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 《离殇》正文 第一章 房间里很黑，她躺着，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一个黑色的影子坐在床边，似乎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却能感觉到那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她，一种深深的寒意和恐惧从心底升起，一直弥漫到骨髓里，她想逃，却连一根手指也根本动不得，她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似乎重若千斤，她拼命命令大脑：你得动，必须动，加油！渐渐地，一根手指似乎稍微能动一下，她尝试着动第二根，第三根——，终于她使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坐起来，眼前一片漆黑，但她知道，黑影已经消失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一条被甩上岸的鱼，内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心还在砰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她打开了床头灯，看了下手机，凌晨一点，距离她睡着也只不过才一个多小时，她不敢再睡了，那种恐怖的感觉太可怕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深深植入内心，她怕再进入这个可怕的梦魇，就开着灯，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 “叮铃铃”，闹钟突然响了，她睁开虚合着的眼睛，看了下手机，早上六点，她是班主任，早读课必须到班里，她要在半小时内完成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等诸多琐事，眼睛酸涩得难受，嘴巴里又干又苦，头昏昏沉沉的，可是，必须起床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卫生间，闭着眼睛全凭本能完成一切，直到凉凉的自来水刺激到迟钝的神经，她才睁开眼睛，镜子里，一张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的憔悴不堪的脸，她苦笑了下，打开房门，走出去。 开着那辆被人称为“三轮”的小四轮车，一路倒也顺利，街上只有三三两两晨练归来的人，她十多分钟就来到了学校。走进办公室，空无一人，她知道，班主任们来得早，都已经进教室看着学生了，放下在路上匆忙买的豆浆和鸡蛋，一路小跑来到四楼，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她大口呼吸了下，站在教室外的玻璃窗边，巡视着班里的学生：现在是早上七点零五分，她规定到班时间是七点，所以大部分学生已经到了，正在大声地读书，只有平时懒散惯了的李景还没到。有偷懒的一眼瞥见她的身影，马上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地读起来，她在心里苦笑下，脸上却依然面无表情，得赶紧给李景家长打电话，问问咋回事，她掏出手机，找到那个非常熟悉的号码，是的，很熟悉，因为几乎每天都要跟她家长联系，这个号码好像都要背会了。对方接通了，是李景妈妈，说刚出家门，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她走进教室，学生们早就看到她了，现在读得更起劲了，离早读下课还有两分钟，她突然想起，豆浆恐怕要凉了，可负责检查的后勤人员似乎还没有来，她探头看了看楼下，连个人影也没有。不管了，再等下去，豆浆就彻底凉了，她匆匆下楼，迎面碰见巡视的副校长，对方面无表情，看来对她没有在教室里守到最后一分钟不太满意，爱咋咋滴吧，她心里嘀咕着。 办公室里，已经人声鼎沸了，提前回来的班主任们，还有教主科的老师们，都到位了，叽叽喳喳的好像在议论什么，也有忙里偷闲吃早餐的，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果然，豆浆已经凉了，凑合着喝吧，她知道自己有胃病，不能喝凉的，尤其在这冬天，可是顾不得了，第一节她有课，现在不吃，一会儿上课铃响了，可就得空腹去上课了。 隔壁班的班主任刘老师突然趴在她办公桌上，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的对她说：“张老师，你知道吗？咱们学校出事了！”，“啊？”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咋了？”，“听说咱学校有个学生在家跳楼了，家长用白条幅把学校大门都给堵了！”对方咂咂嘴“看来，新校长又干不长了，估计得下课呢”。哦，怪不得来的时候，大门口围了好多人，她只好从学校东门进来了，原来是发生了这事！她眼前浮现出新校长高瘦的身影，平心而论，这是个难得的清廉又公正的领导，可是，学校里却有不少人不喜欢他，因为他的公平公正，让有些投机取巧的人失去了市场，都在暗自等着看他的笑话，这事来得，唉，真不是时候！ 正想着，上课铃响了，她匆忙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拿着课本和小喇叭跑上楼，这节课本来不是她的，有位老师孩子生病了，跟她调的课。走进教室，学生显然很意外，不过，马上有机灵的孩子笑着跟她打招呼：“老师好”，别的学生也反应过来了，有嘴甜的说：“老师，这节课你上啊，真好！”，这帮机灵鬼，她暗自在心里发笑，知道一半是因为她上课比较风趣，学生喜欢她，另一半则是因为那个请假的老师是英语老师，上课必提问单词，背不会要被罚的。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虽然没休息好，但作为工作二十年的老教师，功底还是有的，再加上她幽默风趣，学生们笑声此起彼伏，知识点也在欢笑声中讲完了，她曾在心里戏称自己的课是“笑谈中插播知识点”，毕竟，在这公办学校里，工资不高，剩下的唯一一点乐趣或许就是跟这些可爱的学生在一起开心快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今天没有晚自习，可以早点回家了。一天的忙碌，加上中午在学校食堂随便对付了一口，感觉疲惫不堪，又累又饿。脚步似乎格外沉重。 还没进家，隔着大门就听见由房间里传出几声尖利的喊声，她听出是女儿的声音，赶紧跑进去，马上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仿佛刚被空袭过似的，房间里一片混乱，桌子掀翻了，满地杯盘狼藉，菜洒了一地，地板上还有一摊稀粥，红红的大枣点缀其中，格外显眼。 “这是咋了？啥事啊”她盯着默然不语站在一旁的丈夫，“还不是我爸？又找我的事！哼！”，女儿阴阳怪气地说。 她看看老公，又看看满脸不屑的女儿，忽然觉得特别无力，顺势在仅剩的一把没倒的椅子上坐下，虚弱地倚靠在椅背上。“你先回房间吧，我跟你爸谈谈”，她对女儿说。“哼！没事找事”，女儿说着，一甩门进了卧室。 “到底咋回事？”，“咋回事？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关心你班的学生，你管过自己的闺女吗？”老公发火了，似乎她的问话点着了导火索，一下子就爆炸了！ “到底咋回事？”她重复问道，原来女儿又借口生病逃学回家了，班主任老师打来电话，才知道女儿这次月考的成绩一塌糊涂，唉！都是手机惹的祸！ “要不是你不关心她的学习，咋能变成这样子？！”老公很恨地说着，可是他似乎忘了，是他宠女儿，在女儿初一时就给她办了银行卡，里面存了一千多块钱，美其名曰“教孩子理财”，只可惜，理财没学会，倒是学会了买手机，从此疯狂地迷上了打游戏。 她没做声，弯下腰，收拾满地的垃圾。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个模糊的黑影又出现了，她想逃，想喊，却一动不能动，空气里弥漫着压抑恐怖的气息，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和深深的绝望笼罩着她，挣扎，拼命的挣扎，一点点的强制命令手指、头、胳膊、脚趾——，终于，她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死里逃生一般。 房间里很静，只有耳边老公的阵阵鼾声，一次次冲击着她的耳膜。她静静地躺着，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许久，一滴大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打湿了耳后的发丝，黏黏的贴着——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闹钟照常响起，她照常冲进卫生间洗漱，然后跑步出门，每天的每天，日子就是这样重复着，仿佛一眼就可以望到人生的尽头。她莫名地想起有位名人说过：“有的人三十岁就死了，只不过八十岁才埋”，呵呵！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中午下课的间隙，母亲打来电话，校园里人声嘈杂，还有课间操的预备音乐，她听不清母亲说什么，只好捂着耳朵跑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大声说：“妈，你咋了？有啥事啊？”，母亲的声音好像时断时续的电波，隐隐约约地从那端传来：“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了，你没啥事吧？”，她突然有点儿难过，知道母亲一定是想她了，在找借口。快到星期天了，母亲希望女儿能回去陪陪她，她老了，是寂寞的。 心里仿佛被什么重重敲打了一下，很痛。回去吗？不，不能，即使是有时间，也是不能的。她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心里波涛汹涌，声音却格外平静：“妈，刚下课，太乱了，我听不清，回头打给你。”，挂了电话，她呆呆地站着，心里特别堵，来来往往经过的学生好奇地打量着她，直到一个学生来叫她去跟操，她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三章 星期天了，终于可以休息了。她站在校门口，看着自己班的最后一名学生离开，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如释重负。 明天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这种感觉真美妙！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家看看妈吗？不！眼前浮现出母亲苍老的脸和满头白发，耳畔依稀是昨天电话里母亲充满希冀的声音，心又绞痛起来，可是，不能！真的不能！她无比悲哀地想：“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星期天就是大扫除的日子，忙了一上午，把积攒了近一周的衣服都洗完了，晾好，又拖了地，收拾房间，等好不容易喘口气，一看表，该做中午饭了，因为她太忙，这一周的伙食都是对付的，好吧，捶捶酸痛的腰，她赶紧去做饭。 唉，活着真累！ 星期一早上刚进办公室，就看见同事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原来这次的月考成绩分析出来结果了。想到自己平时兢兢业业，几乎以校为家，她自信满满，怎么着也是前两名吧。等到抢过那张表仔细一看，她呆住了：最后一名！ 平日很少到班、班级里整日乱哄哄的那几个班主任反而班级成绩名列前茅，尤其是最乱的那个班，竟然是第一名。她看着他们，个个神色得意，表情张扬。是我努力不够？经验不足？孩子们不够努力？她彻底懵了！ 旁边那个跟她私交不错的王老师冲她使了个眼色，朝外面努努嘴。她会意，悄悄走出去。对方跟她并肩站着，好像在欣赏校园里的风景，低声说：“别傻了，这里面到处都是猫腻，你上电脑查下。” 她突然想起，这几次月考都是采用电脑阅卷，每班的成绩电脑会自动分析出来。她打开电脑，登录，果然，她班的成绩赫然是第一名，而那个所谓的第一名竟然是最后一名！一股无名火腾地在胸中升起，好吧，给我个说法！ “唉，我也没办法，他们说自己班的人数有问题，所以班平均分是重新算的”，教务主任看着她拍的成绩分析单照片说，是，这种事，他们说自己班的学生有多少，你怎么能知道呢？想说多少不可以啊？她突然心里凉凉的，这么说，今年又要白干了，本来想着好好干，可以早点晋升一级，看来又要化为泡影了！她抚了抚昏昏沉沉的脑袋，想到自己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十多年，竟然连中教一级都没有晋升，还是个初级教师，不禁悲从中来，很想大哭一场！ 回到办公室，王老师冲她使个眼色，意思是问了没？咋样？她无力地摇摇头，颓然坐在椅子上。“你不知道，教务主任跟她有一腿，这是咱学校公开的秘密！”王老师跟她耳语道。看着远处那个所谓的第一名那张高高在上得意洋洋的脸，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算了，这种人，不屑于与之为伍！ 晚上，住在市里的公婆突然造访，奇怪，他们怎么来了？自从女儿出生，重男轻女的公婆就撇得一干二净，从此不再登门。她打起精神，做了几个荤菜，大家一起吃饭。 “军儿啊，妞妞儿也大了，你们该考虑要个二胎了”，婆婆看着丈夫，不紧不慢地说。什么？二胎？说着容易，谁来照顾？还有体力精力经济，这些都是问题。 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到十多岁，这其中的艰辛无法言说，而且工作这么忙，怎么再要孩子？她用余光撇了眼埋头吃饭的老公，面无表情地说：“没法要，我们工作忙，怎么照顾孩子？”，婆婆仿佛正等这句话，马上接口：“有我和你爸呢，是不是？老头子”，公公点点头，没做声。 “不行！”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决。老公抬起头，瞪了她一眼，柔声跟婆婆说：“妈，我们商量商量”，婆婆收起怒气冲冲的脸，硬邦邦的来了一句“好吧，我等着”，就跟公公摔门而出了。 晚上，俩人一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较量，老公的直男癌犯了，冷冷地说：“我妈想抱个孙子就这么难？”，哦，敢情就为了你妈抱孙子，我就得忍受十月怀胎的辛苦，再把养女儿的辛苦历程再重新经历一番，她终于爆发了：“咋了吧？我就不生，当初妈怎么说的？帮我们带妞妞儿，后来她带过一天吗？你带过几天？你知道我有多辛苦？！” 老公吓了一跳，一向温柔体贴、任劳任怨的妻子跟平日判若两人啊！他的口气软了下来：“唉，我妈不是说了吗？一定帮我们看孩子”，“是，她帮我们看孩子的前提是得是个孙子！”。老公无奈，决定以柔克刚：“亲爱的，咱就要个吧，你想想，俗话说的好，爹的闺女娘的儿，要是儿子肯定长得像你呀，我老婆貌美如花，儿子一定玉树临风，跟你挎着胳臂走在大街上，人家说，哎呀，你看这孩子，长得真帅，跟他妈一模一样啊！” 她“噗呲”笑出声来，没想到老公还会说这种话，呵呵！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啊！看来，不光是婆婆，老公也想有个儿子，这个小县城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很严重的，男人没有儿子，好像人前低人一等，老公平日不说，其实心里是在乎的。 “好吧，我考虑考虑”“还考虑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老公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四章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电话响了，是大姐：“干嘛呢？”，“没干嘛啊，吃饭呢”，她拿着手机走出喧闹的食堂，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姐，啥事？”，“也没啥事，这不快中秋节了吗，咱俩给妈打多少钱，商量一下。”大姐的声音很平静。 这几年，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回娘家了，虽然同为老师，都有寒暑假等法定假日，放了假，只是给母亲寄钱过去人却是不再回去了。 她家里没有兄弟，只有姐妹四个。父亲，姑且称之为“父亲”的那个男人在外地工作，是上世纪所谓的“公家人”，母亲含辛茹苦把她们拉扯大，还要忍受公婆的刁难和繁重的农活。可是，她和大姐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远嫁。 不孝女！她无数次在内心骂自己，可是，还是不会回去，大姐也一样，她们姐妹几个都是被老天诅咒过的，她明白！ “那就六百吧”她说，“接着腊月是妈的生日，还要寄钱，然后是春节，更得寄钱了。”，她想起自己每个月两千多元的工资，叹了口气。 “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吃饭吧。”大姐很干脆地挂了电话，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有些茫然，脑子里空空如也。再端起碗，已经心不在焉了，前尘往事翻江倒海，涌上心头。十九岁，大姐在电台登征婚启事，结果嫁给其貌不扬但满腹才华的姐夫；二十岁时，大姐生下女儿，把她交给母亲抚养，自己靠老公的关系去了本省唯一的一本大学当自考生，获得大学文凭（之前她的学历仅仅只是初中）；二十五岁时，大姐已经大学毕业进了本市最著名的私立学校当高中老师，并且做得风生水起，获得女强人的美誉；而今，大姐很少照顾的女儿又特别独立懂事，还很优秀，就像一棵稚嫩的小树苗，自带修理剪枝功能，一直从小优秀到大，今年刚刚考取国家9八5大学，大姐能力突出、美丽且气质超人，早在家里大权独握，姐夫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一个传奇女性的励志故事，她想着，不由得无声地笑了。 饭后是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她本想趴桌子上休息一下，忽然想起曾跟班上李景的妈妈约好了要谈谈李景的情况，只好坐在椅子上看手机，办公室里还有两个班主任老师因离家远也没走。 “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到底是赖老师还是赖我闺女？！”一个大嗓门突然在门口响起，像平地起了一声炸雷，原来是李景的妈妈来了。 她站起身，平静地说：“李景妈妈，你来了，快进来。”对方没有进来，有些挑衅地说：“算了，就在这儿说吧，到底是啥大不了的事！” 办公室里的同事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能在外面谈，必须进办公室里，怕万一对方情绪一时冲动，给她一个耳光，至少办公室里有别的老师，比较安全。她马上想起上个月有个家长来学校闹事，当场扇了那个怀有身孕的班主任耳光，导致对方流产。不由得一阵脊背发凉，直冒冷汗，想想自己这八九十斤，哪里是对方的对手？于是她赶紧声音更加温和地说道：“李景妈妈，不是一句两句话的事，你还是进来喝口水，咱慢慢谈。” 这个李景，可是班里有名的开放少女，用本地人的话说“疯”，整日跟男生在楼道里搂搂抱抱的，有时候还不打招呼就玩失踪，很让人头疼。她曾跟李景的爸爸电话联系，结果刚说了没两句，对方突然来了句“你知道行风热线吗？你们老师就没人能治得了吗？我给他们打电话！”，然后就挂断了。她无奈，只好让李景妈妈来，想着毕竟大家都是女人，好说话。 她给李景妈妈搬来一把椅子，又倒了杯开水，然后自己也坐下，尽量平静地说：“李景妈妈，我不知道孩子回家是怎么说的，不过，你想一下，我们班七八十个孩子，我要备课上课改作业改试卷，还要管理班级，我很忙的，如果不是李景真的有事，我其实真没时间联系你的。” 对方楞了一下，想想也是这个理，脸色不由得缓和下来。她接着说：“李景经常请假不上课，总是说病了，你们知道吗？”女人摇摇头，一脸茫然，她又说：“不光是这样，李景还经常连假也不请，不来上课，有时候甚至能一两天不来，我估计你们也不知道吧？”对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的，男孩子路走错了，可以浪子回头金不换，而女孩子是不能走错路的，否则一辈子就毁了，大家都是女人，相信李景妈妈你能懂的”。女人不傻，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脸色大变，紧紧抓住她的手，嘴唇有点儿哆嗦“老师，对不起啊，都怪这孩子回家瞎说，说你爱找她的事，对她有偏见。唉，我们哪知道是这么回事？谢谢你及时提醒我们，太谢谢了！” 剩下的就简单了：女孩写保证书，妈妈签字，如再不遵守校规班规，自己主动退学。一切妥当，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已经响了—— 晚上有晚自习，今天的课剩了一点儿尾巴，讲完了，接着把练习册讲了，然后紧接着是给另一个班级上课，等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已经是晚上九点，而她则累得瘫坐在椅子上，休息了好大会儿，才慢慢回家。 校园里，转眼已经脱去夏装，换上秋装。花坛里曾经争奇斗艳的各种花花草草，要么枯萎，要么颜色转为凝重的深绿，梧桐树已经提前进入秋季，满树黄叶，不时在凉凉的西风中飘下几片落叶，悠悠地飞舞着，似乎很享受这轻舞飞扬的过程。她慢慢走着，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阳光温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哎，张老师，等一下”一个大嗓门吓了她一跳，原来是女儿的班主任——一向以严厉出名的孙老师，“有事吗？”她的心里开始忐忑，莫名地有点儿不详的预感，难道为了刚才那短短的现世安稳，就要马上面对一地鸡毛了吗？ “哎呀，你家闺女，这次考的特别差，退了好多呀，还有啊，今天全班就她自己连作业都没交啊，你可得好好管管她呀！”孙老师没有注意到她越来越难堪的脸色和刚下课好奇地听她们说话的学生们，声音也越来越大：“看看，再不管她，得成啥样了啊？“是是是，我回家修理她，这个不争气的妮子！””她连连点头，满脸尴尬，因为看到了中午刚签了保证书的李景轻蔑的目光，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孙老师终于意识到了有点不妥，说了几句就走了，留下她在风中凌乱，刚刚的美好一下子被抛到了爪哇国。 回到家，跟老公说了女儿的情况，他立马就炸了：“哼，你瞧你这妈当的，成天关心别人家孩子学习，自己的孩子呢？管都不管！”她还没张嘴，对方又甩下一句“要是我在那学校当老师，女儿的成绩绝对是优秀！”，打开门狠狠地拂袖而去。 她颓然坐着，女儿在学校，她给安排了最好的班级，管班最严厉的班主任，上课时，几乎所有老师每节课都关注女儿，尽量多提问她，经常找她谈心——，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用到自己最大的能量，还要怎样？难不成我去替她学习吗？学习是个人行为，她不学习，我又能如何？一时间仿佛头大如斗，她捧着头，满是挫败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五章 早上刷牙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儿恶心，她没太介意，吃早饭时，又开始干呕，她心里猛然一惊：难道真中招了？不敢怠慢，赶紧买了试纸回来，果然两条杠，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她呆呆地坐着，脑中一片迷茫。 老公很快就知道了，开心极了“这次一定是儿子，我要有儿子了！”，她看着那张眉飞色舞的脸，忽然打了个寒噤：如果不是儿子呢？这孩子怎么办？ 婆婆很快知道了消息，马上赶来，帮着干家务，还拍胸脯保证，她能找到一家私人诊所，看男孩女孩特别准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查，放心吧。”婆婆一反常态地特别亲切和蔼，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三个月后，婆婆带着她去了邻县的一个私人诊所，路很远，大巴车颠簸得厉害，她原本就有晕车的毛病，再加上反应期，吐得一塌糊涂，隔壁的乘客都嫌弃地捂着鼻子，满脸的厌恶。 好不容易到了，医生折腾了半天，最后把婆婆叫到了一边，说了些什么。 回去的路上，婆婆的脸色很难看，看她呕吐，也不管了，她心里清楚，这是个坏消息。可是，怎么办？眼看已经快四个月了，做人流手术已经不行了，必须引产。这个决定虽在意料之中，依然让她伤感和悲哀。“做引产不受罪，到时我陪着你”，老公故作轻松地说。 折腾了两天两夜，痛得死去活来，终于一个小小的胎儿被打下来了，是个男孩，听医生说眉眼都已经成型了，挺健康的。她没有哭，只是从此不再跟婆婆和老公他们说话，是的，他们终于是凶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以后的日子平淡无奇，每天都像是织在织布机上的布匹，相同的花色，相同的图案，让人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几千年。但夜深人静，她会默默流泪，漫漫长夜，每天枕巾都是湿的。 时间流逝，转眼三年过去了，长期的无眠，她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每天不得不靠吃安眠药维持睡眠，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越来越憔悴！ 这三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女儿高价上了高中，最后考了个三本；她的一级职称晋上了，每月工资终于达到了三千元；老公因为心生愧疚，对她越来越好，主动做家务，也很关心她——可她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失眠越来越严重，甚至安眠药都没有效果了。 那天，老公突然打来电话：“妈最近身体不好，可能跟她住的房间潮湿有关系，要不，咱在锦绣花园买的房子，先让爸妈住着，那环境好，空气也好，妈的心情会好得多。” 呵呵！终于张口了，她想起自己结婚时婆婆没掏一分钱，也没给买婚房，俩人白手起家，后来，女儿出生，婆婆跟着公公在市里享清福，没照顾女儿一天，现在，要来享儿子的福了！ 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沁出血来，嘴里咸咸的，半晌，她冷冷地说：“好”。老公在电话那边感觉要跳起来：“好好好，我马上让爸妈搬进去。”她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婆婆开心地住进去了，不久，大姑子家里两个在县城打工的女儿也住了进去，倒也其乐融融，好吧，你们开心就好，我全当做善事了！ 她和老公的话越来越少，下班回家，做饭干家务，剩余的时间便是读书，她喜欢古诗词，唐诗宋词元曲，摘抄了五六本厚厚的本子，也每天摘出一些内容让学生抄了积累，加之她上课幽默风趣（在灰暗的人生中，似乎也只有站在讲台上的那点儿快乐了），学生都很喜欢她，教学成绩也很突出，她逐渐在学校崭露头角，被称为“美貌才华并存的才女”，生活，在满天的乌云密布中，似乎终于露出了一线阳光。 早春的早晨，很冷，她戴着帽子和口罩、手套，脖子里还围了条厚厚的围巾，这是她冬天的装备，没办法，太瘦了，没有脂肪，近一米六零的个头，体重在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衣的前提下，也只有九十多斤。 进了办公室，马上就感觉不太对劲：同事们凑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而且个个表情沉痛。 她来到自己的座位，小声问隔壁桌的老师：“咋了？发生啥事了？”，同事抬起头看了看她，眼睛红红的，哑声说：“陈红涛老师昨天下午去世了！” “什么？”她失声道：“昨天上午我们见面还说着话呢。”“是啊，下午出的事，是意外，听说是站在墙头上采摘榆钱时，不小心摔下来，当场就不行了。”，她的心里升起一阵深深的寒意：这已经是学校里今年去世的第五位同事了，仿佛被死神诅咒了一样，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她想起这五位死去的同事，有三个得癌症的，两个死于意外的，听说，还有五六位同事据说也是癌症，正在治疗中，暂时苟延残喘。 “你知道吗？陈老师是个特别胆小的人，他有恐高症，平时家里的电坏了都要找别人修的，那天跟中了邪似的，家人怎么劝都不听，非要爬上墙，拉都拉不住的。”同事语气很神秘地说。 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她幽幽地叹口气，心里像揣着块砖头，硬邦邦的，特别堵得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六章 陈老师的追悼会她没去，据参加的同事回来说，妻子很平静，两个儿子也没有痛不欲生地哭泣，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似乎不是亲人离去，而是参加一次平常的聚会。有知情的老师说：陈老师家庭负担很重。父亲瘫痪在床，母亲老年痴呆，他兄弟二人，但大哥早已去世，只留下一个侄子，偏又刚刚出了车祸，在医院躺着——大家都在叹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样一个困难的家庭，唯一的顶梁柱又没了，以后的日子可咋办啊！ 不好的消息又陆续传来，虽然是公办学校，所谓的铁饭碗，其实老师们并没有意外保险之类的保障，所以最终结果是学校给了两年的工资作为丧葬费，就此了事。这件事让大家在为陈老师的遭遇感叹不已的同时，不禁人人自危。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再说了，意外无处不在，如果这事摊到自己身上，又能咋办呢？大家既寒心又担心，很是议论了一段时间，但也只是私下吐槽一下，如一阵风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陈老师妻子自杀的消息传来，恐怕大家已经忘了曾经发生的那件事，陈老师的妻子是在一个冰冷的冬夜自缢身亡的，这再次勾起了大家已经淡忘的记忆，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可几天过去，又一片沉寂，无人再提起，毕竟死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还得艰难地活着。 一年一度的全员听课开始了，今天是轮到听她的课，走上讲台，她环视了一下全体学生和后面做得慢慢的听课老师，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同学们，上课”。 这节课她选择讲《背影》这篇课文，这是朱自清先生的名篇，描写了父与子之间浓浓的亲情。因为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加上原本她的素质就很过硬，课进行到一半时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被这种既悲凉又温暖的感觉笼罩了。学生们表情严肃认真，仿佛在进行一次心灵的洗礼。 快下课了，她深情地总结：“同学们，作为父母，他们对孩子永远担心。小时候怕发育不好，怕生病；张大点儿上了学，又怕学习不好，考不上好大学；好容易考上了大学，又怕找不到好工作；找到了工作，又担心工作压力太大，不顺利；工作没问题了，又怕找不到好对象——”，说到这儿，有个别学生露出了笑意，她接着说：“这辈子父母究竟有没有安心不再担心的时候呢？有，那就是躺进坟墓，九泉之下，再也管不了啦！” 这句话就像一个炸弹，彻底炸开了人们的心理防线，学生们马上鸦雀无声，后面的听课老师马上泪奔，纷纷低下头，悄悄地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都是当父母的，心同此心啊！ 结束了，她回到办公室，一个男同事眼睛红红的，嗓子哑哑地对她说：“唉，我第一次听课听哭了！”，别的同事也伤感地红了眼眶，她强颜欢笑，半开玩笑地说：“哎呀，真是对不住了。” 中午刚下课，母亲来电话了，声音哑哑的：“前几天你四姑去世了，是肺癌，确诊了没几天就走了。”她一下子楞住了，四姑今年也不过五十岁出头，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母亲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好像很努力才能说出来：“你外公昨天去世了！” 什么？她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赶紧扶住墙，用自己仿佛都听不到的声音重复着问：“外公去世了？去世了？怎么可能？” 母亲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昨天晚上走的，没受罪——”“妈”“你工作忙，不用回来了。”母亲抢在她前面说，似乎想要给她个台阶下“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孝顺重在平时，去世了哭得再恸也没啥用”。 挂了电话，腿软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扶着墙慢慢走回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大家都回家吃午饭了。 她无力地倚在椅背上，往事如潮水泛滥，一瞬间席卷而来，将她淹没—— 爷爷奶奶冷冷地看着姐妹几个饿得啼哭的样子，将多余的食物送给本家的孩子吃；他回来了，奶奶鬼鬼祟祟地对他说了什么，然后妈妈被重重地扇耳光，昏倒后被拖拽在地上；家里的好吃的都归他，姐妹几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吞咽着口水，他仿佛看不到；大姐因为不听他的话，被脱得只剩内衣，用粗麻绳狠狠地抽打，满身都是血，遍体鳞伤；姐妹几个出嫁时，尽管家里是镇上有名的有钱人家，他却没有给一毛钱的嫁妆；他走到哪儿，就在哪儿找情人，并且公开，丝毫不避讳母亲；她怀着女儿，大着肚子，帮家里掰玉米，却被他狠狠地骂：“想来我家躲计划生育，门都没有，这是我家，不是你躲的地方。”；还有，还有，善良了一辈子、疼了她们姐妹一辈子的外公，晚年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只好投奔女儿，被他百般虐待，现在，外公终于可以远离这个人渣，永远安息了—— 泪水扑簌簌地掉下来，一颗，一颗，终于变成倾盆大雨，她趴在桌子上，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七章 又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九点了，该回家了，她开着车，很慢很慢，心里像是有一个大大的洞，空空落落的，手机里是她最喜欢的那首歌《逆流成河》，歌声沙哑感伤，她默默地听着，“悲伤就逆流成河”，是啊，这河水般的悲伤，淹没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是一幕幕鲜活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外公来了，依旧穿着那件厚厚的军大衣，大大的口袋鼓鼓囊囊，外公用他瘦长的大手抓出来一大把水果糖，姐妹们欢呼雀跃，身后外公在喊：“给你妈留几个。”；她实在忍受不了，想要自杀，农药已经买好，揣在兜里，突然想要和外公做最后的告别，外公笑着给她摊煎饼吃，关心地问她为啥没去上学，她只笑笑，但走出外公家门便把农药远远地扔到了河里；她出嫁了，嫁的很远，工作忙，工资低，好久才能回去看外公一次，外公更加瘦了，像一棵古老的树，瘦骨嶙峋，只等死神把他带走。她拿出给他买松软的糕点，他不吃，却指着一本破相册上的封皮（林青霞的照片），开心地问她：“这是你照的？真好看”；外公在吃饭，他远远地站着，翻着白眼，狠狠地咒骂“老不死”，外公没听见，或许能听见，但外公就这么颤颤巍巍地吃着，吃着，外公，你吃的不是饭，你咽下的是寄人篱下的泪水—— 泪水再次汹涌地涌出，在脸上肆虐奔流着，她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小声呜咽着，渐渐地，变成嚎啕大哭，她就这么大声地哭着，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平时十分钟的车程，这次走了一个小时—— 她迅速地消瘦了，体重只有八十斤。因为长期失眠，她每天都状态不佳，没有食欲，尝试过很多，吃过中药，吃过西药，试过针灸，做过足疗按摩；周边的县市都去过了，打听到的所谓名医也都虔诚地去过了，省城的大医院也去了，但是始终在吃药的情况下，时好时坏，有时候干脆彻夜难眠，她知道，自己是心病。并非药物就可以医治好的，这个心结，是永远无法打开的，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不来到这个令人生无可恋的人间，现在活着，只是要完成自己的责任和义务，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学校里换了新校长，这是新学年开学最具爆炸性的新闻。因为上学期有学生在家里跳楼自杀，家长一口咬定是被老师批评了，大家面面相觑，关键是没有老师批评她，况且就算批评了学生，这不是很正常的教学行为吗？据知情人透露：女孩是因为跟妈妈吵架，才一赌气跳了楼，家长就把气撒到了学校，开口要五十万，那位清正廉洁、瘦得让人心疼的校长整日愁容满面，人也更瘦了。局里的处分很快就下来了：校长处理问题不善，撤职，重新派来一位新校长，据说这位校长作风泼辣，雷厉风行，她想，说不定这位空降的校长可以让这个濒临倒闭的公办学校起死回生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校长很快到位，工作认真踏实，也很接地气，局面似乎慢慢好转。可是新班子的选举，又一次让她大跌眼镜：那位臭名昭著、人品极差的原教务主任居然高票得选。 有个私交不错的同事偷偷告诉她：这个教务主任不仅后台硬，而且在选举前给很多老师打电话拉票，许诺了别人很多好处，黑幕多着呢。她气愤地问：“难道个人的那点利益就那么重要？学校的发展呢？大家都无所谓吗？” 同事笑了：“哎呀，我看咱学校就你最傻，哦，你忧国忧民，有用吗？大家谁不打自己的小九九？再说了，这是公办学校，倒闭了，照样发工资，谁关心这个呀？” 她彻底无语了，冰冷的现实，人性的自私，是啊，她是有多么傻啊！ 以后的形势果然如她所料，以前的小团体拉帮结派现象更严重，教务主任重权在握，更是肆无忌惮，一线认真负责的老师得不到任何好处，那些有根基的人考试成绩随意篡改，黑白颠倒，学校里乌烟瘴气，而新校长并不了解情况，反而觉得形势一片大好！ 转眼一年过去了，这个学年要结束了，一年一度的争夺优秀生源大战一触即发。县城里私立学校发展迅猛，公办学校被逼到了角落里。有头脑清醒的人给校长出点子：他们私立初中不是提前招生考试吗？我们也搞，多收点儿优秀生源。 校长大喜，随即拍板，宣传、发准考证、布置考场，一气呵成。奔着这县里最大历史最悠久师资力量最强且不收费等诸多优势，很快报名人数就达到了三四千人，大家都很开心，终于不用整天跟学渣们斗智斗勇了！ 开考在即，局里一个电话，泼灭了大家高涨的热情之火，电话称：“不准提前招生，否则校长下课”，精心准备的考试就此泡汤。然后第二天，却传来本县的私立学校们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举行招生考试的消息，大家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唉，政府这是让公立学校自行倒闭的节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八章 新学期开始了，还没开学，就看到老师群里议论纷纷，说是换新校长了。她想起现任的李校长，五十岁左右，个子高高的，特别瘦，虽说可以用“玉树临风”来形容，未免也让人感觉太弱不禁风了，上次的“校闹”事件，至今仍未解决，李校长更加消瘦了，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眼睛了，看着不由内心难过。看来，局里对李校长处理问题的能力有质疑，恐怕这个校长的位置难保。 她突然心里酸酸的，李校长来到这个情况复杂的学校刚刚一年，就惨遭下课，未免不太公平。自从来到这个学校，周围是一片质疑声，连学校的副校长们也都是观望状态，没有人帮他，而那帮平日里为所欲为的小人更是放出话来，要架空李校长。尽管李校长每日早上五点多就到校，晚上十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操碎了心，怎奈那帮当权小人处处设局使绊子，一线老师敢怒不敢言，李校长令不行政不通，好多出台的政策都最终流产，唉，说到底，还是心太善良，想起那句话“你的善良要带有锋芒”，真是不假啊！ 新学期开始前几天，局里专门派来了调查组，进驻学校，美其名曰“帮助学校解决问题”，留下一部分老师进行单独座谈，她面对局里的领导，选择了遵从自己的良心，公平公正地评价李校长，但最终，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她又如何力挽狂澜，眼睁睁看着李校长在全体老师会上做最后一次亮相，他表情平静祥和，看不出内心的波澜，或许于他而言，尽力了，如今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空降的新校长很快走马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王校长虽然是女校长，倒是巾帼不让须眉，做事雷厉风行，学校似乎又迎来了新的希望。 新学期的第一次全体老师会，她听到了自己分配的工作，是普通段的慢班，她一时呆住了，论工作能力和教学成绩，她始终在重点段的实验班，也就是重点班，真是出乎意料，转过头，她看到了一张猥琐的脸，是的，又是他在捣鬼，她心里冷笑一声：呵呵，又如何，有本事，你让我去后勤待着，我也好好休息休息。 早上刚进办公室，就看到那个书商在里面坐着，一看到她进来，马上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老师，你今年教几个班？来，看看我们的资料，质量特别好，内容题型都是最新的”。她微微一笑：“呵呵，你看这种事，我自己怎么能当家呢？得同学科的老师们一起商量决定”。 对方继续满脸堆笑：“我知道，我把样书放这儿，你们先看看咋样。” 唉，年年都要碰到这种事情，她无奈地看了看同学科的几个老师，每年因为学生的学习资料都要提心吊胆，学校会给学生定资料，但每次都要半学期了才能来，学习做题是必不可少的，老师同学都很着急，有人说，让学生自己去买，可是，每个人买的资料都不一样，就没办法在班里统一讲。如果统一用某个书商的资料，他们通常会给老师一部分提成，钱其实不多，但上级每年都要三令五申：不准私自给学生弄资料，否则，出了问题，后果自负！她有心不要这个提成，可是别的老师说：“我们付出了辛苦的劳动，干嘛不拿？而且，如果等学校的资料，我们得多轻松啊，这个资料我们要讲，那么辛苦，这是我们该得的”。 想想也是，大家基本上都是干了二十多年了，可工资始终不长，每月两千多块钱，在这个房价五六千的小县城，这么低的工资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根本没有余钱，大家都是月光族。教数学英语的老师还好点，可以给学生课外补课挣点钱，可是也是提心吊胆，被抓到血本无归，还有可能丢了工作，别的科的老师，连课外补课的机会也没有，唉，都是“穷”给闹的，毕竟十几年寒窗苦读，每天早上从五六点到晚上八九点的工作量，十几个小时，老师们的劳动力实在太廉价了！ 她摇摇头，满腹的心事化作一声叹息。自己相对好一点儿，老公虽然也是师范大学毕业，但并没有当老师，如今搞销售，家里的经济还不至于太紧张。算了，这次如果给学生搞资料，只收成本，不赚学生的钱就是了。可是，转念又一想：这要是传出去，别的老师怎么收钱，这不是把所有的老师都得罪了吗？再说，那些夫妻都是老师的家庭怎么生活呢？ 教室里，她小声对学生们说：“我们的资料马上就到了。”“老师，多少钱？”马上就有敏感的学生问道。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声说了那个成本价，学生们显然吃了一惊，他们已经从别的班探听到价格了，只待老师宣布了，没想到，竟然这么低！ “老师，别的班——”，她打断了对方的话“咱班就是这个价格，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咱们班的价格必须对外面保密，听到没有？” “听到了”大家齐声说，她看到，平时最调皮捣蛋的学生这一刻的表情都很庄重和严肃，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学生不傻，他们其实心里啥都知道啊！唉，这世道—— 女儿考上大学的事，母亲很开心，姐妹们也都来祝贺，大姐捎来了母亲给女儿的贺金：一千元钱。她知道，母亲是农民，没有退休金，平日里都是她们姐妹几个给母亲零花钱，而那个人，永远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的。只许你孝敬他，他可从来只进不出的。 想到母亲省吃俭用地存了这些钱，现在又拿出来给外孙女做学费，她鼻子酸酸的，很想大哭一场。 当年，母亲还是两三岁的小姑娘，外婆便因为难产去世了。从此，外公不再娶，为的是不让母亲受后妈的虐待。母亲从小跟着自己的奶奶长大，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后来，被人介绍给了那个男人——外貌英俊、内心自私冷酷的男人。 母亲不幸的人生从此更加雪上加霜：公婆虐待，老公打骂，还要独自侍弄九亩田地。那个男人在外面的城市当工人，是所谓的公家人，这也是他和家人在母亲面前趾高气昂的主要原因。每年他回来一次，夏收季节，他回来了，父母在儿子面前竭力诋毁儿媳，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都被加在她的头上，男人信以为真，每年回家的这次，便是他对自己含辛茹苦的妻子大打出手的绝佳时机。 扇耳光、狠命地跺、一直到把她打晕了，一路从家里拖拉到街口，洋洋得意地听邻居们指指点点：“哎呀，真是厉害！看把媳妇打成这样”，这在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耳中，几乎是对他最高的褒奖。 可怜的母亲，娘家只有一个瘦瘦的老爹，没有兄弟姐妹，无人可以帮她撑腰，她只有委屈求全，咬牙，忍着再忍着。 她想着这些令人难过的往事，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这个可恶的人，他毁了母亲，也毁了更多的人，嫖娼、公开找情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们也不放过，印象中，他从未疼过她们，家里好吃的都是他的，糖果眼看要放化了，哪怕扔掉，也不允许女儿们吃。女儿们出嫁，他手里有好几万块钱，可是，每个女儿都未从娘家带走分文。呵呵！现在女儿们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孝敬他，那可是含糊不得的，空手去娘家？呵，门都不许进的。 那时怀着二宝的时候（女儿大了，她拗不过老公，又生了个男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因为心疼母亲，想着帮母亲掰苞米，挺着大肚子在苞米地里干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里，那个男人冷冷地说：“你走吧，这是我家，你想来这儿躲计划生育，想都别想”。 她一下子懵了，其实现在二胎已经放开了，躲个毛线？一股寒意从内心升起，弥漫开来，她的心一点点儿变得又冷又硬。她平静地说：“放心吧，我就是要饭，也会隔过你家的门的。”她给老公打了电话，老公马上开车来，连夜把她接走了，从此，那不再是她的家，父母还在，但她的人生已无来路，只剩归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九章 一上午作文课，外加一节班主任看着的自习课，一共四节课，她自己就已经上了四分之三，感觉特别累。她知道，年龄不饶人，前几年在近四十岁的高龄怀孕生二胎，中间又大病了一场，身体已经被掏空，伤了元气，从此体力精力都大不如以前了。 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同学科的严老师凑过来，小声地说：“刚才段长来了，让咱们统一给学生弄资料。”，嗯呢，是啊，这不一上午作文课外加班主任看的自习课，一个上午四节课，自己就已经上了三节，感觉特别累。她知道是很正常吗？我们的资料不是一直都是同学科老师商量好，看哪种资料质量好，就统一给学生买呀，看到她一脸懵懂，对方不由得“嗤”的一笑：“我说我傻，你比我还要傻！” “到底咋了吗？”她问道。 “你不知道吗？咱们用统一的资料的话，书商会给段长提成的，你知道提多少吗？” “不知道”，她摇头。 严老师捣了她一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说：“每本提两块钱，你想想，咱段两千学生，七八门学科，她得提多少钱？！”是啊，这些资料都要靠各科老师辛辛苦苦去讲，可是，人家什么也不用做，轻轻松松几十万到手了，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吧。 “现在你知道那些人为啥要拼命地花钱找人拉各种关系，非得当段长了吧！”严老师撇撇嘴，“我们这些傻瓜还傻乎乎地高兴呢，这仨核桃俩枣的，几百块钱人家都不看到眼里的”。 她呆呆地坐着，突然想起，自己还特别善良地帮学生们省钱，没想到啊，人心啊人心，想起一位叫马德的作家说过一句话“出场的不是人，而是人性！”，这个社会还有多少人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想尽办法不择手段挖空心思地追逐名与利，你听到的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她揉揉脑袋，头有点疼，现在她又一次发现了自己对这个社会的无知和头脑的单纯。 一个少女可以单纯可爱，大家会夸奖她。而一个中年妇女竟然如此无知单纯，大家恐怕会认为她傻，脑子有毛病。这就是现实！ 哼！我就是傻，咋滴吧，我傻我高兴，你聪明是你的，我傻是我的，井水不犯河水，想起关汉卿的元曲里写到“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她心里舒服了许多，你我皆凡人，各自选择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和处世态度，我不管你，你也管不着我。这么想着，心里好受多了，果然老祖宗传下来的阿q思想是很有用处的！ 晚上回到家，想想母亲，她给在家乡城市生活的二姐发了条微信：“姐，快秋季了，妈得添换季的衣服了，我给你转账一千块钱，你有空了陪妈逛逛商场，用这钱给她买身衣服吧。”然后转过去一千元钱。 二姐回得挺快的：“不用了，妈有衣服，再说，她需要啥，我会给她买的，你别担心了。” 家里姐妹四个，没有男孩，从小大家看着妈被那个男人（所谓的父亲）打骂，被婆婆刁难，自己也从未享受过父爱，虽然母亲很善良很孝顺很能干，但在那个男人面前，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曾无数次地想，为什么他会这样对待母亲对待她们姐妹几个，难道仅仅因为母亲没有给他家生个儿子来延续香火吗？ 后来她苦苦思索，想起小时候，妈妈曾经说过，他们其实曾经有过一个儿子的，因为奶奶的自私冷漠，耽误了孩子的病情，最终这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夭折了，这件事对母亲的打击很大，可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对之后出生的她们姐妹，更是不闻不问，在他的心里，只需要他自己活得好活得开心就足够了！ 于是她终于想明白了，是极度的自私和贪婪，是毫无一丁点儿的责任感，让他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们漠不关心甚至大打出手。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父亲？对于他给自己生命这一点，她丝毫不感激，她甚至恨他，为什么把她们姐妹生下来，却不给幸福的家庭，反而加倍地折磨她们，摧残她们，甚至将毒手伸向自己的亲生女儿们！ 泪水不知何时打湿了面颊，她想起自己曾经在中学时几次自杀未遂，出走未遂，甚至因为对他刻骨铭心的恨而改名换姓。而姐姐妹妹们也都有过多次的自杀行为，天知道，她们竟然没死，现在好好地活着，拥有自己的家庭、爱人和孩子，哦，加油！你是坚强的，什么也无法摧毁你！她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回身拿起手机，她给二姐又发了条信息“姐，帮妈收下吧，我不能去看望她，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孝敬妈了！” 二姐的信息回得很快，内容也很简单：“好，我收下”。 她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算一算，时好时坏地也有近七年了。实在无法入睡的时候，她只好吃安眠药，最初效果不错，她可以香甜地睡到天亮，后来药量越来越大，对安眠药的依赖也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吃好几片药，也只能维持晚上两三个小时的睡眠。 她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拼命地张大嘴巴，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但皮肤很快龟裂、干涸，无人与之相濡以沫，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因缺水而变臭，一步步走向死亡！ 每天早起，面对这张憔悴不堪的脸，大大的黑眼圈，皮肤粗糙发黄，黯淡无光，她虽长得不算很漂亮，可胜在气质佳，五官清秀，有较浓的书卷气，被同事称为“具有知性美”。可现在这张脸，她自己都不愿意看到。 好在老公并不嫌弃，当年大学时，老公不帅，个头也不高，皮肤有点儿黑，家境也不好。她当时一心想着远离家乡——那个让她痛苦不堪的地方，觉得老公为人真诚，有责任感，虽有点儿直男癌的迹象，但还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便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来到他的家乡。 如今结婚二十年，老公从当年的不帅的面相憨厚青年，变成了秃顶并略略顶着将军肚的中年大叔，于她而言，自己的所谓父亲，虽英俊却是人渣级别的存在，所以潜意识里对老公外貌的变化并不排斥，只是坏笑着调侃他：“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啊！” 老公不以为然，二十多年的感情磨合，他们早已成为不可分离的整体，倒是她，年轻时候脸上有婴儿肥，人到中年，瘦了不少，加之爱读书，反而越有脱俗的气质，惹得老公颇有挖到宝的意外之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章 如果说失眠于她是个沉重的负担，那么，夜晚则是如双刃剑般的存在：彻夜难眠让她痛苦不堪，但也令她的心灵有了别样的感受。远离了白日的喧嚣和吵闹，这一刻，仿佛她才真正属于自己一个人。思想的触角变得格外灵敏，她如一只白天蛰伏的动物，获得了真正灵动的自由！ 喜怒哀乐，在这漆黑的魅影里变得不真实，变得沉重而又无法自拔。她亲手剖开自己的内心，看着血淋淋的伤口，也感知着无法与人分享的快乐！ 往事会在这样的夜晚一次次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快乐变得更加快乐！痛苦变得更加痛苦！她会思接千载，遥望万穹，仿佛与古人进行思想的交流，思维也特别灵敏，失眠给她灵感，那些读过的书、诗词歌赋，会与她的心灵进行融合交汇，也让她产生了很多灵感。那些深邃灵动的文字自动浮上心头，精彩绝伦，如有神助。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写下来！写下来！” 她照做了，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是诗人词人，也可以写出清秀隽永的文章。这失眠啊，让人欢喜让人忧！ 越来越消瘦了，一米六的个头，体重八十斤，白天头昏脑涨，走路像踩着棉花，面对食物，毫无食欲，她活着似乎只是为了那些痛苦与快乐并存的夜晚。 老公坐不住了，“你马上就要飞升了，去当神仙吧，不吃也不喝的。”他唠唠叨叨地，像个女人似的。她笑笑，沉默不语，也许就是快飞天了吧，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无知无觉，像是睡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觉，谁说不是一种解脱呢？ 暑假到了，她仍然像一只病猫，恹恹的，吃得越来越少，总是在床上懒懒地歪着，被女儿嘲笑是女版“葛优躺”。 而体重并没有因为不上班的清闲而上升，甚至一度下降到了七十多斤。老公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忧心忡忡，她视而不见。 娘家自是不会回去的，面对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她无法做到泰然自若。母亲时不时会来电话，母女都很默契地不提让她回家的事，但她心里很清楚，母亲想她，很想她！ 终于有一天，公公和婆婆来了，那个一贯作风强势的婆婆，像变了个人，面色和煦，语气祥和：“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看你都瘦成啥样子了？！” 公公也在旁边附和：“是啊，晓静啊，你这么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去医院看看吧！” 她知道，能让强势惯了的婆婆向她说软话，其实真的不容易，想当年，所有中国婆媳之间会发生的战争，她俩之间曾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这“梁子”似乎从她和老公谈恋爱的时候就结下了。当初，大学快毕业时，她跟着老公回他家，看到家里的破败不堪，其实并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于她而言，只要能离开那个火坑——她的家，老公家里穷点儿不算啥，用今天的话说：她并不是所谓的“物质女孩”！ 婆婆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文文静静地，话不多，长相也清秀。 婆婆动了小心思：家里这么穷，别把儿媳给吓跑了。她开始不停地对准儿媳洗脑：你俩别怕，咱家底厚着呢，回头我再多种几亩棉花，卖了钱，托人把你安排到市里上班。 她本来没有什么想法，可准婆婆描绘的蓝图实在是诱人，内心倒也有些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若能够远离那个家，在这里开始美好的新生活，的确想想就很美好！ 当然，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那不过是婆婆给画的一个大饼而已。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地方，一切都要靠“人脉”“关系”，她不仅没能分进市里，甚至县城也进不去，最后去了一个特别偏远的农村学校，在那里一待就是近十年。 期间，经历了女儿的出生、艰难无比的工作调动和在县城买房等如此种种，婆婆的精明在这些人生大事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帮忙照看孙女，而是跟公公在市里照看外孙女；工作调动，装作不知道，躲得远远的；买房时，不出一分钱，装穷装可怜—— 她和老公只好边工作边照看女儿；工作调动经历了好几次，一点儿一点儿的，花钱舍下脸皮找各种关系；买房的钱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她好多年不吃菜，只吃咸菜，衣服从来都是买几十元的地摊货。 物质啊物质，这个当初她不放在心上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地撕下她的脸皮和自尊，她在学会自力更生、咬牙忍耐的同时，终于被现实狠狠打脸，从清高地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落回到冰冷的地面，看清了人生的真实和艰难。 她不恨婆婆，和自己以前在家里受到的伤害相比，这点儿不算啥。婆婆是外人，怎么能奢求一个外人疼你爱你呢？而最痛的伤害，永远只来自你最亲的人，他对于你的伤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沉重的伤害！ 她只是终于明白了，婆婆永远都是婆婆，她无法像母亲那样疼你，正如你无法像疼自己母亲那样的去疼她，自己疼自己，这才是永远的王道。 她和婆婆的关系处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态，不撕破脸皮，维持最起码的互相尊重，就像是亲戚一样，你来我往，礼尚往来，仅此而已。 事情是在儿子出生的时候发生了转机。 那年，女儿八岁了。婆婆开启了“催生模式”。以前一年只来一次，现在几乎每月都来报到一次；以前对孙女不闻不问，现在开始关心呵护；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婆婆，现在回到地面，俨然成了亲妈，关怀备至—— 婆婆会趁她不经意时，突然冒出一句“媛媛大了，该再要一个孩子了”，她装作没听见。婆婆看看她的脸色，再加一句“将来媛媛会孤单的，该给她找个做伴的。” 婆婆说得多了，她开始不高兴了。拉扯女儿的艰难，仿佛还在昨天，婆婆竟然要她生二胎，不用说了，肯定是想要孙子了，早知道她“重男轻女”，否则她也不会对女儿一直不闻不问的。 婆婆再说，也算不得什么，顶多她听烦了，面无表情地回两个字“不要”，但是老公也开始施加压力了，晚上临睡前，他会若无其事地说一句“谁谁谁又生了个儿子”，然后偷偷观察她的脸色，看她实在汤水不进，终于拿出他的“杀手锏”。 那天晚上，老公看她心情不错，就试探着开始游说：“咱要是也有个儿子，那得多好，加上咱闺女，一女一子，刚好凑成个“好”字，你说多好啊！” 她开始沉默不语。 老公又进了一步。他搂着她的肩膀，温柔地说：“你想啊，咱要是有个儿子，俗话说“爹的闺女娘的儿”，咱儿子一定长得像你，到时候，你想啊” 老公得意地冲她一笑：“你跟儿子一起手拉手走在街上，人家说，哎呀，这儿子可真帅呵，长得真像他妈妈，你得脸上多有光啊！” 她想起这些年，老公对家庭很有责任感，也懂得担当，对自己也挺好的，知道老公是真的太想要个儿子了，在这个北方的小县城，男人没有儿子，也是挺没面子的事。 唉，算了，那就再赌一把吧，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让步了。 就这样，儿子出生了。她因在怀孕期间大病了一场，身体一直处于亏空状态，伤了元气，失眠、胃口差、体重急剧下降，从此竟成了一个病秧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一章 她和婆婆之间的关系似乎在儿子出生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儿子出生后，爱孙心切的婆婆自告奋勇来帮着看孩子，她虽对婆婆重男轻女的思想着实看不惯，但想到儿子有人帮着照看，压力减轻了许多，倒也对婆婆心生感激，关系似乎比以前更加亲密了一些。 矛盾是在儿子半岁时发生的。 婆婆看她温言软语，对自己很是尊重，渐渐开始露出强势的一面，话语中开始显露锋芒。 那天，只有她和婆婆在家，她忙着洗衣做饭，婆婆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边走边逗孩子：“你这个小闹人精，回头让你妈背着你去上课，哼！”，初听也就是个调侃的话，不过，说得多了，就难免让人心生不悦。 她不说话，当没听见。婆婆看她没啥反应，以为她就是个软性子，说话便更加放肆起来了。 渐渐地，婆婆说话越来越不中听。 那天，儿子有点儿鼻塞，她请了假，跟公公一起带孩子去看医生。因为老公跑销售，经常出差，所以，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她和公公一起去。 看了病拿了药返回家，婆婆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看回来了赶紧问：“啥病？医生咋说的？！” 公公在前面走，随口回了句：“嗯，说是有点儿鼻炎，吃点儿药就好了。” 婆婆瞥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她，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句“哼！怎么她生的孩子这么多毛病？成天天地生病！” 这话不快不慢，恰到好处地被她听得清清楚楚。这段时间那些细小的繁琐的摩擦，在心中的郁结，突然莫名地爆发出来，冷冷地回了一句“我生的孩子毛病多，看来你的孩子从来不生病的！” 婆婆被她突然回怼，一时有些愕然，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马上就生气了，提高了嗓门说：“我生的孩子就是不生病！这是你生的孩子，你自己看吧！” 这次冲突以婆婆的赌气离开拉开了序幕。 之后，她自己一个人边上课，边带孩子。每天准备好儿子需要用的所有东西，带着孩子去学校，她去上课了，孩子就交给没课的老师帮忙照看，这种让人几近崩溃的日子，她过了一个多月，直到老公听说后，给婆婆打了电话，加上婆婆也确实想孙子，自己回来了，婆媳之间的第一次交手，俩人打了个平手。 之后又有数次交锋，针尖对麦芒，与所有普通百姓家庭一样，雷同的剧情在家里经常上演，这场婆媳大战最终以互相尊重、握手言和的方式落下帷幕。 婆婆发现儿媳其实外柔内刚，儿媳体谅婆婆照看孩子辛苦，婆媳之间，逐渐多了些温情和关心，冬日阳光温暖的下午，两人竟然也可以如母女般坐着聊天喝茶了，这个变化，让她的心里有淡淡的感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竟然也能收获一些母爱，虽然只是淡淡的！ 时间是最好的过滤器，它过滤掉痛苦和忧愁，让陌生人也可以慢慢融合为相濡以沫的亲人，这是种多么奇妙的感受啊！ 而今，她无欲无求，甚至生无可恋的状态，让婆婆公公也开始担心了，他们怕有一天儿子失去妻子，孙子失去妈妈，对于已经年老体迈的老人，这是不能承受的。 从此，她开始寻医问药，喝中药调节，做针灸推拿，吃各种调节神经的药品，但都只是开始有效果，后来便又一切如初。她在这条漫漫长路上越走越远，内心的绝望也越来越严重！是的，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病其实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病！她无法与自己的原生家庭握手言和，更加无法面对与母亲心理和距离上的疏离，这逃无可逃的现实，让她心生厌倦，生无可恋！ 下课了，校园里人声鼎沸，走廊里有学生在追逐打闹，操场上有学生趁着短暂的下课时间在打羽毛球，厕所里更是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有高音喇叭的声音在校园上空拼命地回响着：“表扬，表扬，普通八五班张某某拾到饭卡一张，卡号为——”。 这一切都是热闹的，热气腾腾地，带着人间所特有的喧闹，扑面而来。 她靠着栏杆，俯视校园里的场景，这场景亲切而熟悉，带着生命所特有的鲜活和生机，她的心也因此得以平静下来，像是输入了新鲜的氧气，有种回归大地的归属感。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是自己以前教过的学生豆丁，豆丁其实不是她的真名，是她给这个个头矮小、乐观爱笑的小女孩起的昵称。 豆丁来自农村，家里条件不好，父亲身体残疾，不能干农活，母亲在附近的工厂打工，每日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家里的四个孩子。 豆丁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刚参加工作，一个在上大学，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在农村，一定要生儿子，所以很多家庭都生了一堆孩子。 豆丁学习成绩很好，虽然家里贫穷，倒也不自卑，见到老师也是大大方方的，不卑不亢，这是她很喜欢豆丁的一点。 学校里每学年都有针对贫困生的补助，很多老师都替自己家的亲戚争取，唯独她不是，她每年都去帮豆丁争取，因为她认为这孩子值得帮助，得到补助是理所应当的。 负责贫困生补助工作的副校长每次都要问她：“这孩子是你的亲戚吗？”“不是”“那你干嘛非得帮她？”“因为她最符合条件。”最后，副校长用看外星人的眼光奇怪地端详她老半天，确认这个人脑子没毛病，才有点儿不太情愿的答应给豆丁补助名额。 为什么一定要帮豆丁？她在心里问过自己，后来她想明白了，豆丁的状态是她特别想活成的样子，虽然家庭贫穷，但豆丁阳光乐观，活得舒展有劲头，这是她一直追求的状态，可惜无论怎样努力，她的心头始终是沉重的。 有时候，她想，其实精神上的贫穷要远比物质上的贫穷更可怕，带给人的伤害更大！就如她，走了半辈子，始终无法从内心的阴霾走出来。 现在，豆丁已经上了大学，她们还一直保持着联系。她接通电话，那头传来豆丁开心的笑声：“老师，在干嘛？今天有课吗？” “嗯呢，有课啊，你在哪儿？是回来了吗？”她问。 “老师，生日快乐！”豆丁的话让她突然想起，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的生日很巧，刚好是教师节。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她自己都忘了，得亏豆丁还记着呢。 又叮嘱了豆丁几句，说好放假了聚餐，挂了电话，她匆匆地赶往教室，这一会儿的工夫，上课铃已经响了。 今天虽然是教师节，但既不放假，也没有什么福利，连学生们都忘记了，如果不是手机上收到学校祝福教师节快乐的短信，恐怕没人会想起今天是教师节。 办公室里，老师们在互相调侃“节日快乐！”，发发牢骚，然后接着去上课，这一天只不过是所有平凡日子中的最普通一天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二章 今天有雨，她的心情也像眼前的天空，阴沉昏暗。 新学期的教学，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无助。 她所在的这所初中，是县城最大的公办初中，有六七十年的建校历史，曾经培养出了一届届的优秀学生，曾经一度是全县小学毕业生的首选。很多学生为了进入这所学校，需要托关系走后门。 现在，早已经是今非昔比，曾经的辉煌不再，这所学校越来越走向没落。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私立学校的竞争和不择手段的排挤、诋毁；县城各小学毕业班的老师为了一己之利，在学生中进行不实的宣传，造成很多家长的误解；学校自身存在的诸多问题等等，都让学校像一艘巨轮，在慢慢地沉没，而所有人都在船上，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生源越来越差，优秀学生选择了私立学校和去市里读书，剩下的中等学生和差生一部分被县城别的学校瓜分，一部分来到这所学校，而在学校里，又重新进行分流，有重点段和普通段。重点段分重点班和普通班，普通段又分重点班和普通班，她——本学科排前三名的优秀教师，被分配来教普通段的普通班，想到这里，她不怒反笑，呵呵，这就是学校每况愈下的原因之一：不是能者上，庸者下，而是小人当道，大肆弄权，学校不倒闭才怪呢！ 她其实无所谓，长期的失眠掏空了身体，元气大伤，本学期也只要求代一个班的课，可是，真正走进教室，她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学生。 要么上课睡觉，要么不知道如何听课，要么玩手机，要么东张西望、交头接耳，要么无所事事，总之，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学生。 她使出浑身解数：随时表扬，随时抽查，糖果和大棒两种状态随时切换，外加循循善诱、知识点穿插各种笑话、故事——每节课下来，都觉得精疲力尽，好像被抽空了，但收效甚微。唉，全班成绩第一名的同学，语文数学两科加在一起，总分数一百二十分，勉强及格。更不用说，大部分学生，两科的总分只有六七十分。 她终于绝望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样的学生，如果下次能考试及格，便是老师的本事大了。 从此上课如受罪，每一分钟都在煎熬中度过，课堂上她不再眉飞色舞、脚步轻盈，只求速速下课，回到办公桌前喘息一会儿。 打开手机，网上各种信息扑面而来：老师被打被骂，熊孩子的背后都有一个熊家长，只要是关于老师的新闻，下面必然是一片骂声—— 唔，这令人逃无可逃、令人窒息的现实！ 肋骨的伤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每次呼吸都撕心裂肺的痛，她撩起衣服，伤口一大片清淤，但这只是外伤，她知道，里面的骨头虽然没有骨折，很可能受伤了，否则不会这么久还不好，反而觉得越来越痛。 她想起那天晚上，失眠又在大肆猖獗，头昏昏沉沉的，凌晨三点，她去上厕所，刚起身就感觉脚下软软的，毫无力量，像踩在棉花上，身不由己地一滑，一下子磕在硬硬的床头柜的棱角上面，痛得她大声呻吟起来。 老公被惊醒了，跑过来扶起她。她浑身没劲，老公好不容易把她拖到床上，不由得埋怨了一句：“哎呀！你看你，天天地病，你要是再把我给熬垮了，咱这个家可是真的塌了！” 她沉默不语。心里有无数的话语在翻腾：你以为我想生病吗？我不想健健康康地活着？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可是她咬紧了牙，不吐一个字。 老公能这样照顾她，已经很难得了。毕竟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毕竟彼此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秒是亲人，下一秒或许就是陌路了。 只是心慢慢地越来越冷。 老公在第二天就出门了，他的工作是销售，必须经常出差。 接下来的几天，她赌气没有跟他联系。 肋骨在那天晚上被撞到了，第二天掀起衣服看，一大片皮肤变紫，高高地肿起来。每动一下，就痛得牙缝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每咳嗽一下，就痛彻心扉，她只好用手按着胸口，慢慢地轻轻地咳，依然很痛。 老公也保持沉默，互相不联系，彼此不牵挂，当然也不会问到她的伤，或许是早已经忘了。 好累！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好希望有一天能甜甜地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可是想到儿子，心头沉沉的，他八岁了，失去妈妈，会很难过很伤心吧！ 女儿时不时地发微信过来，各种牢骚：下雨了，不开心；跟室友关系不太好，不高兴；不喜欢吃当地的饭菜，不愿意吃饭，胃疼；衣服带少了，冷，各种埋怨—— 她耐着性子，慢慢地开导、劝慰，直到打出最后一个字，感觉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只想早点儿关上自己这个情绪垃圾站的开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 早上，五点半闹钟响起，起床洗漱，五点五十分从家里出发，上了四十分钟的早读课，期间针对不同程度的学生进行古诗词提问和默写。在学校食堂里吃了简单的饭菜，每顿饭两元钱的标准。紧接着，上了两节课，其中一节课是替另一位老师上的，（因为之前自己去省会城市看病，那位老师帮上了两节课，现在他的父亲生病，她又帮他上了两节课，算是两不相欠），中午放学时，因为饭后学生们都在教室，需要看班，她便又在学校食堂吃了饭，不能不说，很难吃，但是能填饱肚子，已经是不错了，饭后，进教室看着学生自习，都是差生，学习习惯也很差，教室里一分钟也离不开老师，四十分钟下来，跟学生不停斗智斗勇的她已经精疲力尽，晃着软软的身子回到办公室里，喝了几口开水，上课铃响了，又拿着书匆匆到教室，再上一节课。这行程，安排得真满真紧。 老实说，下午的这节课，她已经处于临近虚脱的状态，眼前，学生的脸直晃，嘴巴随着思维的惯性一张一合，她听得到自己在说什么，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幻觉，仿佛意识和身体脱离，周围的一切恍恍惚惚，如同在梦中，是极度不真实的感觉。 咬着牙上完课，终于解脱了。她开着自己的小三轮车，歪歪斜斜地回家，一路上，行人的身影，恍如隔世，迷迷糊糊的，听到街上的喧闹声，似乎隔着很多重玻璃，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竟然平安回到了家。 一头栽倒在床上，终于可以休息了，心里仅存的意识在告诉她：儿子快放学了，得去接孩子。 她又挣扎着爬起来，脚下轻飘飘的，要接孩子、做饭，早上吃过的饭碗还在桌上，等着收拾洗刷，唉，啥时候能平静地睡去，永远不再醒来，这么想着，眼前突然发黑，大脑一片空白，她软绵绵地歪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还能撑多久？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她只知道：母亲已老，儿子还小，必须要活着，等到完成了责任和义务，或许，她真的可以永远地离开了！ 一地鸡毛的中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三章 这几天雨下得很大，暴雨如注，大街上已经成河。 按照惯例，通常，这样的天气，走读的学生可以不用上晚自习，而住宿生因为是住在学校宿舍里，通常都是要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的。今天下午放学时，学校已经发了消息：今天晚上走读生不上，住宿生上晚自习，任课老师必须到教室上课。 “上课上课，光担心学生会出事，老师就是金刚不坏之身，老师出了事，谁负责任？”同事脸色阴沉，满脸的不开心。也是，她家离学校远，而且街道附近一直是下雨水淹的重灾区，再加上，这一年多，县政府一直在对下水道进行改造，街上到处都是大坑小坑，有的坑有两米深，现在被水淹了，根本看不出来，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碰巧了也说不定会有性命之虞。 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早读、晚自习根本都在八小时工作之外，可你不上行吗？你上了不奖钱，你不上可是扣钱没商量的。教育部今年刚出台的政策：中小学生早上上课时间不得早于八点。可自己的学校，别说按照以前的老时间早上七点二十上课，干脆还提前到早上六点上课，搞得老师学生整天睡眠不足，哈欠连天，每天上课时间达到十几个小时，你跟谁说理去？ “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连个工伤都不会给算的！”同事还在嘟囔，她不由得想起今天刚在网上看到的新闻，说是有位高中老师猝死在讲台上，可是国家根本不给算“工伤”，理由很简单：老师猝死的时间是在星期天，是国家的法定假日，按规定老师应该在家里，所以不能算。 我倒是想在家，可学校愿意吗？到底该听谁的？！ 想起今天下午，开全体老师会。那位刚调来的书记竟然在主席台上抹开了眼泪：因为一心扑到工作上，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去看自己的老母亲了。 台下马上有会来事儿的老师领头鼓起掌，可掌声稀稀拉拉的。她环顾四周，发现面露感动之色的老师并不多，旁边坐的同事兼闺蜜凑过头，小声地发牢骚：“你一个月不去看你妈你就哭，我们孩子没人看，扔到家里哇哇大哭，我们也上去哭行不？！” 呵，这真是典型的“感动了自己，却没能感动别人！”。 闺蜜响应国家号召，生了二胎，可没人给看。只好向以前互不来往的婆婆低头，每天忍受着婆婆的白眼和各种挑剔，只盼着上了课，赶紧回家照看孩子，没想到新校长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各种严苛制度出台，比如每天三次签到签出，随时到办公室查岗，还在监控室里随时检测老师们在教室办公室里的情况，搞得大家怨声载道的。 她突然很怀念以前的校长，人性化的管理，至少老师们解除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上课，现在怎样？家里饭没人做，孩子没人看，一整天都困在学校里，心里七上八下的，怎能静下心来工作？偏偏有些人“人心不足蛇吞象”，搞出各种状况为难校长，现在好了，换了新校长来收拾你们吧！ 她想起自己，大学毕业已经二十多年了，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今年工资刚刚涨到三千。可是因为长期的工作和劳累，尤其这六年，光看失眠的钱就花了有两三万，各种方法尝试过，中药西药针灸推拿，老公经常半开玩笑地说“你挣的钱自己花了，可没养家哈！”虽然是玩笑话，她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成天忙得跟过年似的，既不能挣钱，又不能照顾家，换谁也觉得这媳妇是娶错了吧。 她想起跟老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联系了，呵，爱咋咋地吧，不能过就拉倒，这日子也过得没啥盼头！ 仿佛有心电感应，手机突然振了一下，拿起来，是老公：“这几天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我都没敢打扰你，你这几天休息得还好吧？” 她想回复一下，却不知道怎么说。 手机又振了下：“我在外面挺好的，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晚上早点儿休息，再过半个月我就回家了，等着我。” 她冰冷的心忽然有点儿暖暖的，是，老公虽然有点儿大男子主义，其实对她还不错的，这几年，陪着到处寻医问药，虽然偶尔发发牢骚，不过整体上表现还是可以的。 她回复了一句“我挺好的，你别担心。在外面你也照顾好自己。” 老公马上回复一个大大的笑脸：“放心吧，咱们都照顾好自己！” 同事发过来信息，说小狗们已经满月了，中秋节回娘家顺便带过来了，问她还要不要。 嗯，前段时间，她发生了好几次“梦魇”，俗称的“鬼压床”，婆婆出主意说“可以养一只狗狗来壮壮家里的阳气”。 她其实小时候很喜欢养小动物，家里养了猫狗的也不少，可是后来死的死，病的病，加上她大学毕业便逃离了，跑得远远的，算起来也有几十年没有养过了。 小狗也是条生命，如果没有把握去好好爱它，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养。正如你如果不能保证给孩子爱，就不要让他们来到世界上。她曾经一度秉持这个原则，这也是她至今对父母尤其是那个男人不能释怀的主要原因。女儿和儿子只能在外面眼巴巴地看别人家的狗狗。 现在，你能保证善待这个鲜活的小生命吗？你做好准备了吗？她问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我会好好爱它，让它来吧”。 说行动就行动，她开着车把小狗狗接回了家。 小狗白色的底色上，散布着几块黑色的斑块，她起了个朴素的名字“花花”。 花花胖乎乎的，也很乖。她给它喝奶，又喂给它火腿，它吃得很开心，吃饱喝足，要么慵懒地在小窝里睡觉，要么睁着圆圆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家。 儿子对花花的到来，欢呼雀跃。女儿在遥远的大学里，也要通过微信视频逗逗它，小家伙成了家里最受欢迎的一员。 她也很开心，两个孩子都很爱花花，都是善良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四章 转眼间，小狗已经来了快两个月了。从刚来时候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到现在的安之若素、从容淡定，花花早已适应了在这个新家里的生活，身子也长大了不少，体力也增强了许多，以前只能在一楼，现在已经可以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穿梭，上下自如，俨然成为家里的一份子。 每天，她总要跟花花玩耍一会儿，小狗摇头摆尾，亲昵地在脚边蹭来蹭去，黑亮亮的圆眼睛无比信赖地望着她，还总用又湿又软的舌头舔她的手心，让她忘却了尘世的很多烦恼，仿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心变得平静坦然。 老公已经结束了出差的生活，回归家庭。日子就这么过去，平淡无奇，波澜不惊。 对于花花，老公一开始是不喜欢的，讨厌小狗把家里弄得乱乱的。已经是深秋，刚满月的花花只能窝在房间里，拉屎撒尿，他很是不开心。 后来，花花一天天大起来，抵抗力增强了。她把它转移到了院子里，买了笼子和狗窝，从此，花花的世界大了许多，屋里院里，跑来跑去的，很是活泼，大小便问题也迎刃而解，他也慢慢喜欢上了聪明伶俐的花花，小狗真正被这个家庭接纳了。 婆婆市里的房子遇到了拆迁，近九十平方的面积，开发商答应赔偿一套同等面积的房子。老公的弟弟开始和父母撕逼，非要说房子有他的一半，因为公公当初答应给他一半。 老公问她怎么办？她觉得婆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选择不参与，老人的身体健康最重要，她宁愿选择委屈自己，毕竟自己也有孩子。 接下来的剧情很是狗血：公公最终向小儿子让步，房子给了小儿子一半，另一半以八万元的低价卖给了小儿子，就这样，老公弟弟花了八万元得到了一套市区的房子。 一切都尘埃落定。老公用“吃亏是福”来安慰她。是啊，钱财是身外之物，家庭的团结和睦最重要，可是，公公婆婆似乎忘了她的孝顺，言外之意，倒好像她是家里有钱，所以不屑于争家产。她不由得要呵呵了，这种不怀好意的误解实在让人有种吞了苍蝇的恶心。 国庆节放假了，女儿车马劳顿，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回到家，累得在家里宅了好几天。 婆婆竟然开始埋怨，忿忿的说女儿没规矩，回家竟然不去看爷爷奶奶。 可是婆婆忘了：当年她远离亲人，孤身一人远嫁这里，婆婆漠不关心。怀孕期间，她只来了两次，停留片刻，就匆匆离开。 后来，女儿出生，她重男轻女，嫌弃是个女孩，从没有照看过，也从没有疼爱过女儿。 现在，女儿上了大学，她倒想起来有个孙女了。真是让人无语！ 婆婆还忘了：当初嫌自己的房子潮湿，公公婆婆一直住在她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买的小区房里，公婆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每月收着房租，而她和老公每月要还几百块钱的房贷。 真是岂有此理！ 那天闲来无事，跟闺蜜聊起此事。闺蜜义愤填膺：“我告诉你，人不能太懂事，你越懂事，越挑你的理。那句话怎么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喝！”” 她黯然。心里很难受。 是啊，我愿意善良，愿意尊重你，可是，如果你无视我的善良，甚至把它当做好欺负，去践踏它，那么我为什么要对你温柔以待？！我的善良只给能配得上的人！ 接下来几天，她一直很烦躁，在学校上课一切正常，可一进家门，看到老公，便不由的想起这件事，心情就很糟糕，不由得迁怒于人，尤其是老公，简直各种的看不顺眼。 老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了两天，终于爆发了，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好一番较量，最终老公“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这样的日子是我想要的吗？”，她问自己，既然大家在一起都不开心，不如分开。终日跟这些不愉快的人和事纠缠不清，她真的过够了，心凉了，恐怕再难热吧？ 她向老公提出离婚，他楞住了。 第二天，老公起了个大早，等她起床，他已经拖好地做好了早餐，房间干干净净，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她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毕竟，她和他风风雨雨二十多年，从白手起家到衣食无忧，儿女双全，一路走来，的确是不易。 她把心里的郁闷一吐为快，老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让她意外的是，他竟然跟她想法一样，也觉得公公婆婆有失偏颇，做事不妥。夫妻两个彼此吐槽了一下午，终于烟消云散，雨过天晴，并达成一致意见：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公婆年纪大了，自己受的委屈自己消化吧。 深受佛家思想影响的老公最后用一句话来总结：我们这么做既是孝敬父母，也是在为自己积德造福，将来上天会厚爱我们的。 她笑笑，自己倒没想那么多，其实，她要的只是老公的理解，仅此而已。 因为学校收的有一部分乡下学生，所以就实行十天工作制，每上十天课，休息四天。自从新校长上任，她就规定每十天开一次例会，今天也不例外。 会上照例是对上周工作的总结，雷厉风行，作风火辣的女校长说话很不客气，好几个老师因请假受到了批评，会场的气氛很是沉闷压抑。 接着是对工作敬业的老师的表扬。出乎意料的，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竟然在表扬之列。“作业批改认真，虽然失眠严重，仍然坚持工作”等等，她低着头，突然觉得不是那么讨厌这个校长了。 其实，工作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尤其是这几年学校不景气，当老师真的成为良心活，但她从未考虑金钱，只是单纯的想，不能误人子弟，要让学生跟着自己真正的有收获，真正学到知识。可惜学校里一直都是小人得志。今天校长的话，于她而言，是对她多年努力工作的认可和肯定，她脸上虽波澜不惊，心里已是心潮起伏，惊涛骇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五章 转眼之间，小狗已经来了快两个月了。从刚来时候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到现在的安之若素、从容淡定，花花早已适应了在这个新家里的生活，身子也长大了不少，体力也增强了许多，以前只能在一楼，现在已经可以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穿梭，上下自如，俨然成为家里的一份子。 每天，她总要跟花花玩耍一会儿，小狗摇头摆尾，亲昵地在脚边蹭来蹭去，黑亮亮的圆眼睛无比信赖地望着她，还总用又湿又软的舌头舔她的手心，让她忘却了尘世的很多烦恼，仿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心变得平静坦然。 老公已经结束了出差的生活，回归家庭。日子就这么过去，平淡无奇，波澜不惊。 对于花花，老公一开始是不喜欢的，讨厌小狗把家里弄得乱乱的。已经是深秋，刚满月的花花只能窝在房间里，拉屎撒尿，他很是不开心。 后来，花花一天天大起来，抵抗力增强了。她把它转移到了院子里，买了笼子和狗窝，从此，花花的世界大了许多，屋里院里，跑来跑去的，很是活泼，大小便问题也迎刃而解，他也慢慢喜欢上了聪明伶俐的花花，小狗真正被这个家庭接纳了。 婆婆市里的房子遇到了拆迁，近九十平方的面积，开发商答应赔偿一套同等面积的房子。老公的弟弟开始和父母撕逼，非要说房子有他的一半，因为公公当初答应给他一半。 老公问她怎么办？她觉得婆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选择不参与，老人的身体健康最重要，她宁愿选择委屈自己，毕竟自己也有孩子。 接下来的剧情很是狗血：公公最终向小儿子让步，房子给了小儿子一半，另一半以八万元的低价卖给了小儿子，就这样，老公弟弟花了八万元得到了一套市区的房子。 一切都尘埃落定。老公用“吃亏是福”来安慰她。是啊，钱财是身外之物，家庭的团结和睦最重要，可是，公公婆婆似乎忘了她的孝顺，言外之意，倒好像她是家里有钱，所以不屑于争家产。她不由得要呵呵了，这种不怀好意的误解实在让人有种吞了苍蝇的恶心。 国庆节放假了，女儿车马劳顿，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回到家，累得在家里宅了好几天。 婆婆竟然开始埋怨，忿忿的说女儿没规矩，回家竟然不去看爷爷奶奶。 可是婆婆忘了：当年她远离亲人，孤身一人远嫁这里，婆婆漠不关心。怀孕期间，她只来了两次，停留片刻，就匆匆离开。 后来，女儿出生，她重男轻女，嫌弃是个女孩，从没有照看过，也从没有疼爱过女儿。 现在，女儿上了大学，她倒想起来有个孙女了。真是让人无语！ 婆婆还忘了：当初嫌自己的房子潮湿，公公婆婆一直住在她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买的小区房里，公婆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每月收着房租，而她和老公每月要还几百块钱的房贷。 真是岂有此理！ 那天闲来无事，跟闺蜜聊起此事。闺蜜义愤填膺：“我告诉你，人不能太懂事，你越懂事，越挑你的理。那句话怎么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喝！”” 她黯然。心里很难受。 是啊，我愿意善良，愿意尊重你，可是，如果你无视我的善良，甚至把它当做好欺负，去践踏它，那么我为什么要对你温柔以待？！我的善良只给能配得上的人！ 接下来几天，她一直很烦躁，在学校上课一切正常，可一进家门，看到老公，便不由的想起这件事，心情就很糟糕，不由得迁怒于人，尤其是老公，简直各种的看不顺眼。 老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了两天，终于爆发了，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好一番较量，最终老公“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这样的日子是我想要的吗？”，她问自己，既然大家在一起都不开心，不如分开。终日跟这些不愉快的人和事纠缠不清，她真的过够了，心凉了，恐怕再难热吧？ 她向老公提出离婚，他楞住了。 第二天，老公起了个大早，等她起床，他已经拖好地做好了早餐，房间干干净净，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她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毕竟，她和他风风雨雨二十多年，从白手起家到衣食无忧，儿女双全，一路走来，的确是不易。 她把心里的郁闷一吐为快，老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让她意外的是，他竟然跟她想法一样，也觉得公公婆婆有失偏颇，做事不妥。夫妻两个彼此吐槽了一下午，终于烟消云散，雨过天晴，并达成一致意见：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公婆年纪大了，自己受的委屈自己消化吧。 深受佛家思想影响的老公最后用一句话来总结：我们这么做既是孝敬父母，也是在为自己积德造福，将来上天会厚爱我们的。 她笑笑，自己倒没想那么多，其实，她要的只是老公的理解，仅此而已。 因为学校收的有一部分乡下学生，所以就实行十天工作制，每上十天课，休息四天。自从新校长上任，她就规定每十天开一次例会，今天也不例外。 会上照例是对上周工作的总结，雷厉风行，作风火辣的女校长说话很不客气，好几个老师因请假受到了批评，会场的气氛很是沉闷压抑。 接着是对工作敬业的老师的表扬。出乎意料的，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竟然在表扬之列。“作业批改认真，虽然失眠严重，仍然坚持工作”等等，她低着头，突然觉得不是那么讨厌这个校长了。 其实，工作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尤其是这几年学校不景气，当老师真的成为良心活，但她从未考虑金钱，只是单纯的想，不能误人子弟，要让学生跟着自己真正的有收获，真正学到知识。可惜学校里一直都是小人得志。今天校长的话，于她而言，是对她多年努力工作的认可和肯定，她脸上虽波澜不惊，心里已是心潮起伏，惊涛骇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六章 早晨有早读课。她提前定好了闹钟，五点四十铃声响起，匆匆起床、洗漱，一路疾驰来到学校，六点二十分的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学生们已经都到齐了。她把今天的早读任务写在黑板上，安排学生开始读书。 考虑到学生的接受能力比较差，她有意识地降低了难度，把原来已经反复背诵过的四首古诗词作为今天早读课的学习任务，背会后要求抄写一遍。 刚把学习任务写到黑板上，就听到教室里传来音量很大的“嘘”声，显然，对方并不介意被她听到，不用转身，她也知道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学生——方卓。 她回过身，看着方卓，对方也用挑衅的眼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没有半点儿怯意。 她的无名火忽地就起来了。 就是这个方卓：在学期开学的第一节课上就随意说话，各种小动作。被她批评之后，从此跟她结下了仇，专门在课堂上各种作。 她也曾尝试和解，课下谈话，跟他解释，都没有用，对方认准了，一定要杠上的。 之后几乎每节课，方卓都是各种挑衅：记得最清楚的那一次，她有次提到了自己身体不好，刚刚恢复就上班了，希望大家听话。刚说到这儿，方卓突然冒出一句：“那你不是快死了吗？” 她看着那双眼睛，从里面她看到了毫无顾忌的笑意和呼之欲出的幸灾乐祸。一股凉意从脊背冒出来，像一条毒蛇缠住她的心，这人性中的恶，真的不分年龄的。 她突然忍不住了。 把方卓叫到了办公室，她当着班主任的面，细数了对方的种种表现，气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 方卓马上戏精附身，各种表演：被吓到的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很是到位，哭哭啼啼，哽咽着辩解自己的无辜，令人瞠目结舌。 班主任李老师显得有点儿为难，批评了几句，便让他去上课了。 回过头来，李老师说：“张老师，你不了解这个学生的情况。他爸爸妈妈也是老师，上次他妈妈来学校说了，他有梦游症，不敢管得太紧，怕刺激到他。你说，咱们管得紧了，万一刺激到他，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起这个责任？要是他家长来学校里闹事，咱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无语。是啊，如今当老师，谁都不敢太认真，万一碰上不讲理的家长，后半生就别活了！想起看到网上层出不穷的各种辱师殴师事件，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那些被坏孩子干扰影响到学习的学生们，他们的受教育权利，谁来保障？她无声地叹息着，突然觉得特别茫然，教了半辈子的书，她竟然不知道以后的课该怎么上了，就这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转眼，又到了学生们回家过大星期天的日子。下午四点，学生们离校之后，照例学校召开全体老师的例会。 学校的一把手，也就是上任半年多的新校长讲话。 这半年多来，大家已经逐渐摸清楚了新校长的风格。说话嗓门高口气硬，这一点，是以往各届校长所不具备的。 “有的老师说，我们学校上早自习时间太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太辛苦。你当老师，选择了这一行，就是选择奉献，就要做春蚕！——” 这是回应有老师提意见，早上起得太早，家里有孩子的就难办了。校长的语气很坚决，生是一中人，死当做一中鬼，怎么可以有怨言呢？ 为了增强说服力，新校长特意拿自己举例：“你们说家里有孩子，谁家没有孩子？我呢，自从来到咱学校，都没有见到我孙子一面！” 台下立刻议论纷纷：你那是孙子好不好？能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吗？再说了，要是你儿媳妇在这个学校，你会让她把孩子扔下，以校为家吗？ 新校长的脸色马上多云转阴：“咋回事？有话别在下面乱说，去我办公室说！这么多意见，不想干，可以走，你马上就能落聘！” 说着，来到台下，在会议室里巡视着。会议室里马上鸦雀无声。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一些想去接孩子的女老师在新校长的目光如炬的注视下，只好如坐针毡，度秒如年的捱着。 这次会议，点名批评了上次开会请假的二十多位老师，并且每人被扣了三十块钱。新校长说了，以后，缺一次会议，即使请假了，也要扣钱，没请假的，当然扣得更多，每次扣七十元。 大家互相目光交流，满眼都是无奈。毕竟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两千多元，这儿扣几十，那儿扣几十，还拿什么养家？ 会议终于开完了。 出来一看，天已经黑了。这次会议宣布了很多学校新出台的政策，比如早读课迟到了扣多少钱，指纹没签到扣多少钱，查岗没在岗扣多少钱—— 扣扣扣，她头昏昏的，仿佛带了个超大号的帽子，特别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脑子里满是特大号的扣钱扣钱，工资卡里微薄的收入好像长了腿，随时都可以不翼而飞。 身后有两个老师边走边小声嘀咕：“这也扣那也扣，咋不提我们好好干活，奖多少钱？！” 呵呵！你俩真是怕死得快，她在心里腹诽着，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吧！ 经过布告栏时，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上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她知道，那上面很多人包括自己的工资数少得可怜。她还知道，那些要求大家无私奉献的领导们，都已经晋升了高级职称，每月的工资是大家的至少两倍。 回到家，老公已经接回了儿子，正在辅导他写作业。 看到她回来，老公嘟囔了句：“又是这么晚回来，工资那么低，还成天这么忙，真是的——” 她没有吭声。今天觉得特别累，心累。想起那句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其实，难道女人就不怕入错行吗？她心里充满了失败感，以前她还曾经以自己是个好老师自居，并且颇有点儿洋洋自得，现在想来，真是个大大的笑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办公室的杨老师提到自己的老同学的同事，很有魄力。停薪留职，放弃公办学校的铁饭碗，去了大城市打工，据说，每月的收入近两万呢。 “真的假的？这么多！”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艳羡极了。 “咳咳！”有人咳了两声，人声鼎沸的食堂里突然变得分外安静，她扭头一看，新校长来了。 大家都埋头吃饭，可她的心湖却像被投进了一块石子，荡漾起了层层波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七章 她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变了。 变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冷漠。以前喜欢和同事说说笑笑，现在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以前做事情总要找个伴，现在总是独来独往，成了“独行侠”；以前遇到事喜欢发表意见，现在话到嘴边又咽下，生生烂在肚子里—— 以前她是爱自己的工作的，虽然收入低，但很热爱它，因为至少可以从中得到廉价的成就感：学生们喜欢她甚至崇拜她，领导同事的目光也是赞许的肯定的。可是现在没有了，工作令她烦恼，踏进校门的那一秒，她的心压抑而沉重，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晚上，她又一次失眠了。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老公被她吵醒了：“你咋了？” 她不说话。 “让我猜猜”老公想了想，说“你是因为工作原因” 她吃了一惊：“你咋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咱俩结婚二十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啊？” 老公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慵懒地说：“不就是今年教了差班，你难受吗？” “你不懂？” “咋能不懂？不是我说你，差班就差班呗，别总想着教书育人，整得自己跟多伟大似的。学生爱学不学，别的老师能混，你也能混，犯不着因为学生影响自己的身体健康！” 她不得不承认，老公说得有一定道理。想起闺蜜说的那句话：“学生差不是我们的原因，我们尽力了就别再心里过不去了。被耽误的学生多了，很多学生爹妈都不管，我们又不是救世主，救不过来的。”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很难过？那句话说的：“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啊。 下午在办公室里翻看学校的微信群，有一篇文章跳出来，是一个同事转发的。 打开一看，是关于老师的退休金的。文中说有一位晋升了副高的老教师，退休前的工资为六千块钱，可退休后只能领三千块钱，整整少了一半。 她跟旁边相熟的同事聊起这件事。 同事说：“就是这样的啊！因为我们的工资里面有一千元左右是绩效工资，还有一部分钱是别的补贴，杂七杂八的，退休后这些都没有了。” “那我一个月工资三千元，退了休最多拿两千？”她瞪大了眼“我们干一辈子，最后养老只有这些钱？” 同事笑了：“你才知道？我们这个铁饭碗现在连泥饭碗都不如啊！” 她无语。 想起网上说的：老师的平均寿命只有五十九岁，还不到六十岁。有很多人恐怕连退休金都没拿到就离开了。这两三年，学校里接连去世了五六位老师，都是四十多岁，各种癌症绝症，他们没能等到领养老金的那天。 深深的悲凉和苦涩袭上心头，弥漫开来，令人窒息。 晚上，她在梦中醒来，梦境恍然如真：她在一条崎岖小路上蹒跚前行，忽地眼前一片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她进退维谷，急得要叫出声来—— 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她知道是做梦，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上又湿又冷，伸手摸了一下，胸前犹如被泼了一碗冷水，内衣已经全部被冷汗浸透了。 梦中的艰难处境其实就是眼下真实状况的写照啊，她在心里默默叹息着，慢慢坐起身，倚在床头上，黑暗中大睁着双眼，今夜，又将无眠到天亮—— 早上刚起床，就听到微信接到信息的提示音，打开一看，是妹妹晓沫。 妹妹比她小两三岁，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当年晓沫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想复读，他嫌花钱（随着年龄增长，尤其自己也为人父母，体会到对孩子的爱，她更加讨厌父亲，在她心里，父亲根本不是父亲，就是个陌生的男人，只能称呼“他”），硬生生不同意，晓沫只好去外面打工。 晓沫性格懦弱，又没有主见。后来找了个男朋友，文化程度不高，且多疑，性格中有明显的大男子主义，姐妹们都苦劝，但妹妹像吃了迷魂药，执意要嫁给他，现在想来，晓沫不是真正贪恋对方什么，只是想要尽快逃离这个火坑一样的家。 如今，晓沫已经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的妈妈，家庭还算稳定。虽然妹夫性格执拗脾气大，好在妹妹性格温顺，倒也在吵吵闹闹中过去了二十年。 考虑到妹夫没有工作，经济拮据，家庭负担重，她跟老公好说歹说，让老公带妹夫去干销售，倒是比上班强一些，负担一家人的衣食住行，还是可以的。 今天晓沫一大早就联系，肯定有啥事。她赶紧回了一句：“晓沫，有啥事？” 妹妹那边很快回复了。原来，晓沫看中了一套房子，想买下来。 “三姐，特别好，地段还有环境都特别好！” 妹妹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欢欣。 妹妹并不是没有房子住，起初姐妹几个帮忙凑钱，让她买了套九十多平的房子，后来晓沫又贷款买了第二套房子，大家又没少凑钱，觉得是亲姐妹，自己不帮谁帮呢？可是现在又买第三套房子，她有点儿无语了。 “你们不是有房子住吗？再说你还有一套呢，买这么多房子干嘛？”她不解地问。 “这套房子特别好，我真的很喜欢。以后就买不上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妹妹没听出她的语气，继续说：“三姐，我买这套房子有近三十万的缺口，你可得帮我啊！” “三十万！”她倒吸了口凉气“你想我们怎么帮你？这么多啊！” “没事的，三姐，我让大姐帮我十万，你要是能帮我十万，剩下的十万我们自己凑。” 我的天，感情你自己只有十万，别人得帮你二十万，她说不出话来。 “三姐，三姐，你能听到不？”晓沫在电话那头叫她。 她勉强应答着，想了下，她说：“我得跟你姐夫商量一下，回头再告诉你。” 挂了电话，去问老公，他不出所料地一下子炸了： “我天，这不是拿别人的钱买房吗？以后我们家里都栽着摇钱树是咋的？再说了，我们帮了他们那么多了，还得寸进尺，我们也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也得生活呀！” 她无语。能怎么说？钱是老公挣的，她即便想帮晓沫，也得老公愿意啊。 下午回复妹妹，她吞吞吐吐：“晓沫，我帮不了你那么多，我没有那么多钱，这样吧，我给你凑四万，里面有你姐夫的两万，我工资卡里的两万，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什么？我姐夫不是刚挣了——”妹妹及时咽下了嗓子眼里的半句话。 她知道，因为妹夫和老公一起，所以妹夫知道老公刚挣了一些钱。可是，我们也得生活啊，女儿在读大学，学费生活费啥的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加上老公单位不景气，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以后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把钱转账给晓沫，妹妹连声“谢谢”也没说。她心里凉凉的，亲情这个东西，最终还得用钱来维系，可惜，她没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八章 每大周一次的例会又开始了。照例是对本周各种工作的总结和对下周工作的安排，她在台下听得昏昏欲睡。 突然，校长的声音变得异样起来：“昨天晚上，我收到教育局李局长转发给我的短信！” 校长扬了扬手里拿着的手机，咳嗽了一下：“这条信息是我们学校里有人匿名发给县教育局李局长的，要举报我，里面列举了我上任后的四大罪状！” 仿佛有谁往平静的湖面投了块石子，会议室里沉闷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沸腾了，大家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 “别说话，下面我念念举报我的四大罪状！” 校长开始逐条读起来，每条读后，她都要一一进行反驳。说到激动处，她的声音有点儿哽咽了：“我来到咱们学校这三个月，没用咱学校的公款吃过一次饭，办过一次私人的事情，昨天晚上我一夜未眠，真的特别寒心，特别难过！” 说着，她取下鼻梁上的近视眼镜，手有些颤抖地用眼镜布一遍遍擦拭镜片，来掩饰内心压抑不住的情绪。 她不免心里也酸酸的，想起这位新校长，上任以来，虽然很多措施都严苛有余，人性不足，毕竟还是为人清廉，且做事情的出发点是好的，如今被人告到局里，想来的确会很难过的。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想把学校把工作搞好，最终却人人都不开心呢？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晚上，回到家，她向老公说起今天开会的事儿。 他笑了：“你们校长是自找的！” “你看你，怎么这么说？！”她翻了他一个白眼。 “你们校长是太理想化了，如今，光凭一腔热情就能把工作搞好吗？”老公不笑了，正了正脸色说道：“她自己活得不接地气，可别人拖家带口的，得活下去啊。” “是啊，”她叹了口气，“我准备明年停薪留职，出去闯闯，见见世面，也是为将来养老攒一部分钱。” 老公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没听错吧？连你这样清高的人，都要考虑挣钱了！” 很好笑吗？可她实在笑不出来。 以前的自己有多清高？她问自己。年轻时候找老公，她只看对方的人品，根本不考虑对方的家庭经济状况，结果大半生为钱所累，锱铢必较，日子过得好清贫；工作上兢兢业业，从不考虑回报，对利用课余时间为学生有偿补课的老师嗤之以鼻，可是每月两千块钱的工资仅够温饱，想要供房买车根本是海市蜃楼；看到那些对领导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同事，内心满满的不屑一顾，认为有辱斯文，怎么配为人师表，可最终别人不择手段上位成功，她被排斥发配去教最差的班—— 呵呵！被现实狠狠打脸，打得好疼！ 是的，她可以兢兢业业，不图回报，可实在不愿意干了大半辈子，晚景凄凉，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她可以淡泊名利，默默付出，但无法忍受尊严被人践踏。 好吧，我要离开，逃离，出走！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期中考试的时候。 学校又新出台了许多规定，尤其是有关考试的。监考时不得带手机进入考场，一旦发现，全校通报批评，并每次扣工资五十元。 难免在心里腹诽：我辛辛苦苦监考加上改卷，累死累活，能挣五十元不？转念一想，为了让学生考出真实的成绩，监考严格是必须的，而且，对学生以后努力学习，摒除不劳而获的侥幸心理是有好处的，心里倒也释然了。 监考真的是百无聊赖。语文数学等主科每场考试时间是近两个小时，学生们奋笔疾书，监考的老师可是度分如年了。 她在教室里慢慢踱步，又怕影响学生答题，只好原地不动，眼睛盯着学生，好不无聊。 好吧，身体不能动，那就大脑运动运动吧，来个思接千年，神飞万穹。 她开始默默背诵起白居易的《琵琶行》。今年暑假的时候，她跟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一起背过，现在只能凭记忆背诵。 还不错，基本上全篇背下来了，只是里面有个别的句子卡壳了，她有点儿遗憾的咂咂嘴，一回头，一个做不出题的学生正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她，想来是被她丰富的面部表情吸引到了，她正正脸色，回视对方，那学生马上低下了头。 从早上七点多，一直考到中午十二点。因为八年级的学生要用考场，下午可以休息一下，明天接着考试。 她打开手机，发现姐妹几个的小微信群里多了十多条信息。点开一看，是二姐发的语音：“今天给妈洗澡了。老太太很高兴，说这么多天，终于身上干净了一回。” 下面是大姐她们的留言。 这段时间，妈闪到了腰。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行动不太方便了。想来，一向爱干净的她，不能洗澡，的确是特别难受的。 她开始恨自己，工作是忙，新校长的管理严苛缺乏人情味，但也不是一点儿时间也没有，其实还是她过不了自己这关，她不愿意回去，不愿意面对那张讨厌的脸。 要不，就给妈多寄点钱吧，可是工资好低，囊中羞涩，太多了她其实也拿不出的。 这一刻，她真想逃离。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公说：“我这几天太难受了，胃不舒服，不想吃饭，干呕反胃，这种感觉真够糟心的！真是太难受了！” 老公以前身体挺好的，或许年纪大了，消化能力变弱了，这段时间总是恶心干呕，去市里第一人民医院做了胃镜检查，有点儿慢性胃炎，医生给拿了药，吃了半个月，也没有明显的好转。 她想起自己两次怀孕期间，孕吐反应特别明显，连一口水也不能喝，吃什么都吐，狂吐到苦胆汁都要吐出来，真是受罪。 可老公总是不以为然，觉得不就是怀个孕嘛，怎么这么矫情？！还总是嘲讽她没病装病。 是哪个名人说的“这世上从来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除非你真正的经历了，你才能知道那种感觉。” 她看了看老公：“当年，我怀这俩孩子的时候，比你这个要厉害得多，你还说我装呢，现在知道啥滋味了吧。回头你再试试生孩子时的那种痛，你就不会说我矫情了！” 老公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对不住，我当时真不知道这么难受啊，我的天，太不好受了！” 他回头看着埋头吃饭的儿子：“儿子，你将来可别孝敬我，要好好孝敬你妈妈，看你妈妈为你们付出那么多。” 她赶紧打断他：“说错了，儿子你将来首先要疼自己的媳妇，人家嫁给你，你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好好呵护她才对，我是要人疼，但不是你，应该是你爹疼我，谁的媳妇谁疼！” 老公尴尬的笑了笑。 儿子抬头回了一句：“我才多大啊，早着呢。妈，放心吧，我既疼我媳妇，也疼你。” 三个人都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十九章 本学期的期中考试已经结束，依照惯例，紧接着是阅卷工作。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早上八点整，用于临时阅卷的七八个教室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有的老师在分配改卷任务，有的老师在互相商量答案，还有的人正在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饭，十分钟后，教室里安静下来，阅卷工作一切就绪，处于正在进行时状态。 她坐在角落里，感觉寒气逼人，有点儿瑟瑟发抖。早晨来得匆忙，只来得及喝了几口稀饭，教室里虽然有空调，并没有开，因为学生们不在，为了省电，学校直接关掉了电闸。 分配好了任务，大家开始埋头工作，教室里安静下来。偶尔传来某位老师耐不住寒冷，跺脚的声音，但稀稀拉拉的，很快被寂静淹没。 突然，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是校长。她端着一个不大的水壶，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大家辛苦了。谁口渴了，我这儿有开水。”校长举起水壶，做了个倒茶的动作。 马上有机灵的老师接话：“不渴不渴，校长您才辛苦呢，谢谢您这么关心大家，大家改着更有劲了！哈哈！” 校长举着水壶接着去串别的办公室了。本来很安静的教室因为校长的到来，一下子喧哗了起来。 刚才跟校长搭话的老师叹息道：“看看，多贴心的领导，虽然没喝上茶，可心里好温暖啊！” 教室里沉默了一下。突然有个声音在角落里传出来：“温暖不温暖我不知道，反正我听说，咱们的监考改卷的钱可是没有了，听说校长说了，这些工作是咱们分内的事，不能给钱！” 仿佛一下子炸了锅，大家马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喊着温暖的老师有点儿尴尬，问另一个担任中层职务的同事：“张书记，咱的钱没了，是真的吗？” 张书记更尴尬，他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好像是吧？” 她在角落里听着，沉默不语，心里却翻江倒海：监考改卷的钱其实很少，像这种段考，监考改卷，要忙四五天，也只不过补助六十元钱，可现在，连这少得可怜的钱也没有了！ 儿子大了，还有一年多就要读初中了，星期天，老公非要拉着她去市里看房，说要让儿子去市里上初中。 老公带她去了自己心仪很久的一个楼盘，名字很好听：香樟公馆，一听就特别高大上。 来到售楼处，老公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头，吐了吐舌头说：“嗬！宝马！” 她扭头看了看，其实她是个车盲，根本不认识什么宝马奔驰的车标。 老公指了指停在售楼处门口的汽车说：“看，这辆是宝马。那边银色的那辆是大奔，这些来看房的可都是有钱人啊！” 老公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的那辆开了十年的五菱宏光，气场明显的缩了许多。 她笑了笑，心想：“如果不是老公跑销售，凭自己的工资，连这样的破车恐怕也买不起啊！” 刚走到售楼处门口，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语气谦卑而恭敬：“欢迎光临！请进！”俩人由年轻人一路带路，进入售楼处大厅，马上有精明干练的工作人员迎着嘘寒问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如沐春风，如回家中，舒服而又温暖。 大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售楼先生都穿着薄薄的西装，售楼小姐则是着西装配短裙，俊男靓女，神采奕奕，相比之下，她身上穿着厚厚的款式普通的半旧棉衣，不一会儿就觉得燥热不安，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真有点儿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窘迫感。 她对于房子一向不懂的，就静静地站着，听那个打着红色领结的年轻人口若悬河地给老公介绍着，听着听着就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只觉得对方的嘴一张一合，语速很快。 突然，有一个数字蹦到了耳朵里：“九千多！”她愕然地看着红领结，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是的，我们平均的价格是一平方九千多，当然，有的楼层高一些，一万多。也有的楼层八千多，不过，平均下来，大概是九千多。” 她咬了咬嘴唇，默默地在心里计算自己不吃不喝的话，几个月的工资够买一平方的，最后她绝望了：三个月不吃不喝，也顶多买一平方！ 她心乱如麻，耳边已经听不到红领结的声音，只有“九千多”“三个月”这些字眼在脑海里不停地旋转着，转得她一阵阵头晕目眩。 “钱”“钱”，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穷，一向清高的她，如今要在这阿堵物面前低下头，谁说钱不是好东西？没钱，连尊严都没有，她眼前又浮现出门童看到她朴素，哦不，是寒酸的衣着时掩饰不住的轻蔑的眼光。 看了房子出来，俩人都沉默不语。 房价太高，超出能承担的范围。可是环境优美、交通便利、户型美观，更重要的是，离儿子将来要读的中学很近。 临出门时红领结洋溢的话言犹在耳：“哥，姐，你俩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我们下周一开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一定要抓住啊！” 她当然知道，可是，钱可是真金白银，必须要拿出来的。 老公叹了口气，慢慢地说：“要不，就让儿子在你们学校上初中吧” 不！想起这个县城最大的公办初中，以前曾经培养出那么多优秀学生，可是，一届届领导走马上任，每届领导都恨不得烧上好几把火，恨不得把大家都烧的焦头烂额，可最终呢，人心涣散，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其实，教育最需要的是安安静静地教书育人，而不是瞎折腾啊！ 不行，儿子的初中三年，可不能再当试验品了，人生的道路，一旦走错了，是不可能回头的！ 一路无言，回家。 把寄放在公婆家的儿子接着，三人一起回家。 早上走得匆忙，只草草吃了几口饭，现在早已经前心贴后背，饥肠辘辘了。 勉强做点儿饭，对付了几口。手机响了一声，拿起来，是学校发的通知，要求每个老师完成县教育局指派的任务，如果逾期没有完成，那“后果自负”！ 以前老师们经常要完成很多份外的事情，每次都是“后果自负”，真想不明白，一个普通的老师，这后果能严重到哪儿去！又如何自负呢？ 这次则是帮着完成全县党员的法律知识测试卷，段里在微信群里已经把答案发出来了，需要每个人识别二维码关注微信号完善个人信息并且做完测试题。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呵呵，我啥时候成党员了？这形式主义可真够讨厌的！ 边腹诽边一步步完成试题，等一切结束，她抬起头，揉揉酸涩的眼睛，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了。 进入九月，天格外的蓝，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云彩，屋后空地上高大挺拔的白杨树直查云霄，看起来颇有画面感，随手一拍便是一张美图，天高云淡，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婆婆的生日是在重阳节。每年这个时候，她和老公都会很隆重地给婆婆过生日，订蛋糕、聚餐、买衣服等，节目倒也丰富多彩。 去年婆婆进入七十岁，老家有“忘生”的说法，意思是不给年龄大的老人过生日，希望借此让阎王爷忘了老人的存在，好躲过生命的无常。 今年婆婆的生日，她和老公商量着，以后不再给婆婆过生日，好让阎王爷忘记婆婆。又怕婆婆误会，专门去婆婆家说了这个意思，婆婆倒也理解，毕竟现在生活好了，吃穿不愁，老人最关心的是能否长寿。 婆婆的生日后面紧跟着是她的生日。 公公婆婆提前一天来家里看她。公公说：“明天你生日，我给你买羊排，天冷你们炖汤喝，暖暖身子。”她婉言谢绝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公就来了。新鲜的羊排骨包在食品袋里，公公头上有热气冒出来，一看就是走得很慌张。 她心里暖暖的。 上午自家姐妹几个的微信群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大姐身先士卒，发了大大的红包让大家抢，作为寿星的她也发了一个大的，然后手气最佳的接着发，很是下了几场红包雨。 以往妈会提前一天打电话来，虽然也只是平常的话语，但听着老太太说着有些蹩口的“生日快乐”，还是觉得喜庆了许多。 一天她都有点儿心不在焉的。那个期待的电话一直没有打来，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心里还是难免有一点点的失落。 她轻轻摇摇头，笑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矫情。其实她知道，从离开家门上大学那一刻起，自己已经离那个家越来越遥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章 段考成绩出来了，紧跟着，段考成绩分析报告也出来了。 不出所料，在十二个班级里，她的班平均分排第二名。 对于这个成绩，她还是比较满意的。考第一名，太招摇，难免惹人嫉妒，也会给自己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这个小人当道的学校里，她是太知道被人惦记的滋味了。而第二名，既体现了自己的能力，又不太高调张扬，很符合她的性格特点。 班主任李老师的态度有明显的变化，对她的语气比以前尊重了许多，就连学生看她的眼光也比以前多了敬佩和信服。 那天她去上课，走到教室门口，一声响亮的“老师好”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头，是方卓。 那个曾经叛逆、放肆的男孩，满脸敬意，语气谦和，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老师，你昨天晚上失眠了没有？我们班主任老师说，你爱失眠，是吗？”他说，满脸的关切。 她笑了笑：“没事的，我这几天睡眠还行。” “我们老师说了，谁要是再惹你生气，让你失眠，就罚谁回家反省！”旁边个头矮小的郭旭插了一句，说着还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我们老师还说了，咱班段考的语文成绩很棒呢，老师你真牛！”一个活泼开朗的女生接了一句，周围的学生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她欣慰地笑了。 是啊，在同事和学生心里，恐怕最令人佩服的，还是真正的能力。 下午第三节课，她穿过操场，准备回家。 身后传来整齐的跑步声，是学生们在上体育课。 是班上的学生，排着队，女同学在前面，男同学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排在最前面的女生突然大声喊起来：“老师好！” 就像是谁一声令下，后面的同学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亲热地向她问好。 “老师好！”此起彼伏起来，一时间操场上热闹非凡，惹得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别的班的老师和同学都好奇地扭过头来，打量着她。 这注目礼，还真是感觉不错哦！ 回到家，她边做饭边轻声哼着歌，心情愉快。 老公看她满面春风，很是奇怪，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呦，这是发工资了吧！” “没有，早着呢” “那你今天是——捡着钱了！”老公肯定地说。 “也没有，心情好还得要啥理由？”她白了老公一眼。 “我知道了！”老公一拍大腿，“段考成绩出来了吧？让我猜猜，你班考的咋样？”他故弄玄虚地假装思考，“肯定考的不错，前三名？” 她笑着点点头。 “那你考得好，发奖金不？” “不发，我们啥时候发过奖金？我们只有工资，别的啥也没有，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没好气地说。 “那你在这儿高兴得跟啥似的，又没钱，不是瞎高兴吗？”老公嘀咕着。 是啊，又没钱，高兴个啥？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跟个小孩一样，一颗糖果就可以开心好久，幼稚！ 晚上，她倚在床头看书，柜上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二姐发了条信息在姊妹四个的微信群里。 “明天大姐生日，大家别忘了发祝福。”二姐在群里说。 时间过得真快，大姐要迎来四十七岁的生日了。 她比大姐小四岁，上个月刚过了生日。四十三岁，转眼就奔五十了。 拿起手机，她在群里发了句话“我想出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群里立刻热闹起来。 二姐马上发了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并追问“咋了？啥意思？” 她打出几个字“我想离开，去大城市闯一闯。” 这下子，大姐二姐和妹妹晓沫都沉不住气了，你一言我一语，连珠炮似的发问： “去哪里？” “是去你们那个四线城市苑城吗？” “好好的，干嘛出去？” “你出去了，工作咋办？” 她只好赶紧回答：“我想趁着年龄不是太大，出去看看，以后就更出不去了。” “那咋行呢？”二姐说“这一出去背井离乡的，有个啥事，也没人照应的，再说，年龄大了，折腾不起了。” 大姐和晓沫也附和着。 我现在不也是背井离乡吗？难道这个远离家乡的小县城是我的家吗？她心里笑了一下。 还有什么是我扛不过去的呢？能活着从那个家里出来，我还有啥事儿扛不了呢？ 至少，当年的自己身无分文，赤手空拳，毫无社会阅历，离开家似乎只能饿死。可现在不同了，至少我是成年人，有社会经验，也有一技之长吧，怕什么？！ 一股豪气从胸中升起，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老祖宗说了“人挪活，树挪死”，大不了，再回来上班吧。 晚上，她又一次失眠了。 这段时间，她的睡眠其实已经好了许多。这学期刚开学时，她的失眠陡然严重，只好找校长请假去省城看病。 校长很是不悦。刚开学就请假，这不是拆台吗？于是要她自己找老师替她上课，否则就不准假。 没办法，她只好去找关系较熟的丘副校长。丘校长是学校的老人，了解她的情况，就答应帮着找老师代课，她才得以去看病。 在省第一人民医院，医生建议她住院，因为她较同龄人消瘦得多，怀疑她的失眠是由别的疾病引起的，希望她住院做深入的检查。 经历了三天的各项检查，抽血、脑电图、心电图、b超、核磁共振等等，在忐忑不安的等待后，医生终于确定，她只是单纯的睡眠障碍，给开了助眠药，全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或许是心理作用，又或许是药物的作用，她的睡眠已经基本正常，有好久都没有失眠过。 可今天，她又失眠了。 已经凌晨两点半，她还毫无睡意，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索性打开灯，披衣坐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她问自己。 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凌晨2：30。叹口气，手指划开微信，白天和姐妹们聊天的内容跳入眼帘。 “出走”两个字格外刺眼。 一个四十三岁的中年大妈，竟然想着要出走，这是多么富有讽刺意味啊！ 她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时间倒流到一年前，她绝对不会有这种出格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了，她抱着课本，满手都是粉笔末，嗓子干干的，连着两节课，真是口干舌燥，得赶紧喝口水，她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去倒水。 “没水！”旁边桌的严老师说。 “咋回事？咋又没水？这都好几天了，嗓子都冒烟了，这么大个学校，连口水都喝不上！”她在心里腹诽着，琢磨着明天必须得从家里带水喝，否则这咽炎的老毛病又得犯。 一回头，瞥见严老师眼睛红红的，她奇怪地问：“姚老师，你咋了？” “没事儿，”严老师掩饰地摇摇头，可声音却有点儿哽咽了。 “不对，姐姐，你到底咋了？”她盯着严老师的眼睛，关切地问。 严老师叹了口气，低声讲述了起来。 原来，严老师前几天在上班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两年修下水道，县城里大街小巷，路面全部开膛破肚，只留一小半窄窄的坑洼不平的路供行人走，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大小车辆和行人只能小心翼翼，走路这简单的行为竟然成了高难度动作。 严老师年纪大了，五十多岁的人了，每天骑自行车在这样的路上提心吊胆，虽然多加小心，终究还是从车上摔下来，左手臂硌在自行车把手上，瞬间肿起一大片，又青有紫，疼痛难忍。 严老师去找校长，谁知道校长只问了一句：“你还能上课不？”在得到严老师能坚持上课的答复后，便再无只言片语。 听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姐姐，不是我说你，你为啥要说能坚持代课？为啥不请假？” 严老师长叹一声：“唉，我想着自己坚持坚持，能不给领导添麻烦就不添麻烦。” “那，姐姐你是坚持不下去了吗？” “不是的”，严老师又叹口气“我这胳膊疼得厉害，但好在是左胳膊，不影响写字，我天天步行来学校上课，这也没啥。问题是～” 严老师皱起眉头，眼睛又红了：“后天高中会考，学校又排我去会考监考。我家离考点太远了，我步行啥时候能走到？我去找领导，领导不准假。唉！我愁死了，我可咋去啊？” “姐姐，你也是，当初你就该跟领导说不能代课了，请假在家里养伤，现在可好，步行上课不说了，还要跑那么远去监考，问题是等你跑到考点，考试都进行一半了啊！” 听到这儿，严老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唉，我一心想着别给领导添麻烦，没想到，我替他们考虑，他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真是寒心！” “可是，我们学校三百多老师，监考只需要一百左右，为啥就不准假呢？”她疑惑地问。 一旁的任老师听到了，扭头对她说道：“听说这次抽的都是任课老师，后勤一百多人一个也没抽。” “为啥？任课老师长得俊吗？”她吐槽道。 “呵呵！据说领导对后勤老师不放心，怕监考出纰漏。”任老师说。 后勤的老师一天天啥事没有，所谓上班不过是喝喝茶看看报跑跑步，时间一到就去吃饭，身体健康生活规律，任课老师要备课上课改作业监考改卷，每天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锻炼身体，下了课食堂只剩下残羹冷炙，可是不比后勤老师多拿一分钱，唉，在这里，能教课就是你最大的罪过！ 她心里烦躁起来，肚子无名火起，很想骂人。 她最近脾气变了很多，经常心中充满无名火，仿佛随时都像一个气球要爆炸。 那天，她跟大姐在微信语音聊天，说到自己特别想骂人，大姐在那头“噗”地笑了：“哎呀！我天，你可是咱们家最儒雅最书生气的，怎么连你也想骂人，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哼！我现在终于明白《水浒》里面那些被逼上梁山的人的感受，我就是跟他们一样，被逼上梁山的！”她狠狠地说。 大姐止住笑，郑重其事地说：“老三，我支持你出去，离开吧，如果一份工作既让你活得痛苦压抑，又没有钱还损害健康，那你图啥呢？”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以前我是没钱，可是能从工作中得到快乐，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所以我能忍受收入低。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快乐，这份工作带给我的只有屈辱！”她说。 她想起在学校里，种种不堪。 领导随意占用老师们的休息时间，三天一大会，两天一小会，大家从早上五点多起床去上早读课，晚上放了晚自习已经八九点了，真是累成狗。 看没人反对，如今又变本加厉，占用中午吃饭时间，让外面公司的人来学校做广告，还要求全体老师必须到，如果不到，一次扣六十块钱，很多老师哈欠连天，在会议室里趴着就睡着了，真是苦不堪言。 学校出台任何政策，从不让老师们讨论，直接发文件，如果有人提出异议，校长会很霸气地说“你是想明年落聘吗？”或者说“不准说负能量的话”。 呵呵！如今学校的微信群里清一色的各种点赞。不管领导说了什么，哪怕再伤害到老师的利益，马上有人排着队点赞，肉麻的话令人作呕“校长英明，相信在校长等的领导下，一中的辉煌指日可待！”领导得意扬扬，很多老师敢怒不敢言，也只好排队点赞，生怕被领导穿小鞋。 终于明白抗日战争时候，为什么一个日本人就可以干掉那么多中国人，中国人其实是死于自己骨子里的奴性！ 学校组织了本学期的第二次月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她看着成绩单上李杨的语文成绩呆住了：多么刺眼的“1”分！ 班主任李老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唉，这样的学生，也算有本事，语文竟然考1分！” 她也苦笑，班里这样的个位数学生可是不少，有什么办法？ 想当初，自己意气风发，发誓要为教育事业贡献自己的青春，没想到，现在她要面对的是这样的学生！ 她想起上课时那些学生一双双目光呆滞的眼睛，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麻木的脸，感到一阵悲哀。 浑身解数用尽，深入浅出，幽默诙谐，力争最大限度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力争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让学生听懂，力争用最低的门槛让学生入门，可现在看来，收效甚微。她被这鲜红的“1”分狠狠打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一年一度的高中会考拉开了帷幕，她被分到了位于县城西郊的三高考点。 刚好赶上了元旦放假，学生们放了六天假，开心极了。 她高兴不起来。 提前一天开考务会，然后是接连三天早出晚归的监考，没有被抽到监考的老师可以休息六天，被抽到监考的老师只能休息两天，假期一下子缩水了这么多，更何况是在天寒地冻的三九天，这四天实在太难熬了！ 老公不在家，她只好把儿子安排给公公，让他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 开劳务会时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十多年不见的一个同事——玲子。 玲子变了很多。 当年她近三十岁，女儿四岁。玲子二十五岁，风华正茂，正准备谈婚论嫁。而今她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妈，玲子年近四十，曾经的小蛮腰变得粗壮，性格泼辣，快人快语，妥妥的辣妈一枚。 当年两人交集并不太多，现在被分到一个考场监考，要在一起待三天，不由得亲密了许多。 监考是最百无聊赖的差使。不能读书看报，不能接打电话玩手机，不能聊天乱走乱动，只能正襟危坐，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学生，还有主考之类的身影时不时在窗外飘过，监考老师脑中的弦始终崩得紧紧的。 最后一场的铃声响起，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总算煎熬到头了。 巧得很，回家的路上，她又和玲子走在一起，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话题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 天南海北地聊了些有的没的，话题最终落到了各自现在的单位上。 玲子很健谈，小姑独处时她就能说会道的，而今更是话锋犀利，痛快淋漓。 听说玲子在单位里过得自由畅快，率性随意，羡慕不已的她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玲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唉，你们单位也够奇葩的。哪有这样的？领导应该善待能教课认真工作的人，那些琐碎的没有技术含量的事交给后勤的老师，反正他们天天闲着没事干，应该给一线的老师提供静心教课的好的环境嘛！反正要是我摊上这样的单位，我可不能就这样逆来顺受的！” 她默默地听着，心里叹一声：“我不是你。我无法这样快意恩仇。我没有父母在县城教育系统担任多年的中层领导，并给我积累较多的人脉；我也没有一众亲戚朋友到处是熟面孔，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在这个处处靠关系靠人情的地方，我啥也没有！” 回到家，她全身酸痛，不停地打喷嚏，看来是在考场里冻感冒了。 作为一所公办高中，三高的环境如其名，简陋破旧，条件差。考场里虽有空调，却不让用，怕费电。在零下八度的冬天，冷风呼啸，高大宽敞的教室里更加寒气逼人，有人调侃“这里的取暖只能靠抖了”。 她已经把最厚的棉衣穿上，连监考时都围着厚口罩，不停地晃着身子，依然免不了要感冒的下场。 在家里窝了两天，不停地灌开水，三九胃泰冲剂喝了一大包，终于在开学前的晚上她彻底将感冒扼杀在了摇篮里。 走进办公室，就听到有几位老师面露喜色，议论纷纷。 她问旁边桌的同事，对方回答说：“听说今年会考监考费涨了，以前是两百元，今年可能是三百，大家都正高兴呢！” 是吗？那倒是好事，想起这四天寒风凛冽中自己瑟缩的样子，唉，这钱挣得不容易啊！ 元旦过后，期末考试很快就要到了，大家都转入了紧张的复习，希望半年的辛苦能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她虽然已经放弃了晋升高级职称，学校也对差班的考试成绩似乎不太重视，但班主任老师是要靠班级的成绩排名拿积分的，而且成绩也是一个人教学水平的体现吧，她在心里暗暗鼓劲，要让学生考出一个理想的成绩吧。 但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 学生们经过了半年的学习后，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对学习没有了丝毫热情，任凭她使尽浑身解数，不管是鼓励还是批评，抑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家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五十多人的班级，能够跟着老师复习的学生只有五六个人。 好吧，我就是为了这几个学生。可很快，连这几个硕果仅存的学生也被周围的氛围同化了，沦陷了，上课真真成了对牛弹琴。 教室里，她按照自己苦思冥想的复习方案：复习基本知识为主，穿插做题思路为辅。（这是她针对今年带的差班的特殊情况思考了几个晚上才总结出来的），认真领着学生们复习。可是台下，有的学生在聚精会神地发呆，有的学生在呼朋引伴地传纸条，有的学生像模像样地在纸上涂鸦，有的学生头碰头地窃窃私语，还有的学生心猿意马地用余光瞟喜欢的女生～～ 这一切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咬牙坚持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殆尽了。 她开始批评学生们，但很快就闭嘴了。 因为她看到了，下面的学生有的无动于衷，有的不屑一顾，有的面露嘲讽，而那个考了一分的学生正牙关紧咬、满脸深仇大恨地盯着她，眼中的满满恨意让她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她像个鼓鼓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从这节课开始，她彻底放弃了，爱咋滴咋滴吧，我可不想在回家的路上被学生偷袭打耳光，甚至被捅刀子，然后还要被学校停职反省，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好容易熬到放学了，她收拾东西，回家。 文化路一如既往地堵车。 因为这条路上的学校很多。实验小学、红旗小学、城关镇中学等学校都在这条路上。美其名曰：文化人扎堆的地方，“文化路”这个名字也由此而来。 但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为学校多，大家放学的时间又差不多，所以一到放学时间，这路上便堵得针插不进雨泼不得，真是水泄不通。 前面围了一大堆人，旁边还有一辆小汽车和一辆三轮车，车身上有些剐蹭的痕迹，不用问，这又是一个小小的车祸现场。 人声嘈杂中，她听到一个高亢尖利的女声格外刺耳：“哼！碰了我的车就想走，门都没有！老娘今天跟你没完，我可不怕跟你耗着！～～” 她摇摇头。 可能是因为修下水道的时间持续太久，两三年了，人们每天在堵车大军和尘土飞扬中煎熬，躁狂了许多，戾气满满。 好不容易，过关斩将，闪转腾挪，她在车流人流的缝隙里钻出来，回到了家。 开了门，小狗花花亲热地迎出来，两只前爪搭到她膝盖上，伸长了温热的舌头亲昵地舔着她的手，一副久别重逢的既视感。 儿子从花花后面探出脑袋，咧嘴一笑“老妈，欢迎回来！” 她摸摸儿子毛茸茸的大脑袋，又摸摸花花毛绒绒的小脑袋，也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一进院子，门口的一摊狗屎赫然跃入眼帘，这个花花，又随地大小便了，她嗔怪地看看正摇头摆尾紧跟前后的小狗，想训斥它一顿，转念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个哑巴小孩，等下次抓它个现形再说吧。 本想自己去把狗屎清理掉，回头看到了儿子，她又改了主意：“儿子，听说你现在也是个官儿了。”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戏谑地看着儿子。 儿子一挺小胸脯，得意洋洋：“那是，我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铲屎官啊！” 她“噗嗤”笑出来：“啥？铲屎官？这也是个官吗？” 儿子又挺了挺胸：“当然了，铲屎官铲屎官，带个官字呢。” “那么，报告铲屎官大人，现在发现狗屎一摊，请即刻铲屎！”她笑眯眯地看着儿子。 小家伙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老妈在这儿等着他呢，马上撅起小嘴：“妈，不带这样玩的～～” “咋了？你以为铲屎官是好当的，那可是一份责任义务，你要了花花，可要对它的一切负责任的。”她不容儿子辩解，连珠炮的说。 小家伙无话可说了：“好吧，谁让我要了花花呢，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可是个有责任心的铲屎官呢。” 看着儿子拿着扫帚、搓斗去铲屎了，她忍俊不禁，一缕笑意浮在嘴角，心里莫名的得意：呵呵，不动声色的给小家伙上了堂思想政治课！ 简单的午饭过后，儿子抓紧时间，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花花静静地卧在旁边，小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主人，一脸的满足。 谁说这不是岁月静好呢？人生实苦，人间不值得，可是你值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可能就是为了漫漫人生路上的这片刻欢愉吧！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 下午放学时，真的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脸上，凉丝丝的，近处的树木、远处的房顶都变白了，在飘舞的雪花中，竟然有种置身于童话世界的错觉。她的思绪也随着这雪花飘忽不定起来，一霎间忘了自己是谁，要干什么，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仿佛置身于茫茫的宇宙，没有了时间和空间，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片刻的“灵魂出窍”，是老公的。 自从买了学区房，老公便自觉压力山大，以前这样冷的天气，他已经窝在家里，不出差了，可现在，他又今年第n次出门了。 “你去接儿子了吗？可到放学时间了啊，别忘了去接他～”老公在电话那头提醒。 “我知道了，马上。”她如梦初醒，赶紧朝儿子学校的方向跑去。 晚饭后又是两人一狗对坐，灯光温暖，室中静谧，儿子写作业，怕冷的她怀里揣着热水袋，坐在桌旁看书。 读到一篇介绍明代著名书画家徐渭的文章，里面提到他的一首诗题《墨葡萄图》：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电光火石间，心弦被拨动，大师笔底流泻的深深的悲哀，引起她强烈的共鸣。 怀才不遇似乎是中国读书人的共同命运，怀才不遇后诉诸笔端又是大家宣泄情绪的惯例。 隔着岁月风尘，仿佛能看到大师形只影单、茕茕孑立的背影，大师幽幽的喟叹隔了千年的光阴，已如蛛丝一缕，似断非断，在风中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沉吟良久，方把内心淡淡的惆怅放下，继续翻书，又读到唐代白居易的《对酒》：“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贫随富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不由顿觉豁然开朗。暗暗笑话自己，早已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早就应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百毒不侵了，惭愧啊惭愧！ 抬头看看儿子，还正在满脸认真，奋笔疾书，花花也趴在地上打盹。她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波涛涌动，只是无人察觉，所谓人到中年不过是“语默动静皆淡然”罢了。 这天是星期六，公公的生日。 刚好她也过大星期天。因为学校招收了一部分乡下的孩子，他们寄宿在宿舍里，就是所谓的“住宿生”，城里的孩子因为不住校，被称为“走读生”。学校因地制宜，发明了早课、晚自习和十天连上的一中特色的作息制度，老师们都调侃说：“人家是朝九晚五，我们是朝五晚九，每天都是加班呢。” 早出晚归，接连工作了十天，感觉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身心俱疲，但她还是早早起床了。 老公昨天就提前回来了，打电话在饭店订了个房间，又订了个蛋糕，她则去内衣店给公公买了身保暖内衣作为生日礼物。 中午全家人聚餐，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她举起手中的酒杯：“爸，祝你生日快乐！” 公公赶紧伸手：“好，好，谢谢！” 她顿了顿酒杯：“爸，我有几句话～” “你说，你说”公公忙不迭地说。 “爸，我想对您说声谢谢！”她哽了一下，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我在您这儿，感受到了父爱，感觉自己跑这么远，值得，因为我在这儿有了个爸！” 公公的眼圈红了，有点儿语无伦次：“孩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闺女，我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疼的～” 婆婆在旁边看着，表情复杂。 公公是个退休的老技术工人。以前在南方大城市的工厂里上班，后来申请调回老家小城，工资低了许多，好在离家不远，能照顾家庭。可不久就赶上全国范围的下岗大潮，公公失去了铁饭碗，辗转多家小私人企业打工，很是吃了些苦头。她和老公谈恋爱时，公公正在四处打工，正是这个家庭最艰难的时候。 她没嫁进来时，就从老公和准婆婆口里听说了有关这个家庭的许多事情。公公的爷爷是个秀才，在穷乡僻壤里，这可是很被人看得起、被人尊重的身份。公公的爸爸是个老师范生，是所谓的“公家人”，曾经担任过市里某局的科长，在村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实权派。到公公这一代，公公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也赶上“农专非”，走出村庄，当了名工人。这样的一个家庭，在只有三百多人的小村庄里，算得上有背景的家庭了，这一点一直都被村人津津乐道。 婆婆的娘家，虽不如公公家“显赫”，却也有个曾经担任镇长的爹，说起来，跟公公家倒也算门当户对。可惜，当镇长的爹因为被批斗，无法忍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选择了上吊自杀，从此，婆婆的家庭便一落千丈，只能靠身体孱弱的娘带着几个孩子艰难度日。 公公和婆婆结婚后，看到婆婆娘家生活太艰难，便将自己每月的工资平均分为三份：自己留一份，给婆婆和婆婆娘家各寄一份，就这样，公公帮衬着把婆婆的弟弟妹妹们抚养成人，称得上劳苦功高，“长兄如父”。 与婆婆的强势不同，公公简单淳朴。主张有话就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她很喜欢公公的直爽，后来儿子出生，公公说服婆婆来照看孩子，有时老公出差，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只要一个电话，哪怕是晚上，公公都会第一时间赶来，让她很是感激不尽。 有时候她想：上天关了一扇门，可能会再留下一扇窗。正如她，从小没有感受过父爱，却在这异地他乡，遇到了公公，或许是上天在补偿她吧。 今天她终于把心里话一吐为快了，感觉轻松了许多。 老公在一旁笑道：“吃菜吃菜，我以后也好好疼你，你不是没哥哥吗？以后你就当多了我这个哥哥吧。” 她撇撇嘴，白了他一眼：“等着你疼，还是算了吧，我不得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五章 清晨，她睁开眼睛，窗户上一片空明澄澈，是雪光映到了窗上。天已经亮了。 起床，拉开窗帘。昨晚上的大雪已经停了，前面邻居家的屋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远处麦田里白茫茫一片，枯树原本如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现在则变成玉树琼花，令人想起岑参的诗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哦，这真是个美好的开始。 今天是周日，儿子不上课，但她有好几节课，还有晚自习，家里没有人，只好把他带到学校了。 办公室里，人声嘈杂。有老师刚下课，粉尘满面，捧着课本，后面跟着需要处理的“课堂遗留问题”——某个哭丧着脸的学生；有人默默坐在桌前备课，头低着，脖子酸痛，不时皱着眉头揉两下子；有人赶着去上课，抱着教材教参教具，还有话筒和水杯，步履匆匆；也有因为家里没人，只好跟着父母来学校的教师子女，大声嬉笑，横冲直撞着—— 找了个空闲的办公桌，安排好儿子，让他写作业。她来到自己桌前，掏出来课本和练习册，准备备课，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静静姐”，她回头，是同事小李老师。 说是小李，其实也不太年轻了。他大概三十五六岁，儿子马上也要小学毕业了。无奈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也有三十多岁了。而四十多岁的老师则占了一大半之多，正是中流砥柱的存在。 小李冲她笑了笑：“姐，你昨天要的橙子已经到货了，下午我给你捎来吧。” “好的，多少钱？我现在给你。”她转身去拿钱包。 小李又笑笑：“三十块钱，不要紧，下午我捎来了你再给钱吧。” “没事的，别到时候我再忘了，现在给也一样。”她掏出钱，塞到小李手里。 小李有点尴尬地笑笑，收了钱，转身离开了。 很快，小李把橙子带来了，办公室里有几个孩子，她给他们每人分了一个，剩下的准备带回家。 小李的妻子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夫妻两个都靠工资吃饭养家。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小城“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所以隔了几年，妻子又生了个儿子，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倒也挺圆满的，只是两人靠工资养活两个孩子，加上因生二胎被罚了几万块钱，经济压力的确很大。 县城学校里，晋级难是公认的事情。晋升职称，学校实行的是积分排名制。每年积分排名一次，从高分往低分排，其中也不乏一些有背景的人中途插队。想要挣得高积分，必须至少连任四年班主任，并且所带班级各项指标名列前茅，还要超工作量，才有可能排上。因为要兼顾工作和家庭，无法担任班主任工作，虽然一直超工作量，并且教龄有十多年之久，小李夫妇都没能晋升上一级职称——中教一级，每月工资也比晋过副高的同龄同事低一千多块钱，夫妻俩每月工资加起来只有勉强四千元，这在房价每平七八千的县城，要养活两个孩子，真的是捉襟见肘。 两年前，小李的连襟——本校的陈红涛老师出意外死了，丢下妻子和两个儿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小李很想帮妻姐，苦于自己经济也不宽裕，无奈，选择做代购挣钱。他每天在学校老师的微信群里发各种商品的信息，不久被校领导谈话警告，索性单独拉了一个购物群，专门卖各种商品。听小李说，每单生意他能提一块钱，一天若有几十单，倒也能提几十块钱，够吃菜的钱，只是每天要送货，不管刮风下雨，白天晚上，只要客户需要，马上得送货上门，加之他还要上班，时间长了，感觉身体有点儿吃不消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生活，只能这么拼命。 下午，有同事闲聊时提到中年人的危机和压力，原本正在埋头备课的小李突然插了一句：“我呀，真的不敢生病，但其实心里特别害怕，万一哪天自己突然倒下，他们可怎么活呀？”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大家都沉默不语。 她低头注视着正在批改的学生作业，眼前却浮现出小李单薄的身影。小李虽然年龄不太大，但头发已经零零星星开始花白，瘦瘦的，满脸的营养不良，走起路来，腰总是不堪重负似的微微佝偻着，夏季总是一件洗得微微发黄的白衬衣，冬季则是一件很久前流行的“冰川”棉袄，曾经意气风发的小李已经被生活压成了一个小老头了。 有人说：“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是啊，有多少人被生活的浪潮裹挟着踉跄前行，早已经没有资格去向往“诗和远方”。 想起去年，也是在一个寒冷的雪天，全县的老师们曾经联名向领导请求，把这么多年来按照国家规定应涨的工资到位，事情一度闹得很大，甚至上了一些新闻媒体，后来工资的确涨了，不过涨幅很小，再后来，听说领头的老师被开除了，再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一切都在洁白无瑕的雪花下面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下午放学时，雪依然很厚，虽然没有再下，但是温度很低，一直没有融化，街道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地毯，走着“咯吱咯吱”的响。 雪太厚，不能开三轮车，她就带着儿子步行回家。 儿子很高兴。长这么大，第一次在雪地上走这么远的路。他边走边玩，时不时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向树上抛掷，树枝微微晃动着，一些雪花便纷纷扬扬地飘下，钻进他的衣领里，小家伙就龇牙咧嘴地直缩脖子。 突然，儿子弯腰抓起一把雪，一脸坏笑地向她扔过来，她有点儿狼狈地躲避着，却刚好砸在她的腿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的印痕，逗得儿子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挺会玩儿嘛，看我的！”她马上抓起雪反击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笑声震得树枝上的积雪不时悄然落下，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印象中，好像也只有在童年才这么无忧无虑过。心中压抑已久的郁结不知不觉烟消云散。 快走到家时，儿子突然冷不丁问道：“妈妈，你现在是不是开心了很多？” 她楞了一下：“你咋知道我不开心？” 儿子得意地一笑：“我当然知道了，我是谁呀？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子，我会读心术，专门研究人的心理！” 他顿了顿，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妈妈，你要天天开心，别老想那些烦恼的事儿，开心了才会健康的！” 她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儿子是有意识地逗她开心，才会有今天的打雪仗，真是个小暖男！ 她眼睛有点儿潮湿，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是无言地轻轻摸摸儿子毛茸茸的大脑袋，然后拉起他温暖的小手，快步朝家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六章 现在是电商时代，即使不赶潮流的她，也已经将近两年几乎不在实体店里买东西了。当然，收快递就俨然成了生活的常态。 她每天都要上班，隔一天一个早课，隔两天一个晚课，平时白天的时间也都在学校里，因此，每次快递小哥打电话，她几乎都不在家，只好麻烦快递员放到经常去的小区超市门口。 这天，她和老公去市里看房子，又接到快递员的电话，她不假思索地按惯例让放到超市。 晚上，吃过饭，正在刷锅的她突然想起来快递的事，就让老公去超市把快递拿回来。 不一会儿，老公打来电话说找不到快递，问是否记错地方了。 “就知道你找不到，放眼皮底下你也未必能找到？”她知道老公最不擅长找东西，边腹诽边解下围裙，准备自己去找。 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快递真的不翼而飞了。她也傻了眼，赶紧给快递员打电话，对方一听就急了：“我马上到。” 快递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辣妈，性格直爽，动作麻利。三分钟后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超市老板帮忙调取监控录像寻找，两个小时后，终于镜头定格在一个娇俏的身影上，是一位年轻姑娘，低着头，直奔取快递处，拿了几个快递便离开了，只留下模糊不清的面容和匆匆离去的背影。 快递员破口大骂起来：“小偷！一定是小偷！专门偷快递的！” 超市老板是个胖胖的面容厚道的年轻人，他若有所思地皱皱眉：“不一定是小偷吧，我咋觉得这个背影看着很熟呢。”他揉揉太阳穴，“让我再想想吧。” 大家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超市老板叹了口气：“我这记性，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了。” “不用想了，一定是小偷。”快递员斩钉截铁地说。 她仔细观察了从进入镜头到离开的短短一分钟内容，也逐渐赞同快递员的推断。 看，这名女子进入时头很低，应该是怕监控拍到自己的脸部；取快递时，也是匆匆扫了几眼便拿走，可不是怕被人察觉吗？还有，谁的快递能这么集中，一下子就拿好几个？不是小偷，又是什么呢？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有点儿难过：一百多块钱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关键是买的是春节用品，快春节了，快递马上就停了，再下单购买，恐怕发货得等到春节后了。 她心里暗骂这讨厌的小偷，年纪轻轻的，不学好，身强力健的，干点啥不能自食其力啊，非得当小偷！ 快递员也急了：“唉！我辛辛苦苦送一单，只能挣几毛钱，这一百多块钱呢！”说着，又骂起来，“现在偷快递的特别多，我们公司遇到好几次了，你们知道吗？有老年人专门偷快递，我们经理去她（他）家里一看，满屋子的快递，全部都是偷的，自己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给扔了。” 她惊讶地问：“怎么这样呢？难道就没有啥办法吗？” “你能拿她（他）咋滴？弄不好，假装摔倒啥的，我们还要被她（他）们讹呢！这年头，碰瓷讹人的还少吗？哼！我们只能自认倒霉！”快递员忿忿地说。 大家都不说话了。 快递员狠狠地说：“实在不行，我就把她照片打印出来，就贴在超市附近，虽然不太清楚，但她的熟人肯定能认出来的。我在上面打上“小偷”俩字，看她还怎么能待下去？” “这个不可行啊！万一她要不是小偷呢，那不是把人家的名声给毁了吗？”她有点儿担心的说。 一直不说话的超市老板突然说道：“我好像想起来了，她就是这儿附近的人，经常来买东西的。先别急，等她来下次来，我问问。” “你问她，她就会承认了？哪有这么傻的人？”快递员抢着说。 “不急。万一是她拿错了呢？”超市老板回答。 大家互留了联系方式，就都散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星期一，她有五节课，早上六点多就去上班，一天忙下来，晕头转向的，早把快递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下午快放学时，电话响了，是超市老板：“喂，是张姐吗？你的快递还回来了，你下了班来拿吧。” 原来，昨天的那个姑娘，是做电商的，有时候有一些客户会退货，因为快递比较多，所以拿快递时为了节省时间，就只看手机尾号，刚好她俩的手机尾号一模一样，才闹了这个误会。 最后，超市老板又补充了一句：“那姑娘说，晚上回家一看，拿错了，今天上午又可巧有事儿，下午吃了饭就赶紧给送回来了。” 她连连致谢，感到特别不好意思，昨天自己可是怎么看对方都是不折不扣的小偷啊！ 不由得想起自己给学生讲过的一篇文章： 有一个人丢了一把斧头，心里怀疑是邻居的儿子偷去了。看他走路的姿态，像是偷了斧头的样子；看他脸上的神色，也像是偷了斧头的样子；看他讲话的神情，还像是偷了斧头的样子。不久，这个人到山谷里去掘地，找到了自己丢失的斧头。隔了几天，再看邻居的儿子，一举一动，面目表情，都不像偷斧头的样子了。 说古人愚蠢，其实自己不是一样的愚蠢可笑吗？她摸摸自己发烫的脸，不好意思地回家了。 女儿给她发信息说，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今天晚上的火车，明天早上七点到达。带的行李比较多，希望她去接一下。 眼看春节将至，老公还在外地忙着，她只好把儿子丢在家里，自己一个人乘坐大巴车去市里的火车站接女儿。 早上六点，冬天天亮得晚些，黎明前的黑暗，夜色正浓。 远处一辆大巴车驶来，她招手上车。 车上人很少，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坐在座位上，她慢慢喘匀呼吸，这才发现司机时不时地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正在奇怪，司机粗声粗气地说：“喂，刚上车的那个，投币买票。”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的售票员并不存在，摸摸口袋，里面刚好有四元零钱，她从投币口投进去，司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车又停了，有几个乘客陆陆续续地上车，大家都熟练地拿着手机，用微信支付车票钱。 她在旁边看着，感觉对“与时俱进”这个词有了更深刻具体的体会，我们的身边，正在悄悄发生着很多不易察觉的变化，或许有一天，现金支付将会彻底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金钱只是银行账号上的一串数字而已。 想起有一次，去菜市场买菜。卖菜的大爷固执地坚持只收现金，导致很多想要微信支付的年轻人望菜兴叹，当时自己还在心里暗笑老人家的思想落伍，与时代脱节。 现在想一想，其实，如果一直待在两点一线的生活圈子里，自己何尝不是如同井底之蛙一般，会被社会悄悄抛弃？要时刻保持一定的危机感，她告诉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七章 晨曦微露，火车站出站口，寒风中，人们三三两两的，都伸长了脖子朝站里张望着，希望早点儿接到归人。 不时有穿堂风吹过，大家在风中瑟瑟发抖，有人忍不住边跺脚边哈气，有人踱来踱去取暖，也有人一动不动，靠意念坚持。 刚到了一班车。人流从里面涌出，形形色色。拖家带口回家过年的四口之家，女儿偎在爸爸怀中，稍大点儿的儿子跟在妈妈后面；辛苦了一年，打工归来的农民工，衣着朴实，满脸沧桑，扛着蛇皮袋装的行李，慢慢走出；衣着新潮却风尘仆仆、满面疲倦的妙龄女孩，背着款式新颖的包包，耳边还插着耳机，步履匆忙；还有手拉着手、恩爱甜蜜的小情侣，你侬我侬，卿卿我我，随时不忘洒下一把狗粮—— 人群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引起了她的注意：身材瘦削，面容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了。他紧紧攥着的，不是自己的女友，而是年过半百、身形臃肿、步履蹒跚的母亲，年轻人亲昵地拉着母亲的手，面带微笑，两人并肩而行，让她有片刻的失神，因为她想起了儿子，十多年后，他是否也能这样跟自己这么亲密呢？ “老妈！”女儿出来了，拉着一个大行李箱，还背着一个包，看到她，开心地大叫起来。 她忙迎上去，接过行李。 “老妈，我买了好多当地的特产，有给你们几个的，也有送给我爷爷奶奶的，好沉呢。”女儿兴奋地说个不停。 她回头看看女儿，半年时间，女儿变化很大：以前的齐刘海变成了空气刘海，皮肤比高中时细腻白皙了许多，少了以前的青涩，多了一些成熟的气质。 “老妈，我饿了，我想吃包子。”坐上返回的大巴车，女儿伸了伸懒腰，慵懒地说。 “好，我带你去。” 在以前经常吃的包子店，女儿买了几个包子和一杯粥，欢天喜地地跑回来：“老妈，咱家里的物价真低，你看，八个包子，才八块钱，这要在我们那儿，可不能这么便宜，我每次买东西特别肉疼啊，那么贵！” 她笑了笑： “那当然，你们学校周边的店铺啥的，可都是挣你们学生的钱啊，要不，你们当地又没有厂矿企业啥的，咋会物价那么高呢？” 女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到家，儿子和小狗花花欢呼雀跃地迎出来，或许是距离产生美，以前老爱打嘴仗的姐弟俩竟然第一次很和谐地打了招呼，还有个小小的拥抱。 儿子吃着姐姐带回来的小笼蒸包，满意地咂咂嘴： “此味儿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 这改编还挺应景，逗得她和女儿哈哈大笑起来。 下午，女儿的闺蜜来了。 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名如其人，就叫安静。 安静是女儿的初中同学，初三时两人同班，彼此相见恨晚，如今四年过去了，女儿上了大学，安静因为留级的关系，正在读高三。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安静时她的样子。皮肤特别白，很细腻，五官清秀，性格比较腼腆，连叫声“阿姨”都怯怯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曾经带着俩人一起吃饭，小姑娘渐渐熟悉起来，和女儿两人你言我语，倒也是伶牙俐齿，俏皮可爱。 后来到了高中，安静突然莫名其妙地患上了抑郁症。 听女儿说，因为长相清秀，安静被一些男孩暗恋，再加上性格有点儿傲娇，比较倔，她被班级里一些女生排斥，起初是被人指指点点，后来发展到当面言语讥讽，最后安静甚至出现幻觉和幻听，感觉被全班同学排斥和辱骂，这个过程只有半年时间，最终她选择了休学。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自信满满、成绩优良的小姑娘消失了。半年后再见到安静，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个臃肿不堪、眉眼模糊、精神萎靡的胖子真是安静吗？ 女儿解释说，安静休学后在家整日无所事事，医生开的治疗抑郁症的药里面含有激素，会让人变胖，加上她又不爱运动，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作为一名老师，虽然她每天在学校里，也对于“校园欺凌”有所耳闻，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还只有安静这一个。 她亲眼看到安静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看着一个花季少女从此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唏嘘不已。 女儿说，安静更多的是心理的变化。她变得特别不自信，唯唯诺诺，甚至有时候语无伦次，思维混乱，很难想象，她今后的人生会怎样？ 女儿有时候会发感慨：“老妈，其实我那时候也被人排斥，我很理解安静的感受。只是那时候你和我爸都能包容我，想方设法开导我，还有我被欺负时，你们帮我撑腰，我才熬出来了。” 她想起，女儿刚上高中时，很不适应。每次回家都要气愤不已地吐槽，如何如何遭人排挤，一度成绩一落千丈，后来干脆拒绝去学校，只要提到上学就会崩溃大哭。 她和老公很担心，经常夜不能寐，彻夜长谈后，俩人达成共识：只要孩子身体和心理能够健康，别的就顺其自然吧。 她让老公替女儿请了假，带女儿去了上海旅游散心，又多次跟女儿的班主任沟通，甚至有次，女儿长期被强势的同桌欺负，她无法出面，就安排练跆拳道的儿子去面谈，警告对方不得再欺负姐姐，如今想来，作为一名老师，或许她没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做得不太合适，但作为一个妈妈，她始终认为自己做得没有问题。 后来到了高二，女儿换了班级，状态逐渐恢复，性格也变得开朗，尤其高三，遇到了一位幽默风趣人性化的班主任，全班同学在老师的引导下，形成了团结互助、努力学习的氛围，，女儿心理状态和学习成绩都好转了许多，最后顺利毕业。 现在回忆起来，她庆幸自己当初和女儿有良好的沟通，始终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帮助她。 女儿有时候会说： “老妈，你知道吗？我们班的同学，不管有啥事，宁可告诉同学，或者自己解决，也不告诉父母，像安静，就是这样的，啥话都不跟她妈妈说的，才会变成这样的。” 她问： “那为啥不告诉父母？爸爸妈妈帮着解决问题，不好吗？” 女儿想了一下： “嗯，可能以前也说过的，但父母都不理解，或者父母只会责骂，所以以后再有啥事，也就干脆不说了。” 是啊，如果一开始事态不太严重的时候，安静能告诉父母，及时解决，或许结局会好得多吧，起码应该不至于到患抑郁症的地步吧！ 快过年了，人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老公也在农历的腊月二十这天，回家了。 第二天，公公打来电话：“叶子回来了，准备过几天相亲，地点就放在你家里吧。” 叶子是老公姐姐的三女儿，一直在北京打工，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回来了。 说起老公的姐姐的人生，可真是一言难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八章 据婆婆说，当年公公婆婆结婚后，婆婆五年都没有怀孕，一度被家里老人逼着离婚。好在公公不离不弃，带婆婆四处寻医问药，最终生下了老公的姐姐，也就是大姑姐琳。 这是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孩子。虽是女孩，婆婆加倍宠溺，后来又相继有了老公兄弟二人。婆婆忙不过来，琳从三岁起便跟着姥姥生活。姥姥为人心地善良，性格温柔，加之感念女婿经济上的接济，因此琳在姥姥家不仅没有寄人篱下之感，反而比在自己家里更加随心所欲，后来在十岁时回到父母身边，放纵肆意、无所顾忌的性格已经养成，很难改变。 琳继承了婆婆的强势霸道、争强好胜，却缺少婆婆的务实能干和脚踏实地。婆婆曾经讲过一件往事：琳经常顶撞父母，甚至专门对着干。有次，婆婆跟村人吵架结怨，琳却故意端着饭碗跑到对方家里，跟人有说有笑，亲昵无间。乡邻对此议论纷纷，致使婆婆特别难堪。 后来，琳初中毕业，辍学在家。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农村人还都特别向往去城里上班，俗称“吃商品粮”“做公家人”。公公求爷爷告奶奶，花钱托人帮琳在城里找到一份工作，可她没干几天，就被人撵回了家。问领导咋回事？领导也很无奈： “哎呀！她不干活，整天东跑跑西逛逛，不是说就是笑，高一腔低一声的，不光自己不干活，还搅和得别人不能安心上班，我们不能养这样的人！” 后来，婆婆催公公又给她找了好几份工作，也都以此告终。 琳长到十八岁，迷上了邻村的华。华小学毕业，整日游手好闲，是农村人俗称的“二流子”。父母极力反对，叛逆的琳却故意跑到华家里，公然与之同居。家人没法，只好同意了这门婚事。 琳性格泼辣狂妄，做事不考虑后果，被惹到了不管什么场合就张口闭口骂人。华则是语言能力匮乏，动手能力极强，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两人三天一顿小吵，五天一顿大打，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 公婆多次劝说琳离婚。但每次琳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扭头便跟华和好如初。并且要将父母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华，以此作为向老公示好的筹码。久而久之，岳父母和女婿之间连表面上的敷衍也消失殆尽，互相鄙夷，彼此仇视。 琳和华为了要儿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当时，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正严，对于二胎零容忍。琳生下老二，一看又是女孩，扔下孩子就扬长而去。婆婆无奈，把呱呱大哭的婴儿抱回家，取名小洁，寓意“劫后余生”，小洁从此跟着姥姥姥爷长大，后来出嫁，自此，和父母再无任何瓜葛。 琳爱吃，华爱玩。加上因超生被罚款，本就家徒四壁，因此更加不名一文。婆婆看不下去，经常接济他们一二，叮嘱琳一些事情。琳不以为然，照样顶撞母亲，言语多忤逆。 琳在四十二岁的时候，终于生了一个男孩，但依然每日吵闹不断。 女儿们从小直面了婚姻的凉薄和现实的一地鸡毛，在母亲的骂声、父亲的暴力和乡人的不屑中仓皇长大后，都选择了躲避。大女儿选择远嫁南方，躲得远远的。三女儿初中毕业后，去了遥远的北京打工，成了一名北漂。 现在，琳的三女儿——叶子，从北京回来过年。二十四岁的年龄，在城市里算不得什么，但在早婚早育的农村，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剩女”了。 第二天早上，她和老公开始忙活了。临近过年，家里已经打扫了一次。现在更加仔细地寻找卫生死角，儿子也跑前跑后地帮忙，不亦乐乎。 半天下来，窗明几净。餐桌上一捧怒放的花儿，插在玲珑剔透的玻璃瓶中，为房间增色不少。 老公大呼： “太美了！这季节哪来的鲜花？” 儿子得意地笑： “是假的！我手工制作的！” 下午，她去买了水果和泡茶用的茶叶茶杯之类的东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公婆带着叶子来了。三年不见，叶子变化很大。衣着时尚、妆容精致，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俨然大都市的白领。 老公开始叮嘱叶子，等男孩来后，应该注意什么。叶子心不在焉地听着，敷衍的点头。 老公有点儿急了： “叶子，你可得当回事啊！你这都二十四了，再不抓紧，以后可真的不好嫁人了！” 公公婆婆也在旁边应和着。 叶子一脸的无奈。 男孩和家人都来了。 男孩皮肤黑黑的，中等个，五官端正，父母四十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普通家庭。 几句话客套寒暄后，大家便示意两个年轻人去东边的小房间里单独谈话。其余的人留在大客厅里，喝着茶水磕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很快，叶子就出来了，男孩有点儿失落地跟在后面。一看就知道，话不投机。 她在厨房收拾茶具，叶子溜进来： “舅妈，我不想相亲。” 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吗？我为啥三年都没回来了？我就是不想让大家给我介绍对象，相亲啥的，真是烦呢。这次回来的路上，我还在发愁怎么应付呢？” 她小声问： “那你咋想的？你有啥打算？” 叶子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回来，我已经习惯了大城市的生活，自由自在，没有人干涉我。留在这种小地方，可能衣食无忧，但是心不自由。” “可是，你想过吗？大城市再好，终究不是家，你能在外面漂泊一辈子吗？你能真正在北京安家落户吗？”她沉吟地问。 叶子目光迷茫起来： “舅妈，我也不知道。我学历不高，虽然学了化妆的技术，我自己也很努力地工作。可是在北京能不能闯荡出一片天地，还真不好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反正我就是很抗拒婚姻，很抗拒回来，唉！——” 叶子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她鼻子也酸酸的。叶子是不幸的，在那样不正常的家庭艰难长大，从父母身上过早地感受到了婚姻的不堪。而她自己呢？不也是对于婚姻持悲观的态度吗？虽然早已结婚生子，但总是缺乏安全感，是啊！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和伤害是终生的！ 晚上，她在姐妹几人的微信群里提到了叶子相亲的事儿，感慨不已：回不去的农村，留不下的城市，这些在大城市里漂泊的年轻人，成了无根的浮萍，顺水漂流，啥时候是个头啊？ 大姐立马回复了：“你说这事儿，我想起来了，有个事儿，我想拜托你们几个，帮我们家草儿留意一下，身边如果有优质男孩，给草儿介绍一下。” 群里立刻热闹起来： “大姐，草儿不是有男朋友吗？” “是啊，草儿这么优秀的女孩，怎么能靠相亲这么老土的方式找对象呢？” 大姐发了个无奈的表情： “唉！那个男朋友早就分手了。异地恋，没有结果的。她现在成天上班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认识优秀男生啊！” 二姐说： “可是，必须要结婚吗？为了结婚而结婚，有这个必要吗？一个人自由开心地活着，不是也挺好吗？” “是啊！”她也接着说，“为了结婚，找个陌生的男人，为他生孩子，然后要孝敬他的父母，应付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图啥呢？” “还不是想着，结了婚，能有个男人照顾她吗？”大姐说。 “嗤！”二姐发了个捂脸的表情，“大姐，咱都是过来人，你还不知道婚姻的真相吗？你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你吗？” 她想起自己生病的时候，老公在外地出差，别说被照顾了，她还要拖着病体去干家务。就连有次她小产，老公也只在家待了三天，就出差了。她照样上班接送孩子洗衣做饭。 晓沫也表示不赞成大姐的想法。最后，大姐只好说：“好吧，那就算了吧。” “你们呀！就是不懂得做父母的心。你们这些做姨的，咋能这样自作主张呢？”老公在一旁说。 是吗？她想，如果女儿不想找对象，估计老公是第一个要抓狂的。好吧，如果真的有来生，或许我真的会选择不婚，至于孩子们，人生由他们自己主宰吧，她不会越俎代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二十九章 除夕夜，电视里央视春晚花团锦簇，欢歌笑语。歌舞、相声、小品，轮番上阵，演员表演卖力，平时很少看电视的儿子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不屑于看，早早就去自己房间打游戏了。 今晚上的年夜饭是饺子。中午和公婆在饭店聚餐，晚饭大家都不饿，只简单地煮了饺子，也只有老公和儿子两人吃了几个，她和女儿吃了些水果。年味很淡，除夕夜，似乎只剩下看春晚这仅有的一个保留节目。 一边在手机上抢红包、回复拜年微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两眼电视节目，晚上九点半，按照惯例，她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做睡觉前的准备工作。不一会儿，老公和儿子也关了电视，准备睡觉了。 十一点，除了女儿的房间，家里基本上都已经熄灯睡觉了。这时，窗外开始“噼里啪啦”地放鞭炮，起初稀稀拉拉，到半夜十二点，达到了高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按照本地的规矩：半夜十二点家家户户一定都要放一大盘又粗又长、特别响亮的鞭炮，以预示来年的生活红红火火。密集的鞭炮声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左右，才渐渐弱了下去。 她从被窝里探出头，用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长长地吐了口气。 去年据说全国春节期间不准买卖烟花爆竹，禁止燃放鞭炮，所以去年春节她竟然能夜夜安眠，酣睡到自然醒。今年网上大家都说不放鞭炮没有年味儿，好像政府管得不太严了，只是提倡少放鞭炮。可是，即使放了鞭炮，年味儿真的就回来了吗？ 第二天初一，真正意义上的春节。 全家人去给公婆拜年。一进门，儿子就嘴甜地给爷爷奶奶鞠躬问新年好，老公开玩笑地说：“你得给爷爷奶奶磕个头才算拜年呢。” 小家伙马上煞有介事地跪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说：“爷爷奶奶，新年快乐！”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公公笑着拉起他：“我的乖孙子，不用不用。”说着递给他一百元。 儿子赶紧接过来，小心地装进口袋放好，又用手摸了摸，这才放心去玩儿。 下午，大姐邀她视频聊天。 大姐说：“你明天回妈那儿不？” 她楞了一下：“不回，咋了？” 大姐顿了一下，说：“我明天准备回家看妈。你也回去呗，咱们能见一面。” 看她没说话，大姐又说：“妈都七十多了，老了，很多事儿该放下了。趁着妈还在，多瞧瞧她，免得以后妈不在了，咱们再后悔。” “那我和军商量一下吧”她说。 “你知道吗？今天上午军给妈打电话拜年，你没说话。妈想多了，以为你俩生气呢，电话都打到你二姐和我这儿，问这几天跟你联系了没有，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她。担心得不行呢！妈是真的老了，经不起折腾的。”大姐在那头絮絮叨叨地说。 她心神恍惚了一下。想起今天上午，心血来潮，让老公给妈打电话拜年，自己急着去洗脸，就没跟妈通话，结果妈就想多了。其实早上还真是在跟老公闹别扭，后来看到有妈的两个未接来电，猜着是妈又劝说自己向父亲低头道歉，就装着没看到。真的，这世上也只有妈最了解她的倔强和执拗。 想着，不由鼻子酸酸的，一时不知道说点儿什么。 老公在旁边看着，说：“别再倔了，不就是跟老人说句软话吗？没啥，你是晚辈，说就说呗，一切都是为了咱妈，她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 “好吧！”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飞快地找到父亲的电话号码，马上拨出去，不给自己留后悔的时间。 电话通了，“嘟嘟”响了一段时间，里面一个女声刻板机械地说“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放下电话，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想了想，又拿起手机，给父亲发了条信息：“爸，新的一年，祝您和妈新年快乐！健康平安！” 老公冲她竖了下大拇指：“好！早就该这样做了！” 她白了一眼，没理他。 吃饭的时候，一直有点儿心不在焉，几次好像听到接收消息的提示音，拿起手机一看，啥都没有。 “叮——叮”手机响了，她飞快地滑亮屏幕，一条回复信息，是父亲的：“谢谢闺女。爸和妈也希望你新年快乐！争取吃胖点儿。” 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赶忙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抬起头，家人都埋头吃饭，没人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只有老公冲她心领神会的挤了挤眼睛，嘴角一缕坏坏的笑。 晚上，女儿在家里待久了，吵着要去街上逛逛散散心，儿子见了，也忙早早地做好出门的准备。 本以为，新年新气象，大街上一定张灯结彩、人潮涌动，可很快三人就大失所望，街上人很少，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闭户、灭灯歇业，如果没有路两旁不太明亮的路灯，真算得上一座“空城”“黑城”。 原本准备逛街顺便买点儿东西，可连平时摩肩接踵、热闹非凡的大型连锁超市也黑乎乎的，没有灯光。找了好久，才在平时最繁华的街道上找到正在营业的一家甜品店，她给女儿和儿子买了一些糕点，意兴阑珊地回家了。 女儿不停嘟囔着发牢骚：“还县城呢，这大过节的，黑灯瞎火的，人少的可怜，还不如农村的一个集市热闹呢！” “就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今年春节怎么这么冷清啊？”她附和着。 回到家，老公迎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爸，街上不知道咋回事儿？根本没人，连超市都没开门！”女儿说。 老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接过东西，把大家迎进门去。 晚上，她又跟老公聊起这事儿。老公皱起眉头，想了想，说：“这是多重因素造成的：本来过年了，很多店都要关门休息的。还有网上电商的兴起，对实体店的打击很大，平时生意就不景气。加上我们县城这几年一直在进行下水道改造，街道变得又脏又乱，人们都不爱逛街，实体店更难生存了。而且，” 他顿了顿：“你在学校里，对外界了解少。像我们这些人，经常在外面，可能比你感受更明显一些，赚钱真的是很难的。” 她默默听着，是啊，以后年纪越来越大，只怕挣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离开吧，到外面去吧，以后可能想离开也走不了啦！”这个念头像一株嫩芽，倔强地从内心深处破土而出，逐渐藤蔓缠绕，枝繁叶茂，充塞了整个心空，令人窒息。 “我——我想春节后停薪留职，到外面看看。”晚饭后，她终于忍不住，又跟老公谈起这个想法。 老公楞了一下：“咋又提这事儿？” 以前她曾经在饭桌上跟老公提起想外出打工的事儿，老公马上痛快地拍胸脯保证一定把家照顾好，让她放心出门。 “你不是说要大力支持我出去的吗？”她反问。 老公有点儿慌乱，支支吾吾的说：“我——我就是随口一说，让你开心的。” 她沉默不语。 老公看看她阴云密布的脸，挠了挠头：“主要是因为咱儿子，你想我得出门跑销售，经常出差。你再一走，咱儿子咋办？” 是啊！自己是痛快了，放飞自我了。孩子咋办？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的陪伴，老公已经缺席了，难道真要让孩子也变成可怜的“留守儿童”吗？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公也不做声，气氛沉闷又压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三十章 明天是初二，按老家里习俗，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本来每年的这时候，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沉默。她只负责给妈打钱而已，很笃定，心如止水。但大姐的电话，扰乱了心湖。想到明天大姐二姐和晓沫，都全家出动，回家看妈，她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跟老公商量，今天跟父亲之间也算打破了僵局，不如，借着这机会，明天回娘家缓和关系，妈也不用再夹在中间为难了。 老公表示反对：“不是已经打过钱了吗？再说了，咱家的车也没有保养，这要是当天去当天回，又是跑高速，我一个人开车，疲劳驾驶啥的，这些都是安全隐患——” “哎，你出差时候不是经常跑高速吗？咱家的车也经常保养的，这些都不是问题呀！”她奇怪了。 老公“嘿嘿”一笑：“哎呀！大姐他们每家都开一二十万的车，咱家那破车，回去跟他们一比太丢人了！再说了，”他又说，“老爷子那人可势力得很呢，我可不想因为这车在几个女婿里面被他看不起。过个年还得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太憋屈了。” 老公的话并不夸张，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父亲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也的确会嫌贫爱富。 记得曾看过一部戏《五女拜寿》，里面的老太爷很势力。对有钱有势的几个女儿笑脸相迎，极力攀附；对家境贫寒的三女儿及女婿冷眼相待，嘲讽挖苦。当时看完这部戏，她心里想：自己的父亲就是活脱脱的现代版老太爷。 以前妹妹晓沫经济紧张，孩子又多。父亲特别看不起，对晓沫和她老公杰爱搭不理的，杰因此好多年不愿意回去。这几年，晓沫经济好些了，父亲才对杰和颜悦色起来。她自己刚结婚那会儿，很穷。那时候交通也不便利。曾经有一次，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礼物回去看母亲，母亲可怜女儿日子艰难，偷偷给她拿了两条用不着的床单，被父亲发现，当着她和老公的面，对母亲又打又骂，那令人肝肠寸断的耻辱一幕她永远无法忘记！ 那就算了吧，其实她自己又何尝想要回去呢？还不是为了母亲？那个所谓的“故乡”，若没有母亲在，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故乡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重男轻女”的乡邻们是瞧不起母亲的，因为母亲生的都是女儿，并没有儿子。他们会在母亲身后指指点点，甚至称她为“绝户头”。不知道母亲这大半辈子是如何忍受下来，脸上波澜不惊，若无其事地和他们人情来往。“忍”字心上一把刀啊！ 后来，她渐渐长大。读书的时候，每每看到书中说“乡间民风淳朴、农民质朴善良”，她都会禁不住想，怎么在乡邻们身上看不到丝毫影子呢，能看到的是“人强则嫉妒，人弱则欺侮”、“笑人贫，恨人富”。现在，听说民风更加不堪，男女关系混乱，甚至出现了“笑贫不笑娼”的不正常风气。其实，说白了，就是人性，人性的劣根性。只不过，在这个地方，体现得更明显罢了。 或许是因为拒绝带她回娘家，心有愧意，晚上睡觉时，老公非要讨好地帮她暖被窝，被她婉言谢绝了，因为她不习惯。 说起来，她和老公分床睡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前，儿子刚刚出生时，她晚上要喂奶、换尿布好几次，加上孩子有时夜哭，影响到老公休息，所以等儿子满月，她就开始跟老公分床睡了。 儿子七岁时，断断续续开始分床，后来又分房间睡。老公想再回来，但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觉，从此不再同床共枕。 中年的夫妻，似乎不再需要彼此，一个人的生活，也很丰富和充实。 正月十九是儿子的生日。因为刚好赶上了开学季，没有时间，加上这里有提前过生日的风俗，所以正月十四，除了出差的老公外，加上带着孩子的小洁和公公婆婆，五六个人，倒也热热闹闹地，给儿子过生日。 席间，从小洁那里，听到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小洁的姐姐敏怀了二胎，已经八个多月了，现在已辞去工作，在夫家养胎。 敏是老公姐姐琳的大女儿。当年，琳和丈夫华感情不合，整日吵闹，日子过得满地鸡毛。敏初中毕业后，便离开这个令她痛苦不堪的家，去了南方打工。后来，由工友介绍，敏结识了江苏的一个男孩新，数月后，便匆匆跟着新，背井离乡远嫁到南方。 为了早日脱离这个家，敏虽然容貌清秀，温柔贤惠，却是裸婚出嫁，没有房没有车，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因为生活及饮食习惯不同，敏感觉度日如年。好在新很疼她，倒也安心过日子。 但好景不长，女儿出生后两个月，新便开始出轨，收入也从不拿来补贴家用。敏只能靠自己打工时的积蓄勉强度日，还要忍受新的各种莫名其妙的挑剔和指责。 去年的夏天，两人一度闹得不可开交，准备离婚。考虑到新的冷漠无情，大家都支持敏离开，重新开始生活。但不知道为什么，敏打回的电话越来越少，最后失去了消息。 “难道新回归家庭了，懂得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了吗？”她问。 “不是的！”小洁生气地说，“舅妈，你不知道。新挣的钱根本不往家里拿，我姐的日子过得艰难得很。可是，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她不仅不离婚，还要生二胎，真是要气死我了！” “为什么？”她奇怪极了。 “我姐说，她闺女太可怜，父母离婚，孩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唉！现在又怀着二胎，两个孩子，经济压力大，新根本不顾家，她的苦日子在后头呢！”小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叹气。 “可是，即便家庭完整了，但父母成天吵架，孩子就幸福了吗？你姐自己就是在这样的家里长大的，对于这一点，她恐怕最有亲身体会的吧！”她说。 “而且，你姐现在正是年轻貌美，一个男人，在你花容月貌的时候，都不懂得珍惜你，又怎么可能在你变成黄脸婆的时候，没有了资本的时候，疼你爱你呢？”她接着说。 “说的是啊！我姐咋就这么糊涂呢？”小洁余怒未消。 吃过饭，回家的路上，女儿突然说：“老妈，你说，我敏姐姐到底咋回事？她真的是因为糊涂吗？我觉得她也不是那么没头脑的人啊。” “是啊！”她沉吟着。 “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女儿自言自语的说。 “应该有这个原因吧。可能劝别人时，大家都很清醒。但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时，就做不到客观冷静地去分析问题。”她认真思考了一会，说：“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是人性的弱点：那就是害怕未知的东西，对习惯了的生活有种依赖的心理，也就是不愿意离开所谓的“舒适区”。” “老妈，你说的是啥意思？我听不懂。” “是这样的。”她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女儿，“你想，敏知道新没有责任感，对感情不专一，也知道这样的婚姻痛苦。但是，她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生活方式和状态。她知道每天的日子怎么过，痛苦也好，快乐也罢，这些都是清清楚楚在眼前可以触摸到的。如果离婚，她的人生前景是未知的，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走到哪里。人对于未知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对于习惯了的生活模式，不会轻易打破。更何况不离婚，女儿会有完整的家庭，所以，她重蹈了她妈妈的覆辙。” “这样啊。”女儿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我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你这个角度好新颖啊！” 她看了看女儿，默默摇了摇头，心里说：“我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很想逃离。但真正离开的话，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正是对未知的恐惧让我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离殇》正文 第三十一章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春节后新学期开学已经两个月了。 一天，二姐在姐妹四个的微信群里说：“妈的大腿后侧长了个比花生米大一些的包，摸着里面硬硬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群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大姐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 “多久了？” “妈说疼不疼？” “看医生了吗？” “医生咋说？” ～～ 一大堆又短又急的问句，满屏急切的问号。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跟帖，急吼吼地询问病情。 她也看到了，赶紧上网找度娘，搜索相关的医学资料。 二姐回复得很快：“昨天让医生看了一下，说是要做病理切片，看是恶性还是良性，然后接着做个手术。” “那啥时候做？”她赶紧问。 “就这几天吧，其实春节前就发现了这个包包，医生说天冷，不容易恢复，让过了年，暖和了再做。”二姐说。 她脑子里飞速地旋转：是否请假回家？儿子怎么安排？妈的病情严不严重？会不会是恶性的？～～ 想起因为自己远嫁，很少能陪在母亲身边，她心里很是内疚：这次说啥也要回家照顾母亲！明天就去请假。 正想着，大姐在群里表态：“我这就请假回去照顾妈。” 她赶紧接上：“还是我回去吧，我去找领导请假！” 二姐劝大家：“别急，明天看医生怎么说，再决定吧。” 一夜未眠。 前尘往事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早上五点半，她就起床洗漱，今天早上她有早读课，必须在六点上课铃响之前赶到教室。 连日大雨，路上又湿又滑，空气也变得氤氲，视线模糊。 因疏浚下水道，路边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土丘，又经了雨水变得泥泞不堪。街道狭窄而拥挤：早起送孩子上学的电动两轮、三轮、四轮车，还有骑自行车上学的学生，汇成川流不息的人流。 她小心翼翼地闪转腾挪，左突右击，终于杀出一条路，顺利拐进学校大门。 匆匆跑到刷脸签到处，偏偏今天机器反应迟钝，她伸长脖子，努力变换各种角度，终于听到那声机械的女声说“您已签到，谢谢！” 上课铃响起的那一秒钟，她刚好踏进教室。 班主任老师冲她笑笑，转身走出了教室。 学校有规定：学生五点五十到班，班主任要跟学生同时到班。六点上早读，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里待了五分钟后，要把岗位留给任课老师的。 每天早起，中午看着学生午休，晚上又要上晚自习，很多班主任老师的眼睛都熬得红红的。 她吐出一口气，定定神，给学生布置早读课的任务，安排大家开始晨读。 教室里，学生们无精打采的，这是年级里成绩最差的班级，虽然有几十名学生，但读书声却很小。她站在讲台上：“大声读！大声！” 学生们扯起喉咙，大声读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但很快，声音渐渐弱下去，然后更弱，仿佛一根细细的线一样，在早晨凉凉的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突然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仿佛教室里是无人之境，又仿佛不起一丝波澜的平静的湖面。习惯了在喧嚣中安睡的学生们对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很不适应，纷纷抬起头来，面面相觑着。 忽然，有两个男生扯起嗓子，处在变声期的如女孩子般的尖利声音穿透空气，心被这聒噪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戳着，让人莫名地烦躁起来。 其余的学生都回头，对那男生侧目而视，看到成功地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男生得意洋洋地吐舌一笑，引来周围人一片不屑一顾的“切！” 教室里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氛围。 她无奈地看着，工作了二十多年，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真的在浪费生命。 下课铃响了，她逃似的走出了教室。 想到要请假，她去找抓教学的业务校长孙校长。 孙校长是新提拔的副校长，以前当过段长、教务主任等职，对她的情况很了解。 他面有难色地摊手：“唉！我知道你的情况，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说了不算的，你要请假，得去找校长。” 校长室里，不苟言笑的校长听完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说道：“你要请假，可以，但是你得自己找个人替你上课，否则，你这个假我不能批准。” “我自己去找人？我哪有那本事？”她嗫嚅着。 “我也没办法啊！学校里这么多老师，大家都来请假，这课还咋上？”校长耸耸肩，口气漠然地说。 “可是，我兢兢业业，工作二十多年，啥时候因为家里的事儿耽误了工作？再说了，谁家里都有老人，老人生病了，我做儿女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她张了张嘴，还是把满肚子的话咽下去了。唉！老师们都说，这个校长善于怼人，会怼得你无言以对。其实，谁不会怼人？所谓的“伶牙俐齿”，也只不过，手里有权力，握有绝对的话语权罢了！ 她慢慢地走出来。 打开手机，她看到二姐又发了条信息：“今天上午给妈做手术，我已经把妈接到医院了，也请好了假，陪着妈做手术。” 她无法再看下去，关了手机，无助地蹲在地上，她忽然很想大哭一场，为妈，也为自己！ 虽然没有请假成功，但她还是跟别的老师调了课，回了老家。 高铁票很贵，但胜在速度快，她顾不得肉疼，直接赶到了医院。 妈的脸色很苍白憔悴，她一向心思细腻敏感，想来一定为了这个不知道是吉是凶的包辗转难眠吧。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病理切片的结果也让大家放下心来：是良性的。 手术花了两百多元，敷药包扎好伤口，就出院了。 她陪母亲回到家，细心照顾母亲。 期间接到班主任老师的信息：“张老师，今天早上吴主任来查早读。我告诉他咱俩调课了，我帮你上早读课，他说不行，要在学校工作群里通报你。我跟他解释了好久，他仍然坚持要通报你，不好意思，我尽力了。” 她看着手机，冷冷地一笑：这个教务主任，在不遗余力地找机会报复她呢！ 爱咋滴咋滴吧，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