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仗剑游》 序章:缘起 时不知几何,曾有一偃月王朝,不见于经史,不著于传记。世人不知其从何而始,因何而终。 是时天下动荡,边疆蛮族屡次入侵,故而朝中重武轻文,朝中武官冗多,天下寒门更是以练武考举为飞黄腾达之途,趋之若鹜。一时间百姓尚武精神无前,民间英雄豪杰并起。 天武三年,一少年参加武举,年方十四,一举夺魁,成为偃月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武状元。百官皆道其前途无量,登门拜贺。又有人问及其师承,少年道:“我本无师傅,一身武艺皆是自学。”百官起初只当少年年少轻狂,奈何他从官三年,依旧未曾改口。 原来当世极重师承,常言道“名师出高徒”,世有高人则必有其名师,有高徒者便是武艺平平也会受人尊重;得名师者即使不学无术也必被人青睐。因而但凡练武者,先不论武艺如何,必先拿出个大师的名号为自己贴贴金。而这少年在这世上,就显得格格不入,时日一长,更是常常遭人非议。 天武九年,这少年已长成了英俊潇洒的青年,武艺更是当朝无敌,但苦于悠悠之口,不愿再在这朝中听人闲言碎语,于是毅然辞官而去。天武帝念其武艺高超,挽留不下,便道:“将军既去意已决,朕也不好强留,便赐将军一物,望将军好自为之。”着人取了一柄长剑来赐给了青年。这剑本是偃月开朝皇帝所用,是皇家代代相传的圣物,是个无坚不摧的利器。 天武帝又道:“天下王臣,见此剑如见朕,若将军行走江湖之时谁敢擅加阻拦,将军只管用此剑斩了便是。” 青年谢过皇帝大恩,收拾行囊,头也不回地直出京城去了。 又过了两年光景,青年到了一座无名山脚下,感叹此山中鸟语花香,宛如仙境:又地处全国正中,可谓天地灵气所在。青年不禁叫了声“好!”便在这山中建了屋宅,意欲隐居于此。 三月后屋宅建好,青年想起自己六年来在朝中所受屈辱,便寻得一上好木材,制成一匾额,上书“真武天授”四个大字。在内阁又制一匾,上书“天武正传”四字,以讽徒重师承而不学无术之人。 自此后,青年便在山中隐居习武。不觉寒来暑往,二十个年头过去,青年已过壮年,依旧整日以道学陶情,以武学修身。一日他下山游历,无意间救了一名险丧命虎口的孩童,得知这孩童家人已俱被猛虎所害,便把这孩童带上了山,教他习武修道,也给自己做个伴。 又二十年过去,壮年已成了暮年老者,孩童则长成了青年。青年习武有成,便下山游历一番。一时间惩恶扬善,仗着武艺高强,青年做了不少大快人心之事,被世间奉为大侠。世人问其名号师承时,他便说自己是真武门下,于是真武门的名号越来越响,到老者云游天外,青年在这真武山上开宗立派之时,真武门已经可以说是无人不知的名门正派了。青年感念老者授业之恩,便奉老者为真武门开山祖师,号“真武天尊”,据说这真武天尊自下了真武山,又逍遥四方,活了两百余岁后销声匿迹,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一章:一骑出真武,并辔游江湖(1) 真武门达至鼎盛时期,是在真武门传到第十三代掌门萧思君手里时。在第十二代掌门萧天赐在位时,西域兴起一股魔教势力,他们凭借着诡异的武功席卷了几乎整个中原武林,就在整个武林束手无策,眼看天下百姓要遭大劫之时,真武门众挺身而出,与武林豪杰联手抗击魔教,虽然最终在萧天赐的带领下,中原武林终于剿灭了魔教,但也失去了以持剑长老宗魄真人为首的一批绝世高手。 这一战不仅震动了整个武林,更震动了朝野,圣宣帝念真武门众劳苦功高且损失惨重,便赐号真武门“天地正宗”,更改年号为“真武”。 但魔教战败不久,萧天赐便不知所踪,后由其子萧思君继任真武掌门,那年是真武七年,那时他还不到八岁,所幸一直有执法长老宗承真人代理掌门事务。 真武十六年二月廿二,正是萧思君十六岁的生辰。这日一大早,萧思君便出了房门来到山门前。虽然已到了春天,但山上的积雪仍没有化掉。萧思君便站在这雪中,看着远处演武场上弟子们开始晨练。 萧思君身披着一件洁白的狐裘,远远的与雪景融为了一体。他只是远远看着众弟子在那里习练剑法,并没有上前的意思。虽然他名义上是真武门的掌门人,但他却没收过一个弟子,一来是他年龄还小,二来他自己也嫌麻烦。因此武林中虽有不少世家子弟想让自己家的公子少爷们拜入萧思君门下,却都被他婉拒或推给师兄弟们了。 这时有一个弟子练习剑法的手停了下来,与身边师兄弟说了几句话,便向萧思君这边走来。萧思君距那些弟子们不过二十余丈的距离,那弟子倏忽便到了他的面前,躬身行礼道:“弟子远文拜见掌门师叔。” 这远文本是江南望族,家住江宁府。十六岁时被家里送上山来,执意要拜当时十三岁的萧思君为师,几经推让后,萧思君才让他归入自己的四师兄耀光道人门下。见他前来拜见,萧思君点首道:“何事?” 远文道:“弟子习练剑法时,有一招使出总是不畅,望掌门师叔指点。” 萧思君蹙眉道:“你师父耀光道人专精本门剑法,在十三代弟子中单论剑术,能超过他的也不过一两人而已,又何必来问我?” 远文道:“师尊的确剑法精绝,但唯独这一招师尊只教了弟子剑招,却未教其中要诀。” 萧思君道:“哦?是哪一招?使来看看。” 远文道:“是!”随后将长剑倒提,昂首挺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突然将剑柄猛地向前一击,紧跟着腰马一旋,将剑向后刺去,接着将剑逆手拉回半圈,剑柄收回胸前,剑尖直指眼前,此时手并未停歇,他手中一转,将剑从逆手转回正手,猛然一剑横斩而去。 这是“逍遥十六式”中的第九招“荡徊剑逍遥八方”,是第七代真武掌门所创的剑法。萧思君见他将这招使出来时,回剑之前气势凶猛,自回剑开始剑势一衰再衰,到最后横斩时已几乎没了威力,摇头道:“四师兄只知苦练招式,却没参透这一招的精髓,如今他自己使出这一招来尚且吃力,更遑论教会你了。” 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师尊,远文自然心里不忿,但面前是本门掌门人,他又不好发作,只得拱手道:“还请掌门师叔明示。” 萧思君道:“这‘逍遥十六式’是本门七世祖朝玄真人于五十二岁时创出的剑法,那时的朝玄真人武艺已达化境,这套剑法更堪称他一生武艺的精华所在。这一招‘荡徊剑逍遥八方’也是十六招中数一数二的难练。”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远文手中的剑:“想原封不动练好这一招剑法,若没有深厚的内功作为基础必然是不成的,这一剑出手则力达八方,期间真气一不可断,二不可衰,因而对于内功修为不够的人,这一招实在是难如登天的。” 远文恭敬道:“弟子明白。”实则这道理他当然明白,他也猜到萧思君必然会告诉他:努力修炼内功,有朝一日必有所成。因为每一个长辈都是这么说的。 萧思君看了看他,又道:“然而这剑法既称为‘逍遥’,那自然就含了无数的变化在里面。守着死招数不变,本就违背了‘逍遥’之意,既然你现在练不好这招,何不将这招变为自己能练好的?” 远文不禁愣住了,自小到大,从未有人告诉过他,练武还可以随便改变招式。他愣愣地道:“这……还请掌门师叔指教。” 萧思君道:“你这一招的前半段,使出来时还是气势十足,但将剑拉回来后,后力却越发不继。此时若让你将真气回转,再次发力,那停顿便长了,这剑法也就难以临阵对敌。倒不如在剑拉回时收气回力,然后将真气灌入左手,以左手使出‘翔鹤击空’,虽不如原本招式大开大合,但能保你剑力不减。” 这“翔鹤击空”是“真武剑法”中的一招,本是真武门最基础的入门剑法之一,便是将剑在身侧舞一个剑花,再顺势向前撩刺。 远文细细思索一番,终究没悟出个所以然来,便问道:“掌门师叔,这剑拉回之后是横在胸前的,‘翔鹤击空’则是从腰迹开始出剑,这又如何连得上?” 萧思君叹了口气,笑骂道:“你啊你,练武倒是极为用心,怎么脑筋就这么死呢。你让剑落下,再用左手使出‘捞月式’,这剑自然就在你腰迹了。” 远文听后恍然大悟,当即依萧思君所言,将剑法使了一遍,当后面的“翔鹤击空”出手时,只觉得从右手收回的真气自热而然流入了左手之中,这一剑使出来竟是无比的顺畅,剑力居然也是不减反增。远文看着手中的长剑,定了定神,未曾想过只是将招数稍微变动,竟能让自己的剑法威力提升如此之多。 萧思君又道:“于一武者来说,天下武艺本无强弱之分,只要适合自己的,便是强的。有人内功刚猛似排山倒海,亦有人功力绵长如江河不绝;有人身材矮小行动迅捷,自也有人身形高大放长击远,因而让他们练同一招,自然高低不同,并不是谁更努力,也非谁天资更高,只是有人适合,有人不适合罢了。” 远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明白萧思君的意思是让他找到自己所适合的内外功夫。随即行礼谢过萧思君,转身向武场走去。 “远文天资不差,又肯努力,若是入了你的门下,假以时日,必能成个绝顶高手。” 萧思君回首,循声看去,一年纪四十余岁的壮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这人一身天蓝色的道袍,头戴银制的月牙冠,用白玉簪固定,手持着一柄檀木杆的拂尘,身材高出了萧思君一头有余,看来并不像个仙风道骨之人,却又一脸的沧桑之象,令人不禁觉得他就是个道法高深的得道之士。 “见过宗承师伯。”萧思君行礼毕,又转首看向了武场,苦笑道,“师伯也知道,以我这性子,他要真拜入我门下,只怕现在还在打扫庭院呢。”萧思君常说自己懒于为人师,所以拜入他门下,定然学不到什么真功夫。然而宗承自然知道萧思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极少答应别人什么请求,从不轻易许诺什么,但凡是他所应承、许诺之事,他却是必要殚精竭虑,做到至臻完美才好。 宗承苦笑道:“算了,这些先暂且不提。阿文啊,你今日生辰一过,便是整整一十六岁了,也该正式接任掌门之职了吧。” 萧思君微微蹙眉,心下念着:掌门掌门,虽掌一门,却失一生啊。不禁叹了口气,道:“回师伯,弟子虽虚度一十六春,学有小成,但广袤天地弟子未曾窥见一斑。便想着趁此机会下山游历一番,游学四方,待有所成,即回山继任掌门一职,只是需多劳烦师伯继续打理门派事务了。” 宗承眉毛一挑:“你可想好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等着宗承对他说上一堆大道理,想着怎么去反驳宗承的论调。却不想宗承淡淡一笑:“想当年师傅钦定天赐继任掌门时,他也是这番言语,你和你爹的性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萧思君不禁有些惊讶,回首看着宗承道:“师伯是不打算阻拦我了?” 宗承道:“本座就是意欲阻拦,难道就真能拦得住你吗?” 萧思君笑道:“自然是拦不住的。” 宗承叹了口气,转而又道:“本座虽不阻拦你,但此事你还需和你娘好好谈谈。” “放心吧,师伯,我知道的。”萧思君的视线飘向了远方,似乎在期待着下山后的经历,又似乎在担忧着未卜的前途。 萧思君作别了宗承,转身向正殿走去。正殿后面不远便是各位长老和掌门的卧房。原本主房是掌门居所,但萧思君将主房让给了自己的母亲,自己则住在耳房之中。这十几年来,母亲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虽然母亲常以笑脸示人,但萧思君也曾数次撞见过母亲因想念父亲而独自潸然泪下的场面。想来光是“思君”这名字,就足以说明母亲对父亲的想念至深了吧。 父亲已失踪这么多年,今日若是自己再离开母亲,也不知道母亲能否接受。虽心情忐忑,但迈向主房的脚步却没有半点迟疑。下山,一定是要下山的!这广阔的天地,不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一看又怎么能甘心?若是真继任了掌门之职,怕是再没有这么自由的时间了,这些年来将门中事务交由宗承师伯打理,单是看着师伯渐多的白发,便知道门中琐事的繁杂了。 天下都以为能掌真武一门是无上荣光,然而却又有几人想到这荣光背后的辛劳。若是能选择,反倒是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更显惬意。想着想着,已走到了主房门前,萧思君沉了沉气,上前敲开了主房的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章: 一骑出真武,并辔游江湖(2) “阿文,进来吧。”声音从房中传出,依旧如往常般平静柔和,却不知娘若知道了自己的决定,是否还能如此平静。萧思君敛起思绪,推门走了进去。 “娘……”刚喊了一声,萧思君已因眼前的景象而愣住,呆呆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帮你收拾些衣服细软什么的,要下山,也不能空着手走吧。”萧思君的母亲念婙芸说着话时,也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娘……你都知道了?” 念婙芸摇了摇头:“娘不知道,只是记得宗承师兄提起要你十六岁时接任掌门职权,想必你一定不会愿意,以你的心性,定会先下山游玩一番,才能回来安心接受这掌门之位。”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萧思君心里有什么盘算,都逃不过念婙芸的眼睛。萧思君挠了挠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可是,孩儿不在,娘不会挂心吗?” 念婙芸笑道:“阿文不在,娘怎么能不挂心呢。当年你爹也是下山游历之时与娘相遇,才有了这后来的许多故事。既然阿文有心去,那让你见见这天地江湖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阿文须得记住,这江湖之中阴险狡诈之人颇多,你又天性淳朴善良,游历之时莫忘了处处防备着点。” 萧思君点了点头,看着母亲虽是满面的笑容,但那眉宇之间的不舍之情又岂是能轻易藏得住的。 “母亲放心,孩儿自当事事谨慎、处处小心,也会常写些书信回山以报平安。”虽知道是杯水车薪,但萧思君也希望自己的话能宽慰母亲的心情。 念婙芸笑着摸了摸萧思君的发梢,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若只是寻常江湖事务,她并不担心萧思君什么,毕竟萧思君的武艺已至臻化境,放眼整个武林也难有多少敌手,但他心性却仍是个孩子,不懂得人心险恶的道理,怕他防不住他人的阴谋暗算。但这些道理便是说百遍也没什么用处,必是要他亲自经历了才能明白的。 不出半刻,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然而念婙芸却不愿萧思君就这么下山去,似有强留他用过午饭再走的意思。萧思君百般推辞,又在宗承真人相助之下才得以脱身,随身只带了些换洗衣物和散碎银两,又取了一柄弟子用的长剑就准备下山了。念婙芸本还打算给他带上一些瓜果梨桃和干粮之类的,却都被萧思君一一推掉了,若是再从着念婙芸的意思来,只怕这次下山还要找两个弟子帮他搬行李吧。 一切收拾停当,又单独与宗承真人道了别后,萧思君便牵了匹马——宗承真人为自己挑的一匹好马,在宗承真人的目送和母亲不舍的目光中下了山。他让宗承真人在自己下山后才能将此事告知诸位长老和门下弟子,因而这次送别并无旁人,萧思君这样安排,实则也是想免去些唠叨、省去些麻烦。 真是不像个掌门啊。萧思君心下自嘲,但脚下却没停顿,等下了山来到大路,便一跃翻身上了马,一路往南方而去。 早就听闻江南风景如画,有了机会又怎能不去?至于到了江南游玩过后又该如何,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走了将近半日,眼看着已近黄昏,萧思君便在一座小镇中住了马。这小镇看来颇为冷清,远远望去也不过几家低矮小屋,路上行人也不多,而且看来都不是镇中住民,似乎都是远行路过而已。 萧思君纵马来到一间客栈前——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他向里面看了一眼,见还算是干净,便跳下马来,进去招呼小二:“一碗茶,半斤牛肉,记得给我的马喂上好的饲料。”小二吆喝一声:“好嘞——”便出门将萧思君的马牵去拴在马厩里。 萧思君走入店中坐好,不一会牛肉和茶上来,他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虽然他听说江湖中人多是喝酒的,但他年幼时曾与弟子们偷偷喝过一次,只觉得这东西又辣又呛,一点都不好喝,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沾过酒。 萧思君正吃着,一人径自走了过来,坐在了他面前。那人看似十三四岁的年纪,面貌清秀可人,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做的一身书生打扮。未等萧思君开口,那书生首先说道:“看兄台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这镇上吗?” 萧思君口中牛肉尚未咽下,只能紧嚼几口,囫囵吞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行礼道:“在下初到贵宝地,未知足下有何见教?” 那书生也回礼道:“见教不敢当,只是怕兄台初到,不知道这里的门道。” 萧思君一听也来了兴致,坐正身子问道:“这其中有什么门道?还请足下指点。” 那书生将折扇“呼啦”一声展开,掩着嘴,故作神秘地问道:“兄台可知这是什么镇?”见萧思君摇了摇头,他便继续说道:“此地名为天源镇,本是个规模不大但居民富足的小镇子。然而五六年前,来了一帮匪寇占了镇旁的山头,自此就时常下山骚扰镇民,到后来更是烧杀淫掠无恶不作。镇民不堪其扰,最终只能举镇搬迁,这镇子渐渐也就破败至此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心道怪不得这镇子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人。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若是真如她所说,这客栈又是谁开的呢? 似是看出了萧思君心中的疑问,那书生嘴角微微向上一勾:“这往事还有些后话,虽然镇子没了,但这却是南来北往的一条直道,要想绕过此处,不知要花去多少日子。可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天色渐暗正走到此处,那一夜都别想找到投宿之所。因而啊,就有人看准了商机,在此处找了旧驿馆,开了这么家客栈。” 萧思君笑道:“这客栈掌柜还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人啊。” 那书生摆摆手道:“这客栈的掌柜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到了这里,开了客栈之后,便去山上找了那些匪寇,每月给他们钱财,这才保了平安。” 萧思君点了点头,莫说是山贼盗匪,就是一些名门正派也是以此为生的,收了附近村镇钱财,维护一方百姓平安,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了。 那书生继续道:“那些匪寇收了钱,也决计不伤害客栈的人,但若是客栈外的人可就另算了,于他们来说,但凡出了这门,便都是能抢的人。更何况若真是有钱人,莫说是那些匪寇,怕是当晚就被客栈掌柜连同小二等人洗劫一空了。” “这……”听到这里,萧思君不禁楞了一下。难道自己进了个黑店?他眨了眨眼,才缓缓说道,“这难道没人管管吗?” 那书生摇头道:“谁会来管啊,客栈只劫钱财不伤人命,像兄台这等持刀带剑的江湖人士,他们决计不敢出手,行商之人只需带上三两个保镖,也能保住平安。既然如此,在官府不管的情况下,谁又没事找事非得端了这八百多里唯一的客栈?只怕倒时反被人怨恨。” 萧思君点点头,明白了那书生的意思,若想客栈平安,必先剿了匪寇,只是官府不出兵,只凭个武林人士,如何跟千百个匪寇斗?因而此地也就一直如此无法无天了。 “可……官府为何不管?”萧思君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几年朝廷连年对外出兵,这些匪寇又不劫官银军饷,官府也就自然懒得管他们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 那书生又道:“小生与兄台说这么多,其实无非是见兄台来时骑了一匹好马,怕被那些匪寇惦记上,这才来给兄台提个醒。” 萧思君拱手行礼道:“多谢足下提醒。在下与足下萍水相逢,足下却助在下良多,不若今日就由在下做东,只是这乡野小店,怕是没什么好吃食,还望足下见谅。” 那书生摇摇手中的扇子道:“兄台不必费心了,父亲常教导我日行一善,这就当小生结了个善缘,倘若日后有缘再见,必与兄台一醉方休。”说罢,他给萧思君行了礼,便迈步走出了客栈。 萧思君目送那书生走出客栈,再吃饱喝足后,找掌柜的要了个房间,上楼休息去了。他进了房间,在桌前坐定,又想起刚刚的书生,他记得那书生走出去时,脚下既轻且柔,步幅也不大,然而一步一趋间竟都配合着呼吸吐纳,进退有道,章法不乱,显然是某种轻功步法。然而这步法要是女孩用来,想必是步步生莲,美不胜收;但让男人用起来,就显得有些不自然了。他转念又想到那书生似乎在刻意压低声音,以显得声音低沉粗哑,再看他相貌举止,似乎是有意隐瞒其原本习惯,便猜测他会不会是女儿身。然而此事又不好当面询问,因而只能在心里留下个疑问了。 是夜三更时分,萧思君因为初次下山的兴奋而未能入眠。索性就坐在床上调节真气。正在一阶将尽,气息渐归平稳之时,忽听得窗外一声马嘶,萧思君猛然想起白日里那书生提到的匪寇,便一步跃出窗外,两步来到了马厩里,却见马厩中并无人影,也没有哪匹马被动过的痕迹。 心中忽而闪过一丝预感,莫不是…… 萧思君赶紧抬头,果然看见自己房间中有人影闪动。不好,声东击西!脚下赶紧发力,只一跃便有丈余高度,再于墙面踏上两步,转瞬间便从窗口闪入房中。然而房中却没有人影,再看自己的包袱与长剑都已不翼而飞,这房中无外乎一门一窗,贼人从何而去可说不言自明。 萧思君不及多想,早已从房门窜了出去,脚下一点,便从二楼落到了一楼大厅的正中央。而他刚冲出房门时,便已见到一个身影从客栈正门一闪而过,没了踪影。萧思君急追出门,向身影逃走的方向望去,却只在茫茫夜色中见到一个隐约的影子向东而去。 好快的身法!萧思君心下暗暗赞叹。论及轻功,萧思君自认算不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如此轻而易举盗走财物并逃之夭夭的人应当也没有几个,须知越是高深的轻功步法,便越是需要高深的内功作为奠基。 萧思君毫不停歇,将真气灌入双足,跨步发力便追了上去,此时使出的是一招“赤地神行”,据传这轻功源自夸父逐日,练至登峰造极可与落日齐头并进,所行之处尽为夕阳余晖所染,故称为“赤地神行”。却不意自己用尽全力,与那人之间的距离却丝毫未见拉近,不过堪堪做到了个不相上下。 若只在大路上追逐,虽追不上,但也不至于被甩开,萧思君此时只怕对方进入一个颇为复杂的地形之中,那时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然而有时老天爷似是就喜欢开这么个玩笑,萧思君这思绪尚未甩去,便见得那身影忽地闪入一片树林之中。萧思君心下一凉,自己这点行囊怕是要不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章:一骑出真武,并辔游江湖(3) 萧思君心下虽感绝望,脚下却未停歇,就当是碰碰运气,也要闯一闯这片小树林。不过两个吐纳之间,萧思君已经窜进树林之中,他抬头看向这层层叠叠、影影绰绰的树叶,不禁一声叹息便溜出了口:怕是青天白日里,这林中也仅有些斑驳日影罢了,似这等月夜全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啊。 没想到甫一下山便栽了跟头,不是什么好兆头啊。萧思君摇摇头,正打算回返之际,忽自林中深处看见一点光亮。反正已经来了,不妨便去看看。他将脚步放轻,几个起落间便到了那光亮不远处,恍惚能看见那是几个火把的光。 萧思君眯眼看去,原来是七八个人影,正围在一起说些什么,那中间围着的人影抱着些东西,其中有个长条状的物件,透过火光映照出的一点花纹,萧思君认出那人抱着的长条状物件便是真武门弟子佩剑。 莫不是这些人偷了我的东西?萧思君不禁猜测。只是此时他们在说些什么,萧思君全然听不清楚,看来距离还是有点远了。他四下看了一圈,见那抱着自己包袱长剑的人身后有一棵大树,刚好是火光照不亮的所在,便在脚下一点,悄无声息地窜上了身旁一棵树的树枝,再使出一招“轻云蔽月”的轻身功夫,在树枝间一起一落,悄然落在作为目标的那棵大树树干之后。只引得微微几声“沙沙”树叶响声,全然没有惹得在场众人的注意。 到了此处,他便看清了这一干人等的形貌,外围的七八个俱是些五大三粗的壮汉,都穿着短褐单衣,手里拎着大刀、斧头、锤子等各类武器,其中一个扛着九环刀的大汉和围在中间的人说着什么。而那被围住的人则是萧思君最感兴趣的:那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圆领澜衫,头带儒巾,做的一身书生打扮,且那人身量不高,身形又显得较为瘦弱,怎么看怎么像今日客栈里前来搭话的那个书生。萧思君虽想看看此人的面貌,但无奈所在的地方正背对着对方,因此也只能先按下心思来,听着这几人的对话。 只听那扛着九环刀的大汉道:“小兄弟可别不识好歹,兄弟几个就是找你借点银钱过个生活罢了。” 那大汉声音极大,便是萧思君听着也觉得耳朵被震得生疼,想来那书生打扮的人听来更是胆颤。大汉话音刚落,就听其他人也附和着“快老老实实把值钱物件交出来吧”之类的话语。 哼,还当他们是一伙的,原来是帮黑吃黑啊。萧思君心下不屑,但丝毫不出声音,继续屏息听着他们的对话。 “嘿,借你们点钱财倒是不难。”只听那书生朗声道,那声音中竟还颇有几分笑意,“只是这利息,该怎么算呢?” 听到对方说不难,那群壮汉本还觉得开心,却没想他话锋一转,想跟他们讨要“利息”,不禁都露出一脸的怒气,还有几个人看起来一脸的惊奇。 持九环刀大汉身边的一个瘦长汉子对大汉道:“大哥,我看这小子不是傻子,就是拿我们寻开心呢。” 那瘦长汉子话还未完,萧思君便听到那书生发出了一阵轻笑:“各位大哥在此,可见得小弟我是个痴儿?既然不是,那小弟我自然是在拿各位大哥寻个开心喽。” 萧思君听到这话险些笑出声来,再看那几个壮汉早已被气得脸色铁青。想来这小书生也是艺高人胆大,面对这些手持兵刃的壮汉居然还敢调笑他们一句。 那持九环刀的大汉怒道:“小兄弟怎么不知好歹!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休要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了!”说着那大汉就伸手抓向小书生。 小书生身子一扭,便贴着那大汉的手臂转到了他的身后,顺势用脚尖点在了那大汉的膝盖窝上,看似没用多少力气,却也令那大汉单膝跪在了地上。 随着小书生的一阵轻笑传来,那大汉额头上的青筋几乎便要爆开了。本只想吓唬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书生,却不想一再被这小书生调笑,最后还在一众手下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 “砍死他!”那大汉大喝一声,一众贼人应声而起,俱抡起家伙向小书生扑来。 小书生也不动手,只以步法在众人之间行走环绕,其步如水般了无常势:时如九曲长湾形势不定,时如湍流瀑布身势迅猛。但无论他如何行动,那一众壮汉竟都触不到他,哪怕是他随身形而飘飞的衣袂。 萧思君看着这小书生的动作,眼早已直了。他从未见过一种武艺能赋予武者如此的美感,那小书生的一动一静,一徐一疾,随着脚步旋转的身形,随着身法开合的脚步,哪有一丝一毫的杀伐之气,其中蕴藏着的只有无限的美感,好像他使得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武功,而是一段优雅而华美的舞蹈,配上林间那幽深明灭的火光,更给他的身形动作添加了一层神秘的美感。 小书生就用这舞蹈般的身法在那些彪形大汉中间穿插环绕,任他如何在众人之间嬉闹,这群凶神恶煞之徒却始终拿他没有办法,他将这群人自如地玩弄于了股掌之中。 这群大汉自然也很快知道了彼此间的差距,那为首的大汉举手大喝道:“都住手!”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其余人等一个激灵,都停下了动作,见这些人不再扑过来,那小书生也停下动作,正站在了一众大汉的中间。 为首的大汉把九环刀插入地里,抹了把脸上的汗道:“是咱们兄弟不长眼,哪知竟惹到了高人,我等兄弟在这给足下赔礼了,还望足下放我等兄弟一马。”那大汉说着,双手离了刀柄,抱拳行礼,一时捏得手骨“咯吱咯吱”作响。 小书生听得那大汉的软话,似乎很是受用,眯眼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小弟我还要赶路,就不和各位大哥继续玩了。”说罢小书生便打算抬足向外走去。 “岂能让你小子就这么走了!”小书生脚还未落地,便听得身边一声爆喝,随之一阵刀劈破风之声扑面而来。原来是之前站在那大汉身边的瘦长汉子挥刀劈来,小书生身法极快,脚下一点便与刀刃擦身而过。然而就在此时,那领头的大汉突然握住插入地里的九环刀刀柄,萧思君满以为他会拔出刀来劈砍过去,也觉得那小书生自然有办法躲过这一刀,却没想他将刀一挑,挑起一层泥土草叶,俱打在了小书生身上脸上。 见小书生一时惊慌,用手去拨开泥土与草叶时,那大汉二话不说踏前一步,抡起九环刀就砍。然而此时小书生还未从惊魂中醒转,待注意到危机将至之时,已然躲不开这厚重的大刀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萧思君猛然从树后跃出,冲入两人之间,左手剑指用力敲在九环刀的刀身上,仅这一下便使九环刀从那大汉的手中脱了出去。紧接着萧思君右手一掌猛拍在那大汉胸口,“嘭”的一声闷响,那大汉竟被打出了三丈有余,猛然摔在地上,就不再动作了。 被萧思君这么一扰,一众大汉连着那小书生一时都愣在了原地,还是那瘦长汉子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忙地向那大汉奔去,但见那大汉被萧思君一掌震得七窍流血,早已没了气息,便惊声喊道:“不得了了,大哥被打死了!” 众人听得这话,皆扭头看向萧思君,其中不少人眼中尽是惊恐。萧思君本人也呆立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原本他在真武门里时,与他练武过招的都是各位师叔师伯,同辈师兄弟中除了耀光这个武痴,便鲜少有人能与他比试,因而这一掌他全然没有考虑会不会打死人,他只道自己师叔伯能接下这一掌,那眼前的大汉应当也能,又怎料到自己会甫一出手便取了对方的性命。 那瘦长汉子看看尸体,再看看萧思君,深知面前这个少年不好惹,虽不知缘由,但如今既然他并无其他动作,便大喊一声:“风紧,扯乎!”一众汉子听到他这喊声,才如梦初醒地赶紧三三两两抬起自己大哥的遗体,转身逃走。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萧思君正自恍神之时,忽听得身侧话音响起,转头看时,原来是那小书生正对自己作揖行礼。萧思君赶紧还礼,却听那小书生又道:“兄台追来,可是来抓小生的?是要将小生扭送官府?” 萧思君被这问得一时愣在原地,原想着他偷东西在先,如今说起话来却又怎的这么不卑不亢?楞了半刻,萧思君才讷讷回道:“不敢不敢,只求足下能将包袱与长剑归还。” 那书生听罢,呵呵轻笑道:“你这人倒也有意思,我偷了你的行囊,你不仅不拿我报官,反而还救我性命。” 萧思君正色道:“我看足下不像大奸大恶之徒,想必是有什么苦衷才行此下策的吧。” 那书生眼珠一转,嘴角隐隐含着些笑意:“实不相瞒,我与家中长辈不合,便逃了出来,如今带的那点盘缠已经用完,于是才出此下策。”说着便将包袱与长剑送还给了萧思君。 萧思君也不愿多打听他人家事,接过包袱,从中摸出了一锭银子交与那书生手中道:“既然足下有难,便权且收下这点银钱吧。” 那书生看着手中的银子,有看了看萧思君,忽然摇了摇头,将银子递还给了萧思君:“我收这银子有违道义。” 萧思君不禁心道:莫不是你偷我东西便合乎道义了?随即便听那书生道:“何况这点银钱也不知能供我花到几时。”萧思君笑骂道:“这才是足下心里话吧。” 那书生嘴角一扬,似乎很得意地点了点头,续道:“这样吧,我看你武艺虽高,但江湖阅历似乎不深,我便与你同行,也好指点你一番,只是这吃穿用度都要兄台多多帮忙。” 萧思君连连摆手,忙拒绝道:“我与足下不过萍水相逢……” 那书生挥了挥手,径自打断了萧思君的话,又作揖拱手:“小生玉苏蛟,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萧思君奇怪他为何突然做起自我介绍,但也只能拱手还礼:“在下……”正此时,他突然想到不能搬出真武门掌门人的名号,便改口道:“在下姓念,名故学。” 玉苏蛟笑道:“如此你我便不算是萍水相逢了,这就能一起上路了吧?” 萧思君一怔:“足下……” 玉苏蛟恼道:“念兄怎还称我为足下?” 萧思君挠挠头,呆愣了一下,道:“玉贤弟你……”随后又想到之前的种种,这玉贤弟头脑灵光,如他所说,想必江湖阅历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且不说用不用得着他,单是今天不答应,恐怕就没法脱身了,故而也只能作罢,叹了口气:“罢了,既然玉贤弟坚持,那我唯有奉陪到底了。” 玉苏蛟笑道:“这就对了,还请念兄先行,咱们这就回客栈吧。” 翌日一早,萧思君和玉苏蛟走下楼来,萧思君正欲去牵马,玉苏蛟忽道:“对了,念兄,兄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萧思君道:“玉贤弟请说。” 玉苏蛟笑道:“念兄的快马,兄弟我这两条腿可跟不上,还请念兄慷慨解囊,也为我选匹马如何。” 萧思君当即道:“这有何难。”于是二人上集市选了匹好马,就此并辔而行。 两人刚出镇子,玉苏蛟便搭话道:“还未请教念兄师从何处?” 萧思君答道:“在下是真武门俗家弟子。” 玉苏蛟道:“原来是真武门的高徒,难怪武功如此了得。” 萧思君道:“我看玉贤弟昨日轻功步法高绝,实在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功夫,不知玉贤弟师承何方高人?” 玉苏蛟眼中隐隐透出点忧伤,然而转瞬即逝,重又拾回笑靥:“小弟这点微末本事都是家传,不值一提。说来不知念兄此次下山,可是奉师门之命吗?” 萧思君随看见了玉苏蛟一时的目光流转,但既然他不欲多言,自己也不好多问,便答道:“非也,我在山中学有小成,然而师傅说在下江湖阅历不足,难成大器,故此下山游历一番,增长见闻。” 玉苏蛟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念兄已有去处了吗?” 萧思君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脸的向往神情:“在下常听人提起江南风景如画,于是想要去一睹胜景。” 玉苏蛟点头道:“江南确是个好去处,正好我也熟悉那里,便由我做念兄的向导吧。” 萧思君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原本欲独闯江湖的萧思君,何曾想到一下山便遇到个同行之人,倒是这一路江南之行,有了玉苏蛟相伴,倒也免了旅途寂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章:路遇难平事,不打不相识(1) 萧思君与玉苏蛟二人自结伴上路以来,一路上且行且住,边走边玩,原本萧思君就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玉苏蛟又如同小孩子心性,对一路上所见的各种新奇玩意兴趣满满,因而二人也不急着赶路,一晃七八天过去,也不过行经了二三百里路程。 一路上玉苏蛟虽然常有些小心思、鬼主意,好在都没有闹出什么大问题,萧思君也就都迁就着他了,二人相处算得上融洽。只是玉苏蛟在闲谈之时从未提过自己过去或家中的故事,萧思君自觉也有所隐瞒,便始终没有多过问什么。 又走了两三日,这日正午刚过,二人用过午饭后,信马行到了一条林间小道上,让那穿过树荫的片片光斑洒在身上,倒颇有些惬意。这时候正是常人酒足饭饱后的午休之时,萧思君虽没午睡的习惯,但在这天朗气清之下,微风树影之间,也渐渐燃起了一股微弱的睡意,微微眯起了眼睛。 “对了,念兄,说起来前面可是有名的去处,不知你是否知道穆家庄的名号?” 正在萧思君快要闭上眼睛时,玉苏蛟突然向他搭起话来。听到玉苏蛟提到了“穆家庄”三个字,刚刚的睡意便瞬间一扫而空。他此时也来了兴致,便又抖擞起精神,问道:“玉贤弟说的穆家庄,可是人称‘当世三杰’之一的穆绍风穆大侠府上?” 玉苏蛟点头笑道:“不错,正是‘南穆北赵中天赐,神州当世谁匹敌’的南穆——穆绍风。” 萧思君听得玉苏蛟这么说起,不禁轻轻一笑,听他语气中那得意的意思,好似他与穆绍风相识甚久一般,然而想来他也只是听过穆绍风的名头罢了,恐怕从未见过穆绍风本人。 倒是萧思君与穆绍风曾有过数面之缘。当年穆绍风、赵元龙与萧天赐三人是结义兄弟,曾联手共抗魔教,也因此得了“当世三杰”的称号,一齐受到了朝廷的封赏。魔教之乱过后,萧天赐回到真武门;赵元龙远走北疆,去了关外,如今极少回中原;穆绍风定居岳州,弃武从商,如今也是大富之人。自萧天赐失踪之后,穆绍风也曾上真武山拜访过几次,便是那时萧思君与他见的面。 说来穆家的武艺,萧思君还想起了当年宗承师伯曾提起的一段轶事:穆绍风一身武艺尽属家传,名为“穆家剑法三十六式”,后来魔教之乱平定后,穆绍风在武林中名气如日中天,市井的说书先生们便常说起他们三杰的故事,但这“穆家剑法三十六式”的名字既显冗长,又不甚响亮,于是不知哪位说书先生便给这剑法加了个响当当的名号——“穆氏天罡决”,盖因那三十六招剑法正暗合了天罡之数,却不想几年过去,“穆氏天罡决”的名号人尽皆知,原本的“穆家剑法三十六式”反倒没多少人记得了。 萧思君此时听到玉苏蛟提起穆绍风的事,便又勾起了这些往昔的回忆,心下想着:今日既然路过穆伯伯府上,自当去拜谒一番才是。正打算和玉苏蛟商量此事时,却忽听得玉苏蛟轻声急道:“念兄快下马,咱们去那边看看,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思君张目远眺,确看见几个人影分为两拨,似是在彼此对峙,然而距离太远,始终看不真切。他听了玉苏蛟的话,两人一同将马拴在一边,然后施展轻功快速靠近人群,待距那两拨人十二三丈远的时候,便伏在草丛中屏息看着这一干人等。好在此地杂草丛生又长得颇为茂盛,将二人的身影几乎完全遮住。 萧思君凝目细看,见东边一拨人共有十几人,带着数口大箱子,两人骑着马,剩下的都是步行,这十几人无一例外都是一身劲装,腰间挂着一口短刀,此时刀都已出了鞘;再看西边一拨,不过五六个人,都穿着玄色戎服,手持长剑,唯领头的一人身着紫衫,外罩一件黑色锦袍,手中长剑的金丝剑穗上还挂着一枚玉环,虽然年岁看来不大,倒也长得颇为英气,全然不像是个山间匪盗之流。 玉苏蛟也见了这两拨对峙的人马,兴致冲冲地道:“嘿,看这架势,是来劫镖的啊。” 萧思君微微摇头:“看来不像,那西边人马的领头人衣着华贵又气质不凡,倒像个世家子弟,他身后那几人似乎便是他家中护院。” 玉苏蛟嗤笑道:“不知是谁家纨绔子弟,在家憋得久了,就想学江湖儿女来个快意恩仇呗。” 萧思君无言地摇了摇头,他怎么也觉得眼前这少年不像玉苏蛟口中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却解释不得他们为何劫镖。 二人正说话间,那群人也开始有了动作。劫镖这等事多半是谈不拢的,劫镖者志在必得,哪有收手的道理?镖师们多半是负不起镖车被劫的责任的,更何况他们都是练武之人,对自己身手颇为自负,又岂有受人胁迫的道理? 萧思君见西边人马也拔剑出鞘,亮了兵刃,就是领头的少年也将手抚到了剑柄上,随时准备一战,便打算上前制止,却没想还未起身,便被玉苏蛟摁在了地上。 玉苏蛟依然盯着两拨人马,轻声对萧思君道:“既然敢吃镖师这碗饭,就当早做好了被劫的准备,你管这闲事干嘛?咱只管安心看戏就好了。” 萧思君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两拨人已然动起手来。萧思君抬头看去,只见西边一拨人个个武艺高强,尤其那领头的少年,一柄长剑舞得似游龙出海一般,招式轻灵迅捷之余,更透着一股狠劲在里面。不过转瞬之间,那少年便刺杀了四五名镖师,余下个看似镖头的人物跃下马来,举刀向那少年狠劈过来。那少年身法迅捷,一个箭步插向身侧,腰一送便让开了这一刀,手中长剑一转,似一道银光亮成一片,待银光止住,那剑刃早已没入镖头右手手腕之中。镖头“啊呀”一声惨呼,已是在那少年止住剑势之后了。 萧思君不禁暗暗感叹:好快的剑!却见那镖头吃痛后退,少年竟进一步追了上去,似要将人赶尽杀绝才好。萧思君当下捡起一颗石子,用拇指捻住,一股真气灌入指尖,食指一发力便将这石子弹了出去。那少年正要举剑刺向镖头的咽喉,萧思君弹出的这颗石子已挟着破风之声飞至,正打在少年右手的太渊穴上,当即便将他手中的长剑打落。 要说这少年的武艺也着实了得,中了如此突然的一招,竟也全然没有乱了阵脚。他脚下一转,身子绕了一圈,使出一招“海底捞月”用左手又将落下的长剑捞了起来,然后快速稳住身形,这才对着萧思君和玉苏蛟藏身的草丛大喝一声:“什么人!暗施偷袭算什么好汉!” 玉苏蛟皱着眉头看向萧思君,轻声道:“这事你非管不可吗?” 萧思君道:“但凡有违道义之事,我都要管。”说罢,便起身飞奔过去,原本双方相隔不过十二三丈的距离,萧思君瞬息之间便站到了那受伤镖头的身边。 萧思君拱手道:“各位有话好说,何必赶紧杀绝。” 那少年正待说话,他身边一个小个子突然叫道:“少爷,这小子跟这帮贼人定是一伙的。”那少年听了这小个子的话,看向萧思君,又想起刚刚那一颗石子之恨,一时也是怒上心头,骂道:“好啊,又来个贼人,看我先杀了他再说!”话音刚落,便挺剑刺了过来。 萧思君见对方根本不想详谈,现在又攻了过来,便想拔剑招架,奈何那少年剑法极快,他还未摸到剑柄,那少年的剑已然点在了他的右手腕上。他当即放弃拔剑,将手腕一扭,让少年的剑身蹭过手腕,随后发力向外一格,直震得那少年连人带剑都偏向了一边。然而那少年反应极快,身法又好,脚下一旋,让剑兜了一圈又转回来斩向了萧思君腰间。萧思君见势向后撤了一步,那少年便追上来挺剑连刺,一时间剑光闪烁,影影绰绰洒出一片剑影。萧思君情急之下只得以指为剑,挥动剑指,招招点在那少年的剑身上,一连过了七八招,那少年的剑莫说刺中萧思君,就是逼他后退一步也是不得。 时间稍久,那少年急躁起来,回身一剑猛然劈向萧思君的头顶。遇到这一剑劈下,各路好手只需向后一撤,便能轻易让开这一剑,然而如此便正中了少年的下怀,他这一剑力道不强,全等对手后撤时发力挺剑向前刺出,刚刚躲过一剑的对手,十有是躲不过这来势迅猛的第二剑的。然而他却没料到萧思君见他这一招出手不退反进,在他一剑劈落之前便撞进了他怀中,右掌顺势拍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打飞出了数尺的距离。若说萧思君这一招着实厉害,生死关头迎刃而上,攻敌以自救,所需的不仅仅是身法、步法和武艺的高超,更是要有大智大勇、当机立断的气魄才能做到。 那少年翻身跃起,左手还捂着胸口,刚刚一掌萧思君虽有手下留情,未伤他筋骨,但他五脏六腑依旧被这掌力震得一阵翻江倒海。趁着他起身的工夫,萧思君终于得以拔剑出鞘。那少年此时也是小心应对:萧思君徒手都能将自己打翻在地,如今他又取了兵刃,还不变出个三头六臂来。 两人对峙片刻,那少年见萧思君没有先攻过来的意思,便恨恨道:“这位兄弟武艺如此高强,却用来为虎作伥,岂不是可惜了?” 萧思君正待开口,一旁观战的玉苏蛟却抢先跑了过来,骂道:“你这贼强盗反而恶人先告状了!你们劫镖,我们护镖,你居然还敢说我们是为虎作伥?” 萧思君收了手中兵刃,走上前道:“听这位兄弟的意思,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 那少年叹了口气:“看来两位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是来劫镖不错,但你们倒是问问他们押的是什么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章:路遇难平事,不打不相识(2) 萧思君忖着: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便转头问那镖头道:“烦请足下相告,这箱子中到底有什么物件?” 那镖头摇了摇头,战战兢兢道:“这……这其中的物件……小的也不知道啊……”似乎是扯到了伤口,那镖头说这话时已是满头大汗了。 那少年似乎早已猜到了镖头会说什么,嗤笑道:“哼,不知道?那打开箱子一看便知!” 那镖头急道:“不可啊,这镖还没送……送到,怎能先行开箱?” 萧思君此时也犹豫起来,论说镖局押镖,自己若是半路把人家的箱子开了,那与劫镖何异?但倘若就这样放走了镖车,来日说起这镖车里真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自己便真如那少年所说是“为虎作伥”了。 见萧思君如此犹豫烦恼,玉苏蛟想索性就开了箱子,要没什么问题大不了道个歉,便转身准备向箱子走去,但还没迈开腿,便被萧思君一把拦住了。这画面那少年看得真切,也知道萧思君正自犹豫不决,便喊道:“既然兄台有所顾虑,那让小弟来代劳吧!”话音甫落,那少年身子微微跃起,腰身连转,手中长剑看似是向前刺来,实则是撒手飞剑而来,那剑速度奇快,萧思君只见得银光一闪,还未反应过来,那剑便穿过身旁,撞在了那箱子的锁头上。 镖局定制的大锁也禁不住那少年的飞剑力度,应声而断,那锁头落在了地上,众人才反应过来,急忙向箱子看去。少年抢先一步跃上镖车,一把将箱子打开,对萧思君和玉苏蛟朗声道:“两位,请看!” 萧思君和玉苏蛟赶紧凑上前去查看,但见这狭窄幽黑的旧木箱子里塞下了两名女子,这两名女子一老一少,面对面被反绑在箱子之中,口舌也被布条紧紧封住,使她们叫不出声来。想来她们在这狭闷的箱子里已待了很长时间,她们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打湿,头发也被打湿粘在脸上,那年少的女子已被闷晕了过去。她们二人相交叉的腿间还摆着一个漆有奇异花纹的木匣子。 萧思君见了不禁心下一紧,失声道:“这个镖局居然敢做人口贩卖的勾当!”庆幸刚刚那少年的飞剑足够迅捷,否则只怕自己放过了这黑心的镖局,害了这两名女子。 倒是玉苏蛟赶紧走到少年面前,拱手赔笑道:“原来这位兄弟是行侠仗义,我们错怪了好人,误会了兄弟,还望兄弟海涵。” 那少年将两名女子松了绑,然后扶出了箱子,那年岁大的女子虽然没有晕过去,但一时间也显得虚弱不堪,双目无神只是一口口地叹着气。那少年先给她喂了些水,然后又去唤醒那年少的女子,见那少女渐渐醒转,虽然还显得双眼无神,但也赶紧起身跟两人行礼道:“其实这事远非人口贩卖那么简单,两位只需把那木匣子打开,一看便知,只是……” 萧思君见那少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知道此时打开匣子只怕有些不妥,但少年话已说了出来,不去看看也怕不明所以,一时间便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玉苏蛟不管三七二十,早已将那木匣子从箱子中捧了出来,开始摆弄起上面的锁头。 这时那少女和年长女子都恢复了些精神,见到那少年站在身旁,眼睛里也渐渐有了些光彩。待那少女分辨清了四下的情况,再看向那少年的时候,眼中的滚出了涟涟泪花,她猛然扑进那少年的怀中,哭着喊道:“奥哥……奥哥……你要为爹爹报仇……要为爹爹报仇啊!……” 那少年抚着少女的头发,口中正安慰着她,忽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原来是玉苏蛟已经打开了那锁头。然而玉苏蛟只看了匣子中一眼,便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楞在当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少年显然知道匣子里是什么,仍旧安抚着少女,并未上前查看,倒是萧思君立刻凑了上去,顺着玉苏蛟的手往里一看,也是被惊呆了。原来那匣子里装的竟是一颗沥干了血的首级,那首级满面虬髯,目似铜铃,一眼看来便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而如今这好汉怒目圆睁,眼中尽是临死前的悲和愤,至死都未曾瞑目。 那年长女子见他二人开了匣子,眼泪终于也忍不住了,但她始终没有像那少女一般嚎啕大哭,只是用衣襟擦去泪水,偷偷哭了起来。 萧思君看着这匣中的首级,只觉得这一双怒目瞪视的就是自己,伸手把匣子扣下,走到那少年面前问道:“这位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叹了口气,本想让那少女坐下,奈何那少女此时抱着他不肯撒手,只能就这么向二人解释道:“不瞒二位,在下姓穆,名淇奥,家父是穆家庄庄主穆绍风。” 萧思君心想:原来此人竟是穆伯伯之子,也难怪他剑法如此高超。赶紧行礼道:“原来是穆少庄主,在下失礼了。”玉苏蛟见萧思君行礼了,自己也赶紧跟着行礼。 穆淇奥本想还礼,奈何那少女还抱着他,只能拱手道:“无妨。倒是刚才二位所见的首级,乃是淮南刀客刘三奇刘三侠的。” 二人听后不禁同时一惊,这刘三奇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武艺高超,为人豪爽,与当时中原武林同道一起抵抗过魔教入侵,虽然比不上当世三杰,但也是功不可没,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豪侠。他凭着一套四象刀法威震淮南,因而也被人称为淮南第一刀客,传言江湖上少有人能在他刀下走过三招,故而江湖人送外号“刘三刀”,也因此他虽是家中独子,却也常被人叫“刘三侠”。萧思君本想着有朝一日能前去拜会一下这位著名刀客,谁知竟在今日拜见了他的头颅。 穆淇奥续道:“家父与刘叔父是多年的挚友,我也常找叔父闲谈练武。昨日我去叔父家,不想一时讨论武艺到忘乎所以,等将到家时才想起家父曾交代我请刘叔父数日后到我家中赴宴,这又赶紧赶回刘叔父家中。却没想到就在将要到达刘叔父家时,竟见到三个人带着刘叔父的首级和被缚的刘叔母、刘小妹出来。还好我当时躲在了暗处,这才没被他们发现。我自知不是这三人的对手,故而只能暗中跟随,想要伺机救下刘叔母和刘小妹。谁知他们竟将刘叔父一家带进了运安镖局,后来我打听到运安镖局数日间只有这一趟镖要走,想来便是刘叔父一家,便带人把他们拦了下来。” 玉苏蛟点了点头,皱眉道:“原来如此,看来真是一场误会呢。只是这刘三侠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了,那三人竟能毫发无损地杀了刘三侠吗?” 刘三奇的妻子——那位年长的妇人道:“小兄弟有所不知,当时与三奇动手的并非那三人,而是个戴面具的独臂人。” 几人听了这话,都是一阵惊讶,显然这事穆淇奥也是第一次听说,脱口而出道:“仅一人?还是独臂?” 刘小妹接道:“确是一人不错,先前那三人虽也动了手,但只是二十招有余便抵挡不住爹爹的攻势了,而独臂人让那三人退下,只用了三招便砍下了爹爹的头颅。”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穆淇奥赶紧问:“你可还记得那独臂人的身量如何?又认得他使得什么功夫吗?” 刘小妹恨恨道:“那独臂人披着一身披风,看不清身材,若不是他舞刀之时见他左袖空空,我们又怎知他是独臂?至于他使的什么功夫,我却是一生都忘不了的,他杀我爹爹那三招,就是爹爹的‘四象刀法’。” 话到此时,众人都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刘三奇以三刀为限,名震江湖,却被个独臂之人以他成名绝技,同样三刀为限斩了首级。除非二人师出同门,否则谁能以其看家本领轻松斩杀个高手?但若真是师出同门,怎么竟识不得这蒙面的独臂人是谁?还是说着独臂人刀法太快,刘三奇还未说出他名字便已身首异处? 对于这段话,玉苏蛟明显抱持怀疑,问刘小妹:“你确定那人使得是你爹爹的刀法?” 刘小妹正待开口,刘夫人已接口道:“确是三奇的刀法。他使出的三招分别是‘四象无形’‘力透八极’和‘三才归一’。我虽未曾练过武,但长年见三奇练刀,这刀法我是不会认错的,更何况小女虽然武艺不济,却也得她爹爹传授过几招刀法,想必更是不会认错。” 玉苏蛟听罢,对刘夫人躬身行礼道:“小生并非怀疑两位,只是这事实太过惊人,不由得就想多确认一下。” 刘夫人轻声道:“无妨。” 玉苏蛟点了点头,转身面向穆淇奥问道:“说来小弟还有一事不明,这运安镖局的名号小弟我从没听说过,难不成是只在这地界有些名气?” 穆淇奥摇头道:“不,这运安镖局着实没什么名气,若不是这次跟踪,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个镖局。” 玉苏蛟忖道:“这可奇了,这么个小镖局,也没什么高手,但凡遇人劫镖那可说毫无招架之力,如此要紧的‘镖’,他们怎会这么不上心?” 萧思君略一思索:“想必他们特意找这没有什么名气的小镖局,就是为了降低外人的警觉,如此看似危险,实则更是安全。” 玉苏蛟恍然大悟:“念兄这么说也确实有道理,再者大镖局多要验镖,又怎么可能去做运送人口的生意,更何况还是鼎鼎大名的刘三奇妻女。” 萧思君点点头,走到那受伤的镖头身边,问道:“是谁让你们押的这趟镖?” 那镖头原以为有高手仗义相助,总算放下心来,但接下来的发展大出他意料之外,当他见镖车载的是两个女子时,便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再听几人提到这是刘三奇妻女的时候,已然是脸色煞白,抖如筛糠。如今萧思君一问他话,不禁吓得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穆淇奥闻言大怒,一剑点在了那镖头的咽喉上,喝道:“不知道?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让你人头搬家!” 那镖头吓得连连摆手,大喊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小的说……小的这镖局生意惨淡,一年也开不了两次张,少侠口中那三人吩咐小的不许多问不许多嘴,出手又十分大方,那小的……小的哪敢再多问啊……” 玉苏蛟暴喝道:“不知主顾是谁,总知道目的地是哪吧?说!” 那镖头被玉苏蛟这一声暴喝吓得浑身一抖,颤颤道:“是……是……他们让小的把这趟镖送到……送到秦州……” 三人听后,都喃喃念叨着“秦州”两字。不过半刻,穆淇奥重又将剑架到了那镖头的脖子上,逼问道:“去秦州干什么?” 那镖头早被穆淇奥手中的剑吓丢了魂,感觉惊慌失措地道:“小的不知道……小的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啊……求少侠行行好,饶了小的吧……” 见穆淇奥愤怒难当,大有动手的意思,萧思君赶紧上前阻拦:“穆兄弟,想来这镖头也确实不知道更多内情了,好在现在也知道了对方藏在秦州,算是有所收获了。” 玉苏蛟知道萧思君心软想饶了那镖头,见穆淇奥缓缓放下了长剑,当即飞起一脚将那镖头踹翻在地,喝道:“这次看你没有隐瞒,便饶了你性命,以后莫要再接这昧良心的生意,否则穆少庄主饶你不得。还不快滚!” 那镖头千恩万谢,也顾不得镖车、马匹和死去的兄弟,赶紧一个人逃了开去。 此时那刘家小妹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道:“说来我曾听那几个人说过些什么……什么……祭祀……报仇什么的。” 萧思君听到这话,口中念叨着:“祭祀……报仇?”突然间,萧思君想到一种可能性,脱口而出道:“莫不是魔教?” 萧思君这话出口,穆淇奥和玉苏蛟俱是一惊,说来魔教之乱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按理说三人都未曾经历过,但魔教如何荼毒中原武林、如何祸乱天下苍生的事,至今也还在众人口中流传着,那些曾为驱除魔教尽心出力的、以及曾被魔教残害却大难不死的人们,都在向世人诉说着当年魔教的残暴不仁。因而即便他们三人年岁都不大,但对于魔教诸多事迹,早已不止于有所耳闻这么简单了。 此时刘夫人也接口道:“恐怕这还真让少侠说中了,三奇一开始也提到,那三人所使的似乎就是当年魔教的武功。” 穆淇奥听了两人的话,不禁眉头紧皱:“若真是魔教卷土重来,那就是整个武林的事情了,兹事体大,我还需回山庄将此事禀告家父,请他老人家定夺才是。” 萧思君有意与穆淇奥一同前往穆家庄,正待表明意思,玉苏蛟却先开口道:“穆兄这话说得一点不错,这等大事自然是需要穆大侠这样名震武林的前辈高人做主才好。这对母女与穆兄既是旧识,与穆大侠又颇有交情,如今无家可归,想必穆兄也要将她二人接到府上住上些时日吧。” 穆淇奥道:“这是自然,叔母有难,做侄儿的自然责无旁贷。” 玉苏蛟又道:“既如此,我看穆兄一人带着两位女子只怕多有不便,不如让我兄弟二人同去,一来为刚刚误会赔个罪,二来也可护刘夫人母女周全。”萧思君听着玉苏蛟的话一阵摇头,他正苦于如何跟穆淇奥开口提及此事,玉苏蛟此时把话都说出来自然是好,但这话里意思又显得玉苏蛟似乎脸皮颇厚。萧思君一时想起玉苏蛟这几日来的言行,觉得行如此厚脸皮的事也的确是他的风格。 穆淇奥冲二人拱手道:“诚如兄弟所言。之前虽有误会,但两位侠肝义胆,在下颇为敬佩,况且两位武艺如此高强,能得两位相助,我自然安心无虞。” 玉苏蛟转身走回萧思君身边,背对着穆淇奥小声道:“这穆少庄主倒是给个台阶就下,话还说得挺圆满的。” 萧思君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一句:“你啊……” 原来玉苏蛟早知萧思君有意前往穆家庄,又猜测那穆少庄主的态度,似乎也不会拒绝,但此时刘氏母女并着穆少庄主正处于悲愤之中,一时不好提及此事,玉苏蛟便先行说了这话,好在玉苏蛟是这自来熟的性格,说起话来热情满满又不至失了体面。 穆淇奥道:“我们这就护送叔母与刘小妹回去吧,也请二位移步至庄上一叙。只是还不知道两位兄弟尊姓大名。” 萧思君原以为玉苏蛟还会抢话,便没急着答话。却没想到此时玉苏蛟反倒在萧思君身侧站定,见萧思君向这边看来,还稍稍退了半步。萧思君眨了眨眼睛,只得向穆淇奥拱手道:“在下念故学,这位贤弟名叫玉苏蛟,我二人之前多有得罪,还请穆兄弟见谅。” 穆淇奥摆手道:“咱们三人也是不打不相识,何来的得罪之说。”随后将手一摆,道:“二位请随我来。” 说完,穆淇奥挽起刘夫人和刘家小妹,又扶二人上了马,叫下人牵好,这才自行上马,与众人一同向穆家庄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章:新友相携远,旧恨死复燃(1) 萧思君和玉苏蛟两人陪同着穆淇奥护送刘氏母女回穆家庄。众人一路专挑大道而行,所过之处皆是一片青莽莽的草原,虽然杂草丛生,但也挡不住众人的视野,一眼望过去,极尽天边,尽收眼底。萧思君不禁暗暗感叹这穆淇奥所带的道路确实是好,这样开阔的地形,便是夜半时分也不怕有贼人埋伏偷袭,更何况现在午后刚过的青天白日之时呢。 想来也是人数众多,使大家颇有些心安。时间一久,众人也就都放下了心防,渐渐攀谈闲聊起来。聊了几句,话题又回到了武艺上,当时穆淇奥用着家传剑法却在萧思君赤手空拳下吃了大亏,自然对萧思君的武艺十分感兴趣,便问二人:“我虽与两位相识,却还不知道二位师承何处,不知可否赐教?” 说到这里,玉苏蛟倒是显得颇为得意,鼻子里哼哼两声,微仰头笑道:“说起我身边这位念兄,那可是大有来头,他是当今武林第一门——真武门下弟子。至于我,却是不能将师门轻易示人的,还望穆兄见谅。” 其实当时只有萧思君与穆淇奥动起手来,这玉苏蛟的身手穆淇奥是半分也没看见,自然也不太在意,于是便拱手道:“玉兄弟言重了,的确不少门派都有些避讳规则,既然玉兄弟不便说,那我自然也不能强迫。倒是念兄,难怪如此年轻就有这等高绝的武艺,原来是真武门的高徒。” 玉苏蛟灿然一笑,表面是对穆淇奥谅解的感谢,实则心中暗道:你穆淇奥常不出这穆家庄一步,身边众人都捧你爱你,你又怎么知道这天下之大,能人之多?你只看念故学赤手空拳便能胜你,哪知他那一掌原可摧心断肺,若非他手下留情,此时就是三个你也被他打死在当场了。 萧思君拱手道:“穆兄过奖,倒是穆兄最后那一招飞剑势如闪电,其招法之快可谓在下平生仅见,不知穆兄那一剑是什么招数?” 穆淇奥回想了一下:“那一剑是我‘穆家剑法三十六式’中的‘射日式’,这招是九剑连刺,一剑快似一剑,一剑强似一剑,待第九剑时,可直刺杀敌,也可撒手飞剑,其势之疾、其力之猛,似有当年大羿射日之势,故得此名。传说这九剑刺出时,便是绝顶高手也是决计躲不过去的。” 萧思君想起他那一剑,当时他只使出三剑,那剑飞来便似闪电般迅猛,兼之能将铁锁一剑劈开两半,便可知那一剑威力如何。以此推测,莫说是第九剑,便是到五六剑的时候,萧思君也没自信能招架得住了。 萧思君在心下感叹一句: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随即对穆淇奥道:“那还要多谢穆兄当时手下留情了,若是当时穆兄将九剑用全,那在下的性命恐怕就交代在那了。” 穆淇奥闻言,眼神微微向外一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不瞒念兄说,这一招看似简单,实际上出剑越多,难度便越高,每一次回身刺剑都要在这瞬息之间将体内真气运转一周,待到数剑之后往往就没了后力。因而能将这九剑使全的,似乎只有创出这一招的穆家先祖一人,小弟我学艺不精,至今也不过刺出三剑罢了。” 萧思君思索了一下穆淇奥话中的意思,想来他这话也没错,且先不说这一招修炼的难度,单说这招式的威力,倘若穆家历代人人都能使出九剑,那武林还不唯穆家马首是瞻,代代如此?天下武功哪一个不是威力愈大、招式愈精便修炼愈难、危险愈甚?若真有个轻易便可练成的绝世神功,江湖中还不人人挤破了头去争抢? 三人又讨论了一些关于魔教往事,及最近江湖轶事的话题,边走边聊,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众人信马走过一条小道,这小道两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竹林,翠绿的竹子皆长逾三丈,郁郁葱葱地将小路遮盖个严实,还好有马蹄下幽深曲折的石子道,萧思君才不至迷失了方向。 穆淇奥抬头看了看两侧的竹影,阳光透过竹枝竹叶的缝隙,在他那张颇为英气的脸上留下点点光斑。他冲两人道:“据家父所言,当年穆家庄被魔教所毁,庄里人丁死伤惨重,而后家父在前任真武掌门萧天赐的助力下,携剩余家眷逃至此处,便在此建了几所小屋,后来蒙圣恩赏赐,将小屋重修扩建,才有了如今的穆家庄。这片竹林便是当年家父刚到来时与众家眷亲手植下的,如今已长得这般茂盛了。” 玉苏蛟听了,看看萧思君,笑道:“哦?这么说来,穆兄与念兄两位还颇有些缘分呢。” 萧思君笑笑,想想穆淇奥所提之事,应当是两人父亲还年轻时候的故事,想来距今也有二十年之久了。便对玉苏蛟道:“俱是长辈的侠义故事,我等只能向往罢了。” 穆淇奥听了萧思君的话,也是一脸的向往,但其中又有些不服输的意思在,他朗声道:“要说向往,我当然向往他们的故事,不仅是他们的武艺高强,更是他们行侠仗义,快意江湖的精彩故事。但我今年不过一十六岁,待我入了江湖,还有数年、数十年的光景打拼,谁又能知我将来的故事,便没有父辈们精彩呢?” 玉苏蛟听得这话,拍手笑道:“穆兄这话说得极好,听得小弟我也是心潮澎湃,我等闯荡江湖,又有哪一个不是想留下名号,供后人向往的呢?” 萧思君也觉得二人的话甚合心意,虽然提到“萧思君”三字,如今在江湖中已是如雷贯耳,但这也多是依托了真武门的名号,他本人在江湖上却几乎未曾露面,他可不希望在几十年后,提起自己的名字,大家心中只能想到“真武门掌门”这五个字。 三人聊起将来闯荡江湖,越聊越是兴起,似乎这三个还未涉足江湖的少年人,早已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头,闹得风生水起了一般。聊到开心处,三人不禁都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冲破了云霄,似乎在宣告着三个将来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就此横空出世了一般。 不知不觉间,三人带队穿过了竹林,原本幽深狭密的空间一下子豁然开朗,在林间隐匿了许久的日光此时也一股脑地倾泻下来。萧思君微微眯起眼睛,见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丘上赫然耸立着一座古朴的庄园。仰头看去,能看见厚重的山门和两侧青白色的石墙,两丈余高的石墙上布满了斑驳的苔痕,似乎在诉说着这座庄园的历史。几株桃树的枝丫伸出了墙外,早开的桃花在这整体青白颜色的墙体上点缀上了零星的粉红,倒是给这片看似严肃的领地带来了些许的生气。 说来真武山上也有一片桃林,只是相对地理位置偏北,又在高山之上,气候偏寒,所以萧思君下山的时候还没开出一朵桃花。看着这幽静的庄园,零星的桃花,萧思君不禁叹道:“此地幽静深远,安逸自然,实在是个好所在啊。” 穆淇奥脸上灿然一笑,随后又显得有点抱歉,对二人道:“这里便是穆家庄了,此处有石阶百级,地势颇陡,寻常马匹登不上去,还得劳烦二位下马步行了。” 萧思君与玉苏蛟齐道:“理当如此。”原本穆绍风便是颇有名望的武林前辈,便是平坦大路,他二人也不敢就这么大大方方的骑马入庄。二人弃马就步,跟着穆淇奥拾级而上。三人功力在身,便是这百级石阶如何陡峭,三人也只管谈笑风生,丝毫不觉疲累。刘氏母女身子尚未恢复,但在穆淇奥一众手下的搀扶下,也算跟上了步伐。不过多久,众人就来到了山门前,早有人上前叫了门,众人便抬步迈入穆家庄中。 这穆家庄园子占地虽大,但其中建筑倒不算多,更没有高耸的楼阁,各处居室房间建的清幽典雅,倒是颇有些江南小镇的意味,唯有最里面的正房算得上高大,因而即使刚进门也能一眼看清。相比于建筑,这庄园里绿植倒是颇多,各类果树名花可谓一应俱全,步道只以石子铺就,路线直来直往,全然没有江南临水长廊,曲径幽折的意境在里面。 穆淇奥带众人来到里面的正房,走进去就是一个装点颇为大气的厅堂,应当就是会客所用。萧思君见穆淇奥屏退了手下,然后冲内堂喊道:“爹,孩儿来给你介绍几位朋友认识。” 见没人出来,穆淇奥又喊了几声,少倾,一个声音从内堂传出:“何事如此喧哗?”萧思君听着声音心中一阵震颤,这声音不是响彻山河的暴喝,亦不是震撼四海的怒吼,这只不过是一个人家长里短的平常问话,但就是这样一句话平常的话,却是裹在层层的真气中荡入萧思君耳中的。 萧思君心中暗暗叹道:好深厚的内功!再向内堂方向看去,见随着话音而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看来四十多岁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留着修剪整齐的络腮胡子,一双眼睛似一对利剑般扫过在场众人。那男子穿着一身紫色的锦缎长袍,踏着双皂云靴,腰上缠着条蜀绣的腰带,上面绣的是二龙抢珠,腰带上还坠着一块无瑕的白玉佩。那男子衣着显得雍容华贵,但面容却冷峻沉稳,与这身奢华的衣着有些违和。 穆淇奥见那男子来了,便迎上前道:“爹,孩儿给你介绍两位朋友。”穆绍风向着穆淇奥身后看去,自然也看见萧思君和玉苏蛟两人。他与萧思君目光瞬间对上,突然他眉头一紧,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萧思君心中一紧,想来是穆绍风认出了自己,于是抢在穆绍风开口前上前拱手道:“晚辈真武门弟子念故学,拜见穆庄主。” 玉苏蛟见萧思君行礼拜见,自己也赶紧有样学样,走上前躬身拱手道:“晚辈玉苏蛟,拜见穆庄主。” 穆绍风脸上微微一抖,眼睛稍稍睁大了一些,转而又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念小兄弟啊,老夫以前去真武门探望萧思君萧掌门的时候也曾与小兄弟有过数面之缘呢。”萧思君赶紧附和道:“正是正是。”心下想着既然他把自己的名号搬了出来,便必然是认出了自己无疑。 穆绍风有转向玉苏蛟:“倒是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啊。” 玉苏蛟道:“念兄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晚辈又是江南出身,和念兄有些缘分,便就此与念兄结伴而行,也好做个向导。” 穆绍风笑道:“极好极好,你们年轻人意气风发,行走江湖,倒是让老夫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说着打手一挥:“各位赶紧入座吧,都站着谈话,该说我穆家庄待客不周了。”众人见穆绍风说罢便在主座落座,便也纷纷于两侧坐下。 穆绍风自然也看见坐在后面的刘氏母女,便柔声道:“弟妹与侄女也来了,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倒是刘贤弟怎么没一同前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七章:新友相携远,旧恨死复燃(2) 听到穆绍风问起刘三奇,刘氏母女又嘤嘤地啜泣起来,一时哭声不断,连一句整话也说不上来。穆绍风一时傻了眼,想出言相劝又不知从何下手,正自疑惑时,穆淇奥站起身来道:“实不瞒爹爹,刘叔父……刘叔父他……已在昨日夜里遇害了。” “你说什么!”穆绍风闻言,不由得身子一震,两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掌紧紧地捏住了桌沿,看得出他身子仍在不住颤抖,缓缓问道,“怎么回事?”这四个字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劲。穆淇奥赶紧把昨日刘三奇遇害并着今日自己劫镖之事细细道来,待他话音刚落,猛然间传来“喀”的一声,那梨花木的桌子竟被穆绍风捏下了一角。众人看向穆绍风,只见他已然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 看着穆绍风怒气不止,众人也不敢作声,过了半晌,穆绍风的气息才稍稍平静下来,又沉默了半刻,才缓缓问道:“那几人确实是魔教中人?”听得出他声音仍在颤抖,虽然尽力压抑,但那磅礴的怒气却仍从话语里喷出。 刘家小妹止住了哭声,正色道:“正是,当时与他们三人过招的时候,爹爹说过他们用的就是魔教武功。” 玉苏蛟起身接道:“更何况他们还要将这刘氏母女送去秦州祭祀报仇,想拿秦州是当年魔教总坛所在,再加上刘三侠的说法,此次必然是魔教余孽卷土重来,找中原武林人士报仇来了。” 穆绍风额上青筋暴起,喝道:“可恶!可恨!” 听到这两声怒喝,玉苏蛟赶紧躬身拱手道:“穆庄主,此次魔教归来,必然给我中原武林带来一场浩劫,此时急需一位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集结诸位武林高手,召开武林大会,共商对抗魔教之法。晚辈以为,位列当世三杰之一的穆庄主当仁不让。” 玉苏蛟此言一出,穆绍风反而沉吟下来。若说只是报个仇,这穆绍风自然义不容辞,但如果说让他登高一呼,召开个武林大会,集结各路英雄好汉共抗魔教,那其中问题就多了。且不说他早已退隐江湖,安心从商,单说这各门各派聚在一起,鱼龙混杂、暗流涌动,其中利害关系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这武林大会主持人的身份可说是披着一层耀眼的金光,但唯有那目力过人者,才能看清那闪耀出光芒的,是悬在这尊位头顶的一把把利刃。 穆淇奥年轻气盛,自然不晓得这中间的利害,他只觉得能主持武林大会乃是无上的殊荣,于是见到自己爹爹似有犹豫,便上前劝道:“爹爹,莫要再犹豫了,无论是刘叔父的仇恨,还是中原的浩劫,此时都耽误不得啊。” 穆绍风仍旧没有搭话,他抬眼看向了萧思君。若说在场众人够资格主持武林大会的,除了身为三杰之一的穆绍风,就是身为真武掌门的萧思君了。然而萧思君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更何况他此次下山本就是逃避麻烦,游山玩水的,他又怎可能在此时给自己揽下如此大的一个麻烦呢?于是萧思君也起身行礼道:“本派掌门人是穆庄主的子侄辈,本派自当听从穆庄主号令,协助穆庄主举办武林大会。” 听到这话,穆绍风不禁叹了口气,此时他既然不能戳破萧思君的身份,也就只能把此事应承下来:“为今之计,在没有确定魔教的行踪和目的之前,老夫也只能先联络各大门派,让大家都做好迎敌的准备,再从长计议了。” 萧思君点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穆绍风看向萧思君与玉苏蛟,问道:“不知两位少侠接下来作何打算?” 萧思君心道:只怕穆伯伯也不打算让我真武门置身事外,也罢,既然他没有戳破我的身份,又没将武林大会的重责压在真武门头上,那我也退一步好了。便拱手道:“晚辈本是奉师命下山游历,增长见闻,本打算去江南走一遭。不过既然如今出了这等大事,晚辈还是决定先去一趟秦州,也好探探魔教的虚实,反正南下亦或北上,皆是增长见闻就是了。” 穆绍风点点头:“如此也好,能有真武门的高徒前去调查处理,老夫也能放心。” 正此时,穆淇奥上前道:“爹爹,还请让孩儿与两位兄弟一同前往。” 萧思君道:“如今武林大事将至,穆兄还是留在府上,为穆庄主排忧解难的好。”萧思君此话一半客气,一半也是真心。他并不是看不起穆淇奥,只是此去不知会遇到什么事,若是真有个危险,他自觉凭自己功夫脱身有余,就是再加个玉苏蛟也能勉强自保,毕竟他轻功有多厉害,自己是亲眼见到的。但再加个穆淇奥,他就没几分把握了,更何况穆淇奥的武功到底到什么程度也还是个未知数。但如果他直言危险,只怕自负如穆淇奥,必然不依着他,因而萧思君便从穆绍风身上找了由头。 穆绍风看了看自己儿子,知道他有意见见大千世界,又想着天下闻名的萧思君跟着,应当不成问题,便对萧思君笑道:“多谢念小兄弟有此心意,不过既然犬子想去,那让他去历练一番也好。” 萧思君沉吟道:“这……” 见萧思君还要推让,穆淇奥急道:“在下武艺虽然不如念兄,但自觉防身自保不是问题,定不会成为念兄和玉兄弟的累赘,还请两位成全。” 萧思君正待说什么,玉苏蛟走到他身侧道:“哎呀呀,念兄何必如此固执,人家穆少庄主想来帮忙,本也是一番好意,念兄如此推脱,倒显得念兄看不上人家穆少庄主了。”萧思君看见玉苏蛟嘴角抹过一层狡黠的笑容,猜想他必是觉得路上多一个人,便多个乐趣,全然没考虑前路艰辛与否。 此时穆绍风也接道:“正是如此,只要两位小兄弟不当犬子是个累赘,就带着他一道前往秦州吧。” 话既已说到这个地步,萧思君也不好继续推辞了,想来这穆淇奥的武艺也不算差,虽不知根底,但在年轻一辈里也算是翘楚了,便向穆氏父子躬身行礼道:“如此,就请穆兄多多指教了。” 穆绍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各位也累了一天了,既然主意已定,那就在寒舍休息一晚,其余的,待明日再说吧。”说罢便吩咐下人为萧思君和玉苏蛟等人安排客房。叫穆淇奥带二人先行休息后,便留下刘氏母女详谈,这其中既有悼亡故友之说,也有探听魔教之意,奈何关于魔教行踪,刘氏母女所知甚微,加之她们刚逢巨变,两人哭做一团,问了许久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当日晚些时候,穆绍风为众人办了洗尘宴,见到那一桌子好酒好菜,玉苏蛟倒是也不客气,刚说完几句体面话就撸起袖子胡吃海塞了起来。萧思君则不断往外推着酒杯,虽然多次表示自己不能喝酒,但还是被穆氏父子灌了三杯下肚,兼着刘氏母女为了感谢救命之恩,也敬了萧思君、穆淇奥和玉苏蛟三人,一来二去,萧思君也稍稍有了些醉意。一番酒足饭饱后,众人也各自回房休息,萧思君进了屋子摸上床榻,倒头便睡了过去。 不知到了何时,萧思君恍惚醒转,看看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便想再睡个回笼觉,但躺在床上翻覆多时,竟然已全无了睡意。萧思君长叹口气,心道:早说这酒不是好东西,喝得我不该睡时倒头便睡,如今该好好睡一觉时反而却睡不着了。萧思君悻悻地看向窗外,但又觉得自己只是在生无来由的闷气,自觉不是个好事,便干脆拿起自己的长剑,走到了院子中间。 甫一出屋,便见一层迷蒙的月光入眼,那月光洒入院里,给青砖的地面,青石的桌椅已经院中那棵柳树都隐隐染上了一层白,这白甚是幽静,不似皎洁的月光一般抢眼。这光让四周的景色都可入目,却又不甚清晰,又或是萧思君酒意未醒,总觉的眼前万物似真似幻,若即若离,但其中又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萧思君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一时间心绪层层荡荡不再平静,便来了兴致,拔出长剑舞了起来。 萧思君此时舞的是一套真武剑法,这剑法是真武门的入门剑招,虽不算高深,但各式招法齐备,剑法也承袭真武天尊开创的凌厉风格,若是将这剑法练得纯熟,那威力也是不俗的。这一套剑法萧思君早已烂熟在胸,他心中并不回忆剑招,只让身子随剑意而走,一时间将剑舞得飞快,那剑在幽幽月光下闪出一片银光,便如同在萧思君身上披了一身银白裘衣一般。那剑法在他深厚内功的配合下,大有一种开山破玉之势。然而不过舞了七八招,萧思君的剑向前一刺,就此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出了神,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他这一思索便过了半个时辰,此时薄云已过,那朦胧的月光变得皎洁明亮,照在剑身上耀出一片刺眼的白光,被这光一晃,萧思君回过神来,又重新举起了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八章:新友相携远,旧恨死复燃(3) 这一次萧思君将剑平举,随后脚下猛然点地,向前一跃,旋即身子一转,一剑向前刺了过去,跟着身子急速一旋,又向前刺了一剑,到了第三剑,便感觉气息凝滞,脚下也是一空,登时摔落在地。萧思君急急喘了两口气,静静调节气息,然后便又运起一遍真气,再如之前一般出剑,这次一连刺出七剑,那白光连闪,一剑快似一剑,一剑强似一剑,到第七剑时,手中的剑便似流星闪电一般,其速之疾令人目不能视。 萧思君七剑出完,叹了口气,心想这剑法还真是困难,想出第八剑的时候,只觉得一口气凝在胸口,任是如何运气也再刺不出这第八剑了。正在此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掌声,吓得萧思君险些把剑掉在地上。回头看去,见是穆绍风正站在他身后看他舞剑,那掌声便是因穆绍风拍手而来的。 萧思君看见穆绍风过来,心下越发紧张起来。刚刚他使的剑招便是日间见到穆淇奥使的“射日式”,武林中最忌讳偷师学艺,各门各派对此都有严格规定,轻则挑断手筋脚筋,废去一身武功;重则遭到门派追杀,不死不休。此时他未经拜师学艺就使出人家家传武学的招式,不是偷师又是什么? 穆绍风见萧思君一脸的惊恐紧张,便柔声笑道:“贤侄不必紧张,老夫只是觉得贤侄果然是了不起,你只是在日间看了奥儿使出一招‘射日式’,如今便能模仿个不离十,还能一连刺出七剑,果然厉害,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坐稳真武门掌门的位置。” 萧思君这才知穆绍风没有怪罪之意,便赶紧行礼道:“见过穆伯伯。还请穆伯伯恕罪,小侄并非有意偷学穆家庄武功。” 穆绍风摆摆手道:“不妨事,不过老夫倒是没想到贤侄能把这一招‘射日式’用得如此炉火纯青,便不由得拍手叫好了。” 萧思君听罢摇了摇头:“并非如穆伯伯所言,我出到第七剑已是极限,想要出第八剑万难做到,更别说一息之间连刺九剑,简直难以置信。倒是今日见到穆伯伯龙精虎猛,似乎功力更胜从前,想必离九剑已是不远了吧。” 穆绍风苦笑着摇摇头:“之前去真武门时并未与你提过此事,其实老夫这几年内功没有丝毫精进,只是当年的内伤渐愈罢了。” 这事萧思君倒的确是第一次听说,想来穆淇奥与他刚刚相识,自然不会将如此重要的情况和盘托出,至于穆绍风拜访真武门的时候,也的确没必要提到这些事情。但经过穆绍风这么一提,他倒是对其中的内容产生了极大兴趣,便开口问道:“不知这其中详情,穆伯伯是否方便相告。” 穆绍风点头道:“老夫本也没打算将此事瞒着贤侄。当年老夫与你父亲等人杀入魔教总坛后,一路杀到他们正殿之中,彼时你父亲与那魔教的教主斗得正酣,老夫在一旁牵制魔教的左护法。老夫斗那左护法久战不下,最后情急之下便使出了这‘射日式。以老夫当时的功力也不过能刺出五剑而已,但这五剑却未曾伤到那左护法,最终老夫急催内劲,强撑着使出了第六剑,虽然这第六剑确实重伤了那左护法,但这第六剑的真气未能回流气海,致使内息在体内乱窜,终于伤及了经脉。老夫也因而不得不退隐江湖,慢慢调理,直到最近,这旧伤才慢慢有所好转。” 萧思君这才知道为何穆绍风当年那么突然便金盆洗手了,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故事,今日他肯将这些往事说给自己听,可见他并未将自己当成外人,想来这也是他与爹爹萧天赐关系匪浅之故吧。想起萧天赐,萧思君心中又是一阵惆怅,至今也没人知道萧天赐为何失踪,难不成他也跟穆伯伯一般,受了重伤,不愿拖累门派才独自隐遁的? 萧思君摇摇头甩去这些心思,重又将视线拉回,看着穆绍风道:“其实不瞒穆伯伯说,要在一息之间接连刺出七剑甚而九剑,侄儿也是做不到的,刚刚那七剑,其实得益于侄儿的运功方式与众不同。” 穆绍风奇道:“运功方式不同?是什么独特的内功心法吗?” 萧思君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想必穆伯伯也知道,侄儿四年前自创了一套功夫,后来宗承师伯为其取名为‘剑气七绝’。” 穆绍风点头道:“这个老夫是知道的,武林中传言贤侄的‘剑气七绝’堪称独步天下、罕有敌手,只是真正见过这功夫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萧思君摇了摇头:“倒没有传言中那么夸张,只是这功夫运气方式与别不同。” 穆绍风听了萧思君的说法,只觉得天下武功运气法门虽各有不同,但其宗旨都是大同小异,毕竟说起真气内功,大体只分为阴阳两种,阴为柔、阳为刚,阴阳相辅、刚柔互助,这便是天下内家功夫的共通法门。这天下没有纯阳的内功,也自然没有至阴的真气,原因便是刚则易折、柔则无力,因而论及谁的功力阳刚或谁的功力阴柔,只看他调配真气时何者所占比重更高罢了。当然,武功最理想的状态便是阴阳相合,彼此力量相同而互相融合的状态,只是这状态及其难以控制,稍有不慎两股力量便会相互排斥,在体内激荡爆裂,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立毙当场,因而这世上能达到内功阴阳相合境界的人寥寥可数。 萧思君看出了穆绍风的疑问,便解答道:“侄儿这套‘剑气七绝’中有几招为达到一击制敌的效果,运气要么至刚、要么至柔,完全不考虑阴阳制衡之理。但侄儿在习练这七绝的时候,招式变换常常连贯不上,每出一招,气息便此断掉,因而根本无法临阵对敌。” 穆绍风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若内功至阴或至阳,便会消耗巨大的真气,使得招式之间无法连贯。” 阴阳二气在丹田气海之中便似两口水缸,然而水渠却只有一条,因为阴阳二气相辅之时,从两口水缸同时汲水,在经脉中循环往复,只要真气足够冲盈,在发功时功力便可源源不断。即便要改变阴阳二气的调配,也只需在下一次发力时改变二气比例便是了。但纯阳和纯阴的功夫却完全不同,要使出纯阳的功夫,就需这水渠中一丝阴气也没有,反之亦然,因而若想变招,便必须等得之前的真气完全回流气海,那出手自然也就慢了。 这道理但凡是练武之人都会明白,但恰恰是萧思君却不甚了解,他自小习武,天资过人,武艺进境之快令人匪夷所思,但也正因为如此,真武门一众高手只急着教他各路高深武艺,却单单是忘了教他这些基本常识。 萧思君道:“起先侄儿只以为自己招式不畅是因为自己的真气不足、修炼不够,但又过了两年,这情况仍无半点好转。因此侄儿便想着,既然这真气阴阳不和,那将阴阳划分开来不就行了?于是便苦心钻研,最终终于想通,以神庭、哑门、气舍三穴为首,以天泉、曲泽为上臂,以尺泽、少商为下手,以天突、关元为身躯,以气冲、犊鼻为大腿,阴陵泉、隐白为下足,分为十部,阻绝经脉使真气阴阳各异、不相交通,各自呈一小循环,围绕周身,因而运气时也只在各自小循环内调配,速度快出常人数倍,这才能连刺出七剑。” 的确要使出“射日式”,让真气各自走小循环比让其自周身走大循环要快出不知几倍,自然也就能在瞬息之间多出几剑。然而真正令穆绍风惊讶的是萧思君竟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内功运行之法。须知像他这样保持着真气小循环运行,不仅需要足够深厚的内功修为,更要承担极大的风险。因而他不禁声音发颤,问道:“可这丹田气海乃是人身上的气脉中枢所在,若如此阻绝气息流动,使经脉似一潭死水,难道不会走火入魔伤及五脏六腑吗?” 萧思君道:“确实有此危险,因而持此法不可过久,侄儿习练了两年,而今每一个时辰都要将各穴位打通,让真气回流一遍,方可无虞。侄儿想着,既然穆伯伯因强出第六剑而伤了经脉,若是让你学了此法,应当可以补足当年受伤损耗的真气。” 穆绍风苦笑摇头道:“老夫本就有内伤在身,若是修习此法,只怕一着不慎伤的更重。” 萧思君急道:“这侄儿倒没想到,还请穆伯伯恕罪。” 穆绍风笑道:“这心法虽然凶险,但收效亦是极高,老夫虽然无福修炼,但若是时机合适,可否请贤侄将这心法教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萧思君道:“侄儿义不容辞。” 两人说话之时,远天已泛起了鱼肚白。两人这才发觉竟然已经聊了一夜,不觉大笑起来。穆绍风吩咐下人赶紧备膳,两人便一起去用早膳了。 众人用过早膳,再收拾停当已过了巳时三刻。虽然穆绍风看起来庄重严厉,但面对将要远行的儿子也不禁操心起来,一会说着多给些盘缠,一会又操持着多拿些衣物,举凡穆淇奥携带之物,都要穆绍风一一过目才可,就连穆淇奥胯下坐骑都要穆绍风亲自到马厩中挑选。看着一直亲自忙里忙外的穆绍风,萧思君不禁联想到自己下山时的母亲,脸上露出一阵苦笑,但心中却漾起一阵暖流。 一切收拾停当,萧思君、穆淇奥和玉苏蛟三人告别了穆绍风,便准备动身前往秦州。就在这时,刘家小妹从内堂冲了出来,跑到穆淇奥面前,道:“奥哥别丢下我一人,你去哪我就去哪,让我跟你走吧。” 穆淇奥道:“雪儿乖,我这次不是去玩的。” 刘家小妹急道:“爹爹被杀的时候我就想着你一定会来救我们,果然你就来了……我不怕危险,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就好。” 穆淇奥看了看内堂,微笑道:“雪儿不怕,这里没人能伤到你。刘叔母刚脱离险境,此时如果你不在她身边陪伴,刘叔母会多担心啊。” 刘家小妹虽然不舍,但思及自己的木器,却也不得不听从了穆淇奥的意思。于是刘家小妹紧紧牵着穆淇奥的手——似是生怕他挣脱一般,又嘱咐了几句话,直到穆淇奥让她返回内堂,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回去。 看刘家小妹走远,玉苏蛟上前笑道:“穆兄好福气啊。” 穆淇奥挠了挠头:“玉贤弟莫要取笑了,我与雪儿从小共同长大,情同兄妹,却无男女之情。” 玉苏蛟故作惊讶地“喔”了一声,讪笑道:“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看着穆淇奥窘迫的样子,萧思君上前解围道:“玉贤弟不要再开玩笑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穆淇奥赶紧附和道:“是啊,我们还是快些上路吧。”三人这才上马赶路,途中玉苏蛟也不忘不时揶揄穆淇奥两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九章:夜宿凤翔府,过招何不平(1) 三个年轻人一路向西北前进,虽是有要务在身,但毕竟都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又都是初涉江湖,彼此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和游玩之心。三人就这么一边游玩一边赶路,好在都是年轻力壮之人,胯下的坐骑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这才没误了行程。过了半月有余,三人约莫是到了凤翔府地界,眼看着距离秦州已经不远,便打算找个客栈休息一夜。 三人找了个看起来最热闹的客栈,叫小二在马厩中拴好了马,再走入大堂先点了菜,这才坐下来好好休息。趁着等小二上菜的功夫,三人一边闲聊着一边环视了一遍堂上客人。萧思君以前便听说过西北地区民风彪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满堂的客人几乎都是带着兵刃而来的。 待小二端上来两道菜一壶酒之后,三人也动起筷子。然而没吃几口,玉苏蛟的眼睛就飘到邻座去了。原来那里坐着一个男子,他并无同伴,只是一个人坐在那桌子前,桌上只摆了一盘牛肉、一碗面,倒是这西北独有的烈酒摆上了三壶。玉苏蛟见那人披着一件洁白的狐皮大氅,头戴着浩然巾。这人身材颇为高大,尤其那一双手,手指修长,骨节突出,用力张开便似蒲扇一般,然而与这身材手掌比起来,他的脸却显得瘦削得多。但最令玉苏蛟侧目的却是这男子的佩剑,他将佩剑就那么摆在桌子上,那剑长约三尺,宽三指左右,剑柄剑鞘皆为汉剑形制,看起来颇有些古意。 玉苏蛟看着看着,忽而开口问两人道:“你们看看,那人的剑会不会是个古董?” 其实萧思君与穆淇奥两人也对这人注意很久了,只是至今未曾点破。如今玉苏蛟先行发言,穆淇奥便多看了几眼:“剑还未出鞘,可看不出它的年代。” 萧思君点点头道:“虽然看不出这剑的年代,却能知道是一柄好剑。”相比这剑,萧思君对这人更有兴趣,看他身量与手型,显然是个练家子,再看他喝酒时的动作气质,又不像堂上其他的江湖莽汉般咋咋呼呼、自吹自擂。 玉苏蛟听了两人的话,笑道:“既然你们都说是柄好剑了,何不借来看上一看?” 萧思君听了玉苏蛟的话不禁一愣,随即赶紧摇头道:“他人的随身兵刃,岂好随意相借。”萧思君一开始只觉得玉苏蛟莫不是在开玩笑,但想来玉苏蛟一直以来的行为,只怕这玩笑是要当真的。 果然,听了萧思君的话,玉苏蛟悠然站起身来,对萧思君道:“那还不好办?看我的。”说罢便走到那人桌前,行礼道:“兄台的佩剑好生漂亮,想来必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知可否借小弟一观,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那人斜睨了玉苏蛟一眼,摇摇头笑道:“不可不可,这剑陪我多年,亲如兄弟一般,这兄弟岂有说借就能借的?” 玉苏蛟仍不死心:“小弟我只是借来一观,不离兄台眼前。既然是宝剑,想必我也弄不坏,兄台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人许是不耐烦了,又或许是觉得玉苏蛟有意思,多看了玉苏蛟两眼,才笑道:“既然小兄弟这么说了,那大可以抢过去试试。” 玉苏蛟听了,莞尔一笑:“这可是兄台你说的。”说完便伸手去抓剑柄。萧思君和穆淇奥自知拦不住玉苏蛟,况且他们也对这剑颇有些兴趣,便都坐在原位静观其变。 眼看着玉苏蛟的手就要碰到剑柄,那人右手的酒杯也没有放下,只是用左手去拦玉苏蛟的手。却没想两人的手还没碰着,玉苏蛟早已将手法一变,直直向那人的双眼攻了过去。这一变招又急又狠,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赶紧回手防御,想挡下玉苏蛟这一招。哪知玉苏蛟此时又将攻过来的左手向旁边一扫,让过了那人用来阻挡的左手,右手猛然一捞,顺势便抓住了剑柄,连剑带鞘提将起来。那人见此情形,右手酒杯猛然落在桌上,却仍未放手,只快速用左手抓住了剑鞘。 玉苏蛟心中笑道:既如此,就给我看看吧。当即想要用力将剑拔出鞘来,却没想到一用力,竟发现这剑就如同粘在了鞘中一般,任是玉苏蛟如何用力,这剑竟然丝毫不离鞘一分一毫。 萧思君和穆淇奥两人见玉苏蛟竟然拔不出剑来,一时也颇为惊讶,再看那人左手握着剑鞘,右手重又端起酒杯喝了起来。眼见如此,萧思君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正在玉苏蛟上下左右胡乱用力拔剑的时候,他飞身上前一脚踢开了玉苏蛟握剑的手。实则萧思君这一脚全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向上一拨,奈何玉苏蛟此时正用力拔剑,重心已然后仰,经他这么一拨便顺势摔倒在地。 萧思君这一下本想着给那人留足面子,也好趁势挡在二人中间,以免那人出手攻击玉苏蛟,却没想到反而让玉苏蛟丢了脸。便赶紧向那人拱手行礼,还没说句话便跑回去扶起了玉苏蛟。这才领着玉苏蛟来到那人面前,再次行礼道:“刚刚我这位小兄弟多有得罪,还请先生海涵。在下念故学,替兄弟在此向何六侠赔礼道歉。” 原本玉苏蛟也学着萧思君拱手行礼,听到“何六侠”三个字却猛然直起身子,失声喊道:“什么?你说他是何六侠?”穆淇奥听了这名字,也赶紧走了过来。 那人眉毛一挑,直瞪着萧思君道:“何六侠?这位兄弟认错人了吧,我与你可是素昧平生啊。” 萧思君道:“虽是如此,但天下间能将沉坠劲练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的,除了天山派何不平何六侠外,不做第二人想。” 玉苏蛟此时才明白,原来他刚刚拔不出剑来,是因为那人用沉坠劲坠住了剑身,并非剑粘在鞘中,而是彼时那剑有千钧重量,玉苏蛟又哪里拔得动?但那人只是碰到了剑鞘,竟就能将这劲力裹住剑身,功力之深厚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穆淇奥也赶紧上前行礼道:“原来是天山八贤之一的何六侠,晚辈在此见礼了。” 何不平放下酒杯,抱拳拱手道:“小兄弟不必多礼,还不知三位小兄弟尊姓大名?” 玉苏蛟抢在二人前面道:“何六侠的名声我等是如雷贯耳,小弟这回输得心服口服。不过若说起我这位兄弟的名号,那也是响当当的,他就是穆家庄的少庄主——穆淇奥!”萧思君听着玉苏蛟这话,大有刚刚战败不服气,想凭着穆淇奥的名声扳回一局的意思。不禁心下感叹自己这位玉贤弟果然与孩童一般无二。 倒是何不平听了穆淇奥的名号颇为惊讶,于是赶紧起身行礼道:“原来是穆少庄主,何某在此有礼了。” 穆淇奥赶紧道:“何六侠客气了。我听闻天山八贤久不涉足江湖,没想到今日在这凤翔府地界遇到何六侠,可不是巧了?” 何不平听着,像是想起什么无奈的事,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既然是穆少庄主相询,何某也无需隐瞒,其实我这次下山是来寻我八弟的。” 穆淇奥思索道:“何八侠?听闻何八侠爱好花艺,一直深居天山种植花草,多年未曾下山一步,这次是什么风吧何八侠吹下山的?” 原来这天山八贤乃是何氏兄弟八人,他们八人十余年前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因而声名鹊起,后来八人来到西北之地,登上天山后便久居其上,渐渐地也极少下山了。然而很多西北地区的热血青壮年对这八兄弟甚为崇敬,便有不少人上天山拜师学艺,久而久之这原本八人的清修之地就成了一个人数不少的门派。倒是有了这些门徒之后,八人下山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了。 长居天山的八人倒也不是整日只练武教徒,说来他们八人也怪,他们不仅擅长的武艺各不相同,就连兴趣爱好也大相径庭,琴棋书画、诗酒茶花,八人各嗜一艺,练武之余便苦心钻研,因而人们才称这八人为“天山八贤”。这何六侠的嗜好便是酒,何八侠的自然就是花了。 何不平听了穆淇奥的话,悠悠又喝了口酒,叹道:“各位也是知道的,我这八弟生性好养些花卉,我们八兄弟刚到天山上时,八弟看见天山雪莲便如获至宝一般。他将自己的花圃种满了这天山雪莲,殊不知这天山雪莲极难成活,更是每隔五年才开花一次。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我那八弟对这些雪莲一直悉心照料,终于让它们在五年前开了一次花。到了上个月,本应该是这些雪莲第二次开花的时候,却不想某天夜里竟被一群不知身份的宵小之徒连根拔了去。八弟见此情景,自然是怒火中烧,誓要这群鼠辈以命相还,一路追下山来,却不想一个多月过去了,竟全然不见八弟的音讯,我这才下山来寻八弟。” 穆淇奥道:“既然何八侠还未回去,想来是尚未擒住那些贼人,何六侠又何必如此着急?” 萧思君插嘴道:“莫不是突然断了联系?” 何不平看看两人,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各派自有自己的联络传信之法,我天山派也不例外。八弟之前还与我们有所联系,但大约十天之前突然音讯全无,这叫我又如何不着急?” 穆淇奥宽慰道:“想必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依何八侠的功夫,应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我们路上能得何八侠的消息,也必当上天山相告,请何六侠宽心。” 何不平行礼道:“多谢三位小兄弟了。倒是穆少庄主久居江南,怎么今日有闲情逸致到这西北不毛之地来游玩了?” 穆淇奥苦笑道:“何六侠取笑了,这哪里是来游玩的啊。”于是便把魔教事件大略说来,听得何不平直瞪大了眼睛。 待穆淇奥将前事细细说来,何不平听到最后额头上竟滚出了豆大的汗珠,玉苏蛟见了,问道:“何六侠,你这是怎么了?” 何不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笑道:“这帮魔教实在是胆大包天,何某怕我八弟在外面不小心招惹到那些凶神恶煞,因而要赶紧告辞去寻我八弟了。”随后向三人抱拳拱手:“三位小兄弟,魔教乃我武林公敌,三位肯为武林和平如此尽心,何某甚是佩服,如果来日有用得着何某的地方,各位但说无妨。” 说罢,何不平提起长剑,背上包裹,转身就欲走出客栈,玉苏蛟突然发声叫道:“何六侠别急着走嘛,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几人敬何六侠一碗酒水,足下再走也不迟啊。” 何不平看看玉苏蛟,见他眼神不时便飘向自己手中的长剑,不禁笑道:“小兄弟就对何某手中这柄剑这么感兴趣吗?” 玉苏蛟尴尬一笑,挠头道:“实不相瞒,家父在杭州做点古玩生意,小弟我平日耳濡目染,也颇为喜爱,见何六侠这剑古朴素雅,心中甚是喜爱,只想借来一观罢了。” 一路上玉苏蛟从未谈及过自己的家世过去,所以说玉苏蛟家里是做古玩生意的,萧思君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想想玉苏蛟一直以来的性格,恐怕这话也是他随口胡说的吧。再想想他那高深精妙的轻功,怎么也跟一个古董商联系不上,想到这些,萧思君越发觉得这话是信不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章:夜宿凤翔府,过招何不平(2) 倒是何不平听完玉苏蛟的话,朗声笑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何某这柄剑虽然形制仿古,但实则是十年前刚铸造而成的新品,在下告辞了。”说完,何不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栈。 三人看着何不平走出客栈,直到他转过路去,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时,穆淇澳才上前对萧思君道:“念兄真是厉害,就凭着他一个沉坠劲,便猜出了他是天山八贤之一的何不平。” 萧思君摇摇头:“何六侠沉坠劲名震天下,但这世间高手众多,又怎知没有比他更厉害的高手?单凭着一个沉坠劲,我也无法确定他就是何不平。” 玉苏蛟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只能张口就说他是何不平呢?” 萧思君略一沉吟:“天山派以其常年积雪为胜景,故此以白色为尊,我看他一身白衣,又在这转暖的天气里穿戴着狐皮大氅与浩然巾,想必是刚从极寒冷地方来的,还未来得及换下,想想附近的寒冷之地,也就只有天山了。” 玉苏蛟闻言笑道:“原来如此,因而他再一出手,你便知道,在这天山之上,能将沉坠劲练到这个地步的,就只有他何不平了,是吧?” 萧思君笑道:“正是如此。”三人不禁都露出了笑意。三人出涉江湖,便与成名已久的高手不打不相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像是闯荡江湖的逸事呢?以他们三人的年龄、资历,怕是再没有了吧。想来数年后大家重提此事,也能像如今一般兴高采烈、心潮澎湃吧。 三人彼此又聊了许久,这才开了两间上房去休息。两间上房中,玉苏蛟自己单独住一间,剩下一间让萧思君与穆淇奥两人合住。 二人来到楼上,进了屋里,穆淇奥便独自走在桌边吃起了蜜饯。等到萧思君也进了屋,轻声阖上了门,穆淇奥才道:“这一路过来,玉兄弟既不与你我二人共处一室,也不曾在我们面前沐浴更衣过,他只说是一个人住惯了,受不了与他人同住,但是……但是念兄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萧思君也坐到桌前,拿起一颗蜜饯扔进嘴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问道:“穆兄觉得有什么问题?” 穆淇奥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踌躇道:“这只是小弟自己的猜测,玉兄弟他莫不是……” 萧思君未置可否,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果然穆淇奥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萧思君就怀疑玉苏蛟是女扮男装,只是他既然如此装扮,必有其自己的原因,况且行走起江湖来,男装的确比女装方便得多,然而这些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怀疑,便有成可能性,也难保真相不是剩下的那一二成,因着这许多原因,萧思君终于也未曾说破这事。 穆淇奥见萧思君只是摇头不语,那嘴角的笑容又显得十分玩味,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就只能闷头吃起蜜饯来。 是夜,萧思君拿出地图来,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看了起来。再向西北走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入秦州地界,想到这秦州不仅是这一次远行的目的地,更是当年自己的父亲萧天赐拔除魔教之地,萧思君的心潮就一阵激荡。 十六年来,萧思君不断从自己的母亲念婙芸和各位师叔伯口中听到过当年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那一战武林正道死伤无数,但大家终究是众志成城,打败了那万恶的魔教。萧天赐与魔教教主那一战至今也被武林中人津津乐道,虽然说法各异,但无一例外都说了那一战旷古烁今,两人武艺都已至臻化境,其他各路高手即便是想去助拳竟也都苦于无从下手,最后还是由萧天赐的二师兄宗魄真人出手相助,二人才胜过魔教教主,但最终宗魄真人也与魔教教主双双坠崖,两个震铄古今的顶尖高手就此双双殒命。 经此一役,本已扬名在外的萧天赐更是声名大振,因其武艺人品俱佳,又于国家武林皆有大功,因而不仅受到朝廷封赏,更是被武林中人推举为武林盟主,受万人朝拜。自此之后,真武门几乎执掌了中原武林之牛耳。虽然此后由萧思君出任掌门,一众武林人士无一人公开表示希望由萧思君接任武林盟主,但即便如此,萧思君三个字依旧在江湖武林中分量十足,各路高手听到这名字,也都需要敬畏三分。 萧思君想着想着,叹了口气。他应当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不仅身份显赫且天资卓绝,更是比寻常弟子更努力百倍千倍。他想起自己还年幼懵懂时,见父亲练武的情景,那时的父亲在他眼里是那么高大,父亲手中的剑是那么耀眼,父亲舞出的剑法是那么精彩而凌厉。他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荣,他因自己是武林盟主萧天赐的儿子而倍感骄傲,但就有那么一天,这位自己无比崇拜的武林盟主消失了,那个对自己向来严厉的父亲不见了。自此之后,他眼里再没了那繁荣昌盛的真武门,他看见的,是原本笑靥如花的母亲那不断的泪水,是原本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师叔伯们不住的叹息。 那时候的萧思君还太小,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见了,他苦思了很久,奈何他那小小的脑袋能想到的内容还是太少了。他只知道父亲武艺高强,知道父亲一直醉心武术,想将真武门的武艺进一步发扬光大,于是他也开始勤加练武,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把武艺练好,如果自己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父亲就会回来。不知道到了那时,父亲会不会摸着自己的头,夸奖自己一句呢? 就这样,寒来暑往十个年头过去了,萧思君日复一日地刻苦修炼,他的努力在旁人看来哪里是练武?更像是一种自虐。如今他一十六岁了,他武艺大成,名扬天下,天下谁人不知真武门少掌门萧思君的名号?即便没几人见过,又有谁人不知他剑气七绝出神入化,罕有匹敌?但饶是如此,他也没等到他父亲回来,没等到他父亲的手掌和一句夸奖。 想着想着,萧思君眼中闪出了一点莹光,他赶紧用手拭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为这十六年感到不甘,还是为了见不到父亲感到难过,亦或是为了母亲的泪珠感到悲痛,也许这些感情都混在一起了吧。 这次前往秦州,不知道是否能查探到一些跟父亲有关的线索呢?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萧思君心里还是在向往着。然而即便没什么收获也没什么可惜的,这次下山遇到了玉、穆二人,有了交心的兄弟,调查了魔教,闯荡了江湖,哪还有比这些事情更让人开心的呢?萧思君是真的这么想的,但如果最终于寻找父亲的线索上毫无半点收获,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感到落寞。 萧思君长长叹了口气,似是要把这萦绕在心间的想法都随着一口气叹出去一般。然后,萧思君收起思绪,起身整理好地图,收进了包裹之中。 正在此时,萧思君听见一个声音道:“这么晚了,念兄还未就寝?” 萧思君回头正看见穆淇奥阔步走来,视线一飘,便定在他手里提着的酒坛子上,笑道:“穆兄倒是好雅兴啊。” 穆淇奥也看向手中的酒坛子,然后咧嘴一笑:“念兄有所不知,其实穆某向来好酒,只是爹爹怕我贪杯误事,因而平时对我管束甚严,几乎不让我碰酒。” 萧思君听了,也能想象到穆绍风跟儿子抢夺酒坛子的情景,这几日相处下来,萧思君也明白了穆淇奥虽然因家教严格而彬彬有礼,但这都是对长辈和外人,他骨子里那少年儿郎的蓬勃朝气始终没有被磨灭,于是会心一笑道:“穆前辈对你管得严,终究也是为了你好,毕竟贪杯确易误事。然而既然已出了家门,也没必要事事合规,时时谨慎,我只劝穆兄少饮便是。” 穆淇奥笑道:“不打紧,小弟自有分寸。说来念兄不与我共饮一杯吗?这可是兄弟我特意找来的当地好酒。” 萧思君摇了摇头:“在下从不饮酒。” 穆淇澳看着萧思君,满脸俱是惊讶:“行走江湖之人,如何离得开酒?” 萧思君道:“酒不过外物,江湖之人如何离不开?真正离不开的实则是侠义之心。” 穆淇奥想了想,叹道:“念兄说得有理,之前在穆家庄念兄说不喝酒,我还只当是念兄碍于礼节,没想到是真不能喝啊。” 萧思君无奈一笑:“以前我也觉得像说书人口中一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才是江湖豪侠,年少时也曾与各位师兄弟一起偷喝过一次酒,喝时只觉得辛辣难忍,当时便不想喝了,但各位师兄弟起哄,我也跟着赌气,便喝了一坛,随后一阵呕吐不止,便没了意识。待我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那时脑袋还是一阵阵剧痛。自此之后,我就只管大口吃肉,再不大口喝酒了。” 穆淇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日我和爹爹还劝了念兄酒喝,想想真是不该,以后小弟再也不会劝念兄了。” 萧思君笑笑:“之前我也未曾与穆兄提过这些往事,自然也怪不得穆兄。往后穆兄想喝酒时尽管喝就是,只是在下就不便相陪了。还有哦,穆兄记得切勿喝醉了,否则在下就要去告诉穆前辈喽。”说着,萧思君冲穆淇奥眨了眨眼,看来像是在开玩笑一般,但穆淇奥觉得自己若真有一日酒多误事了,萧思君一定会兑现今日所言。 穆淇奥看看手中的酒坛子,又看了看萧思君,虽未起身,但语气郑重道:“小弟之前不知念兄不喜酒气,既然如今知道了,那以后便不会再于念兄面前饮酒了。” 萧思君知道,这便是穆淇奥身为一个豪门子弟应有的礼仪,但他觉得为人相处,若是以朋友论交,全然不必如此刻板,于是笑道:“这倒是无妨。”便又坐下与穆淇奥闲聊起来。 穆淇奥将酒放到一边,与萧思君闲谈起来,二人聊了一段时间,萧思君也看出穆淇奥多少有些馋酒,但碍于礼节便丝毫不向酒坛子看一眼,萧思君觉得他倒多少有些古代贤士的君子之风,然而君子亦不夺人所好,又怎能只因自己不好酒,就害的穆淇奥也无处解馋呢?便取了只碗来,拿起酒坛子给他满上了一碗,以此为契机,穆淇奥又饮起酒来,二人就此聊到二更时分,眼见得穆淇奥把这一坛子五六斤的烈酒都喝进了肚里,竟还没有半点醉意,萧思君不禁对他的酒量深感佩服。但又怕他喝完之后一时兴起,又起身再去买些酒来,便赶紧道:“穆兄,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明日咱们还要赶路,就早些休息吧。” 穆淇奥看了看窗外,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这才恍然道:“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啊。都怪我一时兴起,拉着念兄聊这许久,咱们赶紧休息吧。”说完便向自己床铺走去。 萧思君笑着摇了摇头,这穆淇奥人虽真诚,但言语行为都有些太过刻板,反而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何况这是其家中所教导的礼仪,自己也不便多言什么,于是也熄了灯火,也上床铺就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一章:白袍住奔马,红衣饮流霞(1) 翌日清晨,萧思君从床榻上悠然醒来,缓缓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扭头看向窗外,见此时天边一点光芒耀眼,似是太阳刚刚升起,想来这西北之地日出也要早一些,平时萧思君起床的时候应是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未露头的时辰。萧思君习惯了早起,毕竟真武门是个道家门派,也算个清修之所,起床早课、饮食就寝都有严格规定,他在山上过了一十六年,此时这习惯就是改只怕也改不过来了。 萧思君起身下了床,但立刻发现有些不对劲:不知何时穆淇奥已离开了房间。萧思君惊讶于穆淇奥比自己起得还早,更惊讶于他居然能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离开房间,到底是他轻功高超,还是自己昨日太累了?又或者二者皆有。 萧思君四下看看,见到桌子上有一张字条,便拿起看了一眼:“故学贤兄,念今日天气晴好,吾欲往市集稍作采买,少时便回,望兄勿念,穆淇奥留字。”见那字写到疾时多有飞白,想来是穆淇奥对飞白书颇有偏好,故此特意练成的。 萧思君想想昨日,三人刚到客栈就和何不平动起手来,耽误不少时间,的确大家都没好好在这里逛逛,只是希望穆淇奥不是又去贪杯了才好。正此时,忽听得一声轻响,还未等萧思君回头,就传来一阵笑声:“太阳都晒屁股喽,两位哥哥还没起床吗?”此时的玉苏蛟声音听来清脆悦耳,似一阵银铃“叮叮”作响,全然没有往常那压低嗓子时的沉闷声响,让人听了顿觉神清气爽,使得萧思君一时竟楞在了那里。 玉苏蛟紧随着声音闯进房门,左右看了一眼,颇显遗憾地叹道:“原来都已经起了啊,原本还想掀你们被子来着,倒是穆兄到哪去了?” 萧思君这才回过神来,也不回答玉苏蛟,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玩味地笑道:“玉贤弟你若是平素就以这种声音与我交谈,那该多好。” 玉苏蛟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误,就这么瞪着眼睛,脸倏然便红成了苹果一般,半晌才轻声道:“念兄……莫要乱说。” 萧思君哈哈一笑:“好好好,在下不乱说。穆兄有事外出,片刻后便回,咱们先收拾好东西,下楼吃些早点等他吧。” 二人将行李收拾停当,俱放在一处后,便下楼找张桌子坐定,叫了些早点,两杯清茶。正吃得开心时,忽见门外走来一男子。 要说这人穿着也没什么特别,只是一身平常的书生打扮,手里握着一把折扇。但让萧思君感兴趣的是他那一双手,看那人双手肤色甚白,手掌不大,好似个女子的手掌一般,但看手背青筋暴起,指节高耸突出,又显然是个习武多年的练家子;那人眉目清秀,像个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但那一脸的笑意中却藏着一股迫人的英气;再看他眼眸里竟似是满满的诗情画意,毫无一点杀意戾气,就如真是一个远离刀枪剑戟,只管吟诗赏月的文人墨客一般。 这书生环视客栈一遍,随后便坐到了离二人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叫了一声:“小二,点菜。”萧思君听这人声音清亮高亢,全然不似寻常武者一般浑厚低沉,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书生。 见小二疾走到身边候着,这书生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小生久闻西北虽不毛之地,但羊肉甚是鲜美,便先给我来个烤全羊,再要一盘手撕羊肉,一盘炒羊肉,一个蒸羊羔,一盘羊肚,一盘羊肝,再给我支个铜锅、五斤生羊肉,让我也尝尝当年忽必烈赞不绝口的涮羊肉。” 小二看了看这书生,见他长得白净瘦弱,只道他是个文弱书生,便笑道:“这位客官,不是小的多嘴,您点这么多东西,怕是再来三四个人也吃不了啊。” 那书生听了,微微一笑:“我吃不吃得了你莫管,只管按要求上菜便是。”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了一锭明晃晃的金子,拍在了桌上:“还是你怕我给不起你饭钱?” 小二在这店里干了许多年,怕是也没亲眼见过一锭金子,此时看得两只眼睛都直了,赶紧道:“好说好说,客官您稍等,小人这就去给您上菜。”说着手便伸向了桌上的那锭金子。倒是那书生眼疾手快,拿起折扇“啪”的一声打在了小二的手上,道:“你手倒是不慢,不过我也不能让你把这金子轻松拿了去,若你们菜做的好吃,这金子就归你;若是做不好,你也莫想强取。” 小二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我们这的厨子可是凤翔府最好的师傅,客官您就放心吧。”说完便灰溜溜地奔向后厨去了。 玉苏蛟看着书生与小二这出戏收了幕,才转头对萧思君道:“念大哥,你看这书生倒是有意思得紧,且不说他吃不吃得了那些,这刚大清早便吃这许多荤腥,也不知他身体受不受得了。” 萧思君自然也对这书生感兴趣,不仅因为他刚进门时的那些第一印象,更是他后来与小二的你来我往,似乎是有意引起在场众人的注意。然而他们正打算上路,又加上昨日遇何不平一事,玉苏蛟险些吃了亏,此时萧思君便更加小心谨慎了些,对玉苏蛟道:“他人之事,贤弟还是莫要多嘴了。” 却不想那书生已然听见了二人的谈话,“呼啦”一声将折扇甩开,边摇边道:“说到有意思,小生可不如外边这位朋友有意思。” 听了书生的话,二人都将头扭过去,看向了门外。正在此时,一个大汉走入了客栈内。这大汉行为举止与一般客人无二,若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是他明明一副中原人的长相,却偏偏穿着一身西域番邦的衣服。就连腰间挎的腰刀也与西域所制的华美腰刀一般无二。他手上提着个用暗红色棉布包裹着的盒子,坐到靠近大门的桌子边,将盒子往桌上一放,大声吆喝着把小二叫了过来。 这人嗓门倒是与他长相极为合拍,那声音大到震耳欲聋,便是玉苏蛟把耳朵紧紧捂住也能将他说的没个字听得真真切切。萧思君听这大汉说出的话语调奇怪,又不像各地方言,倒像是外族学说的半生不熟的汉语,再看那大汉的装束,想必他的确不是在中原长大的。兴许他父母都是行商之人,于外邦定居,使其生长于外邦之故吧。但除此以外,萧思君也想不明白这大汉还有哪里有意思。 正在此时,玉苏蛟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悄声对萧思君道:“念兄,你看他那条额带。” 萧思君这才注意到原来那大汉还带着一条额带。原来这大汉肤色黝黑,与额带颜色极为相近,使得萧思君之前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一条额带。萧思君听玉苏蛟的话细细看去,发现这额带的中间隐隐绣着什么图案,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弄污了,看起来并不真切。 萧思君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道:“他额带上绣的图案似乎是在哪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玉苏蛟听罢盈盈一笑:“念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图案与盛着刘三奇人头的匣子上的图案,不是一模一样吗?” 萧思君闻言突然一惊,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来,若真是如此,那这大汉岂不就是魔教中人?再看他带着的锦盒,里面莫不是…… “只怕他那锦盒里也盛着个人头吧。”忽然听到这话,萧思君不禁浑身一抖,扭头看去,这话原来就出自那书生口中。书生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满不在乎,但那音量却被刻意提高,让萧思君听了个真真切切,就好似特意说给他听,以解他心中的疑惑一般。 萧思君再看向那个大汉的时候,却见那大汉面色一沉,双眼如鹰一般紧紧盯着他们与那书生三人,左手伸到桌子上紧紧攥住那锦盒的布包打结处,右手放在桌子下,但想必已经紧紧握住了那把腰刀。萧思君来不及细想那书生是如何知道内情的,猛然起身就打算擒下那个大汉。那大汉当然也早有准备,抬脚便将面前的桌子踢向了萧思君,待萧思君将桌子格开,那大汉已飞身冲出了门外。这一来一回之下,反倒是萧思君失了先机。 待萧思君和玉苏蛟奔出客栈,那大汉已经向人群聚集的市集跑去。萧思君和玉苏蛟对视一眼,便一同上去追赶。那大汉见二人轻功甚好,怕是逃不出他二人的手掌心,狂奔中急忙将身旁一匹马的拴马缰绳砍断,又在马屁股上补了一刀。这马受了惊,猛的嘶鸣一声,撒腿便向萧、玉二人撞来。 这二人的轻功如何了得,只轻轻将身子一闪便让过了惊马。萧思君回头看了一眼惊马去处,却见在一众奔走躲避的人群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被撞翻在地,看着狂奔来的惊马一脸恐惧、不知所措。 若追那魔教大汉,必使惊马伤了小女孩性命;若去救了小女孩,只怕那魔教大汉就没了踪影,萧思君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听身边玉苏蛟对他急道:“念兄速去救人,我去追那贼人!”言罢也不问萧思君听没听到,几个起落间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萧思君不及多想,转身便去追那惊马。但那马受惊后速度极快,萧思君刚刚又有所犹豫,眼看已然追它不上了。那女孩直直盯着奔来的马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满布泪花,但身子却又吓得动弹不得。 正在这关键时刻,一人从旁边闪身出来,挡在了女孩面前。只见这人迎着奔马,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马缰,将身子一旋,使背紧贴着马身子,右手勾到马鞍子上,站定马步,左手拉右手摁,只一发力便将那匹高头大马摁倒在地。萧思君趁势越过马头,稳稳将那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萧思君将惊魂未定的女孩还给她父母,这才回来这那出手相助之人打招呼。原来那人便是刚刚客栈里的书生。萧思君上前拱手道:“多谢先生仗义相助,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那书生朗声笑道:“小生不才,不过是个乡下的穷酸秀才,为求保身学过两年花拳绣腿,不值一提,名字便是说出来了,想必兄台也没听过。” 萧思君心下暗道:吃顿早饭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哪又这样的穷酸秀才?莫说刚刚身手如电,便是那拉倒奔马的高超外家功夫,又怎能说是花拳绣腿?但既然对方不愿挑明,自己也不便点破,只能回道:“先生过谦了。” 那书生呵呵一笑:“是兄台抬举了。想来兄台还要去追刚刚那位小兄弟,小生就不多做打扰了,我等萍水相逢,望来日有缘再见。”说着对萧思君拱了拱手。 萧思君知道拦不住他,更何况也的确担心玉苏蛟那边的情况,于是也只能道:“后会有期。”那书生说完话转身便走,此时也不回头,只是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大声吟道:“君本海中应龙舞,奈何偏作浅滩泅。劝公莫等真尊现,吓退身侧众蜉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二章:白袍住奔马,红衣饮流霞(2) 萧思君正待去追玉苏蛟,忽听这诗不禁心下一惊,自忖着莫不是这书生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自己适才与他不过说了两三句话罢了,也未展示什么看家功夫,更没透露过自己隐瞒着身份,他又如何知道这许多内情?萧思君越想越奇,只觉得这书生说不出的神秘和奇怪,待转头去找他的时候,却只见得人头攒动,哪还有那书生的踪影?萧思君只得收拾心神,此时再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玉苏蛟还在独自追赶那大汉,于是转身向那大汉和玉苏蛟的去向飞奔而去。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再说到那大汉与玉苏蛟且战且退,一连打出二十里路程。玉苏蛟轻功虽高,但此时手中没有兵刃,面对那大汉狂风般的刀法一时也没有办法,两人斗了百十个回合却始终占不到上风。两人愈战愈急,愈打愈远,一路从集市打到了山间,从山间打到林中,从林中又打到了溪边,沿着溪流又打了一里多路。玉苏蛟一路上连追带打,虽然也打中那大汉几招,但那大汉皮糙肉厚,他又没萧思君那么浑厚的掌力,那大汉挨他一掌不过摔个跟头,起身忍痛还能再跑,一路下来玉苏蛟额上已冒出汗珠,气息渐渐不稳,但此时他进不得进,退又不能退,一时间在心下暗暗叫起苦来。 正在二人斗得难解难分之时,忽然一个声音道:“玉兄倒是好雅兴啊,在这溪边与人比武过招。兄弟我也来参一脚可好。”话音刚落,一把长剑自玉苏蛟身侧飞过,稳稳扎入了那大汉右手手腕。 玉苏蛟转头一看,见原来是穆淇奥前来助阵,喜道:“嘿,穆兄来的真是时候。”穆淇奥将剑拔出时,那大汉手里的刀也应声落地。 穆淇奥右手持剑,左手拎着一壶还未开封的酒壶,将手猛然一抖甩去剑上的血,对玉苏蛟道:“可不是我非要等玉兄弟你落了下风才来助阵,只是我自市集上刚买了这壶好酒,便见你追着这人,就赶紧前来相助,奈何玉兄弟你轻功太好,我追了这许久才勉强赶上。”穆淇奥说着扬了扬左手的酒壶,玉苏蛟见他额头上也滚下了汗珠,显然不是从容而来,想必也就真如他所言了。于是挠了挠头,笑道:“无妨无妨,幸好穆兄来了,要不小弟就危险了。”说着伸手指向那受了伤的大汉:“穆兄快快擒下那贼人,他是魔教余孽。” 穆淇奥闻言不禁一惊,瞪大着眼睛看向那大汉,喝道:“既是魔教余孽,便饶他不得。”眼见得穆淇奥就要追来,那大汉忽然转身发力便逃,二人赶紧追上,奈何那大汉本来轻功也不差,此时又不要命一般向前狂奔,以穆淇奥的轻功一时竟追不上他。倒是玉苏蛟轻功超绝,时间不多便追到了大汉身后。此时那大汉也没了兵器,手腕还受着伤,玉苏蛟还怕他作甚?及至那大汉身后时,便一脚踢在了他小腿三阴交处,直踢得他痛呼一声,倒在地上“骨碌碌”滚出数丈之远,滚出了溪边的林地。两人从林中穿出,一时视野豁然开朗,原来竟是来到一片溪头滩地上。 两人追到那大汉身后站定,穆淇奥欲持剑上前制住大汉,却被他身后的景象吸引,一时忘了动作。 那大汉身后的滩地上有一块半人高的巨石,那巨石上正有一女子背对他们而坐。那女子叠腿慵坐于巨石之上,两手撑着巨石。这女子上发结成个飞仙髻,然而后脑的长发却未加固定,那浓密顺滑的长发就这么散落下来,铺在了巨石上,她身上外罩着一件红色纱裙,那纱裙薄可透光,隐隐约约能见得她里面穿着一身无袖的红衣,更可透过纱裙看见她那隐在一抹红色中的白皙臂膀。那女子没有穿鞋袜,白玉般的纤细脚踝上戴着一对金灿灿的脚镯,随着她双足的微动“叮当”作响,再配上溪边偶来疾风,吹起她三千青丝,和着宽松的纱裙鼓动飞扬,飘飘洒洒竟似仙女一般。 穆淇奥看着那女子,不禁看得呆住了,他心中道:这女子便只是背影也如此美丽,若是转过头来,让我看上一眼,便是死也心甘了。 许是听到了穆淇奥的心声,或是刚刚打斗的声音惊着了那女子,她缓缓回过头来。穆淇奥紧紧盯着女子的面容看,先入目的是一张平滑而紧致,白皙而微有红润的侧脸,还未见到那女子双眸,已隐隐看见她翘起的睫毛。到那女子全然回过头来,穆淇奥才真真切切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一张鹅蛋形的脸上,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精致的鼻子配上小巧的樱唇,当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一般。那女子不仅容貌端丽,更有一种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气质,纯洁似凛然的仙女一般,但这清新脱俗的面容上,却又化着一层浓妆,点着朱唇,描着翠眉,眼睑上抹一层艳丽的红影,令这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既如一尘不染的仙女,又似流落红尘的歌女。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穆淇奥眼中,却有着另一番美,真真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少女看见三人打斗,也见到了那大汉手腕上的汩汩不断的鲜血,却不像寻常女子般惊吓逃走,反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三人,却始终一言不发。 穆淇奥忘记要动手擒贼,只是痴痴地看着那少女,也是一言不发。身旁的玉苏蛟看看穆淇奥,再看看那少女,自然也猜出了穆淇奥心中所想,不禁暗自感叹着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就在这众人各想各的心事,彼此都没有动作的时候,那大汉突然一骨碌爬起身来,向巨石上的红衣少女跑去。玉苏蛟先行反应过来,喝道一声:“不好!”穆淇奥也紧接着回过神来,想到那大汉必是要挟持女子作为人质,一时情急将身子一旋,长剑撒手而出,似一道白光闪电般隐入那大汉的背心。那大汉还来不及惨叫出声,就被穆淇奥的“射日式”穿心而死。 玉苏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道:穆淇奥平日里为人宽宏敦厚,但面对这女子危难之时竟能毫不犹豫下这等重手。倒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赶上前去拿下了那大汉手中的锦盒。 便是有人惨死于面前,那少女依旧如之前一般面无表情,未言一字,未发一声,只是仍旧看着他们两人与那一具尸首。穆淇奥拔出长剑,上前拱手道:“刚刚在下怕这贼人对姑娘不利,情急之下出手取了他性命,若是惊吓了姑娘,在下在这里赔个不是。” 那少女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慢慢正过身子,双手抱住腿,歪着脑袋看着穆淇奥。穆淇奥被少女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又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搭话,时间稍久,脸上竟飘起一层红霞。 那少女见穆淇奥脸红了,似乎是觉得有趣,不禁莞尔一笑,穆淇奥见了也跟着笑了两声,但看来颇显尴尬。那少女掩嘴笑了两下,突然身子往前一探,穆淇奥顺着她目光看去,见她双眼居然盯住了自己左手提着的酒壶上。穆淇奥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那少女,问道:“姑娘……可是想尝尝这酒?” 那少女听了,用力点了点头。穆淇奥赶紧把酒坛上的泥封揭开,双手捧着送到了少女面前。那少女接过酒坛,看了看坛中的酒,又凑到面前嗅了嗅,然后举起酒坛饮下一大口,却没想这酒刚喝下去便剧烈咳嗽起来,穆淇奥赶紧上前关心:“这酒性烈,怕是姑娘喝不习惯。”本想为那少女抚背顺气,却又突然想到男女有别,怕那少女觉得他轻薄,手便停在了半空,然后讪讪收了回来。 那少女听到穆淇奥的话,便直盯着穆淇奥看,穆淇奥看不懂少女眼中到底是什么心思,那看来像是有点恼怒,又似乎有点不服输。但刚刚因为咳嗽而出的泪光还含在眼眶里,在阳光下一照闪闪发光,煞是好看。穆淇奥觉得少女可能有些恼怒了,于是伸手想要拿回酒坛子,却没想到少女见他手伸过去,举着酒坛子向侧边一躲,让过了穆淇奥,虽然便将酒坛子高高举起,仰头喝了起来。穆淇奥看着那少女紧皱着眉头,小巧的嘴唇随着酒水进入微微开合,目光似乎跟着那酒向下流去,见到她光滑的脖颈,白皙的喉咙随着酒水流下微微颤抖,最后目光定在了那少女隐隐露出纱裙的锁骨上,也许是少女瘦弱,那锁骨显得有些突出,再配合少女高举双手的动作,形成的那个锁骨窝既明显又深邃,看得穆淇奥竟移不开眼睛去。 待那少女将手放下,穆淇奥才收回视线,那少女放下酒坛子,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将酒坛子抛还给了穆淇奥。穆淇奥伸手接住酒坛子,才发现里面的酒已经被那少女一饮而尽了。不禁笑着赞道:“姑娘好酒量!”那少女看着穆淇奥,侧仰着头咧嘴一笑,那笑容里颇有些得意的色彩。 玉苏蛟叹了口气,也不想多管穆淇奥再那如何心猿意马了,自己只管将锦盒拆开,打开一看,果如之前所料,里面盛着一颗已经清洗干净的人头。这一次玉苏蛟早有心理准备,不会再像上次惊讶,反而是很镇定地取出了这颗人头,细细端详了那面容一遍,确定这人自己并不认识,便走上前拉回了正痴痴看着那红衣少女的穆淇奥。 穆淇奥此时正看得入迷,被玉苏蛟这么一扰,不禁有些恼怒,但终究也没有发作,只是问道:“玉兄弟,怎么了?” 玉苏蛟也看出他有些恼,一时竟起了恶作剧之心,摇着手指缓缓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苦了独守空闺的刘、家、小、妹。” 玉苏蛟特意将这刘家小妹四个字咬得极重,好让穆淇奥听得真切。穆淇奥又怎能不明显玉苏蛟的心思,红着脸挠了挠头,道:“刘小妹与我亲如兄妹,我又怎会有非分之想。” 玉苏蛟偷笑道:“穆兄这话听着没什么底气啊。”看着穆淇奥的脸越来越红,玉苏蛟不禁大笑出声:“算了算了,不取笑穆兄了,咱们说正事。”说着,玉苏蛟将那颗人头送到了穆淇奥面前。 穆淇奥捧起人头,看了看,问道:“玉兄可知这是哪位大侠?” 玉苏蛟叹着气摇了摇头:“我若是知道,还至于打扰穆兄你的好事吗。” 穆淇奥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们回去问问念兄吧。”见玉苏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穆淇奥把人头放回锦盒里,准备去和那少女道别,但转眼一看,话便噎在了口中,此时那巨石上已然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红衣少女在? 来去无声,其行如风,来时忽入眼,如九天仙子落凡尘;去时寻不到,似荡水清风了无痕。穆淇奥觉得这女子就如同曹子建的《洛神赋》中所写的洛神只可带着敬畏之心远观,他衷心地期望这不是他与这位红衣仙子的最后一次相见,哪怕只是再让他在远远看她一眼,也足以让穆淇奥感谢上天的恩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三章:暗夜屠府邸,白日审佞臣(1) 大约到了晌午时分,穆淇奥与玉苏蛟二人才回到客栈之中,与萧思君相互说明前事,又将那首级拿给萧思君过目。萧思君对着首级仔细辨认,也觉得这面容眼生,便对二人道:“既然他能让魔教如此大动干戈,此人在西北必然有些名声,不如我们一路赶往秦州,问问沿途馆驿衙门,想来必然有人能认识他才是。” 二人想想也不错,便牵了马准备上路,没想三人刚刚跨上马背,玉苏蛟突然神秘兮兮地对萧思君道:“念大哥,你可知我们夺锦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穆淇奥也刚刚在马背上坐稳,听了这话背脊一凉,当时就猜到了玉苏蛟想说什么,赶紧上前阻拦:“玉兄弟,这事就……”说着甚至伸手去拉玉苏蛟的衣摆。然而他哪里拦得住玉苏蛟,玉苏蛟将手一抬就躲过了穆淇奥的手,顺势凑到萧思君耳边,小声道:“这穆兄啊,春心萌动了。” 萧思君乍一听此话还有些奇怪,但看向穆淇奥那一脸的红晕,多多少少也猜到几分,为免穆淇奥尴尬,他也不多问下去,只是“哈哈”一笑,策马向前奔去。玉苏蛟回头看看穆淇奥,见他正面色潮红地瞪视着自己,不禁也笑出声来,加快脚步追着萧思君去了。 三人一路向秦州进发,为保这人头不腐,一路上三人昼伏夜出,又拜访沿路馆驿衙门,却并无一人认得这人头。时间一久,玉苏蛟也多少有些泄气,喃喃道:“你们说,这人头会不会是何八侠的?” 萧、穆两人不禁异口同声:“何八侠?”说来之前何六侠下山就是来找何八侠的,据他所说何八侠已经失踪十数日之久,论时间来看,将这颗人头与失踪已久的何八侠联系在一起,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 萧思君想了想这其中的可能性,摇了摇头道:“我们原本以为这些遇害之人都是在过去参与魔教大战的侠士,那场大战距今也是十数年的时间了,而这天山八贤实则是近十年才声名鹊起,想来也未曾参与过那场大战,又怎会与魔教结仇?” 穆淇奥点点头:“念兄说得也有道理,即便他们当年真参与过那场大战,但那时还是籍籍无名的小辈罢了,和刘三奇这等大侠没得比,便是找他们报仇,恐怕也没这么快轮到他们。咱们加快脚步,如果到了秦州,找到知州,应当就能知道这人是谁了吧。” 其余二人也同意这个想法,此时他们已在路上走了几日,距离秦州城池已然不远,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当天下午赶到了秦州城。三人不敢耽搁,一路向知州府赶去,却见到那知州府大门敞开,门口连个卫兵、门童都没有,府外仅一个老汉正在扫地。 三人翻身下了马,虽感到奇怪,但也管不得那许多,便向府里走去,但进了府门,却发现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四周房屋有不少门窗都已被捣烂,就连正堂那块“清正廉洁”的大匾都已被人打翻在地,摔成了两截。 三人四下看看,见青砖地上一片落叶下隐隐有些暗红,玉苏蛟用脚扫开落叶,惊叫道:“是血!”萧思君和穆淇奥听了,也赶紧仔细巡视了一遍,发现这偌大的府邸处处都布满了凝固不久的血迹,就连正堂里面也有一些地方布满了血迹,三人对视一眼,自然都明白了知州府已然被人血洗,但如果出了这么大的事,城中为何还能如此平静? 三人赶紧来到那扫地的老汉身边,穆淇奥上前问道:“老人家,我三人有要事见知州大人,不知知州大人是否安好?” 那老汉抬眼撇了知州府一眼,摆摆手道:“三位来晚了,这知州府里已经没什么知州大人了。” 果如三人所料,那知州已经遇害了,玉苏蛟赶紧问道:“那这知州府里还剩下什么人吗?” 老汉道:“尽是些枯枝落叶,残花败柳罢了。” 萧思君上前拱手问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可否请老人家相告。” 那老汉这才停下了手中的活,抬眼细细看了三人一遍,缓缓道:“本来这里是好好的,哪知就在昨夜来了一群兵士,冲进知州府里便开始抓人。那知州仗着自己会些武艺,便想要反抗,却被那领头的人一剑削掉了首级,府里但凡是敢于反抗的家丁护院,统统被那群人杀了。那通判看到这情景,早已是吓得屁滚尿流,轻易便被那群人给擒下了。”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要说说不通,还真是有那么几个地方说不通的,玉苏蛟先行提问道:“怎么会有人能够如此轻易地杀入知州府,那知州手里的兵马呢?” 那老汉叹了口气:“嗨,什么兵马呀,秦州守军的军营离着知州府十多里地,那群人来的似风一般快,他们又怎么能赶得上?更何况如今秦州的兵马都归到了刚来上任的镇夷将军手下,昨日夜里这闹得火热,那镇夷将军反倒是窝在府里足不出户,就是那群人提着知州的脑袋大摇大摆离府而去,也没见镇夷将军点得一兵一卒前来救援。就知州府里那群酒囊饭袋,哪能是对手呢?” 穆淇奥惊于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怒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竟敢公然闯入官员府邸击杀朝廷命官?” 那老汉摇了摇头:“说来这知州和通判二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们两人狼狈为奸,搜刮民脂民膏,害了不知多少秦州百姓,若是有人想要反抗便会被他们栽赃各种罪名,死无葬身之地。这么久以来,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这昨夜有人杀了知州抓了通判,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今天在叫好呢,都说总算是有人为民除害了。” 萧思君细细想着老汉的话,觉得这割人首级的伎俩倒是跟魔教行事方式颇为相似,难不成此事又和魔教有关?便问这老汉道:“敢问老人家,那群兵士可有什么特征吗?” 那老汉摇摇头道:“这黑灯瞎火的,谁又能看清他们是什么人?”随后老汉便拍了下额头:“对对对,说来听人说起过,那群人领头的似乎是个女子。” 女子?萧思君心中将这二字一闪而过,以前他听过宗承师伯提起过魔教有四大护法,其中似乎就有一个是女子。 三人又问了老汉一些问题,但老汉似乎真的不知道更多情况了,三人无奈,只能作别了老汉,牵了马向前走去,但一时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穆淇奥叹了口气:“本以为到了这里就能有所斩获,但没想到线索反而断了。” 萧思君也觉得有些无奈,反倒是玉苏蛟眼睛一转,对二人道:“两位哥哥,咱们去找那个新上任的什么镇夷将军吧,这家伙既然一直龟缩在府中,那有可能就是知道些什么呢?” 萧思君觉得玉苏蛟的说法多少有些牵强,说不定这个镇夷将军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主,所以才在这关键时刻自扫门前雪。他看看玉苏蛟的眼睛,觉得玉苏蛟更多的是想去欺负欺负这镇夷将军,图个乐罢了。不过萧思君也觉得这个镇夷将军有些过分,明明手握重兵,却在此时毫无作为,即便自己不是官场中人,但就算只是本着侠义之心,也该去敲打敲打这个镇夷将军。于是点点头道:“如此也好,穆兄弟觉得呢?” 穆淇奥见两人都有些跃跃欲试,便苦笑道:“兄弟我舍命陪君子了。” 就在三人准备拦个路人询问镇夷将军府所在时,一个身影拦在了三人面前。拦路的这人看样子年岁不大,顶多二十出头,披着一身鱼鳞甲,没有戴头盔,左手紧紧按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三人不知来者何意,都没什么大动作,只有穆淇奥悄悄将手搭上了剑柄。 那人走到三人身边,抱拳道:“三位可是穆淇奥、念故学与玉苏蛟三位少侠?”这人说话倒是干脆利落,符合他一身的军旅装扮。 三人赶紧回礼,穆淇奥回答道:“正是我等,还未请教足下是?” 那人正色道:“小将乃镇夷将军帐下偏将,姓宋,今日特奉将军令前来迎接三位,请三位少侠移步至将军府上一叙。”说着将身子一让,摆手做出个请的手势。 萧思君心下想着:原来就是那不肯发兵救知州的镇夷将军,虽不知他如何通晓我等的行踪,但我们也正打算去会他一会,这反倒省去了我们找他的麻烦,也算不错。便行礼道:“那好,还请宋将军带路。” 宋偏将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三人向前走去。原来这镇夷将军府与知州府相隔并不算远,不过是三条街的距离,四人三马不消一刻便到了将军府门前。 萧思君等三人在将军府门前站定,举目望向这偌大的镇夷将军府,但见得光是这府门就高逾两丈,厚重的大门上朱红色的门漆和一众纯金打制的门钉交相辉映,显得气派非凡。大门两侧的漆红柱子上各挂着一块木板,刻着“功成千秋业,绩载万古书”的对联,用的是上好的红木,但给人感觉似乎是日子有些久了,那一对木板都有些开裂。与之相对应的是那块高悬在正中的“镇夷将军府”大匾,用的木材是西北地区常见的杨木,中间只有刻字的部分以黑漆填上,其余部分露出的是原木底色,包边也只是四角用了些黄铜,虽然看起来比那幅对联要新上许多,但做工却远不如那两块木板来得精细。 宋偏将上前敲开了府门,请三人进去。三人踏过那颇高的门槛,进入了那富丽堂皇的府邸。三人走过步道长廊,见长廊顶部绘满各种图画,图画中用到不少宝石镶嵌,边框更是用金粉勾勒而出。只是其中有部分宝石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个空洞,金粉似乎也有被人刮过的痕迹,变得残缺不堪。长廊两侧栽满各种奇珍异卉,依四时不同,可见各种花卉依次开放,长年不谢。走着走着,从长廊中分出一个步道,在步道尽头能见到一片假山、湖泊和瀑布,那假山上还盖着几个亭台楼阁,都是玉柱金砖、金碧辉煌。 想来这西北之地长年干旱缺水,竟能在此地养起这些奇珍异卉不说,居然还能建成假山瀑布?看着这华丽的庭院,玉苏蛟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一脸不屑地恨恨道:“在这蛮荒之地竟能建造如此华丽的庭院,真不知这混蛋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玉苏蛟这话明显是在发脾气,不仅不压低声音以免别人听见,反倒颇有些说给前面带路的宋偏将听的意思。倒是那宋偏将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格格一笑道:“确如玉少侠所言。”这一下倒让三人疑惑起来:自己主子被人骂了,他做下人的反而显得开心,又是个什么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四章:暗夜屠府邸,白日审佞臣(2) 宋偏将也不管三人心里想些什么,径自将三人领到了一处开阔地。三人一眼看去,见前面有不少人正在列阵,一位身着银铠,头戴紫金冠的将领背对着他们,正给十几名兵士指导枪法。几人到了距那将领稍远的地方,宋偏将向三人抱拳道:“前面那位便是镇夷将军了,各位请。” 三人走到那将领身后,那将领此时正认真教导兵士,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三人已到了身后。三人此时能够清清楚楚听到他对兵士们说的话,诸如“阴把善刺,阳把善扎;阴把出入快,阳把变化多;队整阵密,则以阴把对敌,阵散落单,便用阳把杀贼”以及“枪头杀敌,枪纂亦可杀敌,头刺不中,则可旋枪以纂击敌面;纂格敌兵,便能顺势以头扎其腹”之类的。萧思君听着听着,再慢慢于心中一琢磨,竟想通了几处自己一直未能领悟的枪术要诀,不禁开始暗暗赞叹这位镇夷将军的枪术之高了。萧思君看看穆淇奥,见穆淇奥听着听着,嘴角已勾起了一抹笑容。 倒是玉苏蛟对这位镇夷将军的高谈阔论没什么兴趣,看着那将军的背影,倏然轻轻一笑,对二人轻声道:“不如我们趁他不注意,逗一逗他如何?” 萧思君赶紧摁住玉苏蛟肩头,摇了摇头:“玉贤弟不可,此人武艺十分高强,我们未必能讨得好处。” 玉苏蛟自讨了个没趣,扁了扁嘴,站到一旁不再说话。倒是穆淇奥趁着那镇夷将军话音落下时走上前去,躬身行礼大声道:“小侄还未恭喜陈叔父高升。” 那镇夷将军听到穆淇奥的话,转过身来看向三人,朗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位少侠到了。”他这一回头,倒是将萧思君与玉苏蛟两人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位镇夷将军便是他们当日在凤翔府客栈中遇到的那个书生。只是今次他不再做书生打扮,一身戎装倒显得英姿勃发,与当日相比好似是换了个人一般。 看着眼前两人惊诧不已,那镇夷将军笑道:“当日我不便亮明身份,还请二位少侠莫怪。” 萧思君拱了拱手,虽然看着这位镇夷将军似乎还不到而立之年,但想到刚刚穆淇奥管他叫叔父,自己既然与穆淇奥是平辈论交,那自然也当叫上一声叔父,于是开口道:“在下念故学,见过陈叔父。” 那镇夷将军倒是使劲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道:“别叫我叔父,我不过长你们十岁有余,叫叔父都将我叫老了,最多叫我一声大哥就是了。” 萧思君知道穆淇奥与这位镇夷将军一定是旧识,便转目看向他,好等他拿个主意。穆淇奥自然也明白萧思君的意思,于是解释道:“陈叔父与我父亲乃是八拜之交、义结金兰的兄弟,小侄又怎敢管陈叔父叫一声‘大哥’?” 镇夷将军一脸的鄙夷:“你管他什么八拜之交义结金兰,我跟你爹又不是亲兄弟,大不了以后在你爹那个老顽固面前不要这么叫就是了。” 玉苏蛟听了,赶紧笑着嚷道:“诚如陈大哥所言,那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相比于那些中规中矩的老学究性格,显然镇夷将军更符合玉苏蛟的口味。眼见得玉苏蛟已然这么叫了,萧思君也便不再管这位镇夷将军叫叔父了,就只有穆淇奥还坚持管他叫一声“陈叔父”,那镇夷将军也懒得再去纠正他,反倒是玉苏蛟调笑起穆淇奥,叫了他好几声“好侄儿”。 镇夷将军将三人让进大堂,众人按主宾落座,下人也将茶水摆到各人面前。刚刚坐定,还来不及喝上一口茶,穆淇奥便对镇夷将军道:“陈叔父,小侄知道叔父刚刚升任镇夷将军,总领西北全军事务,此时正是威震西域,志得意满之时。但叔父甫一上任,便建造如此豪华的府邸,怕是民众之间会颇有些微词,兵士之中也会有人不服啊。” 镇夷将军哈哈大笑:“淇奥此言不错,但这府邸倒不是我建的,而是借那知州的别院来住,我想这里有山有水的,若是拆了不仅可惜,还徒徒耗财费力,干脆就留下来了。只是那长廊上的珠宝金粉什么的,我都叫人给撬刮下来,卖做军资了。” 萧思君心道:怪不得只有大门那块牌匾是新的,其余看起来都有些年份了,这也解释了为何长廊壁画上有那么多残缺了。 玉苏蛟听了镇夷将军的话,吟吟笑道:“怪不得听闻陈大哥昨夜不肯去救那知州,原来是怕他管你要租金呐。” 镇夷将军一听,朗声笑道:“妙哉妙哉,知我者真玉贤弟也。” 众人笑了一阵,萧思君先敛起笑声,正色道:“玩笑归玩笑,倒是说起昨夜杀入知州府的那群人是何来头?难道就是魔教中人?” 镇夷将军嗤笑道:“若昨夜真是魔教所为,那我又怎会无动于衷?皇上封我为镇夷将军,便是要我来秦州彻查魔教之事。”想来是关于刘三奇之死,穆绍风已然禀报了朝廷,皇上才派遣这位陈将军前来探查,如有必要便领兵镇压的吧。 萧思君想不出还有谁会公然与朝廷作对,喃喃自语道:“那又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然而这话倒是被镇夷将军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不禁失笑道:“若是说起此人的胆大妄为,那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镇夷将军敢管的,此人若是怒急,就是领兵杀入皇宫也没人敢横加阻拦。” 萧思君与玉苏蛟全当他是在开玩笑,这世间有哪个人敢公然杀入皇宫,还没人敢阻拦?若真有人敢行此事,只怕还没入大殿就被禁军砍成肉泥了。倒是穆淇奥听了这话之后笑出了声来:“经叔父这么一说,小侄倒是猜到是谁了。普天之下能有此威望的,怕是只有这么一个人了。想必昨日那女子便是叔母——圣平郡主吧。” “圣平郡主?”萧思君与玉苏蛟二人闻言都不禁一惊,这圣平郡主的名号在当朝可是极为响亮的。这位圣平郡主姓岳,先皇赐名邦媛,乃是先皇的亲弟弟——豫王殿下的独生女儿,当今圣上的堂妹。想当年皇室一族众多兄弟个个生的都是男孩,唯独豫王与王妃生下了这么个宝贝千金,因而众王爷和皇上都对这皇室唯一的千金宠爱有加,也惯得这位小郡主张扬跋扈、刁蛮任性,诸位郡王公子个个都得让着这位小郡主不说,就是当今圣上也要忌她三分。后来先皇病重之时,下旨封小郡主为“圣平郡主”,这“圣平”二字意为与圣上平起平坐,其权势之大可想而知。 要说到这圣平郡主的刁蛮任性,有一件逸事不得不提:传说当年豫王领兵西征花剌子莫之时,这位郡主年方十二,偏偏也要跟着豫王出征,豫王拗不过她,只能随军带着她,跟在身边保护着。可到了战场上,郡主非要领兵出战,这可吓坏了豫王,赶紧上表先皇希望能压住郡主,先皇令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圣旨,上写着“媛儿贤良而勇武,众贼闻风而丧胆,乃天赐神将,佑我圣邦。然媛儿天人之貌,倾城之姿,岂可供陋贼贱寇观视瞻仰,污我天朝圣宝之光辉哉?望媛儿坐镇军中,则三军气势必盛,攻贼必克也!” 虽然先皇这圣旨写得极尽夸赞之能事,却哪知还是没讨好这位刁蛮的郡主,小郡主怒道:“这天下谁都管得我,偏偏圣旨管不得,皇伯伯不让我出兵,我便偏要出兵不可。”说完还一把夺过圣旨扯个粉碎,吓得豫王与一众将领面如土色,跪倒在地不敢起身,反而是小郡主趁这机会点了五千骑兵出战了。 这小郡主虽然刁蛮,但文武习练都没落下过,可能也是继承了豫王的足智多谋与骁勇善战,用这五千轻骑屡克敌军,一时间也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但好景不长,一次她领兵出战的时候中了埋伏,被敌军三万兵马围困,眼看无力突围之时,幸得一小将相救,这才逃出生天。 这名小将姓陈,单名一个宁字,字野清,冀州人士。是当年先皇时武状元出身,奈何他又喜欢舞文弄墨,与一班年轻的文臣墨客相互交好,传言他入朝为官三四年左右的时候,曾与当时的金科状元比试诗文,竟能压过状元郎一头。这陈宁后来被豫王收入门下做了弟子,西征花剌子莫一战也随行军中,任豫王手下副将。那日他听得探报知道花剌子莫大军异动,怕是对郡主不利,便急领了千余轻骑,一举击溃敌军三万兵马,将郡主救出重围。从此后这陈宁名声大噪,班师回朝时被皇上赐了一杆錾金虎头枪,此后世间都叫他“金枪少将军”。然而对他来说这一战最大的收获,竟是得到了郡主的青睐,此后不久,郡主便下嫁于他,当时也是天下一件大事,世人赞这对夫妻道“文武双魁首,夫妻二将军”,此后更给了这位驸马爷一个雅号——“双魁驸马”。 萧思君和玉苏蛟两人又怎能想到,眼前这位显得有些玩世不恭的年轻将领就是名震当世的双魁驸马,不禁惊得眼睛都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五章:暗夜屠府邸,白日审佞臣(3) 倒是陈宁也不顾二人的视线,反而笑了起来:“如淇奥所言,确是媛儿所为。” 玉苏蛟嗤笑道:“这郡主大人杀入知州府中,也不知道该说是巾帼英雄呢,还是胆大妄为呢?”玉苏蛟这话中意思明显,郡主便是千金之贵,趁夜入府杀人一事也不免有草菅人命之嫌,更何况她杀的还是朝廷命官,这岂不是目无王法? 陈宁听罢一脸地苦笑:“玉贤弟所言不错,但奈何我管不得她呀,若是将她惹急了,受苦的反而是愚兄我啊。” 玉苏蛟陪笑道:“原来如此,那是小弟失言了。”心下却颇为不屑:世间都传你陈野清如何少年英雄,却也不过是个畏妻如虎的窝囊废罢了。 萧思君想起之前老汉提到那通判被抓了,便开口问道:“小弟听闻昨夜知州是被当场斩了首级,但那通判却只是被擒住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陈宁举杯喝了一口茶,悠闲道:“正审着呢。” 玉苏蛟道:“是审他贪污一事?” 陈宁摇了摇头道:“贪赃枉法自有各地监察使盯着,还用我在这狗拿耗子吗?”三人看向陈宁,似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宁也不回答,张目向门外看了看:“应该是差不多了吧。” 三人正疑惑时,门外已传来了一阵忙乱之声,其中有脚步声,有哭喊声,有呵斥声,各种声音混成一片,由远而近快速奔来。三人听得不明所以,便都站了起来,向外望去,唯独陈宁还稳稳坐在那把太师椅上。又过了半刻,只见两名兵士架着个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走了进来,紧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还有一个女子。 萧思君打眼一看,见那女子一张圆脸上长着小鼻小口,颇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再往上看却是剑眉星目,竟显得甚为俊朗。她将一头长发挽成个发髻,如男子一般,身上披着轻甲,内衬着一身红衣。腰上挎着一柄长剑,而左手始终按在剑柄上,从始至终未曾离开。那女子阔步走入大堂来,一路上昂首挺胸,步伐极快,看起来英姿飒爽,而那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时而扫过那被架进来的人脸上,竟闪出一股凌冽的杀气,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对女子的美丽眼眸。 萧思君心想:便是武家之女,也少有这样英武豪气的,难怪她能成为陈将军手下的将领。 陈宁这时才放下茶盏,看了一眼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声音懒懒地问道:“他招了吗?” 那女子冷哼一声:“这厮嘴硬的很,任我怎么用刑,他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陈宁也不多说话,他弯下腰去看着那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过了片刻才道:“赵通判,昨夜过得可好啊?” 那男子原本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听了陈宁这么一问,身子猛然一抖,眼中竟滚出数滴泪珠来,颤声道:“将军啊,小人真是冤枉啊,望将军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那声音虽不大,但呜呜咽咽忍哭的声音,和因疼痛而断续的喘息,使这话听来甚为恳切,就是在旁的萧思君三人也不禁动容。 陈宁听了却是一笑,道:“我原本也想着等你招了,便饶了你也罢,但没想到你如此英雄了得,宁死不招,那我若是饶了你,岂不是负了你的忠义?” 那赵通判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将军莫要说笑了,小人哪敢什么英雄了得,只求将军能饶小人一命罢了。” 陈宁挠了挠头,苦思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抱歉的笑容对那赵通判道:“赵通判啊,不是兄弟我不想饶你,只是你这叛国通敌可不是什么小事,依律可是要判凌迟处死、诛灭三族的。”萧思君等三人之前还奇怪这知州通判到底惹到郡主哪里不开心了,至于有此杀身之祸,没想到竟然是叛国通敌的大罪,也难怪陈将军下此狠手了。 不想那赵通判听得此话,突然大喊道:“这可不行啊,将军!” 陈宁将眉毛一挑,问道:“有何不可?” 赵通判正色道:“依本朝律,凡犯叛国通敌、欺君罔上、杀父害母等重罪,需判凌迟抄家的犯人,皆需上报皇上,由当今圣上亲审定罪,才能行刑,各州、郡、县官员不得僭越。” 陈宁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还是赵通判你熟知本朝律法啊,可我就奇怪了,你既然背得这么熟,又为何要明知故犯呢?” 萧思君叹了口气,大家都明白:这通判哪里是什么明知故犯?他这是知道陈将军投鼠忌器,因而有恃无恐。 陈宁又怎会不知道这个赵通判的心思?他拿起茶杯泯了一口茶,故作为难道:“可若将你送入京城受审,那些魔教乱党怕是早就跑得没影了,若是现在就当街给你凌迟了,确实能起到震慑乱党的作用,但我又有所僭越,怕皇上怪罪下来啊。” 萧思君等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知州和通判的叛国通敌之罪,是因他们勾结魔教的缘故。多年前魔教荼毒武林的所作所为,如今在武林人士心中还是一根尖刺,此时见到这些狗官竟勾结魔教,萧思君这等武林中人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看着那赵通判听了陈宁的话,竟还有了几分底气,眼里颇有些得意,玉苏蛟心中也升腾起怒火,抬脚便踢向那赵通判的面门,却被萧思君一把拦了下来。萧思君看看被这一下吓得一身冷汗的赵通判,再看看气得满面通红的玉苏蛟,轻声道:“玉贤弟莫急,且看看陈将军怎么接招。” 陈宁看看玉苏蛟,对他会心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此时有人吓唬吓唬赵通判也好。然后陈宁又看向赵通判,显得不骄不躁,只是在椅子上喝着茶,待到一杯茶喝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起身道:“是啊,我杀不了你……然而我虽杀不了你,但有一人可以。” 赵通判并没有接话,但看那神情似乎并不相信。若说要悄悄杀了这赵通判,其实并不难,但陈宁要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之凌迟处死,就非得通过皇上不可,可秦州距东京山高水远,这一来一回不知要用去多少时日,因而赵通判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陈宁并不多说什么,只是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踱到了那名红衣轻甲的女子面前,又回头冲赵通判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末将陈宁,拜见圣平郡主。” 跟女子一起进来的两名兵士此时也倒身下拜,萧思君、玉苏蛟和那赵通判都是一脸惊讶,完全没跟上事情的节奏。反倒是穆淇奥赶紧拉了拉两人的衣袖,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三人一起跪倒在地上,向那女子抱拳行礼。 那女子只轻声道:“平身。” 众人齐呼:“谢郡主!”说罢这才起身。萧思君和玉苏蛟都重新打量起这名女子,他们又如何想到这女子便是声名远播的圣平郡主。听闻郡主也常与陈宁一同上阵杀敌,看这装束倒是没错,但说起她那飞扬跋扈的性格却与她此时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虽然她此时颇有些战场上的杀气,但行为举止并没什么逾矩之处,并不像一个横行霸道之人。 陈宁上前蹲在地上,使自己的视线与赵通判平齐,双手托着下巴,奸笑道:“赵兄啊,赵老哥啊,你应当也知道圣平郡主与当今圣上权位相同,见郡主如见皇上吧。我官小,惹不起你,但咱们郡主可以啊。” 此时的赵通判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未曾想到圣平郡主也会来到秦州,只因他并不知道这新上任的镇夷将军就是陈宁。有圣平郡主在此,他的如意算盘就都白打了。他嘴里喃喃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只见这圣平郡主缓缓踱到了堂前,看着眼前的赵通判,随手从腰间取下一块金牌,掷到了赵通判的面前,萧思君清清楚楚看见那上面刻有“豫王府”的字样,这回也由不得赵通判不信了。 直到那赵通判把金牌看清楚了,圣平郡主才缓缓张开嘴,语速虽不快,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既然通判大人想依法办理,那我便成全你吧。”道罢直起身子,对左右道:“秦州知州、通判二人勾结魔教,叛国通敌,证据确凿,知州昨夜已于知州府伏诛。现吾判通判赵元虎凌迟处死,明日午时行刑。念其父兄曾有护驾保国之功,便不连坐家人。来人,押下去吧。” 听到赵通判的全名,萧思君才想起这是“当世三杰”之一赵元龙的弟弟,这么说来这个赵元虎也是武家出身,对这样的他来说,死并不算可怕,但凌迟就不一样了,这千刀万剐之刑,又岂是简简单单一个“死”字可以概括的?赵元虎此时已经抖如筛糠,前来押解他的兵士手刚碰到他的肩,他便大喊一声,随后结结巴巴道:“殿下……殿下慢动手!你们想知道什么……我……我说便是……” 圣平郡主也不答话,只是将手一挥,便阔步走出了大堂。想来这意思就是后面都交给陈宁负责了。 陈宁走上前,叹了口气,但也没再落井下石,直接就问道:“我就想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和那些魔教中人联系的,你只要说了,我便求郡主饶了你可好?” 赵元虎也不是傻子,说了便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此时他能求的不过是个安逸的死法罢了,于是战战兢兢道:“我们派人头戴黄巾,手持他们送给知州作为信物的长剑,先走过东街,再转过半个城,到西山林中,按着他们留下的红标相见。将军,我该说的都说了,只求你莫要让我受千刀万剐之刑啊。” 陈宁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柄长剑是什么样的?” 赵元虎指向陈宁身后的北墙,众人一起看去,只见那墙面正中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剑,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么重要的东西就挂在了陈宁的眼皮底下,但他却一直没有重视。陈宁笑着点了点头:“多谢通判大人。”说完在赵成虎肩膀上拍了两下,便也走出了大堂。 穆淇奥道:“我们也跟上去吧。”随后走出大堂追着陈宁去了。 萧思君想要叫玉苏蛟一起走,玉苏蛟却道:“念兄先去吧,小弟随后就到。”萧思君猜到了玉苏蛟的小心思,无奈地一笑:“玉贤弟别玩过分了。”摇了摇头,也走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玉苏蛟看向依然直挺挺跪在那里的赵元虎,道:“你这卖国奸贼,刚刚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现在可没人拦着我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说着便一脚踢向赵元虎。却不想赵元虎不闪不避,挨下这一脚后,竟如一滩烂泥般软在了地上。玉苏蛟觉得奇怪,上前一探他鼻息,才知这赵元虎已然魂归九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六章:屋内生死计,洞中胜负分(1) 萧思君和穆淇奥随陈宁走出大堂,没过多久玉苏蛟也从大堂出来,急急忙忙赶了上来。此时众人已走到书房门口,陈宁推门走入,并让众人也跟了进来,随后他屏退旁人,亲自上前关上了房门,这才转过头来对三人道:“陈某有一事相求,不知三位贤弟能否帮忙?” 穆淇奥当即上前道:“陈叔父何需说个‘求’字?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陈宁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思君和玉苏蛟,见两人也点头表示同意后,这才说道:“我原本想要差人扮作秦州知州的手下暗中与魔教中人联络,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入魔教内部。却不想昨夜媛儿领兵闯入知州府,闹得满城风雨,现在想必那些魔教贼人都已知道此事,我这办法也就不可行了。” 玉苏蛟闻言笑道:“陈大哥这意思,是既然不能暗中行动,就让我们三个大摇大摆地杀入魔教里面?” 陈宁笑道:“若是三位有这么大能耐,那陈某就在此准备好酒肉,等三位凯旋了。” 穆淇奥一脸的无奈:“还请陈叔父明示。” 陈宁道:“我本打算将二人秘密抓获,逼问出与邪教的联络方法,然后派出细作,里应外合将之一举铲除。可惜……”萧思君等人听到这已经明白,可惜圣平郡主把动静闹得太大,恐怕邪教早已有了准备。 玉苏蛟悠悠问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萧思君接道:“是让我们来做这个细作?”其实玉苏蛟也猜到了这层意思,只是他实在无法相信陈宁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三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但见到陈宁满意地点了点头,证实了他们的想法后,玉苏蛟便再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大声道:“我们?陈大哥莫开玩笑了,我们哪能当细作!” 陈宁躬身拱手道:“我知道此番前去危险万分,若不是万不得已,我自然也不愿意让三位涉险。但此时已然惊动了秦州地区内的魔教贼人,我方已处于被动,因而我这才大胆请求三位贤弟帮忙,望三位贤弟万勿推辞。” 萧思君也赶紧拱手道:“为国效力,我等自当万死不辞,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等年少无知,才疏学浅,怕是会误了陈兄大事啊。” 原本以为陈宁会继续劝说,没想到他瞪大眼睛看着萧思君,看得萧思君直发毛,以为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话,却不意陈宁突然道:“哎呀,我耳背,刚刚那话后面半段没听见,不过既然念老弟都说出口了,那前面我听清的半段应该可以当真吧?” 萧思君此时也是一愣,他万万想不到陈宁身为镇夷将军竟能这么耍赖,只认个“为国效力,万死不辞”,后面的推辞权当是没听见,惹得萧思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反倒是玉苏蛟赶紧插入两人之间,急急道:“不当真、不当真!陈大哥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念大哥练武时候被门夹过头,时不时犯病就乱说胡话,您可千万别当真!” 说来萧思君的确不能自己说“为国效力,万死不辞”的说辞是假的,否则不就变成不忠之人了?反倒是这话从玉苏蛟口中说出来就无伤大雅了,毕竟玉苏蛟就是这么个玩闹的性格,即便是玩笑开过了,萧思君也能做戏一般训斥他两句就罢了,无伤大雅又能蒙混过关,他也不禁庆幸此时有玉苏蛟跟在身边。 陈宁见被他们两人蒙混过去,一脸的失望,轻声道:“呿,要是媛儿在,我就能治你个欺君之罪了。”虽然显得是轻声,但这话音却明明白白传入三人耳中,显然是说给萧思君和玉苏蛟听的。三人都是一脸无奈的笑容,萧思君心想着玉苏蛟与陈宁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两人都是这么不正经的性格,也就只有玉苏蛟能和他周旋了。 穆淇奥见众人都不说话,赶紧上前道:“陈叔父手下人才济济,挑几个高手前往便是,哪还轮得到我们三个小辈出手。”穆淇奥这话是想缓和下气氛,但没想到话刚说完,就被玉苏蛟一肘捅到了腰眼上,痛得差点叫出声来,耳边还听到玉苏蛟小声道:“你想缓和气氛倒是换个话题啊,继续说这事不就回去了吗?” 倒是陈宁听完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还不是因为我的人端了知州府,想来魔教早已有了防备,到时莫说是我的手下,就是随便找几个不相干的人,想让他们信服也不容易啊。” 玉苏蛟听了反倒笑道:“陈大哥这话说得有趣了,你手下人才济济尚且有所顾忌,怎么我们这三个毛头小子就能让对方信服了?” 陈宁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彩,笑道:“这原因之一是三位刚到此地,魔教必然还没有掌握三位的行踪;二是三位身手不凡……” 听到此处,萧思君已猜到陈宁心中所想了,于是接口道:“陈兄是想要我三人的性命?” 听闻此话,玉苏蛟和穆淇奥俱是一惊,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已听到陈宁大笑道:“念兄厉害啊,愚兄这点心思都被你猜了个透啊。” 萧思君知道陈宁吃定了他们三人,便是想要推辞只怕也是浪费时间,因而也不管玉苏蛟和穆淇奥作何反应,自己无奈一笑:“既然如此,那念某就舍命陪君子了。” 玉苏蛟瞪大眼睛看着萧思君,问道:“你既然知道他要你的命,为何还要自己去送死?” 萧思君摊开双手,无奈笑道:“士为知己者死,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实际上他想告诉玉苏蛟的是:难道这事还推得掉吗? 穆淇奥见萧思君已表了态,也不甘落后,上前拱手道:“既然念兄要去,小侄自然也不会落后。” 陈宁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转头看向玉苏蛟。玉苏蛟看看眼前三人,不禁一脸的无奈:“这我若是不跟着,反倒就是我的不对了。罢了罢了,你们二人要送死,也不能没个收尸的啊。” 萧思君与穆淇奥相视一笑,走到了玉苏蛟身边。陈宁见三人都答应了下来,躬身拱手道:“陈某多谢三位贤弟。”三人赶紧将陈宁扶起。玉苏蛟道:“陈大哥啊,我们帮忙是可以,但不能白帮,你也得给我们办件事啊。”陈宁笑道:“好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三位贤弟尽管提。” 三人于是将那日追杀魔教中人,抢得首级之事与陈宁说了一遍,并取来锦盒给陈宁过目。陈宁看了首级一眼:“这人我也是不认识,不过没事,我吩咐人给他描摹画像,四处张贴,总得有人知道他是谁吧。”萧思君原以为当日他提示自己那锦盒中是颗人头,就应当知道这人头是谁,没想到他是从穆绍风口中知道了刘三奇的事,当时就是随口一猜,恰巧猜中罢了。 一切准备好了,众人又一起探讨了如何打入魔教内部的具体细节,带到四人都商量停当,已是日落西山了,四人便一起吃了晚餐,然后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萧思君尚未走到客房门口,就被玉苏蛟拦了下来,玉苏蛟对他道:“说来日间有一件事一直没机会跟你提,那个赵通判死了。” 萧思君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玉苏蛟道:“你们一走,我只碰他一下,他便如一滩烂泥般倒下,我这才知道他已经死了。想来是陈大哥掌力十分霸道,临走前那两掌将他拍死的吧。” 萧思君思考了一会儿,道:“罢了,那人死有余辜,咱们就别管他了。玉贤弟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就此与玉苏蛟作别,各自回屋。实则萧思君觉得这事蹊跷,如果真是掌力霸道,那一掌应当不止摧心裂肺,连他骨头都能震碎才对,但若受了这么霸道一掌,不可能还能跪地挺身而死,应当立时瘫倒在地。所以这掌法应该是极阴柔的,但如果是阴柔的掌法,不会这么快起效不说,就是发作再快,也会让死者痛苦一阵子,怎可能面不改色,立时而亡?萧思君想了许久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也就索性不再去想了,倒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西北的日头总要比中原升起的早一些,这时间在中原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天光刚刚放白,大多数人还未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时候。但在这秦州却不一样,此时太阳已升上半空,明晃晃照亮了大好河山,将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早早唤醒,连带着使一众勤劳工作的人民也早早踏着阳光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秦州的东街此时已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不断,各种叫卖声接连不断,无数赶早市的百姓摩肩接踵,几个赤膊的挑夫坐在一个临街的小茶铺中吃茶歇脚,看着人群往来,似乎在算着下一笔生意何时光顾——趁着天早,他们已经赚了几笔小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七章:屋内生死计,洞中胜负分(2) 正在这百姓都各行其是,一众人群虽熙熙攘攘,却都注意在自己眼前事物上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从西南方传来,那声音起初听起来还很远,但越来越近,来势极快,不多时已让人听起来震耳欲聋一般。正在这早市上的无数百姓都被那声音吸引,引颈望去,初时只看见一片烟尘漫天,少时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向这里冲来,再过不多时,那人群便清晰可见了。 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三名头戴黄巾的少年,其中两人带着长剑,一个提在手中,一个负在背上,还有个看似年龄最小的两手空空,只管发力向这边跑来,他们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全副武装的兵将。等人再近点,看清他们动作,方知道是这一群兵将正追杀着三名少年,三名少年且战且退,快速向东街冲来。 东街百姓一开始还都挤过来看热闹,不多时那一帮人马冲到面前时才知大难临头,纷纷躲避。那三名少年中负剑者见还有些好事之徒上前想看个热闹,猛然大吼一声道:“不想死的都让开!”那声音震耳欲聋,附近的几人听了竟好似有人重拳锤在了耳膜上,不仅震得头脑发胀,就是周身血液也似沸腾了一般,涨得浑身疼痛难当,赶紧都抽身逃命去了。 眼见得前面挡路的人都已不见了,那三名少年加快脚步,一时间步履如飞,转眼间便冲入了东街。东街街道两侧被商贩占据,能施展的空间有限,此时追到他们身边的不过只有十余名脚力不错的将士,其中追得最紧的是一位手持金枪、身着银甲的青年将军。那银甲将军使开长枪一路追打过来,便是三名少年合力一时也难以招架。 眼看三名少年都被牵制住了,那负剑少年大喊一声:“分开跑!”其他两名少年听了也不答话,只是快速向后一撤,然后施展开轻功便快速跑出了东街。见那两人转瞬间便没了踪影,银甲将军向身后兵士吩咐一声:“这个交给我,你们快追上那两个。”身后一众兵士也是训练有素,立刻便分为了两队,向两人去处各自追去。 此时只有那少年与银甲将军二人相抗衡,那少年武艺极高,面对银甲将军的长枪竟然只以双手抵御而能不落下风,两人斗了十余招,那少年居然丝毫没有动用背上那柄长剑的意思。银甲将军似乎被那少年的游刃有余激怒了,也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将长枪一抖,猛然扎出,一时间枪出如暴雨,枪走似游龙,白色的枪缨抖动出入间连成了一线,竟隐去了金色的枪头,让少年看不清杀机,逃不出死地。 那少年见势不妙,脚下急发力向后撤去。只是银甲将军怎能容他逃走?仗着自己一丈三尺的金枪放长击远,一枪便向那少年的面门刺去,那少年后退速度终究有限,此时又不敢背对长枪全力奔跑,正是进退两难之时,而那银甲将军手中的长枪又是招招要命,情急之下便赶紧打出一枚袖箭,望银甲将军的胸膛而去。 那银甲将军身手也是极好,竟在不足一丈的距离里将身子一摇,躲过了那支急速飞来的袖箭,更顺势将枪向前一窜,用右手握住枪纂,猛然发力一枪扎在了少年的肩头上。 那少年左肩吃痛,顺着枪势向后倒去。银甲将军满以为这一招已然得手,却没想那少年在躺倒的过程中突然将身子一扭,转过了身去,用右手稍稍撑了一下地,便将力量灌注到双足里,瞬间便跑出了十数丈远的距离。银甲将军哪里料到有此变故,待他反应过来紧追上去时,二人之间已有了不小的差距,二人轻功在伯仲之间,此时再想追上对方恐怕不易了。 二人你追我赶,彼此之间的距离始终没什么变化,他们绕着秦州城跑了半圈,又一路跑进了城西的树林之中。这林子里参天古木甚多,因为刚入春天,枝叶尚未长齐,但树枝凌乱交错也算得上是遮天蔽日了,树木又参差错落,高低不同,种植生长全无章法可言,那少年便利用这优势在林中绕了数圈,终于将银甲将军甩在了身后。 少年这才有机会停下脚步,喘了口气,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追来,这才坐到一边包扎好肩上的伤口。稍事休息一会,那少年便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物,迈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那少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片陡坡处,此时他正面向阳光,这林中又是树影斑驳,那陡坡上是什么景象他根本看不清楚,但隐约又觉得上面似乎有几个人影,便运足真气,施展开轻功一路飞奔上来。那几个人影见少年跑了过来,便也开始向这边聚拢。 少年正待与那几个人影会合,忽听得有人大声喊道:“北国山险,难阻儿郎登天志!”原来是那几个人影停在原地,向他喊出的声音。 那少年赶紧开口对道:“南地水柔,养得蛮夷酸腐情。”心中却暗道:作这样的联来讽刺南朝文人,只怕是论及酸腐,尔等犹有过之吧。 那几人听了少年的对句,似乎是放下了心,大步走了过来。直到那几人走出了耀眼的阳光,少年才看清了他们几人的面孔:其中两人便是之前与他一起逃过追兵的少年——穆淇奥和玉苏蛟,剩下三人是当时在茶铺中吃茶的挑夫,而他们面前的少年自然就是萧思君了。 那三个挑夫跟着穆、玉二人走到萧思君面前,为首的一个冲萧思君见了个礼,问道:“三位可是许知州派来的?不知道赵通判如今可好?” 萧思君本以为他们会先问许知州的事,却没想到他们直接就问到了赵通判。但转念一想,既然许知州被杀在秦州城已算不得秘密,那自然是生死未知的赵通判更有询问价值,只是他们既然在秦州手眼通天,是否已然知道了赵通判已死之事?倘若知道,他们此问便是在试探自己。然而无论其目的为何,此时都应是实话实说比较好吧。 因而萧思君一脸的悲痛之情,叹息道:“赵通判已于镇夷将军府遇害。” 那三个挑夫打扮的人听了这话,都是一脸的震惊,还有个喃喃说道:“什么……这……这……”萧思君这便确定了魔教中人还不知道赵通判已死的事实,想来在自己与他们会合之前,他们也未曾问穆淇奥和玉苏蛟什么,这么说来,他们必然也未知晓萧思君等三人的存在。 那三个挑夫正悲痛时,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眼小鼻宽的突然问道:“你说赵通判是在将军府遇害?那将军府中之事,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萧思君知道他们还未完全信任自己,也猜到他们当有此一问,正准备回答时,一旁的玉苏蛟倒抢先道:“我们自然是见到了赵通判,今日天未亮时,我们三人便想潜入将军府救出赵通判,谁知刚接近大堂,便见到那个镇夷将军一掌将赵通判打倒在地。”既然赵通判当时并不知道镇夷将军就是陈宁,想必就是陈宁在自己的身份上有意隐瞒,因而此时玉苏蛟自然也没有说出陈宁的名字来。 那小个子狐疑地看了玉苏蛟一眼,问道:“这么说来,你们亲眼看见镇夷将军打死了赵通判?” 玉苏蛟垂下眼眸,脸上尽是悲伤,颤声道:“那是自然,我们本以为赵通判当时便被那恶贼打死了,谁知等到镇夷将军走后,我们进去时竟发现赵通判还有一口气在,他交代了我们要到东街找你们,又叫我们从墙上取了那柄剑,这才咽了气。”说着便指向了萧思君的背后,让三人看清那柄作为信物的长剑。 玉苏蛟将假话隐在真话之中,话里真假参半,其中有不少都是萧思君三人亲眼所见,因而此时说得绘声绘色,竟叫那三个挑夫打扮的找不出破绽来。然而那小个子依然半信半疑,继续追问道:“那你们又为何被官兵追杀?” 玉苏蛟听到这问题,倏然间一脸的恼怒,骂道:“说来也可气,我们本来把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成想那天杀的镇夷将军竟立刻派了两个士兵来准备拖走赵通判的尸体,我们出门时正好与这两人撞上,虽然我们当即便杀了这两个人,却不小心弄出了声响,这才被那狗贼领兵追杀。” 那三个挑夫走在最后的是个身材高大,眼细如缝的汉子,他听了这话突然惊道:“那这个镇夷将军莫不是知道了我们的暗号?” 玉苏蛟斩钉截铁道:“自然没有,他正是因为问不出暗号来,才恼羞成怒杀了赵通判的。” 穆淇奥也赶紧附和道:“正是如此,如若他真知道了暗号,此时派人埋伏起来抓住我等便是,又何必大动干戈追杀我们三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八章:屋内生死计,洞中胜负分(3) 那为首的挑夫点了点头,似乎觉得他们所说也算合情合理,又看了看萧思君,那肩膀上的枪伤也容不得他不信,这才道:“你们说的有理,既然甩开了追兵,那三位便随我们去见坛主吧。” 三人都点了点头,跟在三个挑夫打扮的身后,向山林深处走去。一行人彼此也不多做交流,只是默默向前行进,好在路程并不算遥远,一行人走了约莫三刻钟的时间,来到了一座石山之前。这石山顶上光秃秃一片,只有数不尽的爬山虎附着在石壁上,竟将石壁盖了个严实。萧思君猜测他们的根据地就在这石山之中,但却没找到能够进入其中的入口。 正在萧思君猜测如何进入其中的时候,那为首的挑夫上前拨开了一片爬山虎。那爬山虎一层又一层,即使拨开也只见到后面是一片绿色。但那挑夫将里面的植物再拨开两层,入眼竟依旧是翠绿一片,萧思君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正这时那挑夫伸手敲了敲那片绿色,竟发出了敲击铁器的声音。 原来他们在外面盖上数层植物,又在里面放上漆了色的铁板,以此迷惑外人。想必那铁板也是根据四季不同一直更换颜色的吧,这障眼法说来虽然简单,但如果不仔细辨认也确实不易发现。 那挑夫敲过铁板之后不久,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那挑夫将另一侧的的爬山虎尽数拨开,这才露出了一个入口。萧思君走上前向那入口看去,见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石阶,但这石阶甚远,在石山中昏暗的火光照耀下,根本看不到头。 那小个子挑夫道:“三位请吧。”不等三人答话,那为首的挑夫就先走下石阶。如此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即便明知如此,萧思君等三人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下去,剩下两个挑夫则跟在三人身后。这局势颇有些夹击的意思,看来即使到了他们自己的地盘上,这些魔教中人也未曾放下心防。不过想来也是,当年一场大战险些将魔教连根拔除,此时他们自然应该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了。 三人向下走了大概十余丈的距离,终于来到了一条甬道内,道路两侧的墙上排列着整齐的火把,整条通路虽然昏暗,但显得颇为整洁,只是这种青石铺就的地下道路总能让人联想到地下陵墓的建筑格局。萧思君等人跟随那个为首的挑夫在甬道内走着,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场景,不禁开始猜测这甬道的尽头是什么。 这样的道路很容易使人感到压抑,即便武艺强如萧思君也不例外,走在这道路中的他心思一点点下沉,只觉得越来越透不过气来,越是往前走去,便越觉得脚步沉重,到了前面,也许有一场大战等着他们,可他们此时连对手是谁,有多少人,使着什么兵刃都不知道。这不确定性所带来的紧张随着摇曳的火光愈演愈烈,萧思君已经能清楚地看到穆淇奥和玉苏蛟两人的脸上,表情愈来愈显严峻。他此时只盼望这甬道赶紧到尽头,但偏偏这道路就似无穷无尽一般,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突然闪出一道强光,即便前面有那挑夫的宽阔背影挡着,萧思君也觉得十分刺眼,于是抬起手掌挡在眼前。然而仅仅一瞬,那挑夫的背影已经被光芒吞了进去。萧思君惊诧之时,才发现已经走出了甬道,他回头看去,发现这甬道其实并不很长,刚刚感到的无穷无尽应当是内心紧张压抑的原因吧。再看向眼前的情景,发现这地方居然是一片洞天福地,十几丈高的悬壁自然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天井,阳光自巨大的天井洒下,将这片空间照亮,那明亮更胜外面树影斑驳的山林。 这片地下空洞范围不小,单论占地面积,只怕更胜陈宁暂住的镇夷将军府。这里聚集着百十来号人,都似当日穆淇奥一剑穿心的魔教中人一般打扮,唯有正当中石台上的长须男子披了一件白色大氅,似乎身份与众不同。 萧思君这猜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那三个挑夫走到那个长须男子身前,叠手下拜道:“拜见坛主。”萧思君三人也赶紧学着他们的动作,下拜道:“拜见坛主。” 那长须坛主点了点头,将双手一抬:“各位快快请起。” 萧思君等人站起身来,回答起那长须坛主的问题,将之前与那三个挑夫说过的话又向这坛主说了一遍,再将萧思君背上的长剑取下,送与那坛主过目。那坛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剑还给了萧思君,这才问道:“还未请教三位是什么人?” 萧思君拱手道:“在下许文,是许知州的侄儿,这两位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们本想来投奔伯父,却不想来时伯父已经遇害了。”说来那许知州的确有两个侄儿,其中一个便是这个许文,只是这两个侄儿从未在秦州露过面,即便是陈宁也只查到这个许文曾在中原当个镖师,想必也有些武艺在身,因而萧思君便冒了许文的名字前来见魔教中人。 那坛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辛苦贤侄了,为了我们的宏图大业而负伤,我必将此事禀报教主,我重德教绝不会亏待贤侄的。”原来这魔教的名字叫重德教,说来中原武林都管它叫魔教,多年来也习惯了,萧思君等三人这才想起自己竟都不知道魔教的原名是什么,也还好这些魔教中人未曾问起这么简单的问题,否则三人当即便要露馅了。 那坛主又道:“只可惜了我那许、赵两位兄弟,竟死在南蛮贼将手中。”说着竟流出一滴眼泪来。 萧思君上前道:“小侄不敢居功,更不敢要什么报酬好处,只求米坛主为小侄的伯父报仇才好。”萧思君此时想着,还好自己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至少陈宁已经从赵通判口中问出了这里的坛主姓米。 米坛主点了点头:“贤侄不必担心,恰巧昨日本教四大护法之一的多闻法王已到我坛,此次有法王出手,必将那南蛮贼将一举歼灭。” 三人听闻都不禁一惊,这魔教四大护法之前也只在长辈所说的往事和说书先生的评书中听到过,传闻这四大护法用的名号是佛教四大天王——持国天王、增长天王、广目天王、多闻天王的名号,共是三男一女,唯独这多闻法王是个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四大护法个个武艺高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但当年一战,持国、广目两位护法分别被赵元龙、萧天赐所杀,这多闻法王也被萧天赐的二师兄宗魄真人重伤,生死不知,却没想到今日却来到了秦州,难道那等重伤已经完全治好了? 想来穆绍风当年也身受重伤,这几年才刚刚痊愈,按宗承师伯的话来说,那多闻法王当时便是不死多半也要残废,又怎么可能比穆绍风恢复得还快,如今还能到秦州来兴风作浪? 然而心中纵有千般不解,萧思君还是拱手道:“既然有法王出马,那小侄大仇得报,就指日可待了。” 米坛主捋着胡须,呵呵笑道:“这个自然。”随后又与三人寒暄几句。正待招呼三人用过午饭,却忽听得甬道方向一声巨响,那巨响惊天震地,即便在场众人都觉耳膜生疼,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惊得在场众人一时都没了反应。 米坛主忽而大喝一声:“怎么回事,速去看看!”话音未落,已有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跑了进来,嚷道:“坛主!坛主,不好了,有一群兵士打进来了!” 众人正自惊讶恐惧,萧思君三人已经猜到是陈宁随着自己留下的痕迹找到了此处。米坛主立刻指挥布防,但哪及得上陈宁手下身经百战的一众将士,他还未及布放得当,陈宁已带着一群兵士杀了进来。 萧思君见到陈宁前来,忽然挡在了米坛主身前,喊道:“米坛主,我兄弟三人护送你杀出去,咱们找到多闻法王,请求她老人家的庇护!”原本陈宁杀入魔教之中,萧思君等三人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所以当萧思君护在米坛主身前时陈宁也感到疑惑不解。然而听到萧思君这番话,陈宁也知道了至少一位法王已到了秦州,萧思君是想揪出这个法王早除祸患,这喊话不仅是给米坛主听的,更是给他陈宁听的。 陈宁也不动声色,只管将魔教中人一一杀死,偏就是不往米坛主那靠近,也许他已经打了什么暗号给手下,那一众兵士也只在外围与魔教中人缠斗,看似就好像一时进入苦战,给米坛主留下了一个逃生的希望。 说来此时最该怀疑的就应该是萧思君这三个外来人,但也不知是米坛主急昏了头,还是萧思君的苦肉计太让人信服,米坛主竟一把拉住萧思君的手道:“贤侄跟我走,这有个暗门。”萧思君未曾想还有这等收获,赶紧跟他下了石台,穆、玉二人也紧紧跟上。四人远离战乱区域,跑到一处石壁,那米坛主将旁边火把一扭,一道窄小的暗门便出现在眼前,四人赶紧进入其中,逃离了眼前的血雨腥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十九章:烈日炙乱石,素手演神功(1) 萧思君三人进入暗门,一路跟在米坛主身后,在这昏暗狭长的密道里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走。这地道里的压抑之感更胜之前的甬道,在这里很难准确感受到时间的长短,以至这条密道终于走到尽头时,萧思君还以为时间已到了半夜。但当他们推开石板从地下钻出来,被耀眼的阳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时,才发觉自己在地下不过走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四人似乎走了很远的距离,当他们适应了阳光,再举目张望的时候,发现这里和之前的树林完全不同,这里是一片碎石组成的戈壁。无论是往哪个方向看去,都只见得茫茫的砂石,见不到一棵植物和一滴水,只有地下铺满了细小而尖锐的碎石,偶尔能看见几个丈余高的巨石也因为常年的风化而显得颇为纤细,有的巨石顶端未被风化过度,形成罕见的石台。 米坛主对三人道:“再往前走不远就能见到法王了,咱们赶紧去求救吧。” 萧思君等人点点头,跟在米坛主身后向前走去。这午后的戈壁可不比之前的地道,阳光晃眼不说,一地的碎石还颇为咯脚。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虽说时间是初春,但这里日头毒辣,又无处遮挡,走了不久后背便被阳光晒得生疼。玉苏蛟抖了抖肩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抱怨道:“还有多远啊,我都要被晒透了……” 米坛主也擦了擦汗,喃喃道:“应该快到了啊……” 萧思君看看远处,依旧是一望无垠,哪有什么人影在?于是望向米坛主道:“米坛主,咱们加快脚步吧,要不就来不及回去救那些兄弟了。”见米坛主点了点头,萧思君又问道:“米坛主,你轻功如何?” 那米坛主怔愣一下,悻悻道:“我可没练过武功。” 萧思君心道:若配合着他的脚步,还说不定要走多久呢。于是一把提起米坛主道:“那小侄带着米坛主走,两位兄弟跟紧了。”随后便发力疾奔,穆、玉二人轻功造诣也不浅,此时萧思君还带了个人,他们二人没理由跟不上。 这么一来,一行人行进速度就快了不少,这速度在不会武功的米坛主眼里似风驰电掣一般,每每萧思君拔地而起,跃向半空时,被扛在萧思君肩上的他都是一阵大叫哭喊。萧思君也不管他,任他如何乱叫也不曾放慢速度,就这么疾行了一刻钟,萧思君隐隐看见前面一座高耸的石台上有个红影,便问米坛主道:“是那里吗?” 米坛主顺着萧思君的手指看去,点点头道:“没错,就是那里。”萧思君当即再加快脚步,吓得米坛主又开始大声哭喊。穆、玉二人紧随其后,运足功力好不被萧思君甩下,不多时,三人便来到那石台下面。萧思君把米坛主放下,向上望去,迎着阳光仰视,完全看不清那上面的人面容如何,只能看见那人似乎穿着红裙,坐在石台边,垂着双足低头看向四人。虽然看不清那人面貌,但那双白皙美丽的纤纤玉足倒是能看个清楚,还有那双迎着太阳闪闪发光的金色脚镯。 萧思君不禁感叹道:“好厉害的轻功。” 玉苏蛟觉得奇怪,问道:“我连她长什么样都看不见,就知道红衣长发腿挺白,念兄怎么就知道她轻功厉害了?”穆淇奥也有此疑问,附和道:“是啊,念兄何出此言?”虽然能登上这石台应当是轻功不差,但即便是三人中最不善轻功的穆淇奥,花些时间也上得去,总不能因此就认为对方是个高手吧? 萧思君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人影:“此地没有车辙痕迹,又无其他立足之地,她赤足而来,踏过这一片尖锐碎石,莫说是双足被刺破,脚底竟然连一块老茧都没有,怕是这轻功已经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了。” 听了萧思君的话,玉苏蛟和穆淇奥也抬头看着那人,不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玉苏蛟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萧思君道:“她会不会把鞋子放石台上面了?” 萧思君瞪大眼睛,挠了挠头:“这个……我没想过……” 正在玉苏蛟和穆淇奥睁大眼睛注视着萧思君的时候,那米坛主有了动作,他在这一片碎石上倒身下拜道:“秦州分坛坛主米盛,拜见多闻法王。”萧思君三人见米坛主的动作,也赶紧学着倒身下拜。 那上面的人道:“这三位为何跟你一起来了?”之前看着装束,萧思君已经猜到那是个女子,但没想到这女子的嗓音居然甚是好听,她的声音清脆透亮如百灵鸟一般,但说起话来又在字字之间略有些粘连,似是拿蜜粘在了一起般,听着叫人既觉得清爽,又有点甜腻之感。萧思君想着这多闻法王就是活着,此时也快四十的年纪了,说话声音怎么还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般? 米坛主大声道:“新上任的镇夷将军带人杀入分坛,是这三位少年侠客带属下杀出重围,前来寻法王相救的。” 忽而一阵风铃般的笑声传来,那上面的人笑道:“三位少侠还是快起来吧,让你们这等中原侠客拜奴家这个魔教护法,只怕三位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吧。不过三位请人灭了我教分坛,奴家受你们这一拜权当你们谢罪了,也算不得失礼。” 四人闻言俱是一惊,萧思君不知这多闻法王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仅仅是见这一面便知自己是奸细?穆淇奥似乎也在思考哪里露出了马脚,此时定定瞪视着上面的人影,玉苏蛟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不知是在想补救之法还是想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反倒是米坛主先是一脸的不信,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刚想替三人辩白,可能是想起了之前发生之事中的种种不合情理,渐渐也有些迷茫,又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喃喃道:“不会吧……” 此时玉苏蛟先有了动作,他飞身冲出,一把抓向米坛主,速度之快让人难以反应,更别提是米坛主这个没练过武的人了。却不曾想石台上的红影竟比他更快,那影子忽然跃起,如同一只展开双翅的红色大鸟猛然落下,转眼之间就钉到了两人之间,出掌与玉苏蛟的手对在一起,只待“啵”的一声响起,玉苏蛟已经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滚回了萧思君和穆淇奥的身边。 玉苏蛟是想先下手为强,将米坛主抓做人质,以此牵制多闻法王,却不想当时他与米坛主不过一二尺的距离,多闻法王少说也在一丈开外,她竟能后发先至,拦在米坛主之前,这轻功恐怕真如萧思君所说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 玉苏蛟一股脑爬起身来,看向眼前的多闻法王,刚想开口叫骂却被那面容惊住了。萧思君看向了一脸惊讶的玉苏蛟,又看向穆淇奥,见后者脸上的惊异比之前者犹有过之。萧思君刚想询问,穆淇奥已颤声道:“是……是你?”那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惊讶和满满的难以置信。 原来这多闻法王就是玉苏蛟和穆淇奥两人在凤翔府追杀魔教中人时遇到的红衣少女,玉苏蛟想起那日她也是赤脚坐在一块巨石上,转眼间就没了踪影,当时他还觉得奇怪,如今想来这少女有此等高深莫测的轻功,也就解释得通了。说来当时穆淇奥以为那个魔教中人要对少女不利,因而出手将那魔教中人斩杀,现在想来那个魔教中人应当是有意跑向红衣少女去处,也不知是要寻求庇护还是交代已完成的任务,反倒是这个少女那时竟看着自己下属被人所杀还无动于衷。 不等萧思君询问,玉苏蛟先将这多闻法王的身份与他说了,萧思君知道他们遇到个女子,却没想到就是这个多闻法王,也庆幸当日三人没有动起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多闻法王先将米坛主扶到一边,这才向三人踱来,她依旧赤着双脚,踏在这被太阳炙烤得滚烫且锐似尖刀般的碎石上如闲庭信步一般。她走到离三人不过二尺左右的距离时才停下,微微向前弯身,笑吟吟地道:“哎呀呀,那位小公子,奴家本以为你武艺很高呢,怎地这么不堪一击呢?” 这话说得自然就是玉苏蛟了,玉苏蛟怒上心头:“你……”没想到刚这一个字出口,就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萧思君赶紧上前扶住他,他抚着额头,摆了摆手道:“无妨,气急攻心罢了。” 穆淇奥始终没什么动作,只是看了一眼萧思君怀中的玉苏蛟,又定定看向了多闻法王。多闻法王自然也注意到了穆淇奥的视线,用稍有不满的语气道:“公子怎么直勾勾盯着奴家看?先说好了,奴家可没给那小公子下毒,他自己也说了是气急攻心吧。” 穆淇奥摇了摇头,道:“在下自然相信姑娘没给我朋友下毒,只是在下一时无法相信姑娘竟是魔教中人。” 那多闻法王听了,哼了一声:“重德教在你们中原是魔教,在我们大辽可是国教,奴家能位列四大护法之一,在我大辽可是无上的荣光。” 萧思君听了,惊道:“大辽?”说来辽国不是在前朝就被金国所灭,余部非逃即降了吗,怎么如今又多出个辽国来,还奉了魔教为国教? 玉苏蛟怒道:“我管你什么重德教重魔教,反正你们为害武林,草菅人命,就绝不是什么好人。” 多闻法王轻蔑一笑:“说我们为害武林,你们又何曾不是将我们赶尽杀绝;说我们草菅人命,我们所杀的人,哪一个没染上我们重德教徒的血?” 萧思君怒道:“你魔教自入中原武林以来,胡作非为、惹是生非,处心积虑挑拨各大门派间的关系,更妄想颠覆朝廷,怎么?我们中原武林同心协力讨伐你们还有错了?” 多闻法王还未辩驳,那米坛主倒是躲在石台后面嚷嚷道:“要不是你们汉人当年与我族为敌,我族又怎会远迁大漠、背井离乡?” 那米坛主似乎还想再叫嚷些什么,但被穆淇奥用力一瞪,立时便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见他安静下去,穆淇奥这才上前对多闻法王行礼道:“姑娘,那些陈年旧事穆某不想多提,想来过去无论分歧也好,误会也罢,是是非非早已难论对错,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恩怨,不若就让它随风去吧,我们罢手言和如何?” 那多闻法王哈哈笑了两声:“公子你这话,莫说是奴家不愿意,就是你身旁这两位朋友,只怕也不愿意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章:烈日炙乱石,素手演神功(2) 玉苏蛟刚要叫骂,被萧思君一把拦了下来,萧思君上前道:“如果多闻法王愿意罢手,我们兄弟三人自当退下。”这话倒是萧思君的心里话,多闻法王的能耐还是个未知数,此时动手没把握不说,一个不慎只怕还会伤到玉苏蛟、穆淇奥二人,至少也要等二人撤到个安全的距离再动手才好。 玉苏蛟斜眼看了看萧思君:“现在可不是让念兄你彬彬有礼的时候,眼前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虽说是长得漂亮点,但早就是年近半百的老太婆了,念兄你可别这么轻易被迷惑了啊,赶紧趁现在杀了她才好。”玉苏蛟可不甘心就这么退去了,刚刚那一掌之仇他还想报回来呢,因而说起话来语气冲,用字遣词也显得颇重。 那多闻法王听了玉苏蛟的话,气得鼓起脸颊,那气鼓鼓的样子在穆淇奥眼中看来倒甚是可爱,哪有玉苏蛟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之意?但也就是表象可爱罢了,多闻法王娇声道:“小公子说话没轻重,该打!”说罢飞身上前一掌打来。此时她距三人不过二尺有余,这距离不过转瞬即至,玉苏蛟全然无法反应。 眼看着多闻法王的手掌就要打在玉苏蛟面门上,萧思君急急发力,一掌格开了多闻法王的手掌,紧接着另一只手掌向多闻法王打去,但没想到对方见一掌不中,当即便抽身后退,令萧思君这一掌落了空。 玉苏蛟拍了拍了胸口,叹道:“还好还好,幸好念兄你在我身边,要不我今天非死在这老妖婆手下不可。” 穆淇奥摇了摇头,对玉苏蛟道:“玉兄弟,别再用言语激她了。”玉苏蛟倒认定了穆淇奥对这个多闻法王一见钟情,觉得他此时是不想让自己诋毁他的心上人。不过此时也不是闹内讧的时候,玉苏蛟虽然平日爱玩闹,但是非还是分得清的,于是当下也就闭嘴了。 反倒是多闻法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眯起眼来看向了萧思君,悠悠道:“奴家本以为是三个小辈来了,稍微调教一下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有个高手在,倒真是奴家看走眼了。如果没猜错,刚才这位公子使得是真武门的功夫吧。” 萧思君不禁一惊,他刚刚这一掌是“回峰三式”里的一招,“回峰三式”三招都以败式起手,都是转守为攻,反败为胜的掌法,是真武门第十一代掌门偶然随意所创,并非是载入正典的功夫。这掌法虽然的确是真武门的功夫,但就是真武门里也没几个人学过这三招,她一个外人又怎么知道的? 反倒是玉苏蛟上前炫耀道:“嘿,你眼力还不错,我这兄弟的确是真武门的高徒。”话到此处,玉苏蛟反倒不往下说了。上一次大战真武门一众高手打得魔教一败涂地,她既然是四大护法之一,自然也应该知道真武门的厉害,此时玉苏蛟把“真武门”三个字搬出来,就是为了让她觉得惹不起,知难而退。 谁知那多闻法王听了反而笑了出来,那笑容甚是妩媚,一双朦胧似水的杏眼直勾勾盯着萧思君,衣袖遮住半边勾起的嘴角,缓声道:“看来奴家运气不错,这么快就能跟真武门的高手过招了,还请这位公子能不吝赐教。” 玉苏蛟心想:坏了,本打算吓唬着多闻法王一下,没想到反而勾起她兴致了。即便玉苏蛟知道萧思君武艺高超,但也不觉得萧思君能是这个多闻法王的对手,毕竟对方是名震江湖的魔教四大护法之一,萧思君不过就是真武门弟子“念故学”罢了。因而玉苏蛟一时慌了神,转眼看向萧思君,眼中满满都是歉意。 萧思君摇了摇头表示无妨,将玉苏蛟护在身后,对多闻法王道:“既然如此,那念某就来领教前辈的高招了。不过前辈武艺高强,怕是失手伤到旁人,不如让我这两位兄弟和米坛主都躲远点再动手。”如果只让穆、玉二人远离,怕是多闻法王不会应承,但加上米坛主的性命,她应该就不会拒绝了。 果如萧思君所料,那多闻法王点点头道:“有理。”让三人稍稍远离,那米坛主如逃命一般跑出十数丈,穆淇奥和玉苏蛟则在交代萧思君小心应付后,慢慢移出了十余丈的距离。萧思君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多闻法王——这恐怕是他下山以来遇到过的最强敌手。他将背后那柄长剑“噌”一声拔出鞘来,这剑虽然是魔教送给许知州的信物,但铸造手艺却在萧思君常带着的弟子长剑之上,也算得是一把好剑。 萧思君持剑行礼,对多闻法王道:“多谢前辈成全。” 那多闻法王呵呵一笑:“说来公子你是第一个叫奴家作‘前辈’的呢,不错,这称号奴家也蛮喜欢的。”多闻法王说着话时,已经一步步悠闲地向萧思君走来,待到话音刚落,多闻法王突然喝一声“小心了!”那“了”字还未传入耳中,她的掌风已向萧思君扑面而来。 萧思君反应神速,将身子往后一倾,让过多闻法王迎面的一掌,顺势以手中剑柄直击对方面门。多闻法王随即向后退了一步,萧思君却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迅速变招,将手腕一抖,使手中长剑在空中画个半圆,剑尖直点向多闻法王眉心。 那多闻法王此时也不再躲闪,用右手拳峰打在剑身上,萧思君顿觉手中的长剑如同被巨石撞到,险些持握不住,即便自己紧了紧握剑的手,剑锋依旧被打偏了不少。多闻法王反倒趁这机会欺身上前,伸出右手食指猛然点向萧思君腰间的章门穴。 是点穴?萧思君心下不禁一惊,急抬腿用膝盖顶开多闻法王的手,然后快速抽身拉开了距离。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点穴功夫。说起这点穴功夫也算得上武林中一大绝密神功,虽然各个门派也都会些认穴打穴的武艺,但与正经传承的点穴功夫确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萧思君本身也认得人体周身穴道,也曾飞石打穴打落过穆淇奥手中的兵刃,但他所能做到的终究只是打穴而已,效果不过是令人感到酸麻肿胀,最多有些不适之感,然而真正的点穴手法他却是一窍不通。 这点穴的手法、运气方法依照派别不同也各有千秋。萧思君曾听师叔伯们讲起过一些点穴的传说,说这功夫作用甚广,效果多样,有的可在瞬息之间使敌人无力反抗;也有的能在擦身而过时夺人性命;有的可使人气血不畅,怪病缠身;也有的能令人长眠不醒,无知无觉……总而言之,这功夫奇妙异常,既可救人亦可害人,既能立时显效,亦能让效果长久不绝,甚至至死不变。而且说起这功夫,各家点穴手法不同,解穴手法也不同,被人点了穴道后,除非是与施术者同门同派的高手或是施术者本人,否则绝无解开穴道的可能,然而点穴功夫并未广为流传,一个门派一辈里可能也就寥寥可数的几个弟子,因而大部分被点了穴道的人都只能慢慢等死。 因这功夫极为隐秘,也许只是擦身而过就能点中对方,且这功夫习练之人甚少,多是传内不传外,即便是有收徒的师傅也不过只传一、二人罢了,因而点穴功夫在世人眼中十分神秘厉害,更因为收人钱财、取人性命的杀手刺客多用这种隐秘而危险的功夫,这功夫在世人眼中竟渐渐染上了几分邪气。 萧思君见到多闻法王的功夫,便猜出这应该是点穴之法,毕竟这与通常的打穴手法大相径庭。原本他便知道对手武艺高强,却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神秘危险的技法傍身,令萧思君一时根本不敢与对方近身缠斗。倒是多闻法王也不管这些,展开那神速的身法插进萧思君身侧,双手已经向他不同穴位点了过来。 萧思君赶紧招架,仗着长剑的距离优势,且战且退,断不给她近身的机会。但这锋利的长剑却丝毫挡不住多闻法王的脚步,她那血肉组成的双手此时竟如同金铁铸就,全然不惧长剑之利,用指节招招敲在剑身上,反而震得长剑嗡嗡作响。 多闻法王越战越勇,但萧思君的剑法也密不透风,将多闻法王的攻势全然拦截在剑网之外,任她手法多快,竟也透不过萧思君左右翻飞的长剑。萧思君在等,他等着多闻法王沉不住气,他等着对手的杀招,他相信那一定是反败为胜的机会。 然而萧思君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那多闻法王就如同她的长相一样,脾气也似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几招不中便有些急了,最后竟然将身子整个向前探出,一指点向萧思君的膻中穴。这一招来势虽猛,但只攻不守,又无回旋余地,就像是她生气闹脾气打出的招数一般,已然乱了章法。 萧思君抓住时机,纵身一跃跳到半空,让多闻法王的攻击落了空,而此时因为她冲得太快,反而变成了背对萧思君。萧思君趁机将身子一扭,将手中长剑猛然刺出,多闻法王赶紧压低腰身闪避。 按理来说,这一剑虽能被多闻法王躲开,但必不会让她全身而退,或多或少都能刺伤她才是,因而见到这一剑,玉苏蛟的“好样的!”穆淇奥的“念兄!”和米坛主的惊呼交织到一起,显然都觉得萧思君这一剑必然得手。但就在这一瞬间,萧思君手中的长剑突然爆裂成数段,那一片断裂的长剑碎片如雨一般“哗啦啦”飞溅四方。 这一下显然出乎众人意料,无论是叫好的玉苏蛟、惊讶的穆淇奥、悲痛的米坛主还是当事人的多闻法王,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满脸都写着不明所以。只有萧思君看着手中残余的剑柄剑格和短短的小半截剑身,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一章:烈日炙乱石,素手演神功(3) 即便他手中这把剑是一把好剑,但也不过是个俗物罢了。萧思君面对多闻法王这样的对手,只能全力以赴才能保住自己,谋取胜机。而这长剑在多闻法王和萧思君两个高手的对抗中早已被二人的内劲对冲震荡出了伤痕,此时萧思君见胜利在望,也是一时心急,因而这一剑并未控制力道。这剑又怎么受得了萧思君那么强横的内劲,因而在萧思君真气灌注到长剑里时,那剑终于不堪重负断裂成了数段。 时间不多,多闻法王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于是掩嘴笑道:“没想到公子高强的武艺反而救了奴家一命。” 这话中多少有些挖苦的意思,萧思君叹了口气,将断剑扔到一边,准备赤手空拳再与多闻法王比过。此时的萧思君没了长剑的距离优势,也就容不得他再隐藏实力了。 过了不久,两人重启战局,没了兵刃的萧思君此时不退反进,展开双手使出一套掌法攻向多闻法王。萧思君这套掌法奇快,又招招打向腕、肘、肩等关节,双手相互照应,直打得面前一片密不透风,正克制住了多闻法王的点穴功夫,逼得她只能步步退守。 然而这不过是点小聪明罢了,时间稍长,多闻法王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原来萧思君是把擒拿手的招数隐在了掌法里。因而这掌法似掌而非掌,打出的是掌力,使得却是擒拿错骨的巧劲。 多闻法王初时被掌法迷惑一时无法应对,但看懂了萧思君的心思后也便有了应对之法,出手时故意卖了个破绽。萧思君哪里知道是陷阱,双手如疾风般扣住了多闻法王的手肘和肩膀。萧思君功力何其深厚,一旦得手指尖便能深深扣入对手关节之中,任是有千钧巨力也休想挣脱,手臂是留是存只在萧思君一念之间罢了。 萧思君本以为自己已然得手,但没想到多闻法王身子猛然一抖,那条手臂便像条长蛇般忽然从萧思君的掌控中滑脱出去,手指急急向萧思君的膻中穴点去。萧思君赶紧向后闪躲,多闻法王也不追击,只将手腕一甩,手指便甩向一边,点在了萧思君还未来得及避开的左臂上,正好戳在了天府穴。 原本这一招是临时变招,且因萧思君本身将经脉各自分割,令真气分区流转,因而这一招并不会给萧思君造成太大的伤害。然而饶是如此,萧思君也觉得自己左手一时间提不起真气,而且一时半刻也没有能恢复的迹象。二人的差距便在知己知彼上,照理说一个点穴高手,自然也会是个擒拿的高手,但萧思君对点穴并不了解,因而也未曾想到这一层;然而多闻法王对真武门的武功似乎了解颇深,萧思君的擒拿技法不仅被她看破,还能反过来利用。 萧思君猜测是当年她曾与自己的二师伯宗魄真人过招,因而对真武门的武功有些了解,更甚者她在败于宗魄真人之后,可能还曾认真钻研过真武门的功夫,以求破解之法。既然如此,若想胜她,就非得用她不知道的功夫才好。 萧思君摸了摸自己左臂,确定左臂没什么大碍后,将右手向前伸去,戟指多闻法王。这一招倒是让多闻法王一时没了主意,的确真武门当中并没有这样的招式。 多闻法王左右看了看,只见得萧思君侧身而立,站姿自然挺立,右手戟指对方,与其说是个武功的起手式,倒更像是个戏剧武生开唱前的动作,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思君只管让多闻法王来来回回看着,也不先行动手,只等着对方先有动作。那多闻法王围着他看了一圈,终究也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决定先出手一探。多闻法王用的是一招掌法,这一掌来势极快,挟着阵阵风声直取萧思君面门。萧思君不躲不闪,用剑指迎上,直向多闻法王手掌戳去。 两人手相隔约莫还有三四寸的距离时,多闻法王忽觉得手掌微有刺痛,赶紧撤掌回身,将手掌摆在眼前一看,只见手心处微微有一个红点映出。多闻法王只道萧思君是用了什么细小的暗器,赶紧运气查看伤口,确定没有中毒这才安心下来。 萧思君始终没有上前追击,只是等着对方安心下来,其原因一是趁乱偷袭有违江湖道义,二也是他怕对方又是给他设下个陷阱等他往里跳。待多闻法王查看完毕,两人又重新开始对峙,有了刚才的经验,即便是多闻法王也谨慎起来,只是她仍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中毒:既然是目不能视的暗器,必然就是极轻极细的短针之类的东西,但这类暗器若不喂毒便可以说毫无威力可言。难道为了个江湖道义,就要让这样的好机会在眼前溜走? 萧思君仍旧不先行动手,还是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过来。多闻法王这回集中精神,准备好再次出击。有她这等修为的话,即便萧思君用的暗器细如蚊须,只要她集中精神也必能发现端倪。此时她出手又快了一步,双指接连向萧思君右手三处大穴点去,然而此时二人之间多少有点距离,萧思君本来武艺也是极高,自然能够应对自如。萧思君向侧一闪,右手剑指横向划向多闻法王腰间。多闻法王害怕萧思君再发暗器打向自己腰眼,赶紧将身子一扭让过萧思君的剑指,脚下急发力向后点了两步,登时便闪出了两丈有余的距离。 待二人再次站定,多闻法王忽见得一小片红色碎纱飘过,突然惊觉了什么,抬起袖子一看,果然见到袖子缺了一角。如果按她原来设想,萧思君是用极细极小的暗器偷袭,那这暗器断然切不下衣角才是。那萧思君到底是用的什么暗器?不见其形,却能劈开纱衣?而且这暗器真的仅仅是劈开纱衣而已吗,说不定还能拆肉断骨呢?多闻法王一边想着,一边暗暗退后两步——便是这种不知其形之物才最是可怕。 萧思君此时一反常态,反而阔步上前,步步紧逼。他知道对方已对自己的手段有了戒心,此时他再上前,对方只会更害怕,更紧张,而紧张的人就容易犯错。萧思君踏步上前,只以右手剑指戳向对方身上各大要穴。多闻法王既然是点穴的行家,自然不会让萧思君就这么轻易得手。起初多闻法王还以为萧思君也会些点穴功夫,然而二人一搭手,多闻法王便认出萧思君的真气运转并非是点穴方式,而是直进直出的攻击态势。 多闻法王这次谨慎以对,二人过了三十招有余,但多闻法王竟一次都没主动进攻,始终是闪躲防守。又过了几招,萧思君右手剑指猛然向多闻法王脸上一刺,多闻法王扭身避开,却没想到萧思君这一招是个虚招,他趁势脚下一转,身子旋了一圈,剑指划出个圆圈向多闻法王右颈袭来。眼见萧思君来势极快,多闻法王也来不及多想,飞身向左侧跃出。 这一下及其惊险,多闻法王躲过了萧思君的剑指,那手指只划过她肩头一寸外的地方。待二人重新站定,大家都以为这一招萧思君又未得手之时,多闻法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右肩。透过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众人看见一条血柱顺着臂膀淌了下来,将她大红的外衣染成了深红色。 多闻法王看了看自己肩头上的伤,又用怨恨的眼神看向萧思君,娇嗔道:“公子好不地道,用的是什么巫术妖法对付奴家?” 萧思君微微一笑,拱手道:“前辈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前辈的点穴神功变化无穷,功效万千,在寻常人眼里不也是巫术妖法?” 多闻法王点点头,想了想也明白萧思君的意思,歪着头问道:“公子你这一招,不是真武门的功夫吧?” 萧思君摇了摇头:“怎么不是?只是这武艺在门外不常见罢了。”的确是不常见的功夫,毕竟萧思君的“七绝剑气”自从创出来后,这还是第一次在真武门外施展。 多闻法王听了,又思索了一阵子,忽而笑道:“既如此,奴家知道公子你的身份了。”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些微笑的萧思君突然僵住了笑容,呆愣愣看向多闻法王,然而多闻法王也不管萧思君是什么反应,便接着说道:“他们都说公子你姓念,其实你应该姓萧吧,你便是真武门现任掌门萧思君,奴家说对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二章:蛟龙真身显,国师拜门庭(1)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玉苏蛟按了按还有些阵痛的太阳穴,这才看向了四周。此时他躺在一个大房间的榻上,从布置来看这房间算得上十分华丽,只是用来照明的蜡烛已然烧到了根部,火光忽明忽暗,让这原本华美的房间看起来十分昏沉。他想将盖在自己身上的大红锦被掀开,却发现似乎有什么压住了被角,他揉揉眼睛,看了过去,才发现是萧思君趴在床边正沉沉睡着。 玉苏蛟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情。那时萧思君与多闻法王斗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萧思君使了什么法门,竟徒手将多闻法王的肩头打伤,而那伤口竟如被利刃切开般齐整。正在众人都感到奇怪时,多闻法王竟开口问道:“公子你便是真武门掌门萧思君吧?” 听到这话,玉苏蛟和穆淇奥都是一脸惊讶——他们只道这是与他们一同游历江湖的真武门弟子念故学,却何曾想过他可能是名震江湖的真武掌门萧思君?而萧思君更是一脸错愕,竟脱口而出道:“你如何知道?”然而这话一出口,便是承认了多闻法王的猜测,萧思君也是话毕才惊觉自己的失言。 那多闻法王也不理会众人的惊讶错愕之情,径自在这一地碎石上赤着脚踱起步来,口气悠然地道:“并非是奴家托大,但这世上能在功力上与奴家拼个旗鼓相当的人,只怕两只手就能数出来,公子你的功力这么高强,怎么可能仅仅是个弟子呢。” 众人觉得她这话有些道理,但仅凭于此也没法笃定地说念故学便是萧思君啊。多闻法王也不等众人发问,自顾自就继续往下道:“说起真武门的武功,奴家虽不敢说了若指掌,但也了解个七七八八,而公子你最后使出的那一招不仅十分厉害,奴家更是见所未见,想来这么厉害的真武门武功奴家怎么会没见过呢?那一定就是近十几年来新创出的武功吧。”说起真武门近十几年新创出来的武功,其中名气最大也是最神秘的便是萧思君的“剑气七绝”,多闻法王因而有此猜测也算是合情合理。 既然身份已然暴露,更何况刚刚自己还失言承认了,萧思君也是觉得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然后拱手行礼道:“前辈好眼力,在下确是萧思君。” 多闻法王听了,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看来奴家运气不错,甫一出山便遇到萧掌门这样的绝世高手。” 萧思君心下苦笑道:这应当是我的台词啊。拱手行礼道:“前辈抬爱,萧某怎敢妄称高手。” 多闻法王微微一笑,也躬身还了一礼:“萧掌门实在过谦了,萧掌门的‘剑气七绝’无迹而有质,须臾之间便可伤敌于无形之中。寻常习武之人想将真气放于体外已是不易,能用掌风撼动树木,以气劲卷起枯叶者便算得上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然而萧掌门却能将真气锤炼至于体外伤敌,又怎能说担不起‘绝世高手’这四个字呢?” 萧思君此时虽占了些上风,但看多闻法王气息平稳、行动如常,似乎那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肩头并未受伤一般,便想起曾听闻点穴功夫不仅能伤敌杀人,亦能镇痛止血,甚至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实则多闻法王的伤口看似触目惊心,但那只是她刚刚受伤时所流出的血,到现在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的血早已止住了,这使那镇痛止血、起死回生的说法在萧思君心里又多了一分真实感。如果这伤对多闻法王来说无关紧要,那自己所占据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这么想着的萧思君哪还有心情和对方做言语之争呢?于是萧思君道:“既然前辈夸赞,那晚辈就欣然领受了。如今前辈受了伤,不知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多闻法王作势看向自己肩头,然后故作惊讶道:“萧掌门不说,奴家差点忘了。既然受伤了,那就算是奴家败了吧,此时奴家打算带着米坛主就此撤退,那秦州分坛就算是萧掌门的战利品吧,不知道萧掌门可愿意放奴家一马?” 这多闻法王许是故作轻松,又或者是真的不在意那伤口,萧思君一时也分辨不出。但此时就这么僵持下去,万一惹怒了多闻法王也非明智之举,毕竟眼前这位娇美的女子到底有多大能耐,萧思君心里还是没底。 见萧思君一时间没有回应,多闻法王邪魅一笑,娇声道:“萧掌门神功盖世,奴家自然拿你没有办法,但萧掌门身后那两个小辈恐怕……” 萧思君心下不禁一颤,虽然他还不知道多闻法王的底细,但若真是全力以赴,他也有自信让对方占不到上风,但若是多闻法王真要取穆、玉二人的性命,只怕自己也未必能护得二人周全,虽说萧思君也能趁机要了米坛主性命,但用两位好友的性命换个在他心中无足轻重的分坛坛主,怎么想也是不值。故而萧思君皱皱眉头,咬牙道:“好,今日你我就此罢手,前辈请吧。”同时将手一摆,就此也敛去了杀气。 如若换做平时,玉苏蛟怕是早就吵嚷着要萧思君杀掉多闻法王了,只是此时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少年并非他一直叫在口中的“念兄”,而是真武掌门萧思君,一瞬间便有了距离感,自己依旧是那站在地上的玉苏蛟,对方却是远在高峰绝顶之上的绝世高手,自己又怎能像从前一般对他吆五喝六呢?甚而自己又怎能随心所欲地向他搭话呢? 同样的穆淇奥也沉默着,此时萧思君也无暇考虑着二人为何今日如此安静,他看着多闻法王扶起米坛主,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萧思君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毕竟多闻法王的轻功太厉害了,他怕稍有不慎便让对方钻了空子,伤了穆、玉二人。直到两个身影远远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萧思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到萧思君走回二人身边,玉苏蛟还未理清心绪,虽有千言万语,但此时此刻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穆淇奥先向萧思君行礼道:“未曾想念兄竟是大名鼎鼎的萧思君萧掌门,小弟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 萧思君赶紧搀住穆淇奥的手臂,叹了口气:“我本就是怕萧思君三个字分量太重,令身边朋友都无法真心待我,这才有意隐瞒,还望二位兄弟见谅。今日你们虽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但希望二位仍能待我如常,无论是萧思君还是念故学,我仍旧是我,我与二位相交之心绝无半点虚假。” 穆淇奥点了点头:“念兄……啊不,萧兄所言,小弟自然相信,这一路上萧兄待我一片赤诚,况且萧兄身份特殊,又第一次行走江湖,做些防备总是应该的,小弟又怎会怪罪萧兄。” 玉苏蛟也笑了笑,虽然那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他轻声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的身份太过惊人,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罢了……”玉苏蛟正说着,忽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直愣愣向下栽去。这让萧、穆二人都是一惊,萧思君赶紧一把抱住玉苏蛟,此时的玉苏蛟脸色煞白,气息急促,豆大的汗珠不断落在地上。二人不知玉苏蛟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赶紧背起他一路赶回城中,叫镇夷将军府的副将去请了郎中,然后急急忙忙把玉苏蛟安放在了客房里,这才有了玉苏蛟醒来时的所见。 玉苏蛟从另一侧掀开被子走下卧榻,又取了件长衫轻轻盖在萧思君身上,这才轻轻打开房门,走出屋子,然后慢慢关上了房门,自己一人走到庭院中,找了个石凳坐下,懒懒地趴在石桌上,用手撑着下巴,痴痴地向前看去。 玉苏蛟心下想道:想来他们一定已经请了郎中,但寻常郎中又怎知我的病症?只希望他们没检查我的身体,否则就太羞人了。玉苏蛟想着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服依旧好好穿在身上,虽然有些凌乱,但想必是萧思君把自己带回来的时候过于急躁了吧,看样子应该没人动过他的衣服。 正在玉苏蛟独自坐在那里思绪万千的时候,萧思君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见玉苏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上前几步,走到离玉苏蛟不太远的时候,轻声道:“更深露重,这西北不比淮南那么温暖,玉贤弟坐在石椅上怕会着凉。” 玉苏蛟本以为四下无人,被萧思君这一句吓了一跳,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萧思君,无奈道:“萧掌门啊萧掌门,小弟我才大病初愈,哪经得住你这么一吓啊。” 萧思君摇头叹气道:“看来玉贤弟还是在生我的气啊。” 玉苏蛟也学着萧思君的样子摇头叹气道:“都说没有了,小弟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这样的身份有所隐瞒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怪罪的。如我之前所说,只是萧兄你的身份太过惊人,我一时难以反应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三章:蛟龙真身显,国师拜门庭(2) 萧思君点了点头,他知道玉苏蛟虽是个爱玩闹的人,但也是个重情义的人,绝不会因为这么点事便在心中留下芥蒂。他坐到玉苏蛟身边,玉苏蛟这才注意到他手中还端着一盏热茶。他将热茶摆到玉苏蛟面前,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那件长衫,这才道:“本来这事我一个外人不该问的,今天郎中说玉贤弟你只是中暑而已,但我也摸过了你的脉象,虽然如中暑一般脉象沉微,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玉苏蛟双手捧着热茶,小小啜上了一口,这才问道:“有什么不同?” 萧思君摇了摇头,皱眉道:“我本不是学医的,所以也说不好,但我觉得你体内真气有些混乱,而且十分稀少,但你的内功又不可能这么薄弱,否则你根本用不出天源镇时那高深莫测的轻功。” 玉苏蛟依旧捧着茶盏,轻轻笑出了声音,饶有兴味地看着萧思君道:“萧兄没发现我这一病,倒是让咱们两人亲近不少吗?” 萧思君这才惊觉自己与玉苏蛟说话突然少了一些谦辞和敬称,不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这……在下也是一时情急……” 玉苏蛟摇了摇头:“无妨,这样感觉挺好的。” 萧思君叹了口气,又道:“但是玉贤弟你的病……” 玉苏蛟挥手打断了萧思君,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萧兄啊萧兄,你武艺高强人又聪明,怎么偏偏有时候又笨得像块榆木疙瘩?我刚刚特意岔开了话题,你却又非得旧事重提,让我情何以堪?你可要多学学察言观色了,要不就不讨女孩子喜欢了。” 萧思君被玉苏蛟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好的话题,二人就这么沉默下来,气氛显得十分尴尬,倒是玉苏蛟突然又开口道:“不过这事我不说,怕是你一直会在意下去。我晕倒的确不是中暑,是我多年来的旧疾,但更详细的内容算是我的难言之隐了,还希望萧兄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萧思君木讷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我不问就是了。” 玉苏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对萧思君道:“好了,我也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了,借萧兄你的话来说,更深露重,小心着凉,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言罢将萧思君披在身上的长衫一把扯了下来,卷在手上大步向之前的客房走了过去。 萧思君看着玉苏蛟走回客房,关上了门,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着莫不是自己招惹到了玉苏蛟?但自己只是关心他的身体而已,况且他不愿意说,自己也没有逼问啊。不禁有些垂头丧气,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也打算回自己住的客房休息去了。 然而萧思君刚刚起身,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嬉笑道:“怎么,惹人家姑娘不高兴了?” 萧思君回头一看,原来是陈宁站在树下,此时刚抬步向自己走来。他不知道陈宁是什么时候到那树下,又听见了二人多少对话,不禁也责怪起自己为何没发现陈宁的靠近。 陈宁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先是感叹了一句:“嗬,这凳子可真够凉的!”然后才抬头看了萧思君一眼,发现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于是抬指向玉苏蛟的房门指了指,道:“怎么?你可别告诉我这位玉贤弟真是男子。” 萧思君知道陈宁是极聪明的人,自己尚且能发现些端倪,他陈宁又怎能猜不出玉苏蛟是个女儿身?然而萧思君觉得在此谈论玉苏蛟的性别问题始终有违君子之道,于是摇了摇头,对陈宁道:“是与不是,在下也没有验证过,无论有多少迹象也不过是怀疑,既然玉贤弟未曾明言,那我们也不必多猜,你说呢,陈兄?” 陈宁用手撑着脸颊,歪头看着萧思君:“你现在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啊,做事说话就这么一板一眼的,等你到我这个岁数,还不得跟个老学究似的,天天礼义廉耻、之乎者也的,多无趣。” 萧思君笑着坐回石椅上,道:“在下不如陈兄那般潇洒自在这我承认,但天下何人不知,陈兄当年诗文力压状元郎一头,所以这之乎者也呀,在下自然也比不过陈兄。” 陈宁一脸无趣地摆摆手:“休提这事,那老状元也似程朱是个有理无情的主,倒是那边——”陈宁说着用下巴指了指玉苏蛟房间的方向:“你打算怎么办?” 萧思君挠了挠头,一脸纠结的表情道:“这……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惹了玉贤弟……” 陈宁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啊你,堂堂一个真武门掌门人,名震天下的绝世高手,怎么到了姑娘面前就跟块木头似的。女人可都是不讲理的,你去想她为什么生气有什么用?赶紧去认错就是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凡是她不高兴了,那就都是你的错。” 萧思君听着陈宁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愣了半晌,这才挤出一句:“呃……这……小弟实在没有陈兄那么高的境界啊。” 陈宁摆了摆手,一脸的不耐烦道:“算了算了,跟你这块木头说这些,我也是没事找事,不跟你废话了,我也睡觉去了。” 见陈宁起身向院外走去,萧思君赶紧叫住了他:“陈兄是否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就如初次相见时一般,陈宁头也不回摆了摆手:“是穆淇奥他爹告诉我的。”话音未落时,他便已经走出了院子,也不给萧思君更多询问的机会。 萧思君想到陈宁是刚刚前来上任的,想必就是在他来之前先行拜会的穆绍风,这才得知自己与穆淇奥等早已在来此的路上。他带着亲信急行军过来,自然要比自己快上不少,所以在凤翔府便赶上了三人。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安排。 想想一路行来,追杀魔教夺回首级也好,剿灭分坛大战法王也罢,恐怕这些事情无一不在陈宁的计算之中,看来似乎都是些巧合,但这应当都是陈宁应穆绍风所求锻炼穆淇奥的手段吧,可能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萧思君的身份,陈宁才能这么放心地把这些危险任务交给三人。 想到这里,萧思君不禁觉得十分疲累,随后也自去休息了。 一觉醒来,时间已过了巳时。许是昨夜与二人聊过后辗转难眠,萧思君也难得的起晚了。他坐起身来,见木盆里有昨日打好的水,便赶紧洗漱了一下,整理好衣服还未出门,便听见门外传来了穆淇奥与玉苏蛟的对话声。 穆淇奥昨日回来与萧思君一起安顿好玉苏蛟之后便去跟陈宁夫妇交代此次行动的细节了,回来时见玉苏蛟未醒,萧思君也趴在玉苏蛟身边睡了过去,便没再打扰他们,径自回了房间,因而他并不知道玉苏蛟昨日已经醒了过来,此时萧思君便听着穆淇奥关心地问询着玉苏蛟的身体情况。刚开始玉苏蛟还好好回答,但时间稍一久,他就有些不耐烦了,再不多时,反而打趣起穆淇奥昨日在多闻法王面前的表现,直说得穆淇奥一直慌乱。 萧思君这才推门而出,本想着替穆淇奥解围,却不想此时又一个人影走入院中,那人阔步而来,边走边道:“玉小兄弟醒了就好,现在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来人虽是女子,但声音高亢清亮之余更是威严十足,不用看也知道是圣平郡主驾到了。 萧思君也走了过来,三人正打算向圣平郡主行礼,却被她一把拦了下来,她扶好三人道:“你们既然叫野清一声大哥,那管我叫个姐姐就是了,何必行此大礼。” 玉苏蛟倒是从善如流地笑道:“那就给岳姐姐请安了。”萧思君也与玉苏蛟一同改了口,而穆淇奥仍与之前一般,仍旧叫圣平郡主一声“叔母”。 玉苏蛟对圣平郡主道:“小弟我身强体壮,早就全好了,倒是今天怎么是岳姐姐来了,陈大哥呢?” 萧思君道:“陈兄既然总领西北兵马,又刚刚剿了魔教分坛,想必还有很多公事要办吧。” 看着玉苏蛟表示赞同地频频点头,圣平郡主反倒是摆了摆手,一脸的鄙夷神色:“就他,还能这么忠君爱国、兢兢业业?他说三位兄弟这次帮了他大忙,还连累玉小兄弟受了伤,于是打算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招待三位兄弟。” 萧思君道:“亲自下厨?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莫说他是个大将军,就是寻常人家男人也少有下厨的,这镇夷将军还当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倒是穆淇奥听了不禁高兴起来,对二人道:“陈叔父虽很少下厨,但厨艺却是很好的,两位兄弟这回有口福了。” 圣平郡主颇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家这位金枪少将军,论起旁门左道、不务正业来,当属天下第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四章:蛟龙真身显,国师拜门庭(3) 众人又谈笑几句,俱往内院走去。是日正午时分,陈宁已做好一桌饭菜端上桌子,这些菜肴虽不似豪门贵府中的宴席那般精致讲究,但看似简朴之下却是香、味俱全,也让众人好好饱餐了一顿,一洗昨日的劳累。待得餐饮停当,陈宁将众人请到了自己的书房,又详谈起有关魔教之事。其实昨日陈宁便听穆淇奥提及魔教米坛主曾说他们是大辽人,并对这“大辽”二字颇有些在意,只是昨日玉苏蛟昏迷、萧思君陪护,穆淇奥又有些疲累,因此没有深究。此时众人都已休息好了,他便再提起了这个问题。 萧思君也觉得这其中有些奇怪,大辽本是契丹人所立的国号,于前朝便败于女真人所立的金国之手,凡有残存的,或降于前朝、或归于金国,已是百多年前的旧事了,如何今日又多了一个大辽? 正在众人讨论之时,门外一个卫兵突然来报道:“府外有一小厮送来一封书信。” 陈宁正奇怪是什么人,见信封上写着“镇夷将军亲启”几个字,笔法颇为有力,于是开了蜡封,取出信纸展开读了起来,见上面写着: “镇夷将军陈公野清台鉴 籍籍无名,唐突叨扰,得君亲启,幸甚至哉。 小僧远居西土,潜诵佛经,幸蒙皇恩,拜为国师。然小僧自知西土僻远,与中原繁华,似皓月萤火之距,高云浅泥之别,故此欣往已久。恰我朝陛下亦有与贵邦修好,重归故土之意,故遣使先行,以示诚心。竟不意诸使入贵土,竟遭贼寇屠戮,险俱丧他乡,归者不过一二,伤残更有。陛下大怒,眼看将起刀兵,物华将毁,百姓遭殃,小僧不忍贵邦天府之土、锦绣江山转瞬即为焦山火海、腥风血雨,故小僧叩伏陛下,请使贵邦,得陛下赐甲士十万以为护卫。 小僧知将军总领西北军务,敬仰伏拜,将军战功赫赫,深受圣恩,必知小僧拳拳之心,放归吾等借道西北之地以朝贵邦陛下,免天下涂炭之苦,百姓刀兵之哀,此可谓功德无量。小僧久慕将军威德,伫候明教。 大辽国师慧启上人敬启” 陈宁一口气读完,不禁嗤笑出声,甩着手中的信纸道:“刚才还说着大辽,这不就来了个大辽国师。不过这大辽国师洋洋洒洒三百余字的书信,除了告诉我他是个和尚以外,似乎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陈宁说着将书信递给众人传阅,随后问那卫兵:“送信的小厮何在?” 卫兵道:“那小厮说了少时再来取回信后,转身便走了。” 陈宁点了点头,正这时众人也看完了书信,玉苏蛟举着信纸大骂道:“什么借道西北之地,带着十万之众不就是要与我朝一战,还盼着三言两语便能让我西北大军全线投降不成!” 萧思君接道:“他还说魔教贼人是来出使我国的,反倒是我们剿灭魔教的武林人士成了贼寇。” 这时圣平郡主也走了过来,看了看书信,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国师也真是有意思,不过能用他当国师,这大辽的皇帝怕也是个爱玩乐的人吧。” 陈宁上前抢回信纸,笑道:“莫要把他和我相提并论。”随后走到书案后面,看着众人笑问道:“你们说,我这回信该怎么写?” 玉苏蛟上前嚷道:“直接让他开战就是!”看着玉苏蛟那怒气冲冲的样子,萧思君反倒觉得他有些可爱。 穆淇奥却道:“虽然气愤,但也不可如此,毕竟对方言语恭敬,我们回信也不该失了礼仪才是。” 圣平郡主笑道:“还回什么信,直接打过去就好了。” 陈宁听罢,摆摆手道:“这条不参考,下一个。”实则在场众人都知道这条不必参考,且不说那慧启国师在秦州有没有眼线,此处大军一动,他能否得到线报先发制人,就说这以逸待劳打一场守城之战,就比劳动大军和那还不知道驻扎在哪的敌人打一场野战来的靠谱得多。 萧思君上前道:“我觉得穆兄和玉贤弟所言都有理,陈兄你觉得呢?” 陈宁盯着萧思君的眼睛,从他眼中看懂了他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知我者,萧掌门也!”随后喝了一声:“准备纸张!”那卫兵听了又与陈宁耳语几句,便跑了出去。 不多时,那卫兵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卷宣纸,走到桌前铺开,众人看到这桌上的竟是一刀四尺绵连。陈宁左右看看,又对圣平郡主道:“劳烦夫人研磨。” 圣平郡主叹了口气,捉起衣袖,在砚台中研起墨来。陈宁稍等了一会,见墨研得差不多了,取来手边一支羊毫笔,轻轻蘸了点墨汁,用真行在那四尺绵连的右首写上“辽国国师慧启上人足下”,然后又在左末端写上“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再拜谨启”,那字写得清秀潇洒,倒颇有几分王羲之的仙风道骨之意。随后陈宁将笔向旁侧一扔,随手换了一杆狼毫大笔,撸起袖子将笔舔饱了墨,然后挥笔在这纸的中央写起字来,那笔如游龙般奔走,墨汁点在纸上,写得虽仍是行书,却竟与之前全然不同,少了那仙风道骨之意,竟满满的都是刀兵杀伐之气,笔笔皆是八面出锋,那字似风樯阵马,又如狮子搏象,全力以赴。待这字写成,直教众人看得酣畅淋漓,大呼过瘾。 待陈宁收了最后一笔,众人赶紧围上前去,见那秀丽的小字和那凌厉的大字初看时格格不入,多看几眼却又觉得相得益彰,十分悦目,而那顶天立地填满整个纸张的,竟是一个硕大的“滚”字。 陈宁一笑,看向圣平郡主道:“如何,可有郡主几分风骨?” 原来陈宁少年时甚爱王羲之的行书,每每提笔常常都是临摹王帖,时日一久,倒是将圣教笔法临了个六七分像,下笔时字迹潇洒飘逸、仙风道骨,倒是和他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性格颇有些相合。但陈宁的字总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其中也含着一丝不争不抢之意,又哪来的杀气呢?然而此时给慧启回书的这个“滚”字,要的不是仙风道骨,而是不容侵犯的杀伐之气,因而此时陈宁的字是在仿圣平郡主的笔迹。 圣平郡主与陈宁不同,在书法上独尊前朝大家米芾的行书,尤其对米字的豪放艰狂最是推崇,因而自小便常临米字,尤其爱临米芾的《蜀素帖》,写到后来,运笔越发迅疾劲健,字字都当尽心尽势尽力,因而圣平郡主所留传世间的书信、敕令都有着痛快淋漓,欹纵变幻,雄健清新的特点,加之她身份高贵,因而其墨宝在市面上也算得上抢手货。然而自圣平郡主下嫁金枪少将军陈宁之后,很多事情也便不再亲力亲为了,此后的不少敕令、朱批都出自陈宁之手,因而陈宁也仿写了数年的郡主字迹,也得了字中的几分真意。 此时圣平郡主指尖轻抚着宣纸,侧头垂眼看了看字,转而笑道:“不错,有进步。” 陈宁闻言也是一笑,将墨烘干,随后找了个大信封装入蜡封,命卫兵送出了府门。 玉苏蛟笑道:“这世上敢如此给一国国师回信的,怕只有陈大哥你一人了。” 陈宁安坐于房中太师椅上,端起茶杯轻呡一口,道:“此信抬头落款恭敬如此,既不失了礼仪,也未丢了气势,岂不是一举两得?” 穆淇奥听了摇头道:“叔父此时为军中将帅,不比曾经虚受闲职游历江湖之时了,需常常谨言慎行才是。” 陈宁尚未回复,萧思君反而先对道:“穆兄这么说就不对了,既是军旅之人,江湖气重点总没有错,更何况对方都要借道打我京城了,难道我们还要客客气气地回话吗?” 见穆淇奥还欲反驳,陈宁笑道:“其实你们三人的应对之法都没有错,但正如你们没错,我也未曾觉得我有错,如淇奥所言,恭恭敬敬回上一封书信又有何难?只是如此作为,我还是陈宁吗?” 穆淇奥也知道陈宁性格倔强,任他再怎么相劝怕是也没有作用,更何况此事木已成舟,再劝也不过是事后诸葛。 三人各自落座,继续讨论起之前关于大辽的事宜,这次更有那十万大军在侧,问题日益严重起来。此事虽然需立时上报皇上,但秦州距京城何其遥远,等待皇上诏令下达,只怕对方已攻到城下,好在这里有圣平郡主坐镇,即便有什么问题,陈宁自作主张也不至于被皇上怪罪。 陈宁写了一封奏疏,并附上了慧启上人写给他的信件,叫来一员副将命其带入京城,面呈陛下。又着人领轻骑五百,出城搜索敌踪,并令城防官员仔细戒备,以防细作入城。 将这一干事物皆处理停当后,陈宁刚想坐下来,之前的卫兵却突然来报。陈宁招他上前,他对众人道:“刚刚那小厮前来取走了回信,并言道,‘我家师傅久慕陈将军大名,今日来书禀报,明日定当亲来拜访。’” 陈宁闻言叹道:“这妖僧果然已经混入城中……也罢,明日就会会这位大辽国师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五章:三寸言剑气,百柔斗妖僧(1) 萧思君洗漱停当走出房门的时候,时间刚刚是清晨,这时穆淇奥也不过刚刚睡醒,玉苏蛟还在自己房间里与周公相会。像昨日那么晚起在萧思君这十六年生涯里也算是绝无仅有了,不过今日起得早也不仅仅是依循旧例,多少也有些要与那辽国国师见面的紧张所致,不知为何,萧思君总觉得这国师是个了不得的高手。 穆淇奥比萧思君晚一点出门,与萧思君打过招呼后,便急急忙忙去找陈宁商量今日的相关事宜去了,如今这穆淇奥果然是随着陈宁学习历练,那行事作风竟然像是陈宁的弟子一般。萧思君自己在院子里伸展了一下手脚,将体内真气运转一遍,一是开通经脉以免走火入魔,也是想看看昨日被多闻法王点穴的左臂恢复如何。好在那时多闻法王只是临时变招,萧思君自身功力也足够深厚,经过昨天一天的修养,这经脉已然恢复如初。 正当萧思君将周身真气运转如常,使十部循环重新封闭之时,玉苏蛟也揉着睡眼走出了房门。他一边懒散地迈过门槛,一边晃晃悠悠地整理着衣服,来到萧思君身边的时候还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拭去眼角的泪珠,半睁着眼睛看向萧思君道:“萧掌门真是勤奋啊,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要早起练功吗?” 自从玉苏蛟知道萧思君的身份之后,就常常以“萧掌门”这三个字揶揄他,他也无话可说,毕竟自己隐瞒在先,好在他也知道玉苏蛟就是这种性格,如此称呼并不是疏远之意。因而叹了口气:“倒是玉贤弟,昨晚睡得可好?” 玉苏蛟又打了个哈欠,这才声音慵懒地道:“马马虎虎吧,一早听见你和穆兄打招呼,便醒过来了。” 萧思君见玉苏蛟坐在了石凳上伸着懒腰,便也坐了下来,问道:“若是没睡好,要不要回去再睡一会?” 玉苏蛟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然后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萧思君看,看得萧思君心里都有些发毛。约莫过了半刻,玉苏蛟才忽然咧嘴一笑,问道:“说起来,萧兄那日对付多闻法王时所用的真是‘剑气七绝’吗?” 萧思君以为玉苏蛟要说什么大事,听到这问题反而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剑气七绝”萧思君此时使得也是得心应手了,在他眼中这功夫与其他武艺没什么区别,但他却不知这功夫在其他人眼中何其了得,如今武林中相信萧思君“剑气七绝”是独步天下的绝世神功之人大有人在。 因而萧思君只是淡然点了点头,道:“没错,那时使出来的的确是‘剑气七绝’里的‘含光诀’。” 玉苏蛟自然听出了这名字取自《列子·汤问》中孔周所提到的三剑——含光、承影、宵练中的含光剑,传言含光剑无形无影,无可觉察;承影剑唯昼夜交替之时,可隐约见其形状;宵练剑昼见影而不见光,夜见光而不见形。想起当时萧思君与多闻法王的对战,似乎的确符合含光剑的特质,但孔周曾说这三剑皆不可杀人,尤其是含光所触,泯然无迹,经物而物不觉,想到多闻法王肩头那道伤口,在这一点上却与传说大相径庭。 玉苏蛟想到此时,对萧思君笑道:“萧兄这招式名字取得倒是贴切,只是不知到底如何修炼,才能练到萧兄这出神入化的地步呢?” 虽然对于自己压箱底的武功应当有所隐瞒是常识,即便是萧思君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也是了解的,但此时他面对的是玉苏蛟,即便抛开之前他隐瞒身份的愧疚不谈,他也不愿意欺瞒这个与自己相伴如此之久的朋友,既然是朋友,萧思君便想要完全信任对方。因而萧思君伸出剑指摆在玉苏蛟面前,解释道:“当内功修炼到足够高的地步,就能将真气放出体外,然而即便如此,顶尖高手也不过能用掌风将人击退,想要伤人还需拳拳到肉才行,这其中的奥妙不在于内功修为,实则是在于真气性质。” 玉苏蛟认真听着萧思君的讲解,毕竟这也算得上是武林里的一大秘密,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便有机会能一探究竟。萧思君见玉苏蛟听得认真又没有出言打断,便进一步解释道:“阴柔的真气在体内时还没什么问题,一旦放出体外便难以保持形态,而且会极快地消散,然而天下武功没有至刚至阳的功夫,所以自然也没人能够将真气练至体外杀敌。” 听到这里,玉苏蛟忽而坐正,惊道:“难道萧兄你的功夫是至刚至阳的?” 谁都知道至阴至柔或至刚至阳的功夫是几乎无法使用的,因而当玉苏蛟猜到这一层意思的时候,自然也就感到了惊讶。萧思君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虽然至刚至阳的真气能在体外维持形态,但是一旦真气稍有不济就容易断折消散,因而若没有强大的内功为根基也是做不到的,即便是我,现在也只能让气刃放出指尖三寸而已。”萧思君说着将手指一划,便在玉苏蛟面前的茶杯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玉苏蛟也算得上见识广博,他自然知道想隔空划伤茶杯是有多么困难,从这一点上,萧思君的功力就可见一斑,因而玉苏蛟也对萧思君其他的几招剑诀有了兴趣,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一个声音传来道:“萧兄弟这样可不行啊,武功底子这么简单就和盘托出了。” 二人看去,原来是陈宁走了过来,玉苏蛟笑道:“小弟我探究萧兄武功底子是有不妥,只怕陈大哥偷听也不算符合道义吧。” 陈宁也是咧嘴一笑,道:“玉兄弟可别冤枉人,我是过来的路上偶然听到一些,便赶紧进来制止萧兄弟再说下去,总共我也只听到‘三寸’两个字。” 萧思君听了也不禁失笑,他知道陈宁绝无害他之意,也知道陈宁虽然爱玩乐,但最知分寸,因而也不怕他听到什么。他向陈宁拱手行礼道:“既然陈兄说了,那小弟以后自当注意慎言。” 陈宁听了反倒摆了摆手:“谁让你注意不说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要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你的玉贤弟,那总得讨点好处不是?” 玉苏蛟捏着下巴,坏笑道:“陈大哥打得好算盘啊,入仕可惜了,应当去做个商人啊。”众人听了都是一笑,实则陈宁家中父母便是从商之人,他因不想继承家业这才考了武举,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玉苏蛟才会如此揶揄陈宁。 不多时,穆淇奥和圣平郡主也走了过来,众人又谈了几句,卫兵忽然来报:“门外有个和尚带着两个随从求见。”估摸着是慧启到了,众人便一齐前去打算一看究竟,却没想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几声闷响,随后便见到门外几名士兵一一飞了过来。 萧思君和穆淇奥上前接住这几名士兵,接着便赶紧向门外看去,但见得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和尚带着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两个年轻人,一个看起来二十四五,披头散发,留着络腮胡须,手持一根纯铜打制的大禅杖,身材高大雄壮,虽打扮成一个带发头陀的模样,但虬髯豹眼怎么看都不像个吃斋念佛的人;那另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倒是比他斯文得多了,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比那带发头陀矮了一头,身材瘦削,脸也似刀刻一般棱角分明,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扇骨是檀木所制,两侧却包了精铁。 那老和尚快步走来,一步步都挟着风声,若不是看他已经斑白的胡须,哪知道这是个老人?那老和尚手里捻着砗磲的念珠,极快地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才行礼道:“小僧慧启,见过诸位。” 陈宁也不回礼,只是一笑:“大师来我这拜访的动静大了一些。” 慧启看看被他打飞的几个士兵,然后一脸和善地道:“听闻陈将军拜访秦州分坛也是如此,小僧初来乍到不敢坏了礼节,只好如法炮制了。” 陈宁道:“大师既贵为一国国师,那便不必多礼了,我们便绕开那些寒暄,说些正事如何?” 慧启身旁那瘦削的中年人道:“怎么,陈将军都不请我师父去屋里坐坐吗。” 陈宁笑道:“慧启大师精通佛法,与我这等凡夫俗子不同,又岂会在意这世俗的繁文缛节?” 那高个子年轻人道:“哼,那总该给我师父个位子坐吧。” 陈宁继续笑着道:“已被明令禁止还要死皮赖脸登门拜访者,又何必非得讨个座呢。” 看着那高个子被气得七窍生烟,玉苏蛟悄声对萧思君道:“我还想着这废话得说多久呢,陈大哥总算是说了句痛快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六章:三寸言剑气,百柔斗妖僧(2) 萧思君从这话音里能听出玉苏蛟强忍着笑意,实则这话自己听来也觉得有意思,只是多少还有些其他的担忧,于是也悄声道:“话是说痛快了,只怕对面恼羞成怒,动起手来。” 穆淇奥从旁问道:“依萧兄所见,这三人武艺如何?” 萧思君再次打量了三人一遍:“那手持禅杖的头陀身高力壮,看他走过来的时候脚下落地生根,武功底子应该十分扎实,走得应该是刚猛横练的一路。” 玉苏蛟也插嘴道:“我看他手里那跟禅杖八尺有余,又如碗口般粗细,想来也得一两百斤的重量,这抡圆了砸过来,还不得把人砸成肉饼。” 萧思君点了点头,继续道:“那小个子看身形就应该练得是轻盈灵动的一路,他来时脚下虚浮,似是踩着棉花一般,想来轻功也不会太差。”单看那两人现在的状态,萧思君应该都能应付,只是那老和尚却不一样,二人的武功路数大相径庭,却都称他为师父,莫不是他身兼这两种风格迥异的武功? 此时穆淇奥也问到了这一点:“那慧启的武功又如何?”显然玉苏蛟也对此十分感兴趣,侧着耳朵伸长头来听萧思君的回答。 萧思君摇了摇头:“这我也看不透,那慧启看起来似乎和大个子武功路数相同,只是修为已到化境,然而既然小个子也叫他一声师父,说不定那身轻盈灵动的功夫也是跟他学的。” 二人也听出了萧思君的意思,怕是慧启藏了什么功夫还未示人,甚而这功夫有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杀招。然而玉苏蛟却并不太把慧启当回事,毕竟名震天下的多闻法王也未曾在萧思君手下讨得便宜,更何况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慧启和尚?因而他对萧思君道:“这有什么的,如果他要造次,萧兄上去收拾他便是。” 萧思君点了点头,实际上他也是这么想的。如果真不得不动手,想必对方必要置陈宁这个总领西北军务的镇夷将军于死地,然而这对萧思君乃至整个国家来说,却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事情,在场众人里对上慧启能有胜算的高手,恐怕也只有萧思君一个了。 三人正打着自己的算盘时,陈宁和慧启的谈话也没有停下来。慧启依然客气道:“小僧这次前来,无外乎两个请求,一则是久闻将军武艺高超,早想与将军切磋一下;二则是想与将军讨论一下贵我两国的长治久安之法。” 陈宁听了“噗嗤”一笑:“大师记性不好啊,昨日才说与我借道去京城,这不就是长治久安之法?” 慧启频频点头道:“如将军所言,这确实是小僧的方法,只是如此一次两次都要经过将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若将军就给我国大开方便之门,以求贵我两国能互通有无,永结同心,何如?” 这话不就是让陈宁叛国投降,给他们做内应吗?陈宁听到此处,脸上尽是笑容,一脸和气道:“那可是抱歉了,小将一直有个毛病,那就是一见到厚颜无耻之人,便觉得恶心反胃,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恰巧今日又犯了这毛病,恐怕没法和大师讨论什么国家大事了,比武自然也是不能的,大师还请回去吧。”说着将手一摆,做出个送客的手势。 慧启笑道:“将军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话音刚落,脚下已急发力猛冲过来,二人之间距离虽算不上远,但如他这般瞬息而至也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了。然而萧思君的速度更快,就在慧启想要一掌打向陈宁之时,萧思君已然站到了陈宁面前,猛然出手接下了慧启这一掌。 二人两掌相合,萧思君顿感手上有千钧重力压下来一般,那力量似洪水决堤般汹涌而来,为了稳住身形,他已将脚下的青砖地板踩得寸寸断裂,饶是如此,依旧听见自己右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随时有可能断裂一般。那一掌力道之大可说无与伦比,二人对掌不过短短一瞬之间,萧思君却感觉好似过了几个春秋一般,待到二人收掌之时,萧思君脚下早已不听控制,一连向后撤了十几步才勉强稳住,而他一路踩过的地板都已碎成了数块。 那慧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第一掌刚撤,第二掌旋即补上。萧思君见他第二掌来势依旧凶猛,丝毫不敢怠慢,换成左手跟他又对上一掌。萧思君两手一刚一柔,刚刚以刚猛掌力无法胜他,此时便以阴柔掌力和他周旋。萧思君将真气散开,不与对方硬拼,只是将对方的真气疏导四散,此时任那慧启掌力多么雄浑,一时间也如同打在棉花上一般。常言道“盛极必衰”,武功也是如此,那慧启初时掌力似排山倒海般凶猛,但时间稍长便后力不济,萧思君感到慧启掌力渐衰,便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将右手的阳刚真气一股脑注入到左手中去,此时他左手的真气与慧启相拼耗掉了七七八八,那阳刚的真气一来,顿时失去了限制,一股脑冲向了慧启的手掌,慧启的掌力又越发衰弱,被萧思君的真气一震,反而接连退出十几步远。 二人这两掌相拼,一胜一负,第一掌慧启胜在了掌力雄浑,第二掌萧思君胜在了掌法精妙。 正在萧思君重开经脉,将真气重新灌入双手之时,那慧启猛地一跺地,飞身又打来一掌。萧思君屏息运气,正准备接下这一掌时,却见一个身影倏然飘至身前,猛然间一掌与那慧启和尚打在了一起。 萧思君仔细一看,发现来人竟是陈宁,更令他惊讶的是:慧启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此时竟似被陈宁的手掌吸住了一般,进退不得。 慧启掌力如何浑厚,即便是萧思君也落得了下风,然而此时打在陈宁手上却毫无气势,似是汹涌大海被分成了无数条涓涓细流一般,依旧是如此浑厚的真气,却全然没有了原先的气魄。反倒是陈宁的真气此时也化作了无数的细流,却不像慧启的真气一般被疏导消散,反而是如蛇一般条条钻入慧启的经脉,顺流而下直归气海。慧启心道不好,想要撤掌却发现手掌似被粘住一般,动弹不得,此时已觉得无数真气钻入体内,在体内翻涌冲撞,再不撤掌可还了得?慧启已是满脸大汗,脸色一阵白一阵紫,自知已不能再拖,干脆一股巨力猛然击出,虽将手臂经脉震出裂痕,但好歹也算脱离了陈宁的掌控。 慧启和陈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巨力震退数步,慧启一时没有站好,险些摔倒在地,即便站稳后也只觉得体内真气翻江倒海,似要透体而出一般。反观陈宁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只退了几步便站定了,负手而立看着汗珠不停滴落的慧启。 慧启的两个徒弟想要上去扶住他,却被他拦了下来。慧启理顺气息,脸色也渐趋平和,这才向陈宁和萧思君行礼,道:“想必刚刚的小兄弟就是多闻法王口中的萧掌门吧,萧掌门与陈将军年纪轻轻,竟都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僧佩服,佩服的紧呐。” 这最后一掌是陈宁与他对的,看情况也是陈宁完胜于慧启,自然接话的应该是陈宁,众人也就都不言语。但陈宁似乎并无意接话,只是看着慧启师徒三人,将手一挥,再次做出个送客的意思,似是觉得慧启不配与自己相谈一般。 慧启与萧思君手下算是个平手,与陈宁手下却吃了大亏,自知于此处再讨不得好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躬身道:“后会有期。”随后便带着两个徒弟走出了府门。 见这三个人影都消失在了门口,众人都松了口气,唯独陈宁还提着气站着不动。玉苏蛟冲门口吐了吐舌头,嚷道:“什么后会有期,最好你被陈大哥一掌打死,再见无期!”随后又走向陈宁身边,笑道:“陈大哥你也是真人不露相啊,连萧兄都难以取胜的对手,居然被你一掌就打成缩头乌龟了。”说着一掌拍在了陈宁背后。 却不想原本站立挺直的陈宁挨了这一掌,却突然喷出一口血来,那血喷出三尺多远,连带着陈宁也站立不稳,一头向下栽去,还好有萧思君和穆淇奥扶住,这才单膝跪倒在地,不至于将脑袋撞在青石砖上。再看此时的陈宁,与刚刚判若两人,豆大的汗珠不住地落在地上,衣襟后背也都被汗水打湿,随着急促的呼吸,鲜血不断从口中涌中。这一下把众人都吓坏了,圣平郡主和玉苏蛟一时没了反应,就呆立在了那里。 萧思君赶紧问道:“陈兄,陈兄你怎么样?” 陈宁又喘了几口气,这才道:“这妖僧……好深厚的掌力……”那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原来刚刚陈宁并不是不愿与慧启多言语,只是他已然被慧启的掌力震伤,怕一出言便被慧启听出了破绽,这才强忍到现在。玉苏蛟拍在他背上那一掌虽没用力,但却使他强压下的气血再次上涌,再也压抑不住,这才一口血吐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七章:三寸言剑气,百柔斗妖僧(3) 众人赶紧将陈宁扶进内堂让他盘坐于榻上,萧思君褪去陈宁上衣替他运功疗伤。实则这运功疗伤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萧思君能做的不过是强压下陈宁体内狂暴的真气,然后再用一道柔和的真气护住陈宁心脉罢了,剩下的端看陈宁自身的体质与郎中的手艺如何了。然而仅仅是如此的程度,也让萧思君费了不少力气:虽然慧启大部分掌力被陈宁化去,但余下打入其体内的真气依旧狂暴不已,陈宁本身的真气又与众不同,一时间难以镇服。待萧思君稳住陈宁伤势,时间已经到了午后,萧思君这才让陈宁躺下,简单吃了几口饭,圣平郡主则命人热了早已煎好的药,让陈宁服下,大家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众人坐下来喝了口茶,却也不敢远离陈宁,以防不测,于是几个人都挤在陈宁的卧房里。看着陈宁的气息渐趋平稳,众人也渐渐放松下来,聊起天来。 玉苏蛟恨恨道:“原以为陈大哥完胜了那妖僧,谁知道那妖僧下手居然这么狠,把陈大哥伤成这样。” 萧思君放下茶盏,叹了口气道:“那慧启和尚少说也有四十年的精深内功,功力年岁比陈兄本身的年岁都长,陈兄要硬拼自然是拼不过的。” 玉苏蛟也喝了口茶,听到萧思君的解释,不禁狐疑地问道:“萧兄啊,你要这么说,你比陈大哥还小,怎么你就能和那妖僧拼个旗鼓相当?” 萧思君眨了眨眼,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却听陈宁气息微弱道:“萧老弟可不一样,人家练的是先天神功。” 听陈宁说了话,圣平郡主抬脚踢了一下卧榻,嗔道:“站都站不稳了你就少说两句吧。”陈宁却道:“我这又不是被打死了,只是一时提不起真气,休息几天就好了。”见劝不动他,众人也只好让他一起谈天说地。 玉苏蛟问道:“刚陈大哥说的先天神功是什么功夫啊?”说来这武林中有不少被称为“神功”的武功秘籍,有的确实厉害,有的却名不符实,但唯独这个“先天神功”玉苏蛟是从未听过。 见陈宁又想回答,穆淇奥赶紧接过话头道:“这个我听爹爹提起过,说是萧兄尊翁所练的内功也是先天功,想必是真武门流传下来内功心法吧。” 萧思君摇了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陈宁叹了口气,心道这镇夷将军还真喜欢给他人普及知识。然后径自道:“就不劳烦陈兄了,我来解释吧。这‘先天功’并不特指某一种武功,而是一类内功心法的总称。在我们真武门看来,这世上并没有不适合练武的人,而是每个人的条件不同,所适合的武功也有所差异。” 玉苏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意思?” 萧思君颔首道:“正是如此。然而一般来说这世上其实并没有真正适合一个人的武功,因为所有武功都是前人所创,可这世间绝无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即便是双生子,时日一久也必生差距,因而一种武功无论多么贴合练武之人,也不过是贴合罢了,必不可能严丝合缝般的适合。” 这话说得玉苏蛟和穆淇奥一时不明所以,也是玉苏蛟心思迅捷,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插嘴道:“你是说,要自创?” 萧思君笑道:“不错,就是如此,除非完全按自身条件所创的武功,否则如何也算不得完全合适。而这自创出来的内功心法,我真武门便称其为‘先天功’,意为依自身先天条件所创,而非按后天发展尽力补救的内功。” 穆淇奥听了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可自创内功心法何其困难,况且内功也有高下之分啊。” 萧思君点点头道:“这话不错,然而除基础吐纳等功夫以外,大部分的内功都难分伯仲,高下之分通常取自习练者的资质和功法的特性,若把特性去掉,习练先天功之人一年可有他人十年的进境。至于自创心法的难度可以说不言而喻,通常习得先天功的都是到了知天命之年,武艺已至大成的武林泰斗才能做到。” 玉苏蛟双手扶住桌子,一脸好奇问道:“按你这么说,那先天功的确厉害,萧兄你是多大练成先天功的。” 萧思君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啊……我五岁练成的。” 玉苏蛟听了险些栽下桌子,穆淇奥手中的长剑也差点没有拿稳,两人齐声惊道:“五岁?” 玉苏蛟掰着手指算起来:“五……五岁……你今年十六岁,也就是说你已经有一百一十年以上的功力了?” 萧思君被二人吓了一跳,此时只能木讷地点点头。 穆淇奥也沉吟了半晌,这才叹息道:“这么说来,我这身功夫算是白练了,且不说悟不到先天功了,要是我本身就与自己的武艺不贴合,那还有什么意义。”自己醉心武学,并为之奋斗了十几年,今日却得知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早已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甚至可能自己穷尽一生连一个追赶的机会都没有时,穆淇奥再次体认到萧思君不愧是真武门掌门的同时,也深深感到了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领悟到先天功,懊悔自己为何不像萧思君一样厉害,明明自己的父亲与萧思君的父亲齐名于武林,可自己却连望萧思君项背都做不到。 看着他们几人,陈宁在榻上早已笑出声来,若不是有圣平郡主压着,恐怕他已经坐起来了。然而看到穆淇奥失落的模样,陈宁还是觉得不忍,他叹了口气道:“淇奥,你不用如此失落,如萧思君这等天赋异禀的奇才就是千百年也出不来一个。你也不用担心你与自己练的武功不贴合,这是你家传武功,有血脉相承,不可能不贴合。实则你的武艺在同龄人里已算得上翘楚了。” 穆淇奥点了点头,这些宽慰之言他又何曾听得进去?但那千百年一个的奇才却深深扎入他的心里,这句话似乎就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你不如萧思君。穆淇奥想到与萧思君、玉苏蛟二人刚相遇的时候,那时的萧思君虽用的是假名,但他已然是货真价实的真武门掌门人,自己呢?自己至今还只是穆家庄的少庄主而已。再想想萧思君大战多闻法王,与慧启和尚斗个平手,又有哪一次是自己能插得上手的? 正在这时,玉苏蛟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萧思君道:“这么说来,那多闻法王和慧启妖僧二人都与你斗了旗鼓相当,是不是他们二人练得也是先天功?” 萧思君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慧启是实打实四十余年的内功修为,倒是那个多闻法王很是奇怪,看她年纪不大,但感觉内功异常深厚,恐怕已有超过两百年的修为,但她练的又不是先天功。” 玉苏蛟使劲眨了眨眼睛,问道:“萧兄你没搞错吧,一个四十年的功力能和你一百一十年的功力斗个平手,你一百一十年的功力又能在两百年的手里占个上风,这有点匪夷所思啊。” 陈宁接道:“玉贤弟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单凭内功的深浅断定不了武艺高低,这其中也有功力的特性、武功的用法等很多问题存在。例如那慧启妖僧吧,他跟他那掌法相依相存四十多年,早把那掌法吃透了,萧老弟就不一样了,再纯熟的掌法也不过十几年,就从和掌法的亲密程度上讲他也吃亏啊。” “亲密程度”这几个字在萧思君听来似乎有些龌龊的感觉,但不得不说陈宁的形容还是很到位的,萧思君接着补充道:“而且那慧启的掌法能在瞬息之间打出极强的功力,虽说后劲不足,但只这第一下却算得上震古烁今,但我的掌法多以灵动潇洒,自由多变为主,因而这第一掌才吃了亏。” 这一下穆淇奥和玉苏蛟算是明白了,不同的武功特性、用法、熟悉程度等因素都能影响其强弱,因而越是高手之间的对决,似乎越不仅仅是功力高下的比拼。 陈宁笑道:“你们若明白了最好不过,今日萧老弟的这些话,对你们今后的修炼大有裨益,以后你们也要多请教他才是。” 两人应承了一声,萧思君则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圣平郡主见他们的对话也告一段落了,这才一巴掌拍在了陈宁胸口上,直拍得陈宁惨叫连天。圣平郡主道:“话说完没?叫你好好歇着就是不听,这回知道疼了吧。” 陈宁喘了几口气,这才小声道:“可这疼是因为你打的啊……”眼看着圣平郡主又举起巴掌来,陈宁赶紧缩成一团,大喊道:“是是是,郡主大人说得是,小人知错还不行吗!” 萧思君、穆淇奥和玉苏蛟三人相视一笑,都起身行礼退出卧房,听着屋里面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声,只能祝陈将军自求多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八章:夜闹将军府,飞马踏黄沙(1) 萧思君等三人都各自回了卧房,那两间屋子很快就熄了灯火,萧思君也稍微收拾后便灭去了蜡烛。想来这一日大家都累坏了,尤其陈宁还受了重伤。不过此时的萧思君却睡意全无,他盘膝坐在榻上,运功内视,缓解一下今日被慧启震伤的细小经脉,虽然这些经脉看起来无足轻重,但若是日积月累、伤势加重,说不好也会留下后患。况且今日他先与慧启对掌,后为陈宁疗伤,也损耗了不少真气,此时也需要运功补足一些。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萧思君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搓手浴面,缓缓睁开双眼,那眼中登时闪出一道精光。萧思君放开双腿,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此时虽算不上深夜,但人声已静,屋中又未掌灯,一片幽暗之中思绪便止不住地转动起来。他想起白日里与慧启对掌,那慧启的功力算得上精深,但却够不上绝顶高手,然而那一掌之力却是多少绝顶高手也打不出来的,虽然这掌法显得后力不继,但只是初时那一掌世间便没几人能接得住,因而这后力不继的问题也不算什么大弊端了。萧思君点算了一下,在自己认识的高手里,即便是宗承师伯恐怕也只能勉强接下慧启一掌,虽然宗承师伯的内功修为要在慧启之上,这么算下来,能硬碰硬接下这一掌的人似乎还真没有…… 萧思君心猿意马之时,忽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他的父亲萧天赐。不知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的萧天赐是否能硬接下这一掌?萧天赐在萧思君心里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似乎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萧天赐都能轻易做成。穆淇奥自觉难以望萧思君项背,他又何曾知道萧天赐在萧思君眼里也是如此。萧思君此时只觉得若是让自己的父亲去与慧启对上一掌,莫说是硬接下来,只怕还能谈笑风生地反压回去。 想到这时,萧思君又觉得奇怪,说起来陈宁的功力远不及慧启深厚,看那被震伤的程度,掌力自然也远在慧启之下,却为何那时对掌却似乎胜过了慧启一般,最终还让慧启落荒而逃?再想想他们初见陈宁之时,玉苏蛟提到陈宁一掌震死了赵通判,那样子又不像刚猛掌力所致,看来陈宁的功力也是个谜。 正思量间,萧思君忽听得房顶上一声轻响,顿时脚下发力窜出屋外,只见得一个黑影自屋檐上跳过。萧思君大喝一声:“什么人!”随即飞身跃起追了上去。萧思君刚跃到屋顶,早已有两个身影同时赶来追到了那黑影,那黑影见已逃不掉了,便一步跃到院子开阔地上,大有要拼个鱼死网破的意思。 萧思君此时看得真切,那黑影便是白日里那慧启的高个子头陀徒弟,手里仍旧拿着那杆大禅杖。而追他的两个身影便是穆淇奥与玉苏蛟,二人见那头陀落在院子里,也赶紧向院中追去。 那头陀刚落地,抬首正望向追来的二人时,斜刺里一道寒光一闪,正向他面门刺去。那头陀惊得双眼圆瞪,赶紧侧头一闪,却仍旧被那寒光划过面颊,留下一道血痕。不待那头陀稍有喘息,那道寒光星星点点接续刺来,那头陀只得一边后退一边舞起禅杖,将数道刺击勉强挡开,待那道寒光又向他面门刺来,便猛力向上撩起禅杖,只听“当”的一声禅杖便撞在了寒光的尾巴上,把那寒光震得向后仰去。 众人此时才看清那寒光的真面目——原来竟是一杆马槊,而持槊之人更是出乎众人意料——竟然就是圣平郡主岳邦媛。 岳邦媛将马槊立在地上,重新站好身形,那头陀也赶紧稳住身形,萧思君抓住这个当儿,与穆淇奥、玉苏蛟二人将那头陀围了起来。那头陀见自己已然被围了个结实,当即便横提禅杖做好拼死的准备。 萧思君三人也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岳邦媛一声令下便将这头陀拿住,倒是岳邦媛显得并不着急,只是笑骂:“还真让野清算准了,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敢闯我府邸的贼人。” 那头陀听见岳邦媛的话,反而怒起喝道:“你们才是贼人,居然暗害我师父,快将解药拿出来!” 这话说得众人一头雾水,倒是玉苏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叫骂道:“萧兄和陈大哥跟你师父那妖僧比武全凭的实力,他自己技不如人被陈大哥打伤,你那对牛眼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哪来的暗害,哪来的解药?” 那头陀也大声叫骂:“我师父回去后就提不起真气,便是我们如何运功治疗也不见好转,说是总觉得有东西冲撞着气海,把里面的真气蚕食掉了,这肯定是你们暗中下了毒才这样,我早说你们中土人没一个好东西!” 玉苏蛟听了也是怒极,嘶吼之声都变得尖细了不少,扯着嗓子吼道:“有胆子你再说一遍试试,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眼看二人就要动起手来,岳邦媛用马槊猛地一敲地板,二人这才停了动作,岳邦媛给玉苏蛟递了眼色,叫他稍安勿躁,然后才大声道:“今日他闯的是我家的府邸,那就由我亲自会会他,你们不用插手,免得他回去说我们以众欺寡。” 那头陀看了看岳邦媛:“你一个女子,我才不与你打,免得人家说我欺负你。” 岳邦媛听了哈哈一笑,手抚着自己脸颊道:“怎么,这才伤了一点,就怕了?” 那头陀也是个头脑简单之人,听了这话大喝一声道:“我岂能怕你?”说着便抡起禅杖向岳邦媛打来。岳邦媛早有准备,脚下快步向后退去,手中马槊连续扎出,凭着马槊丈八的长度优势把那头陀挡在远处。 那头陀的头脑虽然简单,但武艺却着实不错,抡起那铁锤般的禅杖竟快得似一根白蜡杆般,将岳邦媛的槊尖都挡了开来。刚刚岳邦媛算是偷袭,因而占了先机,压制住了头陀,此时二人打的公平,岳邦媛一时也就占不到便宜了。 二人斗了几个回合,岳邦媛忽然一槊刺向头陀的面门,那头陀将身子向后一倾,用禅杖往上猛力抡起,这一下比之前的一撩力量还大,直将岳邦媛震得向后退出数步,手中的马槊也被震得调转了尖头。那头陀见来了机会,飞身向前扑向岳邦媛,岳邦媛并不迎击,转身便跑。 那头陀见了也紧紧追来,岳邦媛跑了不过几步,忽然身子一矮,脚下呈个歇步,身子向旁侧一扭,将手中的马槊径直向后扎去。她这一招“卧马回龙”使得既快又突然,那槊尖直直冲向了头陀的喉咙。也是这头陀身手不凡,赶紧将身子一旋,让这槊尖贴着脖子擦了过去,他跟着旋转一圈,用一手持着禅杖的尾端抡圆砸了下来。即便这槊杆坚如精铁,岳邦媛此时也不敢硬接,就是槊杆受得了,她双手怕是也受不了这一击,因而她将槊杆一扭,向内一拿,拿住了那杆禅杖,随后再向下一扣,便将那禅杖扣在了地上。 两人各自发力,此时正是僵持不下之时,那头陀突然“啊呀”一声惨叫,翻身摔倒在地。岳邦媛随即将槊杆一抬,重新站好,那槊尖正指向头陀,待他起身便可随时一槊扎穿他。 那头陀在地上翻滚一周,又猛然站起身来,用手在脖颈上一拔,竟拔出了三根银针。那头陀怒得额头青筋暴起,大喝道:“什么人暗施偷袭,有没有胆量站出来?” 那头陀的喝骂声刚落,一个声音便从院中树后的阴暗处传来:“劝你别这么生气,要不气血上涌,加快这剧毒的扩散速度,那有解药也是没用了。” 那头陀一惊,瞪大眼睛看了看手中的银针,又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时那躲在阴暗处的人才缓缓现身,原来就是陈宁,之前他疗伤后一直赤着上身,此时他还未束起头发,也只披了一件大氅,用手抓着衣襟以防衣服滑落。他一边走过来一边打着哈欠,好似被众人的打斗声吵醒的一般。萧思君和穆淇奥相视一笑,知道这位镇夷将军肯定又有什么阴损招数来戏弄这头陀了。 那头陀冲陈宁嚷道:“你在这针上喂了毒?” 陈宁先是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才点头道:“是啊,跟你师父的一样。”说着用力一吹,将小指上的耳垢吹了个干净。 那头陀喝道:“果然是你,否则凭我师父的掌力,怎会败于你手!” 陈宁叹了口气,随手甩出一个物件,那物件直向头陀飞去,头陀怕是有诈,没敢伸手去接,那物件直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众人这才看见那物件是个小瓶子,里面的液体已然洒了一地。 陈宁摇摇头道:“真是可惜,亏我大发善心给了你解药,可你却没接住。” 那头陀看看地上的碎瓶子,又看看陈宁,狐疑道:“这真是解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二十九章:夜闹将军府,飞马踏黄沙(2) 陈宁点头道:“否则呢?还好我有两瓶解药。”言罢又扔出一个瓶子,这回那头陀不敢怠慢,一伸手接住了瓶子,随后仔细盯着瓶子看了许久,似是想透过这瓶子确定里面是否真的解药一般。 陈宁看着那头陀笑道:“可惜我也只剩这一瓶解药,它救得了你,便救不了你师父,救得你师父便救不了你,你当如何?” 那头陀听了紧盯着手中的小瓶子,那手捏得越来越用力,眼看着他手上的青筋一条条暴起,似乎要把那小瓶子捏爆一般。他盯了那瓶子半晌,眼中渐渐滚出泪来,这个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大男人一哭,倒让玉苏蛟险些笑出声来。那头陀抹了把眼泪,忽然脚下猛然发力,身子登时拔地而起,落在一旁的房檐上,又顺着房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在他消失之时,众人清楚听到他大喊:“你们等着,师父会为我报仇的!” 听着那声音渐渐飘远,陈宁无奈笑道:“这慧启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几人走到陈宁身边,穆淇奥问道:“叔父身体好些了吗?现在下床会不会有些勉强。” 陈宁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虚弱,其他一切都好。要不是媛儿死活不让我下床,我早就来了。” 玉苏蛟问道:“陈大哥你给他的真是解药吗?” 陈宁眨眨眼睛:“我又没给他下毒,哪来的什么解药?” 看着玉苏蛟一脸的疑问,萧思君接话解释道:“陈兄能伤到慧启并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应该是因为陈兄的内功心法比较特殊。” 陈宁点点头:“萧兄弟说得不错,我练的是‘百柔功’。” 原本听到萧思君的解释时,还是玉苏蛟和穆淇奥一脸惊奇,谁知听了陈宁的话,萧思君突然惊讶道:“什么?‘百柔功’?那个失传了两百多年的神功?陈兄你是怎么炼成的?” 玉苏蛟和穆淇奥本来也不知道这“百柔功”是什么,经萧思君这么一说,才明白这功夫似乎十分了得,这也有了兴趣。陈宁见三人都盼着自己解释,于是只能道:“其实这也是机缘巧合了。小时候家里让我学诗文,我觉得没意思,就想要练武,于是家里给我请了个师父。奈何这师父原是个街头卖艺的,没几手真功夫,因而不过一年他便没什么可教我的了。临走时他说我与他毕竟师徒一场,便给了我半部经书,说是从他师父那传下来的奇书。实则他也不识字,这书放他手里毫无用处,我便没事的时候翻翻看看,发现这竟是部内功心法的秘笈,因而就跟着习练,最后便练成了这半部‘百柔功’。” 玉苏蛟点了点头:“这其中的缘由我是明白了,可这‘百柔功’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呢?” 萧思君摇头道:“这就得问陈兄了,‘百柔功’销声匿迹已久,至今留下了不少传说,但其真面目却早已无人知晓。” 陈宁叹气道:“单论功力进境,这‘百柔功’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百柔功’能将真气化作不同形质。” 玉苏蛟捏着下巴,眼睛向斜上方飘去,自己想了一会,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询问陈宁道:“这功力有深浅,真气分阴阳的道理我是懂的,但这个真气的形质是什么意思?” 陈宁笑道:“这真气看来无形无质,实则是因我们看不到、摸不着。真气一旦放出体外,又会急速消散殆尽,只能在体内时有所感知,因而历来高手都觉得真气应当是无形无质的。然而实际上,只要多加修炼便能在体内感受到真气的形质。你出一掌时,那真气可以如洪水决堤般威力无匹,亦可似江河过境绵绵不绝,这便是其形。而真气的阴阳刚柔,便是其质。我与那妖僧对掌时,将真气化作千百条细流一般,任他掌力如何威猛,也用这细流一条条将其分散疏导,这才化去他部分掌力,不至于被他一掌打死,随后再将这细流顺着他经脉缝隙逆流而下,直捣他气海,在其中冲撞翻腾,并不断化去他的真气,看来就似中了什么剧毒一般用不出真气,却又无药可救,只能等着一身功力被化个干净,最终枯竭而死。” 玉苏蛟点了点头道:“这可真是厉害了,不过既然你没下毒,为什么还给他解药呢?” 陈宁嘿嘿一笑:“我是朝宋偏将借了点童子尿来,毕竟是灵丹妙药,就算治不好他,强身健体什么的总不是问题吧。” 玉苏蛟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陈宁的背,将陈宁拍得又咳嗽起来。玉苏蛟又赶紧替陈宁抚背道歉,这才让陈宁顺过气来。 穆淇奥见陈宁已然无碍,又问道:“这么说来,那慧启国师是必死无疑了。” 陈宁点了点头:“通常想要救他性命,就必须要个与我功力相当的人同样用‘百柔功’给他化解,然而现在习练‘百柔功’的人少之又少,即便他是找到了,时日一久,他功力也被化去七七八八,届时就算能保住性命,那一身武艺也是保不住了。” 玉苏蛟大声笑道:“如此甚好,就不该让他活下来。” 陈宁又咳嗽两声,摇了摇头道:“他武艺如此高强,杀了他也颇为可惜,若非我与他各为其主,还真不忍心伤他性命。” 萧思君点头道:“的确如此,但那慧启也是真的要杀了你我,陈兄你也是没有余裕手下留情的。” 穆淇奥道:“正是如此。说来陈叔父刚刚提到你所用的是真气化形之法,那让真气化质又会如何呢?”这一次穆淇奥似乎对陈宁的内功颇感兴趣,原本二人认识了数年也未曾问过一句,萧思君总觉得穆淇奥似乎对武艺的追求比起以前更执拗了一些。 陈宁道:“这我也不知道,我那半本残卷里面只有化形之法,但依着残卷的序言来看,恐怕后面的化质之法才是‘百柔功’的精髓所在。” 穆淇奥听了也不禁遗憾地点了点头,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可遇而不可求,好在陈宁对此也未曾多求,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乐天的心态,本着得失皆命的原则只是好好练习了那半卷“百柔功”,剩下的半卷从没苛求追寻过。 萧思君给陈宁号了号脉,知道陈宁现在伤势已渐趋平稳,只是怕还有些反复,但自己又不太懂药理,此时一股脑给他输送真气怕也只是有害无益,因而只能劝他早些休息。岳邦媛倒是一把揪住陈宁的耳朵把陈宁提了起来,嘴里还骂道:“叫你休息你就是不听,怎么,现在人家萧老弟说你该休息你就乖乖听话了?要不你跟萧老弟成亲得了,行不行?” 看着两人在圣平郡主的叫骂声和镇夷将军的惨叫求饶声里越走越远,萧思君转眼看了穆淇奥和玉苏蛟一眼,见他们二人都如自己一般无奈地苦笑,也只能感叹着为镇夷将军太没有将军的气势了。说起来坊间传言圣平郡主嚣张跋扈,今日看来似乎也没说错,但好像这跋扈只是针对陈宁一人而已。 玉苏蛟伸了个懒腰:“咱们也回去吧。”随后便率先转身向房间走去。萧思君转身正准备走,却看见穆淇奥此时有点出神,依旧呆站在那里,便上前打了个招呼。也不知穆淇奥是因为担心陈宁的伤势还是在乎那“百柔功”的下半卷,萧思君叫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这才与萧思君一同向房间走去。 翌日一早,萧思君洗漱停当便去拜访了陈宁,却没想到陈宁早已起身处理起公务,就连穆淇奥和玉苏蛟也在旁边看着他手中的纸张。 萧思君刚想要上前提醒陈宁要多休息,反倒是陈宁先出声道:“萧老弟来得正好,快来看看。” 萧思君接过他手中的纸张,见上面写道:“有大军驻扎西凉府一带,三日前拔营东行。”萧思君不禁喃喃出声道:“大军驻扎西凉府?” 穆淇奥点头道:“想来就是那慧启国师所说的十万大军。” 萧思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为何东行,又打算去哪里了吧。” 陈宁点了点头:“我若不能猜出他的目的地,并在他之前做好布防,事情就麻烦。” 玉苏蛟一脸鄙夷道:“那老妖僧能掀起多大风浪?再说咱们边境不是也有守军嘛。” 萧思君道:“虽有守军,但他们并不知道国内已有魔教死灰复燃,只怕到时候腹背受敌,那边境守军恐怕立时便要土崩瓦解。” 陈宁点头道:“萧老弟说得不错,此次他们纠集十万之众,为的就是一举攻入我朝中枢所在,因而我们万万不能小看他们,越是憎恨鄙视他们,便越要重视他们。” 玉苏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才问道:“那按陈大哥看法,他们打算从哪进攻边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章:夜闹将军府,飞马踏黄沙(3) 陈宁起身走到书桌前,命人取了一张地形图来铺展在桌上,仔细看着图上标注,口里喃喃念着:“拔营东行……” 陈宁思忖了一会:“现在看来,他若想进犯我朝,只有夏州和大同府两地比较妥当,但是……” 萧思君也看着地形图,此时也明白了陈宁的思虑:“但这夏州要过一片戈壁,大军行动恐有损失,大同府又是金人的地盘,金辽不两立,金人绝不可能借道给这大辽的人马。” 穆淇奥也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这么一说,似乎他走哪一条道都不对。” 玉苏蛟挠了挠头,“哎呀”一声叹息:“所以结论呢?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陈宁正一手捏着下巴一边看着图纸,听了玉苏蛟的话忽然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就别想了,先喝杯茶要紧。”言罢便坐到一旁喝茶去了。 萧思君三人冷不丁被晾在了原地,一时都没了反应。直到陈宁敲了敲桌子:“这可是上好的鹪嘴茶,你们不来尝尝?”三人这才晃过神来,玉苏蛟赶紧坐到了陈宁的对面,一脸紧张道:“俗话说兵贵神速,对方都要打到家门口了,陈大哥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喝茶?”言罢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后口中还嘀咕着“这茶确实不错”云云。 萧思君看着玉苏蛟这样子觉得心中好笑,但陈宁这不紧不慢的态度又着实让他参悟不透,此时慧启带着十万大军早已没了踪影,陈宁本就失了先机,但他此时似乎并没有打算追赶慧启的意思。因而上前言道:“玉贤弟也是心直口快,陈兄见谅。只是小弟我心里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火烧眉毛的时候陈兄还能若此泰然自若?” 陈宁微微一笑,那一笑里似乎藏了数不尽的谋算,他眼中闪着一股狡黠的光芒,看着萧思君道:“有些事情啊,他急是急不来的,所以咱们还是安心喝茶吧。” 此时穆淇奥也上前端起了茶盏:“既然陈叔父这么说了,那必然是有了良策,咱们还是别着急了,安心喝茶吧。” 陈宁哈哈一笑:“这才对嘛,来,多喝一点。”萧思君这便也端起了茶盏。实则这一群人中,论起排兵布阵,决胜沙场的能耐,又有哪一个能跟陈宁相比的呢?陈宁自少年领兵出战以来,至今屡立奇功,无一败绩,若非当年豫王怕他年少功高,阻绝进步之路以致延误终生,故而恳请先皇在他而立之年前不要委以高官,他现在恐怕早已当了太尉,又岂会只是个小小的四品上轻车都尉。既然如今这个最有话语权的人物都不着急,萧思君他们三个又何必如此不安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说不好就是影响国家存亡的大事,萧思君他们即便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也是安不下心来。 这一顿茶三人喝得如坐针毡,虽是少有的好茶,此时却也难以品出什么味道来。待得一壶茶都差不多喝下去后,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来者不必通名,敢在镇夷将军府骑马入内的,也只有圣平郡主岳邦媛一人了。 岳邦媛翻身下马,阔步走入屋里,看见几人正围坐桌边喝茶,便连铠甲也未卸去,径自坐到陈宁身边也举杯喝了起来。在座众人无一开声提问,只等她喝完了茶,用袖子擦了一把嘴,才开口道:“看清楚了,他们向东北方向走的,走的银川方向。” 陈宁端起茶盏,笑道:“点齐人马,开拔延安府。”岳邦媛听了点点头,又喝了口陈宁的茶便下去准备了。 萧思君三人赶紧来到桌前又看起了地图,见到这延安府与夏州遥遥相望,针锋相对,便知道慧启是要陈兵夏州以图中土了。虽然萧思君还不明白陈宁是如何从那他的行进路线确定出他的目的地的,但他对陈宁的判断报以足够的信任。然而此时既然慧启大军已经行动数日,陈宁此时点齐人马,带兵前往延安府的行动恐怕也只是亡羊补牢了吧。 过了不多时,岳邦媛便从外面回来了,这次她径直走到陈宁身边,并无坐下的意思,直接道:“人点齐了,随时可以出发。” 萧思君正奇怪这十万大军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点齐时,陈宁已经站起身来,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披了件长衫,取了口长剑道:“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准备出发。”言罢便阔步向外走去,这一连串的行动一扫他往日随性自在的态度,倒是真有几分大将雷厉风行的意思。 萧思君等三人也一溜烟跟到了府外,只见府外有十六骑早已铠甲兵刃装备停当,都骑在高头白马上待命。这十六人虽都身着重甲,但没一人露出苦色,似乎这看似笨重的甲胄在他们身上没有重量一般。萧思君细细看过了十六人的面容,虽刚毅柔和各有所异,但那脸上自信到不可一世的神色却都惊人的相似。再看他们胯下的马匹,无一不是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白马,看这十六匹白马昂首挺立,一个个都是马腿修长而马蹄粗壮,便知每一匹都是日行千里的神驹。 想必这十六人都是陈宁的左膀右臂,只是此时府外只有他们十六人待命,却再没有一个兵士跟随,这倒是令萧思君有些奇怪。玉苏蛟看见这十六人后也是四下张望,想必与萧思君有相同的疑问。穆淇奥上前来也不多解释,只是问二人道:“此次既然遇到陈叔父,我自然要跟他去多历练一番,一则保家卫国,二则增长见闻,此行可说非去不可。但两位兄弟与陈叔父并无亲故关系,这过去又是两军对垒的局面,稍有不慎只怕会伤及性命,不知两位兄弟是何打算?” 萧、玉二人相视一笑,玉苏蛟先大声道:“去,当然要去,我还没见过打仗呢,那么大的场面一定得去看看。” 萧思君也笑道:“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又怎能在此打退堂鼓,况且我好歹也学了几年武艺,说不定到时陈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呢。” 穆淇奥听罢也笑了起来,一副“早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的表情,回头向陈宁拱手道:“叔父可听见了?我们都已经决定好了。” 陈宁看着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身旁甲士手里取过自己的长枪,走到为首的那匹白马身旁:“既然如此,那便准备走吧。”三人应了一声,各自牵好马匹便准备出城。 然而三人直到出城二三里之后,也只见到这十六骑与陈宁夫妇,再见不到一支人马,玉苏蛟不禁问道:“陈大哥,你不会就带这么点人去吧?” 陈宁咧嘴一笑,那笑容中尽是满满的自信和一脸的狂傲:“没错,就这么点人。”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就好像这十六人便能攻破那十万大军已是必然一般。 岳邦媛此时解释道:“倘若我们带着大军行动,必然赶不过比我们早行数日的那妖僧,因而不如轻装简行,只带少数人马前往延安府,到时直接调用当地守军就是了。”按理说没有皇上手谕,将军无法调动辖区以外的地方部队,不过陈宁有皇上亲赐的总管西北兵马之权,此时又有圣平郡主在侧,自然不怕调不动地方守军,只是玉苏蛟不明白既然如此,陈宁又为何要特意带着这十六个人? 萧思君将速度稍稍放慢,与穆淇奥齐头并进,问道:“难道这十六个人就是冀州十六骑?” 穆淇奥点了点头,此时玉苏蛟也听到了两人对话,也骑到了他们身边,问道:“这冀州十六骑是什么?” 萧思君解释道:“当年金枪少将军手下有十六人是跟他一起从冀州出来的,这么多年来跟随陈兄出生入死,未曾有一战缺席过。这十六人深得陈兄信任,战力也是异常的高,据说曾数次围剿数倍与己的敌人。” 穆淇奥点首道:“确实如此,听我爹说过,这十六人不仅武艺高强,配合作战更是有如神助,常能以十六人发挥超过千人的奇效。据说当年陈叔父在豫王手下解救圣平叔母的时候,便是靠这十六人牵制住了花剌子模一万余人的主力,使得地方阵脚大乱,才得以以寡击众,大获全胜的。” 玉苏蛟听了不禁佩服地点了点头,再向后看去,不禁就对这十六人产生了敬佩之情。 忽而前面陈宁和圣平郡主住了马,三人虽觉得奇怪,但也赶紧跟着住了马。圣平郡主随手扔出一个卷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了。” 看着陈宁接下卷轴,点了点头,玉苏蛟急急上前问道:“怎么,岳姐姐不跟着一起走吗?” 岳邦媛摇了摇头:“秦州事情还没结束,还需要有人留在那里善后。放心吧,当我把秦州诸事安排妥当,就立刻前去与你们回合,想来也不会超过五日的时间。” 三人点点头,与岳邦媛道了别,然后便目送岳邦媛策马往来路而去。玉苏蛟叹息道:“岳姐姐这一走,一路上就少了好多趣事。” 陈宁豪爽一笑:“少了她,我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了。咱们还是快点吧,等她来找咱们的时候,直接让她喝上庆功酒就是了。” 一行二十人高呼一声“好!”就此扬鞭策马,向东北方向快速绝尘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一章:布阵延安府,禁斗有诏书(1) 陈宁这一路二十个人马日夜兼程,几乎未曾歇息地向延安府赶去。好在这一路人马人数不多又轻装简行,赶起路来速度奇快,在第四天天还未亮之时就已冲入延安府的府衙。那府尹大人此时还和小妾在梦乡里会着周公,便被几个卫兵拍门叫醒了。原本正气愤地穿着衣服的他,听闻是圣平郡主的驸马爷驾到了,便连跑带撞地赶到了一行人面前,点头哈腰地吩咐人准备茶点。 陈宁将手一挥:“这些场面话就免了吧,速传永兴军节度使前来。” 那府尹挠挠头,为难道:“这……将军,此时天还未亮,是不是……” 那府尹话还没说完,跟在陈宁身后的十六人中便有一人猛然抽出腰刀来,“唰”的一声便架在了那府尹的脖子上,喝道:“怎么,非要我们亲自去吗?”那府尹何曾见过这阵势,当即“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嚷道:“下官这就去……这就去……”话音未了便已连滚带爬跑出了府衙。 众人这才得空坐下来喝上一杯茶。玉苏蛟一边抿着茶,一边看着刚刚吓唬府尹的大汉,笑道:“这位兄弟倒是有趣,只一声爆喝就把那狗府尹吓得屁滚尿流了。” 那大汉嘿嘿一笑:“俺老李没多大能耐,但是吓唬这种穷酸书生,那是一吓一个准。别看他们平日里在府衙作威作福的,其实都是些没见过血的怂包。” 听了他这番高论,一行人不禁都笑出声来,其中一个瘦长的汉子将茶杯放下,看着刚刚那姓李的大汉道:“你说穷酸书生,那咱们宁哥整日也是诗词歌赋不离口的,是不是也算个穷酸书生?” 那大汉听了一拍桌子,脸憋得通红:“老丁你胡……胡说八道,咱宁哥多大能耐,那是能文能武的人,就跟……就跟咱们太祖爷,也是写得一手好字,填得一首好词,但上马打仗也不含糊啊。”经这大汉这么一说,大家笑得更是厉害了,不是说他的话有多么胡闹,只是这耿直的性格实在让人觉得可爱。 穆淇奥边笑边对陈宁道:“看来在李叔心里,陈叔父你的形象真是光辉高大啊。” 陈宁无奈一笑:“幸亏现在那府尹走了,否则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也够我受的了。” 那李姓大汉听了猛然站起身来,用力一拍桌子,喝道:“他敢,老子不把他脑袋拧下来!”这一下让本已平息下去的笑声再次爆发出来。 正在众人笑着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得出来一个急急忙忙,另一个则沉稳迅捷。众人猜测着应该是节度使到了,便都收住了笑声,正襟危坐等着来人走到面前。 那府尹先进了门,如他走出去时一般跌跌撞撞,另一个身着重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步步沉稳地快速走进屋内。来到屋子正中,先是快速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人,然后冲坐在上座的陈宁躬身行礼道:“末将永兴军节度使杨有臣,见过驸马爷。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驸马爷恕罪。” 陈宁听了这话,将眉头一皱,然而他还未曾说话,那姓丁的瘦长汉子已拍案而起,怒道:“什么驸马爷!今日叫你来商讨的是军国大事,在你面前的便是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 那杨有臣倒是不慌不忙,看了一眼身旁的府尹:“这末将也不知道,末将只知道郭府尹来找末将时说,是圣平郡主的驸马爷要见末将。” 那府尹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赶紧道:“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是……是杨节度使听错了……听错了……” 陈宁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花费时间,更何况那姓郭的府尹看起来就不是个能成事的人,倒是那姓杨的节度使颇显耿直,多少有点武人之风,因而抬手打断了这没意义的辩白,只问节度使道:“现在永兴军路能调用的兵马有多少?” 杨有臣道:“如今永兴军路有兵马两万,其中三千新兵尚未操练结束,将军若是要他们做个仪仗兴许可以,上阵打仗是万万不行。其余兵马分散各州郡府县,在这延安府能立时调用的大概两千余人。” 玉苏蛟一听这话,急急站起道:“两千人?贼寇可有十万大军,这两千人能干什么?” 那杨有臣一愣,脱口问道:“贼寇?哪来的贼寇?”原来慧启只在秦州与陈宁、萧思君等人见过一面,又是借道西夏,从未曾在边境露过一面,因而他带兵来犯这等大事,除了萧思君等人竟再无人知晓了。幸而陈宁当机立断,星夜兼程刚到了延安府,否则若慧启突然发难,边军措手不及如何应对? 因而陈宁只得将之前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跟杨有臣说了一遍。杨有臣沉吟半晌,皱眉道:“将军所说,怕是要动摇国本的大事,然而末将从没接到过相关军报啊。” 那李姓大汉喝道:“怎么,你是说宁哥骗你了?” 杨有臣摇头道:“末将自然不敢怀疑将军,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皇上谕旨,末将不敢擅自做主。” 穆淇奥道:“这位节度使大人,延安府距京城千里之遥,一来一回间,那十万贼寇怕是早冲破了边境,事急从权,也等不得皇上谕旨了,好在我们来的时候带了圣平郡主的制书。”说着便将圣平郡主扔给陈宁的那个卷轴取了出来,给杨有臣过目。 杨有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对比了两遍卷末的印信,这才将其重新卷好,双手捧着递还到穆淇奥手中,随后整了整铠甲衣衫,躬身行礼道:“末将谨遵郡主旨意,只是就如末将先前所言,即便花上几天的功夫,也不过能召集不到两万人,如何与这十万贼寇对抗呢?”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陈宁。此地兵权最大的是陈宁,作战经验最丰富的也是陈宁,这调兵遣将的大任自然也就落在了他身上。 陈宁也没多加思索,将茶杯中的茶一口喝干,然后站起身来吩咐道:“丁猛,你和府尹走,去把杨节度使说的两千兵马聚集好。”那姓丁的大汉听了,拱手道一声“是”,便推着那姓郭的府尹走出了屋子。陈宁这才转头对杨有臣道:“还请杨节度使带我们去看看边境的地形。” 杨有臣道了声“是”,也不等陈宁再说话,便径自下去准备了。见杨有臣出了门,众人也纷纷起身聚到陈宁身边,准备着和陈宁一起前去探查。 玉苏蛟看看杨有臣走出去的方向:“这杨节度使倒是有点快人快语的意思,虽然说话冲了点,但听起来也不让人厌烦,不像那个獐头鼠目的府尹,嘴里倒都是些吉祥话,可就是让人听了犯恶心。” 陈宁看着玉苏蛟微微一笑:“还好玉兄弟不在官场啊。” 萧思君笑道:“玉贤弟这潇洒自在的性子,怎可能被朝廷拴住?” 玉苏蛟鄙夷地看了他二人一眼:“想说我不会做人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的有意思吗?” 萧思君急忙道:“哪敢哪敢,我们这都是夸玉贤弟你呢。”玉苏蛟听了“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们,大步向门外走去。 穆淇奥叹气摇头,对二人道:“虽说玉兄弟不拘小节,但你们也不要太过分了。” 萧思君哈哈一笑,也不回答穆淇奥,就这么跟在玉苏蛟身后走了出去。陈宁则是看着穆淇奥摇了摇头,也走了出去。看着一群人陆陆续续走出去,穆淇奥反倒有些不明白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待他反应过来,这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他也只能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等众人都准备好,那杨有臣早已在府衙门口牵马等候,见众人都上了马,这才也翻身上马,只说了一句道:“这边请。”便纵马而去。众人跟在他身后,发现他起初并不太快,但没过多久,那马鞭便越抽越急,速度也越来越快。大概是因为他怕有人跟不上,因而一开始并未全力驱驰,而后慢慢加速,以免有人中途掉队。 众人这一走便是一天,从天刚蒙蒙亮时出门,于落日西沉而去,仅留余晖染了半天的红霞时而归,这几日的奔袭加上一天的探查,让玉苏蛟等人的疲劳感一下子窜了上来,就连萧思君也觉得浑身乏得很,他虽说是武艺高强,自小练武也没少吃苦,但那时终究是在武场,是在娘亲和师伯身边的,再怎么累也不过是身体疲惫罢了。然而这几天却不一样,且不说连日奔波身心俱疲,便是那风沙似刀般划过皮肤的疼痛,也不是在武场流些汗水,肌肉酸疼两天可以比拟的。这几日下来,他才真知道了军旅生活那风餐露宿是有多苦。 一行人刚刚到了府衙,玉苏蛟就吵嚷着要休息了。府尹赶紧安排好客房,带着几人去小憩一番,唯独萧思君仍不想就此休息,便跟着陈宁等人走入了后院,毕竟比起睡觉休息,还是陈宁如何退敌更让他感到好奇,要知道能亲眼见到这位“金枪少将军”排兵布阵的机会可是不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二章:布阵延安府,禁斗有诏书(2) 众人一进后院的书房,陈宁立刻叫人取来地图铺展在桌上,与众人一起确定了今日所探查过的方位,随后陈宁便指向了延安府向北约三十里的一个地方,问杨有臣道:“杨节度使,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疾风谷吗?” 杨有臣仔细看了看:“正是,此地如各位所见是个山谷地带,因常年有大风穿谷而过,故称疾风谷。” 萧思君也想起了今日去的那处山谷,这地方两侧山崖陡峭,高逾二十丈,虽难不倒萧思君这等高手,但若寻常人想要经过,便只能穿谷而过,断然登不上山崖。且这山谷长逾二里,仅能容下五骑并辔而行,因而只需一个盾阵,二十名长矛甲士便可将这山谷守住。 既然萧思君一眼便能看出这山谷易守难攻,那陈宁自然没有看不出的道理,因而问道:“陈兄想在此地布防以阻挡慧启大军?”陈宁并未看向萧思君,只是点了点头。然而既然所有人都能看出此地易守难攻,那慧启又怎会看不出来?他又岂会简简单单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与陈宁对峙? 萧思君道出了心中的疑问,陈宁解释道:“若按常理,他自然不会在此扎营,但我们比起他的优势就在于知晓地理,因而只要有办法将他引到此处就好了。”萧思君恍然大悟,这山谷两侧山崖绵延百里有余,若是慧启此时再想绕路不仅费时耗力,更要担心陈宁从谷中奇兵偷袭,反而不如就在此安营扎寨以呈对立之势。只是陈宁到底准备用什么方法将其引到此地,萧思君一时还没有想明白。 陈宁看着地图沉思起来,少倾,又问身边人:“辽军的位置还没掌握吗?”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特意问谁,但身旁的丁猛当即回答道:“已派斥候出去探查,暂时没有来报。” 陈宁点了点头,沉思道:“依平常十万大军的行动速度来看,辽军距离疾风谷至少还有三百里。本地斥候马匹脚力如何?” 杨有臣道:“都选的大宛良种马,若无意外,一日急行一百五六十里不成问题。” 陈宁颔首道:“如此算来,早则明晚,晚则后日一早,斥候应该就能回来了。这么一来,我军大概还有七八天的准备时间。” 杨有臣听了点点头,一众人都看向了陈宁,陈宁这才站直身子,吩咐道:“杨节度使,你将永兴军路各地方守军聚集过来,可分批前来,但第一批三千人务必在三天内到位。” 杨有臣行礼道:“得令!” 陈宁继续吩咐道:“丁猛、李晟,你二人各带延安府本地兵马一千人,于疾风谷西北百里处扎营,前后相隔三里。一旦看到辽军,李晟先率军猛攻,见有败势便立时撤出,丁猛随即补上,待李晟部完全撤退,你也当即撤退至南侧我方营帐,不可恋战。” 二人皆道一声“得令”,领了兵符,便自去调动兵马了。 陈宁看看剩下的人:“其他的事情等杨节度使将部队聚集起来后再说吧,今天大家都累了,各自去休息吧。”众人答应一声,便各自下去了。萧思君刚准备走出房门,便见得陈宁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在地。他赶紧上前扶住陈宁,问道:“陈兄你还好吧。” 陈宁点了点头,忽而抬起头时,那煞白的脸色却直直映入萧思君眼里。他此时额头冒着虚汗,但仍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困了,睡一觉就好了。”其实这岂是睡一觉就能好的?陈宁当日与慧启对了一掌身受重伤,虽有萧思君运气相助,但也不过解一时之急罢了,此后又连日不歇地长途跋涉,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不过他一直显得游刃有余,又一路和众人谈笑风生,却让大家忘记了他身上有伤的事实。 萧思君一面惊讶于陈宁这一路上竟能强忍伤痛,还将大家都瞒了过去;一面又责怪自己太过粗心,其他人虽只看到表象,但自己是给陈宁疗过伤的,他伤成了什么样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怎地连自己也忘了他的内伤?萧思君扶着陈宁走进卧房,让他坐在榻上,问道:“陈兄,我再替你顺顺气息吧?”陈宁摇了摇头,用手搭在萧思君肩上,萧思君也不知他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依然坐立不稳,只能扶住自己肩膀稳住身形。只听得陈宁缓声道:“萧老弟别急,过几日还用得上你,现在可不能让你在我身上浪费真气。” 萧思君还想再劝几句,不过也被陈宁制止住了,因而也只能看陈宁躺好,便走出门外,阖门而去了。 又过了五天,各路人马悉数到齐。陈宁命十六骑分为了七队,各自在疾风谷外扎营,自己则留下六千人马,命四千人在南侧正对着疾风谷扎营,由杨有臣统领,剩下两千人于洛水河畔扎营,与杨有臣的军营互为犄角,找了杨有臣手下一员偏将统领,就此准备停当,只等着慧启大军前来。 又等了两天,斥候终于来报,慧启大军离疾风谷约莫还有一百五十里。陈宁吩咐传令各营警戒,依之前部署行动,又领了杨有臣手下三千人准备向疾风谷进发。然而陈宁还没上马,玉苏蛟已然拦在了他的面前,笑嘻嘻道:“陈大哥,带这么多人去干大事,不叫着我们兄弟三个,是不是有些不够意思啊?” 陈宁看着眼前嬉笑的玉苏蛟,叹口气道:“我便是不叫你们,你们就能不跟来了?走吧,一起去疾风谷踏个青。”玉苏蛟欢呼一声,赶紧拉着萧思君和穆淇奥上了马,跟着陈宁向疾风谷进发。 到了疾风谷,早已有一股劲风从身后扬起,呼啸着穿谷而过,众人的衣袂袍绣都被吹得猎猎作响。陈宁此时也穿着长衫,于是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捉住衣袖,问身边的杨有臣道:“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杨有臣点点头:“按将军吩咐,都准备好了。” 陈宁道:“那就按原先计划行动吧。”杨有臣道一声“是!”便差人下去准备。 玉苏蛟觉得有趣,便靠近陈宁问道:“陈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要做?”穆淇奥也问道:“不知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陈宁笑着招招手:“不必不必,你们只需看着就是了。” 萧思君四下看看,见后面的兵士推上来几大车的瓶瓶罐罐。待那些木车停好,军士去了蜡封,一股浓重的煤油味直往鼻孔里钻。玉苏蛟皱着眉掩住了口鼻:“陈大哥这是要用火攻?” 陈宁笑道:“是有这想法。”原来那些瓶瓶罐罐里装得俱是煤油和火药。兵士们将火药先搬下来,细细洒在疾风谷两侧,仅余下约莫足够两骑马并辔而行的宽度,又在上面浇上一层火油,最后在上面撒些细沙,铺满杂草,这才算准备停当。这疾风谷长逾二里,将士们一直到了日落西山,星辰漫天之时才将这事情干完。 看着一切准备停当,即便仔细辨认也难以发现隐藏的火药,穆淇奥称奇之余,忧虑道:“但这火油味道强烈,我们又无法掩盖,可如何是好?” 萧思君笑道:“穆兄这就多虑了,这山谷中终年疾风不止,待慧启到了,那味道早被吹散了。” 玉苏蛟歪头想了想,嘀咕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陈大哥还藏着什么绝妙计策呢。” 一旁的杨有臣正指挥军士收拾停当准备撤退,恰巧听了玉苏蛟的话,回道:“通天时,晓地利,浑然无物,令敌难以察觉,难道这还不算绝妙计策?” 看着玉苏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陈宁道:“行了,杨节度使也别拍马屁了。这计策虽然设下了,但他慧启中不中计还是两说呢。”说着便招呼大家打道回府。 第二天一早,传令兵便急匆匆跑入府中:李晟已和辽军交战。随后那军报便如雪花般飞入府中来,一切如陈宁所料,慧启紧紧追着李晟和丁猛的败部猛打,随后又与疾风谷外的各路守军一一交战,被一步步引到了疾风谷外。待到了疾风谷外之时,冀州十六骑带各路人马依序退入谷中,穿谷而过回到杨有臣的大营。陈宁带人清点了人数,好在有事前准备,冀州十六骑又指挥得当,这十营人马加起来死伤也不过三百人。 慧启此时说不定也发觉自己上了当,但就如陈宁所说,此时的他若是选择绕过疾风谷,必然会处于被动,还不如就此安营扎寨。见对方一切如预想般行动,玉苏蛟兴奋地问道:“陈大哥,你什么时候灭了他们?” 陈宁看着眼前的战报,立时答道:“还需要等一阵子,需得跟他们接触几次,打上几仗,让他们相信咱们只是利用地利防守,并未在疾风谷中设下埋伏才好。” 玉苏蛟点点头,转而又一脸无聊的表情坐到椅子上:“哎……真想看看慧启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啊。”萧思君听了,又笑话了玉苏蛟一番。 又过了两日,辽军丝毫没有动静,只是每日派斥候前来远远看上一眼。陈宁觉得有些奇怪:论理这十万大军的粮草军资不是个小数目,此时应求速战速决才是,为何慧启反而按兵不动?正疑惑着,忽听得门外有人喊道:“陛下谕旨到!”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内院而来,萧思君仔细辨认,听得一个是布鞋,其余尽是厚底军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三章:布阵延安府,禁斗有诏书(3) 转眼间那声音便闯入了屋里,只见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里举着一个明黄色的绣龙卷轴走入屋中,朗声道:“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接旨!” 陈宁赶紧下拜,连带着屋里的人也都跟着倒身下拜。 那年轻人扫过众人一眼,拉开卷轴,读道:“敕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昔北境辽国遭女真反叛,败于金人之手,几有灭族之危。幸辽国德宗耶律大石率余部逃亡,偏安西土,重新立国。而今已过百年,辽国皇帝欲归故土,愿与我天朝圣邦结永世之好,共抗北疆蛮夷,故遣国师慧启上人率僧众携珍宝来朝。恐将军不知其意,特下此旨,令将军不得慢待辽国国师等。敕如旨到,奉行。” 陈宁道:“末将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接旨。”道罢从那年轻人手中接过圣旨,让人摆在了案上。 那年轻人上前行礼道:“下官新任观文殿学士、守永兴宣抚使事柳文,依陛下口谕特来监军。” 陈宁点了点头,将手一摆,作出个请的意思来:“既然是皇上请来监军的,那还请柳学士上座。” 那名叫柳文的年轻人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下官来此只为跟将军多长见识,讨教学习,岂敢如此僭越?”言罢走到左侧座位边站定,等着陈宁先坐下。 玉苏蛟悄悄走到萧思君身边,问道:“说来既然皇上派人来监军,那职位怎么也比陈大哥大才对吧,怎么反倒对陈大哥如此唯唯诺诺的?” 萧思君虽然常年听长辈们谈及江湖故事,但至于官场上的事他却也是一窍不通,此时只能找常与官家打交道的穆淇奥解答了。 穆淇奥听了两人的问题,回答道:“这柳文是观文殿学士,是三品的官阶,差遣又领的是宣抚使,位同二品大员,陈叔父只是个四品的上轻车都尉,实际上自然应该听命于那个柳学士。只是朝中众所周知,陈叔父贵为圣平郡主驸马,在朝中可谓一人之下,更何况他也不是挂个虚衔的外戚,他这些年的军功朝中有目共睹,先皇时他就已经代行太尉事了,若非豫王殿下不许他晋升过快,恐怕他早已封王了。因而他现在虽然品级不高,但在朝中威望无两,即便是当朝太师与他说话时也要礼让三分。” 萧思君听了不禁点了点头,虽然关于陈宁的功绩他有所耳闻,但陈宁在朝中的实力他却未曾知晓过,今日听穆淇奥一说,他才由衷感到陈宁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玉苏蛟听了也思索一番:“既然皇上对陈大哥如此信任,那为什么又要派人来阻止陈大哥出兵?” 萧思君道:“听圣旨的意思,皇上应该早就接见了辽国的使节,可能他真的听信了辽国使节的话,以为慧启是来朝拜谈和的吧。” 看着玉苏蛟似懂非懂地听着萧思君的话,穆淇奥解释道:“恐怕也不仅仅如此。虽然先皇对陈叔父信任有加,但对当今圣上来说,陈叔父的功绩多少有点震主了。” 陈宁的年岁比之当今皇上小不了几岁,皇上登基时他已经建立了不世之功,在朝中有了极高的威望,而今压制他的豫王也已仙逝多年,因而当今皇上对他有所忌惮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话虽如此,这其中的关节却不是萧思君和玉苏蛟这些远离庙堂的江湖中人能立时想通的。 陈宁和那柳文寒暄了几句,交换了一下京中和边疆的情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陈宁站起身来道:“柳学士,和在下走一遭辽国大营,如何?” 那柳文听了一愣,旋即脱口问道:“此去何为?” 陈宁道:“之前我们不知辽国国师前来朝拜,只以为他们是大军压境,扣我边疆,所以小小还击了几下,如今去赔礼道歉,也好解开误会啊。” 那柳文赶紧起身道:“原来如此,该去该去,下官这就让人去准备。” 陈宁道:“不必了,马就在外面,柳学士跟着来就是了。”随后又转向了萧思君等人道:“三位兄弟跟我一同前去如何?” 探敌营这么有意思的事哪能少了玉苏蛟的份?玉苏蛟赶紧道:“去,当然要去,咱们这就走吧。” 陈宁、柳文、萧思君、穆淇奥和玉苏蛟五人便出门上了马,也不带什么随从,便信马向辽军大营而去。 他们走了一个时辰,到了疾风谷口,陈宁叫开谷中守兵,率先纵马而去。 几人跟在陈宁身后,在这谷中悠闲地走着。柳文看着这山谷劲风擦身而过,道:“这谷中地势狭小又劲风不断,可谓是‘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应是《孙子兵法》所云地形六者中的‘支形’,当真是守成的好地方。” 陈宁听后哈哈一笑,也不多言,倒是玉苏蛟问道:“看柳学士文质彬彬,却没想不仅会骑马,还懂兵法,看来也是个文武全才啊。” 柳文腼腆一笑:“这位先生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仰慕古时候驰骋沙场的儒将,因而读过些兵书,练过些拳脚,只是在下实在不是个练武的材料,所以如今只能埋身官场之上了。” 穆淇奥道:“柳学士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当朝三品大员,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柳文道:“尸位素餐罢了,全蒙当今圣上抬爱。倒是三位不像军中将士,却跟着陈将军征战沙场,想必都是当世高人吧。” 陈宁哈哈一笑,朗声道:“这三位可不是一般人,那玉苏蛟玉兄弟的轻功可说举世少有敌手,穆淇奥那小子是穆家庄的少庄主,少说也有他爹六七分的功力,至于最后这位……萧老弟,我能说吗?” 那柳文听到前两人的介绍已是惊讶不已,又听陈宁如此询问萧思君,自然知道他身份不一般,因而更感兴趣,但他毕竟是个身居官场的读书人,教养礼仪自然是有的,因而虽然眼中尽是兴奋,却未曾出言询问过。 萧思君见了柳文眼里的期盼兴奋之情,不想扫他兴致,更何况他的真实身份在陈宁的军中已算不得秘密,想必说出来也没什么,便道:“这有何妨,陈兄照实说了就是。” 陈宁的笑声又响彻山谷,他迎着风声道:“这位萧老弟,就是名震天下的真武门掌门萧思君。” 柳文惊得双目圆睁,紧紧盯着萧思君,直盯得他浑身不自在,才大声道:“这位居然就是萧思君萧掌门?这……这……抱歉,在下太激动了……” 玉苏蛟忍不住大笑起来:“柳学士啊柳学士,我们在知道他身份时如何惊讶的都有,偏就没有像你一般语无伦次的。” 柳文挠了挠头,尴尬一笑:“这……在下真是太激动了,以致失了礼数,还望各位见谅。” 玉苏蛟又调笑道:“无妨无妨,我们这一群人尽是些江湖草莽,都不懂什么礼数,柳学士你这样反而让我们觉得自然。” 柳文重振精神,咧嘴一笑:“好,既然如此,你们也莫要叫我什么柳学士了,咱们就兄弟相称如何?” 这一下不仅是萧思君他们三个江湖草莽,就连陈宁也感到颇为意外。 原本这位朝中三品的学士大人在他们印象中应当是个“之乎者也”不离口的人,却没想到此时的他颇有些江湖儿女的豪情壮志,看来这位学士与陈宁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个身居庙堂之上,心在江湖之中的逸士。 玉苏蛟喜欢极了他这性格,旋即笑道:“好极好极,小弟就先给柳兄见礼了。”众人也都学着玉苏蛟给柳文见礼。 这柳文虽说是个年轻人,但与萧思君、穆淇奥和玉苏蛟三个少年相比终究长了几岁,因而三人都称他一声“柳兄”,唯独陈宁的年岁在他之上,但碍于二人都是官场中人,陈宁也只能依旧叫柳文一声“柳学士”。 几人谈笑不断,未过多久便穿过了这条山谷,再往前走不远,便看见一片灰白的帐篷隐隐约约现于眼中。 辽军的大营距疾风谷北侧的出口约莫有个七八里地的样子,此时他们骑兵似乎刚巡营而归,马蹄踏得这大漠上烟尘一片,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几人又走了一阵子,那大营帐篷便越发清楚起来。众人看着辽军的阵势,柳文忽然开口道:“看那辽营分几个营阵,于八方围住主营,彼此相距不过二里,任何一方受到袭击都能立时得到救援,看来领兵之人也是个深谙兵家之道的人物啊。” 陈宁笑道:“不错,柳学士还看出什么了?” 柳文想了想又道:“他们的兵士出入迅捷、进退有度、行动有法,看来都是训练有素的部队,而且看他们刚刚回营的骑兵似乎是装备精良的重甲骑兵,说来既然他们是来朝拜进贡,为何要带战斗力如此强盛的部队前来呢?” 陈宁听着已经笑出了声音,反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那柳文忽而睁大了眼睛,嚷道:“莫非真如将军所说,他们是来犯我边疆的?” 陈宁这时大笑一声,用力一拉缰绳,随着一声嘶鸣,他胯下的马登时立起,来了一个马起扬,陈宁大声道:“是与不是,前去一看便知。”随后便纵马向那辽营疾奔而去。 萧思君等三人也随着陈宁加快了速度,玉苏蛟一边纵马疾奔着,一边回头冲柳文喊道:“柳兄快来啊,要不就扔下你了!” 如果对方真是来犯我边疆的,那前面便是死生之地。面对十万大军,到时无数弓箭手劲弓齐向,便是多高的武艺怕也是难以逃出生天,但为何这四人却显得如此兴奋和开心?难道他们就一点都不怕吗? 越是这么想,柳文便觉得他们四人越是不可思议,但他心底却又觉得陈宁是可信的,这信任来得毫无缘由,但就是能催他扬起马鞭,随着几人向那死生之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四章:比武赢宝剑,出掌亮狠招(1) 陈宁一行五人来到辽军营帐外,说明了来意,等到了通报,就此下马走入辽营。那辽营的守将听闻是偃月主帅陈宁亲自前来,早已安排了无数甲士在主营两侧步道守候。 五人走入大营时先见得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步骑巡逻有序,大营守备森严,另一侧训练的将士攻守有章,进退有法,一个个俱显得龙精虎猛,直看得柳文啧啧称奇。 等再走一阵子,到了大帐之前时,便是两侧整齐的甲士捉刀而立,一个个都显得精神集中,手抚着刀柄似随时会拔刀冲上来一般。 陈宁倒也不怕这阵仗,只管昂首阔步向大帐走去,全然不侧目看这两侧的甲士一眼。 萧思君和穆淇奥可谓艺高人胆大,自然也不把这群凶神恶煞的甲士放在眼里。 倒是玉苏蛟对这些甲士颇有些兴趣,不仅边走着边探头探脑地观察这些甲士,时不时还想上去仔细看看他们的刀和盔甲,若非有柳文在后面拦着,他玉苏蛟怕是早就在这敌营腹地中大闹起来了。 虽然那大帐在外面看起来已然是气派非凡,但等五人走入大帐之中时,发现这帐内才真的是金碧辉煌。 那帐中的桌椅俱是杨木所制,用黄铜包边,帐后的一副地图乃是羊皮拼接而成,右上还用金线绣着“大辽军阵路线图”几个字,那用来挂地图的木材是用红木制成,外面刷着一层枣红色的大漆。 要说最夺人眼球的当属这帐篷的天顶,上面用金银线绣满了大辽的图腾,在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顺着透过帐篷的阳光在地面洒下一片金银的光阵,倒是十分好看。 帐中早已坐满了职阶较高的将领,还有一个身着铁铠的将军背对五人站立,正看着那副巨大的大辽军阵路线图,想来他便是这军中的主将了吧。 陈宁方才走入帐中,那一众武将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却只有那位主将依旧看着地图,未曾回过头来。陈宁便知对方是等自己先说话了,于是上前拱手:“偃月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前来拜会辽军主将。” 那背对着众人的辽军主将这才转过身来。萧思君原本看他背影就知道他人高马大,但没想他转过身来却更显气势压人。 这名将领身材虽然高挑,但并不显得虎背熊腰,相反那脸上简直没一丝多余的赘肉,瘦长的脸似刀刻出来的一般,一双眼睛不仅不大,眼白更是多过常人,令人看着只觉得一阵阵背脊发凉。 尤其那一对眼仁,虽然小得可怜,但里面透出的凶光却似刀剑一般直戳人心,令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失去了动作。 那主将细细看了众人一遍,过了良久,才声音嘶哑着道:“几位远来是客,先请坐吧。”众人这才依次落座。 那主将见众人都坐好了,也径自走到上座前,先抖了抖露在铠甲外的衣服外摆,又将佩剑解了下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才落了座。 那主将又看了众人一遍,才稍一拱手:“本帅乃大辽征东元帅萧伯才,久仰中原双魁驸马大名,不知今日驸马爷前来有何指教?” 这辽军主将萧伯才之所以称陈宁“双魁驸马”而不是“镇夷将军”,无非是暗指陈宁靠女人上位,算不得英雄。这话里的意思众人都听了出来,但却无人声张,大家此时都在等着看陈宁怎么接招。 陈宁倒是不紧不慢,微微笑了一下,拱手道:“实不相瞒,小将我此次前来,是为给萧元帅赔罪的。” 那萧伯才眉毛一挑:“哦?驸马爷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不知驸马爷何罪之有啊?” 陈宁道:“今日小将领了吾皇谕旨,才知原来贵国国师是来我国朝拜进贡的,然而小将之前却在秦州下重手打伤了慧启国师,使其性命危在旦夕,此罪一也;小将设营阻拦将军,使贵军连续遭袭,不仅疲于奔命,更是损伤无数,此罪二也;小将诱使贵军安营于此,使贵军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扎营耗粮,士气低迷,恐有全军覆没之危,此罪三也。凡此三罪,皆乃误会,今日得知真相,小将痛心疾首,故此特来请罪。” 这话里说的是请罪,但谁又听不出里面的桩桩件件都是在说辽军被陈宁逼入了绝境?几个辽军将领脸上立时便挂不住了,反倒是萧伯才仍旧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见那几个辽国将领有发作之势,柳文赶紧起身道:“在下观文殿学士、守永兴宣抚使事柳文,特奉陛下口谕来此监军,请萧元帅相信我们的诚意,在下谨代我朝陛下,为陈将军的莽撞向萧元帅道歉。” 柳文这话说得倒是诚恳,只是他这话里的解释却因理解而异,这莽撞既可以说是陈宁此时所言冒犯了萧伯才的事,也可说是陈宁的部队袭击辽军使其被困于此的事。 此时众人身在敌营,自然不好多生事端,玉苏蛟虽未出声帮腔,但那笑声险些从唇间漏出,好在辽营都以为这三人是陈宁的随从,并未多加注意。 那萧伯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两位言重了,数日前我们遇到小拨人马袭击,本以为是流寇作乱,故此追杀,想着替贵国永绝后患,没想到却是驸马爷手下,幸好当时我们没有奋力杀之,否则今日就不好跟驸马爷交代了。” 这话说出来算得上中规中矩,只是无论他如何善辩,此时陈宁已然占了上风,毕竟打伤慧启和囚军于此都是事实,也就没什么好雄辩的了。 这时玉苏蛟突然站起来,拱手行礼道:“既然萧元帅也有意原谅我们,那倒是好说了。那日在秦州我们陈将军年轻气盛,出手失了轻重,伤了慧启国师,不知今日国师可在帐中?还请让我们当面与慧启国师道个歉,以求心安。” 玉苏蛟岂能让这么有意思的话题就此为止?他当然还要来个“落井下石”,而且这话说出来也合了众人的心意,大家也想知道那慧启如今到底伤成了什么样,这话说出来正好探探虚实。 那萧伯才笑道:“这也无妨,比武切磋,受伤终究是在所难免的。只是自那日之后,国师自知武艺还未达巅峰,故此终日闭关苦练,任是谁也不见。待国师出关之日,本帅定当遣人告知诸位,到时诸位可在贵国陛下御前,与国师再次谈武论道。” 这话中的意思有那么两层:一是慧启现在不宜见客,二是让陈宁速速放行。萧思君心下想着慧启为何不能见客?想来是被陈宁的“百柔功”所伤,莫说是见客,只怕连性命都有危险了。 但听萧伯才所言,那慧启又显然还没死,似乎他们更不知道慧启命在旦夕之事,似乎真相信他只是闭关修炼罢了。 陈宁看向玉苏蛟,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随后面向萧伯才道:“既然国师正闭关修炼,我们也不好打扰。便等到国师出关之日,我们再上门叨扰,与国师商议朝拜进贡的细节吧。” 那萧伯才左手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突然拍案而起,指着陈宁大喝道:“你这是不想让我们过去了?” 陈宁呵呵一笑:“如这位将军所说。” 萧伯才显然也没想到陈宁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而坚决,顿时眉头紧锁,紧紧盯着陈宁,然后才一字字地道:“驸马爷这是要抗旨了?” 陈宁这时也拿起茶盏呡了一口,然后悠然放下茶盏:“萧元帅有所不知啊,我朝陛下的旨意里只说让我不要慢待了各位,可没说让我放行啊。” “你……”那拍案而起的大汉刚想破口大骂,便被萧伯才拦了下来。萧伯才盯着陈宁道:“可我们也不能误了日期,驸马爷看……能否通融一下?” 陈宁突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在场众人摸不到头脑。笑了两声,陈宁道:“这事好说,萧元帅差个人去京城跟我朝陛下再请一道旨意,到时旨意一到,小将我自当放行。” 那大汉怒喝道:“你这是消遣我们了?”任谁都知道这京城距此何止千里之遥,一来一回之间,只怕辽军的粮草就该先支撑不住了。陈宁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了如此说辞。 柳文见那大汉怒极,萧伯才似乎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便赶紧起身道:“这位将军误会了,贵国国师来访当属大事,我们陈将军也不敢专断,等吾皇圣旨一是表示公事公办,二来也是为表达对各位的敬意,还请见谅。” 萧伯才仍旧皱眉盯着陈宁,看见陈宁仍旧在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转而又舒展开双眉,笑道:“公事公办本应如此,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我大辽皇帝的旨意也是有期限的,时日拖久了,本帅也难免被治个办事不力之罪,驸马爷看……” 萧伯才话在这断开,本是想给陈宁一个提议的时间,但陈宁此时只管喝茶,似乎与此事全然无关。实则这事也的确与陈宁无关,毕竟此时此刻应该着急的是萧伯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五章:比武赢宝剑,出掌亮狠招(2) 萧伯才自知指望不上陈宁,于是继续道:“这样吧,早听闻驸马爷是中原武状元出身,又曾胜过我们慧启国师一成,这武艺本帅也是仰慕已久,只是无缘一见。既然我们都是行伍之人,正好又今日得空,不如本帅与驸马爷切磋一下,若是本帅侥幸赢了,便请驸马爷放行;若是本帅败了,便听驸马爷的多留些时日,也好多与驸马爷讨教讨教。” 萧思君听了这话身子不禁一抖,他万万没想到这大辽主将竟然提议要跟陈宁比武。按理说陈宁重伤了慧启,他的武艺应当已经名震辽军了,为何萧伯才还要跟他比武,难道萧伯才的武艺还在慧启之上? 陈宁与慧启一战后也受了重伤,此事在场众人中虽只有萧思君、穆淇奥和玉苏蛟三人知晓,但到时若真动起手来,只怕对陈宁不利。 穆淇奥和玉苏蛟也想到了这一层,因而穆淇奥突然站起身来,对萧伯才行了一礼:“两位都是一军统领,是各自国家的柱石,然而刀剑无眼,若是在此不小心有个什么损伤,于国家便是莫大的损失。好在两位手下都是人才济济,不若两位各派个得力的部下,让二人代两位大人出战,点到为止,权当是助兴了。” 萧伯才想了一下,又看了看陈宁:“如此……也好,那还请驸马爷回营挑选勇士,咱们三日后比试如何?” 听到萧伯才松了口,萧思君也松了一口气,因而也确信了他并不知道陈宁受伤的事,否则恐怕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倒是陈宁起身道:“何必三日之后?我带来的这几位小兄弟都有些身手,就从他们之中选一位吧。” 之前拍案而起的大汉又猛然站起身来,粗声粗气道:“驸马爷这是开玩笑吧,咱们这可都是上过战场的硬茬,您就找这么几位细皮嫩肉的少爷,也不怕我们下手没轻重?” 这萧思君、穆淇奥出身都不低,看穆淇奥的一身装束也知是个富贵人家,萧思君出门时虽特点打扮得不那么显眼,但一眼看去便知年龄不大,又显得极有教养,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人家。 至于那玉苏蛟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是一身书生打扮,身上穿的也不是金贵的衣服,但全身上下一尘不染,长得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蛋,当然也担得起“少爷”这两个字。 萧伯才也是点了点头:“虽说点到为止,但谁也难保没有失手,驸马爷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陈宁将手一摆,指向萧思君等人道:“小将可不跟萧元帅开玩笑,这兄弟几个随便选,若是输了陈某绝不赖账。” 那大汉喝道:“好,既然驸马爷存心戏耍咱们,那就由我跟三位少爷过个招!”随后转身跟萧伯才行礼道:“将军,末将耶律蒙,请求代表我大辽出战!” 萧伯才一脸为难:“耶律将军可是我帐下猛将,若是伤了三位……” 萧思君微微一笑,正准备起身应战,却没想玉苏蛟反而先一步跳了出来,冲萧伯才拱手笑道:“偏就是跟高手过招才有意思,既然这位耶律将军是员猛将,那就小生我与他切磋一下吧。” 耶律蒙看了一眼玉苏蛟,只觉玉苏蛟不仅是个文弱书生,看来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不禁“噗嗤”一笑:“这位小兄弟认真的?” 玉苏蛟将左眼一眨,颇有些俏皮地道:“自然。”这动作在萧思君眼中可谓可爱至极,但让那耶律蒙看了,只觉得是一种挑衅,不禁气得青筋暴起,抄起身旁的鬼头大刀喝道:“好!小兄弟亮兵刃吧!” 玉苏蛟将两手一亮:“今日为表诚意,我们来时都未曾带上兵器,可否劳烦萧元帅借小生一件?” 萧伯才笑道:“好说,只要不是奇门兵器,本帅这应有尽有。” 玉苏蛟道:“不奇不奇,小生惯用的便是长剑。” 萧伯才道:“好,本帅这就差人拿一柄来。” 玉苏蛟赶紧道:“不必劳烦各位军爷,我看将军身后那几柄剑就不错,让小生随便挑一柄就好。” 原来萧伯才身后地图的两侧各有一个木架子,上面各摆了两柄剑,总共四把,形态各异、长短宽窄各不相同。萧思君这才想起来那日玉苏蛟与何不平之间的故事,原来他是对这些剑感兴趣才毛遂自荐的。 萧伯才看看身后的剑,摸了摸自己的短胡茬,朗声笑道:“好,这位小兄弟请。” 玉苏蛟道了一声“多谢”,便向那四柄剑走去。将四柄剑都看了一遍后,玉苏蛟顺手拿起了右侧架子上靠下的那一柄,走回大帐中央:“就这柄了。” 萧伯才眉毛一挑,觉得颇有些意思,问道:“怎么,小兄弟都不拔出来看看,就定下来了?” 玉苏蛟举起手中的剑:“这剑鞘剑柄俱是紫檀木所制,剑鞘的包边用的是四金三银三铜的合金镂空雕成,既有韧性又较为坚硬,更是光彩照人不易磨损,这剑格初看似是纯银,其实里面包了一层乌钢,因而华贵之下更是坚硬无比。这缑用的是上等蚕丝与金银丝线混合而成,再于油中浸泡至少三年,最后在微微刷上一层大漆,使之柔若无骨又坚硬如铁,且重量微重用起来更是趁手。光是这一身装具便知此剑价值不菲,因而不必出鞘也知道是柄绝世好剑。” 萧伯才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好好好,小兄弟好眼光,这把剑乃是我藏剑中排名第一的逸品。你若是能赢得耶律蒙,这剑便赠与你了。”想必他觉得玉苏蛟相剑之能虽高,但武艺终究比不上耶律蒙,才会大方发言吧。 玉苏蛟道了声谢,转身便向帐外走去。众人也赶紧起身跟随,萧思君快步追了上来,问道:“玉贤弟有把握赢吗?” 玉苏蛟一边走着一边笑道:“这可不好说。” 虽然萧思君知道玉苏蛟武功不弱,但也只见过她高绝的轻功罢了,此时要问他玉苏蛟能不能打败那个手持鬼头刀的彪形大汉耶律蒙,他心中也没个底。 一众人等很快便走到了演武场,耶律蒙让兵士让出个空地来,站在人墙围成的圆圈中间。玉苏蛟也站了进去,左手持着剑鞘,右手也不碰剑柄,反而负手而立,冲耶律蒙道:“客随主便,请耶律将军先出手。” 耶律蒙转眼看向萧伯才,见萧伯才点头,便将鬼头刀一把提起,喝道:“小兄弟当心了!” 随着话音落下,那巨大的刀刃早已向玉苏蛟劈头砍下,却没想待刀落下时,玉苏蛟早已旋身插入他的身旁,原本还收在鞘里的长剑已然横到了他的脖子上。 耶律蒙眼中尽是惊恐之色,不禁腿下一软,身子向旁倒去,却正好就此躲过了玉苏蛟的一剑。 要说这耶律蒙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说躲过这一剑是侥幸,但他趁此机会就地一滚,反而和玉苏蛟拉开了距离。 这第一招耶律蒙的确有些轻敌,但玉苏蛟的速度快得太过惊人也是事实,他甚至不知道玉苏蛟是何时拔剑出鞘的,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书生。 现场众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叹,陈宁走到萧思君身边,悄声道:“要说这玉兄弟还真是好眼力,那剑果然是个宝物啊。” 萧思君原本注意力都集中在玉苏蛟的步法上,听陈宁这么一说,抬头一看,发现这剑形制细长朴素,然而却不予人易折之感,反而有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那狭长的剑身在阳光下光华流转煞是好看,两侧剑锋还隐隐透出青蓝色的光芒,颇有一股凌冽逼人的寒气透剑而出。即便是阅剑无数的萧思君也不禁叹道:“好剑!” 正在众人的眼睛都被那柄长剑吸引住时,玉苏蛟身形一晃,耶律蒙只见到玉苏蛟右手一抖,眼前便被一片剑光织成的大网罩住。 似他这等战场上讨生活的武将,最惯常的战法便是以力破敌,又何尝见过这等飘逸迅猛的剑招,当时便慌了手脚,只得一边左右挥刀左挡右避,一边快速向后退去。 然而玉苏蛟哪里肯放过他,施展开步法向前追击而去,他那步法便似萧思君那夜在林中所见一般,飘摇轻舞,华美异常,那左右旋身的动作如同一曲华丽的舞蹈,即使在这茫茫大漠,在这金戈充斥的军营中,也足以令萧思君的心神为之沉醉。 玉苏蛟手上的剑法更是配合着他的脚步,似乎每一次刺击,每一次劈砍都不是为了杀人夺命,而是为了配合一首美妙的乐曲所做的舞蹈动作,但恰恰就是这美丽的舞蹈动作,却招招式式袭向耶律蒙的要害,即便在他人眼中这武艺有多么美丽多么优雅,在此时的耶律蒙眼里却依旧是招招要命的凶狠杀招。 两人你追我打,一路上玉苏蛟紧紧压着耶律蒙,二人向众将士围成的圈边退去。 耶律蒙自知已然无路可退,却不好当着自己一众手下的面就此认输,心下愈发着急,那心下的焦急愤恨便似一把火焰升腾而起,不禁急得他猛然大喝一声。 这一声大喝是军阵中常用的激励士气之法,虽是耶律蒙焦急之下无意而为,却因他这大喝来得毫无预兆,加之他声音洪亮、震耳欲聋,真就将毫无准备的玉苏蛟吓得一激灵,险些将手中的长剑都落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六章:比武赢宝剑,出掌亮狠招(3) 这一招显然大出所有人意料,便是身为始作俑者的耶律蒙也愣在了当场。但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登时举刀劈头便砍。萧思君害怕玉苏蛟反应不及,当即便喊道:“玉贤弟小心。” 他正要上前援救,却没想玉苏蛟也立刻定下神来,将手中长剑画个半圆,向上撩去,以剑脊蹭过耶律蒙手中鬼头刀的刀刃,用巧力将大刀引向一旁,顺势身子一旋,左手向上撩掌打去,这一掌正打在耶律蒙肋下,传来“嘭”的一声闷响,那耶律蒙顿时腾空而起,直飞出将近一丈的距离才摔落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来。 萧思君此时刚来到玉苏蛟的身边,便听身后传来一片欢呼:便是敌营中的兵士看到玉苏蛟这一身俊俏的功夫也不禁感叹。此时没有敌我之分,众人只因这精彩绝伦的武艺而欢呼。 那欢呼声中夹杂着柳文的喊叫声:“玉兄弟好俊的身手,好雄厚的掌力。” 然而萧思君在过来时将刚刚玉苏蛟的掌法看了个明白,哪是什么掌力雄厚,分明是掌法狠辣。 玉苏蛟这一掌借他撩剑旋身之势,自身下撩击而出,不仅威力借势递增,那角度更是刁钻、难以防御。 且萧思君看得分明,玉苏蛟刚出掌时明明是翻掌打出,却在击中之时将手掌一拧,变为立掌,其关键便在于击中对手时将自身真气拧成一股螺旋劲,让这股劲力在对手体内摧心裂肺,最终透体而出。 耶律蒙之所以被一掌击飞也是因为被这股透体而出的螺旋劲带了出去的缘故,好在他身着硬甲,抵消了玉苏蛟一部分的掌力,这才保住了性命。 玉苏蛟此时也来到了萧思君身边,悄声道:“赶紧扶住我,有些站不稳了。” 萧思君这才想起玉苏蛟的旧疾,他刚刚也算耗费了不少力气,此时应当是十分虚弱了。 他当即将心中的疑问都抛在了脑后,毕竟他也算了解玉苏蛟的,便是玉苏蛟身手多么狠辣,但他本人依旧是个天真善良之人,又何必如此猜忌他? 他赶紧按住玉苏蛟肩膀,作势赞叹道:“玉贤弟真是好功夫啊!”手中却悄无声息地将真气不断灌注到玉苏蛟体内。 陈宁也带着穆淇奥和柳文来到玉苏蛟面前,寒暄称赞着玉苏蛟刚刚的比试。 萧思君看了陈宁一眼,满怀谢意地点了下头,陈宁则闭上一只眼睛,将左手食指放在微笑勾起的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几人寒暄了几句,玉苏蛟也差不多缓了过来,面色也如平常一般红润了,几人这才分开,让玉苏蛟向萧伯才走去。 玉苏蛟走到萧伯才面前,行礼道:“小子下手失了准头,伤了耶律将军,还请萧元帅恕罪。” 那萧伯才捏着胡须呵呵笑了两声:“小兄弟不必挂怀,还是那句话,比武切磋嘛,受伤在所难免,在所难免。” 虽然他嘴里说着在所难免,但那僵硬的笑容早将他出卖了。耶律蒙一败,不仅仅是丢了辽军的颜面,更是失了进军中原的借口,此时他若再想名正言顺地进军,就非得请慧启出马不可了。 玉苏蛟也呵呵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既然如此,那小生就谢过萧元帅赠剑之情了。” 要说玉苏蛟也算是蹬鼻子上脸,只不过这是萧伯才早就承诺过的,此时也只能应允了。 萧伯才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小兄弟是凭实力赢得的宝剑,本帅无话可说。驸马爷手下真是高手辈出,如此年轻的小兄弟就有这么高超的身手,倒是令本帅大开眼界了,还请各位今日就留在营中,让本帅好好招待各位。” 这萧伯才倒是真能耐住性子,然而陈宁显然不想给承他这份“好意”,便行礼道:“我们一行前来,不仅打了元帅的人,还拿走了元帅的宝剑,如果还在这白吃白住,那就显得脸皮太厚了。我们还是就此回去的好,若是元帅有意,也欢迎萧元帅来小将营中做客,到时我们再把酒言欢,谈武论道。” 萧伯才自然知道他留不住陈宁等人,即便他想要用强,也要掂量掂量此时就站在他身旁的玉苏蛟和萧思君等人,自从刚刚玉苏蛟展示了那精妙的武艺后,萧伯才看陈宁身边的这几个年轻人都像是绝世高手。 此时他也只能长叹一声,然后悻悻道:“既然如此,那本帅也不便多留了,驸马爷、各位,慢走。” 陈宁刚想转身,又好似想起什么来着一拍额头,正过身来笑道:“瞧小将这不知礼仪的样子,竟然就想这么走了。既然这里是萧元帅的大营,自然应当由萧元帅送我等出去了。”陈宁说着狡黠一笑,微眯着眼睛看向了萧伯才。 萧伯才自然也明白了陈宁的意思:倘若他们未走出大营就被萧伯才命令大军拿下,那即便他们武艺如何高超,又怎是这数万大军的敌手?因而此时陈宁叫萧伯才给他们送到门口,不过是要拿萧伯才当个人质,做个保险罢了。 虽然萧伯才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此时这一众高手都围在他身边,也容不得他不答应了,只能陪着笑脸道:“理当如此,各位,请随我来。”言罢阔步走去,便走在了众人的最前面。 这一路上陈宁与萧伯才有说有笑、寒暄不断,倒真像是一对极好的知己朋友一般,就这么信步向大营门口走去。 萧思君等人自然没有陈宁那么好的兴致,此时走在路上依旧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只是他们发现除了一些将领都恨得咬牙切齿外,似乎下面的兵士并没有什么所谓,恐怕他们一则不知内情,二则也只是依令行事,对其中的是非曲直也并不那么关心吧。 萧伯才一路跟几人走到了大营门外,看着几人都上了马。这时陈宁笑着拱手道:“萧元帅请回吧。”那萧伯才也笑着冲陈宁拱了拱手,寒暄了几句,直到看着几人纵马而去,这才松了口气,反身走回了大营。 陈宁等几人此时正纵马向疾风谷而去,柳文忽而问道:“说起来,那个萧伯才居然没叫人追杀咱们。” 陈宁听了道:“不是他不想追杀,而是他没法追杀。咱们出了他大营走不了多远就是疾风谷,到那里他的大军就难以发挥人数优势了,若是到时咱们先回了营,那他进入谷中的大军就成了我军弓箭的靶子,但凡有点脑子的将军也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而把大军置于死地。” 柳文听了点点头,一旁的玉苏蛟看着柳文这样子,笑道:“如何?柳兄这回该相信他们不仅仅是来朝拜进贡的了吧。” 这回柳文重重地点了点头:“从他兵将那严阵以待的样子,和那营中满满的杀伐之气就能看出来,他们此来必有所图。我们要尽快将此事禀报陛下才行。” 陈宁哈哈一笑:“你啊你,你不会真觉得咱们陛下信了他们的说辞吧?咱们陛下可是个极聪明的人物,他才不会被这点伎俩所骗,否则之前那道旨意就该明令我放辽军进来才是。” 柳文问道:“那为何皇上又不让将军你用兵?” 陈宁道:“想必皇上顾虑天下苍生,并不想无谓挑起战端,故此叫我只守不攻吧。” 其实陈宁知道当今圣上虽雄才大略,但猜忌之心也极强,尤其对他这个凭借郡主而权势一时无两又手握重兵的驸马爷,圣上更是戒心极重。 奈何陈宁虽懂得其中的芥蒂所在,却又没有办法,除非他手中再无兵权,从此不干朝政,否则皇上对他的猜忌便不会停止。 但他如何能放下这兵权?且不说圣平郡主答不答应,单是此时军中青黄不接,良将难觅就足以让他继续坚持下去了。倘若因为他的交权而使国家被外族入侵,他还有何颜面去见豫王殿下? 柳文虽然也懂得朝中局势,但他毕竟久居庙堂,这军中的许多门道他并不知道,也没有陈宁思考得那么多,只是听了陈宁的话便放心了下来,换了个话题,对玉苏蛟道:“说来玉兄弟虽然看起来瘦小,但那武艺当真是出神入化啊,尤其那最后一掌,掌力如此雄厚,实乃柳某平生仅见。” 玉苏蛟听了这话,打眼看了萧思君一眼,那眼中竟有些怯弱之意。 他也知道以萧思君的修为,早看出了他那一掌中的端倪,只怕以萧思君这等正道君子的做派很难苟同如此毒辣的掌法。 但没想到萧思君回看玉苏蛟的时候,那眼中并无一丝责备之情,他反而笑道:“这功夫本没有好坏,若是好人用来,再毒辣的功夫也是济世救人之法,反之若是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我真武门的武功也会变成为祸人间的凶器。” 玉苏蛟听了这话哈哈一笑:“你们是有所不知啊,我本想慢慢戏耍他,然后适时让他丢个脸、栽个跟头认输了事,谁知他一声大吼真真是吓了我一跳,我一时情急也想不起什么手下留情,就这么一掌拍了过去,还好没将他一掌拍死,要不这宝剑还拿不到手呢。” 说着举起手中的长剑晃了晃,引得萧思君和陈宁一阵大笑。却是穆淇奥和柳文二人没看出玉苏蛟的掌法有什么问题,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这话是从何而起的,便只能跟着三人的快马后面,也扬鞭加速,向行营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七章:夜间探敌阵,侠侣闯军营(1) 此时正值半夜,本就不甚明亮的一弯月牙,再透过那一层朦胧的云雾看去,更显得虚无缥缈。这样的夜晚恰到好处,让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又看什么都不是那么真切,这时的人,最容易看漏一些本应注意到的事情。 就如同此时的萧思君和玉苏蛟,他们正站在疾风谷一侧的崖壁上,俯瞰着不远处的辽军大营,但辽军中却无一人注意到了这两个大摇大摆站在高处的不速之客。 至于二人为何会在此,这还要从他们刚从辽营回来时说起。几人刚刚回营准备歇息的时候,陈宁便来找了萧思君,跟他说道:“虽然萧兄弟你刚回来,但我这仍旧有些事情要劳你受累了。” 萧思君想起之前陈宁说过有些忙要自己帮,于是笑道:“好啊,陈兄你直说无妨。” 陈宁挠挠头,显得有些为难:“这事我也只能求萧兄弟了,毕竟这军营里的第一高手非你莫属了。我想请你明天夜探敌营去。” 陈宁刚刚赞扬萧思君的时候,萧思君便知道了这事必然不简单,捧杀、捧杀,先捧后杀,既然陈宁已经给他捧上去了,那后面的杀招自然紧跟着就来了。 只是萧思君没想到这事情难度比自己想象得更高,夜探敌营,若是稍有不慎,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萧思君不禁笑骂:“陈兄啊陈兄,知道的你是信任我,不知道的以为咱俩多大仇呢。” 陈宁也笑道:“能者多劳嘛,再者说你这么年轻,就是跑起来也比我们这些老人更利索啊。” 萧思君叹道:“陈兄如此盛情难却,那小弟我只能去赴趟死地了。陈兄是想让我去查查什么?” 陈宁先是左右看看,然后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对萧思君附耳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慧启那个老乌龟死没死。” 萧思君点了点头,故作一副沉思的模样低声道:“这事,我也挺想知道的。” 虽然从萧伯才的话语中听来,慧启此时应当还活着,但他现在到底活成了什么样才是关键:平安康乐也是活着;生不如死也是活着。慧启被陈宁重伤后如今到底是以什么状态活在世上,这才是大家现在关心的问题。 “嗯,没错,我也挺在意这个问题的。”忽然一个声音插入两人之间,两人本来正压低声音营造起一种密谋的气氛,突然被这声音插进来,让两人都吓了一跳,萧思君更是“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萧思君惊魂未定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玉苏蛟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的身后,此时正弯腰侧头、一脸俏皮地盯着萧思君看。 萧思君只觉得一阵尴尬,正想赶紧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却没想到玉苏蛟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玉苏蛟一边笑着一边断续道:“萧兄啊萧兄,你啊……你可是名震天下的真武掌门……居然……居然‘啊呀’……这叫声还真是可爱。” 萧思君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根,辩解起来:“还不是因为玉贤弟你不仅偷听,还出来吓人。” 玉苏蛟瞪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咦——这么说怪我咯?” 陈宁赶紧凑过来,一脸贱笑道:“怎么能怪玉兄弟呢,要怪就怪咱们的萧大掌门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玉苏蛟听了,捏着下巴点了点头,同样换上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陈大哥,言之有理。”这“言之有理”四个字,玉苏蛟估计将声音拉长,显然是说给萧思君听的。 萧思君在两人夹攻之下更觉尴尬,于是咳嗽一声,正色道:“咱们言归正传,玉贤弟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玉苏蛟悠悠一笑:“这事不急,我倒是听两位聊了些有趣的事情啊。”说着他在两人之间踱起步来,待他重新走到两人中间时,将眼睛向两侧瞟去,看了陈宁和萧思君一眼,接续道:“夜——探——敌——营,对吧?” 这事毕竟危险,萧思君怕玉苏蛟知道了内情,一时心血来潮也非要跟着去,因而正打算否定的时候,陈宁却先正色道:“的确如此,我请萧兄弟明日帮我去辽营走一遭。” 玉苏蛟点了点头:“这么好玩的事,你们居然不叫我?” 萧思君早就猜到玉苏蛟一定会这么说,他现在就期望着陈宁能回绝玉苏蛟才好,然而陈宁却道:“玉兄弟今日在辽营里展现的身手可谓精妙绝伦,能有玉兄弟助拳,那陈某真是求之不得。” 玉苏蛟听了这话,反而有些奇怪地看着陈宁:“平日里总不正经的陈大哥,怎么今日反而这么郑重了?莫不是有什么阴谋等着小弟我?” 陈宁依旧一脸正色道:“绝无此事,愚兄我怎会坑害兄弟?若非看玉兄弟武艺高强,愚兄也不会提此无理要求。” 玉苏蛟狐疑地盯着陈宁,喃喃道:“你越是如此,我就越觉得陈大哥你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玉苏蛟想了一下,转而笑道:“罢了,反正有什么阴谋明日就知道了,那你们先聊着,我就回去了。”说罢玉苏蛟便走出了门去,看来他这回是铁了心要跟着去不可了。 萧思君瞥了陈宁一眼,问道:“陈兄为何同意他去?” 陈宁伸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这几日他疏于打理,下巴上也长出了胡茬。似乎不太习惯被胡茬扎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才看向萧思君。萧思君正等着他回话,却没想到他咧嘴一笑:“萧掌门,要把握好机会才行啊。” 这话刚说完,陈宁就挥挥手走出了房间,只留下萧思君一人愣在原地。 原来陈宁是有意撮合二人,只是萧思君担心玉苏蛟到时旧疾复发,遇到危险,然而陈宁却不知道玉苏蛟有这旧疾在身…… 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所以故意这么安排,好让萧思君有机会英雄救美?毕竟这个陈宁太过高深莫测,萧思君越是想猜陈宁的想法,他就反而越看不透陈宁。但如果陈宁的用意真是后者,那萧思君就只能感叹陈宁太高看自己了。 因为这个插曲,原本应该独自前来的萧思君只能和玉苏蛟结伴而来。二人都穿着夜行衣,隐身在夜色之中,也都没有拿着兵刃,以便于隐藏身形。 此时二人遥遥望着辽军大营,那大营距二人还有些距离,借着夜色能看清营中点点的灯火。玉苏蛟看了一会,举起手指向那大营的一侧,对萧思君道:“萧兄你看,那边灯火幽暗。” 萧思君顺着玉苏蛟的手指望去,确实发现那一侧几乎没有灯火,猜想玉苏蛟应当是要从那边突入,正准备表示赞同的时候,玉苏蛟却又道:“所以咱们从对面灯火通明的位置进去吧。” 萧思君瞪大眼睛,脱口问道:“为什么?” 玉苏蛟解释道:“既然是大营,通常就不该有大的死角,既然那里明显防守薄弱,就表示那里的暗哨一定很多,反而是那灯火通明的所在,守卫必然觉得不会有人从此地进入,戒备反而松懈。另外咱们要找的是慧启,他贵为国师,又是这一军的首脑,一定要处在个尊贵的位置才对,那地方不仅要灯火通明,还要有大量兵士把守才对,所以咱们应该往人更多的地方去。” 萧思君听了,只能讷讷地点点头,想起母亲曾说自己缺乏江湖经验,还真是险些一语成谶。不禁有些佩服地道:“玉贤弟思虑真是周全啊。” 玉苏蛟听了,哈哈一笑,得意地仰起头来:“怎么样,我厉害吧?” 正在他得意的时候,萧思君忽然上前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一把将他拉倒在地。这一下让玉苏蛟始料未及,待他反应过来准备大声抗议的时候,萧思君在他耳边轻声道:“下面有人。” 听了萧思君的话,玉苏蛟也屏息细听,果然听见了下面的人声。听起来是几个骑兵带着一众步兵,似乎是来跟驻守在疾风谷口的士兵换班的。 自从辽军在疾风谷外扎营,便派人在这一侧的谷口驻扎了守军,陈宁也在对面谷口派兵驻守,与辽军隔谷相望,只是谁都不进入谷内。 二人仔细听着下面两队士兵的谈论。这疾风谷两侧崖壁高耸,按理说上面应当是听不见下面人在说什么的,但二人的耳功都极好,因而只要聚精会神,还是能听个不离十的。 只听得下面一人喊道:“口令!”另一个声音答道:“擒鹿!” 当年秦汉之际,豪杰并起,因而有了“逐鹿中原”一说,今日他们用“擒鹿”做口令,其目的昭然若揭。玉苏蛟轻轻骂声:“狼子野心!”然后继续仔细听着。 此时那先开口询问口令的声音道:“今日轮值怎么比平日早了不少。” 后者回道:“国师想尽早知道中原驸马的动向,所以叫我们急换你回去,可苦了我这班兄弟,早早就要来这吹风。” 那先开口的道:“你废话还不少,既然国师着急,那想必也能早早换你回去呢。” 后者道:“借你吉言,若是你说中了,回去咱请你吃酒。”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分道扬镳了。萧思君看着那换防回去的队伍,对玉苏蛟道:“想必跟着他们,应该就能找到慧启了吧。”玉苏蛟点了点头,也同意萧思君的说法。于是二人便动身翻下了山崖,远远跟着这一路人马向辽营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八章:夜间探敌阵,侠侣闯军营(2) 二人跟在这一路人马身后较远的位置,不易被他们发现,凭借他们功力又不会跟丢,就这么来到了辽军大营的门口。 那门前及门上的岗楼里都是驻守的士兵,二人自然也就没办法跟在那一队人马的身后进入大营了。于是二人按先前玉苏蛟所言,往灯火更通明一处而去,那里卫兵虽多,但灯下的墙壁反而更易隐藏。 好在二人的轻功都是极高的,他们趁着那卫兵转头的短短一瞬,陡然间拔地而起,只用了一刹那便翻过了那三丈多高的外墙,又在大小营帐中快速穿梭,很快就进入了人比较少的地方。 二人稍事休息整备一番,再轻轻跳出这地方去寻找刚回来的那一队人马的队长。约莫过了半刻,他们远远见到那队长从主帐里走了出来。 萧思君疑惑道:“之前不是说要给慧启回报吗,怎么从大帐里走出来了?”此时大家都认定了慧启被陈宁重伤,因而他不太可能在主帐之中,应当是在某个安静的地方修养才对。 玉苏蛟想了想:“想必慧启也不会见一个区区的百夫长,应当是他先给萧伯才汇报,然后再由萧伯才转述给慧启才对。咱们等一等,如果一会萧伯才出来了,咱们跟上就是。若是他没出来,那咱们再走近点看看不迟。” 萧思君也觉得玉苏蛟所言有理,二人便在这隐蔽等待。 等了不久,便见到萧伯才从帐中走出,径自向大营后方走去。二人赶紧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到一个孤零零的帐篷前停下,二人也赶紧在稍远的地方找到一个掩体藏了起来。 这位置可谓恰到好处,距离萧伯才不是很远,又在阴暗处便于藏身。 二人偷偷看向那个帐篷,能透过布看到里面悠悠的烛光,那烛光将三个人影印在了帐篷上,依着人影,萧思君辨认出中间一个坐着的身影应当就是慧启,那两侧站立的身影似乎就是在秦州时与他同来的两个徒弟。 萧伯才先是对着帐篷行了礼,然后才道:“末将萧伯才,拜见国师慧启上人。” 帐篷里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不必多礼,直接说吧。”萧思君听出这声音是慧启那高大的头陀徒弟的,想来慧启此时伤还未痊愈,不想他人听出来,因而才让徒弟代劳吧。 萧伯才道:“是,据前方回报,偃月军一如往常,只是守在对面谷口,还没有动作。” 萧思君见那帐中的人影有了动作,似乎是慧启对那头陀耳语了几句,那头陀道:“我师父问你,那日比武得胜的年轻人,是不是身高六尺、长相俊朗、看似十六七岁的样子?” 萧伯才思索了一下,回道:“那年轻人身量不高,约莫在五尺五寸左右,长相嘛……说起俊朗,不如说更是秀气,看那年纪应该不到十五岁才是。” 帐中慧启的人影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道:“看来他陈宁身边除了萧思君,那两个年轻人也都是好手。你说说那年轻人的武艺是什么样的?”萧思君听那嗓音,沙哑得有些听不清楚,与他之前意气风发的声音大相径庭,显然是重伤未愈。 萧伯才答道:“那年轻人的剑法末将前所未见,那动作优美俊秀,招式迅猛凌厉,十分厉害。倒是他那掌法,末将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萧思君听了这话,微微侧头,轻声问玉苏蛟道:“他说见过你那掌法?” 玉苏蛟摇了摇头:“这是我阿爹自创的‘北冥掌’,他怎么可能见过。” 萧思君点点头,继续听着前面的谈话。只听慧启又哑着嗓子道:“你去命人向东西两个方向探查,一定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能让小部分人马绕过疾风谷就行,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萧伯才行礼道:“得令!”随后听里面的头陀大声道“去吧。”便转身向后走去。 萧思君和玉苏蛟赶紧向阴暗处躲去,却没想到萧伯才走到他们藏身处旁边便停住了,吓得萧思君和玉苏蛟赶紧向里面又挪了挪,直挪到两人身体几乎紧紧贴在了一起,就连彼此的呼吸心跳都能清晰感受到的地步。 萧伯才喊了一声:“来人!”那声音极大,萧思君明显感觉到身边的玉苏蛟被吓到了,他身体猛然一抖,呼吸和心跳都变得急促起来。 萧思君扭头看向萧伯才的方向,确保他没有走过来,同时伸手抓住了玉苏蛟的手,紧紧地握住,好让玉苏蛟感到心安。 萧伯才跟跑过来的一高一矮两个队长大致讲了慧启的要求,又吩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那两个队长依旧站在那里,也稍微闲聊了几句。 那高个子的队长道:“咱们元帅也是当得憋屈,让一个根本没带过兵的人呼来喝去。” 那矮个子的队长接道:“何止如此啊,你看看自从国师闭关以来,都没出过帐篷,每次元帅去找他都只能站在外面说话。之前他还说几句话,你看看现在,连说话都让自己徒弟代劳了。” 那高个子的队长道:“什么闭关修炼啊,我看他就是摆架子!” 那矮个子的队长道:“小声点,被他们听见你还想不想活了!行了行了,也别打抱不平了,先赶紧把元帅吩咐的事办完了再说吧。” 那两个队长说着便一步步走远了,萧思君想着两人的话,慧启闭关显然是为了疗伤。 而今他连说话都要他人代劳,再听他那虚浮沙哑的声音,伤势应当是日渐严重了才是,看这情况恐怕也离大限之日不远了。 想着想着,萧思君便准备站起身来,但他刚起到一半便感到有东西拽着自己,赶紧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依旧紧紧攥着玉苏蛟的手。 那手不似寻常武者的手,没有厚厚的老茧和突起的骨节,反而白嫩柔软,无一丝的瑕疵,捏在手里似没有骨头一般。 萧思君楞了一下,赶紧松开了手,然后连声向玉苏蛟道歉。 玉苏蛟也缓缓站起了身,笑着道:“没事没事……”但那脸上的绯红却怎么也甩不掉。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玉苏蛟便转移话题道:“咱们离近点看看慧启那老贼的状态吧。”说着也不等萧思君回话,便径自向慧启的营帐走去。 没想到玉苏蛟刚走几步,那营帐里慧启沙哑的声音忽然喝道:“什么人!”紧接着便有一个身影猛然窜了出来,举起兵刃向玉苏蛟劈头便打。玉苏蛟是多好的轻功,见对方过来时早已向后窜出三丈多远。 待那身影站定,二人看清那便是曾经夜闯镇夷将军府的头陀。那头陀举起禅杖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时日太晚,月光又不明朗,即便玉苏蛟没有蒙面,那头陀也看他不清。 然而玉苏蛟经他这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未曾蒙面,便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蒙住了脸面。那头陀却觉得他是故意显得如此从容不迫以羞辱自己,登时怒喝一声,抡起禅杖打将过来。 萧思君跑到玉苏蛟身边轻声道:“不要恋战,走!”便拽起玉苏蛟的手向外跑去。 那头陀举着禅杖紧追不舍,他一边追一边呼喝着,惊动了身边的官兵,因而追着二人的队伍便越来越大。好在这两人轻功绝顶,二人并肩而行,任后面的人马如何发力也只与他们相隔越来越远。 二人此时也管不得许多,只能一股脑向前猛跑,却不想正跑向了大营门口,一时间被人山人海围在了一起,挡住了去路。 萧思君四下看看,见他们现在距大门并不远,而人头攒动中还有不少骑兵,那马头人头都要高出下面持腰刀长矛的步兵不少。 于是萧思君喊一声:“上面!”便一把搂住玉苏蛟的腰,脚下发力腾空,借着马头和骑兵的人头一踩,越过了前面的人群。 萧思君借着骑兵的高度游走几步,来到大营门口不远的位置,但此时为了拦住两人大营早已关了门。 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借着最后那个骑兵的头顶用力一点,登时将那骑兵连人带马踹倒在地上,而萧思君也借着这力道向上跃去,左臂向上一够,刚好够到岗楼的边沿。 萧思君喊一声:“上!”便将怀中的玉苏蛟用力向上抛去。玉苏蛟身子一转便落上了岗楼,将岗楼上的守卫三两下打下了岗楼,然后俯身抓住萧思君的手,将他拉了上来。 萧思君转身看了一眼下面的大军,知道只要他们开始放箭,二人必然没有活路,便对玉苏蛟急道:“跳下去。” 玉苏蛟闻言一愣,萧思君也来不及解释了,只得又抱起玉苏蛟,从岗楼上猛地跳了下去。 此时大门还没开启,那其余岗楼上的守卫得了军令向二人放箭,霎时间箭雨便向二人倾泻而来。 萧思君眼看着箭雨袭来,急急将怀中的玉苏蛟转到左手搂住,护在身侧,右手使出“含光诀”防御。萧思君的手法极快,那两根手指在面前就似织出了一张大网,将那袭来的箭都劈成了两段。 好在此时大门未开,那门后的大军无法行动,因而只有附近几个岗楼的守卫射箭,那箭雨并不密集,萧思君才能应付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三十九章:夜间探敌阵,侠侣闯军营(3) 萧思君一面应付着箭雨,一面转头看向了玉苏蛟,想确定他是否有受伤,却没想到这一转头正和玉苏蛟对上了眼。 玉苏蛟此时睁大了双眼,也定定地看着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映着月空中一轮朦胧的弯月,便似一潭沉静的湖水,悠远,宁静,而令人心驰神往,萧思君静静注视着这一潭湖水,好像被吸引进去了一般,只觉得周身一阵凉爽,心情甚是惬意,那目光再也不想从玉苏蛟的脸上移开。 玉苏蛟被萧思君盯得有些害羞了,头向旁一转,发现二人立时就要落地了,于是惊叫一声:“小心!” 萧思君的眼睛依旧没从他脸上移开,只是脚下落地时,身子一旋,抱着玉苏蛟如跳舞一般向外转去,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逃过了箭雨的攻击范围。 玉苏蛟还在萧思君怀里惊魂未定,红着小脸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而眼神有点飘忽,转眼看见了萧思君身后的大营,那营门正缓缓开启。 于是支吾道:“那个……萧兄,我不是说你不能抱着我,但是……他们出来了。” 萧思君顺着玉苏蛟的手指看过去,见身后一群人马正顺着那刚开出一条线的大门涌了出来。他点了点头,缓缓放开玉苏蛟,两人稍稍整理一下情绪,然后同时发力急奔,那速度快如疾风,便是身后那些骑兵们也只能望尘莫及。 两人一路穿过疾风谷,进了陈宁的大营,而那一众辽军只能在对面谷外咬牙切齿,最后悻悻而还。 萧思君两人进到主帐之中,陈宁见到两人,赶紧从沙盘后走了过来,问道:“两位兄弟没受伤吧。” 玉苏蛟看了萧思君一眼,脸突然一红,别开视线道:“没……没有。” 陈宁看着玉苏蛟的反应,起初觉得有点奇怪,再看看萧思君的反应,似乎就明白了点什么,于是一脸坏笑地点了点头:“没事就好,两位没事就好。”说着将两人引向一旁落座,又命人给他们上了茶来。 两人各自喝完了茶,萧思君将他们在辽营中所听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诉了陈宁,过程中玉苏蛟只是坐在萧思君身边,低着头喝着茶,一言不发。 陈宁看了看玉苏蛟,问道:“玉兄弟,有什么补充的吗?” 玉苏蛟似被针刺到一般“呀”了一声,抬头看着陈宁,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萧兄说得很翔实了。”随即又低下头喝起茶来。 萧思君喝茶润了润嗓子,然后对陈宁道:“他们既然要找能进来的地方,恐怕是要安排细作打入我军,我们得想办法拦截住他们。” 陈宁想了想:“不,让他们进来。” 萧思君一愣,放下茶盏,问道:“这是为何?” 陈宁叹了口气:“我……想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这陈宁在想什么,萧思君果然是猜不透的,但陈宁的决定还未错过,萧思君也不会去怀疑他。 萧思君叹息道:“原本以为慧启受了重伤,却没想到还是轻易发现了我们。虽然也是我们有些轻敌,但那慧启的功力也的确够深厚了。” 实际上玉苏蛟当时并未碰出声响,那轻盈的步伐早已融入了玉苏蛟的骨子里,然而即便如此,还是被重伤的慧启听出了端倪,那慧启的功力便可想而知了。 陈宁站起身来,跟二人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慧启原本就是个少有的高手,即便现在身上有伤也不可轻视。说起来两位兄弟也辛苦了,今天就早点休息吧,明天给两位摆个宴,过几天再带两位去城里转转。” 萧思君本想推辞,但想想陈宁的性子,自己恐怕也是推辞不掉的,因而只能起身道:“那好,我们就先下去了。”看陈宁点头后,萧思君便叫上玉苏蛟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走到营中后方为他们这些宾客所设的帐篷处,玉苏蛟指指其中一个帐篷:“那我就先回去了。”萧思君点了点头:“那好,贤弟早点休息。” 玉苏蛟抿着嘴,轻轻点点头,转身向那帐篷走去。但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道:“萧兄,那个……”萧思君问道:“怎么了?” 玉苏蛟欲言又止,稍稍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没什么,萧兄晚安。”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帐篷里。 萧思君想起今日与玉苏蛟的种种,心中不禁一阵波澜,他看向自己的手掌,玉苏蛟那柔软的手掌和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那触感似乎还留在手上,那感觉抓得他心痒痒的,但又不敢进一步深入去想,似乎只要稍一多想,就再也出不来了一般。 他悠悠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似乎又明白一些其中的含义。 说他不知道,是因为至今为止,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说他明白,却是因为他如今脑海里心心念念的都是玉苏蛟的身影。他缓缓走进自己的帐篷里,却在刚放下帘子的时候,背后的油灯便被点亮了。 萧思君猛然回头看去,却发现是陈宁坐在了帐中。 他似乎早到了这里,特意等到萧思君回来才点上了灯,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牛肉和清茶。 陈宁一面斟着茶,一面抬眼看向萧思君,见萧思君一脸的疑惑,便解释道:“萧老弟不用这么疑惑,我就是有点事想问问你罢了。知道你不喝酒,所以也只带了茶来。” 萧思君走到陈宁对面坐下,道:“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在大帐里问的吗?” 陈宁将斟满的茶盏推到萧思君面前,道:“当时玉兄弟在,有些话就不太好问。” 萧思君没明白陈宁的意思,脱口问道:“什么事?” 陈宁低着头,唯独那一双眼睛盯着萧思君,然后咧嘴一笑:“在那辽营里,你们俩发生什么了?” 萧思君心里一紧,本来他就已经为着对玉苏蛟的感情而焦头烂额了,如今陈宁再这么一问,更让他心烦意乱,他闷头吃了几片牛肉,然后摇了摇头,声音含糊道:“不,没什么。” 陈宁也吃了一片牛肉,然后看了看萧思君的表情——萧思君正低着头,但看得出来是在思考着什么。 陈宁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和着茶咽下了牛肉,然后道:“若是没有,那玉兄弟……或者说玉姑娘,怎么回来之后对你的态度全然不同了。” 何止是玉苏蛟不同了,如今的萧思君也全然不同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也许危机真的能使人碰撞出火花。 两人一同夜探敌营,一同躲避追杀,一同逃过箭雨,算得上是同生共死了,也许就是这一次次的危险让两人的情感迅速升温,但萧思君不懂这些,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就如同他理不清自己现在的感情一般。 陈宁见他端着茶杯又陷入了沉思,轻笑一声:“如此看来,我特意让玉兄弟和你同去,也不算白费了。” 萧思君听了陈宁的话,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无名火,也许也有现在心烦意乱的原因,夹杂着一些怨气,矛头直指向了陈宁。 然而萧思君毕竟是一派掌门,终归不会如市井无赖一般撒泼耍混,他只是死死盯着陈宁,语气中不无怨恨地道:“陈兄,你可知你这个‘没有白费’,险些害了玉贤弟性命。” 陈宁依旧笑着,紧紧盯着萧思君,让萧思君的眼神无法避开:“我相信你能保护好玉姑娘,也相信你为了玉姑娘,不会轻易让自己丢了性命,因而才有了这样的安排。但若是因此而让你心里难受,那当哥哥的在这以茶代酒,给你赔礼道歉了。”说着将茶盏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萧思君从没考虑过陈宁是怎么想的,他忽而觉得陈宁说得很有道理:无论如何,自己也会保玉苏蛟的周全;而为了避免玉苏蛟伤心,自己也会小心。 但即便他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即便他知道陈宁这么做是为了推自己一把,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怨恨陈宁,只因这一次真的很危险。 陈宁叹了口气:“好在你们都安然回来了,原本让玉姑娘去没问过你,便是我的不对。” 萧思君听了,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事怪不到陈宁头上。玉苏蛟是自己过来偷听的,要去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陈宁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更何况萧思君是玉苏蛟的什么人?玉苏蛟要做什么决定,难道还要经过萧思君的同意不成? 萧思君想着想着,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出口,但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陈宁也看出了萧思君不想再多说,于是拍了拍萧思君的肩道:“罢了,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然后便起身走出了帐篷。 萧思君看着眼前的牛肉清茶发呆了半晌,然后慢慢拈起一片牛肉放在了嘴里,细细地嚼着。 忽听到门外似乎有人走过,仔细听着,原来是两名士兵谈着天走过。隐约听见那两个士兵交谈,其中一个道:“终于可以休息了,今天怎么这么累。” 另一个道:“还不是上面要全军戒备,也不知戒备个什么,到现在才解散。” 萧思君听着这些话,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猜到了要戒备什么。 想必是陈宁担心两人的安危,故而命令全军戒备,以便在必要的时候能随时出动,强行救人吧。 想到这些,萧思君又觉得自己之前是错怪了陈宁,其实这件事最担心的恐怕就是陈宁了,而最为两人感到愧疚的恐怕也是陈宁。 萧思君仰起头,靠在床背上,看着圆形的帐篷顶部,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这事怪不到陈宁,那又该怪谁呢?自己的提心吊胆,自己的心烦意乱,这一切的一切无法倾吐的情绪,又该怪谁呢? 萧思君眨了眨眼睛,无奈一笑,轻声道:“庸人自扰。”随后起身向里走上几步,翻身上了榻。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将心头的怨闷一扫而尽,这个晚上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章:笑闹演武场,铁扇斗金笛(1) 自那日之后,萧思君每次与玉苏蛟相见都觉得有些奇怪。虽然二人似乎都有意距彼此近一点,但在这人来人往的军营里,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们也是会感到尴尬的。 因为这个原因,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变得更远了,不仅吃饭的时候是隔桌对坐的,就连走在一起也要相距一丈左右。 陈宁躲在营后看着两人那扭捏的样子,不禁叹起气来,他是真想撮合这两个人,但俩人之间这不明不白的状态实在让陈宁着急。他正看着,身后忽然一个声音叫他道:“陈叔父,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声音不用回头陈宁也能猜到是穆淇奥,因而他头也不回地道:“你看看他们两个。”穆淇奥听了也学着他的样子,躲在营后看向两人,轻声问:“他们怎么了?” 陈宁道:“你没发现他们两个是……嗯……郎有情妾有意?” 陈宁仔细思索着脑子里的词汇,终于把“”“勾搭成奸”改成了听起来更加合理的“郎有情妾有意”。 按理说他文采能胜当朝状元一头,这些自然应该难不倒他,可惜他与冀州十六骑那一班损友混得久了,说话时总是先想到一些不太好的词汇。 穆淇奥点了点头,紧锁着眉头道:“那陈叔父的意思,是要成人之美了?” 陈宁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想啊,可他们这两个没经验的小鬼……” 穆淇奥仔细想了想,但奈何他也是个“没经验的小鬼”,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几个好办法,他细细想着,口中悠悠道:“让他们一起出去逛逛街什么的?” 陈宁一脸惆怅地看着穆淇奥:“这方法我也想过啊,可跟萧思君一说,他就是什么‘如今贼兵大军压境,身为男儿怎能自己享乐’之类的,反而比我这个主帅还壮怀激烈,弄得我老感动了。” 穆淇奥挠挠头:“恐怕他们是觉得只两个人去尴尬吧,若是叔父你找个由头,让他们陪你去一趟城里,说是兼做保镖和苦力,萧兄一定会同意的。至于玉兄弟,城里那么热闹,他肯定乐意去。” 陈宁想着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嗯……有什么理由呢……”陈宁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缓缓踱了几步,忽而灵光一闪,停了下来:“我有办法了。” 这话一说完,便赶紧向萧思君和玉苏蛟的方向跑去,留下穆淇奥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以。 陈宁追到两人,将之截停,急急地道:“两位兄弟,我有点事求你们。” 萧思君道:“陈兄有事直说就是,何必用个‘求’字。” 玉苏蛟也跟着笑道:“就是啊,陈大哥叫我们去辽营送死都没这么客气,今日突然这样,可是会吓着我们的。” 陈宁看着两人,“哦吼”一声道:“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待了,两位这一唱一和还真有默契啊。” 这话一出口,本来没什么的两人脸色突然一红,都彼此别开了视线。 陈宁笑着轻叹口气:“算了,不打趣你们了。是这样,估摸着这一两天媛儿就要到了,我想多少置办点东西迎接她,麻烦两位跟我走一趟城里了。” 萧思君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妥,便点头答应了。倒是玉苏蛟,听了这话两眼放光,吵嚷着非要陈宁同意给买糖葫芦才答应同去。 陈宁摇摇头:“可不是你陈大哥不愿意给你买,主要是现在天气已渐炎热,只怕已经没有卖糖葫芦的了。这样吧,今日你看上的糕点随便买,如何?” 玉苏蛟一只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知道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而只能妥协点头道:“好吧,但陈大哥你说的哦,随——便——买!” 陈宁点了点头,看着玉苏蛟一蹦一跳地回去准备了。萧思君笑着摇了摇头:“这玉贤弟可真是长不大。” 陈宁瞥了萧思君一眼,然后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对他耳语道:“老弟啊,你要是拿不下你的‘玉贤弟’,都对不起哥哥我今天花的钱啊。” 看着陈宁向自己挑了挑眉毛,萧思君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这钱以后不用我还吧。” 陈宁“嘿嘿”一笑,道:“怎么,你真武门乃天下第一大派,还差这点钱?” 萧思君点了点头:“我真武门是武林门派,又不是商会,穷得很。” 陈宁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还一直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说着一手搭上萧思君的肩膀,带他往帐篷方向走,一边道:“若是你拿下了玉兄弟,那这钱你就不用还了;若是拿不下,那一个子都不能少。”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边打趣边向帐篷走去。 三人很快便收拾停当了,一路纵马扬鞭进到延安府城中时,时间也才不到午时。三人在府城东市口住了马,然后便牵着马,步行走入人来人往的集市中。 这延安府虽然地处边疆,但集市倒是十分热闹。此时已然过了早市的时间,但这东市里依然人头攒动,无数人摩肩接踵往来于各个摊位之间,杀价声、吆喝声、叫卖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地在耳边响起。 玉苏蛟早被这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目光,他左看看、右看看,倒希望自己能多长几双眼睛,将这四下的商品都看个遍。 见玉苏蛟兴奋起来,萧思君也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他紧盯着玉苏蛟,怕对方走丢了,但又不限制住玉苏蛟的行动,毕竟难得见玉苏蛟如此开心,他实在不愿意扫了对方的兴致。 陈宁跟在两人身后,任他们在前面怎么走也不多说一句,只是看着两人这么吵吵闹闹笑了起来,似乎看见了他还年轻的时候,和圣平郡主一起偷跑出来的样子。 玉苏蛟本是江南出生的人,从未来过这西北之地,因而这里的很多特产在他眼里都十分新奇,他不断往来于各个摊位之间,在人群中七进七出,凭着身形娇小和身法矫健轻松挤到了最前面,而那堪称累赘的骏马,早已被他连缰绳带马鞭送到了萧思君手里。 三人一起又向前走了一阵子,玉苏蛟手里也被他买下的各类小玩意塞了个满满当当,那些手里塞不下的也都打包驮在了马背上。 陈宁跟在萧思君身边,对他耳语道:“不是你们陪我来的吗,我怎么就觉得现在是咱俩陪玉老弟逛街呢?” 萧思君一脸鄙夷地看着陈宁:“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吗?” 陈宁叹了口气,道:“我只想让你们俩走得近一点,哪知道玉老弟就全然不管咱们俩了,这女人爱逛街莫不是天性使然?” 听陈宁这意思,他在圣平郡主面前只怕也没少头大吧。萧思君虽然窃笑陈宁的惧内,但谁又知道他自己以后是否也如此呢。 时间没过多久,陈宁抬头看看已然是日上三竿了,自己的肚子也开始“咕噜”抗议了,于是他索性赶上前去,走到玉苏蛟身旁道:“玉老弟啊,你看这时间已经午时了,我和萧兄弟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想必你也差不多了吧。我知道前面有个酒馆,那厨子手艺可是一流啊,要不咱去尝尝?” 玉苏蛟这才停下脚步。说起来之前他一直沉迷在购物的快感之中,完全没在意身体的问题,这回经陈宁这么一说,倒真是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也就点点头,向着陈宁所指的方向去了。 三人所到的这个酒楼,在延安府中应当算是一等一的大酒楼了,但若是和南方繁华之地相比,多少还是显得寒酸了点。 好在三人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因而也没人在意这酒楼的装饰单调或是桌椅破旧了,只管坐下点菜就好。 要说这酒楼算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不管你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流氓,但凡是有钱就能来点上一桌菜,喝上一壶酒。而饮酒一多,那人的嘴自然就少了个把门的,因而在这酒楼里总能听到些江湖上的新鲜事。 这不三人点的菜还未上齐,便早已听到附近几桌吵吵嚷嚷地说了些新鲜事情。 在他们左手一桌的似乎是几个世家子弟,他们嘴里讲得尽是些国家大事、天下存亡。其中一个道:“听闻那‘双魁驸马’来了延安府,还点了兵马布防在北方,似乎是要跟些外族打仗了。” 话毕便听另一个感叹道:“战事一起,那建功立业的都是上面的将军,受苦的却是下面的百姓和士兵。” 这时便有一个反驳道:“人家‘双魁驸马’可不是那些没良心的酒囊饭袋,人家大小近百战,有哪一战扰到百姓了?又有哪一战不是论功行赏,花大笔银子抚恤阵亡者家属的?” 还有一个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听说有几户因家人阵亡而变得孤寡无依,都是豫王府出资扶助的。” 那几个世家子弟越说越是兴致高昂,推杯换盏间几乎把陈宁这几年的功绩历数了一遍,言语中尽是憧憬仰慕之情。 玉苏蛟听着“噗嗤”一笑,那眼睛飘向他们口中堪称人中龙凤的陈宁——此时陈宁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手里拿着一个盛满酒的碗大口喝着。玉苏蛟窃笑道:“倘若让他们知道他们所神往的‘双魁驸马’就是这个样子,怕是会大失所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一章:笑闹演武场,铁扇斗金笛(2) 陈宁将酒碗放下,抿了抿嘴,又夹了一口凉菜:“我可不会按他们的想象而活。”三人彼此闲聊等着菜上齐,不多时萧思君却对他们右手边的一桌客人有了兴趣。 那一桌客人看打扮应该是武林人士,刚开始谈论的都是什么“魔教卷土重来,又来荼毒中原,有一些武林人士已然遭了毒手”“穆家庄庄主穆绍风已经和几位武林泰斗碰了头,据说要召开武林大会,商讨对策”“听闻真武门掌门人萧思君也会出席武林大会”之类的消息。 他们说了一会,其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的道:“恐怕你们还不知道,马三爷召集现在延安府的江湖中人举行集会,说是要讨论一个武林中的重大秘密。” 其余几人赶紧问道:“什么秘密?快说快说。” 那身材矮小的道:“这我就不甚清楚了,只知道与对付魔教有关系。” 这话倒是让萧思君来了兴致,他走上前向那桌上的几人行礼道:“刚才的事,小弟听来很有兴趣,不知道几位可不可以详细说说。” 那身材矮小的瞥了萧思君一眼:“这位小兄弟面生啊,不知是有何指教?” 萧思君道:“这魔教为祸江湖,中原武林人人对其恨之入骨,今日听各位要共同商讨对付魔教的事情,小弟佩服各位的侠义,故而也想去长长见识。” 那小个子旁边一个身材健壮的听了道:“咱看这小兄弟长得白白净净,只道是哪来的大少爷,竟也是个练武之人?” 另一个身材细长的道:“管他练不练武,凡是有侠义之心的,便是我们江湖儿女。” 之前的小个子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小兄弟,马三爷在城外一里多远的地方有个教武场,只需出了城门向西走,很快就能看见,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开始了,现在身在延安府的江湖中人基本都会现身,若是小兄弟感兴趣,不妨去凑个热闹。” 萧思君拱手道:“多谢几位。”说罢便转身走回了玉苏蛟和陈宁身边。 玉苏蛟眨眨眼睛急道:“如何如何,在哪办?”萧思君无奈一笑,道:“就知道你着急,就在城外向西一里地。”玉苏蛟听了又把头转向陈宁,急急问道:“陈大哥,去不去?” 陈宁长叹口气,无奈道:“我能说不吗?” 玉苏蛟嘿嘿一笑,道:“自然不能。”便急急吃起菜来。 萧思君知道玉苏蛟是觉得这事有意思,故而想快些吃完饭,往那教武场赶。两人也只能由着玉苏蛟的性子,跟着他囫囵吞枣般用过了午饭,便在他的吵吵嚷嚷下出酒馆牵了马匹,一路兴致盎然地向城外而去。 这教武场离城墙真是没多远,怕是三人出城的距离反而更远一些。 那时那矮个子告诉萧思君是还有半个时辰开始,因而他们到那的时候这江湖集会还未曾开始,但已然是密密麻麻一片人山人海了,看来这延安府的武林人士还真是不少,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能上场入座的不过十几个人。 萧思君三人向前挤到那教武场高台的边沿,正撞到前面的一人,仔细一看,却是在酒馆里见到的小个子。 那小个子笑道:“小兄弟咱们还真是有缘啊,在下‘延安四怪’之一——‘三寸钉’周凛。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这外号倒是与他身材颇为合适,最神奇的是他竟能如此大方地说出自己这不算响亮的外号来。 然而萧思君此时可不敢笑出来,他赶紧还礼道:“在下镇夷将军陈宁麾下偏将,姓念。见过周大侠。” 周凛呵呵一笑:“什么大侠不大侠的,我们兄弟四人练了些粗浅功夫,不过替人保个镖、做个打手什么的,哪像念小兄弟一样是在战场上报效国家的人。” 这周凛真把萧思君当军旅之人了,实际上萧思君用这个身份也不过是为了省去一些麻烦罢了,毕竟陈宁的大军就在不远处,有这层身份在,应该也没什么人敢随便找他的茬。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附近的人声突然大了起来。 两人向教武场上一看,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从雕着一个巨大“武”字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那中年人看起来器宇轩昂,他两手背在身后,大阔步走到台前,先是打眼扫了一遍台上台下的众人,然后朗声道:“今日这么多武林同道前来相聚,共议江湖大事,马某先在此谢过了。”说着向台下拱了拱手。 周凛在台下对萧思君道:“此人便是马青锋马三爷,他原本是在京中做个武官,后来辞官回乡,便在延安府开了镖局武馆,平日里不仅做些生意,还替官家维护治安、缉拿人犯,在延安府极有威望。” 萧思君听了点了点头,他想着怪不到那个郭府尹的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在军事上有杨有臣全权负责,在内政上还有这个马青锋帮忙打理,那他这日子自然是神仙一般了。 马青锋继续道:“想必大家都知道,当年魔教荼毒中原,害死不少武林人士,至今也是武林中令人痛心疾首的一大伤心事。但更令人痛心的,是这魔教今日又重现江湖了!” 台下听了这话一片哗然,反倒是玉苏蛟偷偷笑了起来,他低声对萧思君道:“这马三爷想把话说得文雅点,但奈何肚子里墨水实在不算多啊。” 萧思君冲玉苏蛟摆了摆手,示意他少说两句。虽然马青锋这段话的确没多少水平,但毕竟此地众人对他极为崇敬,萧思君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马青锋的话引起了台下众人的热烈议论,有些不知道魔教复出之事的人,急着向身边人打听,那身边有知道一些的,便如身临其境般添油加醋地跟那些人说明起来。 马青锋看下面围观众人都差不多知道了魔教的消息,于是继续道:“各位武林朋友们,马某这次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能共同商讨出一个对付魔教的办法。” 众人都跟着点头称是,也有不少人嚷嚷着让马三爷做主。 三人站在台下,也想看看这马三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马三爷接着道:“这魔教作恶多端,天理难容,但他们教中高手甚众,尤其那左右使者和四王,更是绝顶高手,因而我们当年与他们的一战损失惨重。” 见下面一众江湖人士都频频点头,即便是没有参加过讨伐魔教的也基本都听说过那一战的惨烈,马青锋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确实已经让在场众人都回想起了那时的恐怖,并带入了现在这个时间和场地。因而他继续说道:“可是,曾经有一个人,他打败了魔教,只要我们能请他出山,就一定能再次获得胜利,甚至将魔教屠灭殆尽!” 众人此时的目光都被马青锋吸引,他们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名字的出现——虽然有些人已经猜到了这个名字。 正在马青锋打算继续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人啊?” 这声音由远及近,初听之时似乎还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但那声音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又分明是从台上传来的。等众人都反应过来时,惊讶地发现那教武场的高台中央已站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长衫,手里摇着一个折扇。虽然萧思君只见到他半张侧脸,却依然认出了他是何人——便是跟在慧启身边的另一个徒弟。 玉苏蛟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他凑到萧思君身边道:“这家伙胆子不小啊,这么多练家子在场,他也不怕被打死。” 萧思君摇摇头:“这家伙武艺极高,绝非那大个子头陀可比,恐怕他是觉得自己能在此来去自如,所以有恃无恐吧。”刚刚他前来露的那一手,已然算是惊世骇俗了,单论轻功来说,此人怕是不会比玉苏蛟差太多。 马青锋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缓了缓神才道:“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那人收起折扇,抱拳道:“在下金……” “他是魔教的人!”却没想他话还没说完,下面突然传来这么一声吆喝。众人都吃了一惊,先是想看向那吆喝的人,却如何在这台下的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因而他们又立刻将目光盯在了台上那个手持折扇的人身上。 “没错,那武功是魔教的武功!”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教武场另一侧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在佐证刚刚的说法。 “对,我见过他和魔教中人混在一起!”又一个声音喊了出来,这回声音就出自萧思君身边,是陈宁所喊的。 实际上刚刚那两声也是陈宁喊的,他以极快的步法游走于教武场高台的周边,变换着声音和位置不断叫嚷出那人的身份,以让大家都坚信此人就是魔教中人。 萧思君问道:“陈兄这是在做什么?” 陈宁嘿嘿一笑:“我也想看看他到底多大能耐,如果他都来咱们中原武林叫板了,还不动个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回去了,那多无趣啊。” 玉苏蛟也是咧嘴一笑:“关于这一点,我同意陈大哥的。” 萧思君点点头道:“的确,我也想看看他的能耐。” 玉苏蛟也被挑起了气氛,兴奋地大喊道:“对,他就是魔教的,我也见过他!” 经过这么“多”人的指证,现在那人的身份也就算坐实了。有时一个人的身份如何,根本无关他本人的所作所为,而是轻易就被他人定了性。 此时那人便是如此,经过陈宁这么一闹,马青锋似乎已然认定这人就是魔教中人,他戟指那人怒骂道:“你这魔教恶贼,想来干什么!” 那人狠狠地咂了个舌,然后将折扇“呼啦”一声展开,道:“竟被几个宵小之徒坏了好事。罢了,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便跑。 那台上坐着的几人猛地站起身来追了过去,但他们哪有这么精妙的轻功,自然是一时追不上那人的。 陈宁可不想让那人就这么轻松跑了去,此时脚下猛一发力,正挡在了那人面前,当面一掌便打了过去。 那人自陈宁窜出人群时便认出了他,他曾亲眼看见陈宁一掌打伤慧启,此时又怎敢硬接这一掌?赶紧身形一转便跳回了台上。 他已然猜到了那说出自己身份之人必是陈宁,然而此时就在陈宁的地盘上,他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正此时那台上的几人中闪出一人,站在了持扇之人的面前,先冲着陈宁的方向喊道:“多谢这位朋友替我们拦住贼人,下面就交给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二章:笑闹演武场,铁扇斗金笛(3) 萧思君几人看着上来的这人,见他三十多岁的年纪,也是一身长袍书生的打扮,外面披了件精致的外褂。他手里拿着一支长笛,那长笛银光灿灿,一看便是金属所制,长笛尾部还系着一条白色的长穗,显得这笛子颇为古朴素雅。 萧思君问周凛道:“周大哥,这人看起来风度翩翩,倒像个儒雅的书生,怎么反倒打了头阵?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周凛道:“念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也正常。这位在延安府地界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侠,人称‘铁笛仙’李炎。李大侠是个文武双全的主,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其笛子吹得更是当世无双。而且这笛子里也藏有玄机,听闻是笛口被磨成扁薄的利刃,与人动手时便用这一侧的利刃去戳刺对手,加之那精铁所制长笛的重量,这一招一式威力也是极大的。” 听周凛所言,似乎也多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虽不至于毫无根据,但估计也有些水分。然而空穴来风,事必有因,他既然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想必能耐还是不差的,萧思君也期待着他能让那人露出些真本事。 李炎先是对那人抱拳行礼,道:“还不知先生的姓名,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还是赶紧解释清楚的好,免得伤了同道。” 那人哼了一声,也不还礼,只道:“我姓金,单名一个晟字。倘若我说你们误会了我,你信吗?” 李炎还没说话,玉苏蛟先大声喊道:“若是误会,你刚刚跑什么?” 玉苏蛟这话一出,便引来下面一片赞同的声音,都叫嚷着“就是,跑就是心里有鬼”“真是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等话语,完全没有让金晟解释的意思。金晟气得脸部一阵抽搐,冲李炎喝道:“看见了?还需要我解释?” 李炎道:“众口一词也未必是真,只要先生你愿意解释,李某便愿意听。” 萧思君听着两人的对话,倒觉得这李炎当真算是个正人君子,他话里话外便是不想冤枉一个好人的意思。恐怕也是不相信有魔教中人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武林集会中,因而才出言询问吧。 金晟早已气得满脸通红,若他真是被冤枉的,这话说开也就罢了,但他的的确确是慧启的弟子,更何况萧思君、玉苏蛟和陈宁三个人证还在台下站着,他便是巧舌如簧想来也是于事无补了。 因而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冲李炎嚷道:“有什么可解释的,你们说是便是了,要动手便动手吧!” 李炎道:“那先生是不打算辩解了?”却没想这话刚出口,那金晟已然打到了眼前。 金晟将扇子展开,斜侧里撩了过来。李炎的反应倒也不慢,赶紧将长笛横着打过去,两种不是武器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猛烈的金属碰撞声,原来那金晟的扇子骨也是由精铁所制。 两人一时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那李炎的武艺着实不差,他那长笛旋转间,白色的长穗也翻转腾飞,一时间如周身雪花环绕飞舞,煞是好看。 反观那金晟的功夫,全无半点美感,只让人觉得深深的狠辣,他手里那铁扇便如一把短剑般,一招一式都刺向李炎的要害。 玉苏蛟看了一会,对萧思君附耳道:“这二人使的都是剑法吧。” 萧思君点了点头:“那李炎用的是个短剑的剑法,只是这剑法通常是双剑并举,他此时只有单剑就显得有些薄弱了。至于那金晟……这剑法用得繁杂,似乎除了几路短剑,还有棍法和匕首的功夫,在这瞬息之间变幻无常,令人防不胜防。” 玉苏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而又歪着头,一脸为难的表情,喃喃道:“我总觉得那金晟的身法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思君惊讶地瞥了一眼玉苏蛟:那金晟用的功夫不管怎么说也是魔教的功夫,与中原武林的武功路数截然不同,玉苏蛟怎会见过这种身法呢。 不去管萧思君的思量,那台上的两人越斗越狠、越打越快,那李炎见金晟出手越发狠辣,登时后撤三步拉开距离。 金晟哪肯放过他,脚下发力紧追而上。金晟的轻功更在李炎之上,李炎始终甩不掉他,于是也不再后撤,反而举起长笛便直刺过去,竟打了金晟一个措手不及。 金晟将身子向后急急一倾,那手上的扇子顺势便打向了李炎的胸口。却不想李炎便在此时将身形停住,右手手腕向上一扭,那长笛便划了个半圆向后指去。倒是那系在笛尾的长穗顺势向前撩去,一时间迎着阳光洒出一片银光闪闪。 萧思君眉头一皱,轻声道:“那长穗里藏了刀刃。”果如萧思君所说,那长穗以迅猛之势撩击在金晟胸口,他胸口的衣服登时便被划出几道伤口来,有些划得深的地方也已经见了血。 陈宁点了点头:“他用的是长穗剑法。” 玉苏蛟疑惑道:“长穗剑法?” 萧思君解释道:“这剑法多是单手长剑或是双手短剑,剑尾挂着三尺余长的剑穗,舞起来时剑穗随身法翻飞,甚是好看。然而这剑法因它太过华美,近来竟沦为剑舞,现在鲜有人用此剑法临阵对敌了。却没想到这位李大侠居然将薄刃藏在长穗之中,使这剑法在临阵时有了如此妙用。” 玉苏蛟听了点了点头,虽然他和李炎的武功路数不同,但他毕竟也是个剑术高手,自然能看出李炎剑法的高低来。这李炎的武艺确实是高超,尤其他这剑身剑穗皆为武器的用法,在玉苏蛟看来可是有趣得很。 经过刚刚这一着,李炎似乎已然占了上风,台下众人也跟着大声欢呼。反观那金晟倒是十分镇静,板着一张脸瞪视着李炎,手中的折扇“呼啦”一声甩了开来,身子却丝毫未动。 萧思君咬着手指,皱着眉头道:“那金晟怕是要认真了。” 金晟手里那折扇长约两尺,扇骨由精铁炼制,扇面看似由绢布织成,却能抵住李炎那铁笛的攻击,想必其中也织入了金铁丝线。 这么算来,这一把铁扇少说也要六七斤的重量,而他甩开铁扇时仅是手腕一抖,周身却毫无动作,足见他功力高超。 李炎将铁笛向前一挺,直向金晟刺去。 金晟看准时机,右脚一旋,一个外摆挡开了李炎的铁笛,又将铁扇向上倒举,挡住了李炎甩过来的长穗。 李炎此前能够得手,靠得就是出其不意,而今金晟已然有了防备,他再想得手就困难了。 反倒是此时金晟动作迅猛,趁李炎手未收回去的时候早已扣住了他手腕。 李炎毕竟也是名震一方的高手,他立刻将手腕一翻,借着快速一抖便拽出了手腕。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在他夺出手腕之前已被金晟点住了脉门,那手上力量一软,险些连铁笛都把握不住了。 金晟可不打算给李炎休整的时间,他举起铁扇一把砸向李炎。 李炎的右手此时行动不便,只能身子一侧,用左手排开铁扇。 金晟却趁机欺身上前,左掌撩起直打在李炎腰侧,随后身子向外一旋,带着手掌一扭,直将那李炎打得飞出了高台。 玉苏蛟和萧思君见了这一掌都是一惊:这一掌与玉苏蛟打耶律蒙的那一掌如出一辙,只是金晟的掌法是掌随身转,那力量更胜玉苏蛟的一掌。 玉苏蛟不禁惊呼道:“他怎么会我阿爹的‘北冥掌’?” 台下众人可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掌法,此时见李炎被打下了台,只管大声叫嚷咒骂。那台上的几人也立时站起身来,似乎随时准备和金晟拼个你死我活。 金晟看了看众人的反应,突然大声喝道:“我与他公平比武得胜,怎么,你们是要弃江湖道义于不顾?” 这话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对于这些最重脸面的江湖中人,“江湖道义”四个字可说是重于泰山。因而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作为。 那金晟看这话唬住了众人,于是继续大声道:“你们若是要来与我一对一比试,我不逃不避,尽管来便是。但若要仗着人多欺负我,今日在场这么多人,我也不怕没人能说出去。” 忽而听下面一人道:“好,那我就来会会你!”随着声音一个人翻身跳到了高台上。 原来此人就是和周凛一起的那个身材细长的汉子,他指着金晟道:“论武艺,我绝不是你的对手,但论道义,我‘枯麻杆’周大却决不能放过你!”原来此人面色蜡黄,身材又细长,因而外号就叫个“枯麻杆”,倒是与周凛的外号“三寸钉”相得益彰。 玉苏蛟对萧思君悄声道:“这人倒是有意思,明知道打不过还要上来,上来还要先告诉对方自己打不过,若不是有什么计策,怕就是个傻子吧。”萧思君却觉得这人颇有些义气。 论武艺,当时周凛那一桌人没一个看出萧思君有功夫的,萧思君观他几人也知道了个大概,这几人的功夫都算不上高。但即便如此,他也愿意为了“道义”二字而与强敌硬拼,甚至丢了性命,这么看来也算得上是一条好汉了。 正在这时,又有三人飞身上了台,便是当时坐在一起的周凛等人。他们三人纷纷站在那细长汉子身边,齐声道:“我们四兄弟向来同进同退,今日既然大哥要跟你比比,那我们三人也要一起跟你比比。” 金晟打量了四人一眼,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们武艺不高,因而将扇子一摆:“好啊,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三章:尸山浮血海,一怒为红颜(1) 那周大喝了一声:“先生小心了!”当即挥拳而上,直取金晟面门。金晟刚出手将这一拳拦下,其余三人已然冲到他身前,齐齐出了手。 这四人武艺虽都不算高,但彼此配合默契,倒为他们的身手增色不少。 四人中周大身高手长,一出手时放长击远,便在金晟面前牵制;周凛身材矮小,行动迅捷,便常常游走在金晟背后,伺机而动;其余两人则钉在金晟左右两侧,不断骚扰牵制金晟的动作,为周大解除压力。 陈宁看着四人的配合,对萧思君轻声道:“这四人武艺都不怎么样,但彼此配合如此默契,还真让那贼人一时讨不得好处,有趣得很啊。” 萧思君先是点了点头,俄而又摇了摇头:“越是配合默契的阵法,往往破绽越大。” 玉苏蛟听了二人的话,不以为然道:“我看没那么严重吧,任谁看现在也是那四个奇形怪状的压着慧启的乖徒儿在打,虽然那小子身手是不差,但此时根本无从施展啊。” 陈宁和萧思君都一脸惊讶地看着玉苏蛟,倒不是他的发言有什么奇怪,主要是他竟然称呼金晟为“那小子”。这金晟看来也是三十多岁了,论起年龄足可以当玉苏蛟的爹了,他称呼起来竟还能如此随便。 玉苏蛟也不管他们二人的目光,只是直勾勾盯着台上五人的对战。 此时那四人已然压制住了金晟,便如同玉苏蛟所说,虽然金晟的武艺极高,但在四人的密切配合下根本施展不开,打了这许久也不过只有招架之力罢了。 虽然如此,却这也足以令萧思君啧啧称奇了,毕竟他被人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围攻,但他居然能将这四个方向都守得密不透风,足可见他的武艺之高。 那金晟此时打得也有些焦急,反而那四人不慌不忙,进退有度,更令金晟感到恼火。 周大向前猛踏一步,一拳向金晟打来。 金晟用左手格开周大一拳,右手的铁扇立时便向周大的面门砸去。却他右侧的壮汉便抡起拳头打向他的肋侧,逼得他只能收手立扇拦下了这一拳。 那左侧的瘦猴见他此时两手都不得空,便即推掌打向他面门,金晟赶紧抡起左脚,一个外摆拨开这一掌,身子顺势向左一转,用左肘挡开了想要偷袭他背后的周凛的拳头,那右手的铁扇则指向了正欲上前进攻的周大面门。 这一套攻防下来,金晟虽显得焦急,但攻守之间依旧反应极快、用度合理,虽未能扭转战局,但也没让那四人讨得好处去。此时五人之间的战斗依旧显得胶着,若长此下去,只怕会打成个持久战。 玉苏蛟看着五人的对战,初时还神情紧张认真,时间一久,似乎就没了兴致,打了呵欠:“这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萧思君此时依旧在认真看着战局,想也没想便回道:“不会太久了。” 旁边一个手持朴刀的大汉也过来凑热闹,问萧思君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打不久了?” 萧思君道:“且先不说他们彼此配合,出错的概率要远高于那个金晟,便是五个人的内功修为差距也是极大,此时他们四人已显出了疲态,那个金晟却依旧龙精虎猛,只怕胜负就要分出来了。” 萧思君话说完不久便一语成谶。那周大出手时气息有些不稳,被金晟挡开后收手慢了一步,金晟立时一扇猛拍在周大的手臂上。 那六七斤的铁扇再加上金晟本身的功力,当时便打断了周大的臂骨。周大“啊呀”一声大叫,正准备向后退去时又被金晟当胸一脚踹翻在地。 金晟乘胜追击,又赶到了周大面前,却没想如此向前一步反而脱离了其余三人的包围。左手一个穿掌直击周大胸口,那四只手指竟如四把钢刀一般,直直插入了周大的胸口中。 其余三人见此情景都是一惊,赶紧上前抢回周大。金晟也不恋战,脚下发力向后一跃便跳离了周大身边,任三人赶上护住周大。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即便是下面一众观众也都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三人中由那壮汉抱住周大,周凛和另一个瘦猴护在周大身侧。然而二人此时的心思却都在周大身上,转过头来看了周大一眼,却发现周大不仅胸口血流如注,那口中也不断喷出血来,不禁都急急喊道:“大哥!” 金晟一直被那四人压着打了许久,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四个人都赶尽杀绝了才好,又怎会这么简单善罢甘休? 他看准这三人都各自分神的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抡起铁扇对着周凛当头便打。 陈宁在台下叫嚷一声:“还来?两位兄弟赶紧救人!”便一步跃到了台上,用手中那柄紫檀木的折扇挡下了金晟的铁扇。 萧思君和玉苏蛟也赶紧上了台,他们帮着三人将周大抬到台下。萧思君赶紧查看了周大的伤势,但此时周大已是气若游丝,支撑不住了。 那金晟才不管台下的情况如何,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陈宁看,冷声道:“怎么,这位先生也要跟我过招?” 陈宁回头瞥了一眼台下的众人,回过头来道:“小生见金先生武艺高超,故此技痒,前来讨教,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金晟喝道:“要打便打,哪那么多废话!” 陈宁笑道:“先生爽快。”随即便掏出一把飞刀来射向金晟面门。金晟哪想到陈宁出手便是一枚暗器,赶紧挥扇打落了飞刀,而陈宁也在此时赶到他面前,一掌向他胸口打过来。 金晟本来就认得陈宁,知道他掌力足以震伤慧启,因而也不敢硬接他一掌,只能展开铁扇拦下他的掌法。 陈宁倒也不拘泥于掌法,他顺势将手里的折扇戳向金晟手腕,金晟将手向后一撤,陈宁的扇头一转,又点向了金晟的喉咙。此时陈宁使出的分明又是一套剑法。金晟只得用铁扇接招,一来二去也使出一套剑法来。 陈宁的剑法隽秀飘逸,金晟的剑法迅猛凌厉,二人斗在一起的时候,那身姿似两位技艺高超的舞者,收放之间潇洒自如,进退之时优雅高贵,令一众观者都觉得赏心悦目。 玉苏蛟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攻守交替,不禁赞叹道:“这两人的剑法倒都是漂亮得很啊,说来那金晟的剑法和他之前的功夫全然不同了,不仅气势更恢弘了,那剑招也高明了不少。” 反倒是萧思君一反常态地闭上了嘴。他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台上的两人。 那金晟既忌惮陈宁的掌力,又担心陈宁的暗器,因而打起来束手束脚,但饶是如此,陈宁也只跟他拼了个平手罢了。 又过了一会,正当台上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之时,萧思君忽而对玉苏蛟道:“玉贤弟,把你的剑借我一用。” 随后也不等玉苏蛟答应,顺手便抽出了玉苏蛟的长剑——他在辽营中赢来的那柄长剑——飞身上了台,一剑挑开了金晟直刺向陈宁的铁扇,插入了二人之间。 未等陈宁说话,萧思君抢先道:“这家伙交给我了,陈兄先到下面去等会吧。” 陈宁自然是信得过萧思君的,他知道萧思君一定有什么想法,因而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一句:“萧兄弟小心。”便转身下了台,走到玉苏蛟身边站定。 金晟与陈宁正斗到酣处,被萧思君这么一打扰,多少有些生气,便狠狠道:“怎么,要跟我打车轮战,耗死我不成?” 萧思君持剑指向金晟,冷冷道:“不用车轮战,我就能了结你。” 金晟斜睨着萧思君,那时与慧启一战,他只知道陈宁伤了慧启,却没看出来萧思君也与慧启斗了个平手,因而并没有把萧思君放在眼里。他冷笑道:“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下啊。” 萧思君笑道:“只怕这剑法更妙。” 金晟冷哼一声,将铁扇向前刺去。萧思君将剑稍稍向外一摆,便格开了铁扇的攻势。 然而金晟的身法并未止歇,旋即将身子一转,那铁扇正向萧思君小腿刺去。然而萧思君便似早已猜到这一招了,那长剑向下一扫便挡开了铁扇,随后萧思君将手腕向上一抖,那剑尖直向金晟的喉头刺去。 金晟见自己的攻势被如此轻易化解,不禁大惊失色,赶紧侧身躲过萧思君的长剑,但这一下过于着急,导致身形有些不稳,却又顺着身子倒下的方向举扇向萧思君小腹刺去。 萧思君此时也不防御,只管抬脚踢向金晟毫无防备的腰侧。本就身形不稳的金晟被他这一脚险些踢下台去。玉苏蛟见金晟被萧思君打得如此狼狈,大声拍手叫好,连带着台下也是一阵叫好声。 金晟在地上滚了一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大口喘了几口气,定了定心神。 之前他的确有些小看了萧思君,但不可否认萧思君的武艺十分高超,即便自己是严阵以待,也不敢说就能打赢萧思君。 更何况萧思君就像看透了自己的招式一般,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拦截住,甚至还能轻描淡写地出手反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四章:尸山浮血海,一怒为红颜(2) 金晟将铁扇横置胸前,做出一个守势来。萧思君倒也算识趣,见金晟转为了守势,自己便转为了攻势,挺剑直刺而来。 萧思君的长剑刚越过金晟横置的铁扇时,金晟便将铁扇向旁侧一摆,挡开了来袭的长剑,随后将铁扇划个圆圈,径直向萧思君的面门刺来。 萧思君将身子一转,让铁扇挨着自己的侧脸而过,自己的身子则变成了背对着金晟。 原本这样一来,金晟应当是占尽了先机,却没想到萧思君的动作毫无停顿,将左肘向后一摆,正砸在金晟的脸颊上,直打得金晟晕头转向。 萧思君乘胜追击,将身子一扭,回剑向金晟拦腰斩去。金晟反应倒也极快,赶紧大步向后急退,直退到了高台的边缘。 萧思君脚下发力,似一只白鹤腾空而起,转瞬间又如同一支利箭向金晟猛然袭去,一脚正踹在金晟胸口,随后接连又踹出三脚,直将金晟踹下了台去。 那金晟翻身落入人群之中,台下众人大声叫好,经久不息。 然而萧思君再想去找金晟时,却发现这台下人头攒动,哪里还能见到金晟的影子? 看来这金晟即便是被萧思君重伤,但依旧有着遁地无形的力量,萧思君一面暗骂自己的粗心,一面也佩服金晟的能耐。 陈宁和玉苏蛟都上得台来,赞扬萧思君的勇猛。然而萧思君却问道:“那周大如何了?” 陈宁和玉苏蛟彼此对望一眼,都摇着头叹了口气。萧思君便猜到周大怕是不行了,果然陈宁随后便道:“就在刚刚断气了。” 萧思君也不无遗憾地点了点头。周大受那一招只怕是伤及了心脉,必死无疑了,但即便如此,萧思君也会有些自责,他觉得自己若是早些出手,也许就能救下周大了也说不定。 陈宁只能在一旁宽慰他道:“萧兄弟就不要多想了,人各有命,怪不得你。” 萧思君缓缓点了点头,长叹口气,将手中的长剑还给了玉苏蛟。 正此时,那马青锋也走了过来,向三人拱手行礼:“今日多谢驸马爷和两位少侠相助,这才保住我中原武林的颜面不失。” 陈宁笑着摆摆手道:“不必不必,自马指挥使卸任回乡以来,这还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久疏问候,万望见谅。” 马青锋也笑道:“驸马爷客气了,早听闻驸马爷陈兵郊外,马某本应去给驸马爷请安的,奈何城中事务繁杂,就给耽误了。幸好今日驸马爷前来解围,既遂了老朽心愿,又保了一方平安,可谓功德无量啊。” 玉苏蛟心道:说来这马青锋此前也是京官,认得陈宁也算是情理之中,但听两人对话的意思,似乎他这官当得还不小啊。奈何他此时就站在陈宁身边,不好多做言语,否则早就跟萧思君咬起耳朵来了。 陈宁将手指向萧思君,道:“这回我也没干什么,幸亏是有这位兄弟帮忙。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兄弟是……”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萧思君便抢先道:“在下姓念,现如今跟在陈将军手下当个偏将。” 陈宁听了点了点头,以示萧思君所言非虚。实则他也明白萧思君不愿在此表露身份的心思。 马青锋哈哈大笑:“念小兄弟好功夫啊,真是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啊。” 萧思君垂首道:“多谢马三爷夸赞。” 玉苏蛟觉得他们这样推来让去的颇为无趣,因而插嘴道:“马三爷,你不是说有大事要宣布吗?” 马青锋尴尬一笑:“没错没错,之前被那小贼一搅合,险些忘记了,幸好这位小兄弟提醒。来人,先给三位看座。”随着他的吆喝,便有人拿来三把椅子,让三人也坐在了台上。 见所有人都坐好了,马青锋这才咳嗽一声,朗声道:“在此之前咱们也说到了,有位高人,我们只要请到他出马,就一定能解魔教之患。” 玉苏蛟急急问道:“那人到底是谁呢?”台下众人也吵嚷起来,问着那人的姓名。众人如此殷切的眼神似乎让马青锋十分满足,他得意地笑着,一直等到众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才大声道:“那人就是真武门前任掌门人——萧天赐!” 众人听了这名字,都是一阵骚动,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仅仅是因为“萧天赐”三个字在武林中的地位何其尊贵,更因为他已经失踪了十年,就是真武门至今也未曾寻得他的踪迹,如何能请他出山? 这三个字听在萧思君心里便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心头,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名字啊,那是个远在天边,他望都望不到的人。但听马青锋的话,似乎他知道在哪可以找到萧天赐,这让萧思君觉得他从来没离这三个字这么近过。 萧思君平定了心神,却发现玉苏蛟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原来当他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手就已经开始发抖了。萧思君微笑着对玉苏蛟摇了摇头,然后问马青锋道:“马三爷的意思是,你知道萧大侠的所在?” 马青锋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台下大声道:“据我所知,萧天赐萧大侠就隐居在西京白马寺中。”这话又点燃了下面众人的情绪,大家纷纷讨论起来,有讨论萧天赐是否真在白马寺的,也有讨论他为何会隐居白马寺的。 玉苏蛟俯身靠向萧思君,问道:“你爹真有可能在白马寺吗?” 萧思君想了想,点了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确定,但我知道我爹和白马寺的方丈私交很好。” 玉苏蛟点了点头:“那就是很有可能喽。” 但如果他真在白马寺,为何这么多年都无人知晓?这句话萧思君终究没有说出来,他说不出来,不仅仅是为了不驳玉苏蛟的兴致,更是因为他觉得如果说出来了,自己就再也找不到萧天赐了,找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爹爹了。 陈宁看着萧思君,多少也明白了萧思君心中的悲苦,他起身向马青锋问道:“这消息可靠吗?”萧思君知道他这话是替自己问的,因而萧思君向陈宁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又重新抖擞起精神来,认真听着马青锋的回答。 马青锋点了点头:“这消息马某不敢说是确切无疑,但还是较为可信的。” 台上的一个壮汉站起来粗声粗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是有必要走一趟白马寺了。”这话引来台下一片赞同声,的确萧天赐这个名字在武林中的分量太重了,武林中人对他的信仰和崇拜已然把他推上了神坛。 马青锋道:“马某已经和一些同道约定好,各自找些江湖朋友,于下月廿七前往白马寺,请出萧大侠,共商讨伐魔教的大事!” 听着台下雷动般的欢呼声,陈宁缓缓走到萧思君面前道:“此间事毕,我们也走一趟白马寺吧。”萧思君听了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等到大家都商议好了,各自回去准备时,萧思君等三人便跟着周凛等人一起将周大葬了。周凛三人向萧思君三人道了谢,各自也就分道扬镳了。 三人策马在回营的路上,陈宁和玉苏蛟见萧思君一直闷闷不乐,都想着怎么能安慰他一下。于是玉苏蛟道:“说起来,萧兄你的剑法真是厉害,居然将那贼人的剑招全都轻松破开了。” 陈宁也跟着道:“对啊对啊,那剑法厉害得很,我都险些受不住了,没想到萧兄弟你三两招就全都破了,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人啊。” 萧思君听了,反而更是闷闷不乐了,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起这事来我还奇怪呢,那个金晟使的是我真武门的剑法。” 两人闻言同时一惊,道:“什么?真武门的剑法?” 萧思君点了点头:“他使的是我真武门的‘流光十三式’,是我真武门第七代掌门通过夜观天象所创的。这剑法行动迅猛,招式刁钻,技法又有一股洒脱之意,在我真武门中也是极高深的剑法。他将这剑法练得太死了,因而我才能按图索骥,轻而易举破了他的剑招,若是让本门高手使出这剑法,我也不敢轻易言胜。” 玉苏蛟点了点头,疑惑道:“可他是慧启的徒弟,又怎么会练你们真武门的剑招呢?” 陈宁道:“这剑法难道流传很广?” 萧思君摇摇头:“这剑法在真武门内修炼的人也不是很多,一则是因为这剑法要求功力基础深厚之人才能修炼,二来这剑法本也不是门内必学的剑法,因而只有少数内门弟子练过,更别提还能练出境界的,那更是凤毛麟角了。” 陈宁还在思索着剑法透露出去的渠道,玉苏蛟倒是“哼”了一声道:“他们魔教就是一群小偷罢了,那家伙连我阿爹的‘北冥掌’都给偷去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玉贤弟说得有道理,令尊自创的功夫都被他们偷去了,更何况我们这传承了数十年的功夫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五章:尸山浮血海,一怒为红颜(3) 陈宁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得加强些戒备,总不能让他们将我中原武林的神功秘法都学了去才是。” 三人一边彼此说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向大营而去。好在有两人陪萧思君说笑,他现在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脸上也渐渐有了些笑容。 过不多时,三人便回到了营地。陈宁当先下了马,正准备为萧思君和玉苏蛟接过缰绳的时候,忽听得远处一阵吆喝。转头看去,发现是穆淇奥正急着跑了过来。 他快速来到三人面前,气息还没有喘匀便急着道:“陈……陈叔父,不……不好了……” 陈宁拍了拍了穆淇奥,道:“别急,慢慢说。” 穆淇奥大口喘了几次气,理顺了气息,这才道:“圣平叔母她受伤了,现在就在主帐里。” 陈宁听见这话,双眼瞪得似对铜铃一般,大吼一声:“你说什么!”便施展开轻功向主帐而去。 萧思君和玉苏蛟互相对视一眼,也跟着飞奔而去。穆淇奥此时刚喘过气来,看见他们就这么走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在他们身后向主帐跑去。 几人先后冲进主帐之中。当先的陈宁先快速环视了主帐一周,然后快步走进了屏风后面。萧思君等三人随后赶到,但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忽听得里面大吼一声:“疼着呢你个混蛋!” 随着这个吼声同时而来的还有“嘭”的一声巨响,在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一团黑影从屏风后面飞了出来。 慢了一步,三人才反应过来,那飞出来的黑影就是陈宁,想必他是被圣平郡主一脚踹出来的吧。 陈宁一边“哎呦呦”地叫着,一边揉着屁股站了起来,然后冲里面委屈道:“我这不是听说夫人受伤了吗,这才火急火燎地过来看看。” 圣平郡主在里面怒吼:“老娘肩头中了一箭,这刚拔出来,你倒好,跑过来就抓我肩膀!” 陈宁幽幽道:“对不起,对不起啊夫人,我不碰了,我保证不碰你肩膀了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里走着,似乎生怕圣平郡主再把他像个球一样踢出来。 三人对望一眼,玉苏蛟笑道:“郡主如此生龙活虎,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萧思君也无奈地点了点头,唯有穆淇奥还是有些担心地向里面张望着,当然他所站的位置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既然此时三人都不便进去,便索性都坐在帐中等陈宁。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时间,陈宁缓缓退出了内帐,来到三人面前。萧思君赶紧迎上去问:“郡主无碍吧?” 陈宁点了点头:“好在没伤到筋骨,此时已然睡下了。”众人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待陈宁在主座坐下后,三人也各自落座。 陈宁喝了口茶,问穆淇奥道:“我们回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淇奥道:“你们刚走不久,叔母就率部赶到了。她听闻你们去了城里,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到前线走一遭,看看辽军的部署情况。一则是叔母的脾气我们也拦不住,二则我们想着叔母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也就跟着她一起去了前线。” 陈宁点了点头:“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她想做的事,便是我也拦不住。” 穆淇奥继续道:“后来我们刚过了疾风谷,便被敌军的斥候发现了。我们原想着现在两军对峙,明面上是休战的状态,只要我们不过分,他们应当也不会为难我们。谁知他们突然就放了箭,并引得附近几支巡逻队伍一起过来,一时间箭雨漫天,我们只得撤回来。圣平叔母为了保护我们而亲自断后,不幸中了一箭。” 萧思君听了觉得有些奇怪,就如穆淇奥所言,明面上两支军队现在是休战状态,既然圣平郡主这边没有主动攻击的意图,他们为何会突然发难呢? 玉苏蛟也表示了对此事的不解,问道:“他们为什么要主动攻击你们呢?” 穆淇奥自然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无奈地摇了摇头。陈宁黑着一张脸冷声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在城外那件事。” 萧思君和玉苏蛟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反倒是没跟着他们一同前去的穆淇奥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思君将这其中的起因经过都跟他详细说了一遍,穆淇奥这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叔母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他们自然以为是他们在延安府城外的武林集会上搞的阴谋败露了,因而才不由分说地发动了攻击。” 萧思君点了点头:“应当就是如此,万幸是圣平郡主伤得不重。” 陈宁长叹了口气,垂眸低声道:“罢了,既然没人重伤,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们今天也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还要进去陪陪她。”言罢也不等众人回话,便起身走入了后帐。 萧思君听着他的话,那声音冷冰冰的,似乎能将空气冻结一般,那里面唯一的一点生气,似乎就是随着他声带的抖动而喷薄欲出的杀气。 虽然陈宁在说话的时候已然极力克制,但那话中的冷意依旧能够让人如堕寒潭一般打个冷战。 萧思君推己及人,想到若是玉苏蛟被人所伤,只怕自己也会如陈宁一般愤怒。 但他也知道人在愤怒时最容易不顾后果,因而他只希望陈宁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莫要冲动做下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才好。 三人起身向后帐的方向行了个礼,便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这一路上三人一句话都没说,他们依旧沉浸在陈宁那冰冷的话语中,令三人之间的空气都冷到了极点。 回到营帐,许是真的累了,萧思君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那梦中似乎有人纵马而去,有人着急奔走,不一会又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萧思君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一切竟都不是梦,玉苏蛟和穆淇奥正在他榻边喊着他的名字。 玉苏蛟道:“萧兄你快来看看!” 萧思君揉了揉眼睛,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显然睡了很久。他跟着玉苏蛟和穆淇奥出了营帐,看到满天的星斗和北极星的位置,知道此时已是半夜三更,奇怪为什么二人在这时候把自己叫了起来。 穆淇奥用手指向疾风谷方向:“那边!”萧思君仔细看去,竟见到那疾风谷对面隐隐有些光芒。再看营中兵将此时已然乱做了一团,显然是有些大事发生了。 三人牵来马匹,一路赶到疾风谷谷口,却见到谷中早已是烈焰滔天,唯独留下了一条容得下一骑通过的小道,显然是有人将陈宁埋下的硫磺火药都点着了。 三人见疾风谷已然无法通过,干脆弃马就步,施展开轻功几步登上了山崖,在山崖顶上跑过了疾风谷。 三人来到辽军一侧的崖边,见辽军营帐此时也已经被熊熊烈焰吞噬,那火舌窜起十丈余高,似乎要将满天的星斗一起化为灰烬一般。 即便三人此时距离辽营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辽兵在火焰中的哀嚎与痛哭还是清晰地传入了三人的耳中。 那声音惊人的凄惨,好似从地狱中传出的一般,那声音如同有一种魔力,拉着三人的魂魄奔向那焚天的火焰,让三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灼体燃肤的痛楚。 玉苏蛟看着这惨绝人寰的场面,手微微抖了起来,他颤抖着声音道:“咱们回去吧。” 没人知道他在与谁说这话,但也没人反驳他。三人都明白,这件事情他们已然无力插手,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如此。 三人丢了魂一般地回到了疾风谷的这一边,与那些不敢穿谷而过的将士一起等在那里。 一直到了天微微亮的时候,疾风谷中的烈焰终于平息了下去,仅有地上几处小火苗还在顽强不息地跳跃。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终于见到一批人马踏着那些顽强的火苗向这边走来。 那批人马一路上只发出了“笃笃”的马蹄声,除此之外再无半点杂音。待到那批人马来到极近的地方时,萧思君他们才看清来者何人。 为首的是身穿银铠、手持金枪的陈宁。 他那身银白色的铠甲已被血污和焦黑染成了诡异的颜色;那洁白的披风也有几处被火燎到,残破不全,还有一大处暗红色的血迹;他手里的长枪依然笔直坚挺,只是那原本洁白的血挡早已被染成了红色,那金光灿灿的枪头也被暗红的血色糊住了一般。 此时的陈宁,似乎再无了往日的光彩,周身的一切都暗淡了下去。但唯有他那一双眸子仍旧闪烁着精光——坚毅而凶狠的光芒。 跟在他身后的,是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冀州十六骑,他们每个人都和陈宁一样,被鲜血和焦黑所染,但依旧坚定不移地跟在陈宁的身后。 若说他们与陈宁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们的马上都绑着东西——那是人头,一颗颗的人头,每一匹马上都绑着几十颗。 萧思君原本以为回来的只有这些人,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冀州十六骑身后还跟着一群被绑缚住双手的人,粗略一看少说也有几十个人,还有不少人都已经受了伤,跟在这群骑兵身后踉踉跄跄地走着。 原本围过来的部队中有不少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他们看到这场面都已经被吓傻了,无需将领再下命令,他们早已让出了一条道路。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敢阻挡这一班死神的去路了。 众人回到了大营,陈宁率先下马走入了大帐,在旁边的水盆湿了毛巾,抹了一把脸,把脸上大部分的焦黑和血污都抹去了,但依旧没抹去他那杀气森森的目光。 此时柳文和杨有臣也来到了大帐中,见到这与往日全然不同的陈宁都吓了一跳。好在杨有臣毕竟是武将,他立刻定住了心神,向陈宁行礼道:“将军,你这是……夜袭了敌营?” 陈宁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杨有臣急道:“可皇上不是明令禁止将军出战吗?” 陈宁开口道:“你大可以将此事禀报皇上,再把战报呈上去。此一战杀敌一万,其中大小将领二百余人,俘获校尉以上将领三十二人,包括这个家伙。” 陈宁说着打了个响指,台下的丁猛便拎着一颗人头走了上来,将人头向地上一抛,众人这才看清那便是萧伯才的头颅。这一战陈宁竟然只用了区区十七人,便将辽军的主将都给斩杀了。 陈宁补充道:“可惜跑了慧启那个老贼。”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从内帐走了出来,给陈宁端来了一碗茶水。陈宁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问道:“媛儿醒过吗?” 那侍女回道:“回将军,郡主不曾醒过,现在依旧睡得安稳。” 陈宁长舒了口气,道:“那就好。”他说这话时言语间关切得紧,反而刚刚说斩杀了多少人时语气轻描淡写,好像那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一般。 杨有臣看着这样的陈宁,紧皱着眉头,似乎难以理解眼前这个男人,他试探性地问道:“若是末将真将这事呈报皇上,只怕将军难逃个抗旨不遵之罪。” 柳文听了这话,急得大声道:“皇上不在前线,怎知辽贼狼子野心,我会和将军一起回去,跟皇上解释清楚!” 陈宁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这都无妨,你们小声点,莫要吵醒了媛儿。” 杨有臣听了这话,只觉得陈宁似个沉湎酒色的昏主一般,只得不住地叹气。他再次行了礼,问道:“那外面那三十二人该当如何处置?” 陈宁想也不想道:“留之无用,都杀了吧。” 众人听得此话都是一惊,杨有臣急问道:“一个不留吗?” 陈宁点点头道:“对,一个不留。”然后他喝了一口茶:“都别在这站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帐边吵吵嚷嚷的,若是媛儿睡不安稳,你们也别想好过。” 杨有臣此时只觉得心中气闷,原本他还挺敬佩陈宁的,但此时的陈宁似乎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他恨恨道一声:“是。”随后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众人见杨有臣走了,也都一个个行了礼跟了出去。 萧思君和玉苏蛟走出帐来,看见杨有臣正着人准备将这三十二人开刀问斩。穆淇奥走到两人身边,叹了口气,道:“陈叔父平日里思虑周密,但唯独遇到叔母的事情,他便难以保持住理智了。” 二人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逃也似地赶回了帐里。虽然他们也都是手上见过血的人,但那么多人同时被砍头的场景他们也真不愿意看到。 玉苏蛟似乎是觉得害怕,跟萧思君躲在了一个帐篷里。他偎在萧思君怀里,双手捂住耳朵,似乎那刀过脖子、人头落地的声音能清清楚楚传入玉苏蛟耳中一般。 萧思君看着怀里的玉苏蛟,竟毫无半点,只觉得他可怜。转而他又觉得陈宁可怜,但陈宁到底可怜在哪,他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陈宁生气,然而陈宁这一怒,便是血流成河、伏尸上万。这一切的一切,在原来的萧思君根本难以想象,就像现在传入耳中的那个“斩”的吆喝声一样,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六章:一日三闻诏,千里归山门(1) 一连几日的时间,军营中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虽然陈宁此战大获全胜,创下了仅仅十七人便退敌十万的不世功绩,但他杀人时的决绝和冷酷依旧令这些尚未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新兵蛋子们难以接受,就是玉苏蛟和萧思君也都认为陈宁的所为有些过分了。 然而即便如此,陈宁至今也没有什么动作。他未曾安抚军心,也没有对将士们解释什么。他只是终日里留在后帐,一心一意照顾着负伤的岳邦媛,就连杨有臣要呈给皇上的战报他也未曾看过,只叫人出来交代一声“知道了”便打发走了杨有臣。 又过了几日,岳邦媛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于是陈宁不时也陪着岳邦媛出帐来走一走。每每这个时候,萧思君、玉苏蛟和穆淇奥等三人也会聚过来。毕竟陪着郡主可以有说有笑,那气氛好过在这营中沉默不语。 再过一日,到了午后陈宁例行陪着岳邦媛在营中散步,萧思君等三人也与往常一样陪同。虽然时间过了数日,但当时射中岳邦媛肩膀的飞矢入肉太深,此时也没有痊愈。 许是又有些疼痛了,岳邦媛按了按自己肩膀。陈宁赶紧上前想要扶住她,但岳邦媛却悠悠道:“你之前是不是出兵踏了辽营?” 这话一出,几人都愣在了原地。那日归来之后,陈宁便下了封口令,不准任何人在郡主面前提起那一战,违者立斩不赦。 岳邦媛看着一动不动的几人,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让别人说,我就不知道了吗?你以为我认识了你多久?只怕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陈宁点了点头,道:“夫人说得是,我这不是怕夫人挂心,所以才没告诉你嘛。” 岳邦媛摇了摇头:“得了吧,你就是怕我怪罪你。” 陈宁听了,也只是讪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岳邦媛继续向前踱着步,口中也未曾闲住,继续道:“看这军中的氛围,只怕你这次做得还有些过火,把将士们都吓着了吧。” 穆淇奥听到这里,觉得陈宁有些委屈,便开口道:“陈叔父并未做错什么。”于穆淇奥而言,陈宁的武艺、韬略、才情,都是值得他敬仰的。 岳邦媛取了一杆长矛,舞了两下,仍觉得肩膀有些不适,这才将长矛又放回了原处,回道:“野清此战,于国家有益无害,不仅去除了辽贼的扣边之危,更能震慑那些有意犯我疆土的宵小之辈,于情于理自然都不算做错了。只是……” 岳邦媛后面的话并未说出来,但她想说什么,众人早已了然于胸,只是皇上未必会这么想。 玉苏蛟总觉得大家有些危言耸听了,陈宁此举毕竟是为国家去除了隐患,前线众人每一个都能作证,更何况还有与皇上权势并肩的圣平郡主作保,难道皇上还真能怪罪下来不成? 他也不是什么话都能憋在心里的性格,便直接问道:“难道皇上还真想治陈大哥的罪不成?” 岳邦媛轻声笑道:“咱们这个皇上的心思啊,我这个当妹妹的实在太了解了。” 这话说着的时候,几人已经到了大营门口。岳邦媛望向营外,问玉苏蛟道:“可知我为何来此?”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玉苏蛟哪知道她的心思?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岳邦媛看着玉苏蛟的样子,反而甜甜地笑了起来,先是打趣了一句“小玉儿真是可爱”,然后才解释道:“杨有臣的军报必然是以六百里加急送入京城的,皇上见到那军报,再传下圣旨来,必然会要求八百里加急尽快送到野清面前。这一来一回算算时日,只要路上没什么天灾,差不多就是今日了。既然今日一上午都毫无音讯,那应该就是在现在送达了。” 岳邦媛正说着,萧思君已经看到远远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一阵烟尘。果如岳邦媛所说,一个驿倌打扮的人正骑着一匹快马疾奔而来。待他来到营门前时,立刻大声喊道:“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接旨!” 陈宁将那驿倌迎进营内,来到主帐之前,让他在此宣旨。那驿倌道:“小人身份低贱,怎敢立于高台受驸马爷跪拜。好在柳学士也在,就请柳学士代为宣旨可好?” 陈宁看了看身边的柳文,柳文点了点头表示可以,便上前接过了圣旨,走到大帐前,展开圣旨念道:“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接旨!” 萧思君、玉苏蛟和穆淇奥都随着陈宁和一众将士倒身下拜,高呼“万岁”,这一片跪倒的人中只有岳邦媛依旧挺立。 按先帝遗诏,圣平郡主岳邦媛与皇上并肩,“听旨不必跪拜,得诏不必奉行”,且圣平郡主敕令与皇帝诏书平级,天下皆当遵而奉行,若圣平郡主敕令与皇帝诏书相左,当“诏群臣相议,以定其策”。 故此时无人敢指摘岳邦媛什么,柳文也只是看了岳邦媛一眼,便展开诏书念道:“敕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即刻班师回朝,接旨奉行!” 陈宁俯首道:“末将接旨!”随后起身接下了圣旨,正准备安排下去的时候,又一匹快马冲入营来,那骑马之人口中也喊着:“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接旨!” 这一下倒是让陈宁和众人都有些奇怪,但也只能请来圣旨,如之前一般请柳文宣旨。众人跪拜下去,柳文展开圣旨,念道:“敕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即刻班师回朝,不可稍作延误,接旨奉行!” 陈宁口称“万岁”,接了圣旨,虽这圣旨只加了一句话,但其中的意思却加了何止千层万层。他收拾好心神,正准备叫人给他收拾细软,命令拔营的时候,却又听得一声吆喝,又见一人策马冲进营来,叫陈宁接旨。 这次圣旨的内容是“敕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即刻班师回朝,不需大军随行,不可稍作延误,接旨奉行”陈宁看着手里的三道圣旨,只觉得胸中翻江倒海。 这三道圣旨便在一天之内同时赶到,似三道催命符一般悬在陈宁头顶,然而陈宁又不得不奉旨班师,甚至连个整备的时间都没有。 萧思君和玉苏蛟来到陈宁身边,玉苏蛟恨恨道:“皇上就是想招你班师,也没必要一口气就传三道圣旨吧?”萧思君也附和道:“如此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陈宁仰天一笑:“罢了,谁让他是君,我是臣。便是刀山火海,他一道旨意我也得去闯啊。” 岳邦媛道:“我同你一道回去,我看他还敢杀了你不成?” 陈宁摇摇头道:“不必了,你与冀州十六骑一同回京即可。皇上没有给你下旨,就是怕激发你的逆反心,你与我一同回去反而会刺激他。更何况看在岳父的面子上,他也不会真的为难我。” 岳邦媛无奈地点了点头,其实这些事情她如何不知道,只能凄然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陈宁点了点头,正准备去牵马的时候,见穆淇奥已经牵了两匹马过来。穆淇奥道:“既然此间事毕,我也打算回穆家庄一趟了,此去与陈叔父正好顺路,便一起走吧。” 陈宁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着人收拾了细软,便翻身上马准备出营去了。 正在这时,岳邦媛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两人叫住,也叫来了萧思君和玉苏蛟,道:“上次你们拿来的那颗首级,我请人描了像四处张贴,已知道其身份了。” 萧思君、玉苏蛟和穆淇奥三人听到这里,都认真起来,毕竟这才是他们千里迢迢赶赴秦州的目的。岳邦媛似乎是想卖个关子,话到这里反而顿了一下。玉苏蛟是个急性子,因而赶紧问道:“到底是谁,岳姐姐你快说啊,是不是何八侠?” 之前他们猜测,这首级说不定就是失踪有一段时间的何八侠,但他们没有证据罢了。此时岳邦媛摇了摇头,证明他们的猜测错了,她故作神秘地道:“虽是不中,亦不远矣。此人也是天山八贤之一——何不洁。” “何不洁?”几人听了都是一阵惊讶。这何不洁是天山八贤的老大,据传论武艺也是八人中最高的一个。且先不说能登上天山取他人头的人有多少,便是魔教杀他的原因也让几人想不明白。 但既然岳邦媛此时言之凿凿,想必也不会是她弄错了,应该是众人还有什么没有掌握到的线索吧。 陈宁捏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子:“的确不可思议,咱们便是千想万想,也未曾想到过这人会是何不洁。” 萧思君叹了口气,转向陈宁和穆淇奥道:“此事的确蹊跷,但咱们一时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兄和穆兄两位还是抓紧上路吧,莫要耽误了行程,再招来什么无妄之灾才是。” 陈宁点了点头,一脸无奈地对萧思君抱歉道:“本想着和萧兄弟你一同去一趟白马寺,谁知道中间生了这等变故,还望萧兄弟见谅。” 萧思君摇了摇头:“这倒无妨,陈兄无需挂心,只是此去还望陈兄多多保重才好。” 陈宁无奈一笑,道:“好,那我也不多耽搁了,诸位就此拜别。”言罢对众人躬身作揖,随后便转身牵马而去。穆淇奥也与众人道了一声“保重”,跟在陈宁身后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七章:一日三闻诏,千里归山门(2) 萧思君突然想起了穆绍风的嘱托,赶紧叫住了穆淇奥道:“穆兄,我还有一物要赠与你,只是之前事多,一时忘了。”穆淇奥正疑惑的时候,萧思君已经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羊皮卷,将之放到了穆淇奥手上。 穆淇奥将羊皮卷展开,见上面的文字图形,粗读之下竟好似一种内功心法。不禁惊讶道:“萧兄,这是……真武门的内功吗?” 萧思君摇了摇头:“并不是什么内功心法,而是一种闭脉转气的功法。这功法与你现在所练的内功并无冲突,不必特意改练别的内功。这功法只是加快真气运转而已,并没有增进功力的效果,其中也有些禁忌和要注意的问题,都写在了羊皮卷上,你仔细阅读便是。” 虽然萧思君说没有增进功力的效果,但加快真气运转在武功招式上的提升效果有多么显著,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穆淇奥被这突然出现的“神功秘法”震慑,结结巴巴道:“不,这……真武门的神功,我怎能……” 萧思君并未等他把话说完,他知道穆淇奥的性格过于正直,一定不会领受这张羊皮卷,于是继续道:“这并不算是本门功法,这是我前些年自创的一种功法。那日在府上,令尊穆伯父曾说过请我将此法传授于穆兄,因而我把功法写下给你,也不过谨遵长辈之命罢了。再者这功法本身极为凶险,真让你练了,也未必不是害你。” 萧思君最后把话说得很重,无非是想让穆淇奥安心领受这卷羊皮卷。 穆淇奥也明白萧思君的意思,但一直以来所受的礼教教育让他仍旧觉得不甚心安。陈宁见了,笑道:“这倒是不错,你爹和他爹也是八拜之交,你要是不接受,那他就是不孝,这关系有趣得很啊。” 陈宁这话的确戳中了穆淇奥的痛处,他只能收起羊皮卷,向萧思君拱手行礼道:“那小弟多谢萧兄好意了。”萧思君也冲他回了礼,他二人这才牵马走了出去。 众人看着陈宁与穆淇奥远去的身影,都不愿就此回过头去。毕竟此一去祸福难料,众人还是想多看陈宁一眼。 直到二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中,岳邦媛才叹了口气:“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后转向萧思君和玉苏蛟,问道:“两位兄弟不知有何打算?” 萧思君长叹一声,其实他之前真没想过这些。然而如今边患已除,陈宁也启程班师,他自然也没有了留在此地的理由。因而思索了一下,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在此久留了。毕竟出来也有段时日了,我打算回真武门一趟,等到下月再启程前往白马寺。” 岳邦媛点了点头,又看向玉苏蛟,问道:“那小玉儿如何打算?” 玉苏蛟道:“说来我也该回家看看了……嗯,但是既然萧兄要回真武门,我们又是顺路,那不如我也跟着去真武门转转吧,说不定还能偷学到什么绝世武功呢。” 岳邦媛听了一笑:“只要你萧兄没意见,这样也挺好。真武门高手众多,你这一去也好长长见识。” 玉苏蛟哼了一声,道:“他们真武门的掌门人如今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见识可让我长的?” 听着玉苏蛟的话,岳邦媛和萧思君都摇摇头,无奈一笑,毕竟玉苏蛟就是这么个喜欢玩乐的人。反倒是玉苏蛟眼珠一转,盯住岳邦媛笑道:“要不岳姐姐也跟我们一同上真武门走一圈吧?” 这提议令岳邦媛和萧思君都觉得始料未及,两人一同怔在了原地,唯独岳邦媛问了一声:“为何?” 玉苏蛟摇着手指道:“你想啊,如今你伤初愈,不宜太过劳累,因而不能处理军务,再说陈大哥又不让你跟他一同班师,那你在这左右也是无聊,不如跟我们一起游山玩水,顺便去那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真武门见见世面去。” 岳邦媛说让玉苏蛟长长见识,他便要说让岳邦媛见见世面。 这小小的反击之意倒是让岳邦媛觉得玉苏蛟更显得可爱,再想想现下的确没什么事情,更何况杨有臣又是个能干的官员,大小杂事只管一股脑扔在他身上就是了。于是岳邦媛看了看萧思君,道:“若是萧掌门方便,那我也跟去叨扰几日好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这倒无妨,真武门景色不错,郡主权当是去散散心好了。” 岳邦媛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营,璨然一笑:“好,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咱们收拾收拾,一个时辰后就出发!” 萧思君和玉苏蛟倒是都忘了岳邦媛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了,两人赶紧各自回帐准备。好在他们此来带的东西都不多,基本一个包裹也就都装下了。待到一个时辰后,两人牵着马来到营门口时,岳邦媛早已安坐于马上等着两人了。 岳邦媛这次虽然脱去了一身轻甲,只穿身白衣,在马上挂一对金锏。 但那一身劲装依旧将她与寻常江湖客分割开来——那一身衣服以白色锦缎织成,辅以金线蜀绣勾边,背后还有银线绣成的流水暗纹,这衣服怕是寻常人一生也买不起一身,然而在岳邦媛这却只算是平日里的常服。 萧思君对这些衣着上的事情并不太了解,反倒是玉苏蛟见了岳邦媛这身衣服啧啧称奇,即便玉苏蛟家中殷实,却也没见过这么华贵的衣服。 更奇的是常人若有这样的材料绣工,定要将衣服做得华美异常才好,岳邦媛这身却素雅得很,唯在细节之处能稍稍见些端倪。 岳邦媛也不去管玉苏蛟的眼神,只将头一摆:“走吧。”随后调转马头,径直向营外而去。萧思君和玉苏蛟对视一眼,也各自上了马,追着岳邦媛而去。 三人虽是边玩边赶路,但好在胯下都是良驹,因而也不过十余日便到了真武山地界。真武山下有个镇子,本是来真武门朝圣拜师的人多了,慢慢发展起来的,因而就遂了真武门叫做真武镇。 此后真武门中人也常来此镇采买些物资,加之来真武门的人都要经过此地,时日一久,便发展出了相当的规模。 三人在萧思君的带领下找了一间小店,各点了一碗馄饨,一笼包子。 萧思君在真武门的时候很少下山,因而对这真武镇也不太了解。但他还记得小时候他爹曾带他来这吃过一次馄饨,那味道让他至今难忘,此后每次下山都要在这吃上一碗馄饨才好,因而也自然将两人都引到了这里来。 三人待那店主将所点的食物都端了上来,正准备开始大快朵颐时,那店主满脸堆笑道:“看三位面生,又带着兵刃,也是来真武门拜访的吧?” 玉苏蛟正要说什么,萧思君却抢先道:“正是如此,不知道老丈有何指教?” 那店主憨厚一笑,在黝黑的脸上挤出了一道道皱纹,大声道:“我们这等布衣草民,哪有什么能指教各位大侠的。只是近日来也不知怎么了,来真武门的人可多了,这不之前不久又是一大帮子人上了真武门。” 萧思君点了点头,和店主又寒暄了几句,那店主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玉苏蛟用手肘捅了捅萧思君的腰眼:“怎么,都到自己家了还要隐藏身份啊。” 萧思君摇了摇头道:“只是省去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岳邦媛吃下一个馄饨,那滚烫的馄饨含在口中让她满脸通红,不断向外呼着气,过了一会才将这馄饨囫囵个吞下,然后悠悠道:“你们真武门平日里都是这么热闹吗?” 萧思君早被岳邦媛的吃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样子哪像个与当今圣上并驾齐驱的郡主? 经岳邦媛这么一问,他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待他回过神来,又赶紧摇了摇头:“真武门平日里倒是常有些人来拜访,但像店主所说这么多人一起来还是很少见的。”其实在此之前,萧思君在意的也是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多访客。 岳邦媛又吃了一口包子,奈何那包子馅也是滚烫,因而她夹着个被咬开的包子不断吹着气,又道:“这么说来,跟穆大哥召开武林大会有关吧。” 萧思君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要说这武林大会算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大事,虽说是有穆绍风发起的,但终究还是要有个大门派坐镇才是。 真武门既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又和穆绍风关系匪浅,这么算来似乎这次执掌武林大会之牛耳的门派非真武门莫属了,这便是几日来访客激增的原因吧。 三人吃完了馄饨,便上马向真武门而去。真武门距离真武镇约莫有十里地左右的距离。那去往真武山的方向已被人踩出一条路来,路的两侧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那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间夹着一条蜿蜒小路,倒是颇有些诗意。 三人信马半个时辰左右便来到了真武山脚下,抬头望去,那山高耸入云不见尽头,只有脚下向天边延伸过去的石阶证明了真武门并不是天上的仙界。 玉苏蛟远远望着那云间缥缈的石阶,怎么也望不见真武门的大门,不禁将嘴一撇:“都说你们真武门厉害,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啊,就连这高度都让人难以企及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八章:一日三闻诏,千里归山门(3) 岳邦媛掩嘴一笑:“人家真武门是天下第一大派,门槛自然是要高一些的了。” 萧思君叹了口气:“两位就别打趣我了。这真武山对寻常人确实是高了一些,但两位身手都不差,想必也拦不住你们吧。” 玉苏蛟点了点头,转而又道:“那我们上去了,这马怎么办?只怕它们可没能耐登上这等高山吧。” 萧思君将手向右侧一指:“向那边走不远,就能见到真武门的马厩,咱们将马拴在那就是了。” 三人将马拴好后,便开始向山顶攀登,起初三人还能拾级而上。时间稍微一久,玉苏蛟便率先失去了耐心,脚下猛一发力便施展开轻功向上疾驰而去,还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声音道:“岳姐姐、萧兄,你们来追我啊!” 岳邦媛听了这话,高喊一声道:“那小玉儿你可要小心了!”将手里提着的双锏往身后一背,也猛然一跃追了上去。萧思君看着两人这般玩乐一般的你追我赶,嘴角微微一笑,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山门奔去。 寻常人若是要登上这高耸入云的真武山,只怕两三个时辰都难以成功,更何况这山高梯陡,常人走上几步便气喘如牛,必要在休息上浪费不少时间。 然而这高度对三位高手却算不得什么,短短两刻钟的时间,三人已然置身于薄薄层云之中。那感觉便似置身于一片朦胧的雾里,一时间找不到东西南北,然而只要认清脚下的台阶,便能分清上山的路途,因而三人并不在意。 玉苏蛟一边向上攀登,一边回头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这时候已然置身云雾中的三人彼此只能看见虚晃朦胧的人影,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切。 玉苏蛟觉得十分有趣,于是挥起手臂,冲二人大声喊道:“喂——快来追我啊!”这声音在山上响起,飘荡出了很远的距离。隔了很久之后,玉苏蛟似乎还能听见他这一时兴起喊出的话语仍在渐行渐远。 又过不多时,玉苏蛟一马当先冲出了云雾。一时间四下景色豁然开朗,那郁郁葱葱的树木,古朴坑洼的青石砖梯,都变得真真切切,所有的景色都重新染上了颜色,再次收归玉苏蛟的眼底,连带着还有那朴素而宏伟的汉白玉山门。 玉苏蛟二话不说,脚下继续急发力向山门奔去,远远就看见了那雕着御剑游龙的山门玉柱上挂着一块已经化玉的厚重木匾,上面以沉着苍劲的笔法写着“真武天授”四个大字。 即便是玉苏蛟到了这山门下,也不禁感叹一声:“真是壮观。” 却没想到这一声叹息未止,忽而跳出四个人来拦在了玉苏蛟面前。 那四人都持着长剑、身着道袍。他们将长剑指向玉苏蛟,当先的一人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真武门!”未等玉苏蛟回话,他身侧的一个便嚷道:“师兄何必与他多言,这时候上来的,定是那群贼人的同伙!”另外两人也随声附和。 玉苏蛟听了笑骂道:“我还未说话,你们怎么就把我罪先定了?” 那刚刚附和的一个道:“先把你这贼人拿下,再看你有什么话说!” 玉苏蛟听他们一口一个“贼人”,也难免有些气恼,冲他们吐着舌头道:“你们这群小道士好不讲理。” 他这行为显然激怒了四人,四人大喝一声:“看招!”那当先的一人挺剑直刺过来,其余三人也紧随其后攻了过来。 玉苏蛟倒是没把他们的进攻当一回事,将提着长剑的左手向后一背,脚下轻轻一点便越过了当先一人的长剑,还在他头上踩了一脚,借力向真武门内而去。 那当先一人回过头来喝道:“拦住他!”声音未落,那紧随其后的三人已然冲着玉苏蛟气势汹汹而来。这三人使出的剑招各不相同,有刺、劈、撩三招,依次而至。 玉苏蛟凭着身法一一躲开,却未想到待他站稳身子,竟已然被四人团团围住。原来这四人使得是一套剑阵,即便前几剑伤不到玉苏蛟,也能将他困在阵中。 玉苏蛟不动声色地看这围住他的四个人,右手悄悄摸上了剑柄。 此时他若想凭武艺硬闯出阵去也不是不可,他也有把握将四人打败,只是他却没把握让四人毫发无伤,毕竟他们都是萧思君的徒子徒孙,怕是真伤他们了,对萧思君不好交代。 正在这时,忽而又一个声音喊道:“你们干什么呢?都住手!”几人的目光都被那声音吸引去,只见门内又来了四个人,他们凭着轻功急速而来。为首的一人功夫颇高,虽然来时身法迅疾,但落在众人面前时却轻盈无比,不着痕迹。 那四人见到这个为首的,赶紧躬身行礼道:“见过远文师兄!” 远文发声斥责四人道:“在山门前胡闹,成何体统!” 玉苏蛟笑道:“终于来了个看起来讲理的了。” 远文听了这话,先是向玉苏蛟作揖行礼道:“这位居士,远文先为四位师弟的莽撞向您道歉。”然后才直起身子道:“只是此时我们门内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不能让居士随意入内,万望居士海涵。” 玉苏蛟点了点头:“若是有什么不方便,我在这等等也无妨。” 远文显得有些为难,但礼数依旧周全,客气道:“这怕是要扫居士的兴了,本门正在处理门内事务,恐怕短时间都没办法迎客了。” 玉苏蛟心想着只要等萧思君上来,他们又怎能再拦住自己?于是摆摆手道:“罢了,我在这等着便是,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那刚刚与他动手的道士嚷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师兄都说今日无法迎客了,你还等什么?早早下山去吧。” 玉苏蛟本不打算再跟他计较,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便觉得非要与他比个高低不可,于是也嚷道:“怎么,我又没进你山门,便不算要你们迎客,便在这等你管得着我?” 那道士嚷道:“莫说是山门前,这整座山都说我真武门的地界,如何就管不得了?” 远文听了此话,狠狠瞪着那道士,喝道:“远宁,住嘴!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那道号远宁的小道士似乎也发觉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站到一边去了。 远文这才将视线又拉回玉苏蛟身上,他再次躬身行礼道:“实在抱歉,但本门现在确实没空接待居士。可否请居士先行下山,等过个两三天再来光临,届时只需跟守门弟子报上远文的名号,那时远文愿为居士做个向导,一尽地主之谊。” 玉苏蛟觉得这远文说话倒是还算得上中听,倘若放在平日,他也许就从了远文所说,径自下山去了。 只是此时萧思君就在不远,他自然也不会就此离去,而且他也好奇真武门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至于在掌门远游之时关门避客?因而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对于远文来说,玉苏蛟终究只是个门外人罢了,他自然不会告诉玉苏蛟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正准备再次逐客的时候,忽听得一个声音道:“是啊,发生什么了?我也想听听看。” 这一众人等哪想到玉苏蛟身后还有人,赶紧都警戒起来向玉苏蛟身后看去,却见得萧思君与岳邦媛两人一同走了上来。 下山多日的掌门人忽然出现,这让一众真武弟子一时都失去了反应。还是远文反应快一些,赶紧拱手躬身,见礼道:“弟子参见掌门人。”那其他的几名弟子也都回过神来,跟着远文见礼道:“弟子参见掌门人。” 萧思君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远文,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远文道:“是,掌门。此前有一伙人聚众上山,我们本以为也是来山上拜访的居士,却没想到他们不仅出言不讳,还动手打了几名弟子。弟子们便前来与他们理论,谁知他们领头的几人武功极高,竟亮开兵刃一路打杀进去,伤了我们十几名弟子。好在各位长老闻讯赶了过来,才将他们拦了下来。” 萧思君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如今何在?” 远文道:“几位长老将人拦在了真武大殿阶前,我们担心他们还有后援,便四人一组巡视各处,这才在刚刚与这位小居士产生了误会。” 萧思君道:“好,那你们继续警戒,我们上去看看。”说着叫上了玉苏蛟和岳邦媛,三人施展轻功向真武大殿方向而去。 真武大殿就在真武门正中的位置,台基由几个须弥座叠加而起,地势高处地平不少,似从一片平原中拔地而起的一座高山般,巍峨耸立、宏伟壮观。其形制古朴却章法井然,飞檐斗拱、雕梁彩画虽都不是华美照人,但恰恰是那内敛朴拙的大气,更让人觉得凛然不可侵犯。 有如此显眼的地标,即便是初来真武门的玉苏蛟和岳邦媛也不至于走丢,三人就这样并肩而行,快速向真武大殿而去。 真武大殿阶前是一个很大的广场,一般做集会演武之用,平日里不会有太多人聚集于此。但此时这里已然是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真武弟子围在此处,手中的兵刃也都出了鞘。看那表情,一个个都是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松懈。 萧思君在人群外向里看了看,奈何他实在算不上高大,被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挡住,任他如何张望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若想此时排开众弟子向里走去,只怕是要浪费不少时间。 虽然他也能用轻功越过众人,但他还不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样子,贸然进去终究不妥,一时竟不知所措。 反倒是玉苏蛟这位初到的生客,只一抬头就找到了办法。他指着高处冲萧思君轻声道:“上面。”萧思君抬头看去,发现玉苏蛟指的原来是阶梯前那两根高耸挺立的汉白玉雕龙柱。 的确这两根玉柱上面是极好的落脚地点,但真武门弟子又怎会想到站到那种地方去?真真还就得是玉苏蛟这种古灵精怪的人才能想到的办法了。 此时萧思君也抛开了这些世俗观念——毕竟门派事务为重,他冲玉苏蛟点了点头,奋力一跃便登上了左侧的玉柱。玉苏蛟和岳邦媛不甘落后,两人同时腾身而起,一同落在了右侧的玉柱上面。 有些弟子发现了三人,想要叫三人下来,却又发现领头的是自己门派的掌门人,一时间也就没了主意。萧思君也不去考虑这些弟子的所思所想,在立上玉柱之时他的眼睛便盯在了这人山人海的中间——在这玉柱上,他能将下面的战况一览无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四十九章:轮番斗饕餮,少年戏龙王(1) 萧思君此时站在高处,清楚看见这人山人海中间有两个人斗得正酣。那两人中一个便是他师伯宗承真人,另一个却是他不认识的。 那人身形比宗承略瘦小些,然而身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带着兜帽,那面容和身材一时都看不真切,唯独他动手时飘荡的袖子似乎说明他少了一条臂膀。 萧思君惊讶于那黑袍人竟能以独臂与宗承战个不相上下,须知宗承在真武门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天下间能与他战至平手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用单手? 此时两人斗得难解难分,那黑袍人用着一根混铁长棍左右挥舞,带起惊人的风声。宗承则用手中的拂尘招架,凭着拂尘的韧性一一化开了黑袍人凶狠的棍招。 宗承手中的拂尘虽软,但进退之间却是威力不凡。这拂尘在他手上已超过十载,早已被他使得如臂使指,将自己的一身功夫都化在了这柄拂尘之中。 此时他与这黑袍人相拼,手中的拂尘短短时间便打出了刀、剑、枪、棍各路招法,那柔软的马尾似一条游龙左转右回,丝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若是寻常高手对上宗承的拂尘,怕是出不了三招就被下了兵器,然而这黑袍人的功夫十分厉害,凭着他那独臂舞着长棍,竟将宗承的招数都接了下来。 这二人的武艺应当在伯仲之间,彼此攻守有度、进退合法,每一次进招、拆招、变招都迅捷果断,看似都在章法之中,却次次都出人意料之外。 按理说,这两位高手的比武足以让在场众人都大饱眼福,但此时二人的生死却与两方势力息息相关,因而每个人都捏着一把汗。然而二人又似将对方都看透了一般,一时间难以分出个胜负来,看得这下面一众人等都可谓是提心吊胆。 萧思君在玉柱上也是一阵阵紧张,即便是他,短时间内也难以看出二人的胜负。看着两人打得胶着,他虽有心下场帮忙,但这毕竟不合规矩。恐怕也正是因为知道真武门极重江湖规矩,他们才敢这么几个人便闯入真武门来闹事。 那两人的争斗仍未止歇,黑袍人的长棍越舞越快,宗承的拂尘也跟着越挥越疾,二人的动作快到那一对武器只在二人中间留下了一片残影,这一战直打得下面惊叹声一片,要知道天下习武之人何止千千万万,但能如这两人一般练到会当凌绝顶的,百年间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萧思君紧盯着两人的动作,生怕看漏了这么精彩的比试,也怕一瞬走神便没注意到宗承被对方所伤。这两人打得越来越急,一时间竟如缠在一起般。 那黑袍人将长棍使得似一柄长剑一般,接连刺向宗承。 宗承躲着长棍步步后退,待退出四五步时,宗承看准时机将拂尘向上一撩,正缠住了黑袍人的长棍。正待宗承准备发力夺棍的时候,那黑袍人却倏然松了手。 宗承此时正在用力,被黑袍人这么一晃,登时将那长棍抛上了高空,脚下也险些没有站稳。 黑袍人抓住这机会一拳打向宗承的胸口。此时宗承右手持着拂尘,因刚才的惯性早甩到了身后,只能用左手接招。 宗承顺着甩出长棍的力量将身子一扭,侧身对向黑袍人,随后将左手向前一送,使出一个追风指,正点在了黑袍人的拳头上。 那黑袍人余力未消,仍想凭着这力量向前猛进,宗承脚下站定一个马步,那双脚便似在地上生了根一样,令黑袍人寸进不得。 直至此时那被甩出去的混铁长棍才伴着一声巨响插入了二人身边,然而二人无暇理会这些外事,他们一方想要猛进,一方不动如山,就在这较量起力量来。 众人看着二人一动不动,实则也都知道二人此时是在较量着内功。 这两人的内功都极为深厚,黑袍人的长衫已然被逸散出的真气吹起,猎猎有声。反观宗承却如一尊雕像落地生根般,莫说是衣服,便是须发拂尘也没有一丝晃动,唯独是脸色越发红润。 萧思君知道这是宗承的独门内功心法“落霞余辉”的效果。 宗承四十二岁领悟出的先天功,便是这“落霞余辉”的功夫,当他用起这内功的时候,周身真气流动速度越来越快,气血随真气上涌,因而面色会愈发红润,功力全开时看起来便像是被夕阳的光辉照耀一般,故得此名。 眼见得宗承面色赤红愈甚,萧思君便明白了这黑袍人的功力必然不在宗承之下。 此时宗承已然使出了全部功力,这才跟那黑袍人拼了个旗鼓相当,让他难以行动。萧思君估计着两人的实力,看这架势两人是要拼到一方功力耗尽才能分出胜负来。 若真是这样,萧思君倒也不着急,宗承有超过四十年的深厚功力打底,还有四年多的先天功加成,如此算来宗承的功力已然超过八十年,世间能在功力上硬碰硬压过他的高手怕不会超过十人。 然而情况很快就超出了萧思君的想象,原本面颊红润的宗承突然一脸惊讶,伴随而来的是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豆大的汗珠。 随着那汗珠落下,他的脸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红润,换上了一层煞白。萧思君见状知道不妙,赶紧飞身下场营救。 就在他即将落地的时候,已经有一柄长剑从半空飞来直取那黑袍人的背心。不知黑袍人是察觉到了萧思君的到来,还是感觉到了那柄后发先至的长剑,登时收了拳头翻身跃起,落到一旁拔出了那根长棍。 萧思君在落地的同时翻身接住长剑。看那柄剑的形制便知是另一根玉柱上的玉苏蛟在助拳真武门。萧思君冲玉柱上的玉苏蛟点了下头,便急急赶过去抱住了宗承,用身体为宗承做支撑。 宗承此时的身子有些软了,微微瘫在了萧思君身上。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虚弱地一笑,沙哑而轻声地道:“阿文,你回来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知道宗承只是有些虚弱,并无大碍,于是欣慰一笑:“师伯放心,我回来了。” 宗承虚弱地点点头,缓慢地道:“小心,他会‘饕餮法。” 萧思君眉头一皱——这“饕餮法”的名声他也是听说过的。 “饕餮法”原本是魔教教主的独门绝技,其关键在于只要触碰对方身体就能强制吸收对手的真气,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武功。 虽然萧思君早就猜到了眼前的黑袍人是魔教中人,但没想到他居然会这种魔教教主概不外传的秘法,想必他在魔教中的身份应当十分尊贵吧。 萧思君叫几名弟子将宗承搀到后面休息,然后将长剑倒提收在身后,向那黑袍人施礼道:“不知有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前辈恕罪。” 那黑袍人本来还戒备着萧思君,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是将长棍立在地上,也不还礼,只是道:“这倒好说,只是你突然而至,扰了我与宗承真人切磋的兴致,实在不该啊。” 嘴上说是切磋,但刚刚那架势谁看了都明白,这黑袍人是想要宗承的命。萧思君讪讪一笑:“我还未尽地主之谊,就让前辈和我派长老动手切磋,于礼不合,故而出手阻止。” 听了这话,那黑袍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你是说,比起宗承这老道士,你这小辈更能代表真武门?” 萧思君一笑,那笑看来似乎谦卑,但里面满满都是神气,他朗声道:“真武门掌门萧思君,愿听听前辈教诲。” 那黑袍人沉默了一会,“真武门掌门萧思君”,这区区几个字就足以震慑武林,即便是远在异国的魔教中人,怕也没有一个不知道萧思君的大名的,当日多闻法王不就曾猜到萧思君的身份了吗? 黑袍人审视着萧思君,似乎在确定他这话是真是假。过了一会,黑袍人才问道:“你真是萧思君?” 萧思君点了点头。那黑袍人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萧思君这才在他兜帽下看到了一张铁面具,唯独露出一双眸子精光闪耀。少倾,那黑袍人喃喃道:“像,真像,真是像极了那天杀的萧天赐……” 萧思君眉头一皱,怒道:“我敬你是个前辈,便处处忍让,你却得寸进尺,辱及我前任掌门人!” 黑袍人忽而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而凄厉。他笑了许久,才平息下来,咳嗽了两声,道:“骂他两句算什么,又掉不了他一块肉。若非他不在这里,我真想一棍子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是黑是白。” 萧思君此时的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缝,眼里的层层杀气自那条缝里透出,便是围在外围的弟子们也被他的目光所摄,不敢有所动作。 萧思君自小便未曾露出过如此凶狠的眼神,此时的他是真的对眼前之人起了杀心。他盯着黑袍人道:“大言不惭,我爹爹武艺独步天下,你也不过只能在这过过嘴瘾罢了。” 那黑袍人将长棍立在地上,身子倚着棍子,干涩地笑了两声:“当年与天王一战,萧天赐被天王掌力透体而过,险些丢了性命。这些事情,都没人告诉你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章:轮番斗饕餮,少年戏龙王(2) 天王是魔教教主的封号,他此时所说的事应当是萧天赐与魔教教主那一场旷世大战。 魔教教主武艺高超,他当年便是能打伤萧天赐也不奇怪,但如今的萧思君还如何能这么理智地去思考问题?他只是大声道:“我只知道,当年你们教主被我爹爹打落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 那黑袍人嗤笑道:“你们名门正派不讲道义,以多欺少不说还搭进去个道士,如今还当成个了不起的功绩了?” 这搭进去的道士说得应当就是宗魄真人,当年他与萧天赐共战天王,最终舍身一击与天王一同跌落山崖。那黑袍人的话已不仅仅是辱骂萧天赐了,便是已逝之人也没有放过,这早已彻底激怒了萧思君。 萧思君冷冷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天下共诛乃是大义所趋,说不出什么道义,也算不得什么功绩。今日前辈若是来此谈武论道的,我真武门自当欢迎;但若前辈是来挑衅闹事的,那还是请自行离去吧,以免折了前辈的颜面。” 那黑袍人懒懒地挺直了身子,看似毫无防备的样子,但那唯一的右手已然摸到了身旁的长棍上。 他悠悠道:“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若在此将你们这些真武门的忘恩负义之徒尽数杀个干干净净,等萧天赐回来了,看着自己老婆孩子、徒子徒孙的尸体悔不当初的时候,我再敲碎他的脑壳,岂不更有趣?” 萧思君冷声道:“只怕前辈连我这关都过不去。”那声音冷到了极致,让站在玉柱上的玉苏蛟想起了夜踏敌营前的陈宁,同样是那么冷峻,也那么恐怖。 黑袍人提着长棍,向萧思君一步步走了过来。萧思君提着长剑,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黑袍人走过来。待到黑袍人走到距萧思君不足四尺的距离时,萧思君忽然有了动作。 萧思君的身体没有一处有动作,唯独手中的剑忽然间斩了过去。那剑自黑袍人抬脚迈步之时起手,斩到他面前时,他的脚还未向下落去。 那一剑不仅仅是来得快,更是出其不意,即便是玉苏蛟这样的剑术高手也丝毫看不出那一剑的起手动作,更别提防御闪躲了。 黑袍人却看出了萧思君的剑路,随着“当”的一声巨响,黑袍人已经用长棍挡下了这一剑。 若是寻常高手,自己这一剑被挡下必然惊愕不已,因为这一剑是如此迅猛而凌厉,是必杀的一剑。然而萧思君就像是早已猜到这一剑会被挡下一样,他丝毫不停地将剑旋出个剑花,绕过那根长棍直取黑袍人的面门。 黑袍人只有一只手,他此时若要挥舞长棍再次挡开这一剑,就必要将身子向外侧扭一下,届时萧思君便可挺剑连刺,便是杀不了这黑袍人,也必能压着他打。 然而那黑袍人身子却一动不动,而是左脚一个外摆划开了长剑,右手的长棍直向萧思君的脑袋抽了过来。 这一招叫做“拨云见日”,原本是真武剑法中的一招,是将对手的攻势拨开,右手挺剑直刺的技法,黑袍人为了适合混铁棍而将这直刺改为了抽打。 萧思君没想到他会用真武门的功夫,但身体自然便后仰闪过这一棍。却没想到黑袍人的棍竟突然停在半空,转而向下猛打过来。 萧思君横剑拦下长棍,使长棍滑过剑身卸去了力道,借势旋身闪到了一边。 黑袍人也借着棍势向前一滚,与萧思君拉开了距离。 黑袍人这一下还是十分高明的,萧思君闪到了他的身边,只需向前一刺,那剑便极难躲开,但他却毫不犹豫地向前翻滚,丝毫不给萧思君出手的条件。 萧思君横举长剑,戒备着黑袍人的动作。 却没想到黑袍人倒是不急于进攻,反而在外围踱起步来,细细打量着萧思君。走了两圈,黑袍人哑着嗓子道:“不错不错,剑法凌厉出手果断,不仅招式基本功扎实,反应也又快又准,比起你爹年轻时候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稳重不少,好、好、好。” 萧思君万没想到他竟在这生死相拼的时候还有闲心品评自己的武艺,这令他感到万分恼火,也明白了仅仅如此是无法令眼前这个断了一臂的黑袍人认真的。想要让对方拿出真本事,自己就一定要先全力以赴才行。 黑袍人将长棍靠住自己身子,冲萧思君招了招手:“来,让我看看你还藏着什么绝招。”萧思君毕竟还是年轻,面对这样的挑衅也难以再保持沉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脚下猛然发力,一剑向黑袍人的胸口刺去。 萧思君原以为黑袍人会用长棍格挡,却没想到他将身子一扭,让过了萧思君的长剑,随后飞身向萧思君踢了过来。萧思君仰身躲过了第一脚,那另一只脚却已然踢到了萧思君的面前。 这一招是“踏天功”里的一招——“夫唱妇随”,两脚似一对夫妇如影随形,却又稍有前后差距,令对手防不胜防。 这“踏天功”本来是真武门传承下来的一种轻功,后来前几代长老在轻功基础上发展出一套完整的腿法,才有了如今的“踏天功”。 即便是真武门中,专习腿法的人也不算多,因而门内也少有以“踏天功”临阵对敌的高手,却没想到黑袍人竟将这功夫用得如此熟练,也是让一旁围观的一众长老都吃了一惊。 萧思君早已见过魔教中人熟识甚至使用真武门的功夫,此时也就见怪不怪,专心对敌了。 他知道这一招的关节在于使用时双脚腾空,身形便无法稳定,因而他在躲过第一脚后用手拦下第二脚,本打算只一拨便将黑袍人甩出去,却没想黑袍人将长棍插在了地上以做固定,让萧思君无法将他轻易甩出。 萧思君当机立断,抬起一脚便向黑袍人踹去。黑袍人在半空避无可避,只能屈起空着的一条腿挡下萧思君的一脚,却因为身形不稳而被踹得倒飞出去。 萧思君提剑赶上,正准备发难之时却没想到那黑袍人后发先至,抢先攻了过来。那黑袍人用长棍直刺向萧思君面门,待萧思君用长剑挡开那一棍的时候,黑袍人又将手腕倒转用棍尾直击萧思君胸膛。 这一招用的是“真武剑法”中的“翔鹤击空”,意在招法勇往直前,势不可阻。萧思君知道这一招是由几个变招组合而成的,因此冷静应对,将黑袍人的攻势或闪或挡,都化了开去。 那黑袍人接连发难,又连续使出数招追打萧思君,那几招俱是真武门的剑法,有入门的剑法,也有高深的绝技。 萧思君年幼时无事便去真武门的玄思塔,将各类剑谱剑典都看了个遍,后来甚至还和师兄弟演练剑招,将真武门各路武功都破了个遍。 此时任黑袍人使出的是什么招法,只要跳不出真武门的剑招,便都难以奈何萧思君。 然而萧思君一时却也讨不到好处,他虽能将黑袍人的攻势全部化解,但每每在反击之前便被那黑袍人封死了路线。显然不只是萧思君,这黑袍人也同样将真武门的功夫吃透了,就好似他真的就是真武门出身的高手一般。 两人斗了几招,黑袍人似乎也发现用真武门的功夫拿不下萧思君来,因而在一招直刺收招之后,忽而变招,将长棍用力一劈、一撩、一个转身横斩接连打来。 这一招算不得什么高明的功夫,但出乎萧思君意料的是这三下力道一下重过一下,只接下两招萧思君的手便已经感到一阵酸麻,在第三下横斩过来时只能急速向后退去。 黑袍人这三下威力巨大,待第三下过后止不住力量而被带着向后转去。萧思君本以为这是个制敌的好机会,却不想那黑袍人身子向后一仰,脚下急急后退,将长棍又向萧思君打来。 这一趟下来萧思君被他压着打了七八招之多,他这回使出的剑法没有一招是真武门的功夫,但每一招在他手里都似习练了十数年,深入骨髓般的熟练而精确。 萧思君被黑袍人这繁杂而缭乱的变招压制着,一路下来毫无还手之力。 这黑袍人对各种招式的拿捏、掌握、力度、迅猛都在萧思君之上,唯独因他缺了一臂,不少招式之间衔接不畅,这才让萧思君有能力与他斗这么久。 萧思君虽然也有些着急,但苦于无力改变现状。虽然他也能想办法逼对方与自己对掌拼拼内功,但谁也没法保证对方的内功就在自己之下,更何况那“饕餮法”也让萧思君不敢轻易尝试与对方对掌。 黑袍人此时越打越快,那长棍却章法不乱。 萧思君知道如果继续如此,自己必败无疑,因而沉下心去,暗暗将右手至阳至刚的真气尽数灌入长剑中,待黑袍人挥棍劈来时,猛然将剑向上一撩,那剑乘着萧思君的真气撞上长棍时,便犹如洪水决堤一般,一股万钧巨力乘着真气喷薄而出,将毫无准备的黑袍人震得猛然向后仰去,手中的长棍也险些被震飞出去。 萧思君抓住这个时机,左手运起真气猛然一掌拍向黑袍人胸口。黑袍人见势不妙,想要扭身闪避,却依旧被萧思君一掌打在了肩头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一章:轮番斗饕餮,少年戏龙王(3) 萧思君这一掌用的是左手,尽是阴柔的内力,但内力阴柔,掌力却绝不绵软。那掌力似大海一般,乍看下水波不惊,但下面却是暗流汹涌,那掌力层层叠叠、延绵不断地向黑袍人体内灌去。 那黑袍人竟就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受着萧思君的掌力,这让萧思君惊讶不已。但很快萧思君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他体内真气的流失量出奇的高。 他突然想到那“饕餮法”莫非不必亲自触碰对方,即便是对方触碰自己也能发动?萧思君心道不好,然而此时再想撤掌,却惊讶地发现手掌似乎被吸在了对方身上,丝毫分割不开。 萧思君提剑刺向黑袍人,此时二人距离太近,长剑施展不开,被黑袍人用长棍轻易便挑了开去。 萧思君心下叹道:万事休矣。却忽而又觉得真气流失得没那么快了,这才想起自己的经脉各自封闭,真气按小循环游走的事来。 在他经脉封闭的情况下,黑袍人能吸走的不过是他左手前臂那小循环中的一点真气罢了,此时流失变慢,也是因为小循环中的真气被夺去得差不多了。 那黑袍人似乎也觉得奇怪,他可不认为萧思君的内功修为只有这么一点,因而用力发功,却始终再吸不出多少真气了。 萧思君看着眼前的黑袍人,脑中忽然有了脱身之法,不禁得意一笑:“你想要我真气,我便给你好了。”说罢便将右手剑指点在左手手腕上,将右手的真气一股脑灌注的左手之中。 黑袍人正发功夺取萧思君的真气,萧思君右手这股真气一渡过来,立时便被黑袍人吸了过去。 那真气顺着黑袍人的经脉向下流去,正与他之前夺取的左手真气混在了一起。 两股一阴一阳的真气霎时间便开始相互缠绕交融,彼此抗衡排斥。 若那黑袍人此时能安心运功化开两道真气倒也能相安无事,但他正与萧思君较着劲,这两道真气又不是他自己的,一时间他难以控制,只能眼看着两道真气愈缠愈紧、愈演愈烈,最终在回流至腹部的时候便如一根爆竹般在经脉内炸了开来。 这一下虽然看不出外伤,但黑袍人早已一口血喷在了地上,抽身后撤与萧思君拉开了距离,他带来的那些黑衣人便上前扶住了他。 这一招实际上是萧思君“剑气七绝”中的“太阿诀”,将阴阳两道真气混合失控,再以这失控的爆裂之力打入对方体内,在“剑气七绝”中也算得上十分霸道的一招。 只是他寻常使出这招是让真气在自己手臂上失控,之后再攻击对方,如此自己手臂经脉必要受损,算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然而这次因为黑袍人的“饕餮法”吸走了萧思君的真气,反而保住了萧思君自己的经脉。 黑袍人挡开那些想要扶住他的黑衣人,提上一口气运起功来,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又吐出一口血来。 萧思君知道那一口是滞在体内的淤血,他将这血吐出来,气息便又恢复了通畅,再看他此时的身形动作,竟如同之前一般,丝毫没有阻碍。 萧思君暗暗感叹这黑袍人的内功深厚。 刚刚他那一招即便没有重伤黑袍人,也当震伤了黑袍人的经脉,但他只是运了一口气便能行动自如,若不是他用真气暂时修补了经脉,就是他对真气的掌控已然达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完全不必担心真气顺裂痕外泄。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黑袍人的功力都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黑袍人扛起长棍,向前走了两步。这两步稳健有力,脚落地时甚而能听见那青石板“嘭嘭”作响。 黑袍人干涩笑了两声:“怪不得宗承那牛鼻子老道要尊你这小子当掌门呢,果然不错。我虽有轻敌不假,但这世上能与我斗个平手的没有几人,你却能伤我。好啊,好!”那黑袍人说着又笑了两声。 萧思君倒是不怀疑他这话,毕竟刚刚与他过招,也多少对他的实力有了些了解。但听他一直以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和真武门有不少渊源。 若是说他曾与萧天赐在当年打过几次,倒是可以理解,但听他的意思好像又不仅仅如此,再加上他刚刚使出的这几招真武门的功夫,单论熟练和修为,和那日在延安府擂台上的金晟全然不可同日而语,也不可能是在萧天赐的剑法中偷学而来的,这毫无疑问是正宗的真武门剑法。 萧思君只觉得这千头万绪乱成一团,全然理不出个思绪来,于是干脆开口问道:“前辈到底和我真武门有何恩怨?” 那黑袍人歪着头看向萧思君,道:“你又没打赢我,我凭什么告诉你?还是说,你想跟我再打一场?”黑袍人说着站正了身子,虽然仍旧歪着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散逸出来的真气却在警告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萧思君也做好了准备,戒备着随时可能攻过来的黑袍人。却没想到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道:“拿铁棍的那个,你偷学人家功夫还想动手?” 众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不自禁抬头寻看,但见得玉苏蛟和岳邦媛飞身掠过人群头顶,落在了萧思君身边。 玉苏蛟背着双手,踱着步子对黑袍人阴险一笑:“这偷师可是武林大忌,按理是要斩去一臂以作惩罚的。但看你已经少了一臂,我们也就不欺负你了,砍条腿也是可以的。” 那黑袍人沉默着打量了玉苏蛟一番,然后才冷冷道:“你又是什么人?看你身法不像是真武门弟子,或者你跟这萧思君有什么关系?” 玉苏蛟听了这话,突然急急道:“我与他的关系……我……我是……”说着说着斜眼瞟了萧思君一眼,却正与萧思君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他脸便倏然红了,似个苹果一般,然后立刻转头别开了视线。 黑袍人看着这景象,自然也看出了些端倪,于是嗤笑一声:“这倒有些意思。” 玉苏蛟可不愿意继续在这出丑,因而他作势轻咳两声,然后对黑袍人道:“我问问你,淮南刘三刀是死在你手下吧。” 经他这么一说,萧思君才想起当日刘小妹说起的那人,断臂蒙面,与眼前的黑袍人的特征倒是完全一致。这猜想也很快得到了印证,黑袍人点了点头:“他是我所杀,怎么,这刘三奇又是你什么人?” 玉苏蛟摇了摇头,道:“不啊,我又不认识他。” 这话一出,令在场众人都一阵目瞪口呆,只怕若非是这样的场合环境,早就有人高喊:“你不认识他干嘛还要提起他”了。 玉苏蛟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是接着笑吟吟地道:“我就是听说你用他的‘四象刀法’砍了他的头,想问问你能不能用我的家传功夫杀了我?” 黑袍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边笑边道:“你这小娃倒真是有意思。他刘三奇是成名的大侠,谁都知道他会那么两招‘四象刀法’,但你呢,你是谁我都不知道,怎知你家传功夫是什么?” 敢评价刘三奇是“会那么两招‘四象刀法’”的,恐怕天下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刘三奇的“四象刀法”虽不算天下无敌,但也可以说名震武林,但黑袍人只用三招“四象刀法”便砍了刘三奇的头,他言语中如此轻视刘三奇反倒让人觉得无可厚非。 玉苏蛟狡黠一笑:“不管是什么功夫,我给你使出来了,你不就知道了吗。”说着从萧思君手中顺过长剑,当先一剑便刺了过去。 黑袍人一连接下玉苏蛟几剑,并不主动进攻,似乎是想看清玉苏蛟的剑法路数。 玉苏蛟这时的剑法与那日在辽营中使出来的自然是同一套剑法,那动作舒展开来时,似鹤立水中,将飞未翔;那剑舞到极快时,如龙游浅渊,腾转无常。 他此时的剑法不仅是华美异常,令人赏心悦目,那剑招的轻灵迅捷之意更胜他在辽营中的表现。 只因耶律蒙的武艺比之玉苏蛟差了不少,他那日是有心戏耍耶律蒙;但如今眼前这黑袍人的武艺岂是那耶律蒙能比肩的?他此时只有全力以赴才能如此和对手打个有来有回。 两人过了几招,那黑袍人似乎看清了玉苏蛟的功夫,将长棍倒转过来向前一点,便是玉苏蛟一开始刺出的一招。 玉苏蛟身子向后一仰,脚下急点几步,便如只鱼鹰掠水而过般急速向后退去。黑袍人紧追而上,将那长棍当把剑舞起来,那长棍划出的轨迹似绚丽的花朵一般向玉苏蛟扑来。 那黑袍人少了一条臂膀,使出的剑法便不如玉苏蛟一般完整舒展,缺少了那份柔美之意,但他的剑速却在玉苏蛟之上,这剑法落到他手里竟多了三分凌厉和肃杀之气。 起初凭着对剑招的熟悉,玉苏蛟还能挡下对方几招,但时间稍久,玉苏蛟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眼看着对手当头一棍打了过来,玉苏蛟向旁侧一闪,作势要插入对方身后。黑袍人眼疾手快,将长棍往回窜把,直直向后捅去。玉苏蛟却在这时脚下一转,身子如舞蹈般旋回到黑袍人身前,抬腿便踹向黑袍人胸膛。 黑袍人毕竟只有一只手,被玉苏蛟这么一晃,他此时根本来不及招架,只能硬挨下这一脚来。 他凭着深厚的内功打底,在胸口猛然发力,准备和玉苏蛟相抗衡,却没想到玉苏蛟这一脚并不发力,而是借黑袍人的胸口做踏板,凭这一脚后跃数丈,落到了萧思君身边。 这一下变招可谓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黑袍人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唯独对玉苏蛟古灵精怪的性格早已习惯的萧思君和岳邦媛倒是见怪不怪了。 玉苏蛟趁着黑袍人反应过来上前追打之前,大声嚷道:“好了,就这样吧,不打了。” 那黑袍人显然也有些跟不上玉苏蛟的节奏了,他愣了一下,才道:“你这小娃好不讲理,说打的也是你,如今说不打的怎么也是你!” 玉苏蛟笑道:“之前你说我跟真武门没关系,管不得这些闲事。但你刚刚用的都是我们家的剑法,这回偷师偷到我头上,我总能管上一管了吧。” 黑袍人干笑两声道:“原来小娃打得这个算盘。” 玉苏蛟点了点头,一脸调笑道:“或者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师傅,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既往不咎了呢。” 黑袍人气得笑出声来,冷声道:“小娃年岁不大,这口气可不小,是不是少了点管教?” 玉苏蛟笑吟吟地退到岳邦媛身后,笑道:“你武艺比我高,要欺负我当然不是问题。但我可是有靠山哦,先问问我岳姐姐答不答应。” 黑袍人叹了口气:“你们还真是没完没了,你……又是哪位?”黑袍人抬头看向岳邦媛的时候,似乎踌躇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复了常态,用长棍遥遥指向岳邦媛。 岳邦媛也不答话,只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冷冷盯着那黑袍人,盯了一会,忽而将手一甩,随即一道金光应手而出,如流星般砸向黑袍人。 黑袍人反应迅猛,将长棍一转挑开了那道金光。那金光的本体在空中旋了几圈,又落回到了岳邦媛手中。 这时众人才看清岳邦媛手中的是一把金光闪闪的锏,同时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锏。岳邦媛冲那黑袍人喝道:“你认不得我,那你认得这东西吗?” 黑袍人仔细看去,见这双锏金光灿灿,就如同真是用黄金铸成一般,但刚刚挑开这锏时,觉得这锏虽沉重,却不像黄金般坠手,且那坚硬程度绝不是柔软的黄金可以比拟的。 再看那迎着太阳闪闪发光的锏身上,似乎有不少雕刻,但因为反光刺眼,距离又稍微远了点,他一时间也看不清楚。 虽然黑袍人尚不是很确定,但也多少猜出来个大概。他试探着问道:“这是……打龙金锏?” 黑袍人这话一出,引起真武门弟子一阵骚乱,都讨论起这打龙金锏的事来,唯独那些长老们并不惊奇,依旧在后方坐镇,不动如山。 萧思君也惊讶于岳邦媛手中的兵器。这打龙金锏的名声他也是听说过的,传说这锏是四金三银三玄铁混合铸成,既有黄金的华丽光彩,又有玄铁的坚不可摧,加之那三成的银,使这双锏不至于太过沉重。 双锏请了当时最好的雕刻大师,在一把上阴刻双龙抢珠,另一把上阴刻百鸟朝凤,这对雕刻不仅栩栩如生、气势恢宏,更减轻了这对锏的重量。 据说若是敌人的血液沾染到双锏上,那鲜红的血液便会顺着阴刻的纹路勾勒出两幅图案,到时整柄锏金底红线勾出龙凤图案,煞是好看。 两把锏的锏身尾端还各用浮雕手法雕出四个字来,右手是“上打昏君”,左手是“下打谗臣”,也正因为这八个字,这对锏才被称为“打龙金锏”。 那黑袍人微微弓起身子,斜眼看向岳邦媛,颤声问道:“你是圣平郡主?” 岳邦媛答道:“正是。” 那黑袍人又盯住岳邦媛看了一会,随即左右踱起步来,显得极是烦躁。他嘴里接连不断发出咂舌声,忽而又道:“好好好,就算你是圣平郡主好了,那又如何?你做你的中原郡主,与我重德教又有何关系?” 他这话说出来时眼睛没有看向岳邦媛,也未曾看向任何一个人,这话说出来就似自言自语一般,但却令在场的人都清晰听见了。他似乎在找个理由,找一个能让他人,也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好说服自己就此撤退。 玉苏蛟自然也听见了他的话,因而回道:“陈大哥的大军就在后面,任你多高的功夫,难道能斗过那五万精锐?” 黑袍人忽而停了下来,狐疑着看向岳邦媛,口中重复道:“五万精锐?” 岳邦媛点点头道:“没错,我夫君灭了你们辽国的大军,如今班师回朝,就在镇外扎营。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萧伯才的人头呢。” 这话让黑衣人们都是一阵交头接耳,他们毕竟是辽国的人,这位辽军主帅的名字他们不可能没听过。岳邦媛说这位主帅已经被斩了首级,对这些黑衣人的心理必然会造成震动。 那黑袍人见一众手下都已动摇,懊恼地“哼”了一声:“罢了,既然郡主在这,今日我便饶你们一次。”说着使开轻功,率先越过人群向山门而去。他那些黑衣人手下也跟着奔去,看那轻功,只怕个个都是高手。 玉苏蛟看他似乎走远了,又有了玩心,双手拢在嘴边喊道:“喂,拿铁棍的那个,你还没说你是什么人呢!” 此时那黑袍人已然没了踪影,众人本以为必然听不到答案了,却猛然听到空中传来清晰入耳的两字:“龙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二章:刁蛮抢金锏,诊病更伤怀(1) 待守山弟子回报,说明那黑袍人已然带着一众黑衣人下山之后,萧思君便吩咐弟子安排了两间客房给玉苏蛟和岳邦媛。看着两人随弟子向客房走去,他这才回头来向各位长老请安。 宗承此时也恢复了过来,与其他六位长老一同过来跟萧思君见了礼。其中一个道姑走了过来,那道姑虽然已近中年,但风刀霜剑未曾在她脸上刻下一丝岁月的痕迹,那宽大的道袍也无法完全遮住她婀娜的身姿。 她款款走到萧思君面前,略显嗔怒道:“阿文啊,今日是你解了本门之危,我本不该说你什么,但是你一声不响就自己下山去了,可知道我们这些长辈有多担心?” 萧思君挠了挠头,讪笑道:“抱歉,宗宁师叔,我……” 宗宁看他一脸的不知所措,干脆摆了摆手道:“罢了,今日你立个大功,权且功过相抵了。阿文,你这七个师叔伯里,就我岁数最小,又是个女子,因而有些话你师叔伯说不出口,我却能说出来。你说你要下山,我们也并不打算反对,但你毕竟还小,我们也想多嘱咐两句,多做些准备不是?再说了,掌门人离山,我们七大长老有六个都不知道,这还像话吗?” 萧思君点了点头:“阿文知道了。” 宗宁用手中的玉箫敲了一下萧思君的头,笑骂道:“你啊你啊,可别像你爹一样,每每都知道了,就是不照做。” 萧思君用手揉着头,笑道:“不会不会,师叔知道的,阿文最乖了。” 一旁的传功长老宗烈笑道:“行了,小师妹你也是,阿文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知道教训他。” 宗宁冲宗烈道:“我看阿文这性子啊,就是六师兄你惯出来的。” 两人正吵着,宗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两个都住口吧。人家客人都过来了,咱还让人家看笑话不成?”几人听了,都顺着宗承视线看去,萧思君也扭头向身后看去,见岳邦媛和玉苏蛟已放好了行李兵器,向这边走来。 众长老迎着二人走来,向二人行礼道:“贫道参见圣平郡主。” 岳邦媛回礼:“几位真人不必多礼。” 众长老这才直起身子,宗承当先对二人道:“今日多谢郡主和这位小兄弟出手,解我真武门之危。” 岳邦媛摇摇头:“几位真人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次是多亏了小玉儿机敏。” 玉苏蛟笑吟吟上前行礼道:“晚辈玉苏蛟,见过几位前辈。” 宗承点了点头:“好,好得很。玉居士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精妙的剑法傍身,又这等聪明伶俐,想必假以时日,必能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 玉苏蛟拱手道:“那晚辈就借前辈吉言了。” 宗承点头道:“两位就不要在这太阳底下站着了,随本座去迎宾堂一坐吧。” 二人道声“好”,都跟着宗承向迎宾堂走去。萧思君正准备和众人一同向迎宾堂而去,宗宁先行拦住了他的去路,对他道:“阿文,你先去找你娘请安,顺便告诉她圣平郡主来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便径自向真武大殿后面的主房走去。待走到门口,想到多日不见的母亲就在门后,萧思君竟不自觉紧张起来。他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鼓足劲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了念婙芸的声音道:“进来吧,门没锁。” 萧思君推门而入,正与回眸看过来的念婙芸对上了眼睛。念婙芸欣喜一笑,道:“阿文,你回来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孩儿回来了,娘。” 念婙芸赶紧上前拉住了萧思君的手,让他在榻上坐下,道:“弟子告诉过我你回来了,只是听说还有客人一起回来,所以我本以为你会晚点才来。” 萧思君道:“孩儿本来也想先陪客人,晚点再来跟娘请安。但宗宁师叔叫我赶紧来跟娘请安,还要我告诉娘,圣平郡主也来了。” 念婙芸听了“圣平郡主”四个字,忽而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她抬头看向窗外,但眼中全无窗外的景致,映在她眼中的,是更加令人看不懂的景色。她口中念了两遍“圣平郡主”,然后才悠悠道:“我与小媛倒是也有些时日没见了。” 萧思君听着这话,再回想起刚刚几位长老对岳邦媛的态度,自然也想到了些什么,于是开口问道:“娘,你是早就认识圣平郡主吗?” 念婙芸笑着点了点头:“我们认识小媛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整日便缠在你爹爹身边。” 萧思君此时也是春心萌动的时候,他听了念婙芸的话,忽而想到若是有个男人整日缠在玉苏蛟身边,他必然会觉得气恼。因而脱口问道:“娘你都不会吃醋吗?” 念婙芸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转而“噗嗤”一笑:“你爹当时只把小媛当个不懂事的妹妹,小媛围着你爹也不过是因为你爹的武艺高强,她想偷学两招罢了。又有谁不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是陈宁那小子。” 念婙芸稍微准备了一下,化了个淡妆,便于萧思君一同出门向迎宾堂而去。二人到了迎宾堂门外时,便已听到里面聊得热火朝天。想来岳邦媛已经与各位长老叙完了旧,因为这时候说话最多的听来应该是玉苏蛟才对。 三人刚踏进门时,便听见玉苏蛟拉着岳邦媛问:“岳姐姐,我虽然一直知道你有一对打龙金锏,但这金锏你是从哪得来的啊?” 岳邦媛倒是显得有些局促,扭捏道:“这……都是少不更事了……” 念婙芸笑吟吟走到岳邦媛身边坐下,隔着岳邦媛看向玉苏蛟,道:“这事怕是小媛说不出口来,要不就由我来回答好了。”言罢又看向岳邦媛,只见岳邦媛把头扭向一边,算是默许了。 玉苏蛟好奇的性子哪等得二人这来来回回地眼神交流,当即催促道:“前辈快说。” 念婙芸道:“这打龙金锏原本是在开国时铸造的,是文帝赐给开国大将牛通的宝物,本意是证明自己执政清明,也为后世皇帝留个警示。然而牛通老年时对文帝讲道,这十数年来皇帝圣明,广施仁政,使四海升平、天下安定,故而上无昏君、中无佞臣、下无乱民,留着这一对金锏也没什么用处,便退还了文帝。至此文帝将金锏奉于大庆殿内,用于警示皇权,威慑重臣。” 玉苏蛟点了点头,急急问道:“那这金锏又怎么到了岳姐姐手里呢?”岳邦媛知道后面就要提到她了,因而用手托着脸颊,将头歪向一边,大有一副“非礼勿听”的架势。 然而她就夹在两个人中间,这两人交谈她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呢? 念婙芸斜眼瞟向岳邦媛,玩味一笑。虽然她平日里行为举止端庄得体,一点未曾辱没她“真武太夫人”的名号,然而唯独与她关系亲近的人才知道,她时常也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此时她定然是有了调笑岳邦媛的心思,因而将这一段往事缓缓道来:“那是小媛十二岁的时候,一日她入宫给先帝请安,先帝便让她上了龙椅,坐在了先帝的膝上。她那时第一次登上龙椅,自然好奇地左顾右盼,便看见了那一对打龙金锏。她便取了金锏细细观看,却不想这一看便被一对金锏的精美做工吸引,嚷嚷着要把这锏借回去赏玩两天。” 玉苏蛟瞪大着眼睛问道:“那先帝就同意了?” 念婙芸笑着摇摇头:“自然没有。先帝虽然溺爱小媛,但这对金锏是开国时传下来的圣物,先帝也不敢将这锏轻易赐给小媛。然而先帝刚说出个‘不’字,那小媛就抱着一对金锏向殿外跑去。皇宫中侍卫哪个不知道先帝对这侄女有多宠爱,竟无一人敢拦着她,她便抱着双锏一路跑回了豫王府中。” 听到这里,玉苏蛟哈哈大笑起来。 岳邦媛则是一脸受不了地靠在椅背上,将头向后仰去,后来干脆用手捂住了眼睛。 这故事还没完,念婙芸继续讲道:“后来小媛抱着金锏躲在王府里,连续五天足不出户,就好像害怕谁将这对锏抢走了一般。第六天的时候,先帝也着急了,天还未亮便传了一道圣旨召小媛带着打龙金锏进宫。小媛在当天早朝的时候被豫王带入宫中,然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她居然对先帝言道,‘媛儿可喜欢这对锏了,皇伯父就把这对锏给了媛儿好不好?大不了皇伯父你开个价,媛儿让父王给钱便是’。” 玉苏蛟此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了,喘了半天,他才平下气息,问道:“那最后呢?先帝真就同意了?” 念婙芸双手一摊,一脸无奈道:“这先帝和小媛的比试,哪一次不是以小媛完胜告终?” 岳邦媛这时才放下手来,坐直了身子,半闭着眼道:“别提了,那天回府被父王好一顿毒打,打完了还罚我去佛堂跪经,足足跪了一天一夜呢。” 萧思君这回终于明白为什么世人都传说圣平郡主刁蛮任性了,单于先帝来说,岳邦媛的确算任性到了极点。然而就萧思君对岳邦媛的了解,却只觉得她是豪爽开朗、大方得体,不知是她这几年稳重了,还是她的任性只针对于庙堂之上。 玉苏蛟渐渐止住了笑声,然后这才注意到一个早该注意到的问题,于是向念婙芸一拱手,道:“晚辈玉苏蛟,还未请教前辈的姓名,实在是晚辈失礼了。” 萧思君在一旁介绍道:“这是我娘,念氏,闺名婙芸。” 玉苏蛟听了这话,瞪大着眼睛看向萧思君,不一会又转而看向念婙芸,愣了少许,便赶紧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原来是伯母,晚辈真是失礼了,看伯母容貌,实难相信你已有了孩子,只以为你虚长晚辈几岁,故而失了礼数,还望伯母恕罪。” 念婙芸掩嘴笑道:“这小娃倒是会说话。” 岳邦媛似乎有反击念婙芸之意,微微一笑:“我们家小玉儿可不仅仅是嘴甜,那剑法也是厉害得很呐。” 念婙芸“哦?”了一声,转头看向萧思君。萧思君知道她是想询问自己的看法,因而点了点头。她又看向对面坐着的七位长老,宗承首先道:“这位玉小居士的剑法的确精妙,招式舒展大方,剑意凶猛迅捷,可算得上一套一流的剑法。” 岳邦媛在旁边帮腔道:“那剑法与芸姐你的‘素心剑法’倒是有几分相似。怎么,你不打算跟小玉儿讨教讨教?” 念婙芸斜眼瞟向岳邦媛,笑道:“你是觉得我久未动手,剑法生疏了,于是想让这小娃打赢我,好为你出出气?” 岳邦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别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念婙芸叹着气摇了摇头,随即又侧过头来,越过岳邦媛看向玉苏蛟,问道:“那这位小娃,要不咱就顺了她的意?” 玉苏蛟也是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和伯母比试比试倒没什么,但先说好,伯母可不能再叫我小娃了。” 念婙芸笑着站起身来:“好好好,那我就跟小媛一样,叫你小玉儿吧。” 玉苏蛟仰着头想了想,道:“虽说我不喜欢别人称我‘小’,但既然你是萧兄的娘亲,我也就认了吧。”然后将手向外一摆:“那么,伯母先请吧。” 念婙芸点了点头,跟萧思君吩咐了一声:“着人取剑来。”便当先走出了迎宾堂。萧思君跟在念婙芸身后,出门时与门外弟子吩咐了一声,便带领着玉苏蛟和岳邦媛一起向演武场而去。 七位长老彼此对视一眼,也跟了出来,毕竟念婙芸真是很久未曾动过手了,如今她的功夫到底如何了,这七人也是好奇得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三章:刁蛮抢金锏,诊病更伤怀(2) 众人来到演武场,让正在此地练武的弟子退了开来,让出一片很大的空地。待玉苏蛟和念婙芸二人站定,一名弟子便捧着三柄形制古朴的长剑小步跑了过来。 玉苏蛟是客,这名弟子自然先到了玉苏蛟面前,将三柄剑呈了上去,让玉苏蛟挑选。 玉苏蛟随手挑了一柄,拔出鞘来细细观看。 这剑与萧思君之前所持的长剑形制相同,但做工略显粗糙,剑刃也是圆而无锋,显然是让门内弟子习武切磋时用的钝剑。 那名弟子此时已走到念婙芸身边,念婙芸双手抓住两柄剑的剑柄,手腕一抖便将两柄剑都抽了出来。 玉苏蛟侧身而立,将长剑平举,遥遥指向念婙芸。念婙芸则是昂首挺立,正面玉苏蛟,将右手长剑微微扛在肩上,左手持剑呈无形之势,自然垂落身侧,长剑的剑尖也微微点在了地上。 宗承见二人都摆好了架势,大喊一声道:“两位记住,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不可伤人!”随着他这一声落下,玉苏蛟眉头一皱,抢先飞身直刺过来。 玉苏蛟这一剑迅捷有力,乍看之下似一道闪电般直冲向念婙芸。然而念婙芸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剑毫无闪避之意,只是待那剑近了身,将左手的长剑忽而向外圈去,圈开了玉苏蛟的攻势,右手的长剑则直向玉苏蛟面门劈砍而来。 此时玉苏蛟若向右侧躲闪,则正被念婙芸的双剑夹在中间,围困其中难以脱身;但若他向左侧躲闪,手中的长剑又被念婙芸圈住,一时动弹不得。 眼见得那剑就要劈落面门,他当机立断松开右手,旋身向右侧让过了念婙芸的长剑。就在大家以为玉苏蛟是要弃剑的时候,他却顺势将左手越过念婙芸斩落的长剑握住了那被他放开的剑柄,借着旋身之势将剑抽出,直斩向念婙芸的脖颈。 这一招应对可谓精彩绝伦,引得岳邦媛大声叫好。念婙芸反应也是极快,左手一抬将长剑向后背去,正拦下玉苏蛟的横斩。此时她右手也没有闲着,将长剑一横,向外一摆,用剑柄桶在了玉苏蛟肋下。 玉苏蛟被这一击捅得身形一歪,趁势就地一滚,反而和念婙芸拉开了距离。虽然感到肋下吃痛,但他也知道念婙芸已然手下留情了,若是真用了全力,这一下必然会砸断自己的肋骨。 萧思君此时看着两人的比试,不禁焦急地咬起了指甲。 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心里的人,他生怕有哪一边受伤。若他能提醒玉苏蛟几句,也许玉苏蛟此时应对起念婙芸就不至于如此狼狈,但事实上他也只是知道自己母亲会武,但练得什么功夫,有怎样的境界他却是全然不知。 如此回想起来,自懂事开始,他便没见过母亲练武。此时他却因此感到懊悔,倘若他能缠着母亲学那么一两招剑法,现在不就能帮上玉苏蛟了吗。 玉苏蛟经刚刚吃了亏,也知道近身缠斗他得不到好处,故而此后一直游走在念婙芸外围。 念婙芸接连接下玉苏蛟几剑,眼看着玉苏蛟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干脆趁玉苏蛟转换位置的时候一剑刺了过去。 玉苏蛟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他将身子一扭,正从这一剑的外侧闪过,举剑抢攻念婙芸。 念婙芸右手出剑,左手却背到了身后,待玉苏蛟抢攻的时候指尖发力,将左手上的长剑猛然弹了出去。此时二人距离很近,那一剑来得又急,即便是玉苏蛟一时也没了想法,只凭着本能向后一仰,将将让过这一剑。 念婙芸正抓住玉苏蛟身形不稳的这一瞬间,右手的长剑顿时粘上了玉苏蛟的剑,顺势向外一搅,再向上一挑,那剑便脱离了玉苏蛟的控制。 随着念婙芸的动作,本来就向后仰去的玉苏蛟更是难以站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念婙芸赶紧伸出空出来的左手,一把搂住了玉苏蛟的腰,这才让玉苏蛟稳住了身形。 众人都向两人走来,岳邦媛一边拍着手一边道:“好啊,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芸姐依旧是宝刀不老啊。” 念婙芸将长剑递给身旁的萧思君后,对岳邦媛道:“你这话可是说我人已经老了?” 岳邦媛把手一摆:“哎,没有,谁敢说我芸姐老了我第一个跟他过不去。”岳邦媛这玩笑话可是让萧思君一点都笑不起来,若是圣平郡主和什么人过不去,那就相当于举国与他为敌,因为她这一句“过不去”可是极为沉重的。 念婙芸又转过头来看向玉苏蛟道:“小玉儿剑法的确不错,尤其这剑法灵动飘逸,大有古风,的确是一套极高深的剑法。虽然你基础不是特别牢固,但招法灵活,人又聪明,临阵对敌也不至吃亏。然而你开头时剑法气势如虹,到后面动作却有些滞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玉苏蛟点点头道:“我自幼体虚,气血不足,动手时常常后力不继。” 念婙芸转身向七位长老中一个年岁稍长的道姑道:“三师姐,麻烦你看看这孩子,有没有办法调理。” 那道姑点了点头,走到玉苏蛟身边道了一声:“失礼了。”便抓起玉苏蛟的手腕,当即为她号起脉来。 过了一会,那道姑放开了玉苏蛟,微笑道:“只是体寒气虚,不是什么大问题。你随我到丹房来,我给你开个方子,你以后每日服用就是了。” 玉苏蛟先是点了点头,但这发展太出乎意料,以致他也一时没了主意,他转过头来看向萧思君,像是在寻求帮助一般。 萧思君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于是颔首道:“没事,玉贤弟你去吧,我三师伯宗瑶真人是真武门的行丹长老,单论医术当得起‘妙手回春’四字。” 玉苏蛟这才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向宗瑶躬身施礼道:“那就麻烦前辈了。” 宗瑶微笑颔首,然后转身带着玉苏蛟向丹房走去。萧思君目送着两人远去,恨不得就这么追上去。 念婙芸在一边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于是用胳膊肘猛然捅了萧思君腰眼一下。这一下力气不小,直疼得萧思君龇牙咧嘴,他紧皱眉头看着念婙芸道:“娘你干什么啊。” 念婙芸用食指点着下巴,不以为然道:“为娘怎么觉得我家阿文是有点春心萌动了呢。” 萧思君脸一下红了起来,视线飘忽起来:“娘你别乱说。” 念婙芸歪着头道:“可是我乱说,还是你不敢认呢?”说着她反而将视线定在了岳邦媛身上。岳邦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他们俩啊,听野清说,那叫一个如胶似漆呢。” 萧思君听到这里,把头扭向一边,不再搭话,看来像是闹别扭一般。念婙芸和岳邦媛都觉得他这样子有趣,窃笑了两声。反倒是宗承和宗烈有些摸不着头脑,宗烈脱口问道:“怎么,这小居士是个女娃?” 宗宁嫌弃地看了他俩一眼,揶揄道:“也就你们这俩眼睛用来出气的看不出来。” 宗烈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是是,师妹说的是。” 宗宁叹了口气,也懒得再理他们两个,转过头来加入了念婙芸和萧思君之间。此时萧思君还在闹着别扭,念婙芸似乎觉得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便又开始和萧思君交谈起来。 这一回她声音柔和了许多,微笑着对萧思君道:“阿文,你有了心爱的人,这很好。毕竟你现在是这个年纪了,喜欢上个女孩,这是天经地义的。为娘也能看出来,小玉儿是个好孩子,更何况他还这么聪明,娘也喜欢的紧,只是……” 萧思君听念婙芸忽然停顿下来,心下忽觉不好,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念婙芸摇了摇头:“只怕他的身体,绝不像三师姐所说,只是体寒气虚那么简单罢了。” 萧思君心头一震,之前放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颇有些急切地问:“那就是说宗瑶师伯诊错了?” 念婙芸又摇了摇头:“为娘这点微末的医术都能看出来,三师姐不可能诊不出来。也许她看小玉儿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故而有意隐瞒,省的小玉儿自己担心吧。” 萧思君听着这话,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虽然念婙芸的医术不及宗瑶,但萧思君素知自己娘亲的性格,这话她没有十分的把握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 此时他心中乱作一团,根本想不明白自己该如何是好,然而还没待想清楚,身体就先动了起来,他忽然向着丹房的方向极速跑去。 “阿文!”见到他这反应,念婙芸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跟着追了上去。随着他们二人而去,岳邦媛也跟着跑了过去。宗宁和其他几位长老本来也想跟上,却被宗承拦了下来,毕竟此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若是去的人多了反而是添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四章:刁蛮抢金锏,诊病更伤怀(3) 萧思君当先踏入丹房时,宗瑶刚刚收笔。玉苏蛟见萧思君这么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有些惊讶:“萧兄,你怎么来了?”然而他话音刚落,念婙芸和岳邦媛也走了进来。他不禁又问道:“怎么连伯母和岳姐姐也来了?” 念婙芸无奈叹气:“我还不是为了陪阿文。”岳邦媛嘿嘿一笑道:“我来看热闹。” 玉苏蛟眨眨眼睛,转而看着萧思君阴笑道:“哦——阿文?” 萧思君挠了挠头,道:“那……那是我的乳名。” 此时宗瑶已将药方上的墨汁烤干,一边递给玉苏蛟一边道:“行了,你们也别闹了。玉小居士,你将此方子收好,以后每日睡前服用一次就好。不过这方子见效很慢,你须得每日服用,不可间断。” 玉苏蛟小心收好药方,点点头道:“多谢前辈。” 宗瑶莞尔一笑:“玉小居士何必多礼,你既然是我派掌门带上山的贵客,我们真武弟子自当尽地主之谊。只是现在我有些事情要和掌门商议,恐怕还得请玉小居士回避一下才好。” 玉苏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知道既然宗瑶这么说了,那后面的话一定是不该让自己知道的,因为笑吟吟地拱手道:“自然自然,那晚辈就在附近转转。”岳邦媛笑道:“我也不是真武弟子,自然也是要回避的,小玉儿就陪着我游览一下真武山吧。” 玉苏蛟笑道:“甚好。”于是二人便携手走了出去。萧思君看着玉苏蛟的背影,稍稍有些恍惚,然而他很快定住了心神,回过头来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宗瑶和念婙芸身旁。 念婙芸开门见山道:“三师姐是要说小玉儿的事吧。” 见宗瑶点了点头,萧思君的心如同沉到了谷底。 原本他还抱有着是念婙芸误诊的可能性,但宗瑶这一点头,便把他唯一的希望砸了个粉碎。他踌躇着,缓慢地,压着嗓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瑶看了看身后正煎着的药,转而面向二人,一脸沉重道:“先说结论吧,那不是病,是毒。” “毒?”萧思君只觉得心头一震,禁不住双手都颤抖起来,“什么毒?” 宗瑶摇了摇头:“不知道。” 萧思君又急切问道:“那能解吗?” 宗瑶还是摇了摇头:“倘若他刚刚中毒,我还可以试着强行替他拔毒。然而他中毒太久了,这毒在他体内少说也有七八年的时间,早已与他的经脉合在了一起,若要强行拔毒,非得开皮刮骨,去肉换血才行。” “这……”好像有一股血,堵在萧思君的心口,让他吐不出也咽不下,就在心中这么郁结着,“七八年前,那时他还不到五岁……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能狠心下这样的毒手……” 伴着萧思君颤抖的声音,眼泪也慢慢涌出了眼眶。 念婙芸看着萧思君颤抖的肩膀,却并未出言相劝,她知道这世上的人太多了,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无论是善人还是恶人,都太多了,莫说是个五岁的孩童,便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这世上能狠心下去毒手的也大有人在。 只是萧思君没见过,他是在阳光下成长起来的天之骄子,他何曾见过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大奸大恶之徒。 萧思君定了定心神,大口喘了几口气,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宗瑶,问道:“师伯刚才说,开皮刮骨,去肉换血,这能解他的毒是吗?” 宗瑶和念婙芸都瞪大了眼睛盯住了萧思君,然而萧思君的眼神毫不躲闪,也没有丝毫动摇,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宗瑶的眼睛。 恐怕如果这时候宗瑶说一声“是”,萧思君当即就要给玉苏蛟换血了吧。 然而宗瑶依旧摇了摇头:“理论上是这样,可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那毒在他经脉中不断消耗他的真气,若是真用此法治疗,只怕还没到换血那一步,他的身体就先撑不住了。” 萧思君依旧不放弃道:“师伯,你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医,难道连你也没办法吗?” 宗瑶道:“他中的毒我从未见过,重点是我不知道那毒的药引子是什么,因而我只能给他开个方子,替他暂缓毒性蔓延,其他的我也真是爱莫能助了。” 萧思君听到这话却眼睛忽然一亮:“那若是知道药引子,师伯你能替他拔毒吗?” 宗瑶显然没想到萧思君会这么问,不禁楞了一下,但很快就坚定地答道:“能,只要知道药引,就能够以毒攻毒,破了这毒在他体内的根基,然后用点穴替他拔毒,一日三次,连续三天,之后以汤药清除余毒,只需一月有余他就能够痊愈了。” 萧思君听了,低头思考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找到这个药引子的!” 宗瑶叹口气:“若要找,就尽快吧,他这个状态,恐怕撑不过一年。” 萧思君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道一声:“好。”然后就转身向门外走去。 宗瑶赶紧叫住了他:“阿文,你让玉小居士在山上多留些时日吧,这样我也好进一步掌握他的病情,待你找到药引,我就可以立刻着手治疗了。” 萧思君道一声:“好。”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去。 念婙芸看着萧思君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苦楚。 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放弃那个姑娘,然而她更知道,如果萧思君越陷越深,那在他失去这姑娘的时候又该如何的痛不欲生。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今念婙芸心中的煎熬,只怕一点不比萧思君少。 “说来……”念婙芸口中喃喃道,“这毒那么厉害,那孩子又是如何活到今天的呢?”这话一出口,念婙芸自己便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问?难道自己希望玉苏蛟早早死去,不要和萧思君相遇? 不,不会这样,固然她心疼萧思君,但她绝不讨厌玉苏蛟,她知道那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苦了些。然而自己为何却有此一问,她自己也知道,这一问绝不仅仅是因为好奇罢了。 宗瑶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悠悠问道:“你跟她过招时,没发现她的内功其实很深厚吗?” 念婙芸回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的确,她的功力十分深厚,只是似乎用不出来。” 宗瑶道:“用不出来是因为真气被毒性蚕食了。她这毒虽然厉害,但只要真气充盈就能保住性命。然而问题就在于时间拖的越长,这毒的毒性就越强,她需要用于抵抗毒性的真气就要越多。按理说,功力越深厚的人,中了这毒能活的日子就越长,但这终究有个极限,即便是阿文这等震古烁今的内功,仔细调养撑住十年也就到头了,更何况他当时是个五岁不到的孩子。” 念婙芸越听越是不解,问道:“那他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宗瑶微微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其一,是有人为他渡真气。然而五岁的孩童怕是丝毫没有内功基础,这真气的需求又极为庞大,如此一来为他渡真气无异于将一身修为都传给他,恐怕那人在当时就没救了吧。其二,是后面的这七八年里,一直有人用千年人参为他补充真气,这才将他一条命吊了这么多年。” “千年人参?”念婙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且不说千年人参得来不易,就是这等大补之物给一个孩子连续食用,难道不会虚不受补吗?” 宗瑶长叹了口气:“怎么不会,长年服食千年人参,那孩子的气海早就被过于充盈的真气压出了裂痕,甚而伤到了五脏六腑,若是再这么补下去,迟早一天他会被自己的真气穿心而死。但除此以外,也的确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说实话,就算是我能解他的毒,也没法保证他能活过四十岁,但即便如此,也比在这两三年里衰竭而死来得好吧。” 念婙芸听了深深低下头去,也不再说话了。 仅仅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一个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居然就要承受这样的命运,而且这不断的衰弱是自他懂事起就开始的。 他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早就发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仅仅是体寒气虚而已,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显得如此乐观,依旧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 念婙芸微微抬起头,望向门外,她不想自己的泪水就这么流下来。这孩子越是坚强乐观,便越让人心疼不已,念婙芸既然已身为人母,她又怎能不为此感伤。 然而她不能流泪,她觉得自己若是在这里哭了出来,就是践踏了玉苏蛟的坚强,也践踏了萧思君的决心。 念婙芸缓缓踱到门边,手把着门框,望着门外的艳阳高照,粲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我相信小玉儿吉人自有天相。” 宗瑶看着念婙芸的背影,没有再说一句话。这么多年,她看惯了生离死别,那些饮恨而终的人里面,不乏好人和善人。 若是好人真有好报,那些好人又怎会得来如此悲惨的终结。老天的心思,始终是人猜不透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五章:群雄会真武,翠木胜青锋(1) 那一日萧思君陪着玉苏蛟和岳邦媛转遍了真武山的大小美景,又为他们讲解了真武门的发展历史,算是做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当日用过晚饭,萧思君又应玉苏蛟的邀请去他的房里小坐闲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天,玉苏蛟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萧思君,忽而笑道:“萧兄啊,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样呢?” 萧思君愣了一下,他只觉得自己在玉苏蛟面前和往常并无两样,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端倪才对。玉苏蛟看他愣着没有回答,浅浅一笑:“今天的你比往日可殷勤多了。” 萧思君尴尬一笑,道:“毕竟是到了真武门,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的地方,当然要略尽地主之谊才好了。” 玉苏蛟依旧趴在桌子上看着萧思君,桌上摇曳的烛火映红了玉苏蛟的半张面孔,衬得那面孔红润水嫩,十分可爱,然而他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在火光下却越发明亮,似乎闪出了光芒,直射入了萧思君的双眼之中。 玉苏蛟就这么看着萧思君,过了良久,才直起身来,缓缓道:“其实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吧。” 萧思君素来知道玉苏蛟聪明,玉苏蛟的洞察力有时也会变得十分惊人,所以萧思君尽可能想在他面前显得自然,至少不要让玉苏蛟因此而反过来担心自己,但如今看来却是事与愿违了。 萧思君轻咳一声,仔细思考着措辞,然后才缓声道:“毕竟你这毛病在此之前就有数次发作,我自然会有些担心。” 玉苏蛟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宗瑶前辈不是给我开了药方吗。你说过宗瑶前辈是个神医,怎么,现在想推翻这个说辞了?” 玉苏蛟总是这么乐观,萧思君的一切反应都是因为担心玉苏蛟,可如今他却反过来被最需要呵护的玉苏蛟安慰。 每每这种时候,萧思君就会气恼自己不懂得为人处世之道,不明白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宽慰身边人。 玉苏蛟喝了口茶,看着眼前不知该说些什么的萧思君,忽而又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没了往日的光彩,反而多了一分无奈和淡然,是一种介乎于无奈苦笑和干脆放弃之间的笑容:“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我不是什么体寒气虚。” 萧思君听了身子猛然一抖,开口急道:“你都知道了?” 玉苏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小阿爹就告诉我,我是气血虚弱,因而从小到大每日都要喂我吃汤药。但我自己也为此看过医典,也偷偷看过郎中开的药方,按那药方吃下去,任是多虚的气血,用不了三天怕也是要上火的,但我却从来没有过,甚而这病情也渐渐的越来越重,故而我自然也能猜到这绝不是单单的气血虚弱这么简单。” 玉苏蛟比萧思君要聪明很多,如果他真想套萧思君的话,只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需要。 但他却将自己的所知所想和盘托出,将说与不说的选择放在了萧思君手里。 萧思君当然知道自己若是说出实情,会给玉苏蛟带来多大的伤害,然而不说出来就真的不会伤害到他了吗?玉苏蛟一直被自己的身体问题所纠缠,恐怕他中了七八年的毒,就已然为此纠缠了七八年,难道这就不是一种伤害了吗? 萧思君紧咬着嘴唇,他的心不断动摇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玉苏蛟自然看出了他的为难,站起身来道:“罢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说完就往榻上走去。 萧思君也无言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然而他在开门的一瞬间忽而停了下来,道:“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他声音不大,但这话语却清清楚楚传入了玉苏蛟的耳中。 玉苏蛟却未置可否,而是转了个身,背对萧思君侧卧于榻上。萧思君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出去替玉苏蛟合上了大门,然后自己也回了房间。 那一夜,二人都未曾合眼。 萧思君一夜都在想着玉苏蛟的事,而玉苏蛟却想起了自己远在江南的父亲。 萧思君对他的关怀,对他隐瞒,以及当他提起这事的时候,萧思君眼中的不甘与愤恨,都像极了他的父亲,正因为他觉得父亲事事都瞒着自己,即便知道父亲是有难言之隐,但时日一久终究还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如今他出来的时日已经足够久了,不知那个对自己过于关心保护的父亲又会急成什么样子了呢? 第二日一早,萧思君避开了中毒的事情,将其他的内容大致与岳邦媛说了一遍,点明了要多留玉苏蛟在真武山上一些时日。 岳邦媛虽不知道其中详情,但也明白这是为了玉苏蛟的身体着想,自然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然而玉苏蛟的心性哪里是能在一个地方长留的?若是将真武山上有趣的地方慢慢道来,还能让玉苏蛟多住些日子,但怪就怪萧思君昨日将真武山的大小名胜一股脑倒了出来。 虽然现在玉苏蛟还没说些什么,但萧思君总觉得他会突然要求下山,更怕他这一下山就不愿意回来了——毕竟一个道教门派,平日里的确缺少些乐趣。 萧思君的这点担心却被岳邦媛轻松解决了,岳邦媛拉上玉苏蛟,一路跑到演武场挑战真武门一众弟子去了。 之前真武弟子与玉苏蛟动手毕竟是有特殊原因,而今玉苏蛟是作为掌门请回山的贵客受到招待的,他们自然不敢跟玉苏蛟动手。恼得玉苏蛟又叫又骂,最后不得已找来了萧思君。 萧思君担心玉苏蛟的身体,怕是与人比武使毒性加重,但若说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法子能留住玉苏蛟吗?他也是在想不出来了。 于是他嘱咐了众人一句道:“你们只比招式高低,不拼内功深浅。且要记住,比武过招,不可伤人。”众弟子拱手低头,齐声道:“谨遵掌门法旨。”这才敢和玉苏蛟动手比试。 看着玉苏蛟和那几名弟子打得热火朝天,萧思君也放下心来,转身向丹房走去。 念婙芸和宗瑶正在丹房讨论着玉苏蛟的病情,说是讨论,实则宗瑶的医术与念婙芸有云泥之别,念婙芸此时也只能在旁与宗瑶闲聊,就当是替宗瑶放松一下心情,萧思君走入房内后,二人的聊天也就告一段落了。 萧思君向二人行过礼道:“娘、师伯,可有什么进展?” 宗瑶点了点头:“今日一早给他又细细诊察了一遍,还取了他的指尖血,如果没什么问题,明日应该就能有成果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表情也渐渐舒缓了下来。宗瑶继续道:“然而就如之前所说,我最多能验出他体内毒药的大部分毒性,但依旧没办法验出药引,然而药引不除,一切治疗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 萧思君点头道:“放心吧师伯,我明白。” 宗瑶继续道:“待明日有了结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给他再开一副药,让他与之前那副一并服用,暂时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念婙芸又嘱咐了萧思君几句,内容上大体都与玉苏蛟有些关系。萧思君也一一都应承了下来。念婙芸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用手将萧思君额前的一缕碎发拢到他耳后,那看着萧思君俊朗面容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起来。 念婙芸当然是心疼自己儿子的,她知道若想让萧思君以后少些伤心,最好是让他与玉苏蛟断了念想,毕竟这天大地大,一个小小的药引要去如何寻找? 但她也知道萧思君这时已经动了情,无论萧思君自己知不知道,他都已然对玉苏蛟动了心思,想防患于未然尚属不易,更何况此时萧思君的心中早已燃气了火焰。 因而她也只能盼望着萧思君能找到这药引子,让玉苏蛟,也让他自己都少受一点苦。 三人之间的交谈刚刚结束,萧思君正准备请辞的时候,忽而一名弟子急匆匆跑了过来,在丹房外冲三人行礼道:“参见掌门、太夫人、宗瑶长老,弟子有事禀告。” 萧思君看向那名弟子,只道一声:“说。”这一声与他平日对长辈朋友的柔声细语全然不同,那震人心魄的气势倒真符合他真武掌门的身份。 那弟子赶紧回道:“禀掌门人,山门口有一群人正在聚众闹事。” 宗瑶持着拂尘,另一只手靠近药炉,默默控制着温度,听了那弟子的话,头也不抬道:“敢在真武门闹事,怕是活腻了吧。” 虽然这武林中的确没几个人敢到真武门闹事,但萧思君怕在又是昨日那个龙王,于是问道:“山门口现在什么情况?” 那弟子答道:“守门弟子与巡逻弟子都已在门外布阵,各位长老也已着人通传,应该正在赶去的路上。” 萧思君点点头:“知道了。”然后转身向念婙芸和宗瑶躬身道:“阿文前去处理一下,先行告退了。”见两人都已默许,萧思君也就转身走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六章:群雄会真武,翠木胜青锋(2) 来到山门时,那门口已经被弟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想来经过昨天一役,真武弟子此时都化作了惊弓之鸟。 萧思君也不多说什么,飞身越过了一众弟子的头顶,落在了真武门一方的最前面。他身后便是宗承,其后是几位长老,再往后是玉苏蛟和岳邦媛,然后才是真武门一众弟子。显然刚才跟对方在交涉的就是真武门执法长老宗承真人了。 再看眼前来闹事的众人,真可谓黑压压一片从山顶向下排了开去,让萧思君一眼望不到尽头。 看这些人的装束,有道士、有和尚、有寻常武林人士,那样子看来是各大武林门派集结而出,一起上了真武山。 看这些人的穿着、配饰、年龄和各自所持的武器,应当是各门派的长老甚至掌门带着门下高阶弟子而来,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像是要来打群架的一般。 萧思君侧头轻声问宗承道:“什么情况?” 宗承小声回道:“他们说都被真武门踢了山门。” 萧思君瞪大着眼睛点了点头,心想着真武门里应该没有这么不长眼的高手才对。轻咳两声,向这一干人等拱手道:“各位远道而来,奈何真武门槛低庙小,未能招待,在下先行赔罪了。不知道各位今日光临,是有什么指教吗?” 听了萧思君的话,站在最前排一个穿青衫锦袍的少女道:“你们真武山这九千级石阶可不算低了。” 那少女身旁还有个身着道袍的老者,他冲萧思君拱手行礼道:“贫道太初观玄一,未请教这位小友是何方高人?” 萧思君回礼道:“晚辈萧思君。” 玄一道士听罢,一阵惊讶:“原来足下便是真武门掌门萧思君少侠,贫道久仰大名。” 那青衫少女哼声道:“只是不知这真武门现在是听掌门人的,还是听执法长老的。” 这少女所说的话听来甚是刺耳,似乎在说萧思君大权旁落,宗承夺权篡位一般。 萧思君虽觉得这少女张口不留情,但此时也不便发作。只是身后的玉苏蛟轻声啐道:“这小妮子长得倒是水灵,怎么嘴下这么不知轻重。” 萧思君心下苦笑:连这平日里没个正形的玉贤弟都听不下去了,只怕其他弟子们心里更是都憋着一股火呢吧。 萧思君笑着道:“在下年纪尚小,许多事思虑不周,多需宗承师伯帮衬才能处理好门派事务,因而门中多要仰赖执法长老。然而若说起真武门的掌门人,却只有在下萧思君一人,还请各位记住了。” 萧思君刚说起这话时还和和气气,但越到后面,那声音越冷,杀气越重,到最后时竟让那少女不禁打了个冷战。 原本萧思君对这个掌门之位也没什么执着,若是让他把掌门让给宗承,只怕他不仅不会拒绝,反而会欣然从之。 只是如今他还是真武门的掌门,那就决不允许外人对真武门说三道四,即便他以后不再是掌门人,也绝不会容忍有人辱没真武门的名声。 那玄一道士察觉到萧思君有些生气了,便赶紧上前道:“池宫主年轻气盛,冲撞了萧掌门,还请萧掌门息怒。贫道此次与众位武林同道前来拜山,是有些事情想请教萧掌门。” 萧思君拱手道:“玄一真人请讲。” 那玄一道士道:“近日有一人,辗转各大门派一一挑战,踢了各派的山门,伤了各门高手,便是本观观主玄明真人也被其打成重伤,在贫道出门时还未能下床走动。若论武艺高超,武林中首推真武门,因而我等斗胆上真武门求证,一则为给武林同道一个说法,二来也想免除误会,莫要冲撞到贵派才好。” 这老道士说话倒是客气得很,不知是因为他为人谦逊,还是真的怕不小心得罪了真武门。然而他这话说出来,倒也的确让萧思君心里的气消了不少。 但玄一身边那少女一脸的不屑,看她那样子,似乎早就认定这事是真武门的责任。 萧思君这下明白了,他们都觉得踢了山门的是真武门的人。萧思君扫视了一遍这一众人等,道:“那人可说过他是真武门的?”众人听了,面面相觑,然后都摇了摇头。 萧思君又问:“你们谁认得那人吗?”众人又是一阵摇头。 萧思君嗤笑两声:“那你们如何认定他就是真武门的人?” 就在那一群武林人士交头接耳的时候,那个少女上前一步大声嚷道:“本宫虽认不全真武门的人,但真武门的剑法还是能认得。那人虽然使得是根混铁棍,但用出来的哪一招不是真武门的剑法?” 萧思君点了点头,从这话里他就猜到那人一定就是龙王。萧思君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忽然展开轻功向上一跃,在旁边那粗壮的树干上拔下一根树枝来。 待落地随手将些枝叶折断,随即将树枝向前一横:“那姑娘来试试我的剑法,是不是真武门的剑法可好?” 那少女斜睥着萧思君道:“莫非萧掌门是想用那一根小树枝接下本宫的剑?” 萧思君笑道:“正有此意。” 那少女喝道:“好,萧掌门可别后悔!凌霄宫宫主池墨茵,得罪了!”随着声音而来的便是那少女出鞘的利剑。 萧思君见那叫池墨茵的少女身法迅猛,只一步就挺剑跃到了萧思君面前,因而脚下向外一旋,也不用树枝跟对方硬拼,只是引着她的剑刺向了另一侧。 那少女丝毫不服输,转身挥剑便向萧思君劈来。萧思君插向少女内侧,不仅让过那一剑,同时也封住了少女出剑的轨迹。 他忽然举起树枝向少女头上劈来,少女一惊之下急速后退,但萧思君立刻连上一个撩剑,在少女险险躲过这一剑的时候他顺势歇步回身横斩,用树枝打在了少女脚腕上,直打得少女险些摔倒在地。 “那是我北雁山庄的‘回风三剑’!”忽而人群中有一个人认出了萧思君刚刚的剑法,大声喊了出来。 实则萧思君哪知道这剑法叫什么名字,他只是将当日里龙王给他使出的剑法依样画葫芦用了出来罢了。 那少女揉了揉脚腕看着萧思君嗔道:“你用的也不是真武门的剑法啊。” 萧思君笑吟吟回道:“能否逼在下用出本门功夫,全看池少宫主的能耐了。” 那少女听了这话,已气得涨红了脸。她生气的原因除了萧思君小看她之外,更重要的是叫了她一声“池少宫主”。 这个池墨茵是凌霄宫老宫主唯一的孙女,更是凌霄宫年轻一代里的翘楚,十五年来一直以自己凌霄宫少宫主的身份和自己在同辈里高超的武艺而自傲。 大概半个月前,老宫主准备前往凌霄宫禁地闭关,在此之前将宫主之位传给了池墨茵,并广发拜帖知会各大门派,真武门自然也位列其中。 然而萧思君那时正在北疆和陈宁抗击辽军,自然不知道这些变故,因此才称她一声“池少宫主”。可池墨茵全当他已然知道了还故意如此称呼,便觉得是有意侮辱自己,又怎能不生气? 待池墨茵攻势再启,萧思君只觉得那剑法凌厉凶狠了不少,他只以为是自己刚刚那一招惹恼了对方,故而过招时便更加小心,注意自己莫要伤了对方。 一连打了几招,萧思君使的都是那日龙王所用的别派招式,下面“这是点苍派的‘凤凰三点头’”“这是峨眉派的‘镜花水月’”“这是正一教的‘御剑千里’”之声此起彼伏。 更何况萧思君每一招都胜过池墨茵一筹,然而那跟树枝却再也没落到池墨茵身上过,都是点在池墨茵身前一寸便收了回去,反而更让心高气傲的池墨茵愤怒了,剑法也越加狠辣。 又过了两三招,萧思君那日所见的剑法也用得差不多了,他忖着该在此时斗败池墨茵才好,因此在池墨茵举剑刺来时,将树枝黏住她的剑身,只一搅便将她连人带剑甩了出去。 玄一瞪大眼睛道:“啊呀呀,这一招是本观的‘道法阴阳’啊。” 池墨茵在空中旋了两圈,凭着轻功高超站定身子后,用剑指着萧思君怒道:“你与本宫过了这么多招,却没有一招是真武门的剑法,是什么意思?” 萧思君笑问道:“那池少宫主说说看,我怎么会这么多门派的招式?” 池墨茵喝道:“你如何偷学来的,本宫怎么知道!” 萧思君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不瞒各位说,昨日那个踢了各大门派山门的家伙,也来了真武门,他先与我宗承师伯过了招,然后又与我比了高低,刚刚那几招,便是他在与我比试时所用出来的。” 这话让在场众人听了都是瞠目结舌,且不说那人会各门各派的武功,就连萧思君也是看一遍那些剑法就能使将出来,在这一群武林人士眼里这的确不可思议。 然而萧思君自己知道,刚刚那些剑法不过求个形似,却并没有原本的剑意在其中,若只是形的话,这普天下的剑法虽然名称各异,但有哪个真能跳出劈、刺、撩、扫、截、挂、崩、点、抹、提、云、架、拦、带、穿、斩、削、捧、封、圈等技法的呢?而这每一技,萧思君都练过不下千万遍,如今只是换个组合方式而已,对他来说可谓易如反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七章:群雄会真武,翠木胜青锋(3) 池墨茵嗤笑道:“你说是就是了?你空口白牙说出来,却又如何让本宫信服?” 萧思君觉得这女孩多少有点赌气的意思。寻常来说萧思君的身份也算得上一言九鼎了,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天下应该也没几个人不相信,只是这时候池墨茵非要跟他抬这个杠,让他也没有办法。 萧思君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这人是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缺了一条臂膀对吧。” 池墨茵道:“是又如何?” 萧思君道:“实则此人绝非我真武门下,他在与师伯和我过招的时候,均使用过‘饕餮法’,这可不是我真武门的功夫了吧?”听到“饕餮法”三个字,众人都是一阵惊讶,毕竟那功夫可是魔教教主的看家本领。 萧思君知道如果自己就此打住,池墨茵很可能又送他一句“有何凭证”,因而他并没有给池墨茵说话的机会,而是继续道:“事实上还不仅如此,不知道在场各位是否有人知道淮南第一刀客刘三奇遇害的事情?” 众人听了也彼此讨论了几句,却没有什么惊叹的声音,显然刘三奇之死已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萧思君继续道:“当时刘三侠死在了自己的‘四象刀法’之下,而凶手的穿着特征,与这个黑袍断臂的家伙如出一辙,更何况昨日这家伙已经亲口承认了他就是杀死刘三侠的凶手。如果觉得萧某这话是说谎,各位可以前往穆家庄,刘三侠的遗孀就在穆家庄休养,各位可以去跟穆绍风穆庄主查证。” 萧思君这话一出,池墨茵也就没了说辞。 虽然她能因为赌气跟萧思君抬杠,但总不至于对当世三杰也蛮不讲理,因而当萧思君搬出穆绍风的名字时,她当然也就不会再去反驳了。 萧思君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便继续道:“而且这人的身份我们也查问了出来,他就是重德教的龙王。” “龙王!”这名字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龙王”两个字自然不是那黑袍人的名字,而是他的称号。 萧思君也是后来听宗承提起来才知道,原来在重德教中,教主的名号是“天王”,副教主的名号便是“龙王”。这也解释了为何他能用出魔教秘传的“饕餮法”来。 玄一道士听了这话也是一阵惊讶,大声问道:“萧掌门,你这话可当真吗。” 虽然对于这等大事要谨慎确认算是常识,可萧思君此时只觉得厌烦,然而还未等他说话,身后已经有一个声音道:“是真的,我可以作证!” 这话音落下时,岳邦媛和玉苏蛟已经排开挡在前面的人走了过来。他们二人在萧思君身侧站定,岳邦媛指向玉苏蛟道:“昨日我和这位小兄弟也在真武门,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看了个真切,事情确如萧掌门所言。” 池墨茵显然是一肚子火气无处撒,见岳邦媛帮萧思君说话,便大声质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岳邦媛哼笑一声,假惺惺对池墨茵行礼道:“小女子姓岳,小字邦媛,不知道池少宫主可满意?” 玄一听了岳邦媛自报姓名,赶紧倒身跪拜道:“原来是圣平郡主驾到,贫道有眼不识泰山,万望郡主见谅。” 这“圣平郡主”的名号一出来,在场之人无不倒身下拜,就是池墨茵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单膝跪地,抱拳道:“参见圣平郡主。” 岳邦媛道:“各位都平身吧。今日我只是以真武门念太夫人旧友的身份来此拜访,并不是以郡主身份前来公干,各位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玄一领头喊道:“谢郡主。”这才领着众人陆续站了起来。 玄一对岳邦媛再拜行礼道:“既然此事有郡主作保,那想必就不会有什么差错了。只是今次魔教不仅卷土重来,魔教副教主更是已侵入中原武林,如此看来,恐怕这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江湖事了。回想十数年前,魔教教主染指中原时,我朝几有亡国灭种之灾,其原因便在于我中原人士未曾重视魔教之祸。幸亏先帝贤明,在魔教贼寇蜂起之时主动出兵,联合武林各大门派,终于将天王戮于泰山绝顶,余寇逐出中原。今日魔教复燃,贫道斗胆请郡主向皇上进言,需得重视魔教之祸,莫要重蹈当年覆辙。” 玄一这段话说得又臭又长,总结来说不过是想借助朝廷兵力,但在他嘴里这意思却千回百转,听得玉苏蛟直打呵欠。 奈何玄一是太初观的长老,大小算个武林前辈,一向与江湖中人交好的岳邦媛便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来。 直到玄一将这话都说完,再次向岳邦媛行礼后,岳邦媛才赶紧道:“真人所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此前我夫君曾在北疆击溃一支自称‘辽军’的部队,并知道了这辽军和魔教是勾结在一起的。近日我夫君已然班师回朝,想必已经将此中利害告诉了皇上才是。” 玄一点了点头,又向萧思君行礼道:“既然我等与真武门的误会已解开,那就不便继续叨扰了,我等这就下山,给萧掌门告辞了。” 萧思君拱手道:“诸位人数众多,我真武门招待不开,这次便不留各位了。诸位若来日再莅临真武门,我真武门必尽地主之谊。请!” 随着萧思君的“请”字落下,以玄一为首的武林人士便陆续下了上去,唯独凌霄宫几人留在了最后,池墨茵临下山时瞪了萧思君一眼,张口说了什么,声音却没传入萧思君耳朵。 看那口型不像是句道别的话,但此时此刻似乎也没有其他应景的话可说了,萧思君本打算问个清楚,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池墨茵就已经带着凌霄宫的人径自下山去了。 看着这群人终于下了山,萧思君也长舒了一口气。若这事真解释不清,真武门就算是跟半个武林为敌了,这个后果,即便是萧思君也承担不起啊。 却就在萧思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时候,玉苏蛟前倾着身子奸笑道:“如何,萧兄,那个池墨茵长得漂亮吧?” 萧思君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池墨茵长着一张桃尖脸,朱红的小嘴,挺立的鼻子和一双神色凌厉的凤眼恰到好处地分布在这张脸上,的确是十分漂亮,更何况这池墨茵今年正是二八年华,是最美的青春时代,那乌黑的秀发和细腻的皮肤无一不在彰显着她的青春美丽,怕是世间的男子见了她没有几个能不动心的吧。 因而萧思君点点头道:“嗯,漂亮。” 玉苏蛟将眉毛一挑:“那你喜欢她吗?” 萧思君被他这突然的一问问住了,恍惚了一会才红着脸嚷道:“不不不,怎么会?” 玉苏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样啊,可是那姑娘好像看上你了哦。” 萧思君闻言一惊,向后踉跄两步,险些摔下台阶去。大声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怕是恨我还来不及呢!” 玉苏蛟也不管萧思君,转身就准备往回走,只是走了几步,留下一句话道:“有时候我的感觉还挺准的呢。” 看着玉苏蛟信步走回真武门里,萧思君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愣愣地问身旁的岳邦媛道:“玉贤弟这是什么意思?” 岳邦媛盯着萧思君看了许久,然后才叹着气摇了摇头,道一声:“真是前途多难呦。”也跟着走了回去。 那一众长老也都是叹气摇头,一个个无言地回了真武门,只留下萧思君一个在山门前不知所以。他只以为岳邦媛这句“前途多难”是说玉苏蛟的身体,完全没想过是否还有别的可能性。 待回到了丹房,萧思君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念婙芸和宗瑶。念婙芸也一脸无奈地道了一句:“真是个傻孩子。”倒是宗瑶带着些玩笑的语气道:“若非如此,那反倒不是咱们的阿文了。” 看着萧思君仍旧是一脸奇怪的表情,念婙芸摇摇头:“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叫萧思君走到她身边,道:“你刚当掌门的时候看,为娘就曾请你宗明师叔帮你铸一柄剑,然而八师弟说要等你真的执掌门派时才能为你铸剑,因而这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然而你如今已经开始以真武门掌门的身份行走江湖,如果再没有个拿得出手的兵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念婙芸说着,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了一柄剑过来,放到了萧思君手中,继续道:“本来娘是想把你爹的佩剑挑一柄给你,只是大师兄说你爹的剑戾气太重,你又纯真得很,怕是压不住,你就先将就用这一柄吧。” 萧思君将剑拔出鞘来,一道红光应声而出,洒满了整个丹房,让这丹房中的一切都映上了一抹温暖而柔和的红色。 萧思君看着手中那剑身窄薄的赤红色长剑,惊道:“这是娘的佩剑?” 这柄剑是念婙芸家祖传的宝剑,名字叫做“赤霞”,原本还有一柄一样形制的短剑,称为“赤霞双剑”,念婙芸也因此被称为“赤霞仙子”。 这剑的剑柄剑鞘都以阴沉木所制,收剑入鞘时那金灿灿的黄铜剑格便如同划破夜空的一轮金乌,那剑出鞘时,赤红色的剑身就似是金乌照射出的余晖,与“赤霞”之名倒是极为相称。 念婙芸柔笑道:“这剑虽然比不过你爹的‘凌烟八仙’,但也算得一柄好剑。我记得你不擅长双剑,所以那短剑就不给你了。你可以先试试这剑的手感,你若用这剑不顺手,我就再求求八师弟,再请他给你打一柄。” 萧思君笑着道:“不必了,娘。等时候到了,你就是不提这事,八师叔也会给我打一柄的。” 萧思君知道宗明这位冶兵长老的性格,凡是他不想做的,便是用剑架在他脖子上也休想看他点头;反之若是他想去做的,便是九头牛也休想把他拉回来。 既然他说了会在萧思君执掌门派之时给他铸剑,那就一定会是在萧思君执掌门派时才铸,早一刻、晚一刻都不可能。 更何况他手里这柄“赤霞”也算是武林中有名号的宝剑,说得上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神兵;萧思君小时候也曾趁念婙芸不在时偷拿出来把玩过,手感已然是十分熟悉了。 今日让他暂用这柄剑,他自然是乐意至极,虽然他也对萧天赐的“凌烟八仙”有些好奇,但那八柄剑早就被宗承收了起来,至今他也只听过这个名号而已。 萧思君看着手中的“赤霞”,转而又问道:“然而若是我用了这剑,那娘你用什么呢?” 念婙芸道:“傻孩子,为娘在这真武山上,被这么多高手围在身边,难道还需要再出手吗?” 萧思君想想这话倒是也没什么错,也就欣然领受了名剑“赤霞”。与念婙芸和宗瑶告别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丹房,径自去找玉苏蛟了。 玉苏蛟那一日兴致不高,与萧思君草草聊了几句,就给他下了逐客令,将他撵了出来。萧思君一头雾水地回了房间,他始终没想明白玉苏蛟今日的态度为何与以往不同。 到第二天一早,萧思君急匆匆跑到了丹房,询问对玉苏蛟毒性研究的进展。 看着宗瑶略有些疲惫的神情,萧思君也猜到了她恐怕是一夜未眠,此时萧思君虽然对宗瑶心怀愧疚,但急切想知道结果的心情却更有甚之。 看着这个样子的萧思君,宗瑶虽显得有些疲惫,但依旧浅笑着点了点头:“过程很顺利,除了药引,其他的成分基本都验了出来。我再给他开一副药之后,就不用继续强留着人家在山上了。” 萧思君开心得手舞足蹈,至少这样一来,玉苏蛟的毒性就能更好地被压制住,他也有更大的可能性替玉苏蛟解毒了。待宗瑶开好了药方,萧思君迫不及待地拿着方子出门去找玉苏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八章:血洒垂拱殿,何来辨忠奸(1) 萧思君、岳邦媛和玉苏蛟在真武山脚下的镇子里再次吃了一碗馄饨。彼此闲聊了几句,便打算趁着天色尚早,各自分手了。 从萧思君把药方拿给玉苏蛟的那一刻,玉苏蛟和岳邦媛都明白了这表示他们已经可以下山了,毕竟玉苏蛟那么聪明,萧思君想留住他的这点心思早就被看透了。 玉苏蛟能这么安分地留到最后,说穿了也不过是为了照顾萧思君的心情罢了。然而萧思君一直到下了山才想明白了这一点,因此感到无比的懊恼。 本来萧思君想请玉苏蛟陪自己前往白马寺,一来可以继续结伴而行,二来也可以多多照顾玉苏蛟。然而玉苏蛟却说自己离家日久,也该回去看看了,因而拒绝了萧思君的邀请。 萧思君虽然有心跟玉苏蛟同行,但只怕会误了白马寺集会的时间,故此只能恋恋不舍地和玉苏蛟道别了。好在陈宁曾说陪萧思君一同前往白马寺,于是萧思君便和岳邦媛结伴前往东京,准备去邀请陈宁一同上路。 真武山距离东京并不远,两人只用了两天一夜便进入了东京开封府境内。要说这开封府真不愧是一朝首府,二人从西门而入,途径西市时那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给萧思君留下了深刻印象。 满街尽是宝马香车,弥身皆着绫罗绸缎,珠光宝玉随身,古玩字画满眼。在这眼花缭乱的荣华富贵之下,似乎就连眼前斑驳的青砖石瓦都掺了黄金一般亮眼。 这也难怪前朝驸马柴宗庆曾发出过“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的感慨了。 据说就连当今驸马陈宁初来东京时也曾作过一首小令——“归?画栋雕楼鲛泪衣。梁园驻,张口莫言辞。”足可见这京城的繁华是多么令人流连忘返。 然而这一切在萧思君眼里,除了奢侈却再无其他。这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公子少爷们,只知道眼前的珍馐玩乐,只知道怀中的妙人美妇,又有谁知道魔教已经重出江湖,辽贼大军已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呢? 岳邦媛看着这一片华贵富丽的景象,嗤笑道:“这些人啊,没一个经历过战乱。” 是啊,这些公子哥们没一个经历过战乱。自称纨绔子弟的陈宁能用十七名勇士退敌十万,但这些公子哥能干什么呢?莫说是上阵杀敌,恐怕这军中的阵亡将士,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一串串数字而已,实在无关痛痒。 再过数年或者十数年,这些公子哥里的一大部分都有可能是居于庙堂之上的人上人,然而他们真的能担负起这偌大的一个国家吗? 萧思君摇头长叹一声,跟在岳邦媛身后一路走过了西市。这西市的繁华如此刺眼,欢乐的叫嚣如此吵闹,让萧思君不想再回头多看一眼。 一路走来,萧思君仍能看到各种修葺豪奢的亭台楼阁。因而到了豫王府,看见那气派非凡的豫王府大门的时候,也就见怪不怪了。 岳邦媛下马走到门前,问守卫道:“野清在吗?” 那守卫向岳邦媛行礼后答道:“回郡主,驸马并未回府。” 岳邦媛奇怪道:“没回府?那你们知道他去哪了?” 守卫回道:“小人不知。” 岳邦媛无奈叹了口气,轻声道一句:“这死鬼哪去了……”然后便招呼萧思君向门内走。 萧思君将马缰递到疾趋过来的下人手里,便跟在岳邦媛身后走进了豫王府中。 进了王府,萧思君却因王府中的布置装饰而感到惊讶。 原本萧思君见了这许多的奢华景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觉任是何等华丽也不至于让自己震惊,但这王府中却全然没有外面的奢华靡靡之风,反而俱是古拙质朴之象,比起外面那豪奢华丽之姿,多了几分说不尽的深幽典雅。 想想之前在外面所见气势恢宏的府门,如今入了府中就如同在另一个世界般,那灯红酒绿都被挡在围墙之外,留在里面的只有这沁人心脾的清幽。 岳邦媛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对萧思君讲起这府里的逸事:“这府中一直是这样的布置,父王是个崇尚节俭的人,从不收外人贺礼金银,也不准将这府中翻新重建。我小的时候,就连大门口那‘豫王府’三个字都是破旧不堪,连漆都已经磨掉了。后来先帝言道,‘这府门便是你豫王的脸面,你豫王又是朝廷的脸面,府门怎能如此破败。’然而父王依旧以劳民伤财为由不愿重修府门,直到先帝下了旨,这府门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萧思君听着点了点头,他早就听说过豫王为人恭谨节俭,今日到了豫王府一看,才知道这豫王远比自己想象得更令人佩服。 若说这府中与寻常富足人家有多少不同,怕只是占地面积大了不少而已,所用器物、建材竟没一样和“名贵”二字沾边的,就连各个厅堂的牌匾都是在木板上直接写上的,连层大漆都未刷过。 按照岳邦媛的说法,那些字都是豫王亲手所书,那字的凌厉更胜岳邦媛的真行,而凌厉之余更有一分沉稳恭谨之意。 岳邦媛将萧思君带到会客堂,指着里面道:“这里面多少有点名贵的古董,珍稀的金玉器物什么的,都是母妃张罗着置办,她常指责父王身为王爷,会客之所却如此简陋,会怠慢了那些高官贵客。然而父王就是听不进去,于是母妃只能自作主张了。” 萧思君听了,不禁会心一笑。有时候这男人太固执了,就需要个有主见的贤内助才是,只是据说豫王妃性情暴烈,怕是豫王那几年也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岳邦媛道:“母妃去世后,父王也想留个念想,便没有再动过母妃的布置,只不过他嘴硬得很,总说是懒得再动了。后来十多年前父王也跟着母妃走了,这十来年府中也从没人提过要翻新王府什么的。” 萧思君能想到,必然是这王府的下人伴着老王爷久了,也沾染了老王爷那恭谨节俭的习惯。 在萧思君的印象里,任是哪一家达官贵人的下人,都是一副狗仗人势的德行,唯独这豫王府中,便是在一旁洒扫的小厮,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饱学之士的模样。 趁着萧思君四下观察的时候,岳邦媛又道:“你且先进外堂,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咱们去找找我家那死鬼到底死哪去了。” 萧思君笑着道一声:“好。”心道这位郡主倒也是随了王妃的暴烈性情,那陈宁的日子恐怕也没那么好过吧。 萧思君走入了外堂,仔细看着一些字画古玩,反倒中间香案上摆放着的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璧他却视若无睹。 毕竟他对玉石珠宝本来也没什么兴趣,反而是那些满载着历史痕迹的东西能让他流连忘返。 然而萧思君这清静的观赏时间并不长,忽然一个声音大叫着:“郡主、郡主殿下!” 那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来得十分匆忙,在进府时似乎被守卫拦截,他大喝一声道:“休要拦我!此事极其重要,我必要面见郡主才是!”然后是一阵极短促的躁乱之声,那人似乎强闯入了府中。 萧思君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他阔步走出外堂想一看究竟,却正与那疾跑而来的入府者撞了个正着。仔细一看,才发现来者便是柳文。 萧思君将被他撞翻在地的柳文扶起,问道:“柳兄是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柳文自然也认出了萧思君,急忙道:“原来是萧兄,既然萧兄在,那想必郡主一定回来了吧?还有玉小兄弟呢,他在吗?” 萧思君摇了摇头:“在下的确是跟着郡主而来的,但是玉贤弟离家日久,此刻先行回家去了。” 柳文听了,哀怨地叹了口气:“可惜啊,这时候若有个像玉小兄弟那样的高手傍身,多少也能多几分胜算。” 说起来柳文对萧、穆、玉三人的认识还仅仅是在辽营的那一次比武,当时唯独玉苏蛟动了手,而且大获全胜,所以柳文自然知道玉苏蛟武艺高强,但对未曾亲眼见过的萧、穆二人却没有概念,因而才说出了这话。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从内堂传来:“你不必担心,萧兄弟武艺自然在小玉儿之上。”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岳邦媛从内堂款款走了出来。 这时的岳邦媛与平日全然不同,她褪去一身平日惯穿的劲装,换上了一身朱红色的对襟大袖衫和配套的长裙,上面用金线绣出翚翟,腰间大带上同样用金线绣出梅花图案,就连青纱披帛上也用银线细细的绣出了连贯的流水纹。 不仅是身上的衣服,下着的青袜青舄也一丝不苟地加了金饰,更不要说那价值连城的蔽膝了。 反观一般女子最在意的面妆和发髻,岳邦媛却没有去精心打理,面部只稍稍上了一层淡妆,那头发也是随手挽在脑后,用四支金步摇固定成一个发髻,后面的散发也不去管它,只管如瀑布般披泄于背后。 也好在她懒于梳妆,才让这身华丽的女装不至于掩去她原有的英气。 柳文看见眼前的岳邦媛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才急急行礼道:“微臣观文殿学士柳文,参见圣平郡主。”此时他的言行表示了他根本无暇细看岳邦媛的装束。 岳邦媛也听出了柳文的急切,回道:“不必多礼了,有事直说。” 柳文赶紧道:“郡主可知道镇夷将军何在?” 岳邦媛眉头一皱,厉声道:“别跟我卖关子。” 柳文吓得赶紧低头拱手道:“微臣惶恐。将军前几日入京,还未入府,便被皇上下密诏捉拿。此事除朝中重臣外无人知晓,因而微臣猜测郡主也不知此事,故此特来禀报。” 岳邦媛怒喝一声:“你说什么!”那原本就大的杏眼此时扩张到了极致,瞬间握紧的拳头也微微颤抖了起来。萧思君正惊讶于陈宁居然被皇上秘密关押起来的时候,岳邦媛已经暴喝一声:“澄泓!” 这一声暴喝吓了萧思君和柳文一跳,倒是那个在洒扫的小厮赶紧跑了过来,恭敬问道:“小的在。” “带上金锏,随吾入宫!”岳邦媛话音刚起时,已迈步向门口走去。那小厮听了这话,赶紧小跑着进屋里取那对打龙金锏。萧思君和柳文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柳文问道:“郡主难道要强闯皇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五十九章:血洒垂拱殿,何来辨忠奸(2) 岳邦媛脚下速度不减,头也不回地道:“没错。阿文、柳卿,你二人都算证人,随吾一同进宫面圣。” 三人刚走出门口,管家已经牵来了马车等着三人。 看来这豫王府的下人都是训练有素,恐怕那位老管家在柳文入府时就知道岳邦媛要出门了,因而提前准备,这才赶上三人的动作。 虽然对于萧思君和柳文来说有无马车无关紧要,但岳邦媛此时穿着华丽的裙装,的确不适合徒步或者骑马前去。 岳邦媛率先登上马车,然后招呼两人也登了上去,恰在这时那名叫澄泓的小厮也捧着摆有打龙金锏的红木案子走了出来,跟在马车右侧一同向皇宫而去。 豫王府距离皇宫虽然不远,但也有两条街的距离,然而这段时间三人却坐在马车中一言不发。 岳邦媛是因为陈宁的事心中烦闷因而不说话,萧、柳二人则是慑于岳邦媛的气场而不敢说话。 这无关于武艺高低,如岳邦媛这等自出生便是人上之人的存在,与生俱来便有着令人难以直视、不敢违抗的气场,只是她平日里太过随性,才让人甚至于忘记了她那至高无上的身份。 就这样过了不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还没等柳文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外面便传来一个声音道:“此乃皇城重地,来者停车!”那驾车的老管家回道:“此乃圣平郡主车驾,尔等安敢阻拦!” 岳邦媛可没耐心等着他们一来一回说清楚,当即掀开窗帘探出头去问道:“怎么回事?” 那与老管家正在对峙的守卫见到岳邦媛探出头来,赶紧上前跪拜道:“小人冒犯郡主车驾,万望郡主恕罪。” 岳邦媛不以为然:“既然知道是吾的车驾,为何还不让开?” 那守卫道:“小人不敢欺瞒郡主,实在是圣上有旨,若非陛下召见,此时任何人不得擅入垂拱殿。” 柳文悄声道:“莫不是皇上要拦下郡主?” 萧思君摇了摇头,他觉得不太可能。若是皇上真要拦下郡主,那为何不在西华门和承天门设卡,而在这距离垂拱殿仅一步之遥的殿门设卡? 况且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位妹妹的心性,仅仅一道圣旨怎么可能拦下岳邦媛? 岳邦媛狠狠一笑,直盯着那守卫:“若吾一定要过去呢?” 那守卫为难道:“请郡主莫要为难小人。” 岳邦媛放下窗帘,大喝一声:“阿文,闯进去!谁敢阻拦,杀无赦!” 萧思君听见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所作所为与谋反何异?然而这话是出自圣平郡主之口,又是为救陈宁所说,于公于私,萧思君都难以说个“不”字。 因而萧思君略显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地说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吓得柳文一哆嗦,即便他知道圣平郡主权势无两,也从没想过她能让人硬闯宫门,看着萧思君缓缓起身,坚定地向马车外走去,他几乎想大喊“怎么就上了这条贼船!” 然而萧思君走出去之后,并没如柳文预想中一样传来搏斗和喊叫的声音,反而传来一个苍老而尖细的声音扯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宣圣平郡主、观文殿学士柳文、真武门掌门萧思君上殿觐见——” 听见这一声呼喝,岳邦媛才冲门帘外道:“阿文,回来吧。” 萧思君也从善如流地返回马车内坐下,柳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垂拱殿门距离垂拱殿距离很近,二人不过几句话说完,马车就已经到了垂拱殿前。 按理说马车是无法经过垂拱殿门的,然而在皇上下旨召见的当下,根本没人敢阻拦圣平郡主的车驾。 没等马车停稳,岳邦媛当先跳下马车,萧思君紧随其后,此后柳文也跌跌撞撞下了马车。 三人快步走入垂拱殿中,文武群臣已在大殿两侧站定,那高处地平的台阶尽头处放着一条紫檀的长案,其后便是安坐在龙椅之后的皇上。 这垂拱殿比萧思君想象中的要小一些,相比于他脑中气势恢宏的大殿,这里反而显得更温馨自在一点。 即便如此,他的位置距离皇上仍有些距离,加之皇上头上的旒冕阻隔,他根本看不清皇上的面容。 三人走到垂拱殿中央,柳文倒身下拜,山呼道:“微臣柳文,叩见陛下!” 萧思君也学着柳文的样子跪拜道:“草民萧思君,叩见陛下。” 唯独岳邦媛并未下拜,只是微微躬身,盈盈一礼道:“臣妹圣平,参见皇兄。”那跟她一同进来手捧着一对金锏的澄泓则跪在岳邦媛身侧,一言不发。 坐在长案后的皇上似乎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沉声道:“三位都请平身吧。” 这声音听来虽然沉稳,但并不苍老,反而带着一股被压抑住的活跃感,想来他的年龄并不比陈宁和岳邦媛大出几岁。 三人山呼一声“谢陛下”后,各自站起身来。 皇上的重点似乎只在岳邦媛一个人身上,等了一会,皇上才开口道:“圣平啊,你有多久没来看朕了?” 岳邦媛当即回道:“一年有余。” 那话里毫无一点谦卑的用词,语气中也听不出丝毫的崇敬之意,就好似在回答个不相干之人的问题。 皇上长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一年多了啊,怕是圣平已经忘了有朕这个皇兄了吧。” 岳邦媛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起来,那模样出人意料的柔美动人,哪怕她的眼中毫无半分的笑意。 她声音温柔和美地道:“怎么会呢,臣妹这不就来给皇兄请安了吗。” 皇上干涩地笑了两声:“皇妹你都将马车快开到朕的垂拱殿里来了,若不说是来请安,众卿恐怕还以为是来逼宫的呢。” 皇上这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可轻可重,轻了不过一句玩笑而已,重了就成了逼宫谋反。 恐怕这句话他不仅仅是说给岳邦媛一个人听的,更是说给这垂拱殿中满朝文武听的。 岳邦媛却不加以辩驳,反而依旧笑着道:“皇兄知道的,臣妹自小懒散惯了,从殿门到大殿这几步路,臣妹的腿脚可是走不来的。” 皇上道:“是啊,朕竟然忘了。让皇妹在下面站了这么久,倒是朕的不是了,真是该死啊。”言罢将手一挥,大喝一声:“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给圣平郡主赐座!” 旁侧的小太监怯懦地连连称“是”,赶忙给岳邦媛搬来了一把太师椅,就放在皇上龙椅的阶前。 岳邦媛冲皇上行了一礼,然后便款款走过去,坐在了那把太师椅上。萧思君、柳文和澄泓三人则跟着走到她身边,侍立在太师椅左右。 皇上笑了两声:“倒是皇妹怎么想起今日来看看朕了。” 岳邦媛也陪笑道:“皇兄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吗?” 皇上叹气道:“除了陈宁,怕是再没有一个人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皇妹到宫里走一趟了。” 岳邦媛道:“所以皇兄扣住我们家野清,就是为了让皇妹进宫请安吗?” 皇上讪讪一笑:“正是如此。” 任谁想来都知道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个玩笑般的理由就扣押一名手握重兵的当朝驸马,然而皇上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在萧思君听来,他这般言语就好似在表示他与岳邦媛之间的兄妹情深足以包容这等无君无臣的玩笑,但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却又处处针对陈宁。 他如今如此惺惺作态,无外乎两种可能,一则是他对岳邦媛的喜爱已到了病态,因而将陈宁这个拥有岳邦媛的男人视作仇敌;二则是皇上慑于豫王府的实力,不敢当面与岳邦媛闹翻,但他却从陈宁下手,逐步剪除豫王府的羽翼。 无论怎么想,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但萧思君总觉得这位皇上刚刚的话语中处处透出他对岳邦媛的执着,似乎又真是和第一种可能性不谋而合。 这时皇上又道:“正好众卿正在商议关于野清的处置问题,皇妹也来听听如何?” 岳邦媛听了,将身子一晃,支颐歪首,嘴角含着一丝冷冽的笑容,道:“好啊,正好臣妹也想听听呢。” 皇上大笑了两声,提高音量道:“好,难得圣平对朝政感兴趣。诸位爱卿,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吧,莫要扫了圣平的兴致。” 台下众臣齐声道:“是!”话音刚落,一个看来年逾五十的大臣便走了出来,大声道:“启奏陛下、郡主,老臣翰林学士郭若,有话要说。” 皇上大声道:“准了。”郭若又看向岳邦媛,岳邦媛并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郭若这才躬身施礼:“谢陛下、郡主。” 然后他直起身子道:“上轻车都尉陈宁,领镇夷将军差遣,蒙受皇恩,得以总领北方兵马。然陈宁不念君恩,不顾皇诏。其兵马与辽国使臣对峙,然其抗旨不尊,目无天子。君令其不可击而击之,君命其不可战而与战,伤我兵士,耗我国力,更阻我朝与异邦之交好。此实为无君臣之德、无上下之礼,若不严惩,朝纲何振?” 这话说完,朝中一时间鸦雀无声,等了许久,皇上才出言问了一句:“那依爱卿所言,该如何严惩?” 听到这个问题,郭若反而语塞起来,支支吾吾道:“这……” 萧思君看他眼光频频瞟向岳邦媛,知道他是害怕岳邦媛事后报复。然而他毕竟是个官场老手,论起给皇上把脉,朝中没几人能出其之右。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皇上就是要他当着圣平郡主的面对陈宁落井下石,于是赶紧道:“老臣以为,当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章:血洒垂拱殿,何来辨忠奸(3) 这话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陈宁是抗旨不遵在前,然而当着圣平郡主的面就说要将屡立战功的陈宁斩首这也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更别提朝中很多大臣对辽国的狼子野心早已是心知肚明的。 皇上也不置可否,只是懒洋洋地道:“好啊,这好歹也是个建议。众卿还有什么建议吗?” 原本那郭若说起陈宁“无君臣之德、无上下之礼”的时候柳文就已经一脸的怒气了,再到他说陈宁“当斩”的时候,又怎么能忍受得了。 在皇上问是否有其他建议的时候,他当即就从岳邦媛身边站了出来,先是下跪行礼,然后大声喊道:“微臣观文殿学士柳文,有话要说!” 皇上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啊,说。” 柳文转身面向文武百官,朗声道:“诸公久居庙堂之上,未见江湖之远。近日下官有幸,为传圣旨,走了一趟北疆,下了一次江湖,还当真见到一些平日里见不到的东西。下官与镇夷将军走了一趟辽营,也见到了那些辽国国师的‘护卫’。诸公可知那‘护卫’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那一个个都是披重甲、执长兵、弩上弦、弓搭箭的精悍猛将,他们一个个身壮似熊、目锐如豺,下官走在他们中间时,他们视下官如虎狼视麋鹿、似鹰隼视脱兔。在他们营中,下官屡屡如芒在背,只觉得这营里阴风阵阵、杀气冲天。诸公可知这样的豺狼虎豹之士,他们有多少?有整整十万之众!诸公试想,若这十万精锐入得国门,行近京畿,到时突然发难,又会是怎一片生灵涂炭的惨象!” 朝中大臣们听了,倒有不少赞同柳文说法的。郭若听了他的话,又看看左右不少同僚都被柳文说动,便偷偷看向皇上,想要从皇上的反应中揣度一下圣意,然而皇上依旧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发,似乎就是想让这些朝臣吵起来才开心。 郭若好不容易爬到了翰林学士的位置,自认对皇上的心意拿捏得准确,他认定皇上是要给陈宁一个下马威,于是开口反驳道:“慧启既然贵为辽国国师,他出使我国,辽国皇帝重视也是自然的,派大军守护有何不可?” 柳文大喝一声:“那大军的主帐里挂着的,是如何攻陷我朝的战略图!” 这话一出,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似乎就连皇上也有点坐不住了,但皇上只是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慵懒样子,继续看着这些朝臣吵嚷。 这大殿之上已然分成了激烈争论的两派,一派是以柳文为首的文武官员,他们大多年轻气盛,棱角还没被官场磨圆,如今被柳文一煽动,一个个都跟着义愤填膺起来。 另一派是以郭若为首,多是些年纪不小的文官,他们常年混迹在朝堂上,早已摸索出一套自己的为官之道,都懂得如何去揣摩圣意,如何通过这些手段来获得皇上的青睐,从而平步青云、加官进爵。 要说最聪明的,还属那些身居要职的太师、少师、枢密院正副使们,他们此时叠手垂眸,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任着这两派高声讨论而一言不发。 须知这事情看似是个对错的争论,背后却是皇上和郡主之争。 寻常来说巴结皇上自没有错,但这一朝偏偏是天有二日、难分轩轾,若是真把话说死了,得罪了哪一个,都不是区区一个一二品的官职能承受得起的。 两派此时越吵越凶,正在萧思君看着这一群位极人臣的家伙们如同市井无赖一般大肆吵闹,不禁感觉头昏脑涨之时,那郭若冲着柳文大喊一声:“辽国使臣有军队护卫,有地图指路,有何奇怪,怎就能断言他们不利我朝?” 柳文也回击道:“他们军中气氛肃穆,见我等如见大敌,言语中多有试探,更曾放箭射伤郡主,如何不是狼子野心之徒?” 郭若道:“军中气氛自该肃穆,那言语试探怕多是柳学士多心,箭伤郡主还不知是否误会,若不是自当论罪,若是也当责罚,一切待他们国师面圣后自有定论。但尚未审问查明就抗旨杀人,难道不是镇夷将军的错?” 柳文怒气冲冲:“按郭学士的说法,我们还应该把这群贼人引入京畿,让他们屠戮中原?” 郭若也嚷道:“以未发之事而诛心论罪,便是不妥!” 柳文还想说什么,但岳邦媛首先问道:“刚刚郭学士说什么?太乱了吾没听清楚。” 那郭若向岳邦媛打躬道:“回郡主,老臣以为,即便是外邦异族,也当查清实据,不可诛心论罪……”郭若这话还未说完,岳邦媛早已猛然起身,从澄泓捧着的案子上抽出一柄金锏便掷了过去。 郭若从未练过武艺,这金锏来得又迅猛突然,他哪里躲得过去?当即被那一柄金锏打在额角,连一声惨呼都未曾发出便翻身倒地,立时没了气息。 看着那被一锏打死的郭若,看着被他鲜血染红的地板,刚刚还嘈杂讨论的众臣都噤了声,一时不敢言语,就连刚刚义正辞严地反击郭若的柳文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想到岳邦媛会突然杀了郭若,她之前问郭若的话听起来平静异常,就好像真是没有听清一样,却没想到那平静的语气下竟藏着如此深厚的杀意。 岳邦媛缓缓扫视了众臣一眼,众臣皆屏息而立,这期间无一人敢多说一句话,即便是岳邦媛身后的皇上也没有发声。 岳邦媛这才缓缓道:“若论的是野清抗旨之事,吾无话可说,毕竟他抗旨在先,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然而若再有人说击杀辽军是诛心之论,那郭若便是你们的榜样。诚如所说,辽贼尚未发难,那是因为他们尚未入我国门!倘若不诛辽贼之心,待他们来到京畿重地,他们诛的便是我万千百姓的命,这种可能性,即便只有万分之一,也绝不能让他发生,凡能绝于国门之外的隐患,便不能让他踏进我朝疆域一步!这一点,希望诸位大人都记住了。” 见这满朝文武依旧是垂首伫立,甚至有人已经抖如筛糠,岳邦媛也不打算继续放狠话了,她坐回太师椅上,头也不回地对澄泓道:“澄泓,去把金锏收回来,别让那家伙的血再玷污圣物了。” 澄泓答应一声,快步趋到郭若身边,双手捧着金锏给取了回来,之后又用绢布将金锏细细擦拭了一遍。 这大殿中仍旧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澄泓将金锏放回木案上的轻微碰撞声在大殿里回响。 明明这个声音极细小,但却因为殿上不符常理的安静而清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即便是站在岳邦媛一边的萧思君和柳文也深感这殿上气氛的压抑,饶是萧思君,也被岳邦媛那果断的杀伐之举所震惊,也许在这些位于顶点的人眼中,从来不会对他们认为该杀的人有所犹豫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上开声打破了殿上的寂静,他先是轻轻笑了一声,随即道:“好啊,圣平说得好啊,你们这些天天拿着俸禄的家伙,也该学学圣平这忧国忧民之心啊。” 这话说出来虽然是满满的讽刺之意,但终究是打破了殿上压抑的气氛,众臣也赶紧从善如流地对岳邦媛拱手道:“郡主大义,臣等敬佩。” 岳邦媛怎么会不知道皇上是有意挖苦自己,她虽然有些不悦,却也不搭话,只管在椅子上安坐。 皇上先是叫人上来拉走了郭若的尸体,然后才继续道:“圣平不仅话说得振聋发聩,就连锏使得也是一流,不愧是‘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打龙金锏,果然一锏要了这奸佞的性命。说起来,不知哪一天这锏若是打在朕的身上,朕是不是也像他一般便一命呜呼了?” 这话一说出来,刚刚缓解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有些大臣已经面色发白,双手颤抖不已了。 岳邦媛听了这话倒是轻松一笑,然后故作苦恼道:“皇兄贤明公允,是天下皆知的明君,怕是这锏啊,还真没机会打在皇兄身上呢。” 这话在岳邦媛嘴里说出来倒是轻松,那言语间似乎也在说皇上如何贤明,但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也可以解读为:如果岳邦媛觉得皇上哪日不贤明了,就真要一锏打在皇上头上? 皇上听了岳邦媛的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但他也明白何时应适可而止,因此并未对岳邦媛的话多做深究,而是大声道:“说回正题,现在不是在讨论陈宁的处置吗,哪位爱卿还有建议?” 刚刚见了郭若的下场,这时候谁还敢说要处置陈宁? 柳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也被岳邦媛拦了下来。 萧思君不知道岳邦媛是另有打算,还是单纯为了保护柳文,毕竟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对于萧思君来说过于复杂了。 皇上不多说什么,就这么等着台下众臣给出个解决方式,似乎如果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就不打算让这满朝文武退朝回家。 这一下可是急坏了殿上的大臣们,但这时候又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正在萧思君想着会不会今天大家就要在垂拱殿打地铺的时候,文臣一侧为首的皓首老者走了出来,行礼道:“老臣柳怀阁,有话要说。” 看见这个柳怀阁站了出来,皇上似乎有点高兴,赶紧道:“老太师请说。”就连那话中的急切之情也比之前多了几分。 柳怀阁轻咳了一声,然后用他那苍老的声音道:“老臣相信柳学士在前线监军的所见所闻,俱是实情,也相信上轻车都尉陈宁将军是朝廷栋梁之才,对吾皇忠心不二。此次陈将军率兵踏平辽营,想来一是为郡主报仇,护我国体颜面,二来是因查知了辽军狼子野心,为保我边境安宁,百姓无忧。此二者,俱是因陈将军忠心耿耿,为君分忧。然而,陈将军不遵圣旨,擅自出兵,也的确有违为臣之道,虽说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但陈将军出兵伐敌,却未曾与皇上钦点的监军柳学士相商,终究不妥。老臣以为,陈将军功大,过也大,可谓功不抵过,过也不掩功。” 这段话倒是说得萧思君一头雾水,这“功不抵过,过不掩功”是个什么意思,萧思君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岳邦媛和皇上似乎都听懂了这老太师的意思,前者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后者则大声道:“老太师说得好啊,来啊,宣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上殿。” 旁边的小太监领了旨意,丝毫不敢怠慢,弓着身子趋行出了殿。虽说萧思君是一句也没听懂老太师的话,但看来这事情终于是有了解决方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一章:圣旨封太尉,不如一醉休(1) 约莫过了两刻的时间,一个小太监快步来到殿前,对侍立在皇上身边的老太监耳语了几句,那老太监屏退了小太监,然后轻声对皇上道:“皇上,上轻车都尉就在殿外候着了。” 皇上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地道:“宣他上殿。” 那老太监应了一声,转而直起腰板,大声道:“宣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上殿!”那拉长的尖细声音在大殿里不停回荡,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也适时喊出一样的话语召唤着陈宁上殿,直到这依次远去的声音终于消失在耳畔时,陈宁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垂拱殿的门口。 陈宁快步走入殿中,他的面容虽明显瘦削了一些,下巴也冒出了胡茬,但行动起来依旧神采奕奕。 他来到皇位的阶前,倒身下拜,山呼“万岁”,虽然是在跪拜,但这一系列的动作却显得他精神矍铄,更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皇上在龙椅上紧紧盯着陈宁,那旒冕挡住了他的眼睛,使人读不懂皇上此时眼里的情绪。 盯了一会,皇上拿起左手边的一道圣旨,抛到了身边那老太监的怀里,懒懒地道:“宣旨。” 那老太监点头应“是”,随后赶紧展开圣旨,朗声念道:“敕上轻车都尉镇夷将军陈宁,近来辽贼扰边,进犯我境,幸得陈宁坐镇北境,布阵延安,以抗贼军。逢贼以箭伤圣平,而显虎狼之心,卿引兵击之,未亡一卒而退敌十万,报仇护国,居功甚伟。故封陈宁太尉、开府仪同三司,统领国中军事。然此次战事之中,陈宁未守朕令,擅自出战,公然抗旨,此罪不可谓不大,故罚俸一年,闭门三月,以省己过。奉行。” 陈宁接旨道:“末将谢吾皇洪恩!” 这一回萧思君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功不掩过,过不抵功”了。 倘若在这旨意里表示陈宁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便显得皇上恩寡怒轻了。 反而是这样重赏轻罚,才能显出皇恩浩荡,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是皇上怕了圣平郡主,不敢责罚陈宁。 想来这朝堂上的门道何其多,今日萧思君所见的也不过是其中万一,就足以让他感觉头大了。 皇上见陈宁已经接旨,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声音尽是亲切道:“野清啊,你是朕的妹夫,咱们是一家人,朕怎么舍得重罚于你?更何况这国内国外的许多战事还都要仰仗野清,朕也离不开野清啊……只是这次接了旨,就不要再抗旨了。” 皇上中间的这段停顿,显然是在强调让陈宁注意不要再抗旨,只是这层意思不难读懂,真正难懂的,是要陈宁不要抗哪部分旨意。 萧思君自然以为皇上是不让陈宁抗“罚俸一年,闭门三月”的旨意,但忽而听到岳邦媛大声道:“先皇曾诏令陈宁不可轻居重位,皇兄可是忘了?” 皇上笑道:“那时是因为皇叔极力要求,父皇才下此诏令,本意是怕野清过于年轻,缺少历练。如今野清将近而立之年,又屡立战功,年岁历练都已足够,也该当个要职,为国尽忠了,否则不仅是委屈了野清这等大才,更是社稷的损失啊。” 岳邦媛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和陈宁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接触之后,便不再张嘴了。反而是陈宁朗声道:“吾皇谬赞,末将惶恐。” 皇上听了这话,视线落在面前长案的一角,萧思君隐隐看见那一角似乎还有两道圣旨。 然而皇上并未叫人宣旨,只是轻叹口气:“行了,折腾了一天了,朕也累了。众卿都退了吧,朕要休息了。” 众臣听了赶紧山呼:“恭送吾皇!” 待皇上缓步走出垂拱殿,众臣才依序退出垂拱殿的大门。 岳邦媛也带着萧思君和柳文走到陈宁身边,待陈宁起身后,与他一同出了垂拱殿的门。 几人刚迈出垂拱殿门口,便有不少大臣迎了上来,纷纷给陈宁道贺,恭喜着陈宁高升太尉。 陈宁一一回礼,耗去了不少时间,还有几个大臣意欲攀附陈宁这个新贵,纷纷表示要为陈宁摆宴庆贺。 陈宁笑着回道:“皇上刚下诏让我在家闭门思过,诸位大人这是想着法让我抗旨啊。” 这话陈宁虽然说得如同个玩笑话的语气,但这些精明的大臣们又岂会听不出其后的意思?于是便笑着与陈宁寒暄几句,也就各自退去了。 柳文看着这些大臣的背影,呸了一声:“都是些墙头草,看陈将军得势,就一个个的前来巴结,刚才在朝堂上怎么不见你们为陈将军辩驳?” 陈宁摇了摇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边道:“罢了,朝廷还不就是这样。” 岳邦媛也跟了上去,一脸愤恨道:“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陈宁哈哈笑了两声,跳上马车掀开门帘,一脸怅然道:“什么意思?不就是想捧杀我吗。” 几人都上了马车,随着那马车颠簸,萧思君的疑问也被颠了出来,他问道:“陈大哥说皇上想捧杀你,是个什么意思?” 岳邦媛道:“昔日父王要求不给野清过高的职位,表面是怕野清年轻误事,实则是怕豫王府权势过大,威胁皇权。若是先帝还好说,但皇兄可不是会轻信外戚的人。” 柳文挑眉道:“所以陈将军升至太尉,反而是个危险的信号?” 若是柳文再长几岁,恐怕这话即便不从岳邦媛口中听到,他自己也能猜个不离十,然而他还太年轻了,朝中的局势他还没完全看清楚,自然也想不到皇上和郡主这对兄妹之间的明争暗斗有多激烈。 陈宁反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笑容,轻声道:“危险,危险极了,你们看见皇上手边是什么了吗?” 三人听了赶紧回想,但岳邦媛和柳文都过于在意朝堂上的情况,没有过多注意皇上的状态。反而是萧思君想起来了,脱口而出:“皇上手边还有两道圣旨!” 陈宁点了点头,但三人还是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陈宁支颐慵坐,懒懒道:“还是思君眼睛尖,那你说说这俩圣旨有什么区别?” 萧思君听了这话,又细细回想起来,岳邦媛和柳文就等着他的答案。萧思君只看见那两道圣旨一眼,所以也不太确定,因而断续道:“好像……最左侧的圣旨……装裱没有右侧的精美?” “没错。”陈宁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右侧那道圣旨和我手中这一道是一起的,若是媛儿这次没来,皇上应该就会宣读右侧那一道,我猜内容应该是要重重责罚我才对。” 萧思君这才明白,原来皇上早就准备好了两道圣旨,只是看朝堂的形势而决定用哪一道而已。从这里来看,恐怕太师柳怀阁的一番言论也是由皇上授意吧。 既然萧思君能明白这一层意思,岳邦媛和柳文自然也想到了,所以柳文也不再纠结于这些大家心照不宣的内容,而是张口直接问道:“那最后一道圣旨呢?” 岳邦媛想了想,在陈宁开口前先道:“既然装裱没那么精美,是不是说最后一道圣旨是发往外面的?” 陈宁含笑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是,也不是,那一道圣旨是摆在那给我看的。倘若在延安府时三道圣旨没有把我召回京城,那一道圣旨恐怕就会发往各地,到时候举国之兵俱为勤王之师,共讨我这个不遵圣旨的逆臣。” 听了陈宁的解释,萧思君不禁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当时见皇上三道圣旨催得急切,玉苏蛟还曾赌气说过让陈宁不回东京,萧思君虽然没有这么说,但心中多少也有类似的怨气,却没想到他们这种叛逆的想法险些害了陈宁的性命。 陈宁忽而又问岳邦媛道:“我给你的书信,你接到了吗?” 岳邦媛正想着陈宁的前言,被这一问有些恍神,待一会想明白了,问道:“书信?什么书信?” 陈宁也不回答,只是悠悠道:“果然。” 这话听得三人没头没脑,然而陈宁也不愿意再说,三人只能就此收声了。 过了没多久,马车便回到了豫王府。陈宁不多说一句,率先起身下了马车,岳邦媛、柳文和萧思君也紧跟在陈宁身后走了下去。 萧思君刚一落地,便听见管家小跑过来跟陈宁和岳邦媛道:“丁将军刚刚来了,说有要事要见郡主。” 陈宁也不停下来,仍旧阔步向府内走去,只是哈哈一笑,大声道:“见什么见,告诉他,用不着见了。” 萧思君和柳文刚刚下车,也赶紧跟了上去,待他们一行人走到中庭的时候,丁猛已经从偏房中迎了出来,一路赶到陈宁面前道:“宁哥,抱歉,我来晚了。” 丁猛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陈宁斜眼看了这书信一下,随后便大步向会客堂走去。 萧思君看着一旁呆立着的丁猛,不知应该安慰他几句还是干脆追上陈宁。 正在他稍有踌躇的时候,忽然听到陈宁的声音道:“丁猛啊丁猛,你何止是晚了,你这是事后诸葛亮啊。” 萧思君看着一脸失落的丁猛,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进屋里看看陈宁的意思,毕竟在这站着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二章:圣旨封太尉,不如一醉休(2) 丁猛悻悻地跟在萧思君身后,一路来到陈宁身边。陈宁只管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兀自喝着茶。 丁猛站在陈宁面前,一脸难色,瑟瑟缩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萧思君看着这位不久前还叱咤战场的英雄好汉,此时在陈宁面前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一阵的叹息摇头。 柳文跟在岳邦媛身后此时也走了进来,看见这场面也是感到一阵奇怪。倒是岳邦媛先发声道:“这是怎么了?丁兄弟赶紧坐啊,别在这光站着了。” 丁猛看了岳邦媛一眼,然后用力摇了摇头,他的视线依旧落在陈宁身上。 陈宁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打理了一下衣服,这才问丁猛道:“说说吧,怎么耽误了?” 丁猛赶紧道:“宁哥你是不知道,我本来按宁哥说好的,准备回来给嫂子送信,谁知道还没出营地,就让个来传令的小瘪三拦下来了,他说什么皇上有旨,让我们十六人留在延安府,协助那个姓杨的家伙打理好军中事务才可返京。老子是紧赶慢赶把事都解决了,这才着急着赶了回来,谁知道还是晚了。” 丁猛的话越到后面越没底气,饶是战场上多么勇猛无敌的大将,此时自觉误了陈宁大事的他仍旧抬不起头来。 陈宁长叹一口气,垂眸道:“罢了,不怪你,是我棋差一招。” 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岳邦媛早就被绕在了里面,她干脆上前夺下了丁猛手中的书信,径自拆开阅读起来。 读了几句,岳邦媛才疑惑道:“野清,你早就知道你会被下狱,还让我不要去救你?” 萧思君和柳文也对这书信有了兴趣,恰巧岳邦媛读完书信随手塞到了萧思君手里,他便赶紧展开来阅读,柳文也凑过来仔细看着,见那书信上写道: “媛儿亲启, 余此次回京,必有牢狱之灾,然余性命不当绝于此时,故媛儿不必挂怀,至长则一月必能安然回家,此间媛儿不可上朝理论,不可奔走喊冤,不可下监探视,切记、切记。 夫陈宁书” 岳邦媛问陈宁道:“你既然已经算准了会有牢狱之灾,为什么不早做准备,还不让我给你喊冤?” 陈宁叹道:“我这次功过兼有,再加上我背后还有豫王府的势力在,即便皇上真动了杀心也不可能轻易将我置于死地。但若是你去上朝理论,皇上就可以通过激怒你而不断降低我豫王府在朝臣中的风评,从而给打压豫王府打下基础。” 岳邦媛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明白自己皇兄的目的已然达成了——她在朝堂上因一言不合便飞锏打死了一个当朝三品的翰林学士。 无论她的主张有多么正确,言辞有多么激烈,也无论她所说的话语有多么正义凛然、震撼人心,她藐视圣威,当朝杀人的举动都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了。这种行为与那些谋权篡逆的大奸大恶之徒又有何异? 看见岳邦媛的反应,陈宁便知道朝中一定出了事情,但也不再多问,而是低下头开始思考些什么。 丁猛看着两人的反应也猜到是大事不好了,于是赶紧道:“宁哥,你千万别怪嫂子,都是我不对,是我太慢了。说起来,那皇上不会真的打算对宁哥你动手吧?” 陈宁头也不抬答道:“我倒是不担心他对我动手,我只怕他被内斗蒙蔽了双眼,忘了外面那虎视眈眈的辽国铁骑。” 看着气氛越发沉闷,柳文赶紧上前道:“这次辽国被太尉区仅凭十七人大败,只怕他们也没胆量再来犯境了。” 陈宁听到这话,才猛然抬起头来,那双眼里满是杀气,仅仅盯住柳文一眼便把他吓得一时屏住了气息。陈宁声音冷冷地道:“我是杀敌一万,退敌九万,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柳文被陈宁这一吓,哪还有心思考虑这其中的深意,于是结结巴巴道:“太……太尉请讲。” 陈宁依旧这么盯着柳文:“就是说,对方有九成的主力全身而退。等到日后他们再举兵来犯的时候,这九万人很可能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萧思君未曾领兵打过仗,所以他也不知道陈宁说的这些话是对是错,但陈宁这次大败辽军,想必给这九万人的心里刻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这样的部队,真的有能力作为主力再次进攻中原吗? 倒是丁猛也不像萧思君如此多想,只是狂傲一笑,嚷道:“那帮龟孙子要是还敢再来,老子就跟着宁哥再把他们踹回老家去一次。” 陈宁叹了口气,垂眸道:“到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 然而这话刚出口,他却转而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正好丁猛也来了,我也出狱了,干脆就拿点酒,去留香楼点上几道招牌菜,咱在家里好好吃上一顿。”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无奈的感觉,似乎是想换个话题好让自己强打精神一般。然而岳邦媛还是笑着顺了陈宁的意思,她起身道:“那我去让澄泓准备准备。”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丝毫没留下一丝落寞之意。 当晚,原以为只有陈宁、岳邦媛、柳文、萧思君、丁猛这五人在一起,却没想到丁猛忽而发出一支响箭,未过多时便又来了六个人,原来是晚丁猛一步到达东京的冀州十六骑成员。 除去这六人,剩下的都被北方军务绊住,怕是两三天内都回不来了。 这六人里带头的是李晟,他先是向陈宁和岳邦媛行礼,问了情由之后,转身就一巴掌拍在了丁猛脑袋上,大骂道:“丁猛你个龟儿子,老子刚进府还没来得及卸甲呢,你就一个响箭把老子弄过来了,害的老子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京城里欺负咱宁哥,跟这几位老兄弟是火急火燎赶过来,合着就是来吃顿饭的。” 丁猛搓着手,笑嘻嘻道:“老哥,老哥啊,别这么生气嘛。这可是咱宁哥摆的宴,你敢不来?再说了,若是我不叫上你们几位,赶明你们知道了,又该怪我吃独食了不是?” 李晟嚷嚷道:“那你也该让咱哥几个收拾收拾不是,这风尘仆仆一身汗臭的,像什么样子。” 正说着,陈宁已经拎着酒坛子走了过来,他将酒坛子递到李晟手里,笑道:“都是行军打仗的,何必在乎这点事。本来是想在留香楼摆个宴,邀哥几个尝尝鲜,可惜我现在被皇上禁足了,就只能委屈各位在这聚一聚了。不过别担心,这菜啊,都是我叫人从留香楼拿回来的,酒也是我藏了好几年的蔷薇露,绝不会亏了你们的肚子。” 蔷薇露的名气之大,便是萧思君这种滴酒不沾的人也曾听说过,据传那是只有皇上才能喝到的御供美酒,只有少数宠臣曾有幸蒙赐这蔷薇露,但通常也不过一杯而已,陈宁此时竟直接拎来了两坛子! 若说这些行军打仗之人,少有不爱美酒的,听了“蔷薇露”三个字,李晟的眼睛都直了,赶紧点头道:“是是是,既然宁哥发话了,那哥几个自然坐下来安心享用佳肴美酒了。” 陈宁笑着入了座,岳邦媛也跟坐在了他身边,丁猛和李晟见了,也张罗着大家都坐了下来。 要说这留香楼的菜真是不错,按陈宁的说法,那馆子虽不是东京最大的,但绝对是东京最好的。 真武门作为个道教门派,平日里饮食也清淡得很,只是萧思君这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是很在意,但如今突然给他摆上这么多大鱼大肉的美味佳肴,他怎么可能把持得住自己? 一旁的陈宁可不会放他在这大快朵颐,原本萧思君并不打算喝酒,但在陈宁的威逼利诱之下不得已只能喝下了一杯。然而这一杯却与他印象中的味道全然不同,该说不愧是御酒吗? 这酒香醇甜美,清冽爽口,再加上陈宁在酒中加入了冰块,使这酒喝起来全无燥热感,反而算得上是消暑清心的逸品。 陈宁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老弟,这酒不错吧?” 萧思君惊讶地看着酒杯,猛地点点头,赞叹道:“好喝,真好喝。” 陈宁立刻将酒给他满上,道:“那就多喝点。你堂堂真武门的掌门人,不会喝酒怎么行呢。” 众人都多喝了几杯,萧思君也隐隐有了些醉意。 这时候柳文红着脸道:“说来小弟我真是幸运,今天能坐在这张桌子上喝酒。这一桌上有与圣上一字并肩的圣平郡主,有当朝战功第一的陈太尉,有名震边疆的冀州十六骑,还有江湖上传言天下第一高手的萧掌门,小弟我是何德何能坐在这么多大人物身边啊。” 原本陈宁说好今日只喝酒,不提什么升任太尉的事。然而此时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上头了,也就不去管这些,只管跟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他一把搂过柳文肩膀,道:“柳兄弟也不是寻常人啊,小小年纪就能穿着三品学士的官服,怕是朝中再没有第二个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三章:圣旨封太尉,不如一醉休(3) 柳文把手一挥,嚷道:“那还不是靠祖上荫蔽,要让我考科举,怕是连三甲都进不了!” 李晟听了这话笑出了声,大声道:“咱们这位柳兄弟也不得了啊,探花郎以下的位置人家都看不上眼!”这话又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倒是柳文一脸正经道:“探花郎算什么,大丈夫立于世,就该像太尉……像陈大哥这样,当个文武双状元才好。”虽然话说得大义凛然,但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反而令人更想发笑。 陈宁呡了一口酒,笑道:“这都是别人抬举,我文不如李杜,武不比萧郎,哪来的双状元?” 柳文摇摇头:“不对不对,我听人提起过,陈大哥是打遍军中无敌手,当年平定花剌子模的时候,一杆长枪就拦下了敌军三千轻骑,怎么不是状元……” 柳文说到这里突然打了酒嗝,但这却完全没拦下他后面的话。 他手里举着筷子,模仿着陈宁横枪立马的动作,歪着头想了一会,突然又道:“说起来,陈大哥是军中第一,萧掌门是江湖第一……那你们两个谁更厉害呢?” 这话倒是把两人问住了。如果单论功力,有先天功护体的萧思君自然远在陈宁之上,但陈宁枪法剑法拳法都是一流好手,若算上招法和他那难以捉摸的百柔功,二人若动起手来,胜负还真不好说。 见他们两人一时都没了言语,丁猛大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反正两位都在这,就比试一场,全当为这美酒助兴好了。” 几个人听了都大声叫起好来,冀州十六骑都是久经沙场的人,性子自然也更豪爽一些,如今听了丁猛的提议,都摩拳擦掌兴奋起来。柳文听了也有了精神,跟着一起叫好起哄。 陈宁指着丁猛笑骂道:“你还真是个白眼狼,老子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还要让我给你助兴。” 丁猛无话反驳,只是挠着头嘿嘿傻笑,反倒是岳邦媛喝下一杯酒,缓缓笑着道:“人家可没求你,还不是你要请这顿饭?既然要请,自然要让大家尽兴才行是不是?” 陈宁正想着怎么应付岳邦媛时,李晟却已经开始游说萧思君了,他勾过萧思君的肩膀道:“萧兄弟啊,你的武艺在江湖上那是鼎鼎大名的,莫说是江湖,就是朝堂上有几个不知道你这个少年宗师的?但是你和宁哥不一样啊,宁哥是我们将军,这么多年冲锋陷阵的,他有几斤几两我们比谁都清楚,你的身手我们是一次都没见过。怎么样,来露两手,也叫我们这帮大老粗开开眼,行不?” 萧思君还没答话,陈宁先开声骂道:“想看你自己跟萧老弟打一场不就是了,何必找上我!” 李晟嚷道:“老子要是有那能耐,早和萧兄弟斗个三天三夜了,还用得着宁哥你废话?” 李晟虽然是想表达自己功夫不济,但这话说出来却满满的大义凛然,好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般。 岳邦媛一边品着酒,一边看着陈宁道:“你呀,就从了他们吧。你要是不同意,他们还不得闹到天亮去。” 她这时候也有些醉意,脸上飞来一抹绯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似是藏着一湖春水般。她这时候盯着陈宁,嘴角勾起浅浅的笑,那刚被美酒润过色,闪着微微光芒的嘴唇,让陈宁的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陈宁赶紧错开视线,他把目光放在了萧思君身上:“这……也得看萧老弟愿不愿意了。” 这时候萧思君早已有些醉了,再被李晟在旁边一忽悠,迷迷糊糊抱拳道:“小弟都听陈大哥的。” 陈宁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过去了,长叹口气:“好好好,听你们的就是。丁猛,去,把我兵器拿来。” 丁猛一听,大喊一声:“好嘞!”便起身跑着向府中的武库而去。 陈宁将身上披着的大氅扔到椅子上,踱到了庭院的中央,向萧思君招招手道:“来,正好我也活动活动筋骨。” 萧思君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李晟扶了他一把,问道:“兄弟要用什么兵器?我给取去。” 萧思君摇了摇头,从身边拿起了靠在桌子上的长剑在李晟眼前晃了晃。 在真武门时萧思君通常都不会佩戴兵器,但在真武门之外,他的长剑却从不离身,这也是大部分侠客们行走江湖的习惯。 萧思君摇摇晃晃走到了陈宁对面,这时候正好丁猛也把陈宁的兵器取了过来。是之前他曾在秦州用过的那杆一丈三尺长的金枪,同时还有一柄装饰华美的长剑。 陈宁接过两件武器,右手端好长枪,左手接过长剑自然垂在身侧,算了摆好了架势。 萧思君看着陈宁这架势笑道:“陈大哥这样就行了?看起来是中门大开啊。” 陈宁也跟着笑了起来:“在军阵中,没法保证每一次都有机会好好摆开架势,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怎么自然怎么来。” 萧思君听了点了点头,将手中长剑猛然拔出鞘来,左手持着剑鞘横立胸前,右手的长剑则遥遥指向面前的陈宁。 这时候两人之间只有四座石灯中那微微的烛火照明,却没想到这柄赤红色的长剑一出鞘,映着烛火的光芒亮起了红色的辉芒,竟将四下里照得如黄昏将近时明亮。 陈宁看着那剑,笑着道:“哦?原来是赤霞,好啊,就让我看看你能否使出念姐那如落日般耀眼的剑法吧。” 座上的几人这时候都走了过来,站在一旁等着看这场好戏。岳邦媛也端着酒杯跟着几个大男人并排而立,她喝下一口酒,然后道:“既然如此,注意不要伤了彼此,就可以开始了。” 原本萧思君这时候意识还有些恍惚,然而陈宁听到岳邦媛话音落下时,眼中却精光一闪,脚下发力蹬地而起,那一丈三的长枪化为一点金光点向萧思君眉心。 萧思君没想到陈宁的枪能这么快,立时瞪大了双眼,但身子却因为醉意反应慢了一拍,只能猛然向后一仰,堪堪让过枪头,再用左手的剑鞘挡在枪杆上,使枪头稍稍偏移了原来的轨道。 这一枪虽然没有刺中,但霸道的气劲却先枪头而至,在萧思君额角浅浅划出了一道伤痕。 萧思君刚让过长枪,想趁着陈宁前冲之势未消时拉近距离,破坏他长枪的距离优势。却没想到自己刚刚迈步插入陈宁身侧,陈宁就用了一招“叶底藏花”,将左手的长剑穿过右手腋下,正向萧思君的脖子划来。 萧思君赶紧将长剑立在身前,挡下陈宁的长剑。 陈宁的动作并没有就此止步,他将长枪和长剑反向一圈,把萧思君的剑和鞘搅在了一起,然后趁萧思君准备抽出的长剑的时候双手发力一崩,那力道便将毫无准备的萧思君震出三丈多远的距离,使自己的长枪重新获得了距离优势。 这一阵快攻对决过后,萧思君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那醉意也随着汗液挥发了五六成,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陈宁的枪剑相得益彰、攻守相宜,无论是中远距离还是近距离都有很强的压制能力,恐怕单论招式而言,这世间再难找出比陈宁这一枪一剑更让人头疼的武功了。 若非是像萧思君这种将剑法招式已经全然吃透的高手,在刚刚的对阵中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虽然这一阵对决在萧思君眼里是凶险万分,但在丁猛、柳文等看客眼里可是精彩绝伦。 这时候的柳文也全然不顾什么读书人的矜持了,他一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另一手抓着只鸡腿高高举起,大声叫着好。 李晟则是一脚踩在那黄花梨的椅子上,一手拎着酒坛子喊道:“萧掌门加油啊,好好收拾收拾咱们宁哥!” 萧思君头脑已然清醒了不少,他细细回想着刚刚那短短一瞬的对决。 虽然这对决不过一个回合,但陈宁用出来的招法倒是不少,萧思君仔细思考着如何才能找到破绽。 但思来想去,也只得到一个结论:要先行封住陈宁的长枪。可那长枪在陈宁手中似一条游龙一般,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封住的? 陈宁这时候侧身而立,单手架住长枪指向萧思君,那枪头在陈宁手中不断摇晃着,白色的血挡随着枪头左摇右摆,恍惚间化成了一团白影,将同样是银白色的枪头隐在了这团白影之中。 萧思君知道陈宁是要让自己看不清长枪的动向,从而无法预测陈宁的动作,但这也代表陈宁已经准备要动手进攻了。 萧思君想要先发制人,却没想到还是慢了陈宁一步。 早在萧思君有动作之前,陈宁就已经展开步法疾走过来,不过一弹指间那枪头就已经来到了萧思君的面前。 陈宁身法本就不慢,这枪头的速度自然就更快,萧思君即便能过一枪两枪,但也决计躲不过三枪四枪,因而他索性不去躲避,将长剑向外一圈,使出的同样是枪法中“拦”的劲力,本想就此发力拿住枪头,却没想到他的心思早就被陈宁看透,还没等他发力的时候陈宁将手腕一晃,那长枪便划出一个半圆,又向萧思君的喉头点来。 萧思君反手倒提剑鞘,向上一举挡住点来的长枪,同时身法不停,脚下一旋紧跟着向陈宁冲去。陈宁快步后撤,想重新拉开距离,然而萧思君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他施展开轻功,紧咬着陈宁不放,丝毫不让对方的长枪有发挥的余地。 若论剑法,萧思君不敢说自己能压过陈宁一头,但至少可以做到难分轩轾,因而此时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封住陈宁的枪。 陈宁自然也明白萧思君的想法,他知道萧思君不会让自己有重新拉开距离的机会,索性便不撤了,反而挥剑横斩向萧思君。 萧思君用长剑拦下陈宁的横斩,左手的剑鞘直刺向陈宁面门。陈宁此时长枪在外,剑又被拦下,正是中门大开无从防御的时候,围观的众人都屏息以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萧思君这一招必能得手。 然而陈宁忽而飞起一脚向上撩起,正踢向萧思君的剑鞘。这一下来得突然,柳文瞪着眼睛叼着鸡腿,专注得都忘了咀嚼,但他的脑子已然跟不上两人的动作了,因为萧思君又有了变招。 刚刚那一刺似乎是个虚招,未等陈宁的脚踢到,萧思君便早已收了手,将剑鞘向后一背,脚下站个仆步,身子重心顺势一摆,从陈宁的斜下方晃到了陈宁身后。 萧思君这一招可谓出其不意,谁也没想到他刚刚的这一番动作都是为了拿下陈宁的后背所做的准备,就连陈宁的眼神中也写满了愕然。 陈宁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他立刻便有了反应,将手中长剑一转,直直向后刺去。 萧思君岂会料不到陈宁这一招反击?他迎着陈宁的长剑出手,将剑鞘套在了陈宁的长剑之上。 这一下更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想要做到这种事情,不仅仅是要武艺高超,而是技巧、精准、果决一项都不能少,在讲求效率的战场上哪有机会能见到这种匪夷所思的招数? 眼看着此时大局已定,陈宁应当是回天乏术之时,他却仍没有放弃。陈宁将右手的枪猛地往回撺把,用枪纂向萧思君腰腹打去。 这一下倒是在萧思君意料之外,但萧思君却没有丝毫退让之意,只是用剑向外一拦,将陈宁的枪纂挡在身外,但他再想抽出剑时,却发现那剑就像是粘在了枪杆上,怎么也动不了。 萧思君明白这是百柔功的效果,陈宁就是要封住他的兵刃,好给自己脱身争取时间。 如果此时跟陈宁拼内劲,萧思君未必会输,但陈宁一定会找到时机脱身而去,那萧思君获得的一切优势都将付诸流水。因此萧思君当机立断,果断放开了手中的剑,转而以剑指向陈宁脖颈砍去。 其他人不知道萧思君这一指的门道,陈宁和岳邦媛可是知道的,若他此时是酒醉兴起,用出了“剑气七绝”中的“含光诀”,那三寸剑气便能轻易要了陈宁的性命。 岳邦媛见势不妙,大喊一声道:“野清小心!” 此时二人近在咫尺,陈宁便是想要有所动作也来不及了。 但随着时间过去,陈宁并未感到萧思君剑指碰到自己的感觉,反而是“扑通”一声传入耳中。他心有余悸的向后看去,却发现萧思君已然躺倒在地,呼呼大睡了起来——原来是蔷薇露的后劲发作,让萧思君在这时候醉倒了。 陈宁不禁长舒一口气,颇有一些劫后余生的安心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四章: 快马入洛邑,群侠谋阉人(1) 此时夜有些深了,之前萧思君因不胜酒力而醉倒,被丁猛和李晟二人抬入了客房中。 陈宁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后怕着萧思君醉倒前的那一招剑指,猛地灌下两口酒。 他悠悠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感叹着自己运气不错,捡回一条命来。 柳文虽然惊讶于二人那行云流水的对决,但这二人高深的武艺对他一个外行人来说也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即便是跟着叫好,也说不出二人到底高明在哪。所以现在柳文也不知道陈宁的心思,他只管端着酒杯给陈宁敬酒。 要说知道刚刚凶险的,在场众人里除了陈宁就只剩下岳邦媛了。 然而岳邦媛并不会因此怪罪萧思君——也是因为陈宁并没有受到伤害——毕竟灌醉了萧思君的就是陈宁自己,她觉得陈宁受这一次惊吓算是自作自受了。 柳文和陈宁仍旧在推杯换盏,两人从朝堂聊到江湖,又从江湖谈到诗画。 说来这位柳学士和自家的陈太尉还真是挺对脾气的,岳邦媛呡着酒这么想着的时候,看见丁猛和李晟已经甩着膀子走了回来。 李晟率先坐在了陈宁身边,二话不说先仰头干了一杯,这才喘了口气道:“这萧掌门看着挺瘦弱,身子倒是不轻。” 陈宁笑道:“练武的人身子都要比常人重一些,更何况他这样的高手了。再加上他已经喝得不省人事,否则哪需要你们两个人搀他。” 丁猛也喝干了杯中酒,用袖子擦了擦嘴,叹道:“宁哥这话倒是没错,说来这萧掌门真是厉害啊,就刚刚那身手多俊?嗬,这小小年纪就能跟咱宁哥斗得不相上下,以后还得了?” 岳邦媛听了嗤笑一声,斜眼瞟向丁猛:“你可真会给你家宁哥脸上贴金,要不是我们家阿文喝高了,只怕现在你们是在给你宁哥收尸呢。” 柳文、丁猛、李晟和其余几名将领听了都是一惊,柳文急着问陈宁:“不会吧,我刚刚看陈大哥和萧兄弟也是不分轩轾啊。” 陈宁苦笑着看向岳邦媛,似乎是在怪岳邦媛驳了他的面子。 但岳邦媛哪管这些,自然而然地躲过陈宁的视线,一个人喝起酒来。 他摇了摇头:“没错,郡主怎么会错呢?我刚刚跟萧老弟比试的不过是些招式,这就已经有所不敌了,更何况他的内功远在我之上。倘若真尽了全力,我现在恐怕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喝酒了。” 他特意隐去了萧思君最后的“含光诀”,一则是他也不确定萧思君那一招到底是不是“含光诀”,这恐怕就连萧思君明日醒来,自己也分辨不出了;二是他觉得“剑气七绝”毕竟是萧思君未曾外露过的独门绝技,就算要告诉大家,也不应该由自己僭越说明。 柳文听了陈宁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感叹道:“萧兄弟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陈宁兴致缺缺地夹了块肉,送到嘴里咀嚼了两下,然后一整块吞了下去,这才叹着气道:“这对父子怕都是武曲星下凡吧,当年我斗不过他爹,今日我又斗不过他。” 柳文听到这话又来了兴致,他转眼看向陈宁,问道:“陈大哥还跟萧天赐萧大侠比试过?” 陈宁一脸委屈地看向柳文,噘着嘴点了点头。岳邦媛听到这个话题,也顾不上跟陈宁装高冷了,她端着酒杯凑到柳文身边,小声道:“何止啊,他跟萧天赐萧大哥可是打过三次。” 柳文赶紧将岳邦媛手里的酒满上,催促着道:“郡主快说说。” 这个柳文虽然是个文官,但他憧憬江湖侠客也是一时半会的事了。 那萧天赐是天下公认的第一,是当今世上无可非议的绝世高手,就是皇上提起这个名字,也常常表现得十分恭敬。 而在柳文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这位大侠便销声匿迹了,对于他这个岁数的少年人来说,“萧天赐”三个字就如同传说一般遥远而神奇,没想到今日竟有一个与这传说比过武动过手的人在身边,他又怎能不兴奋? 岳邦媛笑着斜睨了陈宁一眼,陈宁知道拦不住她这张嘴,于是叹口气,自己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岳邦媛这才摆出一脸胜利的表情,笑着跟柳文谈起了陈宁当年的糗事:“那时候野清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萧大哥比他大了两岁,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了。野清自觉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个顶尖高手,那时候可是张扬得很,直到后来萧大哥有事过府,二人遇到了一处。” 柳文没想到现在如此稳重的陈宁当年也有如此不可一世的时候,但最让他有兴趣的当然是二人比武的旧事,于是急着问道:“然后呢?” 岳邦媛喝了一口酒,笑道:“然后?然后野清当然就嚷嚷着要跟萧大哥比个高低。二人便动起手来,野清与萧大哥打了五十个回合,最终败在萧大哥剑下。” 柳文点了点头,赞叹着不愧是萧大侠,追问道:“不是还有两次吗?” 岳邦媛笑着道:“对对对,还有两次。那时候萧大哥和父王商量些事情,在府中多住了些时日。野清觉得二人差距不大,只要认真应对应该有胜算才是,那段日子就苦思打败萧大哥的方法,五日之后又去挑战。” 柳文问道:“结果呢?” 岳邦媛道:“这回二人斗了百十来个回合,野清才被萧大哥一个虚招晃过,败下阵来。” 柳文睁大着眼睛,赞叹着点头:“陈大哥真是厉害,五日的时间就有了这么大长进。那第三次呢?” 岳邦媛继续道:“第三次又是五日之后,萧大哥和他两位师兄在府中事毕,急着回山,野清就赶去挑战,恐怕也是想着萧大哥回山心切,容易露出破绽吧。” 柳文依旧点着头,他觉得陈宁是军阵中的将军,用些手段去获胜也无可厚非,毕竟兵不厌诈,只要不是用些伤天害理的方法,都没什么可以指责的。 然而岳邦媛把脸凑近了柳文的脑袋,笑着柔声道:“你猜结果如何?” 若在平时,岳邦媛如此凑近的话,柳文怕是早就跪地俯首、不敢抬头了,但这时候借着酒劲,他注意力又在话题上,竟就全然忘记了上下之礼、尊卑之分,只是满眼急切期盼地问:“结果如何?” 不知道岳邦媛是想吊吊柳文的胃口,还是想看看陈宁反应,她并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微微呡了一口酒,然后瞥了一眼陈宁,才道:“结果呀,萧大哥一招就下了他的兵器。” 听到这里,柳文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他瞪大着眼睛问道:“怎么会这样?” 既然陈宁第二次已经能和萧天赐打上百十来个回合,这次即便是不胜也该是不分伯仲才对啊。 岳邦媛已经笑出声来,她一边笑着一边拍着桌子,陈宁则在一旁护住酒坛子,以免被岳邦媛的掌力拍倒。 岳邦媛笑着道:“之前那两次是人家萧大哥怕野清心理落差太大,故意放水。最后一次人家着急走,野清还缠着人家不放,萧大哥可不是要速战速决了吗!” 随着这话而来的是岳邦媛那爽朗的大笑声,连带着冀州十六骑的成员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丁猛还嚷嚷道:“对对,郡主说得对,当时宁哥那个表情啊,一脸呆愣地站在那动也不动一下,人家萧大侠都快出城门了他还站那发呆,真是笑死我们了!” 剩下的人也纷纷起哄,一群人又开始揶揄起陈宁来,就这么一直闹到后半夜,月亮都过了中天,开始向围墙外沉去。 那一众猛将们也都渐渐不胜酒力,东倒西歪地趴在了桌上,更有几人直接就躺倒在了地上。 岳邦媛看着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十六骑成员,微微叹口气,便进屋里给他们拿来一些被褥盖在身上,免得被夜风吹着,染了伤寒。 陈宁和柳文二人还在喝着,这时候他们二人也不在桌上了,而是到院中一棵大树下的石台上坐着,一杯杯对酌起来。 柳文的酒量着实出乎陈宁的想象,他实在没想到最后还能跟他对酌的居然是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学士。 看着那些倒了一地的壮汉,再看看眼前这个瘦弱的书生,陈宁不禁大笑起来。 柳文不知道陈宁在笑什么,于是挑着眉毛疑惑道:“陈大哥怎么了?” 陈宁笑着摇了摇头,举起酒杯道:“没什么,来,喝酒!” 柳文跟着又喝下几杯,醉意又渐渐重了一些,他打了个酒嗝,道:“陈大哥,说起来你单名一个‘宁’字,怎么就干着领兵打仗这种一点都不安宁的营生呢?” 陈宁听了呵呵一笑:“实不相瞒,我年幼时不叫陈宁,而是叫做陈麟。那时候我纠结了一帮兄弟……”说着他向那些醉倒的猛将们努了努嘴,表示那帮兄弟就是现在的冀州十六骑,继续道:“到处惹是生非,莫说是平民百姓,就是那些达官显贵家的纨绔子弟们都不敢跟我们作对。” 陈宁说着喝了口酒,笑着探出一口带些醉意的气息:“后来我爹嫌我整日没个正形,就把我关在屋里让我读书,还给我改名叫陈宁,就是想让我能安分一些。但我哪是能安静下来的人?我就跟我爹说,‘四野清,方可天下宁’,于是便取表字‘野清’,其实就是为了能给自己继续胡闹找个理由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五章: 快马入洛邑,群侠谋阉人(2) 柳文呵呵傻笑两声:“陈大哥竟然将这等远大志向只称作是胡闹,倒真是令小弟我自愧不如啊。” 陈宁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又喝下一杯,柳文忽又叹口气道:“可惜陈大哥如此忠勇大义之人,竟被皇上猜忌,真是这天下的不幸啊!” 看着柳文大有越说越气的趋势,陈宁合上一只眼,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用空出的一只手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一刻,早已因醉意而使发簪束冠都滑脱到地上的陈宁摆着这一副调皮而邪魅的表情,那散落的长发披着一层淡淡的月光,忽而有一种神秘感迎面而来,柳文甚而觉得他眼前的这男子不是个人间应有的寻常人,在他现在的眼中,这恐怕是最符合“谪仙”一词的形象了。 这表情不过转瞬而逝,速度快到柳文都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陈宁依旧是笑着,闭着双眼轻轻摇着杯中的美酒,柔声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若是被人落了口实,任谁都救不了你了。” 这些柳文当然也明白,他虽年轻,但也是当朝的学士。他知道这些话只能在豫王府中说,一旦迈出了豫王府的大门,也就等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尔虞我诈、善恶难辨的世界。 他现在想说,至少在这唯一安全的地方,他想把自己心中那些苦闷一吐为快,哪怕这些苦闷的亲历者实际上是眼前的这位谪仙。 他猛地凑近陈宁,皱着眉头一脸愤恨地问道:“难道陈大哥你都不会觉得委屈吗?” 那表情看起来受了委屈的不是陈宁,反而是他自己一般。 陈宁的笑容依旧没变,他没有回答柳文,而是抬头看向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他忽而开了口,那声音悠远而缥缈:“明月长空举,清风伴夜徨。月长何有尽,风起几时丧。传武伤人命,遗文乱众章。隐归风月里,身自化瑶光。” 没人知道他随口吟出的这一首诗是吟给谁听的,但柳文依旧明白了,他明白了陈宁那洒脱的外表下深深的无奈,他明白了那洒脱是真,那无奈也是真。 陈宁肩上扛着责任,那是先皇和豫王给他责任,那是皇上给他的责任,那是百姓给他的责任,那是太尉一职给他责任……他身上的责任太多太多了,多到一个如此洒脱而不入世俗的人,吟出的诗里也带着这么深深的无奈。 陈宁仰望着月亮,也许那亘古不变的存在,反而比他活得更自然潇洒呢? 他举起酒杯,遥遥对向夜空中的光芒,笑道:“这杯敬你。”随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一夜柳文又与陈宁说了许多话,但那些话的内容,大抵连柳文自己也没记住,唯独陈宁那一闪而过的无奈和落寞,竟深深嵌入了柳文的心底。 次日一早,萧思君便连滚带爬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原本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立时便清醒了过来,然而等他跑入位在角落的雪隐之中,却又吐不出来。 这么一来二去,折腾得浑身乏力,便又回到客房里,歪歪斜斜地倒在了榻上。 未过一刻的时间就听到有人敲响了房门,萧思君有气无力地道:“请进。” 那门“吱呀”一声打开,先进屋的是一双嵌着金线的绣鞋。 即便只是看到了脚,萧思君也知道来者一定是岳邦媛,毕竟这府中能穿着如此华贵的女性,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岳邦媛笑嘻嘻走到萧思君的身边道:“阿文啊,喝多了吧?来,我给你带来些解酒的汤药,你先起来喝了吧。” 萧思君这才看见岳邦媛手上端着的托盘,但他这时候是倒在榻上向上看的,也看不见托盘上面放了些什么。 本来他是想一股脑坐起来的,然而身子刚刚一动,那胃里的酒似乎就要逆流而上了一般,搞得他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结果直到岳邦媛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他才缓缓坐起身来。 岳邦媛放好托盘,走回萧思君身边,坐到他的榻上,伸手理着萧思君睡乱的发丝,道:“野清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第一次喝酒还让你喝这么多,看看现在脸色还发白呢。” 原本岳邦媛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自从上了一趟真武山之后更是把萧思君当成了子侄辈照顾,有时行为动作上就越发的让人觉得出格。 实则岳邦媛比萧思君大了整整十岁,说起来正是姐姐不是姐姐,姑姑不是姑姑的年纪差距,这让萧思君很难单纯把她当成一个长辈看待,导致这时候多少有些尴尬,却又不好直言拒绝对方的好意。 岳邦媛看萧思君低着头,多少有些瑟缩,便笑着收回了手,道:“说起来,昨天的事情你还都记着吗?” 萧思君扭头看着岳邦媛,眨了眨眼睛,陈宁、岳邦媛这对夫妇是最后唯一没醉倒的人,按理说她不应该会问自己昨天的事情才对啊。 虽然感到奇怪,但萧思君还是如实回答:“就记得前面喝酒,后来聊的兴起,说要跟陈大哥比试……再然后……就不记得了。” 岳邦媛继续问道:“比武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萧思君皱着眉头,抬头看着房顶,俄而又用食指点着下巴,苦思冥想了半天:“这……好像记得陈大哥的枪法精妙得很,但是又不记得他枪法是怎么使的了……说来……我们到底谁赢了?” 岳邦媛歪着头笑了起来:“是你赢了,你都不记得了?” 萧思君挠了挠头,犹疑道:“是我赢了么?……不行,真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岳邦媛宠溺地笑了笑,忽而又站起身来,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先把汤药喝了,然后去书房吧,野清说有事要找你。” 萧思君点了点头,答了声“好”,岳邦媛便点点头走了出去。萧思君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站起身,挪到桌旁,端起碗来浅浅尝了一口。 不知道这汤药到底是用什么熬成的,但萧思君尝出了里面青梅的酸爽和白糖淡淡的甜味,应该是为了中和药味特意放的。 这味道尝起来还不错,萧思君便索性大口将汤药喝完,擦了擦嘴,竟很快觉得胃里没那么难受了。 既然身体已无大碍,萧思君便动身前往书房去找陈宁。 跟其他王亲贵族的府邸相比,豫王府实在算不上大,萧思君很快便来到了书房门口。然而他还未动手敲门,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笑声来,似乎昨日一起喝酒的几人都在里面。 他抬手重重拍了几下房门,生怕里面的笑闹声太大给淹没过去,却没想到敲门声刚落,便听到里面有人大声道:“请进。” 萧思君推门而入,见到陈宁坐在书桌后面,与分坐左右的十六骑众人和柳文正谈论着什么,见萧思君走了进来,赶紧道:“萧兄弟来了,快坐。” 萧思君和几人见了礼,坐在了右手最末位的位置上。李晟嚷嚷着让萧思君往前面做,被萧思君笑着婉拒了一次,也就作罢了。可见这李晟的确是真性情的人,全然不顾文人那一套“凡事三请”的规矩。 陈宁见萧思君落座,便笑着对他道:“萧兄弟啊,我想着反正最近没事,我就按之前的约定,陪你一同去白马寺走一趟吧。” 萧思君听了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本他的确是来找陈宁一同前往白马寺的,但是如今陈宁身负圣旨,要求他闭门三月,于是原本萧思君就把这想法搁置了,没想到这时候陈宁居然主动提了出来。 然而如此一来,不就是要陈宁为了自己抗旨吗? 萧思君想着摇了摇头,道:“陈大哥有这想法小弟自然开心,只是如此一来不就逼得陈大哥不得不抗旨了吗?原本此时就是多事之秋,陈大哥还是好好按圣旨所言,在府里休息一阵子吧。” 陈宁挥了挥手:“这个就是萧兄弟有所不知了,皇上这圣旨的关节不在于‘闭门思过’三月,而是封我为太尉,只要我不推掉这个名头,那是否在家闭门,全然不在皇上的眼里。只要我不在外面惹出什么祸端,想必皇上也懒得理我吧。” 萧思君不明白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也许陈宁说得的确有道理,但他依旧觉得如此不妥。 然而萧思君还未想好如何出言反驳——实则他也觉得反驳应该没什么用——就被丁猛抢了话头。 那丁猛先举起手来表示赞成:“宁哥说得有理,正好哥几个好久没出去玩了,咱一起乐呵乐呵去!” 陈宁将手一挥,嚷道:“少来!谁也不准去!你们都跟着了,不就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抗旨了吗?起码咱得让皇上面子上能过去啊。” 李晟也跟着附和:“就是,姓丁的你咋呼个啥,老子刚回来可不想出去,还想多跟我儿子亲热亲热呢。” 这话引得几位将军都是一阵揶揄笑骂,柳文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对陈宁道:“既然如此,陈大哥就安心去吧。府中有郡主,军中有各位将军,这朝堂上还有小弟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陈宁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萧思君,一脸得意地笑道:“如何?” 萧思君长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我还能如何?全听陈大哥吩咐好了。” 陈宁笑道:“这就对了,如今已经是四月下旬,到了廿七日就是白马寺集会的日子,咱们也该准备动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六章:快马入洛邑,群侠谋阉人(3) 东京到西京至多不过一日间的路程,即便现在已经是下旬,想来也不必这么着急才是。 应该是陈宁这段日子在牢里闲得难受,想赶紧找个借口出去玩玩吧。想到陈宁这点小心思,萧思君只能顺着他的意道:“好,那咱们即刻启程?” 陈宁闻言一愣,他原本说得着急,也没做好当日便走的打算,但如今再改口似乎自己的面子又挂不住,于是看看左右:“好,我这就着人去备马。” 萧思君和陈宁的马都是固定的,萧思君是下山时从真武镇中买下的一匹骏马,这马陪自己走了大漠边疆,几乎踏遍了北国风光,虽然还没起个像样的名字,但着实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陈宁胯下的则是“板肋玉麒麟”,是他拜入豫王府后降服的一匹烈马。 此马是西域进贡的大宛马,身红鬃白,体型修长,蹄大如斗,比起寻常大宛马更高出一头,显得英武非凡,更奇的是它肋骨并没分叉,而是完全连在一起,如两块铁板一般护住心脏,故而名字里有“板肋”二字。 既然二人都有自己的坐骑,那准备起来自然简单,不消多时便有下人来报,说道马已备好,牵至了门前,随时可以上路。 二人这便携手而出,待到了门口,陈宁又回头交代了几句,便准备上马。 岳邦媛站在门边,身子靠在门框上,看着陈宁翻身上马,似乎想说些什么。陈宁关切地询问了一声,岳邦媛最后却只言道:“你先去吧,萧大哥的事情要紧,有些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陈宁似乎有些挂心,但终究没有多问,与众人拜别之后便和萧思君一同策马向城外而去。 两人所乘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虽说二人不着急赶路,但依旧在当日下午到了西京。 二人入得城来,见这西京的繁华丝毫不亚于东京,甚而商贩酒家比之东京更显得奢华。陈宁信马游走在街道上,对萧思君道:“萧兄弟,现在正好赶在晚饭时间,咱们找个酒楼祭祭五脏庙如何?” 萧思君看了看这街道的繁华程度,于是玩味一笑:“只要不让小弟我出钱,什么都好说。” 陈宁听了大笑着向前而去,带着萧思君穿街过巷,来到一家酒楼前,下马将缰绳递到了迎上来的小厮手里。 萧思君也下得马来,抬头一看,见那巨大的牌匾上用鎏金字写着硕大的“金谷园”三个字。 陈宁也看向那三个字,笑道:“传言此地便是当年石崇的‘金谷园’旧址,当朝有位富豪便在此建起了酒家,如今也算是西京首屈一指的豪奢之地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单看着这三层高的偌大建筑和门口侍立两侧的胡姬,便知道这酒楼绝非常人可以踏足的地方。然而陈宁却毫不犹豫地抬起脚步,径直走入酒楼之中,萧思君自然也跟在了他身后——毕竟都说好是陈宁请客了。 两人入得酒楼来,萧思君再一次被这金谷园的豪华所震惊,莫说这三层的雕梁画栋都用了什么奢华的材质,就是中间台子上那一片的歌舞升平都是普通富贵人家无法享受的。 这酒楼里丝竹管乐不绝于耳,舞娘美姬数不胜数,那台上的歌舞一曲刚罢一曲又起,毫无断绝。下面坐着的一众食客几乎都是些达官贵人,少数一些江湖客想来也都是成名已久的好手,才能有这财力在此一掷千金。 陈宁跟迎上来的小二要了一个三楼靠窗的位置。说起这位置也是极好,向外看能将半个西京尽收眼底,向内看又把整个酒楼一览无遗。 陈宁坐定后笑道:“这地方好得很,萧兄弟要是对歌舞有兴趣就看看歌舞,没兴趣就看看这古都洛阳的晚霞,也是美得很呢。”随后便叫小二点了几道菜。 萧思君当然对这歌舞有些兴趣,只是这些舞姬多半都是胡人,穿着暴露动作大胆,让萧思君这还未经人事的少年不敢多看几眼,赶紧心虚地将视线向窗外转去。 陈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喝着茶的时候轻笑了一声。 二人等了一阵子,菜也不过上来两道,这让陈宁有些不太高兴,眼见着天都要黑了,他一拍桌子叫来小二:“今日上菜怎么这么慢?” 那小二连连点头哈腰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昨日有位大人物在咱们这定了一桌水席,那规模可谓前所未有,咱们这的几位大厨都忙得焦头烂额。这样,客官您别着急,小的这就给您催催去,再跟掌柜的说说,赔您一壶上好的桃花酿。” 这到底是大酒楼的小二,话说得规矩,事情处理也到位,陈宁不好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下去了,只是他转目看向窗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道:“我还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呢。” 萧思君听了也赶紧向外看去,只见外面浩浩荡荡一队骑兵,拥护一顶八抬大轿向这里走来。 看那穿着,萧思君想起这些抬轿子的似乎是宫里的下人,当时那侍立宫门的小太监似乎就是这身打扮,再看那支骑兵队伍装备精良,军容整肃,行动整齐划一,想必也不是寻常府第能养得的私兵。 萧思君看了一会,皱眉问道:“这是朝廷的人?” 陈宁笑着呡了一口茶:“是,恐怕也不是。” 萧思君不解,陈宁解释道:“这些人的确是东京宫里的人,但他们一无仪仗二无旗号,恐怕并未接皇上旨意,很有可能是某个达官显贵私自调动的。” 萧思君听了倒抽一口凉气,要说某人能肆意调动皇宫中的力量,那他有多大的权势也是可想而知的,此时向这金谷园而来的就是这么一个大人物。 但萧思君转念一想,如今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陈宁不也是如此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吗?只是任谁看见陈宁,也实在想不到他是一位手掌全国兵马的达官显贵吧。 正这时,那一行人已来到了金谷园门口,萧思君看到那几个充当轿夫的小太监已经压轿了,然而那步下轿子的人却被房檐挡住了身影。 萧思君于是向内堂看去,果然不多时便看见一个身着锦袍的背影走了进来。这人看来有些年纪了,花白的头发上插着一根青玉发簪,虽然衣着华丽,前呼后拥,但那微微驼背的形象却始终让人觉得他只是个长年在人前卑躬屈膝之人。 那人四下看了看店内,然后迈开步子当先走了起来。 他步伐不大,但步速不慢,很快便登上了上楼的阶梯。这时候萧思君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而这足以令他惊讶不已——这人竟是当时站在皇帝身边的老太监! “这……”萧思君一时失了言语,呆了一会才道,“他怎么会在这?” 陈宁依旧一副看戏的表情笑道:“那谁知道呢,不过既然他出了宫,恐怕就不太平了吧。” 萧思君刚想问陈宁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忽觉得一股杀气陡然而生。 仔细分辨之下,才发现这不是一股杀气,而是不知多少杀气纠结在了一起。 这杀气是在那老太监踏上二楼时开始出现的,随着他走到二楼的桌子旁坐下,那杀气也越来越重。 “有人要杀他……” 听了萧思君这句喃喃,陈宁斜睨着那老太监的方向道:“何止啊,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能从东京城门口一直排到吐蕃皇宫。” 萧思君刚想问为什么,那老太监却先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道:“掌柜的先不用上菜了,各位英雄好汉想要咱家命的,先动手吧,要不咱家也吃不安生。” 陈宁听了呵呵一笑,轻声道:“他还真有自知之明。” 随着那老太监声音一落,早有一个大汉耐不住性子猛然站起,举起手里的环首大刀冲那老太监大骂:“姓郭的,爷爷今天也让你知道死谁手上了,你爷爷我就是山西大刀闵中行!” 老太监绕着鬓角的长发,故作深思道:“闽中行?没听说过,跟咱家有什么瓜葛吗?” 那闵中行喝道:“当年太原知府刘大人爱民如子,却被你这阉人陷害以至抄家灭门,似你这等阉狗,当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那老太监一边抠着指甲一边不屑道:“也就是说你与咱家无冤无仇,不过是像个乞丐一般,到咱家这来讨个名声罢了,是不是?” 闽中行刚要喝骂,与他同坐的一个瘦长汉子先站了起来道:“郭公公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话说得还真是刺耳。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太原府的人,自然都多少受过刘大人的恩德,因此才来这准备给刘大人报仇。” 陈宁听了轻轻嗤笑了两声:“这帮傻子还真以为刘士光是死在郭太监手里的。” 萧思君听着两人说得言之凿凿,本来也是信了,但听陈宁这话似乎还有内情,于是轻声问了一句,陈宁却呡了口茶,用下巴指了指二楼:“先别问,看戏要紧。” 萧思君再看过去时,那老太监依旧是一脸的不在乎,玩弄着手里的玉扳指,看也不看那两人道:“所以你们这一桌四个人,都是来咱家这做乞讨营生的?” 看来在这老太监眼里,想杀他的人都是些欲借此扬名的人,因而一律被他归到了“乞丐”之中。 他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理所当然激怒了这些江湖侠客,论嘴上功夫他们又比不上这位长年混迹于朝堂的公公,于是立时气血上涌,各自抡起兵器飞身而上了。 萧思君原以为这老太监如此有恃无恐,是因为他身边跟着的那些朝中护卫,却没想到那几名护卫依旧是站在桌子四角,无一人有动作。 倒是那老太监停住了把玩扳指的动作,萧思君只见那老太监手上恍惚一晃,只是一个刹那过去,那飞身上来的四人便都惨叫着扔掉了兵器。 萧思君赶紧循声望去,但见那四人的右手腕上都嵌着一枚铜钱。 他这才明白那老太监刚刚是一连打出四枚暗器,分别打落了这四人的兵刃,然而他出手之快竟令萧思君这等高手也只寻到了点端倪,一个深居宫中的无根之人竟有这等身手,也当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那老太监勾起嘴角,一副目中无人的笑容道:“既然是乞丐嘛,一人赏一个铜板。” 那四人硬撑着手上剧痛站起身来,看他们额头上汗珠不断、青筋暴起,怕是刚刚那一下连他们手筋也给打断了。 老太监见四人再次起身,嗤笑道:“怎么,一个不够?那就再赏一个。”言语间袍袖一摆,又射出四枚铜钱,皆打进了这四人的喉咙。 这一回萧思君看得仔细,却也只隐隐看见四道金光闪出,不禁赞叹道:“好厉害的手法。” 陈宁一脸无所谓的笑容道:“你当他如何得皇上赏识的?当年皇上秋猎遇到猛虎,他以飞蝗石射瞎了虎眼,救下了皇上,这才跟在了皇上身边。” 萧思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 那些二楼的宾客见到有人被杀,不少都跑了出去,还留下了两桌人抽出兵刃怒瞪老太监,显然也是一群为声名而来的“乞丐”。 见到这两桌人,老太监用袖子捂住鼻子,阴阳怪气道:“这酒楼里怎么这么多乞丐,真是臭死了,你们快将他们赶出去。” 两侧护卫答一声“是!”这才有了动作。 萧思君见这几个护卫步伐稳重,气息沉着,想必都是高手,虽然这两桌人也有些功夫,但怕是难敌这几个护卫。 这原本也不关萧思君什么事,陈宁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因而萧思君只是打算静坐看戏。只是没想到突然有一人从三楼跃下,那人动作极快,抽出细剑只在一个呼吸间便刺伤了四个护卫。 陈宁窃笑一声:“真有高手啊。” 但萧思君已经看清了来人的身份,此人便是当日真武山上与萧思君动过手的池墨茵。 依池墨茵的功夫,虽能伤几个护卫,但却难敌那老太监的金钱镖。 萧思君有心帮忙,但老太监见过他,若是一个不慎就会让真武门与朝廷对立。 萧思君心下一转,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猛然一跃,飞身下了二楼,一把抱住池墨茵腰际,将她扛起来便急速掠出酒楼,随后在外面翻身上马,砍断缰绳疾驰而去。 这动作一气呵成,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绝尘而去了。 老太监一时没了反应,当他想到萧思君是从三楼下来,向三楼看去时,却又见一道人影飞身出了门去。 这道人影自然就是陈宁,这回掌柜的倒是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客官你还没给钱呢!” 陈宁此时已上了马,却也不忘大声回道:“掌柜的你也没上菜啊!”随后催马便走,只留给店里众人一道烟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七章:无意惹宫主,拦路老顽童(1) 三人出了金谷园,纵马奔驰了约莫三里地,找了一家稍大一点的客栈准备住下。然而这客栈里因为最近的白马寺集会早已人满为患,三人不得已只能定下了仅剩的一间天字上房。 陈宁一进房间便坐在了中间的圆桌旁的椅子上,咬着牙道:“这老板可是黑得很啊,仗着现在人多,把这一个房间都抬成天价了。” 萧思君紧跟其后道:“若非如此,也不会留下这个房间了吧。” 池墨茵在萧思君之后也走了进来,看着分坐两旁的两个大男人,不禁长叹一口气,无奈地坐到了两人中间。 陈宁打量了池墨茵一眼,然后摆出一副调笑的表情:“萧兄弟眼光倒是不错啊,平日里似乎不近女色,这一出手就掳来个大美人啊。” 萧思君赶紧摆着手否定,但池墨茵反倒是缓缓侧过身来,一脸媚笑道:“萧掌门刚刚抱着小女子跑了这么远,如何,小女子的腰软吗?” 萧思君被池墨茵这一出搞得一头雾水,脸颊一红,想也没想便道:“软。” 这话音刚落,“噌”一声金属摩擦之声便冲入耳中,等萧思君反应过来,发现池墨茵早已站起身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出鞘的细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池墨茵红着脸怒骂道:“萧思君你个淫贼,摸得还挺仔细啊!” 看池墨茵这架势大有真劈死萧思君的意思,陈宁赶紧来打圆场:“姑娘姑娘,你看我兄弟也是为了救你不是,你看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这一次吧?” 池墨茵已经羞愤难当,那不断抖动的剑眼看就要划在萧思君脖子上,她恨恨道:“饶了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宁话接得倒是快,他立刻道:“叔不可忍婶可以忍啊……要不你看,这小子坏了姑娘你名节是该罚,但本意为善,就免他一死好不好?” 池墨茵斜睨着陈宁,好一会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陈宁来回看着两人,一时间也没个主意,最后竟脱口而出,“叫这小子以身相许如何?” “什么?”池墨茵惊讶之余,一把将剑抽了回来。 萧思君赶紧向一旁躲去,这才免于被割喉的命运。然而池墨茵可没有要罢手的打算,她瞪大着眼睛死死盯住陈宁,似乎接下来就要将他一剑穿心一般。 陈宁这话原本是情急之下猛然出口的,但话说出来后陈宁也觉得挺有意思,于是干脆就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姑娘你是什么人在下不知道,但看姑娘身手高超,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我这兄弟可是真武门掌门人,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他爹更是名震天下的武林盟主,怎么想姑娘你都不亏啊。” 池墨茵早已气得肩膀都在发抖了,她怒吼着冲陈宁嚷道:“你说不知道本宫是谁?那你记好了,本宫是凌霄宫宫主池墨茵!” 却没想到陈宁听了这话,将双手一拍,然后摊开手掌,一脸真诚道:“门当户对。” 这一回就是萧思君听了也忍不下去了,他大喊一声道:“去你的吧!”猛然一脚踹在了桌子上,那力道透过桌子正打在陈宁腰间,将毫无准备的陈宁打得翻身在地。 池墨茵趁着陈宁起身之前,当先一步冲了过去,举剑架在了陈宁脖子上。 萧思君也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落在陈宁身边,跟池墨茵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了中间。 陈宁此时倒身在地,那一身长袍凌乱不已,脖子上海架着一柄细剑,可谓狼狈不堪,但饶是如此,陈宁依旧向二人抱拳拱手,一脸正色道:“二位鸳鸯侠侣,都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千万莫为了小的而犯下滥杀无辜的大忌啊!” 他这一个“啊”字还特意拉了个长音,让这句话听起来就如同唱戏的念白一般,做作得很,再配上他那副撇嘴瞪眼的认真表情,着实是让人忍俊不禁。 池墨茵听了“鸳鸯侠侣”却是越加愤怒,猛然将剑举起大喊道:“你再胡言乱语,本宫一剑结果了你!” 萧思君也是一脸阴狠道:“陈兄,你要再口无遮拦,小弟我也救不了你了。” 陈宁看着两人似乎真要动手收拾他了,这才作罢。 他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然后向池墨茵行礼道:“这回池宫主可消气了?” 池墨茵这才想起之前正因为萧思君抱着自己而生气,脸微微一红,扭头看向旁侧道:“罢了,就当萧思君欠本宫个人情好了。” 萧思君听了长舒一口气:“多谢池宫主大度。” 池墨茵快步走回椅子处坐下,收好细剑低着头问道:“我知道那淫贼是萧思君了,但这位兄台又是何方高人?” 二人知道池墨茵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于是也各自回到原位坐下。 陈宁对低着头的池墨茵拱手道:“刚刚对池宫主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在下姓陈,单名一个宁字。” 池墨茵听了他的自我介绍,猛然抬起头来,紧盯着陈宁问道:“你就是人称‘双魁驸马’的陈宁?” 陈宁点点头,笑道:“正是区区在下。” 池墨茵仍旧盯住陈宁,还将身子往前挪了挪,道:“我爹曾说当朝若有人能算得上真正的大英雄,那定然不是我们这些跑江湖的。真正的英雄,应该是那些内可定国安邦,外能开疆拓土之人。当今世上能称得上英雄的人,唯已经仙逝的豫王殿下,与他唯一的弟子陈宁二人罢了。” 陈宁笑道:“没想到在下这等不才晚辈,竟能得到名震天下的池大侠如此高的评价,实在受宠若惊。” 池墨茵忽而皱起眉头:“既然你是个定国安邦的英雄,为何要阻止我杀那祸国殃民的小人?” 陈宁一愣,道:“池宫主这可冤枉我了,把你掳来的淫贼是他萧思君,又不是陈某人。” 萧思君猛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说正事!” 他跟陈宁相识也有段时间了,也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在他玩心大起之时是断然不能顺着他的意思走的,否则话题说不定就被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宁叹一口气,好像在遗憾自己的小九九没能得逞,然后有气无力道:“池宫主也看见那老东西的暗器功夫了,那也不过他六七成的功力。平心而论,若是生死相搏,池宫主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池墨茵当然也见识到了那老太监的能耐,但她依旧觉得不甘心:“你二人若不带走我,而是与我一同杀他,凭你们的功力必能成功才是。” 陈宁道:“这话是不错,但是我身居太尉之职本就不便插手,再说我还被皇上禁足着,怎能在这时候再惹事端?再说他萧思君,前些日子他刚与郡主进京面圣,此时便杀了皇上身边的人,莫说是他,真武门当如何自处?” 池墨茵道:“无人告密,皇上又如何知晓?” 陈宁叹道:“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想让此事无人知晓,唯有杀了当时酒楼里所有的人。想来池宫主也不会乐见这样的情景吧。” 池墨茵听了也不禁叹起气来,若为杀个恶人而连累百十个无辜,这行为又如何称得上是正义? 萧思君这时候却忽而想到了陈宁当时说的话,于是问道:“说起来,陈兄你曾说刘知府不是被那老太监害死的?” 见陈宁点了点头,池墨茵又来了精神,她脸上堆满疑惑地询问陈宁。 陈宁解释道:“这位刘知府曾在大荒之年开仓赈灾,却因情势紧急并未上报朝廷。皇上因而怀恨在心,早有了杀他的意思,只是皇上也知道他这行为极得民心,若是随便杀了难免落得个残害忠良的恶名,因而属意郭埙,让他私下行玺颁旨,杀了刘士光。如此一来,这事情就成了宦官乱政,而非皇上暴虐了。” 萧思君听了目瞪口呆,他只觉得这皇上的心思缜密而阴险到令人恐怖的境地。然而池墨茵想了想,问道:“可如此一来,皇上不也得落得个宠信宦官的昏君之名吗?” 陈宁哈哈笑了两声:“咱们皇上多英明,岂能真让这太监把持了朝政?至于这昏君的污名,只需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旨杀了郭埙就好,倒时他就是个韬光养晦,铲奸除恶的千古明君。只是可怜了这个郭埙,全然不知自己已然命不久矣了。” 听了陈宁的说明,二人终于也相信这背后的黑手就是当今的皇上,池墨茵悠悠叹出口气来,也不知道是感叹自己针对错了对象,还是遗憾自己刺杀无望了。 陈宁说了这许多话之后,先是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然后才问池墨茵道:“说起来凌霄宫远在北方,与大同算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了,池宫主怎么想到帮刘知府报仇了?” 池墨茵斜倚在桌子上道:“本宫与这位刘知府本来也没见过面,只是他与家父本是旧识,自小关系便很好,即便后来他任了大同府知府,与家父依然常有书信往来,因而他遇害时家父也是十分悲痛。这一次本宫原本只是来赴白马寺集会,却从一些江湖义士那听说这个郭埙也来了,彼此一拍即合,便准备埋伏刺杀他。” 陈宁接话道:“只是没想到他武艺这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八章:无意惹宫主,拦路老顽童(2) 池墨茵抬眼看了陈宁一眼,然后默然点了点头。 萧思君听了也叹着气点了点头,他既佩服池墨茵这种快意恩仇的江湖情义,也叹息这背后竟还藏着如此之深的内幕。 倘若只是郭埙一人,萧思君有把握找个机会助池墨茵取下他项上人头,然而此事事关当今圣上,那又岂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轻易处理的? 看着两人都沉默了下去,陈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个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独自苦恼,奈何他们年纪又小,就是想破头也难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苦笑着转移话题道:“既然池宫主是要赴白马寺之约,那我们也算是同路。距离集会之时还有两天,外面怕是已经被郭埙的人戒严了,池宫主先在这委屈一晚,明日咱们就先到白马寺去,说不定能在那蹭出两间客房来呢?” 池墨茵点了点头:“怕是也只能这样了……”然后她便转头看向了卧榻的位置。 萧思君心领神会,赶紧道:“那就请池宫主睡在榻上,我二人打地铺就好。” 池墨茵听了,又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萧思君:“陈太尉不仅有妻室,还是当朝著名的圣平郡主,本宫和他睡在一个房间倒是不担心什么。但萧掌门你……” 陈宁大手一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让这淫贼睡马厩好了。” “这……”萧思君瞪着眼睛看向陈宁。 若说池墨茵因为前事对萧思君心怀芥蒂那还说得过去,但陈宁居然能如此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出卖兄弟,这要是让他阵前的猛将们知道了,不知他还要怎么带兵。 池墨茵叹声道:“罢了,怎么说萧掌门今日也是救了本宫,本宫也不能恩将仇报不是?萧掌门你就和太尉大人一同打地铺好了,大不了本宫今晚抱着剑睡就是了。” 萧思君眨巴着眼睛,歪着头看向池墨茵。 池墨茵很夸张地将头一甩,向屋子深处走去,然后径自坐在了卧榻上。 萧思君又转头看向陈宁,一脸委屈问道:“我就真的这么像个淫贼吗?” 陈宁端着茶杯,连严肃地点了点头:“像,真像!” 陈宁这样子真是惹急了萧思君,萧思君也不管什么长幼尊卑了,冲上去一把捏住陈宁的脸颊用力向外扯着,嚷嚷道:“你就知道在旁边扇阴风!” 陈宁虽然被萧思君扯着脸拉来拉去,身子跟着左摇右摆,但手中茶杯里的茶水倒是一滴也没洒出来,他还不忘装着无辜口齿不清地嚷道:“救命啊,淫贼打人了!” 第二日,三人用过早饭后,池墨茵便带着两人到了另一家客栈。 原来当时有人找池墨茵共诛郭埙时,池墨茵并没有告诉门派中其他弟子,而是一意孤行去了金谷园,如今她便是带二人与凌霄宫其余弟子汇合。 三人刚走进客栈,一名等在客栈大堂的凌霄宫弟子便看见了当先进来的池墨茵。 他急急忙忙走上前拱手道:“见过宫主。宫主昨夜去了哪里?这附近昨晚乱了一夜,有一队不知哪来的兵士四下搜捕什么人,各位长老都担心了一夜。” 看来那郭埙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善罢甘休,好在昨夜三人都不在附近,否则搞不好还得连累整个凌霄宫。 池墨茵心下长舒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回首看了身后两人一眼,忽而想起三人一夜共处一室来,忸怩道:“这……昨日偶然遇到了这两位,所以坐在一起聊起天了,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茵儿你虽是一宫之主,但毕竟还是个女孩,怎能如此不顾名节?” 忽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三人循声望去,见一皓首老者从二楼缓缓踱了下来。 池墨茵赶紧迎上前去行礼道:“弟子见过龚师叔。” 那姓龚的老者点点头,然后走到萧思君和陈宁面前,向二人稽首道:“多谢二位送茵儿回来,茵儿性子有些泼辣,若是给二位添了什么麻烦,老朽就在这赔礼了。” 听了这话,二人脑中忽然浮现出昨日池墨茵仗剑大闹的场景,一会要抹了萧思君的脖子,一会又要捅穿陈宁的心脏,不禁脸上都浮现出一阵扭曲的笑容,但他们又不能直说,只能保持着扭曲的笑容道:“没没,池宫主豪爽得很,不愧为女中豪杰。” 池墨茵当然听出了萧思君这话意有所指,红着脸怒道:“萧思君你什么意思,是说本宫不像女人了?” “茵儿!”许是觉得池墨茵这样子有失一宫之主的威严,那老者稍有些愠怒地喝止了池墨茵。 但他说出口后,才忽而发现他似乎忽略了刚刚那一句话中更重要的信息,便猛然转过头来,看向萧思君,问道:“刚刚茵儿叫少侠‘萧思君’,老朽冒昧一问,少侠便是真武门掌门人萧思君吗?” 萧思君点点头:“不敢欺瞒前辈,晚辈正是真武门萧思君。” 这一回就连旁边的年轻人也露出一脸惊讶,上下打量着萧思君。老者点着头啧啧称奇:“老朽还奇怪呢,怎么这位少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沉稳的步伐,没想到竟然是萧掌门,真是英雄出少年。” 然后又将视线定在了陈宁身上,问道:“那这位也是真武门的高手喽?” 这时候来洛阳的,十之是来参加白马寺集会的人,因而能结伴同行的也多是同门,更别提是各派掌门了,自然是要多带些人马,壮壮声威才好。 所以这时候老者有此猜测也算是合情合理,然而他如何想到萧思君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陈宁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老者行礼道:“小生可不像各位一般闲云野鹤,轻松自在。小生洛玄烟,去年刚考上进士,有缘认得了萧掌门,故而与他一同来洛阳游玩。” 陈宁太尉的身份过于招摇,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用个假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池墨茵也没有就此问题说些什么。 老者点点头:“看先生刚刚一步一趋间,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陈宁笑道:“花拳绣腿,聊以自卫罢了,不足挂齿。” 老者道:“先生谦虚了。” 二人便这么一来一回谦让起来。池墨茵看着两人这搭台唱戏一般的一唱一和,不多时便没了耐性,她走上前与那老者和青年道:“本宫与这两位说好了,怕是明日人多,咱们便今日先去白马寺好了。” 老者看看两人,又看看那年轻人,颔首道:“也好,那老朽去叫上其他人。” 凌霄宫这次共来了五人,除了宫主池墨茵外,还有两个长老并着两个弟子。加上萧思君和陈宁,总共七人的队伍就这么向白马寺的方向而去。 七人结伴转过了几条街,走了没多久,来到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这街道左右摊位林立,原本应当是行人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但这时候却没多少四处走动的行人。 萧思君等人略感奇怪,向前又走了几步,却见乌泱泱一片人海围在了一起,在街道另一头聚集了起来,就连附近摊位也有几个摊主放下了生意,挤在人群里看热闹去了。 陈宁见了笑道:“这倒是有意思,什么事能让这许多人围在一起看热闹?” 萧思君见这里路都被堵住了,若是想过去恐怕不容易,干脆提道:“各位,这里人太多了,咱们还是换一条路好了。” 陈宁斜眼看着萧思君问道:“怎么,萧老弟不好奇?” 萧思君摇了摇头,正准备带着大家转身的时候,那人群中突然传出一片哗然,伴着有人高喊道:“打人了!” 一听这话,池墨茵眼中闪出一道精光,她二话不说飞奔过去,接近人群时腾空一跃便进了人群之中。 萧思君远远看着剩下四人也追随池墨茵而去,不禁感叹这位池宫主的侠义心肠未免太泛滥了一些。 陈宁拍了拍萧思君的肩膀,笑道:“人家池宫主可比你像个侠客。”说着也跟了上去。 萧思君无奈摇摇头,只能也抬步赶上。虽然这人群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但又如何难得倒萧思君和陈宁这等高手?他们只需稍微发力便能越过人群头顶,落在人群围出的中心地带。 当他二人赶到时,似乎事情已经解决了,至少并没有看到有人动手。 围在当中的是五个壮汉、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和一个看来十二三岁的小沙弥。 池墨茵就站在那五个壮汉和老者中间,小沙弥站在五个壮汉一侧,正面对他们说着什么。 萧思君上前询问情由,池墨茵道:“刚刚听这位小师傅说,是这位老人家撞到了旁边几位壮士。” 那五个壮汉为首的一个道:“姑娘话可没说全,哥几个好端端走在路上,便被这老东西没头没脑撞了上来。哥几个看他年岁大了,便不想为难他,谁知道他赖在地上不走,还挡着哥几个的路不让我们走,任我们往哪去他就往哪边挡,我这才忍不住出手教训他。” 萧思君看看那倒在地上的老者,见他面色发红,眼神迷离,隐隐还能闻到一股酒臭味,想必是喝醉了才来闹事。陈宁也看了看老者,道:“这么说来,是这老人倚老卖老了,那倒是真怪不得几位壮士了。” 那小沙弥听了这话,急急道:“先生怎么能这么说,虽然老人家有错在先,但他毕竟上了岁数,怎能禁得住几位施主的拳脚。我们劝劝这老人家,让他让一下,到一旁休息就好了。” 萧思君也觉得这老头倚老卖老颇为可恶,但当街殴打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也说不过去,倒是这小沙弥的说法还算靠谱。 然而正当萧思君准备劝那老者的时候,老者却先嚷嚷道:“我不让,不让,这小子还欠老头子酒钱呢!”说着他便伸手指着那几个壮汉中为首的一个,骂骂咧咧了不少腌臜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六十九章:无意惹宫主,拦路老顽童(3) 那壮汉气得头上青筋暴起,他破口大骂:“老东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敢在这信口雌黄!”说着抡拳就要打那老者,小沙弥见了赶紧拦在当中,但他那小小身板如何能挡住这砂锅大的拳头? 眼看着拳头就要打在小沙弥身上,萧思君一步上前,将那壮汉的拳头架开,身子一扭,用背一靠,便将那壮汉靠出三步远。 那壮汉眼见吃了亏,眼中怒火更甚,抬掌便向萧思君打来。 萧思君只道这壮汉原本有理,因而也不想伤了他,出手之时只管分解引导,让对方的掌力丝毫伤不到自己。 在场高手都看出那壮汉功力远逊于萧思君,萧思君此时只是不想伤他,故而和他缠斗罢了,但那小沙弥如何能看得出来? 他只道二人以死相拼,打得难解难分,急得他在旁边团团转,不断喊道:“两位施主别打了,以和为贵啊。” 那壮汉被萧思君耍得团团转,本来心中就是又恨又急,那小沙弥在旁边又不断劝二人住手,竟将他给激怒了,他怒吼一声道:“吵死了!”居然真的反手一掌向小沙弥打去。 这一掌变得突然,饶是萧思君也没有想到,当他想救那小沙弥的时候,这一掌已经落在小沙弥胸口。 这掌法萧思君认得,是西北福远镖局的看家本领——裂心掌。 这掌法是将功力都集中在掌底一点,打透对方脏腑,即便是功力不高,也能让常人摧心裂肺,立时毙命,算是十分毒辣的掌法。 虽然这壮汉武艺不高,但这从身形步法上来看全然不懂武功的小沙弥依然无力招架。 那一掌落在小沙弥身上时,萧思君当即便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他只道这小沙弥必死无疑了,若是自己早些制服壮汉,这一切本都不会发生才对。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萧思君的想象一般发展,那小沙弥呆愣地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手掌,除了惊讶,却并没有一丝不适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反而是那壮汉,突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地上打滚哭嚎。 这一突然变化让众人都无法反应,还是陈宁先反应过来,一把拉起壮汉,双手扣住对方手腕便开始运功。 但他额头很快便渗出汗来,他高声喊道:“萧兄弟,过来帮忙!” 萧思君答应一声,赶紧上前绕道壮汉身后,双掌贴住那壮汉后背,将真气灌入进去。 萧思君的真气刚进入壮汉体内便受到了阻碍,那壮汉体内有一道极强的真气从臂膀向心脉横冲直撞。 这真气极为霸道,一路上如摧枯拉朽般将壮汉手臂上的经脉震得七零八落。 相较于对面真气的猪突猛进,萧思君这边却担心伤及壮汉的经脉,不敢全力施为,因而只能减缓那道真气的突进速度,好在陈宁这边已经在用百柔功去尽力化解这道真气了,只要在这道真气冲入心脉前将它化解,这壮汉就还有救。 约莫花了一炷香的功夫,陈宁终于将那道真气化解掉,但那真气突入太深,这壮汉一条臂膀的经脉已然全毁,这只胳膊便算是废掉了。 萧思君仍为这真气的可怕而心有余悸,若是陈宁慢了那么一点,或是他稍微弱上一些,这壮汉就必死无疑了。 刚刚壮汉打中小沙弥的时候,想必是那小沙弥有什么护体神功,将掌力反震了回来,但那道真气之强却远在这壮汉一身功力之上,可见这小沙弥是明摆着要这壮汉的命。 萧思君越想越怒,他调节一下气息,猛然站起身,问那小沙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练的是什么武功?” 那小沙弥本来正为那壮汉挂心,被萧思君这么一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愣了一下,这才合十双手,躬身行礼道:“小僧法源,白马寺僧人,并未学过武功。” 萧思君眯起眼睛,幽幽问道:“你说你不懂武功?” 小沙弥道:“正是,本寺并无僧人习武的传统。” “好啊。”萧思君说着一把抓住了小沙弥的手腕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藏多久!” “施主你这是要……” 小沙弥“干什么”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萧思君拽着一跃而起。 萧思君拖住小沙弥的手腕一步踏上旁边的民房,然后向着白马寺方向狂奔而去。 那原本醉倒在地上的老头见了二人离去,大喊一声道:“要比轻功?老头子也来凑热闹!”随着声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同样一步跃上房顶,追着萧思君的方向而去,留下池墨茵和陈宁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 实则即便他们想追,轻功却也及不上先行而去的萧思君。 萧思君带着小沙弥一路狂奔,那速度便是千里名驹也只能望尘莫及,这自称没练过武艺的小沙弥又怎能跟得上,一路上被萧思君拽得东倒西歪,然而饶是如此,这小沙弥竟一直没有摔倒,虽然踉跄,但依旧跟上了萧思君的脚步。 萧思君惊讶于小沙弥的脚力,看他脚下杂乱无章,恐怕真的没练过轻功,但就是这么胡蹬乱踹之间,他竟然也能勉强跟上轻功高绝的萧思君,若非他内功无双、天赋异禀,就是演技高超,瞒过了萧思君的眼睛。 再说那跟上来的老者,他瞪着眼张着嘴,全然一副玩闹的神态,那双手胡乱甩着,身子也是前仰后合,但唯独他脚下的步法丝毫不乱,一直不远不近跟在萧思君身后。 萧思君惊叹这老者竟也是个高手,但这时候他更在意身边的小沙弥,因为这小沙弥似乎渐渐找到了步法频率,跟在萧思君的身后也不再那么狼狈了。 两人跑了不到一刻的时间,远远已经看见了白马寺的影子,萧思君拽着那小沙弥一步跃下房顶时,那小沙弥凌空踏出两脚,竟在落地时领先了萧思君一个身位。 萧思君一把拉回那小沙弥,厉声问道:“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小沙弥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道:“小僧的确是没学过武功啊。” 那老者此时也追了上来,踱到二人身边喘着粗气道:“你们两个娃娃轻功是真好啊。” 萧思君瞥了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老者,问道:“老先生,你来说说,这位小师傅会不会武功。” 那老者又喘了两口气,这才直起腰来道:“何止是会啊,还厉害得很呢。” 小沙弥一脸不知所云道:“两位施主搞错了吧,小僧平日只管潜心修佛,哪练过什么武。” 萧思君问道:“那你为何脚程这么快?” 小沙弥挠了挠头:“那不是因为施主你拉着小僧跑吗?都跑到人家房顶上了。” 萧思君听了这话,心中不禁腾起怒火,他将手向外一扭,把小沙弥的手反向折了过去。小沙弥吃痛大喊着:“施主施主,住手啊,要断了要断了……” 萧思君道:“刚刚你对付那大汉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如今怎么就不还手了?” 小沙弥嚷嚷道:“施主在说什么啊?那位施主是自己跌倒的,小僧什么也没做啊!” 萧思君怒道:“你还胡说!”说着将手一旋,便将小沙弥抛到空中。 小沙弥在空中转了一圈,惨叫着仰面摔在了地上,痛得他揉着屁股“哎呦呦”地叫着。 小沙弥颤着身体站起来,一脸痛苦地问道:“施主你这是做什么啊。” 萧思君看着小沙弥这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似乎真的一点武功也不会,但之前无论是他打伤壮汉还是在轻功比拼上赢过萧思君一筹,都证明了他功力十分深厚。 就连那老者也左右打量着小沙弥,饶有兴味地笑着:“有趣,这小和尚真是有趣。” 小沙弥仍旧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人,问道:“小僧哪里有趣?两位施主何必取笑小僧。” 那老者又凑近看了看小沙弥,老者身上的一股酒气熏得小沙弥连连掩鼻,但他又不敢后退离开,生怕像刚才一样被萧思君再摔一跤。 老者看了一会,笑着道:“这小和尚莫不是无意间习得了什么上乘内功,但自己又不知道,全当自己是从没学过武艺吧?” 其实萧思君也有这种猜测,这小沙弥的内功之高怕是不在自己之下,依他这年纪能有此修为,必然是练成了先天功才说得过去。 只是想要练成先天功首先就要有很扎实的武术基础,若他根本不知何为武艺,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练成先天功呢?须知这先天功是天下高手梦寐以求的无上神功,多少大侠宗师终其一生而不可得。 小沙弥歪着头看着两人,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般。萧思君虽有心再问,但恐怕这小沙弥是要“装傻”到底了,他一时间也觉得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萧思君回头看去,才发现是被他扔下的陈宁、池墨茵等人跟了上来。 陈宁来到萧思君身边问道:“情况如何?” 虽然没说具体指什么,但萧思君也能猜到是说这个小沙弥的事情,于是摇摇头:“还是一头雾水。” 说起一头雾水,那呆愣地看着众人的小沙弥恐怕是不遑多让,他这时候左看看右看看,全然不知道这几位武林人士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才真是一头雾水。 陈宁看了小沙弥的表情,也觉得他不像是在骗人,但又没法解释他那一身内功,于是问萧思君道:“会不会是有人将自己功力传给了他,他却不知道?” 萧思君摇摇头道:“且先不说有没有这么个人,单说他的功力是货真价实的先天功。这先天功之所以有‘先天’二字,就是因为它不是经过后天琢磨而成的功法。若是将先天功力渡给他人,这过程中功力就难免劣化变质,不复曾经的威力。” “所以他的功力得益于自身修炼啊。”陈宁若有所思的做出了总结,萧思君也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测。 陈宁长叹一口气,没想到还未见到萧天赐,就被这奇怪的小和尚搅扰了心思,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个小和尚是白马寺的人,两件事的目的地都是一个,那干脆就两事并作一事处理好了。 他转头对萧思君和池墨茵道:“萧兄弟、池宫主,咱们在这里苦思怕也是没个结果,既然这位小师傅在白马寺修行,咱们这一趟又正好要去白马寺,不如就请小师傅给咱们带路引见,也许到了白马寺,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池墨茵点头道:“好,本宫也有这打算。”萧思君也同意这个想法。 陈宁又问小沙弥:“不知道小师傅是否方便?” 那小沙弥点点头:“既然相遇便是有缘,小僧愿为诸位施主引路。” 几人商量停当,便打算跟在小沙弥后面一起向白马寺而去。 这时候那老者忽而跳了过来,有些疯癫地嚷嚷道:“别扔下我一个啊,也带我去好不好?” 那小沙弥忽然露出一脸爽朗的笑容,道:“这有何不可,老先生,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七十章:合力斗老者,白马有真经(1) 众人来到白马寺前,那小沙弥一路上跟众人介绍着白马寺的历史,讲着洛阳城的特色,直说得忘乎所以,说到兴奋处还不禁手舞足蹈。 萧思君跟在那小沙弥身后,心中可谓万分矛盾。 他总觉得这个小沙弥是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但那眼中的光彩和真诚的模样,却也真像个孩子一般,全无半点恶念藏在其中。 那小沙弥忽而举起手指向前方:“各位施主,前面就是白马寺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看去,先入眼的便是一对古朴的石雕白马,随后才是门楣上那“白马寺”三个大字。 小沙弥兴冲冲地带着众人往里走去,刚入得门口,回头向众人合掌道:“请各位稍候,小僧这就去通报方丈。” 小沙弥说罢便准备走入寺中,萧思君此时对他怀疑丝毫未减,生怕他就这么跑了,于是猛一伸手扣住他肩膀嚷道:“慢着!” 萧思君也是着急,那手上用的力道不小,然而小沙弥的肩膀却如同磐石般坚硬无比,任萧思君如何用力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萧思君。 正这时一个年岁稍长的僧人从寺中走了出来,远远看见了小沙弥和萧思君一行人,开声喊道:“法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却在这时看见萧思君扣住了小沙弥的肩膀,只道是这小沙弥被什么人劫持了,惊呼一声,赶紧跑了过来。 萧思君也看见了那个僧人,未待他走近,便大声道:“这位师傅,请你去通报贵寺方丈,就说真武门掌门萧思君前来拜访!” 那僧人见萧思君一伙人多势众,又多配兵器,早已被吓坏了,此时又听他自报家门,搬出了“真武门”的名头,已经有些懵了。他呆愣地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寺内。 过不多时,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寺内传了过来。萧思君仔细辨认,听得四五个人的脚步声,都显得杂乱无章,又透着一股慌乱的感觉。 听那脚步声的深浅,显然这些人都没练过武艺,看来江湖中说白马寺“不修武禅”确有其实,然而这便更让他怀疑眼前的小沙弥了。 没过多久,那些脚步声转过前殿,这些声音的主人也都现了身。 来者共有四人,除了刚刚去通报的僧人,剩下三个都是身披袈裟的老者。 那站在右侧的老者见了寺门口的众人,开声嚷道:“法源,这是怎么回事,可是你哪里得罪各位施主了?” 听他这么说,池墨茵嗤声一笑,小声道:“怕是这老和尚被萧掌门的名头吓住了,居然只管帮着外人。”她这话自然又换来龚长老几句埋怨。 那小沙弥听了也自觉委屈,撇撇嘴道:“净文师叔冤枉人,弟子不过是帮几位施主带路罢了。” 那法号净文的大和尚也不听他解释,急道:“什么带路,你看看这样子,人家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听净文这么说,萧思君才想起自己还扣着小沙弥的肩膀,赶紧放了手,拱手行礼道:“晚辈萧思君,唐突叨扰,万望见谅。” 那站在中间的长须老僧合掌还礼,口称“善哉”:“久闻萧居士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老衲净明,见过各位施主。” 这长须老僧就是白马寺方丈净明大师,各人赶紧上前见礼,报了家门,唯独一起前来的老者在门外研究那一对石马,并未进来说上一句话。 这老者跟萧思君他们本也不相识,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倒是净明大师见了老者,笑着招手道:“牛兄,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别研究那一对白马了。” 陈宁看了看仍在研究白马的老者,问净明大师道:“方丈认得这老先生?” 净明大师笑着道:“已是多年的交情了。” 众人点了点头,虽然这事出乎意料,但萧思君也没忘了此来的正事。 他将手摆向小沙弥方向,问道:“这位小师傅自称白马寺僧人,不知是也不是?” 净明大师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这是老衲的弟子法源。” 净文大和尚见萧思君发问,突然冲着法源喊道:“还说你没错?人家这不是都来问了!” 池墨茵见不得净文这等欺软怕硬的样子,拦在法源身前道:“大师错怪小师傅了,我们只是想感谢小师傅带路的恩情。” 见池墨茵话说得诚恳,眼中神色更是凛然,那净文大和尚也哑了下来。 净明大师看着池墨茵,眼中含着谢意点了点头,笑道:“好在不是小徒冲撞了各位。” 却没想到这话音刚落,那姓牛的老者忽然晃入众人中间,笑嘻嘻道:“不冲撞不冲撞,只是没想到你个整日吃斋念佛的老顽固,居然有个武艺……” 那“武艺”两字刚出口,净明大师便伸手捂住了老者的嘴,笑道:“老哥啊,我这有今年初春采下的上好茶叶,你不尝尝?”随后便不由分说地命弟子强行将老者带了出去。 看到这情景,萧思君等人也都猜到个大概,想来净明大师是知道内情的。 净明大师见老者已被带走,又回过头来招呼众人:“各位施主远来是客,就不要站在门口聊天了,老衲叫弟子带各位施主入内堂如何?” 几人都点头承了净明大师的好意,跟着弟子向里面走去。没想到走了不远,净明大师忽然停下,对萧思君道:“说来萧居士来,应该是为了探听令尊的消息吧。既然如此,就请萧居士跟老衲走一趟,单独一叙如何?” 这话题来得突然,萧思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 池墨茵见萧思君的眼中既有震惊又有茫然,自然明白他现在的心思,他当然想知道萧天赐的消息,只是众人都是来找萧天赐的,他又不知该不该独身而去。 池墨茵叹了口气:“这是你们家务事,本来也不该我们这些外人插嘴。我们就在内堂等你,到时说与不说,也全看你自己决定吧。”说着叫上自家门人,头也不回地跟着在前面带路的僧人而去。 陈宁摇了摇头:“这池宫主着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还记得我说过的吗?门当户对啊。” 萧思君一把将陈宁推向众人离开的方向,怒道:“小心跟不上迷了路,到时连口水都讨不到。” 陈宁一边慢悠悠向前走着,一边故作无奈道:“可惜了,奈何佳人落花有意,偏偏竖子流水无情呦。” 留下这句揶揄,这偌大的庭院中就只剩下萧思君和净明大师了。 净明大师也听出了陈宁话中的意味,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一摆:“萧居士,这边请。” 萧思君跟在净明大师身后,走了不久来到一座楼阁前,抬眼望去,见牌匾上写着“藏经阁”三个大字。 净明大师让开道路,微微躬身道:“萧居士里面请。” 说起寺中的藏经阁,怕是和真武门的玄思塔一般,都是藏着门派中重要典籍的地方。这类地方在一个门派来说应是重中之重,如何净明大师一开始便将自己带到这里来了? 只是作为一寺方丈的净明大师已经开口,萧思君自然也不好拒绝,于是颔首道:“晚辈失礼了”便抬步走了进去。 这藏经阁地方并不很大,装饰也算不上华美,跟真武门的九层玄思塔根本没法相比,但看看里面一尘不染的书架,和书架上保存完好的古书,也能看出寺中对藏经阁的重视。 净明大师关上藏经阁的大门,从旁侧取来两个蒲团,铺在了右手边书架之下,邀请萧思君入座。 待二人坐定,萧思君便急不可耐地询问:“大师说要谈家父的事情,莫不是家父真在寺中。” 净明大师看着萧思君充满期待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并不是,令尊自十三年前失踪后,一直未曾在寺中露面。” 萧思君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神立时黯淡了下去,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转而苦笑道:“果然,江湖传言信不得呢。” 净明大师口称“善哉”,柔声道:“老衲也知道,萧居士担心令尊安危。老衲与令尊私交甚笃,这些年也在关注他的动向,只是未曾想他竟如人间蒸发了一般,音讯全无。” 萧思君低着头,微微颔首,颤声道:“自家父出走,家母与各位师叔伯便整日愁眉不展,过了许多年才有了好转。我本以为这回便是找不回家父,也多少能知道些消息,却没想还是竹篮打水。” 净明大师道:“令尊武艺高强,又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以他的身手名气,只要稍一现身,便是在何处荒郊野岭,怕也是能在江湖上掀起大波浪的。”换言之,只要他想不现身,任是谁也拿他没办法吧。 萧思君当然明白净明大师话中的含义,既然没消息,那萧天赐就一定还活着。否则他只要现身,无论生死都不可能寂寂无闻。 他点了点头,冲净明大师笑道:“大师说得是。”然而他的心思全然不在此,想来那笑容也是十分难看吧。 无论如何,此时他已经知道了萧天赐的确不在寺中,他也不打算继续纠缠于此,免得自己在惆怅中无法自拔。因而他干脆转移了话题道:“说起来晚辈听说过,贵寺僧人并不习练武艺,但为何法源小师傅的内功却十分高超。” 净明大师苦笑道:“这便是老衲找萧居士来的另一个原因。” 听净明大师这么说,萧思君多少也有了些兴趣,更何况这话题也是自己找的,自然就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净明大师倒没有立刻说下去,而是起身在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经书,交到了萧思君手中,道:“这本就是小徒法源所练的内功,萧居士请过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七十一章:合力斗老者,白马有真经(2) 萧思君惊讶地看着手上的经书,他不明白净明大师怎么会随便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给外人过目?随意翻看其他门派的武学典籍,无疑是江湖中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因而萧思君手捧着这本经书却不敢轻易翻开,一时间被弄得手足无措。 净明大师看萧思君这为难的样子,轻轻笑了两声:“萧居士确是正人君子,然而这经书萧居士只管过目便是,无妨的。” 听了净明大师这么说,萧思君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经书,再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终于还是缓缓翻开了书页。那书中的文字入眼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净明大师不担心他偷看典籍了——这里面的字他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萧思君仔细看了几页,最终只得作罢,合上经书,向净明大师低头道:“晚辈才疏学浅,认不得书中的文字,望大师见谅。” 净明大师笑着摇摇头:“这书中是梵文,便是本寺也少有人能读懂,何况是从未接触佛学的萧居士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也听说过,佛教本起源于西域,经书也是用那里的梵文写成,只是没想到今日真的见到了这未经翻译的经典。 净明大师不急于收回萧思君手中的经书,而是直视着萧思君的眼睛问道:“萧居士可知,这白马寺是怎么来的吗?” 萧思君想了想,道:“这个晚辈听师伯说过,听闻是东汉永平年间,明帝梦到西方来神,于是命人前往西域请神,以白马驮回经书,并在洛阳建寺,故称白马寺,因此白马寺也是天下第一古刹。” 净明大师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那萧居士又知道,中原第一位受戒的僧人是谁?” 萧思君摇摇头道:“这个晚辈倒是未曾听说。” 净明大师道:“此人名为朱士行,是汉晋之交时的魏国人。其时婆罗门律学沙门昙河迦罗在我寺设下戒坛,朱士行首先登坛,法号‘八戒’。” 萧思君颔首:“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晚辈手中这本经书,也跟这位八戒大师有关了?” 净明大师道:“诚如所言。八戒大师受戒后,潜心修行,终日不辍,然而他发现先贤所译《道行般若经》文词简略、义理艰涩,多有文意不通之处,故而升起西行求经之念。” “西行取经,便如唐朝玄奘大师一般?”说起西行取经的故事,最著名的恐怕就是唐朝的玄奘大师,是以萧思君立时便想到了这位著名的僧人。 净明大师颔首道:“确实如此,只是八戒大师却身逢乱世,其艰难可想而知。” 萧思君点了点头,如这等肯为信仰而不顾生死的人,大抵都是些值得敬仰崇拜的对象,他也明白这位八戒和尚无愧于“大师”两个字。只是此时他更在意故事的后续,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净明大师道:“甘露五年,八戒大师从雍州出发,过敦煌,经西域,渡流沙,终于抵达于阗国,求得了《大品般若经》。八戒大师将经书九十章誊抄下来,让自己的弟子弗如檀送回中原。却没想到当时于阗国小乘佛教居正统,他们直指《大品般若经》是伪经,不可流于汉地,因而不许弗如檀等人出关。” 萧思君的心思也随着故事的进展紧张起来,他挺直身子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净明大师微微一笑:“八戒大师为此颇为愤慨,他对于阗国王言道,‘真经有佛祖护佑,烈火不可焚之。请王起火于殿前,投经而入,若焚之,则为天意;若不焚,便请放行。’于阗国王听了,便命人在殿前点火,想来那经书也是纸墨造就,浴火焉能不焚?” 萧思君此时也猜到了结果,问道:“然而经书未被烧毁?” 净明大师颔首:“不错,八戒大师将抄写的《大品般若经》投于烈火之中,那火焰起先是避开经书,然而未过多久,那火焰竟自己熄灭了下去。” 萧思君惊道:“天下竟有如此奇事?” 净明大师狡黠一笑:“如萧居士这等高手,难道猜不透其中的关键?” 既然净明大师能如此说,想来原因就和武艺脱不开干系。 他仔细想着事情的经过,喃喃道:“若说是用真气包裹经书,确能让经书短时间内水火不侵。但若说能将烈火熄灭却是难上加难,毕竟不同于出掌进招,此时真气已离体而出,难保长久……” 净明大师不去催促萧思君,只让他自己思考。萧思君想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若是我的话,便先用阳刚真气团团包裹住经书,在外面再裹上一层阴柔真气,待阴柔真气在火中耗尽,阳刚真气失去阻拦,立时迸发,应当能将火焰吹散。” 净明大师哈哈笑道:“萧居士不愧为绝世高手,八戒大师这手法当属天衣无缝,却不想萧居士竟在这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便看出了端倪。” 原来这八戒大师正是用了萧思君所说的方法保住了经书。虽然萧思君能猜到他用的方法,但要实行起来却是难上加难,若想用这方法,必要将至刚至阳和至阴至柔两道真气运用自如,还需要极为深厚的内功修为作为基础。萧思君觉得并不是没人能看出这手法,只是大家都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净明大师接着道:“实则八戒大师在出家前便练过武功,否则在西行途中九死一生,他又如何支撑下来?随后他到了于阗国,求得真经,在抄写经书时屡有所悟,无意中练就了举世无双的先天神功。” 萧思君点了点头,由先贤经典悟得上乘武功的例子不少,当年萧天赐就是凭着一本《道德经》悟得先天功,才成为了天下第一高手的。 萧思君低头看向手中的经书,也明白了净明给自己讲这故事的原因,问道:“晚辈手中这本,就是八戒大师誊抄的《大品般若经》吗?” 净明大师点头道:“正是,八戒大师将他誊抄的《大品般若经》送至水南寺,并译成了《放光般若经》。然而世人都以为这《大品般若经》的抄本只有一本,留在了水南寺中,却不知当时八戒大师誊抄了两份,另一份就是萧居士手中这一本了。” 萧思君道:“原来如此,那想必法源小师傅也是看了这经书悟得了上乘武功?” 净明大师道:“约莫是年前,有一位梵僧到本寺讲经,那时梵僧见法源年岁虽小,但灵秀讨喜,甚是喜爱。老衲见状,也就让法源照顾梵僧的起居住行诸事。这梵僧在寺中停留了半年,却不曾想法源用这半年时间习得了梵文读写之法,自此寺中所藏梵文经书,他便皆能通读理解,从那日起,他便每日都要来读这《大品般若经》,然而至于他何时领悟了上乘内功心法,莫说是老衲,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毕竟法源连自己会武功这个事实都不知道,更别说他还有着如此深厚的内功修为了。 萧思君听到这里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法源的经历就如同一些夸张的传说故事一般,且不说他半年通晓梵文是需要多好的悟性,便是他在毫无武艺基础的前提下能领悟这般高超的先天神功,也不是单单一个“机缘”能解释得通的。 见萧思君陷入了沉思,净明大师又道:“若非见法源气力日益增长,行走如飞,身强力壮,老衲也不知他练成了武艺。毕竟老衲本来是没练过武艺的,便能说出些不至令萧居士发笑的昏言昏语,也是多赖令尊的提点。今日老衲将这其中曲折和盘托出,也是为了让萧居士帮忙,看看法源的功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萧思君思索了一下他与法源的相见和比试,说来即便有多高超的内功心法,若是不勤加练习,终究也只是泯然众人矣。然而这个法源既然没学过武艺,自然就不知修炼方法,可他显示出的内功之强却不在萧思君之下,想必是他每日诵读佛经,那真气就自行运转,因而他对佛理的领悟越深,那功力也自然越强。 萧思君长叹了口气,法源的内功已然和俗世的武艺不同了,在俗世武夫还在锤炼身体的时候,法源已然开始升华自己的内在,那差别何止是皓月萤火之别。就萧思君所知,能将内功锤炼至此的无一不是大彻大悟的至圣贤者,然而这个小沙弥却在无意间,便站在了这多少埋身武道之人终生难以求得的终点。 按净明大师的说法,法源的先天功至多不会超过十年,论功力差萧思君恐怕不止一二十年。但在二人比试之中,法源却能丝毫不落下风,甚而在短时间内超越萧思君的功力,这还是在他不会操控自身功力的前提之下。 萧思君越想越是胆寒,若是这个法源能得一师傅指教,也不必学些什么绝世武功,单就将自身内功操控自如,那一步一趋、一拳一掌之间,恐怕就已经令天下英豪束手无策了。 萧思君叹道:“要说法源小师傅,当真是天纵英才啊。” 净明大师却摇头道:“法源心性平和,绝不是个练武的材料,因此老衲才一直将这事瞒着,就是怕扰了他的心性,毁了他的修行。只是若让他功力日益增长下去,怕是早晚要出事,故想问问萧居士,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他?” 萧思君道:“恕晚辈才疏学浅,的确是没什么办法。若要让他学会控制自己的功力,就必须要让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功力;若是要废去他的功力,以晚辈的修为实在无能为力,放眼这世上恐怕只有家父有这个能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七十二章:合力斗老者,白马有真经(3) 没想到这话说到最后,话题又回到了萧天赐身上,让萧思君心下又是一阵唏嘘。 净明大师也看出萧思君心底的苦思,口称“善哉”,道:“小徒未来如何,皆是天意所致,若他没这个福缘,便是大罗金仙也帮不得他,萧居士不必挂怀。老衲在此耽误了萧居士良久,想来萧居士的朋友也等得心急了,不如就由老衲陪居士一同前往内堂可好?” 萧思君自然也明白净明大师是想让自己宽心,便应承道:“如此甚好。” 待二人入了内堂,见一同前来那姓牛的老者正和陈宁两人端坐两侧,各自紧绷着身子,瞪着眼睛看着对方。 萧思君和净明大师都看得不明所以,萧思君上前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池墨茵正悠哉喝着茶水,听萧思君这么一问,笑道:“这老先生觉得你们走得太久,太无聊了,死活要去找你们。你这位洛大哥便想出个法子,说是两人口中各含一口茶水,端坐于此,口中水不能吐、不能咽,眼不能眨,身子不能动,看谁坚持得长便算是赢。” 萧思君看看陈宁,见他双眼已经布满血丝,似乎是长时间不眨眼所致;那老者虽然血丝少一些,但一直挤眉弄眼,恐怕是因为眼睛干涩难受。 他不禁点了点头,想来这么奇怪的方法也就是陈宁能想到。因而笑了两声:“也好也好,二位就比出个胜负来好了。”说罢大步向前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 净明大师见二人这样,也忍俊不禁起来了,喃喃笑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治住牛兄。”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陈宁忽然“噗”的一声将口里的水都吐了出来,那一层水雾洋洋洒洒铺在了老者脸上,但老者仍旧执着于胜负,竟还是丝毫未动,就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这一下倒是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只见陈宁用袖子遮住脸猛擦了几下,然后抬起头冲老者道:“好了好了,还是你厉害,我输了。” 那老者听了,将口中水咽了下去,然后蹦起来笑道:“嘿嘿,我就说你小子肯定赢不过我,怎样,服了吗?” 陈宁看那老者得了便宜还卖乖,翻着白眼挥了挥袖子:“服了服了,一串糖葫芦是吧,等着办完事,我出去就给你买。” 那老者也不擦脸上的水,直接就眯起眼睛笑道:“小子可不许耍赖啊。” “去去去……”陈宁挥着衣袖驱赶凑过来的老者。 萧思君突然看见了陈宁衣袖上有红黑掺杂的污渍,又想起他刚刚用衣袖擦脸,再隐隐约约看见他眼角上的眼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池墨茵在一旁悠哉喝着茶,笑道:“咱们这位太尉真不愧是久经战阵的人物,阴谋诡计多得很呢。” 看来池墨茵也知道陈宁的手段,更甚至这可能就是池墨茵的杰作也说不定。 于是萧思君伸出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然后问道:“你画的?” 池墨茵叠腿斜坐,将手中的茶盏优雅地放回桌上,笑道:“否则呢,还能有谁?” 萧思君点了点头。原来是池墨茵在陈宁眼皮上画了一双眼睛,还精细的用朱砂描出了血丝。 只是这眼睛竟瞒过了在场所有人,就是萧思君刚见到陈宁时也以为他是睁着眼睛的,看来池墨茵厉害的不仅是他的剑法和脾气,就连丹青功底也是一绝啊。 陈宁又哄了那老者一会,对方这才安静下来,陈宁也终于有时间来跟萧思君说上几句话。 他和池墨茵一同问了萧天赐的所在,萧思君长长叹出一口气,将净明大师讲道关于他父亲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池墨茵听了一时不知所措,她是想安慰萧思君一句,但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因而斟酌半天,才怯怯言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萧大侠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想来他只是想躲个清静罢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却也没多说些什么。 倒是陈宁低头思考了一会,忽而又问道:“马三爷言之凿凿说萧大哥在白马寺,想来告诉他消息的必是个在他看来极为可靠的人,而且现在这个传言已经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包括池宫主在内的一众高手似乎又深信不疑……那么这个传言到底是哪来的呢?” 萧思君听他这么问,也觉得有些奇怪。 说起来这些年间关于萧天赐的传闻也不是没有过,但哪一次都没有今日的阵仗,平日里大家听说萧天赐隐居南山也好北岭也罢,都只当个谣言一听了之,即便有好事之徒也不过三两个人罢了,却怎么今日竟然有这么多人都信了? 萧思君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陈宁悠哉地转向池墨茵问道:“这么说来,池宫主是从哪知道这消息的呢?” 池墨茵叹了口气:“这消息在江湖上沸沸扬扬,本宫就是想不知道恐怕也难了。不过一开始本宫也不太相信,后来是龚师叔说这消息靠谱的。”说着便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龚长老。 龚长老冲几人拱手道:“这是老夫听官府中一位老友所说,那位老友性情耿直,绝非捕风捉影之人,因而老夫觉得可信,才告诉了茵儿。如今看来,倒是老夫少了些查证,害得茵儿白跑了一趟。” 池墨茵叹道:“这事也怪不得龚师叔,江湖上多少人都信了这谣言,你看人家真武门的掌门人不也过来了?”说着她还意味深长地瞟了萧思君一眼。 看着池墨茵嘴角勾起的笑容,萧思君一阵的无奈,要说别人是来凑个热闹,那身为萧天赐独子的萧思君就显得有点自乱阵脚了。 “啊,对了。”龚长老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说来那位老友还说,皇上要亲自派人来白马寺宣诏,请萧大侠重新出山。虽然之前的事情不真,但这件事情应当假不了。” 陈宁本来有些慵懒地坐在一边,听了这话突然弹起身子坐直,急问道:“这事还惊动了朝廷?” 龚长老点了点头道:“似乎如此。” 他那位老友是官府中的人,按龚长老意思还是个说话有谱的人物,所以即便萧天赐一事说错了,朝廷中的事情八成是不会错的。 陈宁没想到这事情居然还有皇上插手,但转念一想似乎又没什么问题,毕竟萧天赐之前也算于朝廷有大功的人,如今面对魔教卷土重来之势,皇上急于请他出山也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那姓郭会来……”陈宁所说的自然就是大太监郭埙。原来他就是来传旨的人,这倒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但这也解释他为何能在朝中护卫下大摇大摆来到西京。 想必也是因为有皇上介入,萧天赐在寺中的消息才更加让人觉得可信吧。只是即便知道了这些,也还不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传出这些假消息的。 正在众人都各自思索着其中的关键到底在哪时,那姓牛的老者忽而闪入众人之间,“哇”的一声大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个激灵,池墨茵更是尖着嗓子“咦——”的一声叫了出来,但在进一步大叫之前压住了声音。 那老者看着众人的反应哈哈大笑起来,池墨茵则觉得刚刚自己反应过于失态而感到羞愤,一对耳朵都因而变得通红。 她看着老者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大笑不已,心中怒火猛然升起,拍桌大叫道:“你要干什么?现在我们在谈正事啊!” 那老者止住笑声,环伺了众人一遍,笑道:“你们这群家伙也真是笨。到这寺里又没得玩又没得吃,就萧天赐那混世魔王的性格,他能在这住一个月,老头子我都给他磕仨响头,他还能在这隐居十几年?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在瞎说。” 萧思君闻言惊问:“老先生认得家父?” 那老者反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道:“啥?你小子是萧天赐的儿子?” 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里话外不都是在说萧思君和萧天赐的父子关系?这老者竟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也是让在场众人一阵无奈。 但碍于礼貌,萧思君又不能直接出言反驳,于是拱手道:“萧天赐正是家父。” 那老者围着萧思君左看看右看看,一边看着一边啧啧称奇道:“哎呀呀,真没想到那小子生的崽居然是个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啊,我就说他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应该生个没的儿子啊……来来,小子,让我看看你有没有。” 那老者一边说着居然就真的去解萧思君的腰带,还好萧思君反应快,一步跳出一丈多远,这才避免了当众蒙羞。 老者所为太过超乎常理,以至于最不遵常理的陈宁也愣在了原地。 萧思君一脸心有余悸地提着裤子,刚要发作,反而是池墨茵突然喊道:“你要干什么!你个为老不尊的东西!” 这里都是些男人,就池墨茵一个女子,如果萧思君的裤子真被扒了下来,恐怕最困窘的反而是池墨茵吧。 然而那老者似乎对自己的所为毫无自觉,嘟着嘴道:“小姑娘长得标致得很,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了,人老珠黄的时候暗自后悔。” “你……闭嘴!”池墨茵气得一时语塞,干脆直接拔出剑来刺了过去。 那老者见池墨茵的细剑如闪电般点向自己眉心,“啊呀”叫了一声,脚下猛然发力,化作一团虚影飞到了门外。 池墨茵哪肯就此罢休,也飞身追了过去,在那老者刚刚站稳时便一连抖出六剑。 池墨茵用的凌霄宫剑法主走迅捷猛烈一路,最著名的就是一个“快”字,那六剑刺出的时候竟让人看不出先来后到,似是一时间多长出五条手臂一般。 虽然池墨茵的功力当不得绝世高手,但在后起之秀中也算是数一数二了,便是一些江湖老手恐怕也没多少能在她手下走过二十招的,因而这时候追出来的龚长老并不担心池墨茵,反而是担心她真的怒极一剑杀了那老者。 没想到面对这极快的六剑,老者临阵不乱,左手护在胸前,身子一扭让过六剑,同时左手出掌猛然向前一推,竟然就将池墨茵打出了十几步远。 众人见状一阵惊讶,若说只是打退池墨茵,这倒没什么稀奇,但奇就奇在那老者的手掌并未触碰到池墨茵,他仅仅是以掌风就击退了凌霄宫宫主。 陈宁也看见了刚刚老者的一掌,心下突然想起了萧思君的“剑气七绝”来,问萧思君道:“这掌力和你的‘含光诀’比如何?” 萧思君摇了摇头道:“全然不同。” 这二者虽然都是将真气发于体外伤人,但萧思君的“含光诀”是将真气控制定型,做一柄无形之剑与人搏杀的技巧,除了要有足够的内功修为外,更要有极高的真气控制力。 那老者使出的掌风却全然不用考虑这些细节,也不需在意能否维持在体外,只管将真气一股脑打出去就是了,虽然在技法上没多少含金量,但单看那一掌的威力也知道他内功修为极为深厚。 陈宁也是个高手,自然也想得到这些,他思考了片刻又问道:“那论功力,他与慧启那老贼相比如何?” 萧思君皱眉思考了一下,但立刻便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宁点了点头,继续看向门外的两人。只见池墨茵稍作调息,又站起身来。 那老者看着池墨茵笑道:“好好好,小姑娘武艺真不错,虽然比不过念婙芸那小妮子就是了,嗯,身材也比不上。”说着还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本来池墨茵就在气头上,听他这么一说更是火冒三丈,大骂道:“无耻!”同时再次向前冲了过去。 池墨茵还未踏出两步,便听身后有人喊道:“池宫主且慢,让我来!”话音未落,萧思君已经越过池墨茵头顶,一掌拍向老者面门。 老者喝一声:“来得好!”出拳猛然打在萧思君手掌上。 萧思君此时用得是右手纯阳的功力,与那老者的拳头硬碰硬拼在了一起。然而那老者的拳头竟如一座大山般,任萧思君如何用力也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更奇的是那老者的功力不似慧启一般后劲不足,即便萧思君不断发力,那老者的功力丝毫不减,那功力之深厚竟让人看不到底。 萧思君纵然功力深厚,也怕在这比拼中吃了亏,顺势左手向上一拨,用纯阴的真气引开两人对拼的功力,并借着反冲力向上跃起两丈,欲借下冲之势取得先机。 “不捅他一剑我怎么甘心!”正在老者戒备萧思君的时候,池墨茵忽而冲到老者身边,横剑向老者拦腰斩去。 那剑来得又快又猛,老者又失了先机,若是寻常高手此时必然是避不开了。 然而那老者的武功之高当真算得上匪夷所思,他竟然稍稍跃起,随后脚下点在池墨茵的细剑之上,借势腾空而起,竟然比萧思君还高出了一头。 陈宁见这阵势,不禁赞叹道:“妙啊。”这老者借用池墨茵的攻势,一口气化解了两个危机,当真是一石二鸟之法。 这时候萧思君可没心情去感叹老者武艺的精妙,他见到形势陡变,只能立刻出掌,那老者也同时出掌相迎。 按理说二人功力不相伯仲,然而萧思君亏在矮了老者一头,这时候被二人对掌的反冲力震下去,便如只断翅的飞鸟般落在地上,反观那老者却是悠然飘落在了不远处。 萧思君现在终于有时间为老者的武艺精妙而感叹,那并非仅仅是功力深浅的问题,更是在临阵对敌时的判断与经验。 那老者看着不远处的萧思君和池墨茵,突然拍手叫好:“厉害厉害,真不愧是萧天赐那小子的崽,居然这么厉害,恐怕你老子在这岁数时也没这么深厚的功力吧。” 萧思君顺了口气,道:“晚辈念前辈年岁大了,处处多加忍让,可前辈言语中却辱及晚辈父母,还敢问前辈到底是何方高人,和晚辈父母是有什么过节?” 那老者挠挠头道:“过节?也没什么过节啊。” “你……”这次换萧思君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净明大师适时出现在二人中间,冲萧思君道:“萧居士,罢了,你就是再怎么问,这老东西也不会好好回答你的。还是让老衲代劳吧,此人是广平王——牛晨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七十三章:令牌诱千士,王爷斗萧郎(1) 当众人走回内堂时,都觉得浑身上下疲惫得很。 原本当净明大师道出老者身份之后,萧思君和池墨茵也都有了住手的打算,先不说这老者广平王的身份,就是他这身武艺之高,二人也没信心能在百招之内拿下他。 没想到这位广平王倒就此来了精神,非得吵嚷着要和萧思君比个高低,任是大家如何好说歹说也依旧油盐不进,好在陈宁急急冲到寺外包下了一个摊位的糖葫芦,全给他搬了进来,这才哄得他安静了下来。 众人各自落座,萧思君喝了一口茶道:“没想到这老先生居然是广平王。” 池墨茵这时也刚喝完茶:“就是啊,看他们这么疯疯癫癫的,本宫还以为是哪来的乞丐。” 广平王牛晨师这时候虽然正吃着糖葫芦,但也把池墨茵的话听了个真切,嚷嚷道:“什么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脑袋清楚的很……就是王府怎么走有点记不起来了。” 池墨茵叹一口气:“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牛晨师又要发作,陈宁赶紧又取下一串糖葫芦塞到他手里,笑道:“老爷子别跟小辈一般见识啊,哪来的什么老糊涂,我看是这帮小东西小糊涂了才是。” 牛晨师一听陈宁这话,仰着头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笑道:“就是,老头子才不糊涂。那王府里有什么好玩的,一个高手都没有,没意思!” 陈宁在一旁附和着:“就是,没意思,还是这有意思。” 萧思君和池墨茵看着陈宁像是逗小孩一般逗着牛晨师玩,都是一脸的苦笑。 那净明大师倒是满目慈悲地看着两人,笑道:“自从萧施主匿了踪迹,老衲还未见过有能和牛大哥如此谈得来的人呢。” 萧思君听了,放下手中刚要举起的茶盏,问道:“按大师说法,家父与广平王关系匪浅了?” 净明大师笑着点了点头:“令尊令堂当年都是广平王的座上宾。” 萧思君闻言刚点了点头,那牛晨师就嚷嚷道:“什么座不座上的,念婙芸那小妮子做饭可好吃了,当年要不是贪这一口美食,我早把萧天赐这个混蛋玩意踢出门去了!” 听他这意思,好像真跟萧天赐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但萧思君从未听人说过他父亲曾和什么王爷结过仇,就是念婙芸也未曾告诉他,自己父亲在哪里得罪过当朝的广平王。 陈宁把身子探近牛晨师,笑道:“怎么,老爷子,那萧天赐是怎么得罪你了?” 牛晨师恨恨咬了一口糖葫芦,怒气冲冲道:“哼,你不说也就罢了,一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老头子看他武艺高强,就留他在府中陪我过招,刚开始还好,没几天他就不耐烦了,说什么‘以后比武要立个规矩,我若是赢了,牛大哥你就得让我走,若是不想让我走,就得让我砸你家一个物件’。 “我想着也没什么,比就比了,结果就败在他手下了。他想走我是当然不依的,他就非得砸我东西,结果半个月过去,我收藏的什么唐三彩、汉剑汉戈、什么名人字画,就连西周的陶器都被他砸了个遍,他奶奶的心疼死老头子我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是一阵大笑,唯独萧思君手中的茶一时间送不到嘴边了,他是怕这牛晨师来句“父债子偿”,让萧思君当场赔钱。 萧思君也听念婙芸和各位长老提过,当年萧天赐性格张扬,又是天纵英才,少年时武艺就已跻身一流高手之境,故而在江湖中没少惹麻烦,多少达官显贵、江湖名宿,都在萧天赐手下吃过大亏。 好在萧天赐虽然个性乖张,但心地不坏,只教训那些仗势欺人之辈,也是因此他甫一出江湖,未过一年便有了极高的人望。 只是萧思君怎么也没想到,他老爹当年收拾过的达官显贵中居然还有眼前这位广平王。 那牛晨师这时候只管啃着糖葫芦,只是偶尔骂上萧天赐几句。 待他又吃完一串糖葫芦,这才道:“你们是不知道啊,他萧天赐那时候居然就练成了先天功,嗬——那叫一个厉害。老头子我日思夜想要赢他啊,整日不出门就想着怎么能打赢他,好不容易在八年前练成了先天功,又自创了一套拳法,就为了打赢他萧天赐。” 众人听了他这话都是一阵惊讶,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执着于跟萧天赐的胜负,甚至连先天功都练成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陈宁看着牛晨师笑道:“我说广平王刚刚出手时的拳法与寻常功夫大相径庭,原来是自创的拳法啊。” 牛晨师扬了扬手臂,挤了挤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嚷道:“那是,老头子这一套‘揙萧拳’厉害得很,保证打得他萧天赐满地找牙。” 陈宁刚喝下一口茶,听到牛晨师这话一口喷了出来,捧腹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牛晨师这拳法的名字起得也太直白了一些,就是萧思君听了也有些忍俊不禁,但他也姓“萧”啊,因而只能忍着不笑了。 可能是糖葫芦太甜了,牛晨师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陈宁这时候止住笑意,问道:“说起来萧天赐的先天功叫‘游天揽月’,那广平王你给自己的先天功起得什么名字?” 想到这又会是一个令人捧腹的名字时,池墨茵已经开始掩嘴偷笑了。 没想到牛晨师想了一会,却突然问萧思君道:“这么说来你小子刚刚用的也是先天功吧?你的功法叫什么?” “什么,你也会先天功?” 这信息足以让池墨茵惊讶不已了,连带着跟她一起来的两位长老也一脸震惊地看着萧思君。 虽然普天之下都知道萧思君自创了一套神功叫“剑气七绝”,但他还会先天功这件事却是鲜有人知。 毕竟他今年才满十六岁,别说是练成先天功了,多少高手在这个年龄时内功也不过是入门罢了。 如同牛晨师这种年过半百领悟先天功的已经可算是得苍天眷顾了,多少大师都是年近古稀才练成了先天神功。 所以这萧思君年仅十六岁就有先天功傍身,这对武林中人意味着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萧思君长叹一口气,冲池墨茵无奈点了点头,然后对牛晨师道:“晚辈的功法,师伯赐名‘阴阳无极功’。” 萧思君擅长将阴阳两道真气完全分开,而且他年仅五岁便已悟道,宗承真人知道时大喜过望,言道“阿文前途不可限量,未来武艺之高无极无限,非凡心可估”,因而给他内功取名为“阴阳无极功”。 牛晨师听了,哼哼笑了两声,道:“还是老头子我的内功名字最响亮,叫做……” 说到这里的时候,牛晨师突然卡壳,想了一阵子,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道:“对,叫‘无敌神功’!” 这回倒是没人大笑了,众人都愣在那看着自我感觉良好的牛晨师,也猜到这位名字是他刚想出来的了。 其实先天功这东西,若不是名门大派或是后有传人,即便没起名字也没什么关系,就像法源的先天功,至今也没有个像样的名字。 所以估计牛晨师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先天功应该叫什么,今日被陈宁猛然问住了,这才临时胡诌出一个“无敌神功”来。 萧思君和陈宁都听出他的胡诌来了,也就是笑笑没有说话。 池墨茵以为牛晨师说得是实话,倒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 最神奇的是那凌霄宫的两位长老,居然都信了牛晨师的“无敌神功”,一个个还来作揖问安,也是让陈宁目瞪口呆了。 几人又谈论了一些关于萧天赐的消息,陈宁又哄了一阵子牛晨师,眼见着太阳快要落山了,大家也决定就在白马寺借宿一晚。 好在白马寺集会是明日,今天寺中空出的客房不少,这才能让众人都有地方安歇。 众人用过斋饭,各自回到房间。 萧思君将赤霄剑立在桌旁,随手在书架上取了本佛经来看。 可惜他实在没什么慧根,那经书看了不足三页就看不下去了,书架上又没有些别的书籍可供读阅,于是只能长叹口气,将经书放回书架,转身出门去了。 这时候是月底,天上没了明亮的满月,但一片繁星闪烁于夜空中也是一番别样的美景。 通常这种时候,萧思君都会乘兴舞上一套剑法,但此时是在白马寺中,寺中僧人又无习武的习俗,因而身为外来之客的萧思君也自觉不便扰了佛门清静。 他披了一件大氅,在寺中小院缓缓踱起步来,权当是散心了。 萧思君走了没几步,忽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萧掌门倒是好雅兴啊。” 即便不回头,也猜得到这是谁的声音——现在这白马寺中除了池墨茵,哪还有第二个女子。 更何况池墨茵的声音很有特点,她的声音不像玉苏蛟一般如银铃般清脆,也不像多闻法王一般柔美甜腻。 她的声音原本充满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和纤细,但也许是她身为凌霄宫少宫主的威严,她刻意把话说得字字分明,语气铿锵有力。 也许是日子久了,这说话的语气居然和她的声音浑然一体,两种全然不同的风格居然在她口中获得了完美的平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七十四章:令牌诱千士,王爷斗萧郎(2) 本来一个柔美女子变成这等雷厉风行的样子,说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她身上背负着“门派”二字。 萧思君忽而觉得她有些可怜,萧思君自己又何尝不是? 为了真武门而做出了无数的改变,就因为他是萧思君,所以他不得不比别人更强,不得不比别人更优秀,然而他费尽心力得到的成就,却被其他人一句“天纵英才”说得理所当然。 他忽然觉得自己与眼前的少女没什么区别,他们得到的和失去的都很多,但如果他自己说上一句“可怜”,那不仅显得矫情,似乎更是亵渎了他们这十几年的努力。 他只能苦笑一声,悠悠道:“都是无奈。” 他这话说得声音很小,池墨茵当然没听清楚,所以她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萧思君摇着头笑道:“没什么,我说这晚间风大,池宫主小心着凉。” 池墨茵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可能是屋里温暖,她出来时的确穿得有些单薄,经过萧思君这么一说,倒真的的感觉到了几分寒意。 萧思君看着池墨茵搓了搓手,苦笑着脱下大氅,走上前去给池墨茵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院子中央道:“春日里晚间不比白昼,天气还是有些寒冷,池宫主虽是习武之人,但也要懂得保养自己才好。” 池墨茵楞楞地看着萧思君,没有言语。 她总觉得今夜萧思君有些不一样,但她不知道原因到底出在了哪里。 是他没找到父亲有些落寞?是他不知明日如何面对众多武林同道?是他今日认识了广平王,得知了父母旧事是心怀惆怅? 但她如何猜想,也终究猜不到原因竟是出在自己身上。 池墨茵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踱步走到萧思君身边,试探问道:“怎么,萧掌门在担心明天?” 萧思君长叹口气,点了点头:“这事情若只是有人看错误传,那只需要把误会解开也就罢了,但怕就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池墨茵缓缓颔首,这事情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又经由各路有名望的豪士言之凿凿地宣传,想来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误传”能够解释清楚的。 只是让武林豪杰都聚在白马寺又有什么目的,这一直是萧思君等人猜不透的。 池墨茵原以为这会不会是魔教所为,意欲趁各大门派战力空虚之时各个击破,但想来哪个门派也不会倾巢而出,有一两个高手来此参加集会,对门派本身的战力应该没什么影响才是。 或者是想让各路豪杰聚在一起最终一网打尽,然而试问这天下谁有能力同时应对这么多高手名家? 更何况既然要一网打尽,理应选择个合适的地方,白马寺位在西京之中,守军兵力极强,任谁也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动手吧。 原本大家也有询问陈宁的意见,毕竟论起诡计多端,陈宁可谓当仁不让。 然而那时候陈宁正忙于应付牛晨师,干脆一句“估计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瞎说的”就打发了众人。 恐怕想要知道后面有什么内幕,终究要等到明日了,但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迎接事件,让池墨茵觉得心里毫无底气,不禁有些丧气。 萧思君大概也猜出了池墨茵的苦恼。 她一个刚刚十五、六岁的女孩,甫一接任宫主就连逢剧变,先是龙王假冒真武弟子在凌霄宫打伤数人,又是在真武门问罪时被萧思君以外家剑法斗败,如今又碰到白马寺集会,这林林总总的事件、压力都压在了池墨茵瘦弱的肩膀上。 加之现在她在星辰下单薄的身影,让萧思君看了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他轻轻走到池墨茵身边,却又不敢伸出手去,做出任何逾矩之行,他只能落后池墨茵半个身位,就那么静静站着。 池墨茵也没有动,只是身影渐渐显得没那么瘦削了,似乎只要萧思君站在她身后,她就能感到安心一般。 的确如此,毕竟萧思君是她见过的最顶尖高手之一。 两人站了良久,萧思君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毕竟在这方面,萧思君还是太笨了。 直到织女星都开始西沉到了天边,萧思君终于开口,却只有一句:“明日有我,你且放心。” 池墨茵身子忽然一抖,却没有回过头来,过了许久,才缓缓颔首:“明日还不知有什么事情,萧掌门早些休息吧。”然而便头也不回地步入房中,熄了灯火,再无半点声音。 第二日辰时未过,便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来到白马寺。 净明大师安排弟子出迎接待,告知来人萧天赐并不在寺中,一些豪杰听了道声“打扰”转身便走,倒也不失潇洒。 还有一些人许是觉得白马寺有意隐瞒,但碍于净明大师的声望又不好言明,干脆借口留在了寺中。 时间到了午时,人便越来越多了,再过些时候,白马寺中都盛不下前来拜访的武林人士,净明大师干脆请寺中豪杰都移步到了寺外门口。 寺中辈分低一些的僧人不断奔走,将寺中的武林人士都请到了门口,待到确定人都已经到位后前来回报,净明大师这才带着几位净字辈的大师,与萧思君等人一同走了出来。 那些早进入寺中的人都听说了萧天赐不在寺中,早已将这消息告诉了门外的豪杰们,是以净明大师等人刚踏出寺门,便听有人喊道:“萧大侠当真不在寺中吗?” 净明大师朗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萧居士的确不在寺中。” 人群里便又有人喊道:“我们都听说了萧大侠就在寺中,这消息皆可说是确凿,怎么到了这,人就不在了?” 眼看着下面人声鼎沸,一个个都不相信萧天赐不在寺中,净明大师也显得有些为难。 若是讲理辩论,净明大师自然不怕人多,但问题是这帮人十有是不讲理的。 萧思君觉得有些不对,照理来说,净明大师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即便下面的人心有疑惑也不至于如此当面质问,想来下面应该是有人煽动才是。 陈宁和池墨茵也是一样的想法,二人轻轻上前护在净明大师左右,生怕下面的人被小人煽动,最后不分青红皂白动起手来。 眼见得下面渐有失控的迹象,萧思君快步上前,朗声道:“诸位武林同道,稍安勿躁,听我一言如何?” 这话说出来倒真让下面的众人安静了一会,但很快就有人嚷嚷道:“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听你的?” 萧思君这几个月虽然一直在江湖间游走,但真正见过他的却没有几人,也就是前阵子池墨茵等人上真武门问罪的时候才让一些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认识了。 这一次虽然也有不少当时高手前来,但他们不同于下面的人,通常都是听了净明大师说萧天赐不在,便寒暄几句径自离寺了。这类高手不易受人煽动,因而也讲得清道理。 萧思君扫视了山门前的人群一眼,道:“在下真武门萧思君。” 只这一句话出口,他便不再多说了。然而这一句话的分量足够重,一瞬间便让众人鸦雀无声。 过了不久,忽而有人喊道:“阁下便是真武门掌门萧思君?” 萧思君颔首道:“正是。” 又有人喊道:“如何证明?” 萧思君眼睛忽然死死盯住了那个发问的人,盯得那人缩了缩脖子,退到人群之中。 陈宁和池墨茵也记住了这人,想来他就是煽动者之一。 且不说萧思君的身份不是谁敢轻易冒充的,如今是在与萧天赐私交甚好的净明大师面前,若是冒充萧天赐的儿子,难道不怕被当场揭穿? 未等萧思君说话,池墨茵先行上前一步:“关于萧掌门的身份,本宫可以担保。” 她这话刚说出来,下面又有人嚷道:“你又是何人?” 池墨茵大声道:“本宫乃凌霄宫宫主池墨茵,不相信的,可以来试试本宫的流霞剑如何!”说着便“噌”一声拔剑出鞘。 这柄细剑便是凌霄宫代代相传的流霞剑,即便是没见过这柄剑的,看着那剑身上隐隐冒出的寒气也应该知道这剑做不了假。 更何况池墨茵与萧思君不同,池墨茵常常在江湖上露脸,是以刚刚站出来时便有人认出了她,这时候大家也就都相信了眼前少女便是凌霄宫宫主池墨茵。 这时又听到下面有人喊道:“看萧掌门和池宫主的意思,净明大师所说的是真的了?” 萧思君道:“不错,我们昨日便到了寺中,家父的确是不在。” 这一回下面再也没人嚷嚷什么“不相信”了,有三个掌门人作保,又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也容不得下面一众人等不相信了。 更何况如果只是净明大师一人还好,毕竟白马寺不修武艺,真动起手来这些人也不担心什么,但萧思君和池墨茵都在这里,恐怕即便动手他们也讨不得什么好处,真可谓是说也说不赢,打也打不过。 下面人声嘈杂,各自商议着想法,有些人见到有两位掌门人作保,干脆也就打道回府了,但也有不少人并不甘心,干脆就等在了这里。 萧思君正想着如何劝他们各自回去时,一个尖细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有池宫主和萧掌门作保,咱家自然相信萧大侠是真不在寺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七十五章:令牌诱千士,王爷斗萧郎(3) 众人都看向声音传来处,起先入眼的是几个全身甲胄的兵士将人群排开,然后便见到一个衣着华丽之人缓步行来,原来这人便是大太监郭埙。 萧思君拱手道:“未知郭公公前来,有失远迎。” 池墨茵惊讶地看了萧思君一眼,然后也学着拱手行礼。 她原本以为萧思君为免麻烦会装作不认识郭埙,但她不知道的是萧思君曾进京面圣,那时候便见到过郭埙了。 郭埙笑着还礼:“萧掌门几日不见,越发的英气逼人了。与池宫主还是第一次见吧,江湖传言池宫主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美人,今日一见,犹胜传闻啊。” 净明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上前一步道:“能有郭公公驾临,敝寺上下蓬荜生辉。不知郭公公今次驾临,所为何事?” 郭埙笑道:“大师多礼,咱家此来自为了公干。皇上听闻萧天赐萧大侠在贵寺隐居,特遣咱家来此宣旨,请萧大侠出山,剿灭魔教余孽,救万民于水火。只是就刚刚听来的,似乎萧大侠并不在寺中啊。” 净明大师道:“有劳公公来此走上一趟,萧居士的确不在寺中。” 郭埙道:“咱家受累跑这一趟倒是不打紧,只是回去没法交差,可如何是好啊。” 萧思君等人都不知道这郭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人不在,回去跟皇上直说就是了,他还在这苦恼个什么。 郭埙在众人面前踱了几步,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既然大家千里迢迢都来了,也不好空手而归不是?” 听他这话似乎是想拿走点什么一样,池墨茵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她就讨厌郭埙,这时候再听郭埙说起这话,便上前问道:“那你是打算要点什么?” 郭埙笑道:“说来贵寺是清修之地,想来也没有多少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喜欢的东西,那不如让咱们去藏经阁一游,也沾染些佛性,修修心也好啊。”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郭埙是想去藏经阁转一圈。 这藏经阁里俱是些佛法经书,他这个不信佛的人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原本净明大师也不在乎招待一些宅心仁厚之人进入藏经阁,昨日他不就招待萧思君进了藏经阁?但如此被指名道姓的要求,却让净明大师心中不悦。 再者说藏经阁中孤本不少,这么多人乌泱泱进去了,顺手拿走一两部经书又该如何是好,因而拒绝道:“藏经阁乃敝寺重地,便是寺中僧人也不便随意进出,还请公公见谅。” 没想到那郭埙却不依不饶,他阴阴笑道:“怕是那藏经阁中藏着绝世武功的秘籍吧。” 这话一说,现场瞬间炸开了锅,一听说有武功秘籍,不少人也都嚷嚷着要进藏经阁一探究竟了。 净明大师摇了摇头:“敝寺不比嵩山少林寺,敝寺僧人不练武艺、不参武禅,因而这藏经阁中只有佛法经典,绝无一本是武功秘籍。” 郭埙道:“大师虽然如此说,但白马寺历代高手也不少啊。” 这话又让下面众人频频点头,的确每一代都有传言说白马寺出过几个高手。 现在想来,这些高手要不是本就有武艺在身,后来巡游至白马寺的,要不就是如同法源一般,一心向佛,偶然悟得先天功的,说来也未必就跟白马寺藏经阁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话不能跟在场众人说,更何况即便说出来他们也未必信。 一时间这些人都被郭埙的话勾住了眼睛,再加上之前几个煽动人群的还在喊着什么“就是”“如果没有就让我们看一眼如何”之类的,萧思君终于明白这伙人就是郭埙的手下,但郭埙又为何非得要白马寺的佛法神功呢? 眼看着下面一群人就要冲上前来,陈宁赶紧走到萧思君身旁道:“想办法拖住他们,我已经请净明大师找人转移重要书卷了。” 萧思君点了点头,这时候的确需要有个办法拖延些时间,于是冲下面众人大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说来此事本与白马寺无关,只是不知谁传出的谣言,说是家父在白马寺中,这才劳累各位来到此地。既然这事情起于家父,那就不能让白马寺诸位高僧为此连坐,这样吧,所谓父债子偿,萧某不才,愿意和各位武林同道玩个游戏。” 郭埙笑道:“萧掌门说得也有些道理,只是不知道萧掌门想玩个什么游戏呢?” 萧思君也笑了:“在下手中有一个物件,若是谁胜得过在下,此物在下就拱手相送,如何?” 听他这么说,众人也都安静下来,想听听看是个什么物件,毕竟是真武门掌门人手里的东西,想必也是个不同凡响的珍宝吧。 郭埙上下打量了萧思君一遍,也没见他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便问道:“难道萧掌门说得是你手里那柄剑吗?” 萧思君低头看看手上的长剑,笑道:“这赤霄剑的确是把宝剑,但它本是双剑,这时候在我手中只有一柄,拿出来做个赌注实在有些不好看了。” 这赤霄剑可是萧思君娘亲的佩剑,让他将这东西当做赌注,他哪舍的得。 这时候下面有人等不及了,便喊道:“那说来说去,萧掌门到底是有什么宝物?” 又听有人道:“莫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 萧思君故作幽深的摇了摇头,狡黠一笑:“并非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是一拿出来,大家可能都想要罢了。”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他伸手向怀中掏去,但掏了一会也没掏出什么,他一脸疑惑道:“哎……我记得带来了啊……” 又过了一会,他忽然一笑:“找到了找到了。”随着话语掏出一块乌黑的铁牌来。 他将铁牌高高举起,起初众人还一脸疑惑,待看清那铁牌上烫金刻下的字后,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甚而有人惊呼出声,那铁牌上以遒劲的大楷笔法刻下了四个字——“号令群雄”。 就连一旁的陈宁和池墨茵也被萧思君的举动震惊。 池墨茵瞪大着双眼,嘴角发抖,看着举起铁牌一脸天真笑容的萧思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面众人也多是这个反应,直到有人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那是武林盟主的令牌!”这才让大家如梦初醒。 这令牌本来是萧思君打算在白马寺还给萧天赐的,没想到萧天赐并不在白马寺,也就没有拿出来,却没想到在这用上了。 池墨茵也管不得什么优雅沉稳,上前对萧思君道:“你是疯了吗,这东西你敢拿来做赌注?” 虽然她声音极力压低,但其中的颤抖依旧十分明显。 萧思君倒是一脸无所谓地笑道:“身外之物罢了,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拿到还两说呢。” 萧思君也不等其他人说什么,举着令牌向前走了两步:“如何,这东西大家可还感兴趣。” 看着下面人的反应,那何止是有兴趣,简直就已经如饥似渴了。 萧思君扫视一遍欲欲跃试的人群,又道:“说来既然是个游戏,那咱们就得把规矩定好,要不就不好玩了。” 郭埙也被这令牌夺去了目光,听了萧思君说要定规矩,赶紧问道:“萧掌门要定规矩?” 萧思君点了点头:“既然是在下摆擂,那自然规矩是在下定。在场这么多武林同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人人都跟在下以命相搏,时间久了在下自然会输,但这对早上场的朋友就不公平了。” 下面众人不断点头称是,面对萧思君这种高手,非得等他力竭了才有胜算,若是单说打个车轮战,自然没有人原因先上台,给别人做嫁衣。 萧思君见大家都同意他的说法,于是继续道:“所以咱们就以十招为限,能在十招内夺得令牌的,令牌便归他了。” 下面有人大喊道:“不好不好,萧掌门武艺独步天下,若说能在十招之内胜过你的,怕是放眼整个江湖也找不出一个来!”这话一出,得到一片赞同之声。 萧思君轻咳一声,道:“多谢这位朋友抬举,不过这规矩是夺牌,而不是比武,十招过后,不管胜败如何,只看这令牌是在谁手中。” 听了这话,大家忽然觉得有些胜算了。 若只看令牌,那只要前几招摸到令牌,后面死活不放,他萧思君一个掌门人总不能在这佛门清静之地大开杀戒吧。 萧思君又道:“而且为了让各位觉得公平,在下不用兵刃,只用拳掌功夫和各位过招,各位擅长什么兵器,尽管用来便是。” 听了萧思君这话,下面登时便炸开锅。 有说萧思君艺高人胆大的,有说他英雄出少年的,也有说他目中无人的。 萧思君看一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这边,于是大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劳烦大家后退几步,让出个位置来,愿意跟在下比试的便请上前。” 众人听了都自觉后退,让出个三丈见方的场地,唯独一个瘦长的中年汉子没有动静。 萧思君见那人不动,拱手问道:“足下可是有什么见教?” 那瘦长汉子拈着不长的胡须道:“在下青城派袁冠华,愿意抛砖引玉,先来领教萧掌门的高招。”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了,萧思君也是莞尔一笑:“原来是‘踏雪无痕’袁大侠,好,那在下便献丑了,请!” 这个“请”字刚落,袁冠华长啸一声,脚下发力,拔地而起,一步跃起两丈多高。 萧思君笑道:“好轻功!” 随即也猛一踏地,身子如箭般飞速拔起,原本萧思君起身慢于袁冠华,但此时二人竟跃到了同样的高度。 袁冠华外号“踏雪无痕”,从这即可知道他出名便出名在轻功上。 他见萧思君后发先至,脚下猛一用力,左脚踏住右脚又蹿起七尺多的高度。 池墨茵看着袁冠华不禁赞叹:“好厉害的轻功。” 若只是飞身两丈,这武林中一小半的高手都能做到,但在没有立足点的空中再起七尺,恐怕就没多少人能用得出来了。 萧思君眼见着袁冠华再次居高临下,双脚在虚空中连踏两步,身子居然扶摇直上,又起了一丈之高,引得下面惊叹连连。 袁冠华见萧思君如展翅的雄鹰般直冲天际,自知轻功不是对手,身子一扭向地上落去。 见袁冠华准备落地,萧思君也将双脚一并,身子忽然如灌了铅一般下坠,那速度更快过袁冠华不少。 众人看他下坠之快,都以为他落地时要似山崩地裂一般,故而不由地向后退了两步,却没想到他在双脚离地不到三寸时身形忽然一滞,再落地时如一根羽毛般轻柔,不仅无声无息,更是连一粒微尘都没有带起。 看见这等出神入化的轻功,在场众人都大声叫好,随着那叫好声响起,袁冠华的双脚才落到了地上。 以轻功成名,却在轻功上惨败。 袁冠华呆愣地看了萧思君一会,忽而朗声大笑道:“好,好啊!袁某平生未曾见过如此精妙的轻功,败得心服口服,果然这武林盟主的位置,不是我这等井底之蛙能夺的。” 萧思君躬身行礼道:“袁大侠客气了,袁大侠初时未尽全力,后来急登七尺也显得游刃有余,要在空中飞身而上,非得有高深的内功修为不可,而今袁大侠依旧面色不改,便可知道袁大侠内功深厚,轻功高绝,不负‘踏雪无痕’之名。” 袁冠华笑道:“好,萧掌门年纪虽轻,但武艺修为却是当时少有的,袁某佩服,后会有期!”说罢拱手行礼,头也不回地大笑而去,倒也不失一分潇洒。 袁冠华刚走,便听一个声音喊道:“萧掌门果然好轻功,就不知道拳脚上修为如何?”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身影越过众人头顶,立到了萧思君面前。 萧思君见这人身量不高,但双臂粗壮,显然是个拳掌功夫的行家,再看那双手大如蒲扇,拳峰节节突出,恐怕是个用掌法的高手。 萧思君拱手道:“不知这位朋友是何方高人?” 那人也抱拳拱手,捏得手指“咯咯”作响,道:“不才关西‘奔雷掌’,大号赵通天!” 萧思君点点头道:“原来是‘奔雷掌’赵大侠,久仰。” 这个赵通天的名字萧思君倒是听说过,听闻他出身少林俗家弟子,一套“金刚掌”使得既快又猛,因而得了个“奔雷掌”的名头。 想来刚刚自己与袁冠华比试,只显示出了轻功水平,让这赵通天轻视了自己的武艺修为。然而袁冠华却能从自己这两下轻功中看出彼此间功力修为上的差距,可见袁冠华比这赵通天的境界高上不少。 那赵通天道:“十招之内只要拿到令牌,这武林盟主就归我了,萧掌门话可当真?” 萧思君笑道:“自然当真,赵大侠请出手吧。” 赵通天喊道:“好,萧掌门,得罪了!”话音未落,已飞身进掌打向萧思君面门。 他这一掌速度极快,须臾之间便已到了萧思君鼻尖,也真是应了他“奔雷掌”的名声。 但这等水准在萧思君眼中不过是个二流高手,他左脚向外一送,身子一旋,不仅让过了赵通天一掌,还抢到了对方背后,但他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并不出手还击。 赵通天反应不慢,眼见得萧思君抢到身后,赶紧甩出空着的左手向后打去。 萧思君步法急转,只一瞬便换了个位置,站到了赵通天身前。 此时赵通天侧身而立,两掌方向各不相同,身前便是空门大开,只需萧思君稍一抬脚便能将他踹到在地。 见此情景,他自己也是一阵惊慌,赶紧含胸收腹,抬起一条腿谨防萧思君出脚踹向自己,同时左右两手收掌合抱,使出一招“罗汉抱月”打向萧思君。 萧思君不急着进攻,脚下稍一发力,向后跃出一丈多远。 此时赵通天已然抢攻三招,却在萧思君一招未出的情况下无功而返,不禁也有些恼怒,道:“怎么,萧掌门打算就这么左躲右闪,撑过这十招吗?” 听了他这话,池墨茵倒是一脸不屑:“这赵通天也是没什么眼力,若是萧思君有那个意思,他现在已经死了两次了。” 陈宁在旁边笑道:“这有的人,你越让着他,他便越觉得你是怕了他。” 萧思君耳功超绝,自然听清了二人的冷嘲热讽,也知道该显显身手了,于是微笑道:“赵大侠说的是,在下的确不能一直闪躲,那在下便出招了,赵大侠小心。” 听说萧思君要出招,赵通天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 但萧思君一时半刻却没什么动作,过了一会才又问:“赵大侠准备好了吗?” 赵通天听了恼怒不已,只当萧思君在耍弄自己,大喝道:“当然好了!” 却不想这“了”字刚出口,萧思君的右掌距他面门已不足三寸的距离。 赵通天只觉一股劲风刮过面庞,那风凛冽如腊月中似刀的北风,刮得脸颊生疼,更惊人的是那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龙吟之声。 若是这一掌真打在自己脸上,怕是自己的脑袋便会如一个西瓜般炸裂开来。 思及此处,赵通天浑身发抖,脚下一软便坐倒在地上,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殊不知萧思君这一掌势沉力猛,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能打出如此霸道的掌力。 更惊人的是这一掌出掌不易,收掌更是不易,他能在这三寸间的距离中收住掌力,足见他功力惊世骇俗。 然而这其中的关节,在场众人能看懂的不过一二,也只有陈宁和凌霄宫的两位长老对此啧啧称奇,就是池墨茵也只是在感叹萧思君掌力雄厚罢了,更何况那观战的群雄。 众人为萧思君的掌力大声叫好,赵通天则颤颤巍巍步入人群,中间还数次险些摔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七十六章:神功盖天下,贼子盗真经(1) “武林盟主”四个字的诱惑太大了,大到在场众人都知道自己不是萧思君对手,但依旧抱着侥幸心理上前与萧思君一战。 萧思君接连又斗败六人,上来的人若是以腿法成名,他便以腿法取胜;若是以拳掌见长,他便用拳掌败之;若是携兵器上台,他便夺人兵器。 虽然规则是十招分胜负,但这其中竟无一人能在萧思君手下走过三招。更何况他左手握住令牌,从始至终只以右手对敌。 江湖传言萧思君年纪轻轻便武艺大成,放眼天下罕有敌手。 原本武林中人都觉得这话有些夸大,毕竟江湖传言三分真七分假,便是真事多少也有些夸大吹嘘的成分,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萧思君固然是少年高手,但恐怕也就是在十几岁的孩子中稍强一些罢了。 然而今日一见,才知道他的身手比之传言,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到各路成名的高手接连落败,还都是在两三招之内,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敢上前了——不说十招抢过令牌,怕是三招过后还能站在萧思君面前的都算高手了,这还如何比法? 起初还不少人觉得萧思君托大自负,如今一看,自己要有萧思君这身功夫,怕是要比他狂上十倍不止。 萧思君看看面前众人,似乎再无人准备上前比试,于是笑道:“今日承蒙各位前辈高手指教,萧某先在此谢过了,若是无人再上前来,这令牌在下就收回去了。” 说着便打算将令牌揣回怀里,却忽听一个声音道:“萧掌门且慢。” 这声音听着尖细,即便萧思君不抬头也知道是郭埙那老太监的声音,于是问道:“不知郭公公有何指教?” 郭埙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萧思君面前,阴阴笑道:“咱家也能来夺这令牌吗?” 萧思君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郭埙,笑道:“在下说凡是在场的都能来夺,郭公公自然也可以。只是郭公公是大内之人,就是成了‘武林盟主’又有何用?” 郭埙忽而换上一脸谄媚笑容道:“咱家是想着若是拿到这令牌献给皇上,给皇上当个武林盟主玩玩,想来皇上也能开心吧。” 听郭埙这么说,在场有些人便开始暗骂这老太监,武林盟主在江湖中是何等身份?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就是玩玩,这让江湖中人如何服气。 然而郭埙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因而大家也只能在心里骂他罢了。 然而池墨茵却不同于这些江湖人士,小小年纪便当了凌霄宫宫主的她可是心高气傲得很。 她抱着胳膊,一脸蔑视地看着郭埙,嗤笑道:“郭公公倒是好大的口气,不过本宫还是劝郭公公小心点吧,到时候你被打个狗啃泥倒是小事,若折了皇上的面子,怕是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听得池墨茵出言讥讽,下面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叫好。 但郭埙依旧面不改色,带着他那不变的笑容道:“池宫主多虑了。萧掌门是当时高手,咱家就是败在萧掌门手里也不丢人,更何况规矩只是夺牌,又不是比武,若是咱家侥幸赢了呢,岂不更好?” 池墨茵依旧挑着眉毛看着郭埙。 要说郭埙的功夫她也不是没见过,虽说他暗器功夫的确高明,但论身手怕是也就跟自己在伯仲之间。 若说池墨茵自己能不能在十招之内压制住萧思君多的令牌,那必然是做不到的,所以想当然这郭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他若执意一战,最终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萧思君看郭埙确有夺牌的意思,于是笑道:“既然郭公公有意比试,在下自无推脱之理、” 郭埙点了点头:“萧掌门可是说过了,你不用兵器,我这边兵器随便选是吧?” 萧思君颔首不语。 郭埙看了呵呵一笑,慢悠悠从袖子中掏出一副银丝手套来,缓缓套在手上。 众人都仔细看向那一副手套,竟见那手套在阳光下隐隐闪出一层油光。 池墨茵一阵心惊,对萧思君小声道:“小心手套有毒!” 陈宁听了池墨茵的话刚想叫住萧思君,然而萧思君点点头,便直接向郭埙走去,陈宁怕被郭埙认出来,便自然失去了叫住萧思君的机会。 萧思君和郭埙各自站定,郭埙依旧是一脸笑容:“萧掌门,如何?可以动手了吗?” 萧思君将手一摆,道:“郭公公请!” 话音一落,郭埙一个穿掌直取萧思君喉间。 萧思君原本就看不上郭埙,如今见他出手又如此毒辣,心中更是不屑。 他右手拿着令牌背在身后,只以左手接招。 池墨茵曾提醒他小心郭埙手套上有毒,故他这时候只用手腕搭上郭埙前臂,用左手柔劲向下划圆,居然一下就将郭埙甩到了半空。 郭埙攻势不缓,腾出另一只手出掌直打向萧思君胸口。 萧思君这时候左手在下,只向上一抬便格住郭埙的掌法,随后也不给郭埙撤掌的机会,粘住他的胳膊向下一甩,那郭埙立时被摔在地上连续滚出了三圈。 围观众人都对郭埙之前的话有些不满,这时候见萧思君狠狠教训了郭埙,都是一阵叫好。 然而那郭埙在滚过三圈后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倒也不见有多狼狈。 众人都知道萧思君是看在皇家的面子上,手下颇有些留情,若是个寻常高手这时候也就该认输了,偏就这郭埙呵呵一笑,还打算继续进攻。 萧思君见郭埙摆开架势倒也不以为然,刚刚一搭手他已经把郭埙的功力摸了个七七八八,固然当日在酒楼中郭埙的暗器功夫十分不错,但若只论功力,郭埙连萧思君的三成都不及。 池墨茵看着郭埙有意再上,讥笑道:“郭公公当真是好身手,本宫以为你能撑个招,没想到这刚一招就摔了个狗啃泥。” 郭埙倒也不恼,笑了笑道:“池宫主有所不知,这有时候胜负啊,不到最后一瞬是分不出来的。” 萧思君听了也笑起来:“郭公公说得有理,那就请郭公公继续吧。” 郭埙向萧思君拱拱手,冲上来打出第二招。 萧思君刚想接招,却不想郭埙突然撤招疾走,绕着萧思君边走边打。 萧思君只当郭埙是刚刚吃亏怕了,不敢轻易近身,却没想郭埙就这么来来回回浪费了六招。 说好只有十招的机会,如今加上第一招,郭埙已经出七招,即便最终不落败,想在两招之内收下萧思君手中的令牌,想来也是不可能了。 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到此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却没想到第九招时郭埙突然掌法大变,站个仆步拉低身形,双掌连打萧思君下盘。 这时候郭埙头顶全无遮拦,萧思君只需一掌下去便能要了郭埙性命。 但他又不愿伤了皇上颜面,此时居然便束手束脚,只能去躲过郭埙的连掌。 郭埙掌法连出,萧思君退是退不及了,干脆一蹬地跃到了半空。 眼见萧思君跳了起来,郭埙也施展轻功跳到半空,左脚一个里合向萧思君打来。 他手套有毒,靴子上总不会有毒了吧。 这么想着的萧思君抬手一挡,拦下了郭埙这一脚,然而刚想还手时郭埙这只脚突然发力,将萧思君向后踹开,自己身子也跟着向后飘去,二人便拉开了距离。 此时只剩下一招,二人又都在空中,也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萧思君盯住郭埙,却见郭埙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突然便想起来郭埙的暗器功夫,心中暗叫不好。 只是他此时在半空,刚刚挨了郭埙一脚身子又有些歪斜,进退维谷,无计可施。 萧思君已然知道中了计,果然见到郭埙将手一甩,打出一支袖镖来,那袖镖在阳光下油亮的光泽与郭埙手上的银丝手套一般无二,恐怕也是喂过毒的。 众人见了这情景都是一阵惊恐,萧思君这时候避无可避,手中又没有兵器,难道要徒手去接那喂了毒的袖镖?这可是在拿性命开玩笑啊。 眼见得袖镖袭来,萧思君无暇多想,当机立断将真气灌注到持着令牌的右手上,猛然一旋身将令牌掷出。 那令牌似一道闪电般飞向袖镖,立时便将袖镖震碎成数段,随后余威不减,直直向郭埙飞去。 池墨茵明白了郭埙是逼迫萧思君掷出令牌,反正规则是过了十招,这令牌在谁手上便归谁,故此只要郭埙拿到令牌便是赢了。 池墨茵情急大喊道:“不好!” 同时响起的还有郭埙喜形于色的声音道:“多谢萧掌门赠牌!” 郭埙伸手一把接住飞过来的盟主令牌。 池墨茵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这令牌怎么就到了那郭大太监的手里,这堂堂的中原武林难道真要尊一个内官为盟主? 她见到萧思君先行落地,随后快速冲向郭埙,但一切都晚了,郭埙只需随意让过萧思君,那十招已过,令牌就在郭埙手上,这是萧思君自己说过的,郭埙便是新的武林盟主了。 然而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郭埙刚刚落地,那手似乎是没拿稳令牌,使那令牌忽而从手中落下,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萧思君速度奇快,令牌还未着地他便冲到了郭埙面前,用脚接住令牌,向上一勾,这令牌复又回到了萧思君手上。 他向郭埙拱手道:“郭公公承让。” 郭埙只黑着脸不说话,想来这到手的鸭子忽然就飞走了,任谁心情也好不了。 但这里谁又在乎他郭埙的心情?众人见令牌峰回路转又回到了萧思君手中,都是一阵鼓掌叫好。 池墨茵也长舒了一口气,见萧思君走回来,不禁嗔怪:“让你托大,若非他一时没握住令牌,看你怎么跟你爹交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上架感言 本来不想写了,不过水墨大大给的文件里特意提了:记得写上架感言!那就只能写了…… 首先按照国际惯例,先进行感谢,感谢水墨大大给我一个签卖身契的机会,感谢侯月大大的初次打赏,感谢把头留下大大的大额打赏,感谢你才是大哥大大n次连续打赏,终于超过了把头留下大大,以及感谢浅路行、仓一卫、女帝陛下家的小三子、看不见你的笑容等诸多读者的打赏支持,也感谢诸位投票推荐的读者(人太多不一一报了),当然最感谢的是仍旧看着我的小说的读者,有你们的支持,就有我创作的动力。这就完了?错了,这一下正文牢骚才刚开始: --------------------------------- 昔撰此书,尚为少年,今成斯文,已近而立。编构七载,世事沧海桑田;增删四年,初心不动如山。 遥想当初,少年意气风发,执意驰骋江湖;回望今日,壮年老成世故,喟叹岁月蹉跎。然唯江湖不变,豪情不衰,一片天地山川,尽想付于笔下。 昔年壮怀,今渐平淡;今日文才,往日难追。七载守候,得失难辨,幸初心未改,终得泼墨挥毫,乃成此书。 此书非传世经典,非醒世恒言,唯一穷酸之妄言耳。有涉江湖、有涉朝政、有讲文化、有讲侠义,然无流芳之妙才,更乏警世之雷霆。 故余不求此书入史,不贪此书明世,但求书成而问心无愧,再看而欣然安慰。有数知己乐读妄言,余心足矣,岂敢更做贪嗔,徒惹烦忧? 待书完墨干,江湖远去,余愿抱琴携友,登高沐风,手挥五弦,引吭而歌,感宇宙之浩大,赏山川之雄奇。且聊备薄酒,醉而叹忠义;小烹佳肴,饕餮笑诸侯。若人生如此,天地广阔间,夫复更何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五五章:雷雪成双对,鸳鸯各分离 2 萧思君心中愤恨不已,但这些长辈想的又岂只是他萧思君心中的儿女情长? 萧思君不是不能理解,但他终究无法接受,他恨恨道:“我萧思君一生就只有潇儿一个女人,关于此事,只今日说起就罢了,以后再也不要提起。” 宗承急道:“阿文,可是此事关系重大……” “再大的事情,大不过我心中的潇儿。”萧思君蛮横地打断宗承,眼光扫过所有人,“我再说一遍,此事以后再也不要提起,除非我萧思君不再是掌门人了。” 萧思君留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便走了出去。 众人都只是悻悻坐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念婙芸才道:“阿文用情至深,这是咱们早就知道的,所以我和三师姐一直不同意立时给他说亲,更何况还是池宫主,若是玉儿没死,哪日回来了,让她们二人如何相见?” 宗瑜叹道:“这些道理,大家都懂,但大家想撮合阿文和池宫主,还不是因为他二人般配?弟妹,就说你,你真能看着阿文一个人孤独终老?” 念婙芸缓缓摇头:“他没人陪着,我当然难过,但他若是负了玉儿,我也难过。” 宗桓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负不负的。” 宗承叹道:“罢了,这事咱们先放一放吧,阿文刚十七岁,以后日子还长,他总有走出来的时候。” 众人都跟着点了点头,宗宁叹道:“只是池宫主这边,以后可不好解决了。” 念婙芸悠悠道:“便看他们的缘分吧。” 萧思君出了内堂,便四下去找池墨茵,转了几圈没有找到,又问了弟子,才知道她已经回了客房。萧思君走到客房门口,却不知自己是否该敲门,一时在门口踌躇起来。 在以前他们共同行走江湖,对抗魔教的时候,萧思君从未跟池墨茵有过这么多规矩和担心。那时他们在崇天宫上,进出彼此房间时无非礼节性敲一下门,便无更多的担心和讲究。 想想那时,两人的交往凭着一股真性情,虽然看来亲密,但彼此都无僭越,这样的状态直到雨潇回来,便突然被打破了。 萧思君思索良久,始终觉得现在敲门不太好,便想转身回去,有事等明日再说。 却在此时,那门“吱呀”一声开了。池墨茵从里面一步踏出,看见萧思君就在门口,也惊讶起来,问道:“既然来了,怎么也不敲门进来?” 萧思君踌躇道:“我,这个……” 池墨茵将身子一让:“先进来吧,虽然已是春天,但你们真武山上可不暖和。” 萧思君迈步走进屋里,同时也不忘还嘴:“说起冷,你们凌霄宫才是不遑多让。” 池墨茵坐到屋里的火盆旁边,笑道:“所以本宫可不担心,本宫是怕你站在门口,染了风寒,倒时义母再怪到本宫头上。” 萧思君坐得稍远一些,也笑了起来:“看着你烤火的样子,可不像你说得那么从容啊。” 池墨茵眉头一扬:“像你一般有火不烤,偏偏就要冻着,岂不是傻?” 这话说得萧思君无言以对,只能愣愣看着池墨茵洋洋得意地烤着火。不久池墨茵问道:“你来找本宫是有什么事?” 萧思君低头道:“那个……谢谢你这对刀。” 池墨茵道:“你来找本宫,不可能只是为了道谢吧。” 萧思君道:“还有,抱歉,误会了你,还让你认我娘当了义母。” 池墨茵搓了搓手,面不改色道:“太夫人贤名震天下,本宫认了这么个义母,可是一点不亏。” 萧思君道:“可你心里不愿意。” 池墨茵笑了:“这可不好说。” 萧思君点了点头,心想她定是因为顾虑自己才会这么说。他清了清嗓子道:“如今你我既然是兄妹,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跟我说,我定当竭尽全力。” 池墨茵笑道:“这么说来,若是没当上兄妹,本宫的事你便不管了?” 萧思君没料到她能有此一问,诚然即便二人没当上义兄妹,萧思君也会去帮池墨茵处理她的难题,这么说来,自己的说辞真是一句废话罢了。 池墨茵故作苦恼道:“唉……认太夫人当义母,本宫是心甘情愿,认你当这个义兄,本宫就显得便宜了。” 萧思君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颇为尴尬。 他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下,正色道:“这样,我答应你一件事情,只要你有要求,我无所不从。” 池墨茵勾起嘴角一笑:“任何事情?” 萧思君点了点头,他本想说要不违背道义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池墨茵这样性格的人,也不会拜托他办什么违背道义的事情才对。 池墨茵拿起一根枯枝挑动着火盆,过了良久才轻声道:“那,本宫要你……娶本宫为妻。” 萧思君一愣,待想明白了池墨茵所言,忽然急道:“这……这不行,不行!” 池墨茵道:“哥哥是说话不算数了?” 萧思君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只是……只是你我是兄妹,怎么可以……” 池墨茵歪着脑袋,一脸天真道:“可咱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萧思君道:“但是……但是你是我娘的义女,这事情让人知道了……” 池墨茵继续道:“这事情只有咱们三人和各位长老知道,如果他们知道咱俩要成亲,你看他们会不会守口如瓶?” 萧思君急道:“那……那也不行,我不会跟任何人成亲,除了潇儿!” 池墨茵看着萧思君越说越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先笑了一阵,才道:“看看你急的,你好歹是真武门的掌门人,又是武林盟主,就不能稳重点?本宫跟你开个玩笑,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萧思君讷讷道:“这……你不是认真的?” 池墨茵笑道:“当然不是了。”旋即又低下头去,轻声道:“便是真的,你也不会同意的。” 萧思君没听清她后面一句说的是什么,急问:“什么?” 池墨茵摇了摇头:“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本宫一件事没办。” 萧思君道:“我知道,你说吧,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帮你办成的。” 池墨茵爽朗一笑,道:“这本宫还没想好,等想出来了再说。” 萧思君无奈叹气,池墨茵确不如雨潇那等古灵精怪,但毕竟也是个聪明的少女,自己拿她着实没什么办法。 再看向池墨茵时,却见到池墨茵低头看着火盆,火光在脸上忽明忽暗,将她白皙的脸庞照得阴晴不定。 其实她的心,与这阴晴不定的脸庞又有何区别?她终究放弃了萧思君,虽然她从来未曾得到过,但萧思君就在她身旁,过去是,现在也是,明明那么近,却如何伸手也够不到。 曾经他们之间有一个雨潇,这个自己视之如妹妹的女孩,却将他们二人分隔到了天涯海角。 如今雨潇生死不知,或者该说她多半已经死了,然而这个女孩的身影依旧阻挡在二人之间。 “终究是斗不过你啊……”池墨茵喃喃自语,却恨不起雨潇来。 她喜欢萧思君,当然也喜欢雨潇,她在赶去救援群雄前,就将一对鸳鸯双刀带在了身上,就是打算趁萧思君的生辰送给二人。 若是可以,她宁可掉下悬崖的是自己。萧、雨二人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走在了一起,却在这短短一两个月间便物是人非,恐怕从此阴阳两隔,老天何以这等不开眼? 萧思君将池墨茵的惆怅都看在眼里,却无言相劝。是他的夫人坠了崖,这时应该得到劝慰的,难道不该是他自己? 二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过了良久,池墨茵轻声问:“雨妹子最后……留下什么话了吗?” 萧思君摇了摇头,那时情势紧急,他的确没听到雨潇说什么。但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此时池墨茵问起,便如走马灯般重现眼前,萧思君忽然想起雨潇曾说过一句话,喃喃道:“她说了……” 池墨茵神色柔和,问道:“她说了什么?” 萧思君没听见,那时风声和喊声压过了雨潇的声音,他一点也没听见。但他记住了雨潇的口型,他按着那口型缓缓道:“她说了……‘活下去’……” 这恐怕是雨潇的遗言,是萧思君刚刚才知道的,雨潇最后的遗言,仅仅是一句“活下去”。 然而这一句“活下去”,有多么重的重量,没有人会不知道。 萧思君咀嚼着这三个字,缓缓流下泪来,他从没觉得这三个字会让人如此痛彻心扉。 池墨茵看着他轻声啜泣,也不再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嘴,带出来的也只是哭声。 萧思君不想在此久留,他不想让池墨茵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也担心自己在这里徒增二人伤悲,便起身请辞。 池墨茵并不挽留,只点了点头,看着萧思君走出房门,手中兀自挑着火盆里的焰苗。 萧思君那一日心中思绪不断,他躺在榻上,时而想起雨潇,时而又想到池墨茵。 他爱着雨潇,爱得深沉,他犹记得自己和雨潇的点点滴滴;他感谢池墨茵,铭心刻骨,若非池墨茵,自己早就消沉下去,混吃等死,若非池墨茵,雨潇的毒如何能解? 然而毒解了,雨潇又在哪呢?萧思君环顾房间,这本是他和雨潇两个人的房间,如今只他一人住着,竟显得如此空荡冰冷。 这屋里有什么是属于雨潇的呢?她家破人亡,来时没带来什么陪嫁之物,四下寻找一遍,也只有她在辽营中赢来的那柄青蓝色的宝剑,但这剑却连个名字都没有。 正所谓睹物思人,萧思君看着这剑,似乎便看见了曾经的雨潇。 男装的雨潇灵动潇洒,女装的雨潇温婉可人,这个女孩无论是什么样子,在萧思君眼里都是那么美好,即便是在江宁府乞丐的打扮,也只让萧思君觉得古怪而可爱。 萧思君轻轻捧起这柄剑,回到榻上,侧身抱着长剑,就好像在抱着雨潇一般。 时间稍久,困倦来袭,萧思君便抱着剑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五六章:雷雪成双对,鸳鸯各分离 3 第二日阳光投进窗来,萧思君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兀自不愿醒来。又过了几个时辰,才终于受不住饥渴,缓缓站起身来。 他极缓慢地向门口走去,在门边水盆处洗了一把脸,感受着冰水洒在脸上的刺痛,忽而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了一些。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念婙芸的喊声:“阿文,你还没醒吗?” 萧思君随手打开门:“刚醒。” 念婙芸点了点头,走进屋里来,在桌旁坐下。萧思君给她倒了一杯茶,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念婙芸看萧思君依旧萎靡,叹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萧思君颓然道:“让娘担心了。” 念婙芸道:“我担心倒是没什么,但是人家池宫主呢?” 萧思君看了念婙芸一眼:“她已经当了娘的义女,娘怎么还叫她‘池宫主’?” 念婙芸叹道:“你当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拜我当义母?还不都是你害的,人家池宫主舍得管我叫一声‘义母’,我可不敢厚着脸皮叫她一声‘闺女’。” 萧思君道:“娘说的是,都是孩儿不孝。” 念婙芸道:“你嘴里这么说,但凡有一点是走了心,娘也就知足了。” 萧思君长叹一声,那声音里似乎还有些不耐烦:“孩儿真的知错了,孩儿这就去跟池宫主道歉。” 念婙芸道:“你不用去了,人家已经走了。” 萧思君刚想起身,闻言一愣,脱口问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念婙芸道:“一早就走了,看你没起来,就没跟你说。” 萧思君坐回原位,闷头喝起茶来。念婙芸看着他的样子,皱眉道:“你别怪娘说你,玉儿出了事,咱们心里都不好过,但人家池宫主也没得罪你。” 原来念婙芸以为是萧思君将池墨茵赶走了,所以池墨茵走得如此着急,还不愿跟萧思君道别。 这事说来的确是冤枉了萧思君,但昨日与池墨茵的一番长谈,说不定便真是她今日离山的原因。 萧思君不打算辩驳,只是轻声道:“下次我亲自上一趟凌霄宫,好好跟她道个歉去。”无论怎么说,萧思君真的欠池墨茵太多了。 念婙芸道:“好了,也别想那么多了,先去吃饭吧。” 萧思君点了点头,但身子却未动弹。念婙芸又道:“要不让弟子把饭给你端到屋里来?” 萧思君摇了摇头:“不了,一天没出屋子,也该出去走走了。”说着站起身来,与念婙芸行礼后走出了房间。 此后一连半个月间,萧思君都有些魂不守舍,整日也不再练武,只常常在后山崖边坐着,有时候更是一坐就是一天。 又过了几日,念婙芸见萧思君如此颓废,心里颇为焦急,上前问道:“怎么,你说去跟池宫主道歉,这话不作数了?” 萧思君正自恍惚,听了这话忽然眼光流转,笑道:“对,有这么回事。” 念婙芸想让他就此下山转转也好,若是能将他心中阴霾驱除一些便更好了。 萧思君却没想那么多,他只将前去向池墨茵道歉当做个任务一般,稍稍收拾了几件东西,带上无双剑,与众长老道别后便下山去了。 凌霄宫地处北方雪山之上,萧思君却全然忘记了这些事情,他只管纵马而去,竟没带一身厚一点的衣服。 他策马奔驰一月,按理说季节已至春夏之交,在北方却全然感受不到天气回暖的预兆,甚而有时天上还会飘下些雪花来。 又行了数日,他终于来到凌霄宫山脚下,但见得凌霄山高耸入云,梯级陡峭,若论起巍峨险峻,只怕比真武山犹有过之。 这山上自然是无法走马了,萧思君下了马,却不知该将马栓在哪里。真武门山下尚有个马厩,这凌霄宫山下四望,却全然见不到个拴马的场所。 萧思君只能又往回走了一阵,来到一座镇子,将马寄放在客栈之中,再徒步上山。这一来一回耗去不少时间,待萧思君上到半山腰时太阳便已经下山了。 萧思君施展轻功向山上奔去,初时奔跑跳跃,还不觉得什么,时间稍长,凌冽寒风便吹透了他的单衣。萧思君运功抵御,但任他功力再强,终究抵不过天地间的寒气,他来到山顶时,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了。 凌霄宫终年积雪,昼夜温差极大,到了太阳落山通常便无人再于山上活动,只有些巡逻和守门的弟子身穿皮袄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地在雪地中跺脚搓手。 他们这时候见个男子身穿单衣颤颤巍巍地走来,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男子自然就是萧思君,他缓缓走到两名守门弟子面前,颤声道:“在……在下……求见……求见……池宫主……” 那两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本来深夜来客应当提防,但看眼前这人冻得牙齿都在打架,好像也没什么好提防的了。 其中一个弟子向萧思君行礼道:“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在下这就去通报宫主。” 萧思君道:“在……在下……真武……门……萧……萧……” 他这个“萧”后面却说不出来了,让这两名弟子一阵皱眉,都以为他的外号是“”什么,却听萧思君道:“……萧思君。” 这两名弟子一开始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三个字代表什么意思,惊叫道:“真武掌门萧思君?” 萧思君哆哆嗦嗦伸出手来,向两人拱手作揖,颤声道:“正……正是在下。” 一个弟子道:“快,快去通报宫主!”说着向萧思君作揖:“萧掌门稍后,宫主立刻就到。” 萧思君点了点头,拿着剑的手却不断颤抖,险些连剑都握不住了。 过不多时,一个洁白的身影从远处急速奔来。想必池墨茵听弟子说了萧思君的情况,所以才来得这么着急吧。 待池墨茵来到身边,这猜想果然被印证了——她手里拿着一件宽厚的狐裘大氅。 池墨茵还未等萧思君说话,便先将大氅披在了他身上,急道:“有事情到屋里再说,快走!”说着拉起萧思君的手向自己的房间疾奔。 萧思君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他紧紧拉着狐裘,在火堆前烤了半个时辰,这才缓过劲来。 池墨茵又给他倒了热茶,让他驱驱体内寒气,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穿这么少就来了。” 萧思君道:“我也没想到你们凌霄宫这么冷啊。” 池墨茵长叹一声:“你啊你,心冻坏了身子。” 萧思君道:“我好歹是练武之人,没事的。” 池墨茵怒道:“还好歹是练武之人?本宫看你刚才连剑都拿不稳了!” 萧思君本想反驳,但伸出手时,感到自己的手掌仍旧有些僵硬,便不再说话,只是安心烤火。 池墨茵看他不说话,又问:“说说吧,本宫的好哥哥不远千里来到凌霄宫,是有什么指教。” 萧思君吸了吸鼻子,又搓了搓手,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这才轻声道:“那日你在真武门不告而别……” 池墨茵眉毛一挑:“哦?合着哥哥是来兴师问罪的?” 萧思君摇摇头道:“不,我觉得自己对不住你,想跟你来道个歉。” 池墨茵笑道:“你哪点对不住本宫了?” 萧思君道:“你一直以来助我良多,但我却对你不闻不问,一定是伤了你的心。” 池墨茵摇头道:“偏是你这般不闻不问,本宫才喜欢,你若是对本宫嘘寒问暖起来,本宫反而不习惯呢。” 萧思君斜眼看了池墨茵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池墨茵笑道:“若你真觉得对不住本宫,就在山上多住些日子,也好让本宫一尽地主之谊。” 萧思君想要拒绝,但看着池墨茵的笑脸,又不好驳她的好意,想了想道:“不好,你们这太冷,多住几日我会被冻死的。” 池墨茵点点头,说了声“有道理”,随即走出门去。 萧思君以为池墨茵又生气了,摇了摇头表示无奈,却没想到池墨茵一会就回到了屋子里,手中还捧着一堆衣服。 她将衣服放在床榻上,从里面捡出数件来,扔到萧思君身上道:“来,穿这些。” 萧思君看着这些衣服,发现这些衣服稍有些老旧,但都夹着棉花,缝制得很厚实,问道:“这些衣服是哪来的?” 池墨茵道:“我凌霄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御寒的衣服,这些衣服是本宫爹爹的,本来可以拿些弟子们的新衣来,但想想让你这个堂堂武林盟主穿着弟子们的衣服可不好,就只好委屈你穿爹爹的旧衣服了。” 萧思君急道:“这……这怎么行,这也算是令尊的遗物……” 池墨茵道:“让你穿就穿着吧,否则真把你冻死了,本宫没法跟义母交代。” 萧思君皱眉道:“那也不行,还是让我穿弟子的衣服吧。” 池墨茵无奈一笑,忽而道:“你不是要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萧思君刚点点头,忽然沉下脸道:“不会是要在这用吧?” 池墨茵灿然笑着点点头,萧思君长叹一声,不得已将这身厚衣服套上。 池墨茵的父亲身材高大,比之萧思君要高出一头,那衣服穿在萧思君身上自然就显得宽松多了。 池墨茵又找来几条狐皮围巾,给萧思君围在了脖子上,免得衣服太大让风钻进怀里。再给他戴上一个毡皮帽子,这才打扮停当,笑道:“这就好了,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 萧思君讪笑道:“穿了这么多,不嫌臃肿就好了,还能精神?” 池墨茵嘴角一扬:“怎么,你是说本宫爹爹臃肿了?” 萧思君笑道:“怎敢,池大侠经天纬地之才,一定神逸俊朗,是我及不上池大侠,这才显得臃肿。” 池墨茵笑道:“说起神逸俊朗,你萧掌门也不遑多让啊,除了比爹爹矮一点,瘦了一点,其他地方可是一点不差。” 萧思君朗声一笑:“能得池宫主如此评价,萧某不枉此生啊。” 池墨茵道:“别耍贫嘴了,本宫带你出去转转,我们凌霄宫的景色与你真武门大不相同,十分值得一看。” 萧思君道:“既如此,就有劳池宫主了。”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池墨茵便当先走了出去。 二人在山中四下转转,其实这时天色已黑,很多东西都看不见了,于是二人转过几处地方后,池墨茵便带他去尝了山中的特产。 这山里尽是些中原没有的野味,熊掌鹿茸、狍子飞龙,都是萧思君见所未见的美味。看着萧思君大快朵颐,吃得开心,池墨茵也跟着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五七章:论战凌霄顶,长驰兰州城 1 萧思君于凌霄宫住了数日,在池墨茵的陪伴下四处游玩,几日间将凌霄宫大名胜都逛了一遍,又跟着见过了凌霄宫内众位长老和各路成名高手。 随后池墨茵还想拉着萧思君去拜拜她父母的牌位,萧思君连连推辞,只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去拜祭一个女子的父母终究有些不好。 池墨茵怒道:“怎么,本宫管太夫人叫一声义母,管你叫一声哥哥,既然你我兄妹相称,让你拜一拜本宫的父母,怎就让你这么为难!” 萧思君怕池墨茵真的生气,又觉得池墨茵所言不无道理,于是点点头,跟着她去了祠堂。 两人拜祭过池家的先祖,池墨茵对着父母牌位笑道:“爹、娘,这就是女儿提过的萧掌门,他可是厉害得很,他如今都有十余年的先天功在身了……唉,也不知女儿何时能练成先天功。” 萧思君看池墨茵说着说着,忽然哀叹起来,便柔声安慰道:“妹妹不必多心,你的武功在青年一代中早已是数一数二的了。” 池墨茵苦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萧思君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此前一直不愿意叫池墨茵一声“妹妹”,经过几日相处,这两日他渐渐松了口,也开始叫她一声“妹妹”。 二人并肩走出祠堂,萧思君看着远天蔚蓝清澈,日光耀目,知道今日是个大晴天,便有了下山的心思。 这话跟池墨茵提起后,池墨茵微笑道:“你要走本宫拦不住,但你白吃白喝了这么些日子,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萧思君眉头一皱:“我来时没带多少银子啊。” 池墨茵用食指点着下唇,围着萧思君缓缓踱步,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你自己来偿还了。” 萧思君微张双目,身子不由地一抖,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一个时辰过后,萧思君早已满头大汗,那一身皮袄也扔在了一边。 他拿着一柄长剑立在地上,身子倚住长剑道:“行了行了,先这样吧,让我歇会。” 池墨茵笑道:“嘿,这刚几个人你就讨饶了,后面还有那么弟子想请你指教呢。那时在武林大会上大显神威的萧掌门去哪了?” 萧思君道:“真不行了,穿那么多衣服行动不便不说,一动起来就发热出汗。但若是将衣服脱了,不一会又觉得寒风刺骨,这可怎么打。”说着时已感觉到寒冷,又取了件大氅披在了身上。 他身前身后都是凌霄宫的弟子,身后是刚刚与他比武过招,败下阵来的弟子;身前是正等着和这位名扬天下的高手比试一番,跃跃欲试的弟子们。 萧思君看看前后这么多人,叹一口气道:“再继续下去,我非得被累死不可。” 虽然他已经没有了一个时辰的限制,但身体上的劳累还是实打实的存在。这一个时辰中他车轮战打败了一百多名凌霄宫弟子,这时候当然已经累得气息不稳。 池墨茵看看身后,大略扫过还未动手的弟子们一眼,笑道:“按这个进度,大概再有一个时辰就能结束了呢。” 萧思君嚷道:“还有一百多人?不打了不打了,说什么也不打了。” 池墨茵正待继续激将,却听闻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宫主就不要再为难萧掌门了。” 众人回过头去,见来者正是龚、林两位长老。 龚长老上前打了个稽首,对萧思君道:“萧掌门武艺果然高强,咱们这么多弟子车轮大战,也没能在萧掌门手下讨得半点好处。” 萧思君笑道:“都是各位朋友谦让。” 林长老道:“萧掌门过谦了,能斗这么久还立于不败之地的,我们凌霄宫除了老宫主,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了。” 萧思君仍旧谦逊道:“长老过誉。” 龚长老笑着道:“若是再让萧掌门打下去,那对萧掌门未免不公;但若是就此罢手,我们凌霄宫弟子也无法尽兴啊。” 这话听得萧思君一阵心颤,他猜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一定会有什么后招等着他。 果然林长老满脸堆笑走上前来:“要不这样,萧掌门跟我们两个老东西比试一场,就算是给这出大戏来个收场好了。” 萧思君心中叫苦不迭,让自己在车轮战后一对二,还不用说这二人都是高手,这可怎么打才好?但看他们的那欲欲跃试的表情,怕是不同意便没法脱身。 正自踌躇时,池墨茵忽然走了过来,对两位长老道:“两位斗哥哥一人多没意思,要不本宫也来参一脚,咱们二对二如何?” 林长老和龚长老彼此对望一眼,再看看眼前的池墨茵,都知道她有心护着萧思君,于是会心一笑,都道:“如此也好,也让我们看看茵儿如今的进境。” 双方拉开阵势,众弟子都退到数尺之后,让出了很大一片空地。 四人手持圆头钝剑分站两侧,池墨茵随手抖出个剑花,娇喝一声:“两位心了!”剑锋一转,身子快速冲向两位长老。 林长老上前与池墨茵接战,两人立时斗在一起。两人都是白衣,又都练的是身法迅猛的功夫,打起来时便似狂风卷残云,进退来去变幻多端、飘忽难测。 众弟子看了一阵叫好,那一边萧思君和龚长老也已打作一团。 萧思君刚刚耗费了不少力气,这时候不敢跟龚长老的招式硬接,只得屡屡卸去龚长老的剑劲。但龚长老在剑法中浸淫了数十年,其剑招精巧绝不在萧思君之下。 他与萧思君碰过两招,便知道萧思君有意保存实力,于是剑法陡变,攻其喉间肋下,使他不得不救。 萧思君知道彼此优劣,龚长老比自己多练了几十年剑法,无论是剑法的纯熟还是对敌的经验都远在自己之上。 原本自己年轻力壮、体力充沛,只需紧守门户以逸待劳,总能先耗尽对方体力,但之前一场车轮大战下来,他连这个优势也没有了。 如今萧思君能胜过龚长老的唯有内功和“剑气七绝”,龚长老功力虽深,却终究没练成先天神功,自然没法和身怀两种先天功力的萧思君相匹敌。 萧思君打定主意,将内功灌入长剑,对龚长老的招式不再闪躲卸力,反而硬挡硬架,二人只拼了三剑,龚长老已隐隐觉得手臂酸麻,剑法稍有凝滞。 萧思君乘势追击,一招“仙人指路”直点对方胸膛,龚长老立剑圈拦,这次变成他在用巧劲卸去萧思君的剑劲。 龚长老下一招要抢萧思君的背后,这也在萧思君的预料之中,他趁着龚长老未站稳时忽然抬腿,向后一招“蹬天腿”正踹向了龚长老的面门。 龚长老不得不退,却在退出两步时眼前一白,一点银光径向面门刺来。 他“啊呦”一声叫嚷,不知萧思君的剑如何能来得这么快,身子向后一仰,使出个“铁板桥”功夫,手上长剑递出,刺向来者心窝。 来者不与他接剑,身影一晃便绕到了他身侧,这时他才看清来者竟是池墨茵,再看林长老那边已经被萧思君拦住。 二人这一换位毫无预兆却配合默契,打得两位长老措手不及,龚长老这边险些被池墨茵刺中一剑,林长老那边也差点挨了萧思君一脚。 两位长老毕竟是经验老道的高手,他们很快适应了新对手的节奏招数,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变成了游刃有余。 四人又过了几招,萧思君大概摸清了两位长老的特点,便也有了克敌制胜之法。 他先连出四剑,招招点向林长老下三路。林长老被他的快剑逼得连连倒退,待萧思君四剑出完,他再抬头时,却见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萧思君趁着林长老被逼退的当口,身子一纵便来到池墨茵身边,轻声道:“一起打!” 池墨茵点点头,正要出招时,又听萧思君喊道:“‘三花聚顶’!” 这是凌霄宫剑法中的一招,快剑连点额头和两侧肩头,池墨茵早将剑法练得纯熟,萧思君话音出口,她剑招早已递了出去。 这招剑法算不得什么高明剑招,只需将剑立起封圈,便能将三剑拦在身外。龚长老自然也是如此拦挡,但萧思君却从池墨茵身侧闪进,抬脚向龚长老腰间章门穴踢了过去。 龚长老此时守在上路,只能抬腿提膝,挡住萧思君一脚,却没想到萧思君一脚未至,手中长剑后发先至,点在了龚长老胸口。 这一剑萧思君并未发力,龚长老却也知道自己已败,飞身跳出战圈。 萧思君和池墨茵毫不停歇,同时转过身来又与林长老斗了起来。刚刚二人克制龚长老不过在瞬息之间,林长老彼时被萧思君逼退未及反应,这时再反应过来已然失了先机。 池墨茵上前和林长老正面对战,萧思君左右转进,一柄长剑似蛇般出其不意,专攻林长老不备。 林长老以一敌二,尤其萧思君全然不按常理出招,一时被逼得手忙脚乱。萧思君见时机已到,喝一声:“‘歇步荡千军’!” 池墨茵听了立时变招,原本“横扫千军”是挥剑横斩对手胸腹的招数,此时变为歇步,身子矮下一截,那一剑斩的便是林长老的膝盖。 林长老慌忙中一跃而起,萧思君正等着这个机会,右手倒提长剑,左手“托天掌”打出,正打在林长老右手手肘上,林长老手中长剑立时持握不住,被这一掌震飞了出去。 萧思君迎头赶上,在林长老落地时长剑递出,正落在了林长老的颈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五八章:论战凌霄顶,长驰兰州城 2 池墨茵、萧思君二人配合无间,彼此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两位高手斗败,引得众位弟子鼓掌叫好之声此起彼落。 龚、林两位长老走来向萧思君作揖。虽然在其他人看来是萧思君和池墨茵合力斗败了两位长老,但二人知道,实际上是萧思君看出了他们的破绽,指引着池墨茵胜过了两人。 龚长老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萧掌门真是了得啊。” 池墨茵哼道:“师叔是说,本宫武艺不行了?” 林长老赶紧赔笑道:“怎么会怎么会,宫主厉害是咱们都知道的,但萧掌门这么强,咱以前可不知道。” 池墨茵撇一撇嘴:“就你林师叔油嘴滑舌,总能讨本宫开心。” 林长老笑道:“那是,咱宫主不开心了那还了得?” 龚长老笑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少说两句吧。倒是萧掌门怎么想起跟咱们弟子比试了?” 于是萧思君将打算下山一事说了出来,两位长老点了点头,随后便让众弟子散去了。 池墨茵和两位长老一同送萧思君下山,直将他送到了山脚下。萧思君作揖道:“多谢妹妹和两位长老,咱们就此拜别。” 龚长老却道:“萧掌门稍慢,老夫有事想问问萧掌门。” 萧思君道:“长老请说。” 龚长老道:“你刚刚顷刻间斗败我们二人,必是发现了我们剑法中的破绽,能不能请萧掌门明示,让我二人得以更加精进。” 萧思君叹道:“两位长老武艺高超,若非有池宫主助阵,晚辈岂能得胜?” 林长老道:“萧掌门,你在众弟子面前这么说,是给我老哥俩面子;但现在没有别人,你还这么说,那就是看不起我们老哥俩了。” 萧思君一愣,没想到平日里乐呵呵的林长老这时说话却如此直接。他愣了一会,才道:“既如此,那晚辈就斗胆妄言了。” 二人都笑着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萧思君道:“龚长老剑法老练,功力深厚,是举世难得的高手,但龚长老性格过于正直,使剑招中少了变化。原本这也无伤大雅,但当面对招法诡谲、别出心裁的对手时,就难免不好招架了。” 龚长老点了点头。萧思君继续道:“倘若当时池宫主用出‘三花聚顶’时,龚长老不是按原本习练的封挡,而是退步刺剑直点池宫主腰腹,便能迫使池宫主撤剑,也能牵制住晚辈的动作。” 龚长老这时才恍然大悟,仔细一想,的确如萧思君所言,若自己考虑到以一敌二临时变招,确实能化解当时的败局,不禁连声赞叹。 林长老兴冲冲道:“那我呢?我呢?” 萧思君道:“相比于龚长老,林长老的剑法变化更多,剑招也更快,临阵对敌时施展开来让人无从应对,加之林长老身法高明,来去如风,那剑便似天般罩住对手,着实厉害得紧。” 林长老急道:“你别光说好的,我的剑法问题在哪?” 萧思君轻轻一笑:“在脚上。” 林长老一愣,一时没了话。 萧思君继续道:“林长老轻功很好,步法沉健有力,按理说你下盘功夫应该十分高明才对。但林长老在与晚辈过招时,每当晚辈剑势下沉,长老就如临大敌护住下盘,正因为长老太过于在意下三路的攻击,这才败在了我二人手里。” 林长老惊讶地看了萧思君一阵子,这才苦笑道:“本以为没人能看出来的,没想到萧掌门只过了几招,便看出了我的破绽。” 池墨茵道:“师叔早就知道自己的这个破绽?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林长老叹道:“我十五六岁练剑时,有一次不慎摔断了双腿,虽然后来细心调养,加之当时年轻,很快便好了,但因此怕了起来,每每有人打向我下盘,我便怕又将我这双腿打断,就会自乱阵脚。只是我剑法练得快,别人便都以为我只是防守严密,没想到却被萧掌门看出了端倪。” 萧思君笑道:“既然如此,林长老不妨将下盘放低,这样剑一抖便能护住周身。” 林长老捋着胡须想了想,大张着眼睛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池墨茵道:“本宫这位哥哥最是不按常理出牌,他能想到的,两位长老当然想不到了。” 龚长老对萧思君啧啧称奇:“江湖都传言萧掌门是天纵奇才,本来老夫还觉得言过其实,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得见,竟觉得江湖中人都将萧掌门看了。” 池墨茵笑道:“那哥哥来说说看,本宫的武艺有什么问题呢?” 萧思君哈哈一笑:“妹妹武艺高超,什么问题也没有,恐怕我这个当哥哥的还得多赖妹妹指点。” 池墨茵嘴一撇:“油嘴滑舌。” 萧思君与三人又寒暄几句,便打算就此告辞。 刚要上路,忽听见马蹄声响,一骑快马自南而来,不一刻便停在了三人面前。 来者是凌霄宫的弟子,他翻身下马,向众人见了礼,随后急道:“宫主、长老,弟子有大事禀告。” 池墨茵见他撇了萧思君一眼,知道他担心萧思君是外人,不好据实以告。 池墨茵道:“不必担心,本宫与萧掌门已是兄妹,直说无妨。” 那弟子点点头:“是,弟子打探到,宁王遇刺身亡。” 萧思君皱眉道:“宁王?” 那弟子点点头,肯定了萧思君的反问。 宁王是先帝第八个儿子,他从不参与朝政,整日沉溺酒色,为人铺张浪费……或者可以叫慷慨大方,总之从未听说过他在官场或者江湖上有什么仇敌。 萧思君想不明白,会有什么人能冒着诛九族的危险,杀一个如此没有价值的人物。 池墨茵显然也有一样的疑虑,她催促那名弟子继续说下去。 那弟子道:“前些时间,一群黑衣人一夜之间血洗了宁王府。” 萧思君问道:“所有人都死了吗?” 那弟子摇摇头:“门客、侍女、管家都有存活,唯独宁王及其家人一个未留。” 池墨茵点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阵子,这种极有针对性的杀戮更像是一种寻仇。 其他三人自然也想到了,龚长老急问:“是什么仇家吗?” 那弟子道:“这个弟子也查访过,但并无头绪。” 池墨茵点了点头,她转向两位长老道:“此事恐有什么蹊跷,本宫去看一趟。” 两位长老急道:“让我们一同前往吧。” 池墨茵摇头道:“不必,本宫只是去看一眼,这么久过去了,去查访想必也没什么危险了。” 萧思君却感到颇为担心,他劝道:“那你也该做好万全的准备……要不我陪你去吧。” 池墨茵叹一口气:“你啊,真是不分轻重。真武门是武林第一大门派,你又是武林盟主,这时候当然要回真武门组织群雄,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 虽然这时只是一个不关紧要的宁王死了,但池墨茵却已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萧思君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说起当机立断、领驭群雄,他这位义妹比他强出太多了。 萧思君点点头道:“好,妹妹说的对,我这就启程回真武门。” 池墨茵笑道:“去宁王府的路上,咱们可以同行好长一段路呢。” 萧思君也笑着点头。 他之前并不知道凌霄宫山后有个山洞,是专门用来养马的。他将马留在了镇子上,此时看着池墨茵牵出马来,只能和她同乘一匹,先到镇子上再说了。 他这时坐在池墨茵身后,那马鞍子毕竟了一些,他只能跟池墨茵贴在一起,虽然尽力拉开距离,却依旧能闻到她长发上的清幽香气。 萧思君一路尴尬不已,池墨茵却不以为然,反而轻声笑道:“你还记得吗,在天山上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紧紧贴在本宫背后。” 萧思君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一阵荡漾。 那时二人身处险境,池墨茵又身受重伤,但二人却似心意相通,携手抗敌,那感觉又是怎一番奇妙。 池墨茵笑道:“那时本宫将身心都交给了你,全然信任于你,说也奇怪,明明是那么危险的情况,可为什么本宫就是相信你能赢呢?” 萧思君的心思也被她拉回了当日。 那时的他可没有池墨茵这般安心,他握着池墨茵的手,但觉那手中的温度不断流失,心里万分焦急,生怕池墨茵有个三长两短。 二人信马行到镇上,萧思君去牵出自己的坐骑,给了店主一些银两,这才跟着池墨茵一同望南而去。 两骑快马自出了镇子便一路奔驰。 二人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赶上风大时,二人便无法开口了。 跑了二十里路,池墨茵忽然勒住马,让速度降了下来。 萧思君回头看去,也跟着勒马停下,等着池墨茵赶上。 池墨茵缓缓而来:“本宫的马不比你的良驹,没那么好的耐力,得让它休息一会。” 萧思君点点头,跟在池墨茵身边并辔而行。 他想起自己刚出江湖时,也是这样跟身边人并辔而行,只是那时身边的是女扮男装的雨潇,后来又加上了穆淇奥。 而如今,雨潇坠崖,穆淇奥不知所踪,他身边只剩下了池墨茵。 池墨茵看他悠悠出神,也想起了与他的初次相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五九章:论战凌霄顶,长驰兰州城 3 那时池墨茵刚刚接掌凌霄宫,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在真武山上一言不合与他大打出手,却被他以一根树枝斗得惨败。 那时的池墨茵恨极了他,但时日一久,心中却对他念得越来越深。 及至洛阳白马寺集会时,他斗败群雄,那是如何英雄了得,池墨茵心中的恨意渐渐变成了一种敬仰。 想到这些,池墨茵痴痴笑了起来。 萧思君看到她这样子不明所以,问道:“妹妹想起什么好事了?” 池墨茵不答反问:“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本宫下山前对你说了什么?” 萧思君回想那日情形,记得池墨茵临走时的确是说了什么,但自己并没有听到,于是老实答道:“那时我没听清,你到底说了什么?” 池墨茵哈哈一笑,也不回答,纵马向前奔去。 萧思君赶紧追上,问道:“怎么,你的马不用休息了?” 池墨茵笑道:“时间不短了,它也休息够了!”说着急扬马鞭,纵马更疾。 二人又奔驰一阵,忽见到远处尘土飞扬,似乎有数骑马正向这边驰来。 二人不去管他们,只管前行,却在两拨人马擦身而过时听到一声唿哨。 池墨茵眉头一皱,急急勒马,转身对奔过去的几人喊道:“喂!回来!” 那拨人马共有三骑,他们在与二人擦身而过时也放慢了速度,拨马回转,来到二人身边。 原来这三人是都凌霄宫的弟子,他们先与萧思君见了礼,便向池墨茵下拜。 池墨茵道:“礼节就免了,你们来得这么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三人中领头的一个道:“弟子们打探到有王爷遇刺,赶紧回来禀报宫主及各位长老。” 池墨茵皱眉道:“是说宁王的事情吧,我们已经知道了。” 三人听了面面相觑,为首一人试探着问道:“宫主是说,宁王殿下也遇刺了?” 二人听到这个“也”字,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池墨茵赶紧问:“还有谁遇刺?” 为首那人道:“弟子们打探到,康王、楚王、淮王都已遇刺身亡。” 池墨茵听了这消息双目圆睁,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思君思忖片刻,问道:“其家人也都被屠戮殆尽,是不是?” 三人点点头,肯定了萧思君的猜测。 池墨茵回头看向萧思君,轻声道:“是同一伙人。” 萧思君点点头,问那三人:“你们有纸笔吗?” 后面一个女子听了,赶紧从挂在马背上的包袱里取出笔墨纸砚,和水磨了墨,拿笔沾好,与纸张一同送到萧思君手里。 萧思君点头致谢,拿起笔写下一封短笺,吹干后送到了那女子手里:“可否劳烦你将此笺送到真武门去?” 那女子不敢轻易接下短笺,转头看向池墨茵,直到池墨茵点了头,这才拿过短笺收好,对萧思君拱手道:“弟子这就前往真武门。” 萧思君道了谢,那女子便快马加鞭向南而去了。 池墨茵叫剩下两名弟子速回凌霄宫报信,自己则跟着萧思君继续向南行去。 二人纵马疾驰,萧思君大声道:“我不回真武门了,我跟你一同去看看!”口中喊着,马鞭更不停歇。 池墨茵点了点头,知道萧思君刚刚是将此事告知真武门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萧思君问道:“咱们现在去哪,是去寿州、漳州还是京兆府?” 他所提的都是遇害王爷们的居处,此时想到这些地方也是情理之中。 但池墨茵思索了一阵子,忽然摇了摇头:“咱们去兰州!” 萧思君听了不明所以,赶紧问道:“去兰州做什么?” 池墨茵反问:“你说说看,这事情是什么人做的?” 萧思君摇了摇头:“没有证据,想不出来,但若是猜一下,恐怕是后来追杀我们的那些魔教中人。” 池墨茵点了点头道:“本宫也是这么想,虽然现在不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但他们要杀光各路王爷这点再清楚不过。” 萧思君道:“你说的不错,可那么多王爷咱们不救,为何一定要去兰州?” 池墨茵道:“你想想被杀的都是谁?” 萧思君想了想,忽然眉头一皱:“被杀的都是皇室宗亲,外姓王爷一个也没有。” 池墨茵道:“不错,他们可能只针对皇家,所以其他王爷咱们不用管。” 萧思君又道:“可总共七个同姓王,如今死了四个,还剩三个,咱们为何只去找宁兰王?” 池墨茵道:“想想他们的位置,咱们在东北方遇到他们,此后几位王爷遇害,那几位王爷所处的位置分别是青州、寿州、漳州和京兆府,这么想来他们应该是从东到南,从南到西北的行进路线,他们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兰州。” 萧思君听了恍然大悟,急道:“这么说,襄王也遇害了?” 襄王居于江陵府,正在漳州到京兆府的路上。 池墨茵点头道:“一定如此,王爷刚十岁出头,就在皇上身边,他应该没事,那么危险的就只有宁兰王了。” 萧思君不禁佩服起池墨茵的才智来,他们二人转道向西,奔着兰州方向疾驰而去。 二人虽快马加鞭,奈何西北地域广阔,虽然八九日间便到了凤翔府,但再到兰州却花去不少时间。 二人入了兰州城,打听好路途,一路向王府而去。 在王府门口,二人向守卫通报了姓名,却未曾提到来访的目的。 那守卫进去通报,未过多时,听见呼啦啦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青年男子带着一众甲士走了出来。 那青年男子着铠按剑,大步来到二人面前,一抱拳道:“王岳奇臻,见过两位高手。” 萧思君和池墨茵也赶紧还礼,岳奇臻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在门口说话不是待客之道,两位里面请!” 说着先行走回门去,在前带路。 岳奇臻自受封宁兰王之后,便在兰州长居,同时也兼领了西北的军事防务,在军中浸淫多年,身上那点贵族少爷的毛病早就没了,反而真像个行军打仗的将军。 二人跟着他进了大厅,分宾主落座,童仆侍女赶紧敬上茶来。 池墨茵刚想提起他们的来意,岳奇臻却已大声道:“今日两位能来,王开心不已,说来有件事情,王还要好好感谢两位。” 萧思君和池墨茵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岳奇臻,此前与他毫无瓜葛,他有什么可感谢自己的呢? 岳奇臻继续道:“两位将我姐夫陈宁的棺椁平安运回京城,这些事情王都听说了,两位此举,对我们岳家乃是大恩。” 说着便要对二人起身行礼,萧思君赶紧上前拦住,这才没让他跪在二人面前。 池墨茵急道:“殿下言重了,我们二人与豫王是旧交,尽朋友之义也是应该的。” 岳奇臻道:“二位高义。” 他坐回座位,又叹一口气:“可惜皇兄只知忌惮姐夫,异族对中土虎视眈眈,他竟全然不顾,还千方百计的逼死了姐夫……姐夫这一死,军中谁还能服众……” 没想到岳奇臻身在西北不毛之地,却能将朝堂局势看得透彻,池墨茵不禁有些佩服。 但岳奇臻这等口无遮拦也非好事,池墨茵上前道:“殿下看得清楚,但话可不能随意出口。” 岳奇臻长吁口气,挥了挥手:“放心吧,倘若皇兄真想杀王,早十年就动手了,他把我扔在这西北,就是要我自生自灭的。” 萧思君和池墨茵对视一眼,他们并不知道岳奇臻和皇上之间有什么过节。 岳奇臻喝了口茶,这才问道:“二位都在东边,池宫主居北疆,萧掌门在中原,今日怎么有空结伴来看王了?” 池墨茵道:“正要说起此事,只是事关重大,还请殿下听仔细才好。” 岳奇臻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端庄模样。 池墨茵将众王爷遇害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也将她与萧思君在路上的猜想说了出来。 岳奇臻听到兄弟们十有八九都已遇害,一时惊得呆住了。 萧思君不禁有些奇怪,问道:“这事情如此重大,王爷没听到消息?” 岳奇臻点了点头,叹道:“想必是有人封锁了王这的消息,只是这些魔教中人当真有如此神通广大吗?” 萧思君想起他们初见陈宁时,陈宁审问赵元虎的事情,皱眉道:“未必不可能,秦州前任知州就和魔教勾结在一起,若是兰州也有奸细……” 岳奇臻道:“那王的确拿不到消息,到时便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嗯,没错,西域之地与魔教联系甚深,这里有他们的奸细倒也不是不可能。” 池墨茵急道:“那得赶紧把他们查出来啊!” 岳奇臻却摇摇头:“不必了,即便想查,这一时半刻也查不出来了。” 萧思君道:“的确,现在还是以王爷的安危为重。” 岳奇臻道:“咱们等着,等着他们过来,如果真有奸细,王就不信他不露出马脚。” 池墨茵皱眉道:“殿下是想以自身为饵?” 岳奇臻粲然一笑:“怎么,这办法不好?” 池墨茵道:“不好,这办法太冒险了。” 岳奇臻支颐慵坐,张开一只眼睛看向池墨茵,笑道:“有你们两位名震天下的高手坐镇,王有什么可危险的?” 萧思君道:“对方也有厉害的高手。” 岳奇臻懒懒问道:“是么,谁啊?” 萧思君冷声道:“龙王。” 听到这两个字,岳奇臻脸色一沉,过了半刻,才低声问道:“此话当真?” 池墨茵道:“当真,我们与他已交过手了。” 岳奇臻低头沉吟半刻,疑惑道:“这就怪了……龙王不是早就死了吗?” 二人听了都是一惊,赶紧问道:“龙王死了?” 岳奇臻点点头:“我们这地处西域,偏僻得很,但有些事情却比你们知道的更清楚,例如重德教的事情。” 萧思君急问:“能否请王爷说得更详细些?” 岳奇臻道:“这事情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大概是七八年前听人提起的,说是龙王十几年前就死了,这么算来,龙王之死距今少说有二十年了吧。” 这信息让萧思君和池墨茵面面相觑,忽然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岳奇臻也不管两人,继续说道:“那时王听了也有些兴趣,就跟他们攀谈起来,仔细问清楚了,原来那龙王的确是重德教的副教主,是教主天王的弟弟,但十几年前得了一场急病,当时就药石无灵,撒手人寰了。” 萧思君正色道:“之前有个独臂人踢了各大门派,又闹上我真武门,他武艺极高,自称是龙王,我们都是深信不疑。” 岳奇臻皱眉道:“龙王之死应该算不上什么秘密,魔教中人应该都知道才是,难道他们都听从这个龙王的命令?” 池墨茵道:“何止如此,这个龙王还会用‘饕餮法’。” 岳奇臻惊道:“什么?‘饕餮法’?此事当真?” 萧思君点点头:“当真,我与他动过手,他便对我用过这‘饕餮法’。” 这一下岳奇臻也奇怪起来,他喃喃道:“难道是魔教另立了龙王?可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池墨茵接道:“况且为何只立了龙王,没有立天王?” 萧思君道:“还是说天王也有,只是如今还没露面?” 三人越想越觉得奇怪,按理说到了这时候,魔教的底细已经被摸得差不多了,哪知今日三人言语一对,居然更显扑朔迷离。 三人苦思良久无果,岳奇臻叹一口气,道:“罢了,想这些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倘若他们真来了,咱把他们龙王拿下,不就都清楚了?” 二人听岳奇臻这么说,不禁都佩服他的勇猛自信,看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全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池墨茵笑着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我们二人就在这里助殿下擒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六零章:棣棠再相见,何苦发遮颜 1 二人在王府中住了三天,但觉得这三日中四下无事,一点魔教的踪影也没看到。 这日三人坐在一起用膳,萧思君道:“为何这么多天了,魔教一点音讯也没有。” 池墨茵也觉得奇怪:“他们应该早到了才是,即便没来动手,也不该这样音讯全无啊。” 岳奇臻先吞下口中的饭菜,这才擦擦嘴道:“他们在中原闹得天翻地覆,偏偏让王半点不知情。既然他们有这等手眼通天的能耐,那让咱们听不到他们的消息,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人听了一震惊讶,如果对方已经到了兰州,这里却半点消息也听不到,那十之八九是王府内部出现了奸细,恐怕这奸细的身份还不一般。 萧思君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这事情可就不能轻忽了。” 岳奇臻笑道:“当然不能轻忽。实不相瞒,两位初来之时,王就下密令彻查王府上下,但结果是一个人也没查出来。” 池墨茵问道:“殿下心里可有什么人选吗?” 岳奇臻又从果盘里拿了个梨出来,咬了一口,嘟囔道:“如今多事之秋,王眼里这王府上上下下好像没个好人。” 他自己的性命被人盯上,这时候身边又有可能出了奸细,他如此警戒倒也无可厚非。 他想了一会,又道:“要说最有可能的,大概是王手下四大将军吧。” 萧思君问道:“四大将军?” 岳奇臻道:“不错,四大将军统领四路大军,是王手下最高的统帅,若说有谁能完全拦截住消息,恐怕只有他们四人有此能耐。” 池墨茵道:“那就查查他们?” 岳奇臻摇了摇头:“这时候还是按兵不动的好,王吩咐他们四人各自密查下属,其实想告诉他们,王已经知道内有奸细,只要他们一乱,自然会露出马脚。” 他说着又咬了一口梨:“但是不能明目张胆去查他们四人,如果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动摇军心的大事。” 池墨茵一拍桌子,恨恨道:“好他个魔教,什么都被他们想在前面了。” 岳奇臻叹道:“是啊,他们什么都想在了前面,恐怕逼死姐夫,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吧。” 萧思君听了一惊,急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朝堂内也有奸细?” 岳奇臻被萧思君吓了一跳,瞪大着眼睛看向萧思君,拿着梨的手往后缩去,好像萧思君要抢他手中的梨一般。 过了一会,岳奇臻好像才想明白萧思君的问题,眉头一皱:“这个王不敢说,但是如果王没猜错,魔教之中应当有一个对咱们偃月朝堂极为熟悉的人。” 这话让二人都摸不着头脑,池墨茵想着岳奇臻的话语,口中反复念叨着“对朝堂熟悉”一句。 岳奇臻这时候将梨吃了个干净,把梨核扔在了一旁的盘子里,补充一句:“或者不是对朝堂熟悉,而是对皇兄和姐夫比较熟悉,可能对圣平姐姐也很熟悉。” 池墨茵道:“那不还是朝堂中人?” 岳奇臻摇摇头:“不一定,姐夫和姐姐当年广结天下英雄,在江湖上名声很大,我们这些兄弟也有不少与姐姐见过那些高手的,这些人也可能符合条件,例如……” 他说到这里时,瞟了萧思君一眼,然后才道:“例如萧天赐萧大侠,他就符合这个条件。” 萧思君听了这话身子猛然一抖,怒道:“王爷是说家父投了敌?” 岳奇臻讪笑道:“萧掌门先别生气,只是令尊太过符合这些条件,所以王也是一时间没想到更好的例子。但王曾有幸见到过令尊一面,想来令尊那样的当世英雄绝不可能和魔教沆瀣一气,更何况宗魄真人还是死在魔教恶徒手里。” 萧思君还是因为刚刚岳奇臻的发言而有些气恼,但岳奇臻连连道歉,池墨茵又多加劝慰,萧思君自然就不好再追究了。 又过了两日,魔教似乎仍无动静。 这日用过午饭,三人坐在内堂谈论着一些关于魔教的事情,想看看彼此消息是否有什么遗漏,也好尽快推测出魔教的目的以及其背后的黑手。 正在三人讨论良久仍一筹莫展之时,一名士兵忽然跑了进来,他站在门外大喊:“报,城西陆将军遭遇敌袭,正在奋力抵抗!” 三人对望一眼,都知道是魔教开始发难了。 岳奇臻起身道:“好极了,就怕他们不来呢,传令下去,让南北方驻守的张将军、文将军分兵救援陆将军,其余人等守好各自位置,不得擅动!” 那兵士领命去了。 又过一炷香时间,忽然一人提着大刀冲了进来。 萧思君和池墨茵反应迅速,瞬间拔剑向那人刺去,那人高声喊道:“慢来,自己人!” 岳奇臻走到两人身前,看看那人道:“陆将军,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人就是西路军的统帅陆将军,他急道:“回禀王爷,敌军势大,末将虽奋力抵抗,但仍旧不敌,特来请王爷去避难的!” 萧思君看着陆将军手中大刀和袍服铠甲上都染满血污,想必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恐怕所言不虚。 岳奇臻上下打量着陆将军,显然也看出了他奋战的经过,急道:“张将军和文将军呢?” 陆将军叹道:“他们分兵来救,自己手下的兵力少了,哪知敌人立时发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二人如今都已阵亡。” 岳奇臻满脸关怀道:“还好你能留得性命,你先守住门外,本王稍作准备,咱们这就走。” 陆将军喜道:“末将领命!”转身守住了门口。 岳奇臻转身披上披风,又取了长剑,拔剑在手,便往门口走去。 萧思君和池墨茵都以为他要撤退,哪知他刚到门口,忽然一剑扎在陆将军背心上。 那一剑力量极大,立时穿心而过,将陆将军扎了个对穿。 陆将军一脸惊讶之色,只含糊说了一声“王爷……”便立刻倒地身亡了。 这一下大出萧思君和池墨茵二人的意料,池墨茵急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岳奇臻拿起绢布擦去长剑上的血迹,怒道:“做什么?这奸细就是他!” 随后他将绢布随手一扔,叫来守卫,吩咐道:“速往东路军传令,让李将军带兵撤到王府来,紧缩阵型,保卫王府安全!” 那守卫领了命令,快步向府外跑去。 萧思君这才有时间上来询问:“王爷如何知道陆将军就是奸细。” 岳奇臻坐下喝了口茶:“萧掌门跟王说过,魔教不过五百来人,分兵攻击三支合计千余人的部队,不说他们怎么可能赢,我军怎么可能败这么快?” 池墨茵也觉得奇怪,但她不知为何因此就能认定陆将军是奸细,于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岳奇臻叹了口气:“第一个出事的是他这边,王让另外两位将军助他,到这都没问题。但问题是他根本没遇袭,其目的就是将两军主力调走,让魔教大军好得手。这时他再让两军主力回援本军,待这两支部队背对他时,他便趁机发难,从背后击溃这两支部队。” 池墨茵越听越觉得胆寒,想想若是自己被同生共死的战友背叛,那是多愤恨的情况,怕是死后也不能瞑目。 她怯生生看向身旁的萧思君,却见萧思君对自己温柔一笑,知道这是要让自己宽心,于是深吸几口气,渐渐放平了心思。 萧思君见池墨茵已经恢复如初,便转过头来问岳奇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岳奇臻道:“他姓陆的想让王出府,可知府外必有埋伏。东边的部队应该没什么损失,咱们靠着他们和府兵死守王府,若是对方有高手冒头,就劳烦二位动手点杀。” 萧思君和池墨茵各自答应一声,二人站在岳奇臻身前严阵以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群人已经涌入王府,是李将军的东路军到了。 萧思君仔细听去,发现他们后面大队人马正与人接战,想必是在路上遇到了魔教的部队,此时正一边作战一边退入王府之中。 池墨茵快步走出内堂,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石壁后不断有人后退着进来,听着金铁交击之声越来越近,那些魔教中人显然已经到了门口。 萧思君也赶紧跟了出来,他怕龙王此时也到了,不敢过于托大,早将无双剑拔出。 岳奇臻不敢一人待在内堂,因此紧紧跟着萧思君的脚步,始终不离二人身边。 这时李将军也赶了过来,他急着向岳奇臻下拜,被岳奇臻一把拦住,命令他巩固阵型、做好防备,他便领命去准备了。 萧思君和池墨茵听着门外的响动,那声音攻来的进程渐渐慢了下来,想必是被府门前的兵马拦了下来。 但声音的行近仍未停止,那进程虽缓慢,但确实。魔教的确在一步步打入王府之中。 再过不多时,那声音已经到了府门前石壁之外,萧思君和池墨茵甚至能隐隐看见魔教中人的兵刃从石壁后挥出的影子。 二人都皱起眉头来,再过不多时,那些魔教中人的身影已然显露出来,但二人毫无动作。 他们要杀的不是这些虾兵蟹将,他们等的是那漏的一个法王,或者是傅盛天,更甚至是龙王。 萧思君静待着对方出现,忽然听到石壁后面金铁声大作,还夹杂着极快的劈风声。 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高手来了。 那声音越来越快,只听得“叮叮叮”数声响过,接近着便传来一阵惨叫声。 萧思君闭目凝神,静静听着石壁外的声音。他分辨着外面的脚步声,分辨着其中身手高超的几个足音。 一瞬之后,萧思君确定这时前来的高手仅此一人。 再听那人冲来的势头,听着他用剑的微弱声响,萧思君忽然抬起头来,恨恨道:“穆淇奥!” 池墨茵听了这个名字浑身一颤,所有人都以为经过上次的事件,穆淇奥应该已经脱离了魔教,但他如今竟作为攻克王府的主力杀了进来。 池墨茵轻声问道:“你确定吗?” 萧思君并未回答,只是猛然睁开了眼睛。 池墨茵只看到他目光里的愤怒,仅仅一瞬间,他的身影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从未见过萧思君的剑法如此迅捷,如此凌冽。 萧思君那一剑之快,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石壁后的蒙面人刚刚露出脑袋,那一剑已经点在了他的眉心上。 那人何曾想到甫一露头便被萧思君逮个正着,赶紧翻身躲开。 萧思君无意伤他性命,将长剑轻轻向旁侧一挑,便将他蒙面的黑布挑了下来。 那人落在院子正中,此时没了黑布蒙面,池墨茵当然看清了他的面容——那不是穆淇奥又是何人? 萧思君怒目盯着穆淇奥,却发现穆淇奥的目光不闪不避,也紧紧盯着自己的双眸。 萧思君怒道:“你明明有机会走,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天大地大,你走到哪我都追不上你,可你偏偏要到我面前,你让我怎么办?” 穆淇奥垂眸道:“大哥,我知道你想我走,但有件事情如果不办好,兄弟没法安心远走高飞。” 萧思君皱眉道:“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穆淇奥道:“何止要,这天下除了大哥你,没人能帮到我。” 萧思君点点头:“你说。” 穆淇奥道:“城外东边十里,有座石山,我在那边等你。” 他说完转身便走,萧思君也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魔教身上,谁知穆淇奥仅走了三步,忽然手一抖,打出一支袖镖来。 那袖镖来得极快,径向岳奇臻而去,萧思君和池墨茵已经移开了注意力,这时候哪能反应过来? 萧思君再想救援已然不及,池墨茵飞身上前,猛力挥出一剑。 这一剑只轻轻点到了镖尾,却将那镖打得偏移开来,最终擦过了岳奇臻肩膀。 这一下虽伤到了岳奇臻,但终究是皮外伤,并不碍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六一章:棣棠再相见,何苦发遮颜 2 萧思君和池墨茵赶紧回头去找穆淇奥,却见到面前再无他的影子,于是奋力杀敌,丝毫不敢再大意。 这一波人马虽众,却没有高手坐镇,这时穆淇奥也已经离开,再无人发号施令,于是在李将军的部署和两位高手的猛攻下,很快便溃不成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撤”,魔教众人赶紧逃也似地向外狂奔。他们全然不顾阵型混乱,身后受敌,在撤退过程中又扔下十几具尸体。 萧思君和池墨茵见敌人已退,赶紧来到岳奇臻身边查看他的伤口。 岳奇臻笑道:“王没事,若不是有两位在,王今日必要丧命了。” 萧思君仔仔细细查看岳奇臻肩头那道浅浅的伤痕,池墨茵则捡起了那支袖镖,仔细查看一遍,又在鼻子前嗅了嗅。 待一切检查停当,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毒。”这才都放下心来。 岳奇臻笑道:“二位太过担心了,若是有毒,王早就该发觉了。” 二人点点头,又将岳奇臻送回卧房休息。 岳奇臻站在门口,却并不急着进去,反而回望萧思君,问道:“那人就是穆少庄主?” 萧思君无言,只能点了点头。 岳奇臻又道:“好一个青年才俊,为何就行差踏错了。” 池墨茵道:“他爱上了魔教的女子,为这女子,甘愿与天下为敌。” 岳奇臻叹道:“虽入了邪道,倒不失为一个至情至性的好男儿。” 池墨茵听了点点头,她也颇有些佩服穆淇奥。 穆淇奥有为了爱情献身,放弃一切的觉悟,这正是自己所没有的,除了爱,池墨茵心中还有太多的枷锁。 岳奇臻问萧思君:“萧掌门要去赴约吗?” 萧思君道:“当然去。” 岳奇臻爽朗一笑:“好,王听说萧掌门为保穆少庄主,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与他义结金兰,实在令王佩服不已。武林大会上,萧掌门能在那么多高手剑下保住穆少庄主,今日你也一定可以在这西北不毛之地保住他。” 萧思君拱手道:“多谢王爷。” 岳奇臻道:“萧掌门快去吧,别让穆少庄主等急了。” 萧思君点点头,转身便要走。 池墨茵急道:“本宫……” 萧思君知道池墨茵想与自己一同前去,于是冲她摇摇头道:“难保魔教不会去而复返,王府终究需要有高手坐镇才是。” 池墨茵颇为担心,她轻声道:“可是……” 萧思君不再看向池墨茵,反而转头看向东边,似乎已经看见了在那等着他的穆淇奥。 他悠悠道:“这是我和奥弟的事情,只能凭我们自己解决。”他声音听来没有起伏,却让人无法反驳。 池墨茵只能点点头,然后对他道:“本宫在这等你。” 她许下这个诺言,便是要萧思君必须回来,必须回来见自己才行。 萧思君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王府。 他纵马飞奔,十里转瞬即至。 那座石山不高,却异常醒目。 萧思君翻身下马,展开轻功向山顶攀登,几个起落间便到了山顶。 他刚刚落下,便听到一个声音叫“好!”回头看去,是穆淇奥和多闻法王站在他身后。 二人迎着萧思君走来,穆淇奥笑道:“大哥武艺越发精湛了,这轻功真可谓举世无双了。” 萧思君淡然一笑,若说轻功举世无双,他心中想到的却是雨潇,当日山神庙外一战,自己功力剑法均在雨潇之上,却还是被她靠着轻功拖到了走火入魔。 穆淇奥见萧思君不说话,便继续道:“大哥能来赴约,兄弟万分感谢。” 萧思君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 萧思君看着穆淇奥,眼中已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温和道:“奥弟你实在不该来的,原本你的事还算是江湖事,如今你一露面便是和朝廷作对,从此天大地大,却再难有你容身之处。” 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他为自己这位结义兄弟感到可惜。 穆淇奥反而笑了起来:“大哥,从我跟夜叉离开了武林大会开始,我就不为正道所容了。” 萧思君道:“那时你若想回头,并无不可。” 穆淇奥摇了摇头:“我不能回头,我若是回头了,夜叉怎么办?爹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萧思君听了不禁有些生气,当时有多少人盼着他回头,难道他不知道? 萧思君怒道:“那时如果你肯回头,即便你是带着她多闻法王,这武林中能保住你的人也数不胜数!” 穆淇奥也有些生气:“可那样有什么意思?大哥,若我当时回了头,这天下就再也没有我穆淇奥的位置了,我只能一生一世在别人的庇护之下!” 萧思君道:“那你现在呢?现在这样就好了?” 穆淇奥大步走向山边,嚷道:“有什么不好!我穆淇奥虽投身魔教,但我让人看见了我的实力,我今日能率众攻打王府,那是我凭着自己的武艺拼出来的!” 萧思君一口气涌上心头,他素知穆淇奥自视甚高,哪知他竟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他一把揪住穆淇奥衣领,怒道:“既如此,你为何要救助潇儿,又为何要帮我攻下泰来庄?” 穆淇奥惨然一笑:“因为你是我大哥啊,你教我武功,救我性命,我不该帮你吗?” 萧思君一时没了言语。 的确,这么说来,穆淇奥帮他是天经地义。但他更希望穆淇奥是为了武林大道、是为了天下正义来帮他,至少这样,他就有一个理由告诉别人:穆淇奥是心向武林的,他是能重回中原的…… 穆淇奥看着他低头不语,轻轻笑了起来,喟然道:“罢了,过眼云烟,早已不可变更。大哥,我今日找你,是有事情求你的。” 萧思君忽然觉得一身疲累,他微微点头:“你说。” 穆淇奥看向一旁的多闻法王,见多闻法王坚定地向他点了个头,笑了起来,对萧思君道:“大哥,你我在此,一决生死。” 萧思君双目圆睁,一时惊讶于自己听见了什么,他抬头楞楞看向穆淇奥,过了良久才问:“你说什么?” 穆淇奥依旧一脸微笑,那笑容如沐春风,他道:“大哥,咱们比个生死。” 萧思君急道:“为何?你我是金兰兄弟,你我祸福与共,为何今日你会说出这话来?” 穆淇奥叹一口气,他的笑容依旧没变,他遥遥看向东南方,笑道:“我回不去中原了,我也不想再留在魔教了,泰来庄之事,龙王早已起疑,我继续留下去必死无疑。” 萧思君道:“哪又如何?你回来,到真武门来,有我,有穆伯伯在,这天下谁敢伤你。” 穆淇奥听了,歪着头看向萧思君:“大哥,你五岁练就先天神功,武艺在这天下间数一数二,更是天下第一大派真武门的掌门人,这天下间,有谁不知道你的威名?” 萧思君急道:“你说这些是做什么!” 穆淇奥继续道:“但我不同,家严与令尊同为‘当世三杰’,但天下都知道真武门掌门萧思君,却有谁知道我穆淇奥?即便是知道的,也不过当我是穆绍风的儿子罢了。” 萧思君听着穆淇奥的话,他忽然明白了,穆淇奥是在跟自己较劲,自尊心极强的穆淇奥,至今也无法接受自己和萧思君这云泥之别的差距。 萧思君缓缓道:“这事情,真值得你赌上生死吗?” 萧思君不明白,他不明白穆淇奥何以愿意在此赌命,他觉得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即便要死,也当像陈宁一般,死在国门,死在大义之下,何苦为了这一时意气而白白舍了性命? 穆淇奥笑道:“大哥,你不是我,不知我心中的所求。我只想超越你,或死在你剑下。” 他说着伸出手去,多闻法王抱着长剑递到了他手上。 萧思君看着多闻法王,见她眼中波光涌动,深情款款地看着穆淇奥。 萧思君问道:“你呢?你也同意他……在这赌命?” 多闻法王这才看向萧思君,她微微一笑:“奴家是穆郎的人,穆郎要走,奴家就跟着他走;穆郎要死,奴家就跟着他死。” 萧思君无言以对,这一对爱人竟都下了如此大的决心,多闻法王为了完成穆淇奥这任性的要求,竟然连命也可以不要。 穆淇奥拔出长剑,让多闻法王退到远处,这才催促萧思君道:“大哥,拔剑吧。” 萧思君摇摇头:“不可能,我不能杀你。” 穆淇奥笑道:“大哥,如今的我与过去可不能同日而语,今日你若不尽全力,怕是难以胜我。” 他话音一落,手中长剑一招“长虹式”急出。 二人原本相距三丈多远,他却只这一剑便刺到了萧思君面前。 萧思君来不及拔剑,右手挥出“含光诀”向上一格,用剑气将他手中长剑荡了开来。 穆淇奥身法急变,身子顺着剑势旋扭,手中一招“望月式”将长剑越过肩头,径向萧思君喉头刺来。 他这变招一气呵成,中间全无停滞,那剑法出手更是极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六二章:棣棠再相见,何苦发遮颜 3 萧思君不及闪避,赶紧将身子向后一仰,右手抓住无双剑的剑柄,横向一挥,连剑带鞘向穆淇奥腰侧打去。 穆淇奥知道萧思君功力强劲,不敢跟他硬拼,赶紧脚下一滑,向后急退了两步。 他这一下身法像蛇一般贴着地面游走,那显然不是穆家庄的武功。 萧思君惊道:“你练了魔教武功?” 穆淇奥道:“是又如何?” 萧思君怒道:“你‘穆家剑法三十六式’绝妙精深,勤加习练必有所成,你何必去学这些邪门歪道的功夫。” 穆淇奥道:“那时大哥曾对雨妹子说过,武功本无善恶,端看用的人是好是坏,对吗?” 萧思君道:“的确,但你剑法已有所成,此时舍了原本剑法去练其他武功,实在不算明智。” 穆淇奥将剑划个圈,以无形位落在身侧,左手捏个剑诀,大喝道:“若墨守成规,我终生也胜不了你!” 话音落时,剑已出手,那剑刃左右游走,恍惚间似有三柄剑摆在了萧思君面前。 萧思君知道他要以此迷惑自己,只管用无双剑向前一刺。 这无双剑带着剑鞘,那剑鞘是以精铁打制,沉重异常。 此时穆淇奥剑走轻灵,定然没法挡开这一刺,却未想到他仗着身法灵动,剑势下沉,身子也跟着从无双剑下滑了过来。 萧思君本就擅长轻功,岂会这么容易让他抢到身侧?当即身子微微一跃,剑身向下一落,那精铁鞘正向穆淇奥额头砸了下去。 这一下守中有攻,穆淇奥避让不及,只能举剑拦挡,却觉得剑鞘和手中长剑相碰时沉重异常。 他不敢和萧思君拼力气,赶紧卸去萧思君这一剑的力量向一旁闪去。 萧思君剑法不断,那精铁剑鞘追着穆淇奥身侧而来。 穆淇奥闪避阻拦,竟没机会还上一剑,萧思君左右游走,剑法忽快忽慢,虚实难测,一连几剑险些都落在了他周身要害处。 穆淇奥疾步快退,长剑左劈右斩,连打数招终于从对方剑中让了出来,得到个喘息的机会。 他长吁两口气,叹道:“不愧是大哥,好厉害的剑法。” 萧思君道:“我胜过你的不是剑法,是步法。” 穆淇奥一愣,他未曾想到萧思君会答自己这一句感叹,问道:“步法?” 萧思君点头:“对,步法,你可知四正四隅之分?” 穆淇奥道:“如何不知?前后左右便为四正,余者四方为四隅。” 萧思君颔首道:“的确,那这四正四隅,该如何运用?” 穆淇奥不明所以,这时候没心思细想:“不知。” 萧思君道:“各派武学,四正四隅各有用法,你原本应该也是知道的,如今何以不知道了?” 穆淇奥听了这话心头一震,他仔细想着时候练武时的情景,喃喃道:“乾、坤、坎、离为四正,巽、兑、艮、震守四隅,正实隅虚势无常,攻守转进剑随躯……” 各派武学中的四正四隅都有相应的对照关系,有只谈方位,有归于后天八卦阵中的,而“穆家剑法三十六式”则将其归在了先天八卦之中。 萧思君听了他这一段口诀,便大概摸清了其剑法根基的特点,对原本偷学会的几招“穆家剑法三十六式”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萧思君道:“正是,这都是你初练剑法时必学之物,你想想看,我刚刚与你一战,那一招不是以我之正,攻你之隅?” 穆淇奥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回想起刚刚一战,萧思君左右游走,的确一直在自己四隅来回,才将自己打得无力还手。 萧思君继续道:“你学了别派武艺,这本也没什么,但你却忘记了你家传剑法中的根本,若是如此,你便是再练成一百种剑法也胜不过我。” 穆淇奥听了心下惭愧,颤声道:“我……我……” 却在这时,忽听得萧思君喝一声“剑来了!”长剑已向穆淇奥当头劈下。 穆淇奥一惊,急忙抽身后撤。萧思君剑法一变,原本猛力一劈改为了迅猛一刺,这一招使得正是“穆家剑法三十六式”中的“飞鱼式”。 眼见得萧思君剑鞘便要刺到自己身上,穆淇奥正要继续后撤,萧思君喊道:“走兑位!” 穆淇奥身比意先,脚下已落到萧思君身侧,手中长剑急斜斜撩起,正斩向萧思君手臂。 萧思君将剑向后一背,一个“鹞子翻身”抢到穆淇奥身后,挥剑横斩,使的是“背剑式”。 他出剑同时喊道:“退坤位!” 穆淇奥急向后退,竟又抢到了萧思君身侧,手中长剑向上一挑,正向萧思君下巴挑来。 萧思君向右前方跨出一步,再出剑劈斩,出手依旧是穆淇奥的家传剑法。 二人就这么一来一回,穆淇奥在萧思君的指点下渐入佳境,彼此打过一百余招也分不出胜负。 萧思君手里尽是“穆家剑法三十六式”,打来打去也没跳出这三十六招。 穆淇奥知道萧思君有意相让,倘若他使出真武门的剑招甚至是“剑气七绝”,别说百余招,只怕走不过十招自己就要落败。 想到此处,穆淇奥心中戾气更猛,他本就对萧思君嫉妒不已,这时对方用自己的家传剑法依旧能让他手足无措,甚而还在传授自己剑法中的要诀,让他如何不愤怒? 萧思君见穆淇奥剑法越发凶狠,只道他是心中焦急,哪知他心里早已怒火冲天。 萧思君紧闭门户,连守七八招下来,见穆淇奥长剑后收,知道他要出个杀招,于是猛然间飞身跃起,无双剑当头圈下。 穆淇奥没想到萧思君变招如此迅速,全然来不及躲闪,赶紧横剑拦下这一招。 然而一招刚刚拦下,萧思君身子旋转一圈,第二剑已到了头顶,他不得己只能继续阻拦。 萧思君剑劲落下一招狠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用得正是穆淇奥家传剑法中的绝技“射日式”。 萧思君连出八剑,第八剑时剑劲凶猛,将穆淇奥震出五丈多远。 穆淇奥尚未站稳,忽见到一团黑光向自己闪来,赶紧横剑当胸挡下此物,却觉得此物重逾千斤,竟震得他双臂“格格”作响,体内气血翻腾。 他猛然吐出口血来,接连退出七步,这才稳住了身形。再看向那飞来之物,竟然就是萧思君无双剑的剑鞘。 原来刚刚萧思君使出了“射日式”的第九剑,最后一剑时剑鞘喷薄而出,正打在了穆淇奥的剑上。 萧思君反手持剑而立,朗声道:“奥弟,你家传的三十六式剑法精妙无比,当年穆伯伯凭此剑法位列三杰之一,只要你潜心修炼,来日必有所成。” 萧思君这时候用出“穆家剑法三十六式”,便是为了让穆淇奥看清自己家传剑法的高明之处,最后用出“射日式”打败穆淇奥,更是为了告诉他这套剑法威力无穷。 但穆淇奥这时候哪还听得进去,他心里只剩下恨。 他恨萧思君的天赋过人。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恨萧思君一个外人都能用出第九剑来。 他恨自己修习家传剑法十几年,却依旧败在了自己最熟悉的剑法上。 他恨意涌动,心智再难平静,猛然大吼一声,一口血疯狂喷出。 萧思君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赶紧想要上前扶住他。他挥剑乱斩,将上前的萧思君和多闻法王都逼得后退数步。 萧思君急道:“奥弟,把剑放下,你要做什么!” 穆淇奥大口喘着气,他狠狠盯着萧思君的眼睛,那眼中充满了恨意,更有一阵不甘。 他几次张嘴,最终也没有说出话来。 萧思君想要再次上前,却被穆淇奥大声喝止。 穆淇奥大声道:“大哥,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比我强这么多,我连追赶你都做不到,你用我家的家传剑法胜我……我连最擅长的剑法都敌不过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萧思君急道:“不是的,不是的,奥弟,只要你潜下心来,慢慢修炼,你不会比我差的!” 穆淇奥大喝:“你胡说,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连剑都没拔就打败了我;武林大会上,我拼死才险胜了几人?你呢?你一人一剑就能称霸武林!你有十几年的先天功在身,你的功力比我强出百年,我怎么追,你告诉我我怎么追?” 他不知道,萧思君得了慧启的功力,两股先天功融会贯通,早已不是之前那一百余年的功力可以比拟的了。 萧思君不知该如何劝他,却听穆淇奥突然笑了起来,他将剑横在颈前,笑道:“大哥,兄弟不才,先走一步了。” “住手!”萧思君想要拦下穆淇奥,但刚迈开脚步,一道红影突然插入二人之间。 那是多闻法王的身影,她挥掌便向萧思君打来。 萧思君急忙架掌,想将她推开,但多闻法王此时全力以赴,二人功力相差不多,萧思君一时竟撼不动她。 萧思君撤手退了两步,急道:“你做什么!” 多闻法王张开双手拦在萧思君面前道:“奴家不许你妨碍穆郎。” 萧思君嚷道:“他是要死!” 多闻法王道:“那奴家就陪他一起死。” 萧思君脑袋“嗡”的一声,他没想到这女孩如此爱着穆淇奥,爱到盲目,爱到可以不分是非,不辨对错。 萧思君问道:“活着不好吗?你们还这么年轻,你们往后可以有几十年恩爱。” 多闻法王坚定道:“死并不比活着可怕,能陪着穆郎一同死,便是入了火窟奴家也甘心。” 教相信人若是自杀,就要堕入火窟受罚,这对信仰虔诚的来说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但对多闻法王来说,与穆淇奥分开更可怕过堕入火窟。 萧思君觉得自己错了,这个女孩不是不辩对错,她爱穆淇奥更甚信仰,或者对她来说,穆淇奥便是信仰。 对她来说,穆淇奥的决定就是对的,阻拦穆淇奥的都是错的。 萧思君恨恨道:“你怎么这么傻!” 再去看向穆淇奥时,但见得穆淇奥已将簪子拔下,将发冠扔在一边,一头长发搔得凌乱,都铺在了面前。 萧思君嚷道:“奥弟,你要做什么!” 穆淇奥笑了,他头发挡在面前,萧思君看不见他的笑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穆淇奥朗声道:“大哥,兄弟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唯独一件事不后悔,那就是在武林大会上保住了夜叉。 “大哥,兄弟杀了那么多武林豪杰,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我穆家的累世英豪。 “大哥,兄弟再没面目去见先人,所以以发覆免,免得在下面被人认出来,丢我穆家的脸。兄弟只求你代为照顾贱内,剩下的,等你到了那边,咱们再把酒言欢!” 三声“大哥”过后,穆淇奥哈哈大笑,那笑声好像看透了一切,却让人听来满满都是无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六三章:孤女异国去,丹心报边关 1 池墨茵终于等回了萧思君,但萧思君却如失了魂魄,在马背上一言不发。 池墨茵赶紧迎上去,却刚想要开口时,见到了萧思君怀中的女孩。 那是多闻法王,她这时候已沉沉睡去,就躺在萧思君的怀里,纵然在马上颠簸也没有醒来。 池墨茵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穆淇奥呢?” 萧思君摇了摇头,但池墨茵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他,让他无从逃避,最终只能答道:“奥弟他自尽了。” 池墨茵倒吸一口凉气,沉吟良久,最终叹了一声:“罢了,这对他来说也未免不是好事。” 萧思君不再多说,将怀中的多闻法王送到了池墨茵手上。池墨茵抱着多闻法王又问:“那她又是怎么回事?” 萧思君道:“奥弟死后,她非要殉情,我一时情急便打晕了她。” 池墨茵点了点头:“那本宫找个地方安置她。” 萧思君点头道:“顺便找个郎中来,水平高一些的。奥弟说傅盛天曾给她下毒,咱们得帮忙把毒解了。” 池墨茵道一声“知道了”,便将多闻法王抱向了客房。 萧思君先去见过了岳奇臻,跟他禀报了中间发生的事情,引得岳奇臻一阵唏嘘。听到萧思君说要给多闻法王找郎中,岳奇臻忽然喊人进来,吩咐一声:“去请元知问来。” 下人答应一声便向府外跑去。萧思君问道:“这元知问是何人?” 岳奇臻道:“是咱们这最好的大夫,他原本在中原行医,后来厌恶了武林纷争,又知道这里缺少高明的郎中,便跋涉到这不毛之地,安家落户了。” 萧思君点点头:“倒也真是医者仁心。” 岳奇臻笑道:“他手段极其高明,有他在,那个多闻法王必能得救。” 萧思君谢过了岳奇臻。未过多久,下人来报已请来了元知问,岳奇臻叫萧思君赶紧带着元知问去帮多闻法王看病,自己处理完公务便也会过去。 萧思君将元知问带到客房,这时多闻法王还未醒转,元知问上前诊过脉,又撑开她眼皮看了看,皱眉道:“这位姑娘并未中毒啊。” 萧思君和池墨茵听了都是一惊,赶紧问道:“真的吗?” 元知问点点头:“自然是真的,老夫行医这么多年,有没有中毒还能看不出来?” 萧思君急道:“这毒是魔教傅盛天下的,可能并不容易察知。” 元知问道:“无论是中什么毒,此时都会影响这姑娘腹中的胎儿,但胎儿脉动健硕有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池墨茵惊道:“她……她怀孕了?” 元知问点点头,奇道:“怎么,你们不知道?” 二人茫然摇摇头,恐怕就连穆淇奥和多闻法王自己也不知道这事吧。 元知问叹道:“罢了,反正这位姑娘的确没有中毒,老夫给她开一副补气安胎的方子也就是了。” 二人点点头,谢过了元知问。池墨茵疑惑道:“既然多闻法王没有中毒,为何穆淇奥说出来却如此言之凿凿?” 萧思君也感不解,稍微思忖了一阵子,忽然想通了:“莫不是傅盛天这厮为了控制奥弟,特意骗他的?” 池墨茵听了微微颔首,她也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元知问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两人,池墨茵收下后又再像他道谢。元知问躬身还礼,又嘱咐了两句,便要退出房间。 恰在这时岳奇臻走了进来,对着元知问笑道:“元大夫刚来,怎么就急着走了?” 元知问赶紧向岳奇臻行礼,待岳奇臻将他虚扶起来时,正与他对上眼睛。 元知问神色一凛,忽然开口问道:“王爷受伤了?” 岳奇臻点点头:“是受了点伤。” 元知问低头道:“草民失礼。”说着便抓住岳奇臻的手腕号起脉来。 岳奇臻虽然惊讶,却并不闪避,只道:“元大夫太大惊怪了,这点伤算不得什么。”看二人熟络的样子,恐怕他们关系十分亲密吧。 元知问越是号脉,眉头便皱的越紧,他忽而问道:“王爷这伤已受了超过三个时辰?” 岳奇臻点点头,笑道:“元大夫果然高明,连伤口都没见到,居然就知道王受伤多久了。” 元知问急道:“具体多久了?” 岳奇臻被他一问,一时语塞:“这……” 池墨茵道:“应该是四个时辰……不对,是三个时辰……三刻半。” 元知问重叹口气,放开了岳奇臻的手,转身走到桌子边,拿起笔想写什么,随即又重重“唉”了一声。 岳奇臻奇怪道:“元大夫这是怎么了?” 元知问叹道:“王爷你……中了剧毒。” 这话让三人都是一惊,萧思君急道:“怎么会?何时中的毒?” 元知问道:“便是三个时辰前,那伤他的利刃。” 那是穆淇奥打出的袖镖,但那时他和池墨茵都查验过,上面并没有喂毒啊。 岳奇臻也一脸惊惧,但随即镇定下来,问:“此话当真?萧掌门和池宫主都看过那枚袖镖,上面并没有喂毒啊。” 元知问道:“二位是高手,又不是用毒的行家,若是寻常毒药倒也没什么,但这毒……可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池墨茵道:“本宫行走江湖时日也不短了,虽不敢说对毒物了若指掌,但有没有毒总不至于看错吧。” 元知问向池墨茵深深一躬:“并非老夫信不过池宫主,实在是这毒过于奇特。这毒叫做‘轻漪断魂散’,之所以叫‘轻漪’二字,就是此毒无色无味,中者不觉,脉象不变,气息不乱,全似没中毒一般,就如蜻蜓点水,只在水上留下轻漪,立刻平静。” 岳奇臻定了定神,问道:“那中了此毒,又会怎样?” 元知问道:“此毒若从口入,那什么事也没有,唯独从血入,便会顺势回流心脏。起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三个时辰一过,便开始毒发,其势迅猛无比,从心脏稍有刺痛至一命呜呼,用不了两个时辰。” 萧思君急道:“那可有办法医治?” 元知问摇摇头:“毒发之前,拔毒不难,但等到三个时辰一过,便回天乏术了。” 萧思君和池墨茵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穆淇奥竟然下如此狠手,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岳奇臻思忖了一会,问道:“两个时辰就会死?没别的办法了吗?” 元知问道:“若有办法,老夫岂愿意眼睁睁看着王爷送死?” 岳奇臻道:“能拖延一阵子也行,两个时辰太短了,王不能这么快就死。” 元知问摇摇头,但岳奇臻不断恳求,他终于松了口:“老夫可以开个药方,然后用尖细的麦秆插入王爷心脏,将汤药直灌入心脏之中,但此法也不过续命罢了。” 岳奇臻问:“能续多久?” 元知问道:“至多不过三日。” 岳奇臻喜道:“足够了,这就行了。” 元知问咬咬牙,道:“可是王爷要知道,用此法续命,那就是让两种毒在心中相抗衡,这三日间时时心如刀割,倒不如死了来得舒服。” 岳奇臻笑道:“没关系,只要有这三日,王就能把西北军务安顿好,便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萧思君和池墨茵本以为岳奇臻是临死害怕,哪知他居然是为了在活着时安排好军务,才愿意受这三日锥心之苦。 他崇敬陈宁,却不仅仅在口头上,他也像陈宁一般,在最后愿意为了国家安定,舍了自己的性命,甘受此等痛苦。 萧思君佩服这样的义士,却也因此恨起穆淇奥来。 池墨茵看出了萧思君的想法,握住他气得颤抖的手,轻声道:“穆少庄主一定不知道那袖镖上有毒,他终究是个君子,断然不会用这样的肮脏手段。” 她声音虽轻,奈何屋子不大,岳奇臻还是听到了。 岳奇臻大笑道:“不错,王虽然只见了穆少庄主一面,但王信得过他是个君子,这一定是傅盛天的手笔。” 萧思君恨恨道:“傅盛天,他害了多少人,终有一日我要拿下他的人头!”实际上谁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傅盛天下的毒,但萧思君只能恨到傅盛天身上了,穆淇奥死了,他已经自尽了,萧思君又能如何? 元知问却摇摇头:“不对,这毒……傅盛天应该炼不出来。” 三人听了眉头一皱,池墨茵问道:“先生知道何人能炼出这毒来?” 元知问道:“老夫不涉足江湖已有些年头了,兴许又出了什么高人也不一定,但就老夫所知,能炼此毒的不过两个人,便是药毒二圣和他的弟子。” 三人同时惊呼:“药毒二圣?” 池墨茵道:“那药毒二圣不是死了吗?” 元知问点点头:“对,这药毒二圣十年前就去世了,所以应该是他的弟子。” 萧思君道:“这药毒二圣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也只听宗瑶师伯提起过。” 元知问看看三人,见池墨茵和岳奇臻似乎也对“药毒二圣”的名号不太了解,便解释道:“这个药毒二圣是一个人,因为他用药用毒都是天下第一,所以得了‘二圣’的名号。但他到底是什么人,从何而来,师承何处,世上无人知晓,甚而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也寥寥可数。” 萧思君点点头,又问:“那他徒弟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六四章:孤女异国去,丹心报边关 2 元知问叹气道:“老夫知道他有个徒弟,但这徒弟是什么人,住在何地,老夫也不清楚。” 萧思君无奈颔首,这线索怕是就此断掉了。 元知问又道:“即便萧掌门能立时找到此人,王爷也……” 岳奇臻笑道:“是啊,反正王也活不了了,萧掌门还去找那人干什么?” 萧思君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岳奇臻点了点头,爽朗一笑:“那好,王就等着,等着萧掌门替王报仇。” 他说完哈哈大笑,转身出了房门,叫道:“元大夫来吧,替王续上三日的性命。” 萧思君长叹一声,颓然坐到椅子上,抬头望着房梁,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池墨茵看着萧思君怅然若失,心中也不痛快,轻声道:“也不知是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 萧思君悠悠道:“我本信道,但善死恶生,这就是天下大道吗?” 池墨茵没再说话,只是回头看向还在沉睡的多闻法王。 萧思君又道:“既然老天不罚这些恶人,那就由我来杀好了,从此凡是大恶之人,我听说一个便要杀一个。” 萧思君这话里没什么波动起伏,好似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池墨茵回头看着萧思君,见他眼神中毫无波动,仍旧紧紧盯向房梁。 她想开口劝萧思君一句,却忽听一声呻吟,二人都向声音处望去,原来是多闻法王醒来了。 多闻法王缓缓坐起身来,揉着脖颈轻轻呻吟,可见当时萧思君出手力度不。 池墨茵坐到她身边道:“你终于醒了,饿不饿?本宫给你拿点吃的去。” 多闻法王摇摇头,问道:“这是哪?” 池墨茵刚要回答,萧思君头也不回道:“王府。” 多闻法王问:“奴家为何在这?” 萧思君道:“我给你带过来的。” 多闻法王看看四周,忽然急道:“穆郎呢?穆郎在哪?” 萧思君道:“我已经将他葬了。” 多闻法王心中焦急:“你……” 萧思君这才转头看向多闻法王,看了一会,才低声道:“若你还想死,这回我一定不拦你。” 多闻法王眉头一皱:“你当真?” 萧思君点点头。 池墨茵看着两人一问一答,也急了起来,对萧思君嚷道:“你说什么呢,不能真看着她寻死啊!” 萧思君不理池墨茵,只看着多闻法王,冷声道:“刚刚我们请郎中看过你了,你怀孕了,你知道吗?” 多闻法王本来还很激动,听了萧思君的话忽然一愣,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楞楞问:“你说什么?” 萧思君依旧面无表情:“你有了孩子,穆淇奥的孩子。” 多闻法王缓缓伸手抚在肚子上,颤声道:“这……这是真的吗?” 萧思君道:“真的,这是奥弟唯一的骨血,你要带着他一起死吗?” 多闻法王摇摇头:“不行,奴家不能……不能害死孩子……穆郎的孩子……” 她说着哭了起来,池墨茵听了也颇为动容。萧思君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他轻声道:“跟我回真武门吧,奥弟的孩子,我会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将他养大,教他武艺。” 多闻法王抬头看向萧思君。萧思君也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俄而,多闻法王摇摇头:“不,中原的人都坏死了,他们都欺负穆郎,奴家才不要孩子留在中原。” 池墨茵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多闻法王一时恍然,过了良久,才颤声道:“奴家想回家……奴家想家了……” 萧思君点点头,若是她真有家可回,那倒也不错。 池墨茵继续问:“你家在哪?” 多闻法王道:“在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萧思君道:“那我送你回去。” 多闻法王摇摇头:“不必,奴家自己能走。” 萧思君还想再劝,池墨茵却对他摇摇头。其实萧思君自己也知道,他未必有时间长途跋涉,把这个女孩送往异国他乡,于是叹道:“那我替你做些准备,办好通关文牒,这总没问题吧?” 多闻法王点点头。萧思君道一声“好”,便起身要走出门去,却忽而在门口停住,转头问道:“通关文牒上怎么写?你是西辽人还是塞尔柱人?是叫多闻法王还是夜叉?” 女孩摇头道:“都不是,奴家是木剌夷人,名叫艾尔莎·萨巴赫。” 萧思君一脸疑惑,他没听说过木剌夷这个国家,也不知道女孩的名字该怎么写。 女孩便上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在名字边用汉文做了标注。 萧思君拿起写有她名字的纸张,那女孩抬头看向萧思君道:“从今以后,奴家和重德教再无瓜葛,奴家只是穆郎的妻子,是这孩子的母亲,是艾尔莎·萨巴赫。” 萧思君看她一脸怜惜地抚着肚子,点了点头,拿着那张纸便走了出去。 池墨茵上前扶住艾尔莎,让她又坐回了床榻上。 艾尔莎低头不语,池墨茵不知道她是在为穆淇奥伤心,还是在为腹中的孩子担忧。 过了一会,池墨茵轻声道:“其实你不必走的,你怀的是穆家后人,只要你去穆家庄,穆庄主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艾尔莎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池墨茵。池墨茵见她眼中是愤恨混合着泪水,她恨恨道:“奴家才不要求他,他根本不是个好爸爸,他居然要杀穆郎!” 池墨茵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穆绍风是爱着儿子的,他是为了武林大义,为了天下江湖,才不得不与穆淇奥为敌的。 可这个天真的姑娘哪里能听这些辩解?她只知道穆绍风是穆淇奥的父亲,那穆绍风就应该保护穆淇奥,而不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口口声声说要他的性命。 一个不愿保护自己儿子的父亲,在她眼中就是个坏父亲,更何况这个不被保护的儿子还是她深爱的穆淇奥。 池墨茵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眼前的女孩,那女孩兀自垂头饮泣,二人相对无言。 第二日,萧思君已将通关文牒打点好,与池墨茵一同帮艾尔莎打理好行礼,在行礼中里面放了三百两银子,又将一副标注前往波斯的地图放在了艾尔莎手中,这才放下心来。 池墨茵仔细打点行礼,忽而对萧思君道:“她此去要路过大片荒漠,咱们得给她准备坐骑,最好是骆驼。” 萧思君点点头,好在西北骆驼并不罕见,于是找了府中专门照料马匹骆驼的下人,请他一同前往市集,买下了一头品相极好的骆驼。 二人想让艾尔莎再多留些时日,但艾尔莎不想在偃月国多做停留,谢过二人好意便准备离去了。 二人将她送至府门,艾尔莎牵过骆驼,对二人点首示意,便准备转身离开,正这时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来对二人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奴家要跟二位告知的。” 池墨茵道:“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若是我们能帮上忙,自当全力以赴。” 艾尔莎摇摇头:“你们帮奴家做的够多了,这事情跟你们中土有关。奴家和穆郎本来同龙王一起行动,到秦州时分道扬镳,我们来杀宁兰王,他们则前往东京刺帝。” 萧思君和池墨茵同时一惊,脱口喊道:“刺帝?” 艾尔莎点点头:“他们虽无骏马,但走得毕竟早了数日,你们若要追,便赶快去吧,凭皇宫大内侍卫的能耐,恐怕挡不住龙王。” 萧思君急忙拱手,道一声:“多谢!”转身便向王府内而去。 池墨茵左右看看两人,艾尔莎微微一笑:“不必在意那么多,姐姐你也进去吧,奴家这就走了。” 池墨茵点点头,艾尔莎便头也不回地向城门而去。 池墨茵赶紧也回了王府,一路奔到了岳奇臻的书房。 萧思君此时正在跟岳奇臻禀报刚刚的事情,岳奇臻听着他的话,手下却不停下来,仍旧运笔如飞。 直到萧思君说完,岳奇臻才缓缓抬头,池墨茵见到他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掉落下来。 元知问说过,这续命之法其实是让岳奇臻多受三日的痛苦,他此时不断流出的汗,一定是因为时时刻刻都存在的锥心之痛吧。 岳奇臻听萧思君都说完了,眉头紧皱,咬牙道:“龙王这招真是够狠啊,把各位王爷都抄了家,再杀了皇兄,岳家没有子嗣便无人能继承皇位,如此一来国内必乱。” 萧思君本来不知道龙王针对皇族的目的是什么,却没想到岳奇臻只听了这么个大概,便猜到了端倪。 岳奇臻道:“二位赶紧去京城,无论如何要救下皇兄。” 萧思君踌躇道:“可王爷……” 岳奇臻笑道:“王已是必死之人,二位在此浪费时间只是徒劳无益。” 池墨茵叹口气:“知道了,我们这便去京城。” 二人正要告退时,岳奇臻忽然叫住了二人:“等等,现在二位毕竟失了先机,还是把这个带上稳妥点。”说着抛出个青白色的东西来。 萧思君伸手接住,见是一块玉牌,上面一面用楷书刻着“安邦定国,忠魂不灭”八个字,一面用篆书刻着“安定西北,宁远平兰”八个字。 岳奇臻道:“这是王的随身玉牌,朝中重臣都认得。倘若两位到京城时皇兄已然遇难,就请两位持此牌扶我幼弟登基,再请圣平皇姐持国辅政。” 萧思君和池墨茵面面相觑,没想到岳奇臻竟然连这些都想到了。 池墨茵轻声道:“此话本宫本不该说,但如果王爷也罹难了……” 岳奇臻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那就是天不佑我偃月,让我岳家就此灭绝……” 他正说着,忽然圆睁双目,道一声“不”,便紧盯着二人,严肃道:“若是如此,那就请二位尊圣平皇姐为帝!” 二人听他这么说,更是惊得哑口无言,萧思君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行?” 岳奇臻正色道:“国祚将亡,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当务之急是保重宝不毁、大位不倾,其他的都可以从长计议。二位请快快上路,千万不能耽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六五章:孤女异国去,丹心报边关 3 二人看他神色坚定、不容置疑,只能躬身退出,出门牵来马匹,一路向东赶来。 耳畔只有风声呼啸,二人心中都感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二人回头早已看不见兰州城时,池墨茵忽然开口:“宁兰王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萧思君道:“是啊,受着锥心之苦,还能如此勤于军政。” 池墨茵摇摇头:“不,本宫是说他最后的交代。” 萧思君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宁兰王在最后以国家稳固为重,彻底抛开了世俗观念,这让他不得不佩服。 池墨茵又道:“只是不知道岳姐姐……郡主是否同意。” 萧思君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朗声道:“会的,郡主一定会同意。”随后便策马疾驰,不再说话。 岳邦媛虽然深恨皇上算计陈宁,但她分得清轻重,更何况这是陈宁拼死保下的江山,她不可能为了些“牝鸡司晨”之类的骂名便撒手不管。 池墨茵不再多说,只跟着萧思君身后狂奔。 毕竟池墨茵的马不如萧思君的,一路上二人狂奔不止,池墨茵已接连累死了八匹马,这才勉强跟上了前面的萧思君。 二人奔了几日,眼看着离真武门已经不远,彼此一合计,便要先上真武门一趟,以盟主之名广发英雄帖,叫天下高手都去进京勤王,便更有胜算。 二人栓了马,展开轻功向山顶急奔,这时是争分夺秒的时刻,他们一丝一毫也不敢耽误。 二人飞身上了山顶,便是池墨茵功力深厚也不禁气喘,萧思君也稍稍有些出汗。他们立刻去找来守门的弟子,急问他众位长老的所在。 那守门弟子见是萧思君和池墨茵一同前来,正要行礼时被萧思君拦住了,听了二人问起长老何在,虽不知他们为何着急可也不敢怠慢,答道:“几位长老都已下山,现在山上只有内务长老和外事长老坐镇。” 萧思君不知道其他人都下山去做什么了,但现在也没时间去细问,于是只问:“他二人现在在何处?” 守门弟子道:“在后山法堂。” “法堂?”萧思君闻言一惊,那是在真武门办丧事的时候才会用的地方,为什么二人都聚在那里?莫非是有什么人…… 萧思君越想越怕,赶紧向法堂方向跑去。池墨茵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他跑了出去,只能紧紧跟在后面。 萧思君径直来到法堂,果然见到灵幡白布,飞身上前高喊:“出什么事了?” 宗桓和宗瑜二人听见叫嚷,赶紧走了出来,见到萧思君都躬身行礼。 萧思君将二人扶起,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何人去世了?其他长老呢?” 萧思君一连三问,问得急切不已,宗瑜则一条条答道:“此中是青城派袁冠华袁居士的法体,各位长老和太夫人已经向东京去了。” 池墨茵听了这话,问道:“是去皇宫勤王?” 宗桓道:“看来掌门和池宫主已经知道了,的确,太夫人率真武门众上京勤王,我已经奉命以掌门人名义广发英雄帖,请武林高手都上京城走一趟。” 萧思君听到这里,忽然放心了大半,又看向法堂中,问道:“袁大侠是怎么回事?” 宗桓叹一口气,惨然道:“袁居士自那日崖边断桥一战,就密切关注龙王等人的动向,后来他得知龙王等人要进宫刺杀皇帝,便赶来报信,谁知被龙王察觉,遭到追杀,身中傅盛天一支毒镖,又被射中三箭,却依旧拼着最后一口气登上了真武山。” 萧思君点了点头,原来念婙芸他们是因此得到消息。 他感叹袁冠华的忠义,问道:“袁大侠可留下了什么话来?若是他有什么遗愿,我们定要满足才是。” 宗桓叹着气摇了摇头,池墨茵问:“是没来得及说就去世了吗?” 宗瑜道:“不,袁居士报完信,我们也问他有什么后事要交代,他只跟我们要了一壶陈酿,一口气喝完了,才笑着说了一句,‘有真武门出手,天下就有救了,只可惜如此好酒,我没机会喝第二次了’。” 萧思君和池墨茵叹息不已,二人冲着法堂内长揖拜祭一番,随后萧思君交代了两位长老一些事情,便与池墨茵下山而去。 既然英雄帖已发,众位长老又早一步先行,二人此时再无顾忌,只管向着东京赶去便是。 二人全力奔驰,未过一天便进了京城。 却见到此时京城中家家关门闭户,路上全无一个行人,二人正自奇怪,忽然一队兵士跑来喝道:“来者何人?” 萧思君取出岳奇臻的玉牌,高举在手,朗声道:“真武门掌门萧思君、凌霄宫宫主池墨茵奉宁兰王之命,入京勤王!” 那领头的长官接过玉牌,查看一番后恭敬地还给了萧思君,对二人道:“此时已有股贼人冲入大内,禁军与各门派高手正在与之交战,请两位速去增援。” 池墨茵叹道:“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萧思君道:“看来他们还没得手,咱们快走。” 池墨茵答应一声,二人纵马驱驰。好在此时路上并无行人,只有一队队的巡城士兵,他们不必担心快马伤人。 二人自东华门入内城,在车道上未行几步便见到前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从衣服分辨出是大内侍卫和魔教弟子正在鏖战,其中还有不少服色各异的武林人士。 这时马匹再难行走,萧思君和池墨茵立刻飞身下马,挥剑跃过人群,加入战团打了起来。 萧思君和池墨茵背靠着背,一长一细两柄剑飞快抖动,在二人身边织出一张范围极大的青白色剑。 二人武艺高超,手中又都是神兵利器,剑法展开只杀得魔教众人残肢满地、人头乱滚。 武林众人见他二人到来,立时精神振奋,那些大内侍卫见到二人神勇无敌,更是士气大涨,猛然冲杀了过去。 虽然联军一时气势大盛,但魔教弟子似无穷无尽,杀完一批又来一批,萧思君真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二人斗了一阵,接连杀了数百敌人,却全然没缓解紧张的战局。 再冲杀一阵,萧思君见附近虽有些武林人士,但大多都是不认识的,更别提念婙芸和五位长老的身影了。 萧思君急道:“我去找找本门的长老!” 池墨茵道:“好,咱们分开,本宫也要去找凌霄宫的人了。” 二人各分左右,一边冲杀一边寻找着各自的门人。 又打了一阵,萧思君寻到铁笔道人。 铁笔道人此时正被七人围攻,被逼得节节败退。萧思君揉身上前,长剑一划先挡开了左侧三人的兵器,再将剑向下一卷,拿住其余七人的刀枪剑戟,猛然向上一挑,将四个兵器都震飞了出去。 之前被荡开兵器的三人还想再冲上来,萧思君的剑却迅疾无比,早已掠过三人的喉咙,并将剑斜拉,同时斩过了余下四人的身子。 铁笔道人这才看清来人,赶紧打躬道:“多谢萧掌门救命之恩。” 萧思君道:“不必多礼,倒是前辈看见我真武门的各位长老了吗?” 铁笔道人寻思了一下:“这……真武门的各位没看见,凌霄宫的各位倒是就在前面。” 萧思君点点头:“好,前辈多加心。”说罢跃过众人向前赶去。 萧思君奔了几十丈,看到前面的确有一群白衣人正与魔教弟子交战,正是凌霄宫的弟子,便赶紧冲上前去。 待来到众人身边,才见到是老宫主与两位长老带领一众弟子正在拒敌,池老宫主神功盖世,虽然年迈却依旧勇不可当,只以一双肉掌在这兵器群中左进右出,不多时便留下一地尸身。 萧思君上前助战,这时候池墨茵也跟了上来,见到池文鸿便问:“爷爷,你看见真武门的人了吗?” 池文鸿斜眼瞟了二人一眼,嗤道:“就知道想着这子。” 池墨茵急道:“都什么时候了,爷爷你还开玩笑!” 池文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见到了见到了,他们往大庆殿的方向去了。” 萧思君疑惑道:“大庆殿?” 池文鸿道:“不错,龙王带着几个亲随向大庆殿去了,你娘带着真武门众去拦阻龙王,我们则在这杀退敌兵。” 萧思君道:“那好,晚辈这就向大庆殿去了,祝各位武运昌隆。”说完便向西南方奔去。 池墨茵急道:“本宫也去!” 但正想飞身而起时却被池文鸿拉住,池文鸿哼一声道:“人家自己家的家务事,你去干什么?” 萧思君见沿途人太多,便干脆急踏数步翻上了围墙,在围墙上放目远眺,没多久便找到了真武门众人。 萧思君快步飞奔,在墙上跳跃前进如履平地,不多时便来到了大庆殿阶前。 那阶前有二十人左右,靠近长阶的地方是皇上带着个孩童,想必便是之前提到的王爷吧。 离阶梯稍远一些的真武门众已经和魔教高手打成了一片,真武门五位长老和念婙芸共同抗敌,抵住了魔教十一位高手的进攻。 萧思君仔细看过去,那魔教的十一位高手分别是龙王、傅盛天、增长法王,另外还有八个没见过的年轻人,但看那酣斗的场面,显然这八人都是高手。 此时宗承抵住龙王,二人武艺虽难分轩轾,但宗承毕竟害怕龙王的“饕餮法”,不敢与之硬拼功力,因此打得束手束脚,几次险象环生。 念婙芸和宗瑶抵住增长法王和傅盛天二人,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胜负难辨。 那边宗烈、宗明、宗宁三人与那八人打得有来有回,短时间内谁也拿不下谁。 众人就这么斗了一阵子,宗烈、宗明、宗宁三人招法陡变,站成个三角形,脚下进退变化,阵型始终不乱,此攻彼守,配合默契。 这是真武门剑阵中的“三才剑阵”,取义“天、地、人”三才,三人施展开来相辅相成,战法变幻莫测。 那八人想围攻三人,却被三人不断游走变幻打乱了节拍,宗烈、宗明手中的长剑和宗宁手里的玉笛同时打出,向着三个方向急刺而出,险些结果了其中三人的性命。 这边龙王跟宗承正斗得难解难分,见那边八人遇险,分神喊了一声:“布阵!”手下混铁棍却挥舞更急,反而逼退了想要趁虚而入的宗承。 那八人听了龙王的呼喝,立刻围成个圆形,绕着三位长老游走开来,萧思君见到他们脚下步法,认出那是“八卦剑阵”,暗叫一声“不好”,挺剑上前直取龙王。 龙王对着宗承步步紧逼,正待抡棍砸下来时,忽然听见脑后剑鸣声,虽不知来者何人,但能听出对手功力精湛。 他不敢怠慢,一条长棍忽然倒转向萧思君打来,便是攻敌自救,要让萧思君不得不退。 萧思君知道对手势大力沉,不敢硬抗硬架,赶紧抽身而出,宗承看准机会骈起双指直取龙王左手断臂的肋下,哪知龙王手法奇快,那根打出去的长棍已撺把回来,棍尾径直向宗承胸口袭来。 宗承的手臂哪有那棍子般长?只能立时收手,抽身后退。 萧思君知道即便合二人之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拿下龙王,此时也不恋战,飞身扑向布阵的八人,急向对方乾、巽两位猛攻。 那八人刚见到萧思君和龙王对战,哪知他瞬间便冲了过来,一时间都乱了阵脚,那乾、巽两位的人急忙招架,三位长老却趁此时机脱出阵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胡为仗剑游》正文 第百六六章:死生能轻负,何处是归乡 1 萧思君的突然加入,让两边都愣了一下,各自停下手来,重新站成两边。 龙王看着萧思君笑道:“我还在想萧掌门怎么当了缩头乌龟,没想到是打定了主意暗施偷袭。” 他声音沙哑,笑声听着似锯木头一般,十分瘆人。 萧思君斜睨着龙王,冷笑道:“龙王真是好算计啊,害我在西北大漠跑了个来回。” 龙王听了忽然沉默下来,说起西北大漠,那萧思君一定是去解救宁兰王了。龙王自己没参与暗杀宁兰王的行动,既然萧思君在场,那这次行动的成败恐怕就是未定之数了。 萧思君却不知道他的心思,转头向傅盛天喝问:“那轻漪断魂散可是傅右使的杰作?” 傅盛天原本正戒备着萧思君,听他这么一问,忽然大笑起来:“刚知道萧掌门到了西北,我还担心穆淇奥失手了呢,不过听萧掌门这么问,想必宁兰王是死定了吧。” 萧思君恶狠狠道:“混蛋,咱们老账新账一块算!” 龙王呵呵笑了两声,道:“萧掌门不必着急,反正今日你们真武门几位高手,和后面那两只老鼠都活不了。” 萧思君转头看向身后,皇上正扶着王爷坐在台阶上。 他见皇上脸色阴沉,王爷在他怀里睡着,任这些人争斗吵闹却兀自不醒。问宗承道:“皇上和王爷没事吧?” 宗承哼了一声:“我们来晚一步,皇上抱着王爷时中了那残废一掌,好在二位福大,并无大碍。” 萧思君听了一惊,那龙王掌力何其深厚,挨他一掌岂能没事?萧思君赶紧来到皇上身边,道一声“草民失礼”,抓起皇上的手腕便号起脉来。 龙王掌力果然深湛,这一掌应当是从背后打中,力透胸膛,皇上体内几条筋脉都被震断,但好在已有人施以援手,现下性命并无大碍。 恐怕龙王出掌时未及落实,便被宗承从中打断,宗瑶又赶紧点穴用药,这才保住了皇上性命。只是今日性命虽得以保住,往后身子衰弱,落下顽疾却是不可避免的了。 萧思君叹口气,皇上苦笑道:“萧掌门放心,朕无碍,只求萧掌门助朕退敌。” 萧思君点点头:“皇上放心,有草民在,无人再能伤陛下。”说着起身,重新走了回去。 龙王看着萧思君,笑道:“说起来,我听闻萧掌门和陈宁之间关系好得很啊,陈宁之死,跟你们这位皇上也脱不开关系,你何必如此助他?” 萧思君正色道:“陈大哥是为了国家而死,我今日也是为了国家而战,为了天下百姓,私人恩怨又算的了什么?” 龙王仰天长笑:“好啊,好,萧掌门大义为先,真是了得。” 萧思君只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心中越发愤恨,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龙王又道:“只是萧掌门一个辽人,却帮着偃月对抗大辽,又是怎样的大义呢?” 萧思君听了双目圆睁,怒道:“你再胡说八道,就不是一死能解决的了!” 龙王将手一摊:“我胡说八道?要不你问问你们几位长老,问问太夫人,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萧思君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龙王,但听他说得言之凿凿,似乎不是作伪,便又转头看向念婙芸,想要寻个答案。 念婙芸垂眸道:“阿文,你生在偃月,还是辽国?” 萧思君道:“偃月。” 念婙芸又道:“你受的是中原礼仪的教化,还是辽国的教养?” 萧思君道:“中原的。” 念婙芸问:“你说的是契丹语,还是汉语?” 萧思君道:“汉语。” 念婙芸点点头:“你拜的是咱们偃月国的皇帝,还是他辽国的皇帝?” 萧思君道:“自然是偃月国的皇帝。” 念婙芸道:“既然如此,你就是中原人,是偃月国的人,又何必怀疑?” 萧思君恍然长叹,点点头道:“娘说得是,孩儿本就不该有疑惑。” 龙王听着二人的对话哈哈大笑:“了不起了不起,几句话间便能让他萧掌门连祖宗都忘了。” 念婙芸道:“当年辽国为金国所败,辽人归入中原的不在少数,他们如今也都是偃月臣民,为何独独我儿子不行?” 龙王正待继续说下去,萧思君却已忍受不住,问念婙芸道:“我身上……真有辽人的血?” 念婙芸看着萧思君,无奈默然点头。 龙王大声道:“萧掌门不知道吗,你这个‘萧’,乃是大辽贵族的姓氏,你是大辽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的后裔,是平东王萧克虎思的孙儿。” 萧思君狠狠喘了口气,喝道:“闭嘴!”一剑直刺而上。 他这一动,所有人都跟着动了起来。 萧思君和宗承一同打向龙王,萧思君大喝一声:“大师伯去帮三位师叔伯,这边我一人顶住即可!” 宗承看了萧思君一眼,但见萧思君双目含威,手上剑法迅捷猛烈,那剑招更有万钧之力,便点点头,转身跳出战局。 萧思君剑招连绵不断,招招都是要命的杀法,务求将龙王立毙剑下。 龙王一条长棍施展开来,将萧思君的剑法都拦在外面,却不知萧思君此时已将法源与自身的两种先天功融会贯通,出剑时真气连绵猛烈,每一剑落下都震得龙王手中长棍嗡嗡作响。 龙王却依旧游刃有余,一边拦挡一边笑骂:“怎么,拼上命了,是说到你痛处了?” 萧思君喝道:“闭嘴!”手上剑法更快。 连斩几剑,龙王都轻易挡开,萧思君快剑不断,连出十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猛似一剑,到第十一剑时顺势斜撩,起手处正在龙王断臂一侧。 龙王毕竟少了一臂,如此一剑极难防御,只能抽身后退。 萧思君疾步上前,但剑锋仍未触及到龙王。 龙王正以为自己逃过这一剑时,忽听到“嗤”的一声轻响,侧腹微微作痛,脚下退却更快,一瞬间跳出七八丈的距离。 这时他再看自己身上,衣服前襟已被斜向划开,衣服下的身体也被划出伤口,尤其起手时在下面的一剑伤口颇深,若非自己退的迅猛,只怕心肺都会受损。 再看向萧思君时,见他长剑上毫无血迹,当真如斩空了一般。 龙王之前已经从多闻法王和黎天处得知萧思君会用无形剑气的绝技,也猜到他未必只有剑指能使出此招,但听多闻法王说此技不过二三寸的距离,料想刚刚应该伤不到自己才是。 其实萧思君在融合了两种真气后,此时功力早已大涨,不仅能将“含光诀”剑气加在剑刃上,更是把三寸剑气延长至了六寸,加之收放自如,更是难以防御。 只是刚刚一剑萧思君本欲就此重伤龙王,谁知龙王反应神速,居然在这短短一瞬抽身而退,只受了些皮外伤。 如此一来,龙王对他更加防备,萧思君想要得手便更加困难。 萧思君转眼看向一边,此时念婙芸双剑并舞,渐渐压制住了增长法王,但增长法王身大力强,只要能紧守门户,一时间倒也不至于落败。 宗瑶对战傅盛天,她知道傅盛天用毒厉害,不敢与对方身子碰上,便用拂尘柄当做判官笔来点穴,但傅盛天似乎正防着她这一手,将周身大穴护了个周全。 再看四名长老鏖战那八个魔教弟子的八卦剑阵,这时四名长老结出四象剑阵,虽然打法精妙却始终脱不出去,也正各自着急。 除了念婙芸,其余几名长老似乎都被针对了一般,对手们似乎对他们的一举一动、出招的习惯、趋避的方式都了如指掌,虽不能立时速胜,却只要稳扎稳打,便可以跟他们耗到油尽灯枯。 萧思君暗暗咬牙,转头看向龙王。 但见龙王扬起头来,虽看不见他面具下的面容,但似乎十分得意,笑道:“如何?这都是我调教出来的,只要是你们真武门的高手,便是来多少也奈何不得他们。” 萧思君狠狠道:“你处处针对我们真武门,是为了报当年天王之仇吗?” 龙王道:“我的确想要报仇,但不是为了天王,是为了我自己。” 念婙芸喝道:“你?当年大战时哪有你的事?” 龙王笑道:“当然有,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萧思君冷笑道:“好,那我就拿下你的面具,看看你到底是谁!”说着长剑已经递了上去。 龙王对真武剑法了若指掌,这是萧思君早就知道的,于是萧思君剑法处处出奇,将招式全然打乱,一柄长剑随意游走。 虽然萧思君剑法游动自然,但终究没全然跳出真武门剑法的路数,龙王顺着他的剑意也能寻到些痕迹,于是一边招架一边出言相激。 “这招‘明月当空’错了,剑没圈圆。” “这招‘白虹贯日’错了,剑势断在了半路上。” “这招‘如影随形’错了,剑意没随着我身法游动。” …… 萧思君每出一招,他便点出萧思君剑法的错漏,其实他也知道这是萧思君特意打乱使出的剑法,否则不可能招招都拦得住。 萧思君有时剑法起手时是“翔鹤击空”,但出手却是“横扫千军”;或者起手是“松针迎客”,出手却又变成了“长月照江”。 他招招不按常理,龙王便要在对战时多想出几步,将他起手剑法后可能接的剑招都猜出来,再按他出手时的细微动作提前判断接招。 寻常高手与萧思君这样的绝顶高人相斗,若是还要处处思虑,只怕用不到三招便要败下来。 龙王却不仅能接下萧思君的剑法,还能一一指点,出言相激。 几位长老不禁暗暗心惊,都寻思着龙王的武艺当真是深不见底。 念婙芸更是心下不安,她怕萧思君被对方激怒,手下出了破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