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的夜晚》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一章·薇尔丹蒂 冷风呼啸,空气里好像带着刀子,要把拂过的一切撕成碎片,唯有偌大宏伟的崖壁坚若生铁,岿然不动。 这里是疾风之壁,这道天堑硬生生将尼福尔海姆和冥界·赫尔海姆分割。墙内即是生,墙外即是死,如此鲜明简易的规则,所以它也被人称为生与死的分割线,在这里你与死亡只有一墙之隔。 薇尔丹蒂(vrhadi)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胯下的骏马呼出一口白气,铁蹄翻裂泥土。 她立于壁上,立于众人的最前方,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壁下的黑暗。 “海拉的亡者大军进军神速,再过半天她就要兵临城下了,元帅。” “我看见了,沉住气,赫瑞伽。”回答得简短有力,她习惯用傲人的背影告诉士兵不用害怕。 薇尔丹蒂挽弓搭箭,被拉满的弦发出即将断裂的响声,接着咻得一声,燃烧的羽箭射向天际,火光留下一道长长的尾巴,划破沉重的夜幕。 壁下浓墨般的黑暗中泛起了一点幽蓝……不,那是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在黑夜里闪动。那双眼睛丝毫没有生气,只是跟随空中的飞火移动瞳孔,慢慢地看着火光消失在疾风之中。 蓦然,第二双,第三双,像是传染一样,壁下亮起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幽蓝,无边无际,无法估量究竟有多少死者在凝视着疾风之壁上的生者。所有的士兵都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海崖上,因为只有波光粼粼的大海才能如此广阔无垠。 赫瑞伽咽了口唾沫,作为一个男人他不愿意在女人的面前表现的那么儒弱,尤其是在这么一个英姿勃发,朝气动人的女性面前。但那无可抵挡、无法控制,是生者对于死亡最原始的恐惧,求生的本能正在告诉自己赶快离开这里,离死亡的本体越远越好。 敌人百倍于我军,军心将大乱…… “赫瑞伽,我们有多少人?”薇尔丹蒂突然发问,她的目光坚定的像根钉子一样死死地扎在了漆黑一片的远方。 “呃……十万人,元帅,是从米德加尔特新调来的人手,可能会有些不适应这里的作战……” “啊,太好了,十万勇士!”她回身看着这严阵以待的十万大军:“人类,巨人,精灵和侏儒你们都曾与之对垒,但你们恐怕还未曾见过真正的劫难。” 薇尔丹蒂指向壁下的死者:“海姆冥界是所有生者的终点,死者会不断累积,徘徊而不灭。所以你们可能会在它们之中见到自己逝去的妻子、孩子、父母或者祖先。” 士兵们骚动一片,透过头盔护面的缝隙互相对视,与同伴分享自己的惊恐,他们即将要和自己逝去的亲友搏杀。 “你们怕了吗?”薇尔丹蒂扬起不屑的笑容:“先生们,如果你们对过去仍有眷恋,那不妨放下武器排队跳下悬崖与你们过去的亲友团聚岂不是很好?虽然到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忘却了自己,只是一具尸体!” 骚动渐渐安静下来,士兵们开始明白惶恐是无用的。 “怎么了?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如果你们以为与故人作战是唯一的困难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们,那片世界的死者比这世上的生者还要多!多上十倍有余!我们这十万人在它们面前连零头都算不上!宛如尘埃!” 薇尔丹蒂咆哮、呐喊,红发在风中煽动,雪白的肌肤泛着粉红,全副武装的铠甲包裹着窈窕有致的躯体,炯炯有神的眼眸散发着逼人的英气。 所有人在那一刻仿佛看见了真正的女武神,她咆哮着对所有人诉说这个世界的崎岖严峻,却一边把剑从鞘中抽出,那一刻天光破云,在乌云的缝隙中月光飞瀑而下笼罩着她,这光芒就如同宝剑跟随她一起出鞘,流溢在锋锐的剑身上绽放出万丈华光。 胯下的骏马人立而起,啼声嘶鸣,宝剑挥破长空,薇尔丹蒂用响彻天地的声音问道:“告诉我你们害怕吗!!” 人都有血性,何况是苦寒之地的禁军,他们不约而同地用响亮百倍的声音嘶吼:“何惧之有!!” “剑已经在箧中颤动,随我出鞘!让我见证你们的勇气!” 顿时响起了一片刀剑铿鸣之声,宝剑们交相辉映,彼此反射着寒光,正如勇士们一颗颗熠熠生辉的心。 “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举火!”赫瑞伽作为副官需要传递元帅的军令:“准备战斗器械!!” 疾风之壁上顿时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的夜幕。士兵们并排在崖边布阵,用血肉,盔甲和火光构起了一道城墙。 “弓箭手准备完毕!” “强弩手准备完毕!” “火炮手准备完毕!” “落石、滚木、抛石器准备完毕!” “咒术师准备完毕!” “重甲骑兵准备完毕!” 赫瑞伽转身向薇尔丹蒂行了个军礼:“报告元帅!永恒之枪骑士团·新兵团全军准备完毕!” “很好。”薇尔丹蒂满意地点点头:“这将是你们在命运之矛骑士团的首战!疾风之壁的中部阵地一直是由第二集团军布防,但他们已经全体阵亡了,输给了死神·海拉(h)……继承他们的意志!守住生者的领土!我作为命运之矛的最高统帅将亲自指挥你们,这一战的洗礼之后你们就是新的第二集团军!你们当中最优秀的战士我将进谏光明王为他受封边境伯,跻身贵族之列,世袭罔替!” 士兵们士气高涨,贵族的头衔便意味着地位,月供和封地,以及无上的荣光,不知多少没有贵族血统的平民想要登门入室。 “亡者们开始往上爬了,它们已经准备攻城!”赫瑞伽作为副官及时汇报了最新的战况。 它们硬生生地用手指扒住岩石用极快的速度往上爬,那种行动方式就像是某种虫类,从上往下看会感觉一双双择人而噬的幽蓝眼睛在飞快的逼近。 “疾风之壁有四千米高,它们没有那么快爬上来。”薇尔丹蒂与亡者已经对阵很多次了,她对亡者的行动方式简直了如指掌:“所有指挥官都听着,三百米以内命令火炮手轰击,两百米以内就放落石滚木!” “遵命!” 她回过头下令道:“投石车!调整位置,准备!” 所有投石车都挪到了崖边,以追求更高更远的射程,操纵投石车的士兵随时准备砍断缚绳。 “弓箭手!羽箭上弦,准备!” 弓箭手渐次站成三排,点燃箭头,将弓拉满,蓄势待发。 “咒术师,唤风!” “流动之气化为风,旋转升腾,轻盈不灭,无形而有力,无色而锋锐,无欲而清澈,无心而不息!“所有咒术师齐声咏诵:“敕令·御风者!” 沙土尘埃一点点飞扬起来,渐渐的刮起了强烈的西风,甚至让人站不稳脚跟,几百人的咒力合并在一起简直就是天灾。薇尔丹蒂剑指长空:“目标,地面上的所有亡者!投石车,放!!” 士兵们立刻砍断缚绳,没有了缚绳的束缚,投石车纷纷将数目庞大的石丸弹了出去。因为大风的缘故石丸的射程超乎想象的远,落入亡者群里像是溅起了水花,所有石丸都因为猛烈落地而碎裂,里面的燃油溅得满地都是。 “就是现在,弓箭手放箭!” 顿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弦声,密集得吓人的箭雨乘着大风飞翔,宛若天火流星降世,射杀了成片的亡者,并且点燃了地上的燃油,火舌迅速的在亡者之间蔓延,借助风势演变成了滔天大火。 无数的亡者在烈焰中哀嚎,那声音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箱,无数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听起来空洞嘶哑而又抑扬顿挫;人形在一片炙热中渐渐扭曲碎裂,恐怖抽象震撼无比,那场景就像是爱德华·蒙克的《呐喊》…… “这把火放的太好了!亡灵对于火和光是最没有抗性的!”赫瑞伽激动地挥拳,他很兴奋,这是他头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仗:“这堵火墙可以阻断它们的后援,分而歼之,大大提高胜算!“ 但薇尔丹蒂的脸色很凝重,火光撩起额前的细丝,皱着黛眉:“不,战斗才刚刚开始,这仅仅只是远程压制,待到真正短兵相接的时候这场战斗才能见分晓。” “这……我们扼据天险,占尽天时,还存在和它们面对面厮杀的可能性吗?”赫瑞伽有些半信半疑。 “我也不希望有那一刻,但我们不得不料想所有的可能,做尽万全的准备。” 是的,火焰无法燃烧太久,只能用燃油一次次引燃,箭矢不可能一直不见底,燃油也不可能永远烧不完。唯一的问题就是在物资耗尽之前是否能够歼灭亡者,那无法估算、无穷无尽的数量…… 薇尔丹蒂看着赫瑞伽,满是关怀:“记住,我受你父母所托,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你就赶快退回要塞,如果要塞也守不住了你就逃往赫瓦格密尔。“ “元帅!你在说什么?!我作为你的副官怎么可以率先临阵脱逃!” “别人也就算了,可你父母特意把你托付给了我,你死了我没法和你父母交代,我讨厌欠别人东西。” “可是……元帅……“ “不必再说了。”薇尔丹蒂抬手打断了赫瑞伽:“要跟我谈勇气和忠诚的话,就等你断奶了再说,起码脱离了父母你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赫瑞伽默默地看着薇尔丹蒂,心里满是无力。他当初拜托父母把自己调到她的身边就是仰慕这位军神的英姿,但是自己在她心里好像不堪重用,连和她一起阵亡的资格都没有……真让人备受打击。 “报告元帅!亡者大军还有五百米即将到达崖顶!” “投石车后撤!火炮手固定火炮,调整角度!” 所有火炮手把守城近距离火炮固定在崖边,调整好角度,炮口直勾勾的对着亡者大军。 薇尔丹蒂策马驱前,四处巡游安抚军心:“都稳住了,这种特制短程大炮专门用来打击崖壁上的亡者,有效射程只有三百米,等它们进入射程之后再发射。“ 火炮手们都在静静的等待时机,他们死死地盯着崖壁上的亡者。 “稳住!” 但崖壁上的亡者也在死死地盯着他们,同时还在争先恐后的往上爬;他们冰冷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但它们对灵魂的狂热情绪已经超于言表,它们渴求生者的灵魂补全自己残缺不堪的躯魄。 士兵们看着它们张大的嘴,握着火炬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不要臣服于恐惧!战士心中的那把剑可以斩开一切黑暗!”薇尔丹蒂的呐喊就像一颗定心丸一样,所有人的意志都不再涣散:“直视它!直视那恐惧!第一纵队,开炮!!“ 随着第一声的炮响,然后接连不断,崖壁上飞沙走石,猛烈的炮火绽开澎湃的闪光,大批的亡者就像是灰尘一般掉落。 但即使是这样,硝烟散去之后仍有源源不断的亡者向上攀爬,它们对于鲜活的生命丝毫不减兴趣。 “第一纵队装填炮弹,第二纵队,开炮!“ 又是一连串的轰炸,每个士兵的脚下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疾风之壁的颤动。 “仍有残敌……不过数量不多了!”一位指挥官报告道:“如果进行轮番轰炸的话或许会见效!” “呼……希望我们的弹药能撑到那个时候。第一纵队!开始第三轮炮击!后勤队准备好落石和滚木!” 薇尔丹蒂心里很清楚,光靠这些火力还不足够,如果站在悬崖下往上看的话,就会看到四千米高的崖壁上密密麻麻都是亡者,而他们能够歼灭的不过是三百米以内的亡者。如果亡者不计伤亡强行推进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那庞大的数量,毕竟亡者的最大优势就是数量,而在战争中数量几乎是不可逆转的优势。 “点燃落石!把燃油拿过来沿着崖壁泼下去!” 岩石的外层绑上了茅草,遇火既燃,士兵们把燃烧的滚石推落悬崖,横落的滚石一直滚落到崖底,碾碎了沿途的所有血肉,留下了身后燃烧的火焰。 赫瑞伽松了口气:“总算是击退它们了,这招效果显著,我们可以支撑好一阵,说不定能撑到赫瓦格密尔的下一批物资和援兵到来,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拖入持久战了!“ “但是总有棱角给它们躲避,总有火焰照耀不到的黑暗,这招不能一劳永逸。”薇尔丹蒂没有赫瑞伽那么乐观:“而且滚石和茅草就跟箭矢和燃油一样,都是有限的物资。我接下来的话你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们所有的手段最多还能再用十次……十次之后,不管是燃油滚石还是箭矢就都见底了。“ “不会吧!疾风之壁号称生死的分割线,是人类最坚固的阵地,这里的物资应该是所有要塞里最丰富的才对啊。” “但是前任第二集团军的战败使我们损失了大量的物资,实际上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我才会让你先行撤离。换而言之,这场战斗绝对不能久拖。” 士兵们突然一片骚乱,有些经验的指挥官立刻向薇尔丹蒂汇报:“元帅!魇鸟出现了!” 远处烧红的天空中,飞翔着一群怪鸟,它们就像是一堆人类尸体融合在一起然后活了过来;头颅、手臂、躯干,像是橡皮泥一样盘根交错组成了它的各个部位,它不断地挥舞翅膀,同时血肉还不停地从它的翅膀上掉下来,恐怕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像魇鸟这样……令人作呕。 “没什么好慌的,那些家伙外强中干!目标魇鸟,强弩手准备!“薇尔丹蒂高举右手示意强弩手上弦。 巨大的强弩已经锁定了飞在天上的怪物,弓臂有三米多长,弓弦是用巨兽的筋骨制成,与之搭配的弓箭简直就像一根长矛一样。这种强弩是攻城用的,一击可洞穿岩石,用来对付个体目标简直就是拿大炮轰蚊子。 “放箭!把它们射下来!我可不想让它们弄脏阵地。“话毕,薇尔丹蒂策马来到重甲骑兵的队列前:“骑兵何在?” “在此。”骑兵统领艾斯奥德的铁蹄向前一步走出了队列,他的甲胄上纹着金边,横枪立马,状若鬼神:“我名为艾斯奥德·沃瑞尔,骑兵统领,元帅请下令吧。” 薇尔丹蒂点了点头:“我将和你们一起出击,你们的任务是穿过尸海,把我护送到海拉的王座下,然后你们立刻撤退,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艾斯奥德回答道:“明白了,我作为士兵不会多过问长官的决定,但是我只有一个请求,这也是全体战士的请求……” 此刻,所有士兵都抬起头默默地望着她。 “只希望您能平安归来,元帅。” “……”薇尔丹蒂一时无言,这句话她其实听过很多遍,她总是一马当先,士兵们也总是这么叮嘱她,但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们比较好……因为她也根本没法保证自己的归来,毕竟有谁能在战场上说自己百分之百可以活下来呢? “谢谢你们,不论胜败如何,我都很荣幸曾经与你们并肩作战。”薇尔丹蒂眼中的信念越发坚定,她去意已决,望着远方仿佛射出的羽箭不再复返。 “元帅,亡者再次展开了攻势,第二批敌人已经爬上来了!” 刚刚清理完的崖壁转眼间又满是亡者,它们不知疲倦、疼痛、恐惧和死亡,并且迅捷凶狠,某种意义上来说除开没有智商这一点,它们可比人类士兵好用多了。 “第二,第三波的冲杀将拉开我方伤亡的序幕,所有人都按照我的命令执行,坚守自己的岗位!现场临机指挥权将转交给我的副官赫瑞伽·李斯特,希望诸君能坚持到我凯旋归来!” 所有人一同吼道:“不辱使命!!!” “咒术师听令!”薇尔丹蒂戴上铁护面,拔出骑士长枪,枕戈待战:“启动咒阵·碎片回响!“ 碎片回响是先代咒术师刻在疾风之壁上的秘术阵,经过历代的修改和革新成为了疾风之壁最强力、也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为首的咒术师们祭出了世代相传的阵眼,所有人一同咏唱着古老的咒语:“其外者退避,其内者不存,断界线分割一切,以致万物皆为碎片!“ 崖壁上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但被多如虫豸的亡者掩埋,只是默默在亡者的缝隙里明灭,一闪、一闪……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忽然,疾风之壁就好似在咳嗽,天地间充盈着呼啸嘶哑的风声,山岳巨人开始抖动肩膀,虫豸般的亡者纷纷坠落。 秘术阵·碎片回响总算露出了真面目,久远巨大且古朴的纹路,那形状像是一头风兽的兽首;整座疾风之壁终于苏醒了,化为了一头目露凶光的风兽,来犯者胆敢跨越雷池半步,就会以无与伦比的力量将其撕成碎片。 所有空气都声嘶力竭的倒流,然后在秘术阵中心迸发出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就如同摩西分海,亡者之海硬生生被分成了两半,火焰的龙卷风席卷了整个战场。 “我已经让咒术师们提前在铁蹄上施放了引力咒,即使是垂直的崖壁我们也可以如履平地。”薇尔丹蒂说着,回头扫视身后的重甲骑士们。 虽然他们都带着护面,但薇尔丹蒂仍旧能看出来,有些骑士很老练了,他们的眼神就跟自己一样坚定不移,放松自己的身体做着最后的准备;而有些还是新手,紧紧地握着长枪,双腿有些用力,胯下的战马也被主人的情绪所感染,开始紧张起来,不住的呼着白气。 大家都是如此鲜活的生命,求生的意志谁都会有,但总需要有人义无反顾的冲向死亡,这样才会有人因此得救。 这既是命运,而骑兵大概就是为了这命运而生的。所谓骑兵,一生都在冲锋,只有死亡能令他们停下脚步,或许真正的骑兵本就是向死而生。 “时间差不多了艾斯奥德,这些都是你的老伙计了,还是由你带领我们冲锋吧。” “那就恕我僭越了,元帅。”话毕,艾斯奥德高举长枪,整队骑兵都安静下来。 “随我————————杀!!!!!” 真是气势十足的一吼,艾斯奥德话音未落便冲下了山崖,身后骑士们也呐喊着冲了下去。 一切都来不及思考,生死置之度外,冲锋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只源于那份热诚,源于对同伴的信任,源于骨子里的本能与无畏的信仰,无论前方究竟是什么都想要冲上去,只想要用自己的极速把对方撞个粉身碎骨,或者在对方的身躯上把自己撞个粉身碎骨。 “前方的一切都是枪尖的尘埃!举枪,冲杀!!” 所有骑兵都将长枪收在腹下,枪尖直挺挺地对着前方的亡者。 “杀啊啊啊!!!”几乎听不清马蹄声,哀嚎声,也听不清长枪捅进血肉的声音,只能听见同伴和自己的喊杀声,只能看见鲜血在枪尖上飞溅,战马将敌人撞得横飞,铁蹄踏碎了无数的胸膛和头骨。 乘着秘术的火焰,一切都势不可挡,好似一柄绝世的利剑,浸透血液的征袍愈发鲜艳。 夜空从未如此大亮,恍如白昼。他们突破了生与死的界限,冲向世界的边缘。 但牺牲总是必不可免,在铁护面之下,薇尔丹蒂的眼泪不住的流淌。 同伴接二连三的倒下,亡者用巨大的基数消磨着精锐的骑兵,用手臂绊住马蹄或是用身子活生生的与战马对撞;也许人马一体的骑兵可以冲破几十人、几百人、甚至几千人; 但面对几万、几十万、几百万的亡者,胯下的马儿唯有发出力竭的嘶鸣,鞍上的骑兵只能与其一起倒下。但不管被如何撕咬,倒下的骑兵们都不掷一声,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死神海拉巨大显眼而又丑恶的王座,目送着同伴们的背影离开。 薇尔丹蒂明白他们为什么选择安静的死去,因为冲锋之中的骑兵是不容许回头的,没有余地留给死者,生者能做的就是踏着阵亡的同伴继续冲锋。 艾斯奥德举起永恒之枪骑士团的枪旗,下令道:“变换阵列!!第一梯队与第二梯队交替!!” 疲惫的第一梯队和一直在蓄力的第二梯队开始交替变换速度,内列的第二梯队取代了原本在外列的第一梯队的位置,继续领头冲锋。 位置不变的只有两个人,最前面的艾斯奥德以及紧跟在他身后的薇尔丹蒂,因为艾斯奥德是骑兵统领,不管谁退下来了唯有他是不能退下来的,他一旦也退到内列士气就会松懈,那就全完了。而薇儿丹蒂是这次冲锋的关键,骑兵们绝不能让首要人物暴露在外列,如果她死了那么这次的冲锋都再无意义。 “不要内疚!”艾斯奥德对身后的薇尔丹蒂说道:“倒在冲锋的路上那是他们的荣耀!此刻的你即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即使所有人都倒下了你也不能倒下,这面昆古尼尔之旗要永远在战场上驰骋!” 说着,艾斯奥德将手中的枪旗扔给了薇尔丹蒂:“命运的女神,你即是荣耀!!” 所有的战马都在啼鸣,所有的骑士都在高呼:“荣耀与我们同在!!!” 那呼声让亡者都下意识的退避,薇尔丹蒂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断落下,模糊了眼眶。 她解开捆在长枪上的旗帜,不停地挥舞着,随着每一次的挥舞,永恒之枪·昆古尼尔渐渐的展开它的全貌。 “那是……”赫瑞伽看到了飘扬在战场上的那面昆古尼尔之旗,它那么高耸,独树一帜,在冲天的烈焰中君临整个战场。 “咒术师!不要吝啬自己的精神力,全功率输出!把碎片回响运转到最大威力!后勤队,将所有燃油撒入烈风之中!对!所有的!一滴都不许剩!弓箭手!点燃火羽,准备放箭!!”赫瑞伽嘶喊着下令,大吼道:“此后再无守城战,无需保留,成败皆在此一举!让我们纵情厮杀!!” 力竭的火龙又复苏了,宛如天威,极速的劲风撕裂亡者的阵营;十倍于前的火羽与漫天的燃油一起翻飞,引爆了空气,焚烧着整个天地;无边无尽的亡者之海,幽蓝的眼睛再难以靠近身处火龙腹中的骑兵,他们驰骋在烈风的中心,裹挟着天神之力前进,一往而无前。 薇尔丹蒂单手执缰绳,身体挺得就如她的灵魂一般笔直,右手高扬起昆古尼尔之旗,所有骑兵的眼中只有那面旗帜,在他们的眼中那面旗帜甚至将天空都化作了两片瑰丽。 看似无边无际的亡者之海被这区区一万人的骑兵跨越了,即使到达海拉的御前之时他们已经形单影只,许多的同伴消散在了风中,但他们仍然横冲直撞,无所畏惧。 “去吧!”这是艾斯奥德倒下之前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死死地钉住胜利!” 乘着风,乘着火焰,昆古尼尔之旗猎猎作响,薇尔丹蒂的红发在风中飞扬,烈火和疾风勾勒出美好英伟的身姿,她用无可置疑的英雄气概睥睨一世,天地间独她一人高唱着属于黎明的赞歌:“无畏的勇士们!就如同昆古尼尔(gugir)命中注定将刺进敌人的心脏,我将许诺你们永恒胜利的誓约!” 没有亡者再敢于阻挡她,也没有幽蓝的眼睛敢于与她对视,所有丑恶卑微的鼠辈都溃散流亡,薇尔丹蒂单人单骑,跃上死神海拉那高耸的王座,沿着阶梯一路驰骋。 “啊……我赞许你的勇敢,”死神海拉看着入侵者慵懒地笑了笑,她坐在阶梯尽头的高耸王座上,一半的身体如同女神一样美丽,但另一半却腐烂狰狞,头角峥嵘,她突然转笑为怒,大吼道:“但我嘲笑你的无知和渺!这世界上生者不过冰山一角,海面之下的冰山必将反攻那生者的阵地!” 薇尔丹蒂胯下的骏马纵身一跃,红发因为滞空而散落,呈现宛如花朵或是彩霞一般的美感,她在越过海拉头顶的那一刻,骑士长枪勃然而发,凌空一刺直指海拉的王冠,她反斥道:“纵然如此,你依旧难逃这贯穿死亡的永恒之枪!“ 勇者与恶魔的交锋,那一刻那么美,足可在吟游诗人之间永恒传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二章·睡美人 夜里很冷,手冻得冰凉,不由得让人把衣服裹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很黑,没有星星,就连月亮也显得暗淡,没有什么所谓的天光云影,这种夜晚总想找个人紧紧依偎着。 但霍尔德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冬夜的万籁俱寂,他手中的羽毛笔在纸上游走,倾诉得浓墨重彩。 来自深渊的凛冬无休无止,吹得我心生烦厌,且寸步难行。 万物正待解冻,但太阳再也无力回天,它葬身于逐日的狼群,从此一天4时都属于黑暗的领地,这个世界并无白昼,只有永不结束的星空,万古长夜。 这大地上唯一的光芒,来自于高悬于天的月轮,她一人分饰两角,既是父亲又是母亲,既是起源又是终结,既是过去又是未来。 瞧,她独木难支的样子……像是光明临死前绽放的最终华彩。 霍尔德(hrdu)就像是没落的孤魂,已经独自在荒原里独自旅行了很长时间了,很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 摆弄着手中的羽毛笔,双脚不安分的来回乱动,歪着头看着夜空,霍尔德忍不住笑了。 笑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又像雨燕对于雷霆和巨浪的嘶吟,落魄的人在逞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灿烂的苦笑。 霍尔德觉得这片黑幕真是压抑极了。 他笑了一会之后,最后在笔记上写下了一行字:我已经等待了许久…… 这句话似乎还有后续,但霍尔德已经收起了羽毛笔,好像并不打算把这句话写完。 合上笔记,披上毯子,蜷缩在火炉前的沙发里,霍尔德呆呆的望着火堆。深夜的寒冷使他开始疲乏,昏昏欲睡。 燃烧的柴火僻哩作响,火星偶尔冒出炉子,跟随着空气升腾消失。这种声音让人莫名安心。 半梦半醒间,霍尔德瞟见了壁炉上的挂钟,他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哦,对!不能睡……现在是早上7点……” 他走出毡房,夜风吹散他的短发,像是浓墨一样在空中散开。 他有一双青蓝色的眼睛,那颜色太漂亮了,像是清泉冻结成的一敛碧冰映着月轮的光华,幽旷辽远,瞳孔深处带着哑光的模糊感,深邃得看不到灵魂。 霍尔德提着一桶羊肉走近正在酣睡的雪橇犬群,呼唤着:“基利,弗雷奇!起来吃饭了!” 空气中弥漫的羊肉的香味已经唤起了这群体型巨大的雪橇犬,耸耸鼻子,晃晃耳朵,便开始伸出舌头故作萌态,围在霍尔德的身边讨要食物。 这群雪橇犬其实是由两个族群构成,黑色的雪橇犬都是基利的族群,而银色雪橇犬的首领则是弗雷奇;此刻这两条体型最大的首领正用自己的毛发来回磨蹭着霍尔德的宽袖鹿皮袍子,以此来讨要比对方更多的羊肉。 这两条吃货都在尽全力讨好主人,霍尔德怜爱的抚摸基利的头顶,另一只手却偷偷先塞给了弗雷奇一大块肉。基利发出了不满的吠叫,霍尔德对它摇了摇头,并且竖起食指以示不准:“不行,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谁让你昨天抢了弗雷奇……别舔我了,我不会多给的!” 待到犬群吃完之后,霍尔德给它们套上缰绳,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弗雷奇和基利闻了闻。它们都很聪明,不需要由人来驾驭它们,想要去哪里只需要给它们闻闻气味便能通晓前路。 雪橇犬们开始拖动毡房向下一个目的地奔驰,眼前虽然是茫茫黑夜但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前进。 霍尔德已经在屋里煮上了一锅菌菇羊肉汤,只有在雪橇犬们都吃完了他才能去吃饭,毕竟雪橇犬对于行脚商来说金贵甚于性命,如果雪橇犬出了什么问题,霍尔德就得抛下全部身家靠着双足独自前进了。 羊皮和棉絮铺成的床,石制的壁炉,窗边的书桌和椅子,炉边的茶几和沙发,壁架上还放着许多奇怪的东西,各种宝石和奇珍异卉、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各种身体部位以及种类繁多的书籍。 难以想象这是一间毡房里的布置,看上去像是某个大宅的多功能书房。 霍德尔拔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挑开蜡封,打开了信件。 致霍尔德·阿萨先生亲启: 凛冬将至,我在这信中献上冬季的初次问候,望你一切安好。 自你上一次来到我们村子行商已过两年,我们希望你近期务必再次光临村子做客,并且另有要事相谈。 维德铁山维吉尔村·塔米·兰斯鲁特手书·99八年10月6日 s:我知道规矩,明细要在信中写清,但我希望你这次能够例外。 兰斯鲁特……那是一位急性子的长者,维吉尔(virgil)村的村长。村子坐落在维德铁山,上次去的时候还请他喝过特制的烈酒。 霍尔德皱了皱眉头,收起信件坐到沙发上。 行脚商并不是什么生意都愿意做的,所以每单生意的明细需要事先在信中写明,由霍尔德来判断该不该接受这委托。 兰斯鲁特应该很清楚这规矩,他不惜打破规矩也要请霍尔德去做的事情,要么这件事麻烦到一定会遭到拒绝,要么就是无法言喻,要么两者皆是。 窗外风声渐起,雪花一点一点的打在窗上,雪橇犬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新一轮的大雪又要来临了。 霍尔德一口气饮完碗中的羊肉汤,接着从书架上抽出一份地图在桌上打开。 尼福尔海姆(iblhi),这里是雾之国,与死人之国赫尔海姆(hlhi)比邻而居,却又界限分明。 尚有白昼之时这里就是万里冰封,太阳陨落之后寒冷更甚,导致这里种族稀少。 但也正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至所以也免于战火,在世界版图上不失为一个好去处,所以两千年前少量的人类分支迁徙至此,繁衍至今。 维德铁山位于尼福尔海姆东部,是一座绵延数千里的山脉,以丰富的矿产而闻名,并且靠近金加仑鸿沟,气温比别处高一些,是非常理想的人类集居地。但去维德铁山很麻烦,矿脉会让指南针失灵,想要进山要么请人带你进去,要么自己知道怎么走。 而此刻霍尔德正在位于尼福尔海姆南方的冰伦雪原,与维德铁山有很长一段距离。 “在这种暴风雪,即使是基利和弗雷奇的族群也前进得非常吃力。如果天气能好转的话就只需要五天,但老天爷要是不给面子时间就得翻一番。” 霍尔德凝视寒冷而遥远的路途,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火光在他的眼睛里枯燥的摇曳,明明只是一个火堆,他的眼睛里却映出了熊熊燃烧的大火。 又往炉子里扔了几根柴火,而后便重重地扑倒在温暖的床上,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在床上不停滚,黑色的鹿皮长袍被弄乱,露出素白而纤弱的肩膀。 他打着滚又笑了出来,止不住的欢笑,笑的毫无理由,犹如自己在和自己玩耍一般。 直到笑的声嘶力竭了,他才侧躺着喘气,脸上带着最后一抹微笑说道:“祝你好运,霍尔德……” “霍尔德,你一定要来看看这个!” 经过了五天的奔波,却顾不上寒暄,一出毡房霍尔德就被兰斯鲁特村长拽走。 “我们这是去哪?我连口水都没喝。” “你去了就知道。” 在沃特村的神殿顶端,镶着一颗晶球,每当它发亮的时候村里的人就会起床耕作,在这个没有太阳的世界里它宛如太阳,这种晶球被称作苏尔(sl)。 据说每颗sl的内部都嵌着世界树的落叶,世界树每七年就会落下少许落叶,阿斯嘉德的神官会用这些落叶做成sl分发给所有的城市和村庄。 此刻sl便散发着神圣的光芒庇护着村子,而神殿之下躺着一位昏迷的女子,身旁还放着一柄宝剑和断裂的长枪,穿着巧夺天工却破裂得很厉害的盔甲,像是一位女骑士。 或许她并非此间凡物。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总是让人这么想。 她有一头醒目的红发,但并非是火焰般,而是棕红色的,介于红宝石和琥珀之间,光芒打在上面就像是流动了起来。 或许她生来就是用来诠释美丽这个词的,上天将人类肢体能展现出来的一切美好似乎都给了她。媚而不俗美而不妖,炫目若皎月,挽华流芳。 显然这种穷乡僻壤不可能产出这种美人,霍尔德问道:“她是谁?昏了多久了?” “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信吗?”兰斯鲁特捋着他的大胡子说道:“当时她被湛蓝的火焰灼烧,倒在泉眼旁边,浑身上下都是伤,但不可思议的是当时一束月光正照在她的身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恍若神迹。” “那你是要我把她救醒吗?” “没错。” 霍尔德握了握她的手心,感受一下体温:“村子里的神官和巫医都看过了吗?” 兰斯鲁特摇摇头:“神官说上天的庇护已经至此,他也做不了什么。而山后的那个老巫医婆子还是老样子,居然放任病人自生自灭。”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她一直是这样子吗?” “嗯,大家都对她有很多不满,但她是村子里资格最老,也是唯一的巫医,而且……上次的事情对她的影响很大。” 霍尔德听了这话,叹了口气摸摸头,右手顺势而下挂在后颈上,若有所思。 两年前,他来这村子便是为了那件事。 佐菲·皮琳瑟是维德铁山土生土长的人,医术传承自父辈,同时她也接任了父亲的位置成为了家族世代相传的巫医。 她和丈夫艾尔在五年前结婚了,生活安宁……直到那一天。 艾尔是一名猎户,据说那一天村里的队伍出去打猎遇见了难缠的黑暗生物,只有艾尔了逃回来,但在离庇护范围仅仅一步之差的地方他还是被黑暗生物拖走了,至此全队失踪·。 或许谁勇敢一点,抓住艾尔的手或者上去给那个怪物一矛,说不定艾尔就不会被拖走了,但是谁也没这样做。佐菲就眼睁睁的看着艾尔被这样拖走了,他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村里的搜救队找遍了附近也没有找到艾尔,他们便拜托了来村子里经商的霍尔德。 但霍尔德也没有找到他,艾尔仿若人间蒸发。 从那以后,佐菲便再也不当巫医了,即使有病人送到面前她也无动于衷。 “看来我需要去亲自拜访一下佐菲了。”霍尔德披上袍子打开大门,宽大的衣袖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山路并不好走,崎岖又光线昏暗,路旁的枯木越发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现在已经是下午临近黄昏,sl发出的光线越来越弱,霍尔德拄着木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的背面进发。 如果不是基利和弗雷奇一直用毛茸茸的背部扶着霍尔德的话,他的身躯看上去就像是要被风吹倒似的。 “汪,汪汪!!”弗雷奇一直在对着他叫,霍尔德清楚那是弗雷奇在叫他打起精神。 “我知道,我明白……不就这几步路吗,我还不至于被吹倒。” 山路的尽头是一栋屋,看起来就像是魔女住的房子,但霍尔德并不是很害怕,他曾经来过这里。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佐菲,你在吗?” 半晌过后,大门终于打开了一道口子,一位银发的妇人在门里看着霍尔德:“霍尔德?我听兰斯鲁特说过你要来村子里,但你来找我干什么?” “找你救人。”霍尔德的目光坚定不移,他直视着佐菲的眼睛。 “可我已经不行医了,另寻高明吧。”佐菲说着就要把门关起来。 霍尔德用手挡住门框,笑了笑:“那就把我当成是熟人来做客,好歹让我进去讨杯茶吃吧?” “十五岁的屁孩和五十岁的老人做朋友吗?” “能不能和一个人做朋友跟年龄没有关系,我也从没说过我十五岁。”霍尔德自顾自进屋:“帮我泡一杯奶茶。” 浓郁的药味里掺杂着孤独的寒冷,连炉火也烘不暖这种房间,霍尔德一进屋就能闻出来,因为自己的住所也满是这种味道。 佐菲递给霍尔德一杯奶茶:“你来是为了那个红发女孩吗?” “你不如说我来是为了你。”霍尔德端着茶盏的样子矜持优雅,像是受封的贵族。 佐菲脸上露出冷淡的笑容:“你是来替兰斯鲁特这只老狗来说话的。” 霍尔德放下茶盏:“你知道吗?用这种语气讽刺他人的人一般都过得很可怜,我见过太多了。” “给我出去,你已经引起了我的不快。”佐菲指着门口说道。 这个老女人的脾气可真差劲啊。 霍尔德并没有理睬佐菲的逐客令,他缓缓的顺抚基利的背部:“我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兹事体大,旁人看见将死之人尚且会伸出援手,况且你还是医生,医者仁心啊。你为什么不愿意救助这个女孩呢?” “我的仁心?你们所有人都有仁心,难道就我没有仁心吗?我……”佐菲很恼怒,但话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 “你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永远不要站在至高的立场上,以善良和慈悲的名义来教导我。”佐菲说着抿了一口奶茶:“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 佐菲把话说的云里雾里让人听不懂,但霍尔德仍然不为其所动,尽管佐菲如此抗拒他,他却仍只是摸着基利毛茸茸的后背,笑道:“难道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你是我唯一的共犯,就目前来说……” 弗雷奇和基利趴在霍尔德的两侧,趿拉着耳朵,时不时耸动一下鼻子,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 佐菲没有说话,她在迟疑,她的心中仍有顾虑。 “有很多人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的帮助,进退维谷的时候不如试着往前走一步,你帮助我的同时,我也可以帮助你。”霍尔德拍醒了弗雷奇和基利,起身披上鹿袍:“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如果你不去救她,她也许永远醒不过来了,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村子里有个集市,改变心意了就来集市上找我吧。” “我担心你帮不了我,反而会死在这……”临走前佐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心兰斯鲁特,不要相信他。” 直到谈话的最后佐菲仍不愿意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霍尔德只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佐菲,然后缓缓关上了大门。 大门将霍尔德和风雪一起关在了屋外,而佐菲像是失了魂一样的靠在沙发上,望着炉火慢慢的燃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三章·转折 “到时间了,乖,上床睡觉吧。” 这房子里满是草药的味道,柏曼习惯了闻着这种味道入睡,但他不习惯没有睡前故事。 “讲个故事吧,奶奶。” 奶奶缓缓坐在柏曼的床边,和蔼地笑道:“那你想听什么呢?” 柏曼裹紧被子,眼珠提溜提溜转地那么讨喜:“捞星星的渔夫,嗯……不,这个故事听得太多了……” “那,我给你讲一个有关于一匹狼、一个猎人、还有一个巫医的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还在北方来回迁徙,寻找自己的乐土。” “为什么所有的故事开头都需要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柏曼对于老套的开头提出抗议。 “那是因为童话都需要一个简单易懂的故事背景,”奶奶笑着刮了刮柏曼的鼻子:“好让你们能够听懂。” 柏曼痒痒地欢笑着,将脖子缩进被子:“然后呢?快继续讲!” “终于,那是一片沃土,有连绵的山脉,有清澈的泉水,与之相伴的还有适宜的温度。” “那可真是好地方啊。”柏曼好奇的想象着,在他的想象中他的身躯展望着这片净土。 奶奶细细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是啊……但其实也没那么好吧。” “那片净土唯一的威胁就是一匹狼,那是一匹怪狼,它比其他的狼更加的凶狠、狡诈,长着狰狞的獠牙和细长的四肢,利爪宛如刀刃,就好像孩子简笔画里的那种,孩童想象中最深处的梦魇。” 柏曼有一点吓着了,不说话,眼睛里闪着惊恐,奶奶安抚着他的脑袋。 “它残忍且嗜血,以人类为食,它的奸笑那么可怕,会让听到的人连做三天的噩梦。它的行踪变幻莫测,诡异且神秘,让人们拿它没有办法。” “那一天,又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被它当做了晚餐,终于有两个人站了出来,发誓要手刃饿狼。” 柏曼从被窝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奶奶,示意她接着往下讲。 “那是一位猎人,他拥有高超的身手,敏锐的嗅觉可与猎犬比肩,还有鹰一样的眼睛,只需一扫就能发现蛛丝马迹,即使是最狡猾的猎物也胆寒他三分。” “而另一位,则是德高望重的巫医,他使用草药的手法声名远播,在他的手里草药既可以起死回生,也可以置人于死地,他特制的淬毒箭头泛着致死的绿光,只需一箭,无论多么强大的怪物都难逃一死。” “哇哦……”柏曼的眼睛里泛着星星:“他们可真是……帅呆了。” “是啊,很帅。”奶奶点点头。 “猎人找寻到了怪狼藏匿的踪迹,为此他新做了一把弓,将上等的牛筋弦拉满,用这张弓可以一箭穿透松树。” “而巫医配制出了最新的毒药,那简直是一道死亡的命令,触之即死,他将磨得锋锐无比的箭头交给了猎人。” “他们立下了同生共死的誓言:石中之蕊,张弦之弓,彼之锋锐,吾之剧毒;执此利箭,诛杀狼咒,歃血以证誓言,前路再无迷雾。” “落叶堆满了那条老路,树林间充斥着腐烂的黑暗和不散的瘴气,他们在那条路上埋伏了三天三夜,直到他们的双脚几乎与那冰冷的土地融为一体,怪狼终于出现了,于胸腔中压抑的怒火和杀意统统指向那畸形的怪物。” “地刺挺起,天降落,箭锋与利爪交错;术式显现,毒液四溅,匕首与猎刀在那血盆大口之间切割盘旋。” “怪狼嘶吼,钢铁鏗鸣,毒箭刺进了怪狼的躯干,它强健的四肢开始干瘪枯萎,失去活力,直到它的心脏也不再跳动,只剩下无力的喘息和神采渐渐消逝的双眼。” “怪狼解决了,但仍有很多挑战在等着他们,人们因此将猎杀怪狼的英雄们选为领袖,也就是那位猎人和巫医,他们终于带领人们入驻了那块心念已久的土地。” “听起来他们占尽了优势!”柏曼听见怪狼的惨状心生怜悯:“这对怪狼不公平,它被偷袭了。” “的确,这并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奶奶对于柏曼的想法感到惊奇,但她很高兴孩子可以培养出这种客观冷静且公平的思维:“但是让人类以血肉之躯去对战那个近乎不死的怪物本身就不太公平。” 柏曼奇怪地问:“怪狼……不会死吗?” “传说中,只有战神提尔的证物,才能够杀死邪神的怨念,但那是神物,价值无法估量,不知何处才能觅得……” “那怪狼没有死吗?”柏曼追问道,奶奶的话让他感觉到不对劲。 “在故事里它的确是死了,它的血与骨再也无法离开那低沉的深渊,在广阔的黑暗中无尽沉沦……”奶奶替柏曼盖上被子:“好了,故事时间结束了,睡吧,明天带你去集市玩,这可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去集市。” 房门慢慢合拢,烛火被挡在门外,屋安静了下来陷入一片昏暗,柏曼沉沉地睡去,脑子里满是光怪陆离。 无光的白昼总是让人喜欢早起,因为在黑夜里生活了太久,即使没有太阳也会让人格外珍惜醒着的时候。 毕竟没有人希望在无边黑暗里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 维德铁山除了维吉尔村还有其他四个村子,每一个村子分别管理着一个矿场。而今天是山脉一年一度的集市,所有居民都会到海拔最高的沃特村聚会。 在sl的光耀下,大家都显得比平时更加精神,不少孩子到了岁数第一次来和长辈参加集市,他们好奇的观察着一切,仰望着高高在上的sl,眼中满是憧憬与向往。 大家会在集市上交换物资,和老朋友谈谈一年中发生的趣事,讲自己精心准备的笑话,并且商量后辈们的婚事。 他们嚎叫,他们喧闹,畅饮着美酒开怀大笑,在无光的岁月里这些人们仿佛就是太阳,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温暖照人,光彩夺目。 “护具,足具,各式武器!都是新采的寒铁啊,坚不可摧,锋利无比!” “昨天才收成的各式培育蔬菜,绝对的鲜嫩爽口,个肥味道香,必不可少的家常料理食材!” “最肥最壮实的耗牛肉和羊肉!还有未知的黑暗生物尽请期待!” “来来来,闻一闻!百年冰窖!祖上流传下来的烈酒,今日开窖啦!” “…………” “哥哥,你为什么不吆喝呢?你难道不卖东西吗?”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吸着鼻涕站在霍尔德的摊前。 霍尔德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因为我没那么大嗓门,喊不过他们。” “那样的话,大家都不会知道你是卖什么的呀!” 霍尔德被这个孩子逗笑了,回答他:“是啊……那么你想来我这买什么呢?” “你这什么都有吗?”孩子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慢慢的好奇,他们这个年龄正是对于一切新事物都充满好感的时候,像一块海绵一样汲取着知识。 “嗯……如果你在别家找不到想要的,就可以来我这里试试看。” “我……”孩子很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自己的梦想:“我想要飞起来!飞得要那么高,那么高!要飞到云层的上面,只要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霍尔德从摊后起身,走到孩子面前蹲了下来,和他近距离的对视:“你很喜欢星星吗?” 在这么近的距离,男孩突然意识到这个哥哥长得好漂亮,有着好长的睫毛;眼睛也长得很好看,像是黑色的宝石或者龙眼,大大的,圆润有神……脸蛋也很好看,鼻子也很好看,就连嘴唇都是的樱红色…… 孩子涨红了脸回答道:“嗯!我很喜欢!虽然天空总是亮不起来,那么黑暗,但是天上的星星多的可以 汇聚成河!我想乘着船在银河间游弋,收集每一颗星星,然后把星星聚集到一起,这样说不定星星就能变成太阳了!” 真是童趣的想法,就好像是童话里讲的那样,捞星星的渔夫。 “哼哼,那好吧!”霍尔德笑着揉了揉男孩的脑袋,然后一头扎进了货物堆里:“我记得就在这附近的……啊!有了。” 霍尔德翻出一份皮革卷轴,看上去质地非常好,但是却布满了灰尘,已经好久没打开过了。 “这是什么?” “这是一份图纸。你听说过斯基德普拉特尼(skidbdir)吗?那是传说中的神船,清风永远吹拂它的船帆,大海天空陆地它都能前行。”霍尔德拂去图纸上的灰尘,眼中满是回忆:“我废了好大功夫才弄到这幅图纸,斯基德普拉特尼是我曾经的梦想,可惜我没能完成……希望它能对你有所帮助。” 看起来孩子对这份图纸很感兴趣,但他却问道:“那……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 “大哥哥你不是卖东西的吗?如果让我拿走这份图纸的话,那你就只是在送东西而已啊!” “没事反正也不是原图,这份是我后来画的复刻图,拿去好了。” “可是我奶奶说如果我变成了占别人好处,贪图便宜的人,怪狼就会把我吃掉!怪狼会吃掉坏孩子的!” 霍尔德心想,不管过了多少年大人还是喜欢拿这些童话故事来吓孩。 “是被猎人和巫医射死的那个吗?它都已经被射死了怎么会来吃你呢?” “可是我奶奶说它并没有死,而是以别的方式沉沦……” 霍尔德挑了挑眉毛,这童话故事听起来要变成鬼故事了啊。 “你叫什么?” “柏曼,我叫柏曼!” “好吧,柏曼,你有金币或是银币吗?” “没有……但是我也有一张地图,这是我从奶奶那拿来的!“柏曼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羊皮卷轴交给霍尔德:“你看!” 霍尔德打开地图,希望能看出个所以然。 这幅地图的名字叫做荧光峡间……荧光峡间这名字听起来倒是很唬人,但画的有些粗糙了,看上去像是无良商贩用来骗孩的。好在指北坐标还是齐全的,或许这幅地图在什么意想不到的地方可以用上?这可能性或许不大。 柏曼心满意足的带着图纸离开了,或许他真的能研究出些什么,或许不能。这种事谁说的准呢。 霍尔德坐回到摊位上,用水壶从旁边的泉眼接了一壶水放到火堆上煮沸,并且从桶里拿出一块肉扔给了雪橇犬们。 维德铁山的人们都逐水而居,所以这个集市最热闹的地方无非是维吉尔村的三处泉眼,霍尔德的摊位就在其中一处的边上,已经可以说是这个集市最好的位置了。 这也是因为霍尔德和兰斯鲁特的交情所以才得到了这个位置,但是霍尔德颇有些站着茅坑不拉屎的意味,明明有着最好的摊位,生意却是门可罗雀,完全没什么人来光顾。引得泉水另一侧的皮草商频频侧目。 霍尔德心说你看什么看,我三年不开张一开张就吃三年,别拿我跟你们比。 自己的摊位无人光顾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些集市对于霍尔德更大的意义是为自己补充各类生活必需品,所以他在集市上总是买多卖少。 人来人往,没有太多的人在摊前驻足。在寒冷天气的影响下,呆坐着的霍尔德开始打瞌睡了,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 在向下视野里,半咪着眼的霍尔德只能看见行人的一双双脚从摊前走过,但是突然有一双脚停了下来。 霍尔德搽了搽口水,顺着脚跟往上看,然后笑了一笑:“我都不知道,我的劝说原来这么感动人心吗?” 佐菲不屑地回答:“你还没睡醒吗?快收摊!” 兰斯鲁特简直难以置信:“你是怎么说动她的?” “只是真情实意的感化而已。”霍尔德耸耸肩,他很识趣的没有把佐菲跟他说的话讲出来。 “你们看看这个。”佐菲扒开女孩厚重的背甲,但里面并不是想象中的美好春光,而是一个可怖的莹蓝色疮口,像是蜘蛛一样的蔓延在女孩的背部,周围的皮肤干枯且龟裂,宛如死灰。 “这是一种汲取生命力的诅咒,伤口里流溢着死亡,这种咒力应该是来自海姆冥界。虽然这个女孩有月光的加护,但这也只能吊住她的性命。” 霍尔德歪歪头:“好了,不用再吓唬我们了,直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吧。“ 佐菲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默默注视着兰斯鲁特。 “看我干什么?说啊,到底需要什么怎么做?”兰斯鲁特的语气很微妙的变硬气了,像是某种胁迫。 霍尔德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奇怪。 “我需要一味很重要的药材,提尔的证物。” “那是什么?” 佐菲翻开自己的图鉴解释道:“提尔(yr)是传说中的战神和誓约之神,他是一切契约的见证人,他曾经为了捕获怪狼芬里厄献出了自己的手腕,断腕血流不止,鲜血流过的地方滋养出了一种神奇的月光植物,人们称之为提尔的证词,它可以使一切诅咒具有不可逆性,也可以解除大多数的诅咒。” “那它有什么特征吗?” “那很难说,”兰斯鲁特好像非常了解这种植物,捋着大胡子娓娓道来:“这种植物很少见,各种记载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那是一种发光的苹果,也有人说那只是枯草败木,甚至还有人说那并非植物。” “没有特征……那该怎么找?” “还是有办法的,提尔的证物喜欢生长在高寒的地区,所以……传说有人在这附近发现过提尔的证词,就在维德铁山的主山上。”兰斯鲁特翻出一个指南针交给霍尔德:“维德铁山的矿脉会让一般的指南针失灵,但这部指南针是我家传的,用秘术制作不受磁场的影响。” “我知道了,”霍尔德接过指南针:“立刻出发。” 山峦叠嶂,冰峰丛生。这里是维德铁山的主山,终年都能受到月光的照耀,是月光植物最理想的栖息地。 但仰止的雪山必然与深渊相邻,黑暗就潜伏在这些深渊之中。 霍尔德正沿着高耸狰狞的山脊行走,提灯在风中摇晃,而脚底的两侧是化不开的黑暗,只需一个不心就会粉身碎骨。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童话里永远在旅行的丑,迎着月光走向未知的星空深处。 在这种起风的天气里行走在山脊上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但这却是一条捷径,能够帮助旅人迅速跨越山脉。 佐菲给出的期限是五天,按照伤口恶化的情况来看,那个女孩最多还能再支持五天。五天之后即使是月光女神的加护也是回天乏术,致死咒一旦发作诸天众神也救不了她。 所以即使是诸多不利,霍尔德还是不得不冒这个险。 说起来兰斯鲁特究竟是为什么要救这个女孩呢?按照他的说法,他与这个女孩互不相识,不过就是人家晕倒在了泉眼边而已,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真的是做好事吗?作为商人霍尔德并不相信会有纯粹出于善意的行动,但又总不见得真的是这个老头子见色起意。 “呜~汪!”基利不心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积雪上,雪块沿着崖边陷入深渊,连回响都听不见。 霍尔德向下看了看,咽了口唾沫,回头嘱咐弗雷奇和基利:“你们两个心一点。” 这么崎岖的山峰,雪橇毡房根本无法通行,只好选择把其他的雪橇犬和毡房留在村里。 把提灯交给弗雷奇叼着,霍尔德坐在山脊上打开地图辨认方向。 维德铁山的主山并非是猎户们青睐的捕猎场所,海拔太高、气温太低,而且地形险恶,在这里打猎根本是事倍功半。所以这里一直没有详细的地形图,霍尔德手上的这份地图还是花了十个银币请村里的一位长者画出来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这张地图中间有一块是空着的,根据长者所说,那是主山的山顶盆地,传说是天火砸出来的大坑,地形十分陡峭没有路可以下去,而且村规也禁止猎人进入盆地,据说里面栖息着可怕的生物。 可怕的生物?霍尔德不知道有多可怕,但是少女将死管不了这么多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是行脚商的准则。虽说一般的行脚商都不会干这种赏金猎人的活。 背包里已经空空如也,干粮、淡水和燃料都已经所剩无几,寒冷和疾风也已经让霍尔德的精力接近极限。 “按照指南针的刻度变化,我已经在盆地的边缘转了一圈了。”霍尔德拿起笔在地图上做标记:“但还是找不到适合放置绳索的地方。我带来的绳索太短,不过太长的我一个人又背不动……谁让村里的那帮猎人都不愿意来这呢。” 怀表显示现在是晚上五点,而霍尔德环顾四周,山脊上并非扎营生火的好地方,他需要快速的翻过这个山脊找低地扎营,霍尔德已经在山脊上连续行走了五六个时,如果再不生火休息的话可能会导致身体失温,而在这里失温意同死亡。 “什么声音?” 霍尔德隐约听见有细碎的声音从崖下传来,就像是砂砾在流动…… 不……那是最近新下的积雪开始松动,这里要滑坡了! “糟糕!” 他惊喝一声,还没起身脚下的积雪就整块的下陷,以万钧之力向下滑坠,霍尔德耳边全是撕裂的风声和滚落的雪块,山呼海啸地滚向地面。 霍尔德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从嘴里甩出去了,自己就好像一个球一样,被斜坡上裸露的岩石磕得生不如死,然后滚到坡度平缓惯力消失,再被滑落的雪块一层层的活埋。 眼前是一片黑暗,月光无法穿透冰雪,浑身上下也无法动弹。 如此的可怕……狭、黑暗、寒冷,雪在侵蚀他的体温,四肢渐渐的麻木,唯有孤独和寂静会成为霍尔德死前最后的伴侣。 这让他想起了时候,那时候他觉得眼前的黑暗是一堵断界的城墙,高的望不到顶,把他的世界和别人的世界一分为二,他在城下使尽浑身的解数,但那就像是蜉蝣憾树,螳臂挡车,他渐渐的溺死在墙下黑色的水里,直到最后还是无人知晓他。 以此而始,以此而终,这种死法或许就是属于他的宿命…… “呜汪!!汪!” 那是熟悉的叫声,响亮而又笨拙,同时还伴随着热腾腾的哈气,粘滑扁平的舌头以及一大撮银色的毛…… “呃————呼、呼!”霍尔德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氧气重新灌入肺中的感觉真好,“弗雷奇,你来救我了,真好……” 弗雷奇一直在舔着霍尔德的鼻子,以此来提高他的体温,它用爪子向下刨了一米多深,最后精准的挖出了霍尔德,这仰赖于它灵敏的嗅觉。 “嘿,老伙计……再帮个忙,把我挖出来。”他的力气太,使劲扭动身子却怎么也没办法钻出来,只好让弗雷奇再往下挖。当双手撑住雪地把自己拔出来的时候,霍尔德感觉自己像是从坟墓里起身的尸鬼。 鹿绒帽已经丢失了,东风掠过霍尔德的素净的面庞和黑发,这个少年现在有些无措。 帽子丢了倒是事,但是背包、提灯、地图也一起丢了,没这些东西恐怕很难走出这片盆地。 最最关键的是基利也不见了。 不过打火石还在,指南针也在身上。还好,如果丢了指南针就真的没法走出去了。 没错,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起码霍尔德已经进入了盆地,虽然方法有点出人意料。 眼前是净是光怪陆离的植物,奇形怪色的花卉和泛着荧光的大树,整片森林都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光芒,只有在梦里才会见到这样的景色。 这片盆地的底部有一片月光森林,草药、食物、淡水在月光森林里都有。在这个黑暗的世界,月光森林就像沙漠里的绿洲,代表未知的发现和机遇。 “我们或许可以靠着这片月光森林走出盆地……”霍尔德蹲下来顺抚弗雷奇的襟毛:“不过我们首先得把基利找到。弗雷奇,能嗅出基利的味道吗?” “嗷呜~”弗雷奇一声长嚎之后就开始狂奔,霍尔德循着足迹在雪崩处的另一边找到了基利,它的上半身都被埋在了雪里,只剩两只爪子露在外面无助的乱蹬。 霍尔德抓住了基利的后腿说道:“好了,我来救你了!别晃你的尾巴了,我不好使劲。” “嗯?你嘴里叼着什么?“拽出基利之后,霍尔德发现它嘴里叼着东西:“这是地图……你居然保住了地图,真是乖狗狗!” 地图失而复得对于霍尔德是一桩意外之喜,有这张地图和没这张地图的处境会大不相同,比如说现在他就可以用这份地图修订回村的路线。 霍尔德一时间脑中转过了很多思绪,但首先要做的还是用地图确定自己的方位,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地图。 “……” “荧光峡间?……”因为光线不好他生怕看错,捧着地图打量了半天,确认这并非是主山的地形图,而是在集市和那个少年,和柏曼所交换的地图。 “我跋山涉水怎么还把这玩意带上了啊。”霍尔德沮丧的叹了口气,跌坐在雪地上。 基利吐着舌头歪歪脑袋,不太明白为什么主人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下来,按照流程自己应该去邀功了才对。 霍尔德转过头看了看基利,它一脸无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看看弗雷奇,它一直用脸颊蹭着霍尔德的袖管,好像是在安慰他。 “没事,再不济我还有你们。”霍尔德摸着弗雷奇和基利的头笑了笑,正准备把柏曼的地图收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有些蹊跷。 “荧光峡间?”霍尔德咀嚼着这个名字,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月光森林,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周围的地形。 这幅地图的地形和很像……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这张地图画的或许就是这片盆地,难道就是所谓的瞌睡了来枕头?他这辈子还没碰见过这么好的事。 霍尔德拨开长袍,拔出腿上的匕首砍下一根树枝当做手杖,踱步走进了森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四章·断腕与獠牙 火光掩映,怪枝嶙峋,穿行在这种森林没有想象中的容易,这些闪着异光的花草树木似乎对外来者图谋不轨,它们试图用各种方式阻拦霍尔德。 “这地方连杂草都长着倒钩,”霍尔德抱怨道,挥起手杖打平这些杂草:“据说用月光进行光合作用会让植物异变,不过总得来说非食肉植物还是非食肉植物。但在这里好像任何植物都想要把我留下来。“ 好在这片森林的气温比起山脊上更加温和宜人,而且物资丰富。 杂草沙沙作响,基利和弗雷奇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看起来好像是打到了什么猎物。 “很好弗雷奇,你打到了三只松鼠,虽然分量不多。”霍尔德把松鼠别在腰上,然后问道:“基利你呢?……呃?这是什么?” 基利带回了两只巨大的蛋,这东西它可叼不住,但它却用头顶着蛋滚了回来,想必那场景肯定很滑稽。 “这蛋……很新鲜没有异味,能吃。”霍尔德闻了闻蛋壳,仔细观察了一下蛋壳的纹理:“这是陆行鸟的蛋,你从哪弄回来的?” 话音刚落,刺耳连绵的怪叫就响彻丛林,而且听声音就在不远处。 “哦……这可不妙!”霍尔德抱起两颗鸟蛋消失在森林深处。 一个时后,雪水烧开了,在蛋壳里沸腾起来,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弗雷奇趴在火堆边闭着眼睛,时不时耳朵会动弹一下,散发出野性的警惕,也不知道它睡着了没。 但是基利肯定是睡着了,吐着舌头,哈喇子流了一地,它的呼噜甚至已经打扰到了霍尔德。 篝火旁插着的松鼠肉串已经烤好了,霍尔德拔起肉串闻了闻,然后拿手掌比划了一下。分量不多,只有一握的量,不知道就这点东西加上两个鸟蛋能不能撑到下一顿饭。 指针微微颤动最后锁定了南北两端,霍尔德打开地图找寻道路。 “这地图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坐标,这怎么找提尔的证物呢?”他细细摩挲着地图表面,试图用最敏感的指尖去感受任何细微之处:“兴许是石墨蓝呢?” 霍尔德把地图举到篝火上烘烤,随着温度的升高,地图一角上有蓝色的图案慢慢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朵石兰图徽,高洁而素雅,上面还标注了一句话: 以证词和信物换取前路之明。 “证词和信物……”霍尔德思索半晌,指南针在手中翻转,最后指南针底部朝上露出箭已上弦的反曲弓图徽:“我认得它,这是兰斯鲁特的家徽,他们家的族训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两枚图徽和一个流传在维德铁山的传说有关,据说先民初到维德铁山时这里栖息着一头怪狼,它潜伏在黑暗里猎杀人类。这时一位猎人和一位巫医站了出来,他们在森林里埋伏了三天,终于用淬毒的箭头射死了怪狼。 “解密需要的东西都这么凑巧的来到了我身边,我怎么感觉是个阴谋啊。”霍尔德唯有不祥地苦笑:“但就算真的是圈套我也别无选择,事到如今只能继续往下走。” “这是个缩版的组合秘术阵图。”他把石兰图徽和反曲弓图徽扣在一起,嘴中念起久远的证词:“石中之蕊,张弦之弓,彼之锋锐,吾之剧毒,执此利箭,诛杀狼咒,歃血以证誓言,前路再无迷雾。” 话毕,指南针开始疯狂的转动起来,咒力开始流动,就像是钥匙插进锁眼,莹蓝色的花纹以图徽为如同枝蔓一般爬满整幅地图,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嘭!” 片刻之后地图发出了一声闷响,扬起一阵咒力浮尘,这是秘术解封的征兆。 地图的中心出现了赤红色的骷髅头,看起来很不吉利,但霍尔德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光是赶到主山顶部就花了两天,在盆地里行走了一天,五天的期限只剩下两天,女孩的生命危在旦夕。 而在地图解封的一刻,森林深处有一双眼睛蓦然睁开,在一片漆黑中闪着复仇的火光,凶狠而暴躁,却又机警而狡诈,它并没有发出苏醒的怒吼而是再次遁入了黑暗,好似没有出现过。但还是惊起了树上的飞鸟。 弗雷奇和基利从梦中惊醒,耳朵竖的笔直,齿间发出低吼,像是要咬碎空气一般得呲牙。 看到它们这样的反应,霍尔德也意识到这座森林里暗潮涌动,他穿上鹿袍灭了篝火,拍了拍老伙计们:“快起来,我们要走了。” 霍尔德离开营地,再次踏上旅程。 营地篝火的周围暗了下去,就连余烬都燃烧殆尽,月光下只有徐徐青烟腾升,安静极了。 突然,一只鼻子凑到了已经熄灭的火堆旁,只是轻轻一呼吸余烟就全部散尽,难以想象它隐藏在黑暗中的体型。 “啊……真是令人生厌的咒力,就像那个猎人和药剂师身上的味道。”接着,它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大的诡异,露出参差得如同刀剑般的尖牙。低沉浓重的笑声里带着噩梦般的疯狂,就时候童话里的反面角色,真正能给人们带来恐惧的梦魇。 在森林里不为人知的角落,一张血盆大口喃喃自语:“恩哼哈哈……啊哈,新鲜美味的血食~~” 越往深处走植被越加茂盛,月光渐渐地无法从枝丫间透过来,周围陷入了黑暗,这对霍尔德来说很危险。 “还好,我有火把。”霍尔德用打火石打亮了自制的火把,右手拔出匕首披荆斩棘,活生生要辟出一条路来。 但是他神气飞扬的劈了一会就开始喘粗气,手上的速度越来越慢:“这种粗活果然不适合我干……不过按照现在的进程,目的地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呜!!!……” 基利和弗雷奇突然驻足不前,身形伏低,摆出攻击的架势,发出抑扬顿挫的嘶吼。 眼前的丛林还未劈开,但霍尔德也闻到了,前方隐隐传来血腥味,而且像是放置了很久的那种,带着些腐臭味。 “是怪可怕的……但越是这种险境才越值得去探索啊。”霍尔德鼓起勇气,一刀劈开了最后的阻碍。 “维德铁山有矿脉这我知道,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矿坑?这地方跟矿场离了十万八千里……”这跟霍尔德的预计大不相同,在茂密的林间被活生生开辟出一个巨大的矿坑,宽度能容得下一辆马车行驶。之前霍尔德所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矿坑里散发出来,矿坑周围还散落着不明生物的毛发,这显然已经成了某个凶兽的巢穴。 闻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霍尔德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说实话我不怎么想下去,但别无选择。“ 火光在幽长的矿道里闪动,道路两旁都是尸骨,年代不尽相同,但已经腐化成泥的衣物说明它们死亡的年代都很久远。 “他们被啃得连全尸都没有。”霍尔德的视线划过一具又一具尸体,它们无一不是零散而腐败,直到视线在其中一具的身上停了下来。 这具和其他的不一样,它身上的衣服还没腐化,身体也没有完全化为白骨,看样子在这堆尸体里这具的年代是最近的。 “它的衣兜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霍尔德蹲下身翻找它的衣兜,对视着尸体干枯的眼洞,他微微一笑:“我很抱歉,朋友……哦?这是你留下的笔记吗?” 霍尔德翻开了笔记: 夜历996··,马上就要进入四月了,虽然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就在昨天兰斯鲁特族长交付给我一个新的委托,明天就要启程,祝好运常伴吾身。 日期是两年前,他是被兰斯鲁特叫到这里来的,这具尸体是谁? 夜历996··4,近几个月总有一只来路不明的黑暗生物袭击村民,老人们说那是恶狼的诅咒,兰斯鲁特希望我们去主山上采摘提尔的证词解除诅咒。我将和费默伦,塞西尔一起去完成这个和任务。 夜历996··6,这座山很难爬,塞西尔有点冻伤了,他说这点伤不碍事,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我们需要尽快生火了。 夜历996··7,我们将几条攀岩索系在一起终于下到了陨坑,这里居然有一片植被茂密的月光森林。我按照村长的叮嘱开启了地图,这是我头一次见到所谓的秘术,真是神奇。但看着空中的浮尘,我忽然想起猎人经常给猎物打的标记,被打上标记的猎物在接下来的七天里都会被猎人紧追着不放,没有什么猎物能逃过这种追击。 夜历996··八,我们遭遇了那头怪狼……当它狭长的眼睛与我相交时,我的心脏好像被握住了,无法用言语形容……费默伦已死,他的尸首在怪狼现身的那一刻就被它叼在了嘴里,我甚至都无法看清它的身影,它简直就是黑暗的化身!但它并没有将我们杀尽,而是用玩味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慢慢离开。 夜历996··1,我们两天没睡了,它不允许我们后退,如影随形,我们只能一直向森林深处逃跑。塞西尔的冻疮更加严重了,呼吸越来越紊乱,精神状态也很差。 夜历996·4·,怪狼咬掉了塞西尔左臂,大量失血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我们都明白他已经走不远了,猎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选择把同伴留下来,塞西尔并没有让我当坏人,主动提出要兵分两路。他说很快就会追上我,但看着他因为失血而苍白如纸的脸,我明白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夜历996·4·,我孤身一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没有看见那只怪狼,看来塞西尔成功拖住了它,但我不愿意去细想塞西尔的生死。我一定要把提尔的证词带回村子,这种怪物绝不能留在人间! 我或许来错了地方,这里就是个坟墓,坑道旁全是尸体,腐臭熏天。看样子这里是怪狼的巢穴,而地图指示提尔的证物就在这条矿道里……靠!它随时都可能回巢,而我…… 后面的字迹缭乱不清,看得出他很害怕。 这我一定要记下来!我听见兰斯鲁特在和怪狼在交谈!就在这条莫名其妙的矿道里,我都明白了!兰斯鲁特给每年都要给怪狼献上祭品,正是因为这几年他没有献上祭品怪狼就开始袭击村民,而这次的祭品是我们,我一定要回村去…… 笔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看样子他偷听谈话被发现了,开始逃亡,但他看起来没有逃掉。 霍尔德已经明白这个人是谁了,他在信里称呼兰斯鲁特为族长。在霍尔德的印象里兰斯鲁特家族的猎人,并且在两年前出去打猎没有回来的就只有一个人…… 他是艾尔·兰斯鲁特,巫医佐菲·皮琳瑟的丈夫,这是霍尔德一直没有找到的那具尸体,原来他倒在了这里。 “看来,这次的祭品是我啊。”霍尔德合上笔记叹了口气。 坑道里的阴风让人冷到了骨子,却吹不灭霍尔德手里的火把。 他摸了摸弗雷奇和基利的头,说道:“往前走吧,我们还没有找到想要的。” 弗雷奇用头蹭了蹭霍尔德的手心,独自走到前面开路。而基利把霍尔德的手心舔的湿漉漉的,围着他转圈。 矿道好似没有尽头,霍尔德从地势上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下山,一人两狗在黑暗里孤独的前进着。但情况很快有了改观,矿道越来越宽,前方好像有亮光,霍尔德拼上最后的力气跑进那束光线。 “哦?这是……” 、 霍尔德面前是一块散发着夜光的水晶,能有五米高,十个人都抱不拢,被巨大的锁链束缚在半空。水晶上满是卢恩符文撰写的咒语,在水晶上诡异的爬动着,像是巨蛇又像是植物,字里行间流动着强大而纯净的咒力。 “这是这是卢恩符文中最古远的分支,弗萨克文……或许被某些人说中了,‘提尔的证词’的确不是植物,而是一种以提尔血液为核心的咒力衍生物,它们以这个矿脉为食生长着,吸收矿石里蕴含的营养。从这些锁链来看,提尔的证词是被人为培植在这里的,是谁做的就不用猜了吧……” 霍尔德掸了掸地上的灰,露出了石兰图徽和反曲弓图徽:“故事里的猎人和巫医就是兰斯鲁特家族和皮琳瑟家族的先祖,他们因为射杀怪狼成为了维德铁山的领袖……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请你来告诉我吗?” 他转过头,那只怪狼就在他身后,细长的舌头舔舐着牙齿,眸子里闪着凶光,它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和故事里说的一模一样,口吐人言,拥有细长的腿和健壮凶狠的躯干,它看起来好似能咬死一切,那夸张的模样…… “的食物对我的宝贝很感兴趣……”怪狼绕着霍尔德来回踱步,口水顺着雪白尖牙的缝隙流到地上:“在我众多的食物中你是头一个离我的宝贝这么近的……啊哈,我很兴奋~~” 霍尔德看到它的时候惊恐万分,并非是因为它恐怖的模样,而是因为见到了一个不可能见到的人。霍尔德难以置信地问道:“芬、芬里厄?是你吗?” 一直都异常疯狂的怪狼愣住了,或许这是它头一次被人道出真名,虽然它初生时就没有人为它取名,它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名叫什么。 “不……我认错了,你甚至都算不上它的分身,只是它的残影,继承了它杀戮的本能,是它潜意识里的衍生物。”霍尔德笑着摇摇头:“芬里厄已经在诸神黄昏中死了,那是命中注定的,它死的不能再死,就算是天地扭转它都不可能复活。” “我的食物居然在藐视我……你只是一块血肉!一块血肉胆敢藐视用餐的主人!”怪狼非常不满霍尔德若无旁人的自言自语,在它的眼里没有什么不是它的食物,在它的面前唯有战栗或是死亡! “撕碎他,基利。”霍尔德转身去研究提尔的证物,并不理会它的嚣张。 怪狼头一次受到这种轻视,它的食物甚至不屑于看它一眼。它阴恻地盯着霍尔德,疾行到身影模糊,血盆大口伴随腥风,在霍尔德耳旁低语:“你死期已至……” 但是下一刻它突然就被一张大嘴咬住了,那是一张何其之大的嘴,一口吞下了怪狼的半个身子。 “呃……啊啊啊!”怪狼疼得嘶吼,它忍痛挣脱了巨口,但左半身被全部撕了下来,两条右腿无法支撑它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并没有流血,伤口里翻滚着浓重黒浊的流质,快速化为了怪狼残缺的半身,它对于有可以一口咬掉半个身体的怪物十分吃惊:“他妈的好疼啊!!这是什么?!” 那是基利,但已经看不出一条雪橇犬的原形了,它已经化为了一个比怪狼还要惊悚的怪物。只有一颗巨大的黑色兽首凭借强大的咒力浮在空中,说不清是猫科还是犬科,总之口中长着无数排泛着金属光泽的尖牙以及一根由利刃组成的舌头,它反复仔细的咀嚼着怪狼的半身像是在品尝什么美食,然后将半身吞入虚空,吐出舌头挂在嘴边发出咯咯的笑声,空洞的眼孔里漂浮着鬼火散发扭曲的光芒。 “基利也是咒术生物,源自于天性的贪婪,和你很像,感觉你们俩挺合得来的。”说完,霍尔德继续研究提尔的证物:”如果提尔的证词是流淌在晶石上的咒力那我该如何采摘它呢……“ 基利晃晃脑袋,兽首状的身体发出骨骼撕裂增长、噼里啪啦的声音,体型又扩大了一倍,它张开的嘴巴如同城门一般大。而后,它像是飞箭一样朝着怪狼冲出去,空气都因为它的音速而发出爆裂的声音。 “下贱的狗!”怪狼不甘心,并不认为高傲的狼会输给一条奇怪的雪橇犬。 整个空间里都是它们来回交错的身影,撕咬,吼叫,伤痛以及飞溅的血花……飞溅的到底是不是血花可以另提。 这是一头童话中的凶兽与不明怪物之间的厮杀。 怪狼杀红了眼,但它的爪牙却没有平常那般好用了,很多次交锋它的爪牙都在基利的头骨上撞得粉碎,痛感都开始麻木了。但它和提尔的证词一样是半生物,是咒力衍生物,只要核心不损坏它就可以源源不断的用咒力修补身体。 直到咒力用完。 是的,它的咒力快用完了,它很焦躁。它的本质是芬里厄的一颗断牙,这使它无往而不利,芬里厄何其强大,是弑杀主神奥丁的邪神,就算自己只是一颗它的断牙也应该是能够刺穿这个世界的断牙! 但是怪狼遇见了一块从未见过的铁板,这块铁板的硬度远远超过了它,而且速度还在慢慢的加快,但它已经达到了目前的极限。再这样持久的交锋下去几乎是必输的。 “嗷!!”怪狼长嚎一声,唾液混着血丝从齿间流出在空中飞舞,睚呲欲裂。它将剩下的咒力榨干,让它的力量短时间内得到了质的飞跃,四肢下的一次次咒力爆破让它超越了音速。 只不过它的目标换了,怪狼的目标转为霍尔德,这是它最后的希望,至少这个看起来肉体凡胎的少年它能咬得动,它大喊道:“这是穿透之牙,你无可躲避!” 这时,一直在旁边舔着爪子的弗雷奇动了,咒力升腾,它化为了一团银色的雾,笼罩了怪狼。 怪狼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被定在了半空,惊骇的大叫:“哦不,这不公平!” 银色的雾气开始缓缓转动,怪狼的血肉一点一点的剥离,它的骨气似乎也开始随着身体而支离破碎,甚至发出了类似于惊恐的狗崽的叫声。 “弗雷奇,住手。”眼看怪狼将要被吃干抹净,霍尔德拂袖制止了弗雷奇:“我有话想问它。” 怪浪此刻咒力已经耗尽了,再也无法复原自己的四肢和躯干,只剩下一颗头颅在地上翻滚。而基利和弗雷奇已经恢复了原样,对着它呲了呲牙。 “我是头一次见天然的咒力衍生物,但你对咒术的造诣远比不上我。”霍尔德蹲了下来,注视着它:“接下来是我问你答环节,首先,你和兰斯鲁特是什么关系?“ “我回答你,能活下去吗?”怪狼的眼里满是狡黠。 “这要看你的表现。” “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怪狼连忙回答道:“猎人和巫医的确射中了我,但并不至死。之后猎人悄悄救下了我,他违背了誓言!是个卑鄙的背约者!“ “他为什么要救你?” “因为猎人贪图提尔的证词!这东西价值连城,但却是和我一同诞生,拥有着共生的契约,虽然它是衍生植物,而我是衍生动物,但它就像是我的兄弟那般。“ “接着,他把我豢养了起来……我如同一只家畜!那是我的耻辱!”怪狼仅剩的头颅之中依旧残存着滔天的疯狂:“他靠着提尔的证词成为了维德铁山的村长。但是随着时间的更迭,血脉的力量一代不如一代,封印渐渐地困不住我了,祭品的数量也越来越少,所以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断裂的脖子还在扭动,雪白的牙齿向天开合,扭曲的埋怨与憎恨让他原形毕露。 “可现在的你不过是个丑陋残缺的怪物,只能躺在地上打滚。”霍尔德将手里的羊皮卷紧覆在咒文表面,口中念着提尔的证词:“以约定之名,以誓言之名,信念照耀万物!” “别,别念那个咒,它会被你杀死的!” “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再回来了。” 整个水晶上的咒文像是海绵遇到了水一样蜷缩成一团,全部都被拓印到了地图上。 “哦,不!你把它杀死了!”怪狼的眼里翻起了绝望,在身体消失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过这种神色。 “没关系,你要是真的这么不舍的话就跟它一起去吧。”霍尔德注入了自己的咒力,激活拓印在地图上的咒文,拉出一簇咒文饶柔在指尖。这么高明的施咒手法像是一位秘术师信手拈来,闲庭信步。 “这股有生命的咒力,真是难以置信的感觉……不愧是战神的血肉,难怪价值连城。“霍尔德对提尔的证词感叹一番之后,指尖轻轻点在怪狼的额头,开始轻念咒语:“以血束缚灵魂,怨念铸成肉体,并非生命真意,我以战神提尔之名!解一切诅咒,给予虚假的生命以破灭!” 怪狼在咒术光辉的分解下闭上了眼睛,化为尘埃。它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或许是来不及说,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 月光照进这个竖洞,怪狼被消灭的地方只残留着一颗獠牙反射光华。 “原来是芬里厄被腕骨隔断的獠牙。”霍尔德捡起怪狼消失后留在地上的獠牙:“怪不得看着那么像它。” “呜汪!”基利发出兴奋的叫声,看起来它在水晶的后面找到了继续前进的矿道。 “这条矿道究竟通向哪呢?”霍尔德掏出怀表计算着最后期限:“已经第四天了,原路返回时间绝对不够用,只能往前走赌一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五章·童话的终结 远处依然是一片黑暗,诸天星月也照不亮这一片混沌。佐菲坐在窗边,年迈消瘦的身体笔直得挺着,她像是在等什么。 “已经第五天了……“佐菲看着依旧昏迷的女孩,女孩大口的喘气,死亡的种子已经开始在她的身体里跳动,她不停地流汗,紫青的静脉开始浮现在体表,肌肤煞白毫无血色。 女孩的盔甲已经被佐菲卸下来了,莹蓝色的疮口暴露在空气中,致死咒的咒力开始在腐烂的疮口里翻滚,一切迹象都在向佐菲宣告:她的死期将至。 “已经不行了,霍尔德你倒是回来啊……”佐菲用浸泡过麻沸散的毛巾擦拭她的汗水,希望能够减少女孩的痛苦,她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别让我失望,我当初可是相信你才让你去的。”佐菲放下毛巾,双手合十进行祈祷,紧锁的眉头泛着焦急不安:“不要让我再一次重蹈覆辙……” 突然,街道上一片喧闹,所有人都像是在惊叹于某人的归来,起码在佐菲的耳里听来是这样的,她起身下楼想看个究竟。 “哦,诸神英灵保佑,当我听见你去主山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死定了!”村子里的神官布里夫惊叹不已。 霍尔德得意的笑了笑:“托了诸神英灵的福。” 老铁匠鲁姆瞅眼看了看他:“但看你这幅样子真是狼狈的很啊,装备丢的一件都不剩。” “能活着走出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装备可以再购置……”霍尔德拍了拍老鲁姆的肩,一副市侩商人的模样:“这次我重买一套的,你必须给我算便宜点!” “大哥哥!我听大人们说你去冒险了!”没想到柏曼也在,霍尔德还以为这孩子是其他村子的呢。 “恩,我回来了!”霍尔德蹲下身拉了拉柏曼的手:“柏曼,告诉我,你之前和我交换用的地图是从哪里得来的?” “从我奶奶那得来的。” “你奶奶是谁?” 柏曼指了指刚从神殿里走出来的佐菲。 隔着人群,霍尔德和佐菲深深对视一眼,霍尔德似乎明白了很多。、 “霍尔德,你回来了?”最惊讶的莫过于兰斯鲁特,他知道山顶上有什么,他并不认为霍尔德能活着回来。按照他的计划霍尔德应该已经曝尸荒野了。 霍尔德盯着兰斯鲁特,心底里开始盘算到底能从这老家伙身上榨出多少钱:“你很意外吗?” “不,我的朋友!你的归来当然理所当然。”兰斯鲁特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然后话锋一转,热情地拥抱了霍尔德,庆祝他的归来。 “你根本就没希望我回来。”霍尔德低声耳语。 兰斯鲁特表情有点凝滞,脸上留下一滴冷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死在那里,然后今年年末你又可以采摘一波提尔的证物,这才是你想要的吧?”霍尔德露出了奸诈的笑容:“用我的尸体给它当做肥料。” “你到底在说什么……” “荧光峡间的矿坑其实和维吉尔村的矿场相连对吧?”霍尔德玩味地舔舔嘴唇:“两年前,是不是出现了怪狼袭击村民的事件?“ 兰斯鲁特没说话,只是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渗出冷汗。 “所有的村民都在矿场被袭击那是因为怪狼会顺着坑道下山觅食,而食物就是来上班的矿工。”霍尔德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所以我两年前根本不可能找到艾尔·兰斯鲁特,你以寻找提尔的证物为由派遣他们上山,实则是把他们献祭给了怪狼,艾尔亲眼看见了你和怪狼的交易,在这本笔记里全部都记下来了。” 霍尔德用最最轻柔的声音说出这段话,但在兰斯鲁特听来就像是惊雷在耳边炸开,所有事情都暴露了,一旦传播开来何止是村长的位置不保,愤怒的村民甚至会杀了他。 兰斯鲁特试图辩解道:“我也只是受怪狼的威胁,封印已经减弱,我不献上祭品的话,全村然都会死的!” “不,你只是贪图提尔的证物而已,杀了它提尔的证物也会不再生长。怪不得这几年的铁矿产量下降这么多维吉尔村却还是富饶,矿工因为两年前的袭击事件纷纷辞职,按理说矿场应该不盈反亏才对,但你却靠着偷偷贩卖提尔的证物这种咒术衍生品赚取外快填补了亏空,甚至还有大量盈余。” “矿场是村子唯一的生计!但矿场的盈利却一年不如一年,我能怎么办?”兰斯鲁特显得很激动:“我们一族世代都是这么做的!如果不依靠这种方式那村子应该怎么生存下去?我只有牺牲少数人,让多数人得以存活!” “这话不应该对我说,去对你的村民说,看看他们知道真相之后会怎么对你?”霍尔德伸出四根手指:“总之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一点也没有兴趣,只要你给我四万金币,我就不会把这件事情外传。” “可以,”兰斯鲁特伸出手讨要道:“但你要把这本笔记给我。” “抱歉这是非卖品,这是她丈夫的遗物,我要还给佐菲。” “那你封口的意义何在?!”兰斯鲁特怒道。 “我就是不说她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吧?”霍尔德冷笑道:“她不是你的帮凶吗?她每次都说需要提尔的证物治病,然后你便以此为借口组织队伍上山采摘,实则是你们两个沆瀣一气把这些人送上了祭台。” 兰斯鲁特咬紧牙关,彻底无话可说,一切都让霍尔德看穿了。 “她应该不会暴露这件事的,你要对你的帮凶有信心。”说完,霍尔德便潇洒的转头离去:“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头怪狼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不然我应该是按照你的计划死在那儿了。既然你们兰斯鲁特一族贪图提尔的证物舍不得杀它,我就替你的祖先把它杀了。” 兰斯鲁特楞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从此以后维德铁山再也不会长出提尔的证物了,他痛苦的哀嚎道:“不!!!!” 神殿阁楼的门被霍尔德打开了,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佐菲,她的情况怎么……”霍尔德话说到一半便被眼前的场面惊住了,女孩着,在昏睡中痛苦的挣扎,遍地都是红蓝相间的绷带,疮口在发疯一般的蠕动。 “如你所见,很不好!”佐菲重新浸透毛巾敷在女孩的身上:“把提尔的证物打开,那边还有一盆泉水帮我拿过来,没时间了,快!” 霍尔德端来了泉水并且迅速展开了地图,佐菲将一只手放在地图上,另一只手伸向泉水,开始用古老的卢恩文字语吟唱咒文。 “咒通以人言之灵,明我之意,行我所行,驱散死亡,救赎光明!” 提尔的证词如同枝蔓一般从地图上生长出来,爬上佐菲的右臂,直到她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缠满了咒文,汹涌澎湃的咒力在她的手臂上流动,宛如神明附体。 “你没有法杖吗?直接用身体承载符咒的力量很可能会引起咒力失控!”霍尔德不禁有些担心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我族的血统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普通法杖也只会让符咒效力事倍功半,而且你不也经常这么做吗?用肉体承载符咒什么的。” 霍尔德也真是佩服她的心性,这种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水之彭拜,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佐菲用流控咒让泉水浮空然后敷到女孩的身上,接着将缠满符咒的右手伸进泉水直接为女孩祛毒驱咒。 “敕令·流控。” 提尔的证词开始闪耀咒术光辉,流淌在疮口里的莹蓝色流质开始慢慢在水中消融分解,就像将一瓶墨水倒入清水中那般扩散,直至泉水变得浑浊不堪。 霍尔德松了口气:“看样子很顺利。” “不,还没真正开始。给我换盆水!”佐菲却非常紧张。 浑浊的泉水倒入盆中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女孩背部重新续上新的泉水,但很快也变得浑浊。 “再换水。” 霍尔德又重新打了一盆新的泉水。 “继续换。” 霍尔德楼上楼下跑得想死,但是疮口里的莹蓝色流质却依旧不见底,好像这女孩就是流着蓝色的血液。 “这太慢了,等到祛完毒她都死了,得采用非常手段。你去摁住她!”佐菲的汗水随着脸颊滴了下来。 霍尔德坐到床头摁住了女孩的双手,好奇地问:“什么非常手段?” 佐菲突然猛地将右手直接摁到疮口上。 “啊啊!!!!”女孩开始猛烈颤抖,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就好像佐菲并非是在祛毒,而是在掏心蚀骨。美好傲人的身体里突然迸发出不可控制的巨力,霍尔德根本控制不住她,只能让她尽量呆在床上不要破坏祛毒的过程。 “这个女人的力气比得上三头熊!我哪搞的定她,得出去找人!” “不行!你不能走开!仪式一旦中断她很可能就会死亡,就算不死我们也没有时间为她治疗第二次了!” “安分一点……”霍尔德将女孩的头枕到自己的大腿上,左手摁住她的肩部,尽量让她的身体不再翻转。 “撑着点,就快好了!”佐菲的手在疮口里摸索,她打算直接用提尔的证词将患部整个分离下来。 “你赶快!”霍尔德吼道。 “!提尔舍腕,解不公之约!”随着佐菲口吐最原始纯正的卢恩字母:“戒律·破咒” 提尔的证词光芒大盛,泉水都开始沸腾起来,纯净的巨力源源不断的分解着莹蓝色的诅咒,眼看就要将患部剥离下来,疮口终于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液。 女孩突然扬起头,一口咬住了霍尔德的腰侧。 “嘶!!~”霍尔德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腰部左侧被女孩咬的直出血。 “再忍一忍!”佐菲的右臂已经传来了被诅咒腐蚀的疼痛,如此长时间触碰咒毒就算是提尔的证词也保不住她的右臂。此刻患部正处于藕断丝连的状态,就差一点点就能完全剥离。 女孩的牙齿深入霍尔德的皮肉,霍尔德忍痛说道:“我在忍,可她快把我的腰给咬断了!” “完成了!”佐菲将分离的咒毒用水流携裹到半空,但那团莹蓝色的咒毒依旧在水流里蠕动,想要吸食下一个可以诅咒的生命。 “用火咒!把它和泉水一起蒸发干净!” “可我不怎么会火咒啊!”霍尔德左右四顾,顺手抄起手边的烛台吟诵:“烧烬一切!” “不!那个咒威力太大!”佐菲惊呼,但已经晚了,烛光快速地吸食蜡油,火势大盛。的烛台瞬间就化为了火焰喷枪,咒毒在哀嚎中变成了水蒸气,但火势却并没减弱。 “我问到了股烧焦的味道,是什么……”神官布里夫突然开门,他本是来看看情况,被熊熊烈焰吓得不轻:“快停下!房顶都要撩着了啊!” 直到蜡油烧完了,房顶糊了一片。 “还好你用力不猛,不然房顶真没了。”佐菲在给女孩上药,曼陀罗花是大补的药材,拥有把人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效力,月光草和食人花蜜也有极强的治愈效果,只要几天女孩的疮口就能光洁如初。 “这样她就会醒来了吧?”霍尔德来回扫视女孩的身体:“之前还没仔细看,她居然有腹肌,而且有很多块。” “管好你的眼睛。”佐菲为女孩盖上了被子。 女孩的呼吸渐渐地平复,霍尔德和佐菲在窗边泡了壶茶,水雾升腾缭绕。 “我找到你丈夫了,这是他最后的遗物。”霍尔德把艾尔的笔记交还给佐菲。 “……”佐菲摩挲着笔记的封面,心里酸酸的:“事到如今还让我想起他干什么。” “所有事情你都知道,所以才不愿意救这个女孩。” “兰斯鲁特总是用找药作为借口向怪狼献上祭品。”佐菲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脱力的靠在椅背上:“其实我也是个罪人,一直助纣为虐,直到两年前我的丈夫也成为了牺牲品我才不愿意再袖手旁观,拒绝了他的要求。” 霍尔德没有回答,只是口的品着红茶,真如她所说的话,那么佐菲·皮琳瑟真的是罪孽深重,她甚至应该为迄今为止的被害者负三分之一的责任。 “我知道我的债一辈子也还不清了,但我仍想帮助你,仍然想尽我所能去弥补我的过失,或许这能让死者原谅我吧。” 霍尔德静静的听完了她的忏悔,然后安慰道:“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活着的人只能朝前看,着眼于现在的事情,追寻正确的道路。虽然晚了一点,但起码你现在已经走在正道上了。” “谢谢,但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不应该去奢求原谅。”佐菲迷茫的苦笑着。 “最起码你可以获得救赎,不像兰斯鲁特,从本质上就无药可救。”霍尔德一边说着,脑中一边闪过关于兰斯鲁特的种种回忆:“他毁于那可悲的血统和对欲望卑躬屈膝的奴性,那是历史的错误,兰斯鲁特这一脉都不该流传下去。” “说起兰斯鲁特,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我没有打算,兰斯鲁特已经用四万金币封了我的口,但是他没封住你的口,笔记我已经交给你了,他的下场由你来决定。”霍尔德抿了一口奶茶:“每一次冒险的结束只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我从来不在一个地方过多逗留,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 “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佐菲缓缓靠在椅背上休息,这几天她都没好好睡过了:“这次你差点死掉了,但是却毫不在意,你是个无畏的人。” “我见识过很多险境,命搏命也是交易的一环,冒险者们每天都在经历这些事情,我只是对此有些麻木。”霍尔德看向窗外混沌无明的远处:“从来不存在无畏的人,只存在受利益驱使的人,有利可图且我力所能及,那我便一往无前,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六章·军人与商人 “所谓命运是什么?”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发问,这声音已经听了千百回。 薇尔丹蒂回答道:“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那么过去,现在和未来又是什么?” “是时间。” “这么说时间等于命运?” “既定时间等于命运。” “那有未既定的时间吗?” “如果命运立于其上那么就没有未既定的时间,过去的一切已被注定,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也是命中注定。” “上一秒即是过去,下一秒既是未来,那么多变的现在呢?此刻你与我的对话也是命中注定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我只有过去,最起码过去的一切已经是命中注定。” “是的,而我只有现在。上一秒的我已经死去,下一秒的我正在孕育,我只活在此时此刻,所以我不知前路,也不通未来。那么降世即死亡的我意义何在呢?” “………————你也想像她一样出去吗?” “出去就能找到答案了吗?” “不知道,或许吧。不管你在外面的世界找不找得到答案那都是命运,总比你在这里喋喋不休地烦我来得强。” “那我该去往哪里呢?” “不要想太多,你从不曾迷茫过。月光照耀之处,如你行知万物,寻找藏匿在黑暗中的答案,击败扭曲罪恶的事物。“ 啊……我,我…… …… 梦醒了。 薇尔丹蒂经常会梦到很久以前的事,犹记得多年前她向姐姐兀尔德辞行的那个夜晚,在梦里她总是想和姐姐多说两句话,但每当想这么做的时候梦就醒了。 现在想来她或许是在怀念那个时候,僻静而悠远,没有战争和鲜血。说起来,她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见过姐姐了。 她醒了,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双眼,那两片合拢的眼睑好像黏在一起一样,不知道多久没打开过了。 她紧皱着眉头用力睁眼,终于将眼睑撕开,眼睛半眯着,像是初生的婴儿观察着眼前的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烧焦的天花板,空气中还残留着糊味。 然后薇尔丹蒂转动干涩的眼珠,她用模糊的视线打量着这个房间。 狭的房间,有点落灰,满地都是沾着血的绷带和纱布。 还有一扇窗户,窗边还有一张茶几,茶几旁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女人,她有一头苍白的头发,标致的身材和五官,正悠闲地喝着一杯红茶,眉宇间带着些严肃和疲乏,但却不乏和蔼,只是年纪有些大了,如果时光倒流三十年她是位美人。 另一个是位孩子,她正咀嚼着茶点,与身旁的妇人交谈甚欢,笑得像是初明的夜空,红唇皓齿让人看了不胜自喜;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月光透过窗户在她的瞳孔里映射出点点光华,她好像能用黑夜赐予的那双黑眼睛表达种种言语,虽然薇尔丹蒂只在她的眼睛里感觉到了忧伤,裹着明媚的外衣,却在华服下缩成一团的忧伤。 目光扫过天鹅般优雅的勃颈,哦……他是个男孩,薇尔丹蒂看到了他微微隆起的喉结,来回摇摆着双腿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的身形犹如在最危险的崖边绽放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没有归宿也不知该去往何方。但却总让人觉得或许他下一刻就会被夜风吹走,消失在你的视野里。 “你醒了多久了?”男孩注意到了薇尔丹蒂睁得大大的眼睛:“太好了,看起来你还没有失明,不知道你有没有失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吗?” “薇尔丹蒂……薇尔丹蒂·诺尔维。” 男孩走了过来,靠近薇尔丹蒂,露出了十分标致的笑容。 “看来没有大碍。”一旁的老妇人松了口气。 “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里是尼福尔海姆的维德铁山,我是这里的巫医佐菲·皮琳瑟,他是行脚商霍尔德。你倒在了我们村的泉水边,是我们两个把你救回来的。” 薇尔丹蒂摸索着自己的身体,发现浑身上下一点伤痕都没有:“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那么麻烦的伤口,天晓得你到底经历过什么……”霍尔德无奈地抚摸着额头:“总之一言难尽,你不会想到为了救你我们费了多少工夫。” “那疾风之壁呢?疾风之壁沦陷了吗?” “并没有,一个月前永恒之枪骑士团传出捷报,海拉退兵了。”一个商人需要通晓所有信息,霍尔德望着窗外回忆着军报:“但是第二军团近乎全灭,其他两个军团也遭受重创,这是一场惨胜,永恒之枪骑士团已经全面撤回米德加尔特,现在的疾风之壁由尼福尔海姆的本地军队接防。” 薇尔丹蒂的喘息声开始加重,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有些意识模糊,只记得自己在和海拉战斗,至于后来是胜是败,完全没有印象。 身子开始发沉,眼前的一切都在倾倒,薇尔丹蒂重重的砸倒在枕头上,再一次昏了过去。 霍尔德问道:“她没事吧?” “大伤初愈,让她多睡一会吧。”佐菲并不是特别担心:“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明早就收拾行李。”霍尔德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薇尔丹蒂,眼神复杂:“或许一切都还远未结束……” 第二天上午,薇尔丹蒂终于醒了过来。 “我不能一直留在这,我需要你把我送到米德加尔特(idgard)。“ “……嗯?你说什么?” “你是行脚商对吧?我需要你把我送到米德加尔特,你想要多少报酬都可以提。” “喂!佐菲!”霍尔德放下了手头正在整理的行李:“这位姐恢复的并不完全啊,你能不能再治一下她的脑子?” “我是认真的。”薇尔丹蒂一把抓住霍尔德的右腕。 “疼!疼、疼疼疼……你个母猩猩给我放手。”霍尔德甩开了薇儿丹蒂的手:“我不是在讽刺你,你知道米德加尔特离尼福尔海姆有多远吗?” “知道,我们需要穿越四分之一的世界版图。“ “是的,我们几乎要穿越火之国度·穆斯贝尔海姆(lhi)和矮人国度·萨法塔夫汉(svaralfhi)远到这个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几乎都不知道有多远,你要知道这不是旅游……“ “我知道!”薇尔丹蒂的语气非常肯定:“这是交易,我保证事成之后你能拿到超乎你想像的……” “……姐,我看你的样子像是骑士侯,但你仔细想一想,你来的时候簇拥着千军万马,米德加尔特和很多阵营都有免战条约,没有人会对你们带来威胁。“ 霍尔德委婉的笑了笑,摊平自己的双手:”但现在你有什么?只凭我们两个如何能到达那里?你一切的承诺都只是在空谈,到不了米德加尔特就不用说了,就算到达了你也可能是在撒谎,你甚至无法向我证明你的权力是否足够兑现承诺。“ 在雄辩面前,薇尔丹蒂只有沉默,军人出身的她无法说服商人出身的他,唯有利箭一般的意志是不够的。 “但我铁甲尚在,宝剑犹存。”她猛地将鞘中之剑插入地面:“此剑为光明王巴德尔钦赐,名为决光,决意之光,光与暗二者只存其一。” 霍尔德努努嘴,点了点头:“剑是好剑,那么,你所谓的铁甲就是角落里的那堆破烂吗?” 薇尔丹蒂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皮草,再看看角落里那堆开裂的无法再穿的盔甲,只好说道:“骑士只需利剑,身家性命不足挂齿。” “哎!你说的话前后矛盾了啊,既然不足挂齿我还送你干嘛。” “我一定要回去!“薇尔丹蒂拔出决光,将剑横在霍尔德脖子上,发丝在眼前凌乱,眼神透过凌乱的发丝好像藏着一头狮子:“别用那么多的理由来回绝我,我非去不可!有些事情并非利益得失可以权衡,商人永远都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军人才会讨厌商人!” 基利和弗雷奇默默地露出獠牙,它们从这个女人的动作中读出了敌意。 但是霍尔德用手势制止了它们,拨开颈边的宝剑露出嘲弄的笑容:“好大的军威,这就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性命……“ “别买弄人情世故了,霍尔德。”佐菲察觉到了屋外的吵闹,从楼上下来:“你知道诺尔维姐没那个意思的,她只是被你弄得有些生气罢了,你难道就不能带她一程吗?” “难道你也不知道米德加尔特有多远吗?凭我的本事根本不足以到达那里。”霍尔德耸了耸肩膀:“让她别缠着我了,另请高明吧,这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行脚商。” “你明知道只有你自己能办到这件事。”佐菲的眼神里闪着睿智的光芒:“你才是她唯一的希望,霍尔德。” 接着,佐菲压低了声音,背对薇尔丹蒂与霍尔德低语:“况且,你真的忍心拒绝一位绝代佳人?你救了她的命,你们两个大有可图。你要眼睁睁的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吗?” “我都听到了。”薇尔丹蒂的脸煞白里带着一丝红晕,她板起脸说道:“我对以身相许没什么兴趣。”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都是这个死老太婆在瞎说。”霍尔德伸出左手,摆出一副要钱的样子:“总之,先付钱吧,你连路费都掏不出我们怎么出发呢?” 薇尔丹蒂摸摸口袋,囊中羞涩:“但我现在没有钱,能到了米德加尔特再给吗?” 霍尔德这次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在这里,只有商人的规则,没有军队的命令。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麻烦你了,这份恩情我记住了。”薇尔丹蒂提着决光转身离开了佐菲的屋,风打在脸上,吹过温润感性的线条,拂过带着一丝灰心和挫败的眼角。 “她接下来会去找其他商人,然后被他们一一拒绝,我只能想到这个结局。”佐菲说道。 “嗯,不过或许其中会有好色之徒会被好好教训一下也说不准。“霍尔德一脸的冷漠:”哦不,如果她真的那么想去米德加尔特的话,或许她就会顺势出卖自己的身体。” 佐菲斜眼看着他,鄙视着霍尔德:“希望不会有人被你的外表蒙骗了,你真是个市侩之人。” 佐菲比了比霍尔德刚到她肩头的身高又补充了一句:“一个年少,而又矮的市侩之人。” “别开玩笑了,佐菲。”霍尔德讪笑道:“哪里有商人是不市侩的呢,医生无法理解商人,即使他矮,又年少……但他依然市侩,还很卑劣。” “可你想没过,她从疾风之壁来,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的炼狱,在保家卫国的时候她又向谁索取过报酬呢?” “我救她的时候同样也不计回报啊。” “那是因为你已经拿到兰斯鲁特的四万金币了。” “嘿!“霍尔德不满的说道:”你也拿了一万金币的,打算还给我吗?“ “可这并不能混为一谈,霍尔德。就算你要让我把金币还给你。“ 霍尔德不再回答,算是默认了佐菲所说的。 “你真的不再打算帮助她了吗?她是你亲手拯救的生命,难道你就不能再付出一些怜悯之心吗?” “……”霍尔德沉默了好一会,看来他还是没有下定注意:“再说吧。” “你真的是因为金钱所以才拒绝她?”佐菲叹了口气。 霍尔德随性地歪歪脑袋:“不全是。” 佐菲追问道:“还有什么原因?” “我挺喜欢一个人旅行的。” “……什么意思?” “我可能一个人呆得太久了吧。“霍尔德挠了挠头,走开了。 看着霍尔德的背影,佐菲喃喃自语:“一个对孤独上瘾的可怜人……” 薇尔丹蒂来到集市上,挨个询问过往的商人: “米尔加尔特?你疯了吗?” “不去!” “姐,你能给我多少钱?” “我劝你放弃吧,没有人能穿越那片茫茫黑夜。” 薇尔丹蒂身倚长剑,挨着路边慢慢坐下,她显得很沮丧,视线低落地垂在地面上。 集市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商人们也走得出差不多了,仅剩的商人也不约而同的拒绝了她。 “看来被米德加尔特这个词太吓人了,还是先试试让他们把我送到赫瓦格密尔吧……” 脚步声由远而近,那高帮靴子碎雪的声音,直到在薇尔丹蒂的身边停了下来。 “算了,跟我走吧。” 薇尔丹蒂抬起头,看清来者之后惊奇地问道:“怎么是你?我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付给你的。” “只是被某个人说服了,说是要帮人帮到底,不然等同于没帮。”霍尔德说到这皱了皱鼻子,有些怀疑:“虽然我个人觉得帮一半和袖手旁观的区别还蛮大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不完全的帮助和完全的帮助区别也很大。” “是佐菲医生吗?她是靠什么说服你的?”薇尔丹蒂拉住霍尔德的手站了起来:“她帮我付了多少钱?” “她一分钱也没付,这只是还她的人情而已。”接着,霍尔德扬起嘴角暗暗嘲讽:“我可不像某人,受人恩惠却无以为报。” 薇尔丹蒂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你好像从未接触过商人,商人们可不光是唯利是图,还很讲究人情世故,总之……虽然我之前拒绝过你,但你没有别的选择。” 当天下午于维德铁山脚下,霍尔德和薇尔丹蒂准备出发了。 “嗨,柏曼,我没想到你也会来为我送行。”霍尔德微笑着握了握柏曼的手。 “嗯,希望大哥哥你一路顺风!”柏曼给了霍尔德一个暖暖的拥抱,柔嫩的眼角溢出一点点泪花。 “诺尔维姐,”佐菲语重心长地说着临别赠言:“我知道你和霍尔德相处的不太融洽,但我已经认识他有一段时间了,我以人格担保他是个好人。“ “谢谢你,佐菲。” “不,不必了……没什么。”霍尔德硬生生折断了后半句话,话锋一转,问道:“兰斯鲁特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已经被放逐了,村民们不希望杀他,不希望和他用一样的手段。” “那就这样吧。”霍尔德踏上雪橇,回头挥挥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佐菲目送飞驰的雪橇渐渐消失在旷野,直到目不能及。 她忽然觉得霍尔德就像是流星,在浩宇中无边无际的旅行,来路与去路都被黑暗淹没,但他所到之处却连黑暗都能温暖。 “但是流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了,你的光芒究竟能闪耀多久呢?” ———————————————————————————————————————————— 夜历1110·10·19于维德铁山记 收入:来自塔米·兰斯鲁特的40000金币。 支出: 佐菲·皮琳瑟——10000金币 维吉尔矿场——精炼钢铁1吨·000金币 共计支出:10040金币 共计结余:9960金币 备注:此行不虚,我很满意。 提起有些干涸的羽毛笔,霍尔德吹干墨水字迹,合上了笔记。 炉火燃烧着,火星依旧升腾消散,而窗外仍然长夜连绵,风雪交加,看起来一切如常。 唯一不同的就是窗边坐着一位女士,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黑暗,如同雕塑。 不,她介于女士与少女之间,正处于暧昧的年龄,·起码看外表是这样的。 “诺尔维……我可以直接叫你诺尔维吗?”霍尔德将笔记放回抽屉。 “可以·。”薇尔丹蒂只是应允,但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她好像对窗外入了迷,就像是外面有什么稀世的绝景。 不,窗外只有一片漆黑,霍尔德可以很清楚的确定这一点。因为曾几何时,他也像她那么发呆,看着不知名的一切从窗外一掠而过,然后消失在远处。 “还有半个时就要入夜了。”霍尔德看了看表:“我并不介意你对着窗外发发呆,但你不能一晚上都这样。” “啊……但是,在这间屋子里也并没有什么我能干的事……等等,我们今晚要共住一个屋子?”薇尔丹蒂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孤男寡女的,感觉有些奇怪。 霍尔德不禁笑了出来,理所当然的说:“不然你可以试着去外面睡一晚上,我不介意。” “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谁睡床,谁睡沙发?” “正是如此。”霍尔德走到毡房外,握着缰绳驾驭着雪橇犬驶进低地:“在我回来之前决定好。” 薇尔丹蒂看了看那张由羊皮铺成的,看起来温暖干燥而又柔软舒适的大床,没有太多表情。 霍尔德固定好雪橇回到屋里:“决定好了吗?” “我睡沙发就可以了。”薇尔丹蒂在沙发上和衣而睡,背对着霍尔德,让人看不清她。 霍尔德脱下鞋袜和鹿袍爬上了床:“哦,那么,晚安。” 炉火噼里啪啦发出细微的响声,从不熄灭,守护着熟睡者的夜晚。 时间在这间毡房里变得凝重而滞慢,每分每秒都像是久未上油的齿轮一卡一顿的旋转。 虽然道了晚安,两人却谁也没有睡着。 悠远而漫长的沉默,睡前尴尬的氛围。 霍尔德干瞪着天花板心想: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带她的原因了。 “我们正在驶向哪里?”没想到是薇尔丹蒂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是说要去米德加尔特吗?” “可我们又不能一夜之间就到,我问得是我们的下一站是哪里?” “下个目的地是蜂巢,那里是尼福尔海姆的商人集散地和中转站。” “……晚安,我睡了。”薇尔丹蒂不再出声,不知道究竟睡着了没有。 霍尔德没有作声,任由时间犹如涧间清流一点一点经过这房间。 夜还没有散尽,睡眠时间还未到终点,薇尔丹蒂总算睡着了。 霍尔德翻身起来,他走到沙发前俯视薇尔丹蒂。是的,就如同睡美人或是无暇的石雕,但就算是在睡梦里她的表情还是很严肃,武装着永远都放不下的戒备。 但他没有再多越雷池一步,而是来到了那张做工精致的宽大书桌前,再次打开了笔记,翻到那天未尽的那一页。 我已经等待了许久…… 他提起蘸饱了墨水的羽毛笔,为这篇记收尾。 当光华翩然坠落于那翻滚粘稠的黑暗,就像星星之火落入燃油,就算将世界烧成荒芜也要点亮那代表命运的正义火焰。 这场大火,我已等待了千年……现在她来了,身着盔甲与利剑,踏着战争与鲜血,而我将助她焚净一切。 霍尔德露出了笑容,这笑容满是狰狞,带着千年的沧桑与悲切,要将这落了灰的夜幕撕裂。 这究竟是命运的恶意,还是至高的烬化,或是光辉的救赎?皆在于我和她一念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七章·蜂巢 告别维德铁山已近三天,走高的山势和逐渐开阔的视野,山风越渐凌厉,还有雪橇犬们减缓的速度,所有征兆都在告诉霍尔德: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了。 “前面有炊烟,那是什么地方?”薇尔丹蒂扒着门框把身子探出门外,瞭望远方。风扬起厚重的皮草,宛如一杆翻飞的旗帜那样英挺,不过她其实更像凛然绽放的夜樱,涵香而不外露,只在夜色下露出自己刀锋般迫人的美丽。 “那是蜂巢啦,巨大的蜂巢。” “蜂巢?” 霍尔德一边围着壁炉烘手,一边解释道:“尼福尔海姆没有邮局,工商行会就设置了这样的地点,顾客和商人之间都靠向信箱投信进行信息沟通,但凡是商人都要在蜂巢注册信箱才能正式在尼福尔海姆行商,一般一个月商人就会回查一次信箱。” 随着距离骤短,蜂巢的全貌缓缓从地平线上浮现。 匪夷所思,那是真的能算是一栋结构稳定的建筑物吗?无数的格子宛如细胞一样磊成了外壁,隐隐有灯光与人烟从缝隙中透出,还夹杂着繁复的脚步声和细碎的耳语,宛如心脏在搏动,不断有商人来往碌碌,就像是替换的血液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这一切都使得这间落魄的大屋焕发出别样的生机,透着利益的纠葛以及无法琢磨的人性意图……啊,一股铜臭的味道,那就是商人的本性,贪婪而富有活力。 附近还停着为数壮观的交通工具,矮脚马、牦牛,甚至是地行兽和陆行鸟,它们围绕着蜂巢摩肩接踵,互相注视吐着鼻息,发出不合且警惕的呼吸声。 “今天的人还不少,对我们而言这是个好消息。”霍尔德喝止了雪橇犬们,把缰绳拴在木桩上:“储物仓里有一桶骨头,拿出来给它们吃吧。” “哦……”拎出那桶肉骨头的时候,薇尔丹蒂有些不忿,细想来这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被人指挥的时候,而且还是干这种打下手的杂活。 “人多对我们来说为什么是个好消息?我觉得我们要前往米德加尔特这件事应该密不外传。” “你以为我是要拿这件事去到处炫耀?喝着美酒和老朋友吹牛?别把我看得那么肤浅。”霍尔德不以为意的笑笑:“数量即是力量,光靠我们很难做到些什么,但是蜂巢拥有巨大的人流量,那意味着大量的资源、金钱、货物,甚至可以硬生生将一间寒冷山丘上的破屋填充成全尼福尔海姆最大的信息集散地。” 在近处看的话,蜂巢比想象中要大很多,像是破败的宫殿,独身一人站在它的大门前显得有些渺,门外满是黑暗的荒原和苍白的月光,而门内却人声鼎沸,橘红摇曳的烛光充盈整个蜂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到处都是人,大多都是商人,他们谈笑甚欢,也有些是一脸的严肃不断地争执着什么,所有人都围绕着大厅中心的柜台三三两两的分散着,那白色大理石的台面显得非常神秘。 人们不断地出入着大门,霍尔德会和其中的一些对视一笑或是打打招呼,接着闲庭信步地走向圆心柜台。 前台是一位带着学究气息的邋遢大叔,他摆弄鼻梁上那副脏兮兮的眼镜打量着霍尔德:“先生,有何贵干?” “6号柜,霍尔德·阿萨,我要开柜。” “哦……让我查一查,霍尔德·阿萨、霍尔德·阿萨、6号柜……”他反复咀嚼那个名字,翻弄着那本巨大的名册,手指在字里行间飞快地闪过:“找到了,6号柜,霍尔德·阿萨,信息核对无误。” 圆心柜台里竖着一根立柱,那是支撑着蜂巢的承重柱,上面挂满了钥匙,管理员大叔颤颤巍巍攀上高耸的书梯取下6号柜的钥匙。 “阿萨?”薇尔丹蒂听见这个姓氏忽然想起了某个人:“真是个少见的姓氏啊。” “我的姓氏很奇怪吗?” “不……”薇尔丹蒂适时的收起了自己的失言,看向满柱子的钥匙,密密麻麻像是长在柱子上的鳞片:“这里有多少把钥匙?”。 霍尔德接过管理员递来的钥匙:“总共一万把,相对应的也有一万个信箱。这栋房子就如同你看见的那样,就是由一万个信箱拼起来的,整个蜂巢就像是组装玩具那样。” 薇尔丹蒂轻轻抚摸那由一个个信箱垒砌起来的巨大墙壁:“这材质是钢铁吧,用这个盖房子不会冷吗?” “会啊,大家都有很大意见,有些人并不像我们一样在交通工具上住宿,取信的时候想要留宿一晚却被冷的发抖,只有管理员的房间是保温材料建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踱步寻找6号柜。 每个信箱有两个部分,收件箱和寄件箱,行脚商们每个月查看一次收件箱,如果要回复某些信件的话就把回信放进寄件箱里,一个月后寄信人就会再次来到蜂巢打开寄件箱,收到行脚商们的回复。 “所以每个信箱都有两个钥匙,收件箱的钥匙平常由自己随身携带,寄件箱的钥匙一般都存放在管理员那里……如果有个邮局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霍尔德这么说着,一边爬上书梯打开了信箱。 “那就干脆设置一个呗。”薇尔丹蒂并不以此为然,细想来以她大元帅的权力设置一个邮局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么恶劣的环境还有不成正比的薪水,哪会有人想来当尼福尔海姆的邮递员啊。”霍尔德捧着信件在一旁的公用书桌坐了下来:“各个分支邮局的建设也非常困难,很多地区偏远落后,管理不善,很多分局都是形同虚设。” “但是动用国家机器的力量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霍尔德看着薇尔丹蒂直眨眼,对于她这种迷之自信霍尔德一时语塞。半晌,他不紧不慢说道:“果然是立场不同,烦恼也会大相径庭,在上位人的眼里,下位人的烦恼显得那么渺。” “你在讽刺我?” “只是你的错觉……话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军政贵族吗?能不能透露一下,诺维尔姐?” “抱歉……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薇尔丹蒂带着歉意微微一笑,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对于其他人刺探身份的行为她总是不自觉的摆出临敌状态。 “不说也行。”霍尔德瞥见了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识相的停止了话题。 这是霍尔德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她笑的时候很美、很漂亮,让人意识到了她是个真正的女孩。她虽然这笑容很敷衍,并非真正的笑容。 他提起蘸饱了墨水的羽毛笔,为信件们挨个回信,笔尖划过白纸发出令人舒适的声音,你甚至能听到墨水在糙质的纸面上流淌。霍尔德觉得在书写的时候,这个世界会变得少有的温柔,不再给他找麻烦,文字跃动在指尖上,那一刻他才觉得一切都是平等的,没距离什么是不可逾越的,这也是他喜欢写日记的理由之一。 “这些都是你的客户对你的呼唤吗?” “是的,他们需要我就如同战士需要宝剑,旅人渴望甘泉,而现在我要拒绝他们中的大多数,因为他们不在我们的旅程表上。” 薇尔丹蒂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霍尔德把羽毛笔放回墨水瓶,再将四封回信一封封锁进了寄件箱。 他锁上寄件箱的动作很缓慢,嘴唇不断轻颤着,像是在道别。锁环慢慢旋转,直到嘣的一声,锁扣严谨而又不舍的进入了卡槽,这宣告着霍尔德人生中的某一环节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我要向蜂巢归还这个信箱,放弃我在这里注册的资格,直到四封回信全部发出之后我对这个信箱的使用权就正式冻结了。” 薇尔丹蒂终于理解了刚才庄严肃穆的仪式感,他即将启程前往米德加尔特,这趟旅程路途遥远,时隔经年,他需要放下这里的一切才能够动身,像是大树要拔出根茎,候鸟要舍弃巢穴。 她头一次对这个男人抱有歉意,她现在才意识到这场旅程要让霍尔德赌上所有的身家性命,怪不得所有人都拒绝了她,因为这是场不对等的赌局。 “谢谢……我之前……”薇儿丹蒂有些语无伦次,话语里掺杂着一丝感动:“误会你了……” “没什么好道歉的。”霍尔德对她突如其来的矫情很不适应,摸摸鼻子说道:“交易就是交易,我和你的交易就是把你送到米德加尔特,为此我将不择手段,我唯一期望的就是你能拿出符合我工作量的报酬。” 对于他的冷漠,薇尔丹蒂觉得很扫兴:“你就不能让我在心中留下你的光辉形象吗?我好不容易对你抱有好感,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扫兴?” “我的日常经验告诉我,别对你的生意伙伴抱有那么高的好感。” 薇尔丹蒂眨眨眼:“那你的日常经验有没有告诉你,尽量要让别人对你抱有好感?” “我觉得,”霍尔德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作为你的救命恩人,我在你心中的好感度已经够高了。”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薇尔丹蒂白了他一眼别过头。 聊着聊着,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十分引人注目,他径直朝着霍尔德走了过来。 霍尔德赶忙起身行礼:“好久不见,弗兰克爵士。” “霍尔德?一年不见了,可你还是的一只,而且像是一只雌性。”弗兰克爵士摆弄着他那富有文艺贵族气息的胡子,但他身上残留着的贵族气息已然不多了,此时他的穿着近商人而多于贵族。 薇尔丹蒂对霍尔德耳语道:“这个穿得不伦不类的人是谁?” “美丽的姐,弗兰克·布勒伦特爵士竭诚为您效劳!”霍尔德还没来得及开口,弗兰克爵士就已经风度超群地进行了自我介绍,并且对薇儿丹蒂行了吻手礼。虽然薇尔丹蒂有些抗拒,实际上她并不喜欢其他男人触碰自己。 霍尔德介绍道:“这位是诺尔维姐,而这位自我意识过剩的绅士是弗兰克·布伦希尔特爵士,他的血脉传承自赫瓦格密尔之城的布勒伦特(buhlrl)一族。” “哦,极地的领主,久闻你们一族的大名,只是……”薇尔丹蒂显然很难理解既然出生于名门贵族世家,那为什么要来当一个行脚商? “我只是家族旁支而已,到了我这一代已经离主家的血统相距甚远了,从父亲那得的来一个爵士的头衔,我是家族里的一个勤务人员,一个不足为道的卒子。” “原来如此。”薇儿丹蒂心里很明白,他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家族人员,否则一般的贵族子弟根本就不会拥有贵族头衔,不过多计较这种事于己无益。 “好了,寒暄到此为止,快切入正题吧。”霍尔德打断了他们:“我在蜂巢等了你一下午是有正事的。” 弗兰克爵士点点头,抿了一口奶茶:“愿闻其详。” “我需要一次谒见布勒伦特大公的权利。” 又抿了一口奶茶,弗兰克爵士对霍尔德的要求非常惊奇:“布勒伦特大公、光明王册封的大公爵、极地领主、尼福尔海姆公国的统治者,他的头衔有很多,见到他的难度从这些没完没了的头衔就可见一斑。” “但是他还有一个头衔被你漏了,”霍尔德露出暧昧的微笑,昭示着所有事物的模棱两可:“弗兰克·布勒伦特的表哥,对吗?从一起玩大的表亲,血浓于水,长大之后又以君臣关系相辅佐,你的提议他肯定会仔细考虑。” “你果然是有备而来,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调查过细……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打听到的,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如今的我就如你所见只是一个商人,和你一样为了生计到处奔走,我甚至连个外臣都算不上。” “那么这件事情之后,你就将重新成为他的内臣心腹。”霍尔德将手伸向薇尔丹蒂:“因为谒见他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一位……” “哦?不知道诺维尔姐是何许人也啊?” 霍尔德与薇尔丹蒂对视交神,两人彼此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这次不得不亮出身份了吗? 这次你总该亮出身份了吧? “米德加尔特帝国军政大元帅,永恒之枪骑士团团长,我名为薇尔丹蒂·诺尔维,时间巨人诺尔维的女儿,诺伦三女神之一。” “……” 气势非凡的自我介绍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弗兰克盯着薇尔丹蒂,作为一位尤物她觉得那眼神能把皮肤都盯穿。 “这是什么?最近流行的新玩笑吗?”弗兰克直挑眉头,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实在是难以想象那是何等身份尊贵之人,甚至比布勒伦特大公还要尊贵,那是命运的女神,与凡人有本质上的不同。 “想必这应该不是玩笑,没有人会拿这个开玩笑。”霍尔德辩解道。 “女士,虽然你美丽动人,但那与你的身份无关,单凭你一面之词我怎么能相信,我需要证据。” 薇尔丹蒂紧抿嘴唇,眼神里闪过鲜血飞溅的一幕幕,死去的尸体,倒下的同伴以及鲜血染红的天空。 她从怀里取出一沓被血液浸透的华布,光是看着就感觉浓烈的血腥似乎还在升腾。她慢慢的展开,那是一块破败的旗帜,被利爪撕裂,刀劈剑砍负伤累累,唯有旗上绣的那柄昆古尼尔之枪屹立不倒,亘古不变。 “这是永恒之枪骑士团的象征,昆古尼尔之旗,所有新入团的战士都要在这面旗前起誓,然后他们将获得骑士称号,才能得以入团。”薇尔丹蒂轻轻抚摸着这面旗:“我们拥有着整个国家最精锐的骑士,他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忠勇奋烈。但是现在……这面旗倒了,他们也倒下了。” “恕我失礼,元帅阁下……”弗兰克爵士一本正经的欠身行礼:“疾风之壁一战我有所耳闻,你们为尼福尔海姆公国流下了无数的鲜血,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愿意以道义之名帮助你们,尽一个贵族应尽的责任!” “多谢你的协助,弗兰克爵士。这面旗帜你收下当做信物,替我呈交给布勒伦特公爵。” 接着,弗兰克暗暗地对霍尔德使了个眼神,那挤眉弄眼的样子摆明是想让薇尔丹蒂先行退场。 霍尔德心里有点无奈,但嘴上还是劝道:“诺尔维……元帅,请上车等候吧,我和弗兰克爵士详谈之后便会立刻出发。” 薇尔丹蒂欣然离开后,霍尔德接着问道:“那么,你想跟我说什么?” “别装傻了,你很清楚我要说什么。” “你不是说以道义之名吗?怎么转眼就要吃我的回扣?”霍尔德叹了口气:“向我要钱是不是太直接了?” “刚才我是站在贵族的立场上说话,我作为一个贵族居高位就需要尽到相应的责任。”弗兰克的脸几乎忍不住要开心的窃笑:“但作为一个商人,我觉得履行责任的同时也应该履行等价交换的守则,有付出也有回报。”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出十枚金币。毕竟你所做的不过就是把你们家族特殊饲养的猫头鹰放出去,然后等待回信,仅此而已。” “十枚金币?你在打发乞丐?你要知道这种私下谒见需要信物的,你以为现实跟童话一样吗?落难的公主每次被守卫拦下来的时候每次会有关键人物撤开守卫吗?不可能的啊。”弗兰克亮出了家族的盾徽:“你觉得我族冰河之剑的盾徽只值十个金币吗?那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我这里有四封信。”霍尔德从怀里掏出了信件:“都是客人的生意请求,你知道我就要离开这里了,需要找一个人过渡自己的人脉关系,而我已经在回信里以人格担保向他们推荐了你,接下来的事你应该明白吧?” “很好,盾徽属于你了。”弗兰克将桌上的盾徽推向霍尔德,霍尔德自觉的将手上的信封交给他。 “谒见的事情我会办妥的,再会,霍尔德。” 弗兰克也离开了,只剩下霍尔德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点燃了一颗烟草,烟雾缭绕过他的白皙明媚的皮肤,深邃的眼睛没有聚焦,神游天外。 接着,霍尔德狠狠地吐出了一口烟,破口骂道:“我讨厌那个混蛋,贪得无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八章·无明之地 就像维德铁山一样,蜂巢的顶端也有一颗sl,它默默地散发光芒,庇护所有来往的商人。 白雪纷飞,薇尔丹蒂坐在雪橇上默默地擦拭着宝剑,经过粗布反复的擦拭,sl的光芒打在剑刃上越发柔和光滑。 远处总有人不断地离开,他们有些驾驶着雪橇,或是马车,或者一整个车队,甚至也有些是单人单骑,只有一匹骏马。 总之他们离开了,满载着货物和信件,驶入无边黑暗再也不见踪影。 薇尔丹蒂知道,她和霍尔德很快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也将离开这里。 在一个落脚点来来往往数百遍,这个落脚点是否就会有家的感觉呢?或许对于霍尔德来说,蜂巢就像家一样?这么说他是个被迫离家的少年喽? 薇尔丹蒂不由得笑了,霍尔德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个奸诈的狐狸,炫目的外表和唯利是图的心理,利益是他最根本的动机,就像所有商人一样,所以很难把他的影子重合到一个可怜的离家少年身上。但仔细想想,除此之外又无别的可能,不然你很难解释一个少年为什么会在一片黑暗中四处漂泊。 如果再往深处想的话,薇尔丹蒂就会想到自己,她也是离家好久的人了。 “咝!~”薇尔丹蒂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想得太入神,剑刃割到了自己。 “为什么不进屋里呢?元帅。”不知什么时候霍尔德已经回到了雪橇旁边,冷风掀起他宽大的衣袖和衣摆。 “只是想透透气而已。”薇尔丹蒂收剑入鞘:“还有别叫我元帅了,你叫我元帅让我很不适应。”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身份如此崇高。前往米德加尔特最快的方式就是通过赫瓦格密尔的政治航线,所以当初我只是抱着赌博的心态让你和弗兰克见面。” “你在赌我的身份够不够格使用政治航线?如果是这种赌局的话恐怕我能赢一辈子。” “对啊,你是同样高贵之人……若论高贵只有兀尔德才能与你比肩。”霍尔德点点头:“命运女神薇尔丹蒂(vrhadi)下凡拯救人类,真是无比高贵啊。” “你又在讽刺我吗?” 霍尔德挑挑眉头,略显俏皮地问道:“可以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吗,比如说你时候的。” “我与姐妹原本居住在世界树的树洞里……”薇尔丹蒂慢慢组织语言,试着用一种让凡人也能懂的方法去解释这个问题。 “我知道,是命运之窖。”霍尔德点点头表示明白。 薇尔丹蒂尽量把神明的日常说得很写意:“那个时候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织布,还有浇花。” 传说中,命运之窖住着三位命运女神,过去的女神兀尔德(urd),现在的女神薇尔丹蒂(vrhadi),未来的女神诗寇蒂(skuld),她们每天都在编织命运之,并且用智慧之泉灌溉世界树。 “但我很喜欢舞刀弄枪,一直闲不下来,为此我没少被大姐说教。”说到这薇尔丹蒂擤了擤鼻子,眼泪又有点抑制不住:“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霍尔德侧眼看着她,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多逗留,换个话题转一下心情:“我还听说极光是女神的裙摆,这个是真的吗?” 薇尔丹蒂对于这道奇怪的问题挠了挠头:“女神们都乐于承认这个说法,然而我只能说并不是真的。” 霍尔德再没有多问,坐到驾驶座上提起缰绳,对薇儿丹蒂喝道:“上车,我们要出发了!” “普通人这辈子都见不到神明,你见到了就只想问这个吗?”薇尔丹蒂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差感,头一次有人明明知道她是神祇却还是无动于衷。 “想必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以后再慢慢告诉我吧。”霍尔德策马扬鞭,气势非凡地回答道:“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致霍尔德·阿萨亲启: 老样子,我们需要粮食,把你能拿的都拿来,还需要燃油和猎刀,数量面议,请务必在十一月七号之前抵达乌瓦克。 图翰·莫里斯 “真是简洁明了的来信。”薇尔丹蒂放下信件:“根据我的经验,他像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给我寄投降信的敌军将领几乎都是这个笔风。” “嗯……或许你没说错。乌瓦克在古语的意思是无法照耀,或者是……无需照耀。”霍尔德擦着一根火柴丢进壁炉,看着火焰慢慢的升腾起来:“那里是无法地带,古时候是罪人的流放地,只有穷山恶水和暴躁的天气,还有数之不尽的黑暗生物,根本就不是人类生存的地方。” “可那里明显还有人类……”话说一半,薇尔丹蒂忽然意识到了:“是非法交易吗?” “没错,是黑市。那里没有神官,警卫,或是军队,就连阿斯嘉德统一发放的sl都没有一颗,是真真正正的无法地带,所以商贩们在乌瓦克流通各种违禁品,妓女、奴隶、毒药、假币、未经国家交易许可的未知黑暗生物。”霍尔德慢慢的往壁炉里添加着薪柴,火光映在他漆黑无神的眼里:“人类最深层次的欲望,那里都有了。” 薇尔丹蒂不断用手指敲击桌面,眼里闪着刀剑的寒光,低沉地说道:“听起来,如果我官复原职的话第一个发兵征讨的就是乌瓦克啊。” “是吗?不过这种地方也为我这种人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啊。”霍尔德笑了笑:“毕竟什么都能找到的地方,对商人来说听起来就像是个天堂啊。” “停车!!” 随着一声大喝,屋内的东西一阵摇晃,雪橇的速度骤降,屋外突然响起不和谐的声音,长矛翻弄雪地,雪橇犬们应敌的嘶吼。 “还是老样子,依旧是不讨人喜欢的迎客方式。”霍尔德起身开门,大喊道:“我是应召而来的商人!告诉图翰,霍尔德来了!” “闭嘴!”凶狠的打手一棍子打在了霍尔德的膝盖,他一声闷哼跪倒在地上,锐利的矛尖将他团团围住。 “你从哪来?美人~”一名粗暴的佣兵抓住霍尔德的头发,迫使他仰起面庞,并且极其恶心的在霍尔德的脸蛋上舔了一口。 霍尔德右脸沾满了恶臭的口水,但他并不以此为意,只是嫌弃而又冰冷地嘲弄道:“闭嘴,你有口臭。” 这句尖酸刻薄的话无疑很伤自尊,佣兵不禁暴怒:“臭婊子,我要把你的头发都拔下来!” 刀剑铿鸣,宝剑出鞘的尖锐撕裂了空气,那是一道暴起的决意之光,带着愤怒和杀意。 漂亮的一闪,佣兵的头颅在空中飞舞旋转,他脸上的狂妄甚至还来不及消退,颈部平滑完整的切口昭示着神祇赋予他的死亡。 “渣滓,不配获得救赎。”薇尔丹蒂为决光血振,剑刃上的残血四处飞溅,高效快捷而不留痛苦的结束对方生命在战争中是杀人的艺术。而她这次格外不想遵从这种艺术,因为对手根本就不值得她的尊重。 见血对于这些亡命之徒来说就是开战的号角,鲜血终于使得他们骄纵的大脑找回了一丝清醒,总算是准确的意识到同伴的死亡,以及自己要为他复仇。 决光是一柄双持的骑士重剑,薇尔丹蒂却单手将它挥舞的赫赫生风,刺突劈砍,每一记招式都那么熟练扎实,精湛绝伦。 “不要慌!散开围住她!长枪突刺!”看起来这帮佣兵并非全都是等闲之辈,也有很清楚发挥数量的优势对抗强大的敌人。 暴徒的阵型立刻分散,他们像是群鬣狗一般围绕着狮子打着游击战术,依靠长矛的远距离优势他们经常从两个相反的方向同时向薇尔丹蒂发动袭击,然后迅速退开不与她正面交战,嘴里还不断嚎叫着分散她的注意力。 “训练有素的骑士从来不会畏惧乌合之众。”薇尔丹蒂紧握着宝剑,将剑收起竖在额前凝神静气,两脚微微分开、立正站直,然后……横剑挥出。 这只是剑术中最基本的起手式横扫,她却扫出了万钧之力,决光在她出剑的那一刻成为了一道真正的光,破空长鸣。没有人能看清那一挥,就连风雪和空气在这一挥之间逆流,宛如银炼的狂流,所有人都在这雷霆万钧的力量面前血溅当场。 这旷野终于恢复寂静,而代价是四五十个佣兵的倒下,他们的鲜血将附近的白雪染得通红。 只有薇尔丹蒂还站立着,她孤零零的站立着。修长健美的双腿因为用力过猛而深深扎进了雪地,英丽而野性的脸庞沾染着血迹,让这份美那么血腥,她看起来像是战争的女王。 霍尔德坐在地上喘气,他呼出的粗气在空中变成一簇簇白色的水雾,他的瞳孔重新聚焦回神,面对着这一片狼藉微笑道:“真是杰作……” “我只是想用纯粹的剑术与他们过招,但他们硬是要和我对抗。”薇尔丹蒂收剑入鞘,神态自若:“如果动用纯粹的力量,那谁也无法与真正的骑士匹敌。” “只是因为你稍稍用力,所以他们就死了?”霍尔德除了微笑已经无法摆出其他表情了:“女神的力量真是太夸张了。” “我好像高估了你。”薇尔丹蒂盯着霍尔德眨眨眼,目光扫过他瘦弱的肩膀和纤细的双手:“你连这种状况也摆不平,真是无法想象在遇见我之前你究竟是如何行商的。” “大多都是贿赂,或者满足他们的要求。”霍尔德拍了拍身上的雪,踉跄着去搜刮佣兵身上的东西。 “满足……他们的要求?”薇尔丹蒂彻底震惊了:“你不会……已经被他们……那个过……”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我觉得你肯定误会了什么。”霍尔德的手被尸体的低温冻得冰凉,还沾满了凝固的血迹,但他依然在翻弄死者身上的物品。 “是我误会了,还是你不肯回答……你要翻到什么时候?” 金子会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只需要一点点微弱的月光它们就会反射出不可思议的光泽,恰似贪欲的金黄色。 霍尔德注意到了那奇异的光泽,死者皮袄里掉出的金币引诱别人将它捡起,像是致命的诅咒。 “这是……”霍尔德审视着这枚金币,它并不像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印着至高光耀或者是冰河之剑,而是诡异的眼睛,那只瞳孔冷漠地俯视拥有它的人,让人觉得恶心不适。 霍尔德读懂了这诡异的眼神,这枚金币仿若在说人类不配做它的主人,那些碌碌庸者不过是它的奴隶。 “那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薇尔丹蒂看他蹲着不动便走了过来。 “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趟浑水很深,但是商品都运来了就必须得卖掉。”霍尔德不动声色地把金币揣进兜里:“走吧,时不我待,不要在死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薇尔丹蒂最后看了一眼这曝尸的荒原,正准备转身离开。 身体转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她侧眼扫视整片荒原,并对霍尔德说:“等一等。” “等什么?” “还有人活着。”薇尔丹蒂轻踮脚尖,用灵巧的步伐窜进血泊接着一脚飞踢,将一名装死的佣兵踹到半空,然后哀嚎着落下。 “这就是为什么要打扫战场的必要性了,漏之鱼……”决光又缓缓从鞘中抽出,薇尔丹蒂的眸子变得越发寒冷。 落魄的佣兵倒在血泊中抽搐颤抖,薇尔丹蒂的那一脚把他的魂儿和胃液都一起踹了出来,眼里只有那雪亮的利剑,满是恐惧。 “等等,留个活口。”霍尔德摁下她握住剑柄的右手。 “知道了……”薇尔丹蒂的眼神从寒冷变为古怪,呼吸和心跳一瞬间急促,她下意识的把手抽开:“你你你……你别碰我。” “啊?”霍尔德皱起眉头看着她,感觉有点受伤:“我,我很脏吗?” “不,我不太喜欢男人碰我……” “异性交流障碍……”霍尔德声嘀咕一句,没有再理会她,而是走到佣兵的面前,用皮靴踢了踢他的肩膀:“喂?还活着吗?” 年轻的佣兵只是点头,不住的点头,然后用颤抖的呼吸诉说自己活下去的欲望。 “嗯,看得出你想活下去,谁不想活着呢?”说着,霍尔德拔出了右腿上的匕首插到他面前:“但你看,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只需要这块的铁片划过你身体的某些部位,你就失去了一切,现实多么残酷啊。” “我……我……”佣兵结结巴巴地说道,他的呼吸好像还是不顺畅,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在犹豫吗?你看,同伴的血水……”霍尔德微笑着,左手攥了一把鲜红的雪,把攥出来的血水滴在佣兵的脸上,而右手下意识地拔出匕首伸向佣兵的喉咙:“那是多么冰冷的血水啊,很快你将变得和这血水一样冰冷……” 霍尔德一个劲往佣兵的鼻子上滴血,他的鼻腔里满是血的味道呛得喘不过气,而金属的冰冷已经攀上佣兵的脖子,他觉得骨髓甚至都快结霜了,双手在空中乱挥想要抓住些什么能救他的东西,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他看见一只妩媚的恶魔正拿着匕首刺入自己的气管。 “等等,我什么都会说的,别杀我!” 目标达成,霍尔德和薇尔丹蒂对了对眼神。 “你真是恶趣味。”薇尔丹蒂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脸上满是嫌弃:“我头一次见到有人笑得那么恶心的。” “……”霍尔德也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他笑的恶心,这话他没法接。 “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 佣兵颤抖的喘着粗气:“不,我不知道……” “果然你还是去死吧。” “不!我没有在耍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佣兵连忙解释道:“我们原本都只是些散兵游勇,一周前有人把我们召集了起来,许诺了大笔的佣金让我们去盘查所有出入境的商人!我就知道这么多!” “盘查?你确定你们不是在抢劫?我差点就被你们谋杀了。” “那只是那帮混蛋一意孤行!你们也看到了,那些个领头的佣兵不是什么好东西,平常挂着佣兵的头衔,其实做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事情,他们死有余辜!但是我……我,我真的没想过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霍尔德不做声,只是盯着他看,直到把佣兵盯的有点发悚了他才缓缓开口:“你确定是是所有出入境的商人吗?” “是的,命令上说是所有的。” “那你们究竟在找什么?某个东西?还是某个人?” “是某个人……” “哦?是谁?” “不知道,我们只有他的画像。”佣兵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上面画的是一个男孩,长着一头鲜艳的金黄色秀发。 “是贫民窟少见的金发,那么显眼。”霍尔德玩味的眯起眼睛:“他让我想起了某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九章·雷佛欧与苦痛之人 上 雷佛欧·哈特现在真的很饿,他昏倒在路上蜷缩着身体,就像一条被遗弃的狗。 熙熙攘攘,人群的身影令雷佛欧多么不安,他们的眼神既冷漠又锋利,看见雷佛欧倒在路边他们的眼中还多了一份嘲笑,毫无怜悯之意,对一切都事不关己,冷眼旁观,来去匆匆。 路人暗色的身影在雷佛欧的眼里化为了秃鹫,不断用尖锐的冷暴力中伤着他,就像秃鹫在用利爪试探尸体。 雷佛欧的身上裹着一条破布,颜色斑斓,材质不详。而与之相对的是飘零的雪花和过谷的山风。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弹了,浑身上下唯有眼睑还在做着最后的抗争,颤抖着不准雷佛欧合上眼睛,因为一旦合上他就没有力气再睁开了。 “真是他妈无情的世界……” 默默地,他留下了眼泪,通红的眼睛闪烁着绝望,他也诧异于自己那力竭的身体居然还有多余的水分供他留下眼泪,脑子不禁冒出他那干渴而寒冷的过去,种种回忆的走马灯…… …… 他们家太穷了,连烧火取暖都不是常事,每次用那的火苗融化一锅的冰雪他都要等上半天,而外屋总会传来母亲和客人做爱的声音,带着欢愉,淫乱污秽,不堪入耳。两个人都像是中了毒一样的喘着粗气或是大声叫骂,撕咬娇笑。 “啊!啊,用力!!” “好啊,你个婊子!” 这声音每次都会让雷佛欧头疼欲裂,让他恨不得提着刀冲出去将他们千刀万剐。 乌瓦克是黑市,这里没有善男信女,独身的女性想要活下来无非只有两条路,被某个条件优越的男人娶为妻子或是妾,否则就只能去当妓女。而幸运儿永远是少数,不光是雷佛欧,这里几乎所有的穷苦孩的母亲都是妓女,她们的孩子都是不知道跟哪个男人生下来的野种。 雷佛欧唯一和其他孩子不同的是,他没有那么懦弱,他甚至非常刚烈,他理解更多。 他明白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来,但是母亲毫无疑问践踏了他的尊严,甚至在高潮的时候母亲还很乐于践踏他的尊严。 他明白一个作为妓女的母亲对于自己并没有那么深的母子之情,对妓女来说只要想要,孩总会有的,只是要把孩子养到雷佛欧这么大很不容易。雷佛欧唯一的作用就是为母亲传宗接代,带着她的血脉去完成她没能做到的事,获得她无福消受的富贵,在晚年的时候养活她。 对此,雷佛欧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当某个人给了母亲一笔钱,而这笔钱的数目可以供她做出其他选择的时候,她究竟会不会卖掉儿子?卖掉亲生儿子? 但他随后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雷佛欧很确定,就算母亲没有选择卖掉他,也只是单纯的因为钱还不够多而已。 这么说来,他的母亲之所以会对条件相近的选择感到难以权衡,只是单纯的因为她对儿子的感情和这笔钱差不多。 “真是他妈廉价的感情!卧槽!”雷佛欧对着天空大骂,他恨这个世界,他恨自己为什么要降生到这个世界上,饱受这么多苦难,活得如此没有价值,就像个垃圾随波逐流,听凭别人的摆布。 “回去吧。”雷佛欧落魄地自言自言,幼的心底里十分渴望一个转机打破这局面。 当他拾荒回家的时候,雷佛欧发现自己的母亲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身上沾满了血液和客人的体液,腹部还插着一把匕首。 不用母亲开口雷佛欧就明白了,某个不愿意付钱的客人为了赖账就杀了他的母亲。 毕竟干的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死的也那么不光彩,·作为一个妓女来说,这真是个适合的结局啊……雷佛欧如此想到,这是他看见母亲之后的第一想法。 他走过去,握住了母亲微微颤抖的手,虽然他们的母子情没有那么深,甚至雷佛欧对自己做妓女的母亲非常鄙视,但是毕竟是从自己出生就开始相依为命的血亲,雷佛欧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悲伤。 雷佛欧希望能够用自己的手掌为这个将死之人提供最后一点温暖,无论她做过如何下贱,如何践踏雷佛欧尊严的事情。 母亲的眼里似乎又有了些神色,她强打起最后的精神,说出了她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对……对,对不起……” 是的,这是一位母亲在弥留之际对儿子说的遗言,既不是“我爱你”也不是“再见”,更不是“好好活下去”,而是“对不起”。 这么看来,母亲还是有一些优点的,比如说坦荡。她这么道歉的话不就是承认了雷佛欧心中所想吗?不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吗?那么多的……过错! 他的母亲还在喘息,状态越来越差,嘴角和腹部都在流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以出口,虽然离死亡还有些时间,不过这么大的出血量也肯定活不了了。 雷佛欧看着自己母亲赤身裸体,心想:这真是难堪的死相啊。 雷佛欧缓缓拔出插在母亲腹部的匕首,伤口溢出鲜血,而母亲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睁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雷佛欧,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也不想说原谅不原谅的,做出那种事打一开始就没有原谅的余地。”雷佛欧将匕首抵在母亲的胸口,而他的母亲情绪复杂,吐着血想要表达什么却无从开口。 “我只能说一切都结束了,死亡可以结束一切,包括我们之间的恩怨和感情。”雷佛欧突然变得冷酷,说着这最后的赠言:“你这样继续流血只能徒增痛苦,让我来亲手结束吧。谢谢你,妈妈,把我养育到这么大,这一刺饱含了我对你最后的怜悯,也包含了我对你所有的愤怒。” 母亲不再挣扎,她呆呆地望着这个孩子,发现自己从未了解他,从未了解这个的孩子心里究竟装着怎样的想法,即使到死也未能了解。 雷佛欧俯到母亲耳边低语:“再见,妈妈……最后我还要告诉你,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从不曾卑微!” 话毕,匕首便精准的刺入了心脏,那颗疲累的心脏不再向动脉输送血液,身体机能开始瘫痪,死亡已经降临到母亲身上。 而母亲在双眼失去神采的那最后一刻做了一件令雷佛欧意想不到的事,她看着雷佛欧的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握了握他的手掌……便去世了。 雷佛欧打开自己的手,手心里有一条项链,那是母亲死前塞给他的,想必是唯一的遗物了。 雷佛欧合上了母亲的双眼,自语道:“放心睡吧,我会为你安葬的。” 他看着去世的母亲的脸,心中突然没由来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他坐倒在床边呆呆望着窗外雪白的月光,休息了很久很久……但是依旧没能缓解这股疲惫。 “啊……我,我好像自由了,再也没谁会来管我了……很多事,我都要……自己来做。”雷佛欧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听起来更像是自我命令,他必须强迫自己去抵抗这种疲惫,因为他还有要做的事情。 雷佛欧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去挖坑土葬他的母亲了,他想火葬。 他用光了家里一半的柴火,以最快的速度烧开雪水,并把热水洒到母亲身上为她清洗身体,用母亲生前的衣物把她包裹起来,然后他把母亲抱到了后院。 这间平房可能是一位农户留下的,不知道住过多少主人。它有一个的后院,雷佛欧已经在后院用剩下的一半柴火垒起了柴垛,他轻轻地把母亲放在上面。 正当雷佛欧举起火把要点火的时候,他的心里涌起了从未有过的不舍。 “不!等等!让我再看看她!让我再看看她……”雷佛欧突然着了魔似的自言自语,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他却在向谁祈求着时间。 雷佛欧抚摸着母亲的脸庞,并且去拥抱母亲,感受她最后的体温,渴望从她的尸体上得到最后一丝母爱。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正在告别的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即使他对母亲有那么多的愤怒,即使他的母亲那么下贱,但她仍是雷佛欧这苦难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继母亲的灵魂消逝之后,她的躯体也将要消逝,她将真正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作为一个妓女结束悲哀而又匆忙的一生,再也没有东西能够证明她曾存活过。 也再也没有人能够见到她。 “真是可悲,我最恨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人。”雷佛欧抱着母亲泪流不止,就只是个伤心的孩:“对于她我心中从无宽恕,却终究是在真正告别她的时候原谅了她……” 她要走了,仇恨已经再无作用,原谅她吧。 大火注定要燃烧起来,带走母亲的躯魄。雷佛欧傻傻地望着火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彻底被心中一直蔓延的那股疲惫打败了,就像是疫病感染了身体。 愤怒、耻辱、不甘、以及微妙的母子之情,关于她的一切都在烈焰中灰飞烟灭,只留下一个残破不堪的孩子跪坐在地上哭泣。 雷佛欧突然想到了母亲的遗物,他流着泪,打开项链上的挂坠,里面是一张母亲的相片。 想必这是她唯一的相片。看得出照片里的她是初次拍照,她的样子比现在年轻漂亮许多,显得拘束而又不安。 雷佛欧完全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为了什么目的而拍这张照片,她看起来完全就不像是那种会花钱去拍照片的人。她已经想到自己的死亡吗? 泪水和悲伤又一次奔涌而出,源源不断地,就好像雷佛欧的心里有一个装着悲伤的无底洞一样,母亲一旦死去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堵住那个洞了。 “蠢货!!!!你活着只会给我带来耻辱和愤怒!死了只会给我带来悲伤!你这个一无是处的,肮脏的贱女人!!”他咆哮着,怒吼着,有那么多的不甘从他嘶哑的声音里传出。 他蜷缩在地上,颤抖着,他用疼痛的目光再一次注视母亲的照片,那张他根本不知何时拍的照片。 雷佛欧紧咬着牙齿,痛不欲生的说道:“笨蛋妈妈,原来……我也从来不曾了解你……” 是的,就像这张照片一样,原来他也根本不曾了解他的母亲。提起母亲,雷佛欧就会被过多的愤怒和耻辱所蒙蔽,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他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就如同母亲对他不甚了解,他对母亲也是一无所知。 “多么悲哀的母子啊,我们……直到失去了才发现对方的重要,你就这么匆忙的结束了卑微而又肮脏的一生,而在这一生里你唯一做的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就是把我养大……” 泪水像是决堤一样的往外流,雷佛欧再也无力喊叫了,只是任由自己的眼睛不要命似的流泪,直到他终于因为缺水而感到昏迷。 在晕厥之前,他泪眼朦胧,看着这颠倒的世界,操着再也无法出声的嗓子说道:“何必……生我于这满是痛苦的世界,黑暗而无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十章·雷佛欧与天赋的暗杀者 下 灯光的明黄,袅绕的烟尘,破旧的吧台以及男女的喧嚣是酒吧的主色调。 反正是没有白天的世界,有些酒吧索性全天4时营业,从不打烊,真正的朝酒晚舞。 “上次我猎杀的黑暗生物是只大熊!它人立而起,比这个酒吧都高!眼睛里闪着红光,一爪子下来就拍死三个人,它简直就是雪地的主宰!”一个酒糟鼻的邋遢流氓在和酒友们吹着不知真假的牛皮,灯红酒绿之下他的眼神显得恍惚,他已经喝多了。 “一行四个人只剩下我一个,我当时横下心拿起长矛和它搏杀,最终洞穿了它的心脏……” “好了,散了散了,这个畜生又喝多了,说的是不知道躺在哪个妓女的肚皮上做的白日梦。”酒友们作鸟兽散,没有人想听他的废话。 “你们真是……薄情寡义,有眼无珠……”他的脸顺着酒瓶滑到桌子上,囫囵睡着了。 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默默注视这一切,令人发悚,没有任何感情,眼神里泛着杀戮的黯淡。 如果真有死神的话,或许它在收割生命之前也是这样漠视着生命在镰刀下挣扎。 雷佛欧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摇摇晃晃漫不经心的走到流氓旁边, 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找酒喝的客人,恰巧想在流氓的桌子上找些酒喝,他的手在晃荡桌上那些空瓶子,所以谁也没有在意他。 雷佛欧的右手伸到桌下,袖管里滑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然后突然发力。噗呲一声闷响,精准的插入了流氓的心脏。 这真是精准的角度,圆桌之下谁也看不清雷佛欧在干什么,从旁人的角度看上去雷佛欧就像在与流氓耳语。 流氓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惊醒,他看清了旁边的人,想要大声呼救,但已经晚了。 刀柄被1八0度扭动,雷佛欧彻底把他的心脏拧成了肉碎,他的左胸只剩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四肢瞬间失力,血液再无法为大脑供给,别说呼救,流氓连头都没来得及抬起来就死了。 一瞬间的视野失明,然后再也无法恢复。 无人在意他死前发出的那微弱的声音,酒吧依旧喧嚣吵闹,他的死亡无关痛痒。 雷佛欧不动声色地拭去血迹,收起匕首,接着他拎起流氓的衣领,把尸体半扛到肩上,像是送一个喝醉酒的朋友回家,就那么慢慢的走出了酒吧。 完美的暗杀,一气呵成,完全不像是个新手。 实际上雷佛欧的确不是个新手了,在此之前他已经杀了十六个人,这是他的第十七个目标。 “这混蛋比我还穷。”雷佛欧翻弄着尸体,抱怨着处境的贫穷。 他已经精于此道,对于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猎杀第一个目标的念头是从那天,他在母亲的尸体……不,是在母亲的骨灰前醒来,雷佛欧也没想到这种天气在室外昏倒自己居然还能爬的起来,真是好运气。 他借着火堆的温度睡了一整天,这或许是母亲对他最后的庇护。 母亲已经非常完美的被火化了,变成了一堆掺着晶粒的灰烬,那是因为人体钙化而结出的晶粒,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恰如她的灵魂,多半都是灰色的杂质,但还是多少掺杂着些人性的光辉。 “我的耻辱……远未洗刷。”雷佛欧收集着骨灰,他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复仇才刚刚开始,我对她说了要亲手结束这一切,我决不食言。” 一个人的死亡或许会改变另一个人的处境,变得更坏或是更好。 而死亡需要几个因素,一杯廉价的啤酒,一些随处可见的有毒植物,还有一个嗜酒的人。 他不知道杀了母亲的是谁,但雷佛欧深谙一个道理,好色之人必定近酒,两种物体的相互混合才会使人堕化。 那样的话不管仇家是谁,毒杀都是一种可行的方式。而至于真正的仇家究竟是谁……那并不重要,一个个杀过去就好了,反正都是践踏过他尊严的人,死不足惜。 母亲的客人雷佛欧基本都面熟,因为哪会有人忘记仇人的脸,他们中的一半甚至还会在和母亲做完之后嘲弄雷佛欧,他们每一个……都该死! 不要和他说什么残杀无辜之类的大道理,有时候少年的尊严比人渣的性命更重要。况且他已经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他已经为了自己的尊严和仇恨已经支付了最高的代价,所有触及过他底线的人都要偿还,否则他又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母亲? 复仇像是野火一般在心底滋生蔓延,在心底将拂过的的一切化为了焦黑,黑的浓密粘稠,无穷无尽。 他开始在各个大酒馆打工,穿着制服当一个微不足道的酒保,并且用母亲最后的积蓄和商人换取了些药物方面的书籍,以求得心应手的运用毒药,日夜开始苦练自己的身体,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从那一刻开始他每一天都活在复仇之中。 终于有一天,他等到了第一个目标。 其实雷佛欧已经不太能记清那些人的嘴脸了,不过在看到目标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发热,所有的思绪都变成了一句低语:杀了他! 身体比大脑更加敏捷的做出了反应,只是看了目标一眼雷佛欧就立刻移开了眼神,这是因为害怕目标注意到他的视线,从而暴露了杀意。 雷佛欧摸了摸自己的胸兜,事先配好的毒药确实随身带着。他一边工作一边注意着目标的一举一动,隐晦的观察着目标的醉酒程度,心里计算着什么时候把手里这窖藏已久的一杯端到他的面前。 “十五号桌的客人还要加酒!谁有空去的?” “我来吧!”机会终于来了,雷佛欧自告奋勇地从领班手里接下了这个机会,悄悄把毒药滴进酒杯拌匀。 “您的啤酒、面包还有牛肉,请慢用。” 目标在和他的伙伴们喝酒,雷佛欧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把有毒的那一杯放到他的桌前。 这个场景雷佛欧已经在脑中演练了数千遍,每一次他都恨自己得不到一个机会付诸实践。现在机会来了,他的心脏却跳动的快要爆炸。 天晓得会不会失败,失败之后会怎么样,这种暗杀实际上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况且自己还是一个菜鸟,很多地方做得还不够到位。 毒药是雷佛欧拿铁锅自己提炼出来的,用的植物是苦泪芽。苦泪芽这种植物本身很常见,在田地或是废墟都会有,像杂草一般,带有毒性但不至于死人,只是慢性的毒素。 这是雷佛欧现今能找到的最好的制毒植物了,毕竟他只是个穷子没有钱去弄更好的了。要将这种毒性不强的植物用来杀人就需要反复的精炼,雷佛欧用一口锅反复的过滤残渣,从量变到质变升华药液本身的威力。 这种药液终于在老鼠身上试验成功了,死亡时间在一个时到一个时半,用量是一滴,随着药液的使用量还可以控制毒发时间长短。由此推算,杀死一个人大概需要半瓶,但是这种药并非天衣无缝,它有色有味,掺在酒里面不仅颜色会略微变深,味道也会稍稍变苦。 雷佛欧只能祈求目标那被酒精麻痹的舌头和大脑发觉不到这细微的差别。 “嗨,我的酒有点不够喝,借我一杯!”一名酒友突然抢去了目标的酒杯,雷佛欧看到这一幕心脏几乎要停跳了,手一软餐盘差点掉到地上。 “还给我混账!”看来目标也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为了这杯啤酒他差点和同伴大打出手,所以同伴也没敢下嘴只好还给了他。 接过酒杯之后他咕嘟咕嘟,一口气把一大杯酒喝干,然后带着醉气说道:“要喝自己买去!我不同意,谁敢硬抢我的酒喝?!啊?!” 雷佛欧松了口气,看样子,诸神英灵还是站在自己这里的。 他们其中一人没有酒钱很快就离开了,剩下的人也兴致索然纷纷离开。 眼看着目标走出酒馆,雷佛欧悄悄从后门跟上他。 雷佛欧像是一匹追踪猎物的孤狼,漫步在夜间的巷。 预计毒发时间是两个时,再延长毒发时间的话毒液就会因为少于致死量而失效,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看得出目标的四肢已经开始有些麻痹,毒液开始发作了。 “今天真是喝的太多了……”目标喃喃自语,眼前重影,他开始神志不清了。 机会就在眼前,雷佛欧的再难平复自己的杀意,昔日的一切又开始浮上眼前,耻辱和愤恨唯有血能偿还。 他脱下衣服拧成绳索,两步并作一步向前勒住了目标的脖子。雷佛欧已经等不到他毒发身亡了,他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呃啊……啊……”目标开始发出喘息,双眼充血变成了赤红色,雷佛欧比他体格很多,像是一个怪物一样扒在他的背上,紧紧不放。 这是杀戮,真正的杀戮……雷佛欧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低吟着杀戮的快感,猎物的不断挣扎刺激着他的大脑,手上越发用力,力量源源不绝的从他身体的某处涌出流通四肢百骸,这让雷佛欧觉得很温暖。 他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这是多么病态的笑容,竟然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感到了欢愉,雷佛欧着了魔似的自言自语:“复仇,复仇!!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很久,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目标早已死去,仍旧不肯放手,直到目标尸体的颈椎发出了断裂的声音才让他清醒过来。 “看来,我需要适当的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第一、第二、第三次,雷佛欧总是那么笨拙而又危险的完成了暗杀,他也清楚自己心底对于失败的恐惧,一旦失败他就将万劫不复,但是心底复仇的欲望总是能强压过恐惧,促使他一次又一次的行动。 第四、第五、第六次,新手特有的恐惧感好像慢慢消退了,他的情绪波动也渐渐地减弱,他能够更加冷静的面对各种各样的情况,看起来他更像一个真正的杀手了。 第八次,雷佛欧开始尝试刀杀,那是他第一次尝试除了毒杀以外的方式,这一举动并非是源于他的自信和心血来潮,而是恰巧在毒药用完的情况下遇见了目标,幸运的是他完美的完成了暗杀。 真是出乎意料,那是他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一次暗杀,他直视着目标的双眼了结对方的生命时,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从此他喜欢上了这种近距离的暗杀方式,技巧越发的娴熟。 这种乐观的状况,直至他的第十八次暗杀。 那一夜他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裂心标志,纹在那个男人的臂膀上,接着雷佛欧跟了上去,却没能一如既往的得手…… “我早就对你有所耳闻,酒精破坏者。大家都是这么叫你的,你总是喜欢挑醉酒的目标下手。”男人扛着沉重的大刀一步步逼近雷佛欧:“没人能见到你的真面目,因为他们都死了,我有幸成为第一个在你手下生还的目标。” 雷佛欧感觉这个目标大概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畴,他遭遇了暗杀生涯中的第一次滑铁卢。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的安静、快捷,就如他的刀刃一样锋锐,毫无瑕疵。但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没能像往常一样得手。 雷佛欧并没有出现任何失误,而是纯粹的能力相差太大了。在雷佛欧的匕首刚刚亮出的那一刻,男人的斩马刀就已经出鞘了。 雪亮的、飞快的一闪,雷佛欧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匕首差点脱手而去,他的眼里满是那个男人潇洒的回旋斩。 “你知道有人在悬赏你吗?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却依然毫无自觉,这太不专业了。”男人双手持刀摆出刀架,神态自若的侃侃道来:“哦,也许你并非是个杀手,只是一个单纯的杀人狂,遇上我算你倒霉。” 男人和雷佛欧一样,也长着一头金发,在风中狂妄而肆意的飘动着,昭示自己的老练与狠辣。 这个男人看起来游刃有余,雷佛欧的本能在催促他逃跑,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出。 但是他不能,他的自尊在拒绝他的本能,因为这个目标和以往的都不同,不光是他的强力,而且…… 从母亲的腹部上拔下来的匕首雷佛欧到现在还留着,一柄带着裂心图案的匕首,而那个男人的背上也有裂心图案,一颗心脏一分为二的标志。 他绝对不能退让,这个男人说不定就是他的仇人,如果这时候逃走了,茫茫人海,自己再去那里找他报仇? 雷佛欧的袖管里偷偷滑出一瓶药粉藏在手里,匕首反握,对于男人的挑衅他不置一词。 “蠢女人,你怎么还睡过这样的男人啊……”雷佛欧喃喃自语,他的心中亮出獠牙,这是对他的第一个巨大挑战,值得赌上性命去冒险。 “其实,我是不想和你纠缠的……”男人一边这么说着,手中的刀刃却动若雷霆,斩马刀飞速地劈向雷佛欧:“但是抱歉,既然你主动向我下手了,我也不想留下后患。” 面对疾驰而来的刀刃总是一种别样的感受,只有真正的战士才拥有面对刀刃的魄力,那种直视死亡的魄力。 雷佛欧就如同真正的战士毫无畏惧,反而用极快的速度向前挺进,用自己的脸部去撞向刀刃,多么疯狂的行为,如同一只穷鼠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底力。 在即将与刀刃接触的那一刻,他以极的角度在空中转身,神似一根弩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意掠过刀刃,那么得刁钻锋锐、势不可挡。 刀刃擦着雷佛欧的发梢,空中散落分毫的金色断发,他以一种别扭而惊险的方式躲过了斩击,他与刀刃非常之近,甚至能看清钢材的纹理。 如此的危险,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雷佛欧欺身向前,反手把药瓶扔到了男人的胸膛上,的瓶子瞬间炸开危险而不祥的黑色浓雾。 “这是什么?”男人及时捂住了口鼻,但仍然吸进了大量的烟雾。他大意了,他远没有想到一个毛贼能够以那样的方式躲开他的那一击,刀口朝他脖子上撞过去的时候男人甚至以为雷佛欧已经是一个必死的人了。 烟雾非常的浓密,不知道那的瓶子里究竟浓缩了多少的药量,这瘴气甚至蒙蔽了月光,空中到处都飘浮着黑色的颗粒,翻腾涌动,危险就潜藏在其中。 雷佛欧在黑雾中游走,时不时露出自己的身形试探着猎物,而后又迅速隐去消失无踪,宛如地狱深处最幽暗的鬼魅,用身体掩去了匕首的寒光,令人窒息的目光释放着杀意。 他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除了猎物以外的一切都像是消失了,肾上腺激素开始沸腾,而血液奔流不息、喊杀嘶吼。 他不打算跟男人久拖,他出动了,脚步轻盈的像只猫,攻击却凶狠的像只猛虎。这是一击背刺,雷佛欧的眼睛甚至涨出了暴虐的红色,匕首像是毒牙一般划出了淬血的一闪,这是他杀手生涯中的新纪录,过去的自己看到这一闪一定会赞叹不已,但是现在的他只祈求猎物的死亡。 “你可能……是个天才也说不定……” 完了,那个男人居然还活着! 雷佛欧大惊失色,他心里深深的清楚,如果这一击不成的话,一切的状态都开始消退,他的战斗力开始走下坡路,猎手和猎物就会转换立场。 现在,猎手变为了猎物,这难道是杀手逃不脱的宿命吗? “我很欣赏你的这一击,你真是个天才,年纪轻轻却能拥有这样……这般的……”男人的肩胛和背部肌肉被划裂了,顺着脊椎流下鲜血,但这并不能妨碍一个真正的战士上阵厮杀。 他在关键的时候侧过身子,在背后竖起了斩马刀,用宽大的刀身格挡住了雷佛欧的匕首。 这完全只是出于经验之谈和他自己敏锐的直觉,他甚至都没有用肉眼去捕捉到雷佛欧,只靠着经验和直觉就挡住了雷佛欧的舍命一击,不得不说这里面也有一点类似作弊的运气成分。 “这般的……杀意!”男人停顿了许久,好像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在生死的交锋中他居然还有空闲找形容词。 “是的,就是这种强烈的怨恨和杀意,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对你犯下了弥天大罪,才能衍生这般怨恨滔天的杀意,换别人究其一生也未必能做到。”男人将斩马刀重重插入地面,肆意舒展着自己的筋骨,发出炒黄豆般霹雳作响的声音,并且对雷佛欧的天赋唏嘘不已,就好像一个导师对于学生,将军对于新兵的夸奖。 “弥天大罪……”雷佛欧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他品尝到了侮辱,自己大势已去,正落寞等死,而男人就快赢了却还不动手,光是复仇的失败还不够,他还要再进一步的侮辱自己吗! “是的!弥天大罪!!所以你理应受罚!你必须以死偿还罪孽,接受我对你的审判然后闭目待死!!” 雷佛欧突然暴起,他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废话了,因为不知怎么,这个男人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过去的种种耻辱,想起那一夜他的刀刃亲自插入母亲心脏的感觉。 令人睚呲欲裂的苦闷。 苦痛未曾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缭绕在你的身边,带给你新的绝望。其实雷佛欧还是原来那个的自己,只会趴在地上哭泣。 刀光闪烁,剑影迷离,匕首与斩马刀的对撞发出铿鸣之声,在空中留下痕迹和四溅的火花,两个人忘我的战斗,面对面的厮杀。 雷佛欧灵活的辗转反侧、闪躲腾挪,巨刃一次次从他的身边掠过。 他剩余的体力不多了,他在尽全力尝试着进入男人的半米之内,只有这种距离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他的优势,而且半米圈也是那柄巨大斩马刀的攻击死角,只有进入半米圈才有胜算,否则跟他一刀一刀的对拼只不过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一来一回之间都在不断的消磨自己的胜算。 但男人却始终与雷佛欧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是自己后退就是用斜斩逼着雷佛欧退后,并且保留着最后一丝余力从不肯轻易出击。 “混账你在看我!”雷佛欧竭力的嘶吼,少年的面容因为他的疯狂而丑陋扭曲,金色的头发因为他的极速在空中扭动,他看起来就是个炸毛的疯子,可怕而又可怜。 “我已经不是弱的孩子了!我杀了人,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在我的复仇完成,在我的耻辱洗刷之前我都不会倒下!要倒下的,只有我的敌人!” 男人听着这话居然讪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你太自我主义了,其实你仍然只是个孩子……” 他挥舞着巨刃,然后突然凭空发力,没有丝毫征兆,男人的速度比原来更快,力道比原来更强。雷佛欧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斩马刀狠狠地拍飞出去,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为这一击所颤动,就差没有把胆汁吐出来。 男人的身上显现出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气场,像某种精神的具象体。 雷佛欧的视野逐渐模糊,但他还是能认出那战士独有的精神力。 “我和这家伙……差距太大了。”视线完全黑暗,身体在不自主的痉挛,雷佛欧失去意识喃喃自语:“就连倒下都跟那天晚上一样,真是令人,不愉快……”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 人物、地点、处境都改变了,唯一不变的只有刺骨的寒冷和凛冽的山风,这是某条街……不,这是栈道,人群在来来往往,冷漠得就如同冰块。 “这是……哪里?”雷佛欧醒来的时候,首先诧异地是自己居然还活着,那个背着斩马刀的男人难道没有杀了他吗? 接着向他袭来的就是猛烈地干渴和饥饿,还有蔓延到浑身上下的脱力感和肌体的冰凉,就像个死人一样。 雷佛欧尝试着站起来,但是四肢完全不听使唤,手脚就好像已经支撑不住这个躯干的重量了。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身体都已经开始进入假死状态了。” 明明才刚刚醒来,意识却又开始模糊,他哀嚎着呼救:“救命啊……救命!我,我……”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好不容易才找到真正的仇人,好不容易……我活着的价值还尚未实现,我不想就这样毫无建树的死去,就像母亲一样…… 心脏就像是间渗水的地下室,绝望无孔不入淹没了一切,仇恨、愤怒、还有希望,都纷纷冒着气泡沉入水底。 我真的很饿了,好累……求求你们了,谁来救救我。 所有人都对雷佛欧冷眼相待,因为败者没有价值,他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死亡,所以秃鹫总是在无力者的上空盘旋,它们的欲望就如同它们光秃秃的面目一样,丑陋可憎。 “真是他妈无情的世界……”这是雷佛欧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咒骂。 “那就去抗争,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 有声音回应了他,谁把什么东西递到了他的嘴边,香醇的液体流入口腔。 那是一壶美酒,雷佛欧的舌头就像找到了母乳,咬着瓶口不肯松开,喉结上下滑动,酒精渗入血液,随着体温逐渐升高他又活了过来。 “别光喝酒,我这还有吃的。”那人说着,掏出了肉干,风制的肉干散发着正宗肉制品独有的香味,对于雷佛欧来说这是致命的诱惑。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真是老套的反应,你看看这个。”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画上的男人很瘦,但是长着一头显眼的金发。 “这个人是我……你怎么会有我的画像?” “有人在找你,你不知道吗?” 雷佛欧突然想起那个背着斩马刀的男人也说过这话,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我叫霍尔德·阿萨,是个商人,我觉得你身上还有些可用的价值,我可以和你做笔交易,怎么样?” “你想要从我这获得什么?” “利益。” “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霍尔德翘起嘴角,露出带有侵略性的微笑:“复仇。” 风声依旧回荡在山谷间,两人的对话夹杂在风中变得模糊不清却传得很远很远,仿佛被整个世界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十一章·人生就是接连不断的重要选择 这座城市平静但是冰冷,人们互相敌对,空气中充满了无言的警觉,总会从不知道哪个黑暗的角落里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一句、两句,最后汇成一团你怎么听也听不清的乱麻,一切恶意与猜疑由此而来。 一辆的双乘马车缓缓行驶在这样的城市里,并驾齐驱的两匹黑马沉默死板地前进着,街道上回荡着它们的马蹄声。驾驶座上坐着两个身穿黑斗篷的旅人,其中一个腰上挎着宝剑,另一个手里执着马鞭。 “还有酒吗?”薇尔丹蒂摩挲着剑柄,流苏一般的棕红色长发滑出头罩,对于这陌生的城市她的眼睛里充斥着深沉。 霍尔德左手执缰绳,右手翻了翻身后的背包,月光把他的脸照得像是白纸一样单薄:“没了,酒都给雷佛欧喝完了……话说你不是女神吗,命运女神也会像酒鬼那样喝酒吗?” “我喝酒只是想要御寒而已,我的军队里是不许酗酒的……我曾经喝过智慧之泉,不知道那算不算酒。”薇尔丹蒂舔了舔娇艳的嘴唇:“嘴唇都已经发干了,我真怀念那味道。” “智慧之泉是别想了,我这里有壶开水凑合对付一下吧。”霍尔德顺手把水囊扔给了薇尔丹蒂,然后打开马车货仓的窗户对躲在里面的雷佛欧说道:“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食物要是不够吃了就跟我说,千万别下车。” “不需要了。”雷佛欧扒在窗户上问道:“我不需要那么多食物,我只需要知道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看,这是笔交易,我们的合作程度取决于我们会互相透露多少信息,你多向我说一些,我也多向你说一些。” 雷佛欧对于目的不明的霍尔德并没有好感,应该说他对于所有含糊暧昧的人都没有好感,因为这些人看起来都像是另有所图的样子。他冷脸相向:“那你能不能先对我透露些信息呢?” “你的姓是什么?”霍尔德挥着马鞭,突然问了个和话题毫不搭边的问题。 雷佛欧下意识从这个问题里嗅出了不对劲,眉头拧成了一团:“哈特,雷佛欧·哈特……你什么意思?” “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长着一头金发?”霍尔德紧接着又问了一个奇怪的、无关痛痒的问题。 雷佛欧盯着霍尔德,他从这个问题里察觉出什么。 但这次还没等雷佛欧回答,薇尔丹蒂捏了捏霍尔德的肩膀提醒道:“前面有情况。” 盾牌和刀刃堵住了前方的路口,全副武装的士兵横起了森严的路障,他们在盘查过往的车辆行人。明显有人不满,但是却敢怒不敢言,毕竟大家都不想惹祸上身。 行人都被围困在了路口,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前面在干什么?” “好像在找人,但我从没在乌瓦克见过这么找人的,这里是黑市,他们一群私兵当自己是正规军吗?” “堵在这也不是办法,有没有别的路口可以放行?”对于他们的讨论,霍尔德也进去馋了一脚,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入陌生人的讨论是获取情报的有效方法,商人的惯用伎俩。 “没有,所有的关隘都被封锁了,你要想绕开他们就只能离开这里,从别的入口再次进入乌瓦克。” “你在开玩笑吧?乌瓦克地处大裂谷,你说别的入口是指大裂谷的另一边吗?你知道那要耗多少时间?” “那就没办法了,老实等着吧,如果你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的话。” “那要等多久……” 霍尔德悄悄离开了行人们繁杂拥挤的讨论,回到了马车上:“或许我们应该另想办法。” “你猜猜看,我解决那帮烂番薯需要多少时间?”女武神薇尔丹蒂的眼中跃动着战争的荣光,她很愿意用渣滓的鲜血漂洗自己的宝剑。 “我知道你一剑可以干掉五十个,但你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不要妄图以一个人去对抗一群人。”霍尔德极力劝说着这个战争狂热者。 “我曾以一万人的铁骑冲杀数以千万的敌人。” “可你那个时候好歹还有一万人,能够取胜完全是你们的团队精神在发挥作用,而不是你的个人英雄主义。” “可我能很轻易的摆平他们,相信我,给我一分钟。” “你还不明白吗?这不是在战场上面对面的厮杀,我担心的也不是你打不过他们。”霍尔德苦口婆心的解释着:“我担心的是一旦得罪了他们,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整个乌瓦克可能再也没有人愿意与我们交易物资。” “你想说我们面对的是乌瓦克的主人?” “可能不是,但也很接近了,从他们封锁了整个乌瓦克来看,起码能够说明他们在乌瓦克有很大的影响力,一旦得知了我们的身份对我们进行通缉并不是难事。”霍尔德心有余悸的说道:“到那时候全民皆敌,没有人与我们交易食物,水,甚至连个落脚点都没有,那真是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霍尔德的眼睑甚至开始不安的跳动起来。 薇尔丹蒂莞尔一笑,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以前被人通缉过?” “算是吧,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霍尔德显然不愿意多提这件事,他默默望着拥挤的人群思考着办法。 “我知道有路能够通过他们的封锁。”雷佛欧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对于现在一筹莫展的局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那太好了,你来驾车。” 马车立刻掉头,驶入了街边的巷。巷的路宽很窄,光线晦暗,有好几次霍尔德都觉得马车会卡在墙面之间把路堵死,但马车总是险之又险的从路中穿行而过,车轮与墙面剐蹭作响。 “这里是贫民窟,乌瓦克最多的建筑群就是贫民窟,道路错综复杂,他们能守住大路,但是无法守住路。”雷佛欧用缰绳驱赶着马儿,神色淡然地介绍贫民窟的一切,这里承载了他太多回忆了,以至于他对这里不悲不喜。 马车所过之处,不停有目光透过阴暗破败的房间投向那疾驰而过的马车,这么狭的巷子居然有马车在行驶,这对他们来说还是头一遭。 “我忘了问,你们要去哪里?”雷佛欧问道。 “奥尔夫德场,”霍尔德思索了一下:“如果图翰的老巢还在那里的话。” “你说的是图翰·莫里斯?猎人公会的会长?”雷佛欧显然听说过图翰的名字。 薇尔丹蒂有些诧异:“公会?公会是需要总公会的认证才能才能在某个地区成立,这里不是无法地带吗?” 雷佛欧看了一眼薇尔丹蒂,然后对霍尔德说:“你的朋友好像不太懂这里的情况。” “法律的确不适用于这里,但这里遵从另外的规则,规则由顶端的富人们主宰。”霍尔德环视昏暗破败的贫民窟:“你难以想象他们的实力与财富,这座城市里他们扭曲作呕的触手无处不在……” “嘭!”话音刚落,枪声响起,硝烟与火星在空中弥漫,弹丸带着致死的目的弹射而出,擦过霍尔德的熊耳帽。 “我们暴露了。”霍尔德低下头摁住帽子遮盖自己的惊慌,他的脑袋差点被人一枪打爆:“看来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贫民窟也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坐稳了,我要甩掉他们!”雷佛欧抡圆马鞭鞭挞着马匹,骤然增加的速度让霍尔德和薇尔丹蒂压在靠背上。 “停车!你们胆敢违布里希嘉曼!!” 身后喊叫不断,红色的照明弹闪亮了天空,火把粗暴地把这条巷塞满,再也没有黑暗为他们打掩护,三人宛如过街老鼠无所遁形。 “开枪别停,放箭放箭!” 马车尾部传来密集的响声,那是弹丸和箭支穿透木板的声音,那些火光像是粘稠的橘黄色胃液,这座择人而噬的城市终于对这三人张开了獠牙。 “啊,我大概想过自己的死法————葬身于权力与金钱的漩涡之中。”霍尔德一边给连弩上弹,一边开着危险的玩笑,这个玩笑看上去马上就要成真似的。 “无论是身为女神还是军人,我从不轻易言败。”薇尔丹蒂一把夺过弩箭,上弦发射。 咻的一声,一位骑在马上的弓箭手应声倒地,接着薇尔丹蒂不停扣动扳机,随着她每扣动一次扳机就会有一位佣兵的脑袋或是心脏被弩箭穿透。 每一次都是精准而快速的打击,薇尔丹蒂为三个人争取了一线生机。 雷佛欧大声的提醒道:“前面是急转弯!别光顾着瞄准,坐稳!” 这俩双乘的马车在雷佛欧的手中几乎发挥出了自己的极限,几乎笔直的九十度拐弯,强大的离心力让整辆马车都向右倾斜,车辕和车轮在转角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磨损的声音,砖石和木片在空中飞溅。 雷佛欧以一种惊险绝伦的方式将马车驶过了转角,两匹马儿对他这种‘高明’的驾驶手法发出了不安的嘶鸣。 “抓紧我!”霍尔德及时抓住了薇儿丹蒂的手,把将要被甩飞出去的她给拉了回来。 棕红的长发在风中飘摇,散发着宝石的色泽,薇尔丹蒂趴在座位上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弯腰的新竹:“如果你是一个车夫,在米德加尔特你一定会失业的。” “米德加尔特,人类真正的家……”雷佛欧说着,失魂地笑了笑:“我从未想过自己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身后的佣兵与他们胯下的战马一同栽倒在漆黑的转角,满地都是他们的哀嚎还有撞断的肋骨和牙齿。 但他们并非都是酒囊饭袋,依旧有骑术精妙的高手跨过了满地的伤兵继续前进。 “驾!”雷佛欧娴熟地呵斥着马儿,然后对霍尔德说道:“我们能不能把车厢扔了?敌人都是单人单骑,比我们快的多,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追上的!” “不行!”霍尔德断然拒绝了雷佛欧:“把货物都丢了我们吃什么?喝西北风?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带着这节车厢甩开他们!” “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钱?!”薇尔丹蒂对霍尔德要钱不要命的行为非常反感:“你疯了!如果我们要是被抓住了那还不如去喝西北风!” “蠢女人!这车厢里的货物比金子还要金贵!即使只有一线的机会我们都不应该放弃它!”一旦涉及到利益取舍霍尔德就一反常态的强势 “你这混蛋……”薇尔丹蒂刚要发作,但她的拳头却被雷佛欧伸手拦了下来。 “真的有那种价值吗?我愿意试一试,能分我多少佣金?”一听见巨额的财富,雷佛欧的眼里仿若闪出了金光。 “不是吧,你也……”这一刻,薇尔丹蒂才想起贪财是人类的天性。 霍尔德伸出了五根手指:“事成之后,你会有百分之五的佣金。” “我要一半。” “你去抢吧。” “百分之四十,要么你自己来驾车。” “百分之十五,你不愿意我就亲自驾车,你一分都没有。” “好吧好吧,我们成交!”雷佛欧有节奏的扯着缰绳催促马儿,一边从怀里掏出圆形的大药瓶往后一抛:“吃我一招!” 不起眼的药瓶炸开了致死的毒气,战马们发出受惊的嘶啼、人立而起,骑手们捂住口鼻慌乱的呵斥着它们。 “就趁现在!”雷佛欧拐进扭曲漆黑的岔路,两三下就拐的不见人影。 薇尔丹蒂屏息静听,眼里闪过不安:“不……这还甩不掉他们,我听见了猎犬的吠叫……” 一群与人一般大的猎犬顺着道追了上来,迅疾而勇猛,雪亮的牙齿散射着寒光,锐利的眼神透着对猎物的痴狂。 “我可不想得狂犬病。”霍尔德拿起马车的提灯逼退跃起的猎犬:“他们会顺着这些猎犬追上来的!” 薇尔丹蒂问道:“刚才的药剂还有吗?那玩意对付狗可比对付人有用多了!” “那是我最后一瓶了。”雷佛欧回答地有些焦急:“也是我最后的伎俩……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薇尔丹蒂和霍尔德无言对视,然后霍尔德反问雷佛欧:“前面是什么地方?” “我们已经冲出大裂谷了,这里是奥尔福德荒原,乌瓦克的远郊,只有一马平川的雪地,到了那里我们一定会被追上的。” “他们已经赶上来了,我留下拖住他们。”薇尔丹蒂宝剑出鞘,踏上车顶直视着后面的追兵。 “你不想去米德加尔特了吗?”霍尔德问道:“这事情与你无关,应该由我们两个来想办法的。” “我一定会尽到一个元帅的责任,挥师北上剿灭海拉,但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得先活着离开这里。”薇尔丹蒂双手握剑前挥,真是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而且对敌人畏畏缩缩不是一个骑士应有的礼仪,真正的骑士应该向敌人亮出自己的宝剑,然后碾平眼前的一切。” 她真是高贵的有些可爱,霍尔德不由得在这种紧急关头笑了出来:“可你作为一个骑士之前首先是一个神祇,你对人类的重要性不是一个骑士可以比拟的。” “谁知道呢……已经在人类社会呆得有点久了,我也有些退步了,眼光不再长远,只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只会救自己眼前的人。”薇尔丹蒂也对霍尔德还以微笑:“那么,我去去就回。” 那一笑真是说不出的美好,女神在面对扭曲邪恶时绽放出的那种超脱生死的微笑,超越一切的美。 霍尔德的心里的触动了,就像是寒冰产生裂隙,顽石长出花朵,不知道那一笑究竟是触动了哪里。 薇尔丹蒂奋力跃向敌人,无所畏惧,宛如夹杂在风雪与黑暗之中的彩霞,闪耀着无尽光辉,荣耀尽归于她手中的宝剑。 “呃啊!!”最前面的雇佣兵发出了一声惨叫,薇尔丹蒂凌空劈开了他的肩膀,鲜血飞溅三尺,当场毙命。 薇尔丹蒂接着一个虎扑滚地,不带片刻的犹豫,起身的那一刹那就出剑斩断另一匹战马的马腿,那需要何等的巨力与技巧,难以想象那是一个人类能展现出的英勇。 她无愧于女神之名,她用英勇与不屈,鲜血与死亡证明了自己——薇尔丹蒂·诺维尔,时间巨人的女儿,命运女神,诸神黄金时代的终结者。 命运即是世界对于万物的裁决,不可有人抗逆她的剑刃。 “见鬼!我会把你玩腻了再拿到集市上去卖!”又是一个怒不可遏的无知人类,弥漫着嚣张的气焰,他的矛尖直指薇尔丹蒂。 而薇尔丹蒂并不屑于理睬他的污言秽语,只是躬身蓄力然后挺身上挑,犹如蓄势已久的地刺,把长矛连着他的心脏一起砍成了两半。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佣兵的胸前出现了一道竖立的剑伤,鲜血透过断裂的肋骨溅出,这就是他为自己那不雅的言行付出的代价。 薇尔丹蒂回身拽住缰绳,快速矫健的跨上马鞍,顷刻就驯服了这匹受惊的战马。 “她真迷人。”雷佛欧看着这一幕,不禁脱口而出:“她真是……拥有无双的魅力,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谁不是呢,我也没见过。”霍尔德看着薇尔丹蒂的背影,她在一片黑暗中就像一束光一样显眼,不管多么黑暗都能指引人们前进。 “我时候会对着迷人的艺伎吹轻佻的口哨,以博取这些光彩之物的注意,虽然她们大多都一笑了之,并不屑于我攀谈。”雷佛欧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想说的是……我终于见识了上天赐予的真正的美好,我想我恋爱了。” “是吗,她可是个难搞的女人,祝你好运。”霍尔德因为这不合时宜的表白所以不合时宜地笑了,带着一点苦中作乐的意思。他也是有些佩服雷佛欧的,这种情况下他那青少年的荷尔蒙还能带给他爱情的刺激。 但这并不奇怪,那一刻的她对所有男人都是致命的,自己不也的心动了一下吗? 雷佛欧接着问道:“那我们能回去吗?我们不能抛下她。” “如果我也爱上了她的话我大概就会同意你了。”霍尔德的脸上是意味深长的死寂:“但她为我们争取的这条命还不能就这么轻易的送回去,相信我,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让女人断后……”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只需要你们车上的那个黄毛子。”领头的佣兵勒马止步,驻足不前,看起来他开始有些畏惧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人,在他的印象中女人除了充当奴隶和出卖肉体应该没有别的本事:“我们这样拼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们都不会想这样的。” “抱歉,骑士对于弱者向来抱有怜悯之心,而对于恃强凌弱之人只有刀刃相向。”薇尔丹蒂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真是可惜……那么你就将命丧于此。”佣兵头领做出了冲锋的手势,他很少亲自下达命令,一旦亲自上阵兄弟们就知道是要动真格的了。 所有雇佣兵提着明晃晃的长矛向薇尔丹蒂发起攻击,他们成群结队、接二连三地有序攻击,就像是海潮一般的阵型。 而薇尔丹蒂逆着这人潮向前挺进,一匹马、一柄剑、一位骑士面对着数十根寒气逼人的长矛,开始了独自一人的冲锋。 两军的对撞总是犬牙参差,血肉横飞,兵器和尸体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严丝合缝的结合在一起,不是敌军的尸体,就是友军的尸体。 但薇尔丹蒂只有孤身一人,作为犬牙她并不相称,而是犹如劈波斩浪的礁石,将这人潮一分为二。 剑刃不停拨开直至要害的长矛,这让人目不暇接的攻击看着是多么的可怕,但薇尔丹蒂总是能不差分毫的格挡,然后长剑顺着枪杆砍断敌人的喉咙。 血滴打在皮甲上发出闷响,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被风雪掩埋。 “有勇无谋,只是一个莽夫而已。”佣兵头领对这一切挣扎只抱有嘲讽和轻蔑,他对副手说道:“围住她。” 火炬信号挥舞起来,剩下的佣兵们改变了阵型,像是群狼围住了他们的猎物。 薇尔丹蒂还在策马厮杀,但她胯下的战马早已精疲力竭,千疮百孔,终于倒地而死。 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而佣兵们围成了一堵人墙,重叠的阴影笼罩了薇尔丹蒂。 “你是想现在就死,还是成为商品活下去?”佣兵头领的脸上爬满了恶意的淫笑:“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变的舒服起来。” 佣兵们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其实他们对于这个特殊的女人也早就饥渴难耐了,恨不得一品她的芳泽。 性行为可以说是另类的爱意,也可以说是低贱的堕落,正是由于它的两面性才让人如此的上瘾……或是感到恶心至极。 这些人已经没救了,他们沉溺于酒色,这瘾已经深入骨髓还尚无自知,简直就是这世界的废弃物。 “你们是下马受降,还是速速领死?”崇高的女神已经受到了过多的侮辱,她对于这些人渣已经毫无耐心。 “这个女人疯了吗……” 话还没说完,薇尔丹蒂就消失在原地,接着炫目的一闪,佣兵头领连人带马都被斩成了两半。 尸体甚至都还没落地,滞留在空中的薇尔丹蒂就以令人惊愕的速度下坠,如同天降彗星。 “嘭!!!” 她的宝剑斩裂了大地,无数裂痕如蜘蛛般向外蔓延,雇佣兵们甚至无法抵挡这一击的余震。 情势瞬间扭转,薇尔丹蒂从一个英勇善战的骑士变成了一个超越常识的怪物。那样的速度、跳跃力和爆发力,那已经突破了人类所能达到的上限。 “我对战普通人类的时候本不想动用这力量……但这就是你们出言不逊的代价,承受我的怒火!”薇尔丹蒂已经被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高傲与怒火使得怜悯的骑士陷入沉睡,取而代之的是她内心里那个统治战场的女王。 立刻有人惊呼道:“她是真正的战士!她是天选的英灵!” 所有的战马与它们的主人一同惊恐不安,雇佣兵们似乎唤醒了什么噩梦。 薇尔丹蒂双手反持决光,将剑刃重重的插进地面:“审判开始。” …… 木门嘎吱作响,风雪一刻不歇的冲击着单薄的门板,这扇门恐怕独木难支。 屋外是一个个帐篷,披着白色皮草的猎人们成群的取暖,在寒风中静静等待。 而木屋里有三个男人,穿着极地特有的兽皮甲,其中一个脸上还留着很夸张的疤痕,肌肉虬扎。 三人表面神态自若,但还是能从他们皱着的眉头,搓揉的双手,熄灭的炉子以及冰冷的室内气温看出他们内心的焦虑。 没有办法,所有燃油都分给下面的兄弟们了。 他们时不时会盯着大门看,期待着那扇大门的开启,门外站着他们等待的人。 “老大,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一个男人对疤痕男说道。 疤痕男没有吭声,他虽然很想对普西和巴库鲁说霍尔德是个守时的人,他从不食言,所有物资都一定会准时到达,我们一定能熬过这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 但是不能这么说,据他所知,霍尔德·阿萨这个人的守时程度也只不过一般而已,并没有像钟表那么准时,次次必到。 如果要用这种撒了就会穿帮的谎言去安慰部下的话那么还不如别吭声,谎言戳破之后情况只会愈加尴尬。 毕竟没有人能保障行脚商的安全,或许他们已经在往目的地赶了,或许他们已经死在了路上。那么也没有人能怪他们言而无信,毕竟行脚商们在用自己的生命来实践自己的诺言,守信或是失言、活着或是死了,没有人想言而无信的。 “不要着急,事情总是有诸多变故,变得更好……或是更坏。我们也没有到马上就粮尽援绝的地步,还可以再坚持一两天,他应该就会到了。”疤痕男故作镇静,他必须要安抚自己的部下,就算其实他自己也有点慌张。 一两天……但一两天之后他要是再不来该怎么办?没有任何人会把多余的口粮卖给他们,因为在这片穷山恶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口粮’。 乌瓦克这个鬼地方能吃的植物颗粒无收,不能吃的植物倒是长得满地都是,粮食向来是乌瓦克的稀缺物资,甚至比黄金还要珍贵,各大帮派都是靠着手里有粮才发展起来的,有了粮食才会有人来投奔你,才会有各种各样的资源…… 疤痕男想着想着,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是的,他正面临着一个帮派最大的危机,手里没有粮食,手底下的所有人都很难熬过今年的冬季,最坏的结果就是树倒猢狲散。 “老大,你说得对,我们本来就是猎人公会,猎杀可食用黑暗生物也是我们生意的一部分,实在不行我们就把准备拿出来卖的库存黑暗生物给吃了!我们还远没有到弹尽粮绝的地步!”巴库鲁试图为他们的老大打气,提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案。 黑暗生物的市价都不低,就这么当口粮吃掉有些暴殓天物,这么做口粮是有了,但是钱从哪来呢?这就是所谓的吃老本,这么吃下去老本都要亏完了。 虽然这个方法不太可行,但疤痕男还是点点头赞成了巴鲁库的建议:“嗯,巴鲁库说的没错,只是亏点钱而已,亏钱或是饿死,我选择亏钱。” 时下的方式就是有什么同意什么,做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领袖需要给予部下信心。 普西看出了这个主意的难处,继而说道:“实在不行,我现在就让公会成员们出去打猎,打到多少算多少,凭本事吃饭吧。” 疤痕男陷入了沉思,眉头拧成了一团。他拿起放在桌上的猎刀,拔刀出鞘,但是刀身刚亮出一半又收了回去,然后不停出鞘,如此反复。烛光投射到刀刃上把他的眼睛照得雪亮。 普西的建议其实也并不可行,风雪越来越大了,这场蔓延千年的凛冬每年的十月、十一月、十二月是气温最低风雪最大的时候,换句话说这种时候是最不适合出去打猎的,而且不光是猎人,猎物在这种天气也不愿意出来。 他并不是个多谋少决的人,实际上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显得杀伐果敢,但是对付这种内勤事物他就像变了个人,猎人始终无法变成商人。 “会长,有什么东西正朝这边过来!”普西的耳朵是最灵的,他头一个发现了屋外的喧闹。 疤痕男一下子活跃了起来:“是不是一架雪橇?” “不,是马车的声音,很多的马……还有刀剑的声音!” “什么鬼?!”疤痕男不明所以,他以为这种时候铁定是霍尔德来了才对,不是他还有谁呢? “…………”普西贴在墙壁上陷入了一阵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大喊:“快闪开!!!” 嘭!! 尘土飞扬,一辆双乘的马车直接撞裂了木制的墙壁,两匹矮脚马倒在木渣中奄奄一息,货厢中散落出一袋袋的……粮食。 虽然对这种天降之物的到来方式感到意外,但这并不妨碍图翰的欣喜若狂:“天啊,你终于来了!……不过你带来的好像不只是货物。” 霍尔德没来得及从废墟中爬起来,只顾着大喊:“有人想抢你的粮食,挡住他们!” “操……抢老子的粮食,老子不砍了他们!” 论杀人越货那是图翰的老本行,从来只有他抢人,没有人抢他。几百号兄弟在这里候着粮食,居然还有人敢追着粮车到这里来? 猎人们如雨后春笋纷纷从帐篷里冒头,手里操着各种各样的武器,锋锐、危险、甚至有些还非常残忍。 “你们……你们居然要包庇这两个家伙!”前来追杀的佣兵们也终于意识到了状况不对,他们似乎迈进了其他人的领域:“你们胆敢和布里希嘉曼做对吗?” “布里希嘉曼?”图翰笑了出来,因为他见过的仗势欺人的蠢货没一个有好下场:“兄弟们!有人要抢走我们的粮食,拱手相让?或者一个不留?” “狩猎开始!!”雪白的猎人们见到了骑着马的猎物,他们满心的欢喜。 佣兵们掉头就跑,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的武力对这些猎人构不成威慑力了。 图翰意气风发的张开手臂:“我说过了,一个都不留!……或是留一个活口?” 绊马绳毫无征兆的从雪地里带着弹射而出,胜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向猎人倾倒,这种情况下就连几根绳子都能造成那么大的杀伤力。 用人仰马翻这个词来形容此刻的佣兵们真是毫不夸张。 “我们还有一个同伴被他们缠住了,”这种情况下,霍尔德只能接着向图翰求援:“是一位女士,你们应该不会对女士吝啬援助之手吧?” 图翰眉头一挑:“女士?” “不是妓女,是那种真真正正的女士,高贵的女骑士。” “女骑士?你说的是那个吗?”图翰神色怪异的向前一指。 霍尔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薇尔丹蒂满身是血的站在风里,不过大量的战斗让她兴致高昂。 “结束了吗?我本还想来帮忙。”薇尔丹蒂满不在意的擦拭身上的血迹。 霍尔德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那么多余:“这个母猩猩……是我想太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十二章·短暂的喘息 升腾的水汽在这矮的屋顶凝结成露滴,蜡烛隔着玻璃灯罩发出暖黄色的光茫。 薇尔丹蒂惬意的躺在浴盆里,享受这难得的湿润与温暖。 说实话,她上一次洗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两个月最多也就是拿热水擦拭身体,但那远比不上浸泡在大量温暖泉水里来的适宜。 如果洗完澡还能有一张干净舒适的大床以及一条柔软厚实的被子那就堪称完美了。 宝石一般的头发盘在一起,肌体凝露,光润玉洁,对于欲望的野兽来说这是多么鲜甜可口的饵食。 她地动了动心思,就像是某位国王的王妃一般将玉腿伸出水面,不断的来回、曲张,私密之处若隐若现。 多么令人抚媚撩人,血脉噴张,让男人们心底里的野兽即将冲破防线。 “你们看见没有?” “没有,雾好大。” “我看见了一点,白白的,透着润红……该死!是谁把浴室修的那么严实!就不能为我们留个宽点的缝儿吗?” 一群猎人偷摸着窥看浴室,像是抱着蜂巢的黑熊垂涎三尺。 “都是群混子,”图翰骂道:“真没出息,净给我丢人。你们都他妈的给我去搬粮食!再让我看见你们偷懒今晚就不要吃饭了!” 霍尔德戳了戳身旁的雷佛欧:“碍事的家伙都走了,去吧伙子,看个痛快!” 雷佛欧的冲动被霍尔德一语道破,他忿忿地回答:“你要是真想帮我就不要说出来。” 而图翰正深情地抚摸这些救命粮,并向霍尔德道谢:“如果这些粮食今天不能运到的话恐怕公会熬不过后天了,我对你的守时表示感谢。” “我对你的感谢表示尊重,那么接下来我们谈谈付款的问题。”霍尔德翻开记账簿:“这里总共有900袋麦粉,一袋5公斤,一天顿的话足够你们吃6个月的。现在一公斤麦粉价格是9金币,一袋就是5金币,900袋一共是0500金币,支付方式只允许现金,拒绝分期付款。” “我想……”图翰为难的斟酌,眉头一点点皱起来:“这个价格可是原来的三倍。” “今年尼福尔海姆全境的粮食收成都很差,这几个月又是今年最寒冷的时候,我为你弄来那么多粮食根本就赚不到什么钱。”霍尔德合上了账簿:“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买……但你会拒绝这笔交易吗?我只是亏钱,而你亏损的是人命。” 是的,图翰手里能和霍尔德叫价的砝码不多,粮食是他最大的软肋,这根软肋被霍尔德抓住之后谈判的余地就不多了。 图翰艰难地伸出五根手指:“5金币……一公斤。” “可以啊。”霍尔德生冷的翘起嘴角,那表情难看的连个笑容都算不上:“你直接抢算了。” “别开这种玩笑,我金盆洗手很多年了。”图翰有些心虚:“那么7金币怎么样?7金币一公斤?”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霍尔德亮出了最后的底牌:“乌瓦克本地的商人已经把麦粉炒到了5金币一公斤,我可是本着良心给你开的价。莫里斯你还是醒一醒吧,你离不开我带给你的一切。” “那好吧,看来我只能拿出压箱底的了……”图翰丧气地盘算着自己剩下的金币,并且伸出了右手。 霍尔德也伸出了右手与他一握:“要记住,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我更实惠的商人了,合作愉快。”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那么,天底下最实惠的商人,”雷佛欧跟了上去,硬是在脸上挤出友善的笑容:“我的佣金也应该……?” 霍尔德尝试着首肯,但他的头点着点着就停不下来了,从点头示意变为了摇头晃脑,很明显话在嗓子里卡着的时候霍尔德改变了主意:“放心你会拿到的,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雷佛欧的笑容在脸上凝固:“言而无信不是商人的大忌吗?” “我只是以后给你,并不是言而无信。”霍尔德解释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为了这些蝇头利伤神。” “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止你把佣金交给我吗?” “比如说你的仇家依旧活得好好的,正在耀武扬威到处通缉你,而你却正在跟我要一笔有命拿没命花的钱。”霍尔德显得冷漠且不在意,意味深长的活动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把玩着某种无形的权力:“佣金我会付的,但什么时候付……我说了算。” “好了,我宣布谈话到此结束。”薇尔丹蒂出浴了,换上了新的皮草大衣,她略微湿润的头发带着泡沫的香气,在这风雪里格外明媚:“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雷佛欧对于薇尔丹蒂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看了一眼薇尔丹蒂他便离开了。 “你一旦跟金钱扯上关系就像变了个人。”薇尔丹蒂靠着寨墙哈出一口暖汽:“不要对金钱的执念太深了,这是我给你的忠告,与金钱牵扯过深的人下场一般都不怎么样。” 霍尔德摸摸额头:“好吧,我承认……这或许是职业病,我是个商人。” “那你更应该与金钱划清界限。记住,对于商人来说金钱只是道具,这些金闪闪的东西不应该被赋予多余的意义。” “果然像是神明说出来的话,对神明来说金钱何用呢?”霍尔德将自己的衣服裹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站在这低温的巨墙下与薇尔丹蒂比起来,霍尔德显得那么疲惫,他似乎不堪这世界的寒冷:“但当你需要生活在人类这个基数众多的物种中时,金钱便是与其他同类交际的一切,是荣誉,是力量,决定了别人究竟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你,决定了你的地位高低。” “真是冰冷的方程式,金钱本该为人类服务。”薇尔丹蒂嘲讽着人类的愚蠢,绝美的脸上满是心寒。 “但实际上金钱这本该为人类服务的道具,单用一个数目就决定了某人的一生。它简直就是新晋的信仰之神,大部分人类为了金钱可以不顾一切。”霍尔德不悲不喜地陈述这世界一沉不变的定律:“所有人的人生价值都被一个具体的数字定义,所有人都被金钱烙印上那家畜一般的编号,而其中编号比较长的,他们甚至会恬不知耻的露出那块耻辱的疤痕向其他家畜炫耀。” 霍尔德的眼神微微闪动,他想起了许多过往,心事源源不断地从嘴边涌出:“我从未见过比那些人还要可悲的生物,他们的骄傲不过是些虚荣,而那些虚荣不过是金钱之神因为他们较长的编号而奖赏给他们的虚假甜头,像是给比较壮实的畜生多喂一些粮食。” “不要拿那么肮脏的东西与神明混为一谈!”薇尔丹蒂呵斥住霍尔德,她对霍尔德把金钱比为神明的说法很不满意:“如果金钱真有意志,或许它根本不在乎哪只牲畜的编号更长一些,反正不管财富多少,在我面前都是一剑的事情。” “说对了。”霍尔德笑着认同薇尔丹蒂:“但金钱之神大概比较喜欢观察那些弄权的领头羊,它们因为虚荣自以为成为了特别的存在,掌握了世界,并且嘲弄下层羊群的不自量力与不切实际,但那些头羊其实是最不自量力的。就如同你所说,在牧羊人面前,不管羊羔的编号是多么冗长,羊羔不过就只是羊羔而已……为人肉食,任人宰割。” 霍尔德在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语时,眼里深邃无比,黯淡无光。 薇尔丹蒂皱起眉头表示不解:“听起来你好像对金钱并无好感。” “当然,我在头一次接触金钱时诧异于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令我生厌的东西,它那么锋锐地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人们都渴求它,就像是欲望的源头。”霍尔德挑了挑眉毛,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但也正因为我那么讨厌它,所以也深深地明白金钱的重要之处,我正努力成为那头最肥的家猪,这样我就可以从金钱之神的手里多讨些猪食了。” “不是羊吗?说自己是猪会不会有点过分自嘲?”薇尔丹蒂打趣道。 “那就是神明打的幌子,你明明很清楚,低贱的猪猡和迷途的羊羔其实都一样,都是供人肉食的畜生,用愚蠢肮脏的肥猪来比喻争权夺利的人类才更加准确。” 霍尔德学了两声哼哼的猪叫声,转身打算回房了。 “你那么讨厌它,你就甘心屈服于那闪闪发亮的虚浮之物吗?”这是薇尔丹蒂最想问的问题,她在今天的最后一刻总算是问了出来。 突然陷入长久的停顿,不管是人声,甚至呼啸的风声好像都了一些,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会在这个问题下沉默。 “那我还能怎么办?”霍尔德的背影停顿下来:“我也无法不落俗套,我是个商人,离开金钱我活不下去,向钱低头是我们这行的准则。” “你就没有想过成为牧羊人吗?脱离了牧场你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成为一个真正有力量的人,领悟真理,并且奉行你所相信的真理,像我一样。” 霍尔德又一次沉默,他用深思的背影挡住了薇尔丹蒂的视线,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是一介商人,并非神明。”他背着薇尔丹蒂掏出那枚诡异的金币,与那雕刻的黄金眼对视,他的眼神古怪得让人看不懂,像是在与黑暗耳语般说道:“而且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不能根绝人性无止境的堕性与腐败,对我来说,成为牧羊人只是逃离了需要我的战场……” 各自休息,一夜无言,时间来到了第二天早上。 夜依旧很深,在洞窑里风声不似露营时那般喧嚣,这让薇尔丹蒂终于不那么在意枕头底下的剑刃了。 这座大寨的木门一开一关,冷暖气流不断交替,猎人们依仗着坚厚的石壁抵御致命的冰封,一条条悠远深邃的回廊如同血管在这洞窟里蔓延。 “又是一个清晨……或者未尽的午夜,没有任何意义。”她慵懒地活动肩膀,眼睛半睁着,翻了个身继续睡。 但她睡得不再那么舒适了。 与想象中别无二致的大床,还有柔软舒适的被子,压身感刚刚好;以及烘暖的干燥空气,石质的房间更有利于聚暖。 这一切都为薇尔丹蒂所中意,但过了某个时刻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失去了令人舒适的魔力。 对于人类来说最难熬的并不是午夜,恰恰是早晨。将一片黑暗混沌硬称为清晨,并在冰冷与迷茫中起床,每天如是。 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天晓得,反正今天的薇尔丹蒂格外缺乏那种起床的毅力。她又想起了霍尔德昨晚的话:人类像是被金钱圈养的家畜。 其实不只是金钱,或者说金钱本身只是人类各种恶念的载体,其原型不过是用来流通的货币。 人类最根本的魔障来自于人类本身的劣根性,种种的罪过罄竹难书,被拓印到一枚枚的金币上,流传坊间、经世不灭。最可笑的是,立于顶点的权利者们也争先恐后得将自己的头像贪婪地碑拓到这秽物之上,并将其称之为万世的荣光。 这些伟大的权利者成就了这罪恶欲望最大的庇护所与一层层的假面,他们带头将这些腐败恶臭,金光闪闪的黑暗的实质铭刻入人类的基因记忆,成就了扭曲的信仰。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如此肮脏的金钱只要肮脏到了极点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所有人类的究极梦想? 薇尔丹蒂手臂搭在额头上,希望能掩盖住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的绝望,发出了无奈的苦笑:“我好难受啊……” 作为命运的神明,她怎样才能使人类摒弃这些劣根性,导人向善呢?如果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又谈何光明的复兴? 世界的黑暗尚不为过,最深的黑暗藏在人的内心。如此,就算明天太阳将要复返,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藏污纳垢的灯泡,不管再怎么闪耀,也不外乎是曝光这满世界的魑魅魍魉。 若阳光不能照耀真正追求光明之人,那太阳便不配成为太阳。 薇尔丹蒂更不愿意出来了,她窝在被褥里,感觉被窝里的温暖像是这寒流世界唯一的美好,被窝之外是如此的争斗与黑暗,她像一个怯弱的女孩一样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高高在上的女神在这个名为霍尔德的男孩身上看到了如此多的无奈,纵使神祇立于天地之间也难奈其怎何的绝望。她以前听士兵们倾诉过面对生死的那种无力感,看着战友在面前死去的那种无力感。 她以前并不明白那种无力感,因为她只明白功败垂成,有得必有失,与其为那些已经失败的而浪费时间,不如做好准备再次挑战直到成功。 神祇可以容忍失败,但不会一直失败下去,这就是女神薇尔丹蒂的觉悟。 “但有些事情并非对等的挑战,改变一个人都非常困难,何况整个世界……”薇尔丹蒂彻底无奈地瘫在床上,她深深地用力呼吸平复胸中的无力感,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棕红色的秀发像是鸡窝一样散乱,她一本正经地和这些令人舒适的事物做告别:“再见了,舒适的大床和被子,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好,熟悉的沙发,我今晚又要回来了。” “……!!!”懒惰的氛围炸裂般的消散,薇尔丹蒂猛地惊醒,房门边站着一个人影,不声不响正默默地看着她。 薇尔丹蒂一把抓起立在床边的决光大剑,指着人影大骂:“滚出去!!” “哦哦。”霍尔德匆忙退出房间。 “滚回来!” “到底要我怎样?”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看你在床上打滚好一会了。”霍尔德好像不怎么在乎,他应该知道自己刚刚闯入了一位女性的闺房。 “那你倒是吭声啊。”薇尔丹蒂明显被惊吓到了,缓缓地放下宝剑:“你不会是在偷窥我吧?” “偷窥你?没有这个必要吧,自从你赖上我之后一直和我住一间房。”霍尔德摊手示意自己的坦率:“这只是个的玩笑。” 薇尔丹蒂心里感觉很不对劲,敌意与声息总是让她产生反应,所以从没人能不声不响的靠近她,从没有过。霍尔德究竟是什么人呢?说起来自己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就上了他的贼船。 “所以……你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在床上打滚,还有就是你和被子吻别——‘叮!’”突然横飞一把宝剑钉在门框上,霍尔德看着还在不断颤抖的明晃晃的剑刃咽了口唾沫:“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关于你做姿弄态的女生样子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很好,”薇尔丹蒂满意地点点头,优雅地穿上外套:”说吧,找我什么事?“ “该办正事了,图翰要见我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十三章·猎人、英灵与黑暗之物 风与雪是这片大地不变的主题,永恒的冻土被极致的低温控制着,对于人类来说这是多么苛刻。 万里冰封的雪原,就连空气都会让人撕心裂肺的疼痛,呼吸一口凛冽的疾风像是放纵一梭刀片在气管和肺里来回蹿腾。 “奥尔夫德场源自某个打猎屋,悠远深邃的石窟成为了猎人们最佳的庇护所,图翰·莫里斯会长在这里创建了公会,这就是猎人公会奥尔夫德场支部的起源,我们是整个乌瓦克唯一得到帝国承认的合法结社。”普西为来访者讲解公会的由来。这就是所谓的彰显文化价值,猎物的头颅被做成标本排成队在墙上挂着,这些狰狞丑陋的面孔低诉着猎杀者昔日的辉煌。 “我们在石窟里修建了数之不尽的回廊,这条途径议事大厅的是我们的荣誉回廊,只有最高级的战利品才有资格被挂在这里。”即使在这片蛮荒之地普西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礼貌,这已经成为了他铭刻入骨的习惯,作为团队的智囊。 “这颗头颅来自于这片大陆最可怕的哺乳动物——熊。在冰天雪地里熊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拥有天赋的战斗直觉和杀戮技巧,巨大的体格还有粗糙的皮毛利爪……数之不尽的武器武装到了牙齿,这种嗜血的怪物在黑暗中异变的更加凶猛,单靠蛮力它就能抗衡一支军队。”普西细数这荣誉壁上的勋章,每一个他都能说出来历,成王败寇,所有猎物的魂魄仿佛都被猎人拘禁于此,透过空虚的眼洞凝视来访者。 “这面墙上的标本有半数都来自熊类,猎杀它就是我们的天命所归。” “熊?”薇尔丹蒂声询问霍尔德:“那东西很厉害吗?我行军的时候也没少杀,而且大多都是我一个人解决的。” “我也见过很多熊,虽然不知道你杀的是什么样的熊,但你仔细比划一下墙上的这些头颅,它们的直径大多都超过了一米,这代表它们是族群中的王者。”霍尔德仔细估计了一下:“这么大块头的熊可能还拥有半神血统,就算是你面对这些怪物估计也难保周全。” 雷佛欧望着这些头颅出神,在这群人里他最没有发言权,别说猎杀了他甚至都没见过什么黑暗生物,贫民窟长大的孩子对于这种勇猛强大的事物总会心生向往,只是缺少一些想象力和扩充见识的机会。 如今,他见到了时候向往的强大存在,虽说它们已经被整齐地排列在墙上,毫无昔日的气概。 或许一切都在改变,环境、思想、时间,力量此消彼长,一切都是那么不可依靠,不过总算没有什么事物会一直立于尖端,好歹在命运的面前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 “它们每一个都是半神,拥有天赋的神力,否则是没有资格登上荣誉墙的。”普西的耳朵很灵,他明显听到了霍尔德的话。 “什么叫做半神血脉?是说这些大熊都是神明吗?”雷佛欧听不懂所谓半神,但好在他也从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懂装懂。 普西惊讶于他的外行,但他对行外人并不缺乏宽容:“这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我……”可惜他对于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口舌无力,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半神原意是来自神明与巨人的子嗣,实际上所有生物都来自于冰霜巨人尤弥尔和奶牛欧德姆布拉,而后才有神明,主神奥丁与他的两个兄弟共同创造了人类和动物,那时被称为‘神话时期’,所以客观来说所有人类和动物都拥有半神血脉。”薇尔丹蒂自己就是神,过往种种都在眼中闪过,她对此事再了解不过了:“诸神的黄昏之后众神陨落,大地上就再也没有正统半神了,后来半神这个词后来就用于代指某种手段将自己的半神血统提纯的生物。” “那么这些熊究竟犯了什么罪过呢?”雷佛欧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回廊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熊头,猎人们像是带着灭族的劲头猎杀这些动物:“我知道钱是好东西,但我相信报应,” “熊类或许对我们会有报应,但起码人类不会,人们会瞻仰这些荣耀并对我们大加称赞。”普西笑了,他是在嘲笑雷佛欧的幼稚,善心可不能喂饱一个公会几百号人。 “何来对你们大加称赞?”雷佛欧觉得这些猎人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想世界上还没有那么多闲人来感叹你们的‘杰作’。” “不,人们不仅会称赞,而且还会大力援助这一行为。”霍尔德轻轻抚摸着一个熊头,娓娓道来:“这习俗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大多数的人形半神都在史诗上都拥有正面形象,做出杰出的功绩他们会被尊为英雄进而神化,比如说著名的英雄奥贝武夫、齐格飞、罗兰,他们通过爆发美德将自己的血统提纯,成为了那个时代的半神,但是兽类半神就是臭名昭著了,它们不但无法成为英雄甚至大多都是恶魔。” “什么意思?”雷佛欧不自禁追问道,他听着这些突然想起了什么。 “有记载的兽型半神最出名的有两个,芬里厄和耶梦加得,它们是火神洛基和女巨人安格尔伯达的孩子,耶梦加得是一条紧遏住整个米德加尔特的巨蛇,在无底深渊中伺机而动,而芬里厄就不用说了,它弑杀了天空的人格化·主神奥丁,可以说今天的黑暗世界就是由它一手造成的。” 霍尔德说着挠了挠熊头的下巴,就好像那只熊还会对他吐舌头一样:“在诸神之战中它们死去了,因为它们两个的鲜血布满了大地与海洋,所有的动物都遭到了影响,暴虐、狂乱、嗜血、恐惧、饕餮……半神血统以这些负面品质的形式被铭刻在了它们的半神基因之中,成为了这些兽类半神的力量源头,人们把这种半神叫做黑暗生物。” “那么,人类呢?”雷佛欧想起了那个背着斩马刀的男人,他有和自己一样的金发与宽阔的后背。 “人类的半神血统是以各种崇高美德铭刻入基因之中的,英勇、无畏、专注、高贵、仁慈、振奋、牺牲、奉献……所有的美好品质都来源于人类的半神血统,我们将通过爆发美德从而提纯血统的人形半神称为天赋之英灵,意为被英灵殿选中的英灵,可用于对抗诸神黄昏的英雄。” “天赋之英灵,可以对抗诸神黄昏的英雄……”雷佛欧回想笼罩那男人的光晕,感受那愈行愈远不可近身的差距。 普西拍拍手唤回了所有人的思绪:“谈话先到此为止,剩下的我们去议事大厅再讨论吧。” 穿过挂满兽首的悠长回廊之后,四人来到了这个舒适的大房间。 一方长桌横在中央,图翰坐在长桌的尽头,猎刀和钩索组成的公会图徽悬于他背后的高墙,那个位置象征着领袖的决断,象征着公会内部的最高裁决权。 而公会的其余主事都集中坐在长桌的一侧,一共五位,除了壮汉巴库鲁和普西以外还有三位,让霍尔德记忆深刻的是其中一个梳着莫西干的哥们,他高耸的发型让他比别人看起来高了一个头,简直是鹤立鸡群,天晓得他为什么留这种连帽子都带不上的发型。 看起来空余的另一侧就是为霍尔德一行人留下的位置。 “昨日匆忙,我今天补上这一句问候:欢迎来到奥尔福德场,猎人之家。昨晚休息的怎么样?”图翰伸手示意客人们入座。 霍尔德堆起笑容打哈哈:“对于每天风餐露宿的旅人来说,住在一个不会被积雪压垮的房子里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你一直在用的那间毡房呢?那群狗还蛮讨人喜欢的。” “它们在别处,用它们来运送这么重要的粮食我有些不放心,毕竟这里可是乌瓦克……看那辆租用马车的下场就知道了,我的押金算是彻底回不来了。” 虽然图翰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但这个笑话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为了将900担粮食装进一辆马车里,还特地对马车施放了空间扭缩咒术。带有空间扭缩的物品一向是昂贵的运输用工具,告诉我,那辆马车有多少扭缩率?” 霍尔德讪笑:“我原来还以为……” “以为我们这群粗人不知道这些?你的信息过时太久了朋友,不要总以老眼光看人。” “马车的运普通载量是750公斤,要运载900袋粮食需要0倍的扭缩率,”霍尔德摊摊手:“反正是我用完的破烂,你要的话我就送给你了。” “0倍,我的天……”语出惊人一片哗然,那些主事看起来也是见过市面的人物,4至6倍的空间扭缩率已属精品,0倍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安静,先生们。”图翰用一句话就压下嘈杂:“0倍的扭缩率,你完全可以把这辆破马车卖出押金二十倍以上的价钱……不过寒暄结束了,霍尔德,你知道今天这场会议是为了什么吗?” “因为昨天有人劫粮。” “粮是重中之重,这点所有人都知道。”其中一位主事发言:“所以劫粮在乌瓦克意味着开战,但我们却没有足够的胜算。” “不知阁下是?”霍尔德礼貌性询问了他的身份。 “杨维奇·拉普多利,只是一个猎人而已。”虽然杨维奇只是老实地坐在皮椅上,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无时无刻不在把弄手里的袖箭,就连眼神都带着致命的气息。 “拉普多利可是我们这的一把好手,如果我恰巧不在有什么事情就可以找他。” 薇尔丹蒂,雷佛欧,霍尔德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普西,之前他们三个都以为普西大概就是图翰扶植的亲信了,毕竟他拥有那么多的话语权。 “我……”雷佛欧刚要说那些人是冲自己来的,霍尔德立刻在桌子下捏住他的手示意闭嘴,并且代替他接着回答道:“入侵者不是大喊布里希嘉曼的名讳吗?这是个什么人物你们本地人不会不知道吧?” “本地人……”杨维奇笑着咕哝了一句,接着七位主事都开始面面相觑。 “是啊,我们就是不知道。”杨维奇的脸带着天生的桀骜,他摇头回答:“应该说全乌瓦克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布里希嘉曼的真面目。” “此话怎讲?”霍尔德心想这帮猎人不会真的那么无能吧? “你见过这些吗?”图翰一抬手,巴库鲁便将一盒金币放在桌上,那是满满一大盒,多么拥有视觉冲击力的黄金,盒子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这间房里的灯火都好像更加辉煌了一些。 “都不要误会,这可不是用来打赏你们的。”图翰从匣中拿出一摞,也就是整十枚金币,放在桌子上然后一下推倒:“你以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跟布里希嘉曼打交道?” 金币在跌落的同时依旧闪耀,互相反射光彩,薇尔丹蒂瞬间与无数的视线对视。 眼睛,仿佛看见了无数的眼睛,瞳孔睁得滚圆却没有神采,而眼皮就像完全不同的生物或弯或皱表达扭曲的情感。 恶心,那些视线令人发悚,令人可怖的黄金。 她好像产生了幻觉,不自觉扶住桌子,身形摇摇欲坠。 “镇定点。”霍尔德握住薇尔丹蒂的手:“那只不过是几枚硬币,镇定下来。” 薇尔丹蒂本想挣脱这只手,但不自然的感觉此刻消散了,霍尔德的手让她感觉洁白光滑而又温暖,此间传递出他意志和灵魂的坚定。 难以想象他柔弱的身体里藏着比薇尔丹蒂还要坚定的灵魂。 她开始留恋这种触感,希望时间在此刻停歇。 “嗨?回神了!”霍尔德见薇尔丹蒂还是没有反应,感到奇怪。 “抱歉。”薇尔丹蒂晃晃脑袋保持清醒,长发随之摇动。 这些金币都烙印上了一颗眼睛,形制就像霍尔德在佣兵身上得到的那枚一样。 “你或许知道这是什么。”图翰捧起一握金币,又任由它从指缝中一枚枚滑落:“这都是从布里希嘉曼的佣兵身上搜来的。” “搜来的?”霍尔德挑挑眉毛。 “呃……不是什么正当方式,冲突、抢劫、暗算。”杨维奇陈述着这些罪行,却依旧坦然,毫无遮掩之意,犹如家常便饭:“这箱金币有一半都是在座的哥几个弄来的。” 杨维奇说着,和几个主事笑了笑,就好像事一桩。只有普西脸色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尔德接着问:“为什么?” “那是因为布里希嘉曼违反了规则。”说起他们的行径,图翰面色阴沉:“乌瓦克是个不法地带,的确……这里虽然不遵从法律,但仍有自己的规则,那是由统治乌瓦克的多方势力一起决定的。” “多方势力?哦,是啊。”霍尔德讪笑,他很清楚这个规则本质上是多么的自私利己。 “那与话题无关,”这涉及到自己的隐秘,图翰干咳了几声转移话题:“所有黑帮成员不允许毫无缘故的在明面上烧杀抢掠,因为那样会影响乌瓦克的发展,那是我们用来约束彼此的第一条,也是所有规则的基础,而布里希嘉曼和所属他的邪教徒自这条以下全部违反,简直是无恶不作,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乌瓦克就不再是一座城市,而是他们的屠宰场,我们不得不发动战争消灭布里希嘉曼。” “宗教势力,很难用规则去约束,因为那些人的脑筋大都不正常了,相信老大们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吧?”谈话进入中途,霍尔德也没有之前那么紧绷,靠在椅背上放松了一下身体:“收拾一个宵之辈对于掌权者们还不是轻而易举?” “话是这么说没错。”普西接着回答道:“但我们一连剿灭了好几拨人马,敌人却依旧源源不绝。” “什么意思?他们会凭空出现吗?” “……具体来说,布里希嘉曼是一个教派,是一个邪教,他们信奉的邪神叫做布里希嘉曼,不知道那是什么神,或许真有那么个以此行骗的人,也可能只是一群疯子的精神寄托,总之从一个邪教徒有计划的行动模式上来看,我更倾向于那是一个确有实体的人……他用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手段使得不断有信徒加入他们,这就使得剿灭他们非常困难。” 提到这个图翰很气愤,他从来没有输的那么不明不白过:“不光是我,其他的佣兵,游侠,权贵们的私军,所有人都在试图剿灭布里希嘉曼,但我们从未找到他的真身。” “一波波的剿灭,难道你们什么都没得到吗?” “没有。这是个屈辱的答案,但我不得不这么回答你,布里希嘉曼的手下都是邪教徒,无论用什么手段就是不肯透露一点消息,直到死为止,就像是中了邪。”图翰无奈的长叹,他输得无可奈何:“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所有势力都承认了无法消灭他们,只好与布里希嘉曼讲和,承认了他的邪教在乌瓦克的地位。” “你都没见过他,你们是怎么议和的?” “当然可以议和,在连本人都见不到的情况下,以一种极为霸道的方式……”图翰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悲戚:“他们的亲信一夜之间全部投靠了布里希嘉曼,生或是死,所有权贵无一幸免。” 霍尔德读懂了图翰的语意未尽:“噢,议和,或者说是被迫议和……死了多少人?” “暗地里的掌权者死了一半,他们不愿屈服,所以连同麾下的势力一起消亡。乌瓦克已经不是你所了解的那样了,所有势力在暗地里已经重新洗牌。”图翰唏嘘不已地诉说残酷的现状:“布里希嘉曼,一个从头到尾只出现过名字的人,牺牲了无数的血与骨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乌瓦克的最大赢家。” 霍尔德追问:“谁死了?” “我想一想——有巨匠诺比菲、黑手社的布拉赛蔻、猩红玛丽……还有特鲁·哈特。” “特鲁·哈特也死了?”霍尔德难以置信,那男人明明像是不死之身。 “你跟他是旧识吗?那真是抱歉,自从布里希嘉曼的邪教日益做大之后他就渺无音讯,已经半年了,只能当他是死了。自那以后,流氓、佣兵、妓女甚至商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布里希嘉曼,秩序日渐崩坏,乌瓦克每况愈下。” 图翰细细回想着那个男人:“如果特鲁·哈特还在的话情况就会好很多了,他或许会有什么办法的。” 霍尔德扶额,若有所思地偷瞄了雷佛欧一眼。 而雷佛欧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皱皱眉头表示不解。 “好了,感谢你的招待,我们也该走了。”霍尔德欲图溜之大吉,他抬抬手示意薇尔丹蒂和雷佛欧赶紧走,浑水太深怕是不适合再淌了。 “慢着。”图翰从怀里掏出货单:“剩下一半的货款还没付给你呢,要,或者不要?” 霍尔德暗叹一口气,心想还是没跑掉:“我当然要……那你现在就给吧。” “我当然会付给你,但我还想再和你做一笔交易。”图翰再次拍手,巴库鲁又抬上来一个盒子。 “如果你能完成交易,这个就属于你了。”图翰神秘兮兮的把今天的第二个盒子放到桌面上:“成交?或是不成交?” 霍尔德轻抚这铁皮的木箱,最后还是打开了它。 祖母绿、猫眼、蓝宝石、翡翠,各种宝石塞得这个箱子里满满当当,光线透过各种色彩不同的宝石反复折射之后幻化成了不可言喻的美丽光辉,柔和而绚丽,比起黄金更加高贵。 “这都是我屯压的箱底货,每一块都是无瑕的上品,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而能在盛世和乱世同时保值的就只有宝石了。”图翰从箱子里取出一块碧玺交给霍尔德:“这箱东西究竟价值多少,我相信你一定明白。” 霍尔德把玩着那块碧玺,说真的手感很好,这种宝贝真是一旦拿到手里就再也不想松开了,这一箱宝石的价值远超十万金币,图翰的用意溢于言表,就是想要霍尔德帮助他除掉布里希嘉曼。 但霍尔德实在不想趟这摊浑水,他看了一眼雷佛欧,想起自己和别人有约在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诺维尔,你来帮我决定吧。”霍尔德将手里的碧玺和难题一起抛给了薇尔丹蒂:“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嗯?……啊?”薇尔丹蒂眨了眨眼,有点懵。 “我觉得……”此时此刻,她终于感受到了商人的难处。 霍尔德知道她很为难,声宽慰道:“不需要做出绝对正确的判断,我只当是在丢硬币,告诉我你的直觉就行了。” 直觉?薇尔丹蒂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命运的旨意。 她仿佛看见了,巨大的黑暗如同一团乱麻在乌瓦克匍匐蠕动,呼出的恶臭气息放肆地污染着空气。其贪而不知休止,它用这山峦间的黎民苍生满足自己永不见底的食欲,肮脏的口器深处无数刀刃般的利齿旋转扭曲,嚼碎这方寸土地。 真正邪恶的欲望连同它浑浊可怖的眼睛一起掩藏在污秽缭乱的皮毛之下,不过它依旧在不知名的深处注视着所有生灵,用那只硕大丑陋的瞳孔…… “不要想太多,你从不曾迷茫过。月光照耀之处,如你行知万物,寻找藏匿在黑暗中的答案,击败扭曲罪恶的食物。” 姐姐的话语萦绕在耳畔,而心脏也开始激荡,战场如画卷般在眼前展开,鲜血与利刃不断交织,狼烟与灵魂一同升腾。 涤荡这罪恶……命运不断对她耳语,她即是命运的利刃,她怎能拒绝这求助? 薇尔丹蒂睁开明媚的眼睛,眼里跃动着闪光,那是无所畏惧的希望:“我愿意帮助他,或许我永远无法拒绝黑暗的挑衅。” 剑刃鏗鸣,那是在催促她赶快出鞘,它等不及要嘬饮黑暗之物那浓稠的鲜血。 罪恶和黑暗将在薇尔丹蒂的面前一同溃散。 这在情理之外却在意料之中。霍尔德不怎么情愿:“好吧,我可能不该问你……图翰,我们成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十四章·事变 被磨平的石阶泛着寒光,昏黄的火把无法提供丝毫温暖,就连月光也钻不进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四壁的岩石就要将体温消磨殆尽,这夺命的寒冷与人性的恶意…… “吭声啊!畜牲!”狱卒在大声的喊叫,他手里的拷问道具一换再换,从未停下。 囚犯的手、脚、躯干、甚至是指甲、耳朵都留下了不同形制的疤痕,这些疤痕唯一相同之处就是看起来都很痛。 狱卒累了,他终于停止了拷问:“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但是囚犯疯狂地眨眼睛,并且摇晃着脑袋,泪水在眼珠里打转,他试图传达些什么却说不出一句话。 “每次看见你这样我就来气,这他妈是什么意思?嗯!?但无所谓,你刚才尝试的不过是这里最轻的刑罚,后面还有你受的。”狱卒歇息完了,顺手拿起一桶冷水。 “你知道这里最难受的是什么吗?是寒冷,一桶冷水就能把这痛苦放大百倍,如果这还不能让你开口……冰窖里还有冰块。” 这个狱卒很专业,冷水并非倾盆而下,而是一瓢一瓢的浇,连续不断的寒冷让人绝望。 囚犯在拼命尝试说话,明明张开口了却发不出声音,就像溺水者一样,冰水灌进五脏六腑,嗓子徒劳的呼气,换来的只是一片升腾的气泡。 被抽打时,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用尽全力发出那些难听且不完整的声音,仰天张口……他希望这古怪的姿势能引起狱卒的注意。 “你的姿势真可笑,是在向我乞怜吗?”狱卒发出讥笑,但很快他就察觉有什么不对。 “你……是想让我看你的喉咙?你不能说话吗?”狱卒皱着眉头:“你之前被抓进来的时候不是能说话的吗?你他妈别耍花样啊!” 囚犯的嘴巴张的更大了,更加拼命的摇头,他甚至在向这个折磨自己的人求助。 “他妈的,什么意思?”狱卒不得其解,只能把住囚犯的下颚,视线慢慢靠近他的喉咙深处, “好像……有什么东西……”地牢里光线不是很好,在囚犯喉咙的阴暗处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狱卒看不太清楚。 “嗨,蠢货?饭来了!”一声叫骂不合时宜的打断了狱卒接下来的动作,他的午饭送来了。 “兄弟,你打算跟他接吻吗?”送饭的人好奇地嘲笑他:“我不是歧视gay,不过监狱y的确是有点刺激了。” “普西先生。”狱卒尴尬的笑着:“您不要误会,我不是……” “行了伙子,换个地方去享受你的午饭吧,这里由我来处理。” 狱卒领了饭走了,这屋里只剩下普西和可怜的囚犯。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刚才你们没做完的事情了。”普西用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囚犯的下颚,使其不能闭嘴。 囚犯感觉出了这个人的不怀好意,他的眼神透出惊恐。 “别紧张,你不是想让别人看你的喉咙吗?”普西说着,将右手的提灯抬得更高,灯光射入了囚犯的喉咙,将惊惧之物照出了原形 那是一只眼睛,一只硕大的眼球令人悚然地长在了囚犯的喉咙上,那绝对是一只人眼,一只金色瞳孔,只是长错了位置。 那只眼睛在囚犯的喉咙里不断地眨眼,似乎是被强光刺激到了,像是个活物……不,像是某种寄生生物一样,它独立地来回扫视,眨眼,还有注视…… 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某些器官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还像一个独立物体一样运动,在你的喉咙里肆意妄为你却无可奈何,它是一个怪物,而身上长着它的你也像是一个怪物,那种恶心的感觉。 普西咽了一口唾沫,脑袋稍稍离这恶心的怪物远了一些,但依旧观察着它。 忽然,一直在不停眨眼,来回闪动瞳孔躲避灯光的眼睛停止了运动,它开始用瞳孔注视着普西。 从理论上来讲,单用一只眼球是表达不出什么感情的,但普西从那独立的眼睛里读出了……怒目圆睁。 它死死地盯着普西,眼白部分的血丝暴涨,这让它更为丑陋,普西看着它想起了一句话:你在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普西赶紧闭上了囚犯的嘴,他不想与那恶心的眼睛多做对视。 “它的眼没有问题,怎么会失去效力呢?”普西从餐盒里取出面包,将一瓶褐土倒在面包上。然后将面包塞入了囚犯的嘴里:“没办法,这东西是用健忘草提精做出来的,希望你可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来来来,乖乖吃下去……对,就这样!” 随着面包咽下口腔,囚犯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了光芒。 上午九点·奥尔夫德场地牢。 “这地牢可真冷啊……” 铁栏栅外的走廊传来久违的人声,他人的脚步和话语让囚徒感受到了久违的外界刺激。 “啊、啊啊……”他痴痴地叫了起来,目光停滞在石壁上,再也不动弹。 “就是他?布里希嘉曼的手下?”霍尔德打开了牢门:“噫……大冷天的,他怎么光着头?” 图翰解释道:“因为这个人总是像疯了一样拔自己的头发,我干脆就给他剃光了。” 霍尔德慢慢靠近这个看上去不怎么正常的囚犯,他的眼珠不再转动像是凝固了那样,嘴角还流出了哈喇子。 将手指放到囚犯眼前晃动,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自打他被抓到之后,他的呆滞症状越来越严重,现在你就算是打他一巴掌他都不会还手。” “你抓的这是佣兵吗?我怎么感觉像个精神病人·。”霍尔德围着这个俘虏绕圈,仔细观察着:“查出他是什么身份了吗?” “一个混混,绰号……”图翰拿起了挂在墙上的资料本:“绰号棘皮,本名无从知晓,他主要以被人雇佣为生,有很大的赌瘾,四处欠钱不还,居无定所,一名在普通不过的混混,这是我们在第八次火并中抓获的俘虏,就是无数像他这样的人撑起了布里希嘉曼这个名号。” 霍尔德皱起眉头:“那这个俘虏就失去了作用,带我去看其他的。” “不用看了,”图翰·莫里斯摇摇头:“都是这样的,被俘虏之后就出现这种症状,然后渐渐的不再进食,最终饿死在牢房里。” “诺维尔,你怎么看?”霍尔试图询问薇尔丹蒂的意见 薇尔丹蒂诧异地看了一眼霍尔德,然后为难的分析道:“首先这病肯定不是天生的,诅咒或者是药物,都能达到这种效果,可惜我对此所知不多。” 霍尔德挑挑眉毛:“嗯,虽然都是废话……但还是谢谢你提供了思路,布里希嘉曼肯定是也是用了某种手段,只是我们暂时看不出来。” 薇尔丹蒂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她突然很想暴揍这个矮子。 “那么究竟是何种手段能让人入狱之后出现这样的状况……”图翰很疑惑,在他的思维里一旦入狱就应该与外界断绝一切联系了才对,究竟怎么才能做到? 得知这囚犯没有任何危险以后,霍尔德一边说话一边对囚犯上下其手查找病因:“撇开这些复杂的想法,看事情要看事情的本质,而这件事的本质很简单,我们要从他嘴里听到我们想听的话,但他却说不出话来了……什么样的原因会导致他说不出话呢?” 图翰理所当然的摊摊手:“原因?原因很简单,他疯了啊。” “为什么疯了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又不是哑了。”霍尔德反问道。 “这……这是因为他不知道想说什么,所以才说不出话吧?” “是吗?我见过的疯子大多数可都是喋喋不休,像他这么安静的疯子肯定另有隐情……”说着,霍尔德突然狠狠地在囚犯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像是带着一股要把这囚犯给掐死的劲,薇尔丹蒂和图翰看了那一掐都感觉泛疼,手臂活生生的掐紫青了。 “啊……呃……啊、啊、呃……”囚犯很明显的开始疼痛,他猛劲抖了一下便做尖叫状,他的样子像是在声嘶力竭的嚎叫,伸长脖子张大嘴,腮帮子后面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但他却只是发出断断续续不完全的声音,就像是嗓子里堵着个什么东西。 霍尔德指着囚犯对图翰和薇尔丹蒂说道:“看,虽然对外界刺激的辨识能力明显下降,但他很明显地还拥有知觉,不过他的惨叫听起来不太正常,像是脱了毛的母鸡,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认为他哑了。” 薇尔丹蒂试探性的推测道:“他的嗓子出了状况?” 霍尔德扼住囚犯的下颚,使其张大嘴巴,然后回答道:“这点我们一看便知。” 灯光刺进了囚犯久未被照亮的口腔,按理说这个部位不应该接受光线的照耀和众人的视线,所以口腔里的所有器官都显得那么不雅 但这些微不足道的不雅在囚犯张大嘴巴的那一刻就被霍尔德抛到了脑后,因为他感觉到了比肮脏的牙齿和刺鼻的口水更加令人惊悚的事物。 霍尔德居然从囚犯的口腔里感觉到了一束视线,有什么东西正从幽窄阴暗的喉道里窥视着霍尔德,正如霍尔德从口腔窥视着它一般。 什么?口腔里的视线?霍尔德一阵惊悚,随即感觉到了恶心,本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东西出现在了那个地方,那种生理上的异样感。 压迫的视线和霍尔德的惊悚感随着灯光深入咽喉一同变得越来越清晰。 直到灯光照亮那只眼睛————那只长在口腔里,直直地,像是活物一般死死盯着你,那怪物一般的眼睛。 那股令人作呕的熟悉感觉又涌上心头。 “嘶……”霍尔德倒吸一口冷气,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印着眼睛的金币。 “没错,一模一样,这硬币就是照着这只眼睛印出来的,这是某种诅咒……” 薇尔丹蒂和图翰注意到了霍尔德精彩纷呈的表情,这个男人居然对这喉咙说眼睛?他们好奇地凑上前来想要看个究竟。 “别,别看。”霍尔德挡住他们:“我怕你们看了,吃不下饭。” “你这样只会让我们更想看。”薇尔丹蒂丝毫不理睬霍尔德的警告,她拨开霍尔德执意要看囚犯的嘴里究竟有什么。 直到与那眼睛对视,薇尔丹蒂的惊悚感完全炸开了,她猛地合上囚犯的下巴,然后退后到墙根,下意识要拔剑斩了这奸邪之物。 “什么妖怪!!”薇尔丹蒂像个女孩一样大叫,宝剑指着囚犯不停地颤抖。 这也难怪,她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受到了那种惊吓,是个人就会被吓死。 “不要这么粗暴。”霍尔德摁下了薇尔丹蒂的剑锋:“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这他妈什么玩意?”图翰的手也摁在了猎刀上,这大老爷们也有点吓着了。 “这是一种诅咒,已经从咒术升华到了秘术的范畴,我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接着霍尔德抽出了匕首:“但接下来就能看出很多了……他要是死了你不会介意吧?” “你随意。”图翰无所谓的耸耸肩。 薇尔丹蒂愣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了:“你不会要杀了他吧?” “不然呢?”话音未落,霍尔德就让人猝不及防地将匕首捅入了囚犯的喉咙,下手之利落干脆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通背生寒。 囚犯眼中的烛火只是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暗淡消失,饱受摧残的生命终于结束了人世的旅途。 当一个人可以谈笑间取人性命,那么人命在他眼中是否与筹码无异? 匕首抽出,喉咙的正中央出现了一道横正的伤口,血液途径他干瘦的锁骨流进枯瘪的胸膛,然后沿着胯间往地上流。 霍尔德扶住囚犯的尸体,正打算抽出他身体中最后的利用价值。 “诅咒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恐怖……”他掏出一个透明的烧瓶,又割开自己的手腕,将少量的血液渗进瓶子:“最难缠的莫过于‘活体尸臭’。” 他将瓶口罩在伤口上,像是哄孩子一样地喃喃自语:“来,东西快出来,我的血可甜了……” 伤口开始发鼓、膨胀,透过被撑得泛薄的皮肤,能看到那只丑陋的眼睛在尸体里四散窜动,但就是不肯钻入瓶口。 “真是个谨慎的怪胎,它想要回到主人的身边。”他将手指摁在瓶底,通过直接触碰来发动瓶上刻印的咒令。 红色的光滑游走在雕纹间,霍尔德的鲜血开始在瓶内沸腾,变为了血雾翻滚升腾。 这只怪物似乎闻到了香气,它终于按耐不住钻出伤口落入瓶中,贪婪吸食着新鲜的血液。 “看起来是的确是‘活体尸臭’无误了。”霍尔德把瓶盖盖上,这只眼睛终于无处遁形:“秘术并不像咒术那样拥有那么细致的分别,它们凌驾于咒术所遵循的基本法则之上,因为无据可循,所以每个人的秘术都自成一脉——各不相同,神秘莫测,这就是秘术这个名字的由来。” “而‘活体尸臭’则是在秘术之中臭名昭著的一个诅咒体系,通过割舍自己的一部分肉体作为献祭,换来的是诅咒对象的确定性死亡。”霍尔德举起烧瓶,透过昏黄的灯光注视这怪物:“具体是各有各的不同,但是这个作为祭品的肉体还活着,我们就能透过它找到罪魁祸首。” 事情有了进展,图翰却感觉越来越可怕了,这个身高七尺的大汉表情有些不安:“他把自己的眼睛割了下来?然后这只眼睛还企图要长回去?” “布里希嘉曼……”霍尔德没有理他,轻嚼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兵贵神速,下午就集结队伍,我们即刻出兵。” “霍尔德,你实话告诉我。”图翰·莫里斯摩挲着刀柄,表情像是钢铁一样生硬:“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 霍尔德摇头:“我们仍然不知敌人的底细,所以我觉得胜算不高……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就会打消除掉他的念头吗?” “算了。”图翰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儒弱:“多说无益。” “是啊,多说无益。”霍尔德狐疑地扫视四周:“中午十二点来我的房间……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霍尔德走了,只留下图翰·莫里斯和一具尸体。 这是一道选择题,不告诉别人意味着不信任自己的部下,而告诉了别人意味着不相信霍尔德,对于图翰来说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外人还是自家人?这好像没得选。 图翰也回到一层主厅里,所谓的主厅其实就是奥尔夫德场这个洞窟本身,这宽大的中央方位平常都是用来充当储物室,此刻所有主事都在这里等着他的决定,他的余光审视着每个人,但不好像谁都不那么可信。 霍尔德的话点醒了图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几个丧命的权利者就是图翰的前车之鉴,别忘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集结队伍,下午两点整,荡平布里希嘉曼之辈!” 上午十一点·奥尔夫德场主储物空地。 突兀的决定让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但没有人敢违抗图翰·莫里斯的命令。 “让一个屁孩来管帮派之间的事?老大是不是昏头了?他能帮上什么忙?”其中一个主事对于霍尔德 的能力颇为质疑。 “谁说不是呢。” “那子就是个杂货商,资金援助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他还能出什么力嘛?” 其他的主事纷纷附和,刀尖上舔血的向来看不惯耍嘴皮子的。 “别忘了那辆马车,”普西突然出声:“0倍的空间扭缩率,我们谁能办到?” 众人息声,诚如普西所说,一位商人或许扭转不了战局,但一位高明的咒术师或许可以。 “能毫不费力的制作出0倍扭缩率的空间扭缩咒,他或许已经是一位秘术师了,那么我们的胜算……”杨维奇的话总是说到一半,只能让人勉强听个大概,他的眼神像是一块幕布,幕后的东西躁动不安却被完美掩盖。 普西和杨维奇,所想不同的两人视线相互碰撞,揣测着对方的端倪。 “你们之中……”杨维奇首先停下了脚步:“有谁是真正想与萨莱兰德尔为敌的?” 他的问题回荡在这蒙昧的洞窟,叩问其他四人的心扉。 “老大的命令就是我的目标!”巴库鲁首先出声了,这个糙汉子除了力气大唯一的优点就是忠诚与直爽:“这由不得想或者不想,领导者的命令需要我们的遵从!” 剩余三人也不置可否,没人敢对这么直接的话语说一个不字,没人敢挑战图翰的权威,起码暂时是这样。 “明知道是必败的一仗,你也会去做吗?巴库鲁?” “是的,我会去做,况且这场仗我们必胜!” 杨维奇发出桀骜的讥笑,那声音就像是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呼吸:“呃呵……没人敢保证这是一场必胜的仗。” “那这个道理对于敌人也同样适用!”巴库鲁粗壮的拳头砸在墙壁上,气血涌上头,肌肉开始紧绷:“如果你再敢说这种话我会把你撕成碎片!” “不,对于‘他’可不适用,因为我们的敌人甚至都不是个人类,没有人类能够战胜‘他’,永远没有。” “你见过他?”巴库鲁眯起眼睛,杀机在心底暴涨:“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这么激动。”杨维奇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这信息源自一个你们都无法拒绝的东西。” 接着他翻开了面前的一块油布,里面是成摞的储物箱。 “看看这些,英勇的猎人们!”杨维奇翻开其中一个箱子,满满一箱都是熠熠生辉的金币,每一枚印着那硕大的瞳孔,每一枚看起来都那么诱人:“这是你们应得的!跟随我,我会许诺你们更多!” 另外四人面面相觑,普西觉得这令人发笑:“所以,你承认你是背叛者了?” “背叛者?”杨维奇带着癫狂和嚣张反问:“不,我只不过遵从于古老的准则!乌瓦克信奉力量还有权势,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们出的价比较高。” “高?有多高?”巴库鲁活动着臂膀和脖子,发出炒黄豆般哔哩啪啦的响声,将惯用的长柄斧从背后抽出,这个像熊一样的汉子身高瞬间暴涨到两米以上:“三四层楼那么高吗?” “哦哦哦,我知道你的忠义,你是图翰捡来的孤儿,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你。”杨维奇的视线投过巴库鲁看向其他三位主事:“那么其余的各位怎么看呢?” 剩下的是卡比,就是那个留着夸张莫西干头的家伙,还有塔拉法,他们之中最老的长者。 卡比露出轻蔑的笑,他觉得这一箱金币微不足道,等到背叛者死去,这箱金币还不是他的囊中物? “抱歉杨维奇,公会的规矩在先,这里不容许背叛者,比起图翰老大我也不可能去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卡比拒绝了他,惋惜地看着杨维奇。 “同上,维奇,据我的经验来看束手就范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塔拉法从胡子后变魔术一般取出了火铳和匕首:“年轻人最好听老人的劝。” “看,大势所趋。”普西耸耸肩,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平日里他和杨维奇是最不睦的,经常争权夺利:“你打算怎么办呢?” “嗯……”杨维奇开始沉吟,接着他扬起头审视这四人,宛如在看枯木败草,仿佛他已经是胜利者。 “这是我给你们最后的机会。”指节与手掌碰击,掌声像是鼓点一样,久候的伏兵踩着节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们挨个翻开这一摞摞的箱子。 黄金的光辉成倍的增长,四位主事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愈发的精彩。 “这所有的箱子里,都是黄金。”杨维奇大手一挥,每个箱子都打开了,全都是金灿灿的,他身后那简直是一座金山,人们甚至都能嗅出黄金熔火时的味道。 “喜悦吧,这些都可以是你们的!!” 我能用这座黄金大山干什么? 每个人的心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这个问题,然后脑海中接踵而来的就是数之不尽的美酒、美食、美女,长至一世的荣华富贵。 想得更长远一些,那就是私军、领土、地位,万世的家业。再不济你甚至可以用它洗个金币浴,或是打造一座黄金的城堡! 没有人的眼睛不犯直的,它们散发着属于权势的光辉,犹如鲜肉予之恶狼,激活了人们心中潜藏已久的欲望,钱可以生钱……而欲望,可以催生欲望。 “那么,我再问一遍,你们的忠诚究竟值多少?”杨维奇再次抛出了这个问题,这次他有身后的金山作为依仗,又有伏兵在阴影中盯着主事们的人头待价而沽,虽然语气缓和多了,但威压却比刚才更盛。 倒戈之意在主事们心中蔓延开来,金光闪烁,人心渐惑。 “我呸!!” 巴库鲁大喝一声,人还没到近前,但长柄斧已经先到了,他像是一团劲风冲向杨维奇。 “哈哈!巴库鲁!”杨维奇大笑着躲开他的斧头,长柄斧落空斩到金山上,一箱金币应声变成了两半,黄金像是流水一般往下淌,发出叮咚悦耳的响声。 “收起你的臭钱!我看不到任何的诚意!”巴库鲁又是一挥,数百枚金币在这一挥之间断成两截,半圆形的金币飞溅的四处都是。 杨维奇抽出猎刀,他笑得那么嚣张:“钱不就是诚意吗?” “钱是诚意?你真他妈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牲!” 兵器在一片铜臭中碰撞鏗鸣,杨维奇的笑声和巴库鲁的怒吼此起披伏。 “财富才是最忠实的,巴库鲁!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始终是别人的,巴库鲁!” 杨维奇正疯狂的嘲笑这个汉子的愚忠,仗着自己的敏捷游走在刀光剑影里,只用一把猎刀和长柄斧拼的不落下风:“如果你仰赖人与人之间虚幻的感情就大错特错了,巴库鲁!那都是再脆弱不过的东西,到最后你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杨维奇的猎刀突兀地上挑,力道之狠就连划过的空气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形,沿着巴库鲁的胸口出现了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杨维奇·普拉多利的技巧很棒,图翰常这么说。当时巴库鲁没当回事,现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了。 ‘你个傻大个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我就放心了!’ 烦死了,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想起他的话,老大他还没死呢……我也没死。 “哈哈!!你这半吊子的猎人,不成器的家伙!靠着关系担任了这么久的主事!到头来仍然是从垃圾场捡回来的垃圾!” 真是聒噪,看见了吗老大?这就是你赏识的人,现在他带头造反……你真他妈老眼昏花,没有识人之明了。 巴库鲁的半张脸被鲜血飚溅,伤口因为大幅度动作而撕裂。 “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唯有利益是真实的,拿到手里的才可以信任!”杨维奇的气势越来越盛,火花与鲜血在劈砍间飞溅,交织成一首暴力与鲜血的赞歌:“这世上,有价值的东西才值得你去结交!巴库鲁!!” 那是一个夏天,是巴库鲁的生日,听说在四季之中这个季节与寒冷的世界最不相称,那本该是骄阳似火的三个月份。 “嘖……”战斗本能让巴库鲁回神了,杨维奇疯狂精准地斩击让他招架的很吃力,刀锋在斧柄上起舞,叮当作响并且火花四溅。 金币溅散的到处都是,随着火花而明灭,满地金色的眼瞳冷漠注视着两个无知凡人的愚昧争斗。 “看,伤口已经让你支持不住了。”杨维奇突兀地斜斩划中了巴库鲁的大腿:“弱势持续的累积充其量不过是弱势群体,而强者总是自强,生生不息!” “啊!!”巴库鲁愤怒地低吼,抡圆斧子一个大横扫逼退了杨维奇,接着将斧柄杵在地上,他的面容因为缺氧显得纠结而扭曲,本就满是横肉的脸上青筋暴起。混沌击退意识,在脑中占据了上风,不受控地回忆又乱糟糟浮现在眼前。 生日?像巴库鲁这种人的生日其实和其他日子没区别,一如既往的寒冷和饥饿是日程表上逃不开的项目,也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象该怎么庆祝。 五岁那年双亲就死了,五岁以后再也没有人为这个孩子庆祝生日,他能勉强着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天意了,不应该奢求更多。 “你还想这么多屁事?乌瓦克人从来不过生日,在这片恶土上只有生存是必须的,至于其他不必要的都可以放弃。”图翰知道这子的心事后,笑着拍了他的脑袋:“只要你活下去,每一天都是生日!” “哈,啊哈……”大口的空气涌入巴库鲁的肺部,严重的伤势令他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又获得了短暂的清醒,思绪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来回交替,视线也随之忽明忽暗,这一刻他脱离了回忆,看见了杨维奇凶狠地攻击,但下一刻又坠入了回忆…… 果然人和人是难以互相理解的,何况一个刚刚认识的大叔,这回答不出巴库鲁的料想。 “那么,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来着?”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而已。” “就是今天。”这句话出口之后,巴库鲁显得有些落寞,无人庆贺的生日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普通的一天。 “……等我一下。”说着,图翰就跑开了,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巴库鲁只是一根筋地等待这个奇怪的大叔。 大概有一两个时,图翰跑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干酪乳。 “抱歉久等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你今年几岁了?” “刚满十六。”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说全名。” “兰德利,兰德利·费拉辛。” “那么兰德利·费拉辛,祝贺你十六岁了,吃了这块酪乳和羊肉,这是我对你真挚的祝福。” “我以为你不会为我庆祝生日,为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庆祝或者是不庆祝,这是个简单的选择,但我要是选择了为你庆祝,那你的心情就会好上一整天,所以……人嘛,总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巴库鲁的鼻子有些泛酸,很少有人这么关心他的感受:“我头一次觉得出尔反尔是件好事……” “哼,傻子。”图翰把巴库鲁的头发揉的像鸡窝一样乱:“只限今天,要记住出尔反尔的人绝对不能信任,以后不要再告诉别人真名了。” “那我……” “兰德利在古语里的意思是宽广的,像大海一样,但我看你子长得那么壮实,就叫巴库鲁吧,意思是猛士,以后跟着我混就叫这个名字,每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吃的那么好哦。” “我又不是每天都过生日。” “哈!傻子,到那个时候你再过生日就会比现在隆重百倍,你会成为乌瓦克的上层人士,有权势的人。” “就是有很多钱呗?那个时候我就不用再过流浪的生活了!” “但你要谨记这一点,不要向权势低头,你是权势的主人,不能成为它的奴隶……” 噗呲!利刃从巴库鲁胸中穿过,毫无征兆,这个汉子难以置信地扭头,他发现死亡来自人性最冰冷的深渊。 “嗨,巴库鲁。”卡比站在巴库鲁身后,他那招牌式的莫西干头还是老样子搞笑得不合时宜,他的匕首正插在巴库鲁背后。 “你……” “别这样,我只是做出了我的选择。”卡比狠狠地拔出匕首,将这个两米多高像熊一样的汉子推倒在地:“你看,乌瓦克的准则,价高者得,他的出价最高。” 巴库鲁直到死之前都难以相信这事实,他本以为同一阵营的便是志同道合的兄弟,但他们接二连三地变节了,在这条肮脏的大河里随波逐流。 他再也抑制不住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溢出,发出最后的断断续续的声响: “你们这、群……奴隶……” 塔拉法掏出火铳对准巴库鲁的脑袋,长者也如此贪婪,他与金钱打了半辈子交道,对于金钱再了解不过,所以他顺势而动,选择了更强的那一方:“权势即是一切,再见,巴库鲁。” 一声枪响,巴库鲁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塔拉法吹去枪口的烟尘,以及颅骨的碎裂声中。 这世界上又少了个正直而忠诚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第十五章·一触即发 阴影中摇曳的烛光照亮了这刀劈斧砍、悠远蒙昧的回廊。 “你们就是今年的菜鸟?” “是的,先生。” “哦……看你们面黄肌瘦的样子。”猎人推搡着这些新手,仗着资历老以及强壮的身形,他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霍尔德都听见了,但他只是耸耸耳朵,然后继续给油灯安装引信。 “都是谁把你们招进来的啊?是卡比、杨维奇、塔拉法主事招进来的新人,举手!” 大概一半的新人把手举了起来。 “没举手的,先去食堂领饭,然后巡逻,你们今年的工作就是看好这里的每一盏油灯,一盏都不能熄灭!就算是睡觉也一样!明白没有?” “明白!” “举手的,等一会再去领饭,先跟我来。” 现在就开始分门别类了吗?派系争斗已经剧烈到了这种明目张胆的地步,真是令人堪忧。 霍尔德大致数了一下,大约有三十人看守油灯,一半去吃饭,另一半被叫去不知道干什么,现在正是好机会,要赶紧将引信布置完成。 每一盏油灯都没入一段引信,只待时变,便可发挥奇效。 “东部回廊布置完成了吗?”霍尔德问道。 雷佛欧回答:“我布置了一半,剩下的交给诺维尔姐去做,然后我就来帮你了。” “你们没被人看见吧?” “放心吧,回廊里人不多。”雷佛欧沉吟一下,然后说道:“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何必接这个烂摊子呢?”雷佛欧其实对于霍尔德的决定有些不满:“萨莱兰德尔我也知道,那是一个谜一般的巨大势力,不是我们几个人能撼动的。”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对吧?我先接下的是你的生意,先答应了帮你去完成复仇。”霍尔德说着话手上也没闲下来,不停地将引信浸入油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被萨莱兰德尔通缉?” “我漫无目的的杀戮可能惹到了谁吧,杀手总是有很多血仇……”雷佛欧又想了想,他不可置信问道:“不会吧?是他们杀了我母亲?为什么呢?” “我暂时想不出来,但你也无法解释不是吗?”霍尔德总是一针见血:“我们没有太多线索,只能顺藤摸瓜。” “或许……”霍尔德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紧缩起来:“事情和你想象的并不相同,你不也并没有亲眼————唔!” 一只手突然捂住霍尔德的嘴巴,雷佛欧将食指放到唇前:“嘘,是我,别出声。” 霍尔德从嘴唇传递的触感来判断,雷佛欧的手上有些老茧,很粗糙,的确是个典型的苦命少年,此刻的他正粗鲁地捂着霍尔德的嘴。 是杀手的直觉告诉雷佛欧,有人来了。 “新人不是来了吗?怎么还是我们来巡灯?我想出去打猎啊,这他妈才是猎人该干的事!” “但还是需要老手去带新人,光靠着新人巡逻,要是灯灭了谁付得起这个责任?” 转角传出谈话的声音,被雷佛欧敏锐的直觉探查到了,真是危险。 “灯灭了就灭了呗,再点上不就完了,还什么责不责任。” “你这么无知,竟还以此为荣。” “你什么意思?想打架吗?” “洞窟里绝对不能少了光亮,一旦黑暗就意味着有人可以乘机偷窃、甚至暗杀……这里距离人口密集区很远,是座陆地上的孤岛,一切束缚在这里都不受用,只有光亮才是让人保持清醒的永恒教条。” “就这些吗?我一点都不怕,有谁敢摸我的黑,我就把他的兄弟切成片。” “当然不止这些,你知道这里是黑暗的属地,人类借用不过十几载,据说……” 话语戛然而止,再不济也是嗅觉灵敏的猎人,他们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偷听。 雷佛欧将食指放到嘴唇前,表示息声,然后再将手掌放平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表示不要动。 霍尔德静静地看着雷佛欧,他发现雷佛欧进入了某种状态,这一切的应对犹如神经反射一般印在了骨子里。 他是否曾经也像孤魂一样在隐蔽的角落里看着那些人,消无声息地躲避这个世界。 “谁在那?”不安的猎人们大喝道。 即使是这般蛰伏,似乎也没能打消那两个猎人的疑虑,霍尔德和雷佛欧听见了他们拔出佩刀的声音。 唰唰两声,刀刃与刀鞘摩擦的清脆,预示着战斗的开始。 右手慢慢地摸索,最后摁在匕首上,磨好的钢铁让他感到平静,雷佛欧对于杀人或是被杀已经非常熟悉了,他经常游走于这两者之间。 “霍尔德,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 雷佛欧话音未落,刀剑铿鸣之声就已经响起,他们互相斗殴、扭打、厮杀,金钱与利益那令人作呕的铜臭连带着血腥铺满了这条回廊。 有不明身份的家伙先他们一步开始了战斗,这里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皮靴踩踏地面作响,紧随而来的是尸体倒地的声音,人群奔走,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不复人形,宛如黑暗的奔流。 作为旁观者的两人心中缭绕不祥的寒意,或许他们所预料的事情终于东窗事发了。 “别冒头,退回去!”霍尔德拉着雷佛欧退出这条回廊,他们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霍尔德掏出怀表查看时刻,呼吸因为感到不安而急促:“要尽快找到图翰莫里斯……” 寝室里,薇尔丹蒂等候已久:“你们可算回来了,西边的引信布置了这么久吗?” “不……但是你要心这里的所有人。”霍尔德答非所问。 薇尔丹蒂不解地皱眉:“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霍尔德翻出怀表:“十二点要到了,他要来了。” 门外的脚步声如约而至,由远至近,扣住三人的心弦。 “我是主事卡比,晨会时见过的。” 来者并非图翰,霍尔德记得他,因为这哥们的发型……他留了个莫西干头。 “我记得你,晨会时坐在杨维奇旁边。” “我们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卡比的笑容不怀好意,就像是毒蛇吐信,咝咝的声音令人不安。 “什么事?”霍尔德问道。 “图翰老大他不见了,他失踪了。”卡比竟然笑着说出这种话,他似乎不是很关心他们老大的死活:“自从他上午散会之后我们就在也找不到他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霍尔德左右挪动眼珠,他一眼就看穿了房门两侧的伏兵,细微的影子、绳索的声音和刀刃的寒光出卖了他们的意图。 危险就站在门外等他,霍尔德该不该去? 薇尔丹蒂脑中闪过早上那个囚犯的模样,他的身体作为一个人来说已经太过瘦弱了,肢体和器官已经被刑具折磨的有些畸形,而像霍尔德这样的孩子只会死在阴暗的地牢里。 她扫视四周,这个洞窟里飞天无门遁地无路,在这里战斗简直是瓮中捉鳖。她愤恨地握紧剑柄,渐渐露出锋芒,就算这样她也仍打算一战。 神从来不向任何人低头,她不可能把霍尔德交出去,谁也不能带走他。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像是凝胶一样涌动,沉重而又怠滞,让人肌骨紧绷,兵刃喧鸣。 霍尔德用余光审视身后,局势危如累卵,而两位同伴正准备为他挺身而出。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选择,有些选择会让一群人涉险,而有些只会让一个人涉险。 “好吧,带走我吧。”霍尔德选择了妥协,松开了匕首,说这话时他的胸口憋着股闷气,这是一个艰难地抉择。 “我也要一起去,”薇尔丹蒂仍然不肯松开剑刃:“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谁带我去米德加尔特?” “但我们用不着你,只要他一个人。”卡比笑里藏刀,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了。 霍尔德对薇尔丹蒂的仗义有点鼻酸,但形势刻不容缓,他必须拒绝她。霍尔德转身,几乎与薇尔丹蒂相拥,在她耳边低语:“不要打草惊蛇,现在不是时候,让我去会一会他们。” 接着他用后背挡住了卡比的视线,偷偷把火种交给了雷佛欧,耳语道:“子记住了,逞英雄的机会就交给你了。” 雷佛欧的眼睑都开始颤抖:“霍尔德……你是见过的,他们的手段……” 这可能是霍尔德最后的一笑了,所以他笑得很用心,很温柔:“上次是薇尔,这次是我。记住了,下次就是你。” “你……你他妈临走前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卡比一把擒住霍尔德的手臂:“告别完了吗?该走了。” 该来的要来,该走的还是要走,你阻挡不了命运的大手。 为了不撕破脸皮……起码不在这里撕破脸皮,霍尔德强忍着直接甩开他的手的鲁莽冲动, “命运女神保佑……”默声祈祷后,霍尔德的脸上爬满了苦笑:“希望这能管点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十六章·所谓欲望 上 这是哗变,这很明显是露骨的哗变。 薇尔丹蒂面色阴沉,作为元帅她很明白这个词的意义,是卑鄙的背叛,是同伴的厮杀,起始于人与人最尖锐的矛盾和中伤,终结于意志的统一和乞降者的死亡。 在裂变时刻,他们这种外来者显得尤为尴尬。 燧发枪的火药味在房间里弥漫,刀与剑在砾石上逐渐锋锐。 许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个,不怀好意,就像豺狼注视猎物。 为大局计,谁也不敢妄动,雷佛欧和薇尔丹蒂也一样。 “现在该怎么办,姐?”雷佛欧宛如虫盒里的蟋蟀那样不安,刺客一旦失去阴影的庇护就只能束手就擒,是一块案板上的肉,为人刀俎。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薇尔丹蒂揉压太阳穴,她试图把所做的一切与现况联系在一起:“引信,火种……霍尔德让我们做这些肯定不是白做的,他到底要烧些什么呢?” 雷佛欧掂量着手中的火种,它被储存在一个巧玲珑的铁函里,里面是一层铁胆而外面包了一层骨节木隔热,制作的非常之精妙,他从未见过比这更精致的。 骨节木外壳上刻印着两只手,一只是白色的手,线条温润如玉,柔美非凡,那是一只女子的手。 而另一只指节分明,瘦骨嶙峋,拥有爪状的指尖,恶魔般的黑色皮肤,宛如在腐败溃烂,死亡缠绕着手臂。 接着,好奇心促使雷佛欧打开了铁函。 天哪,那是一团火焰,却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宛如一块从尸堆里捧出来的寒冰,火种不断地燃烧升腾却毫无热度,湛蓝的颜色透着诡异,像是要狠狠地折磨和虐待一切被它引燃的东西,直到将燃烧物化为虚无,连灰烬都将不复存在……死亡的思绪在火焰的中央跃动。 薇尔丹蒂察觉到了这火焰的异况,心中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火函重新合上,并且郑重其事的警告雷佛欧:“千万,不要让它粘上你的肌肤,除非你想割掉一部分肢体。” “这是什么?” “湛蓝颅骨,我们是这么称呼这种火焰的。”薇尔丹蒂对于疾风之壁的那场破天荒的战争依旧记忆犹新:“你听说过死者国度赫尔海姆吗?” “我在书里看过,我们每个人死后灵魂都死神海拉会被囚禁于斯,在无尽黑暗与寒冷中永久徘徊。” “没错,而那些海姆冥界的居民……也就是死人,它们的颅内燃烧着一股灵魂之火,我们便将其称为湛蓝颅骨,平时我们无法触及到这种火焰,因为它只存在于死人的颅骨之中,一旦颅骨碎裂它就会随之消散。” “那它是怎么被取出来存在这铁函里的?” “不知道,湛蓝颅骨在瞬间就会将被它引燃的东西烧尽,以前有几个士兵就是因为溅上了它的火星而丧命,连尸骨都荡然无存,所以应该是没有任何能留存住湛蓝颅骨的方法,除非……” 说着,薇尔丹蒂仔细嗅了嗅这个火函,她嗅到了油脂的气味:“我的天,真的是世界树脂,他到底是从哪里搞到这些的?” “世界树……还有树脂?我以为那只是世界的别称。”雷佛欧作为一个伙子拥有强烈的好奇心。 “尤克特拉希尔当然是有其真身的,sl就是用世界树叶做成的。”薇尔丹蒂对于霍尔德所拥有的藏品表示很可疑:“金宫严密看管着世界树,凡人应该是无法接触的,他究竟是……” “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火种,还有引信……我想我懂霍尔德的意思了。”雷佛欧揉着太阳穴,想起了刺客最熟悉的盟友,那就是黑暗。 …… “嘶……呼……” 悠长的呼吸,尼古丁在血液里游走,用上瘾性来缓解撕裂的疼痛。 霍尔德半死不活地靠在墙上,吞云吐雾:“人类从烟草中获取的并非是尼古丁,而是一种名为镇定的情绪……嘶~~呼……” 说得他好像不是人类一样,而是模仿人类的另一种生物。 霍尔德看了看身旁的尸体,调谑的笑道:“哥们,你也要来一口吗?” 理所当然的,尸体毫无反应,就连血液都凝固,不再流动。 “是啊,尸体不需要抽烟。”说着,霍尔德又吐出一口烟雾。 阴暗的地牢,甚至是同样的牢房,就连尸体都是上午的那一具,刀痕依旧残留在脖子上,那是霍尔德亲手留下的。 “这都是他妈的报应,或许你在死前也经历过相同的折磨。”霍尔德啐了一口血痰,别看他还有闲心调侃尸体,其实他已经被刑具折磨的遍体鳞伤了。 霍尔德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胸口和腹部有二十多处被刀子割开的伤口,伤口浅尝辄止,只是为了让他饱尝疼痛。 “嘎嘎哈哈!今天的美人可太让人愉悦了。” “你可千万别把他玩坏了,我还有很多方法折磨他!” 哦……那难听的笑声,那两个该死的狱卒又来了。 秃头、大眼、低矮、肥胖、还有参差不齐的龅牙以及令人不齿的兴趣爱好构成了这两个该死的双胞胎狱卒,真是下贱之人。霍尔德心中如此咒骂道。 牢门被乓的一声踹开了,两个狱卒拖着他们肥胖的身躯蹒跚着靠近霍尔德:“美人我们回来了~,刚才去听老大训话,他吩咐我们好好照顾你~哈哈哈!” “啊……我日。”霍尔德咒骂着把烟头弹到其中一个狱卒的脸上,看着飞溅的火星把狱卒丑陋的皮肤烫伤感觉真是好极了。 “啊!!!!!!” 整个地牢都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这个贱人嚎得都破音了,看起来他精通于如何带给别人痛苦,却不善于自己承担痛苦,这种卑贱的人不值得尊敬。 “哥哥!”看起来烫伤的那个是哥哥,他的弟弟扭过头来对霍尔德咆哮:“你这个愚蠢的婊子!我会把你的四肢扭下来,把你做成我们收藏品中最精美的人棍!” “来啊,我等着你。”霍尔德歪歪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霍尔德通常不会这么嚣张,当事情还有余地时他总是选择妥协,但当事情无路可退时他就什么都不管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变态都下定了决心要把他折磨死。 “哦……你是想激我把你给杀掉,然后你就能不接受我们的折磨了?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弟弟毫无征兆地,话音未落就从火盆里抽出烙铁捅到了霍尔德肚子上,白皙的皮肤开始冒出青烟,血肉模糊,带着股烤肉的糊味。 “呃啊…………”嗓子里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哀嚎,霍尔德只觉得大脑在紧缩,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缩,灵魂暂时抽离了肉体,灼热甚至穿过皮层直达内脏,他的肠子甚至都在经受灼烧。 弟弟还是不肯松手,将赤红的烙铁一个劲地往霍尔德纤细瘦弱的腹部上捅,感觉要将他脆弱的身体捅穿那般用力。这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分钟,直到烙铁的赤红全部消退,霍尔德烧焦的皮肤牢牢黏在烙铁上为止,他才肯松手,拔出烙铁的时候顺便带下了霍尔德的一块血肉。 “嗯!呼……”在抽出烙铁的时候,霍尔德闷哼一声,看着撕裂的血肉和露出的肠子,他的眼睛开始上翻,黑色的瞳孔已经无力再从眼皮中下翻聚焦,也就是所谓的翻白眼。 被烙铁捅上足足一分多钟绝对比被烟头烫伤疼痛百倍,如果说被一个烟头烫伤都足以发出令人胆裂的杀猪般的叫声,那么霍尔德的喉咙根本无法发出与这份疼痛相符的叫声。 “哈哈,爽不爽?”弟弟露出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容,他们根本不知道被施虐的人经受多大的痛苦。 豆大的汗珠沿着霍尔德鹅蛋一样的脸上往下滴,但对他来说噩梦才刚刚开始。 “……继续!”霍尔德就连犟嘴都已经那么费劲了,为了忍耐疼痛只是说一个词的功夫他都需要咬两次牙。 气血上涌、干呕、疼痛、体温失衡,甚至连肠子都暴露在空气中,但他仍然不肯屈服,他何曾向这种卑微之人低三下四?自尊像是一根钢筋埋入脊柱,无论如何也不允许霍尔德的身姿有些许角度的弯曲。 “哦?你他妈的!!”终于缓过劲来的哥哥捂着他受伤的眼睛,抄起一块新的烙铁再次捅到霍尔德肚子上,还是原来那个地方,同一个伤口短时间内被灼烧了两次。 比上一次还要疼痛,霍尔德清楚的感觉到肠子已经被烧断了,这热度穿透脊髓,导致内脏出血,他的口中也渗出鲜血,这种伤势已经足以致死了。 霍尔德不得不承认这两个死变态真会对症下药,直戳他的痛处,但凡是个正常人类都不会忍心下这种狠手。 “呕……” 因为肠胃的撕裂,霍尔德开始呕血,生命力从破败的身体里流逝,狼狈不堪,却又渗透出一股凄惨血腥的美,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寒梅,或是艺术家妄想的作品。 “啊,玩的有点过火了。”哥哥终于意识到了折磨对象的伤势有些太严重了:“嗨,把他吊起来!” 绞盘开始收束,镣铐拖着霍尔德在墙壁上摩擦,石墙凉得让他脊背发寒。 “好了!”弟弟固定住绞盘,霍尔德现在的姿势好似受难的耶稣,而哥哥丑恶的大脸与霍尔德面对面,近在咫尺,霍尔德甚至都可以闻到他嘴里的恶臭,看见他黑黄相间的牙斑。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立刻死的,对我们的救济你最好心怀感激,”哥哥咯咯直笑,他的大嘴能咧到后耳根:“去,把医药箱里的纱布给美人缠上,能给他吊住十分钟的命就足够了。” “你们为什么要折磨我?” “老大想让你死。”哥哥左眼的烫伤还未完全消肿,搭配满是褶子的油腻皮肤,他的表情更加让人作呕:“但我们不想让你就这么死了……因为很少有像你一样上乘的玩具。” “这里的老大只有一个,叫图翰·莫里斯……你们说得是哪一个?” “你还想再尝一尝烙铁的滋味吗?”哥哥不断摆弄着长柄的烙铁,在火炭里重新加热它:“你最好快速地,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你个阶下囚!” 哥哥起身,给了霍尔德一嘴巴子:“我对不清楚状况的人可没有太多耐心!” “呸。”霍尔德再次啐了口血痰,脸上留下淡红的掌印:“神于海岸行走,见梣榆之木而造人,奥丁赐予其生命和呼吸,威利赐予其灵魂和智慧,维赐予其体温和五感,于是阿斯克和爱波拉诞生了……” “哥哥,这家伙好像开始说胡话了。”弟弟仔细听着霍尔德的耳语,觉得很有意思:“那是你时候听过的故事吗?” “那是人类的雏形,此后他们之中有正义的,有邪恶的,也有庸碌无为的,有的超越了人类本身,而也有的不配成为人类。”虽然因为嘴里含着血丝让霍尔德的声音含糊不清,但他仍然侃侃而谈,缓缓道来,在这个糟糕的时机和诡异的场合。 “你他妈!”哥哥抄起鞭子就是一下,一道鲜艳的伤痕出现在霍尔德的左肩:“下贱的狗,你再指桑骂槐一下试试看?” 霍尔德嘴角上翘,笑得很倔强,他继续说道:“但时过境迁,人类不再以正义与邪恶为标准,而是用权势和金钱分出三六九等,而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义与邪恶混淆不清,人心陷入一片混沌。”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弟弟觉得很奇怪,用手拍打着霍尔德的脸蛋:“嘿?还清醒着吗?” “嘖!”霍尔德猛地一甩头挣开了弟弟的手,眼中露出不耐烦:“我没有跟你们说话。” 接着,他将头颅高昂,阔声问道:“我的丑态你已经观赏半天,快出来吧!面对我!” 狱卒兄弟俩开始将信将疑地环顾四周,对他的话感到毛骨悚然,哥哥一个箭步冲过来拽住霍尔德的头发:“这里没有别人,你再故弄玄虚我会杀了你!我会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真的吗?”霍尔德上翘的嘴角在嘲弄两个狱卒的渺无知,他盯着那盆剧烈燃烧的火焰,那是牢房里唯一的光源。 “你他妈!你他妈!你他妈!”哥哥一边咒骂,一遍抽打着他,霍尔德就像是个破败的人偶在狂风暴雨般的抽击中逐渐崩坏,但就是硬挺着一口气不晕过去,明明没有这铿锵作响的锁链他就会立刻像条死狗一样匍匐在地。 火苗在铁盆中摇曳,明明这牢房中空气如此滞怠,毫无风声,但它就是在动,扭动出不自然的形状。 突然,火苗噌的一声蹿起来,火势大涨快要把天花板给燎着,像是欲望的业火在熊熊燃烧。 、 “游戏,到此为止。”火焰与空气共振,焰心传出一个神秘又低沉地声音:“这里的一切,都腐烂了,这么沁人心脾,包括你,伤痕累累的外来者,你的伤口让我愉悦……” 火焰猛地颤抖,空气甚至都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波纹,逐渐扩散,狱卒兄弟的叫嚷喧嚣在瞬间就平息下来,宛如时间停止一般,他们的动作定格在半空。并且双眼失神,眼仁上翻只留下眼白,像是抽掉了灵魂的木偶,他们的额头上睁开了第三只眼睛,那是一只黄金的瞳孔,拥有无比绚丽的光彩,闪耀着无尽欲望的光芒。 汹涌的火焰之中也睁开了一只瞳孔,一只巨大的瞳孔,是生长在烈焰之上的巨瞳!比黄金还要夺目,华丽得无可复加,唯有天神才能拥有这番光彩。 古老的铭文在瞳孔中一层层的流转,就像是金色的黑洞让人沉沦,凡物在它的面前战栗,赞颂着远古的信条。 霍尔德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想起了那些印着黄金瞳的金币,那是以它为模型印出来的,他即刻问道:“无名之物,报上姓名。” “我……既是父亲,又是母亲,既是过去,又是未来。”独眼的火焰浮在空中,硕大的眼睛一下飘到霍尔德的面前,简直要贴到脸上的距离,甚至可以让霍尔德读出它眼中的铭文。 “吾名为布里希嘉曼——你的对手。” 霍尔德咽下口水,他下意识的要离这个怪物远一些,直到后脑勺磕到了墙:“厚颜无耻……你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说的一切是指?” “所有人,以布里希嘉曼之名犯下的罪过。” “罪过?那并不是罪过。”巨大的眼瞳不断旋转着调校晶状体的聚焦,铭文发出扩散的波动状闪光,像是看穿了霍尔德的心思:“遵循内心的召唤,何错之有?而我,不过是辅以的手段来让他们面对自己的真心。”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人类的自觉和矜持,他们利用欲望作为原动力,而不是肆意地放纵欲望成为一头野兽。”霍尔德否了定它:“你恰恰让他们失去作为一个人类的资格。” 巨瞳露出困惑:“资格?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有那么重要吗?照着人类的观点来说,快乐的生活下去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作为一个‘人’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因为比生命更重要的是尊严……够了住嘴吧,显出你的真身,我不是来跟你聊天的。”霍尔德的体征每分每秒都在下滑,伤口接触空气愈加恶化,说一句话要吐两口血。 “那你为何而来?” “你记得雷佛欧·哈特吗?”霍尔德毫无畏惧,他与巨瞳相视而问:“为什么要杀他?” 这是第一次,巨瞳不再有问必答,它沉默了,静静地盯着霍尔德,让人发悚。 “抱歉,我经过思考之后决定不给予回答。” “呴……”霍尔德轻佻地歪头,并且发出意味不明的应声,接着追问道:“那他的母亲是你杀的吗?” “这个问题也无法回答。” 霍尔德的表情逐渐从戏谑变为冷酷,杏仁状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看不透的雾,不可揣度:“那我权当你是默认了。” “我就是不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呢?”巨瞳的声音通过与空气的震动而发出,本就诡异飘忽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嘲笑,一只没有眼睑的眼珠子本无法表达任何感情,霍尔德却从光线的折射中读出了它的轻视。 “你以囚徒之身又能奈我何呢?”瞳孔幅度的颤动,它注视霍尔德,像是要把他吸入无尽的深渊。 “就在这,就在这间牢房里!我可以让你活着!也可以让你死!”巨瞳的声音越发高亢激昂,它张扬着声势,向霍尔德炫耀权势。 “人生来就不是平等的!相貌、体质、智慧、家境,在出生的那一刻就立分高下!而以此为基石,人们能获取的力量、权利和财富也各不相同!这世界本质是很残酷的!爱和梦想并不存在,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这只巨瞳一反它给霍尔德的第一印象,它开始变得癫狂,对于权利它似乎有着病态的渴望和信仰:“贪欲是不可避免的,而权利则是绝对的,没有权利的人只能臣服于权利者,我!即是……” “啰嗦。” “……嗯?”巨瞳因被打断而显得恼怒。 “我说你太烦了啊。”霍尔德低垂的眼帘猛然一抬,显得晦暗淡然并且了然无趣。 “你在求死吗?”表面的血丝暴起,流动的铭文也泛着血色,黄金般华丽的巨瞳变得暴虐狰狞,无尽的力量因为恼怒在涌动。 霍尔德依旧不为所动,甚至就连音调都不带一丝一毫的变化:“露出你的真身,我不与鼠辈交谈。” “在这里,只有一个鼠辈,那就是你!你是我的阶下之囚,怎敢如此猖狂?”黄金巨瞳盛怒无比,烈焰的温度顿时暴涨,火光大作令人畏惧。 霍尔德猛地被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死死摁在墙上,整个人呈大字型在墙上张开,感觉呼吸越来越费劲,再加上这种开膛破肚的伤势,此刻的他像是一只生物课上被解刨的青蛙。 “这乌瓦克的一切都在金屑与枪火中的剥离破碎中削露出它峥嵘的头角,它是我亲手雕刻出的艺术品,这里是我的领地……”它高亢地宣示着自己对这片大地的所有权,像是一位夸耀辽阔疆土的君王:“而你,不知出处的无名鼠辈!萤烛之火怎敢与日月争辉?” 而霍尔德倔得像头死驴,商人所谓的变通品质在他的身上一点也没体现出来。他甚至都不愿意摆出一幅痛苦狰狞的表情,因为这样有失尊严。 姣好的面容露出青筋,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浊气因为烈焰的高温而在这狭的牢房中翻涌,黄金的巨瞳低诉着人们心中最本质的欲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十七章·所谓欲望 下 嘀、嗒、嘀、嗒…… 随着钟表的秒针发出嘀嗒的声音,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 薇尔丹蒂静静地看着秒针又走完了一分钟的轮回,下一分钟的里程又立刻开始了,一分钟接着一分钟,如蛆附骨如影随形,人类总是逃不脱时间的拘束。秒针总是三兄弟中最勤快的那一个,作为最精细的时间计量单位,只要时间不停止,它也不会停止,直到永恒。 这根秒针让薇尔丹蒂想起了自己,自己不就像这根秒针一样吗? 她只拥有现在,所以她必须充分发挥每一秒的作用,在每一秒绽放最耀眼的光彩,现在正是想这些的时候。 表面冷静,但其实心里已经翻天覆地了,即使在漫长的生命之中这也是她的头一次越狱。如果问世界上哪种人的心理素质最好,那么薇尔丹蒂觉得肯定就是正在越狱的囚犯了。 雷佛欧走到房门边:“伙计,我上个厕所。” “里面呆着去!”守卫不近人情地用矛敲打地面逼退雷佛欧。 就算是遭到这样的待遇,雷佛欧也只能咽咽口水,然后忿忿不平地后退。 “已经三个多时了,他们连厕所都不让我去。”雷佛欧隐晦地注意着门口的守卫,时不时移开自己的视线以躲避守卫的视线:“我们毫无疑问是被软禁了,说是等霍尔德回来,但他估计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门外什么情况?” “大约有二十个猎人,都穿着皮甲,每人都配了一柄腰刀,其中有一些还带着钩索、火铳和弩箭。”雷佛欧细细回忆自己看到和听到的:“门口的两名守卫握着精钢长矛,那是捕熊用的套路,只要两柄矛头冲着门里,哪管他是人,就是头大熊也冲不出去。” “也真是严防死守啊,就为了看守两个人用了二十个人。”薇尔丹蒂皱起眉毛,她的眉毛英丽秀气,像是用毛笔轻描的一捺:“为什么呢?” “或许你昨天大杀四方的时候被别人看见了,他们对你很有戒心。”雷佛欧提到这件事时也不可置信:“你一个人消灭了一支队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嘘……别说话。”薇尔丹蒂的食指点在地上,眼瞳深处绽放出深渊般幽远的咒印,像是盛开的花朵或是无底的漩涡。 “于过去与未来的夹缝之中,我需要命运的耳语,我当知晓此间的一切……” 恍惚一瞬间,雷佛欧仿佛真的看见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命运雀跃着灵动的闪光来至她的耳畔,低语着她想知道的一切,向这位女神露骨的偏心。 而咒力如同藤蔓生长,顺着食指深入地面,透过大理石的地砖朝着地底深处蔓延,直至触碰到那神圣的根须,世界的本源。 尤克特拉希尔(askryggdrasils)即是世界本名,世界这种不可名状的神圣之物选择了以树的形式作为载体,由此,尘世初开。 藉由与世界树的连接,薇尔丹蒂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眼前闪过,她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霍尔德,巴库鲁的尸体,被叛乱者押解的普西,还有那……那罪恶的眼睛,一切欲望以其为中心像辐射一样被扩散出去,仿若神权一样统治着这个城市。 那是何等罪恶的东西,那怪物多看上一眼都令人作呕,虽然这么形容有些奇怪,但它的视线粘稠可怖,与它对视一秒钟便仿若深陷泥潭;无数的金钱,美色和至高的权利像是蟒蛇一样要紧紧缠住你的心智,让你窒息在这片虚幻的死亡之中,成为一具行尸走肉,除了欲望你的脑中空无一物,只知道追求妄想的荣华富贵。 “那么它在哪里?告诉我尤克特拉希尔,欲望之源究竟在哪里?” 她的视角一步步拉开,全景一点点在她面前展现…… 一声尖锐刺耳的吼叫在薇尔丹蒂的脑中炸开:“是谁在窥视我?滚开!” 嗡———————— 长久的耳鸣之后,薇尔丹蒂终于从一片混沌中回过神来。 “咝!啊……好疼。”一瞬间之内,薇尔丹蒂被迫断开了与世界树的连接,这声吼叫让她脸色发白,头疼欲裂:“不可能!居然有生物能够拒绝世界树的权限,它居然在对抗世界本身……” “你,你怎么了?”薇尔丹蒂的反应很吓人,这让雷佛欧也迟疑了一下:“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仔细听我说,”薇尔丹蒂一把抓住雷佛欧欧的肩膀:“杨维奇·普拉多利带着公会三分之二的猎人叛变了,四位主事中有两位向他变节……巴库鲁已经死了,普西被抓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 “别插嘴听我说,没时间了!”薇尔丹蒂显得很焦虑,既慌张又急切,眼神里还带着点不知所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种梨花带雨的感觉:“霍尔德要死了,我看见他的肠子裂的到处都是,就所以我早说他不该去的!那个蠢货!” “别着急,别急……”雷佛欧握住薇尔丹蒂的手,又瞟了一眼看守,还好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冷静……”雷佛欧一连说了好几个冷静,像是对薇尔丹蒂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口与心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言行不一,一个遵循理性一个听从感性,犹如恶魔和天使的耳语交替诉说。 黑暗是刺客最可靠的盟友,所以当一个刺客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不应该再有所行动了。 雷佛欧看着薇尔丹蒂,对于没能拦住霍尔德她很自责,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去够自己横在桌上的宝剑。 不行的,外面有二十个猎人,那是配合默契的队伍,在这种地形他们占尽优势,不可能冲出去的。 薇尔丹蒂拾起大剑决光,杀意凛然,名为决绝的情绪在她的眉宇间肆意纵横,这情绪像是一朵孤高绝美的花在绽放时的不可阻挡,不管多么坚硬的石头它都能钻出裂缝。 能够成功存活下来的人,依赖的必定是他冷静的头脑所做出的正确判断,不要为外物所动,要冷静…… “等我回来,你没必要冒这个险。”没想到薇尔丹蒂说出了雷佛欧意料之外的话。 对啊,霍尔德负责实现我的愿望,他会不择手段帮我复仇,而我在一切结束时候会为此支付代价,这就是我们俩的交易。 “我……”雷佛欧犹疑地开口,停顿了一下。 而霍尔德之所以身陷囹圄,是因为他和图翰的交易,那是他和另一个人的交易,和我无关。 “我……” 我……还是听她的话…… 心里所想的话都到了嘴边,但雷佛欧的嘴巴突然就不听使唤了:“我跟你一起去,别废话!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单刀赴会!” 操,要是真的退缩就连个女人都不如! 听了雷佛欧的回答,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当看见一个人在你眼前做出改变时就会露出那种笑容。 接着,大剑划出半圆形的轨迹后落在薇尔丹蒂的右肩上,她扛着大剑躬身前冲,如同疾行的猎豹那样致命,同时大喊道:“那就跟紧我!” 雷佛欧有些懵,这女人疯了吗?直接冲?但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些了,本能反应已经替雷佛欧做出了选择,匕首已经出鞘了,手和脚擅自动了起来,他的身形紧跟着薇尔丹蒂。 “你们干什么!”门口的守卫反应快速令人发指,几乎是一瞬间两柄精钢炼制的矛头就冲向门里,大喝:“退后!” 其他守卫的火铳甚至已经开枪了,在这回廊里枪声震耳欲聋,还夹杂着弓弩发射的声音,弹丸和弩箭在这狭的环境里破空而行,用极致的速度画出尖锐的弹幕,把这道门堵得严严实实,再往前冲薇尔丹蒂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不,我绝不后退!” 她棕红的发丝因为躯体的发力而在空中飞扬,眼中闪耀这充满勇气的光芒,肩上的大剑就像是一道锋利的白光,比这空间里的一切都来得更快更强,与这一挥比起来,弹幕简直就像在空中静止;而这宝剑,犹如天神伟力斩开一切。 无论是弩箭、弹丸、精钢长矛、甚至是这困住他们的石墙都在这一挥之下碎裂,石质碎粒溅的到处都是,空气因为这一挥而改变流向,石墙上出现了一道从右向左留下来的斜斩留下的裂缝,薇尔丹蒂已经劈穿了这堵半米厚的石墙,甚至可以从裂口里看到另一侧。 “闪开!!”雷佛欧一边让薇尔丹蒂从门口闪开,一边掏出了装满有色粉末的药瓶。 薇尔丹蒂只来得及退后半步,药瓶嗖得一声擦着她鼻尖飞过,然后在回廊里炸得粉碎。 嘭!灰色的烟雾遮蔽整条回廊,火光透过粉尘颗粒变得模糊不清,谁也看不清谁,到处都是人影里在烟雾里涌动。 “到底在哪啊……”雷佛欧沿着墙边摸索,将双手靠近那团朦胧的火光,直至摸到那粗糙的线状物,那就是他埋下的引信,他花了一上午把所有油灯通过这根引信连了起来。 清亮的哨声突然此起披伏,像是鸟鸣般委婉高亢,那是猎人们在用暗号通讯彼此的方位。 “———!(说话!)” “——(我在走廊最南边。)” “-—(我在他旁边。)” “~(我在中间。)” 雷佛欧身后的烟雾忽的凝聚成一条直线……不,那是那是从身后袭来的刀锋,烟雾因为猎刀在空气中快速划过,甚至还来不及散开就附在了刀刃上,一同被附在上面的还有凶恶狠毒的杀意和破风的响声。 叮!火花在烟雾中四溅,刀刃的对撞发出清脆的鏗鸣回荡在走廊里,雷佛欧迅捷的反应救了他一命。 两把兵刃横在雷佛欧和这位凶神恶煞的猎人当中,他们面对面互瞪,距离不过两指而已。 “~~!!(目标在我这!)” 雷佛欧左右两侧的雾气被猎刀猛地划开,猎刀在空中抡圆笔直地劈向雷佛欧的脑袋。 这一瞬间在雷佛欧看来变得很慢,眼睛睁大而瞳孔缩,倒映在他眼中的世界满溢死亡。这一瞬间他的大脑里演算十几种应对行动,他试图逃过这追魂索命的一瞬间,但是没有一种应对能让他活下来。 面前有敌人与自己对峙,两侧也有敌人,他们手里的刀马上就要把自己的脑袋剁成两半,而身后是一堵无比严实的石墙。 在这一瞬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轨迹穿过他的身体,把他钉死在这个朦胧、闷热、杀意盎然的角落;所有人类死掉之前是不是都有这种感受,在此时此刻死去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是某种责任和义务,自然而然地推动他坠入深渊。 雷佛欧正欲闭目待死,但一抹血一般的鲜红洒进他右眼的余光,利刃插入岩石的巨响令他的右耳振聋发聩……他还没来得及往右看,突然又听得左耳边传来一声闷响,那是一拳入肉的响声,袭击者的腹部被薇尔丹蒂一拳打得凹陷,然后横飞出去。 “嘖……滚开!”雷佛欧一脚踢折与他对峙的猎人的膝盖,然后趁他跪下的一刻用匕首抹过脖子解决了他。 这时雷佛欧才看清楚自己的右侧发生了什么,一把大剑把猎人的脑袋凌空钉死在了石壁上,血液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分成细的支流,让地面满是鲜红。 看起来这把剑像是被投掷出去的,但剑身却没入墙壁三分之一,猎人的尸体以脑袋为原点被悬空挂在了墙上,这需要多大的力量? “快做你该做的!”薇尔丹蒂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猎刀,立刻就与猎人们厮杀一处。 刚经历过生死线徘徊,雷佛欧的手有点不稳,他颤抖着打开火函,湛蓝的火星从火函中溅射而出,但火苗就是怎么都对不准引信。 雷佛欧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但是依旧无法停止颤动,这该死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点不着。 薇尔丹蒂操着两柄猎刀上下翻飞,击退所有胆敢靠近雷佛欧的敌人,她的身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他们两人微弱的生命,下一刻可能就会在这条重重围困的走廊里消失。 “光明照亮了黑暗,黑暗却容不下光明,日光下所见一切皆是虚幻,捕风捉影。”雷佛欧轻念着这段再熟悉不过的教条,闭上了眼睛:“摒弃万物假象,我将藏身于阴影,独自沿着虚空前行,在硬币背面寻求生命的真相,在恰当的时候予以终结……” “若是信仰即为神明,我愿躬耕于黑暗,生于斯,长于斯,以刺客之名行讨暴之事;叩伏于霍德尔hdr的旗下,愿黑之神免我痴,免我苦,免我无枝可依,免我颠沛流离……” 祷告的词终了,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封印解开了,雷佛欧不再颤抖和恐惧,这湛蓝色的火星终于肯溅落在引信上。 这蓝火沿着引信飞速吞噬沿途的一切,所有灯油都只能在碰到它的瞬间变成一团升腾的蓝火然后消耗殆尽,它所到之处只留下一盏一盏的空油灯以及如约而至的漆黑。 “嘭!嘭!嘭!……”那是每一盏油灯在燃尽时留下的空爆声,像是光明在临死前的最后呻吟。 随着空爆的闷响越来越远,耳边再无其他,没有人敢发出声息,只有安静……光明在沉默中溃散,黑暗在死寂中蔓延。 …… 下午两点半·奥尔福德场地牢。 烈焰在地牢里翻涌,冰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窒息的高温,这烈焰是光,也是欲望的源泉。 霍尔德用尽仅剩的力气,从紧咬的齿间挤出这句最后的话语:“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败者,没有提问的资格。” 附着在硕大眼瞳上的火焰就像是尖刺刺进霍尔德手脚上的动脉,然后更多的触手扎入他的躯干,霍尔德被怼到浮空,火焰的灼烧沿着血管游走,比烙铁更甚,感觉全身都沸腾起来,他的身体就像一壶开水,把血液都要烧干了。 “你知道狮子吗?狮子会把所有闯入领地的生物视作它的所有物,不管是当做玩具还是食物都在它一念之间,就像是高贵的君王。”这只大眼睛骄傲得就像狮子一样:“你可以用余下的时间后悔闯入我的领地。” 霍尔德说不出话来,高温充斥着四肢百骸,大脑也开始混沌不清,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眼睁睁看着巨瞳从无生有,从瞳孔的中心分离出一颗正常大的眼珠,就像霍尔德在那个囚犯的喉咙里看到的一样。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一直会有人听我摆布吗?”巨瞳将那只眼珠抵在霍尔德的额头:“根据活体尸臭的用法不同,起到的作用也不一样,这是我从某个猎人身上学来的……你早上见到的囚犯,那是我想封他的口,所以我将分身放在他的喉咙里,然后你看见那两个蠢货了吗?” 巨瞳微微转向定格在一旁的双胞胎狱卒:“我将我的分身嵌在他们的额头上,他们就可以获得我的力量成为我的仆人,而你远比他们两个来得有价值。” 霍尔德感觉额头烫得龟裂,有某种华丽而肮脏的东西就要从裂缝里钻进自己的大脑。 “我将摧毁你的一切,然后…建立我的疆土!就在这乌瓦克的灰烬中诞生,那将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雄城,你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 肚子上的伤口被撕裂的更加狰狞,霍尔德千疮百孔的躯体终于在外力的高压下走到尽头。 “熔……熔岩的火花在混沌中闪现,神明便取来布置了日月星辰,有早晨、有黄昏,便是一日,周而复始。” 巨瞳眼中闪动微光,它明白这是什么,只是不明白霍尔德为什么要在这时说起,而霍尔德顾不得颅骨开裂般的疼痛,不紧不慢的陈述这悠远的传说。 “一对双胞胎自奥丁的膝下诞生,命中注定。从此光与暗界限分明,不复混沌……” “我对付其他人类花不了这么多时间,你很难缠。但是现在,闭上嘴,向我臣服!” 眼珠化为黄金眼的纹饰被嵌入了霍尔德的额头,霍尔德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这样,就连你也属于我了。”巨瞳松开霍尔德,任其摔躺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 然后是长久的寂静,如果谁也不说话,那么这地牢里什么声音也不会有,漫长的走廊和众多的牢房如同棺材,充满死气。 “我为什么还是看不到他的记忆?”巨瞳表面甚至暴起了些许的血丝,眼中本能地闪过一丝不安。 “嘭、嘭、嘭……”油灯燃尽的空爆声从楼梯口向地牢深处传递,宛如为了某物的降临而献上的礼炮。 声音远去,死寂又重新降临,而牢房外一盏油灯都没有。 很黑,什么都看不见,牢房里火盆的光芒都无法穿透过铁栅栏,如同黑暗本身拒绝了光明的照射,又好像除了这个牢房之外的空间全部消失了。 “那是引信烧过的痕迹吗?”巨瞳的目光扫过火焰留下的焦黑,它无法做出表情却发出一声轻笑:“不知道是谁想做什么,但事到如今这座陆上孤岛已经没有人能与我对抗了,接下来需要除掉的就只有……” “滴嗒。” 这只是微弱的声响,但在死寂环境下被无限放大。 巨瞳微微回身,似乎有什么液体从牢房的天花板上滴了下来。 要知道这里可是洞窟地牢,所有建筑都是石质的,低温之下很难渗水。 巨大的眼瞳露出不耐烦,不管是什么,它都准备离开这里。 “滴嗒。” 又是一声。 “怎么会失灵?”布里希嘉曼想让活体分身从这个空间中消失,但分身却毫无反应。 未知的可怖在布里希嘉曼的思绪中蔓延,像是像是一只大手握住了它的身体,纯黑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凝视着他,不比黄金华丽,但比深渊还要深远。 “滴嗒。” 又有什么液体从天花板落下。 布里希嘉曼打了个寒蝉,然后缓缓转身。 滴滴嗒嗒的,不明液体越漏越多,从天花板上连成一线。 这时它才看清楚,那漏下来的不知是什么,黑色又粘稠,比石油浓重百倍,像是腥臭的血液,又宛如黑暗的本体。 “这是什么?” 恐惧无边!这是它第一次感觉到战栗,身体的某处开始颤抖,恐怖引起绞痛,不住抽动,不管是什么样的欲望都盖不过未知虚空令人窒息地蔓延扩张。 这涓涓的黑色细流越来越粗,涌如瀑布,将要淹没整个牢房。 “咻…” 牢房的火盆原因不明的熄灭了。 现在,这房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依附在火焰上的它自己了。 大大的眼瞳里映满绝望,伟大如它,欲望之心·布里希嘉曼居然被困在了一间的牢房。 “让我出去浑蛋!”血丝布满了巨瞳的表面,巨大的晶状体狠狠地撞在铁栅栏上,火焰的触手拼命伸向铁栅栏外的黑暗。 等等……栅栏外的……黑暗? 细细地触手伸向栅栏外,触手却传递来稠密、浓重的触觉,原来牢房外也是这种流体,是粘稠的虚空。 色欲,贪欲,掌控欲都不复存在。 不存在任何虚幻,击碎所有的欲望,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无情,恐惧绝望的高压让一切都匍匐在地,就连最基本的求生欲都被毫不犹豫地碾碎。 巨瞳原本的光芒飞速黯淡,原本不可一世的灿烂金光变成了一只将死的萤火虫,牢房即将全部淹没,布里希嘉曼还在拼命地往上游,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死死得顶着地牢的天花板,争取最后一点空间…… 但这都是无用功,最终一切都被黑暗淹没,没有给任何生物留下一丝丝喘息的余地。 它淹没在了这粘稠的虚空之中,被虚空吞噬后什么都看不见,黑得就像是闭上了眼睛。 “兄长巴德尔是光的神,奥丁将他变为了白天的化身,无论是温暖的阳光,粼粼的波光,或是人们眼中希望的火光,那都是他的化身。在白天,巴德尔无处不在。”突然有个声音像水鬼一样,趴在布里希嘉曼的边上继续着刚才的传说。 “而弟弟霍德尔是暗的神,他继承天空的阴暗,他双腿残疾、天生盲目,注定了只能与黑暗融为一体,出没于夜晚,他即是黑暗的化身。在夜晚,霍德尔无所不能。”说着,霍尔德笑了,他的脸苍白的得像是魔鬼,身上裹挟着纯粹的黑暗,双眼闪烁着妖艳的翠碧色光芒,笑容犹如艺术品般的完美,带着精雕细琢的无情。 身上的伤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对他来说浸泡在这流质的黑暗中,就有如在泡回生的温泉,黑暗之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封疆?领土?还是雄城?这乌瓦克你想要我就封赏给你好了,反正这星月之下,寰宇周天皆是我的国度。” 霍尔德轻轻抚摸了一下巨瞳,然后对这巨大的眼瞳吹了一口气,这吐息拂过的部分全都失去了生机,在粘稠的黑暗中分解、变质、消失不见。 巨瞳被不断吞噬,还没被吞噬的部分也暴起血丝,在将死的暴怒中吐出最后的话语:“不要嚣张的太早,这不过是我的分身!” “我等着。”霍尔德笑了笑,振臂挥散了巨瞳最后的部分,它彻底的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丝精血,看来这就是它的分身。 霍尔德将这黄金般的血液放入收着眼珠的瓶中,眼珠贪婪吸取这滴来自本体的精血,然后它更加精神了,更想回家了,它开始乱撞瓶壁,仿佛能感应到它的本体在哪。 霍尔德看着瓶子里这枚活奔乱跳的眼珠,轻蔑地笑,像是嗜杀的君王:“恐怕我等不到你来了,因为我就要亲自杀过去……” 黑暗并不散开,反而更加浓郁,霍尔德则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然后遁走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十八章·路的分歧 引信烧完了,现在黑暗降临,它统治着所笼罩的一切,雷佛欧也不例外,在一片黑暗中他站在原地,惊慌地捂住口鼻,一丝气息都不敢发出来。 不知怎么的,周围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没有出鞘的声音,也没有脚步声或者是猎人的口哨声,一切都在一片漆黑中泯灭。 薇尔丹蒂和雷佛欧一样,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依然不安的环视四周,手里的大剑越握越紧。 她是那么不安,在黑暗里她就像是一只囚笼的困兽,只能听着,感觉着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任人宰割。 黑暗中突然有了一些响动,像是……像是什么东西被折断的声音。 纤维,皮肤,还有硬质物互相摩擦,最终被折断……对,就像肉与骨的声音,它们最终沮丧的分离,让头颅藕断丝连的挂在胸前。 噢,那原来是脖子断掉的声音。薇尔丹蒂突然就想起来了。 喀嚓,喀嚓,喀嚓…… 像是被什么沉重的绳状物勒断了骨头,这声音一次又一次响起,每次响起都意味着一条生命在死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脚边缓缓地爬过,薇尔丹蒂感觉到了,地面传来有节奏的振动,她的脚脖甚至都碰到了那……无法言喻的恐惧,既像是气体又像是流体,又像某种爬行动物。 然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不光是脚边,从石壁上,岩顶上,整个走廊的四方,那种蠕动的恐惧充斥这狭的空间,这条走廊被塞得满满的。 触手……对!像是深海巨鱿,不!那是比克拉肯(krak)还要深邃的战栗,比不可测的大海更令人窒息。 因为在那个境界一切皆无,你所见所想皆是黑暗。 这些触手们毫无疑问感知到薇尔丹蒂的存在,它们有意识的绕开她,接着不停地沿着走廊向前摸索,并且带走沿途所有生物的性命。 薇尔丹蒂甚至觉得这些不明爬行物是长了眼睛的,只是没有睁开,因为它们即使合上眼睛也对黑暗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宛如霸道可怖的君主与之无尽的国度。 过了片刻,这细微鬼祟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这条满是鲜血的走廊将迎来再度照亮它的第一缕光芒。 唰!——有人擦亮了一只火折子,露出了他对着镜子反复训练的招牌微笑:“你们还好吗?” 清冷的微光把霍尔德的脸照的雪白,或者说有一股病态的苍白,不像是人的脸色。 薇尔丹蒂有点不太敢相信,显得不知所措。她眨眨眼,深呼吸,然后伸出左手在霍尔德的腹部抚摸。 霍尔德低头看了看她正在乱摸的手,问道:“你在做什么?光明正大的性骚扰?” 薇尔丹蒂什么也没有摸到,他的腹部看起来很健康,没有外露的肠子,也没有撕裂的伤口, 甚至连一丝疤痕都没有,只是缠了好些破烂肮脏的绷带。 “怎么回事?你去了哪里?”她明明用至高权限看到了霍尔德将死的样子,那种伤势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 “我……我被他们带走,与你们分开关了起来,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霍尔德舔舔嘴唇,挪开了眼神,这并不能算撒谎,只是略过一些关键情节:“雷佛欧人呢?” “这些,都是你干的?”雷佛欧现在才出声,原因是他被满地的尸体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些猎人刚刚还活蹦乱跳地要取他性命,但霎时间就死亡了,他们的脖子被整齐划一的折断,那是他们的致命伤。 “这样不好吗?他们要杀你们两个。”霍尔德淡淡地说:“所以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但、但你是怎么做到的?!”雷佛欧突然觉得很幻灭,他作为一个杀手,他千辛万苦地磨练自己,为此他身上的大伤痕不少于二十处,费尽了周折才能够杀掉一个目标,而真正有力量的人的做法完全不一样。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霍尔德只是一个会点咒术的商人,雇佣了一个美女保镖。 “如果想学我以后会教你,但现在我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去做。”霍尔德转头问薇尔丹蒂:“你应该知道在哪吧?不是用深渊回视看过了吗?” “你……” “你的问题太多了,快去找图翰。”霍尔德掏出怀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快没时间了,要赶在它察觉之前……” 下午:0,奥尔福德场·未知区域。 图翰拄着刀,靠着墙根一步步往前挪。 血顺着衣襟往下流,每一步脚印都是红色的。 这流下每一滴,无一不是部下的血,有些是忠于他的,有些是背叛他的。事出突然,他逃过无数追杀只身到此,血的腥味弥漫在阴暗的甬道里。 嗖的一声,一根长矛从墙中刺出,利刃擦过图翰的脸颊,立刻出现一道血丝。 图翰的第一反应是捂上嘴低下身子,慢慢后退,他的瞳孔因为受到惊吓而缩,但他就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墙的那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堵墙是砖砌出来的,里面是中空的,这种暗道在奥尔福德场有很多,一定要仔细搜查!” 这是卡比·利威尔的声音,这个莫西干头的混蛋当初还是图翰亲自提拔上来的,现在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 四散的脚步声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普西呢?这座地堡他当初是参与修建的,他还是不吭声吗?” 图翰忘不了这个声音,这是塔拉法,公会的元老,当初他为了邀请塔拉法入会花了很大代价,早就知道他是个实打实的老狐狸。 “屁都不放一个。”卡比不屑地吐了口痰:“大家都是在乌瓦克混的,装什么信义啊,要说肮脏的事大家都做过。” 塔拉法不再作声,只是一口口抽着烟斗,他并非像年轻人一样不知廉耻,做着不知廉耻的事情还理直气壮的说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这位老人很明白背叛这件事的性质,但他还是那么做了,对于阵营的清楚认识正是他能活这么久的秘诀。 “反正图翰是不可能赢得,在那种怪物面前,人类无能为力。”塔拉法吐出烟雾之后这么说道:“人类所有的行动都是出于欲望,所以人类根本不可能战胜欲望本身……总之图翰肯定就藏在这座地堡的某个阴暗角落,就像只老鼠一样。” 说着,他抽动一下那苍老满是褶皱的鹰钩鼻,似乎是闻到了什么,然后一把握住卡比的长矛缓缓举到眼前,老眼看似昏花,实则却闪烁着时光沉淀的经验。 “怎……”卡比也没有再问了,他也看见矛头的刃带着一丝血红,虽然只有让人难以察觉的一点点,但颜色的确新鲜极了。 图翰放下捂着嘴的左手掏出火铳,没有必要在掩藏气息了,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塔拉法和图翰的火铳不约而同地抵住墙,并且慢慢挪动枪口,推断对方究竟会站在墙那边的什么位置,这是为了让子弹能够穿墙而过,一枪爆了对方的脑袋。 最终两柄枪口隔着墙对准,分毫不差。 砰!一瞬之间,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火!两颗弹丸穿透墙壁的外层在中心相遇。 空心砖砌的墙并不是很硬,弹丸在墙中撞弹,火花和弹片把墙体都震出裂痕,两柄被两位老猎人各自珍藏了很久的火铳就这样炸开了膛,然后报废。 强烈的声波把两人震得耳鸣,但谁也不会因此停止战斗! 紧接着弹丸进入墙壁的就是刀刃,两柄猎刀被同时插入墙壁,图翰隔着墙刺中了塔拉法的右腿,而塔拉法刺中图翰的左肩。 两人似乎隔着墙都能闻到彼此血液的味道,就像两匹嗜杀的孤狼在狭路偶遇。 “原来在这!”卡比也将长矛刺进墙壁,但是他太慢了,两个人的交锋已经结束,图翰抽出刀朝前飞奔,而塔拉法如影随形。 两人隔着墙,但对方的动作都好像尽收眼底,这场战斗默契的就像是在跳一支舞,他们都无比熟悉对方的节拍。 “你追不上我,塔拉法,这两条路的方向不同。”图翰的声音回响在暗道里。 的确,塔拉法的前面是个转角,而图翰却是笔直向前。 “是嘛…”塔拉法从掏出一枚铁质的黑火药炸弹,用报废的手枪撞锤打出火花,点燃之后往前一扔。 “嘭!” 巨响之后飞沙走石,两条道路在在图翰的面前炸穿了,塔拉法的身影从烟雾中显现,这一幕和他戴着的那顶游侠风格的宽檐帽有种说不出的搭配。 “你不知道晚节不保这个词吗?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这是变节后的第一次面对面,图翰用一句打趣拉开了序幕。 他的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多愤怒,更多的是决绝和杀意。 “我知道,”塔拉法点点头:“但我还是选择这么做。” “你已经没有路可跑……”卡比刚要上前,却被塔拉法单手拦了下来。 “让我们两个老人单独说说话,退开吧孩子。” “老头,你要知道如果让他跑了……” “我知道是什么后果。”塔拉法把帽檐拉得更低了,没人看得清他的眼睛。 卡比不再说话,退去一旁。 “为什么要背叛我?”图翰的话锋突然凌冽:“你对我有不满吗?” “我并非是对你有何不满,图翰。”塔拉法苍老的眼睛里多了些不忍:“但是你赢不了它,你不够强大,败者的下场只有死亡,我还不想死。” “你们凭什么判定我的失败!”图翰呐喊起来,他的心简直痛得滴血:“如果你们不背叛我,我们必定胜利!!” “不要异想天开了,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有些事并不是努力了就会成功!它的力量无穷无尽,所有的欲望都是布里希嘉曼的养分,它只会变得更强!” “布里希嘉曼到底是什么?”图翰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问题:“它不是人类吗?它到底是什么?” “是欲望之心。” “欲望之心到底是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图翰不再问了,他还是听不懂塔拉法说的。 “你亲眼看见就会明白了,服从它你就会拥有一切,反抗它即是在反抗乌瓦克……现在还不晚,放弃吧,或许你还能留下一条命。” “你亲手杀了巴库鲁,我们之间唯有一死才能停止这场战斗。”图翰固定好了受伤的左臂,握紧猎刀。 塔拉法先动了,古稀的老人却拥有久经锻炼的躯干,像是惊雷一样迅猛,受伤的右腿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 图翰也猛然出刀,黑暗中出现了交叉状的火花,接连不断的闪现又熄灭。 射术和刀法是猎人的必修课,无论是自学还是有谁指导,所有猎人都练习过。 而这两个人的刀法随着年龄的增长炉火纯青,挥刀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刚猛,刀刃上的豁口也越来越多。 他们别无选择,仇恨在一夜之间就让两个人处于对立,不由分说地抹灭一切情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十九章·偶尔想起过往 “你猜对了。” 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塔拉法翻开了自己的底牌,那时他还不能算是老人,头发胡子都还带着黑色,他刚满五十,半百知天命。 他在那个夜晚几乎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了赌桌上。 “我的底牌是a,而明牌是6和4,正好1点。” 在这个以1点为名的游戏里,1点就是玩家能凑出的最大点数,塔拉法的牌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但他的表情凝重得就像是躺在棺材里。 这是一场声势宏大的对赌,赌注是未来的十年,输家要成为赢家的下属,长达十年。 十年,你能做到多少事情?十年对你来说究竟拥有多少价值?所有人都不清楚,这是个未知数,一切皆有可能,未来正是因为这不可确定的随机性而变得重要。 但当你的未来已经确定好了一条路线,你能想象出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你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做着某个事情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失去了未来。 就好比……在未来十年内,你一定是某个男人的下仆,甚至他要让你为他洗脚你都无法拒绝,这就是典型的失去未来。 与他对赌的玩家,图翰·莫里斯,拥有凌乱的胡茬和健壮的肌肉,透着蓬勃稳健的爆发力,看得出他的外在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一些,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 关于这个对手的标签有很多,比如说获得了去年的‘最大猎物’头衔,乌瓦克的新秀,知名猎人。 总的来说,图翰就是一个猎人,他大概把这张赌桌也看成了狩猎场。只是此刻猎手是塔拉法,而猎物是图翰,不过立场在这张赌桌上每一刻都有可能互相转换。 在一个微妙的时间点,猎人就会变成猎物。 “你的1点是最大的点数,你是否觉得已经胜券在握呢?”图翰摩挲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我还没开牌,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塔拉法的呼吸有些沉重,他摁住太阳穴紧盯着图翰的牌,图翰的明牌是一张a,读不出他的暗牌是什么,已知的只有一个细节:图翰从来没要过牌,他也没有打算要牌。 这非常像是1点中的某个牌型,塔拉法甚至能听见自己颅内大脑飞速运转的声音…… 1点的确是最大的点数,但不是必胜的点数。图翰一次都没有要牌,而他的明牌是一张a,这牌型像极了bkjak,那是1点里的至尊牌型,由明面的a牌(即是a,1点中算作11点)和暗里的牌(即是10点牌,10、j、q、k在1点里都算作10点)组成,也就是所谓的起手1点,类似麻将里的天胡,即使对方玩家通过要牌也凑出1点,在这种同样是1点的状况下依旧是bkjak最大。 在与庄家对赌的时候玩家一旦摸到bkjak是不能加注的,必须立刻开牌,然后庄家直接输给玩家赌注的15倍。但按照乌瓦克的规则,玩家之间对赌则可以无视立即开牌的规则,即使你已经拥有了bkjak手里掌握着胜利,也可以引诱对手继续下注,然后让他统统输光。 这真是一个恶魔般无情的狡诈规则。 究竟该不该认输呢?在1点里,认输只需付一半的筹码,但作为交换你永远失去了胜利的机会,不管对方的点数是不是比你。 塔拉法此刻的感觉就像是手无寸铁的猎物被拿着火铳和长矛的猎人逼上悬崖,眼前是利刃和弹丸,而背后是未知的深渊。 悬崖决策,究竟是应该跪地求饶保住性命呢,还是跳下悬崖赌自己摔不死呢?毕竟你不知道悬崖下是什么,可能是冰冷刺骨的激流,也有可能是救命的垫子,所谓未知的可能性就是这样了。 这么想来每个人一辈子都在沿着悬崖边缘行走,在你犹豫的时候,现实生活就会无情挤压删减你人生的可选项,到最后你能选择的就是逐渐习惯在生活的高压下喘着粗气存活…… 当然也有不少人选择跳下悬崖寻找新的天地,有些人成功了,他们超脱世俗,活出自己的精彩;而有些人失败了,从此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下落不明。 人在紧张的时候思维容易发散,塔拉法闭上眼阻止乱七八糟的发散性思维,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直觉。 “开牌,我的字典没有认输这一说,我不相信你的运气这么好。” “有些事,由不得你信不信……” 那时塔拉法或许就隐约想到了,在十年后的某个下午,他们会互相厮杀,在这暗无天日的夜幕之下。 时间回到长夜纪元99八年11月7号,奥尔福德场某条阴暗的走廊中,两人的气氛剑拔弩张。 “其实我挺不喜欢这样的未来。”塔拉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在激烈的战斗里更多的是刀刃的铿鸣,老人这样平淡的话显得很突兀,立刻就消散在刀光剑影里,不多做一刻停留。 但是图翰听到了,他还是能听见这个老对手的声音,即使是最轻微的一句话,回应道:“这种时候后悔,太晚了吧。” “你误会了,我从不后悔。” 塔拉法腰部突然发力,难以想象那是一个60岁老人能做出的动作,刀口自下而上猛地一撩,腰部大幅度的转向,似乎能听见脊椎因为大幅度扭曲嘎吱作响,几乎就要因为这夸张剧烈的动作而断掉,但精炼强力的腰部肌肉承担了所有负荷,从而造就了一记完美的回旋斩,力道大得超出想象,弧线完美得如同天边的满月。 图翰没有料到,他匆忙地招架根本挡不住这一斩,手中的刀刃锵得一声弹开,差点就要脱手而去,图翰的右手甚至因为剧烈的麻痹而短暂失去知觉。 塔拉法的猎刀挥至半空当中突兀地停了下来,刀口转向前方,接着是毫不拖泥带水、自上而下的一记竖劈,腰部还没有完全转过来就要扭向相反的方向,这对于腰部肌肉是乘以双倍的负荷。一套连招没有多余的动作,施展的快速敏捷、天衣无缝,熟练得像是每一次杀人都会用上这一招。 图翰及时的后退了半步才躲掉这致命的一击……但这不是一次完全的躲避,失误的代价是从图翰的左肩到腹部出现一道深沟状的伤口,差点就把他的锁骨砍断了。 这真是雪上加霜,之前两人隔墙互捅时左肩就已经被戳伤了,这一下劈砍让图翰的左手彻底行动困难。 不过还好,唯一对图翰有利因素就是塔拉法的状况也不太妙。 塔拉法的右腿同样鲜血横流,刚才一系列的剧烈动作已经让他大腿的伤口大幅撕裂,肾上腺激素不断从这个老人体内涌出用于缓解疼痛,但右腿的失血状况已经开始显现,比如右腿触觉的灵敏度下降,以及行动的迟缓,就像是大脑的神经信号传到右腿时产生延迟,右腿开始不能迅速正确的执行大脑的指令。 这一瞬间的塔拉法因为用尽全力的竖劈而蹲伏在地上,但下一刻他就会抽身拉开安全距离,图翰受的伤已经比他严重许多,这场战斗的时间拖得越久,对塔拉法来说是更有利的。 但图翰不可能让他那么简单就抽身而去。 手中的猎刀顺势转动,右手在空中顺应作用力划出半圆形的弧线,图翰回身就是一记横扫,塔拉法的脑袋刚好在这弧线轨迹上。 “叮!”塔拉法抬起刀刃,刀背往左臂上一架,斜在脑袋上格挡住了这记横扫,两柄猎刀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各自改变弧线,交错分开。 如果是平时,塔拉法可以做到同时做到格挡与起身拉开距离,但此刻他的姿势是以右腿为中心蹲伏,而右腿因为失血无法支撑他迅速站起来。 图翰绝对不会放过这一丝空隙,右手自然地划过头顶然后就是一斩!两斩!三斩!在左手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他单用右手连斩三下,右手部肌肉因为用力过猛青筋暴露。 一般战斗里是不会使用单手连斩的,因为单手迅速的连斩非常费力,不像双手连斩那样一只手用以辅助斩击,而另一只手主要负责发力,籍此精度、力度、连斩频率都可以通过左右手互相协调而得以把控,像是投三分球那样。 而单手连斩全靠一只手把控精度、力度和连斩频率实在太勉强了,但图翰别无选,在这短暂的瞬间一定要给塔拉法带来伤势,是那种可以挽回败局,甚至决定胜负的致命伤势,否则再多拖半分钟……不,乃至多拖10秒都对伤势较为严重的图翰都非常不利。 塔拉法很清楚这一点,他没选择急于强行用伤腿起身,那样很可能露出破绽,他选择将蹲伏中心迅速换到左腿,同时将刀横在头上像是顽石一般抗下三连斩,刀刃几近崩口,塔拉法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去他妈的!”图翰臭骂一声,豁出去了,他仗着高度优势抬起左脚就是一记侧踢,塔拉法来不及格挡,这记侧踢正中右肩,因为冲击力失去了重心而不住地倒退,但不管重心如何偏离动作如何变形塔拉法就是不能倒在地上,这种时候倒地简直等同宣判死亡。 图翰终于抓住机会欺身向前,如蛆附骨地紧紧贴着塔拉法,眼睛泛起血丝,青筋暴跳宛如恶鬼,用尽全力的一记突刺,正中腰部。 终于,塔拉法的肋下绽开了一朵美丽的血花,不过因为图翰单手脱力的缘故所以伤口不深,塔拉法及时的格挡也救了自己一命。 接着两人扑倒在地,扭打做一团,就像是两只最原始的野兽,躺在地上四肢并用,既不用兵器也没有什么章法,就只是凶狠的扭打。 你往我脸上来一拳,我往你腹部来一脚,头槌或是揪衣领,能用上的都用上了,完全就是两个普通混混打架。 但谁也没办法制服谁,精疲力尽的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他们试图用最后的武器——自身的重量去压倒对手。 滚了好一会,伤口流出的血在地上蹭的到处都是,最终还是较为年轻的图翰占了上风,他坐在塔拉法身上扼住脖子,试图用最直接野蛮的方式终结他的生命,老当益壮最终还是没能敌过岁月的无情。 老人逐渐放弃了挣扎,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已经认命了,任由图翰一点点握紧他的脖子……咽喉的两侧触碰在一起,再加上喉结,所有颈部的器官都被挤压在一起,剧烈的痛感由此产生。 感觉,大脑和身体快要分离了。 就差一步,仅仅就差那么一点力气塔拉法就会窒息而亡,但就在这种时候,图翰松手了,微微地、一点一点地放缓了力道。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塔拉法这个白发斑驳的老人,突如其来的酸楚从鼻腔一直延续到心脏,而心脏像是一颗被风干的梅子那样酸,让图翰抿着嘴,眉头也紧紧皱着。 心在流泪,所以脱干了心脏的所有水分,变得皱巴巴的,像梅子那样在风干后只留下了无尽酸楚,酸的让人掉眼泪。 “呼————哈……”塔拉法躺在地上,深喘一口气,感受了一下活着的美妙,然后问道:“为什么?” 图翰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我突然想起……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然后,很难受……“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图翰的嘴角抿得越来越紧,他从记事以来只哭过三回,这个七尺多高的糙汉子发过誓再也不哭了,但他实在是太难受,难受的让人想哭。 塔拉法望着图翰,沉默了好久,之后,他回答道:“生活有时候不容我们选择,我只是想活下去。” “谁都想活下去!我也想活下去!巴库鲁也想活下去!”图翰揪着他的衣领怒吼道,像是发狂的狮子:“为什么要杀巴库鲁?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你知道吗?”塔拉法的脸上突然露出微笑:“刚才我也想起了那天晚上,我们初遇,一场赌局让你赢下了我,这其实已经揭露了我们两个关系的本质,成王败寇。” “你把我当朋友,但我其实不是你的朋友,我只是依照利益做出了选择,我今天臣服于布里希嘉曼,就像那天我臣服于你一样。”塔拉法的笑容越来越诡谲,但总觉得……掺杂着无奈,虽然被隐藏的很好,几乎让人发觉不到。 “究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打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打一开始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是个利己主义的老头子,我这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再给我十年我也不太可能改变……就像这地堡里所有变节的家伙一样。”塔拉法笑着摇头:“不要傻了,你以为所有的弟兄都是家人朋友,你也是这么教给巴库鲁的,那傻大个到死都那么说着,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你想要建立的,你一辈子为之奋斗的那种公会根本就不存在!!!!”这个老人突然呐喊,像是一道惊雷。 “人都是独善其身,利益至上!否则你觉得为什么会有三分之二的兄弟背叛你?你当他们是家人,他们从没把你当成家长!他们就是一群自私的混蛋!他们根本就不配做你兄弟!打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兄弟齐心,所以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其利断金!所以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打得过布里希嘉曼!只是因为它比你有权利!比你拥有更多金币!” 塔拉法的吼声响彻心弦,就是很纯粹的道理,只是因为钱,人和人之间不存在更加深层次的关系了……只是因为利益而已。 “布里希嘉曼能拿出来的比你更多,而你的真心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塔拉法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认命吧,其实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乌瓦克!你们斗不过布里希嘉曼的原因太简单了,因为它是全乌瓦克出价最高的,它有源源不断的金钱可以拿钱买命,但你们不行!人的欲望是永远杀不尽的!” “哈哈,是啊,它先付给我了10万块金币,还答应我事成之后会再给我10万。”在一旁看了半天默不作声的卡比终于拿起长矛,莫西干发型让他看起来越发的败类,不近人情:“原谅我吧,我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它,老大。” 图翰抬起头,他的眼神跟冰块一样,看着靠近的卡比,这一幕有着说不出的悲凉。 “我给你们俩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老骨头就是不中用,”说着,卡比的长矛指向图翰。 “老大。不要紧张,兄弟们的远大前途可全指望着你了,”卡比逐渐展露笑容,尖锐的嘴角狰狞得像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您考虑过自己的死法吗?想要从心脏还是脑袋开始?我个人推荐脑袋,我每次瞄准脑袋的时候猎物总是死得很安静。” 图翰根本不想跟他多说废话,捂住左肩的伤口立刻后退,现在浑身上下最糟糕的就是他的左肩了,流出来的血都快淌成池塘了。 肾上腺素的狂热消退后,贫血症状开始显现,视线模糊和四肢乏力,大脑昏沉不能做出敏锐的判断,图翰只能遵从求生本能后退,滚落在地上的火把发出微弱摇曳的火光,把卡比照得跟一只独角的恶魔一样。 等等,火光?这条甬道只有火光,那是塔拉法的火把,打斗的时候掉落在地上,此时就在图翰的脚边,这是唯一的光源。 混沌的大脑灵光一现,猛地抬脚,然后下落,图翰不顾上火焰的滚烫跺灭了火把,火花四溅之后陷入一片漆黑。 卡比迅速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在余光消失的刹那前将长矛刺了出去,然后光线完全消失。 “可恶!” 矛尖没有入肉的感觉,随后黑暗中传来越行越远的脚步声,卡比对着未知的黑暗心生片刻迟疑,但还是循着声音跟了上去。 作为一个猎人图翰非常清楚,猎物身上的血腥味是最清晰的追猎标记,即使是一片漆黑也能循着气味与声音追踪,此刻猎人变成了猎物,图翰拖着满目疮痍的伤躯踉跄前行,但这帮不了他。 “他妈的,他妈的……” 从内心涌起恐惧,极度的害怕与失落开始蔓延,图翰试图用脏话驱散这股情绪,但没用,那是对生的哀求,对死的绝望,他听见了卡比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越来越近,他绝望地喊道: “究竟还有谁没背叛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章·鲜血涌动的傍晚 “究竟还有谁没背叛我?” 哀伤的呼喊回响在凄厉的凛冬,就像是彼岸花流下的鲜红色露珠那样令人哀伤,预兆某人的死亡。 他渴望光明,祈祷阳光的救赎,甚至是在他死前让他见一次光明也好,那种滞留在千年之前书本之中的神圣光辉,即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但图翰仍在踉跄跑着,捂着伤臂,鲜血一滴滴掉落,宛如计算他生命的流沙,一切都未改变,奇迹与光明并未出现,就像其他人一样他也即将死于这场寒冷的冬夜。 别人没有得到的救赎,图翰·莫里斯也没有,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神祗,公平如一。 “去死!”卡比盲目地刺出长矛,于这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矛尖擦伤了图翰的脚筋。 “哈、哈、哈……”图翰难看地喘息着,像是条匍匐在地的蠕虫,即使如此他仍然想要活下去,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没有什么原因。 只是渴望,内心对于生的干渴。 “我想活下去!如果没有背叛,我……我!!” 卡比摸索到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老大,没有什么如果,如果有如果,那这个世界将有多少人不会犯错啊。” “这该死的、现实……总要背叛永不背弃的人。”图翰闭上眼,这是他对世界最后的埋怨。 一片漆黑中没有任何参照物,像是刹那,又像是永恒,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还活着,死亡迟迟不到。 图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了,它降临了,有如阴云盘旋在苍穹下,神的瞳透过暴风眼注视着这个世界。 “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某个地方有人在说话,像是在远处,又像在图翰耳旁,耳后甚至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吐息,那声音又道:“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图翰已经尽力睁大眼睛,但四周黑得就像是闭上了眼,他寻找是谁在说话,宛如天启,那声音似乎无处不在。 自己的呼吸在黑暗中格外清晰,那么沉重,喘着粗气,而压在身上的卡比却一声不吭,矛头迟迟没有落下。 叭嗒! 有什么液体滴在图翰的脸上,一滴、两滴,浓稠醇厚,很熟悉的味道,是鲜血的味道。 那么,是谁在流血? 心脏狂跳不止,图翰缓慢而谨慎地触碰卡比……但他冰冷得就像是尸体。 不知是谁点亮了火把,凄惨的火光照亮了卡比青白色的脸,原来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已经死去,他的眼角流下黑浊的血痕,混沌的双眼显得阴厉可怖。 犹如哭泣一般亡故,面同幽鬼、死不瞑目。 “卡比?”图翰试探性呼唤卡比,他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无声无息,灵魂像是从他的身体里溜走了,看来命运谴责了这个无耻之徒。 “他死透了,你不用担心。”火把上移,照亮了那个举着火把的人:“这项是额外服务,我就不收你的费用了。” “霍尔德,没想到最后来救我的居然是你?”图翰自嘲而凄凉的笑着,双眼因为庆幸劫后余生而满含泪花,看着霍尔德柔和的脸庞,感动得心都在颤抖:“我头一次觉得认识你真好。” “我以为你早就这么觉得了。”霍尔德一脚踹倒卡比的尸体,一旦死了他的躯壳就如同垃圾一样被人扫到一旁:“能起来吗?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 “什么事?” “不是说好消灭布里希嘉曼吗?” “我以为……这种情况下那个契约已经作废了。” “你想要作废吗?”霍尔德问道。 “并不想。” “那你给我结账了吗?” “并没有。” “那你就站起来,去履行契约的内容,然后快点把账结了我就再也不管你的破事了。”霍尔德居高临下地看着图翰,语气中带着命令式,眼神中满是严厉:“如果你起不来的话,契约就算终止,那一箱宝石我会自己取,毕竟你已经死了没人会在乎它们之前属于谁。” “他娘的,我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就是行不通,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图翰挣扎着,他的左手处于局部休克的状态,一个持续失血的正常人用单手起身很困难,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仅是让身体微微离地。 霍尔德靠着墙,眼神迷离,没有聚焦点地注视着黑暗,用火把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说道:“喂,倒是快点起来啊,证明自己不是病猫。” “啰——啰……嗦!”图翰奋力起身,这关乎他的尊严,有人对他寄予希望,他必须在这里起来,即使扯动伤口使他倒吸一口凉气。 “……算了。”再没有调侃,霍尔德撑起图翰的伤躯,扶持他蹒跚前进:“幸亏你找来了我,在契约完成前不管谁背叛你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妈的,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让我哭。”图翰埋怨着,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哭吧,想哭就哭……一会你就不能哭了,因为再过一会你就要重新成为公会领袖。” …… 半晌后,雷佛欧、薇尔丹蒂和普西在图翰的卧室静静等待着什么。 图翰的落满灰尘的衣橱里有一道暗门,此刻正大敞着,冷风倒灌入卧室。 “有情况吗?”雷佛欧问道。 “暂时没有。”普西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薇尔丹蒂则是靠在衣橱旁盯着暗门,时不时还翻弄一下图翰的衣服,多是皮衣风衣和斗篷,对于男人的衣柜她似乎有点兴趣。 说来奇妙,只有在这种时候人们才有机会仔细的观察彼此,起码雷佛欧是这么想的,作为一个刺客总是会不自禁的观察别人,寻找他身上最脆弱的部分。 普西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一头黄发和一张丢人堆里认不出来的脸,还有标准的身材,似乎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中庸。 至于薇尔丹蒂,他不敢看,怕自己被她的光刺到眼睛。 屋里只有一盏蜡烛,火苗在摇曳,幽暗的令人窒息。 一只手从衣橱里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挥着,想要抓住些什么,薇尔丹蒂抓住那只手,把他拉了出来。 “快为他止血!”霍尔德劳累地趴在地上,将肩上的图翰放下:“还好没伤到主动脉,但是左肩锁骨开裂了。” 普西将图翰的左手平放,观察伤势:“固定锁骨非常麻烦……总之先找绷带止血,我记得柜子下面有一个急救箱。” 雷佛欧打开箱子取出了绷带和药棉,正欲为图翰止血,他却睁开了眼:“普西?是你吗?” “老大,我在。”普西握住图翰的手:“我在。” “你为什么,没有背叛我呢?” 普西舔舔下嘴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苦涩的笑了笑。 “在军队里有种很管用的包扎方法可以固定住锁骨,”薇尔丹蒂撸起袖子,重新盘起散掉的长发,露出了光洁的后颈:“只不过很痛。” 将镊子放火上烧热,薇尔丹蒂指指雷佛欧和普西:“你们两个摁着他点。” 肩膀发出血肉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从肩部的伤口里,薇尔丹蒂用镊子一粒粒的清理碎骨。 图翰痛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却不敢喊,抓起一瓶冰柜窖藏,咬开瓶盖对着瓶口就往嗓子里送酒,他恨不得此刻就昏醉过去。 薇尔丹蒂瞅了一眼他扭曲的表情,取出针线,然后把针头掰歪:“我要开始缝合了。” “嘶!哈……”图翰倒吸凉气,透过皮肤,他很清晰得感觉到针头刺穿,然后出去,然后再次进入皮肤,循环往复,痛苦得像是折磨,酒也帮不了他。 直到剪刀喀嚓一声剪断棉线,他终于放松紧绷的肌肉,整个人瘫下去。 霍尔德坐在桌边休息,用手支撑着下巴问道:“接下来怎么办?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站在你这边。” “呃啊……”图翰夸张的喘气,说一句话像是要用尽全力:“我要杀了杨维奇。” 霍尔德抿抿嘴,就目前来讲要办到这件事有点难度。 “这的确是燃眉之急,既然我们选择了你这边就一定会被他追杀。”雷佛欧收起医疗箱,摩挲着自己的匕首:“在他动手前我们先杀了他,这很合理。” “那他现在会在哪呢?”普西问道:“奥尔福德场大约有公顷,上百个房间,我们不可能挨个房间找他。” “但他现在肯定在挨个房间地找我们。” “那是他叛乱的手下,他本人不可能那么轻率,他肯定是在某个角落等待结果。”普西思索着,他们当了很多年的对手,彼此了如指掌。 “我……我有一颗sl,点亮它,集结队伍。”图翰爬起来打开置物柜,翻找他的藏品。 “每一颗sl都由阿斯加德统一发放,但乌瓦克是非法地带,帝国不会承认这座城市,更不会为这里发放sl。”薇尔丹蒂不太相信sl会为个人所有,言下之意是他大概是从哪个骗子那里买来了假货。 “那你看这颗究竟是不是sl呢?”图翰拿出了那颗球状水晶,直径大概有10英寸(5厘米),光滑的表面刻满了环装的咒文,肃穆古朴、幽远深邃。水晶球的中心有……那是一些精巧细密的脉络,莫名得又像什么东西的胚胎,唯一能确定的是它十分的美丽。 薇尔丹蒂能认出来,那就是尤克特拉希尔,也就是世界树的落叶:“怎么会……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 “sl是维持这座帝国的核心产业之一,sl的流向如果出现了问题就意味着国家内政和商业也出现了很大问题。但你不要那么紧张,这是通过正规渠道得来的,由布勒伦特大公颁发于我。”图翰感慨颇多的抚摸着那颗sl,他想起许多往事。 “我一辈子都致力于正规合法化的公会,希望能通过这座公会的合法化转变这座非法的城市,乌瓦克的人们举世独立,那是以一隅而敌全国,是没有未来的做法。”图翰想到这些,心头一紧。 “但这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法外之徒为了自己的利益明面上仍在与政府对抗,而暗地里勾结权贵将违法所得全部交易给他们,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已经不是一日了,他们是在透支这座城市的生命力。” “这座城市的腐败已经开始在腐蚀国家的根基了。”薇尔丹蒂闭上眼睛。 “所以尼福尔公国的统治者,布勒伦特大公授予我这项权利,他希望我能带领这座城市归顺帝国,到那时我将成为乌瓦克的市长。”图翰将sl交给薇尔丹蒂:“但如果不能度过眼前这一劫,这些都只是空谈,我并不会使用咒术,点亮它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薇尔丹蒂接过sl,而霍尔德忽然大悟:“原来你背后勾结的权贵是布勒伦特大公,难怪你的野心这么大。” 图翰的眼里重新燃起了斗志:“我接下来生死与否,也交给你们了。” …… 傍晚四点,奥尔福德场·中央储物广场。 这是宽大的洞穴中央,被用来当做储物的地方,一推一推的货物被蒙上油布放置在此。 但此刻已然变成了血腥的战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黑暗中血液与子弹来回飞舞,刀光与枪火此起彼伏的闪烁。 嘶吼和喊杀是久久不散的交响曲,人类最原始的兽性在幽暗的洞窟里迸发,喷涌得到处都是。 “死去吧,渣滓!”杨维奇狠毒地叫嚣着,将将刀刃从一名猎人的胸中抽出,地砖上又多添一道溅洒而出的血迹。 到处都那么喧闹,那么凶险,人潮涌动但却看不清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只能去听……听见血肉与刀刃摩擦仿佛能看见血淋淋的伤口,听见喘息与嘶吼齐鸣仿佛能看见他们在搏杀,在一次次身体与身体、刀刃与刀刃的碰撞声中就能在脑中勾勒出整个战场。 那就像是绞肉机那样鲜血淋漓,但杨维奇毫无畏惧,他生来是个疯子却懂得隐忍,生为智者却示敌以弱,他已经在图翰之下隐忍太久了,今天的他肆意放纵,这战场是他渴求已久的,他不惧怕这疯狂的绞肉机,他掌控这战场。 不畏死亡、相信自己的人,就连子弹都会躲着他飞。 “啊啊啊!!!”刀刃一挥之间又是一颗头颅飞起,杨维奇看不清楚他的敌人是谁、长什么样、究竟在哪里,一切杀戮都源自本能,额头上的黄金眼为他持续提供源源不绝的力量,这是布里希嘉曼与他的契约,他只管杀戮,只需要尽情杀戮。 在战场上停止杀戮就意味着你已经死了,人生而为人,从他人的尸体上掠夺一切,天经地义。 权利、财富、力量,都可以藉由他人的死亡获得,浅显易懂的规则,三岁孩都知道。 “杀!”杨维奇不知疲倦,杀红了眼,双手像是风车一样不停挥砍。 “杀!!”他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反抗的声音被扼杀在襁褓中,他用暴力碾压一切。 “杀!!!”残酷的法则在杨维奇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只有死亡才是根本,人类就是这样自取灭亡的生物,布里希嘉曼的意志已经让他失去了自我。 就连一同反叛的友军都不敢靠近他们这位疯狂的领袖,他的杀气简直无比慑人。 ……………… “光是正义,是荣耀,是信仰!” 突然,高亢的咏唱压过了战场的厮杀,有个清脆响亮的声音站在高处赞颂着光明。 “是发硎之剑刺破长夜!” 有什么东西在高处发光,柔和的光芒,每个人的眼中终于不再是血与黑暗,多了一丝清醒的白色。 “惑星炙热,天光闪烁!” 杨维奇想要看清是谁在咏唱,但光越发的刺眼,刺的他双目生疼。 “耀日升起,白月沉落!” 忽然,逆着光跃出了一道影子,无比模糊,但她背负着光辉在空中极速前行,光辉所指便是她剑锋所向,她即是光明的利刃。 “光是温暖,是明亮,是希望,是无尽的挽歌在苍穹下回荡!” 咏唱至此,光芒盛大的无可比拟,杨维奇却惊出一身泠汗,那影子从高处跃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自己袭来,还未到近前都能听见她发出的破空声。 杨维奇根本来不及闪躲,也看不见她的招式,只得遵从本能举起两柄猎刀护在额前,用尽全身力量去硬抗这一下。 一声惊天巨响,自上而下,杨维奇觉得自己宛如在对抗堕天伟力,那柄双手大剑上所加持的雄浑力量超越他的想象,在猎刀碰触剑刃的那一刻他就被压迫着下跪,地面延伸出蜘蛛一般的裂痕,紧接着就是猎刀化为碎片四处飞溅,划伤自己的脸庞。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感觉那像是神的意志,那力量是神要他死亡,他在那一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后退,理智与本能一同大喊着让他后退,那力量不可阻挡! “现实与梦想,生命与死亡,在光之照耀下轮回的永恒赤苍。”咏唱的基调在最后一段归于平缓,闪烁不定的光芒趋于平缓,让所有人心旷神怡、醍醐灌顶,就像是见证了神的降临:“圣序·昼曜日!” 只有杨维奇,捂着自己开裂的胸膛在地上翻滚、苟延残喘,及时的后退保住了他一条命,但死亡永远不会缺席,只是偶尔会姗姗来迟。 薇尔丹蒂倒持决光,站在他的面前,惊艳的容颜没有表情,她露出命运女神的庄严宝相,只等着对敌人降下审判:“无道之徒,休得猖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一章·狭道中的出征 薇尔丹蒂倒持决光,站在他的面前,惊艳的容颜没有表情,她露出命运女神的庄严宝相,只等着对敌人降下审判:“无道之徒,休得猖狂!” 杨维奇躺在满是血迹与残肢断臂的地上,身上被血洗了一遍,有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他在血污里翻滚的样子活像一头在泥潭里打滚的野猪。 叛乱的猎人们把他拉回去,组成一道人墙挡在薇尔丹蒂面前,尽管他们在女神的面前看起来如此微不足道。 混战中的所有人立刻分为两个敌对势力,各自散开。 “普拉多利,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图翰站在五楼的西侧回廊,左臂用绷带挂在脖子上,看着是比半死不活的杨维奇要精神多了。 霍尔德站在他身旁,手中握着权杖,权杖顶上嵌着那颗sl散发夺目的光芒,看来那段咒文是他在咏唱,他用咒力唤醒了尘封已久的光明。 “我不失望,嘶呃……也不意外。”胸口的疼痛让杨维奇龇牙咧嘴,不过疼痛也让他从杀戮的癫狂中清醒了一点:“你死掉那是他们俩个的本事,你还活着那是你的本事。” “不愧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说明我没有完全看错人。”图翰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杨维奇:“我唯一对你评估不足的就是你的野心,原来我这座庙早都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了。” “乌瓦克的规矩,价高者得。”杨维奇摇头否定:“你对我有知遇之恩,但你不能仅止步于此,现实从不等待某个人,永远照常运转。” “你的意思是我给你的还不够多?那我要怎么给你,给多少才算够呢!”图翰的右手用力捶在护栏上:“是不是要我把会长的位置让给你?” “我不会那么廉价就把你卖掉的,布里希嘉曼许诺给我的,远超一个会长的位置。” “那是什么?乌瓦克的土皇帝?” “不,土皇帝的钱也有花完的一天,而它许诺我的,是这辈子都无法挥霍完的黄金。”杨维奇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满是希翼,虽然听起来不太实际。 “就是龙的财宝也无法经受无尽的挥霍,没有任何人拥有那么多钱财。”图翰难以置信的皱眉,他不敢相信杨维奇就为了这么一个浅显易懂的骗局就把他背叛了:“这只不过是句无稽之谈,显然在利用完你之后他就会像扔垃圾一样抛弃你。” “不,它不是凡人,”杨维奇胸口的伤势依旧很严重,但提起他将要得到的东西却依旧兴奋:“它坐拥无穷无尽的财富,但财富却对它无用,因为它就是欲望的化身。” “那不过是个邪神而已,你不过是个邪教徒,所有的邪教都是那么宣传的,以此散布自己的势力。” “不用你说,我再熟悉不过!布里希嘉曼一半的信徒都是由我发展出去的!” “原来你在我身边藏了那么久……看来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图翰最终还是放弃了劝说他,他大手一挥对所有忠于他的猎人们下达指令:“消灭他们!” “杀啊!!” 随着第一声战吼,场面又混乱起来,薇尔丹蒂却岿然不动,她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间地狱了,她看向霍尔德询问他的意见,而霍尔德点头表示同意。 但敌人不会等,在薇尔丹蒂转头时他们就对她出手了,钩爪发出破风声像蟒蛇一般缠绕到薇尔丹蒂的手腕和脚脖上,然后使劲的拉扯。 “姑娘,不知道要正视你的敌人吗?” 薇尔丹蒂索性不躲了,丰富的经验让她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她竖起大剑插入地面,用力之猛让剑刃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接着侧身并且放低姿势,她非常聪明地将自己藏在了大剑的后面,厚重的剑脊刚好能够格挡住敌人的斩击,并且抵消钩索对她的牵制。 十多个猎人像狼一样冲上来,每个人在快要与她对撞时侧身错开,并且留下一记凌厉的快斩,两人为一组进行冲锋,在薇尔丹蒂左右两侧同时出刀,让她难以防守,他们运用这种快速紧密的阵型配合钩索的拉扯,斩击速度和频率可以到达令人吃惊的地步。 “叮、叮、叮、叮、叮……”连绵不断的波浪状斩击打在剑脊上发出打铁声,像是机枪扫射时发出的声音。 但攻势还未结束,冲锋后的猎人回身就是一记背刺,这是非常致命的,前后左右的包夹攻击根本没有办法再躲避,薇尔丹蒂眼看着无计可施了。 “呃啊!!” 她没有放弃,不屈的精神在她血液里流淌不允许她放弃!她爆发出最后的怒吼,不顾钩索的拉扯猛地一个旋风般的转身,躲开了致命的背刺,负责牵制的猎人们几乎都拉不住她,要知道猎熊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她的力量甚至比大熊更甚! 绳索因为薇尔丹蒂的扭动而左右颤动绊倒了冲刺的猎人,双向拉扯的力量下绳索在大剑的剑刃上快速的拉蹭摩擦,最终全部断裂。 薇尔丹蒂终于挣脱了钩索的束缚,在极限的一霎那,用左手握住了一个猎人的刀刃,虽说空手接白刃的代价是让她的手心裂开一道伤口,但没有时间去管那么多,她接着伏身躲开另一记背刺,并且右手握住了大剑的剑柄,她近乎是以一个人体极限的姿势非常艰难地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但她总算是握住了剑柄,当命运女神握住了武器,她的面前将再无一合之敌。 “命中注定,无坚不摧!” 银色的狂流被掀起,剑刃上被加持了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横扫六合摧枯拉朽,剑刃划过的一切敌人都被腰斩,划出了完美的半月形攻击轨迹,这是绝对的力量,又如同绝世美人曼妙的起舞,在鲜血与残肢的舞台上。 不可拒绝,无法避免,他们的上半身全部高高的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落入血泊之中。 几乎所有的敌人目睹了这一幕纷纷战意尽失,如果说之前的杨维奇像一只发狂的凶兽将敌人一只一只全部扑咬残杀,那此刻的薇尔丹蒂简直就像是一台美丽的杀戮机器,所有胆敢攻击她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被腰斩,以一敌百却无她一合之众。 “这是命运对你的审判。”薇尔丹蒂直视杨维奇的眼睛,她的脚步踏在血泊里缓慢坚定,就连溅起的血花都是那么平稳,就如同踩着命运安排好的鼓点。 没有人再胆敢阻拦她,挡在杨维奇面前的人墙全都不攻自破,薇尔丹蒂就这么一步步走到杨维奇的面前,她浅紫色的瞳孔映出杨维奇惊恐万分的脸,鹅蛋般的脸庞沾染敌人的血迹,她问道:“后悔了吗?偏偏要信奉那邪恶的。” 杨维奇艰难地捂住胸口,伏在薇尔丹蒂的脚下:“我、我……放我一马,我愿意……” 砰! 一声枪响,子弹正好从杨维奇额头上的黄金眼纹饰上打入,大脑用不了一秒就变成了一团浆糊,他瘫倒在地,从此世上再也没有杨维奇·普拉多利这号人物。 “叛徒已死!”普西吹灭了枪口的硝烟。 大局已定了,反叛者不可能再有任何胜算,他们纷纷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听候胜利者的发落。 图翰看着杨维奇的尸体缓缓倒地,眼底堆满了疲累与哀伤,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站上高台拔出自己的猎刀:“叛乱已被镇压!我们将顺势消灭布里希嘉曼邪教,然后我们猎人公会将坐上乌瓦克的第一把交椅!” “那这些叛乱者怎么处置?”有人问道。 “如果有想逃跑的就放他们去吧,如果有还想留下来的,就必须冲在第一线厮杀,我将亲自督战。”图翰接着收刀入鞘:“整顿马匹,准备狩猎!” “霍尔德,能告诉我们准确的方位吗?” “我正在找……告诉你的人,不用上马了。”霍尔德打开瓶盖,眼球活体宛如被困已久的囚徒,逆着空气的流动从瓶口冲了出来,蠕虫般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趋之若鹜地向着洞穴深处跳动。 “……这是什么意思?”图翰看着那可笑的眼球像个弹涂鱼一样跳动,内心突然出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该不是……” “就是了,”霍尔德咽下口水:“布里希嘉曼的本体就在奥尔福德场的深处,你最大的敌人一直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叛。” “不可能……”图翰蒙了,他抿抿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装备的兄弟们,又看了一眼奥尔福德场的深处,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不了解自己的家,对庇护了他许多夜晚的洞穴产生了不信任感。 “大家注意!我们改为步行!”图翰暂且先吼了一嗓子,然后继续充满不安的盯着洞穴深处,好像生怕会有什么东西从那里蹦出来似地。 霍尔德跑两步,暂时把眼球活体重新装回瓶中:“你们从没去过这个洞穴的尽头吗?” “太大了,怎么可能走的完,我只能说自从入驻这里后从没出现过什么怪事。” 霍尔德沉默半晌,接着问道:“你们公会里有猎人会用什么闻所未闻的咒术……或者是秘术吗?” “嗯……有,有人会。”图翰仔细想了想:“但你为什么问——” “老大,兄弟们准备好了。”普西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之后再谈。”霍尔德只好结束了和图翰的对话,起身离开,并在与普西擦肩而过时悄悄地瞟了他一眼。 霍尔德扫视四周,在人群中找到了薇尔丹蒂,她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包扎伤口。 “刚才全靠你了,如果没有你图翰要赢那场战斗真是太难了。”霍尔德来到薇尔丹蒂的身边坐下来,看着猎人们人来人往,局势暂时稳定住了:“身体撑得住吗?这么高强度的战斗。” 薇尔丹蒂仔细清理着左手上的划伤:“这种伤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不必担心。” 嘴巴很硬自尊很强,但要用一只手缠绷带还是有些困难,伤口包扎的歪扭松垮,薇尔丹蒂不屑地撇撇嘴,打算解开重新包扎。 “我来吧。”霍尔德轻轻握住薇尔丹蒂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绷带被重新拆开展平,然后一层层绕在手心上,最后细心地扎了个活结。 至于薇尔丹蒂,她全程盯着霍尔德的脸,看得发呆。并不是有意,只是两人距离这么近视线不自觉的就会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好看的眼睛上,青碧色的双眼苍翠欲滴。 “我脸上挂彩了吗?” “没、没有。”薇尔丹蒂赶紧挪开视线,挠挠鼻子掩饰尴尬。 “…………”霍尔德静默了几秒钟,并没有过问她的反应,只是站起身拍拍屁股,嘱咐道:“不要放松警惕,事情还没有完……千万别死了。” “各就各位,我们准备出发!”图翰收拾好了装备:“霍尔德,为我们带路吧。” 霍尔德再次放出了眼球活体,一爬一爬地前进,所有人也都举起火把跟着它。 这看着有些可笑,长长的队伍跟着一颗的眼球在黑暗的洞穴里行走。 行装已经整顿完毕,猎刀与钩爪碰撞叮当作响,叹息与议论是猎人们谈话的主题,身上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洗掉,沉重的脚步每一下都尘土飞扬。 其实这支队伍的心态很不稳定,但状况就是图翰已经没有时间了,在布里希嘉曼被彻底消灭之前,每拖延一秒都是让它日益做大,消磨己方的胜机。 图翰从后面的队列追上了霍尔德:“你之前为什么问那个问题?” 薇尔丹蒂在旁边看着这两人:“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霍尔德张望了一下,然后顺便把雷佛欧也拉了过来。 “你问我猎人中有谁会咒术,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布里希嘉曼的活体尸臭是跟某个猎人学来的……你会想到谁?”霍尔德阴恻恻地盯着图翰,碧绿的眼睛就像狼一样危险。 “你怎么知道?”图翰的第一反应是质疑。 “它亲口告诉我的。” “你见过它?” “说来话长,”霍尔德无奈地笑笑:“看得出来你不太相信我。” “……”图翰咬了咬后槽牙,他已经很难再给予任何人信任了:“卡比、塔拉法、杨维奇还有他们手下的人都不会秘术……你的意思是还有叛乱者吗?”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就能肯定的回答你。”霍尔德望望队伍的首尾:“你仔细想想,你们队伍里究竟有谁会咒术?或者……除了你们公会之外还有其他猎人吗?” “谁会咒术……”图翰眉头拧成了一坨:“我记得好像是有谁会吧……我已经很多年不负责人事了。” 雷佛欧吞咽下口水:“大哥你别开玩笑,那这种事后患无穷啊。” “上一次的叛乱结束不过两个时,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二的猎人,征讨外敌的时候再一次叛乱就逃不脱全军覆没的下场了。”薇尔丹蒂也感到不安:“要么停止进军吧,这种时候是不可能去战斗的。” 图翰感觉这不太可行:“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我们已经走了有多远了?” “有三十五分钟了吧?”雷佛欧大概算了一下:“洞穴根本没有参照物可以告诉我们准确时间。” “六十五分钟,我们前进了大概七公里,这个洞穴还在继续延伸。”霍尔德报出了准确的时间和进度,在这漫无天日的洞穴里。 “在这漫无天日的洞穴里?这么准确吗?”雷佛欧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外面也是一样的,整个世界都是暗无天日,千年不见日光,无论哪个角落都没有任何区别。”说到这,霍尔德停顿,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这走向……我们的方向不对,我们在往西,往反方向走。” 七扭八拐的洞穴扰乱了所有人的方向感,霍尔德是对的,他们正朝着与洞口的反方向前行,也就是乌瓦克的市区。 很难想象这只眼球居然藏着这么悠长的气力,已经不知疲倦的前进了七公里,毫无疑问作为一只咒术生物潜在的咒术力量在支撑着它。 “这个洞你们当初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又怎么想到把公会的据点设定在这?” “是普西定的,他……向我推荐了这……我……” 突然有猎人打断了对话:“老大,前面是岔路,这粘滑的东西不知道要把我们带到哪儿。” 地势在走高,一个不留神,眼球活体窜进其中一条通道后就不见了。 “我们还没完全跟丢,它经过的地方会留下些恶心的粘性物质……在这!”霍尔德也没有多想就冲了进去,这是唯一的线索绝对不能弄丢。 脚步声繁杂起来,大队人马紧跟着霍尔德像是长龙般涌动,一股脑贯入岔道,这让原本就狭窄的环境更加拥挤。 霍尔德不敢停下来,失去了它的引路他们将在这地穴里彻底迷失方向。 眼球活体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这粘滑的恶魔似乎不再依靠跳跃前进,而像是横向的重力把他不停的往前吸引,宛如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 “霍尔德,等等!”图翰眼见情况不对劲,希望能把霍尔德叫回来 霍尔德开始奔跑,在这犹如扭曲血管的迷宫中狂奔,一切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手中的火炬被风吹的很长很长。 突然一只纤长的手拽住了霍尔德的后领:“给我停下!” 霍尔德差点没被自己的领口勒死,那是薇尔丹蒂拽住了他。 “队伍都没有跟上来,你不要冒进!”她非常恼怒,轻身冒进会让霍尔德自己乃至整个队伍都至于险地。 霍尔德转身一看,眼球活体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这才长出一口气回应道:“好吧……但是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条线索。” “我们要在这里等待队伍,我们已经离队伍太远了。”薇尔丹蒂总觉得霍尔德还是想一个人追上去。 “你明明很清楚,有些东西凡人来了也是派不上用场的。”霍尔德扶着墙壁往前走去:“再往前走走看吧……” 触碰墙壁的那一瞬,从墙壁上传来的触感让霍尔德困惑地睁大眼睛:“这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二章·窥视内心 有规律的震动着,有什么东西正隔着洞壁有规律的震动着。 吞咽下口水,霍尔德将耳朵慢慢贴近墙壁,他心里有些发憷,总觉得会有什么惊奇之物破墙而出。 “……那是什么?”薇尔丹蒂也皱起眉头:“或许是某种巨大的机器?地下工厂?” 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霍尔德别无选择,扶着岩壁踱步前进,每一步都向未知的危险领域靠近。 薇尔丹蒂片刻不离的跟着,即使在前进中,这震动依旧有规律的发生着,且随着两人的靠近越来越强烈。 起初能明显感觉到头顶在颤动,后来两侧的岩壁也是如此,再往前走上下左右四方岩壁都令人不安的颤动,简直就像是在巨人的胃里上下起伏,或许下一刻就会被挤压的稀烂。 就在薇尔丹蒂觉得自己都快患上幽闭恐惧症的时候,这狭窄的甬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霍尔德把头探进那个黑色的空洞:“有点黑……那是什么?” 那是在上方,极远极远的地方有金色的光芒在闪烁,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看来是一个塔状结构的环境,火把给我。”霍尔德接过火把,在昏暗的虚空中划过,确认了这四周都是可供踩踏的地面之后,便踏入了这通天的浮屠。 砰……砰……砰…… 现在他们听的更仔细了,那声音比起机械毫无波动的运作声,更像是生物的脉搏,单纯的有序跳动却能让人听出勃勃生机。 “通往这里的不光这一条路。”霍尔德高举火把,照亮了四周。 不光他们来的那一条,这周围一圈都是道路,通向四方,在这里转个圈霍尔德差点分不清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薇尔丹蒂用大剑在地上画出了箭头,用于标记他们是从哪个方位来的。 “这有阶梯,沿着石墙盘旋,直通塔顶。”霍尔德说着,火把扫过台阶,发现上面似乎隐约有血迹,有些很暗淡而有些则新鲜,说明年代很久远了。 “一直在往上走,我们早就不在地下了。”薇尔丹蒂收剑入鞘:“从方位上估计,我们应该在乌瓦克的市区。” “啪嗒!” 在空旷的环境里,这声音显得非常突兀,霍尔德抬起火把,那颗眼球正沿着阶梯往上爬。 “追上它!”也顾不得后面的队伍,薇尔丹蒂本能地去追逐它,踏上这漫长无比的阶梯,向一切的始作俑者靠近。 …… 另一方面,猎人们仍在漫长狭窄的洞穴里前进,犹如蚁穴里的工蚁。 普西环顾四周:“很明显我们走散了。” “没错,但判别足迹是我们的老本行。”图翰蹲下来,感受抚摸着尘土砂石的走向:“四条岔路,他往右手边第二条去了,我感觉离目标不远了。” 他打了个潜行手势,队伍立刻安静下来,静悄悄地走着,更像一排工蚁了。 “老大……”普西又出声。 “潜行时禁止交谈。”图翰连头都没有回,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想过怎么赢吗?”普西依旧自顾自发问,平常不怎么自我主义的两个人似乎在这种时候杠上了。 “没有,所以我决定把这事交给霍尔德去做,我许诺给他的那箱宝石价值可在五十万金币以上,他会帮我摆平的。” 这或许就是消费者心态了吧,没想到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开始这场讨伐战……不过的确合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如果他摆不平呢?”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你不觉得除了赢还有其他选项吗?除了靠运气我们还有其他方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气温似乎降低了几度。 图翰闭上眼,或许已经不存在可以信任的人了,他万念俱灰:“你也要劝我投降?” “……”普西没有回应他,只是指向前方:“心点,我们快要走出这条岔路了。” 这里是一个岔路的聚集地,风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空气肃杀,发丝、尘土一切轻质物都被风吹得上扬,气流裹挟着能带走的一切涌向高耸的顶端,这场景甚至有种失重感。 “看来我们走对了老大,这里有他们留下来的箭头!”有猎人发现了薇尔丹蒂画的箭头。 图翰抬头望那金光闪烁,在极远的地方:“我想起了一个地方,在乌瓦克的市区,和这儿很像,我以为那里根本没有入口。” “罪论之塔,被流放到这的先民留下的最高最大的建筑物。”普西眼神迷离地看着塔顶:“现在它闪耀着金光,蓬荜生辉。” “罪恶和欲望配不上光芒万丈,这种东西最好还是在臭水沟里慢慢腐烂。”图翰突然扭头,凶狠地盯着普西:“活体尸臭是你传授给布里希嘉曼的,当初我邀请你加入公会就是因为你会秘术。” 普西点点头:“没错。” “我们从邪教抓来的俘虏一个个疯掉也是因为你的秘术。” 普西接着点头:“对。” “推荐这座洞穴作为公会基地的还是你,你一开始就清楚这座洞穴直通布里希嘉曼的老巢,所以我的部下才会一个个叛变!” “嗯,近水楼台嘛,这条通路会方便布里希嘉曼最后的总攻。”普西微微一笑:“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先沿着这条路攻进来。” “之所以杀掉杨维奇也是因为怕他暴露了你自己。”图翰说着,拔出了猎刀:“杨维奇·普拉多利是被你策反的,你从来就不是我的部下,打一开始你就是个内奸,你骗得我好苦啊!” 所有猎人都拔出了刀刃,弓箭上弦,杀意凌然。 “老大,我其实很喜欢你。”普西依旧淡定的微笑着:“只可惜我没有先遇到你。” 突然,四周开始剧烈的震动,碎石滚落,这座塔快要塌了。 …… 霍尔德和薇尔丹蒂沿着盘旋的阶梯行走,越往上血迹越多,越鲜艳,最后整个楼梯都是赤红的,不知有多少人流出鲜血,也不知为何流血。 “砰……砰……砰……砰……” 离塔顶越来越近了,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这震动简直像轻度地震。 霍尔德探头向下,深不见底,如同极渊,他们两人就像刚从地狱里爬上来,恍如隔世。 接着,他仰面朝上,金光闪烁、万丈辉煌,霍尔德看不清那是什么,如芒刺目,就好像有一颗太阳被置于这高塔之内,昼夜照耀,永不下沉。 “好像心跳声,”薇尔丹蒂将头发梳到耳朵上,微微闭眼,细细聆听:“如果这真是心跳声,那么这东西该有多大啊。” 霍尔德没有作声,只是斜眼盯着眼球活体,这只家伙不再跳的飞快,它的速度降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它就像是在谒见一般虔诚,心跳声每次响起都会在原地等待,然后再次前进。 随着楼梯越来越短,布里希嘉曼的全貌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颗布满血管的强健肌肉正鼓动着,金色的血液川流不息,生机澎湃。 这是一颗心脏,犹如黄金打造的心脏,它通体金黄、巨硕无比,填满了塔顶,主动脉连着顶端,像是一颗果实吊在半空中,血管沿着动脉攀附到墙壁上,这座建筑物甚至都出现了血肉化的现象。 怪异而美丽,唤醒人们内心渴望的庄严宝相。 呼吸不自觉的加重,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由心底而生。 “一切欲望以其为中心辐射状扩散,仿若神权统治着这座城市。”薇尔丹蒂喃喃道:“我在深渊回视里见过……” 霍尔德想起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接着惊呼:“回来!!” 为两人带路的眼球活体仍然自顾自地走向自己的本体,霍尔德虎扑倒地用瓶子罩住了它而后长呼一口气。 “这就是布里希嘉曼的真身了,真是一个动弹不得的硕大身体啊。”霍尔德不让眼球回到自己的本体身边,把它重新装入了玻璃瓶:“应该怎么料理这团金灿灿的烂肉呢?” 薇尔丹蒂拔出了剑,总之无论要怎么打倒敌人,薇尔丹蒂的第一步总是拔出宝剑。 眼球活体一直在瓶子里乱撞,前所未有的不安分,把自己撞得满是血丝,霍尔德差点拿不稳瓶子。 薇尔丹蒂思索着:“布里希嘉曼( “呯!”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她,两人同时看向霍尔德手中的玻璃瓶,眼球活体在撞击困住它的瓶子,瓶身出现了一丝裂痕。 “呯!呯!呯……”它还在撞,继续撞,它浑身都是血但就是不肯停下,它多么渴望母体的怀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霍尔德咽了口唾沫,继续看着眼球活体:“不会吧……” “嘣!!”瓶子应声碎裂,碎片溅落在地上,一同落下的还有眼球活体,它努力向前翻滚,拼尽一切前进。 但这仅仅让它多活了一秒,然后就被霍尔德一脚踩爆。 “本来留着它或许就能找到破坏这颗心脏的方法……”霍尔德有些惋惜。 薇尔丹蒂没回应,她盯着地上的那摊碎肉,不做声。 血还没干,在地上肆意流动,没有要干涸的迹象。 血滩中间突然鼓起了一个泡,越来越大,直至腾空而起笔直的飞向布里希嘉曼。 薇尔丹蒂猛地睁大眼睛,只见白光一闪,血珠凌空被一分为二,但这还是不能阻挡它飞回母体。 黄金的心脏上裂开一道缝隙,两道鲜血一前一后飞了进去,重新化为了一只完整的红色眼睛,在眼眶里滴里咕噜转,最后死死盯着霍尔德和薇尔丹蒂,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霍尔德后背恶寒,悄声说:“我感觉,不太妙。” 薇尔丹蒂则是握紧手中的大剑,回视着那只眼睛,手心里全是汗珠。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骤然增速,血管暴起声势蓬勃,金色血液以两倍速涌动,心肌上下浮动,这颗硕大而又笨重的心脏显现出苏醒的前兆。 “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薇尔丹蒂终于摆脱了它所带来的震慑,修长而健美的右腿向前跨了一步,如同猎豹般躬身,双手握剑置于肋下,鼓起的臂肌用力刺出一记势大力沉的突刺,强大纯正的力量汇集于一点,爆发力惊人。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心脏上又睁开了一只眼,就在薇尔丹蒂刺下去的位置,它直视着疾驰而来的剑尖,毫无畏惧。 那是一颗璀璨的黄金瞳,眼中布满了曼陀罗的花纹,它极尽地将眼睛睁大,其中的愤怒简直溢出眼眶,它惊怒于这世上居然有凡人胆敢向它挑战。 一圈圈晦涩难懂的金色卢恩咒文在它的瞳孔前显现,闪烁着远古的智慧,雄浑的咒力使得薇尔丹蒂的剑卡在空中,再也不能前进半步,棕红色的长发都被震散在空中。 紧接着,一只、两只……以其为原点一大片黄金瞳犹如向日葵般陆续开放,璀璨生辉,这颗心脏上居然长满了大不等、数以千计的黄金瞳,有的与正常人的眼睛一般大,有的则大如脸盆,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上一眼可能就得当初去世。 所有黄金瞳起初都在眼眶中滴里咕噜打转,接着似乎是找到了聚焦点,心脏上的上千只眼睛齐刷刷看向薇尔丹蒂,被无数视线注视着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像是在打量你,又像在用视线抚摸你的身体,或者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你。 各种不同的眼神,各种不同的意图和情绪,色欲、傲慢、贪婪、愤怒、饕餮、嫉妒、懒惰,每当有一种眼神看向自己,薇尔丹蒂就感觉又有一项罪过被加与己身。 薇尔丹蒂的头脑被傲慢冲昏,饕餮的肠胃永无满腹,骨子里铭刻入贪婪,心脏上燃烧着愤怒,懒惰则怂恿她的灵魂,嫉妒让她歪念丛生,而色欲……使她的双眼再也不能从霍尔德身上离开,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霍尔德的身体: 白皙的皮肤、苗条挺拔的躯体,文弱漂亮的脸上带着女性的精致韵味,男性特有的坚毅则让霍尔德看起来帅气逼人,尤其是那双碧翠色的妖异眸子像是珠宝一样嵌在他的脸上。 薇尔丹蒂缓缓转过身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对劲,带着无尽的欲望。 霍尔德从未看见看见过她这幅样子,双眼像狐狸一样娇媚直勾勾顶着自己,嘴角带着色情意味的痴笑,棕红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胸前一对饱满的山峰和健美有致的臀部构成了让所有男人都垂涎的绝世尤物,带有结实腹肌的蜂腰肆意扭动,而性感的美腿则跨着轻柔旖旎的步子逼急霍尔德,或许不会有男人对着这一幕不动心的。 “我想要你!”她用暧昧的声音大声宣示着爱意,身心变得燥热极度渴求着被爱:“我想要把艺术品般的你压在身下,我想看你可爱的脸蛋羞红着哀嚎,舔舐你的每一寸身体!从鼻子开始一点点把你吃掉……” 霍尔德见势不妙转身欲逃,但薇尔丹蒂像是只猎食的母豹将霍尔德扑倒,骑在他身上,力气大的让霍尔德只能徒劳的扭动身体。 “我爱你。”薇尔丹蒂伏在霍尔德的耳边诉说这情话,接着就开始轻吻他的脸颊。 “啊~~唔!”这是薇尔丹蒂咬住霍尔德脸蛋的声音,她甚至开始吸咬霍尔德的脸蛋。 柔软的两瓣香唇和湿滑柔软的舌头也让霍尔德开始喘粗气,不过这么危急的时刻根本就没空想这个,他苦笑道:“抱歉,女人分手前的蠢话以及调情时的鬼话,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你拒绝我?你胆敢拒绝我!!”薇尔丹蒂的嘴终于离开了霍尔德的脸,显得有些歇斯底里,这是傲慢、愤怒还有嫉妒的共同作用:“没有人可以拒绝我!” 棕红长发空中散乱,红粉胭脂一副怒颜,很美很美,霍尔德心想如果她真的喜欢上谁,那个人该有多幸福啊。 就在看着她的时候,霍尔德的余光瞟到了身后布里希嘉曼的千百只眼睛正对着他们,玄奥的咒文重新幻化排列组合积攒着强大的力量即将爆发。 “糟糕……”霍尔德暗道不妙,他的双手挣脱了薇尔丹蒂的掌控,一把捧住薇尔丹蒂的脸怒吼道:“看着我!!!” 两人四目相对,薇尔丹蒂浅紫色的眸子呆呆地看着霍尔德,那双翠色瞳孔的深处一直像是结了层哑光的碧冰,让人看不清他的心底到底有什么…… 但此刻碧冰破碎!幽邃而灵动的光华迸射而出、如潮倾涌,像是天上华彩的极光翩跹出波状光幕吸引着薇尔丹蒂的眼睛往霍尔德的瞳孔深处望去,她想要看到霍尔德的灵魂究竟长什么样。 那里全是光,全是碧翠色的光,有着棱角线条的光幕不断呈波状扩散,但薇尔丹蒂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散射出这等天光,她唯有继续向下注视,向深处看,视线接着深入,永无止境。 她依旧看不清楚,她总觉得霍尔德的眼底一定有什么,但她就是看不清,那光源被淹没在绚烂华彩中模糊不清,没有光线会去而复返,所以纵使漫天光芒也照不亮自己的本源。 而这里除了光就空无一物,所以漫天光芒根本照不亮任何东西…… 照不亮任何东西……那就如同黑暗,其实霍尔德的眼底根本没有任何光明,这里简直是极光的深渊。 而至于光的源头究竟是什么,薇尔丹蒂终于想明白了……它拒绝他人的视线,拒绝满天的光线,没有什么能照亮它,它看不见又摸不着,不在任何地方却又无处不在,那光源那就是黑暗。 光明的源头怎能是黑暗? 不,黑暗只有在光明之中才能延续自我,如果没有光明只有黑暗那只是一片虚无,反之亦然,没有黑暗只有光明那只是一片白色的虚无,什么都没有。 光明与黑暗失去了彼此,就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它们将化为一片白色或是黑色的虚无,然后就此毁灭、消失殆尽。 薇尔丹蒂此刻似乎窥视了世间真理,有关于哲学的宏伟真相让个人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色欲、傲慢、贪婪、愤怒、饕餮、嫉妒、懒惰都被抛之脑后,大量的信息涌入脑中,使得她昏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世界正朝着新的一幕,朝着第三帷幕迈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二夜·出师未捷 薇尔丹蒂顺势昏倒在霍尔德的身上,精练的肉体发出一声闷响。 “呃!”霍尔德也随之发出一声闷哼,接着苦乐参半、神色迷离地笑道:“很柔软,很大……” 而咒文之力已经积蓄到了极点,毁灭的金色光芒从无数只黄金瞳中溅射而出,无数道光线射穿高塔侵透到高空之中。 在乌瓦克的无数人,猎人、妓女、雇佣兵、私军、游侠亦或是孤寡无依的老人和孩,所有人都抬头望着这阴郁的天空,看着自从记事起就矗立在城市中心的罪论之塔在毁灭的射线中支离破碎。 霍尔德一个翻身把昏迷的薇尔丹蒂护在身下,尽管薇尔丹蒂比他高很多,霍尔德瘦弱的身体难以保全薇尔丹蒂,但霍尔德仍旧竭尽全力守护她。 “嗡!” 一道射线打在了霍尔德的背后,所有物质都在咒术强大的威力下被分解,发出慑人的音波。 “啧,好疼。”但霍尔德居然只是皱皱眉头,一条条黑色的咒文从鹿袍的长袖口和衣摆下汹涌而出,条条框框组成了一个符印牢笼,将他们两人保护起来,射线打在上面就如同海浪被礁石斩开,折射成无数道细的光线四散而去。 不过虽然他们抗住了,但是身下的阶梯却一层一层崩毁,霍尔德和薇尔丹蒂很快就失去了立足点,被夹杂在碎石与飞灰中陨落,不停下坠。 “可恶,看来没机会消灭它了。”在下坠前的那一刻,霍尔德紧紧握住了薇尔丹蒂的手:“这次是你赢了,布里希嘉曼,但我会找到消灭你的方法的……” 话毕,霍尔德便坠入了万丈深渊。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在半空之中,霍尔德把昏迷的薇尔丹蒂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拥着不肯松开。 空中不断有一同下落的碎石击中霍尔德的躯干、手臂还有头部,这次无暇再使用咒术,是真正的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抗这些伤害,身上所有的地方都被砸得鲜血淋漓,但他依旧不肯放手,他用生命去保护着这个女孩。 霍尔德抬起头,额头上的鲜血倒流进他的左眼,但这不妨碍他看着向下的深渊,直视疾驰而来的地面,一旦他们接触到地面,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死亡。 霍尔德抬手摸了摸薇尔丹蒂的秀发,把她的脑袋轻柔地摁进怀里,最后看了一眼薇尔丹蒂的睡颜,接着闭上眼祈祷这个女孩能够活下来,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成为拯救她的最后一道屏障。 …… 在不知何处的穴道中,回荡着孤独的脚步声,充满了困惑与迷惘。 “这……是哪啊?”雷佛欧扶着墙壁又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他已经孤身一人走过了无数条岔路,他的眼前还有无数条岔路,雷佛欧心想该不会就这么迷路到死吧,在与事件核心毫无关系的地方,无关紧要地死掉。 霍尔德去追眼球活体时,雷佛欧没能跟上他,队伍的骚乱将他挤到某个岔路口,然后他就再也分不清自己该从哪条路回去了。 “当时好像只有薇尔丹蒂追上去了吧……他娘的,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衰的事情!”雷佛欧感叹完自己的不幸之后也只能接受现状,在这些条岔路里接着进行选择。 “那么,现在该选哪条路好呢?”雷佛欧面前有三条岔路,他又犯难了,烦躁地狠捶墙壁。 吊坠因为剧烈震动从脖子里掉了出来,雷佛欧低头看了看,打开了吊坠凝视母亲的相片深深叹气:“自那之后我一直都在为你而活,一个活人为死人而活着……” “嗒、嗒、嗒……” 或许是老天爷怜悯,最左侧的岔路忽然人影绰约,似乎是有人从阴影中路过。 “等等!”雷佛欧也不管那是谁,立刻就跟了上去,在这种鬼地方能遇到一个活人就有很大可能找到出路。 那人好像没有听到,依旧是头也不回。 雷佛欧窜入左侧岔路,但他没有再呼唤那个人,而是本能地收起脚步放轻呼吸,将手里的火把往身后移,尽量掩饰自己的气息。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又或是刺客的本能,亦或是两者皆有。 雷佛欧扒在拐角悄悄地探头,他隐约能看到一个有着流线型肌肉的背影,背着一把巨大的斩马刀,还有心中隐隐泛着一股熟悉的忌惮,他想起了一个男人。 或许正是那个人,让雷佛欧这个贫民窟的孩子走上了与原来的人生相去甚远的道路 他怎么会在这? 男人扔下手中刚燃尽的火把,从背包里重新取了一根点燃,雷佛欧终于看清了。 那头金色的头发,还有背上的裂心标志,没有错绝对是他。 男人环顾四周,便接着走入一条岔路,看来他对雷佛欧并无察觉。 而雷佛欧此刻却陷入了纠结,究竟是战是和?一方面想要杀了他为母亲报仇,这样一来也算是完成了使命解放了自己,另一方面却非常疑惑他在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杀自己呢? 不管怎么样,雷佛欧都先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岔路,在明与暗之间来回徘徊,雷佛欧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我应该怎么做?而这个男人又要去哪呢?我究竟要跟到什么时候…… 他的思绪杂乱,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谁在那!?”男人终于发现了雷佛欧,心里的烦乱影响到了脚步的连贯性,雷佛欧的脚步声被他听见了。 那么,现在…… 阴暗的洞穴在一点点滴水,轻微的声音因为寂静而无限放大,两个人互相警惕,且思考着。 雷佛欧慢慢走出了阴影,他放弃了攻击。 在你迟疑要不要攻击的那一刻起,你的刀锋就已经不再锐利了。 雷佛欧做出了选择,进退维谷,退矣。 “是你……”很明显他也认出了雷佛欧,两人相望无言,一时间陷入沉默。 雷佛欧不明白男人为何也沉默,反正他先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杀我?”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男人反问道,接着掷出一柄匕首插入地面,刀铭赫然刻着裂心图徽。 “原来是被你拿走了……”雷佛欧缓缓弯腰,捡起这柄匕首:“这是从我母亲的尸体上拔下来的。”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袭击我。”男人摇头否认:“你肯定搞错了,我从没杀过任何一个女人。” “噢……那大概就是我的母亲搞错了,”听到这句话,雷佛欧都快把后槽牙给咬碎了:“她拿了你的匕首,然后插进了自己的腹部,为的就是打破你从不杀女人的好名声?” 雷佛欧一个冲刺将他扑倒在地,抓住男人的衣领往他的脸上猛锤拳头:“畜生,人渣,禽兽,狗屎……” “我说了不是我杀的!”男人的肌肉并不是长着好看的,他一把便将雷佛欧推飞出去。 、 雷佛欧跌坐在地上,吊坠又从脖子里掉落出来。 他们两个就这么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对视,直至男人的视线聚焦到雷佛欧的吊坠上。 “那天晚上,我把你打晕了之后,”男人突然对雷佛欧侃侃而谈:“突然布里希嘉曼的佣兵突然就把我们两个包围了,要对我们两个痛下杀手,然后我就保着你杀了出来,接着孤身一人引走了他们,事情就是这样。” “你在说什么?”雷佛欧觉得这个人很可笑:“没头没尾,我会相信吗?说不定你就是我的仇人。” “就凭我没在那天晚上我没杀了你!”男人呐喊道,一直在辩解让他觉得很无奈:“这并不是没头没尾!那天晚上我就和你说过了,‘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却毫无自觉。’” “我以为你说的是你自己。” “不,除了我还有布里希嘉曼,它的邪教徒已经注意你很久了。”男人的气息稍有平缓:“我就是在猎杀他们时才注意到了你。” 雷佛欧开始困惑,事情好像远比他想像的复杂:“你为什么要猎杀布里希嘉曼?” “因为我们一族的夙愿就是猎杀布里希嘉曼,我们一族的每代人都为此而努力着。”男人亮出身后的裂心图徽:“这是我们一族的家徽,也是我们的使命,更是我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原因。” “那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雷佛欧接着问道,母亲的死状开始在脑中不停闪现:“我的母亲为什么要死于你们的斗争?” 男人咽下口唾沫后又反问道:“你的……你的吊坠是从哪来的?”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显得很害怕,雷佛欧心想这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地面突然开始颤抖,洞穴在剧烈的摇晃,尘土不停掉落,好像要坍塌一般。 “糟糕,我来晚了,已经开始了。”男人看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希望不算太晚。” 雷佛欧刚想说点什么,甬道的另一头却传来不一样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风雷在涌动! “趴下!”男人大吼着摁下雷佛欧的脑袋。 雷佛欧侧着头趴在地上,他看见了两股强大的咒力经过这狭的洞穴,一股是银色的,一股是黑色的,就像是两匹奔跑的狼,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原本平整的洞壁沟壑纵横、支离破碎。 “美德·无畏!”男人的身上又出现了曾经雷佛欧所看到过的精神具象体,那是战士的英灵,庇护着信仰他的人。 两匹狼并没有攻击他们,而是继续向前奔跑,渐渐远去。 雷佛欧在男人的保护下并没有受伤,他问道:“那是什么?” “基利、还有弗雷奇,霍尔德也来了。”男人松了口气:“那我们的胜算就大多了,快跟上它们!” …… 大地颤抖,浮屠倾塌,无数块巨硕的落石将地面砸塌,人群显得那么弱无助。 “看来你们来不及杀我了。”普西笑得很得意。 图翰振臂高呼:“射死他!” 霎时间万箭齐发,杀气如麻,图翰指向的地方密密麻麻插满了箭支,只可惜没有一支箭射中普西。 “再见了,老大。”普西借着落石的掩护,趁乱遁入了阴影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老大,看上面!”突然有猎人惊呼道,图翰慌忙抬头,只见霍尔德拥着薇尔丹蒂夹杂在巨石中摔落,他们被碰撞的鲜血淋漓。 “我靠!谁能……”图翰的命令戛然而止,因为‘救他们’这三个字没有意义,光凭凡人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无力回天,没有人能救他们两个。 这世界真让人绝望,总有事情是你无能为力的。 “撤退!这里要塌了!后队变前队,马上撤退!”图翰最终还是做出了理智的判断,这一秒钟做出的判断能挽救两百多个猎人的性命。 虽然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霍尔德和薇尔丹蒂,图翰转过身,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嗷呜————!” 刹那间突然一声长啸从某条岔路中传出,慑人而恐惧,听者的灵魂都像是要被这声狼嚎吸走了,空气中涌动着激烈躁动的强大咒力,昭示着某个实力非凡的生物将要降临这修罗场。 它们的身形鼓动风声,所经过的一切事物都被咒力切割的粉碎,优雅而有力的四爪踏空而行,狼眼的眸子散射出咒力的虚光,周身像是雷电闪动云雾翻涌,而巨大的狼牙赫赫生威,满是凶狠的气息。 一跃而起,它们带着舍身救主的气势飞至半空,用毛绒绒的宽大后背分别承住了霍尔德和薇尔丹蒂。 霍尔德的下坠停止了,却不似想象中坚硬的地面,而是他熟悉的触感,他抚摸着银色的毛皮庆幸地笑道:“弗雷奇……” 然后转过头看着身旁黑色的巨狼轻声唤道:“基利……” “呜汪!”不管身形发生多大的变化,基利依旧是基利,仍是一只傻乎乎的大狼狗,它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欢快的犬吠,这是与主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而弗雷奇依旧像往常一样优雅而沉稳,吊梢的眼睛看起来又高傲又神气,给人以非常可靠的感觉。 但就在这危机的时刻霍尔德眼前却一阵恍惚,猛烈的撞击让他神志不清,头脑越发昏沉,呼吸也越来越费劲。 “不,我……”霍尔德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弗雷奇的背上,远远凝视着金色太阳般的布里希嘉曼高悬在半空之中摇摇欲坠,慢慢闭上了双眼。 “就,交给你们了……”话毕,他便彻底昏厥,弗雷奇和基利张开血盆大口,鼻吻前生成一圈咒术符文,在口中凝聚出一颗高密度咒术集合体,接着喉咙向前一顶便被发射出去。 一银一黑两颗飞弹在空中交织,然后撞碎了上部的墙壁,弗雷奇和基利从裂隙中窜了出去。 “天神啊……”图翰完全愣在原地,他望着霍尔德远去的方向,目瞪口呆。 “老大心上面!!”突然有人惊呼道,上方斗大的巨石不由分说地下落,巨大的阴影将图翰笼罩进去。 刀还在鞘里,来不及拔出来。 完了,阴沟里翻船……图翰心里有万分不甘,但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因为一时的疏忽被砸成肉馅。 咻得一道闪光飞过,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拎着图翰的后颈就跟随弗雷奇和基利飞出了裂隙。 “是谁?……”图翰实在是想不起还有谁能够救他了,这个拎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好久不见,莫里斯会长。”金发男人转头对他笑了笑。 “特鲁·哈特……你还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二章·父与子 阴云密布,不见星月,也不见五指。 火苗在骚动,而人群在暴动。 今夜的乌瓦克,权利与鲜血相互交织。 “来!哈哈哈……”富有而强壮的人正拖拽着无助而弱的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少。 强大的杀掉弱的,将鲜血浇灌到那颗立于金字塔顶端的心脏上,犹如在培育一朵含苞待放的罪恶之花。 “对,献上你们的贡品……”布里希嘉曼睁开少数几只眼睛,半眯着注视供奉它的人们:“领取你们的奖励。” 穷人的人头一颗颗落地,就像成熟的果实,鲜血沿着塌陷的地面流到布里希嘉曼的表面,与此同时阴云之中透出黄金瞳的纹饰,那是远古的咒阵,随着咒阵运转,天空居然下起了黄金的雨,信徒们被金币砸的头破血流仍然放声欢笑。 “求求你们,不要!”女孩苦苦哀求着,她破旧的衣服被人拎起,神似一只打包好的娇猎物,富有的信徒眼中毫无怜悯。 “我的孩子!!”母亲撕心裂肺的恳求依旧无法挽回这群掠食者的人性。 邪教徒把贫民窟的人群赶到一起,从中一只只挑选祭品,然后割掉他们的脑袋,像是从畜栏中挑选肉猪。 “滚开!”终于有人无法忍受着残暴的命运,奋起反抗,他挣脱邪教徒的大手,往无人的方向跑去,然后被一发弩箭穿胸而过。 由此为导火索,人群之间终于爆发全面冲突,这群弱而卑贱的奴隶终于明白了布里希嘉曼的欲望无穷无尽,他们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于富人区的邪教徒而言,他们奸笑,屠杀,品尝着鲜血,收获着财富,今晚是他们的狂欢夜。 而于贫民窟的奴隶来说,这里犹如一个屠宰场,杀戮机器不停搅动,他们一个个被送上绞刑架无一幸免,昨天还在谈笑的人瞬间就变成一堆烂肉,今晚是他们的受难日。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黄金色心脏在剧烈的鼓动,布里希嘉曼的声音犹如魔音灌脑高颂这箴言:“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资本多寡与阶级高低的真理,就是剥削与奴役,人类互相掠夺是游戏的基本规则,无力掠夺的就只能被掠夺,直至百年之后,寿终正寝,他们的子孙依旧重复这残酷的命运,人类的历史总是重复,周而复始。 雷佛欧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攥紧了双拳。 “过来!”突然有人抓住了雷佛欧的肩膀:“你的金发真显眼,我一会就把它做成装饰,哈哈哈哈!” 雷佛欧眼中跃动着暴虐的杀气,反手抓住邪教徒的胳膊,一刀捅进他腋下的大动脉,熟练而快捷放倒他,凶狠地朝心脏上扎刀子,接着披上邪教徒的黑色斗篷默默混出了人群。 …… 一片混沌之中,有声音传来。 “你怎么还……” “那我的……” “为什么不明说……” 说话声断断续续得,听不真切。 像是在梦里,听外面说话,像是在水里,听水上说话。 霍尔德的呼吸一点点加重,直到最后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呼入半口空气,然后吐出,反复两次之后耳朵里就像是被掏干净了,听的声音也豁然清晰。 “或许我们两个早就应该合作。”霍尔德听出来了,是图翰在说话。 “算了吧,你身边耳目太多。”这个是特鲁·哈特的声音,霍尔德虽然很久没听了但还是能认出来:“你自身都难保,我跟你合作是自取灭亡。” 这话算是扎图翰的心了,他的四个主事中,一个内奸、两个叛变、唯一忠诚的那个还死在了奥尔福德场。 伤口又被撒了一把盐,图翰一声长叹后就在也不说话了。 霍尔德醒了,睁眼后入目的是低矮的屋顶,搭建用的木头已经有些腐朽了。 “呃啊……我怎么睡在这么寒酸的地方?啊!……”霍尔德起来之后首先感觉到的是剧烈的疼痛,由头顶至全身,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样酸痛。 “嘶啊……”霍尔德捂住额头的伤口:“帮我看看我的伤口是不是又出血了。” “我家这么寒酸真是对不起你了。”特鲁·哈特笑着给霍尔德递了杯水。 图翰则是落魄的坐在一旁,话音可以说是非常幽怨了:“你可算是醒了。” “呜汪!”基利率先叫了一声,庆祝主人的苏醒,接着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哈哧哈哧地舔霍尔德的手,弗雷奇也不动神色地靠了过来。 “能和你们说说话真好……应该说还能活着和你们说话真好。”霍尔德看了看身旁,这一张双人床的另一个床位上睡着薇尔丹蒂,神色无悲无喜。 她依旧没有醒来。 “以这个住所的情况来看,你假死的这段时间活的很惨啊,哈特。”霍尔德下床,走上阳台,打开窗的那一刻的惊叹了一下:“豁!这风景倒是……很独特啊,简直天才啊你居然能找到这种地方。” “是吧,这可算是贫民窟的顶级户型了,按照地产商的说法应该是临山观谷,绝壁登高。”看来特鲁·哈特是个安于现状的乐观主义者,住着这么破旧的房子居然还能自我调侃。 贫民窟因为人口的增长造成土地不足,住房一层叠着一层堆了上去,由一条条凌空搭建的宽敞栈道相连,层次不齐密密麻麻,乌瓦克又地处峡谷,特鲁·哈特可以说是住在崖壁上了,从他的阳台上看贫民区一览无余,甚至与远处中央市区灯红酒绿的高层建筑处于同一水平线。 “按照我们猎人的说法,高处制敌,在这个地方也算是为了俯视全局吧。”图翰抬起头,重新加入对话。 “啊……因为房租便宜。”特鲁·哈特转身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图翰·莫里斯忽然头疼,他发现和哈特聊天总是可以聊得很幻灭,这家伙不是戳他的伤口就是拆他的台 。 “那么,一位是游侠头子,一位是猎人会长,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霍尔德掏掏耳朵,靠坐在阳台上打算进入正题了。 “一言以蔽之,我们……我们……”图翰吞吐了半天,那个词就像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他只能不断地深长的呼气。 “我们输了,首阵告负,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特鲁·哈特看了图翰一眼,替他说出了要说的话,毕竟让一个人承担那么严重的后果,无论是谁都会失意的。 特鲁·哈特撩起额前的金发:“你知道罪论之塔吗?朝你身后看。” 霍尔德转身扒在阳台上:“哪一座?” “倒地上那座。”图翰帮霍尔德指了出来。 “看见了,”霍尔德点点头:“就是那堆残砖烂瓦?” 在市区的最中央,繁华到此戛然而止,就像是鲜红的心脏上破了个灰色的窟窿,是一片残破的废墟,塌陷的巨大坑洞,昔日高塔土崩瓦解,残骸四处飞溅波及了周围一大片的建筑、街道以及行人。 伤者达到数百名,但却并没有任何人组织救援,所有人都朝着陷坑跪拜朝圣,任由伤者死者腐烂发臭,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其上绣着黄金瞳的纹饰。 “罪论之塔是被国家流放到这的先民筑起的地标,这座城市最高最大的建筑物,其后的所有建筑都是围绕着这座塔进行构筑。”特鲁·哈特说着喝了口水:“没有任何外部入口,塔的外层也只有密密麻麻的远古卢恩文字,那是先民们将罪过都刻在了上面。” “所以我们这些后来人都以为这只是标志性装饰物,并没有使用价值,就让它静静的在那里耸立了五百年。”图翰显得有些后悔:“虽然外部没有入口,但是交错复杂的地下路迷惑了我们,从来没想过那里会成为布里希嘉曼的老巢。” “你们没有发现那是因为哈特一族默默守护着这个秘密,从不让外人知晓。”特鲁·哈特纠正了图翰:“而且应该说罪论之塔一开始就是为了封印布里希嘉曼而建成的,在五百年以前……” 说到这,房门突然打开,图翰和哈特下意识的拿起武器。 “别紧张,是我。”雷佛欧回来了,顺手关上了房门:“你们在说什么?” 霍尔德招了招手:“你也过来听吧。” “这是我家先祖留下的笔记。”特鲁·哈特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古旧的大手记,翻开了其中一页:“在五百年以前,先民发现了这颗心脏。” 特鲁·哈特接着读道:“它与大地连为一体,周围所有生物都以仰仗它为生。” “它能言善辩,眼目万千。” “它披甲戴金,如此高贵。” “它全知全能,赐予我们食物与黄金。” “而我们以鲜血与性命祭祀它,等量的性命满足等量的欲望,等量的鲜血换来等量的黄金。” “人们为它高筑浮屠,将所祈祷的一切刻于其上以诏己罪。” “它已然宛如神明,自名为布里希嘉曼。” “而人们已至病态,为之殒命,几近疯狂。” “我们已经负担不了如此沉重的代价,而它还在不断渴取,食髓知味,像是要把人们舔干抹净。” “反抗迫在眉睫,势在必行,被流放的暴徒们向来不会坐以待毙。” “我族将其封印于罪论之塔中,但我们却无力消灭它。” “什么意思?”图翰就像是一瞬间失去了立足点般,心里没有着落:“这么说……” “没错,乌瓦克打一开始就是它的王国,从太古至今它一直在此存续。”特鲁·哈特轻轻抚摸这这本古旧的手记:“并不是它突然崛起,而是我们闯入了它的领地,而主宰领地的狮子终于复苏。” 霍尔德追问道:“上面还写了些什么?” “每过一年它便会重新睁开一只眼睛,在五百年之后它便将重新苏醒。” “前路漫漫,必起祸端,我等在此予以后人留言,五百年后世界将向第三帷幕迈进,为此布里希嘉曼的死亡是必不可少的,我族后人必担起使命,将其诛杀。” “我一直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着,我们哈特一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是为了应对布里希嘉曼苏醒,我已经等着一天等了很久。”特鲁·哈特皱起眉头:“但我一直读不懂,这个所谓的第三帷幕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世界,要变天了。”霍尔德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霍尔德,什么意思?”特鲁·哈特盯住了他,雷佛欧和图翰听了这话也下意识觉得霍尔德知道些什么。 “……别在意,我随便说说的。”霍尔德立刻转开了话题:“雷佛欧,你出去干什么了?” “我去侦查了市区的状况,现在乌瓦克群龙无首,富人区几乎全是布里希嘉曼的信徒。”雷佛欧展开了乌瓦克地图,指着那条红色的边界线:“现在好了,这座城市贫富的两极分化更加严重,穷人与富人在城区与贫民窟的边界爆发了暴乱。” 霍尔德摸着下巴沉吟:“我到底昏了多久?” “十二个时。” “仅仅十二个时局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霍尔德摩挲额头长出一口气:“那么动乱之中谁站上风?” “几乎是一场屠杀,那群乞丐单方面被屠杀。”嘴上说的难听,但雷佛欧对那群乞丐明显还是抱有同胞之谊:“先被邪教徒拿来开刀的是西贫民窟的人,这里是城南,暂时波及不到这里,但我们现在用来喘息的每分每秒都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必须赶快想办法。” “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房间里陷入沉默,不是不想救这些被无辜卷入的人们,但谁也没有办法,战力全部被打散,图翰的几百名猎人在高塔坍塌时全部走散了,生死不明;剩下的人全部加入布里希嘉曼一方,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这房间里的人,五人两狗,而且其中战斗力最强的那个还躺在床上,至今未醒。 只能放任远处传来惨叫的喧闹,时远时近慑人心魄。 情势眼瞅着已经没有任何转机了,比起计划如何反抗不如聊聊如何逃离更加实际些……大家都萌生退意,但是谁也说不出口。 霍尔德拿起特鲁·哈特的手记,坐在桌旁仔细研读,而雷佛欧……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 雷佛欧走到特鲁·哈特的身边,靠在阳台上打算闲聊会儿,他观赏着峡谷东西两侧的客商和贫民仓皇逃窜,像是地震前的蚂蚁,这座城市已经在劫难逃。 “喂。”雷佛欧从脖子里掏出了母亲的吊坠问特鲁·哈特:“你记得之前问我的吊坠是从哪得到的吗?” “嗯,我问过。”特鲁·哈特点点头,表情波澜不惊,他想这总要来的。 “你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雷佛欧低下头,轻轻摩挲着这块漂亮的吊坠,那天晚上的记忆仍然那么鲜明疼痛,血肉淋漓,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你母亲……遗物……”特鲁·哈特的手颤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她叫什么?” “你……” “你回答我她叫什么!”特鲁·哈特语气加重了,他的情绪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稳定。 “你想说你睡过她?”雷佛欧握紧拳头,这已经触及他的心理敏感带了,是他一直不愿意正视的阴影与绝对不和他人分享的最终底线,愤怒不自觉的在大脑中开始蔓延。 特鲁·哈特没立刻回应,此刻他似乎不是很在意是否触及雷佛欧的底线,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显得很哀伤,满是疲惫。 看着他这幅样子,雷佛欧隐隐想到了更加戏剧化的……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更加可怕的事实,但雷佛欧根本不愿意承认。 他心里拼命否认着,把这种可能当成玩笑话说出来:“你想说你是我爸?你还不如说你嫖过她。” 雷佛欧把这话当成玩笑话说出来,因为他多么希望这就是玩笑。 他一直孑然一身,背负着仇恨与耻辱前行,他发誓每个糟蹋过他母亲的男人都必以血偿还。 他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偶然产物,但他心底已经不在意了,即使是因为一个偶然他才诞生,即使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母亲,他们仍就是母子,有了他们两个人的互相扶持雷佛欧才能走到今天。 有幸与全乌瓦克最有权势的男人们一起对抗邪恶,没有那个糟糕的妓女母亲他走不到今天。 她曾是雷佛欧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雷佛欧的一切。 “你他妈说话啊!!!”雷佛欧愤然抓起特鲁·哈特的衣领,用尽全身力量大吼道:“给我说话!!!!!” 里屋的图翰和霍尔德都吓呆了,弗雷奇和基利也被吓得一个打挺窜起身,不解的看着阳台。 这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怒叱,因为雷佛欧的身高只到哈特的下巴,所以特鲁·哈特眼睛里此刻映满了雷佛欧·哈特的金发,两人就连头发的颜色都如此相似。 “你的名字叫什么?你母亲的名字叫什么?”特鲁·哈特一点反抗都没有,就任由他自己被一个十七岁少年拎着,眼里满是不知所措,很奇怪,到了他这个年龄居然也会不知所措。 这次,雷佛欧没有再拒绝回答他,他虽然依旧情绪激烈,但他不准备逃避现实。 “我叫雷佛欧·哈特(lhal·har),我的母亲是玛丽·哈特。” “不,你的母亲叫做玛丽·布朗温。”特鲁·哈特打开了雷佛欧脖子上的吊坠,里面是他母亲年轻的模样:“而我叫特鲁·哈特(hrugh·har),只有我们一族会以心脏为名。” “妈妈她,她知道我是谁的孩子,她很爱你甚至为你改了姓氏,那代表着她曾想要跟你结婚……”雷佛欧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自然而然的就划过了脸颊滴在地上。 雷佛欧想起了母亲死前留下的最后一行眼泪,不光是自己,也是为这个男人流的,那么悲伤又璀璨,是人生中最后的光华。 他松开特鲁·哈特,进屋拿起自己的匕首,眼睛赤红紧咬着牙关不断从牙缝里蹦出那么几个字:“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不,等等,别冲动!”图翰从身后架住雷佛欧的手臂,而霍尔德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腰这才勉强拦住他。 “她爱你!你呢?你让她成为了妓女!!!我们从此遭受世间最下贱的屈辱!!!你抛下了我们!为了养活我她成为了妓女!你让你的妻子成为妓女!!!!”雷佛欧疯狂了,想要把嗓子喊裂那样,活像是只疯狗。 特鲁·哈特没有反驳,他只是愧疚地低下头,静静的聆听雷佛欧的怒吼,默默从吊坠中取出玛丽·布朗温的相片将背面朝上,的相片背面仍然是记忆中镌刻上的几个字: 特鲁·哈特赠与玛丽·布朗温。 9八0·9· 这张照片是特鲁·哈特为玛丽·布朗温亲手拍的,镜头里定格了她那一刻的美丽动人。 特鲁·哈特突然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心中有某样东西正在支离破碎,像是大坝即将绝提前的裂痕。 突然他眼中一闪,发现字迹后又用红色的墨水补上了一行字: 身为妓女的我无权拥有爱情……明知道这是一场交易,有的只是充满谎言的调情,但我被骗的心甘情愿即使你再也不会回来见我,我还是会等下去…… 红色的字迹,像是心上流出的鲜血,那么多年那个女人的心里话从未向谁诉说,就这么一直一直的憋在心里,直到若干年后已经离去,才被两个男人开启这段尘封的往事。 特鲁·哈特的手捂上眼睛,默默无言的站在原地,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很哀伤,很后悔。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发现了一个盒子,里面是被忽略的记忆,但钥匙已经被你落在过去,而你只能朝着未来迈进,再也没有办法打开那个盒子,打开那把心锁。 只能隔着的橱窗一遍遍回忆那比宝石还要耀眼珍贵的记忆,明明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触及。 “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呢……”特鲁·哈特喃喃自语,风轻轻的拂过金色头发,祭奠他的忧伤。 他高挺的脊梁渐渐弯曲,像是突然就老了几岁,透满了疲惫。 接着他进屋,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根烟,慢慢地追忆往事,过往一切有如在烟雾中升腾飘散。 “其实我对你的母亲并不是真爱,她也并不是我的妻子。”特鲁·哈特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说出了这么一句:“我也从来都不知道她怀上了你,那或许只是一次意外,我只是个客人而已。” 听了这话后,雷佛欧怒极过头,大脑反而有些眩晕剧痛,他对这操蛋的人生感到了疲累:“这是你的狡辩吗?” “是我的解释。” “有什么区别?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特鲁·哈特的手抖了抖,烟灰掉了下来:“……那你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那年我刚刚二十,头一次去逛风月场所。”特鲁·哈特闭气了眼睛,细细回想着:“在众多寻求生活的女性之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你母亲,她正值年少、芳华正茂,身上透着乌瓦克所没有的青春美好。” 图翰、霍尔德还有雷佛欧,都在听着,这种风月故事很容易让人产生兴趣和遐想。 “我慢慢地接近她,问她愿不愿意陪我一晚上,剧情很老套,接下来是妓女和客人互诉衷肠,讲些有的没的,普通的没有这一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说了很多很多。” “我说我是个游侠,靠着到处接悬赏任务为生,有的任务能完成,有的任务完不成,完不成的任务里又分两类,一类是可以活着全身而退的,一类是无法逃脱只能死亡的,我一直都很庆幸我没有遇到后面那一类,那样的话我就遇不到你了。”特鲁·哈特回想着静谧美好的时光,嘴角上有了一丝微笑。 “她说她刚满十八,母亲让她出来接客,说到这她的眼圈就开始泛红,但她很巧妙的掩饰过去,我问她为什么不哭出来呢,她说这样会败客人的兴。”特鲁·哈特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她那么弱又无助,让人怜爱,也让人无奈,这就是这座城市令人绝望的现状,在这里你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处女,大多数女人在年幼时就已经受到强奸,并且无力反抗。” 为了发泄情欲的男人让无知少女献出了自己宝贵的身体,其实那时大多数的年轻人对于性爱只是处在一个懵懂阶段,他们往往通过机械性的抽插和洪水般的荷尔蒙对性爱身体力行,亲自去了解性爱。 而通过这种方式了解性爱的年轻男女往往是对‘性’轻车熟路,而对‘爱’一无所知,粗暴而畸形的性行为让他们的心中很难再拥有正确的爱情观,并且同时也缺失了很多其他种类的爱,比如慈爱友爱博爱,使得他们很难正确树立三观,在有了下一代之后她们只能将这个概念接着延续,无限恶性循环,这座城市由此而腐败。 图翰对于这一点颇有同感:“是的,正因如此我要改变这座城市的命运。” 特鲁·哈特咧开口笑了起来,只是笑的很苦涩:“如果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成功了那该多好啊……我或许就会认真打量这个女孩子,然后跟她结婚了吧。” 雷佛欧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脸色去看待特鲁·哈特,去看待他的父亲了,他只是回想着有关于母亲的一点一滴,然后从特鲁·哈特的描述中去了解这个他不完全了解的女人。 “自那一夜之后,我与她有过一段时间的密爱期,我简直把她包了下来,我们每晚都相拥而眠,这张照片就是那时我为你母亲拍摄的。”特鲁·哈特将照片塞回吊坠里,就像那个女孩从那天晚上来到了他身边。 “那为什么之后又弃她不顾呢?”霍尔德问得不太适时,但却很有必要,问出了雷佛欧的心声。 “没有为什么,我们的世界一开始就离得太远了。”特鲁·哈特回想到后悔之处,大拇指摁着太阳穴:“她的母亲不同意我带她走,她也放不下她的母亲,后来我就没有再去逛过夜市,所以也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当时不顾她母亲的反对把她带走就好了……”特鲁·哈特看向雷佛欧:“我和她有缘无份,和你也是,这就是你母亲为什么会死的原因,因为她生下了你……按照布里希嘉曼的原计划你本来也是要死在那里的。”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图翰和霍尔德时不时交换眼色,他们作为外人显得很尴尬,但外面很危险又没办法让他们两人独处。 “这座城市,还值得我们守护吗?”雷佛欧难过地掉下了眼泪,他所有的悲剧只不过是着悲惨城市的一环,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轮回往复络绎不绝:“我真的很累了……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事情总会向坏的方向发展,我也是,我的母亲也是,接连不断的使我们落入困境,这座城市从不令人欢喜,就如同它的宿命注定殒灭!” 特鲁·哈特移开了眼神,大拇指反复摩擦食指显得无比踌躇,他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开口:“没有什么东西是注定殒灭的,雷佛欧。” “有!”雷佛欧突然咆哮起来:“就比如说这座城市!还有我……我就没遇见过一件好事,如果说要用曲线图展现我的一生,那么我的数值线打我出生以来就直线下滑!就如同这座破败不堪的城市。” “……” 谁也没法反驳他,或许这屋里的五个人真的该离开这座城市了,像是老鼠逃离即将倒塌的巢穴。 “那你把货款付给我。”霍尔德伸出手。 “你在说什么?”雷佛欧莫名其妙。 “我还没收到货款呢!”霍尔德突然很激动,接着猛地抓起图翰的衣领:“给钱啊混蛋!” “哎哎,你怎么……我……你那批粮食我根本就还没用上啊!”图翰慌忙摆手,示意霍尔德冷静。 “你买了就是买了,快付钱!” “我们说好了除掉布里希嘉曼我就会付钱啊,布里希嘉曼还没死呢……” “那就只把货款付给我也行!”霍尔德苍白姣好的面部显得有些狰狞。 “可我的全部财产都在奥尔福德场……”图翰的钱包现在真的是比脸都干净,他把所有能留的都留在了奥尔福德场。 “那你们呢?你们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座城市里吗?”霍尔德问着,俊俏的脸忽然转怒为笑:“你母亲埋在了哪里?” 雷佛欧知道,这话是在问自己:“我母亲……她的骨灰我一直放在家里,在西贫民窟。” “那你打算离开了吗?”霍尔德继续质问。 “我……” “你打算抛下母亲吗?又一次?你的逃避确实有用,但非常可耻,你远离了这片凶恶之地,却丢掉了自己的尊严,失去了把握命运的权利。”霍尔德这句话,直击雷佛欧的灵魂:“这座城市或许比你想象中更值得留恋。” 在他灵魂深处,那一夜是永远无法磨灭的梦魇,无数次梦到濒死的母亲,无数次的想象母亲死之前究竟想要跟他说的是什么?无数次想像真正的她,雷佛欧·哈特真正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如果她没有从事妓女这个行业,就像个其他城市的正常女孩那样…… 当然如果玛丽·布朗温没有从事召妓的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世界线改变可能就不会有雷佛欧·哈特,但雷佛欧不介意,如果那个女人能幸福的话。 只要母亲能远离这黑暗悲惨的城市、凄凉的命运、以及下贱的耻辱,那么雷佛欧很情愿以自己为代价,即使自己不曾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即使那个女人与自己毫无关系,甚至他都不曾在母亲的记忆里停留过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去除那耻辱与污名,雷佛欧愿意支付任何代价。 反正他的一生都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满是屈辱和黑暗,是垃圾,毫无价值……如果用他不值钱的贱命能换来母亲远离这一切,他十分乐意。 “如果命运对你不公平,那就去抗争!!”霍尔德呐喊道:“鼓起勇气去直视它,不要逃离!你已经失败了一辈子,你还想一败再败吗?” 雷佛欧呆住了,眼珠就像是定住了一样不会转动,慢慢瘫坐在地上。 “不如将你不值钱的一切都赌在这一战上,今日你斩了布里希嘉曼,报仇雪恨,一战扬名!”霍尔德情辞激昂:“要么你身死魂散,堕入地狱,随你母亲而去,为这毫无价值的一生画上句号,这怎么算都是笔不亏的生意。” “我,我还有未来……唯有猎杀,唯有猎杀!这是一辈子一次的机会,我要杀了布里希嘉曼!我要杀了它为母亲报仇!否则我如何向未来迈进?”雷佛欧重新振作起来,双手拍在桌面上:“你说得对,我们要猎杀他们,我已经为我的自尊付出了最高的代价,我绝对不会在这里放弃,除非生命终止。” “我的宏图大志也远未结束。”图翰拔出猎刀插入桌面,然后用眼神挑谑了一下特鲁·哈特:“你呢?” “我?就算是你们都走了我也会留在这里,我为此而生!”特鲁·哈特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 月夜风起云涌,不见星辰,预示着有什么将要发生。 今夜男人们的猎物,是一颗黄金的心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三章·出师未捷 薇尔丹蒂顺势昏倒在霍尔德的身上,精练的肉体发出一声闷响。 “呃!”霍尔德也随之发出一声闷哼,接着苦乐参半、神色迷离地笑道:“很柔软,很大……” 而咒文之力已经积蓄到了极点,毁灭的金色光芒从无数只黄金瞳中溅射而出,无数道光线射穿高塔侵透到高空之中。 在乌瓦克的无数人,猎人、妓女、雇佣兵、私军、游侠亦或是孤寡无依的老人和孩,所有人都抬头望着这阴郁的天空,看着自从记事起就矗立在城市中心的罪论之塔在毁灭的射线中支离破碎。 霍尔德一个翻身把昏迷的薇尔丹蒂护在身下,尽管薇尔丹蒂比他高很多,霍尔德瘦弱的身体难以保全薇尔丹蒂,但霍尔德仍旧竭尽全力守护她。 “嗡!” 一道射线打在了霍尔德的背后,所有物质都在咒术强大的威力下被分解,发出慑人的音波。 “啧,好疼。”但霍尔德居然只是皱皱眉头,一条条黑色的咒文从鹿袍的长袖口和衣摆下汹涌而出,条条框框组成了一个符印牢笼,将他们两人保护起来,射线打在上面就如同海浪被礁石斩开,折射成无数道细的光线四散而去。 不过虽然他们抗住了,但是身下的阶梯却一层一层崩毁,霍尔德和薇尔丹蒂很快就失去了立足点,被夹杂在碎石与飞灰中陨落,不停下坠。 “可恶,看来没机会消灭它了。”在下坠前的那一刻,霍尔德紧紧握住了薇尔丹蒂的手:“这次是你赢了,布里希嘉曼,但我会找到消灭你的方法的……” 话毕,霍尔德便坠入了万丈深渊。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在半空之中,霍尔德把昏迷的薇尔丹蒂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拥着不肯松开。 空中不断有一同下落的碎石击中霍尔德的躯干、手臂还有头部,这次无暇再使用咒术,是真正的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抗这些伤害,身上所有的地方都被砸得鲜血淋漓,但他依旧不肯放手,他用生命去保护着这个女孩。 霍尔德抬起头,额头上的鲜血倒流进他的左眼,但这不妨碍他看着向下的深渊,直视疾驰而来的地面,一旦他们接触到地面,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死亡。 霍尔德抬手摸了摸薇尔丹蒂的秀发,把她的脑袋轻柔地摁进怀里,最后看了一眼薇尔丹蒂的睡颜,接着闭上眼祈祷这个女孩能够活下来,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成为拯救她的最后一道屏障。 …… 在不知何处的穴道中,回荡着孤独的脚步声,充满了困惑与迷惘。 “这……是哪啊?”雷佛欧扶着墙壁又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他已经孤身一人走过了无数条岔路,他的眼前还有无数条岔路,雷佛欧心想该不会就这么迷路到死吧,在与事件核心毫无关系的地方,无关紧要地死掉。 霍尔德去追眼球活体时,雷佛欧没能跟上他,队伍的骚乱将他挤到某个岔路口,然后他就再也分不清自己该从哪条路回去了。 “当时好像只有薇尔丹蒂追上去了吧……他娘的,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衰的事情!”雷佛欧感叹完自己的不幸之后也只能接受现状,在这些条岔路里接着进行选择。 “那么,现在该选哪条路好呢?”雷佛欧面前有三条岔路,他又犯难了,烦躁地狠捶墙壁。 吊坠因为剧烈震动从脖子里掉了出来,雷佛欧低头看了看,打开了吊坠凝视母亲的相片深深叹气:“自那之后我一直都在为你而活,一个活人为死人而活着……” “嗒、嗒、嗒……” 或许是老天爷怜悯,最左侧的岔路忽然人影绰约,似乎是有人从阴影中路过。 “等等!”雷佛欧也不管那是谁,立刻就跟了上去,在这种鬼地方能遇到一个活人就有很大可能找到出路。 那人好像没有听到,依旧是头也不回。 雷佛欧窜入左侧岔路,但他没有再呼唤那个人,而是本能地收起脚步放轻呼吸,将手里的火把往身后移,尽量掩饰自己的气息。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又或是刺客的本能,亦或是两者皆有。 雷佛欧扒在拐角悄悄地探头,他隐约能看到一个有着流线型肌肉的背影,背着一把巨大的斩马刀,还有心中隐隐泛着一股熟悉的忌惮,他想起了一个男人。 或许正是那个人,让雷佛欧这个贫民窟的孩子走上了与原来的人生相去甚远的道路 他怎么会在这? 男人扔下手中刚燃尽的火把,从背包里重新取了一根点燃,雷佛欧终于看清了。 那头金色的头发,还有背上的裂心标志,没有错绝对是他。 男人环顾四周,便接着走入一条岔路,看来他对雷佛欧并无察觉。 而雷佛欧此刻却陷入了纠结,究竟是战是和?一方面想要杀了他为母亲报仇,这样一来也算是完成了使命解放了自己,另一方面却非常疑惑他在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杀自己呢? 不管怎么样,雷佛欧都先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岔路,在明与暗之间来回徘徊,雷佛欧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我应该怎么做?而这个男人又要去哪呢?我究竟要跟到什么时候…… 他的思绪杂乱,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谁在那!?”男人终于发现了雷佛欧,心里的烦乱影响到了脚步的连贯性,雷佛欧的脚步声被他听见了。 那么,现在…… 阴暗的洞穴在一点点滴水,轻微的声音因为寂静而无限放大,两个人互相警惕,且思考着。 雷佛欧慢慢走出了阴影,他放弃了攻击。 在你迟疑要不要攻击的那一刻起,你的刀锋就已经不再锐利了。 雷佛欧做出了选择,进退维谷,退矣。 “是你……”很明显他也认出了雷佛欧,两人相望无言,一时间陷入沉默。 雷佛欧不明白男人为何也沉默,反正他先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杀我?” “你从哪里拿到这个的?”男人反问道,接着掷出一柄匕首插入地面,刀铭赫然刻着裂心图徽。 “原来是被你拿走了……”雷佛欧缓缓弯腰,捡起这柄匕首:“这是从我母亲的尸体上拔下来的。”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袭击我。”男人摇头否认:“你肯定搞错了,我从没杀过任何一个女人。” “噢……那大概就是我的母亲搞错了,”听到这句话,雷佛欧都快把后槽牙给咬碎了:“她拿了你的匕首,然后插进了自己的腹部,为的就是打破你从不杀女人的好名声?” 雷佛欧一个冲刺将他扑倒在地,抓住男人的衣领往他的脸上猛锤拳头:“畜生,人渣,禽兽,狗屎……” “我说了不是我杀的!”男人的肌肉并不是长着好看的,他一把便将雷佛欧推飞出去。 、 雷佛欧跌坐在地上,吊坠又从脖子里掉落出来。 他们两个就这么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对视,直至男人的视线聚焦到雷佛欧的吊坠上。 “那天晚上,我把你打晕了之后,”男人突然对雷佛欧侃侃而谈:“突然布里希嘉曼的佣兵突然就把我们两个包围了,要对我们两个痛下杀手,然后我就保着你杀了出来,接着孤身一人引走了他们,事情就是这样。” “你在说什么?”雷佛欧觉得这个人很可笑:“没头没尾,我会相信吗?说不定你就是我的仇人。” “就凭我没在那天晚上我没杀了你!”男人呐喊道,一直在辩解让他觉得很无奈:“这并不是没头没尾!那天晚上我就和你说过了,‘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却毫无自觉。’” “我以为你说的是你自己。” “不,除了我还有布里希嘉曼,它的邪教徒已经注意你很久了。”男人的气息稍有平缓:“我就是在猎杀他们时才注意到了你。” 雷佛欧开始困惑,事情好像远比他想像的复杂:“你为什么要猎杀布里希嘉曼?” “因为我们一族的夙愿就是猎杀布里希嘉曼,我们一族的每代人都为此而努力着。”男人亮出身后的裂心图徽:“这是我们一族的家徽,也是我们的使命,更是我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原因。” “那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雷佛欧接着问道,母亲的死状开始在脑中不停闪现:“我的母亲为什么要死于你们的斗争?” 男人咽下口唾沫后又反问道:“你的……你的吊坠是从哪来的?”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显得很害怕,雷佛欧心想这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地面突然开始颤抖,洞穴在剧烈的摇晃,尘土不停掉落,好像要坍塌一般。 “糟糕,我来晚了,已经开始了。”男人看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希望不算太晚。” 雷佛欧刚想说点什么,甬道的另一头却传来不一样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风雷在涌动! “趴下!”男人大吼着摁下雷佛欧的脑袋。 雷佛欧侧着头趴在地上,他看见了两股强大的咒力经过这狭的洞穴,一股是银色的,一股是黑色的,就像是两匹奔跑的狼,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原本平整的洞壁沟壑纵横、支离破碎。 “美德·无畏!”男人的身上又出现了曾经雷佛欧所看到过的精神具象体,那是战士的英灵,庇护着信仰他的人。 两匹狼并没有攻击他们,而是继续向前奔跑,渐渐远去。 雷佛欧在男人的保护下并没有受伤,他问道:“那是什么?” “基利、还有弗雷奇,霍尔德也来了。”男人松了口气:“那我们的胜算就大多了,快跟上它们!” …… 大地颤抖,浮屠倾塌,无数块巨硕的落石将地面砸塌,人群显得那么弱无助。 “看来你们来不及杀我了。”普西笑得很得意。 图翰振臂高呼:“射死他!” 霎时间万箭齐发,杀气如麻,图翰指向的地方密密麻麻插满了箭支,只可惜没有一支箭射中普西。 “再见了,老大。”普西借着落石的掩护,趁乱遁入了阴影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老大,看上面!”突然有猎人惊呼道,图翰慌忙抬头,只见霍尔德拥着薇尔丹蒂夹杂在巨石中摔落,他们被碰撞的鲜血淋漓。 “我靠!谁能……”图翰的命令戛然而止,因为‘救他们’这三个字没有意义,光凭凡人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无力回天,没有人能救他们两个。 这世界真让人绝望,总有事情是你无能为力的。 “撤退!这里要塌了!后队变前队,马上撤退!”图翰最终还是做出了理智的判断,这一秒钟做出的判断能挽救两百多个猎人的性命。 虽然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霍尔德和薇尔丹蒂,图翰转过身,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嗷呜————!” 刹那间突然一声长啸从某条岔路中传出,慑人而恐惧,听者的灵魂都像是要被这声狼嚎吸走了,空气中涌动着激烈躁动的强大咒力,昭示着某个实力非凡的生物将要降临这修罗场。 它们的身形鼓动风声,所经过的一切事物都被咒力切割的粉碎,优雅而有力的四爪踏空而行,狼眼的眸子散射出咒力的虚光,周身像是雷电闪动云雾翻涌,而巨大的狼牙赫赫生威,满是凶狠的气息。 一跃而起,它们带着舍身救主的气势飞至半空,用毛绒绒的宽大后背分别承住了霍尔德和薇尔丹蒂。 霍尔德的下坠停止了,却不似想象中坚硬的地面,而是他熟悉的触感,他抚摸着银色的毛皮庆幸地笑道:“弗雷奇……” 然后转过头看着身旁黑色的巨狼轻声唤道:“基利……” “呜汪!”不管身形发生多大的变化,基利依旧是基利,仍是一只傻乎乎的大狼狗,它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欢快的犬吠,这是与主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而弗雷奇依旧像往常一样优雅而沉稳,吊梢的眼睛看起来又高傲又神气,给人以非常可靠的感觉。 但就在这危机的时刻霍尔德眼前却一阵恍惚,猛烈的撞击让他神志不清,头脑越发昏沉,呼吸也越来越费劲。 “不,我……”霍尔德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弗雷奇的背上,远远凝视着金色太阳般的布里希嘉曼高悬在半空之中摇摇欲坠,慢慢闭上了双眼。 “就,交给你们了……”话毕,他便彻底昏厥,弗雷奇和基利张开血盆大口,鼻吻前生成一圈咒术符文,在口中凝聚出一颗高密度咒术集合体,接着喉咙向前一顶便被发射出去。 一银一黑两颗飞弹在空中交织,然后撞碎了上部的墙壁,弗雷奇和基利从裂隙中窜了出去。 “天神啊……”图翰完全愣在原地,他望着霍尔德远去的方向,目瞪口呆。 “老大心上面!!”突然有人惊呼道,上方斗大的巨石不由分说地下落,巨大的阴影将图翰笼罩进去。 刀还在鞘里,来不及拔出来。 完了,阴沟里翻船……图翰心里有万分不甘,但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因为一时的疏忽被砸成肉馅。 咻得一道闪光飞过,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拎着图翰的后颈就跟随弗雷奇和基利飞出了裂隙。 “是谁?……”图翰实在是想不起还有谁能够救他了,这个拎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好久不见,莫里斯会长。”金发男人转头对他笑了笑。 “特鲁·哈特……你还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四章·父与子 阴云密布,不见星月,也不见五指。 火苗在骚动,而人群在暴动。 今夜的乌瓦克,权利与鲜血相互交织。 “来!哈哈哈……”富有而强壮的人正拖拽着无助而弱的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少。 强大的杀掉弱的,将鲜血浇灌到那颗立于金字塔顶端的心脏上,犹如在培育一朵含苞待放的罪恶之花。 “对,献上你们的贡品……”布里希嘉曼睁开少数几只眼睛,半眯着注视供奉它的人们:“领取你们的奖励。” 穷人的人头一颗颗落地,就像成熟的果实,鲜血沿着塌陷的地面流到布里希嘉曼的表面,与此同时阴云之中透出黄金瞳的纹饰,那是远古的咒阵,随着咒阵运转,天空居然下起了黄金的雨,信徒们被金币砸的头破血流仍然放声欢笑。 “求求你们,不要!”女孩苦苦哀求着,她破旧的衣服被人拎起,神似一只打包好的娇猎物,富有的信徒眼中毫无怜悯。 “我的孩子!!”母亲撕心裂肺的恳求依旧无法挽回这群掠食者的人性。 邪教徒把贫民窟的人群赶到一起,从中一只只挑选祭品,然后割掉他们的脑袋,像是从畜栏中挑选肉猪。 “滚开!”终于有人无法忍受着残暴的命运,奋起反抗,他挣脱邪教徒的大手,往无人的方向跑去,然后被一发弩箭穿胸而过。 由此为导火索,人群之间终于爆发全面冲突,这群弱而卑贱的奴隶终于明白了布里希嘉曼的欲望无穷无尽,他们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于富人区的邪教徒而言,他们奸笑,屠杀,品尝着鲜血,收获着财富,今晚是他们的狂欢夜。 而于贫民窟的奴隶来说,这里犹如一个屠宰场,杀戮机器不停搅动,他们一个个被送上绞刑架无一幸免,昨天还在谈笑的人瞬间就变成一堆烂肉,今晚是他们的受难日。 “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黄金色心脏在剧烈的鼓动,布里希嘉曼的声音犹如魔音灌脑高颂这箴言:“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资本多寡与阶级高低的真理,就是剥削与奴役,人类互相掠夺是游戏的基本规则,无力掠夺的就只能被掠夺,直至百年之后,寿终正寝,他们的子孙依旧重复这残酷的命运,人类的历史总是重复,周而复始。 雷佛欧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攥紧了双拳。 “过来!”突然有人抓住了雷佛欧的肩膀:“你的金发真显眼,我一会就把它做成装饰,哈哈哈哈!” 雷佛欧眼中跃动着暴虐的杀气,反手抓住邪教徒的胳膊,一刀捅进他腋下的大动脉,熟练而快捷放倒他,凶狠地朝心脏上扎刀子,接着披上邪教徒的黑色斗篷默默混出了人群。 …… 一片混沌之中,有声音传来。 “你怎么还……” “那我的……” “为什么不明说……” 说话声断断续续得,听不真切。 像是在梦里,听外面说话,像是在水里,听水上说话。 霍尔德的呼吸一点点加重,直到最后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呼入半口空气,然后吐出,反复两次之后耳朵里就像是被掏干净了,听的声音也豁然清晰。 “或许我们两个早就应该合作。”霍尔德听出来了,是图翰在说话。 “算了吧,你身边耳目太多。”这个是特鲁·哈特的声音,霍尔德虽然很久没听了但还是能认出来:“你自身都难保,我跟你合作是自取灭亡。” 这话算是扎图翰的心了,他的四个主事中,一个内奸、两个叛变、唯一忠诚的那个还死在了奥尔福德场。 伤口又被撒了一把盐,图翰一声长叹后就在也不说话了。 霍尔德醒了,睁眼后入目的是低矮的屋顶,搭建用的木头已经有些腐朽了。 “呃啊……我怎么睡在这么寒酸的地方?啊!……”霍尔德起来之后首先感觉到的是剧烈的疼痛,由头顶至全身,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样酸痛。 “嘶啊……”霍尔德捂住额头的伤口:“帮我看看我的伤口是不是又出血了。” “我家这么寒酸真是对不起你了。”特鲁·哈特笑着给霍尔德递了杯水。 图翰则是落魄的坐在一旁,话音可以说是非常幽怨了:“你可算是醒了。” “呜汪!”基利率先叫了一声,庆祝主人的苏醒,接着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哈哧哈哧地舔霍尔德的手,弗雷奇也不动神色地靠了过来。 “能和你们说说话真好……应该说还能活着和你们说话真好。”霍尔德看了看身旁,这一张双人床的另一个床位上睡着薇尔丹蒂,神色无悲无喜。 她依旧没有醒来。 “以这个住所的情况来看,你假死的这段时间活的很惨啊,哈特。”霍尔德下床,走上阳台,打开窗的那一刻的惊叹了一下:“豁!这风景倒是……很独特啊,简直天才啊你居然能找到这种地方。” “是吧,这可算是贫民窟的顶级户型了,按照地产商的说法应该是临山观谷,绝壁登高。”看来特鲁·哈特是个安于现状的乐观主义者,住着这么破旧的房子居然还能自我调侃。 贫民窟因为人口的增长造成土地不足,住房一层叠着一层堆了上去,由一条条凌空搭建的宽敞栈道相连,层次不齐密密麻麻,乌瓦克又地处峡谷,特鲁·哈特可以说是住在崖壁上了,从他的阳台上看贫民区一览无余,甚至与远处中央市区灯红酒绿的高层建筑处于同一水平线。 “按照我们猎人的说法,高处制敌,在这个地方也算是为了俯视全局吧。”图翰抬起头,重新加入对话。 “啊……因为房租便宜。”特鲁·哈特转身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图翰·莫里斯忽然头疼,他发现和哈特聊天总是可以聊得很幻灭,这家伙不是戳他的伤口就是拆他的台。 “那么,一位是游侠头子,一位是猎人会长,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霍尔德掏掏耳朵,靠坐在阳台上打算进入正题了。 “一言以蔽之,我们……我们……”图翰吞吐了半天,那个词就像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他只能不断地深长的呼气。 “我们输了,首阵告负,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特鲁·哈特看了图翰一眼,替他说出了要说的话,毕竟让一个人承担那么严重的后果,无论是谁都会失意的。 特鲁·哈特撩起额前的金发:“你知道罪论之塔吗?朝你身后看。” 霍尔德转身扒在阳台上:“哪一座?” “倒地上那座。”图翰帮霍尔德指了出来。 “看见了,”霍尔德点点头:“就是那堆残砖烂瓦?” 在市区的最中央,繁华到此戛然而止,就像是鲜红的心脏上破了个灰色的窟窿,是一片残破的废墟,塌陷的巨大坑洞,昔日高塔土崩瓦解,残骸四处飞溅波及了周围一大片的建筑、街道以及行人。 伤者达到数百名,但却并没有任何人组织救援,所有人都朝着陷坑跪拜朝圣,任由伤者死者腐烂发臭,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其上绣着黄金瞳的纹饰。 “罪论之塔是被国家流放到这的先民筑起的地标,这座城市最高最大的建筑物,其后的所有建筑都是围绕着这座塔进行构筑。”特鲁·哈特说着喝了口水:“没有任何外部入口,塔的外层也只有密密麻麻的远古卢恩文字,那是先民们将罪过都刻在了上面。” “所以我们这些后来人都以为这只是标志性装饰物,并没有使用价值,就让它静静的在那里耸立了五百年。”图翰显得有些后悔:“虽然外部没有入口,但是交错复杂的地下路迷惑了我们,从来没想过那里会成为布里希嘉曼的老巢。” “你们没有发现那是因为哈特一族默默守护着这个秘密,从不让外人知晓。”特鲁·哈特纠正了图翰:“而且应该说罪论之塔一开始就是为了封印布里希嘉曼而建成的,在五百年以前……” 说到这,房门突然打开,图翰和哈特下意识的拿起武器。 “别紧张,是我。”雷佛欧回来了,顺手关上了房门:“你们在说什么?” 霍尔德招了招手:“你也过来听吧。” “这是我家先祖留下的笔记。”特鲁·哈特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古旧的大手记,翻开了其中一页:“在五百年以前,先民发现了这颗心脏。” 特鲁·哈特接着读道:“它与大地连为一体,周围所有生物都以仰仗它为生。” “它能言善辩,眼目万千。” “它披甲戴金,如此高贵。” “它全知全能,赐予我们食物与黄金。” “而我们以鲜血与性命祭祀它,等量的性命满足等量的欲望,等量的鲜血换来等量的黄金。” “人们为它高筑浮屠,将所祈祷的一切刻于其上以诏己罪。” “它已然宛如神明,自名为布里希嘉曼。” “而人们已至病态,为之殒命,几近疯狂。” “我们已经负担不了如此沉重的代价,而它还在不断渴取,食髓知味,像是要把人们舔干抹净。” “反抗迫在眉睫,势在必行,被流放的暴徒们向来不会坐以待毙。” “我族将其封印于罪论之塔中,但我们却无力消灭它。” “什么意思?”图翰就像是一瞬间失去了立足点般,心里没有着落:“这么说……” “没错,乌瓦克打一开始就是它的王国,从太古至今它一直在此存续。”特鲁·哈特轻轻抚摸这这本古旧的手记:“并不是它突然崛起,而是我们闯入了它的领地,而主宰领地的狮子终于复苏。” 霍尔德追问道:“上面还写了些什么?” “每过一年它便会重新睁开一只眼睛,在五百年之后它便将重新苏醒。” “前路漫漫,必起祸端,我等在此予以后人留言,五百年后世界将向第三帷幕迈进,为此布里希嘉曼的死亡是必不可少的,我族后人必担起使命,将其诛杀。” “我一直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着,我们哈特一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是为了应对布里希嘉曼苏醒,我已经等着一天等了很久。”特鲁·哈特皱起眉头:“但我一直读不懂,这个所谓的第三帷幕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世界,要变天了。”霍尔德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霍尔德,什么意思?”特鲁·哈特盯住了他,雷佛欧和图翰听了这话也下意识觉得霍尔德知道些什么。 “……别在意,我随便说说的。”霍尔德立刻转开了话题:“雷佛欧,你出去干什么了?” “我去侦查了市区的状况,现在乌瓦克群龙无首,富人区几乎全是布里希嘉曼的信徒。”雷佛欧展开了乌瓦克地图,指着那条红色的边界线:“现在好了,这座城市贫富的两极分化更加严重,穷人与富人在城区与贫民窟的边界爆发了暴乱。” 霍尔德摸着下巴沉吟:“我到底昏了多久?” “十二个时。” “仅仅十二个时局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霍尔德摩挲额头长出一口气:“那么动乱之中谁站上风?” “几乎是一场屠杀,那群乞丐单方面被屠杀。”嘴上说的难听,但雷佛欧对那群乞丐明显还是抱有同胞之谊:“先被邪教徒拿来开刀的是西贫民窟的人,这里是城南,暂时波及不到这里,但我们现在用来喘息的每分每秒都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必须赶快想办法。” “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房间里陷入沉默,不是不想救这些被无辜卷入的人们,但谁也没有办法,战力全部被打散,图翰的几百名猎人在高塔坍塌时全部走散了,生死不明;剩下的人全部加入布里希嘉曼一方,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这房间里的人,五人两狗,而且其中战斗力最强的那个还躺在床上,至今未醒。 只能放任远处传来惨叫的喧闹,时远时近慑人心魄。 情势眼瞅着已经没有任何转机了,比起计划如何反抗不如聊聊如何逃离更加实际些……大家都萌生退意,但是谁也说不出口。 霍尔德拿起特鲁·哈特的手记,坐在桌旁仔细研读,而雷佛欧……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 雷佛欧走到特鲁·哈特的身边,靠在阳台上打算闲聊会儿,他观赏着峡谷东西两侧的客商和贫民仓皇逃窜,像是地震前的蚂蚁,这座城市已经在劫难逃。 “喂。”雷佛欧从脖子里掏出了母亲的吊坠问特鲁·哈特:“你记得之前问我的吊坠是从哪得到的吗?” “嗯,我问过。”特鲁·哈特点点头,表情波澜不惊,他想这总要来的。 “你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从哪里来的?”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雷佛欧低下头,轻轻摩挲着这块漂亮的吊坠,那天晚上的记忆仍然那么鲜明疼痛,血肉淋漓,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你母亲……遗物……”特鲁·哈特的手颤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她叫什么?” “你……” “你回答我她叫什么!”特鲁·哈特语气加重了,他的情绪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稳定。 “你想说你睡过她?”雷佛欧握紧拳头,这已经触及他的心理敏感带了,是他一直不愿意正视的阴影与绝对不和他人分享的最终底线,愤怒不自觉的在大脑中开始蔓延。 特鲁·哈特没立刻回应,此刻他似乎不是很在意是否触及雷佛欧的底线,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显得很哀伤,满是疲惫。 看着他这幅样子,雷佛欧隐隐想到了更加戏剧化的……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更加可怕的事实,但雷佛欧根本不愿意承认。 他心里拼命否认着,把这种可能当成玩笑话说出来:“你想说你是我爸?你还不如说你嫖过她。” 雷佛欧把这话当成玩笑话说出来,因为他多么希望这就是玩笑。 他一直孑然一身,背负着仇恨与耻辱前行,他发誓每个糟蹋过他母亲的男人都必以血偿还。 他也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偶然产物,但他心底已经不在意了,即使是因为一个偶然他才诞生,即使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母亲,他们仍就是母子,有了他们两个人的互相扶持雷佛欧才能走到今天。 有幸与全乌瓦克最有权势的男人们一起对抗邪恶,没有那个糟糕的妓女母亲他走不到今天。 她曾是雷佛欧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雷佛欧的一切。 “你他妈说话啊!!!”雷佛欧愤然抓起特鲁·哈特的衣领,用尽全身力量大吼道:“给我说话!!!!!” 里屋的图翰和霍尔德都吓呆了,弗雷奇和基利也被吓得一个打挺窜起身,不解的看着阳台。 这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怒叱,因为雷佛欧的身高只到哈特的下巴,所以特鲁·哈特眼睛里此刻映满了雷佛欧·哈特的金发,两人就连头发的颜色都如此相似。 “你的名字叫什么?你母亲的名字叫什么?”特鲁·哈特一点反抗都没有,就任由他自己被一个十七岁少年拎着,眼里满是不知所措,很奇怪,到了他这个年龄居然也会不知所措。 这次,雷佛欧没有再拒绝回答他,他虽然依旧情绪激烈,但他不准备逃避现实。 “我叫雷佛欧·哈特(lhal·har),我的母亲是玛丽·哈特。” “不,你的母亲叫做玛丽·布朗温。”特鲁·哈特打开了雷佛欧脖子上的吊坠,里面是他母亲年轻的模样:“而我叫特鲁·哈特(hrugh·har),只有我们一族会以心脏为名。” “妈妈她,她知道我是谁的孩子,她很爱你甚至为你改了姓氏,那代表着她曾想要跟你结婚……”雷佛欧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自然而然的就划过了脸颊滴在地上。 雷佛欧想起了母亲死前留下的最后一行眼泪,不光是自己,也是为这个男人流的,那么悲伤又璀璨,是人生中最后的光华。 他松开特鲁·哈特,进屋拿起自己的匕首,眼睛赤红紧咬着牙关不断从牙缝里蹦出那么几个字:“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不,等等,别冲动!”图翰从身后架住雷佛欧的手臂,而霍尔德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腰这才勉强拦住他。 “她爱你!你呢?你让她成为了妓女!!!我们从此遭受世间最下贱的屈辱!!!你抛下了我们!为了养活我她成为了妓女!你让你的妻子成为妓女!!!!”雷佛欧疯狂了,想要把嗓子喊裂那样,活像是只疯狗。 特鲁·哈特没有反驳,他只是愧疚地低下头,静静的聆听雷佛欧的怒吼,默默从吊坠中取出玛丽·布朗温的相片将背面朝上,的相片背面仍然是记忆中镌刻上的几个字: 特鲁·哈特赠与玛丽·布朗温。 9八0·9· 这张照片是特鲁·哈特为玛丽·布朗温亲手拍的,镜头里定格了她那一刻的美丽动人。 特鲁·哈特突然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心中有某样东西正在支离破碎,像是大坝即将绝提前的裂痕。 突然他眼中一闪,发现字迹后又用红色的墨水补上了一行字: 身为妓女的我无权拥有爱情……明知道这是一场交易,有的只是充满谎言的调情,但我被骗的心甘情愿即使你再也不会回来见我,我还是会等下去…… 红色的字迹,像是心上流出的鲜血,那么多年那个女人的心里话从未向谁诉说,就这么一直一直的憋在心里,直到若干年后已经离去,才被两个男人开启这段尘封的往事。 特鲁·哈特的手捂上眼睛,默默无言的站在原地,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很哀伤,很后悔。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发现了一个盒子,里面是被忽略的记忆,但钥匙已经被你落在过去,而你只能朝着未来迈进,再也没有办法打开那个盒子,打开那把心锁。 只能隔着的橱窗一遍遍回忆那比宝石还要耀眼珍贵的记忆,明明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触及。 “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呢……”特鲁·哈特喃喃自语,风轻轻的拂过金色头发,祭奠他的忧伤。 他高挺的脊梁渐渐弯曲,像是突然就老了几岁,透满了疲惫。 接着他进屋,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根烟,慢慢地追忆往事,过往一切有如在烟雾中升腾飘散。 “其实我对你的母亲并不是真爱,她也并不是我的妻子。”特鲁·哈特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说出了这么一句:“我也从来都不知道她怀上了你,那或许只是一次意外,我只是个客人而已。” 听了这话后,雷佛欧怒极过头,大脑反而有些眩晕剧痛,他对这操蛋的人生感到了疲累:“这是你的狡辩吗?” “是我的解释。” “有什么区别?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特鲁·哈特的手抖了抖,烟灰掉了下来:“……那你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那年我刚刚二十,头一次去逛风月场所。”特鲁·哈特闭气了眼睛,细细回想着:“在众多寻求生活的女性之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你母亲,她正值年少、芳华正茂,身上透着乌瓦克所没有的青春美好。” 图翰、霍尔德还有雷佛欧,都在听着,这种风月故事很容易让人产生兴趣和遐想。 “我慢慢地接近她,问她愿不愿意陪我一晚上,剧情很老套,接下来是妓女和客人互诉衷肠,讲些有的没的,普通的交易没有这一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说了很多很多。” “我说我是个游侠,靠着到处接悬赏任务为生,有的任务能完成,有的任务完不成,完不成的任务里又分两类,一类是可以活着全身而退的,一类是无法逃脱只能死亡的,我一直都很庆幸我没有遇到后面那一类,那样的话我就遇不到你了。”特鲁·哈特回想着静谧美好的时光,嘴角上有了一丝微笑。 “她说她刚满十八,母亲让她出来接客,说到这她的眼圈就开始泛红,但她很巧妙的掩饰过去,我问她为什么不哭出来呢,她说这样会败客人的兴。”特鲁·哈特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她那么弱又无助,让人怜爱,也让人无奈,这就是这座城市令人绝望的现状,在这里你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处女,大多数女人在年幼时就已经受到强奸,并且无力反抗。” 为了发泄情欲的男人让无知少女献出了自己宝贵的身体,其实那时大多数的年轻人对于性爱只是处在一个懵懂阶段,他们往往通过机械性的抽插和洪水般的荷尔蒙对性爱身体力行,亲自去了解性爱。 而通过这种方式了解性爱的年轻男女往往是对‘性’轻车熟路,而对‘爱’一无所知,粗暴而畸形的性行为让他们的心中很难再拥有正确的爱情观,并且同时也缺失了很多其他种类的爱,比如慈爱友爱博爱,使得他们很难正确树立三观,在有了下一代之后她们只能将这个概念接着延续,无限恶性循环,这座城市由此而腐败。 图翰对于这一点颇有同感:“是的,正因如此我要改变这座城市的命运。” 特鲁·哈特咧开口笑了起来,只是笑的很苦涩:“如果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成功了那该多好啊……我或许就会认真打量这个女孩子,然后跟她结婚了吧。” 雷佛欧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脸色去看待特鲁·哈特,去看待他的父亲了,他只是回想着有关于母亲的一点一滴,然后从特鲁·哈特的描述中去了解这个他不完全了解的女人。 “自那一夜之后,我与她有过一段时间的密爱期,我简直把她包了下来,我们每晚都相拥而眠,这张照片就是那时我为你母亲拍摄的。”特鲁·哈特将照片塞回吊坠里,就像那个女孩从那天晚上来到了他身边。 “那为什么之后又弃她不顾呢?”霍尔德问得不太适时,但却很有必要,问出了雷佛欧的心声。 “没有为什么,我们的世界一开始就离得太远了。”特鲁·哈特回想到后悔之处,大拇指摁着太阳穴:“她的母亲不同意我带她走,她也放不下她的母亲,后来我就没有再去逛过夜市,所以也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当时不顾她母亲的反对把她带走就好了……”特鲁·哈特看向雷佛欧:“我和她有缘无份,和你也是,这就是你母亲为什么会死的原因,因为她生下了你……按照布里希嘉曼的原计划你本来也是要死在那里的。”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图翰和霍尔德时不时交换眼色,他们作为外人显得很尴尬,但外面很危险又没办法让他们两人独处。 “这座城市,还值得我们守护吗?”雷佛欧难过地掉下了眼泪,他所有的悲剧只不过是着悲惨城市的一环,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轮回往复络绎不绝:“我真的很累了……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事情总会向坏的方向发展,我也是,我的母亲也是,接连不断的使我们落入困境,这座城市从不令人欢喜,就如同它的宿命注定殒灭!” 特鲁·哈特移开了眼神,大拇指反复摩擦食指显得无比踌躇,他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开口:“没有什么东西是注定殒灭的,雷佛欧。” “有!”雷佛欧突然咆哮起来:“就比如说这座城市!还有我……我就没遇见过一件好事,如果说要用曲线图展现我的一生,那么我的数值线打我出生以来就直线下滑!就如同这座破败不堪的城市。” “……” 谁也没法反驳他,或许这屋里的五个人真的该离开这座城市了,像是老鼠逃离即将倒塌的巢穴。 “那你把货款付给我。”霍尔德伸出手。 “你在说什么?”雷佛欧莫名其妙。 “我还没收到货款呢!”霍尔德突然很激动,接着猛地抓起图翰的衣领:“给钱啊混蛋!” “哎哎,你怎么……我……你那批粮食我根本就还没用上啊!”图翰慌忙摆手,示意霍尔德冷静。 “你买了就是买了,快付钱!” “我们说好了除掉布里希嘉曼我就会付钱啊,布里希嘉曼还没死呢……” “那就只把货款付给我也行!”霍尔德苍白姣好的面部显得有些狰狞。 “可我的全部财产都在奥尔福德场……”图翰的钱包现在真的是比脸都干净,他把所有能留的都留在了奥尔福德场。 “那你们呢?你们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座城市里吗?”霍尔德问着,俊俏的脸忽然转怒为笑:“你母亲埋在了哪里?” 雷佛欧知道,这话是在问自己:“我母亲……她的骨灰我一直放在家里,在西贫民窟。” “那你打算离开了吗?”霍尔德继续质问。 “我……” “你打算抛下母亲吗?又一次?你的逃避确实有用,但非常可耻,你远离了这片凶恶之地,却丢掉了自己的尊严,失去了把握命运的权利。”霍尔德这句话,直击雷佛欧的灵魂:“这座城市或许比你想象中更值得留恋。” 在他灵魂深处,那一夜是永远无法磨灭的梦魇,无数次梦到濒死的母亲,无数次的想象母亲死之前究竟想要跟他说的是什么?无数次想像真正的她,雷佛欧·哈特真正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如果她没有从事妓女这个行业,就像个其他城市的正常女孩那样…… 当然如果玛丽·布朗温没有从事召妓的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世界线改变可能就不会有雷佛欧·哈特,但雷佛欧不介意,如果那个女人能幸福的话。 只要母亲能远离这黑暗悲惨的城市、凄凉的命运、以及下贱的耻辱,那么雷佛欧很情愿以自己为代价,即使自己不曾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即使那个女人与自己毫无关系,甚至他都不曾在母亲的记忆里停留过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去除那耻辱与污名,雷佛欧愿意支付任何代价。 反正他的一生都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满是屈辱和黑暗,是垃圾,毫无价值……如果用他不值钱的贱命能换来母亲远离这一切,他十分乐意。 “如果命运对你不公平,那就去抗争!!”霍尔德呐喊道:“鼓起勇气去直视它,不要逃离!你已经失败了一辈子,你还想一败再败吗?” 雷佛欧呆住了,眼珠就像是定住了一样不会转动,慢慢瘫坐在地上。 “不如将你不值钱的一切都赌在这一战上,今日你斩了布里希嘉曼,报仇雪恨,一战扬名!”霍尔德情辞激昂:“要么你身死魂散,堕入地狱,随你母亲而去,为这毫无价值的一生画上句号,这怎么算都是笔不亏的生意。” “我,我还有未来……唯有猎杀,唯有猎杀!这是一辈子一次的机会,我要杀了布里希嘉曼!我要杀了它为母亲报仇!否则我如何向未来迈进?”雷佛欧重新振作起来,双手拍在桌面上:“你说得对,我们要猎杀他们,我已经为我的自尊付出了最高的代价,我绝对不会在这里放弃,除非生命终止。” “我的宏图大志也远未结束。”图翰拔出猎刀插入桌面,然后用眼神挑谑了一下特鲁·哈特:“你呢?” “我?就算是你们都走了我也会留在这里,我为此而生!”特鲁·哈特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 月夜风起云涌,不见星辰,预示着有什么将要发生。 今夜男人们的猎物,是一颗黄金的心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五章·血库夺还作战 将一颗烟草压紧,放入卷纸中然后再压紧,接着拿火柴点燃,深深吸上一口。 尼古丁在血液里游走,很舒服。 普西静静看着街道中央被血液染成鲜红,看着教徒单方面的杀戮平民,一颗颗人头落地,他无动于衷。 这栋楼的招牌是bki,原本属于黑花社的资产,是乌瓦克最大的赌场,但现在这里除了普西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了,整栋楼都黑洞洞的,唯一的光源是烟草的火星。 他等着一天已经很久了,自打知晓了布里希嘉曼的存在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 “二十年,到今天已经二十年了。”普西坐在窗台边,冷漠地看着高楼之下如同蝼蚁般的人们:“我为了变革献出了一切,我迄今为止的人生、策反了所有同僚、甚至背叛了我的家族,一切都是为了诱发这场变革。” 风吹了进来,带着血腥味,普西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眼像是睡着了。 黑暗中传来脚步声,是预料中的软皮鞋跟,他的大头皮靴踩着满地的碎玻璃碴,声响一轻一重,能辨别出他一瘸一拐,在这空旷的大厅里那么突兀又清晰。 “我们想要的都有了,众多的信徒和无尽的财富,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先彻底消灭反抗势力,图翰和那个鬼不是还活着吗?”普西睁开眼,回应道:“如果你和卡比在暗道里能把图翰杀掉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要体谅一下老年人嘛,老了老了实在是拼不过年轻人了。”那人也叼着一根香烟点上,火光映射出的正是塔拉法,还带着他标志性的宽檐帽:“消灭他们再简单不过,那消灭了他们之后呢?” “那就要看布里希嘉曼的意志,或者……”普西用阴厉诡谲的眼神直视塔拉法:“或者我取它而代之,若是成功了我会西进,谋取尼福尔公国的首都赫瓦格密尔(hvrlir),然后从帝国中独立,在这片极北的领土上克成帝业。” “kigfhar(哈特国王),你觉得这个尊号适合我吗?”普西笑道。 “我觉得听着像个笑话。”塔拉法在普西对面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酒杯和一瓶冰酿为自己和普西各自斟了一杯:“说是要取代布里希嘉曼,你要如何取代呢?那甚至都不是个人,它是神,而且杀了它不就没有无尽的财富了吗?” “我自有方法杀死它……至于无尽的财富?你是说这个吗?”普西从怀里掏出印着黄金瞳的金币,弹向塔拉法的脸。 塔拉法凌空接住那枚金币,看了看手心里的金币,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不解地望向普西。 “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无尽的财富,有的只是高深精妙的秘术,这无中生有的黄金都是用来蒙骗你们的。”普西对塔拉法吐露实情。 “什么意思?这黄金是假的?” “那倒也不见得,只要布里希嘉曼还活着这金子就是真的,但你知道通货膨胀吗?”普西仰头饮尽一杯,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上。 “我懂了,黄金泛滥到一定程度就会贬值,当黄金失去了交易功能之时我们就失去了所有优势。”塔拉法把玩着那枚金币:“再多的黄金也没有用,粮食、人力、资源才是最重要最根本的基础。” “但那个怪物,布里希嘉曼可不懂这些……或者说它压根就不会管这些。”普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它唯一在意的是世界的第三帷幕。” 塔拉法顺势问道:“什么是第三帷幕?” “我也不知道,我只在家族的古籍中读到过。” “家族的古籍……你的家族?kigfhar?”塔拉法满是皱纹的眼忽得睁大:“你的全名是普西·哈特?” 普西先是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接着露出了狰狞疯狂的笑容,眼神里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 血脉相通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雷佛欧心中思考着这个命题。 意味着亲情,意味着相互扶持,意味着家……他对这些并没有实感,他从母亲那得到的关于这些词语的定义实在是太少了,她还没来得及给予雷佛欧更多就匆匆死去。 少年偷偷望着他刚刚相认的……父亲,这感觉真的非常奇怪,此时此刻他们两个是彼此血缘最亲近的人,就连头发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那么应该怎么和‘父亲’相处呢……他对于父亲这种未知的生物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应对经验了。 “呃……”雷佛欧想要张口,话题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发出了长长的拖音。 “嗯……”出人意料的是特鲁·哈特也发出长长的拖音应和雷佛欧,好像有点紧张,似乎他也在试图寻找机会和儿子交谈。 “……”两人相视后,默默转移视线,有点像害羞的情侣,他们很少有这么畏畏缩缩的时候。 时间追溯到两时前,特鲁·哈特邸。 “意见达成统一,但摆在我们面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该如何杀死布里希嘉曼?那东西根本不是用蛮力能杀死的。”霍尔德合上手记:“我亲眼见过。” “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当然有杀死它的方法。”特鲁·哈特说道:“我的祖先就是通过破坏他暴露在外的眼睛从而封印了它,家族长期的观察发现布里希嘉曼的力量来源于它的眼睛,每恢复一只眼睛需要它需要一年时间,它直到一年前才完全恢复了力量,要杀死它,首先要把它所有眼睛都刺瞎。” “……你说的比喝汤都容易。”霍尔德叹了口气:“眼睛是它咒力的源泉,咒力的集合体,是弱点的同时也是它身上最强大的部位。” 说着霍尔德看了一眼昏迷的薇尔丹蒂,想起她当时全力的冲刺却连要刺瞎布里希嘉曼一只眼睛都非常困难:“你的祖先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特鲁·哈特沉吟半晌,回答:“血液,普通人的血液对它来说是养料,而我族的血液对它来说却是毒药,先祖手记里的记载是将布里希嘉曼丢入血池,布里希嘉曼的身体像是被泼上硫酸一样发出腐蚀的烟雾。” 图翰看了看特鲁·哈特和雷佛欧:“意思是我要先把你们两个放血了吗?” 雷佛欧皱起眉头直咽口水,看着特鲁·哈特试探性问道:“不,不用吧?” “不用,而且就是把我们的血抽干也不够用,为了应对这一天的来临,家族里是储备了血库的,族人为了充盈血库需要经常献血,为此身体强健是哈特族人必需的基本条件。” “血液能存储五百年吗?”雷佛欧问道。 “可以的,我族有特殊方式,而且可以用新鲜血液不断替换陈血,换出来的陈血会用于拖延布里希嘉曼的复活。” “我说怪不得,”霍尔德想起了罪论之塔里满是血液的阶梯,那原来都是哈特一族的血液:“那么血库现在在哪里?” “被夺走了……族人也都被叛徒杀的差不多了。” 三人同时瞪向特鲁·哈特,谁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那怎么办?”图翰眨了眨眼,有点愣:“那个叛徒在哪里?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我们还是谈谈怎么开溜吧。” “他的名字是普西·哈特,我要没记错就是在你手下就职。” 此话一出,图翰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霍尔德耸肩嘲讽道:“这个人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招进来的?” “那就有计划了,先抓住普西,逼他吐出血库的下落。”图翰气得一拳锤到桌子上。 雷佛欧问道:“他已经叛变到布里希嘉曼一方,如果血库已经被他销毁了呢?” “那就只能怨老天爷,然后拔腿开溜了。”霍尔德表示否定:“但不管血库到底还在不在,首先一定要抓住普西。” 霍尔德接着沉吟:“剩下的问题是怎么抓住他……” “这事交给我们,自己的家事自己处理。”特鲁·哈特毛遂自荐接下了这个关键的任务。 “我们?”雷佛欧问出这话时,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对,我们。”特鲁·哈特对着雷佛欧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和他。 转眼便是两个时后,他们穿行在阴暗的巷里。 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不知名的尸体,每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都有血肉模糊的残肢,贫民窟原本就破旧现在更添一股血腥的臭味。 房檐上滴下鲜血,打在雷佛欧的肩头,但他只是淡定的抬头看了看,然后拂去衣上的血迹继续前进。 远处仍旧传来惨叫,虽然于心不忍,但这能让雷佛欧和特鲁·哈特尽量避免邪教徒集中的地方。 “还有多远?”雷佛欧有点受不了这地方了,跟他原来知道的完全不是一个样子,鞋子都快被血液浸湿了。 特鲁·哈特身上的刺青在隐隐作痛,那是家族为他们留下的血统证明,所有族人都被这个刺青链接在一起:“就疼痛状况而言,目标就在附近。霍尔德和图翰在西贫民窟待命,拿着血库赶到西贫民窟后打出这个信号弹,他们会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特鲁·哈特将信号枪交给了雷佛欧:“祝你好运,还有……” “嗯?” “我们将面对的是普西·哈特,在你所见过的敌人中他或许不是最凶狠的,但他一定是最狡猾的,一定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还有就是千万别死了。”特鲁·哈特的眼神里出现了对其他人都不曾有的一种感情,柔和而真诚。 “你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之后再细细算账吧。”雷佛欧收下了信号枪,悄声前进。 两人已然靠近了市区中心,市区里最高的那栋楼,它的招牌上赫然写着:bki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六章·同源之血,相异之路 “哈哈哈……嗯?”张狂放肆的邪教徒笑容突然消失,他注视着走在街道中心的那个人。 “是谁!?”邪教徒大声质问道,但神秘人行走在阴影中沉默不语。 “伙计们,有客人来了!”邪教徒大声呼喊同伴,扔下手里刚刚屠杀的人头,拔刀出鞘。 这条街上零散的邪教徒闻声纷纷拔刀,铿锵之声响成一片,只用听的都能感觉出无比的危险与邪恶。 神秘人却依旧闲庭信步的走着,步伐沉稳而有力,将兜帽摘下,露出金色的头发,是特鲁·哈特。 他皱起的眉头蕴藏着更胜一筹的杀意,他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些等闲的渣滓,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高楼。 “哈啊!!!”邪教徒大吼,迎头一刀要把特鲁·哈特劈成两截,但下一刻他就停在了空中。 准确来说是凌空被特鲁·哈特单手握住他的脸,然后提在空中,邪教徒感觉颅骨似乎在嘎吱作响,五官在特鲁·哈特的掌心里揉成一团,脸都要被这个男人的左手给捏碎了。 特鲁·哈特连一句嘲讽都懒得出口,左手微微往上用力,然后凶狠地下砸,像是拍皮球一样将邪教徒的脑袋摁入地面,石沙飞溅,裂痕像蜘蛛般蔓延,五官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流出了鲜血,耳膜也破裂了,瞳孔中充斥着血色。 这同伴的鲜血并没有能惊醒他们,邪教徒们反而气血上涌,耍着手里明晃晃的刀刃,上下翻飞,不断逼近这个形单影只的金发旅人,像是狩猎的饿狼。 特鲁·哈特的步伐渐渐加快,犹如决战前的鼓点,背上宽大的斩马刀在箧中作响,脸上写满了一往无前,有死无生。 而邪教徒们的额头上亮起一只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辉,那是战端开启的信号,布里希嘉曼是他们坚实的后盾和信仰,无人可以避免他们的屠戮。 但这教义今天就要被打破了。 锵得一声,巨刃出鞘,赫赫生风,特鲁·哈特高傲地吼道:“来啊,来厮杀!” 他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抖动着金色的毛发,他生于斯长于斯,终其一生都在为乌瓦克这片土地诛杀巨害,不管权利如何更替,哈特一族永远是乌瓦克的守望者,特鲁·哈特即是守望者。 这是他的故土,特鲁·哈特不允许任何人将其毁灭!现在,他终于见到了家族的宿敌,这一生中所见的最大邪恶就在于此。 人群、冲撞、厮杀,战争永不缺少的三个元素,而特鲁·哈特从不畏惧以少敌多,也从未在冲撞中落于下风,至于厮杀,那正是他想要的。 该有的一切都有了,还在等什么呢?这是他无可避免的宿命。 刀兵纵横之际,矢刃交错之时,特鲁·哈特正朝着世代先祖的终极目标一步步沉稳坚决地前进。 美德·无畏让他在人群中那么醒目,熠熠生辉,具现化的精神立场坚如钢铁,特鲁·哈特如入无人之境。 “不痛不痒。”特鲁·哈特抡起肩上巨大的斩马刀,从人群中劈开了一条血路。 他追寻着达成终极目标的碎片,大张旗鼓的宣示自己的存在,让所有敌人都知道特鲁·哈特就在这里,你们的终结者来了。 特鲁·哈特站在大厦之下收刀入鞘,身后一片狼藉,满是敌人倒下的尸体。 他泰然踏入这更加黑暗深邃的未知领域,好似飞蛾义无反顾地步入了蜘蛛的巢穴。 …… 特鲁·哈特的脚步声孤零零的,在黑暗中徘徊、游荡。 幽远而深邃的黑暗,将所有不见光的角落据为巢穴,为所有的惊惧之物披上了伪装的面纱。 当迈入这栋破败的大厦,你永远不知道在黑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幽光。 这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唯有不畏惧黑暗与死亡的人才是英雄,特鲁·哈特如期而至,从容赴约。 满地都是摔碎的高脚杯、桌椅的残骸、染血的筹码、名贵而又破败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被打翻的葡萄酒的香气稍稍混杂着血液的铁腥味。 一步、两步……特鲁·哈特犹如走在刀尖上,只敢踩自己确认安全的地方,像一头谨慎的孤狼穿梭于危险而原始的森林 特鲁·哈特波澜不惊,但面色泛着铁青,他不知道普西会在哪里,上层或是下层,他只能凭着直觉和背上泛疼的刺青血咒来判断普西的位置。 越过了残垣断壁,四面狼藉,特鲁·哈特摸黑找到了向上的楼梯。 这明明是向上的楼梯,在特鲁·哈特的眼里却宛若通向九幽。 他向上死盯楼梯上不知处的尽头,依旧坚定,只是呼出的气息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心如铁石,但灵魂止不住战栗。 踏在大理石的阶梯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回荡。 一层、两层,每一层的光景都大同异,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开阔,特鲁·哈特与地面渐渐远离。 终于在第四层,特鲁·哈特察觉到了不同。 在那扇视野最开阔、景色最好的窗台边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张桌子,桌面很平滑、干净、完好无损,甚至还放着一瓶酒和两只高脚杯,左右两侧的椅子被微微推开,无处不透露着股前不久还有人坐在那的气息。 特鲁·哈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站在楼梯口观望了片刻,缓缓踱步向大厅中央走去。 他在大厅中央站定,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道来:“普西,你知道吗,两周前族长去世了。” 对着一片虚空讲话,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病死之前还一直念叨着你,让我把你抓回去。”特鲁·哈特自顾自走到桌边,拿起喝剩下的半瓶酒闻了闻,接着对嘴吹了一口:“好酒。” 但周围还是静悄悄的,这栋楼里除了他似乎再无别人了,所有话都像是自言自语的无用功。 特鲁·哈特只是一口口地给自己灌酒,以至微醺,脸上泛起了懈怠的微红,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就在这时,宿敌正从他身后的阴影显现,一刀偷袭阴风晦恻,直取特鲁·哈特的脖子,这阴影正是普西·哈特。 霎那间,斩马刀立刻亮出锋芒,宽重的刀脊刚好能护住特鲁·哈特的脖子,猎刃划过刀脊只余下一阵刺耳的摩擦,特鲁·哈特反手一记酒瓶砸向普西的腹部。 “嘭!”酒瓶被普西用左拳打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本能便替他作出反击,此刻特鲁·哈特背对着他,他只需一脚踹向特鲁·哈特的膝盖窝迫使他失去平衡便是最佳选择。 但特鲁·哈特不会给他这机会,一个身经百战的游侠不会允许自己背对敌人超过三秒钟,他放弃了反击,利用肌肉的爆发力向前冲刺,与普西拉开距离,迅速转身直视普西·哈特,背上的巨刃这才从容出鞘。 “你还记得很清楚……”普西意味深长地笑道。 特鲁·哈特也不甘示弱的还以微笑以示从容:“要学会畏惧自己的影子,这信条救了我很多次,我如何能忘?” “那我一次也没有救过你,你为什么不把我给忘了呢?” “血海深仇,如何能忘?”说出这个词的时候特鲁·哈特不自觉地咬重读音,脑中浮现出一个个死于他手的族人。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见你,也不想让你找到我,可你还是来了,特鲁,我的血缘至亲。”普西惋惜的摇头:“你杀了我又有用什么用呢?已经死去的人也没有办法复活,你只是再一次失去了一位血亲。” “这话你留着向死去的人说吧!向那些血亲解释你为什么杀他们!看看他们会怎么说。” “你对我的意义,与他们不同,哥哥。”这两个字从普西嘴里出来可以说简直是深情的呼唤。 “哈哈哈……”特鲁·哈特根本就不予理睬,他嘲笑普西的伎俩:“图翰·莫里斯可能会吃这招,他连没有血缘的人都能认作兄弟,但我不会,我见过太多阴谋与背叛,我是为了铲除背信者而生的人,至亲可杀,你杀得,我也杀得。” “妨碍我的人,要么把我杀死,要么被我杀死,很不幸他们成为了后者。”普西对于血亲的死亡不以为然:“物竞天择,既然没有我强就应该赞同我的想法,顺从我的意志。” “你由家族而生,你应该顺从的是家族的意志!你正与族规背道而驰!” “族规?难道族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且看布里希嘉曼,拥有多么强大的威能,家族不思善加利用,只是一味愚蠢的去战争,打到最后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呢?特鲁?只知复仇的人在复仇成功后只会徒留空虚。” “那么你所谓的正确就是这幅场景?”特鲁·哈特怒指窗外:“血流成河,伏尸万里,你正在摧毁我们应当维护的。” “正确又是由谁来定义的呢?”普西长出一口气:“是圣者的箴言?是少数服从多数?还是某个家族的族规?不……强者定义正确。” “那么,强者,你所谓的正确是?” “变得更强,那就是我的正确,这座腐败的城市即将迎来一次改天换地的变革,在变革之后它会重获新生……至于那些鲜血,是变革前的阵痛,我们为此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不是你的强大,而是布里希嘉曼的强大!它以无辜的人为代价从而变得更强,至于你只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卑微人,依靠着布里希嘉曼苟延残喘,狐假虎威,你的正确太过愚蠢,必将覆灭。” 普西·哈特眉头一皱,他被说得发怒了,特鲁·哈特戳到了他的痛处———永远都是二把手,只是一个附庸的角色。 “你又懂什么?”普西突然掷出一柄飞刃,迅速遁入了身后的阴影之中。 特鲁·哈特横刀弹开这柄飞刃,再定睛时普西已经不见了。 “你们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看我……”普西的声音无根无源,飘忽不定,在大厅中回荡:“总仗着你是长子正统……” 特鲁·哈特环视四周,嘴上还讽刺着普西:“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你是受了委屈的孩吗?” “孩可不会杀光所有瞧他的人,但我会……我相信我已经用事实证明了。” “只是因为这种孩子的赌气吗?就杀掉了四个与你同辈的族人。” “不全是,但……果然只有无人再俯视我,才能算得上是最究极的强大,不光是力量,还有尊严,我全都要。”说到这,普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就如同我现在正俯视着你一般。” 特鲁·哈特猛然抬头、挥刀,想也没想向上就是一斩,对着漆黑的天花板狠狠地斩下去。 天花板因为断裂而发出凄惨的呻吟,木质碎屑不断下落,裂开巨大的缝隙。 “你跟不上我。”普西嘲讽的声音从空中传来,然后只余下残影,不知所踪。 特鲁·哈特四下张望,他试图用肉眼捕捉普西的影子,但他太快了,就好像阴影之中他无处不在。 “所有人,都是我的棋子,按照我预想中的行进……你也不例外,特鲁!”普西凶狠地冲着特鲁·哈特的背影冲去,在他眼里,猎物满是破绽。 但特鲁·哈特恰恰超出了他的预想,没有丝毫预兆回身就是一刀,好像早就知道,极速前行的普西差点没撞在这一刀上变成两半,普西疾行的双脚轻巧地点在地板上改变了自己的弧线,总算躲过了这致命的反击。 “你的招式我早就看透了,就如同你的计划那样,一成不变,普西。”特鲁·哈特说着,冲向普西:“背后总是你的最爱!” 普西皱了皱眉,再次动了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被特鲁·哈特黏上了,别无选择,只能厮杀。 叮当乱响,火星四溅……杀气纵横。 “御血术·冲击!”普西的掌心流出了红色的闪光,血液宛如电闪雷鸣,雷霆一击特直指鲁·哈特。 “御血术·汇融。”特鲁·哈特周身腾起血雾,御血术击入雾中,而后分崩离析。 普西丝毫不甘示弱:“御血术·沸腾!” 咒力引爆了弥漫在空中的血液,空爆之音振聋发聩,两人被这冲击撞得横飞出去,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直至撞上庭柱和墙壁才停下来。 从一堆废墟中爬起,两人红着眼对视,已经谁也无法阻挡这两头野兽的杀戮欲望。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的忠告,特鲁,臣服于我,我们将创造家族百年以来都不曾拥有过的繁荣。” “你已经忘了家族的初心,普西,我拒绝这来路不正的虚假繁荣。”强大而纯正的力量从内心喷薄而出,精神的具现让特鲁·哈特熠熠生辉:“美德·无畏。” 身体的伤势疲劳瞬间归零,视野变得更加清晰,所有事物看起来都很缓慢触手可及,躯干与四肢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服从大脑的使唤,当心灵的力量可以具象化后,人类将突破上限达到不可触及的顶端,去颠覆无法推翻的事物,他们即是天赋的英灵,也将是反抗命运的挑战者。 动作不一样了,他的动作和刚才完全不一样,无比的迅捷、残忍而精准,那柄斩马刀在特鲁·哈特手上轻得如若无物,挥砍的时候重得犹如泰山压顶,千钧之势,所有身体数值疯了似地上升,一刀一刀压得普西喘不过气。 “呃啊!”一次次的对拼中普西终于落於下风,巨大的力量透过猎刀的刃口传递到手腕,虎口被震得开裂流血,感觉右手就要骨肉分离。 普西轰然砸入墙壁,脊椎疼得要断裂,躺在一堆烂木头里看着特鲁·哈特高高跃起,斩马刀高举过头顶,势大力沉的正斩要把他剁成两截。 “如果这就是我无可回避的命运……”面对已在空中即将落下的死亡,普西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既得意又诡异,这一切仍在他计划之中。 毫无预兆,从纵横交错的阴影中突然飞掷出两根钩索精准而牢固的缠住特鲁·哈特的左右手,势在必行的一击斩杀竟被硬生生从空中拦截下来,特鲁·哈特重重得砸在地上,阴影中又接连投掷出数十条钩索,犹如黑暗粘滑的触手死死地抓住了可怜的牺牲品,几乎把特鲁·哈特捆成了粽子。 猎人与猎物,立场的逆转只在一瞬之间,美德·无畏在这种情况下也无力回天,特鲁·哈特的呼吸开始变得杂乱而沉重,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这栋楼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特鲁·哈特大口吸气,用尽全身力量试图挣脱这束缚,但他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让自己匍匐在地的身姿稍稍上扬一些罢了,就像个可怜的囚徒在祈求胜者的宽恕,这对他是莫大的耻辱。 “御血术·活体尸臭。”普西从容爬起身来,闲散地拍打身上的灰尘,的确,他已经胜券在握了,起码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古人从布里希嘉曼的身体结构中找到了新的咒术使用方式,并加以改造,即成为了我族的禁术御血术·活体尸臭,因为手段过于残忍所以被家族明令禁止使用。” 笼罩包围着,黑暗中有什么正渐渐逼近特鲁·哈特,一枚枚黄金色的眼睛从黑暗中亮起,夺目得犹如群星闪烁,刺得人睁不开眼。 多么令人熟悉的眼睛,特鲁·哈特曾见过无数次,它生长在每一个利益熏心的人渣心里,当它于额头上绽开之时就意味着布里希嘉曼又多了一个傀儡。 “咒力即是语言的力量,一个人的言语拥有多大的咒力则取决于他的精神力,精神之力在体内翻涌流动,通过言语转化为咒力。”普西闲庭信步地走到特鲁·哈特的面前,俯视着这个曾让他仰视的人:“不过我们的先祖却找到了除语言和符文之外的咒术载体,那就是哈特族人的血液和肉体,先人找到了一位神秘的咒术师为我们一族量身打造了秘咒·御血术。” “而使用御血术·活体尸臭需要施术者本人的部分肢体作为祭品,所以被家族严令禁止,但布里希嘉曼却可以无视这咒术的上限,以它近乎于神的躯体化身万千,这咒术简直是为它量身定做的。” 普西用手强行摁住特鲁·哈特的脑袋,给予他强烈的压制感:“你没学会的,我学会了,这咒术取之于它,也用之于它,所以我把它教给了布里希嘉曼……看看这些士兵,多么听话忠诚,是高效率的杀戮兵器,就连你都无法察觉到他们的气息。” 特鲁·哈特猛甩脑袋挣脱了普西的手掌,接着问道:“他们?他们还活着吗?” 普西露出胜者的微笑,也没去计较他的不配合:“当然还活着……但血咒·活体尸臭是通过以施术者割舍部分肢体为咒力载体,再以此为引对他人下咒,从而强制达成咒术不平等契约中的奴仆关系,对他人进行控制,他们永远失去了自由,不过他们是自愿如此。” “如果你不臣服于我,那么你很快也就将和他们一样了。”普西将刀架在兄长的脖子上:“或者,你将选择更加干脆的死亡?” “放肆!” 尽管绳索的束缚如此沉重,特鲁·哈特还是选择高傲地扬起头,脖子被勒得生疼,但特鲁·哈特还是要倔强地微笑,破碎的窗框吹来呼啸寒风,让金发不羁的飞扬着。 “如果你能斩下我的头颅,那就试试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七章·少年将再次蜕变 所谓刺客,穿梭于光影之中,绽放于杀戮之间。 雷佛欧在房梁上静静躺着,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都要长到房梁上了,不管梁下如何刀光剑影,在没有信号的前提下他永远置若罔闻,梁上永远那么漆黑寂静,如若无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他和特鲁·哈特的计划,他先特鲁·哈特一步悄悄潜了进来,等待了很久。 “如果你能斩下我的头颅,那就试试看。” 梁下是五十个邪教徒,他们把特鲁·哈特团团围住,等待着他的头颅落地。雷佛欧知道自己该动了,他是埋在敌后的伏兵,是暗影中的一柄利剑,神不知鬼不觉,在适当的时机就将狠狠地插入敌人的心脏。 血液在沸腾,像是发动机启动了,猛虎在黑夜中睁开眼睛,时机到了。 “五十个目标,披甲戴刃。”雷佛欧唇齿轻启:“来啊,让我们欢腾起来……” 一道暗影从梁上跃起,动作绝不拖泥带水,看上去像是黑暗角度波动了一下,带着突戾的弧线骤然落地,却不发出一丝声音。 他知道自己远称不上最顶尖的刺客,他知道过去猎杀的目标不过是些三脚猫货色,他从未在一场真正的战斗中获胜,他也能想象得出猎杀五十个全服武装的邪教徒有多难。 但他愿意尝试,即使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他也要登上自己不曾跨越的巅峰,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并非泛泛之辈! 雷佛欧大步迈开他流线型的双腿,无声地疾行,这双腿简直就是为此刻而生的!他暴戾凶狠地咬着牙关,血液乘以百倍地流动着,杀戮的欲望一下子冲上了大脑,在他的视线里一切都是血红的,像是猎豹般迅捷,又好似公牛暴怒。 他苦练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大脑与本能完美的协调,瞬间就锁定了一只离群的猎物,这只猎物是离羊群最远的……他必须第一个死!因为他忘记了畏惧自己的影子! 几乎只是一刹那,雷佛欧的几乎都已经贴到了猎物的后颈,双臂呈环状高举,双手伸向猎物的颈部,这夸张的动作看起来危险而又致命,犹如恶魔正想偷偷给它的祭品割喉放血,似乎下一刻凄厉的尖牙就会从雷佛欧的嘴中伸出来,状若恶鬼。 “耻辱,必将,洗刷!”雷佛欧在猎物耳边低语:“记住我的名字,雷佛欧(lhal·致死)。” 甚至猎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捂住口鼻,右手的刀锋轻轻一划,咽喉的血就像一股清流缓缓淌下。 一条生命就这样逝去了……还有四十九条生命等待收割。 雷佛欧轻声放下猎物的尸体,择人而噬的目光又投向前方的两只猎物,左手又从肋下拔出一柄匕首,双手同时朝两只猎物腰部的要害处狠狠地插了下去…… …… “好。”普西轻蔑地嘲笑特鲁·哈特的倔强:“真是个死脑筋,那就如你所愿。” 后排队列的邪教徒们突然传出骚动,普西疑惑地看了那个方向一眼,然后恶狠狠地质问特鲁·哈特:“该死,这也是你计算好的吗?但此刻你的脖子就在我的刀下,什么都救不了你!” 的确,只需要刀刃用力的一推特鲁·哈特的喉管就会断裂,但命运似乎并不赞同他所说的。 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穿梭在人群之间,来回纷飞、辗转腾挪。 黑影总是能在猎物的身体与身体之间找到缝隙,并在合适的时候穿过它,顺便精准用力地划过猎物的心脏、咽喉或是动脉,优雅得像是一只猎取生命的蝴蝶……或者魔鬼,收割生命一刻都不曾停歇。 雷佛欧已经杀欢了,他的目标就是血流成河。 绳索失去了控制它的人,同时也失去了束缚特鲁·哈特的力量,特鲁·哈特在生死关头的千分之一秒爆发出了生命的闪光,他发誓,他从来就没有这么用力地呼唤这股力量。 “美德·无畏!” 心灵赐予他最强大的力量,精神的具象体立场排斥一切外物,不管是身上的绳索,还是即将加身的刀刃,亦或是普西·哈特。 “该死!!”普西也从未如此恼羞成怒过,日思夜想的人头曾距离自己的猎刀只有咫尺,但刀刃却再也无法推进半寸,无畏的具象体在排斥所有异物,手腕上受到的巨大压力让他不得不后退,距离这场战斗的胜利明明只差一点点。 但美德和咒力一样,会逐渐消耗使用者的精神力,这种牢不可破的防御力也说明特鲁·哈特正在尽全力燃烧灵魂。 “血咒·撕裂!”普西将自己的血之咒力聚于三寸刀锋之上,这是一场意志力的比拼。 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一点之间相互碰撞、摩擦、排斥,最终碎裂…… “嘭!” 普西的刀刃在一声闷响之后碎成无数的碎片,躲避利刃的本能终于迫使两人分离。 特鲁·哈特的喉咙发出嘶哑之音,虚弱地捡起自己的斩马刀,豪迈地笑道:“看吧,我说了你斩不下我的头颅,来啊!让我们再来厮杀……” “光明照亮了黑暗,黑暗却容不下光明,日光下所见一切皆是虚幻,捕风捉影!”雷佛欧轻盈得如同一只飞燕起舞,飞舞在空中高声吟诵这隐秘而庄严的誓约,每个刺客都曾许下这失落的誓言。 吟诵它,就如同为敌人唱响的挽歌,唯有淋漓鲜血才能抚平他对尊严的渴望。 “摒弃万物假象,我将藏身于阴影,独自沿着虚空前行,在硬币背面寻求生命的真相,在恰当的时候予以终结!”跳跃,旋转,又是一个刀下亡魂!雷佛欧完全将自己从紧张之中解放出来,他几近高声吼叫:“听见了吗?!我将结束你们可怜的性命!” “给我上!不要害怕,点亮火把!”普西在乱战之中还在指挥他的队伍,特鲁·哈特一刀劈了过来:“专心点,你的对手是我!” 火炬一支支亮起,黑暗退散,雷佛欧无所遁形,但他再也不会仓皇逃窜,就在这一刻,雷佛欧只为了证明自己而活着,否则他甘愿死亡。 雷佛欧的血脉正在觉醒,他仿若开启了崭新的次元!力量在他体内脉动,感觉好极了…… 两柄刀刃交叉朝他劈砍,带着破风的锐气,雷佛欧轻轻往后一退闪开了斩击,却进入了邪教徒的包围之中。 火把的照耀让邪教徒的队形井然有序,数把利刃整齐划一的围成一圈,刀尖直指着里面,脚步一寸一寸的迫近雷佛欧,接着一拥而上要把雷佛欧刺成肉串。 “若是信仰即为神明,我愿躬耕于黑暗,生于斯,长于斯……”雷佛欧拉开自己的斗篷,把里面的所有药瓶猛然倾倒在地,漫天飞扬,火把在颗粒的散射下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个黄色虚影缥缈,随时都会熄灭。 兵刃撞在一起,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显然他们并没有刺中雷佛欧。 雾太浓了,就连站在一起的同伴都看不清楚。 “不要胡乱攻击,把北面的窗户打开,雾很快就会吹散……”邪教头子大声地下达指令,但忽然就没了声音,透过大雾只能看见他模糊的影子一动也不动。 接着,他就倒了下去,他的心脏被完全摧毁,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尸体瘫软在地上显得可怖诡异。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加重呼吸,眼睛瞪得斗大死盯着周围,汗珠从脸颊上滑落,双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步也不敢动弹,这浓雾里藏着恶魔,生怕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雷佛欧在这浓雾中无声无息,甚至无影无形,他游走过每个角落,无处不在,目光从每只猎物的身上划过,没人察觉到他,而他却洞察一切,这片烟雾之中他犹如死神。 只要雷佛欧的身形不时从浓雾中显现轮廓,敌人就会惊慌莽撞地拔刀斩过去,像是戏耍一群猪猡,那样子多么可笑。 声音从四周响起,无根无源飘忽不定,万分伤感却又带着无尽恨意:“以刺客之名行讨暴之事,叩伏于霍德尔hdr的名下,愿黑之神免我痴,免我苦,免我无枝可依,免我颠沛流离……” 鲜血泼洒在刀刃上,不远处时不时就有影子倒地,根本看不清是敌人还是同伴,扑通的倒地声,一声又一声,如同死神踩着收割的鼓点。 空气中弥漫的恐慌越来越浓重,既没有哀嚎,也没有苦痛,只是寂静无声的屠杀,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不信任感,然后突然死亡,这就是羔羊的宿命。 阴影之下,皆为鱼肉。 到底还有多少人活着?普西十分急切的想要呼唤自己的下属,但这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你从哪找来这么一只怪物?”普西强作镇定的冷笑,挥手就是一记御血术,掠过特鲁·哈特的刀刃。 “哈特一族的血脉,还未断绝。”特鲁·哈特迎风一斩被普西空手入白刃,两人僵持在原地:“你的末日却很快就要到来,只是不经由我之手。” 普西的瞳孔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骤然睁大,从背后感觉到了不可知的危险,沾满血迹的匕首在他身后闪烁寒光,雷佛欧就在他的身后,伸出了獠牙。 “我等这一刻很久了!”普西突然大吼一声,在一切还在他的计算之内,他自信地笑道:“御血术·尸爆!” 此时这座大厅里满地都是邪教徒的尸体,简直是血流成河,而这一刻所有血液都释放出强大的咒力,如同液体炸弹,发出强光、火花,然后被引爆!这些傀儡的血液打一开始就被普西动了手脚,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嘭!!” 巨大的响声和震动,仿佛大地颤抖,大厦倾塌,狂野的爆风席卷了附近四周的街道,到处都是一片尘土飞扬,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方圆之内,所有活物,哀嚎遍野,却终归无闻。 尘埃落定,荒芜的废墟堆满了这片大地,残垣断壁像是歪七扭八的墓碑,而拨开残骸的普西活像一只破土而出的丧尸。 “呃哈……!”普西用力的呼吸,像是要把肺里的尘土全部呼出去,刚刚他差掉就被活埋了。 定下神来,扫视四周,尽是杂乱无章的残骸,一柄斩马刀灰头土脸掉落其中,似乎预示了主人的危险处境。 “我还是赢了……”普西一边说着,一边跌跌撞撞的走到特鲁·哈特的身边,他被掩埋在废墟之下苟延残喘,烧光了所有精神力。 “你还活着运气不错,想必那个子已经死的连尸体都不剩了。”普西捡起刀刃,对准特鲁·哈特的咽喉:“这次总算没有人……” 话刚说到一半,普西的后颈就感受到了命运吹来的寒意,斩马刀变势而动,从竖劈改为横斩抡圆了砍向身后,刀刃在空中划出半圆形弧线。 但大刀轮了个空,普西的身后空无一物,就像是从没人在那里停留过一样。 空气这么寒冷,汗珠却从他的头上渗出,从下巴滑落,明明就在刚才普西感觉到了昭然若揭的杀意。 “哈哈哈……”特鲁·哈特半死不活地笑了,他被压在厚重的废墟之下,肋骨断了三根:“现在还来得及,告诉我,血库在哪?” “你给我闭嘴!”普西慌乱而凶狠地呵斥特鲁·哈特,来回快速地扫视四周,心中惶恐不安,自己的命运似乎已不归自己所有。 倏地,冰冷的双眼从他身后掠过,普西回头时只留下一丝血红色的残影。 “不可能啊,在那种爆炸中完好无损?没有理由啊!就连我也是靠着……”普西的瞳孔因为而突然扩大,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 “吾等之名终会刻在孤高的碑上!受万人敬仰,却无人知晓我们的真相……”这箴言从普西的背后蓦然响起,那正是雷佛欧,只是此刻的他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围; 雷佛欧的身体不再拥有实体,而是化为一团类似人形的虚无缥缈的血色雾气漂浮在空中,浑身上下唯一能让人看清的就是他的双眼,闪烁着暴虐的红光,昭然若揭的杀意由此而来:“御血术·幽魂形态。” 普西僵直地扭过头,他不可置信的失态大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使用幽魂形态!?这不可能!除了哈特一族没人能使用御血术!”他不信邪的对着雷佛欧的身体又是一刀,一刀一刀接着一刀,但这根本没有办法伤害无实体的雷佛欧,刀锋只是徒劳的在他虚无的身体中一遍又一遍划过,留下痕迹然后瞬间愈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绝望的挥动着刀刃,他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 “那就记住我的名字,”雷佛欧猛地撞入他的怀中,血雾之中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就像是棉花里的倒刺,扎入了普西的躯体,刀刃在他的脏器里翻转撕裂,雷佛欧在他耳边轻轻诉说着那个名字:“雷佛欧·哈特(lhal·har)。” “是吗,这该死的……血脉。”普西往后退了两步,拔出身上的匕首,然后壮烈的倒下。 鲜血沿着他的身下流入满目疮痍的废墟,眼里满是天上的繁星,今夜月黯星明。 他输了,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而且他很快就将死去。 雷佛欧俯视着他,身体重新凝聚,并没有太多其他的言语:“血库的下落,你不说也无所谓,有什么其他遗言吗?” “……哼,虚张声势。”普西一边说话,鲜血一边从嘴里不停涌出:“血库是我留着反水用的,没了它你们如何能杀死布里希嘉曼?” “可你都要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强迫你说吗?”雷佛欧一想到可能就要失去刺杀布里希嘉曼的唯一希望,便握紧了掌心,但嘴上还是说的很泰然:“所以,你可以不说。” “……”普西咬紧牙关,紧抿嘴唇不说话,像是在思量些什么,但他的身体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了:“血库……在这栋楼的地下室里。” “为什么告诉我?” “或许还是因为血脉吧。”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普西的出血量急剧加大,身体已经迈入死亡,他用大脑弥留之际余下的清晰收回了前言:“不!我一生孤傲,我以此为荣,也以此为哀……” 他的眼里映着满天星辰,星辰依旧闪烁,但普西的双眼却随着死亡而黯淡了下来。 普西·哈特,他以自己的姓氏为荣,也以此为哀,是一个出色的阴谋家也是一位强力的战士,他试着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这格局,虽然与正义相去甚远;他一生隐忍,不与人何人为伴,至此,这世界上再也不存在普西·哈特。 雷佛欧跨过普西·哈特的尸体,跨过满地的杂乱,搬开特鲁·哈特身上的废墟,大声问道:“你没事吧?能听见我说话吗?!” “勉强,还活着。”特鲁·哈特躺在地上,扭头看着普西·哈特的尸体,沉默无言,只是流下两行清泪。 “你的腹部……都被钢筋刺穿了,伤势很不妙,需要立刻包扎。”雷佛欧颤抖着抚摸特鲁·哈特的伤口周围,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敢动,年轻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稚嫩表情。 “没事的不要慌,”特鲁·哈特安慰道,经历过太多风浪这点伤势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砍断露出来的多余钢筋,然后扶我起来。” 雷佛欧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咬咬牙捡起匕首,一刀就砍断了暴露在外的钢筋,响声清脆,干净利落,这样做是为了将异物从伤者体内取出时,尽量的减少异物与脏器和伤口的碰撞摩擦,从而防止对伤者造成二次伤害。 “呃啊!嘶~!!”虽然雷佛欧的动作已经非常利落了,剧烈的震动还是让特鲁·哈特忍不住哀嚎:“扶我起来,快!” 雷佛欧别无他法,只得将特鲁·哈特横腰抱起,钢筋脱离血肉时不断发出模糊的响声,令人牙酸。 雷佛欧实在是不忍心:“你不要逞强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不!图翰和霍尔德都在等我们,我必须得去!”特鲁·哈特死死抓住雷佛欧的臂膀不肯放手:“而且我是哈特一族的族长,我必须要见证那一刻!必须要亲手终结布里希嘉曼的罪恶生命,我……必须要见证家族的夙愿得以实现,我……为此而生。” 这一刻,雷佛欧切实的感觉到了那个叫做宿命的东西,贯穿了每个人的一生,尤其是在这个名叫特鲁·哈特的男人身上宿命感显得更加强烈,这一辈子他都为了完成自己的宿命而活着,不屈不挠从不放弃。 雷佛欧点了点头,露出了释然而决绝的微笑:“好吧,我们共赴最后的战场。” 就在市中心,在罪论之塔的残骸中,火光漫天,一场更为宏大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八章·所谓力量 阴云蔽月,好像又要下雪了,风越来越凛冽。 乌瓦克北面的山崖上,在鲜为人知的地方有一处的石窟,只有霍尔德知道这地方,每次他来乌瓦克的时候就会把这当做自己的落脚点。 “将近……两千个人。”图翰站在山头上远远眺望着市中心,将近两千个邪教徒遍布在布里希嘉曼周围,为非作歹。 霍尔德没吭声,仍然闷头在毡房的储物库里翻找着些什么。 “你把你的毡房藏到这里来了……”图翰走下山头,拍了拍霍尔德的肩膀:“你到底在找什么?” “两千个人,不是拍拍屁股就能解决的,我是在找解决的方法。”霍尔德在他五花八门的藏品里翻来找去,呼出一口长长的叹息。 “这……这都是什么啊?”图翰在霍尔德的储物库门前目瞪口呆:“这不是一个移动储物库该有的面积,这到底是多少倍的空间扭缩率?” “00倍,所以我说那个0倍的马车你要就留着好了。”霍尔德头都不抬一下:“你很荣幸成为踏入这个仓库的第一个客人。” 图翰心翼翼地踏入这堪称宏伟的巨型仓库,然后他的视线不停在仓库的门口内外来回扫视,从外面看这储物库明明只有一个单人卫生间那么大,而这其中则是一排排三层高的货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藏品,空间的不协调导致了视觉错乱的奇幻感觉,让人觉得这空间仿佛不在此世之中。 “万能的神啊,这要花多少钱?”图翰实在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这个神奇的仓库。 但霍尔德并没有理会图翰的感叹,而是自言自语抱怨仓库的杂乱:“到底在哪来着?我需要请个清洁工了……” 图翰好奇的捧起一堆物件,挑出一个问道:“这是什么?” “猎手的指环,我从某个远古的部族中收集来的。” 图翰又捡出一个问道:“那这个呢?” “黑羊绒项圈,是某位亡国公主的遗物,有关于一段悲哀的故事。” “哦,我很喜欢这个利器。” “那是侏儒制作的袖箭,要买的话价格另算。” “那……这个呢?”图翰指着被摆在货架中间,那颗最显眼的牙齿,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森然的寒意。 “啊!你有眼福了,这是我前不久在维德铁山得来的,芬里厄·fris的牙齿。”说到这,霍尔德终于抬起头望了一眼芬里厄的牙齿,然后接着埋头翻找,似乎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能引起他在意的东西。 “什么?”图翰摇摇头,前面的这些藏品他都信,但唯独这一件他觉得霍尔德在造假:“不可能,芬里厄是传说中的灭世神,哪还剩下什么遗骸?退一万步说芬里厄就算真有遗骸,那也只有光明王或者教皇才能拥有,你别随便捡颗牙齿就说是芬里厄的。” “我管你信不信。”霍尔德翻了翻白眼,懒得反驳:“找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你找到了什么?” “一本手札,记载了很久以前我所创造的一宗秘术,我要复习一下。”霍尔德掂量了下手里的东西,接着放入袋中:“我有个计划,你听清楚……” ………… 冰冷刺骨的空气让伤口作痛,塔拉法窝在这阴暗的巷里,无奈地看着这压抑已久的天空,渴望着光明。 右腿几乎不得动弹,在漫长的凛冬中行动力让猎人的生命得以维持,失去了迅捷的身体塔拉法就像是被打回原形,不再是那个铁血无情的老猎手,只是一个贪图生存的老人。 他把酒撒到伤口上用以消毒,然后草草捆绑,眼下太乱了,没有能弄到伤药的去处,失去了理智的邪教徒也根本不会管他的需求,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渴望得到更多,是否是一个阵营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只服从权利者的号令。 他又想起了巴库鲁临死前最后的神情,与现在的自己那么相似。 “我想活下去,原谅我,巴库鲁……”塔拉法说着,把宽檐帽压得更低了,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了山羊胡。 “老头,”突然有邪教徒的声音从巷口响起,火光把这群人渣的身影拉扯得像是妖魔鬼怪:“上神在呼唤你。” 所谓上神,即是布里希嘉曼,邪教徒都这么叫那个怪物。 塔拉法只得走向那巨大的陷坑,跨过满地的尸体,堆积如山;生一脚浅一脚地从恶鬼之中走过,所有的邪教徒都在他经过时看他一眼,接着继续杀戮,血液甚至都溅到塔拉法的脸上。 他不敢去看那些可怜的祭品们,贫民们无任何过失却遭此屠杀,而他也是这群恶鬼的一员。 塔拉法只是想活下去,能吃饱穿暖活得比别人好一些,至于荣华富贵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不奢求。 总觉得胸无大志配不上他这一身久经沙场的本领,其实塔拉法十年前还不是这样,但在十年前的一场豪赌他输给了图翰,这十年来一直是图翰的手下,自那之后他怕极了输。 血腥的恶臭铺面而来,满地都是猩红,血液流淌成了一个湖泊,填满了巨大的陷坑。 而此刻的布里希嘉曼,那颗巨大的金色心脏已是原先数倍的体型,它就像是个……正在孵化的巨大恶魔,如果说这一池子的血液是个湖泊,那么浸泡在其中的布里希嘉曼简直就是个湖心岛,布满了眼睛的湖心岛。 “塔、拉……法,这是你的名字。”布里希嘉曼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塔拉法的名字,缓慢而诡秘,沉重的低音像是被扩声器扩大了一样,它根本就没有口器,究竟是怎样发出的声音? 塔拉法没有作声,只是微微抬起了他的帽子,露出老迈却精明的双眼。 “你……是一个好的材料,虽然大限将至,但你仍比其他人强很多。”千百双眼睛同时看向塔拉法,让人觉得可怖:“你受伤了,需要治疗。” 塔拉法看了看他的右腿,这伤口迟迟不愈:“是的。” “疼痛让人苦恼……但接受我的洗礼,你无疼痛。”布里希嘉曼换上了一副诱惑的口吻:“我的力量,远不仅限与此,相信我,你将得到你想要的。” 布里希嘉曼从它的千百颗眼睛中取出了一颗,漂浮着送到塔拉法的近前:“接受它,成为我们的一员。” “它,要进入我的体内?”塔拉法问道。 布里希嘉曼回答:“是的。” “还能取出来吗?” “从此以后,你就将是我的眼睛。”这回答深沉而又凝重,让塔拉法快要窒息。 “这种伤口的愈合,还不需要您的神力。”塔拉法的婉拒了布里希嘉曼:“对于人类来说,这种伤口只要几天的功夫就能愈合,我就能继续为您效力。” “我的恩赐,你无权拒绝。”布里希嘉曼的话就像是一颗巨石压在塔拉法的身上,他多么卑微啊,就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塔拉法的心头涌上无尽悲哀,这是头一次,他无力挣扎。 这就是蝼蚁的悲哀,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一切都化为乌有。 塔拉法并没有立刻回答布里希嘉曼,他的脑子在飞速的运转思考到底怎样才能摆脱这一劫。 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临死前的巴库鲁,或是百折不挠的图翰,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这些人反抗布里希嘉曼这种如此强大的存在呢?自己光是站在它的面前就已经是瑟瑟发抖。 “我不信任人类空口无凭的承诺或是白纸黑字的契约,唯有力量的联结,才能让我们彼此心意相通。”浮在空中的眼球慢慢逼近塔拉法:“接受这力量,得到你想要的,让反抗你的人血溅当场!” 多么诱人,塔拉法马上就可以去追寻他不敢奢求的东西,威望、财富乃至于尊严……只要他向布里希嘉曼低头,接纳这颗肮脏的眼球,成为它一辈子的奴隶。 “纸醉金迷会蒙蔽人的双眼,总有愚笨的年轻人觉得那些是好的,不断地消磨自己的灵魂、自尊还有青春,”塔拉法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番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了微笑,:“他们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但直到最后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想要的样子和预想中的……远不一样。” 布里希嘉曼没有回应,因为它根本没听懂这个老头在说什么。 “金钱与权利,那就像是海市蜃楼画饼充饥,是残酷的社会用来哄骗年轻人的甜言蜜语,我已经老了,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塔拉法说着,指着他身后众多的邪教徒们,他们仍然像是屠宰机器一刻不停的进行杀戮:“看看他们,徒劳无功的暴行一刻不止,上神啊,你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出何为权利吗?看出何为力量吗?何为……我想要的呢?” “剥削与掠夺,即是有力量的人行使的权利,我的信徒正在行使他们应有的权利,所以他们即为有力量的人。”布里希嘉曼仍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道来:“而你想要什么,我的确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没有人可以拒绝力量,因为有了力量才能得到想要的,所以人类都渴求力量,无一例外。” “看啊,你的认知那么高傲而又狭隘!剥削与掠夺,那不是力量,而是对弱者的暴行!邪教徒们重复这暴行,他们扭曲的心灵不断向弱者辐射暴力……最终他们将一无所有,成为你可怜的人偶,哈哈哈哈哈哈哈!” 塔拉法指着这些活像妖魔鬼怪的邪教徒放声大笑:“力量与权力?不!我只在这群废物的身上看见了可怜的懦弱和丑陋的扭曲!我可不想成为这群废物的一员!” 塔拉法清醒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喧嚣,不管是哀嚎声、放浪的欢笑声、还是血肉模糊的闷响,一切在那一刻都静了下来,所有贫民和邪教徒都注视着嘲讽一切的清醒的老者。 “而你说人类都渴求着力量?没错,这是你唯一说对的一点。”塔拉法的手按到了自己腰间的猎刀上,这柄老伙计伴随他走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仍然能赋予塔拉法安全感,让他知道自己是正确的:“但可怜的是你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力量!!你以为暴力就是力量?你错了!你这坨可怜的,令人恶心的大废物!” “我,不知道力量?!”布里希嘉曼的声音更加低沉而可怕,那嗓音像是来自九幽地狱,它金色的肉球状身体表面暴起一条条交织的脉络,它十分暴怒:“我重新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死亡!!” “你错把暴力当成了力量,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力量!”塔拉法猛地抽出了自己的猎刀,拔出了自己的火铳,那一刻这个老人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年轻气盛的时候,反抗的感觉好极了。 “所谓的力量,那是挑战!是超越!勇于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存在,捍卫绝对的正确,颠覆那错误的信仰!”塔拉法激动而热烈,他现在觉得自己化为了一团火,燃烧着年老衰败的灵魂,腿伤不再是阻挡自己的借口,虽然一瘸一拐他却仍然坚定地将火药上膛。 “所有人都渴求着力量,而我!就在对你拔刀的一瞬间得到了力量!比任何力量都要强大,那是遵从自己心灵的强大信仰!”塔拉法将枪口指向布里希嘉曼,显得那么洒脱,他全权否定了布里希嘉曼,谁敢言说塔拉法是蝼蚁?他有权利拒绝任何人!即便以生命为代价! 虽然心里充满绝望,朝这只怪物拔枪十有八九活不下来,但他终于明白了,比活着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尊严,生而为人的尊严,每个人有权利去反抗那强加压迫的黑暗,塔拉法这辈子都在扭曲自己的意志顺势而动,所以就算拥有一身的高强本领也显得那么弱。 他只恨自己活了六十五岁才明白过来,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这一次他总算是来得及去捍卫那正确的,捍卫自己的尊严!那即是真正的强大!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他头一次活得这么高傲! 对于布里希嘉曼庞大的身形,塔拉法那么渺,犹如尘埃,却也那么镇定,坚如顽石!他毫无畏惧,无比嚣张地挥舞着刀刃呐喊:“老猎手会让你这坨废物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给我,去死!!!”布里希嘉曼怒吼惊天动地,咒力的威势泰山压顶般向着塔拉法涌来,那犹如天灾,人力不可阻挡。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塔拉法的枪口对准了浮在他面前的布里希嘉曼之眼,打爆它以示最后的反抗,他低语道:“我所留恋的世界啊,我们有缘再见。” “嘭!”突然一声枪响,眼球被打炸了,但塔拉法一脸不解,他还没有开枪呢。 “你说得真好!” 不知从哪来的一声高喝,这声音让塔拉法听着耳熟…… 塔拉法想起来了,是图翰的声音!他猛然抬头,图翰正跃于高空之中,枪口冒出一缕青烟,这是他头一次看见这个男人却感动的想哭。 “快跑!”图翰一个虎扑落地,接着起身生拉硬拽带着塔拉法一同逃离,大声说道:“霍尔德要开始了!” 罪论之塔陷坑的周围是全乌瓦克最高的几座建筑物,霍尔德独自在其中一座大厦的顶端画好了晦涩深奥的六芒星咒阵,以清脆而灵动的声音飞快地咏唱咒语:“暴力的猩红色,散发铁锈的气味,” 霍尔德咏唱着,一边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左掌心,鲜血流淌到咒阵之上,沿着霍尔德的一笔一划流淌。 “那是意识与肉体的纽带,灵魂的承载体,不可言喻的羁绊,通过无形的桥梁汇聚!” 霍尔德的血液将咒阵全部染红,而后不再漫延,只在咒阵之中缓缓流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以自身的血液作为咒力的媒介从而让霍尔德能够间接的操纵所有成分相同的物质……比如说,这战场上的所有鲜血。 大厦之下血迹斑斑的战场上发出了猩红的光芒,几个光点延展出去连成一线,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咒阵映射在战场上,所有的血液都在蠢蠢欲动,像是被赐予了生命。 “御血术·血日!”霍尔德朝空中弹出一滴自己的血珠,向高空飞去,漂浮在战场的中心。 映射的巨大咒阵散发出了更强烈的红光,血液倒流,升腾翻转,战场上的所有血液腾空而起朝着霍尔德的血珠涌去。 就像是百川汇海,以那滴的血珠为中心,在空中凝聚成一颗血球,与布里希嘉曼的体型一般巨大,犹如一颗猩红的太阳缓缓升起,散发着混沌的血光,就连浸泡着布里希嘉曼的血池也抽得一干二净,这战场上只剩尸横遍野,却再无一滴血迹,真是一副诡秘而奇幻的景象。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布里希嘉曼不得不停下攻势,密密麻麻的眼睛齐刷刷仰望那血色太阳,发出低沉的吼声:“你来了,霍尔德!如约而至。” 霍尔德露出一丝微笑,他必要雪耻:“我又来了,你这坨巨大怪异的肉体,将如约被我消灭。” 就在说话的功夫,图翰和塔拉法被邪教徒们团团围住,他们的人数多得浩如沙海,喊杀声响成一片。 “骨肉相映,血影迷离。”霍尔德的掌心绽放出咒术的光华,用血液画出的繁复咒印:“御血术·猩红恩惠之雨” 血日周围升起浓密的红色雨云,降下了腥浓的雨滴,邪教徒们抬起头不明所以,但随后的几秒钟他们就明白了,这雨在勾动操纵他们体内的鲜血,被雨淋到的人无一例外得血液从五官之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归于大日,尸体东倒西歪散得满地都是,摊在地上无力的抽动,这或许就是人类最暴力血腥的死法了,就连图翰和塔拉法也不禁作呕。 这战场顿时寂静下来,再也无人敢迈入这法阵之中,或者说这咒阵之中根本无处落脚,满地都是肉色的肠子和脏器。 霍尔德站在高处淡然的看着这一切,眼中仿佛电闪雷鸣。 “精彩。”布里希嘉曼标志性的沉重低音又响了起来,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的信徒:“但着还不足以威胁到我,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够使用血咒?你也是哈特一族的人?” “那么……为什么呢?”霍尔德舔了舔嘴唇:“别着急嘛,游戏才刚刚开始,赢的人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相当自信,那好吧……我会从你的嘴里,得到我想要的!”布里希嘉曼的眼前浮现出无数个重叠麻密的咒印,大作光芒,咒力在它体内升腾澎湃,它巨大的身体也缓缓上浮,飘在空中宛如飞升的朝日,喷射出金色的彩霞:“我将无所不知!在你的哭嚎声中,我将统治乌瓦克的万物!” 今夜决战,两颗太阳在空中交相辉映,金色与血色的光芒相互对撞,至尊的存在赌上一切进行搏杀,不死不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二十九章·薇尔的回忆 浮云逐日,阳光若隐若现,天光云影映射在艾达华尔平原,绿草显得斑驳。 今天是多云,光芒不那么强烈,让人感觉通体凉爽,草地在秋风浮动下沙沙作响,薇尔丹蒂站在平原中心眺望远方,目之极尽,直到远处的事物都模糊起来。 一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少女白裙轻甲,在风中亭亭玉立,婀娜无比。 她跟随姐妹来这阿斯加德为众神占卜,若想尽知过去有她的姐姐,高贵之人·兀尔德urd,她是司掌过去的女神;若想通晓未来有她的妹妹,第三高贵之人·诗寇蒂skuld,她是司掌未来的女神。 没有人过问现在,所以薇尔丹蒂现在闲得很。 她随意行走着,心中有点郁结,所以连步态也显得扭捏,气鼓鼓的脸蛋矫情可爱,她低声地埋怨道:“一群得过且过的神明,就没有人想过正确的对待当下吗?明明过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漫无目的的行走,让她来到了艾达华尔平原,位于阿斯加德的中心,十分广袤。 她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光辉万丈的光明宫( 一言以蔽之,她避开了所有神明的宫殿,独自一人漫步于荒无人烟的旷原,独自一人享受这辽旷幽远。 她的姐妹们都在进行占卜,为全世界的未来出谋划策,只有薇尔丹蒂一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所以她不想见到任何人,否则别人问起,她该怎么回答?姐妹来阿斯加德有正事要办,而她是来阿斯加德游玩的?这怎么听着都不太对。 她是司掌现在的命运女神,地位凌驾于诸神之上,别人固然不敢笑她,但心里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了。 薇尔丹蒂望着天空,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柄被雪藏的宝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鞘,毕露锋芒。 不得志的少女长叹了一口气,鹅蛋般的脸上间透出一股忧郁的病态美,她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向前行走。 她觉得这一刻她就是这世界上最不得意的人了,可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可能错了。 “那是什么……”薇尔丹蒂疑惑着,在目能所及的地方有一个人,一袭黑衣,在树丛之间采摘果实与草药。 看见那落魄的身影,好似命运的指引,薇尔丹蒂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经历过这一幕。 是一个男孩,看起来年龄不大,起码比薇尔丹蒂的样子要上很多,一身衣服满是划痕,上半张脸被黑布蒙住了,连双眼都没露出来,用双手盲目地摸索着周围的事物,将所有的植物都凑到鼻子前闻过一边,然后他会将其中的一些放进篮子里。 这是某个神明的仆人吗?看着真是可怜。薇尔丹蒂如此想到。 忽然,这个男孩抬起了头,面对薇尔丹蒂,他单薄的嘴唇和削瘦的下巴看起来十分秀丽可人,如果他摘下眼罩那究竟是一副怎样的脸庞呢? “是谁?”男孩的嗓音清脆而稚嫩,好听极了:“我从没听见过你的脚步声,你是谁?” “我……我叫薇尔丹蒂,”虽然男孩看不见,但薇尔丹蒂还是下意识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是阿斯加德的客人。” “那您又为何会来到此处呢?”男孩摊摊手,表示这里的荒芜:“这里可不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正因为不想让他们接待我,”薇尔丹蒂脸上的微笑变为了无奈的笑容,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这个问题,但幸好发问的人远没自己想象中难缠:“有很多私人的原因吧。” “恕我失礼,”男孩适时的没有继续深究,只是微微欠身行了一个非常绅士的礼:“我作为此处的居士,应尽地主之谊,不知您意下如何?” “当然。”薇尔丹蒂答应了,既然双方互相都不认识,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因果,接受一个可爱的失明少年的邀请又有何不可呢? “寒舍虽然简陋,但此处也并非待客之地,请随我来。”男孩拾起放在地上的手杖,慢慢朝着树林的更深处走去,深处的树荫显得愈加黑暗。 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跟随着他愈行愈远,薇尔丹蒂产生了一股奇怪的既视感,这一幕………好像在哪里经历过?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脱口而出,薇尔丹蒂不禁追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呢?” 男孩没有立刻作答,思索了一会之后缓缓道来:“虽然母亲赐予我身体,但我的灵魂源于黑暗的虚无,本无姓名,我不是任何人,却又无处不在。” 他的回答晦涩玄虚,让人听不懂,但他既然不想直言,那薇尔丹蒂也没法再深究,就如同男孩也没有去深究她一样。 “你的住所……在哪儿?”薇尔丹蒂心里惴惴不安,树荫蔽日,越来越黑,黑暗的都到了需要点灯的地步,明明刚才太阳还高挂中天。 “我的居所,就在前面,看!”男孩指着前方,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太久没人来了,我忘了这个。” 男孩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敲击的振动穿过地面,所到之处开出了发散着荧光的菌类和苔藓。 顷刻之间,这黑暗之地有了极致唯美的景色,所有大大的荧光植被都努力散发着生物的光芒,有的菌类大如巨树,有的苔藓薄如轻纱,但它们无一例外都流光溢彩。 以青蓝色为主,也掺杂着许多紫色,绿色和深蓝色的荧光,就如同这空间上下左右所有角落都嵌满了不同颜色的宝石,散发着夺目光彩,美得让人无法自拔,如梦似幻。 薇尔丹蒂从没想过阿斯加德居然还会有这么奇妙的地方,一时目瞪口呆:“我的天啊……” 但男孩却显得非常抱歉:“不好意思,这里……因为我的私人原因,见不得明光,我只能用这种生物光使您看清周围。” “不,你没必要道歉!”薇尔丹蒂急忙挥手否认:“我应该谢谢你,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丽的秘境!你的居所太漂亮了!” “是吗,原来……很美丽啊。”男孩楞了一下,然后显得有些落寞。 薇尔丹蒂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男孩可能天生失明,从未见识过,也从未能认知到什么叫做美丽:“你,生下来就看不见吗?” “没错,请坐吧。”男孩指了指不远处,有一副长椅,他摸索着坐了下来:“我天生失明,从未真正理解过美丽,我只知道就如同温暖和凉爽,欢笑还有宁静一样,那是一个很美好的词语。” 男孩用他所拥有的听觉和触觉去试图理解‘美丽’,这种只能用视觉去直观感受的词语,薇尔丹蒂听完他的话突然心头一酸,原来能用明亮的双眼去领略世界的美丽是如此奢侈的事情。 这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之一,或许就是你明明置身于最美丽的事物之中,却无法感知它的美丽,只能听着别人的感慨,承受着与最直接的美丽绝缘的孤寂。 观望着四周的美丽,男孩的声音,这一切似乎都似曾相识,薇尔丹蒂的既视感愈发强烈,心底的熟悉不断的暗示自己这里并非现实,但她就是想不起来这个男孩到底是谁。 “虽然我无法理解美丽,但你理解,”男孩露出释然的微笑:“而我能试着去理解你,我们终会互相理解。” 说到这,男孩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想握住什么却又不知道方向,让薇尔丹蒂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少女直视男孩紧闭的双眼,风情万千。 突如其来的纤纤玉手让男孩显得失措,但她掌心的温度让男孩安心,男孩的嘴角终于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最美好的声音说道:“就像是折射光芒的宝石,我可以透过美丽的你,去理解这美丽的世界。” “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请求,”薇尔丹蒂的双手紧握住男孩的左手,泪光流离,让人心碎得甘愿陨落:“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很明白,薇尔,我只是你内心对于这个男孩的影射,是你记忆中的碎片,我不是真正的他,”男孩的声音显得惋惜,带着对于薇尔丹蒂的疼爱:“他没有告诉过你的,我这个虚影也无法回答。” 薇尔是薇尔丹蒂的昵称,除了她的姐妹以外她只允许一个人这么叫她,那个人曾与她度过无数美好的时光,直至他消失不见。 男孩的周身渐渐漂浮出冰翠色的光点,像是随时都会消失那样,薇尔丹蒂紧握住他的左手,泪如梨花,泉涌而下:“求求你了,在未来的时光我该去哪里找你?” “我会在无尽的长夜之中默默守望你,从不曾离开,我的朋友。”男孩的身体变为了虚幻的冰翠色光点渐渐上浮飘向天际:“现在,梦该结束了。” 最后的话语落下,男孩终于睁开了双眼,遮蔽双眼的蒙布骤然碎裂,双眼之中溢出无尽璀璨的光华,犹如穿透幽深的水底时被折射的虚无白光,绚烂而让人悲伤。 “梦醒了,薇尔。”他最后的话语萦绕在薇尔丹蒂耳畔,久不消散。 …… 阴暗的房屋里,基利和弗雷奇一左一右趴在床边。它们要保护这床上的女人,寸步都不准离开,这是主人对它们下达的命令。 基利忽的睁开眼睛,动物的本能感受到了什么,扬起头看着床上的薇尔丹蒂,时不时呼出一口白气。 泪水先划过眼角,接着双眼怅然所失的睁开,显得迷离,薇尔丹蒂就像是在梦里丢了些什么。 基利的前肢趴在床上,它用热乎乎而又腥燥的舌头舔了一下薇尔丹蒂的脸庞,舔干了她的泪痕。 “基利?”薇尔丹蒂伸出手抚摸它毛绒绒的鼻吻,然后看了看右边的床下:“弗雷奇?” 弗雷奇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示意它听见了,在得到命令之前它永远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你们不应该在看守毡房吗?这又是哪?我昏了多长时间?”环视着陌生的环境,一连串的问题从薇尔丹蒂的脑中蹦了出来。 但基利和弗雷奇也没有办法回答她,毕竟犬科动物是不会说话的。 “霍尔德……霍尔德他们呢?”薇尔丹蒂自言自言,躺在床上深呼吸,深深呼出几口气之后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现状,她已经与这场战斗完全脱节了。 “最后的记忆是我冲向那颗巨大的金色心脏……不行,之后的事怎么都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昏过去的?这又是哪里?霍尔德又在哪?”薇尔丹蒂感觉这场战斗已经发展到她也无所谓的地步了,她昏倒之后一切也没有就此终结,战斗仍在继续。 “首先,首先……”薇尔丹蒂摁着太阳穴,理清思路,试图找出头绪:“比起霍尔德在哪儿,最先应该问的是他们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只需片刻她便得出了答案:“如果他们死了,我肯定也活不了。这个地方看上去很安静,并没有被邪教徒发现,他们肯定还活着,并且以这个地方为据点去做了些什么。” 薇尔丹蒂仔细翻阅着散落在桌上的资料,那是特鲁·哈特的宗族文档。 “基利和弗雷奇都在我的身边,这肯定是霍尔德命令它们留在我身边,”薇尔丹蒂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如此谨慎行事,看来对布里希嘉曼的讨伐失败了,他们已经再行征讨。” 薇尔丹蒂陷入了沉默,蓦然感觉身体中积攒的疲惫涌上心头。 霍尔德或许已经找到了消灭布里希嘉曼的方法,甚至可能已经消灭了布里希嘉曼也说不准,不需要她去操心了,可能她在睡个回笼觉的功夫他们就能得胜归来呢?让自己偷个懒算了,把这些事情全权交给男人们去处理怎么样? 薇尔丹蒂看了看那不算干净舒适但还算安稳的床铺,想了想这两天不间断的高强度战斗,心生倦意。 “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事必躬亲可不是容易的事。”倦怠的情绪在薇尔丹蒂如画的眉宇蔓延,她坐在椅子上修长健美的双腿重叠交替,尽显美好的曲线,在她的演绎下二郎腿变成了极具诱惑力的姿势。 基利和弗雷奇一声也不吭,只是静默地看着她,它们似乎能听懂薇尔丹蒂的自言自语,这个女人对于战争感到疲倦。 薇尔丹蒂默默地看着倚在墙角的那柄大剑,从反射的寒芒中看见了盛大的战火,牺牲者的灵魂在烈火中熊熊燃烧。 背负着无数亡故同伴的期盼,使命感在胸中召唤她,将倦怠一扫而空,理智重新占回上风,她提起大剑对自己说道:“等着一切结束之后必须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但现在霍尔德肯定还在等着我,我不能缺席!” “你们两个,带我去霍尔德所在的地方!”薇尔丹蒂也不管基利和弗雷奇能不能听懂她的命令,反正她就是要去,不管是谁,什么原因,都无法拦住她。 狗狗们终于亢奋起来,长嚎一声变化为了巨大的狼魂,基利咬住薇尔丹蒂的衣摆把她丢到自己背上,紧接着冲出阳台。 薇尔丹蒂远远看见在城市中央,两颗巨日凌空而起,汹涌的力量在其间澎湃的撞击,将整片天空照耀得赤金相间,万分瑰丽,盛大的舞台已经准备好了,只缺席一位英丽而飒爽的女主角粉墨登场。 骑狼的女神驰骋于月下的罪恶城市,果敢无畏,一往无前,坚定的朝霍尔德的所在地前进,薇尔丹蒂骑在狼背上喃喃自语:“不管你需不需要,我反正来了,我的命运永远只把握在自己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章·乱战 “我将无所不知!在你的哭嚎声中,我将统治乌瓦克的万物!”布里希嘉曼的傲慢之音响彻天空,它的眼又放出预兆不祥的闪光,一切都将在它的光辉之下淫灭,分毫不剩。 人群惊恐的骚动,邪教徒们就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尖叫:“上神要发怒了!” 面临死亡之时,无论是加害者还是被害者,都像是手足无措的孩子,本能地朝着远处逃跑,即使是早一秒也好,也要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人踏人,人踩人,弱者被当成强者逃生的楼梯;活人、死人、甚至是肉糜将各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一时间人群竟然难以逃难,霍尔德从高处远远望下去那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惨象,毁灭还未降临,人类就将自取灭亡。 在生死之前,人类的本质与过街老鼠没有任何分别,多么愚昧的生物啊。 “以血祭祀贪婪的荣光!沐浴……无上的光辉!”无数只眼中射出无数道光线,在大地之上粗暴的划过,犹如金色的太阳要将所有生物曝晒致死,无人例外。 “人类……可不是你的玩物!”霍尔德将双手猛然合十,然后慢慢分开,就像是他的掌间有股力量被扩大拉长,空中又升起血雾,随着霍尔德两掌间的距离越扩越大,最终将布里希嘉曼完全笼罩:“大御血术·万法汇融” 咒术光线在雾中被无限折射,消磨,最终回归于无。大地虽然满目疮痍,但好在霍尔德保护了人群密集的地方,光线的扫射距离人群最近不过几米,只需霍尔德一个轻微的失误,这城市里的人类就将化为尘埃。 虽说邪教徒居多,但那其中仍然存在无辜的平民,不能不救。 人群的哭嚎之声更甚,撕心裂肺喊叫此起彼伏,邪教徒为了自己能够优先逃跑揪着平民挨个屠杀,整个城市都被鲜血浸染。 但逆着人群,有一辆四乘的马车,就像是末日之中的正义之师,满载着希望奔赴战场。 “都给我滚开!!!”雷佛欧怒吼道,如同一头炸了毛的狮子,面前的所有人都在阻拦他的逆行,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关键时刻阻碍了一个正确的人做出正确的行动。 特鲁·哈特靠在座位上,气息粗短而沉重,他腹部的贯穿伤正在往外透血,但他还是仍然不顾伤势抬起左手,轻念咒语:“御血术·冲击” 血猩的闪电在人群中穿梭,将马车周围的邪教徒全部击毙,这样情况才算是好了一些,特鲁·哈特急切地提醒道:“快发信号弹!” “哦………哦,哦!”雷佛欧都快忘了有这么一茬,连忙从怀中掏出信号枪,对着天空就是一发,明亮的炽白弹丸自人群中升起,划过天际,耀眼夺目。 “那是什么?”塔拉法指着天空的信号弹问道,此刻的他正与图翰·莫里斯还置身于咒阵之中,他们俩无路可去、十分危险。 不料图翰欣慰地大笑起来:“我们的援兵到了!朝着打出信号弹的方向杀过去,只要能够顺利汇合我们就能赢!” “那可太好了,求之不得!打不过布里希嘉曼,还杀不了邪教徒吗?”塔拉法这位老人此刻看起来精神抖擞,荣光焕发,猎刀和火铳饥渴地想要夺取敌人的生命,他接着问道:“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图翰一边为火铳装弹,一边从容的回答:“问吧。” “是我亲手杀了巴库鲁,即使这样,你还是愿意重新接纳我吗?” “当然不愿意,血仇即是血仇,不可颠覆。”喀嚓一声,图翰合上了枪管严丝合缝的搭扣,为火铳重新上膛:“但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在最后的关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是最难能可贵的。恩与怨的计算方式关键就在于恩怨分明,无论任何人,只要他愿意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不论他曾犯下多大的过错,我都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我绝不会因为他的过错而对他的闪光点置若罔闻。” “宽恕,或是不宽恕,就在于你如何取舍。”图翰这个身高八尺的糙汉,少见的说出这么富有哲理而温柔的话语:“现在就是你将功折罪的时候,你的过错我之后再与你结算。” “…………谢谢你,”塔拉法压低帽檐,遮住了他的双眼,这个老人沉默的背影一瘸一拐的朝纷乱的人群走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砰!”先是第一声枪响,紧接着是无情的杀戮,血肉横飞,塔拉法又变成了那个冷酷无情的老杀手,势要用一把猎刀活生生将人群撕成两半,腿上的伤口也无法阻挡他前进的攻势。 图翰紧随其后,他们两个的合作天衣无缝,快速而凶狠,十年的默契被发挥的淋漓尽致,所有身上带有黄金眼纹饰的人都被他们本能地当做了猎物,精准而高效率地进行杀戮。 “都别乱搞了!先合起伙杀死这两个该死的猎人!”一盘散沙的邪教徒又重新有了一个焦点,此刻他们逃生的最大阻碍从堵路的平民变为了这两个肆无忌惮的猎人, 令人作呕的血气在蔓延,头颅漫天飞散,生命消亡,而尸体倒下,相比于霍尔德和布里希嘉曼从容的咒术较量,凡人的战斗更加的直接、更加暴力、更加残忍与血腥。 在狭环境里与敌人面对面的战斗,刀光剑影,犹如一曲利刃的华尔兹,在这支面贴面的舞曲中绝对不能停下来,如果停止挥舞武器那就意味着死亡。 “呃啊!!!”图翰一声怒吼,又斩下了一个敌人的头颅:“为我制造空隙,我要发信号了!!” “交给我!”塔拉法大声回应道,他的山羊胡早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他从肋下掏出另一只火铳,带有四支粗短枪管的大型火铳,里面填满了铁砂弹,这支火铳天生就是为了逆转战局而打造的。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它展现了其他火铳不可企及的声势与破坏力,红得近乎发紫的枪火从枪口中喷涌而出,大量的铁砂弹对敌人造成了大范围的重型打击,只需一发就能将目所能及的敌人统统打穿。 图翰抓准时机掏出信号枪对着天空就是一发,炽白的信号弹划过长夜,照耀在雷佛欧的眼睛里。 “看见了,我看见了!!”雷佛欧兴奋地大吼,指着街道的尽头:“他们离我们只有一条街,只要穿过这条街道我们就能汇合!” 特鲁·哈特持续的使用咒力让他越来越虚弱,伤势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但现在顾不上这个,他脸色苍白地说道:“你专心驾车,我来开路!” “但你的伤……” “那能怎么办?我只教了你御血术·幽魂形态,大范围杀伤咒术你一概不会,开路只能交给我做!”特鲁·哈特勉强抬起左手,黑色的眼圈已经表示他已经有些失血过度了:“御血术·血爆!” 血液在人群中连环爆炸,就像是炸弹无差别给予邪教徒伤害,不断有敌人试图将拉着血库的货运马匹杀死,都被特鲁·哈特击退,每一式咒术都在消耗特鲁·哈特仅剩不多的精力。 “驾!”而雷佛欧负责让马儿们从尸体上践踏过去,每一个蹄印都沾满鲜血,这些牲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发出了不安的嘶鸣。 “没事,没事,继续往前!”雷佛欧像是在安抚马匹,又像是在让自己镇定,这种腥风血雨实在是太过惊险刺激了。 “对,你只要继续往前走就对了,不要去管身后究竟倒下了多少尸体……”特鲁·哈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暗淡,但对于咒力的操纵却依旧保持稳定,这是先祖的夙愿,即使他身死于此也必须尽全力去完成它。 “一定要消灭布里希嘉曼,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特鲁·哈特在恍惚中自言自语,腹部的疮口血流不止:“这即是,我们的命运……” 图翰和塔拉法,雷佛欧和特鲁·哈特,从这条街的两边向着中间杀去,四个人的身后都是一条从人群中杀出的血路,这条街道从未如此之长,令人焦急得想要用毫米去计算它的长度。 四个人的距离在逐渐缩短,二十米、十米、七米、五米……终于他们在中心处汇合了! 雷佛欧像是看见了最后的希望,激动地握住图翰伸过来的右手,顺便一枪杀死了他的身后一个准备偷袭的邪教徒, “妈的,我从未这么想要见到你们!”图翰大笑道:“跨越了尸山血海,这真是一次令人感动的再会!” “上车!”雷佛欧二话不说将他们俩拉上马车,驾驭着马匹朝霍尔德的方向前进,这条道路已被打通,路上再无一合之敌。 图翰瞅见了特鲁·哈特的伤势,赶紧拿了些止血药为他抱扎伤口,一边问道:“他伤得那么严重,你们的血库夺还也并不容易啊。” “你身后的货车上就是血库,”雷佛欧头也不回地答道:“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他不是变节了吗?霍尔德呢?” “兴趣使然,我觉得还是跟你们一起更好一些。”塔拉法并没有很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他也知道背叛是个很令人反感话题 图翰则是选择将这件事一笔带过:“情势所迫,他暂时可以信任,至于霍尔德他正在和布里希嘉曼斗法呢。” 马车距离市中心越来越近,角度的变换让血日与布里希嘉曼从歪斜的大厦之后露了出来,巨大而威严,对匍匐于地的人类来说是多么强的压迫感啊,那力量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是……”特鲁·哈特看着天空的那轮血日吃惊不已:“大御血术·血日!不可能,这应该是在上一代就失传的咒术,连我都不会!” “现在看来它很明显没有失传,那是个什么东西?”雷佛欧也觉得不可思议。 “御血术·血日是御血术中的里程碑,御血术咒系中有很多威力巨大的咒术都必须配合召唤物·血日作为发动基准才能使用,此外可以独立使用的御血术也能在血日之下得到威力提升,” 说到这,特鲁·哈特顿了顿,用难以言明的眼神看着那颗硕大的血日:“因此召唤物·血日应该是理论上唯一能够正面对抗布里希嘉曼的咒术召唤物,御血术·血日是可以救世的咒术,但如果不是哈特一族的血亲应该是无法使用御血术的,它究竟为什么……” “看来你们家族的秘密外露了,有人学习了御血术,并且用某种手段让没有哈特血统的人也得以运用这门咒术体系。”图翰倒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霍尔德当时回到毡房找的就是这个咒术。” 在血路之中,四个男人带着最后的杀手锏,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的核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一章·最终胜利? 当我出生的那一刻,烈焰都甘心成为我的绿叶,千万度的烈焰如花瓣绽放,我则是那最耀眼的花蕊,世上最珍贵的宝藏,金光闪烁,无可匹及。 我出生于侏儒炙热的火炉中,那是产出无数奇珍异宝的子宫,我由此于一堆神秘的材料脱胎换骨。 “游鱼的眼睑,飞鸟的骨髓,毒蛇的仁慈,以及……安得瓦利(advari)的眼。”一只侏儒把我放在他粗糙的掌心仔细的观察着,由于他背对着火焰,所以我只能看见他双眼泛着微黄的光,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双与我对视的眼睛:“我还用黄金为它固定形状。” 有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四个,每人为她搜集一样材料,这是笔划算的交易。” “划算?我负责找毒蛇的仁慈,再看看你们这些蠢货找的都是些什么?这工作量对我太不公平了!”又一个嗓音,尖锐粗糙而又高亢,从不同方向传来恶狠狠的话语。 “算了吧,我觉得用这件宝贝来换取四个晚上的时间本来就不划算,我们根本就没得到任何好处!”最后一个侏儒也吐出了刻薄的评价,他们似乎并不因为我的诞生而感到高兴,多的是对得失的计较和对这笔交易的不信任。 这世界,并不为我的降生而感到高兴吗? 捧着我的侏儒似乎已经对他这些同伴们的脾气习以为常了,不慌不忙的说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们四个合力完成的挂坠,为它取个名字吧,当它挂在芙蕾雅(frya)项上之时,得让世人都知道这是我们的杰作。” “是啊,特别是格尔(grr)还把它做成了一颗爱心的形状,哈哈哈!”其中一个侏儒嘲笑我的外型:“我看就直接叫做寡妇制作者好了!看那娘们有多大胃口!” “你个笨蛋,贝尔林( “嗨,你们两个都是笨蛋,你们跑题了!我们是要为它取个名字……” 侏儒们笨拙的争论着我的名字,随意对我发表评论,让我觉得这世界很不美好,我……生来就是任人摆布吗? “你们聒噪的声音让我头疼!不如就这样吧,我们叫它……“捧着我的侏儒说着,看向了我:“就叫它……” 他沉吟了好一会,斟酌之后郑重的说道:“它的名为布里希嘉曼( 随着我被赋予此名之后,我终于完整的来到这世上。 ……………… “血液,是我的食粮。”布里希嘉曼浮于天际,低沉宏大的声音遍布整个大地,犹如神的音:“你用面包挡下了我的拳头,但你难道还能用面包来杀死我?” 它的眼前又显现出咒阵,空气朝着它流动,明明没有口器,却这么硬生生地用咒术吸食光了所有笼罩着它的血雾,一点都不剩。 它的荣光更甚,体型更加丰硕,这个世界没有人见过太阳,但乌瓦克的民众仿佛就在这一刻见到了模拟的太阳,高高在上,用千万只眼洞察一切,用它的辉光惩戒万物,在没有见过太阳的人的眼里,那或许就是太阳应有的身姿……而霍尔德的血日则因为失去了部分血液变了,金色与血色的太阳,此消彼长,优劣了然。 骏马的嘶啼声由远而近,在霍尔德看来那辆马车就像是带着救世的曙光。 “哦,不……杀死你的不是面包,而是毒药。”霍尔德的嘴角露出微笑,他就知道这帮家伙一定会如约而至。 “霍尔德!这是哈特一族的血库!”雷佛欧勒紧缰绳,马车在尸堆中急停,特鲁·哈特掀开了货物的蒙布:“请接受我族的力量!” 货车上载着巨大的冰块,血红色的,用血液凝结成的正方形冰块,为了诛杀布里希嘉曼,哈特一族的无数英灵将心血注入其中,凝结成这巨大的结晶,祖先们锐利的杀意似乎在冰块里涌动。 霍尔德远远对着血库张开自己的右手,紧接着像是要把这巨大的冰块用力握碎:“御血术·沸腾。” 血液从内部开始溶解,气泡在冰块里升腾,由内而外的崩裂,浊流冲天而起,扬起了致命的血腥味。 “喔考,烫!”血液的热气溅到了后座图翰的脸上,让这个糙汉子不禁嚎了一声。 “御血术·异血同源。”霍尔德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使用了第二个咒术,极寒与极炙的转换只在一瞬之间,哈特一族英灵的鲜血就这样汇入了血日之中,然后藉由咒力将所有的血液与哈特一族的血液同化,此刻面包变成了一支淬毒的利箭。 “你这该死的杂碎!”布里希嘉曼并无手足,迟缓的它无法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毒药汇入它的面包里。 “现在,猎物变成了猎人……啊哈,这一如乌瓦克人的风格。”霍尔德不禁得意的笑出声,勇敢而彭拜的战士将要撕裂带着铜臭气的光芒:“我们现在可以秉承着公平竞争的精神开始互相厮杀了。” “不是厮杀,这将是单方面的蹂躏。”布里希嘉曼迫人的逼压从巨大的身体中如同潮水般涌出,千万只眼睛的焦点汇集在一处,剑拔弩张的杀气让人心生恐惧。 “你之所以能操纵如此之大的召唤物关键就在于你脚下的咒阵,”布里希嘉曼眼中又辐射出毁灭的波动,巨大的力量在凝聚:“你不能离开那里,否则就会失去与我抗衡的力量,你只是个活靶子而已。” 霍尔德瞟了眼脚下摇摇欲坠的大楼,掌心的咒印闪耀血光,然后咏唱道:“喷薄、翻涌……” “你已经来不及了!”布里希嘉曼的一声厉呵打断了霍尔德的咏唱,咒术光线再一次从它眼中喷薄而出,无数只眼睛的焦点汇于一处,强大的力量在一点集中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威力,相较于之前的散乱射线,威力数以百倍的增强。 咒术光线硬直的打在血日表面激起了浓重的血雾,高能的热量让血液不断蒸发,势如破竹地要贯穿巨大的血日。 四周的血液被气压挤到中间,这个球状召唤物不断萎缩,霍尔德好不容易拿到了取胜的关键,却只能被动防守,哈特一族几代人的心血在高热之下被快速消耗,就快要消失不见了。 霍尔德紧咬牙关,头发散落在额前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嘴角似乎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 “无谓的挣扎。”布里希嘉曼十分从容,它仍然不加节制地使用咒力,它的精神力之强盛似乎深不见底。 漫天蒸腾的血色浓雾笼罩着布里希嘉曼,这浓雾于它来说就像是剧毒,不可触碰,但它还是不肯后退,任凭血雾的侵透使它的表层血肉变质,它抱着自损八百的觉悟继续释放咒术射线,除非霍尔德化为灰烬它才肯罢休。 霍尔德果断地拔出匕首猛然插入动脉,溢出的血液朝天空逆流汇入血日之中。 “该死……”他强忍哀嚎地冲动将匕首拔出,让动脉破裂这无疑是自杀行为,但霍尔德已经别无选择,要发挥出召唤物·血日的全部力量就必须献祭施咒者的更多鲜血,只有同等的代价才能换取同等的力量。 “喷薄、翻涌、升腾、凝固,凡应所形,无所不形!”霍尔德掌心的咒印回路变更为裂痕之心的形状,咒力改变了一种方式运转,犹如寒冰化为潺潺溪流:“御血术·化形!” 无形的连结让霍尔德感觉血日真正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可以千变万化,任他驱使。 霍尔德唇齿轻启:“御血术·凝固!” 血日不再复流体,而是如冰如铁,如镜平滑,霍尔德有限的咒力被牢不可破的凝聚在一起,化为无法逾越的天堑挡在霍尔德身前,就连布里希嘉曼毁灭的射线都显得难穿鲁缟。 布里希嘉曼巨大的球状身体脉络暴起,力竭般颤抖,像是高潮后的余韵,就连颜色都黯淡几分,可见这样持续的攻击对它的消耗并不。 炙热的咒术射线渐渐变细,最终化为乌有,这个未知球状生物的精神力看来也并不是无穷无尽。 霍尔德啐了口血沫,接着施咒:“御血术·升腾” 血日遵从霍尔德的命令,嘭得一声炸裂成尘雾,冰晶的粉末亮闪闪的,满天飞散。 接着温度开始上升,尘雾化为血雾,将布里希嘉曼严丝合缝的笼罩,大雾弥漫,密不透光。 “呃啊!!!”布里希嘉曼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哀嚎,又像是怒吼,痛不欲生中带着怒不可遏,哈特一族的血液在毫无死角的侵蚀它的皮肤,让它的血肉腐烂化脓,虽然缓慢但确实有效地在威胁它的生命。 “这该死的、这可恨的血脉……”布里希嘉曼强打精神故技重施,再一次睁开了它所有的眼睛打算再使用一次射线,但这一次它睚佌欲裂、不复从容。 万丈金光的上神不复存在,在血雾的腐蚀下褪去所有耀眼光彩之后只剩下一个令人恐惧、而又狰狞暴怒的球状怪物。 “逆我者,一切皆化为虚无,不管是你,还是这可恨的血脉!” “你……只会这一招吗?”霍尔德高举左手,掌心的咒印红光大盛,呼唤道:“御血术·穹光陨落” 血雾的浓度达到了异常的程度,伸手不见五指,乌瓦克星月泯灭,淡然无色。 一切光芒,就此消失。 绝对的黑暗瞬间降临,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所有事物都从视野里消失不见,那种恐惧,对于未知事物最原始的恐惧,在空气中弥漫,这座城市仿佛回到了那远古蛮荒的时代。 时间流逝,一切欲望皆成齑粉,唯有恐惧与黑暗长存于世。 “欲望与暴力,这就是你掌握的所有力量,你无法操纵我内心的欲望,现在就连你引以为傲的暴力也无法撼动我,”霍尔德语气中带着嘲笑,回荡在这黑暗之中:“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绝对的力量,什么是镇压人心的恐惧。”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涌动,就像是……潜伏在墨水里的毒龙。 布里希嘉曼有无数只眼睛,但却没有一只能为它引领前路,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了它的身体,它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教育我,你够格吗?”这句话有点底气不足,但布里希嘉曼就是要这么说,它在试图激怒霍尔德从而判断他的位置:“没有什么能阻挡欲望之神的光辉,这种结界马上就会被我撕碎!” “下作之物也敢妄称上神?不要假借神的名讳从而一笔带过你那下贱的本质。”霍尔德语气中的讽刺愈来愈浓:“你是藉由形意之物与龙之眼衍生出来的咒术生物,丰饶之女神·芙蕾雅(frya)和四个侏儒轮流睡了四晚才将你铸造出来,做这种下流的皮肉交易,哈哈哈……” 嘲笑声嚣张而狂放,他的话反过来刺激到了布里希嘉曼最深的痛处。 霍尔德的蔑斥在四方徘徊不散,犹如神的低语轻灵空洞,庄严肃穆,所言所行,皆是真实:“你膨胀而空虚,巨大而无用,用黄金将自己全副武装,用庞大的躯体虚张声势,就连骨子里都充斥着铜臭和无药可救的贪婪。” “那又如何?你还没有打败我呢!”布里希嘉曼试图打断霍尔德,它察觉周围的黑暗似乎涌动的越来越厉害,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壁而出。 “心眼多得令人发指,实则黑暗无明,是个瞎子,看不见利益以外的任何事物,愚蠢至极,就比如说此时此刻,你的眼睛能够看清什么吗?”霍尔德继续无情且锐利地嘲笑着它,他的话语就像尖刀在割布里希嘉曼的肉。 “唯有利益才有意义,舍此之外别无它用!”布里希嘉曼苍白无力地辩驳着,它注视着眼前的混沌,模糊不清,正当它想要努力看清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只的眼睛从黑暗中蓦然睁开,毫无生气,毫无神情,冰冷淡漠的注视着布里希嘉曼,宛如注视着一具尸体。 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这只青蓝色的眼睛那么突兀,是布里希嘉曼唯一能够清晰看到的东西,绽放出的青蓝颜色像是月轮的光华打在薄冰之上,与布里希嘉曼的金色眼瞳相互冲突,如果说金色是炽烈的欲望,那么青蓝色就是冰冷的虚无。 与庞大的布里希嘉曼相比,这只眼睛渺得微不足道,布里希嘉曼却感到了十足的威慑力,它的心中对于这未知的事物十分不安。 霍尔德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你自觉高人一等,不容得其他人与你并立于世,于是用权势威压各个吞并,让所有人都拜服在你的脚下,你的只有可以利用的傀儡,没有平等的朋友。” 随着霍尔德的话语,青蓝色眼瞳接二连三不断睁开,像是多米诺骨牌不断倒下,在整个空间蔓延,很快这四方上下全是一只只青蓝色眼瞳,幽冥深邃,犹如深渊回报以大胆的凝视。 这黑暗犹如镜子,而这无数只青蓝色的眼就犹如映在镜子中的布里希嘉曼,它忽然明白了它的敌人与它对峙时的感受,原来被无数只眼睛盯着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那正是我所追求的!你也将拜服在我的脚下!”布里希嘉曼慌乱地驳斥道,它的思维似乎受到了干扰,霍尔德的理念正在入侵它的思维,就像一直以来它对信徒所做的洗脑。 “你不过源自于人类心底最肮脏阴暗的角落,从最无耻的冲动中诞生,你自诩为欲望的化身,实则你和你的信徒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欲望的傀儡。”霍尔德尖锐刻薄的话语揭露了布里希嘉曼的本质:“思想之中满是妄自尊大的傲慢,并不理解欲望的本质。” “你无权否定我!”布里希嘉曼爆发出强烈的怒吼,它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注视,万丈光芒一齐从它无数的金色瞳孔中喷涌而出,蓄势已久的攻击比起之前声势更加浩大,布里希嘉曼在压榨这幅躯体的生命力做最后一搏,它要撕裂这黑幕。 “否定你的,将会是你自己。”霍尔德吟诵永恒的箴言:“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 金色的眼与青蓝色的眼,像是镜中与镜外、真实与虚幻,布里希嘉曼朝着镜像发起攻击,那么镜像也会做出相对的反应。 青蓝色的光焰从青蓝色的眼中溅射而出,像是盛开的龙胆花圃,无数只眼绽放出无数绚烂的青蓝花火,与无数条金色射线在空中碰撞,两股咒力多点对冲,互相抵消,巨大的力量呈波动状辐射扩散填满了整个结界。 “不可能?!”布里希嘉曼甚至惊恐的喊了出来,它怎么也没有想到密集繁多的攻击会被如此精密的招架,精确到了点与线的交锋,机器般严丝合缝。 “我将捏碎你那弱而幼稚的暴力,用真正的力量。”霍尔德的话语令人不可抗拒,犹似神的命令,带着无可匹敌的天谴降临。 金与蓝的两股射线持续的相互消磨,此消彼长,最终青蓝色的光线由衰转盛,压倒了布里希嘉曼。 “你对咒力的运用居然远超于我……” 整个空间变得不稳定,开始向内坍缩,巨大力量挤压着布里希嘉曼,青蓝色的射线不断逼近它的每一只眼睛,而金色的射线化成点点光斑然后淫灭,它数不胜数的眼在这一刻居然要被同时刺死,这种死法绝对令人难忘。 青蓝色的眼在高歌猛进,它们的眼神仍然麻木冷漠毫无波动,它们遵从了本体的命令要穿透眼前的敌人,有如进行着一支恢弘壮阔的进行曲,但行径又好似残忍嗜杀的铁处女,在一个密闭的结界里用无数尖锐的射线将受难者扎得千疮百孔,直至血液都流尽了,肉体糜烂的不成样子。 布里希嘉曼似乎明白了自己至今的所作所为,它常将这种暴力斥诸于人类,今日霍尔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它切身体会到了那种不可言喻的恐惧。 “不!”布里希嘉曼像是牢笼中将死的困兽发出最后的吼叫:“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我是欲望的化身,有什么是我不能满足你的?!只要你想要,我就有!” “呵呵……算了吧。”霍尔德笑了出来:“我想要这个世界的黎明,你能给我吗?” “你……”布里希嘉曼再无谈判的余地,这它给不了,它又不是太阳,太阳在一千年前就陨落了:“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称呼为我霍尔德(hrdu),”霍尔德的声音顿了一顿:“或者是霍德尔(hdur)。” “啊……所以我的眼里满是黑暗(hdur)……”光线刺进布里希嘉曼的眼中,发出身体组织被灼烧的焦臭和晶体燃烧的白烟,痛觉神经有种被爆破的感觉,随后是一声刺耳哀鸣,它没有口器,所以只能通过核心震动引爆周围的空气来表达极度的疼痛。 最终随着布里希嘉曼的哀嚎落幕,而后一切归息,无数光线贯穿了它球状的肉体,再也无法在它众多的眼眶中找到一只完好的眼睛,曾经引以为傲的黄金瞳全部熄灭,只剩下一个个虚无的眼洞在空留血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二章·世间万般皆不能逃脱命运 黑暗渐渐退去,结界化成碎片消失在空中,而布里希嘉曼的肉身则像是一颗泄了气的皮球坠落在地上,溅起了洋洋洒洒的尘土,满是血肉模糊的窟窿,不可一世的怪物彻底化为了一滩肉糜。 这座城市的最大肿瘤被去除,乌瓦克的哀嚎得以平息,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月光重新照射下来,柔和的散落在大地上,满是残骸、遍布疮痍的大地。 在黑暗降临前还没来得及脱离战场的人们,现在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从各座建筑物的阴影中涌出,即使是这般大战之后仍有很多人活了下来,人类的生命力总是超出预期。 “结束了……就这样……”特鲁·哈特踉跄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然后跌跪在地上,失血过多让他露出了憔悴的黑眼圈,但此刻他的双眼却炯炯有神,感慨激动中夹杂着人生最终极目标完成之后的落寞和无措:“就这样,家族五百年的夙愿就这样结束了……” 褪去的血雾在空中留下一块黑斑,渐渐化为人形,接着霍尔德从其中掉了出来,直楞楞的下坠,那可是八层楼的高度,这样结结实实的摔下去霍尔德一定死绝了。 “霍尔德!”雷佛欧一声高呼之后就冲了出去,像是疾风一般,嘴里还飞快地喃喃道:“可以的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要接到要接到我能接到的啊!!!!” 从八层楼下坠不过短短两三秒钟,雷佛欧需要闪电般的速度和反应神经才能从远处接到霍尔德,如果这两样能同时兼具那他真的是一道活生生的人形闪电。 “御血术·幽魂形态”雷佛欧的身形化为一团血雾,立刻腾飞起来,眼疾手快地用血红色的爪子一把抓住了霍尔德的衣领,把他凌空提了下来。 “喂!霍尔德?醒醒!”雷佛欧呼唤道,霍尔德躺在他的臂弯里不省人事,脸色单薄得吓人,像张白纸一样毫无血色,发丝从他的额头滑落,雷佛欧怎么抖动都没反应:“该不是已经死了吧?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下来的!” “吵死了,我只不过是有些贫血。”终于,霍尔德肯开口说话了,但是气若游丝、声如蚊鸣,透着极度的虚弱:“没想到你会第一个冲出来救我。” “杀掉最终敌人然后摔死?我怎么可能让你那么戏剧性的死掉。”雷佛欧用绷带为霍尔德做了粗略的止血措施:“你还欠着我的佣金,你该不会忘了吧?” “呵……嗯。”霍尔德虚弱的一笑,但是看起来很欣慰:“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那些不过是我拖欠佣金的借口,如果我能早点付清就好了……” “怎么说的跟遗言似的?你之后再给我也不晚啊?”雷佛欧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着霍尔德突然语出惊人:“呵呵……抱歉,我们可能没有以后了。” “噗通!” 雷佛欧突然僵住了,巨大的心跳声从他的身后传来,他想确认发生了什么但就是没有回头的勇气。 “噗通!” 又是一声,巨大的心跳声接连不断,且越变越快,让人听着耳熟,这似乎印证了所有人心底最令人恐惧的猜想。 “该死,不是吧?”这心跳声对特鲁·哈特来说可再熟悉不过了,家族每年都会以血液为祭来拖延布里希嘉曼的苏醒,这跟那时听到的心脏声是一样的。 “我没能杀死它,抱歉我失败了。”霍尔德的笑容渐渐苦涩:“布里希嘉曼还活着,快疏散所有人,离这越远越好。” 布里希嘉曼血液流尽的干瘪尸体之中有什么东西反常地跳动,就像壳中的新生命即将孕育而出。 “这他妈怎么会这样!这家伙都被扎成筛子怎么还活着!”图翰一把抓住特鲁·哈特的衣领怒吼道:“你们家祖传的弑神方法怎么会不管用啊!!” 图翰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特鲁·哈特的脸上了,随着这一声怒吼特鲁·哈特也崩溃了,他反过来大喊道:“我怎么知道啊!!!我也没杀过它!!” “哎……也是,如果你的祖先能够用这个方法把它成功杀死今天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塔拉法还是显得比这两个人老成很多,或许是看过了太多失败已经习惯了:“赶快走吧,我们已经失败了,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再次尝试了。” “怎么就没有机会?我现在就去把它一刀戳烂,看看它究竟有几条命!”图翰显然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怒上心头,提刀就冲着布里希嘉曼诡异的尸体走去。 “去拦住那个笨蛋!把他给我拖走!”十分虚弱的霍尔德看着图翰的莽撞行为不禁焦急地要从雷佛欧的怀中起身:“那怪物已经不是刀剑能够制服的了,它的生死只遵循咒术法则的约束,在咒术生物里也算十分棘手啊……” “回来!”塔拉法拽住图翰的手臂把他拖了回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随着心跳声加剧,恐慌又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无休止的逃亡又要开始了,秩序又将混乱,已经无论是平民、富人亦或是邪教徒,已经没有人再管那么多了,所有立场荡然无存,本能促使他们抛开一切,纷纷沿着大街巷逃出这座城市。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这是末日破壳而出的倒计时,谁也不知道这潘多拉的魔盒里究竟会释放出什么样的怪物,又有谁能去阻止它呢? 雷佛欧背着霍尔德和图翰、特鲁·哈特、塔拉法一起夹杂在人群中也想逃离乌瓦克,作为英雄他们已经失败了,现在的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介难民而已。 “能搬到救兵吗?我们需要救兵,我们需要强有力的支援。”霍尔德向图翰和特鲁·哈特征询意见:“不管是谁的援手都好,我们急需帮助!如果急需放任这个怪物肆意妄为,别说乌瓦克,再过不久就连首府·赫瓦格密尔……不,整个尼福尔海姆公国都会被它吞食。” 图翰和特鲁·哈特面面相觑,交换眼神,最终特鲁·哈特摇摇头:“乌瓦克是黑市,不被政府所承认,所以与其他城市是半敌对关系,而且地处偏远,简直是举世独立的国中之国,我们的势力也仅限于本地,其他地方的救兵我们真的搬不动。” 五个人一时无话可说,气氛中带着绝望的挫败感,就这样被淹没在人群慌乱的喧嚣与嘈杂之中。 沉默的英雄们,此时泯然众人矣。 忽然,骤雨般的心脏声停跳了,全世界似乎都因为这停止的心跳声安静了一些,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样。 这巨大的心跳声虽然令人恐惧,但只要这声音还未停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人们还是安全的,一旦这心跳声停止,那就意味着暴风雨前的宁静,雷电即将来临。 布里希嘉曼的躯体忽然鼓起一个巨大的肿泡,大到难以想象几乎是本体的三分之一,金色的皮肤像是鼓起的气球呈透明状,然后轰然崩裂,爆炸声之后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其中有什么微而闪亮的东西在空中停滞了半刻,而后消失不见,什么都没留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结……结束了?就这样吗?”雷佛欧心翼翼的问道,好像生怕吵醒了这具尸体:“该不会这家伙只是临死前回光返照了一下吧?” “不……这只是刚刚开始。”特鲁·哈特指着尸体的上方:“看那儿,那是什么?” 上空出现了一道裂缝,像是天空破裂的伤痕,然后细的裂缝以其为原点紧密细碎的蔓延,最终全部碎裂,天空的碎片纷纷飘落,如同原本完整的拼图被人打碎,而被打碎的地方留下黑色的空洞,直通九幽,这画面太过虚幻抽象,打破了人类对于天地的认知。 紧接着,巨大的金黄色竖瞳猛然睁开,从天空虚无的裂隙里窥视中这个世界,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崭新角度俯视万物。 竖立的瞳孔,宛如野兽的眼睛,它视线所扫过的地方压迫感如影随形,被一个巨大天体所注视的恐惧无以言表,这一只眼比之前布里希嘉曼的一万只眼更加令人战栗不已。 人群渐远,大部分的人都离开了这座城市,只有霍尔德他们却慢慢停下脚步,五个人本能的感觉到这个足以碎裂天空的生物已经不在意这群人类跑了多远,对它来说距离无用,只要它想,就没有杀不死的凡人。 “那是安得瓦利(advari)的眼,它终于露出了真身。”霍尔德的脸色本来就很苍白,此时更加难看:“如果此时能给我一支军队……只需要一支五千人的精锐军队,我就还有办法镇压住这头怪物。” “生命始于欲望,也终于欲望,穿越始终,贯彻天地。”重生的布里希嘉曼突然发声,这声音从天上传来:“而我就是欲望的集合意识体,只有我才能给予人类真实。” 巨大而繁复的咒阵仅需一瞬间便在布里希嘉曼眼前画成,巨大的力量蕴藏其中:“而我终于悟出来了,对人类来说,最大的真实莫过于死亡。” 比之前更加宽大宏伟气势磅礴的光束从咒阵之中喷涌而出,如同银河划过天际,欲望之惩罚不可逃避,巨大的光束从远处人群中一扫而过,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连同尸骨血液一起消失,就像刀俎切入鱼肉……不,这一击之下甚至改变了地形,大地就像是一块被热刀切过的黄油,原本空旷的平原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沟壑,让原本紧密相连的人群隔崖相望,天各一方。 乌瓦克起码有一半的市民命丧于这扫荡的光束,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大概就是神惩罚罪人的模样。 只留下还没来得及离开乌瓦克的五人目瞪口呆,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像如果刚才他们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徒劳地跟着人群逃跑,自己的下场会是怎样。 “因为你们背弃了我,所以我将剥夺给予你们的一切,金钱、权利,荣耀,乃至于生命。”布里希嘉曼再次开口,它的语气淡漠得就像踩死了一群蝼蚁。 “这家伙重生之后大言不惭的功力比之前更甚啊。”图翰忿忿地吐了口唾沫,这个糙汉的言行中无不透露着绝望的愤怒。 霍尔德已经力竭,特鲁·哈特重伤,剩下的三个人都不精通御血术,而且血库也已经被用光了,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对抗手段。 “啊哈,你们在这。”布里希嘉曼终于看见了这五个人,操着傲慢的语气说道:“你们太过渺,以至于我之前都没察觉到。” 天空中飘荡着布里希嘉曼的回音,它接着将视线聚焦到霍尔德身上问候道:“你好啊,带给我死亡的男人,你一定没有想到死亡只会令我更加强大,多谢你帮助我脱离原本的肉体,露出了真正的身躯。” “不用客气,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你死了就别再起来了。”霍尔德破罐破摔地笑了笑。 “我应该记住曾带给我死亡的男人的名字,霍德尔(hdur),一个不受宠爱的神明。所以……你好,霍德尔;”巨大的咒阵又开始运转,这次的光束将降临到霍尔德头上,连他的同伴一起遭殃:“再见,霍德尔。” “对不起,各位,我没能成功杀死它。”霍尔德直视着天空的巨眼,丝毫不回避令人恐惧的强权,即使是死亡他也要正视自己的敌人:“我很荣幸曾与你们并肩作战。” “……算了,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图翰仰天长叹,似乎就连呼出吸进的空气都充满了悲伤和惋惜:“只可惜我大志未竟,心有不甘。” “我也很荣幸和你们一起死。”塔拉法终于摘下了他的宽檐帽,露出沧桑的银灰色头发:“很庆幸我没有折断自己的尊严,行尸走肉般活着,而是堂堂正正的作为一个人类死去。” “我愧对列祖列宗,”特鲁·哈特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墙壁上蹭上了一道从他腹部的贯穿伤里流出的血迹:“先祖英魂,付诸东流,是非成败都化作笑谈之中……” “我从不曾放弃,也从不想放弃,但如果这就是命运,无法回避,那么……我选择接受她。”雷佛欧缓缓闭上眼,准备凛然赴死…… “于逆境中绽放花火,追寻正义的信念熊熊燃烧!” 突然一声清脆的高喝传入雷佛欧的耳中,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带着希望降临,犹如女神的神谕般清脆悦耳的呼唤。 “看那!”图翰指着不远处的屋顶:“那是……薇尔丹蒂!” 命运的女神乘着狼魂,基利与弗雷奇的四足灵活地穿梭跳跃于建筑物之间,她迎着凛风昂首挺胸,骄傲的前进着,高唱着英雄的赞歌:“我即是黑暗中的明灯!” “我将逆转生与死,强与弱,败与胜的砝码!”薇尔丹蒂握住腰间的剑柄,而后寒光一闪宝剑出鞘!红宝石般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绝世美人的面庞像是画师用最精细的笔法勾勒而出,却英气蓬勃,雄浑壮丽。 “在对与错的夹缝中修正权力的天平!”薇尔丹蒂剑指苍穹,乌云之中隐隐有寒光若现,霹雳涌动,有什么东西蛰伏在云中,天空似乎对她做出了回应,命运已经在冥冥之中做出选择。 “秉承奥格劳尔(rlg)的意志,赐我绝对之剑,行至高审判,以命运之名!”薇尔丹蒂的剑刃上忽然冲出一道光芒,直上云霄。 飓风骤起,气卷残云,在布里希嘉曼更高处的天上云海似乎被某种力量搅动,那是比神明更加宏伟的力量,或许那即是命运。 云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奇幻而壮观,乌瓦克的上空云开雾散,天光破云,苍月盈满,照耀大地,与其相比布里希嘉曼的光芒顿时变得渺而不起眼。 但所有人的眼中此刻只有那柄悬于高空的剑,犹如从一开始就藏在云中一样,随着云雾退散从而显现出它的形状,比大厦还要高耸巨大的剑刃,锋利而又尖锐无比,它存在的真意就是将绝对之理昭然于世,作为命运的利剑高悬于天,对混淆不清的世界作出审判。 “终于出现了……”霍尔德看着那柄巨剑自言自语。 “黑暗的归黑暗,光明的归光明!正义的完好无损,邪恶的灰飞烟灭!”薇尔丹蒂挥剑指向半空中的布里希嘉曼:“裁决之王剑·达摩克里斯!” 达摩克里斯之剑如同流星灭世开始下坠,那是多么震撼的景色,达摩克里斯的剑刃上燃烧着青紫的火花,剑刃反射的寒光甚至盖过苍穹,这柄下落的宝剑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全部贯穿。 这是真正的不可抗拒之力,金钱、荣耀、权势,都将在这一击之下灰飞烟灭。 继霍尔德之后,布里希嘉曼又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且这一次更加简单粗暴,不可违抗。 “就算我要下地狱……你们也必须同行!”布里希嘉曼怒吼,蓄势已久的光束终于从咒阵中被发射出去,如瀑倾泻,笔直而笨拙,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霍尔德一行人奔涌而去。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毁灭将至,金色的光辉转眼就到了眼前,五人甚至都没有办法逃走,就像是蝼蚁般将淫灭在光辉之中。 临死前的一切动作都像是慢动作,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快起来,而脑中的所有记忆都在极速旋转,快到模糊不清,对于雷佛欧而言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将死而未死,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嗅出了死亡的气息,滞重而破败,犹如裹着破麻布的尸体开始腐烂生蛆所发出的气味,萦绕在心头不散。 但就在这时,一道影子落下,快得几乎像是瞬移,那是薇尔丹蒂,她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终于赶到了,她只身挡在所有人前面,将毁灭的光束与她所保护的人分隔开来,明明那么渺却像是坚不可摧的城墙,眼中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畏惧,只有一股子向死而生的狠劲,此外满是希望。 她愿意相信命运,更重要的是她愿意相信自己,她一定能够保护好身后的人,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如果不能守护应当守护的东西,那么对命运女神来说,就等同于死亡。 “美德·无畏!”薇尔丹蒂大声地呼唤她的力量,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保护身后的人,哪怕是以死亡为代价! 薇尔丹蒂单手向前,具象的精神立场瞬间展开,她拥有与特鲁·哈特同样的美德,但她的力量却更加强大而恢弘,如同圣所的庇护将所有人都包围,将毁灭的光束一分为二。 “呃啊!!”薇尔丹蒂在最前面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得喘不过气,她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在硬撼群星的轨道、对抗时光的洪流,美德·无畏的庇护也在逐渐崩剥离析,所有这些只不过是发生在一秒钟之内的事,光束的攻击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薇尔丹蒂将宝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快要窒息:“绝不能……” 薇尔丹蒂逆着气血上涌的窒息呼唤自己的力量:“美德·英勇!” 随着她的呼喊,原本支离破碎的精神立场渐渐复合,身体里涌出另一股力量让身体的潜力发挥到极致,力大无穷且坚不可摧,薇尔丹蒂此刻好似钢筋铁骨的战争机器,好胜的本能从骨子里被重新被榨取出来。 “美德·专注!”违逆滔滔不绝的狂流,薇尔丹蒂再一次呼唤道。 她的灵魂不再在狂流中涣散,随波直流,沉着而稳固的被锁定在身体中,就连死神都无法收割,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在一点,能够击穿一切徒有其表的事物。 “美德·振奋!”薇尔丹蒂高呼出她的第三种美德,以己身的精神力作为代价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受损中飞快自愈,布里希嘉曼带给她的损伤远远比不过她的自愈速度,同时支持三种美德,这需要多么浑厚强大的精神力。 “还不够……我的信仰还不够坚定!”竟然还没完,薇尔丹蒂第四次呼唤道:“唯有傲骨之挺立,斑驳而峥嵘却能永恒不灭!美德·高贵!” 薇尔丹蒂不再复匍匐之姿,她缓慢的直起腰露出娇人美好的身线,她要在毁灭的狂流中傲然挺立,这世间独她一人坚守正义的道路,她绝不能屈服于些许的抵抗,可以站着死亡但绝不能跪着求生! “来啊,再来!试着毁灭我至纯的信仰!”薇尔丹蒂高喝道,她用单手挡住光束,将宝剑从地上拔出,与两秒之前的狼狈截然不同,棕红色长发的末梢因为高温而灼烧,绽放耀眼的光彩,犹如凤凰涅槃,不畏疼痛,骄傲的在烈火中舒展羽翼,:“美德·纯净!” 薇尔丹蒂宛如新生,双眼透着神异的华光,周身流淌纯白的光辉;至高至洁,不可侵犯,不为外物所染,力量如同白雪般在她身旁纷纷飘落,听从她的召唤! 她单用一只左手挡住光束,右手提着宝剑,像是大雪中的寒梅般美丽,薇尔丹蒂清吟道:“你有幸目睹女神之妆容,命运之宝相,神化·审判女神!” 隐隐之间,所有人都看见了似乎有不存在的白羽飘落,轻灵雪白的披风在风中飘扬,这磅礴的力量,如同宇宙般浩瀚,又像是一个女子般渺,冥冥中贯穿一切,是九界之中唯一的绝对审判之力。 就在此刻,薇尔丹蒂飞升而登神,露出了女神的真身,她的荣耀甚至让人无法直视。 紧接着,命运之审判女神·薇尔丹蒂一剑斩灭了光束,轻描淡写,胆敢阻挡在她身前的一切事物就此消失。 “怎……怎么可能??!”布里希嘉曼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它惊讶于薇尔丹蒂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正面接下它的全力一击? 但它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落到它的顶部,令布里希嘉曼备感高压疼痛至极。 布里希嘉曼展开了精神立场保护住身体,不过在强大的威压下它的球状肉体被挤压成了u型,达摩克里斯的剑刃无情戳入它的身体,虽然仍在负隅顽抗但布里希嘉曼已经不能维持浮空状态,只能被压在达摩克里斯之下飞速陨落。 如同惩戒罪人的十字架权杖插入恶魔的心脏。 “轰隆!” 大地颤抖,帝国崩塌,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冲击使得地面下沉,城市陷落,整个乌瓦克就像是被陨石砸过一样,高楼大厦拦腰折断,没有一座建筑物幸免于难。 唯有擎天立地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矗立于世,其所捍卫之真理昭然若揭,世人只需抬头便能看见它的锋锐,无人敢挑战这柄利剑代表的权威。 而布里希嘉曼,被达摩克里斯死死定在地上,了无生息,只剩残留的神经反射还在抽动肉体。 天空的裂痕也渐渐愈合,完好如初,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我已经好久都没有以这个面目示人了,”薇尔丹蒂半浮于空中,浑身绽放洁白的光华,双眼之中满溢神光,让凡人不可靠近:“为了融入凡人之中,我已将这个形态封印了千百年,没想到这只怪物居然逼得我露出真面目。” 五个男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命运女神,首先是老者塔拉法止不住的颤抖,而后将手放在心脏上单膝下跪,这是在古老的传说之中凡人觐见神明应有的礼仪。 而后所有人都单膝下跪,觐见命运的女神。 薇尔丹蒂微微一笑:“虽然我来迟了,但好歹不算太迟。” 说完她拂去了身上的神光,又重新化为了一个凡人,缓缓落下,走到霍尔德身前,将他拉入怀抱之中。 因为身高差距,霍尔德的下巴仰放在薇尔丹蒂的肩膀上,完全是一个大姐姐拥抱弟弟的样子,他在薇尔丹蒂的怀中愣了几秒,然后笑了出来:“谢谢你来救我们。” 听了这话薇尔丹蒂的笑容温暖至极,像是要连寒冰都融化那般:“谢谢你还活着,罪论之塔里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是你舍身救了我……” 接着话锋一转,薇尔丹蒂的表情变得冷酷,她在霍尔德耳边轻语:“但如果你还记得一些不该记得的东西的话……” 霍尔德突然想起来了,在罪论之塔里薇尔丹蒂中了布里希嘉曼的蛊惑向他求欢的样子:“没有,绝对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啊。” 霍尔德浑身起鸡皮疙瘩,立刻挣脱了女神温香软玉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 众人起身,环视着四周的荒凉废墟,打心眼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回,是真死了吧?”特鲁·哈特心有余悸的看着远处布里希嘉曼的尸体……总共两具,被雾霾笼罩,模糊不清。 霍尔德向布里希嘉曼的尸体伸出手,烟雾之中,一条项链从残败的肉体中浮空而起,飞到他的手里。 “你们看,”霍尔德将项链展示给众人观看:“这就是布里希嘉曼( 众人围观,霍尔德的手中是一截断掉的项链,但这点缺憾不妨碍它至极的华丽:“用游鱼的眼睑,飞鸟的骨髓,毒蛇的仁慈,还有安得瓦利(advari)的眼才把它铸造出来。” “传说中丰饶之女神·芙蕾雅(frya)为了拥有无可匹敌的魅力,向巧夺天工的侏儒们求助,希望他们能帮自己铸造一条能够勾起人内心欲望的项链,为此芙蕾雅必须陪四个侏儒轮流各睡一晚。” 霍尔德说着,将项链对准月亮,在月光的透射之下鉴赏安德瓦利那颗赤金色的眼睛:“最终为了她的一己私欲,侏儒们终于将这件欲望的结晶铸造了出来,自它落入乌瓦克之后,这块大地便生出无尽的灾厄,人性的扭曲与自私被不断放大,铸造了罪恶都市。” 话音刚落,又起风了,达摩克里斯的剑刃上出现裂痕,飞快地蔓延崩裂,被快速的风化像是黄沙一般被吹散,如同擎天之柱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最终消失在风里。 虽然达摩克里斯之剑消失了,但它所代表的真理却永远屹立在那里,从不曾倒塌。 “现在,这座城市一切归零。”霍尔德放下布里希嘉曼,映入眼帘满目皆是疮痍:“它为乌瓦克的人们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思考。在这场长达五百年的灾厄结束之后,乌瓦克的人民一定要会学习思考,他们要思考……” 霍尔德顿了顿,而后说道:“撇开金钱、权利、地位种种外物之后,应该怎样做才能算作是一个合格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三章·以心之名,让乌瓦克重生 高亢的鹰鸣声划破乌瓦克的上空,一只苍鹰的爪中叼着鼹鼠的肉,它跨越了近千里才找到这份食物,但它回到乌瓦克时巢穴却已经没了,满目疮痍东倒西歪,它认不出熟悉的地标,它再也飞不回有雏鹰在的巢穴,它的嘶鸣悲伤欲绝。 人们都在废墟中踱步,找寻着能够使用的东西,互相商量着接下来究竟应该怎么活下去,为这悲凉的废墟增添了一份吵嚷,但这吵嚷与往日的繁华比起来还是略显冷清。 “喂,你那边找到了吗?”霍尔德似乎也在瓦砾中翻寻着什么,虽然他并不住在这,也不曾在乌瓦克留下什么东西。 “好像……”雷佛欧说着,搬开了一块巨大的瓦砾,瓦砾之下空空如也,他只好探口气:“还是没有找到。” 没办法,霍尔德只好孜孜不倦地翻查每一块瓦砾底下:“这附近真的是你家吗?别是毁得太彻底你认错了。” “绝对没错,化成灰我也认得这是我家,你看那儿!”雷佛欧指着不远处的一颗老歪脖子树:“我家后院那颗老歪脖子树居然还没倒呢,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那么晦气的树居然没有死。” 霍尔德有点忍俊不止:“我反而觉得你好像对这棵树有很深的感情。” 雷佛欧楞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歪脖子树,然后低下头继续翻找:“或许是吧,虽然它的样子不好看,但毕竟陪伴了我的童年,我还记得时候在那棵树上窜上跳下……” 说着说着,雷佛欧突然在老歪脖子树下摸到了一个较为平滑的东西,像是一个盒子。 他将盒子抽了出来,碎石纷纷掉落,然后吹去了盒面上的灰尘,露出了雷佛欧熟悉的模样。 “找到了!”雷佛欧喊道,他端详着盒子的四角六面:“我找到了,这破骨灰盒居然也完好无损,这么大的灾难居然也没把它砸碎?” “这也是命运啊。”霍尔德闻讯赶来雷佛欧身边:“或许是这棵老树替你守护住了母亲的骨灰呢。” 雷佛欧抬起头看了看这颗老歪脖子树,鼻头忽然有些泛酸,母亲的骨灰和这颗老树,似乎就是他在这悲惨的劫难之后留下的确幸。 霍尔德看着他手中的骨灰盒接着问道:“那你想好把你母亲安葬在什么地方了吗?” “……”雷佛欧没有立刻作答,他沉思良久,然后终于留下了一行清泪:“我想把她和亲人合葬,落叶归根,但我根本不知道妈妈除了我以外是否还有其他亲人?我也不知道那些亲人都葬在哪?还说什么落叶归根……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乌瓦克出生的,她到底是不是乌瓦克人……” 说着说着,这个大男孩强忍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眼泪像决堤一样涌了出来,在危急时刻不容宣泄的迷茫和悲伤的感情终于倾倒而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仍然是个孩子。 所有人在嚎啕大哭的时候,都会变成一个无助迷茫的孩子。 霍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深邃的天空,等待这个悲伤男孩的情绪平复。 在失去了所有东西之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谁也不知道,更何况是一个年轻的大男孩呢?在这种时候,想哭就哭,无需掩藏。 “我想……我想……”雷佛欧的情绪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有些抽噎的说道:“我想,想让母亲见见那个男人。” ………… 乌瓦克并不全是悲痛欲绝的人,总需要有清醒的人去引导人们走向前方。 恰好特鲁·哈特就是一个清醒的人,他很清楚该怎么重建乌瓦克,因为他的家族在计划消灭布里希嘉曼之时就已经想到了这种程度的灾害,也留下了一个非常完善的灾后恢复方案。 特鲁·哈特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忙着指挥人们如何清除瓦砾,并将这些残骸运往何方,于是乎,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满载着建筑废土走向郊外,而后又回来重新搭载废土,周而复始,留下的是一片又一片清理好的空地。 “对,等木头运到之后今晚先围着中央广场搭建难民营,然后我们再着手复建一个新的居民区……对!不分贫民区或是富人区,就只有居民区!什么?广场上都是尸体?能清理多少就清理多少,立刻,快!” 这头好不容易解决了,这边又有麻烦找上特鲁·哈特:“什么?你说粮食?难民们在废墟里收集了多少粮食?……仅够八分之一的难民一餐食用吗?布里希嘉曼的邪教徒占领的大部分耕地、培育房还有粮仓应该都已经释放出来了,粮仓大多塌了,但培育房都在地下不会轻易塌,立刻让身体强壮的人去培育房看一看还有没有可以食用的菌类。” 问题就像是无休无止,一股脑地涌来,大多数都只能等着猎人们来解决。 现实就是这样,就算打倒了最大的bss,乌瓦克的人们仍然很难过活,因为一切都随着战争消失殆尽了。 “猎人来了!”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呼喊,而后人群开始沸腾,像是被烧沸的水,一切烦恼迎刃而解。 这座城市里另一个清醒的人就是图翰了,他带来了一个车队:“大家!准备上车吧!我们会负责把大家送到奥尔福德场,那里的粮食和燃油够所有人使用两个月!” “谢谢,谢谢!” “请带上我和我的孩子!” 人们此起彼伏的发出感谢然后踏上了前往奥尔福德场的马车,看起来这一切都还有希望,希望从未断绝。 霍尔德看着不远处的喧闹,提醒雷佛欧:“马车来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但雷佛欧却站在达摩克里斯之剑留下的剑痕前,巨大而平滑的切口,不知深入地下几米,仅仅是看着达摩克里斯留下的痕迹就能感受到它强大的力量。 “这一剑,真是神迹。”雷佛欧感叹道:“让我对信仰又有了新的定义。” “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接受达摩克里斯的审判。”霍尔德看着达摩克里斯的剑痕叹了口气:“不知道我能不能挨过这一剑……” “你在说什么?”雷佛欧困惑地转头:“你为什么要挨达摩克里斯一剑?” 霍尔德敷衍地笑笑:“没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我们该走了。” 后半夜时,车队抵达了奥尔福德场,在这个幽远的洞穴里,人们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虽说没有那么舒适,由于房间有限难民们甚至都只能席地而眠,但至少可以抵挡致命的风寒,还有稳定的火源和温热的食物。 塔拉法扫视每个火盆,然后对着地形图指指点点,与部下说道:“多检查一下火盆的位置和数量,起码保证每五个人要有一个火盆这样才不会难以入夜,每两个人发一套被子和毯子……要是实在不够就三个人一套。” “请用吧,这是刚做好的面包。”薇尔丹蒂露出了女神温柔的微笑,将两个热腾腾的面包递到一个孩子的手里。 “感谢神的恩赐。”男孩颤巍巍地鞠了个躬,他眼里满是薇尔丹蒂的美丽模样,对于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感谢命运女神薇尔丹蒂的恩赐,”男孩的父亲双手合十虔诚的感恩于与祈祷:“荣耀永远与您同在。” “无需多礼,快去吃吧。” 每个领取食物的难民都这样对她表示感恩,她是货真价实的神明,是黑暗中的一道光,在最黑暗时,为人们带来希望,这样的美丽女神谁会不爱呢? “为人类布施恩惠是她的天职啊,没有什么工作比这更适合她了。”图翰看着薇尔丹蒂,眼中满是崇敬和一点点的占有欲,以及对霍尔德的嫉妒:“哎,我说你是怎么勾搭上女神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女神啊,米德加尔特帝国的军政大元帅!勾搭上她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啊。” “……只是一个意外。”霍尔德一阵无语,不想跟这个连对着女神都想动歪念头的俗人解释那么多:“我和薇尔丹蒂今天先在这休息,明天就会出发。” 接着,霍尔德把眼神投向了远处的一个角落,雷佛欧正抱着盒子走近特鲁·哈特。 “嗯?”特鲁·哈特转过头,他看着雷佛欧手里的盒子:“这是……” 雷佛欧没说话,只是把盒子交给了他。 “……”特鲁·哈特接过盒子的那一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闪过,而后心脏越来越重,越来越疏于跳动,双眼渐渐睁大,大脑已经给出了答案:“这是……你的母亲?” 话音未落,泪水一瞬间就从特鲁·哈特的眼角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也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会。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而再会时,对方已经连孩子都帮他养大了,自己却与他阴阳相隔,只能沉默无语。 所以他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特鲁·哈特转过身,把这盒子郑重地放入自己的行李,说道:“我……我会先把她安葬在哈特一族的墓地,然后……我会去寻找她的出生地和亲人,如果能找她母亲,也就是你外祖母的墓地,我会想办法把她们合葬。” 说着说着,特鲁·哈特的声音里带上了点鼻音:“虽说、虽说在乌瓦克近乎全毁的情况下搜寻会很困难,但我一定会找到线索,我发誓。” 雷佛欧看着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神中多出了股浓郁的悲伤。 “她,真可怜……”良久,特鲁·哈特再次开口,他的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无声的噎泣。 “是啊,真可怜。”雷佛欧和他持同样意见,眼角的泪水也与他一样决堤,雷佛欧仰头而后闭上眼睛,想止住泪水:“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没能熬过黎明前的黑暗。” 这一夜有些人睡得着,有些人睡不着,一夜无话。 …… 第二天,霍尔德和薇尔丹蒂找回了自己的移动毡房,特鲁·哈特、图翰和雷佛欧来为他们送行。 “这是你的报酬,我们说好了的,”图翰手里拿着那个装满宝石的箱子:“现在这各种各样,五彩缤纷的宝石全部归你,这是你应得的……这价值可绝不止二十万金币,你可不要有眼无珠轻易就把它们卖了!” “你可真是赚大发了,只这一箱宝石就帮你换到了整个乌瓦克,早知道我都当初就应该向你多要一些。”霍尔德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单生意竟然如此艰难,工作量比预期多得多:“雷佛欧,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什么啊?”雷佛欧走过来,霍尔德二话不说拿出一个皮袋,打开宝箱,往皮袋里倒了半箱宝石然后交给他,然后说道:“这是你的佣金。” “这……”雷佛欧打量了一下皮袋:“这可比之前说的多得多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搞错,我反悔了。”霍尔德把雷佛欧拉入怀中和他紧紧拥抱了一下:“你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值得50的佣金,加油!要改变你的命运,现在才刚刚开始,不要掉以轻心。” “哼,借你吉言。”雷佛欧微笑着拍了拍霍尔德的背:“我一定会成功的,也祝你一帆风顺,畅通无阻。” 两人分开之后,霍尔德看向特鲁·哈特,说道:“我一直都没时间跟你正式的打一声招呼,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特鲁·哈特由衷地感叹:“我已经记不清你上次见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年我是来与你家族长做生意,你躲在族长身后怯生生看着我,那是你才七岁,才刚刚到我腰这儿;”霍尔德笑着往自己的腰上比划了一个身高。 “第二次见你时,那年你十三岁,刚好到我肩膀这儿;”霍尔德又往自己的肩膀上笔划了个身高。 “第三次见你时,你十七岁,刚好与我一样高,而这一次再见你……你儿子都比我高了,哈哈!”霍尔德露出长者般欣慰的笑容:“这次我帮助了你们哈特一族,下一次没有我,你们要自己解决这些问题,虽说那时你可能已是垂垂老矣。” “是啊,只有你不会老,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你就再也没变化过,永远都是一个稚嫩的、将要成熟的少年模样,你是怎么做到的?”说到这个,特鲁哈特皱着眉头不可思议的说道:“是什么神奇的咒术吗?还是什么怪物的奇珍异血?” 所有人,尤其是薇尔丹蒂向霍尔德投去奇怪的目光,她一直以为霍尔德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知道这件事后她有点三观崩毁。 “并不是我刻意保持这副模样,而是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无法长大。”霍尔德似乎不想多聊这这件事,他迅速的转移话题:“说起来乌瓦克已经全毁,你们三个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全毁了再重建就好,在破旧的废墟中,重建一个崭新光明且人人平等的乌瓦克,这里将永久杜绝妓女和人口贩卖,而我将是这里的市长,大家一定会把票投给图翰·莫里斯!”图翰得意地用大拇指指着自己。 特鲁·哈特仔细地想了想:“我……我应该也暂时还会留在这,家族里现在都是些老弱青幼,真正能扛起家族重担的只有我和雷佛欧,我将继续守护家族,哈特一族依旧是乌瓦克的守望者。” “嗨,我可以帮你啊!”图翰一把用臂弯框住特鲁·哈特:“你可以做我的副市长!就这么说定了!” “我暂时也会留在这里帮助重建乌瓦克,而后寻找母亲的故乡和亲人,了解更多关于母亲的事情,再然后我想四处旅行,去米德加尔特看看。”说到这雷佛欧问道:“霍尔德,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有目的地吗?我之后想与你同行。” “我将要去的是尼福尔公国的首都,赫瓦格密尔,我要从那里把薇尔丹蒂殿下送回去。”霍尔德指了指薇尔丹蒂:“但这件事你们绝对不准外传,违者死刑。” “薇尔丹蒂殿下,也预祝您能早日回归。”特鲁·哈特带头行下跪礼,图翰和雷佛欧也一并照做。 薇尔丹蒂把三人扶了起来:“明明在知道我身份前你们就没那么多礼数……不用多礼了,我不会忘记和的大家一起经历的事情。” “对了,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布勒伦特大公爵。”图翰把一封信塞给了霍尔德, 霍尔德问道:“这什么信啊?” “乌瓦克的归降声明书,以后新的乌瓦克就将是尼福尔公国的一部分,将不再是国中之国,你一定要把这封信收好啊。” “明白了。”霍尔德郑重其事地把这封信揣好:“那……我们就出发了。” 图翰和雷佛欧一起说道:“一路顺风。” 薇尔丹蒂登上了移动毡房,正当霍尔德也要进入毡房时,特鲁·哈特叫住了他:“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使用御血术?你不会也是哈特一族的吧?” 对于这个问题,霍尔德眨了眨眼,然后走回了特鲁·哈特身边:“你记不记得,你们一族的御血术是几百年前你的祖先寻找了一位咒术师,以你们一族的血液为核心创造的秘术?” 特鲁·哈特点了点头。 接着霍尔德在特鲁·哈特耳边低语:“那个咒术师,就是我。” 听完这句话,特鲁·哈特瞬间僵直在风中,楞楞地看着霍尔德登上移动毡房,然后渐渐远去。 图翰看着他的反应怼了怼他的胳膊,好奇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我……”特鲁·哈特结结巴巴:“我都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至此,乌瓦克之事终于告一段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四章·闲暇 十一月中旬的皓月半遮面,皎洁如宝石,光辉普照,四方仰德。 月光静悄悄洒在枝叶上,踩在雪地上的密集脚步声与动物的哈气声由远至近,一乘雪橇驶过林间路,只在雪上留下了车辙与兽足的印记。 “无名的森林,我挺喜欢的。”薇尔丹蒂端着餐盘走到书桌边,看着窗外绵延的树影:“白茫茫一片的景色我已经看腻了。” 霍尔德坐在沙发上,把一块烤羊肉送入嘴中,边咀嚼边说:“我也喜欢,因为在这种地方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嘴里的肉下肚之后,霍尔德将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声清脆的口哨,犬群的速度渐渐慢下来直至停止,然后拿起挂在椅背上长袍和匕首:“我要出去一趟,帮我把碗洗了。” “可以啊……”薇尔丹蒂沉默了一会,看了看两只餐盘:“只要你愿意教我,怎么洗碗的话。” “你不会吗?哦……倒也是,命运女神嘛,没洗过碗也正常。”霍尔德披上漆黑的袍子,将匕首挂在右腿上:“那算了,碗我回来再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哪?” “去找找意外收获。”霍尔德拧开门把手,寒冷气息一下子涌了进来,让薇尔丹蒂打了个寒颤。 薇尔丹蒂挎上宝剑:“刻意去寻找也能叫意外收获吗?”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找到什么,这还不够意外吗?”霍尔德走出门外,站在雪地里观赏满天纷飞的淅沥飘雪,这黑暗的天空很少会降下这么柔和的风雪了。 薇尔丹蒂跟着他走出了毡房,莫名其妙地说道:“那不就是散步吗?” 两人一前一后,悄然在林间前行,踏过枯枝败叶,穿梭与黑色树影和白色月光之间,宛如童话书那样幽远寂静而富有深意。 薇尔丹蒂扶着树干心翼翼地试探脚前的地面,看着霍尔德的背影:“树影越来越浓密,照不到月光的区域越来越多,不打灯我们很难往前走了。” 霍尔德取下腰间跨着的提灯,打开灯橱,点燃灯芯,淡黄色的光继而将两人笼罩,让人安心。 “哦!这里有很多蘑菇。”霍尔德蹲下来,细细分辨生长在树根种类繁多的各种蘑菇,他看上去像是找到了一份宝藏,有点开心。 “瞧,这就算是意外收获了,这片树林地海拔较低,气温比外界高,大概在零上5度左右,所以生长了很多菌类,”霍尔德拿出大兜袋,挑拣采摘,对这些蘑菇如数家珍:“其中不少是平菇和草菇的耐寒菌种,都是可食用菌类。” 薇尔丹蒂撸起袖子:“我也来帮忙吧,虽然我不太能分清哪些蘑菇有毒。” “分不清也没事,这里长了很多平菇和草菇,你採这两种蘑菇就行了,其他种类的蘑菇一律不要碰。” “嗯?”薇尔丹蒂听着他的话,发出一声疑问,然后环顾周围的菌类低声问道:“那个……平菇和草菇,分别长什么样啊?” 薇尔丹蒂把头埋得很低,声音也很,像是不想让霍尔德听到她的问题,她似乎为自己在生活常识方面的无知感到害羞,碗也不会洗,现在连蘑菇种类都分不出来,一种也不认识。 “呼……”霍尔德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她,长出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他招招手:“你过来,我从头开始教你。” 薇尔丹蒂乖乖地走了过去,蹲在霍尔德的身边,看着他摆弄那些巧的蘑菇。在灯火的映照下,这个男孩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的开心。 “平菇就如同它的名字,有着平滑宽大的伞盖,呶!就像这个。”霍尔德说着便摘下一朵蘑菇,展示给薇尔丹蒂看。 薇尔丹蒂接过这朵平菇嗅了嗅:“我记住它的味道了。” “而这种伞盖和菇柄粗短圆润的就是草菇,你也要闻闻看嘛?”霍尔德把草菇递到薇尔丹蒂的鼻前,然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就感觉上来说,你现在好像基利和弗雷奇,它们每一次都是这样闻关键道具的。” “你这是……在取笑我吗?”薇尔丹蒂有点不太开心。 “没有,可是你真的很像嘛。”霍尔德采摘的速度越来越快,开始忙活起来:“好了,既然你记住了那就赶紧开始吧,装完这一袋子我们可能还要接着往前走呢。” 薇尔丹蒂很好奇:“这前面还有什么值得你探索?” “不知道,但这座森林的气温高得不正常,这里又靠近金伦加鸿沟(giugaga),很可能有地热,”霍尔德舔了舔嘴唇,这个动作很有诱惑力:“相信我,只要是有地热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哦……是吗。”薇尔丹蒂埋下头,仔细辨认着草丛里零散的蘑菇:“这个应该是能吃的吧?” “笨蛋!那个不能吃!” 月光静悄悄的洒在林间,寂静的森林里唯一喧闹的就只有他们,霍尔德和薇尔丹蒂在树下欢声笑语,拿着一朵朵蘑菇相互比划,谈天说地。 在这沉默的黑白世界里,他们两个人像是忽然有了各种色彩,度过静谧而又美好的时光。袋子渐渐装满了,霍尔德用束带封口,往肩上一扛,看起来满载而归。 一阵风吹过,林子里忽然起了雾,这雾温热而又潮湿,在极寒之地这种雾可不多见。 薇尔丹蒂环视四周:“起雾了,如果再不回毡房我们可能会迷失方向。” “不,向着雾飘来的地方前进,我们逆风而行。”霍尔德说着,自顾自走进雾中,快要不见踪影。 “等等我!”薇尔丹蒂只能跟上去,但雾越来越浓,霍尔德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她心中的慌乱也越来越强烈。 就像是她即将把霍尔德弄丢了那样不安,她隐约联想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曾经被她弄丢的男孩。 “等等……”薇尔丹蒂伸出手,想要抓住霍尔德的背影,但他却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她一人在雾中迷惘。 薇尔丹蒂看看来路,又展望前路,一片模糊不清,但她还是决定往前走,在迷雾中跌跌撞撞的前进。 “能见度,太低了……”她拨开挡眼的枝丫,跨过满地的荆棘,追随依稀可辨的足迹,云烟过眼不见故人。 我这是在哪?我要往哪走?薇尔丹蒂内心的惊恐被渐渐放大。 她不害怕明目昭彰的邪恶,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方向,迷茫才是她最大的敌人,从到大都是这样。 如果遇不到可以依靠的人,薇尔丹蒂明明是很独立的,一旦遇到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她就会情不自禁的跟着他走,薇尔丹蒂漫长的生命中第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是她的姐姐兀尔德,第二个是那个男孩…… “霍尔德!你在哪儿!?”所以当薇尔丹蒂不安到喊出这句话时,她意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好像又犯了,原来这个无良奸商是这么值得她相信的人吗? “霍德尔(hdr)!!”鬼使神差之下,她喊出了这个名字,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喊出这个名字,可能是因为发音很像? 话音未落,薇尔丹蒂的呼喊即刻传来了回应,正是她渴求听见的那个声音,霍尔德终于想到来找她了。 “喂,喂!你在干嘛呢!”一个辨识率不太高的身影逐渐显现,他的手拨开云雾,让薇尔丹蒂重新见到了月光。 澎湃的瀑布飞流直下,溅起一阵阵的水雾,潭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银粼,潭边生长的月光植物闪烁着各种颜色,在薇尔丹蒂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美如梦境,令她心中的困顿一扫而清。 “我一扭头你就不见了……对了快过来!”霍尔德拉着她的手,把她牵到水边,纯水清澈可见潭底,照出了薇尔丹蒂迷茫的模样。 “看!多漂亮,穿过了迷雾便是如此美景,豁然开朗!”霍尔德大张双手,似乎是在拥抱着美丽的自然,飞溅的水珠从他的发间穿过,打湿他的脸蛋,真是个迷人的男孩:“这是温泉,我说的不错吧!这附近果然有地热!我们可以在这泡温泉!”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薇尔丹蒂一直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她蹲下来双手捧起清水扑在脸上,温润的泉水从脸颊上划过这感觉太舒服了 刚才的惊惑困顿在这一刻变得那么渺,薇尔丹蒂不禁为那时慌张的自己笑了出来,她笑骂道:“我刚才迷路了,我求你以后真的不要跑那么快了,赶着投胎啊?” “不是我走的太快,而是困惑会使你的脚步变慢。”霍尔德与她相视一笑:“你很坚强,但也十分迷惘,如果没有方向就跟紧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将为你指明方向。” 薇尔丹蒂呆呆地看着他的眼,她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男孩了,真不知这样的依赖究竟是不是好事。 她别开视线,不情不愿地说道:“嗯……那好吧,那你再也别抛下我了。” “啊?那谁知道呢。” “什么?!”薇尔丹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的关系直到契约结束为止哦,在此之前我都会作为你的领路人。”霍尔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着理所当然的话:“到了米德加尔特之后我们的契约就算结束了,之后的事谁知道呢。” “……你真是……”薇尔丹蒂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把水泼到霍尔德那张惹人嫌的脸上:“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多嘴!” “哎!你怎么回事!”霍尔德不甘示弱,撩起水花溅到薇尔丹蒂的头发上。 “你这家伙……” 月光下水面如镜,两人水仗嬉戏,他们相遇以来头一次玩得如此尽兴。 两人心与心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五章·月下同行 齿轮在转动,一个又一个精准的咬合衔接,推动着巨大的指针在表盘上行走,滴答作响的计算着每分每秒。 时间又到了,撞锤抬起而后落下,撞在音叉上发出悠扬的钟声,循环往复直至七次为止。 “咚、咚、咚、咚……” 钟声回响在在镇上空,经久不散,四面八方都能听见这座钟楼的声音。 毡房的雪橇板被霍尔德换成了车轮,犬群拉着车在石板路上闲庭信步,惹得路人张望。 霍尔德坐在驾驶座上将烟头弹飞,然后看着地图吐出一口烟雾:“这应该是赫瓦格密尔治下的一个管辖区,是城市最边缘的远郊区,虽然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但我们的确到达了赫瓦格密尔。” 薇尔丹蒂随车行走,在街上闲逛,路上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跟霍尔德窝在房间里度过的,她感觉好像很久都没用自己的双腿行走过了。 她的目光划过街边的店铺,比起乌瓦克满街的妓院、酒吧和赌场,这里的店铺种类就显得比较齐全,面包店、肉铺、当铺、甚至还有一家糖果店,但最多的还是酒馆和铁匠铺。 “酒和冶铁是尼福尔海姆公国最主要的贸易输出,包括我们的出发点维德铁山在内,尼福尔海姆全境每年有不计其数的矿场将钢铁运输到赫瓦格密尔,然后从这里出口到穆斯贝尔海姆(lhi·火之国)。”霍尔德做好了商人最基本的功课,对赫瓦格密尔的经济脉络如数家珍。 薇尔丹蒂追问道:“我不喝酒,所以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里的酒会举世闻名?” “那是因为水好,酒的酿造和水质有直接关系,而赫瓦格密尔这个名字的来源正是因为这座城市坐落在生命不竭之泉·赫瓦格密尔(hvrlir)的沿岸,所以赫瓦格密尔的饮用水质是九界最好的。”霍尔德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冰酿,咬开瓶盖就灌了一口:“就像是冰一样的火焰。” 薇尔丹蒂不懂酒,所以也不做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她回头多看了两眼那间糖果店,在这条街的商铺中唯有它显得那么突兀,不合时宜。 “姐?姐!”有个略带猥琐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薇尔丹蒂。 薇尔丹蒂转过头,看看身旁好像也没有别人,她只好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您还有水吗?需要水吗?”这个贩佝偻着腰,他的身体全部裹进斗篷里,头罩将面部遮盖,只有硕大的鼻子从头罩里露了出来,他掀开手推车的蒙布露出他的商品:“我这有正宗的赫瓦格密尔之泉!十块金币一公升!” 放置在手推车上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干净的圆柱形透明储水罐,能透过玻璃外壳看见满灌的水,偶尔还会冒出上升的气泡,只是水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看起来有些泛着青色。 “呃……”薇尔丹蒂为难地挑挑眉毛:“且不说我不缺水,就算缺水,再过两条街区就有一条河,我为什么一定要花一枚金币在你这买水?” “同样都是水,但水与水却有所不同。”贩神秘兮兮地回答道:“你说的那条河是吉欧尔(gjll),我这罐水和那条河里的水可大不相同……我这罐是毒河里的水。” 薇尔丹蒂有点听不懂:“毒河?” “赫瓦格密尔(hvrlir)有十二条支流,这十二条支流被统称为埃利伐加尔livagar,其中有一条河流带有剧毒,传说巨人族就是从这条毒河里诞生的。”霍尔德把车停下之后也走了过来:“但除非你有药剂师资格证书,否则按照尼福尔公国刑法一切能够杀人的有毒物质都是禁止私自售卖的,违者要承担十到二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贩慌忙的要从斗篷里掏出点什么:“资格证书?我有啊……” 霍尔德竖起一根手指:“我提醒你,伪造资格证书可是罪加一等。” “……”贩默默收起了他还没有掏出来的东西,打算推车离开了。 “等等!”霍尔德却伸手叫住了他:“抛开我刚刚说的那些不提,你的罐子里装的真是毒河之水吗?” 贩扭过头,一副很想问你到底买不买的样子:“那当然……虽说资格证书是造假的,但我的商品从不造假。” “告诉我十二条支流中哪一条是毒河。”霍尔德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贩有点恼怒:“这怎么可能告诉你?告诉你了我拿什么吃饭?” 霍尔德威胁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交给警察。” “你就是把我交给警察我也不会说!”贩骂骂咧咧地准备离开了:“神经病吧这人……” “好吧,”霍尔德可惜地摇摇头,从口袋摸出十枚金币:“那你就给我装一升水吧。” 贩惊疑不定地看着霍尔德,从推车底下摸出一个空瓶将其灌满然后交给了霍尔德。 “可以了,我们走吧,”霍尔德接过瓶子转身离去:“按照这个速度到达市区还需要一两天,我们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薇尔丹蒂最后看了眼越行越远的贩,跑两步转身追上了霍尔德:“这东西有什么作用吗?让你不惜违反刑法也要购买?” “迟早会有作用的……”霍尔德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倒是你要注意,这里的居民喝着九界最好的水长大,依水而生,各个都是水的行家,如果他们试图向你推销什么东西时一定要把我叫过来,千万不要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薇尔丹蒂耸耸肩:“我浑身上下一毛钱都没有,买什么啊?” “呵呵,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给你零花钱的哦。”霍尔德坐上驶车位,而后长吹一声口哨,犬群逐渐加速,慢慢奔跑起来,汇入人来人往的车流之中。 离城区越来越近,道路越来越宽,两旁的建筑物越发高大崭新,路上经过的各式马车也渐渐变多,来去匆匆。 “我们沿着岸边走吧,那里的人更少,速度会更快些。”霍尔德拉动缰绳让狗狗们拐弯,横穿两条街区,视野豁然开朗。 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在眼前铺展,波涛汹涌,丝毫没有受到寒冷和黑暗的影响,就像是永远都不会被冻结, 霍尔德指着右手边:“这条就是吉欧尔,埃利伐加尔中的第十二条支流。” 薇尔丹蒂点点头,没有作声,她看着汹涌的河水陷入沉思,这地方勾起了她的思绪。 霍尔德悄悄注视了她一会,然后扭过头专心驾车,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以前来过这里吗?” “我率领永恒之枪骑士团来尼福尔海姆驻防,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来拜见布勒伦特大公。”薇尔丹蒂深深叹气:“那时我带着十万大军,如今我只身而回。” “他们都为尼福尔海姆,为人类奋战到最后一刻,即使面对数以千万计的亡者你仍然带领他们勇敢地站了出来。”霍尔德的眼神直视前方不曾移动,从容而淡薄地陈述薇尔丹蒂的伟绩:“你们是最勇敢的英雄,无人有资格嘲笑你们。” 薇尔丹蒂听着霍尔德的安慰,笑了出来,只是笑容带着一丝苦涩:“你心里其实很明白,这世界显然不是那么简单,我所作所为是否称得上英雄?这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大家对我抱有何种看法。” “是的,我明白。”霍尔德点头首肯,但他接着又说道:“不过真正的英雄和众人口中的英雄,这两个词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抛开大众那些愚蠢而错误的看法不提,在我眼中,以天地为鉴,你就是一个真正的英雄,那些站在你身后受你保护的人类根本无权指责你。” 这次薇尔丹蒂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侧过头去,霍尔德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们要过江了。”霍尔德扯动缰绳,喊出口令,移动毡房驶上跨江大桥。 今天的月亮特别大,雪白的月光撒入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大桥的远处是主城区,各式各样的高楼林立,颜色各异的万家灯火从窗户中透射而出点缀在高楼之上。 这景象有些微妙的超现实感,带着点抽象派画家所钟爱的梦幻风格,从霍尔德所处的背阴处看去,这景色简直就是完美的城市夜幕的极致剪影,而他和薇尔丹蒂就是那副画中在月下之桥上旅行的人。 “无需多想,不论民众有什么样的批评都由我和你一起面对,”霍尔德指着远处:“看看那边,你不觉得现在的景色很漂亮吗?” 薇尔丹蒂终于把头转了过来,看着天空皓月、城市剪影,她脸蛋上的泪痕泛着点点银光。 “在契约结束之前,我都是你最忠诚的伙伴,你无需质疑。”霍尔德的神情冰冷毫无感情波动,但话语却那么有力,就像是给薇尔丹蒂打得一针强心剂:“就算你要堕入地狱,我也将与你同行,不离不弃,直至契约废止。” “我们即将进入赫瓦格密尔主城区的正门,不管这扇门后有什么东西等待我们,我们都必将前进,你我合力没有什么能够挡住我们。”越过了跨江大桥,霍尔德将车驶上主道,一路沿着主干道飞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五章·在泉之国度于月下同行 齿轮在转动,一个又一个精准的咬合衔接,推动着巨大的指针在表盘上行走,滴答作响的计算着每分每秒。 时间又到了,撞锤抬起而后落下,撞在音叉上发出悠扬的钟声,循环往复直至七次为止。 “咚、咚、咚、咚……” 钟声回响在在镇上空,经久不散,四面八方都能听见这座钟楼的声音。 毡房的雪橇板被霍尔德换成了车轮,犬群拉着车在石板路上闲庭信步,惹得路人张望。 霍尔德坐在驾驶座上将烟头弹飞,然后看着地图吐出一口烟雾:“这应该是赫瓦格密尔治下的一个管辖区,是城市最边缘的远郊区,虽然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但我们的确到达了赫瓦格密尔。” 薇尔丹蒂随车行走,在街上闲逛,路上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跟霍尔德窝在房间里度过的,她感觉好像很久都没用自己的双腿行走过了。 她的目光划过街边的店铺,比起乌瓦克满街的妓院、酒吧和赌场,这里的店铺种类就显得比较齐全,面包店、肉铺、当铺、甚至还有一家糖果店,但最多的还是酒馆和铁匠铺。 “酒和冶铁是尼福尔海姆公国最主要的贸易输出,包括我们的出发点维德铁山在内,尼福尔海姆全境每年有不计其数的矿场将钢铁运输到赫瓦格密尔,然后从这里出口到穆斯贝尔海姆(lhi·火之国)。”霍尔德做好了商人最基本的功课,对赫瓦格密尔的经济脉络如数家珍。 薇尔丹蒂追问道:“我不喝酒,所以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里的酒会举世闻名?” “那是因为水好,酒的酿造和水质有直接关系,而赫瓦格密尔这个名字的来源正是因为这座城市坐落在生命不竭之泉·赫瓦格密尔(hvrlir)的沿岸,所以赫瓦格密尔的饮用水质是九界最好的。”霍尔德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冰酿,咬开瓶盖就灌了一口:“就像是冰一样的火焰。” 薇尔丹蒂不懂酒,所以也不做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她回头多看了两眼那间糖果店,在这条街的商铺中唯有它显得那么突兀,不合时宜。 “姐?姐!”有个略带猥琐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薇尔丹蒂。 薇尔丹蒂转过头,看看身旁好像也没有别人,她只好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您还有水吗?需要水吗?”这个贩佝偻着腰,他的身体全部裹进斗篷里,头罩将面部遮盖,只有硕大的鼻子从头罩里露了出来,他掀开手推车的蒙布露出他的商品:“我这有正宗的赫瓦格密尔之泉!十块金币一公升!” 放置在手推车上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干净的圆柱形透明储水罐,能透过玻璃外壳看见满灌的水,偶尔还会冒出上升的气泡,只是水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看起来有些泛着青色。 “呃……”薇尔丹蒂为难地挑挑眉毛:“且不说我不缺水,就算缺水,再过两条街区就有一条河,我为什么一定要花十枚金币在你这买水?” “同样都是水,但水与水却有所不同。”贩神秘兮兮地回答道:“你说的那条河是吉欧尔(gjll),我这罐水和那条河里的水可大不相同……我这罐是毒河里的水。” 薇尔丹蒂有点听不懂:“毒河?” “赫瓦格密尔(hvrlir)有十二条支流,这十二条支流被统称为埃利伐加尔livagar,其中有一条河流带有剧毒,传说巨人族就是从这条毒河里诞生的。”霍尔德把车停下之后也走了过来:“但除非你有药剂师资格证书,否则按照尼福尔公国刑法一切能够杀人的有毒物质都是禁止私自售卖的,违者要承担十到二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贩慌忙的要从斗篷里掏出点什么:“资格证书?我有啊……” 霍尔德竖起一根手指:“我提醒你,伪造资格证书可是罪加一等。” “……”贩默默收起了他还没有掏出来的东西,打算推车离开了。 “等等!”霍尔德却伸手叫住了他:“抛开我刚刚说的那些不提,你的罐子里装的真是毒河之水吗?” 贩扭过头,一副很想问你到底买不买的样子:“那当然……虽说资格证书是造假的,但我的商品从不造假。” “告诉我十二条支流中哪一条是毒河。”霍尔德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贩有点恼怒:“这怎么可能告诉你?告诉你了我拿什么吃饭?” 霍尔德威胁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交给警察。” “你就是把我交给警察我也不会说!”贩骂骂咧咧地准备离开了:“神经病吧这人……” “好吧,”霍尔德可惜地摇摇头,从口袋摸出十枚金币:“那你就给我装一升水吧。” 贩惊疑不定地看着霍尔德,从推车底下摸出一个空瓶将其灌满然后交给了霍尔德。 “可以了,我们走吧,”霍尔德接过瓶子转身离去:“按照这个速度到达市区还需要一两天,我们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薇尔丹蒂最后看了眼越行越远的贩,跑两步转身追上了霍尔德:“这东西有什么作用吗?让你不惜违反刑法也要购买?” “迟早会有作用的……”霍尔德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倒是你要注意,这里的居民喝着九界最好的水长大,依水而生,各个都是水的行家,如果他们试图向你推销什么东西时一定要把我叫过来,千万不要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薇尔丹蒂耸耸肩:“我浑身上下一毛钱都没有,买什么啊?” “呵呵,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给你零花钱的哦。”霍尔德坐上驶车位,而后长吹一声口哨,犬群逐渐加速,慢慢奔跑起来,汇入人来人往的车流之中。 离城区越来越近,道路越来越宽,两旁的建筑物越发高大崭新,路上经过的各式马车也渐渐变多,来去匆匆。 “我们沿着岸边走吧,那里的人更少,速度会更快些。”霍尔德拉动缰绳让狗狗们拐弯,横穿两条街区,视野豁然开朗。 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在眼前铺展,波涛汹涌,丝毫没有受到寒冷和黑暗的影响,就像是永远都不会被冻结, 霍尔德指着右手边:“这条就是吉欧尔,埃利伐加尔支流中的第十二条支流。” 薇尔丹蒂点点头,没有作声,她看着汹涌的河水陷入沉思,这地方勾起了她的思绪。 霍尔德悄悄注视了她一会,然后扭过头专心驾车,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以前来过这里吗?” “我率领永恒之枪骑士团来尼福尔海姆驻防,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来拜见布勒伦特大公。”薇尔丹蒂深深叹气:“那时我带着十万大军,如今我只身而回。” “他们都为尼福尔海姆,为人类奋战到最后一刻,即使面对数以千万计的亡者你仍然带领他们勇敢地站了出来。”霍尔德的眼神直视前方不曾移动,从容而淡薄地陈述薇尔丹蒂的伟绩:“你们是最勇敢的英雄,无人有资格嘲笑你们。” 薇尔丹蒂听着霍尔德的安慰,笑了出来,只是笑容带着一丝苦涩:“你心里其实很明白,这世界显然不是那么简单,我所作所为是否称得上英雄?这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大家对我抱有何种看法。” “是的,我明白。”霍尔德点头首肯,但他接着又说道:“不过真正的英雄和众人口中的英雄,这两个词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抛开大众那些愚蠢而错误的看法不提,在我眼中,以天地为鉴,你就是一个真正的英雄,那些站在你身后受你保护的人类根本无权指责你。” 这次薇尔丹蒂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侧过头去,霍尔德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们要过江了。”霍尔德扯动缰绳,喊出口令,移动毡房驶上跨江大桥。 今天的月亮特别大,雪白的月光撒入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大桥的远处是主城区,各式各样的高楼林立,颜色各异的万家灯火从窗户中透射而出点缀在高楼之上。 这景象有些微妙的超现实感,带着点抽象派画家所钟爱的梦幻风格,从霍尔德所处的背阴处看去,这景色简直就是完美的城市夜幕的极致剪影,而他和薇尔丹蒂就是那副画中在月下之桥上旅行的人。 “无需多想,不论民众有什么样的批评都由我和你一起面对,”霍尔德指着远处:“看看那边,你不觉得现在的景色很漂亮吗?” 薇尔丹蒂终于把头转了过来,看着天空皓月、城市剪影,她脸蛋上的泪痕泛着点点银光。 “在契约结束之前,我都是你最忠诚的伙伴,你无需质疑。”霍尔德的神情冰冷毫无感情波动,但话语却那么有力,就像是给薇尔丹蒂打得一针强心剂:“就算你要堕入地狱,我也将与你同行,不离不弃,直至契约废止。” “我们即将进入赫瓦格密尔主城区的正门,不管这扇门后有什么东西等待我们,我们都必将前进,你我合力没有什么能够挡住我们。”越过了月下之桥,霍尔德将车驶上主道,一路循着主城区的入口飞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六章·主城风云 主城区与外城区并不由城墙阻隔,而是河道让城市泾渭分明,密集的水遍布赫瓦格密尔,将整座城市分割成了若干块。 “赫瓦格密尔城区横跨第一支流·维穆尔(viur)、第二支流·斯迈胥(svl)、第十一支流·莱博特厄(lir)和第十二支流·吉欧尔(gjll)共四条埃利伐加尔支流,占地绵延上千公里。”霍尔德指着前方将内外城区分割开的护城河说道:“四条河流中间也有许多互相串流的水,围绕着生命不竭之泉·赫瓦格密尔形状就像蜘蛛一样,人们选了其中几条最大的分流修筑护城河。” “但是随着城市的规模不断拓张,仅依靠在赫瓦格密尔沿岸的领土已经远远满足不了人类对于土地的渴求,于是布勒伦特公爵六世·海瑟宾·布勒伦特(hahrbi·buhlrl)首先带领人民跨越了先祖修筑的护城河,将城市对外扩张,从此以后护城河的作用从保卫城池变为了分割主城区和外城区。”霍尔德缓缓勒紧缰绳,将犬群的速度放慢,在隘口前停下。 横在护城河上的是一座是一座巨大的石质吊桥,可并排容纳六辆马车经过,大量士兵严密守卫在这里盘查着过往人群,防止任何可疑人士入城。 “你觉得我们像是可疑人士吗?”薇尔丹蒂开玩笑似地用胳膊肘怼了怼霍尔德。 霍尔德眼珠子转了一圈,想了想毡房仓库里的货存:“库房里的确有十多种会引起城内恐慌的物质,其中七种有可能会引发大爆炸,三种会让城市冻结,还有五种会引发传染病……但士兵是不会认识的,所以我想我们并不是可疑人士。” 薇尔丹蒂吓了一跳:“喂!这简直十足的可疑啊!” “没事的吧……大概。”霍尔德挑了挑眉头,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俏皮。 就在说话的功夫,士兵伍长走了过来:“你们是要进入主城吗?如果是的话,我们需要检查你的车辆,并且核对你们的身份和来意。” 薇尔丹蒂与霍尔德互相看了看,然后霍尔德只能从座位上下来,掏出钥匙为士兵们打开了后备仓库的门:“那您请便吧。” 在士兵们面前展开的是一个规模宏大的空间,与外在的体积完全不符,堆满了成千上万的杂物,进入这件仓库的门就像是进入了异世界。 “这是!?空间折叠?这是多少倍……”伍长惊呆了,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空间折叠工具,但这么夸张的折叠率他还是头一次见,如此海量的杂物他该怎么查? “所以我就说‘您请便’嘛……”霍尔德站在伍长的身后露出冷酷的坏笑,从怀里掏出了弗兰克·布勒伦特给他的冰河之剑盾徽:“不知道您能不能认得出这个。” “这、这是,布勒伦特一族的家徽,纯秘银打造,不会错!除了布勒伦特的血亲会佩戴以外只会赠予最尊贵的客人。”这位伍长明显是有一定见识的人,他一触碰就辨别出了这枚盾徽的真伪:“但,最近有人在走私毒河之水,所以警司要求我们必须严查。” “是的,所以我不反对您的搜查,但还请您搜查适度,有些时候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霍尔德指着驾驶座上的薇尔丹蒂说道:“那位就是布勒伦特家族的尊贵客人,平民是无权与她说话的,莫要让那位姐等急了。” 伍长似乎感到了惶恐,振臂高呼道:“快!快放行!放他们过去!” 霍尔德微笑着挥挥手表示告别,然后再次坐回驾驶位:“呼~~,总算搞定了。” 薇尔丹蒂也松了口气,埋怨道:“进个内城居然这么麻烦,难道所有人都要冰河之剑盾徽?那玩意原来只是个通行证吗?” “一般平民当然不用出示盾徽,只需要说明来意,并且让士兵将行李检查完毕就能放行了。但谁让我们有那么多东西呢,而且不少都是违禁品,按照一般方法的话士兵绝对不会让我们通过的。”霍尔德一边说一边将盾徽放了起来:“幸好这枚盾徽在公爵城堡外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真是省了我们不少事,否则我还得想办法让弗兰克亲自来给我们放行。” 薇尔丹蒂看着河对岸的繁华都市越来越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点点旖旎的念头,她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说起来我们接下来要去干什么?那不先去……逛逛街?” 其实就是约会,她就差把约会两个字说出来了,只是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人,所以她不愿意承认某些事实……她对另一个男孩动心的事实。 “啊?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进入主城的第一件事是去和弗兰克·布勒伦特汇合。”霍尔德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薇尔丹蒂的意图,断然地拒绝了:“你还记得那个男人吧?在蜂巢见过的,穿得十分风骚的那个贵族商人。” “哦…………是吗。”薇尔丹蒂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眉头皱成了川字,沮丧之情溢于言表:“好吧好吧,我明白了……真是木头人……” “什么人?你在说什么?有人在跟踪我们吗?”霍尔德没听清薇尔丹蒂后半句的声呢喃,可能是风声太大塞住了他的耳朵。 “行了行了!你专心驾你的车!……以后哭着求我也不会搭理你……”薇尔丹蒂又声嘀咕道。 霍尔德又没听清:“哭着?什么哭着?我哭着?我为什么要哭着?你在嘀咕什么呢?” 薇尔丹蒂恼羞成怒,棕红色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给我闭嘴!!!” 渡过了巨大的吊桥,繁盛欣荣的都市在两人的面前铺展蔓延,各种飞檐扶壁的高耸建筑映入眼帘,人声鼎沸而人群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如同巨大机器里的零件分秒不停的转动着。 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了,霍尔德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适应,他感觉人群就像是在排斥他,他就像人群中的异物那样。 霍尔德青蓝色的眼中倒映着人群,越发呆滞。 薇尔丹蒂见他突然没了反应感觉有点奇怪:“喂?发什么愣?我们接下来去哪找弗兰克?” “噢……今天是11月0号吧?”霍尔德回过神来从背包里翻出一条便签:“我和弗兰克约好了在皇后区杰克街5号‘船长之女’酒吧见面” 薇尔丹蒂追问道:“你知道在哪吗?” “赫瓦格密尔的主城分区从南往北总共三个,最南部的国王区(kigsuy),中部的皇后区(suy),和最北部的海瑟宾区(hahrbiuy)。”霍尔德又掏出了一张赫瓦格密尔主城区的地图:“我们是从正门进入,现在正在皇后区,至于杰克街嘛……在这儿,找到了。” 霍尔德指着地图上的一个角落:“好像在一个巷子里,我们……” “买报吗?五个铜币。”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一个幼的报童,手中攥着一份这星期的新报,脸上沾染了尘土,一副可怜的模样。 “我这有一个银币不用找了,给我来一份。”霍尔德将银币递过去,接过报纸,将缰绳扔给薇尔丹蒂:“你驾车。” 薇尔丹蒂手忙脚乱地接过缰绳:“我、我来?我可没驾过狗拉雪橇,开什么玩笑!” “很简单的,跟骑马有点像,但别那么用力,轻而快的将犬群朝你所期望的方向引导,它们都很聪明的。”霍尔德说着打开报纸:“不愧是首府连市内报社都有,和乌瓦克那种蛮荒之地完全不同啊,我看看……这周的头条是《毒河之水的泛滥,游走在人群中的致命物质》,不法分子已经乘机在城内犯下多起命案……” “这条消息我们已经知道了啊,有没有新鲜点的。”薇尔丹蒂抓着缰绳似乎渐渐上手了,她与基利、弗雷奇配合得很默契。 “这是什么?!”霍尔德忽然脸色大变:“《现任布勒伦特公爵十世·萨菲辛·布勒伦特(safisi·buhlrl)将在11月下旬到1月选出爵位的法定继承人》本社预计将是其膝下三位公子中的一位……糟了,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薇尔丹蒂有点犯晕:“不会吧,这件事应该与我们关系不大啊?” “就是这种敏感的时候才容易将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扯在一起。”霍尔德合上报纸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多事之秋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七章·入瓮 驶离热闹的大路,穿行在错综复杂的路之中,酒水的香味越来越浓。 “就在这条巷子里。”路太窄了,薇尔丹蒂和霍尔德只能下车步行。 远处公爵城堡的高塔上,sl的光芒射入这条狭的巷子,这才显得不那么黑暗。 皮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薇尔丹蒂仔细辨识着地址:“50、5、5……就是这里。” 酒馆的门外挂着船长之女的吊牌,十分显眼。 “时间是中午1点整,与我们约定好的时间分毫不差。”霍尔德将怀表收起,推门而入,浓郁的酒味、嘈杂的人声和服务员此起彼伏的吆喝铺面而来,暖黄色的灯光让这个空间在杂乱中带着一丝温暖。 霍尔德穿过各色各样的人群,径直向吧台走去:“老板,一杯八0年份的冰窖典藏。” 吧台里胡茬唏嘘的老板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霍尔德一眼,从身后的酒柜里拿出一个酒桶,拧开龙头倒满一杯顺着桌面推给霍尔德:“1枚金币。” 霍尔德低头刚掏出钱袋,就听见硬币掉在吧台上叮当作响的声音,一个听着耳熟的男性声音从身旁的高脚凳上传过来:“这杯酒我请了。” “弗兰克。”霍尔德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谁,他自顾自拿起酒杯细细品味了一口:“坐下来谈一谈吧。” “给我一杯雪地暴徒。”弗兰克将5枚金币拍在吧台上,然后优雅地入座:“还要一块五分熟的牦牛排。” 后台厨房开始忙活起来,牛肉拍在铁板上,溢出的油脂发出细碎的声音,而吧台老板从冰柜里取出冰块,然后碾碎研磨,直至成沙。 研磨机沙沙作响,霍尔德静静地看着调酒师往冰沙中花式倒入各式液体:“我就不寒暄了,直接切入正题,觐见公爵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妥了,你只需要亮出盾徽进入公爵城就行,表兄他会接待你们的。”弗兰克话音刚落,老板就把调试好的鸡尾酒端了上来,他接过酒杯品了一口:“嗯,甘甜醇烈。” 霍尔德追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只负责保证你能觐见到公爵,然后我的任务就结束了。”弗兰克说着,切下一块牛排塞入口中。 “情况有变,”霍尔德从怀中掏出报纸递给了他:“公爵要选择法定继承人是怎么回事?” 弗兰克又吞下一块肉后,打开霍尔德递过来的报纸粗略读了一遍,然后冷冷说道:“这并不足以成为你更改契约内容的理由,我们的契约只履行至你见到布勒伦特公爵为止,是否能成功获得公爵的引渡援助不在我们的契约之内。” “那我们就追加一条契约内容,你帮助我成功引渡,事后另有重谢。” “另有重谢?”弗兰克着重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笑而不语。 霍尔德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你开个价。” “五万金币。”一到要价的时候,弗兰克的贪婪本质暴露无遗。 “弗兰克,我一周前刚拯救了一个城市,我跟市长的要价是二十万金币。”霍尔德舔舔嘴唇:“你一张口就要了四分之一个城市……请你凭良心开价,弗兰克。” 弗兰克摊摊手:“那就两万,这个价够良心了吧?” 霍尔德刚想开口:“一……” “就两万,你不准还价。”弗兰克强势的夺走了霍尔德的话语权:“你要明白除了我、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你提供这么多帮助……换而言之,你没有拒绝我的筹码,霍尔德你别无选择。” 霍尔德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曾几何时他也用这种话术来抬高价格,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只好咬着牙说道:“可以,两万就两万。”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宝石拍在吧台上:“这些是一万的定金,剩下一万我事成之后会给你,如果不放心的话这些宝石的话,你可以找专人鉴定。” 弗兰克满意地点点头:“说吧,需要我怎么帮你?” “首先,帮我弄来布勒伦特公爵以及他的三个儿子的全部资料,包括他们的政治倾向,生活起居等等等等……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 弗兰克皱皱眉头:“用得着那么麻烦吗?他选他的继承人,你和薇尔丹蒂要求你们的引渡援助,这两件事根本没什么关系啊。” “你在跟我装傻?布勒伦特公爵的三位公子中有独立党,而另外两个就算不是独立党也有很大可能带有独立倾向,这就是布勒伦特公爵对米德加尔特本国的外交态度模棱两可的真正原因!这对薇尔丹蒂殿下的引渡非常不利!”霍尔德恶狠狠地戳着桌面,摆在他面前的形势非常严峻:“这种道消息不知道流出了多少条,只不过我不知道是谁,所以你一定要给我查出来,不惜任何代价。” “好吧好吧,你什么时候要?” 霍尔德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去觐见公爵?” “明天中午吧,你还可以顺便蹭一顿中饭。” “那么在明天中午之前我一定要看到所有资料,对于你的工作效率究竟怎样我不太清楚,”霍尔德的话语让人心生畏惧:“但我要你记住,如果你收了我的报酬,却不能按时按时完成我的要求,那么我会邀请你去地狱看看,我发誓。” “这可真吓人,”弗兰克咽下最后一口牛肉,优哉游哉地回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明天中午之前你会看见你想要的。” 霍尔德最后看了他一眼,接着转身离开。 挂在酒吧大门上的迎客铃叮当作响,霍尔德将门合上环顾四周,终于在斜对面的花店里找到了薇尔丹蒂。 他走进花店,静悄悄来到薇尔丹蒂身后,没有说话。 招牌上的确写着花店,但这与其说是花店不如说是月光植被的装卖店,店里的开花植物只占三分之一,更多的是盆栽的藓类和菌类在散发荧光。 霍尔德站在薇尔丹蒂身后看着她略带开心的表情,简直就是一个普通少女的模样,看起来她似乎很喜欢这种发光的植物。 “喜欢哪种?”霍尔德悄声问道,如果这些花朵能讨薇尔丹蒂一笑的话,那么他就不禁想要那么做。 薇尔丹蒂莞尔一笑:“这些月光植物其实与真正的花朵差的很远,我见识过真正的植物,蓝天白云、绿草如茵……但我对月光植物有特殊情结,它们总能让我想起某个人。” 霍尔德的眼神变得有点伤感:“是个什么样的人?” “某个和我很有渊源的男孩,在千年以前我曾承蒙他的照顾。”薇尔丹蒂闭上眼睛仍然能回想起那些时光,犹如盒中被珍藏的宝藏折射出美好的光芒:“如果我还能再见到他的话……” 霍尔德挑挑眉头,表情里带着一丝苦涩,意味不明。 正说着,清纯可爱的女店长走了过来,她对霍尔德轻语道:“先生,如果能买一束花献给女士的话,对改善关系会有奇效哦。” “那就……给我来一束月光紫罗兰吧。”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因为角落里的一抹蓝紫色映入了霍尔德的眼帘,那么舒适而亮眼。 “好的,请稍等。” “弄到这么多种植物可不容易,“霍尔德欣赏着货架上的奇珍异卉:“这家店是你自己开的吗?” “并不是,我只是代理店长,”女店长熟练地制作花束:“这家店署在另一位身份高贵的大人名下。” “你是……”霍尔德突然觉得不对劲,他扭头刚要说些什么,年轻的女店长就贴了上来,将手指轻轻摁在霍尔德的唇上。 “我叫艾丽,我的老板向你问好,他还说……”两人的面庞贴得那么近,艾丽吐出的气息划过霍尔德的面部、脖颈,女孩的眼中透出无法读懂的狡黠:“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千万不要在这座城市里迷失方向,而我们将会是你最忠实的盟友。” 霍尔德往后退了两步,离这个不知底细的女人远一些:“你的老板是谁?” “在得到他本人的允许之前,我不能向你透露他的任何信息。”艾丽转过身,手里捧着一束包装精致的月光紫罗兰:“但我不得不说,你对花的品味不错。” “为什么这么说?” “紫罗兰的花语是永恒不变之爱。”艾丽将花束交给霍尔德,转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青春洋溢又俏皮可爱的花店女孩:“祝你好运。” “……”连告别都没有,虽然霍尔德觉得她误会了自己和薇尔丹蒂的关系,但他懒得解释,转身离开花店。 薇尔丹蒂已经先一步在店外等他了:“你在跟漂亮店员搭讪吗?算了吧,那种等级的美女是不可能理会屁孩的。” “嚯,你可真会说话。”霍尔德将手里的花束献给薇尔丹蒂:“虽然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还是买来送给你了。” 薇尔丹蒂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你……谢谢。” 但霍尔德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了,他感觉哪里有不对劲,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局里,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上钩。 霍尔德眺望着月亮深呼吸,叹出一口长长的气:“诸多恶意的矛头直指我的喉咙,这世界真是凶险万分啊……” 薇尔丹蒂俯下头嗅着紫罗兰淡淡的花香,觉得心情都愉悦了不少:“你在说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八章·通往公爵的城堡 “你听说过赫瓦格密尔的独立党吗?”霍尔德一边说,一边把外套挂在旅馆客房的衣架上。 薇尔丹蒂点点头:“知道,一群主张尼福尔公国应该脱离与米尔加尔特本国的从属关系,希望尼福尔海姆独立建国的政客。” “那如果我说布勒伦特公爵的三位继承人中有独立党人士,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薇尔丹蒂稍加思考然后回答道:“这意味着……他们将会对我的引渡造成阻碍。” “你是米德加尔特帝国的军政大元帅,永恒之枪骑士团的统帅,更重要得是你的贵族衔位……我记得你是光明王巴德尔亲自册封的异姓亲王。”霍尔德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亲王头衔是只有国王的同辈血亲才能赐予的衔位,虽然我并非王族血亲,但我与巴德尔同属神族,所以他破例为我册封了亲王头衔,以示我们辈分平等、地位相近。”薇尔丹蒂解释道。 “没错,与光明王同为神祗,你是无冕的皇亲国戚,你的政治意义和政治影响很深远,是否批准你的引渡可以表明尼福尔公国的政治意向,以此完成独立党的最终目标,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霍尔德望向窗外,楼下街道人影绰约,时不时能感受到隐秘的视线投向窗口,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监视:“我把这次的旅途想的太简单了,我们从来到这儿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下。” 薇尔丹蒂有点难以置信:“我为尼福尔海姆守住了疾风之壁,他们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吧?最多是对我的引渡稍加阻挠。” “正是因为你守住了疾风之壁,你旗下的永恒之枪骑士团已经消亡殆尽,本国明面上派这支骑士团驻扎疾风之壁是为了抵抗亡者,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你知道背地里的意义是什么吗?”霍尔德反问道。 “……永恒之枪骑士团的另一个作用是对尼福尔海姆公国的政权进行震慑,保证米德加尔特本国在尼福尔海姆公国的所有主权。”薇尔丹蒂对答如流,作为统帅她自然是知道的,他们的另外一个任务。 “没错,这也正是独立党诞生的起因,他们的最终目标不就是为了保持尼福尔公国的独立性,不被米德加尔特本国所分解吞并吗?”霍尔德拉上窗帘,深吸一口气:“公爵是国王册封的,所以从法律制度上来讲,只需要国王的一道敕令就能解除公爵的军队、封地和人民,这正是布勒伦特公爵所不希望看到的,所以他一直在从属党和独立党间保持中立。” 霍尔德皱起眉头:“我们再往深处思考一下……出于保持尼福尔公国的独立性这一目标考虑,布勒伦特公爵很有可能会默许独立党对你使用任何手段。” “我为他们守住了尼福尔海姆!没有我这个国家已经灭亡了!”薇尔丹蒂开始有些恼怒。 “是的,你说得对,但他们可能不会遵循人情义理,毕竟对政客来说权力才是至高无上的,其余一切都要为权力让道。” 薇尔丹蒂还是不确信有人胆敢做出如此冒险的行径:“那舆论呢?我守住了尼福尔海姆,杀死了我舆论会沸腾,军心会涣散,人民会责怪他们的领主倒行逆施,米德加尔特本国会以此为突破口对布勒伦特一族的政权进行攻击!” “这就是我们失算的地方!”霍尔德愁得捏起了自己的眉头:“你的行程都是绝密,在赫瓦格密尔知道你行程的人应该十不足一,换而言之独立党根本不需要在意舆论如何评价,因为舆论暂时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知道独立党将会对你做些什么,一切都只需要在暗地里完成……” “但公爵本人的意图还尚且不明确,事实究竟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还不知道呢。”薇尔丹蒂仍寄希望人性的正义一面,希望这一切都只是霍尔德的假想。 “我……原本也不想这样假设,直到我知道了他选举继承人的消息……”霍尔德缓缓坐在椅子上,疲态尽显:“你回屋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去觐见公爵。” 薇尔丹蒂离开房间之前,最后看了霍尔德一眼,他把从贩那儿买来的毒河之水放在桌上,霍尔德看着那青色的透明液体思考着什么,眼中深沉得没有任何光明。 “晚安。”她道了句晚安之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薇尔丹蒂回到自己的客房,这段日子她一直和霍尔德住在同一房间里,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感觉到有点失落和少许的寂寞。 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敏感了。 将束发带解开,单马尾变为了棕红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薇尔丹蒂在黑暗中凹凸有致的轮廓显得神秘而极具诱惑。 这座城市的sl镶嵌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上,也就是公爵城堡的瞭望塔顶,它的光芒照耀着三座主城区的所有角落,而此刻它的光芒渐渐微弱终至消失,昭示着这一天已经入夜。 城中灯火逐次熄灭,只剩天上一轮圆月,月光静静得从窗台照射进来。 “呼……”薇尔丹蒂呼出一口气,将霍尔德送她的紫罗兰拆开,放入窗台的花瓶,沐浴月光的紫罗兰变得娇艳欲滴。 她躺在床上,凝视着月光下的紫罗兰,在半梦半醒中自言自语:“霍尔德……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忧心忡忡?” …… 时间到了,赫瓦格密尔随着sl的光辉迎来新的一天,城市又渐渐苏醒,在黑暗的天空下强打精神。 “弗雷奇、基利!过来,开饭了!”霍尔德提着一桶肉在兽栏外招手。 旅馆的兽栏里驻着各种驯养牲畜,都是旅客的主要交通役力,这棚里多得是马匹和各种陆行兽,犬类少之又少。 昨晚旅店老板死活不同意把弗雷奇和基利它们放进兽栏,因为怎么看这都是一群狼,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关在一起会有危险,霍尔德好说歹说才让老板相信这就是一群狗。 当然,从本质上来说它们仍然更接近于狼。 霍尔德的声音惊醒了薇尔丹蒂,她缓缓睁眼盯着天花板呆看了一会,然后从被窝里起身,迅速地穿衣洗脸漱口,接着下楼。 基利和弗雷奇正在享用它们的早餐,霍尔德在一旁时不时给它们丢些碎肉。 薇尔丹蒂走到他的身后,看了看基利和弗雷奇,奇怪地问道:“怎么只有它们两只在吃饭?你不是有很多只雪橇犬吗?” 她往兽栏里看了看,其余的狗狗不是在梳理毛发就是继续睡觉,它们似乎对食物一点想法都没有。 “哦,它们啊……它们其实没必要吃,你看见我养了两个族群十二只狗,实际上我只养了弗雷奇和基利两只,其余都是它们的分身。”霍尔德说着又往兽栏里扔了两块肉:“显出真身” 咒术瞬间就将它们的身体分解重构,犬群化作两头巨大的狼魂,四足之下像是有云雾缭绕飞升,高大的身形差点没把棚子顶破。 “其实弗雷奇和基利并不是真正的狼或是犬,而是以狼为模型制作出来的咒术生物,像其他生物一样通过摄入有机物来维持生命,但只要你对咒术的运用足够熟练完善,它们甚至可以化为脱离生物模型的异形状态,就像这样,”霍尔德竖拢食指和中指,放在唇前轻吟道:“透过肉体,还原灵魂的本质。” 咒术核心又将它们的形态击碎重组,而这一次弗雷奇变为了没有实体的一团银雾,基利则是化作只有血盆大口的怪物,嘴里长满了参差獠牙和一根利刃组成的舌头。 “我的……天。”薇尔丹蒂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有些不适应,而其他隔间的牲畜甚至已经开始嚎叫起来,它们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怪物感到恐慌,并不发达的脑部无法理解这一场景。 “好了!安静下来。”霍尔德一拍手,基利和弗雷奇恢复了原状,它们吃饱了无聊地打着哈欠回到犬舍里睡个回笼。 “狗拉雪橇在雪地里跑得飞快,但我们正往南走,犬群的作用会越来越,马车会比较好用一些,我正考虑买几匹马或者陆行兽。”霍尔德看着犬舍里的两只狗狗,它们正在憩,丝毫不知自己可能面临被抛弃的命运。 薇尔丹蒂挑挑眉头对他的话表示默认,接着她走向移动毡房,将手中插着紫罗兰的花瓶放在窗台上。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六点,还很早,没什么人起来,大街上的人影稀疏可数,远处一辆马车沿着大街行驶至这座旅馆的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乘客打开车门呼喊道:“霍尔德!” “是弗兰克,他来接我们了,”霍尔德看了看远处的弗兰克,然后对薇尔丹蒂说道:“我昨晚仔细想了想,布勒伦特公爵和独立党应该不会对你起杀心,只是会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把你留在这里,我们需要经历很多困难才能拿到这张引渡特许。” “嗯,我明白了,但这句话在这里说是不想让弗兰克听见吗?” “对,所以还是要记住那条老规矩……”霍尔德对薇尔丹蒂悄声耳语道:“我们只能相信彼此,除此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要轻易相信。” “注意事项我都明白了,可以上车了。”薇尔丹蒂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诸神的夜晚》正文 三十九章·以盛宴而始 上 马车沿着道路行进,清脆的马蹄声踢踏作响,唤醒了这寂静的街道。 “你的雪橇犬和毡房我会派人送去公爵城堡,不用担心。”马车上,弗兰克将一沓资料交给霍尔德:“这个就是你想要的,布勒伦特公爵和他三个儿子的所有资料。” 霍尔德仔细地翻看着:“这件事情你要对你表兄保密。” 弗兰克点点头:“当然,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看一遍,然后大致都记下来,会用得上。”霍尔德将资料翻完一遍后交给薇尔丹蒂。 薇尔丹蒂撇撇嘴,但是没有说话,她已经开始习惯霍尔德的颐指气使了。 皇后区很大,比霍尔德估计的要大得多,上百条大街巷交错纵横,各式各样的建筑物层出不断,这座城市到处都发散发着繁荣的气息。 将近4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居住着50万人口,把国王区和海瑟宾区也算上的话,赫瓦格密尔的三个主城区总共居住着150多万人口,与之前的地方相比绝对是穷乡僻壤和大都会的区别。 “你知道赫瓦格密尔泉眼吗?”弗兰克觉得自己应该尽地主之谊介绍点什么。 薇尔丹蒂点点头:“愿闻其详。”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殿下。”弗兰克将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接着他捋了捋风骚的胡子娓娓道来:“赫瓦格密尔泉眼正如其名,是赫瓦格密尔地区的核心流域,深邃且广阔,广阔到已经不能用湖来形容它,它就像是……内陆的海洋那般无垠,十二条支流由此延伸出去。” 弗兰克指指窗外的远处:“能看到吗?我们已经接近公爵城堡了。” 霍尔德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危楼林立的高耸城堡矗立在湖中岛上,巨石堆砌的楼阁高塔是统一形制的六角型棱边,尖锐而棱角分明,层楼叠次,为数众多的飞扶壁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威严孤高而举世独立,典型的中世纪城堡。 “公爵城堡坐落在离岸边足有半公里的一座湖中岛上,通往那里的就只有一座桥,是座万无一失的坚实堡垒。”薇尔丹蒂去过那,她用军人的角度讲解了一下她的看法。 弗兰克笑了笑:“听上去您好像要攻陷它。” “呃……”薇尔丹蒂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有一点尴尬。 “那又有何不可呢?”霍尔德看着那座高大恢弘的城堡淡淡地说了一句。 弗兰克眨眨眼,半开玩笑似得说道:“如果你们真要攻陷这座城堡的话,我的建议是……试着从水路或者天空攻陷。” “或许会有那么一天的,终会有那么一天……”霍尔德的眼中像是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他的意图,他的脑袋无力的偏斜,额头轻轻磕在玻璃上,默默注视越来越近的城堡。 巨大的城堡倒映在他的眼中显得有些狭扭曲…… 马车夫收起马鞭,敲了敲橱窗:“先生、女士,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那是一座长达半公里的拱桥,目所能及勉强能看到另一头,那是连接着城堡和皇后区的唯一陆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重兵把守,这座桥就完全敞开在普罗大众的面前,却无人接近。 马车缓缓驶上这座大桥,皓月映在孤高的城堡之后,显得越发神秘。 镂空雕花的黑色铁栅大门,显得典雅庄重而又不失威严,大门旁的两名卫兵穿戴着全副武装的盔甲,就连脸都被面甲笼罩,腰间跨带佩剑,手中握着长枪,枪杆上系着一面绣着布勒伦特族徽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马车行驶到门前,两杆长枪交叉合拢,表示不能再继续前进,左侧士兵中气十足地说道:“来者通名。” “命运之女神薇尔丹蒂·诺维尔(vrhadi·vill),以及弗兰克·布勒伦特爵士(frak·buhlrl)前来面见布勒伦特大公。”马车夫大声喊出乘主的名讳,并且亮出冰河之剑的盾徽,秘银制作的徽章在月光下闪烁光芒。 左侧士兵看了一眼右侧士兵,右侧士兵点了点头而后撤开长枪,然后恭敬地回复道:“确有此事,我们已在此恭候多时。欢迎您,薇尔丹蒂元帅、弗兰克爵士。” 大门终于敞开,马车缓缓入内,这座巨大的建筑物群离近了看更加能体会到它的壮观和精致,仰望如此高耸的建筑群感觉像是在仰望擎天之柱,是这片极寒之地最高耸的明灯,如此恢弘的住所昭示着主人的权势。 马车行驶在城堡的路之中,路旁生长了各种月光植物,行走在这条路上可谓赏心悦目,这座湖中岛的面积比远处看上去大很多。 马车驶至正厅门前,马车夫轻语道:“各位大人,我们到了。” 穿着燕尾服的老管家显然已经在门前等候,见马车停稳,便上前来绅士地打开车门:“欢迎您,薇尔丹蒂元帅以及霍尔德先生,还有……欢迎回家,弗兰克爵士。” “好久不见,塞西尔,你还是别来无恙啊。”弗兰克点头示意,跟老管家打了一个招呼。 “您也是,您的岁数已经不复年轻了,也需要经常回家看看。”等待所有人都下车之后,老管家将车门轻轻关上:“大公已恭候诸位多时,请随我来吧。” 踏上将近二十多阶的台阶,老管家推开沉重的大门,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以黑白两色为主基调的大厅,雕梁画栋的精致自不用说,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肃穆沉重,家族近千年的历史沉淀感扑面而来。 非常经典的布置格局,主楼梯设在正中间由光滑的大理石铺建而成,然后分成两条朝着二楼两侧伸展。 “嗒、嗒、嗒……” 脚步声从二楼传来,一个人影从楼梯上徐徐迈下,无形的威压也随着那个身影从上至下,一袭黑白相间的华服,站在楼梯上像狼一样用桀骜的眼神俯视大厅。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过高的颧骨让他的气质看起来更加冷酷刻薄,白色的山羊胡没能缓和面部的气质反而显得苍老阴厉,还有不得不说的一点……布勒伦特大公与弗兰克的确是有几分相似。 “欢迎各位来到我的城堡,我是布勒伦特一族的第十代家主,萨菲辛·布勒伦特公爵(safisi·buhlrl)。”布勒伦特公爵敞开双手表示欢迎,这一幕感觉有点像是德古拉在欢迎他的食物什么的…… 所有人都对公爵行75°的鞠躬礼,唯有一人例外,她笔直着腰板昂首挺胸,因为她的身份更加高贵。 薇尔丹蒂身姿傲立,仅有些许颔首:“我是薇尔丹蒂·诺维尔元帅(vrhadi·vill),特此面见阁下,希望能够获取政治航线的引渡特权。” “别来无恙啊,殿下。”布勒伦特大公将右手放在左胸前,微微欠身屈膝,表示对薇尔丹蒂的尊重:“自上次一别,已过两年了,您与将士在疾风之壁折戟沉沙,大败死神海拉的威名已传至尼福尔公国各处,我替本国的人民向您谢过。” “无须多礼,布勒伦特卿。”薇尔丹蒂不太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外交辞令:“为了芸芸众生无论是多么困难凶恶的挑战,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面对。只要我还活着,那么审判和守护这个世界的命运即是我的天职,现在为了完成我的职责,我必须要获得引渡许可。” 薇尔丹蒂的眼神像宝剑一样锐利直指要害,话语之中不带任何客套。 “殿下果然是快人快语,引渡许可的详情可以容后再谈,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一定是累了,我已设好宴席为各位接风,”公爵并没有直面她的要求,而是选择暂避话锋:“塞西尔,带各位入席吧。” “诸位,这边请。”老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从偏门进入侧厅,穿梭在各个华丽的房间与每条走廊之中,最后几乎要把霍尔德和薇尔丹蒂绕晕终于才到达餐桌旁。 那是一个依附在城堡后的半露天后庭,花坛中栽植着各种奇珍异卉,靠湖的一侧则是只栽种了一些矮的植物,没有任何遮蔽,将雪色湖景净收眼底。 不落的皓月倒映在赫瓦格密尔的湖面,上与下犹如真实与虚幻的对立,分不清水天相接的界限,模糊而鲜明。 “落座吧。”公爵坐在主位上,大手一挥示意宾客入席,男仆女佣序队而至,有的为客人拉开座椅,其余则依次端上美味佳肴。 “酒酿鹅肝,”弗兰克切下一块鹅肝细细品味,舌尖上味蕾传来的感觉让他露出陶醉的神情:“今年的鹅肝依然依旧肥美。” 公爵阴厉的脸微微一笑:“弗兰克,我知道你爱吃这个,特意叫厨师长为你做的。” “哦,原来你还有这种心思。”弗兰克轻轻舔着手指,也露出微笑。 不知怎么的,霍尔德总是觉得他们两个的笑容很阴暗,好像藏着一把刀。 “塞西尔,把捷德、里瓦林和特尼法也叫来一起吃,”公爵对老管家吩咐道:“我要他们亲自在殿下面前请安。” “遵命。”老管家领命之后即可离去。 薇尔丹蒂问道:“这三位是……” “是我不成器的犬子,如果他们之后有人去米德加尔特从政的话,到时候还需要殿下多照顾。”公爵对薇尔丹蒂抬起酒杯,遥相示意而后一口饮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