《寻宝记》 正文 第1章 琉璃厂传 灰蒙蒙地天色如同琢磨不透的谜语,笼罩着长街两侧的古玩店铺。或许是因为午后刚下过一场细雨的缘故,放眼望去整条长街都见不得几个人影,这条街有个极为响亮的名字,在古玩界更是众人皆知——北京琉璃厂大街。 其实,琉璃厂最早叫海王村,这个名字的由来颇具传奇色彩。据传,初唐时期,一名落魄书生因着急赶路而错过了沿途的歇脚客栈,恰逢天色已晚,无奈之际只得倚靠在一棵参天古柏下露宿而眠。 谁料夜半时分,一位美髯长须的老者缓缓走来,书生见那老者气虚体弱,似乎正忍受着饥饿之苦,二话不说拿出几个随身携带的饼子赠予老者,但书生万万没有想到,老者食量惊人,眨眼的功夫就将饼子吃完。 随后,老者不知足的看着书生剩余的饼子,书生见此情形心中自然不悦,可毕竟是饱读诗书的人,自幼懂得尊老敬贤的道理,于是将余下的饼子也都给了老者,又是眨眼的功夫,老者再次将饼子吃了个精光。 饱餐后的老者靠在树下微微笑着,此时,书生抬眼再看老者时,顿时觉得老者丰神迥异仙风道骨,全然没了刚才的萎靡,书生被老者的变化所震惊,忍不住与其攀谈起来。 两人在古柏下不论长幼席地而坐,谈话内容更是包罗万象,大到一国之君的为君之道,到居家度日的柴米油盐,大千世界荣辱得失均有涉及,令书生受益匪浅。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老者准备起身离去,书生心中不舍,却也不好挽留,而老者自知吃光了书生的口粮,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从怀中掏出一本无名书卷赠予书生,书生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书生目送着老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雾霭中,片刻后,方才想起手中的书卷,正当书生准备打开的时候,突然,不知由何处吹来一阵冷风,书生周身打了个激灵,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此时,几滴冰凉的露水落在了书生的额头,书生长叹一声,原来不过是黄粱一梦,可让人费解的是他手中竟真的多出了一册书卷,怀中的口粮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数颗闪闪发光的珍珠,而珍珠数目刚好又和自己赠予老者的饼子数目相同,书生长叹一声,猜想自己在梦中遇到了必是位仙人。 书生打开书卷后惊奇的发现,书内所写内容全与风水相术有关,书生本对此行无半点兴趣,但回念一想毕竟是仙人所赠,于是带着疑惑读了几句,不曾想竟然被书z文字所深深吸引,最后索性忘了赶路,盘腿在古柏下细读了起来。 时光荏苒,数年之后,书生已经完全领会了古卷所暗含的精妙智慧,他也从当年的落魄书生成为了闻名天下的风水相师,这个书生就是袁天罡,而当年那位老者则是东海龙王。 袁天罡感恩东海龙王的恩德,下令在当年那棵古柏旁建立村落,并定名为海王村,他还运用风水相术为村落祈福,使得村落处处充满了生机。 岁月流转,朝代更替。海王村到了宋朝末年已颇具规模,但它仍与古玩毫不沾边。但到了元代,海王村的命运则发生了重大改变,当时元朝人统治了河北的周边地带,并取其核心位置建立了元大都,又因建造元大都的宫城府邸需要大量砖瓦,元人为了方便运输,就在海王村增设了专门烧制琉璃瓦的厂房,世人称之为琉璃厂。 之后,元朝日渐衰落,明太祖朱元璋趁机带领着军队将元人逐出中原,此时,琉璃厂陷入了废弃状态,当世人以为琉璃厂会被彻底遗忘的时候,它的命运却再次发生了转折。 永乐年间,永乐帝朱棣执意迁都北平,于是下令铲除元大都在北平所有建筑,并在其旧址之上建立新的皇城,因新城坐北朝南,仰观紫微星宿,故而命名为紫禁城。 紫禁城占地千余亩,内有楼台殿宇无数,所需的瓦砾自然也不计其数,为了让皇城早日建成,永乐帝下了一道圣旨,于是乎一夜之间,琉璃厂的窑火不仅复燃了,而且成为了专门烧制琉璃制品的皇家御窑。 可即便如此,那时候的琉璃厂仍与古玩行当扯不上一丁点儿关系。然而,历史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明朝末年,满人入关逼死了大明朝崇祯皇帝,大明王朝彻底覆灭,随之琉璃厂就又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中国有着两千多年的封建帝王统治传承,这种统治模式到了清朝中期的乾隆年间变得鼎盛而严格。那时候,普通草民想要进阶做官,只有读书考取功名一条路,所以,金榜题名成为了天下莘莘学子的人生终极目标。 科举考试分为乡试c会试c殿试,每次考试间隔三年,即便是具备三元及第本领的天才,最少也要花费十年功夫才能金榜题名,所以,世间才有了十年寒窗苦读的说法。 清朝时,科举考试中最后的殿试地点通常在紫禁城附近指定的考场举行,而考场与琉璃厂仅有一路之隔。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凡来京赴考的读书人基本都会选择在琉璃厂住宿歇脚,久而久之,琉璃厂成为了读书人钟爱的地方,而琉璃厂也因为学子们的汇集,多出了几分书香气息。 正因如此,有些脑袋转得快的商人,争先恐后在琉璃厂开设店铺,他们不卖柴米油盐,只卖读书人喜欢的古玩字画或者文房用品。之后又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只要老北京人再提到琉璃厂,立马就会想到文玩字画,而不是那些琉璃瓦片。一直到了清王朝覆灭后,科举考试退出历史舞台,琉璃厂也不再烧制琉璃,而是脱胎换骨成为了古玩的汇集地。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北京城内刮起了一股古玩热,无数圈内的老玩主都渴望在此能开设门面。 李寻的父亲正是看中了琉璃厂数百年积攒下的名望,所以拿出毕生积蓄,在街上开了一家古玩店。 这家古玩店面积并不算大,装饰简单古朴,正门上方挂着一块金丝楠木整料做成的匾额,赫然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描金大字:聚古斋。 此时,店内正进行着一桩古玩交易。 “五百,真不能再少了,不瞒你说,要不是看你真心喜欢,这个价都给不了,你也知道古玩行大不如前了,没得赚喽。”李寻满脸堆笑,一手朝着对面的买主比划价钱,一手将摆在桌上的粉彩对碗轻轻地朝买主推去。 “关键是我看不太准,这碗底子上面也没个款儿,万一”买主迥然一笑。 李寻身子朝红木圈椅上一靠,心中暗暗欢喜,盘算着如何说服买主拿货。 “这货绝对放心,一定是开门的老件,正儿八经的同治年间粉彩对碗,这么些年我们聚古斋唐宋的瓶瓶罐罐卖了不少,何必在一对晚清的物件上坑主顾呢!当然了,你如果真拿不准,那也没事儿,回去再琢磨琢磨。不瞒你说待会儿我还得招呼几个来看货的客人,这样吧,赶明儿一早你再来,至于到时候这物件还在不在可就难说了。” 李寻不再抬眼看买主,低头自顾自说着,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因为他认定这买主看中了这对碗,所以,故意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激一激他,这是古玩行常用的手段,称为“激将”。 买主眉头微皱,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李寻见状内心不胜欢喜,心想总算是要做成一桩买卖了,以后在老爹面前也算有点颜面和地位了。 “得嘞,就这吧,三百六十行,谁然咱好这个呢!按你说的价,包起来吧,弄个好点的锦盒。哎呀,半个月的工资又没喽。”买主边说边掏钱,脸上浮现着淡淡喜色。 付过钱后,两人喝着茶水又一句长一句短的闲扯起来,大概过了半个钟头,买主方才起身离去。 李寻送走买主,快步回到屋内,掏出刚收的钞票重新又数了一遍,顿时,脸上乐开了花。 李寻将店内的事务草草处理一番,熟练的关上店门,径直朝天福号熟食店走去,片刻功夫后,李寻拎着一只热气腾腾的酱肘子往自家方向走去。 等到将要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李寻抬眼一看,忍不住大声吆喝了起来: “猴叔,天都快黑了,不会还去铲地皮吧” “哪能啊,天底下那么多俏货,怕是到我死也收不完喽,今天你爹找我喝酒呢!看刚打的二锅头。”一个黝黑高瘦的男人冲李寻笑着,手中拎着一提二锅头。 这人叫瘦猴,是李寻父亲的朋友,经常在北京周边铲地皮收古董,十里八乡没有不认识他那张黝黑的脸,因为他人出奇的瘦,所以,左邻右舍都叫他瘦猴。 瘦猴生平就两大爱好,一嗜酒如命,二嗜赌如命,正因为有这两大爱好,他曾经讨到的几个老婆都先后离他而去。 瘦猴与李寻一边打趣,一边朝院内走去,瘦猴见到李老爷子,简单招呼了几句,便开始张罗着摆菜倒酒。 李寻将自己刚刚出手同治粉彩对碗的事情向老爷子炫耀了一番,不曾想老爷子听后长叹一口气,便不再言语。 李寻感到不解,问道:“爹,叹什么气啊,你平时总说我不顶事,今天我一出手就卖了五百的货,你就不想夸我几句吗?” “厉害,真厉害啊。”老爷不冷不热回一句。 “是嘛,侄儿真行,猴叔我铲一星期地皮都赚不了那么多,咱爷俩喝一个,庆祝一下。” 瘦猴举着酒杯正要与李寻相碰,老爷子却瞪了瘦猴一眼,瘦猴立马将酒杯收回,讪讪一笑喝光了杯中酒。 李寻不满地说:“爹啊,今天我特意用了你教给我的激将法,要不然他可能就不买了。” “你就是一句话不说,他指定也买,知道为啥不?”老爷子一脸凝重看着李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世事无常 “那是当然,谁让咱家货好呢。”李寻笑着回应。 “呸,亏你还知道货好,你卖的那对碗是正儿八经乾隆本年的,可让你个混账玩意当成同治的给卖了,买主可不是高兴嘛,开店的让买货捡了漏啦,明明值五千的货,你愣是少卖了一个零,我都替你丢人。”老爷子将酒杯用力蹲在桌上,瞬间酒水洒了半桌。 “哎呀,侄儿你这是咋弄的”瘦猴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一脸懊恼的看着李寻。 “怎么可能,这不是前几天你刚收的吗?你亲口说是同治年,怎么眨眼成了乾隆货啦。”李寻并不服气,与老爷子辩解着。 “同治的那对碗当天就出手了,你卖的这对碗是昨个我在西城花二十块钱捡的漏儿,前后两个碗的画片一样,可画工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老爷子边说边往嘴里夹一块红艳艳的肘子皮。 而此时,李寻脸色比肘子皮还要鲜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卖错了货,如果这事传到琉璃厂大街上去,还不得同行们笑掉大牙。 瘦猴见父子二人陷入沉默,赶忙站出来打圆场,说:“没事,师傅,我再给你寻摸一对乾隆的碗不就行了,保证比卖出去的还好。侄儿你也别丧气,古玩行捡漏卖漏都是常有的事,下回长个记性,咱们再赚回来嘛。来喝酒,吃菜。” “我这个儿啊,怕是真吃不了古玩这口饭,你说呢?”老爷子朝着瘦猴长叹一口气。 猴叔脸色一怔,随即劝解老爷子:“古玩和打仗一样,胜败都是常事,千万别这么说,我看好侄儿,以后必定能成为琉璃厂街上有头有脸的一等人物,聚古斋也一定会越开越大,还有” 瘦猴有些自我沉醉,不知是喝多了,还是真的完全为了讨老爷子开心故意说好话。但老爷子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肘子肉放入了瘦猴碗中,瘦猴不再言语,低头吃起肉来。 “爹,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将聚古斋做大做强,以后争取在美国纽约时代广场也开上几间门面,到时候”李寻拍着胸口保证。 老爷子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李寻和瘦猴面面相觑,老爷子拿起酒壶倒满了自己的酒杯,捶着胸口干咳了几声,方才缓缓开口。 “我在古玩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多半辈子,得了很多宝贝,也得罪了不少人,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前半辈子赚钱,后半辈子还债,我琢磨着也该到时候了,所以啊,赶明儿就把店里的货都让出去吧,以后琉璃厂就没有聚古斋这个名号了。”老爷子不急不慢地说着,李寻和瘦猴却听得面色煞白。 李寻瞪大双眼看着老爷子,说:“千万别啊,就算是我卖漏了一对碗,你老人家也不至于玩这么一招杀手锏吧,真不行你踹我几脚消消气不就好了。” “是啊,聚古斋是你老一辈子的心血,哪能说关就关,那还不让对门雅集堂的人笑掉门牙。”瘦猴努着嘴劝慰。 “顾不得别人怎么说啦,古玩行的水太深,水性再好也有呛着的时候,关了省心,店里的物件出手后能得一笔钱,让寻拿着去干点别的营生,我就养老等死喽。”老爷子脸上洋溢着向往的神情,全然没有一丝不舍。 李寻实在无法接受关闭聚古斋的事实,一晚上联合猴叔不知对老爷子说了多少软话好话,奈何老爷子主意已定,李寻见状心中烦闷不已,连干几杯酒水便回房去睡了,剩下瘦猴与老爷子醉醺醺的你一言我一语回味往事。 第二日,李寻在酒精带来的头痛中醒来,无精打采的瞥一眼挂钟,发现表针已经转过了九点刻度,不由地心中诧异,以往老爷子不论摊上什么事,不论晚上睡得有多晚,第二天最迟也都会在七点前起床,然后催促着李寻去开店门,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昨晚喝多了。 李寻心中反复嘀咕着朝老爷子房间走去,刚进房门就看见瘦猴抱着酒瓶坐在椅子上酣睡,而老爷子则躺在酒桌旁的罗汉床上,李寻叫醒瘦猴,睡意未消的瘦猴抹了一把嘴角流出的口水,恰在此时手中一滑,怀中的酒瓶跌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哎呦,可惜这半瓶酒了,罪过大啦。”瘦猴看到酒瓶碎了一地,顿时清醒了许多。 李寻愣在原地,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拉着瘦猴的衣角说:“猴叔,我爹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他平时睡觉轻得很,怎么今天酒瓶子碎在了地上居然还没醒。” “也没多少,你回房后,我们又喝了两瓶,后来他说有点累了,我劝他回房去睡,他死活不肯说要看着我喝,我只能扶他到罗汉床眯一会了,可能是年龄大了睡得沉。”瘦猴一边整理地上的那堆空酒瓶,一边朝老爷子喊话,“李爷,日头升到一人高啦,该开店迎财神喽。” 话音落地,老爷子却毫无反应,李寻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瘦猴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李爷”瘦猴哆哆嗦嗦朝老爷子走去,一只手伸向老爷子的鼻孔处。 瘦猴的手指在老爷子鼻孔处停留几秒钟后,突然,他神色慌张跪倒在地,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随即传来呜呜地哭声。 “李爷,走啦” 李寻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他望着如同睡着的父亲,心中说不出的悲伤和失措,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 瘦猴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重新在脑海中梳理后,一五一十对李寻讲述了一遍,最终,两人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老爷子的离世纯属意外,或者勉强说是因为饮酒过量,但李寻想不明白,老爷子的酒量一直很好,如果赶在兴头上一人能饮下二斤多白酒,为何这次却发生了意外,难道真的是巧合。 悲痛中的李寻想起了老爷子昨晚说的话,内心不禁骤然一紧,他隐隐觉得老爷子的离世有些蹊跷,他甚至在心中怀疑是瘦猴下的黑手,可是于情于理根本说不通。 老爷子是瘦猴的师傅,两人平日关系十分融洽,生意上也不存在利益之争,所以,瘦猴压根没有谋害老爷子的动机。 瘦猴看出了李寻的担忧,便提出先不着急给亲友报丧,而是找个局里的法医给看看,决不能让老爷子不明不白就这么走了,李寻点头同意。 瘦猴经过多层关系,从市局请来了一位资深的老法医,老法医验过尸体外表和血液后,表示老爷子始于心梗,原因是饮酒过量。 李寻和瘦猴无言以对,俩人摊坐在地上,一个比一个后悔昨晚喝酒的事情。 人死总要入土为安,奈何李寻母亲走的时候自己还,所以,李寻在处理白事礼节方面一头雾水。不过,好在有瘦猴帮忙张罗,让李寻心中略感温暖。 三日后,老爷子出殡,丧礼当天但凡在琉璃厂开店的老板基本都来了,李寻第一次感受到了老爷子的威望。但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曾与自家闹过矛盾的雅集堂店主牛爷也来了。起初李寻还担心牛爷会不会无故生事,不知是否因为死者为大的缘故,牛爷在丧礼之上不仅规规矩矩,甚至看上去还十分悲痛,令李寻捉摸不透。 等安放完老爷子灵柩之后,李寻要按照习俗逐一敬酒答谢到场的亲朋好友,敬酒刚刚开始,李寻便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虚情假意世态炎凉。 “侄儿,事已如此就别伤心难过了,千万照顾好自个身子。” 说话的人是琉璃厂奇珍堂的赵强,因为早年不按规矩走货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如今走路必须要拄一副铁拐,所以,琉璃厂的店主们都喜欢称呼他为铁拐强。 李寻早就听闻此人狡诈多端,但毕竟今天是老爷子出殡的日子,颜面肯定还要给足,于是笑着回复道:“多谢强叔关心,我爹这一走,以后肯定还要多劳烦强叔指点了。” “这是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嘛。”铁拐强凑到李寻耳边,压低了声音,“李爷走得太突然,而古玩行的水又不容易趟,以后怕是要苦了你啦,如果以后聚古斋有货要出手,就都匀给强叔吧,保证不亏待你。” 铁拐强眯眼笑着,脸上的横肉聚集到一起,让李寻看得直犯恶心。 瘦猴扯了扯李寻的衣角,示意不要再与他纠缠,李寻苦笑一下,转身朝着另一桌宾客走去,抬眼间却发现牛爷正端坐在列,瞬间李寻觉得整个脑袋有些发懵。 “牛爷,你侄儿李寻给你敬酒来啦。”瘦猴提前开腔,避免了李寻张不开嘴的尴尬。 “嗯,好。” 牛爷话不多说,直接从李寻手中接过满满一杯酒,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 李寻见状也不再说些什么,开始忙着招待其他的来宾,但他从牛爷的眼神中感觉到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 丧宴结束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李寻送走宾客后坐在长椅上愣神,此时,瘦猴早已喝得烂醉,口中嘟嘟囔囔说些听不懂的话语。 李寻想独自静静,就在胡同口叫了辆三蹦子,朝着车夫交代完瘦猴的住址,又塞给车夫几块零钱,目送车夫拉着瘦猴一摇一晃的离去。 李寻回到屋内,看着里面的家居陈设,不禁想起老爷子生前的种种情景,再加上今天丧宴遇到以铁拐强为首的几个店主,打着体恤后辈的幌子想要低价买货的虚假嘴脸,心中越想越是委屈,一时间竟突然明白了人走茶凉,生而不易的道理,最后,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这是他在老爷子去世后第一次流泪。 永远不要在人前流泪,免得别人会笑。这是老爷子教给他的第一个道理,李寻一直深深地记在心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嵌百宝箱 半个钟头后,李寻停止了哭泣,开始整理老爷子的遗物。 古玩行与其他行当不同,这行非常讲究传承,通常老一辈在离世前,必定都会将家里瓶瓶罐罐的价值和来历都告诉儿女,免得出现被人趁火打劫的事情。 可毕竟老爷子走得突然,家中店里的事情没能做详细交代,李寻收拾了半天只找到几块老玉和青花瓷器,心中不胜唏嘘。 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品相不好的物件,不禁想起了自家聚古斋鼎盛时期。那时家中的古玩字画数不胜数,但凡在琉璃厂大街混饭吃的人,就一定听过聚古斋的这个名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哪家门店可以一直兴旺。 多年前,李寻的母亲因病去世,自那以后老爷子就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家中光景更是一日不一日,到了李寻成年之时,聚古斋的辉煌已一去不返,沦为琉璃厂不入流的店铺。 李寻心中十分烦闷,他蹲在地上摇晃着脑袋,突然,感觉有一道微弱的光芒射入眼中,他定了定神,循着微弱的光芒看去,发现这道光竟是从床底射出的。 李寻找来手电筒,俯身钻入了老爷子生前睡过的架子床下,片刻功夫后,从里面拉出一口半米多长的木箱。 仔细一看这木箱真不一般,箱板由黄花梨的料子做成,把手是景泰蓝的铜活,整个木箱雍容华贵,端庄贵气。最绝的是箱子外面镶嵌着珊瑚c砗磲c松石c象牙等名贵材料做成的图案件,这种工艺在古玩行称之为百宝嵌。 李寻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光芒定是由砗磲反射导致。砗磲是大海中的蚌类生物,外壳坚硬硕大,且有很强的反射效果。古时候,人们没有玻璃,于是就将砗磲做成薄片镶嵌在家具表面,图的就是它的亮丽耀眼。 此时,李寻心中泛起疑惑,木箱里面终究装的什么呢?为何从未听老爷子提起过? 李寻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木箱,顿时,他的表情变得惊喜无比。 只见箱子里放着一只造型精美的青花梅瓶,该瓶整体器形饱满,釉料发色纯正,青花部分有锡光斑的晕染,属于典型的永乐时期瓷器。 古往今来,所有青花瓷器中以大明永乐宣德两朝的青花最为美艳,其实,这与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有紧密关系。 据史书记载,当年郑和船队从印尼地区带回了全新的青花染料苏麻离青,大明工匠将这种昂贵的染料运用到青花瓷的烧制过程中,从而形成了青翠艳丽的青花瓷器。 但由于永乐宣德时期对苏麻离青使用过度,导致后续材料不足,加之受到工艺的局限性,到了宣德晚期,苏麻离青材料便已全部用光,以至于后世再无法制作出如此精美的瓷器。 李寻双手捧着梅瓶细细端详,忽然他皱起了眉头,他发现在梅瓶的中腰部分居然一前一后画了两条蛇,这完全不符合明朝瓷器的画风啊,整个大明朝均已绘画人物故事c山水楼阁为主,这两条蛇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当年制作梅瓶的主人喜欢蛇或生肖属蛇,李寻越想越不明白,索性将梅瓶放到一旁不再理会,伸手从木箱中拿出另一件器物——铜鎏金释迦牟尼佛像。 李寻将佛像恭恭敬敬放到房间内的翘头案正中央摆正,又双手合十礼拜了一番。面对这尊佛像,他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古玩行虽说是不入流的买卖,但也有不少忌讳和规矩,哪些货能收,哪些货不能收,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人们将其称之为行规。 那么,古玩行当里面哪些物件不能收呢?比如老件兵刃凶器就基本不收,因为行内人都认为这些物件大多都沾染了血气,收了之后容易引来血煞。 前几年,琉璃厂街上有人兜售一把宋代的宝刀,那宝刀钢口极好,虽历经千年沧桑,却仍旧寒光闪闪。不仅如此,在宝刀的刀柄位置镶满了各色宝石,刀鞘为紫檀挖槽,外加蟒皮包裹,整把刀出了眼的贵气。可即便如此,宝刀仍然被琉璃厂的店主们婉言拒收了,原因就是害怕犯血煞。 宝刀的主人心有不甘,于是耐着性子在琉璃厂又兜售几日,见无人愿意收货,于是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一个不知名的店主竟拿钱取了货,并声称一定要将宝刀卖个好价钱。 正所谓世事难料,那店主收了宝刀还不足一个月,他的两个儿子在自家房顶玩耍时,竟一并从房顶上摔了下来,脑袋刚好撞在了院内的石磨盘上,血肉脑浆撒了一地,情形惨不忍睹。几日后,店主的老婆因难忍丧子悲痛,也一头撞死在了石磨盘上,原本的四口之家仅在一月内,最后只剩下店主一人疯疯癫癫的活着。 古玩行除了兵刃凶器不收,还有一类器物店主们也不太愿意收,那就是佛像法器。 行内人都知道佛像法器不能轻易用来买卖盈利,主要是因为古玩行的人对神明心生敬畏,试想如果两个人在佛像面前讨价还价,难免会对神明造成轻蔑。其实,如果真的想收这类的货也可以,那就得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货到手后不能再出手,只能安放在案头上焚香供养。 李寻看着面前这尊佛像,一时间不知所措,如果刚才的梅瓶放在箱内是出于珍藏,那么,佛像放在箱内是图什么呢?这佛像又是何时收的呢? 李寻带着疑惑拿出箱内另一件物品:一本发黄的记录本。李寻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猜想本子里会不会记录着老爷子的秘密,也许老爷子在别处还有一个藏宝地,里面装满了金银古玩,毕竟聚古斋也曾经无比辉煌过,他越想越激动,以至于在翻开记录本的时候双手都是颤抖的。 但当李寻真正看到记录本中的内容时,他的下巴差点被惊掉在地上,这哪是什么藏宝图,分明就是个欠债本。李寻随手又翻看了几页,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老爷子的借款数目和日期,整条琉璃厂街上的店主差不多都被老爷子借过钱,少则几十,多则几百。李寻再也看不下去了,心想遗产没留下多少,欠账倒是有一笔,他猛地合上本子,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忽然,他眼睛的余光无意间看到箱内角落处还有一个麻布袋,鼓鼓囊囊的似乎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李寻迫不及待地解开上面的系带,紧接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布袋里面是一件双面的牛皮鼓,上面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李”字,不用多想肯定是专属于老爷子生前用的器物,那这个鼓是干嘛的呢? 清朝中晚期,琉璃厂成为了北京城内古玩的汇集地,一些有钱有势的子弟都在此开店,图的无非就两样东西,一个是钱,一个是名。而那些没有本钱的人,自然无法在琉璃厂开门面,但他们又想吃古董这碗饭,于是他们就背着包袱走街串巷去收古董,人们戏称他们为包袱斋。 古时候做生意三分买卖七分吆喝,包袱斋们就在北京胡同内可劲吆喝收货,时间一长,他们的嗓子撑不住了,于是,每个人都在手中拿一把牛皮鼓敲打起来,用来代替吆喝声,用圈内的行话讲这叫敲鼓,实则就是收古玩的代号。 任何行业时间一久都难免会分出个三六九等,敲鼓也不另外。 敲鼓考验的不是本钱,而是眼力和耐性。好眼力c好耐性的人称之为敲硬鼓,他们是行内的老爷,身份高人一等,,他们只收满清遗老或者贝子爵爷的货,去的地方也多集中在皇城根附近的胡同,所以,收到的货自然也是精品居多。李老爷子就是这么赚的第一桶金,然后开了聚古斋。 反之,那些没有好眼力c好耐性的人被称之为敲软鼓,平时就在老北京城门院的胡同内串街收货,收的大多是些古玩里面的底子货,因此,敲软鼓比起敲硬鼓的人低了好几个段位。 李寻摇晃着手中的鼓,瞬间发出几声清脆的鼓声,他的心情也稍稍舒朗起来。李寻抽着烟自娱自乐的片刻后,才将佛像与梅瓶放回木箱内,然后又将木箱转移到更为隐蔽的地方,随后,摇晃着鼓回房间歇息去了。 第二日,李寻在胡同口吃了一碗面茶,便开始按照老爷子欠账本上的记录还钱,毕竟不是太复杂的账目,仅用了一上午就已经偿还了多半,但令李寻不明白的是每当他拿着账本去还债的时候,店主们都有些惊讶,好像李老爷子从不欠他们钱似的,李寻心想或许是时间太久的缘故,导致店主们都忘记了欠债的事情,所以才会感到惊讶。 傍晚时分,李寻拿着账本回到家中,看到账本上的欠款差不多均已偿还,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轻松舒坦许多。他翻看着账本,盘算着明天需要偿还的金额,但当他看到本子的最末页时,整个人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 “欠牛爷佛像一尊c外加十万块钱。” 李寻逐字逐句读了出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万万没想到那尊佛像竟与牛爷有关系,不仅如此,居然还欠牛爷十万块钱,这简直是一笔巨款,在这个经济不温不火的九十年代,差不多可以买一台全新的桑塔纳轿车了。李寻更想不明白这么一笔巨款,牛爷为何从未开口讨要过呢,这哪是他的为人风格。 这一晚,李寻辗转难眠,脑袋中想的全是自家聚古斋与雅集堂牛爷之间的恩怨,但他并没有理出头绪,他甚至都不知道两家人是如何形成的对立局面。猛然间他想到了瘦猴,瘦猴与老爷子和牛爷基本同龄,又在同一个圈子内混饭吃,所以,他认定瘦猴一定知道点什么。 于是,李寻决定问一下瘦猴。但很快他发现这样做并不合适,因为古玩行最大的忌讳就是瞎打听。再说了,老爷子走得蹊跷,李寻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仍然怀疑瘦猴存在朝老爷子下黑手的可能。所以,他对瘦猴并不是绝对的信任,如果贸然打听聚古斋与雅集堂的陈年恩怨,搞不好可能会惹火烧身。 与其独自琢磨,不如主动出击。李寻决定带上佛像和一万块钱,亲自上阵探一探牛爷盘丝洞的深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登门受辱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照耀着琉璃厂大街,店主们纷纷忙着关闭店门,整条街放眼望去混沌而萧索。 李寻将一个锦盒牢牢夹在腋下,步履匆匆地朝琉璃厂大街旁的胡同走去,这条胡同的深处正是牛爷的住处。 数分钟后,李寻停在了一座四合院门前,他举起手来准备敲门,可手指僵在半空中,许久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李寻内心在犹豫,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表明来意,他只记得当年自家与牛爷相互掐得厉害,那时整个琉璃厂大街都在看两家人的热闹。如今,他已记不得多久没来过这条胡同,多久没有敲响这一扇院门了。 李寻咬着嘴唇,在门前来回踱步,就在这时,突然院门开了,慌慌张张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惊得李寻周身一颤,腋下的锦盒也差点跌落到地上。 “寻哥,你怎么来了?” 李寻循声看去,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牛爷的儿子牛犇。 “没事儿,我来找牛爷聊几句。”李寻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 “还真让我爹说着了,你真的来了。”牛犇仰面笑着,似乎正等待这一刻的发生。 李寻听完牛犇的话,不由地心头一紧,问道:“牛爷知道我要来?” “知道啊,前几天就开始念叨你呢,我还问他来着,为何不去直接去找你,或者让我去找你,省得一个人在家嘀嘀咕咕,他却摇头不肯,也不告诉我为啥。”牛犇点燃一支红塔山吧嗒吧嗒抽着,“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事瞒我啊?” 李寻微微一笑,夹紧腋下的锦盒,此时,牛犇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锦盒上来。 牛犇弹了弹烟灰,压低声音说:“怎么着,要出货啊,不想干聚古斋了?那就关了呗,跟我去胡同底场子里捞钱去,还是那里来钱快,昨个半天我就赢了好几千。” “哪能啊,聚古斋好的很。不瞒你说我前几天收了个玩意,自己看不太准,所以想让牛爷帮着掌掌眼。”李寻冲牛犇眨眨眼,又轻轻拍打了几下怀中的锦盒。 牛犇信以为,摆了摆手说:“你们怎么都喜欢这些破盘子烂碗,真想不明白有什么好的。” 两人站在门口又聊了几句,最后,李寻目送牛犇朝胡同口走去,望着牛犇离去的背影,李寻思绪纷飞。 牛犇是牛爷家里的独苗,自幼受父母百般宠爱,长大后性格自然也狂放不羁。牛爷本想让他继承家业,可三百六十行里他偏偏最不爱古董这行,反倒是对飞鹰走狗吃喝玩乐痴迷万分,令牛爷头痛不已。 牛犇因性情顽劣,便早早退学在社会上游荡,没几年竟染上了赌博的嗜好,刚刚他口中的场子指的就是北京胡同内的地下赌场。 牛爷给儿子起名为牛犇,实则饱含着深意,因为自家本姓牛,在加上一个“犇”字,连在一起刚好四个牛字,寓意子继父业牛气冲天。 然而事与愿违,牛犇仗着家境殷实,平日里但凡有空就去赌场消遣,他出手大方c下注果断,不太计较输赢,因此人们根据他的名字和骨子里豪爽,送给了他一个雅号:牛魔王。 李老爷子和牛爷关系虽不融洽,但牛爷为了家人安危,从不将行内明争暗斗的细节说给家人听,所以,不论是牛犇还是李寻,都仅仅只知道父辈们关系不和的事实,而不知背后真实原因。 又因为李寻与牛犇是一起长大的发和同学,所以,父辈的恩怨并未影响到彼此的友谊。有时,两人在街上撞见也一样笑着打招呼,琉璃厂街上的店主们见到这一幕,总是挠着脑袋想不明白。 汪汪汪 几声院内的狗叫打断了李寻的思绪,此时,他再抬头看胡同口时,牛犇那副吊儿郎当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襟,抬腿朝牛爷院内走去。 “牛爷”李寻嘴巴不听使唤地喊着,他记不得多少年没这般扯着嗓子喊过这两个字了,猛地一张嘴,竟把自个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李寻站在院内的迎门墙处等候回应,却只能听到狼狗的狂叫声,正当他怀疑家中无人的时候,突然,从四合院的正房处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声音,不用多想此人这是牛爷。 “谁啊,进屋来,狗栓牢了。” 李寻夹紧腋下的锦盒,绕过院内的狼狗,大步流星的朝正房奔去,快到正房的时候,李寻抬眼看路,结果目光刚好与牛爷撞到一起,李寻一个激灵愣在原地,而牛爷则一副淡然,似乎对于李寻的到来并不吃惊。 “来啦,进屋说吧。”牛爷端着紫砂壶立在正房檐下喝着茶水,不冷不热招呼李寻,顺势打一手势示意李寻进屋。 李寻一言未发,几个步子迈进了正房的中堂,顿时,他就被中堂内的家具陈设深深吸引住了。 只见中堂内正中央摆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边包浆匀称而富有光泽,只有经久使用的家具才会是这般模样。 八仙桌中央镶嵌着一块大理石黑白整料面板,衬托着红木的鲜艳富丽,综合种种细节,李寻断定这桌子必是清中期江南地区富贵人家的老家具。 不过若说最醒目的当属八仙桌上摆放的那套青花茶具,从青花发色和茶具器型来看,应该是嘉道年间的老件,仅此一点,便可看出牛爷生活的阔绰与讲究。 八仙桌左右两侧各一只红木拐子太师椅,椅子背板上面是铲底阳刻的福寿纹饰,不论做工还是用料均属上乘之作。 “坐吧。”牛爷随手指向一侧的太师椅。 李寻轻轻地将锦盒放在八仙桌上,牛爷匆匆瞥一眼锦盒,随即又将目光移向别处,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还是被李寻捕捉到了眼里。 “我今天”李寻率先开口,因为他想在谈话中占据有利地位,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从牛爷口中套出更有价值的信息。 “听说你拿着账本在琉璃厂挨家挨户还债,是真的吗?”牛爷打断了李寻的话,随即投来轻蔑的眼神。 “是真的。”李寻很想说不是,可完全没有底气。 “嚯哈哈要不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呢,曾经琉璃厂最红火的聚古斋居然都欠债了,真是稀奇啊。” 牛爷边笑边从腰间扯出一根紫檀杆的烟袋,手指往景泰蓝的铜窝子里碾着烟叶,或许是笑得太激烈,手中的烟叶很多都洒落到了地上。 李寻见牛爷这般奚落聚古斋,心中很是不爽,恨不得抢过烟袋在他脑门上砸出一个花来,可奈何自己家道中落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事实,被人耻笑倒也正常。 “是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今天很多人看见我们家道衰落,甭提有多高兴了,谁让聚古斋以前那么红火呢。”李寻不急不慢回应。 牛爷听出了李寻话中的弦外之音,原本嬉笑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牛爷猛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庞。 李寻用手轻轻拍了拍锦盒,说:“我爹走的急,很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我昨个在整理老爷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锦盒,里面装的东西说是你牛爷的,我想问问牛爷知不知这回事?” 牛爷停止了抽烟,双眼散发着光芒,死死地盯着锦盒,愣了几秒钟后,索性放下烟袋,准备伸手去开锦盒的锁扣,结果被李寻给拦住了。 李寻冲牛爷诡秘一笑,略带调侃的说道:“先别急着打开,你先说说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吧,要是对上了就给你留着,要是对不上那可就另说了。” “哼,崽子还跟我玩这手,你爹欠我的东西多了去啦,我哪能记得清!谁知道里面是什么。”牛爷重新拿起烟袋,吧嗒吧嗒抽了起来,但仍用余光打量着锦盒。 李寻在心中怒骂一句,真是老狐狸,明知道老爷子走得急,只留下一堆死无对证的债务,居然还想着诈货。 “你爹生前肯定不打算让你继续碰古玩这行吧,这行的水又深又浑,一般人容易呛着。”牛爷收起烟袋往桌上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 “你只说对了一半,我爹生前确实有这份顾虑,可谁让我生在这古玩行里呢,从古自今不都讲究子继父业嘛,所以,我不仅不会退出古玩行,而且还要将聚古斋发扬光大,成为琉璃厂的招牌门面。”李寻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他实在不愿在别人面前丢份,所以,也就顾不得老爷子的遗愿了。 “说得好,可是干咱们这行,靠的是一副好眼力,不是一股子楞劲,如果吹吹嘴皮子就能捡漏,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发大财了,别忘了琉璃厂倾家荡产的店主可不少啊。” 牛爷双臂叉在胸前,瞥一眼李寻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你真有你爹的眼力,没准还真能让聚古斋再风光一把,就是不知道他的本事,你学到什么境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献佛寻宝 李寻瞬间心虚起来,从到大这么些年,只顾着玩乐逍遥了,一直都没把鉴别古董太当回事,如果真要划分境界,恐怕自己顶多学到了老爷子的七八分吧,而古董行当最关键是高层知识积累,也就是说越往上走越难,当然了也就越管用。 就像赛跑比赛一样,一般人的输赢只需按秒计数即可,但高手对决则需要精确到毫秒才能分出胜负。古董鉴定更是如此,比的就是最上层那么一丁点的实力悬殊。 “说实话我的眼力确实不如我爹,但对付一般的瓶瓶罐罐还真不是问题,就不劳你操心了。”李寻打肿脸充胖子自我吹嘘了一把,他实在不想被他人嘲讽。 “那就好,看来是我多虑了,光顾着扯闲篇了,你这锦盒里面是”牛爷再次将目光转移到桌上的锦盒。 “牛爷,你想起来我爹欠你什么物件了吗?”李寻疑惑地看着牛爷。 牛爷挠了挠脑门,眨了眨眼睛,说:“难不成是一尊佛?” 李寻一个激灵,心想还真被这老狐狸猜对了,于是,话不多讲打开了锦盒,将那尊鎏金释迦牟尼佛像摆放在桌上,牛爷见到佛像,双眼绽放出强烈的光彩。 牛爷从太师椅上起身,半弯着身子伏在佛像面前,双手轻轻摩挲着佛像,口中嘀嘀咕咕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许久之后,牛爷才缓缓坐回到太师椅上,感叹道:“一晃都多少年啦,这佛像竟然又回来啦,唉,佛像回来了,可是人却没喽,天意!天意啊!” “你说的人没了是指我爹吧,现在佛像给你送来了,下面是不是该说说你与我爹之间的恩怨是怎么回事?”李寻把心中所想一吐为快。 “恩怨?古董行里只分高低输赢,人才分恩怨,既然你爹从未说过那些往事,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其实,那些我也从未给牛犇说过。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牛爷淡然地看着桌上的佛像。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奉陪了。对了,我爹不欠你钱吧。”李寻迅速起身,做出要走的架势,其实,他是想以此来赢得谈话的主动权,从而再套一套牛爷的话,试图从那十万块钱上面寻找突破口。 牛爷略带戏虐的回复道:“欠十万呢,但不着急还。你还是先把聚古斋干好吧,咱们这行风浪大,容易翻船,多悠着点吧,到时候记得多给我点利息就好了。” “放心吧,聚古斋这艘大船翻不了。”李寻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万钱,用力地拍在了桌上,“先还一万,数数吧,剩下的一年内还清,绝不少你一个子。” 说罢,李寻昂首阔步朝门外走去,牛爷冷笑一声,瞥着眼桌上的钞票,冲李寻喊道:“如果哪天在聚古斋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个半只的青花梅瓶,就直接拿我这来,给你按高价抵债,牛爷我好这个。” 话音未落,李寻早已走出了院门,牛爷愣在原地,忍不住臭骂几句,然后,又转怒为喜弯着腰欣赏桌上的佛像。 凡事总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 李寻托着下巴趴在店内的柜台上,琢磨着如何让聚古斋再现往日风采,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有钱就行,可此刻他要面临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那就是没钱。 从古至今,古玩一直专属于社会上层阶级的嗜好,因为古玩这行不仅需要足够的金钱,同时还需要很高的鉴赏审美能力,两者缺一不可。 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古玩先后有过几次高潮,最为有名的莫过于乾隆皇帝那朝,为什么呢?因为乾隆皇帝处于中国封建王朝专制的鼎盛时期,国富民丰天下太平,所以,王公贵族们才会足够的财力精力,去追求古玩带来的乐趣。 除了乾隆时期的古玩热潮之外,民国还有过一次高峰,但那次更像似于中国人对西方洋毛子的买卖。 清王朝瓦解以后,洋人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搜罗宝贝,表面上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倒买倒卖的盈利生意。那时候,相比于洋人,中国反倒有一批真正热衷古玩的大家,比如张伯驹c王世襄c仇炎之等等。 但不论怎样,古玩大家之所以能成为大家,前提都是有足够的资金去投资古玩,否则也只能空想。 可是现在,李寻却因缺钱而变得寸步难行,他知道只有先解决钱的问题,聚古斋才有重振旗鼓的可能。 他掏出怀中的诺基亚对着电话本寻找可以借钱的人,可翻了半天,忍不住尴尬的笑起来,他发现那些与自己感情够硬的人,根本没钱能借给他;而那些有钱的人,却又偏偏与他的感情不够硬。 李寻环顾店内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已经没有可以拿出手的东西,拿行话说都是些按堆卖的底子货。如果说真正值钱的物件,恐怕也只有老爷子遗留下的那件青花梅瓶了,只是不知道这件梅瓶是不是牛爷口中所指的梅瓶,其实,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因为它毕竟是老爷子遗留下的物件,又怎能轻易转手换钱呢。 李寻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忽然间,灵光一闪,他想到了老爷子生前曾教过他的一招:攒芝麻变西瓜。 攒芝麻变西瓜是指利用自身的眼力和判断,以低价位购买具备增值空间的古玩件,然后再转手出让,从中获取差价,最终,积少成多完成原始的资金积累,当年老爷子就是靠这招开的聚古斋。 李寻越想越兴奋,开始盘算明天先去哪个地方买货,他在脑海中迅速将北京城内的几处古玩地点筛选了一遍,最终选定了离家最近的后海。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未完全透亮,好似笼罩着一层黑纱。 李寻早已经骑着二八凤凰自行车直奔后海了,这辆自行车是胡同内的第一辆自行车,买它的时候聚古斋生意正红火,当时老爷子表态以后还要换辆摩托车,可后来店里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也就没了换摩托的想法。相反那些胡同里的邻居却先后开上了摩托车,所以,每当李寻骑着这辆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曾经的荣耀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别扭。 李寻仗着年轻一路上把车蹬得飞快,他看着街道两侧拔地而起高楼大厦,整个人有种梦幻的感觉,他在心中反复琢磨,马上就要到二十一世纪了,一切都在变,不知道古玩行还能撑多久。 数分钟后,李寻到达了目的地后海。放眼望去,后海已经是人声鼎沸比肩接踵,李寻见此情景心想这后海还真是没白来,待会一定要选几件像样的货带回去。 后海最早形成于元代,当时元朝人在此设立了漕运港口,使得这里迅速兴隆起来,古时候的皇权贵族常在此寻欢作乐。一直到了新中国成立,此处仍是京城玩主们常来的地方,吃喝玩乐飞鹰走狗此处应有尽有。 后海距离紫禁城并不远,这里居住着不少的满清遗老遗少,甚至有些人的祖上还在宫里当过差,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老北京汇集地。 民国初年,大清王朝名存实亡,那些仍在宫中当差的人,有的就开始浑水摸鱼从皇城里偷偷地往外带东西,大到一人多高的紫檀屏风家具,到珍珠玛瑙鼻烟壶,只要是能得手的东西,统统都顺到宫外卖掉。 所以,古往今来,混迹后海的人非富即贵,以前每当从宫内拿了货,只要到了后海就总能迅速脱手,久而久之,逐渐形成了规模的古玩交易市场。后来又经过数百年的演变,到了现在不论是挖坟掘墓得来的货,还是入室偷盗得来的货,只要来到后海也一样能出手变现。 可是交易归交易,规矩是规矩。 毕竟有些来货的路子不正,所以买卖双方多少还有一些忌惮。所以,大家商定后海只成早市,等到日头一高,不论是买主还是卖主都将各自散去,这正是李寻起早前来的原因。 李寻将自行车寄存到桥头旁的车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布袋朝着人群走去。他警惕地扫视着大地摊上的物件,很快有了目标,于是不动声色地在一个地摊前缓缓蹲下。 摊主见来了买主,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李寻挽了挽袖子拿起一件青花釉里红笔筒,他故意将笔筒稍稍举高,并有意无意间向摊主展示拿笔筒的手势,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间接地告诉摊主:我不是新手,你别蒙我。 “兄弟,好眼力啊,这笔筒是康熙爷那朝的。”摊主笑着对李寻介绍自己的物件。 李寻听了摊主的话,心中忽然一紧,因为他察觉到摊主是个懂行的人,这一点对他非常不利,由此可以断定他在这个摊位前捡不到漏了。 “是个好物件,但够不着康熙,倒像是晚清的,这龙纹气势不够,没有康熙爷那股子狠劲。”李寻试探性的询问摊主。 “兄弟,说实话这物件是我爹在文革那会收的,现在家里缺点钱,所以才想着把它卖了,我对古玩这东西只懂一点皮毛,但我知道这笔筒是好物件,你看仔细喽。” “得嘞,咱不绕了,其实我在琉璃厂开店,今天想进点悄货,都干脆点吧,你可能没注意这笔筒的口上有两条大冲。”李寻将笔筒放回到地摊上,笑眯眯望着摊主。 大冲在古玩行当里是指裂纹,古玩行从不直接说货的缺陷,而是用专属的词汇代替表达,为的就是给卖主留全面子。 另外这么说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趁机压价,“贬货是买家,喝彩是闲人”说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梅瓶传说 摊主释然一笑,身子微微后躺,打趣道:“兄弟,人无完人,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几百年的老物件,真想要的话就六百,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不瞒你说我家现在就差六百块钱应急,所以我才没往八百一千的要。” 李寻拍了拍手,朝摊主伸出了三根手指,说:“你要的是康熙爷的价,但我只能给宣统的价,你再考虑考虑吧?” 摊主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让李寻到别处去看看,李寻二话没说起身离开,并非是李寻真的不想买了,而是要杀一杀摊主的锐气,用行里的话说这叫做“绷货”。 但凡在购买古玩的时候,哪怕是撞见再怎么好的物件,都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绝不能流露出非买不可的样子,否则很容易在交易中陷入被动地位。 李寻离开摊位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目的是想让摊主喊住他,只要摊主张了口,那也就意味着松了价,这笔买卖也就算是成了。可李寻等了半天,仍不见摊主有所反应,他变得失落起来,心想难道自己判断出错了。 数十秒后,李寻好奇的回头,结果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墩买主,正蹲在摊前看那件笔筒,顿时李寻手心生出一层冷汗。 按照古玩行的规矩,别人看货的时候,旁边的人是不能掺和报价的,只有当别人放下物件离开之后,旁人才能上前与买主交易讨价。 李寻注意到这位胖买主刚刚已在摊位旁守候多时,他等的就是李寻离开的那一刻。 李寻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胖买主,心中涌现出不祥的预感,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难道这笔筒当真是康熙爷的? 李寻还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那胖子竟然与摊主谈成了交易,胖子将六张钞票递给摊主,摊主接到钱后微微一笑,李寻心中百味陈杂,最后只得僵着身子朝人流多的地方走去,毕竟货已入他手,自己再懊恼也是徒劳。 其实,后海的货很全很野。上至夏商周的青铜玉器,下到清末民初的瓷器字画,可是说是应有尽有,但古玩并非以量取胜,而是以质为尊。 如果谁能在众多物件中挑选到靠谱的货,那叫作捡漏,谁要是花大钱买了一件新防的货,那叫作打眼。 此时,李寻深深陷入纠结之中,他目前面临着一个极为尴尬的问题,那就是看中的物件拿不准年代,而拿得准年代的物件,却又够不着年代,说白了还是眼力不够导致。 时间一晃到了八九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开,后海的集市也接近了尾声,有的摊主开始收拾包裹准备回家,李寻掂了掂布袋,忍不住苦笑几声。 他推着自行车朝自家方向走去,忽然,腹中咕噜咕噜作响,这才想起来早饭还没吃。 于是,就近选了一家面馆坐下,随手点了一份爆肚面,片刻功夫后,热气腾腾的大碗面端上了桌,李寻一边吃面,一边琢磨自己买的货。就在这时,邻座两个人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可不是一般的梅瓶,据说和郑和下西洋有关系,瓶身上的画片是十二生肖。”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神神秘秘说道。 “你就吹吧,郑和下西洋与梅瓶能有个啥关系,难不成瓶子的底部落款是大明郑和?”少年一副疑惑的神情。 “吹你个祖宗哟,前些年琉璃厂还兴过一阵梅瓶热呢,当时一只生肖梅瓶能换二环边上的好几套四合院。”男人压低声音伏在少年耳边说道,李寻侧着身子听个真切。 李寻在心中琢磨着,这两人口中的生肖梅瓶,会不会是老爷子留下的那只呢?他决定上前朝二位问个明白,可刚准备张口,那说话的二人已起身离开,李寻抬腿去追,猛然间想起自己买的货还在桌上,实在不方便,便只好作罢。 回到家中后,李寻迫不及待地拿出老爷子留下的生肖梅瓶,他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握着强光手电,将梅瓶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一直看到自己双眼冒金星,也未能看出个名堂,他后悔自己为何当时没追上那两个人问个明白,悔恨之余,竟又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瘦猴,瘦猴在古玩行里混了半辈子,也许知道这梅瓶背后的故事。 李寻掏出手机拨通了瘦猴的电话,开门见山直接约瘦猴明晚来家喝酒,打算顺便让瘦猴帮着看一下刚收的货,瘦猴一听有酒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同时也对李寻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讲。 第二天,傍晚时分,李寻早早关了聚古斋的门面,拎着几样熟食回到了家中,而后又从地窖的封土内翻出两瓶陈酒。 这酒颇有来由,当年李寻出生时,李老爷子属于老年得子,实在高兴不已,便在地窖内埋下了数十瓶烈酒,至今已有二十几年的时间,原本打算等到李寻结婚的时候拿出来的当作喜酒,可没想到老爷子却撒手人寰了。 陈酒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味道变得醇香无比,李寻刚打开瓶盖,口水就被勾出了许多,酒肉的味道混在一起,不一会的功夫竟然引来好几只野猫在院内嘶叫。 “哈哈猴叔隔着墙就闻到酒香啦,这是什么酒啊。”瘦猴刚一进院门就大嚷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不少,生怕别人抢了酒似的。 “当然是好酒啦,埋了二十几年的佳酿,快来吧。”李寻面带笑容,站在门廊迎接猴叔。 “哎呀,看来今晚又要不醉不归啦。”瘦猴进入正房,看到桌上的酒菜,口水咽得咕咚咕咚响。 两人说笑着坐下,推杯换盏喝了起来,聊得全是大路边的家常话,等酒过三巡之后,瘦猴已经微醉,李寻觉得时机已到,于是拿出自己在后海收到几个瓶瓶罐罐。 瘦猴眯着眼将李寻收到的物件逐一放在手中把玩,全程一语不发,李寻在一旁干着急。 “猴叔,你倒是说句话?我收的东西对不对啊?” “对对对!都是老件,但都是晚清的货,值不了大钱。以你现在的眼力能买到这种货,已经非常不错啦。如果说眼力,整个琉璃厂没人能比得过李爷,可惜李爹走得早,更可惜的是李爷当年写过一本鉴别古董的心得,挺厚的一大本子,结果都被他给烧了。”瘦猴一副惋惜模样。 “啊!为啥烧了,应该给我留着啊。”李寻气得直跺脚。 “谁说不是呢,可能是李爷不想让你干古玩这行吧,不然那晚他会让你关掉聚古斋吗?”瘦猴眼中泛起泪花。 李寻见状赶忙招呼瘦猴喝酒吃菜,猴叔愣了愣神,挠着脑袋,说:“对了,昨个电话里有事要跟你说,这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了,光顾着喝酒啦。” “来接着喝,没准一杯酒下去就想起来了。”李寻举杯与猴叔相碰。 猴叔手中的酒杯停在空中,他摇了摇脖子,猛的一拍大腿说道:“这不又想起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自个没有发财的命。” 李寻看着猴叔满脸的失落,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昨个早上,有人在后海六百块钱收了一件康熙爷的笔筒,结果天还没黑就转手卖了五千,其实我和那卖家认识,本来那笔筒该是我的,结果我有事耽搁了就没去,你说可惜不!”猴叔摇着脑袋连连叹息。 “哎呀,那笔筒我上过手呢,当时我觉得年份不对,认为是晚清的货,所以就又放下了,结果被一个胖子给买走啦。”李寻咬牙切齿的恨自个没能买下笔筒。 “唉,你该买下来的,别说六百,就是一千都不多,到嘴的肥肉让别人给抢啦。”猴叔喝光了杯中酒,发出阵阵感叹。 忽然间,李寻想起了梅瓶和郑和下西洋的事情,于是试探性的问道:“唉,都过去了,不提啦,下次长个心眼吧。其实,昨天我在后海那边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事,这事我以前也听过,但和昨天听的不太一样。” “啥事?” 瘦猴目不转睛看着李寻,等待着李寻讲述那件有趣的事情。 “我在面馆吃面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十二生肖梅瓶与郑和下西洋有关系,不知道猴叔听没听过?” 瘦猴惊得目瞪口呆,他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随即陷入沉思。 “猴叔,你怎么啦?” “没什么,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提这事!这都多少年啦。”瘦猴一副追忆往事的模样。 “那你给说说是怎么回事呗,我想听听。”李寻说话间又为瘦猴倒满了一杯酒。 “那好,我就给你说说,其实,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就全当一乐,别往心里去。”瘦猴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开始娓娓道来。 “说是郑和下西洋时造了十二件生肖梅瓶,当作自己航海归来送给大明永乐皇帝的贺礼,永乐皇帝一直将这十二梅瓶放在皇宫内,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永乐皇帝又将这十二生肖梅瓶返赠给郑和,说是嘉奖郑和下西洋的功绩。 从此,十二梅瓶就被分别放在船队的十二只大船上,一直到了第七次下西洋的时候,郑和因病死在了海上,最后,十二生肖梅瓶不知去向。 后来到了大清王朝,十二生肖梅瓶又被乾隆爷搜集到一起,一直放在宫里直到大清末年,再往后又被宫里的太监妃子偷出了宫门,卖到了琉璃厂,由于是大明朝的珍品,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还真与郑和下西洋有关系。”李寻似懂非懂点点头。 瘦猴冷笑道:“是不是一点都不好说,还有人说这十二生肖梅瓶是郑和沉船宝藏有关系呢,你说这人是不是想发财想疯了,还扯出什么沉船宝藏,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不过那梅瓶确实挺好的,个头大分量重,至于和沉船宝藏有没有关系,那就得另说了。”李寻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 “咋!你见过啊?说的跟真的一样,你猴叔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一眼,那可是绝世珍宝,全世界只有十二件。”瘦猴质疑地看着李寻。 “我哪见过,全是听昨个那俩人说的。”李寻眼珠微微一转,张口对瘦猴说了谎,他不想让瘦猴知道自己有一件生肖梅瓶,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老爷子生前说过一句话:好东西得藏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贵人到访 “侄儿,我听说你前几日在琉璃厂挨家挨户还债,这是咋回事?”瘦猴醉醺醺地靠在椅子上。 “唉别提了,我在整理老爷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记账本,里面密密麻麻写着老爷子欠别人的钱,常言道父债子还,所以想着都还了吧,都是些钱,差不多还清了。” “不对呀,李爷怎么会欠别人钱呢?会不会弄错了。”瘦猴变得精神许多,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李寻回应道:“不会的,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可能是我母亲生病那会借的,你也知道,那时候聚古斋根本没啥生意,再加上我爹喜欢喝点酒,也许真就借了左邻右舍三瓜俩枣” 瘦猴坐直身子,瞪大双眼看着李寻,愤怒道:“你就不该还给他们,李爷生前经常给他们掌眼看东西,每次都不收他们的钱,如今李爷刚走,就厚着脸皮来要账,呸,都是些什么玩意!人心不古啊。” “不怪他们,钱是我自己还的,当时还钱的时候他们也推着不要,是我硬塞给他们的,我爹活了一辈子不欠别人什么,能还就都还了吧。”李寻不急不缓地回复着。 此时,李寻猛然间想起欠牛爷十万块钱的事情,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会欠这么多钱,之前也没能从牛爷口中套出事情的因果关系,可越是这样,李寻就越觉得这里面有其他事,李寻见瘦猴已经半醉,心想为何不趁机打探一下老爷子与牛爷的恩怨往事呢。 “猴叔,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我爹是怎么和牛爷结下梁子的?”李寻朝瘦猴探着身子询问。 瘦猴眼皮翻动几下,嘟嘟噜噜地说:“什么梁子不梁子的,李爷是正人君子,看不上牛一眼挖坟掘墓那一套,李爷后来劝过他金盆洗手,可牛一眼让财给蒙住了眼,怎么肯听李爷的话,后来俩人就决裂了。” “哦,原来如此,真没想到牛爷居然是土夫子,那我爹不欠他钱吧?”李寻摇晃着瘦猴,试图让他清醒几分,以便套取更多的话。 瘦猴虽然好赌好酒,但平日里嘴严得很,从不轻易与人扯是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中清楚得很,免得被人打击报复,因此很多人背后都叫他猴精。 “欠个屁钱,李爷是正人君子,怎会欠一个土夫子钱?他要是不干挖坟掘墓那一套,琉璃厂哪有他雅集堂这一门面啊,不过他老牛家也牛不了多久啦,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早晚把家底给他输光,早晚输光” 瘦猴话未说完,却已鼾声四起。李寻无奈地摇摇了头,这才发现地上的两瓶酒都已喝光,他将瘦猴扶到旁边的床榻上,为其盖好棉被,自己打着哈欠也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瘦猴醒来后拉着李寻去胡同口吃早餐,他反复地跟李寻确认昨晚是否说错了话,李寻对昨晚的谈话内容只字未提,而是随意捏造出一些不疼不痒的内容哄骗瘦猴,瘦猴得知自己没有说出格的话,方才笑着吃起早餐来。 等到送走猴叔后,李寻匆匆来到聚古斋,他把在后海收的几个物件摆在了最显眼的货架上。 他想尽快将这些物件出手,以此来换取少部分的现金流,但事与愿违,接下来的几天中,那几个物件竟无人无津。 更让李寻窝心的是对门雅集堂的牛爷时不时在自家店外高声吆喝,好像变相催着李寻还债似的,李寻每天不堪其扰只得早早关门。 眨眼间,又到了琉璃厂每个月茶会的时间。李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风雨无阻每次都会参加,从入行到去世一次没断过,如今老爷子已经离世,李寻开始纠结到底去不去参加。 每月十五是琉璃厂大街古玩店的“茶会”,所谓茶会名义上是让诸位老板聚在一起喝茶,实际上却有更深层次的目的,那就是交流一下彼此的心得和行业动态。 最初的时候,店主们都是真心诚意的交流,分享自己的经验知识,可随着时代的发展,店铺之间的竞争变大,人心也就渐渐变了色,随之茶会也变了味道,成了一处闲聊扯皮c炫耀斗富的活动。 比如说谁家店捡漏进了几张紫檀条案,谁家店在外省进货大赚了一笔,总之,说的都是自家的好事,一个比一个吹得厉害。 可尽管如此,李寻还是选择参加了茶会。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茶会没有太多攀比斗富的情形,取而代之的是自家聚古斋受到了店主们的嘲讽,有的甚至直接说要接手聚古斋,年轻气盛的李寻不甘被人耻笑,对着店主们放出狠话说以后要将聚古斋做成琉璃厂最大的一家,谁料话音未落,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嬉笑。 梦想是丰满的,可现实是骨感的。 李寻在后海收的几个物件总算卖出手了,由于不是什么珍品,买主又都多少懂得一些古玩知识,所以一来一回仅仅赚了两成钱。 李寻趴在柜台上敲着算盘细细算过一笔账,如果按照如此进度经营聚古斋,自己还需要再活三百年才能将店面发扬光大。 夜深露重,明月当空。 李寻为了尽快将宏伟目标实现,他仍独自在店内谋划聚古斋今后的发展路径,桌上的几张草纸已经被他勾画的满满当当,可是越满却越不知道从何下手。人生就是奇怪,有时太多选择并不比没有选择好。 正当李寻抱着脑袋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李寻抬眼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谁会这么晚敲门呢?莫非是贼人到访,李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拿起放在柜台旁的钢棍,放轻脚步朝门口走去。 “有人吗?我看见亮灯了,我是老主顾,有要事请贵店帮忙。”门外传来一位中年男人的山西口音,语气不快不慢,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想必应该不是寻仇或者贼人,但李寻仍将钢棍紧握在手中,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李爷,在吗?李半眼,我是前些年找你买货的吴云山,快把门打开吧。” “吴云山?没听过啊,不过听语气好像认识老爷子。”李寻躲在门板后轻声嘀咕着, 同时,他透过门缝看到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怀中好像还夹着一个做工精良的黑色皮包,单从穿着打扮来看倒不像鸡鸣狗盗之徒,李寻仍觉得不放心,在临开门之际,又侧着身子透过门缝看了看男人的左右两侧,以确保没有其他人埋伏,结果无意间看到了不远处的奔驰汽车,不用说一定是男人开来的。 “你是?”李寻打开了店门,惊奇的看着男人。 “是我吴云山,李爷呢,我要见李爷。”男人笑着冲李寻打招呼。 李寻瞪大双眼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男人,竭力在脑海中搜寻出相关信息,可惜一无所获。 吴云山见李寻不知所措,放声大笑起来,说道:“你是李寻吧,上次我来的时候,你才到我胸口,如今都长成这么高啦。”男人伸手比划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说,“李爷呢?不在店里吗?我有急事早他帮忙,快带我见他。” 李寻不慌不忙地关上店门,示意吴云山入座,并为其泡了一壶热茶,李寻见其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意,心想这人一定与老爷子交情不浅。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将老爷子去世的消失告诉给他,但不说肯定又不行,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用委婉的语气说了出来,果真惊得吴云山目瞪口呆,李寻见状赶忙安抚几句,可吴云山眼角仍流下两滴热泪。 “唉,李爷你咋就这么走了啊,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吴云山一边感叹,一边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门外走去,一不心钥匙掉落在地上,李寻弯腰捡起,发现是奔驰的车钥匙。 吴云山从李寻手中接过钥匙,双眼饱含热泪,动情地说:“既然李爷走了,那我啥也不说了,我也走了,兄弟你多保重吧。” 李寻伸开胳膊拦住吴云山,安慰道:“云山叔,你一定是有事找我爹吧!我爹不在了,可是聚古斋还在,我还在啊,你不妨说说看,没准我能帮上你呢。” 吴云山无神地看着李寻,摇摇头说:“兄弟啊,我的事只有李爷能办成,京城谁不知道李半眼啊,如果当年没有李爷的指点,我今天跟着别人挖煤呢,哪有今天的富贵日子。罢了,我回了,你早点睡吧。” “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云山叔你就跟我说说吧,哪怕是我才疏学浅真的帮不上你,这不还有琉璃厂其他人呢,到时候我说和一下,也能帮你使使劲,没准真就能帮你把事办成了。” 吴云山觉得李寻言之有理,精神稍稍有些好转,一把将奔驰车钥匙塞到李寻手心里,说:“兄弟,只要你能帮我办成这事,这奔驰车就送你了,不不,外加五万块钱,不,十万都行。” 此言一出,李寻觉得双脚发软,他竭力保持着镇定,用平稳的语气说:“云山叔别激动,咱们坐下好好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往事风云 李寻客客气气地将吴云山扶到正座位置,随后用景德镇的盖碗泡了新下的铁观音,恭恭敬敬的端到吴云山面前。 此时,李寻生怕怠慢了眼前这位贵客,他从刚刚的言谈举止就已看出,此人来头不,如果侍候好了,一定大有赚头。 古玩这行一直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除了正常的进货出货可以赚钱,更多的还要靠人际关系赚钱,比如像吴云山这种老主顾回头客,这种买卖关系就像一口源源不断的泉眼,只要两者关系不崩裂,古玩店就一定能得到长久的滋养。 吴云山端起盖碗尝了一口茶水,他抿着嘴咂摸了片刻后,笑着说:“好茶,还是以前那个味。” “云山叔,听你的语气好像和我爹很熟。”李寻在一旁赔笑着。 “这话说的,何止是熟啊,你爹就是我吴云山的大恩人,要不然琉璃厂这么多家店,我怎么就偏偏跑到聚古斋来了。”吴云山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递给李寻,李寻见到照片后打了一个激灵。 李寻惊叹道:“哎呀,云山叔没想到你和我爹合过影呢,啥时候的事?” 吴远山长叹一口气,一副惋惜的模样,说:“这是一九&b1年拍的,那时候聚古斋刚开三月不到,李爷正年轻能干,没想到今天竟阴阳两隔了。” 李寻在心中将聚古斋开店的日期与吴云山说的时间对照了一下,发现两者确实吻合,于是,在心中对吴云山少了几分质疑。 李寻追问道:“云山叔,你和我爹是怎么认识的?” 顿时,吴云山变得警惕起来,压低声音从李寻说:“还能怎么认识,买货认识的呗,不瞒你说,我刚认识李爷的时候,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可后来不一样了,我成了腰缠万贯的煤老板。” 李寻被吴云山这番话勾起了兴致,竖起耳朵问道:“我爹倒是没提过这事,云山叔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李爷是贵人多忘事,再或者说当年李爷觉得帮我就是举手之劳。这么十几年过去了,我也没跟外人说过。今天我就跟你说说也无妨。” “得嘞,我洗耳恭听。”李寻喜出望外,赶忙给吴云山又续了茶水。 “我生在山西,长在山西,祖上好几代都是农民,穷得叮当响。我三十岁多岁的时候才娶上婆姨,按村里的老话说十八辈祖宗的脸都丢没了。 可没办法啊,谁让咱穷呢,我原以为有了婆姨后,日子会过得好一些,可婆姨太能生啦,两年生了三个大胖子,一下子多出三张吃饭的嘴,家里光景比以前还穷喽。”吴云山一阵长吁短叹,喝了口茶水后继续说道。 “生了娃娃就要养,为了多赚钱,我只能跟着村里人去矿上挖煤,我跟你讲啊,挖煤是真赚钱啊,每天大把大把的票子赚到手,但是挖煤也是真累,不光累还要命,以前我在的矿上就塌了好几次,死了好几十人,可能是我命硬吧,每次都躲开了。以前只要矿上死了人,煤老板就会赔给死人家里一大笔钱,算是安家费。有时候,我看到那花花绿绿的票子,就恨不得也想死一回,太馋人啦。” 李寻听得入神,充满期待的说:“你不怕死?那后来呢?” 吴云山听到死这个词浑身一哆嗦,用颤抖的声音说:“谁不怕死啊,只不过比起死来,我更怕穷。我没念过多少书,但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所以啊,不论矿上死了多少人,只要我没死,我就还要下井挖煤。可人心都是饿死狗托生的,怎么喂都喂不饱,以前觉得挖煤工资高,可时间一长,就觉得太少啦,老子天天下井用命挖煤,结果大钱都让煤老板给抢走啦。所以,老子觉得不服气,老子也要开个煤矿当老板。” 吴云山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四处飞溅,他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变得比之前更加激动:“可是开矿哪有那么容易,是需要拿证的,没有证屁都没有。记得当时,我拿着攒下的钱去找那个姓张的主任办手续,我到了他办公室说要办证开矿,然后把钱都塞给了他,他笑着点了点头把钱收了,说让我回去等信,结果我等了一个多月,连个屁毛都没等来,后来我就去打听了,他们单位有人告诉我说是因为送的礼还不够,他妈了个巴子,他收了老子一家的活命钱,结果还嫌不够,当时我真想一刀砍了那个王八蛋。” 李寻笑着安抚吴云山的情绪,追问道:“最后事怎么办成的,我爹怎么帮的你啊。” 吴云山拍了一下自己大腿,狠狠地说:“但是气归气,事情还得办,后来,我又去打听了,原来那个主任喜欢老物件,但是我不懂这一套啊。要不说一切都是天注定,正当我不知道咋办的时候,村里来了几个收老物件的北京人,其中就有李爷。 你们北京人虽然在买卖上精明,可是人生地不熟啊,李爷他们哪知道什么地方有老物件啊,于是我就厚着脸皮给李爷作领路人,结果不到十天半个月,李爷一帮人就收了满满一车的老家具,桌椅板凳柜子案头啥都有。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酒席,李爷一帮人打算回北京了,临走前李爷拿出一沓钱递给我说是跑前忙后的辛苦费,我怎么能接这份钱。 要不说李爷是聪明人呐,他见我没接钱,就知道我心里肯定有其他事,我将开矿送礼的事说了一通,没想到李爷听完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事包我身上啦。” “我爹真是这么说的?他一点都没跟我提过。”李寻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他在为老爷子的豪爽仗义而感动钦佩。 “要不说鬼怕真佛呢,李爷就是真佛,那张主任就是鬼。第二天,李爷和我一起去找了那个张主任,当时李爷让我在门外等着,大概过了半个时左右,李爷和那个张主任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我跟你讲啊,你是没见那个张主任笑得有多厉害,好像家里婆姨又给他生了俩大胖子似的。 最后,那个张主任还亲自送我们下楼,等我们走到街上后,李爷笑着对我说过几天证件就能办下来了,并嘱咐我以后逢年过节该给那主任送什么。说实话当时我并不太信,但不论怎么说也是李爷亲自出山,我也没好意思问太清楚,所以当天就半信半疑送李爷一帮人回北京了。” “结果没过几天,证件真的办下来了?”李寻目光坚定的看着吴云山,吴云山可劲的点头,并向李寻竖起了大拇指。 吴云山激动地拍起了桌子,高声说:“谁骗你谁是龟儿子呦,李爷走后第三天证件就下来了,李爷真是神人啊。我拿到证件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心想李爷到底给张主任送了什么仙丹,我不甘心就去找人了解,最后得知李爷背着我给张主任送了一对黄花梨圈椅,一对景泰蓝扁壶,还有两件粉彩盘子,当时我见李爷不当回事,以为这些物件值不了几个钱,所以给李爷打了个电话道谢后,就忙着去开矿挖煤了。” 李寻瞪大了眼睛,他被老爷子阔绰的出手震惊了,吴云山见李寻这副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哈哈,其实当我知道那些物件的价钱后,我的眼珠子瞪得比你还大,刚好那时候煤矿也开始赚钱了,我心里念想着李爷的恩情,打电话给李爷说要把当年的老物件的钱折算给他,你猜怎么着?” “还用猜吗?我爹指定没要。”李寻撇了撇嘴说,他对老爷子的脾气还是了解的。 吴云山拍手惊叹道:“哎呀,被你说着了,李爷说什么都不要那笔钱。可我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在之后几年里,先后多次邀请李爷来山西收老物件,每次李爷都很爽快的答应了。那时候只要李爷去山西,我不论多忙都还是作李爷的领路人,绝不能让李爷买不到中意的物件,咱得报恩不是嘛。” 李寻听完吴云山的一番讲述,顿时在内心对老爷子生出几分敬佩。吴云山一直以为李爷是仗义疏财帮了他的大忙,其实他只想到了问题的表面。试想如果当初李爷不帮吴云山,两人就不会产生交集,更不会有吴云山后来多次邀请李爷回山西收老物件。 山西在中国近几百年的历史中一直都是达官显贵的汇集地,那地界还有王家乔家大院等多个家族商号,其财富可谓是富可敌国,千百年来不知珍藏了多少奇珍异宝。如果没有一个死心塌地的当地人做向导,贸然去收购老物件则很容易被算计,毕竟商业规则并不适用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与其说李爷豪爽,不如说李爷下了一步险棋,他用送张主任的老物件作为与吴云山之间的纽带,令两人形成密切关系。 李爷用极低的价钱在山西收购了大批老物件,因而扩大了聚古斋的经营范围,而吴云山也因为李爷的助力开起了煤矿,最终实现财富累积。 最令人暗自叫绝的是当初李爷一定料定吴云山日后会富甲一方,到时候免不了还会有相关的需求,所以,也算是为聚古斋积累下了一位潜力买主。如果没有当年李爷的铺路修桥,今天吴云山又怎么会直奔聚古斋而来呢。 李寻越想越觉得老爷子的计谋深远,简直是诸葛在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玉壶春瓶 吴云山从黑色皮包内拿出一包软中华,自己点燃一根,也递给了李寻一根。 就在递烟的那一刻,李寻的眼睛被吴云山手腕的钢表闪了一下,李寻出于好奇匆匆瞥了一眼,等看清了那块表的牌子后,李寻全身的毫毛都炸了起来,那是一块镶钻的江诗丹顿,这种表的价钱在北京差不多可以买个四合院了。 李寻又趁机瞄了一眼吴云山黑色的皮包,居然是lv的鳄鱼皮包,地地道道的进口货。 李寻心中窃喜,暗暗在心中感叹,看来眼前这位吴云山挖煤确实赚了大钱,单单是奔驰车c手表c皮包这三样,加起来就足够在琉璃厂开店进货了。 吴云山猛吸一口香烟酝酿片刻后,吐着烟雾说:“不瞒你说,挖煤很赚钱,但我觉得还有比这更赚钱的,人心是饿死狗托生的啊,哪有知足的时候。” “还有啥比挖煤赚钱?”李寻对吴云山提出了强烈质疑,“你给我指条路子,我也好赚一把。” 吴云山咧着嘴大笑,露出数颗黑黄的牙齿,那些陈年的烟渍似乎在诉说着他这些年的过往。 “当然有啦,那就是建房子卖房子,在大城市干房地产买卖,在北京上海广东这些地方开公司。香港不是有个李嘉诚吗?他就是卖楼房发的家,我也要和他一样。”吴云山握紧拳头谈论着自己的梦想。 李寻弹了弹手中的烟灰,提醒道:“云山叔,我觉得你还是挖煤吧,李嘉诚在香港卖房子,那地方人多所以赚钱,你在北京建房子卖给谁啊,就说我家隔壁老王,他家好几座四合院,现在卖都卖不出去,楼房更没戏。” 吴云山两眼放光,反驳道:“以后北京城会发展越大,到时候二三线的城市的人都来这边打工,人不就多了吗?房子也肯定好卖了。我估摸着以后北京二环的房价能过能这个数。” 吴云山抬起手朝李寻比划了一番,李寻看着那五根粗肥的手指,不屑地笑起来:“还能过五千不成?” 吴云山摇了摇脑袋,缓缓说道:“你说少啦,我猜故宫边上的楼房一平米能破五万,最少是这样。所以,我在北京注册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名字叫顺发,讨个好彩头,顺顺利利发大财。” 话音刚落,李寻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正欲和吴云山理论,发现时间已经接近十点钟,心想自己和吴云山扯了半天,还不知道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于是将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地说:“那我就提前祝贺云山叔飞黄腾达了,聊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云山叔为何事而来?” 吴云山挠了把头皮,随即长吁短叹几声,而后又愣了两秒钟神,才缓缓从皮包内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李寻,李寻看到照片后已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吴云山无助的看着李寻,全然没了刚刚的亢奋激动,吞吞吐吐地说:“实不相瞒,我的顺发房地产公司在王府井那边看上一块地,现在手续基本完成了,但最关键的合同还差一个人的章子没盖,所以迟迟不能开工。我托人打听了,负责这事的人是个吃肉的主。唉,这年头谁不爱财啊,没办法了,只能吃的喝的用的塞了满满的一车后备箱,当然还有十万块的票子,打听好那人的住址,我当晚就开车去他家里了。” 李寻看着吴云山,打趣的说:“这照片就是他给的吧,看来这人和你当年开矿遇到的张主任志趣相投啊。” “没错,这张照片就是他给的,但他和那个张主任还不太一样,这个主子更狠,他眼皮不眨一下直接将我送的钱和东西都收了,然后和我天南海北聊了起来,但就是不谈我那块地的事,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就开口问了,他就笑着拿出了这张照片,慢慢吞吞地对我说这是什么朝代的物件来着?” 李寻拿着照片提醒道:“北宋定窑的玉壶春瓶,还是个带划花纹饰的,难得一见的珍品。” 吴云山将照片拿到手里摩挲着,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对对,是大宋朝的,他说自己特喜欢老物件,但是一直没能买着,啰里啰嗦和我聊了半天,我一听他的话音就全明白了。我心想他不就是想要吗,那想办法给他买一个送过去不就好了。” 李寻顿时了然,笑道:“怕是没那么容易买到吧。” 吴云山握紧拳头猛砸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齿的骂道:“他个龟儿子哟,差点把我给害死喽。当天我从那人家里出来后,就让手下的人拿着照片去买了,结果还真在古玩摊花两万买了一个。当时真是把我高兴坏了,以为总算能把地拿下来了。于是,我就急匆匆把瓶子装好送他家里去了,他刚看到瓶子时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当他贴在瓶子身上仔细看的时候,脸色立马变得铁青,之后把我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并让我带着瓶子滚出他的家门。” 李寻慢悠悠地说:“你可能买到新货了,古玩这行水太深了,像你们这种新手被打眼是常有的事情。” 吴云山一把握住李寻的手,十分诚恳的说:“没错,马屁没拍好,反倒把马给惊了。所以我现在只能请高人出山了,一周内必须找到照片上的物件,必须是大宋朝的,坚决不能再出错啦。唉,可是李爷走得早啊。” “人死不能复生,这不是还有我吗?”李寻拍着胸脯自荐。 “没错,所以这聚古斋我算来对了。这样吧侄儿,我先留给你一万块的押金,一周后的这个时候我来取货,到时候只要东西靠谱,价钱方面你说多少是多少,我皱一下眉头不叫吴云山。”吴云山说着掏出一沓钞票放在了桌上。 李寻看着钞票心里乐开了花,心想总算是遇到贵人相助啦,只要做成这一笔买卖,以后聚古斋在琉璃厂指定能扬眉吐气。他把那一沓钞票就势揽进了兜里,底气十足的回道。 “我还不相信云山叔您?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吴云山抬手瞅一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发现已是晚上十点,马上歉意连连地告辞,李寻将其送到门外,目送吴云山开着奔驰车缓缓离开,可车子刚走出几米远又停了下来,吴云山急匆匆跑下车来,递给李寻一张精美的名片:“猛然间想起另外一个事,过两天我得送儿子去英国读书,有事的话就打名片上的电话,我秘书会安排好一切的。” 李寻将名片紧紧捏在手里,这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张名片,更是聚古斋未来飞黄腾达的金牌。 当晚李寻睡得无比甘甜,在梦中看见了聚古斋一跃成为琉璃厂最气派的门面,而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店主们一个个笑脸相迎,忙着为他端茶敬酒。李寻觉得这个梦是预示,导致他在吃早饭时都觉得饭格外的香。 李寻匆匆来到聚古斋门店前,习惯性的伸手去开锁拉门,但当他的手指刚触碰到冰冷的铜锁,他猛然间想起了与吴云山的约定,于是迅速把手缩了回来,转身朝琉璃厂大街出口走去,结果因为脚步太匆忙,差点和正在练太极拳的牛爷撞到一起。 “嚯嚯~这是连门面都不开了啊,我算是开了眼啦。”牛爷气定神闲地舞动双臂打拳。 李寻爱答不理地回一句:“不开店门也一样能赚钱,咱各有各的财路。” 牛爷胳膊僵在空中,苦笑着说:“厉害,后生可畏,能赚到钱最好,不然欠我的钱怎么还啊,牛爷就等着聚古斋再现辉煌了。” “得嘞,那你就瞧好吧。” 说罢,李寻甩着胳膊扬长而去,牛爷被气得直瞪眼。 李寻刚走出琉璃厂大街,便从怀中掏出吴云山给的照片细细琢磨起来,李寻推测这照片应该是在参观博物馆时隔着玻璃拍的,因为照片中的白色玉壶春瓶有稍微的反光,导致瓶身的釉色出现了几处光斑,从而令其他地方刻花更为醒目,将整个瓶身衬托的饱满而亮丽。 定窑,乃宋朝汝c官c哥c钧c定五大名窑之一,它以白瓷而闻名天下,其存世量虽然比前面四个窑口的瓷器多,但玉壶春瓶却少之又少,更何况是在器物表面采用了划花的工艺,更是世间珍品。 其实像吴云山这种送古玩求人办事的行为,在古玩行里被称之为“雅贿”,顾名思义就是脱离了直接的金钱往来关系,选择更为含蓄风雅的行贿方式。 李寻心想吴云山遇到的人还真有几分品味,即便是李老爷子还活着估计也不知道该去哪找这么个物件,但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想办法弄到货才行,不然岂不是失信于人。 李寻耷拉着脑袋边走边看照片,他决定先去后海或者潘家园碰碰运气,能找到最好,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去河北保定,毕竟那地方是定窑的窑址,最后如果还是找不到,那就只能在琉璃厂“串货”了。 串货是指自家店里有难出手的货,或者想要买指定的货,都可以串到别人店里买卖,因为古玩店的客源都是不一样的,相互串货可以增加销路,但有一点,如果串货一旦成功,那么货主一定要分成交额的三成给代理店家作为酬劳。 李寻实在不想走串货这条路,不仅仅是不舍得那三成的钱,更重要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接了这么一个大活。 李寻想问题太过入神,在胡同转角的地方与对面来人撞了个满怀,未等回过神来,对方扯开嗓子就是一顿骂。 “哎呀,谁这么不开眼!走路不看道,眼珠子让人挖去当泡踩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托人寻宝 李寻挨骂后迅速抬起头来,心想非得看看谁的嘴这么损,结果他看到了牛犇那张怒气腾腾的脸庞。 “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牛犇啊,怎么和你撞上了。”李寻说话间收起了手里的照片,打量了牛犇几眼。 只见牛犇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开裂出好几道口子,不用多想,肯定昨晚又去通宵打牌了。 牛犇瞥一眼李寻,火药味十足的说:“赶紧闪开,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常言道赌鬼难缠,更何况又是输了钱的赌鬼。 李寻见牛犇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侧着身子给他让出道来。 牛犇摇头晃脑,打着哈欠匆匆离开,刚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对李寻说:“李寻,如果今个见到瘦猴,就说今晚我不去场子了,我这几天运气太背,转转时运再去。” 李寻点头称是,他不愿与牛犇再啰嗦,抬腿就走,结果又被牛犇喊住:“算了,我猛然想起来,瘦猴说今天要去保定收货,估计是昨晚赢了钱不知道怎么花好,又去收那些瓶瓶罐罐了。” 瞬间,李寻一惊愣在原地,心中嘀咕道:“瘦猴要去保定!而那里刚好是定窑的窑址,不如自己也跟着一块去,没准真能碰见吴云山要的货呢。” “瘦猴现在哪里呢?”李寻赶忙追问,却发现牛犇已经消失在胡同的转角处。 李寻来不及多想,在胡同口拦了辆三蹦子直奔瘦猴的住址:百顺胡同。 百顺胡同是北京著名的八大胡同之一,而八大胡同又是清末民初的风月场所,民国时期名扬天下的凤仙c赛金花都是这里的风尘女子,以至于如今每当有人提到八大胡同时,第一反应还是最先想到涂着胭脂红粉的风尘女子。 其实,八大胡同最早是四大徽班的汇集地,当年名气冲天的剧班都曾在此设立堂号,比如梅兰芳之子梅巧龄的景和堂,以及曾为慈禧太后贺寿献艺的谭鑫培的英秀堂。所以,老北京流传着这么一段歌谣: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百顺c韩家潭。 三蹦子车夫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脚上力道大的很,一路上就没减过速,途中好几次差些和路人撞上,让李寻觉得紧张而刺激。 车夫拉着李寻进入百顺胡同后,速度没有丝毫减慢,破旧的车身在颠簸中发出叮铃哐当的声响,好像就要散架似的。 “快停车!停车!”李寻冲着车夫大声喊道,因为他看到瘦猴正在胡同边上的馄饨摊吃早饭。 车夫听到招呼后一脚踩死刹车,由于惯性太大,瞬间车身一横,李寻身子顺势飞了出去,多亏了年轻灵活,在空中及时调整姿势后安全落地,不然肯定摔一个狗啃泥。 “给钱!”车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一张粗糙的大手伸向李寻。 惊魂未定的李寻将两个钢镚用力拍在车夫手心里,车夫拿钱以后,骑着车子叮里哐当朝胡同口奔去。 “侄儿,你咋来了,吃了没?赶紧坐下,老板再来一碗馄饨。”瘦猴见李寻来了,赶忙起身招呼。 “呦,猴叔今个胃口不错嘛。” 李寻见瘦猴面前摆着几碟菜和一瓶二锅头,心想牛犇果然说的没错,昨晚瘦猴肯定赢了钱,不然早餐怎会这般奢侈。 李寻紧挨着瘦猴坐下,压低声音说:“猴叔昨个赢了不少吧。” 瘦猴笑得龇牙咧嘴,喝一口酒说:“哈哈都是钱,不值一提,关键是赢了个好物件。” 瘦猴将一个白玉材质的鼻烟壶递给李寻,脸上写满了得意:“昨晚牛爷他儿子牛犇输的,好东西啊。牛爷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保证用不了多久雅集堂就输光喽,不过这样也好,琉璃厂街上少了他们那一号,倒也清净了。” 李寻将鼻烟壶拿在手中摩挲了许久,不禁在内心感叹一番,只见它晶莹剔透c古朴淡雅,外面包裹着淡淡地包浆,包浆之下隐约呈现着一对暗刻双鱼,综合判断此物是清中期的和田籽料老件鼻烟壶。 “恭喜猴叔啊,这玩意确实是好东西,不过我还有比这更好的,你要不要看看!”李寻攥着手里的照片,时刻准备拿出来。 瘦猴两眼放光看着李寻,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随后侧了侧身子说:“货呢?拿出来看看。” 李寻将照片递给瘦猴,瘦猴捏着照片看了又看,嘴角浮现出一丝难测的笑意:“是好物件,别光拿照片哄我,真货在哪呢?吃完馄饨咱去看看。” “馄饨来喽,酱油醋香菜都在桌上放着,想吃多少加多少嘞。”馄饨摊老板迈着碎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炖放到李寻面前。 “嘿嘿,先吃馄炖吧,待会咱们到家细聊。”李寻拿起汤勺舀着馄饨往嘴里送,手中不停地摩挲着那件鼻烟壶。。 瘦猴撇了撇嘴,将照片还给了李寻,两人加快了吃饭速度。 几分钟后,俩人已酒足饭饱,便有说有笑朝瘦猴的家门走去。 瘦猴先人一步推开破旧的四合院木门,招呼李寻进院:“走吧,有话到家说。” 李寻站在门廊处,看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四合院,东西两侧的厢房已经残旧不堪,大面积的墙皮已经斑驳脱落,门窗上面布着错综复杂的蜘蛛,俨然一副荒芜的模样。就连正房也毫无生机可言,门口随意堆放着酒瓶子成为了最醒目的景观。 李寻猛然间想起了前些日子去牛爷家看到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悲凉,同样是在古玩行当里混饭吃的人,生活的境遇怎么会如此之大呢。 瘦猴引着李寻进入正房入座,转手泡了一壶陈茶沫子,李寻喝了一口差点把自己呛着,一边咳嗽一边将照片递给瘦猴。 “想请猴叔找这么个物件,能赏个脸吗?”李寻客气的问道。 瘦猴将照片放到桌上,皱着眉说:“如果没看错的话,这物件可是大宋定窑的玉壶春瓶,不是一般的难找,我十几年前见过一次。” 李寻补充道:“没错,瓶身上还有划花,那就更难找了,可是再难也得想办法找到,买主指名道姓要这个,说要去拿它行雅贿,只给一周的时间。” “什么样的客人?关系够硬吗?说实话这物件估计全北京都没几个,我倒是见过不少邢窑的玉壶春瓶,看上去也和这个差不多,要不”瘦猴边说边看李寻的脸色。 李寻十分干脆的反驳说:“绝对不行,买主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所以,这次必须要送真货。” 瘦猴陷入沉默,一手搓着下巴,一手拿着照片仔细琢磨起来。 李寻充满期待地问道:“猴叔,我听牛犇说你要去河北保定,是真的吗?” “那个王八羔子嘴还挺快,没错,我是准备去保定一趟,有个朋友说那边房地产建房子挖地基,出了一个古墓,还有不少明器,我得去瞅一眼,要是能撞上几块汉玉玛瑙,下半辈子的酒钱就有了。” “保定是个好地方啊,好地方!”李寻似笑非笑地看着瘦猴。 瘦猴听出了李寻的弦外之音,摆着手说:“你是想跟着我去河北保定找这个货?我看还是算了吧,就算我答应你,买主也不答应啊,我这一去少说四五天,如果再赶上点其他事,那还不得十天半个月,买主只给你一周,你说咋够。” 李寻觉得瘦猴言之有理,一时间又想不出好办法,顿时心气减弱了大半,身子半瘫在椅子上,犹如刚抽完长寿膏的鬼佬。 瘦猴笑着宽慰道:“侄儿,人这辈不是什么钱都能赚到手的,有时候得看天意。不过你也先别灰心,咱们兵分两路,等我今晚到了河北,就让那里的个朋友帮你找货。你就留在北京找货,聚古斋也要开张不是嘛,我走后你抽空多跑几个大场子,待会我再给你几个老玩主的住址,也去打听打听,没准真就碰着了。” 听了瘦猴的话,李寻心中舒坦许多,两人又聊了片刻,便按照商定好的计划行事,李寻塞给瘦猴一千块钱作为去河北找货的茶水费,自己拿着瘦猴写的几个玩主住址出了门。 李寻沿着百顺胡同急匆匆往家的方向走,当走到胡同中间路口时,忽然眼前滑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李寻定睛一看,竟然又是牛犇,但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牛犇怒火冲天,但这次却变得鬼鬼祟祟,怀中好像夹带着其他东西。 李寻觉得牛犇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于是悄悄跟随在他后面,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几条街,最后牛犇来到了韩家胡同,又走了几十米后,他在一座破旧的四合院前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尾随,猛地侧身钻进四合院内。 李寻快步走上前打探,发现这四合院不是普通地方,而是借款放贷的黑钱庄,李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曾在此借过钱,李寻清楚的记得就是在这个胡同的这个院落。但凡生活在胡同内的老北京人,都知道黑钱庄的厉害,借钱的利息按天算,利滚利越来越多,本金加利息高得吓人。 李寻苦笑着走出胡同,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牛犇偷了家里的古玩拿去钱庄借钱,以便充当自己的赌资,他没想到牛犇竟到了如此大胆的地步,此刻,他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于牛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古玩前辈 李寻回到琉璃厂大街,心中仍纠结要不要把刚刚看到的事告诉给牛爷。正当犹豫之时,一位路人走来搭讪:“兄弟,今天雅集堂咋关门了,店主呢?” “什么!关门了?不可能,雅集堂啥时候关过门。”李寻难以置信地朝雅集堂望去,果然是店门紧闭。 路人见李寻也不知情,只得摇着脑袋转身离开。 生意不怕赔,就怕歇,尤其是古玩行更是如此,聚古斋到底因为何事才忍心关门呢?莫非与牛犇去地下钱庄借钱有关系? 剪不断理还乱,李寻不再纠结这些,他知道当下首要任务是找到吴云山要的玉壶春瓶,只要一周后能按时交货,吴云山一定就不会亏待自己,票子肯定也能给足,到时候先把牛爷的债还了,然后再将聚古斋重新装修,让琉璃厂的左邻右舍高看几分。 李寻回到店内掏出瘦猴给的纸条,心而急切的抚平展开,只见纸条上写着:金鱼胡同八号王二爷c大栅栏号孙瞎子c前门大街146号冯鬼子。 李寻看着纸条上的三处地址,沉思数秒,决定采用就近原则先去找大栅栏号孙瞎子。 大栅栏是与琉璃厂相距很近商业区,它始于元,建于明,盛于清,前后历经数百年而不衰。 清中期时,朝廷为了保证商户经营,不被匪徒侵扰,于是,下令设立栅栏进行区域隔离。又因此地商贸频繁c人员密集,所以此处设置的栅栏要比其他地方的更为精巧密集,久而久之,人们称此处为大栅栏。 下午时分,李寻骑车来到了孙瞎子的住所,站在门外敲了半天门,也未见有人应声,弯身锁好自行车后,准备推门进入。 “孙爷,在家吗?我是琉璃厂聚古斋的李寻。”李寻边往里走,边打探院内陈设布局。 这是一座不大的四合院,虽然主体建筑破旧,却十分整洁,门窗也保存完好,好像有精心打扫过一样。 院内最醒目的当属水井旁的青花大水缸,上面居然描绘着双龙戏珠纹饰,看样子应该是晚清的物件。 李寻走上前打算看个仔细,可刚走到水缸旁,口中就忍不住发出连连叹息,原来在大水缸的侧面有两条大冲,不过好在已经用几枚红铜锔钉给箍住了,李寻伸手抚摸着锔钉,手指感觉到凹凸不平,俯下身一看锔钉上面竟然还有錾刻的梅花,不必多想,这手艺定属于老北京梅家。 李寻围着大缸边走边看,无意间脚下踩到一只塑料瓶子,发出“噼啪”的声音。 “谁啊。”一丝苍老的声音传来,沙哑而干枯,好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 “孙爷,是我李寻。”李寻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出处,最终在东厢房门口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此人正是孙瞎子。 李寻赶忙拎起手中的杏花楼糕点上前弯腰行礼,恭敬地说道:“孙爷,你在家呢,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最爱吃的杏花楼糕点。” “别那么多礼数啦,我眼神不好看不见”孙瞎子挥了挥干枯的手,示意李寻在自个身旁收音机前的绣墩上坐下。 李寻有些惊愕,心想孙瞎子到底是不是装瞎,刚刚自己与他相距五六米远,他咋知道自己行礼了。难道是因为刚刚脚下踩到的塑料瓶声音惊到了他,他又通过声音判断来了外人。 那么问题又来了,刚刚敲门怎么没有人回应呢,当李寻看到那台海燕牌收音机时,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想必是孙瞎子刚才在听收音机。 “李寻?是琉璃厂李半眼家的孩吧。”孙瞎子撩了撩苍白的发须。 “没错,我和你们家孙宝是同学,他都去国外留学了,我还在这倒腾瓶瓶罐罐,还是宝哥厉害。”李寻笑着恭维孙瞎子,但孙瞎子并不买账,反倒因为李寻的话情绪激动起来,身体变得哆哆嗦嗦。 孙瞎子骂道:“别提那个不孝的东西,他自个跑到美国读书,不要他爹我了,王八犊子。” “咋又骂起来了,他是王八犊子,你成啥啦,再说了过段时间不就毕业回来了,赶紧喝你的药吧。”孙瞎子的老婆从厢房内走了出来,将手中的一碗热汤药递给孙瞎子。 孙瞎子接过浓稠的汤药,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那股子干脆劲比瘦猴喝酒还要痛快。 孙瞎子老婆与李寻客套几句,便转身回屋了,李寻通过她撩起的门帘间隙,发现屋内生活器具一应俱全,不由地心生诧异,为何放着正房不住,偏偏要住厢房呢,还未琢磨明白,孙瞎子先开了口。 “杏花楼的糕点给一块,我得甜甜嘴。”孙瞎子唇齿间流露着强烈的药渣子味,他枯燥的手伸向李寻,李寻见状赶忙拆出一块芙蓉糕递到他的手心。 孙瞎子边吃边说:“嗯,是这个味,舒坦,说吧,找我啥事?” 李寻搓着手掌笑道:“我是想请孙爷” 孙瞎子将剩下的半块芙蓉糕送入口中,拍了拍手示意李寻就此打住,随即冷笑道:“忘跟你说了,我有两个规矩,一c我不帮人找货,年纪大了走路都不稳当,咋帮人找货;二c我不帮人看货,眼神不好啦,看不准,要不别人怎么能叫我孙瞎子。” 李寻一时语塞,但仍不死心,心想搬出瘦猴,也许孙瞎子就松口了。 李寻劝说道:“其实,是瘦猴让我来找你的,孙爷的规矩我略有耳闻,怎么敢让孙爷坏了自个规矩呢,我只是想向孙爷打听件事,希望能给我指条路子,猴叔的面子你多少得给点吧,” 孙瞎子情绪变得平和许多,缓缓道:“先别拿瘦猴挡我,先说事,慢着,你不会也是来打听生肖梅瓶的下落吧。” 李寻脑袋一懵,心想孙瞎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扯到生肖梅瓶呢,难不成有人已经来打听过这事,为何大家对生肖梅瓶如此青睐,难道背后真的暗含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绝对不是,我对那玩意没兴趣,我是为别的事来的。”李寻岔开话题,他从孙瞎子的语气中已强烈的感受到孙瞎子对生肖梅瓶的排斥,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追问不休。 “不是最好,那生肖梅瓶碰不得,前些年琉璃厂大街店主们为了抢它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我这双眼睛就是那时候弄伤的,还有算了,不提了,说你的事吧。”孙瞎子将到嗓子眼的话咽入腹中。 可就是这么几句简单的话,却透露出引人遐想的故事,李寻的好奇心彻底被激发了出来,但见孙瞎子已没说下的欲望,只好作罢,从怀中掏出玉壶春瓶的照片递了过去。 “哼,你比铁拐强还狠,前几天铁拐强找我打听生肖梅瓶,被我指着鼻子骂跑了,这会儿你却拿着一个宋代物件的照片让我看,不会要问我下落吧。”孙瞎子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不屑。 “原来打听生肖梅瓶的人是铁拐强,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呢?”李寻喃喃自语,忘记了回孙瞎子的话。 孙瞎子感觉自个被冷落,愤愤地说道:“我孙瞎子没见过这种物件,你去别处问问吧,这宋代宫廷的玩意,比生肖梅瓶还难得,哎呀,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我还不如死了清净喽。” 李寻刚要开口迂回,却被孙瞎子抬起的手势制止,他微微叹了口气,只得道谢离开,走到院中时,又多看了几眼那口青花大缸,按耐不住心中的惊叹,冲孙瞎子喊道:“孙爷,院内的大缸可真好。” “那是,不瞒你说,以前溥仪皇上还在里面光屁股洗过澡呢,正儿八经宫里的物件,谁见了都说好。”孙瞎子又捏起一块芙蓉糕往嘴里送,脸上的褶子与笑意融为一体,难以区分彼此。 “知道是好东西还忍心砸成两半,真是越老越糊涂,寻啊,婶忙着和面呢,就不送你啦,等我们家宝儿留学回来,到家来吃饭啊。” “好嘞。”李寻应和着往院门走去,临走之际,又忍不住回望一眼院中的那口青花大缸。 李寻骑着车出了胡同,单手点燃一支烟,吧嗒吧嗒抽着,脑海中反复琢磨孙瞎子的话,他现在越来越能肯定生肖梅瓶不是简单的物件。 当然,他也更好奇几十年前琉璃厂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大家都闭口不谈,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 “不行,我得先回家再看看梅瓶。”李寻在心中嘀咕一句,随即转动车把朝自家方向骑去。 一支烟的功夫,李寻回到了家中,他迫不及待的翻出梅瓶摆到灯下,而后又端来一大盆水,他是想往梅瓶中注水,因为梅瓶最初的作用就是装酒水,所以,他想试试装满水后的梅瓶会不会有变化,尽管这么做很荒诞,但他还是想尝试。 说干就干,李寻将梅瓶敦实在地上的软草窝内,将塑料漏斗插在梅瓶的口子上,端起脸盆就往里倒水。梅瓶底部虽,但肩部十分饱满,所以容量并不算太。等倒了大半脸盆水后,梅瓶终于被灌满,李寻蹲坐在地上观察着梅瓶外面的纹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可它依然毫无反应。 李寻缓缓起身,此时,他看到梅瓶口部居然漂浮着一卷油纸,它究竟是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刀下留人 李寻从梅瓶中抠出油纸,心翼翼的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李半眼c牛一眼c刀疤。 “刀疤是谁?”李寻喃喃自语,“怎么从未听过,为什么三个人的名字会同时出现梅瓶中?” 滴滴滴 手机声打断了李寻的思路,李寻掏出诺基亚按下接听键:“喂,猴叔啊。” “我现在刚到河北,我给你的那纸条上的三个人,你还没去找吧。”瘦猴焦急的问道,似乎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今天已经去找了一位,怎么啦?”李寻疑惑不解。 “啊,去的哪家?没事吧。”瘦猴声音有些颤抖。 “我先去找的大栅栏孙瞎子,结果一无所获,还有” “没事就好,你记着啊,最近千万别去找金鱼胡同的王二爷,等我回去亲自己带你去。”瘦猴用劝解的语气讲着,他希望李寻能够听从他的意思。 “为什么?”李寻非要追问个明白。 “哎呀,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为了你好,我这就让朋友帮你去找货,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瘦猴匆匆挂掉了手机。 李寻觉得事有蹊跷,心想这瘦猴变数也太快了,明明是自己推荐的人又不让去找,莫非另有隐情? 他将手中的油纸揉作一团丢入脸盆中,激起的水花溅到梅瓶之上,此时,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喃喃道:“难道王二爷也知道生肖梅瓶的事情,瘦猴害怕我知道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行,越是不让去,就越要去一趟才安心。” 第二日,李寻一大早就直奔金鱼胡同八号王二爷的住处。 金鱼胡同邻近故宫c王府井,是北京内最有皇家味道的胡同。 明清时期,能住在这地方的人,要么是非官即富,要么是社会名流。大清晚期,大清朝重臣李鸿章,就曾在此与东洋人商议《马关条约》事宜。 李寻骑车刚进入金鱼胡同,耳边就传来嘈杂的声音。而胡同内原本不算宽敞的道路也被各类杂物所占据,无奈之际只能下车推着前行。 在杂物中穿梭片刻,李寻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核对门牌号后正欲敲门,忽然,一股劲风从身边刮过,耳边传来呼呼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四合院门头上面插着一面杏黄大旗正迎风招展,旗上写着“源顺”俩字,笔力遒劲,磅礴大气。 李寻仰望着这面写着“源顺”二字的大旗,顿时,依稀想起了王二爷的家世。 李寻朦胧的记得李老爷子生前曾说过,王二爷是清末时期大刀王五的曾孙。而大刀王五更是清末时期的豪杰英雄。 当年,因大刀王五暗中支持谭嗣同戊戌变法,并在变法失败以后联合各界英勇志士,谋划劫法场营救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因而得罪了慈禧太后,后来被朝廷通缉。 无奈之际,大刀王五只得跑到北京怀柔郊区避难,常言道英雄不走平坦路,好汉不怕鬼敲门。 大刀王五凭借着侠肝义胆和高超武艺,开设了一家名叫“源顺”的镖局,起初镖局不与朝廷作对,只为黎民百姓服务,生意倒也兴隆,赚了不少银子。 可大刀王五并非贪图名利之人,他一心想着保家卫国,将西方蛮夷逐出中华,于是,他毅然离开镖局加入了义和团,展开了扛起大刀杀洋人护同胞的侠义之举。然而,不幸的是由于后来被奸细出卖,他惨死在了洋人的枪口之下。 洋人为了杀一儆百,将大刀王五的头颅砍下,悬挂于钟鼓楼之上。可没出三天,头颅居然不翼而飞,与此同时,京郊地区又离奇般多出一座大刀王五的坟墓。 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是天津精武门的霍元甲与大刀王五是挚交,霍元甲趁着夜黑风高的夜晚,出手取下了大刀王五的头颅,并将其妥善安葬。 可自那以后,王家再未出现一位大刀王五那样的侠士豪杰,就连他杀洋人时用的那口玄铁宝刀也不见了踪影。 李寻由回忆回到现实,心中不禁对英雄多了几分敬意,他迈着坚定的步子推门进院,可当他刚走到迎门墙的位置,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嗖”的一声响,等再回头打探的时候,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王二爷,别冲动,我是忘了敲门啦,可你也不必用刀招呼我吧。”李寻试图摆脱困境,但胳膊被王二爷紧紧拧着,丝毫动弹不得。 王二爷冷笑道:“呸,又想拆老子的房,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王二爷,刀下留人,全是误会,我是琉璃厂李半眼的儿子,今天有要紧的事登门拜访,不是来拆房的,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也不敢动王二爷家房顶一片瓦不是嘛。”李寻不慌不忙地回应道,他已经感觉到脖子上那口大刀的锋利,如果王二爷手腕稍稍用力,自己的脖子指定会被划断半个。 “哎呦,老头子你这是干嘛,快放下刀,他不是拆迁队的人,他是李半眼家的寻子啊。”王二爷的老伴急匆匆从正房跑了过来,将李寻从刀下救起。 李寻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这时他想起了瘦猴在电话中的叮嘱,心想瘦猴不让自己来找王二爷,难道他早就算出了会有今天这么一场误会? “嚯,稀客啊,还真是半眼家的寻子,找我有啥事,我忙着呢,赶紧的。”王二爷手中仍拎着大刀,威风凛凛站得笔挺,丝毫看不出年逾古稀的样子。 “老头子,咋还拿着刀呢,快放下,还嫌把孩子吓得不够啊。”王二爷老伴责怪道,伸手去抢王二爷手中的大刀。 王二爷微微一笑,抬手将刀甩了出去。伴随着“噌”的一声过后,大刀不偏不倚插入了数米外的院内木桩正中心。 “王二爷,真是好刀法啊。”李寻拱手称赞道。 王二爷默不作声淡然一笑,他与老伴一同引着李寻朝正房走去。 三人进入正厅坐下,李寻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恭恭敬敬将照片递给了王二爷,其老伴见二人有事要谈,便主动回避到院内。 “真不是王二爷不帮你,这物件真是少有,近两年我都没怎么碰古玩,家里的物件还都是几年前收到,一直就没增添。最近我也光顾着和拆迁队那帮人斗狠了,他们要拆老子家祖上留下的房子,还说要补给我楼房,老子住一辈子四合院啦,住不惯几十层的水泥鸟笼子。”王二爷将照片猛地拍在桌上,挺着胸脯愤愤骂道。 听了王二爷的话,李寻心中热情难免凉了几分,但仍挤出少许笑意,说:“王二爷就算真没有,那能不能告诉我谁有这物件啊?” 王二爷依然为拆房子的事情而恼火,语气中夹带地怒气:“我认识的人都没有,我不认识的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 李寻见王二爷这番态度,心想今天是问不出个结果了,淡淡地说:“那成,既然王二爷不知道,那我就再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 说罢,李寻起身要走,王二爷抬手送客。 行至门口处,李寻顿了顿脚步,因为他想到了生肖梅瓶的事,于是开口问道:“王二爷,我还有个事想打听一下,生肖梅瓶你总该听过吧,它背后有啥秘密吗?” “哼哈哈,狗屁秘密,又一个想着寻宝发财的,那郑和下西洋的宝藏会藏在那几个瓶子里吗?你赶紧走吧,我不耽误你发财了。”王二爷满脸不屑,摇着手示意李寻尽快出门。 李寻出了王二爷的院门,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到王二爷两口子在家中大喊大叫起来。 “老头子,不得了啦,拆迁队的人又来啦。” “妈的,快拿老子的刀来,今个非让他们见识见识大刀王五后人的厉害!” 等李寻再回首的时候,一帮人已经将王二爷的院门围得水泄不通,王二爷则如同金刚佛像一般立在门头的房檐上,不过与佛像不同的是,他一手举着那面杏黄大旗,一手挥舞着大刀。 口中还不停吆喝着常人听不懂的话儿,唬得门口的十几个年轻伙只敢咋呼,不敢向前一步。 李寻推着车慢悠悠出了胡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发觉只剩前门大街146号冯鬼子家没去了。 于是,在心中暗暗盘算起来,如果冯鬼子也还是没有玉壶春瓶,那么下一步就只能去各大古玩城捞货了。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做成吴云山这笔生意。 李寻经常听琉璃厂的店主们说起冯鬼子,众人都说他狡猾多疑心机重,但凡与其有过接触的人,都对他的为人处事方式表示强烈不满。 但古往今来怪人多偏才,冯鬼子就是这类人,一般人买卖古玩靠眼力,而冯鬼子却偏偏不同,他靠的是一双好耳朵,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不论金石玉器,还是陶罐瓷器,只要他用手指一敲,单凭物件发出的声音立马就能辨别出真伪。 正因为冯鬼子的本事太邪乎,所以,古玩行里的人送给他一个“鬼子”的称号,又因为他姓冯,久而久之,人们纷纷称其为冯鬼子。 冯鬼子纵然厉害,可毕竟也是凡人,闲暇之余也有自己的喜好,比如遛鸟c斗蛐蛐就是他的最爱。 李寻深知若想从老奸巨猾的冯鬼子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那就一定要给他个“枣”,用行内话讲叫作“润口”。 简而言之,就是登门拜访的人带上一件客主喜欢的物件,进门后先将准备的物件双手奉上,然后再表明来意,届时客主会为到访者答疑解惑。 但有一点要清楚,不论客主说的好与不好,答的对与不对,拜访者送的物件都无法再收回。 所以,送给冯鬼子的“枣”分量一定要恰当,如果分量太重,万一冯鬼子不知道玉壶春瓶的下落,到时自己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当然如果分量太轻,冯鬼子看不上眼,倔脾气上来乱说一通,反而更加麻烦。 李寻点燃一支烟冥思苦想,等手中烟抽得只剩烟蒂时,一件绝佳的物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兴高采烈地骑着车直奔聚古斋去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逛潘家园 十几分钟后,李寻骑车到达聚古斋店门前,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掏出钥匙正准备开店门,突然,身后传来争吵声。 按照方位判断,声音应该来自雅集堂,李寻循声望去,只见两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正和雅集堂伙计争论,其中一位正是昨天与自己搭讪的男人。 “雅集堂是不是要关张了啊,到底还开不开门。”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用河南口音愤愤骂道。 另一个男人附和道“就是,牛爷去哪了,咋连个面都不露,我昨个来的时候也没开门。” 倘若换作平时,李寻也许会走上前去看会热闹,毕竟雅集堂关门的时候实属少见。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匆匆瞥了两眼,就转身进入聚古斋,并顺手掩上了店门。 李寻将博物架上的物件扫视一遍,但没有找到心中所想的物件,他愣在原地极力思索,很快他想到了物件的存放位置,于是,扛起店内的折叠梯朝货架走去。 他将折叠梯放到货架的边缘位置,顺着爬了上去,伸手从最顶层的格子里取出一个不大的纸盒子,随即拂去上面厚重的灰尘,欢喜的直接从折叠梯上跳了下来。 李寻打开盒子后,一只刻花描彩的葫芦映入眼帘:蟋蟀葫芦。 明国时期,有段时间盛行于斗蟋蟀,京城内的富商少爷们乐此不疲,因此,催生了一个新行业:蟋蟀贩子。 当时,蟋蟀贩子不仅贩卖蟋蟀,他们还销售装蟋蟀的器具,于是,蟋蟀葫芦正式诞生了。 李寻把葫芦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瞬间种种往事浮现眼前。 这葫芦是老爷子与收藏大家王世襄在一起收的,其实当时老爷子对这类物件并不感兴趣,可耐不住葫芦长相匀称c画片生动,不觉也就动了心思。 老爷子知道葫芦二字与“福禄”谐音,寓意极好,且是八仙法宝之一,辟邪吉物,一来二去拿在手里就再也放不下了,再加上王世襄在旁边一个劲的怂恿,最后,老爷子含笑将其收入囊中。 李寻十岁那年,老爷子将这只蟋蟀葫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并拉着他去公园草堆里捉了一只大头蟋蟀塞进葫芦里,他日夜将葫芦带在身边,听着里面的蟋蟀鸣叫,羡慕的身边伙伴们直咬牙跺脚。 所以,这只的蟋蟀葫芦对李寻有着非凡的意义,如今要将它转送他人,心中实在万般不舍。 可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不丢掉已拥有的,就无法得到渴望的。哪怕是已拥有的器物长时间被闲置,可真正舍弃的时候,内心依然会不舍。 此时,李寻对待这只葫芦正是这番情感。 李寻深吸一口气,默默将葫芦装入一个全新的锦盒,然后心翼翼的塞入背包内,结结实实的绑在身上,骑车往冯鬼子的住处去了。 等即将到达冯鬼子的家时,李寻将车子靠在胡同的墙壁上,轻轻地掏出锦盒打开,抚摸着里面的葫芦,不舍的神色中夹在着少许享受。 数秒后,李寻坚定的扣上锦盒抱在怀中,昂首阔步走向冯鬼子的家门。 咚咚咚 李寻叩击着院门,却无人回应,正当疑惑的时候,一位路过的大爷吆喝道:“别敲了,冯鬼子被他干闺女接到天津瞧病去啦,老伴也跟着去了,家里一个喘气的都没了。” “那他啥时候能回来?”李寻追问道。 “哼,能不能回来都难说,怕是没多少日子喽。”大爷摆了摆手,示意李寻不要再浪费功夫,赶紧离开此地。 李寻仰望着天空,一种极度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迄今为止,瘦猴写在纸条上的三个人都没能帮上自己,失落至极的他想起了老爷子,如果老爷子还在世的话,又何必费如此之力,也许在谈笑间就能摆平一切。 此时,李寻的内心感到无比的孤独落寞。 李寻掐指一算,距离与吴云山约定的交货时间还有四天,自己绝不能轻言放弃,也许奇迹就发生在后面几天呢,总之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寻找玉壶春瓶。 于是,他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站:潘家园。 潘家园是北京城内一处古玩城,它的历史没有琉璃厂久远,但它的货源却比琉璃厂大得多,因此,有人称之为全北京最大最全最有名气的古玩城。 自古以来,名气都是把双刃剑。 有些投机倒把的文物贩子看准了潘家园的名气,他们经常拿着做旧的新物件在此坑蒙拐骗,搞得买主们苦不堪言。 潘家园的货虽然多,但良莠不齐,一不心就容易被打眼,再加上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即便是吃了亏也都无处去说理。 所以,很多眼力不好的人,为了防止自己买到假货,基本都只看不买。这也正是李寻不把潘家园作为寻找玉壶春瓶第一站的真实原因。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世间利弊相生,本无绝对,潘家园也的确有好东西。 九五年仲夏时节,有个来北京游玩的古玩新手仗着兜里有点闲钱,非要逛潘家园买古玩,可他逛了半天,一件东西也没买,为啥?因为完全看不懂潘家园里的物件,更别提区分真假了。 等到临走的时候,他心想来难得来一次首都北京,如果不买几样物件回去,岂不让人笑话。 于是,他就像瞎猫走道似的,随意停在了一个摊位前,随手抓起摊上的一只画着公鸡的瓷杯子,与摊主讨价还价几个来回,最终买了下来。 从此,买卖双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摊主收摊走人,新手则拿着杯子回了老家。 几个月后,买杯子的新手出差香港,刚巧就撞上佳士得拍秋季拍卖预展。他闲来无事,便也装作一副行家模样去参加拍卖预展活动了。 当他看到防弹玻璃展柜内的一件古玩时,下巴险些惊掉在地上,里面竟有一只杯子和他在潘家园买的鸡缸杯一模一样。 新手十分好奇这么一件物件到底能值多少钱,还用得着进世界顶级拍卖行?他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参加了拍卖活动。 等到拍卖会结束后,他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激动,因为当晚那件杯子拍了近一千万港币。 那新手万万没想到自己闭着眼买的物件,居然是古玩界鼎鼎有名的大明成化鸡缸杯。于是,等他回家后就直接带着鸡缸杯又来到了香港,经过一番运作,那手中的鸡缸杯又拍了一千多万港币。 拍卖会结束后,新手应邀上台发表了感言,结果一时激动说出了购买鸡缸杯的价格,原来只花了两百块钱而已。 当年,这段令人垂涎的捡漏故事,还登上了武侠作家金庸主办的《明报》头条。几乎一夜之间,香港掀起了疯狂的古玩热潮,不少港人怀揣着暴富的心理,纷纷来到内地寻宝捡漏,遗憾的是大多人被宰得体无完肤。 如今,李寻不再奢望能低价买到鸡缸杯这等举世珍品,他只希望可以尽快找到玉壶春瓶,只要不耽误和吴云山交货,捡漏的事情可以随缘慢慢来。 潘家园内的李寻如同正在寻找如意郎君的姑娘,他脚下的步子时而急促,时而缓慢,眼睛溜溜地扫视大摊位上的老物件。 古玩生意与其他生意最大的不同就是极少吆喝,摊主只需将物件摆在地上,如果买主有了兴趣,就会蹲下看货,有意成交的话,也是低声交流,以免让左右同行听到。 所以,纵然潘家园的人比肩接踵,却也不会有多少闲杂的声音,这点刚好有利于让李寻保持清醒的头脑。 “嚯,兵马俑都给弄来了。”李寻口中喃喃自语,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一件兵马俑仿制品。 “哎呀,这不是越王勾践剑嘛,简直仿的比兵马俑还要真。”李寻还没走几步,又被另一个摊位上的青铜古剑所吸引。 摊主见李寻盯着自己摊位不动,便挥手示意李寻坐在摊前的马扎上细细观赏,李寻报以微笑,匆匆离开。 由于潘家园面积很大,管理者为了方便交易和管理,于是在园内进行了区域划分,如玉石区c木器区c陶瓷区c字画区等等。 李寻要去的正是陶瓷区,他一路走马观花看了很多赝品,心中不免为古玩行感到悲哀。 以前古玩属于不务正业,遍地珍品无人购买;如今古玩逐渐被人们所接受了,假货却也多了起来,让人防不胜防。 李寻即将走到瓷器区的时候,他看到前方个男人正凑成团看着什么,脸上洋溢着难以捉摸的笑容,心想难道遇到绝世珍宝了吗? 李寻走上前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位穿着讲究身姿曼妙的美女,正躬身在瓷器摊前选货,由于她弯身的角度很大,导致丰满匀称的臀部被突显出来,那几个男人正是被她火辣身材所吸引,站在几步之外眯眼发笑。 李寻一心只想找货,哪还有心情欣赏美女,他果断将视线从美女身上移开,开始按照陶瓷区域的顺序找货,每到一处摊位前,先扫视地上是否有玉壶春瓶,如果没有,就将照片递给摊主看,心想反正摊主也不认识自己,所以也就不必担心抢生意的情况发生。 半时后,陶瓷区已经被李寻搜索询问过半,但毫无所获,他变得有些焦躁,却依然不肯放弃。 他握紧拳头给自己定了定神,迈开步子朝剩下的摊位走去。 “老板,有这个吗?” “嚯,巧了,还真有一个,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宋代定窑的玉壶春瓶。”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摊主拿着照片,郑重地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惨被算计 “太好了,货在哪呢?让我看一眼。”李寻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 大胡子摊主见李寻这般急不可耐,反而变得冷淡起来:“急什么嘛,你也知道这物件可遇不可求,我哪能随身带呢。” 话音刚落,李寻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刚应该绷着点,买古玩越急躁就越被动,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李寻收敛起身上的急切劲,摆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别提了,前段时间有个朋友,给了我这么一张照片,非让我帮着找货,你要是方便就让我看看货,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我编个瞎话把他打发了就是了,反正忙里忙外也赚不着他的钱。” 大胡子见李寻没了刚才的热乎劲,生怕到手的生意跑了,只见他眼珠一转。瞬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满脸赔笑道:“别啊兄弟,谁说不让你看货啦,肯定得让你看,只不过是真没带在身上,要不你跟我去家里拿去?” “到家看货不好吧,咱俩这不才刚认识嘛。”李寻恨不得立马看货,但又不得不考虑多些,万一大胡子以玉壶春瓶为幌子,将自己骗到家中抢劫财物,再或者有其他的预谋,那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 大胡子察觉到自己的提议并不妥帖,赶忙改口道:“别误会啊,没别的意思,你我都是本分的买卖人,这样吧,我家胡同口有个肯德基快餐店,你在那等我,我回家去拿货,然后咱们就在店里看货,怎么样?” “我看行,哎呀,我也是为了朋友,不然谁愿意接这差事啊。”李寻装出一副无奈。 大胡子从怀中掏出一只摩托罗拉翻盖手机,拨通号码后叫来了一个年轻伙,看长相应该是大胡子的儿子。 临走之时,大胡子对伙嘱咐道:“摊上的东西一件都别卖,等我回来再说,眼神机灵点,别飞了货。” 大胡子口中的“飞货”指的是贼人佯装成买货的客人,趁机用手段将货物顺走,因为看不见贼人下手作案,货物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故而称之为“飞货”。 大胡子引着李寻朝潘家园侧门走去,两人有说有笑,聊得不亦乐乎。当两人即将通过侧门进入胡同的时候,身旁却传来阵阵吆喝起哄的声音,李寻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一帮人在赌石。 令李寻感到意外的是赌石队伍中就有刚刚看到的那位美女,这次他看清了美女的长相:白皙的面容宛如出水的芙蓉,粉色中夹带着妩媚,一双明亮的眼眸,好似镶嵌在面部的珍珠,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挺拔的鼻尖下面是一张樱桃口,嘴唇上涂抹着淡淡地唇彩,靓丽而不失活泼。 “嘿嘿,那混血妞漂亮吧,她经常来这里买货,不仅人长得漂亮,关键买货的时候,出手特大方,差不多和这里的摊主们混熟了。”大胡子拍了拍李寻的肩膀,笑容挂满脸庞。 “嗯,气质不错,她都喜欢买些什么?”李寻与大胡子一前一后出了侧门。 “她不差钱,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前两天还见她买刺绣扇面,今天就玩起来赌石了,要不说女人都善变,真是一点没错,混血女人也不例外,变得更快。”大胡子捋着自己的胡子调侃起来。 “呵呵,照你这么说混血妞还不能娶了。”李寻被大胡子逗得捧腹大笑。 “能娶啊,只要是美女就都能娶,民国时候八大胡同的赛金花不也被人明媒正娶了嘛。所以啊,女人变不变是后话,先娶了搂着再说,你说对不对?”大胡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猥琐。 自从李寻得知玉壶春瓶的下落后,他的心情就变得格外愉悦,所以,即便眼前这位大胡子再怎么胡吹乱侃,他都觉得是份乐趣。 “马上到我家了,你在肯德基等我,先帮我点两个汉堡,待会回来给你钱。”大胡子抬起胳膊指着胡同口的肯德基门店,示意李寻进去等候。 李寻推门进入,买完汉堡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兴奋地掏出手机准备给瘦猴打电话,但当手指刚刚触及键盘时,又迅速将手机塞回了裤兜,心想还是先看完货再说吧。 李寻在店内等了十几分钟,仍不见大胡子的身影,觉得无聊便掏出背包内的葫芦把玩,结果引得邻座的男孩羡慕不已,李寻觉得有趣,故意摇摆着葫芦逗他,不料接下来却发生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男孩高举着手中的冰激凌,奶声奶气地说:“我用冰激凌和你换玩具好不好?” “恐怕不行,冰激凌吃了就没哦,我的玩具会永远都在。”李寻扮出鬼脸与男孩打趣。 此时,男孩的父母也被逗得开怀大笑,彼此间的气氛变得欢乐许多。 “呦,还有功夫逗孩子玩呢,货给你拿来了,我要的汉堡买了吗?”大胡子抱着一个古朴破旧的锦盒走来,不慌不忙地将锦盒放在桌上。 “我得好好看看,这可是宝贝。”李寻笑着打开锦盒,当盒盖完全被打开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李寻说不出眼前的物件哪里不对,但总觉得不安心,虽然仅仅是直觉,可直觉往往来源于经验,所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谨慎行事,万不可掉以轻心。他将锦盒内的玉壶春瓶拿出来摆在桌上,伸着脖子凑上前细细观看。 李寻发现眼前这只玉壶春瓶的造型与自己手中照片的基本一致,就连划花的线条走向也大致相同,难道真的找到照片上的原件?不可能,这种概率比中彩票还要,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李寻索性将瓶子拿起来,一手扼住瓶口,一手托住瓶底,慢慢旋转着观看,很快他发现接近瓶身下部的划花边缘有细碎毛边,他为之感到诧异,试想一只千年前的瓶子,怎么可能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千年的风雨沧桑与世代相传把玩,应该早就将瓶身上的毛边磨钝了才对,唯一能解释这种现象存在的原因,就是这瓶子的花纹是新画的,并且有意做过打磨做旧处理,操作这一切的肯定还是个作伪高手。 可百密必有一疏,有些细碎的毛边终究没能得到打磨,从而成为了判断真伪的凭证。李寻将瓶底朝上,他要看瓶子底部的工艺,结果发现底部居然刻着一个“蔡”字,他凝神看了几秒钟,缓缓将瓶子放回到桌上摆正,此刻,真假在他心中已有定论。 李寻用怀疑的语气问道:“你敢说这是宋朝的玉壶春瓶?” “当然是啦,你和自己照片上的那个对比一下,简直完全一样,瓶底下面还有个蔡字,那不是刚好对应北宋权臣蔡京嘛。”大胡子吃着汉堡为自己辩解,一副气定神闲的架势。 李寻抬手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冷冷地说:“你少蒙我,这应该是景德镇前几年烧制的工艺品。想宰我一刀,那也得看你的道行够不够,我可是在琉璃厂开店混饭吃的。” 大胡子目瞪口呆,赶忙放下手中的汉堡,用一只手从侧面挡住嘴巴,压低声音说:“兄弟点声,没想到你是在琉璃厂开店,怪不得眼力这么好,没错这瓶子是个新的,但数量也很少,价值还是有的。其实吧,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直说。”李寻没想到大胡子竟如此干脆承认瓶子是新的,他变得不耐烦起来,想尽快结束无意义的谈话。 大胡子向前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神神秘秘地说:“你也知道咱们古玩行不打假的规矩,所以,你不如假戏真做将这瓶子收了,我给你便宜点,外行人根本看不出” 李寻猛然起身,指着大胡子说道:“打住,咱们没得谈了,再说就非要动手了。” 大胡子从容淡定地摆了摆手说:“哎呀,有钱不赚,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送你了。” 听到这话,李寻气得直咬牙,双拳紧紧握着,心中恨死了面前这位大胡子,耽误了自己的时间不说,还白给他搭进去两个汉堡。 李寻看着大胡子一副无赖样,心想汉堡钱指定要不回来了,他急匆匆地出了肯德基的店门,刚走了没几步远,身后却传来男人的招呼声。 “兄弟,留步!” “他妈的,真要动手是吧,那就来吧,我心里正窝着火呢。”李寻迅速转身,同时拳头也朝身后用力挥去。 “别动手,是我。”一位中年男人避开李寻拳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时李寻猛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男人是肯德基里那男孩的父亲,李寻很是疑惑,他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和大胡子一伙的吧。 “你有什么事?”李寻气冲冲说道。 “没啥事,就是告诉你刚才那大胡子和我是邻居。” “所以,他让你来劝我买那个假瓶子的吗?”李寻再次握紧拳头。 “绝对没有,我是来告诉你千万别买他的东西,他的东西都是假的,好像是从一个拄拐的瘸子那进的。所以他的东西都不好卖,卖不出去就没钱吃饭,所以才经常坑别人买汉堡。”男人低声而郑重的说着。 “合着那俩汉堡都是他提前算计好的,卖货反倒成了幌子啦。”李寻火冒三丈,恨不得到肯德基将大胡子暴揍一顿。 “兄弟消消气,没买他的东西就好。” “多谢,我还有事,先走了。”李寻将背包往肩膀上抖了抖,准备转身离开。 “先别走兄弟,我还有个事问你,刚才看见你手里抟弄一个葫芦,我儿子哭着非要买。”男人目光盯着李寻的背包。 “哎呀,都说不卖了,怎么这么烦。”李寻不再理会,快步离开。 “是不是在东单市场买的?贵不贵?”男人在身后呼喊着。 “没错,就是在那买的,五块钱一个随便挑,快去买吧。” “好勒,多谢兄弟,慢走啊。” 李寻苦笑着离开,而男人则在身后低头哈腰,连连道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事有转机 李寻窝着一肚子火气回到聚古斋,进门后先给自己泡了壶茶,然后坐在门口的圈椅上大口大口喝着,他扫视着琉璃厂街上来往的路人,心中涌起无限失落与感慨。 当初,他以为与吴云山约定一周的交货时间很宽松,可眼前只剩下三天时间,玉壶春瓶连面都没见着,接下来也不知道去何处寻找。 如果做不成这笔买卖,不仅要退还吴云山给的一万块定金,更重要的是可能因此引起吴云山对聚古斋能力的怀疑,以后双方怕是再难合作了。 滴滴滴 诺基亚的铃声打断了李寻的思路,他无力地按下接听键,随即另一端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喂,是聚古斋李寻吗?” “没错,你是?”李寻打了一个激灵,心想最近并未结识新的年轻姑娘,这说话的人会是谁呢? “我是吴云山的秘书。”手机另一端回复道,那声音好像阳春三月的柳絮,让人产生飘忽的感觉,听得李寻浑身酥酥麻麻。 李寻猛地站起身来,客气的说道:“我知道了,云山叔还好吧。” “他出国看儿子了,再过个两三天就回来了,他走之前嘱咐我说你代他办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想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是否需要协助?” 李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沉默两秒钟后,装出坚定的语气说:“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让云山叔放心,一定不会耽误他的正事。” “那就好,有事就打这个电话联系。”秘书笑语盈盈挂断了手机。 李寻将挂断的手机紧紧握在手中,好像在抓着救命的稻草。 “先给猴叔打个电话吧。”李寻举着手机,准备打给瘦猴。 李寻趁着电话连线的空隙,掏出一支香烟点燃,叼在口中吧嗒吧嗒抽着。 “喂,猴叔,你还在河北吗?货找到了吗?”李寻不等对方应声,自己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已经让人去找了,现在还没回信,你在北京找的怎么样?”手机一端传来瘦猴疲惫的声音。 “我还没找到,你介绍的那三个玩主,现在只剩下冯鬼子没拜访了。”李寻猛抽一口烟,继续说,“猴叔你的事办的怎么样,顺利吗?” “唉,别提了,让人给抢先了一步,我到这边的时候,他妈的只能吃剩饭了。还有一个事,我上次在手机里说不让你去找王二爷,其实是怕你出事,他那边正忙着拆迁,据说差点闹出人命,万一要是伤着你,我多对不住李爷啊。”瘦猴以平淡的语气慢慢讲着,像是在教育自家的孩子。 “猴叔的心意我懂,你在河北多保重,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买主要的货,非得让琉璃厂的人对聚古斋刮目相看。”李寻语气坚定,紧握拳头,表着自己的决心。 话音刚落,手机中传来瘦猴的沙哑地笑声:“好好!侄儿长大了,猴叔等着你发达,到时候也跟着沾沾光。哎,我这边还有点其他事,一时半会回不了北京,估计还要待个七八天才能回去。如果这会儿我在北京的话,还能带你去那个地方碰碰运气,没准真的就能找到你要的货。” 李寻没太明白瘦猴话中的“那个地方”,究竟会是什么地方,为何瘦猴不早早告诉自己,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吱吱呜呜说出来,难道要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寻针对心中的疑问,不解地追问道:“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瘦猴微微一愣,开口道:“鬼市!你一个人就别去了,趟鬼市最少要两个人才行。” 李寻听到“鬼市”两字,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的确,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去的,老爷子生前只对他提过几次,太多的细节都未曾说过,以至于他只记得鬼市好像在东三环外的一个角落,但具体位置并不清楚。 “猴叔,你把鬼市的地址告诉我吧,我明天约上发军哥一起去看看,我也该历练一下了,成不成总该要闯闯吧。”李寻知道瘦猴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用安抚的语气恳求他的同意。 “哎,你说的也对,那你就叫上军子一起去吧,你俩要万事心,遇上事能躲就躲,躲不了就跑,记住了吗?”瘦猴几乎逐字逐句的嘱咐道。 “好的,我记住了。” 李寻正准备追问地址,手机里传来瘦猴的声音:“鬼市在大柳树,你应该知道吧。” “太知道了,去年还在那跟通州一帮孙子干过架呢,没想到那地方居然是鬼市。”李寻既惊讶又兴奋。 “那地方白天就是卖牲口的集市,但每到周三的凌晨三点就成了文物贩子的天下,一帮人神出鬼没,所以才叫鬼市嘛。” 李寻与瘦猴又聊了几句,方才挂断手机。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发现明天刚好是周三,顿时心情大好。 天色渐暗,琉璃厂街上的人变得稀少。李寻站在聚古斋门口祈祷明天一切顺利。 这时,他发现对门的雅集堂居然开门了,并且人声鼎沸,他带着好奇心向前迈了几步,打算看个究竟。 李寻看到牛爷在雅集堂内来回穿梭与客人谈笑,整个店内生机盎然。可再看聚古斋内却冷冷清清,连个看货的客人都没有,相比之下,他自己感觉受到了极大侮辱。 老北京人常说倒腾古玩的都是人精,其实仔细想想果真如此。 就像琉璃厂的店主们大多是皮笑肉不笑,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却勾心斗角。曾经聚古斋兴旺的时候,每天店里的客人多到前胸贴后背,随着聚古斋日渐败落,来店里看货闲聊的人越来越少。 生意总是有赚有赔,有冷清有热闹,只是李寻想不明白,雅集堂的牛爷是如何一步步将店做大的,当然,这或许也正是聚古斋衰落的原因。 如果把琉璃厂比作皇宫里三宫六院的妃子,那么聚古斋就好比失宠的那位,而雅集堂就像是人见人爱的新欢。所以,聚古斋的重振旗鼓从某个角度来讲,就是与雅集堂的一较高下。 忙了一整天的李寻已是人困马乏,他收起杂乱的思绪,关上店门回家去了。一路上他都在想明天去大柳树还要不要叫上军哥,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原因很简单,鬼市凌晨三点开始,而军哥已经娶妻生子,又是个怕老婆的软耳朵,真叫上他怕是会引起家庭战争。 李寻回到家,先冲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拿起手机联系了辆黑车,两人约定明天凌晨两点出发,因为是夜活,所以价格比往常贵了一倍。李寻庆幸还好鬼市在东边,如果是在西边的八宝山附近,估计就没人敢接这趟活了。 次日,凌晨一点五十分,闹铃声将李寻从美梦中拉回现实,睡眼惺忪的他用凉水洗了把脸,穿上外套拎起背包就出了门。 胡同内一片死寂,昏暗的灯光在凌晨的冷风中闪烁,眼前的景象竟有些末日降临的幻觉。 李寻将上衣裹紧,站在冷风中寻找昨晚约定的桑塔纳汽车,然而一无所获。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给司机,此时,两束灯光由胡同口处照射进来,一辆汽车缓缓驶来。 “兄弟,你挺准时啊,上车。”桑塔纳汽车前窗位置探出一个脑袋。 “你比我准时,走吧。”李寻瞥一眼手机时间刚好两点钟,不禁对眼前这位师傅多出了几分敬意。 桑塔纳缓缓驶出胡同口,然后加速朝着长安街方向驶去,好像黑暗中一艘带有光芒的帆船。 李寻掏出两支香烟,一支递给司机,一支自己点燃。 司机抽一口烟,看了看坐在副驾上的李寻,说:“打算去鬼市淘点什么?” “随便逛逛,能不能遇到对眼的物件再说。”李寻冲司机礼貌性的微笑。 此时,桑塔纳已经行驶在长安街路上,司机熟练的又加了两个档位,车体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在路上。 “兄弟是在琉璃厂开店吧?”司机目不转睛看着前方,似乎对自己的猜测很自信。 李寻反问道:“从哪能看出来?” “不是看出来的,是猜出来的,我经常拉琉璃厂的店主去鬼市,你住的地方紧挨着琉璃厂,所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他们和你一样,每次都约我凌晨两点出发,我都习惯了,所以才不会迟到。” “守时才能守信嘛。说说都拉过谁去鬼市,我看看认不认识?”李寻觉得司机有点意思,突然间想和他聊几句。 “那可多了去啦,不过有个人给我印象挺深的,那个人每次去都是带着包裹去,然后空手回来,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去鬼市卖东西,刚好和你相反。”司机微微皱着眉头,一副思索的模样。 “哦,这事听着新鲜,琉璃厂的店主还要跑到鬼市卖东西,知道他叫啥名不?”李寻弹了弹手中的烟灰。 “具体叫啥还真不清楚,我这人不太爱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有些事知道太多没好处,你说是不是?”司机将手中的烟头掐灭,然后递给李寻一支叫不上名字的香烟,自己吧嗒吧嗒又抽了起来。 “有道理,难得糊涂啊,我有点困了,先眯一会。”李寻将座椅稍稍往后放,歪着脖子寻找舒适的睡姿。 “睡吧,我也抽空眯一会。”司机气定神闲地说道。 李寻猛地坐起来,说:“什么!你不是在开车吗?怎么睡?” “你就放心睡吧,到了鬼市叫你,我是老司机,你看这街上一辆车都没有,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车屁事没有。” “我又不困了,咱们先还是先赶路吧。”李寻迥然一笑。 “嘿,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叫牛爷。”司机兴奋地说道。 “什么!”李寻感到难以置信,牛爷在琉璃厂的生意都忙不过来,还用得着跑去鬼市卖货,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独闯鬼市 此时,李寻睡意全无,他反复琢磨牛爷为何要去鬼市卖货,经过多方面的分析,他认定应该是牛爷的货有问题。 鬼市纵然有不少买主,但毕竟属于见不得光的黑市,人多口杂价还低,选择鬼市出货,哪里像精明细算牛爷的做事风格。 李寻本想再从司机口中多套些话,可聊了几句后,司机变得越来越不正经,竟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跑夜车时的艳遇,上至中年丧夫的寡妇,下至初中生的学妹,声情并茂般讲述她们一个个如何投怀送抱的细节,听得李寻差点当场揭穿他华丽的吹牛表演。 李寻被迫听了一路天花乱坠的艳遇故事,最后,在忍无可忍即将爆发的时候,汽车总算到达了大柳树鬼市。 “把钱收好,我还有事,先走了。”李寻待车停稳后,迅速推门下车。 “兄弟,我这一路上说的有点多了,你别往心里去。”司机将脑袋探出车外,对着李寻充满歉意的点头。 “你口才挺好,应该改行说相声。”李寻低头看一眼手机,时间即将凌晨三点钟,于是抬腿往人群中走去。 司机大声吆喝道:“兄弟,忙完以后打我手机啊,回去就不用加价了。” 李寻越走越远,司机说的话被冷风吹散,已听不清具体在讲什么。 李寻将背包反扣在胸前,以防他人行窃,毕竟包内装着两万现金。 鬼市的规矩很简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但凡来趟鬼市就一定要备足现金。 李寻站在鬼市的入口处,整个人变得亢奋而紧张,以前他听过不少关于鬼市的传闻,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亲自来过。 此刻,鬼市就在他的眼前,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幼订下的娃娃亲,俩人相互心心念念,但隔了十几年才见到彼此的真容。 微风吹过鬼市两侧成排的柳树,顿时发出嘶嘶地声响,那些高矮不一的人影正缓缓游走,宛如鬼魅婆娑一般,倘若不知情的人看到眼前的景象,指定会被吓到尿失禁。 “鬼市这名字起得好啊,不知道的真以为闹鬼了。”李寻摩拳擦掌,心头迸发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鬼市有个独特的规矩,那就是只看货不看人。 简单点讲就是鬼市里的每个摊主将要出手的货摆在摊上,然后在摊前点上一只煤油马灯,并将马灯的灯捻子调到不大不的状态,确保马灯发出的弱光刚好可以覆盖自己的摊位,同时也保证了外人无法看清自己的面容。 正因如此,但凡来趟鬼市的人,都会自己带一把亮光手电,其作用是用来看货,因为摊主的马灯亮度不够,如果没有手电根本就看不清楚摊上的物件,看不清楚的话心里就没底,到了最后要么是被宰一刀,要么就是买到赝品打眼。 此外,还有一点十分重要。手电虽亮,但决不能拿着它照过往的路人,更不能照摊主。 因为鬼市上很多货物都来路不正,摊位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自然不想让外人记住长相,所以,他们特别忌讳别人拿着手电照自己。 李寻从背包内掏出手电,紧紧握在手中,开始按照摊位的顺序逐一看货。 “好东西。像老的。”李寻在一个摊位前蹲在,伸手将一件豆青色鱼篓尊端了起来。 摊主见有人上手自己的货,身子稍稍往前倾了倾,但并不言语。 其实,并非是摊主不礼貌,而是鬼市的规矩就是如此,能不讲话就尽量不讲话,如果非要讲话,那也一定是压低声音,用最简洁的词汇,免得被外人听到。 “有点意思,哪朝的?”李寻将物件放回摊位,抬眼看着摊主,但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摊主慢吞吞地说:“宋朝,要吗?” “多少?” 摊主朝李寻伸过胳膊,手掌中五根手指全部张开,意思是说五百块钱。 李寻微微思索,朝摊主伸出三根手指,摊主先是一愣,随后点头同意,并从屁股旁边拿出一个纸盒,将鱼篓尊放入其中,并把空隙的部分填满杂草,以免瓷器在盒内晃动。 摊主把纸盒放在摊位空余的地方,李寻将三张钞票递给摊主,摊主接过钞票验完真假放在怀内。 李寻将纸盒放入背包后,随即又掏出一百块钱,连着玉壶春瓶照片递给了摊主。 毕竟摊主也是行内混饭吃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李寻的用意,但他只接了照片,李寻将手电打在摊主的脚下,摊主很自然地把照片移到光亮处,看了几秒钟,将照片递还给了李寻。 “没这货,去别家吧。” 李寻闻声准备离开,可身子还没站直,摊主幽幽地补充一句,说:“里面有棵半截的柳树,旁边有个摊,去那碰碰运气吧。” “多谢。”李寻将钞票压在摊主的一件瓷瓶下,快步朝鬼市深处走去。 数分钟后,李寻在鬼市中找到了那棵半截柳树,果不其然,柳树旁真有个摊位,摊主是一位年迈老汉,借助马灯发出的弱光,也只能看到他佝偻的身躯,但看不清他的面容。 “大爷”李寻欲言欲止,他觉得如果直接问老汉玉壶春瓶的事情,恐怕有些唐突,倒不如先蹲下来看看他摊上的物件,遇到差不多的就买上几件,到时两人也算建立了买卖关系,再聊的时候会更容易开口。 “这件品相不错。”李寻拿起摊位上的一只竹雕笔筒仔细端详。 笔筒采用高浮雕技艺,所刻内容为梅兰竹菊,刀法娴熟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匠人的手艺,再看其发色与包浆厚度,大致可以将其锁定在晚清民国时期。 老汉一语不发,在黑暗中伸出三根手指,李寻回应他两根手指,老汉不假思索就应了下来,显然李寻给的价位高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其实,李寻很清楚笔筒顶多值一百多块,他是故意多给老汉赚头,目的就是让老汉对自己多几分好感,以便后面能有机会套话。 “爷,帮忙指条路吧。”李寻将两张钞票与玉壶春瓶的照片一并递给老汉。 老汉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歪着脖子瞥了一眼照片,反问道:“你是琉璃厂来的吧?” “好眼力,这物件你老有吗?” “前几天刚卖了,你来晚啦。”老汉朝李寻摆了摆手,示意收起照片和钱。 “哎,天不助我。”李寻唉声叹气地站起身。 突然,从李寻的身后冒出来一只胳膊伸向了老汉,同时传来娇柔地女声:“大伯,你见过照片上的东西吗?” 李寻在微弱地灯光下看清了说话人的面貌,那是一张精致的女人脸颊,柳叶眉下嵌着明亮的双眸,坚挺的鼻子映衬着樱桃口,匀称般喘息引人遐想翩翩。 “怎么觉得这女人好像在哪见过呢!”李寻在心中犯起狐疑,将目光锁定到女人手中的照片。 当李寻看清照片时,心中骤然激动起来,那照片上是一只画着猎犬的梅瓶,其造型竟和自家老爷子留下的一模一样。 “哈哈,生肖梅瓶,没想到还有人做发财梦呢!”老汉冷笑几声。 女人见老汉这般反应,断定老汉应该知道更多的信息,于是追问道:“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它吗?” “想活命,就别找了,我这双腿就是生肖梅瓶害的。”老汉蠕动着身子,露出自己的下半身两条空荡荡的长裤。 “你的腿与梅瓶有什么关系?”女人变得语无伦次,显得是被老汉的双腿震惊到了。 “有腿就不错了,还有很多人连命都没了。”老汉似乎想起了往事,语气中流露着惋惜和恐惧。 女人正欲追问,老汉坚定地摇了摇头,令人无法再度追问,女人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吞入腹中。 “我见过你。”李寻盯着女人很认真地说,然而,女人不以为然转身就走。 “前几天你还在潘家园赌石来着,对不对?” 女人停下脚步,可仍然一副冷淡:“没错,是我,就算你见过我又能怎么样?闪开,我忙着呢!” 女人的话令李寻很是不爽,如果是一个男人和自己这么说话,李寻早就动手了。但当他看到女人手中的梅瓶照片,心中的怒火却消减了三分。 “你手里照片上的梅瓶是大明永乐年的,绝世珍品啊。”李寻摆出高傲地样子,用余光打探女人的表情,他看到女人由最初的微怒变得欣喜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女人语气柔和许多,脸上荡漾着微笑,甚是迷人。 “这个嘛,我听以前的老人说过。”李寻在人群中漫步,边走边向女人制造悬念,其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只不过不想在气势上输给眼前这位女人罢了。果不其然,女人的兴致被李寻三言两语勾了起来。 “如果你能帮我找到这照片上的梅瓶,价钱方面肯定不会亏待你。”女人将照片郑重地递给李寻,李寻借着手电发出的弱光,垂着眼皮瞄了瞄。 “说这话的人可真多,你不是第一个。我一直好奇为何那么多人都在找这玩意,难不成回家装酒喝?”李寻故弄玄虚的嘀咕着。 女人随即掏出名片递给李寻:“这东西具体干什么我也不清楚,我是受人之托,如果你有线索可以打我手机,保证不会亏待你。” 李寻举起手电照着名片,上面只有“安琪”和手机号码。 “不如这样,你也帮我找一样东西,如果找到了我也不会亏待你。如何?”李寻把玉壶春瓶的照片递给安琪,安琪接过照片匆匆瞥了一眼,迅速又将照片还给了李寻。 李寻见女人如此不上心,难免有些不悦,责怪道:“你看清楚照片是什么了吗?” “定窑划花玉壶春瓶,对不对?我可是,算了,不中用的话就不多说了。按照你说的,一物换一物,你帮我找梅瓶,我帮你找玉壶春瓶。”安琪自信满满看着李寻。 “成交,我写手机号给你。”李寻拉开背包找纸笔。 李寻将手机号写在烟盒背面,比起安琪的名片实在简陋至极,所以又遭到了安琪的白眼。 此时,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从李寻身旁闪过。 李寻愣在原地看着刚从自己身旁走过的男人,随即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嘀咕道:“好熟悉的背影,难道他也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鬼市归来 “牛爷?”李寻伸着脖子朝前方喊道,由于这一嗓子太过突然,惊得不少路人纷纷回首。 可唯独那人好像没听到李寻的呼喊声,仍不急不慢地在人群中前行。 李寻相当诧异,心想难道自己认错了人,可是看那人的背影身高与牛爷竟是那般接近,李寻不甘心,决定绕到那人前面看个清楚。 “美女,咱们今个就到这吧,找到货后记得给我打电话。”李寻侧身离开安琪,紧随那人而去。 “一言为定,不过你要替我保密。”安琪用缓慢而郑重的语气说道。 “放心吧,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失陪了。” 李寻在人流中艰难前行,犹如一条逆行的沙丁鱼,被人流撞得东倒西歪,他感到怀中的背包被人拉扯了好几次,还好自己背的足够牢靠,不然可能早已被人抢走。 当李寻的手掌即将触碰到那人肩膀时,突然,人群中传来嘶声裂肺地呼喊声:“抢钱啦,救命啊。” 话音刚落,安静的鬼市变得骚乱起来,李寻被躁动的人群挤得跌跌撞撞,好几次差些摔倒在地,慌乱中他看到不远处一位中年男人捂着肚皮倒在血泊中,显然他刚刚遭受了行凶抢劫。 “他奶奶滴,人跟丢了。”李寻将注意力转移回来的时候,那位与牛爷有着相似背影的人已不知去向。 李寻看一眼手机,时间刚过凌晨四点,按照鬼市的规律,距离散市还有一时不到。他在心中盘算着,如果今天在鬼市还找不到玉壶春瓶,恐怕两天后将无法与吴云山完成交易。 权衡利弊后,他决定放手一搏,拿着照片开始挨个摊位询问。 李寻这种手段在行内被称之为“求货”,不客气的讲此种行文是行内大忌。因为当你拿着照片去询问摊主的时候,摊主们就知道了你所求的物件,倘若摊主手里真有你要的货,那他必定会狠狠地宰你一刀。 事到如今,李寻已别无选择,他只能铤而走险,他想着只要能拿到货,多花一点钱也没关系,毕竟后面有吴云山做后盾。 可是,李寻显然高估了鬼市摊主们的能力,他拿着照片问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要的货,一时间他陷入困境。 几声鸡鸣伴着天边泛起鱼肚白,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清晨。 鬼市的摊主们打包摊上的物件纷纷离去,李寻看着他们的背影,内心涌起无限失落与怅然,他知道距离与吴云山交货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李寻摊开双手揉捏着脸庞,以便消除泛起的困意,他打着哈欠往鬼市外走出,等走到入口处的位置时,回头看了一眼鬼市,不禁大吃一惊。 刚刚拥挤在鬼市的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数十米长的街道竟空无一人,只剩下两旁的柳树枝迎着晨风招摇,如果不是有怀里买到的物件为证,真好像做了一场梦。 “兄弟,走不走啊?” 熟悉的声音从李寻身后传来,李寻回头看到了几个时前载着自己来到鬼市的桑塔纳司机。 李寻并没有理会他,因为自己折腾了半宿,实在没有心情和精力再听这个话痨胡吹乱侃。 李寻缓缓地往地铁站走去,可奈何腹内发出咕咕的声响,双腿也好像灌了铅般沉重。 司机看出了李寻的疲惫,赔着笑脸说:“兄弟别委屈自个了,现在是早高峰,坐地铁的多,一不心再弄坏了刚收的宝贝,多不划算啊。我要去前门大街那边办事,顺路捎上你。路费只收你来时的三分之一,够仗义了吧。” 前门大街,冯鬼子不就住在那里吗?李寻有些犹豫,他想着如今只有冯鬼子能帮上忙,只是不知道他回没回北京,但不论怎么样,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踏实,万一真的回来了呢?再万一他手里刚好有吴云山要的货呢。人生不就是由无数个万一组成的吗? 恰巧背包内还放着蟋蟀葫芦,如果冯鬼子在家,刚好直接登门拜访了。最后,李寻极不情愿地弯身坐进了桑塔纳,司机一脚油门奔着前门大街去了。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尤其是遇到司机这种自来熟的人,那真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桑塔纳司机先是沉默了几分钟,而后便扯开了话匣子。 他愤愤不平地朝李寻倾诉跑黑车的苦衷,然后又抱怨了物件上涨严重,但李寻都只是以最简单的“嗯”作为回复。 倘若有点自知之明的人,应该早就猜出了李寻并不想讲话。而司机却乐在其中,最后,居然再次将话题扯到了艳遇,好像那点风流韵事成为了他的光辉事迹。 直至李寻靠在座椅上睡去,司机方才闭上滔滔不绝的嘴,将注意力转移到方向盘与油门上面。 一时后,汽车停在了前门大街,司机将李寻摇醒,付过钱后拎着背包下了车。 李寻睡眼惺忪地看着前门大街的人流与建筑,一时间有种脱离人间的虚无感,一座楼比一座楼高,一个人比一个人忙,时代真的在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寻在高楼大厦下穿行,犹如一只弱的蝼蚁,他边走边看路牌,不知穿过了几条长街,终于到达了冯鬼子所在的胡同。 “热馄饨喽,伙子来一碗吧。”胡同口处卖馄饨的老汉朝李寻吆喝着。 李寻正是饥饿难忍,不假思索就坐在了摊前,伸出两根手指要了两碗馄饨。 眨眼功夫,热气腾腾地馄饨端上了桌,李寻开口问道:“大爷,听说这胡同里有个能人,耳朵特好使,听老玩意一听一个准。” “你是说冯鬼子吧,都说他有两下子,不过我是没见过,你找他有事啊,他不在北京了。”馄饨摊老汉包着馄饨与李寻说笑。 李寻问道:“听说是去天津了,啥时候回来啊?” “你可别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他还欠着我好几碗馄饨钱呢,我也不打算要了,据说他日子不多喽。”馄饨摊主想到自己的馄饨钱可能打水漂,脸上一副无奈的神情。 李寻正要问冯鬼子得了什么病,还有多少时日,结果被从不远处走来的大妈抢了先:“正因为日子不多,所以才更要还钱,他得了治不好的病,那是因为他平日里不积阴德,活该。” “没错,活该,”另一位吃馄饨的中年人附和着,“不过今个早晨我好像见冯鬼子回来了,是不是病得太重,医院不给看了啊。” “大爷的!真回来了啊?待会我得找他要那两碗馄饨钱去。”馄饨摊主没了刚才的失落,脸上写满了憧憬。 食客与摊主的话令李寻脊背发凉,他不知道冯鬼子平日里到底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令左邻右舍痛恨到这等地步。 李寻将碗中最后一只馄饨吞进嘴里,丢下几个钢镚,抬走就往冯鬼子的家门走去。 “伙子,你是去找冯鬼子吧,听大爷一句劝,离那个糟老头子远点。”馄饨摊主老婆扯着嗓子冲李寻吆喝,李寻笑着应和。 咚咚咚 李寻轻轻扣着冯鬼子的家门,几秒钟后,院门被一位妇人打开。 李寻弯腰行礼,恭敬的说:“我是琉璃厂的李寻,特意来看看冯爷,方便吗?” 妇人微微蹙眉,脸上的皱纹堆到一起,不禁让人心生怜悯,妇人无奈地说:“进来吧,有啥不方便的,再不见估计就见不着了。” 李寻连连道谢,随着妇人进入四合院,两人前后脚奔着正房而去。 李寻四处打探着院内建筑构造,只见东西两处厢房已突显颓废,但镶嵌在墙体上的雕花窗棂,似乎在诉说着这座院子往日的辉煌。 “老头子,有人来看你了。”妇人引着李寻进入正房内厅。 “谁啊?”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内厅传来,声音里夹杂着孱弱。 “冯爷,我是琉璃厂聚古斋李半眼的儿李寻,今天特意来看你了。”李寻说着从背包内掏出蟋蟀葫芦,半弯着身子朝里面走去。 “咋还拿葫芦给他呀,几百个葫芦都让他给烧了。”夫人埋怨道,她接过李寻的葫芦,随手放在了身旁的黄花梨条案上面。 “葫芦”冯鬼子气若游丝说,一只胳膊哆哆嗦嗦招呼着妇人。 李寻透过卷珠帘看到了半躺在病床上的冯鬼子,果然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冯鬼子面如蜡色,发须尽白,嘴角不断溢出口水,李寻站在数米开外,就可以闻到一股子腥臭味。 “冯爷,你看这葫芦中意吗?”李寻抓起案头上的葫芦,快步上前递到冯鬼子手中。 冯鬼子一只颤颤巍巍地枯手接过葫芦,李寻捕捉到他昏暗的眼睛中多了几许光亮。冯鬼子将葫芦举到眼前仔细看着,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地笑意。 “好东西,这葫芦好像是李半眼与王世襄在一起买的,当时我就在边上看着呢,一晃半辈子过去了,人都走啦,下面轮到我喽。”冯鬼子几乎一句话一喘息,好像即将背过气似的。 李寻心想必须要尽快问一下玉壶春瓶的事情,不然待会冯鬼子一口大气喘不上来,到时候说什么就晚了。 “冯爷,我这次来”李寻刚张开嘴,冯鬼子就打断了他。 冯鬼子干咳几声,说:“我的耳朵浑了,听不了瓷器啦,老啦。” 李寻赶忙补充道:“冯爷误会啦,我这次来不是让你老听东西辨真假,而是向你打听一件事,这物件你见过吗?” 李寻将照片递给冯鬼子,冯鬼子看到照片微微一愣,责骂道:“龟儿子呦,这瓶子要去鬼市找才对,找我有个屁用。” “不瞒你说,我刚从鬼市回来,挨个摊子问的,愣是没找到,所以,才想请你老给指条明路。”李寻拍了拍冯鬼子手中的葫芦。 “你是帮人买的货吧?”冯鬼子眯着眼睛,看穿一切的模样。 “没错,要得急,后天就要给,我实在没路走了,望冯爷给口饭吃。”李寻直言不讳,充满期待地看着冯鬼子。 “我怕是给不了你饭吃啦,哎呀,实在找不到就是命,谁都别怨,就像我这病一样,都是命。”冯鬼子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干枯的手掌刚举起来又重重摔下。 “哎呀,既然冯爷不知道,那我就再去别处逛逛吧,我这人就是不信命。”李寻起身告辞。 冯鬼子见李寻要走,喉咙里发出嘶嘶声响:“慢着,照片上的物件我真没有,但我有另外一件宝贝想转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临终赠宝 李寻疑惑地看着冯鬼子,只见冯鬼子朝身旁的妇人递一眼色。 随即妇人转身往内堂走去,不一会的功夫,从里面抱出来一口黑色的木箱。 妇人将木箱放在冯鬼子的手边,此时,李寻方才看清这木箱整体居然是由叶紫檀打造而成,先不说里面到底装没装宝贝,就单单是这么一口空箱子,就足以在琉璃厂卖个不错的价钱。 冯鬼子轻轻敲着木箱,有气无力地说:“打开吧。” 李寻缓缓打开木箱,当他看到里面的物件时,惊得眼珠子差些掉下来。 “大明永乐生肖梅瓶,冯爷你居然也有一只。”李寻难以置信地看着冯鬼子。 冯鬼子微闭着双眼,朝一旁的妇人摆了摆手:“你去吧,我和寻子说几句话。” 妇人应声退下,出去的时候抹了一把眼泪,似乎已经猜到冯鬼子要讲什么。 “这是件明朝的鼠纹梅瓶,恐怕世上只有这么一件,当年琉璃厂不少人为了抢它,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冯鬼子喘半口气,继续说,“你爹手中应该也有一件生肖梅瓶,对不对?” 李寻的目光在冯鬼子和梅瓶两者间游移,他在犹豫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来。如果他直言不讳的说了,万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又该如何是好,毕竟最近不论是铁拐强还是安琪,大家都在寻找生肖梅瓶,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最后,李寻认为还是不说不妙。 可如果对冯鬼子撒谎,恐怕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从冯鬼子的语气中,李寻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坚定,那是只有真实经历过的人,才会有的自信与从容,李寻心想为何不趁此机会,借助冯鬼子揭开生肖梅瓶的神秘面纱呢。 “你和你爹一样猴精,啥时候都不向外人透漏自己的宝贝。”冯鬼子冷冷地说,“我就不难为你了,这件梅瓶送你了。” 李寻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冯爷,你这是做什么?这么贵重的物件,我怎么能收呢,其实我只想知道,当年琉璃厂的人为什么都在奋不顾身的抢梅瓶。” “哎,为什么!你问的真好啊,看来你爹的嘴真严,竟然一点没跟你提起过往事,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说了,谁都有过被财蒙住眼的时候。” 冯鬼子用手绢堵着嘴干咳几声,当拿开手绢时,嘴角挂着丝丝血迹。 李寻关切的问道:“冯爷,你这是怎么了,你等着啊,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冯鬼子抓住李寻的手,吃力地说:“我的病我自己清楚,没几天日子喽,一切都是命数,大夫治不了。 以前,我与你爹是兄弟交情,后来就因为抢梅瓶闹得有点僵,现在你爹走了,我也快不行啦,谁是谁非就不再争论了。今天我把这个梅瓶转给你,不收你一分钱。” 李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明朝的永乐梅瓶是可以换四合院的宝贝,冯鬼子如此精明算计的人,怎么可能将宝贝拱手让人呢?难道他有其他的要求。果然,未等李寻琢磨明白其用意,冯鬼子又开了口。 “冯爷只求你一件事,你寻子是我这辈子求的第一人,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冯爷你说什么事!只要我李寻能办到,决不会推辞。”李寻握着冯鬼子干枯的手,郑重地表态。 “哎,刚才那是我婆娘,她原本是外地的寡妇,多年前,我收货的时候撞着的她,跟了我半辈子,也没个名分啥的,耍奸斗狠的古玩行她不懂,我冯鬼子膝下只有个不孝顺的干闺女。 要是我死了,这婆娘也没个去处,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冯爷求你以后隔三差五常来看看她,行不行?”冯鬼子说话间,嘴角再次流出鲜血,李寻赶忙拿起手帕为其拭去。 李寻定了定神,坚定地回答道:“放心吧,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冯爷微微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沉默了几秒钟,指着床边的梅瓶说:“你连着箱子一起把瓶子带走吧,哎!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我是带不走啦。 人啊就是怪,年轻时舍生忘死得来的物件,终究还要让出去。这瓶子在你手里,到底是宝贝还是祸害,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寻盖好紫檀木箱,心翼翼地抱着往房门外走,守在院内的妇人见李寻出了房间,赶忙冲进正房去看冯鬼子,随即几声撕裂的干咳声传到李寻的耳边。 此刻,李寻的内心矛盾而惊喜,矛盾的是冯鬼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作何解释,惊喜的是他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件绝世珍宝。 至于冯鬼子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李寻也全然不放在心上,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随天命吧。 李寻心想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菜市口砍头还能血溅三尺高,没有什么怕与不怕。 “等等,刚刚当家的说让你以后千万当心一个叫老疤的人。”妇人追出门外拦住李寻,气喘吁吁地说道。 李寻不知所以然,嘀咕道:“老疤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冯爷说没说他是谁?” 妇人啜泣着摇头:“哎,他说完话就晕过去了,估计真的快不行了。” 李寻安慰了妇人几句,便抱着紫檀木箱出了冯鬼子的院门,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于是,由着性子往胡同口处走去。 他猛然发现距离与吴云山交货还差两天时间不到,而他依然没有找到照片上的玉壶春瓶。 李寻慢悠悠地走在胡同内,经过刚刚的馄饨摊,馄饨摊老板竟笑着脸哼唱着曲,不时嘟囔几句,大致是说冯鬼子的婆娘刚还了拖欠的馄饨钱,得了钱的摊主像换了个人一般,竟为冯鬼子的病惋惜起来。 李寻回到聚古斋,将店门紧紧关牢。 然后,迫不及待的把冯鬼子赠送的生肖梅瓶摆到了桌上,李寻望着梅瓶,内心的欣喜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不厌其烦地对着梅瓶看了半个多钟头,方才将其塞到柜台下面。 接下来,李寻开始琢磨该去何处找玉壶春瓶,思来想去,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在琉璃厂挨家挨户的敲门问货,尽管他不喜欢这种低三下四的方式,奈何已别无选择。 叮叮叮 李寻腰间的手机响起,看到来电显示他变得兴奋起来。 “猴叔,货找到了吗?”李寻急切地问道。 不料手机一端传来瘦猴骂骂咧咧地声音:“找个屁嘞,你猴叔差点折在河北,哪还顾得上你要的货,后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再给你讲讲惊心动魄的场面。” 李寻恹恹地挂断手机,猛然间,他想到了在鬼市遇到的安琪,他在想虽然与她是萍水相逢,可毕竟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子,于是他抱着试一试地心态,拨打了她的手机:“喂,是安琪吧?” “你是?哦!我听出来了,你是我在鬼市遇到的那位吧?” “没错,我想问你玉壶春瓶找到了吗?”李寻保持着语气的平和。 “那我也问你,我要的生肖梅瓶找到了吗?”安琪语气中流露着刁钻。 李寻毫无底气地说:“还没找到。” “你要的货也没找到,既然如此,大家就别浪费彼此时间了,挂了啊。”安琪说完这一句,随即按下了挂机键。 李寻清楚自己刚刚说了谎,这几天他在寻找玉壶春瓶时,听了太过关于梅瓶的传闻,但到底谁是谁非,已经不可分辨。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又怎么能将冯鬼子赠送梅瓶的事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这位摸不清底细的安琪。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琉璃厂变得静谧悠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正为玉壶春瓶烦闷的李寻,无意间看到对门雅集堂依然有客人进出,生意很是兴隆,而聚古斋店内却冷冷清清,顿时心中的凄凉简直难以言表。 “今个在鬼市遇到的那人,到底是不是牛爷呢?”李寻又想起了自己在鬼市遇到的那个人的背影。 “唉,算了,我还是去琉璃厂挨家挨户的问货吧。”李寻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同时整了整衣襟。 李寻站在店门外,手中拿着锁具,但迟迟没有给房门上锁。 他在做最后的纠结,老爷子生前从未求过别人,如今老爷子走了,自己反而要去求人了,倘若老爷子泉下有知,也定会被气个够呛。 “他妈的!我就是把聚古斋关张了,也决不让琉璃厂的人看聚古斋的笑话,聚古斋啥时候求过别人啊。这货老子不找了。”李寻猛地推开店门,将锁头狠狠地拍在桌上。 李寻点燃一支烟吧嗒吧嗒抽着,待到情绪稳定后,起身将店门虚掩,再次心翼翼地将冯鬼子赠送的梅瓶摆到了桌上。 李寻看着眼前这只鼠纹梅瓶,心中回想着家里的蛇纹梅瓶,并在脑海中将两者做细致对比,结果发现两件梅瓶的青花纹饰运笔走向几乎一致,这就说明了这俩梅瓶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位画工之手。 两个瓶子已然如此,那么剩下的十只生肖梅瓶会不会也是一位画工所绘呢?其实,这并非是单纯的猜测,因为在明清时期,宫廷御窑里面的瓷器制造都有明确的分工。 哪位工匠负责制胎,哪位工匠负责绘画,都是固定不变的,因此,古玩行内有经验的老玩主完全可以根据瓷器的绘制c落款来断定真假。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扰乱了李寻的思绪,未等他反应过来,门外传来沙哑地问询声:“店里有人在吗?” 李寻赶忙将梅瓶放回箱内,重新塞到柜子下面,步跑去开门:“谁啊?等着啊。” 李寻打开店门,看到一位年近花甲的老汉颤颤巍巍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只鼓囊囊的蓝色包袱。 “你老人家干嘛来着?不会是来讨饭的吧!如果是”李寻爱答不理地看着老汉。 老汉憨憨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凑到一起,显得苍老而朴实。 老汉将怀中的蓝包袱抱得更紧了,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要卖个老物件,祖传的宝贝,给我儿子还债。” 李寻打了一个激灵,心想不论老汉说的真假,总要先让其进屋,至于是不是真有宝贝,那就另当别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不求自来 李寻将老汉迎到聚古斋的正座,又用青花盖碗泡了热茶,面带笑意地将茶水放在老汉的手边,李寻趁着老汉的喝茶的功夫,仔细打量起他的行头装扮。 古玩行里有句老话,叫作看物先看人,人贵物不贱。 意思是说如果卖货的人穿着打扮脱俗讲究,那他手里的货估计也不会差到哪去,但如果卖货的人贼眉鼠眼破衣烂衫,那么收他手里的货时,则要心谨慎。 前些年,李寻还不信这一套,但随着阅历的加深,越发古人说的这话很有一番道理,就像佛经里面常提到的相由心生c衣表心境。 只见老汉上身穿着一件有些磨损的蓝衣大褂,看质地应该是江南地区的绸缎料子,最滑稽的是大褂上面的纽扣,它们扣成一排紧紧地束缚着老汉臃肿的身段。 再看老汉下身穿的是一件黑绒裤子,这裤子乍一看跟北京街头卖的地摊货很是接近,可如果细看不禁令人大吃一惊,原来它是老北京瑞蚨祥的绸缎货。说来也巧,半年前李老爷子过生日,李寻花大价钱买过这么一条,和老汉这条简直一模一样。 看完老汉的打扮,李寻大致可以断定,眼前这位老汉绝不是普通的人家,那么他怀里的货又究竟是什么呢? 李寻看着老汉怀中的蓝包袱,笑道:“大爷,你包袱里的物件能拿出来了吗?” 老汉警惕地看着李寻,抬眼确认店门也已关闭后,才将包袱摆放到桌上,缓缓打开系在一起的疙瘩,李寻紧盯着老汉的动作,好像害怕里面的物件插翅飞走一般。 “你自己看吧,都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几个老物件。”老汉打开了包袱,示意李寻上前观看。 李寻双目圆睁,气血上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包袱里面居然有一只宋代定窑的划花玉壶春瓶,它与吴云山照片上的那只简直是双胞胎,两者几乎一模一样。瞬间,李寻的心跳乱了节奏。 李寻伸出双手将玉壶春瓶捧起来,在手心里边转边看,他发现瓶子的品相极好,竟然没有一丝的开裂或剐蹭。 老汉见李寻看个不停,得意般说道:“祖传老物件,真不舍得卖啊,可是谁让我偏偏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呢!” 李寻将瓶子放回桌上,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淡淡地说:“哦?能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此时,老汉的拳头猛捶自己胸口,骂道:“我老家在河北,祖上三代为官,家境还算殷实,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富贵日子,可我的儿子却是败家子,他整日无所事事吃喝嫖赌,背着我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糟蹋了。 前段时间他又欠下了赌场的高利贷,我为了保他的命,把家里的院子都给卖了,可还是不够还债啊,高利贷利滚利,杀人不见血。” 李寻听了老汉的遭遇,心中不仅没有一丝悲伤,反而有些庆幸,因为这种情况下,老汉肯定要卖急货换钱救儿子,只要李寻绷住,并对老汉摆出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就一定能杀掉老汉的锐气,从而以极低的价钱将玉壶春瓶买到手中。 “哎呀,可惜你这份家业了,不瞒你说,自从你老刚进门,我就瞅了你的打扮,一眼就看出来不是门户出来的人。你的心情我相当理解,只是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李寻瞥一眼桌上的玉壶春瓶,随即将目光转移到别处,摆出一副蛮不在乎的姿态。 老汉轻轻呷了口茶水,说:“你有话直说吧。” “这琉璃厂那么多店,你怎么就来我这卖货了呢?”李寻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为了进一步摸清老汉的底细,免得他怀揣着其他目的。。 “哈哈,说实话聚古斋的名号,我还是听说过的,都说这里的李爷为人厚道给钱大方,所以就来了,怎么没见李爷呢?”老汉伸着脑袋左顾右看,试图寻找李老爷子的踪影。 李寻见此情形,立马推断出这老汉应该还不知道家父过世的消息,既然如此不如继续隐瞒下去,也好让老汉知道自己还有靠山,而不是孤家寡人。 “老爷子出两天远门,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干我们这行才真是走南闯北聚少离多,不过你放心,只要货没问题,我一样能做主。”李寻言辞诚恳地说着,他自己都差点以为老爷子还活在世上。 “这样最好,我现在着急用钱,最迟明天下午就要返回老家,回去晚了逆子的命就没啦,那帮放高利贷的王八羔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老汉情绪变得激动,两眼冒着怒火。 “既然如此,那你老的货打算卖多少钱呢?”李寻冷冷地瞥一眼玉壶春瓶,漫不经心的试探着老汉的报价。 “我差六万还债,所以就要六万,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对了,包袱里还有几块和田老玉,一块给你了。” “哎呦,刚才刚顾着聊了,算我眼拙刚瞅见它们。”李寻拿起包袱中的几块玉佩,在手掌中细细摩挲着,“是老物件,就是料子了点。” 老汉劝慰道:“麻雀虽五脏俱全,这包袱内的物件一枪打都归你,六万块,成不成给句痛快话。” 李寻心中大喜,心想眼前这位老汉到底是门外汉,不懂得古玩的水深水浅,先不说玉壶春瓶价值几何,就单单是包袱内的几块和田老玉,就差不多能卖个一万五六。 而那件品相完好的玉壶春瓶,至少也能卖个五万保底,更何况是卖给吴云山这种财大气粗的煤老板呢,所以,只要能将玉壶春瓶拿到手里,到时候就是向吴云山开口要十万块,也必定能把买卖做成,并且还赠送给吴云山一份人情。 李寻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欢喜,故意板着脸说:“贵了点,四万五怎么样?” 老汉猛地一惊,连连摇头道:“不行,你给的这个钱买不了我儿子的整胳膊整腿啊,我就是有这个心,也在没办法给,你咋还没弄明白呢,不是我要这个价,而是放高利贷的人要。既然你给不了这么多钱,那我就去别的家吧。” 说罢,老汉站起身收拾包袱,李寻见状心头一沉,但他仍旧一副波澜不惊地样子,淡淡说道:“不要冲动,千万要考虑清楚,出了聚古斋的店门,恐怕连这个价都没有了。” 李寻示意老汉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是晚上十点钟,同时他起身打开店门,指着琉璃厂空无一人的街道,老汉见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猛地蹲坐在椅子上。 此时,李寻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确定自己已经将老汉的心理防线击垮,这就意味着他掌握了讨价还价的主动权。 老汉拧着脖子说道:“不论怎么说,四万五肯定不行,你真想要的话就再加点吧。” 李寻满脸堆笑,客客气气为老汉蓄满茶水,如果说刚刚是在杀老汉的锐气,那么接下就要给老汉安抚了,先硬后软就是这么个道理。 “竟然如此,你我都退一步如何,我再给你加三千,四万八怎么样?”李寻悠然地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透过烟雾观察老汉的反应。 老汉紧咬牙关,腮骨变得十分突出,李寻知道老汉在做最后的决定,或者说是老汉正在说服内心妥协。 “五万,少一分都不行。”老汉咬牙跺脚报了价格。 李寻在心中暗自感叹一句,果然还真是要了五万,不多不少刚好是自己的心理价格,但李寻仍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苦相,抱怨道:“唉,你要的价格真的太高了,不过看在你老着急救人的份上,我就当回活菩萨吧。” “这么说你答应了,那好,咱们交割吧。”老汉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李寻抬手做出打断的姿势,淡淡地说:“放心吧,价都说好了,不可能再变了,聚古斋一言九鼎,不过嘛,这五万块的现钱确实有点多,咱又不是李嘉诚,家里哪有那么多现金,所以,你得容我明天去银行取钱。” “慢着,今晚还不能交割吗?我还准备回家救儿子呢,北京待不住的。”老汉整理包袱,似乎要准备离开。 李寻不急不慢地说:“你老别急,现在你不论去琉璃厂哪一家店,估计都拿不出五万的现金,你看这样如何,我在附近给你安排一家宾馆,你先住一晚歇歇脚,吃喝住都算我的,明个天一亮,我就拿五万现金与你交割。” 其实,李寻自个比谁都清楚,家里面哪还有钱,别说五万,就是五千都没有,刚才的话完全是为了安稳住老汉才说的。 “宾馆安全吗?我的祖传物件可别给弄丢了。”老汉紧张地看着李寻,他的眼神中流露着怀疑担忧。 “放心吧,绝对安全,宾馆就在临街,紧挨着派出所,你把货带在身边,绝对丢不了。”李寻帮着老汉将玉壶春瓶和老玉包好,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聚古斋。 经过琉璃厂街头的熟食店时,李寻见还开着店门,二话没说进去买了半斤熟肉,还有一瓶烧酒。 李寻拎着酒肉对老汉说:“这是家百年老店,以前给慈禧老佛爷供御膳,我想着你一路劳顿,所以给你老买了酒肉,总之不能让你老饿着肚子睡觉吧。” 李寻本以为老汉会对自己的好意心存感激,不料他却笑道:“我咋觉得像是三国演义故事里的蒋干盗书呢。” 李寻见自己被老汉误会,于是正颜厉色道:“你老想多了,这样吧,我把酒肉放你屋内,至于你吃不吃,看你老心情。” 老汉不再言语,将包袱紧紧抱在怀内,而李寻则拎着酒菜在旁边引路。 一支烟的功夫,两人到达宾馆,老汉特意打探了周围环境,发现宾馆紧邻派出所后,方才放松了警惕。 李寻为老汉安排妥住宿,将刚买酒肉塞给了他,自己转身匆匆离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多待一秒,就会增加老汉的疑心,倒不如早些离开,多想想去哪筹借五万块钱。 李寻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期盼着老汉能吃他买的酒肉,只有这样才能减老汉外出的可能性,从而保证自己想要的老物件不会落入他人之手,这招在古玩行叫作“稳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没钱真难 李寻抽着烟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此刻,他内心迷茫而惆怅,五万块钱对他当下的处境而言并非数目,更何况要在一夜之间筹集到手,他该去找谁借这笔钱呢? 李寻吐出的烟雾被夜风吹散,杂乱无序地飘浮在空中,犹如他此刻的心境。 “解铃还须系铃人,姑且一试吧。”李寻喃喃自语着掏出手机拨打吴云山的号码。 按照行规,李寻现在不能找吴云山借钱,因为买主还没看到货,所以完全没这个义务,这就像去饭店吃饭一样,总要先点菜吃饭后买单才行。 可是,此次情况紧急特殊,也便顾不得繁琐的规矩了。 让李寻感到郁闷的是,前两次拨打都已无人接听而告终,心急如焚的他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并不死心,准备再打最后一次,如果还是联系不上吴云山,就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了。 手机中的信号声与李寻的心跳声此起彼伏,等待数秒后,手机仍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正当他准备按下挂机键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了夹带着睡意的女声。 “谁呀,也不看看几点了,老娘的好觉都让你给搅了。”手机中的女人愤愤地骂道。 通过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是吴云山的那位女秘书,李寻连忙客气地说道:“我是琉璃厂聚古斋的李寻。美女,抱歉这么晚打电话,打扰你休息了,真是不好意思。” 女秘书打着哈欠,怨声连连:“原来是你呀,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问问你,我吴叔从国外回来了吗?” “哎呀,张口就找你吴叔,还以为你要约我吃饭呢,害得我空欢喜一场。”女秘书娇滴滴地声音好像一针麻醉剂,听得李寻浑身酥痒,此时,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形象。 “美女,我真有急事,麻烦你能不能让吴叔接电话,我说两句话就行。”李寻语气中夹带着挽求。 女秘书不急不躁地说道:“他还没回国呢,估计明天晚上就到北京了。走之前他把电话交给了我,说如果你有什么急事,让我尽最大能力帮你。” 李寻听到女秘书这番话,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切地说:“事情是这样的,吴叔要的货,我找到了。” “挺好呀,你大半夜的打电话就是来报喜的吗?” “当然不是,我想找吴叔”李寻喉咙里卡着一个钱字,怎么也张不开嘴。 手机里传来女秘书的猜疑声:“想怎么着?你不会是想借钱吧?” “不能说是借钱,应该说是先付款后交货,五万块就行。”李寻一口气说出了心中所想,顿时感觉舒畅许多。 “呵呵,不管怎么说,我只知道先看货后付钱的规矩,你口口声声说货没问题,可如果有问题算谁的呢?我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挣不了五万块钱啊。”女秘书言语中流露着对李寻的质疑和嘲讽。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可是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如果我明天上午给不了卖主钱,谈好的货可就没啦,到时候吴叔拿什么东西搞关系呢,他搞房地产的地怎么批下来呢?” 说话间,李寻不知不觉到了聚古斋的门口,他开锁推门进入店内,随手自己泡了一壶热茶,紧紧握着手机给另一端的女秘书分析当前形势。 女秘书用调侃的语气说:“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我也是打工的,钱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要不先找别人借点吧,反正过两天吴总就回来了,到时候只要货好,别说是五万,十万都不成问题,你还能没钱赚吗?” “我这不是借不到钱嘛,如果今晚筹不到这笔钱,这笔生意可就黄了啊。”李寻的语气一点点的弱了下去,他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为了借钱竟然被一个女人冷嘲热讽。 “行了,这事没商量。我困了,有什么事等吴总回来再说吧。” 说罢,女秘书挂断了手机,李寻听着手机中传来的盲音,感觉胸口越来越沉闷,感觉陷入了绝境之地。 李寻不甘心就此罢手,他拿起手机再次打给女秘书,结果手机中却传来对方关机的提示音。 “不行,我一定要在天亮前筹到钱,说什么都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李寻要紧牙关暗下决心。 可是,李寻又该去何处借钱呢,平日里感觉北京城虽大,但走到哪都有认识的人,可此刻他却觉得北京城很,到没有人能借钱给自己。 “唉,要不就问问猴叔吧。”李寻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瘦猴的电话。 其实,他并不认为瘦猴能帮上自己,试问从古至今,有几个赌徒会有积蓄,这也正是李寻为何没有将第一个打电话打给瘦猴的原因。 “喂,猴叔,你还没睡吧。”李寻将自己的语气调节到较为舒适的大。 “没睡呢,是寻子呀,有啥事,我正喝着酒呢。”手机中传来瘦猴醉醺醺的声音。 李寻心中咯噔一下,因为他太了解瘦猴的脾性了。但凡赌钱后必定喝酒,轻则喝个半醉,重则烂醉如泥。 “你还记得”李寻明知瘦猴的钱极有可能都输在了赌桌上,但他仍对其心存幻想,这或许就是人求助的本能反应。 瘦猴一个酒嗝打断了李寻的话语,高声吆喝着:“侄儿,今个猴叔手气大好,赢了不少钱。” “真的?”李寻变得兴奋起来,心想既然瘦猴赢了钱,心情一定差不了哪去,如果这时候借钱,成功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哎,可是后来又全都输光了,以后真的要戒赌了。”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到李寻身上,让他瞬间从头凉到脚。 李寻清了清嗓子,无力地说:“那就戒了吧,时间不早了,少喝点酒,早点睡吧。” 李寻果断按下挂机键,身子半躺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如今吴云山和瘦猴这两处都借不到钱,这令他变得手足无措。他在脑海中竭力搜寻可能帮上自己的人,但很可惜,一无所获。 李寻揉捏着太阳穴,暗暗将烦乱的思绪梳理清晰,墙上挂钟的指针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多,留给他筹钱的时间不多了。 “看来只能像牛犇一样,去找地下钱庄借钱了。”李寻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随即起身将柜台下的梅瓶拿出来摆到柜台上。 李寻看着青花梅瓶柔美的线条,犹如欣赏一位温婉多姿的江南女子,他的双手抚摸着梅瓶,心中升起万分不舍。 猛然间,李寻紧皱眉头,咬着牙关c沉默数秒后,迅速将梅瓶重新放回盒内,二话不说拎起盒子就往外走,他要去八大胡同那边的钱庄以物借贷。 但是,当他的脚步刚刚迈出聚古斋的店门时,却怎么也走不动了,他愣在原地犹豫起来。 地下钱庄是帮混社会的二流子,怕是不认识这大明朝的宝贝,可如果对方不识货,自己就拿不到钱,就算是他们识货,也未必舍得给五万块,难不成还要将家里另一件梅瓶也带上吗? 更何况这些天在寻找玉壶春瓶的时候,听了不少关于生肖梅瓶的传奇故事,倘若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如果一旦自己拿梅瓶借钱的事情流传出去,那岂不是引火烧身。 所以,还是不用梅瓶为好,可问题又来了,如果不用梅瓶,家里还有什么能抵得过五万块钱呢。 李寻环视店内,发现竟再没有值钱的物件,穷得只剩下这么三间店铺了。 “有了,大不了我赌一把,将聚古斋抵出去,就凭这开阔的地理位置,别说五万,就是八万也不在话下。”李寻猛拍一下桌子,下定了决心。 说干就干,李寻背着生肖梅瓶直奔家的方向,到家之后三下五除二便找到了聚古斋的房契,他拿着这么一张薄薄地房契,却感觉千金般地沉重。 因为聚古斋是李老爷一辈子的心血,这张房契更是他心血的结晶。 “不大胆不高产,豁出去了,只要今天拿到钱,明天将玉壶春瓶买下来,到时候就坐等吴云山上门取货了,凭借吴云山的实力,这笔买卖指定是有赚无赔。”李寻紧握着房契,努力说服自己。 李寻将从聚古斋带回的梅瓶藏到隐秘处,随即带着房契赶往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的地下钱庄通常都是日夜待客,全年无休,虽然利息高,但好在给钱快,如果真的遇到急用钱的事,钱庄还真比银行管用。 一路上李寻将自行车骑得飞快,不一会的功夫,便到了八大胡同的钱庄,他将自行车斜靠在墙角,见院门是敞开的,二话不说抬腿朝院内走去。 几步之后,李寻到了正房门外,心平气和地喊道:“有人吗?我有点急事,想请各位兄弟接济一下。” “进来吧。”正房内传来粗糙的汉子声,听声音少说有四五十岁。 李寻推开正房的木门,随即一股浓烈的烟雾袭来,李寻躲避不及,被呛得干咳起来。 透过烟雾萦绕,李寻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盘腿坐在一张罗汉床上,在他周围是个满脸凶相的马仔,几人手中都拿着香烟,不时放在口中猛抽几口。 马仔们身后堆放着数十册账本,看样子应该是放贷记录,账本旁边还有几把长刀,上面隐约呈现着斑斑血迹。 “我想借点钱,不知道是否方便?”李寻虽未见过这种阵势,但好在有根硬骨头,讲起话来铮铮有声不卑不亢。 “当然方便,谁让我们就是吃这口饭的呢,只是不知道你拿什么换钱,你可千万别说自己是空手来的,咱们这行可有规矩,伤了哥几个的面子,恐怕对谁都不好。” 中年男人不屑地看着李寻,同时递给身旁的马仔一个眼色,马仔随即起身,操起身后的一把长刀,恶狠狠的看着李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铤而走险 李寻镇定自若地说:“别急嘛,规矩我懂。” 说罢,伸手将怀中的房契掏了出来,递向中年男人,男人撇嘴一笑,低头查看房契。 “钢哥,这是啥玩意?”马仔把刀背到身后,伸着脑袋也去看房契,却被中年男人瞪了一眼,马仔即刻变得规矩起来,重新站得笔挺。 钢哥?难道他就是前些年在道上混饭吃的四大金刚之首钢哥?李寻看着眼前这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暗暗在心中嘀咕。 绝对不可能,传说中的那位钢哥不是个魁梧壮汉吗?而眼前这位分明是个中年油腻胖子,这两者悬殊也太大了点吧。 可如果他不是传说中的钢哥,那他眼前这胖子脖颈上却也有两道长疤,这与传说中的钢哥特征很是符合。 李寻心中疑惑,于是试探性问道:“莫非你就是曾经血染后海的那位钢哥?” “哼,算你子有点眼力劲。”钢哥微微点头,笑着应声。 “哎呀,还真是钢哥呀,当年你可是我们北京城青年的偶像啊。”李寻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而钢哥表情木然。 “行啦,过去的事不提了,你这张房契还真能换点钱,说吧,要多少?”钢哥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疤痕,好像将其当作了一种炫耀。 “八万。”李寻脱口说道。 “嚯,你子比我还狠呢,聚古斋的房子值不了这个钱,你把房契拿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钢哥将房契丢向李寻,房契在空中飘飘荡荡,如同一根羽毛般无声地落在地上。 李寻弯身捡起房契,他知道这是钢哥压价的手段,故意将房契丢到地上,以此来打击自己心中的锐气。 如果换作常人遇到此事,情绪肯定会受到影响,但好在李寻对他们这套早已心知肚明,所以,便佯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钢哥见李寻面不改色,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不走啊?是不是非让我下逐客令啊。” “开门做生意,哪有逐客的道理。”李寻点燃一支烟,云淡风轻地说,“再说了,如果从这个门走出去了,就一定是你的损失,钢哥可要考虑清楚了。”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信不信哥几个收拾你。”马仔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其他的几个马仔也纷纷响应起身,刹那间将李寻围在了中央。 李寻依旧面不改色,他知道这都是他们虚张声势的手段。 “行了,和气生财,好歹我跟聚古斋还有点缘分。”钢哥抬起手来,动了动手指,刹那间,马仔们各自散开。 “我刚说了八万,按规矩你得报个价,对不对?”李寻蹲坐在脚下的木凳上,直盯盯看着钢哥。 “五万,最高价了。”钢哥挠着头皮,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 “太低了,既然如此,我再去别处转转吧,告辞。”李寻把房契揣入怀中,毫不迟疑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钢哥与他的马仔们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着彼此。 当李寻后脚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钢哥的声音:“慢着,我看着李老爷子的面子上,再给加一万成不成?” 李寻转过身来,说:“还是少点,不过似乎也应该够用了。” 钢哥见李寻应声,随即从身旁拿起一本账册,从中抽出一张契约递给李寻。 “六万块钱,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但有一点咱们得先说清楚。”钢哥似笑非笑眨着眼睛。 “好啊,我最喜欢的就是清清楚楚。” 钢哥抚摸着脖颈上的疤痕,说:“利息按两成来算,借贷时间最长一个月,如果到时候还不上钱,聚古斋可就归我了,明白了吗?” 李寻昂着头说:“用不了一个月,顶多十天就够了,我也就是拿钱应个急,不玩长线,聚古斋指定还姓李改不了主子。” “成啊,有魄力,就按你说的办,签字吧。”钢哥从身后的木箱内掏出六沓钞票。 随后,双方签字画押,李寻抱着钱走出屋门。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白色,犹如李寻疲惫的面容。 李寻在两个带刀马仔的护送下朝琉璃厂方向走去,一路上感到无比安心。 地下钱庄虽然不正规,且属于高利贷,但有一点做得非常好,那就是护送。简而言之,就是当有人从钱庄借完钱后,钱庄会派两个马仔护送其到想去的地方。 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在路途中被他人打劫,如果在回去的路上借款人真的因遇到打劫,而造成钱财丢失,那么这种情况下钱庄将会负全责,也就是说借款人不论借了多少钱都无需再还款,想一想这点真比银行还要厉害。 李寻将六万块钱紧紧地抱在怀中,如同抱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其实,他本打算就借五万块,但直觉告诉他必须多借一万,以备不时之需,再说了人为财死,世间谁又嫌钱多呢。 两个马仔将李寻安全护送到琉璃厂宾馆,便匆匆掉头回去交差了。 此时,天色已变得透亮,一丝夹带着凉意的阳光照耀在宾馆门口的招牌上。 李寻坐在宾馆大厅的沙发上抽着烟,他虽一夜未眠,却感觉不到丝毫困倦,他知道这是因为老汉手中的玉壶春瓶起到了提神作用。毕竟,人在极度欣喜或悲伤的时候,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叮叮 宾馆大厅的摆钟敲响了清晨六点的钟声,李寻思忖后决定主动出击,于是,起身快步朝老汉所在的房间走去。 当李寻站在老汉所在房间的门外时,刚准备抬手敲门,结果老汉却开门窜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令双方都吃了一惊。 老汉惊慌地看着李寻,质问道:“你在我门口守了一晚上吗?” “哪能啊,我刚来,咱们还是进房间聊吧,站在门外不方便。”李寻指了指怀中的包裹,老汉看着包裹,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当李寻进入房间后,却发现桌上的烟灰缸内塞满了烟头,各种牌子的都有,其中最为醒目的当属那几只红塔山的烟头,这个牌子的香烟是琉璃厂店主们的最爱。 李寻看着烟头,心中咯噔一下,他推断昨晚应该有人来过了。 可按照老汉所说他在北京并无亲戚,那么会是谁在房间内抽烟呢,难道是其他的买主,想到这里,李寻的心不禁悬了起来,他太害怕玉壶春瓶被别人买走了。 “大爷,少抽点烟吧,对身子不好,钱给你带来了,货在哪呢?”李寻扫视着房间,试图搜寻能证明来访者的信息。 “别急嘛!我有点饿了,咱们还是先去吃口饭,听说老北京的豆浆油条香得很,我还没”老汉抹一把脸,对昨晚定下的交易只字不提。 李寻打断老汉的讲话,问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先交易吧,你不是等着拿钱替儿子还债吗?” “也成,不过嘛?”老汉欲言欲止,从床下拉出自己的包袱。 老汉话音刚落,李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老汉弯身从床下掏出玉壶春瓶,恭恭敬敬地摆在了桌上,他的双手反复地对其摩挲,爱慕之心溢于言表。 老汉沉默数秒后,方才开口说:“昨晚我吃完你给的酒肉睡不着,自个又去琉璃厂转悠去了,刚好遇到一个开店的人,我和他聊了几句,他便跟着我来宾馆看货了,说实话他给的钱比你多,你说咋办?” 李寻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按照古玩的行规,老汉这种行为叫做一磨栓俩驴,这是古玩行内非常无耻的手段。 可话又说回来,老汉并不是古玩行的人,自然不知道行内的规矩,他只想着怎样能把手里的货卖个高价。 李寻缓缓吐出心中的闷气,故作轻松地说:“你打算要多少?” “你不想知道昨晚来的人是谁吗?听口气他好像认识你。” “是谁不重要,我想要的是你手里的货,你还没说价钱呢!”李寻盯着桌上的玉壶春瓶,不冷不热地回老汉的话。 李寻当然想知道昨晚来的是谁,可他根本无法追问,因为他不确定老汉说的是不是实话,万一是在诈自己呢,那岂不是上了他的套。 李寻压制着内心的愤怒,他没想到昨晚约定的事情,一夜间就发生了变数。但所幸东西还在,所以当下应先将货拿到手中方为正道,至于行内的规矩暂且放置一旁。 “在昨晚的价格上,再加一万,这是最低价。”老汉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说道。 李寻被老汉气得直哆嗦,恨不得给他一个嘴巴子。 古玩行就是如此,当一件货陷入多人争夺的地步,其价钱肯定会被抬高,这是不可违抗的市场规律。 “够狠的,一夜涨一万。”李寻气得只咬后牙,“成了,就按你说的价。” 老汉见李寻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心中喜忧参半,他认为尽管自己加价一万,但李寻不还价,导致他还是有种卖亏了的感觉。 李寻顾不得许多,直接将怀中的六万块钱塞给了老汉,说罢将老汉桌上玉壶春瓶和几块玉石一并兜走,他太害怕再有人横插一道,到时候恐怕会场面失控。 老汉担心钱有问题,硬要拉着李寻一同前往隔壁的银行核对,当确认无误后,两人又签署了一份买卖协议,然后方才各自散去。 李寻把包袱搂在怀内朝聚古斋走去,视若珍宝般呵护着刚收来的玉壶春瓶,他在脑海中想象着吴云山拎着钞票前来取货的情景,他越想越兴奋,最后决定给吴云山打个电话报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宝藏传说 “云山叔,你要的货找到了,快来拿吧。”李寻对着手机兴奋地说。 “你是聚古斋的李寻吧,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手机中传来女秘书娇气的声音。 李寻一怔,心中感到诧异:“什么事?” 女秘书语气平和,全然没了前几次的强势,柔声细语地讲道:“吴总现在海外要谈一笔生意,没办法去拿货,你看能不能等上几天再说?” “这个嘛!那你转告吴总一定要尽快,不然货可就被别人抢走了,到时候耽误的可是他自己的事。” “放心吧,我一定转告他,你把货藏好就是了,吴总给钱舍得,肯定不会亏待你,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饭啊。”女秘书笑着应声。 “先这样吧。”李寻按下挂机键,心中涌起一阵失落。 但当李寻一想到几日后,手中的玉壶春瓶就能让自己大赚一笔时,他心头那点惆怅顿时烟消云散。 他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然后点燃一支烟吧嗒吧嗒抽着,口中哼着曲。 为了帮吴云山寻找玉壶春瓶,李寻最近一直在外奔走,没有认真打理聚古斋的生意,导致很多人以为聚古斋关门歇业了。 李寻将玉壶春瓶藏到货架后的暗格内,神采奕奕地打开店门,他准备好好的迎客做生意。 店门刚打开,李寻还未坐定,只听到自己腹中传来咕咕噜噜的响声,这时他才想起早饭还没吃,于是,转身朝店门外不远处的庆丰包子铺走去。 琉璃厂这家庆丰包子铺开的时间比聚古斋还要早,具体早多少年已经无人记得,人们只记得包子铺里炒肝油条的口味最为地道。 李寻刚一进店门,里面的服务员便吆喝了起来:“来啦,有日子没见您嘞。” “这不是忙嘛,老三样,赶紧的。”李寻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因为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聚古斋的店门,以便自己清楚是否有客上门。 半分钟左右,服务员将早点端到李寻面前,两人三言两语的客套之后,服务员转身离开。 炒肝c豆浆c油条三者的味道融为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诱人的气息,令人口中生津。 李寻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当吃到中途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却被身旁两人的谈话所深深吸引。 “听说了吗?昨个晚上前门大街的冯鬼子咽气啦。”一个男人边吃油条边说。 “唉,冯鬼子一死,不知道有多少人高兴地放炮仗呢。呸,死有余辜。”另外一个男人愤愤地骂道。 听到此处,李寻愣住了神,在脑海中快速闪现前几日与冯鬼子相见的情景,以及冯鬼子临终前的嘱托,他决定先将此事告知瘦猴,然后再一同前往冯鬼子住处吊唁。 李寻感叹几句后,迅速将剩余的早点吃光,抬头间却看到几个男女在聚古斋门店前晃悠,李寻见有生意上门,抬腿便往聚古斋方向奔去。 “让几位赶紧里面请。”李寻几个大步来到了店前,一副笑脸地招呼来客。 “聚古斋,好名字,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快匾额应该是用金丝楠木整料做成吧。”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仰头看着牌匾。 李寻附和着笑道:“真是好眼力。” 此时,女子猛然转身,目光与李寻交汇在一起,这一刻,两人纷纷愣住了神。 李寻拍手惊呼:“哎呀,原来是你呀,你是叫安琪吧?” “呦,世界真,怎么又跟你撞见了,你叫什么来着?”安琪翻着眼珠努力回想。 “真是美人多忘事,我是李寻啊,前两天咱们刚见过面呢,聚古斋就是我开的店。”李寻调侃道。 安琪露出惊讶的神情,似乎不太相信李寻是聚古斋的店主。 李寻见状补充道:“怎么啦,别愣着了,到店里坐吧。” 安琪几人被李寻迎入店内,安琪神色自如地坐在太师椅上,而身旁的几个人男人却恭恭敬敬站在其左右,如同等候召唤的侍卫一般,警惕而冷峻。 安琪环视着聚古斋店内的陈设,而李寻心中却泛起里嘀咕,眼前这个安琪到底什么来路?为何只有她入座,而其他人都选择站着呢。 “其他几位别站着了,坐下喝口水吧。”李寻故意这么说,他要试探一下安琪的身份等级。 “客套就免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安琪抢先回答,俨然一副领导者的风范。 “什么正事?”李寻有些疑惑,他不太明白安琪口中的正事所为何事,现在对他而言,只有吴云山与玉壶春瓶的事才叫正事。 “就是十二生肖梅瓶,有吗?如果有的话最好,没有也没关系,但也希望你能给我指条路,好处一定不会少给你的。”安琪从椅子上起身,背着手在聚古斋店内来回走动着。 此时,李寻脑海中闪现出关于郑和沉船宝藏与梅瓶的传说故事,他猜想难道这位安琪也是因为宝藏传说,才对梅瓶心存执念的吗? “生肖梅瓶是真没有,不过我店里还有其他的好物件,有兴趣可以看看嘛,保证让你买了有赚无赔。”李旭冲着安琪插科打诨。 安琪点了点头,微微笑着道:“算了吧,都说聚古斋店里应有尽有,今天一来有点失望,我再去对面看看吧。” 说罢,安琪朝着店外走去,李寻不急不忙地说:“你不会也信了郑和宝藏和梅瓶的传说吧,其实有时候,我也挺愿意相信传说是真的。” “什么?郑和宝藏?这两者有什么牵连吗?”安琪惊讶地看着李寻。 李寻万万没想到安琪竟是这幅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由此,李寻推断出安琪对郑和沉船宝藏的传说应该一无所知,安琪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是要找生肖梅瓶。 “你可千万别说自己不知道这个传说,琉璃厂的大人孩都听说过,看来让你寻找梅瓶的人,对你隐瞒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你还是回去问问他吧。” 安琪愣在原地数秒,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安琪转身朝店外走去,她的前脚刚出店门,似乎猛然间想到什么,于是,停在原地说:“抱歉,你托我找的玉壶春瓶还没下落。” “不劳你费心啦,我已经将其收入囊中。”李寻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安琪瞪大双眼,回首间再次将聚古斋环视一周,迈开步子朝琉璃厂大街走去,李寻站在店门口为安琪等人送行,说着一些行间彼此往来的客套话。 李寻刚准备进店,结果被对面雅集堂的牛爷给叫住了,李寻猜想牛爷定是为了欠款的事情。 李寻并不喜欢与牛爷讲话,但一想毕竟自己欠人钱财,当是低人一等,便转身与牛爷寒暄起来。 可两人还没说几句,牛爷率先直入正题,说:“你爹欠我的债何时能还清啊?” 李寻见牛爷神色严峻,于是,自己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皮劲,笑道:“放心,过不了几天,欠你的钱全部还清。” 李寻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牛爷眨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牛爷郑重地问:“好大的口气,那我等着,我就看你拿什么还,还不上就把店抵给我。” 李寻见牛爷如此奚落自己,心中十分不爽,本想憋足了力气反驳,可转念一想,自己有短处在他手中,最后只好隐忍作罢,摇了摇头回到店内。 但令李寻想不明白的是,一向从不缺钱的牛爷为何会对自己当面讨债,莫非他看上了什么好物件,急等着拿钱去买。 正当李寻百思不得其解时,手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寻子,你在哪呢?我马上就到琉璃厂了,我有事找你。”手中传来瘦猴急促的声音。 李寻从瘦猴讲话的语气中预感到,他口中的事绝不一般,不然,不至于让他乱了说话的节奏,毕竟,瘦猴也是见多识广经过大风大浪的人。 “猴叔啊,你啥时候从河北回来的,我现在聚古斋呢,我也有事要跟你说。”李寻是想对瘦猴分享收购玉壶春瓶的喜讯。 “你在店里等着我,我再过半个多时就到了,咱们见面聊。” 未等李寻再次开口,瘦猴便挂断了手机。 一夜未眠的李寻感到浓浓困意袭来,于是,半躺在店内的椅子上昏昏睡去。 他在睡梦中遇到了刚过世的老爷子,老爷子责怪他为何不听从意愿,将聚古斋关张,李寻辩解说经过自己的苦心经营,聚古斋马上就能重现往日的风采。 最后,两人在梦中闹得不欢而散,李寻凝着泪眼目送老爷子消失在雾茫茫地天际。 嘀嘀 几声清脆的喇叭声,伴着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将李寻从睡梦中惊醒,他缓缓起身,无意间发觉自己眼角竟然流着泪珠。 “寻子”店外传来呼喊声。 李寻抹掉眼角的泪水,匆匆奔向店外,熟悉的声音告诉他,瘦猴正在门外。 果不其然,瘦猴正站在一辆桑塔纳的后备箱前搬箱子。 “来了,猴叔都带回来啥宝贝了。”李寻冲向前去帮着瘦猴卸货。 “当然是好宝贝了。”司机在一旁忍不住搭话。 李寻觉得司机声音挺熟,于是侧着身子打探司机的长相,一看结果是那天接自己去鬼市的司机。 瘦猴拍了拍李寻的肩膀说:“先搬到屋里去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别碎了就行。” “猴叔,我先回了。”司机冲瘦猴挥手告别。 “那成,我用车再给你打电话。”瘦猴一边搬货,一边招呼着司机。 话音刚落,桑塔纳如同离弦的箭,伴着一股黑烟消失在聚古斋门前。 李寻望着桑塔纳的车屁股问:“那司机叫什么?前几天我还坐过他的车呢?” “他在家排行老三,应为他平时话太多像个连环炮,所以,街坊们送他一个外号叫三炮。”瘦猴头也不抬的回答。 李寻和瘦猴将大箱子搬进店内,瘦猴摊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喝着茶水。 “这两天没人来找聚古斋的麻烦吧?”瘦猴压低声音问道。 李寻不知所措的看着瘦猴,摇头说:“没啊,这话什么意思?” “没事就好。”瘦猴如释重负笑着,“我在河北收货的时候,猛然间想起了一件旧事,心想是时候该给你好好说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