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竹依涧》 《寒竹依涧》正文 第一章 王朝兴衰 冰风冽雪侵寒竹,凛冬极迫韬晦怫。 霜凝玉节翠微漾,依涧清耸虚怀谷。 华夏大地浩瀚无垠、地大物博,以中原为始绵延四伏,古往今来,无数英雄引金戈铁马逐鹿天下,只为能荣登九五之位权揽壮美河山,直至齐氏太祖荡平群雄建立大夏王朝,自此四方朝贡、天下一统,如此沿袭一百七十六年,帝位历经五代传至圣宗齐汜,时大夏国威早已名震海内,周遭藩属争相依附,将大夏强盛之势推至顶峰,后圣宗以神州浩土划分九州,分封八子为王各领青、徐、扬、荆、梁、雍、冀、兖,太子齐涂则坐领皇城豫州以袭帝位。 谁想此后帝氏竟子嗣微薄,接连九代尽是一脉单传,至第十四帝明宗齐勉时,大夏国运早已不复先前,加之明宗生性多疑、独夫残暴,肆意削弱八王势力以安插朝中耳目,致使原本同气连枝的齐姓九州逐渐分崩离析,后梁、雍、冀、兖四王上书劝谏,明宗竟听信宦官之言将四王废止,改立近臣赵、韩、周、李为王代领四州,此举一出天下震动,青、徐、扬、荆四王虽有心进谏,但却依旧被明宗不断削弱,以致四州势力皆被梁、雍、冀、兖压制,久久未得翻身,而后徐、荆二王因回皇城述职期间相见饮酒,竟也被明宗贬为黎庶,将此二州封与近臣魏、吕二氏,自此齐姓八王只余两脉,双双心生寒意、疏远帝氏。 如此又历三十一年,明宗驾崩,传位兴宗齐弘,然,兴宗虽年近四十即位,其性情却懦弱可欺毫无帝氏威严,时新皇登基,朝堂之上兴宗竟被权臣威慑,外姓六王见状暗生异心,而青、扬二王虽有心护驾,却终因无法与六王抗衡,只得悲叹兴衰之后各自离去。 后兴宗无疾退位,传位征宗齐瑜,改年号太昭,谁料征宗登基后整日饮酒为乐、纨绔至极,年方二十却一心效仿风流雅士不理朝政,时常携奴唤俾外出游赏,导致朝野上下百官哀叹、凡尘市井万民心寒 太昭二年,冬,皇城青龙门。 冬日的严寒将整座皇城笼罩在素裹当中,青龙门的牙旗被北风吹鼓的猎猎作响,牙旗下八名禁军披坚执锐,手中的兵刃似乎比墙角飘落的瑞雪还要让人心生寒意。 门外,身披毛氅却早已冻的手脚麻木的杨世伦不停的来回踱步,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稍减寒风的侵袭,杨世伦一介书生出身,自幼父母双亡,靠他一人带着年幼的弟弟苦读十年方才考取功名,后因其为人正气、不惧权贵,一步步熬至刑部尚书之位,今天他的举动在外人看来或许不解其意,青龙门面东而开,隶属皇城四门之首,专供百官上朝之用,可是当今君上久不上朝早已天下皆知,如今不论四时、不分节令,百官未得传唤很少来此,因为来了也只能徘徊于门外。 但是对值守门禁的禁军们来说,杨世伦却是个例外,此人自齐瑜登基后隔三差五便来此专候,这样倒也时常可以看到外出游赏归来的齐瑜,但是很显然,齐瑜并不想见到此人,因为每次见面杨世伦都会拿出一副天下大义的姿态劝谏齐瑜上朝理政,而齐瑜则一面应承一面躲避着,久而久之,就连值守的禁军和宦官们见到杨世伦时,都没有以前的恭维了。 “杨尚书。”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杨世伦闻言转身,齐瑜的贴身宦官刘公公从远处悠然走来,到近前后对杨世伦深施一礼:“杨尚书还在等君上?” “唉。”杨世伦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今早已被众人沦为笑谈,但他内心深处却仍留有一份执念。 “杨尚书。”刘公公上前微微躬身:“依小人看尚书大人还是回去吧” 杨世伦闻言冷漠的抬眼看看刘公公,后者则苦笑一下硬着头皮往前凑了凑:“如今君上外出游赏,又恰逢雪重风寒,说不得今日便要留宿于宫外了,尚书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留宿宫外?”杨世伦听到此处双眉立时竖了起来:“君上白日出宫也就罢了,现如今夜寒风凛,若留宿于宫外致使龙体有恙,那岂不有伤国运!何况君上九五之尊,岂有随意留宿于市井之中的道理!” “这”刘公公陪笑着躬身:“小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大人切莫当真。” “哼!”杨世伦气氛的一甩袍袖转过了身去,刘公公赔着干笑了两声,侧眼向身后的墙角处看去。 墙角后,齐瑜一身世俗装扮,躲在墙后偷瞄着远处的杨世伦,身边紧随的宦官们也都衣着朴素,全部低着头小心观望着,排在末尾的宦官身上背着齐瑜的御用弓箭,手里还拎着一只被射穿了脊背的野鸡。 “唉”齐瑜有气无力的蹲在了墙角:“谁可将杨世伦劝走,赏金百两。”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说完之后也就说完了,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果然,一众宦官们无人应答,他们并非不爱钱财,只是几乎每个人都曾硬着头皮去劝过,但最终非但未将这位尚书大人劝走,反倒是会被他义愤填膺的大骂而回,即便刘公公贵为君上的贴身宦官,杨世伦气急后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果然,似是在回应着众人的心中所想,青龙门前响起了杨世伦正气凛然的怒吼声:“如今我大夏王朝国势渐微,外封八王人人佣兵自立,就连境外藩属小国亦胆敢造次,君上身为一国之君,不以天下为重,反倒整日留恋取乐,尔等内臣日日侍驾左右却无一人进劝,殊不知国破衰亡之际,大夏子民将尽数沦为庶奴!” “唉,又来了”齐瑜生无可恋的低下了头:“真不知道他何时方可停下这些教化” “君上”身边的小宦官们试探的问着:“那我们” 齐瑜转头看去,小宦官们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有些人双手都已冻成了青紫色,齐瑜无奈的摇摇头,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小宦官们也紧随其后的跟着。 青龙门前,当杨世伦看到齐瑜走出来时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其实当他看到刘公公过来劝自己时,就已经猜到君上回来了,只是反感自己的教诲所以躲着不见而已,不过即便如此,杨世伦也没有丝毫退意,在他看来身为臣子就应该劝谏君上治国理政,如果自己也像其他同僚一般趋炎附势、畏缩不前,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苦读十年保国安民的宏愿? “臣下,刑部尚书杨世伦,参拜君上!”杨世伦说着便跪地施礼。 “额”齐瑜停顿了一下,笑着走了过去,毕竟不管他如何反感杨世伦的古板教化,但说到底这位刑部尚书也是出于一片忠心,所以两年来就算齐瑜被逼的不得不躲着他走,也从来没有对他责怪过半分。 “杨卿平身。”齐瑜说完刻意绕过杨世伦,想直接走进宫去,不过事实就和他提前预想的一样,杨世伦几乎是在起身的一刻瞬间就挡在了齐瑜面前。 “君上留步,微臣此来” “啊,寡人知道。”杨世伦话还没说完齐瑜便打断了他:“杨卿不畏严寒在此苦等,寡人心中自然明白,但今日风雪甚急,杨卿还是早些回府吧。” “我” “来啊!”齐瑜转身呼喊。 “在!”身后的宦官们齐声应喝着。 “把那只野鸡拿来。” 小宦官闻言急忙将手里的野鸡递了过去,齐瑜接过野鸡神秘兮兮的走到杨世伦身边谑笑道:“这可是寡人专门为杨卿留的,来,这天寒地冻的拿回去熬汤暖暖身子。” “不是君上我” “哎呀,杨尚书就切莫推辞了。”刘公公很合时宜的从旁边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杨世伦宽大的衣袖:“君上也是一番好意,这等恩赐可不是任谁都有福消受的,杨大人就收下吧。”说完向门前值守的禁军们使了个眼色:“雪天路滑,还不快备车马送杨尚书回府!” 禁军们见状连忙跑过来哂笑着挡在了杨世伦身前:“天也不早了,杨大人还是赶快回去吧,小人即刻去给您备马。”说完一个禁军转身就向马厩跑去,其余禁军则继续“劝解”着这位尚书大人。 “我他你们给我让开!”杨世伦急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但是当他再看去时,齐瑜早已经带着宦官们跑进了宫门,杨世伦嗔目切齿的看着齐瑜带着十几个小宦官一路小跑还不忘回头观望的背影,气的一脚揣在了面前禁军的盔甲上,被踹的禁军满脸无奈,但是想想连君上都未曾怪罪过杨世伦,他一个小小的禁军自然也不敢去触这个眉头,所以也只能继续陪着笑。 杨世伦越看越气,转身拎着野鸡大步走了,此时恰逢给他备马的禁军牵着马回来,但看杨世伦义愤填膺的样子,根本没有要骑马的意思。 禁军只得牵着马快步跑过去,边跑边呼唤着:“诶杨大人?马马” 结果得来的只是杨世伦一个白眼,禁军无奈的耸耸肩,惺惺而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二章 涅槃筹谋 当齐瑜跑到御书房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差不多停了,此时房门外除了两个值守的宦官之外还负手站立着一人,此人身材高挑、背脊挺直,一身合体的紫色绣段朝服紧贴于外,威猛的狻猊狮印刻胸前,腰间黄、绿、赤织成的雕花锦绶上配挂着一块浑厚的药玉,下结青丝网、金镀玉绶环,头戴八梁束纵,两边缠绕着金带花犀,一看便是正二品武官的装束,而且此人下盘极稳,仿佛雪中苍松一般径直而立,任凭寒风扑面也丝毫未见半分受冻之色。 但若是他转过身来,不明就里的人却是要心生疑惑了,做为堂堂的御封正二品武官,此人却年仅二十多岁,看上去倒是和齐瑜相差无几,只是常年习武,让他的面容更显刚毅罢了,难道是皇亲国戚的子嗣仗着身份才坐得此位?但是世人皆知,大夏王朝自开国以来数百年间,元勋亲贵只可子袭父爵,文臣武将却不能子承父位。 不过若是说出他的名字,世人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此人姓常名祉悔,小字子期,乃是抚远候常敬铎之子,常家在大夏立朝之初也算是开国功臣,“抚远候”一爵便是齐氏太祖所赐,后世也多为官宦,故此这个爵位也一直沿袭至今,常祉悔自幼身体羸弱,常家虽四处求医问药,但终究未得良方,后来在他七岁那年于湖边玩耍时落水,被救上来已几乎是没救了,就在常家准备为他料理后事时,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从此路过,以奇方救得常祉悔性命,常家深感大恩以备厚礼相谢,谁知这个道士竟然分文不取,只有一愿,那便是收常祉悔为徒,并与常家约定,待其学有所成后便将其送回豫州,常家也只得应允,自此常祉悔便随道士远走深山,踏上了绝世清修之路。 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常祉悔再一次回到豫州时,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恰逢国会之期,兴宗大宴群臣,朝中官宦都带着自家儿郎进宫朝拜,一则是表达后世子嗣效忠君上,二则也让这些后辈们相互结识,常敬铎自然也将常祉悔带了去,谁知大殿之上,外姓六王竟暗讽皇城文武后辈无人,兴宗本就懦弱,此时六王联手,迫于形势更是不敢硬呵。 也正是此时,年轻气盛的常祉悔见之不忿,登时冲上大殿,提出与六王所带的军将们比武为君上助兴,六王原以为这只是个初出牛犊的少年而已,谁知常祉悔竟手持银枪孤身一人将六王手下的军将尽数战退,就连梁王赵景旗下的上将于明广,也没能在常祉悔枪下走上二十个回合。 从此常祉悔声名大震,华夏九州闻其名无不称赞少年英雄,兴宗龙颜大悦,当即封其为太子少保,专职陪护在太子左右贴身近卫,与太子少师林舒游、太子少卿梁欶并称“东宫三少”! 常敬铎大喜过盛,但常祉悔却并没有过于兴奋,多年来随道士深山清修,早就让他不觉间淡泊了名利,何况齐瑜当时年仅十三岁,常祉悔也不想整日陪在一个孩子身边,谁知造化弄人,就在他准备推辞时,却遇到了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砰然心动的人,这个人便是齐瑜的四姐,当今君上兴宗齐弘座下的四公主齐轩珞。 世人皆知,当今帝氏一脉单传,其实做为皇帝,兴宗并非后宫无人,只是所得男婴只有齐瑜一个,其余的七位公主全部是女儿身,而齐轩珞也算是自古以来众多公主当中最为特殊的一位了,她芳年长齐瑜三岁,天生不爱琴棋书画、不好诗词歌赋,唯独对刀枪剑戟情有独钟,甚至后宫的禁军们也时常被叫去比武切磋,而她的性格更是坚毅爽朗,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英气之美,兴宗自己也时常感叹:“轩珞若是男儿身,只怕这帝位多半是要传与她了。” 只可惜齐轩珞空有男儿驰骋疆场的志向,却无男儿继承大业之本,只能望天兴叹,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得遇一个让自己钦佩的英雄托付终身,其实在国会上外姓六王出言挑衅的时候,齐轩珞早已在后堂气的利剑出鞘了,若不是皇后从旁拉着,她早已冲出去和这些乱臣贼子们兵戎相见,恰逢此时,银枪白袍的常祉悔力战群雄,不仅震惊了世人,更护全了帝氏的威严,两人就此一见钟情,所以常祉悔才甘心留在了齐瑜身边,至少这样可以每日进宫,见到齐轩珞的机会也会更多一些。 后来齐瑜登基称帝,自然也不再需要“东宫三少”的左右陪护,但齐瑜又过于纨绔,所以在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番薯外交”的基础上,加设了一个专门执掌帝王内宫礼乐的部门“銮礼司”,职责就是侍候君上出巡、宴享及宫廷礼乐、供帐等诸事,与礼部完全划分开来,其实说白了就是齐瑜为自己设立的一个专职取乐的司役部门。 朝中文武们闻听此事自然是多方劝谏,尤其是杨世伦,直接便把齐瑜列进了昏君的行列,每日大义凛然、苦口婆心的劝说,但是最终,齐瑜还是凭借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纨绔风格力排众议,銮礼司也就此顺理成章的设立了,而追随自己多年的常祉悔则毫无悬念的成了这个“取乐”司役的主官“銮礼都尉”,以堂堂太子少保正二品的身份,坐在了从五品“都尉”的掌印位置上,不过好在銮礼司分属亲军内臣,不管朝政和军务,常祉悔又一向淡泊名利,因此也从未计较过这些。 而此时他在御书房等候,也是先前就和齐瑜约定好的,果然,当齐瑜见到他的时候,和看见杨世伦时完全不一样,隔着老远便走了过来,常祉悔也不敢怠慢,即刻躬身施礼:“臣下参拜君上。” 齐瑜则随意摆手:“免礼免礼。”说着就带头向御书房走去。 值守的小宦官急忙推开房门,齐瑜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往里走,另一个小宦官跟在身后双手奉上了热茶。 “来,子期,快跟寡人说说,几日后的出巡你可选好去处了?”齐瑜兴致勃勃的询问着,连手上的热茶都顾不得喝了。 常祉悔会心一笑:“放心吧君上,这次包您满意!” “哈哈,那就好!你可别再像上次一样找那种乏味无趣的地方了。”齐瑜边说边将手里的茶碗放在了桌案上,刘公公急忙跑进内室拿出了齐瑜的常服,其他小宦官们也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为齐瑜换着衣服。 “上次纯属意外。”常祉悔哂笑着解释道:“本来那个地方确实不错,结果内官们将君上要去的消息散了出去,地方州府也是怕百姓们叨扰了君上的雅致,这才下令全城禁严,所以等我们去了之后,原本繁华的街市也就变成万人空巷了,不过这次请君上放心,这个地方” “打住!”齐瑜当即打断了常祉悔的话,随后眯起双眼左右审视着身边的宦官们,似是要在他们当中找出泄露行踪的奸细,吓得宦官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常祉悔则在一旁看得偷偷憋笑。 直到篆绣着天子金龙的帝氏常服彻底换完,齐瑜才伸手一挥:“尔等先行退下吧。” “是!”宦官们如蒙大赦,一个个低着头跑了出去,刘公公和齐瑜对视一眼,见齐瑜面色不善,也识趣的退出了门外,临出门时听到齐瑜小声嘟囔着:“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着点,不知道谁会给寡人说出去。” “这也怪不得他们。”常祉悔在一旁解劝着:“毕竟他们也是为了君上的安危着想。” 刘公公听的一身冷汗,急忙关上御书房的门,然后刻意带着其他宦官们退到了离御书房几十步远的地方。 然而就在房门关上之后,御书房内却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方才还在玩世不恭的齐瑜骤然间变得严肃起来,常祉悔也收起了往日无所事事的神态,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了过去。 “青王齐穆虽有心勤帝,但迫于外姓六王的压力早已自顾不暇,而其封地又恰在兖州王李霍洵与徐州王魏禳之间,近年来二王多方排挤,臣到时,青王尚因公子齐昼越徐境围猎之事与魏禳协商,怕是稍有不慎其他五王便又会以此事寻衅诋毁了。” 齐瑜接过密函慢慢打开,青州王齐穆的笔迹跃然纸上,自明宗齐勉削弱齐姓诸王以来,外姓近臣势力与日俱增,为求稳妥六王暗结盟约,若一方有事,其他五王也自然会联合势力向皇城施压,故此齐穆一直在苦劝齐瑜,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的大夏齐皇在六王看来早已是名存实亡,即便齐氏三州联合也只能是以卵击石,反倒会给六王一个名正言顺犯上作乱的借口。 合上书信,齐瑜眉头紧皱,他并非世人所看到的那般绮襦纨绔,只是肩上承受的江山重任让他不得不在世人眼中如此消弭下去,当年明宗齐勉削弱齐氏八王安插手下近臣,或许是那时候这些外姓近臣们确实忠心可鉴,但他未曾想到的是,一旦帝氏堕落到如兴宗齐弘一般懦弱无能时,藩王的强大只会让那些外姓的后人们更加觊觎这掌旋天下的九五之位! 而更加让齐瑜束手无策的是,除了迫在眉睫的外患,皇城内弥漫朝野的内忧才真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今朝中专权乱政的大臣们早已结成了党弊,以右丞相严致筹为首的势力几乎把持了整个朝纲,生杀废黜、擅权专政、收贿卖官、结党营私,这一桩桩一件件齐瑜并非全然不知,但局势所限他也只能视若无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三章 相约空岭 遥想帝氏一脉,自圣宗齐汜威震四海之后便一代不如一代,传到齐瑜手里时,已经是变成了外有诸王自立、内有权臣持政的局面,君上的权利早已被架空,而党弊之所以可怕,便是可怕在他们自下而上盘根错节的利益当中,不懂权利的人或许不明白其中的微妙,这可不是齐瑜一怒之下随意诛杀一两个奸臣便可将其覆灭的,现在上到朝纲军政、下到州县市井,每一个官位要职上都由严党的亲信们担任着,严致筹也不过只是整个党弊集权推举出来的代表人物而已,就算今天杀了他,若是不将整个党弊连根拔除,明天照样还是会有张致筹、李致筹等人坐上来,实权终究还是回不到齐瑜手里。 再者,如果齐瑜冒然动手,一定会引起整个党弊集权的反抗,弄不好严致筹还会一声令下,让那些手握重兵依附于严党的将领们率军杀进皇城来,到时候他这个既没有实权又没有兵权的君上可就真的任人宰割了,还有那些佣兵自立的外姓六王们,他们和严致筹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利益和联系,齐瑜也是一无所知,说不定稍有不慎这大夏王朝就要改朝换代了,所以齐瑜必须、也只能隐忍,让世人觉得帝氏自明宗的残暴和兴宗的无能之后,又出了一个不理朝政的纨绔征宗,也只有这样,那些心怀不轨的外姓六王和玩弄权术的朝臣们才会对他放松警惕,他也才真正有机会可以与仅存的青、扬二王联手,夺回属于齐氏的江山! “君上?”常祉悔小声打断了齐瑜的沉思:“不知舒游面见扬王齐恺结果如何,算算时日,他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呼”齐瑜深出一口气,苦笑着摇头:“估计和齐穆差不多。” “也许”常祉悔心存侥幸:“扬王年方二八,还未到而立之年,其为人又一向血气方刚,或许不会向青王那般瞻前顾后也尚未可知啊!” “但愿吧。”齐瑜说着走到火盆边将密函扔了进去,看着升腾而起的火焰,不禁垂首长叹:“毕竟此事关乎大夏社稷,若非十拿九稳,任谁都会有所顾虑,但若是齐恺义愤填膺鲁莽行事,那还不如和齐穆一样瞻前顾后的好,至少不会坏了大事。” 常祉悔闻言一步走到齐瑜身前:“实在不行待舒游回朝后我二人再走一趟青州,凭借他的机谋善辩,或许可以说服青王。” “再说吧。”齐瑜看着脚下慢慢熄灭的火焰沉声说道:“青王本就老练沉着,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会先观望好局势再下决断,此番让你去也只是探探他的口风而已,若舒游不能说服齐恺归顺,即便寡人亲自去青州也照样是无济于事,何况眼下外姓六王虽然心怀异端,但碍于天下口舌,终究不会于此时谋逆,须知攘外必先安内,当前最重要的还是严致筹和他的党羽们。” “嗯!”常祉悔深深点头。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确实如君上所言”常祉悔郑重其事的说道:“御史大夫陈淮确实是严党的要员之一,前番兆尹卖官之事便是他暗通严致筹私会不报,这才致使刑部因稽查不当未将证据坐实,刑部尚书杨世伦大人也因此受了些许牵连,臣下猜测,这几年也是他受严致筹指使,以御史台之名肆意弹劾未归附于他们的官员从而加以替换,这才使得朝中上下各部要职,到处都是严党的心腹和亲信。” “嗯。”齐瑜微微点头。 “不过说起杨世伦”常祉悔欲言又止。 齐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劝我将所有事都告知于他?” 常祉悔摇头:“告不告知君上自然有定论,臣下不敢妄言,我只是觉得杨世伦刚正不阿忠心耿耿,若长此下去,君上可别寒了这位忠臣的心才好。” “这个我怎会不知。”齐瑜苦笑着坐在了龙椅上:“杨世伦的忠心自不必说,但他为人过于刚正,若真将此事告知,以他的脾气能不能沉的住气都不好说。” “嗯这倒是。” “更何况”齐瑜探身说道:“若是没有他对寡人这般煞费苦心的围追堵截,严致筹等人如何放松警惕?只有让他们认为寡人彻底无可救药了,我们才得以方便行事。” “唉”常祉悔摇头叹息:“只是苦了杨大人啊!一片忠心都要被君上利用着。” “寡人也是无奈啊!”齐瑜自嘲着半躺在龙椅上抬头看向御殿的屋顶:“如今内廷宦婢之中不知有多少严党的眼线,只怕寡人每日的一举一动,严致筹都早已了如指掌了” 齐瑜刚说完,常祉悔却突然皱眉,伸手止住了齐瑜的话,根植与本能的警觉告诉他,宦官们正在房门外向御书房走来。 而齐瑜,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先前玩世不恭的样子,虽然说话的声音依旧很小,但是靠到门前的人已经可以微微听到了,不过他们听到的却是齐瑜眉开眼笑的玩闹声:“还有呢?除了这些玩的,此处可还有什么游赏的所在?” “当然有啊!”常祉悔略显浮夸的惊呼着:“还有” “启奏君上!”门外刘公公的奏报声很合时宜的传了进来:“太子少师林舒游觐见!” “宣。”齐瑜不耐烦的应承了一声,软塌塌的坐回了龙椅上:“唉又一个古板教化之人来了。” 房门打开,林舒游人未到声音却先飘了进来:“臣下身为太子少师,职责便是教习君上,如今君上日日游赏不理朝政,难道为师者还要置若罔闻不成?”说完,林舒游信步走了进来,一张原本白净的脸此时刻意板着,将俊俏的五官拉的老长,做为二品文官,他身上的朝服和配饰大致与常祉悔无异,只是朝服为灰白色,胸前印刻的不是走兽而是仙鹤,头上戴的也并非束纵而是束冠。 进屋后林舒游当即伏地跪拜:“臣下参拜君上。” 齐瑜不耐烦的摆着手:“唉起来吧起来吧。” “谢君上。”林舒游说着站了起来,那张古板严肃的脸让齐瑜越看越像民间的教书先生,看的齐瑜越发心头抑郁。 “林卿啊!”齐瑜生无可恋的半趴在桌案上:“为何寡人看到你,就感觉祸从天降了一般” “噗!”站在门边的刘公公一时没忍住,竟然笑了出来,齐瑜闻声侧目,刘公公也顿觉失态,只能低着头惺惺的说一句:“君上万安,小人告退。”便弯腰低头退了出去。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林舒游和齐瑜也不再惺惺作态,倒是常祉悔有些心急,一步走到林舒游身前询问道:“林兄此去扬州结果如何?” 林舒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齐瑜,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坚定的神态:“启奏君上,臣下到扬州陈以利害,托君上洪福幸不辱命,如今扬王已勘明局势,并定于七日后密拜君上。” “好!”齐瑜一拍龙椅扶手,激动的站了起来。 旁边的常祉悔却冷静的看向了林舒游:“地点在哪?”常祉悔说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做为太子少保,不论何时对他来说君上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而且林舒游说的很明白,扬王齐恺要“密拜”齐瑜,既然是密拜,那齐恺就不可能堂而皇之的赶来皇城,更何况眼下天下的局势也不允许他这么鲁莽,那么这次密会的地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虽然这次两人见面谈论的是江山、是天下,但如果过于凶险,常祉悔一样会出言阻止。 但是当他凝眉看向林舒游时,却发现对方眼中现出了一丝戏谑:“君上,如今大雪封山,兔狐山鸡等皆无处匿踪,不知君上七日后可有雅兴到空岭山巡猎?” “空岭山?”齐瑜和常祉悔同时惊呼而出,空岭山乃豫州和扬州交界之处,其山虽不是高耸入云,但峰峦之处却峥嵘险峻,嶙石峭壁更是数不胜数,自山顶而下只有两条山路各通南北,北路通往豫州边陲,而南路则直抵扬州境内,山中虽少有毒虫猛兽,但这两条山路却尽是蜿蜒盘旋、崎岖逶迤,即便秋高气爽之时,寻常百姓若是想要跨越两州之地,宁肯绕道二百余里也不愿意横翻此山,现如今大雪封山,这两条路简直是比起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还要凶险几分。 “不可!”还没等齐瑜表态,常祉悔当先站了出来:“空岭山地势险峻,连年失足坠崖者不计其数,就连山脚下以打猎采药为生的猎户郎中们,也多有摔成骨断筋折之辈,君上九五之尊,怎可以万金之躯冒雪而上?是何人选的如此去处?此人莫非心怀叵测不成!”常祉悔越说越气,最后竟义愤填膺到胸腔上下起伏。 但林舒游却异常平静,就如他往常一般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的转头看向了常祉悔,双眼含笑着沉声说道:“是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四章 銮礼受命 “你?”常祉悔惊讶万分,他实在想不出林舒游为何要将齐瑜至于此等凶险之地,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怀疑林舒游怀有二心,东宫三少追随齐瑜多年,就连时间最短的常祉悔都已将近十年之久了,多年来三人的忠心都经历过无数次的考验,所以在世人眼中纨绔放荡的齐瑜,才会放心的将自己的大事告知三人。 “好。”还未等林舒游解释什么,齐瑜却直接应允了下来:“那就七日后,空岭山!” “呼”常祉悔长出一口气,双手抱拳对齐瑜躬身施礼:“君上恕臣直言,空岭山实在过于凶险,莫说君上久居深宫,便是山野盗匪也极少于此时踏足此地,为保君上龙体无恙,微臣恳请君上三思!” 齐瑜听完走到常祉悔身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他理解常祉悔是出于一片忠心,他们几人朝夕相处,互相之间的感情和默契自然不用多说,但是齐瑜却有自己的打算,看着面现忧色的常祉悔,齐瑜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轻飘飘的说道:“正因如此,此处才是最好的密会之所啊。”说完他转头看向了林舒游,对于这个自幼便对自己亦师亦友的人,齐瑜还是非常放心的,他知道林舒游心思缜密,肯定早已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就连如何甩掉身边那些寸步不离的宦官们,林舒游也会为他安排妥当,而他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准备好七日后如何让齐恺甘心归附而已。 此时的常祉悔也稍稍放下了自己的担心,身旁的林舒游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子期,此事我自有分寸,君上是要去整顿江山社稷的,冒些许风险也是未尝不可,况且若无万全的准备,我又怎会置君上的性命于不顾?” “嗯”常祉悔默默点头:“好吧,那这两天臣下便去空岭山探一次路,也好根据山势和地形准备好路上所用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额”谁知常祉悔刚刚说出自己的打算,齐瑜和林舒游却同时现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当两人也注意到彼此的举动后,又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把一旁不明就里常祉悔弄的一头雾水。 “咳”最终还是齐瑜轻咳了一声,对常祉悔说道:“此番子期你就不用去了。” “我不用去了?”常祉悔顿时被雷在了原地,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百感交集的询问着:“这是为何?君上以万金之躯远涉深山大泽,臣下做为贴身近卫哪有不随身护驾之理?况且” 常祉悔的双眼瞬间变的无比凌厉,一股杀伐征战的气息自眉宇间蔓延开来:“此事变数太大,君上自登基之后与扬王久未谋面,倘若他早已怀有二心,便在荒山野岭之处胁迫君上图谋不轨,那我等又如之奈何?况且如今君上尚无子嗣,要是真有个闪失,依照宗族姓氏而论,青、扬二王皆有继承大统的资历,君上须知人心险恶,我们切不可寄如此侥幸于这份想当然的信任啊!” 谁知齐瑜听完后却微微一笑:“那你若是随寡人去了,会不会也有胁迫他的嫌疑呢?” 常祉悔听完愣在了原地,齐瑜却不紧不慢的说道:“此番与齐恺密会,对寡人而言实乃千载难逢之机,若他归顺,青王齐穆自然也不会再徘徊观望,必会立刻来投,到那时,我们才真正有了和外姓六王抗衡的能力,所以寡人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必须要以诚相待方可收拢其心,若是你伴驾在侧,齐恺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无论寡人提出何等要求,若是他胆敢有半分迟疑,你就会立刻冲过去将他擒杀?若如此他又怎会诚心归附?退一万步讲,即便会面之时他嘴上同意了,若是心中不服,回到扬州之后寡人又能奈他何?只怕如此一来,日后再想收服此人就难上加难了。” “这”常祉悔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真如齐瑜所说的那样,那他去了只会让齐瑜辛苦筹谋的大事功亏一篑,可是若不让他跟在身边常祉悔实在是放心不下。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林舒游缓缓站了出来:“其实子期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既是密会,那君上断然是不能带太多人去,假使扬王真有二心,在那荒山野岭之处埋伏下千军万马,饶是你功登极峰、武震群王,又如何以一人之力在他的万军之中护得君上周全?” “那我就以死相拼!”不等林舒游说完,常祉悔猛然一挥,强横的劲道将朝服的下摆都挥洒的猎猎作响:“就算我常祉悔粉身碎骨,也定然不会让那些乱臣贼子伤得君上分毫!” “你听我把话说完。”林舒游依旧沉静如水:“早在君上未登九五之前你便是太子少保,无论出宫上殿还是巡游市井,都应伴驾在侧寸步不离,但此番君上远度深山孤身赴会,若是见不到你随行左右,你觉得扬王会作何感想?以你勇冠三军的武力护着君上杀出重围或许不容易,但是在山林之间冲进万军之中取敌酋首级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所以你不去比去了更有威慑力,因为扬王猜不出你到底被君上安排在哪了,如果他真打算在此时发难的话,那他必然得先考虑清楚,你会不会从某角落里突然杀出来将他斩于马下,毕竟我还真没听说过他手下有哪个大将可以挡下你手里的这条枪,而且我觉得扬王他自己也不会傻到去冒这种风险,你说对不对?” “好!”常祉悔听完点点头,虽然齐瑜和林舒游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他还是不想放弃:“那就请君上下旨,臣下带人埋伏于周围山林之中,这样既不用正面给扬王带去压力,又可以保护君上的安全。” 谁知齐瑜听完后却摇了摇头:“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 常祉悔不明所以的看向了齐瑜,他实在想不出眼下还有什么是比这次密会更重要的。 但是下一刻,齐瑜却郑重其事的回答了他:“如今大夏王朝内忧外患,疆场之外藩王未定,朝堂之上奸党乱政,传承数百年的江山社稷,到了寡人这一代却是如此分崩离析支离破碎,而今皇城朝野之中,严党已然成为最大的祸患,若坐等其羽翼丰满之时,只怕寡人祖上戎马一生拼下的这万里江山,也要尽归他严氏所有了!”齐瑜说到此处早已激动的握紧了右拳,常祉悔和林舒游也同样义愤填膺的咬牙切齿。 随后齐瑜慢慢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近日梁欶已经设法买通了严党几位要员家中的内臣和近侍,此刻到了銮礼司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你立刻赶回司役,将銮礼司暗中培养的近卫们安插近严党各要员家中暗查,务必要将其党羽及所犯罪证一一查实,待其罪证昭然天下之时,除去这为祸朝纲的逆臣贼子,还我大夏江山朗朗乾坤!” “臣下领旨!”常祉悔听完单膝跪地,右拳狠狠砸在了御书房平整坚硬的青石地面上,满腔的愤怒几乎将整块青石都砸的微微震颤:“请君上放心,臣下纵然肝脑涂地,也绝不会辜负君上所托之重!” 齐瑜双手扶起常祉悔,语重心长的含泪点头,随后几人又密谈一番后,便相继离开了御书房,而常祉悔从御书房出来后却没有直接去銮礼司,而是绕道去了湖心阁,因为那里还有一个让他整日魂牵梦系的身影,虽然此时的二人早已形同陌路 此事还得从銮礼司说起,銮礼司在外人看来就是齐瑜为自己设立的一个取乐司役,平日里不是陪着君上宴享朝臣就是跟着銮驾出游巡乐,表面上就是一群端茶倒水的奴仆而已,但实则这是齐瑜假借“銮礼”之名密筹的一支特殊的近卫亲军,其司役内毫不起眼的男奴女婢们其实各个身手不凡,这些人白天陪着齐瑜追蝶捕蝉,夜间则行走于九州各地,为君上收集情报、诛灭逆反,而且因为隶属亲军内侍的关系,这个司役理所当然的只听命于齐瑜一人,除此以外任何王侯将相全部无权指使,这也让整个銮礼司从根本意义上变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部门,同时由于它表面上“出巡、宴享”的职责,加上其本身的定义又是不涉朝政、不掌军务,所以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整个朝野上下没人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甚至连皇城内的宦官宫女们也对他们嗤之以鼻,不过这也正好达到了齐瑜想要的目的,靠着这层外衣,他才得以将这支极为特殊的近卫亲军,在众目睽睽的皇城之下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但是对于常祉悔来说,最初在设立銮礼司的时候,有件事却让他含冤负屈,甚至恨不得割肺掏心去澄清自己,这件事就是齐轩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五章 青丝难断 齐轩珞自幼好习弓马,一心想披坚执锐、纵横沙场,当然,这也只是她的想法而已,做为当朝公主,她自然不知道疆场之上杀伐征战时的血腥到底是何等的恐怖,不过这种性格却让她在朝堂社稷日益衰败的情况下,逐渐生出了复兴江山的情怀,于是当她看见齐瑜整日贪图享乐不理朝政的时候,当即就厉声斥责,没想到齐瑜竟然死猪不怕开水烫,而且堂而皇之的为自己设立了这么一个取乐的司役,齐轩珞闻听后怒不可揭,手持利剑满皇城追杀齐瑜,吓的齐瑜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进宫居住,后来齐轩珞眼见自己实在劝不动这个弟弟,便以帝氏公主的万金之躯亲自拜登抚远候府,想求常敬铎和常祉悔父子劝诫齐瑜罢除“銮礼司”,痛改前非光复大夏王朝,此事也曾闹的满城风雨,朝野市井无不戳着脊梁骨谈论她不守宫规不恪妇道,但好在齐轩珞本就性格爽朗,也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前脚刚拜别常府,后脚常祉悔竟然受命坐在了銮礼司主官的位置上,而且任凭齐轩珞如何追问,常祉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君命难违”,便再无其他的解释,齐轩珞失望的看着常祉悔,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如此少年英雄的人,竟会这么畏惧权贵、助纣为虐,于是一怒之下与之挥剑断交,常祉悔虽有万心委屈,但终究不敢对她说明缘由,就像齐瑜一样,宁肯被姐姐追杀到无法回宫,也从来没有透露出半个字,因为以齐轩珞的性格一旦知道这些事后,势必会直接提剑杀上严致筹的府邸,而严致筹做为当朝一品丞相,其府内又岂会没有护院的家将?届时刀剑无眼,即便齐轩珞死于乱军之中,也只能怪她自己寻衅滋事,弄不好还会被扣上栽赃陷害的罪名,须知人言可畏,无凭无据的即便是当朝天子也不可妄杀庶民,更何况如今严党专政,哪怕是证据确凿,在他们口中也照样会被颠倒是非,退一万步讲,就算齐轩珞可以忍下这一时之气,也难保她日后不会因一时口快而说出来,要知道在此时的内宫宦婢之中,早已布满了严党的眼线了。 当然,常祉悔也曾对齐瑜说过这些事,两人相随多年,齐瑜也早就知道常祉悔对齐轩珞的情谊,所以齐瑜当即承诺,待大事稳定之后他亲自去向齐轩珞解释,然后以天子名义为二人赐婚,常祉悔这才放下心来。 此刻常祉悔慢慢走到湖边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湖心阁上那个翠绿轻衫的身影,如今的她脸上早已没有了以前的娇羞和微笑,只有每日怔怔出神的双眸和湖中她永远看不透的深邃倒影。 齐轩珞站在湖边收回了眼神,不觉间眼角已经挂满了清莹的泪,太多的回忆让她沉浸其中但又满怀恨意,她至今都无法忘记一年前的那天,她手持利剑质问常祉悔为何要纵容齐瑜葬送大夏江山,她本来以为常祉悔会说出自己的苦衷,哪怕只是说一句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慢慢劝谏,齐轩珞都可以当作让自己不那么绝情的理由,可是常祉悔留给她的却只是一句简单的君命难违 “君命?”齐轩珞自嘲着笑了,眼角未干的泪水也随着脸颊的颤抖滑落下来,抬眼再一次凝视自己映入湖面的倒影,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让她爱到愿意舍弃一切,最终却恨到永不相见的人:“就为了一个糊涂透顶的君命,你就变得如此卑躬屈膝了吗?你曾是怎样的一个英雄啊!” 齐轩珞在心里默默的哀怵着:“那年初见之时,你在金殿之上立目横枪,为护全帝氏威严,不惜孤身一人勇战六王旗下所有的上将,当你的一席白袍掠过他们跪地求饶的甲胄时,那骄傲的眼神曾是何等的让人迷恋,你可知道那时我对你是多么的崇敬和仰慕吗?我当时便笃定你将会是大夏江山社稷的支柱,甚至在月明夜静的闺房,还曾幻想过你会成为我此生相互温存的依托但是谁曾想” 回忆的画面一幕幕浮现眼前,齐轩珞又一次看到了常祉悔那毫不在意的表情,以及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君命难为”,她努力想把那个曾经英雄不可一世的少年和眼前这个人重合在一起,最后却发现,曾经自己爱的人,已经永远留在了回忆里。 “既然如此”一年前的湖边,齐轩珞抬起头,努力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藏进伤痕累累的眼角:“我齐轩珞在此立誓,终此生,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在“绝”字出口的瞬间,齐轩珞左手扯下自己鬓角的青丝,右手抬起长剑狠狠划了过去,那一缕青丝整齐的断裂,就仿佛她与眼前的常祉悔一般镜破钗分、永世情断! 湖边,常祉悔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心上人,他永远无法忘记当时齐轩珞脸上潺潺而下的泪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英姿飒爽的公主如此绝望无力,同时也是他第一次让自己发誓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哭,常祉悔低下头,伸手抚摸着自己腰间的药玉,一种难舍难分的情谊在他心中激荡着,很多人都知道常祉悔是一年前才开始佩带药玉的,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药玉其实是中空的,而在那个空洞的中心位置,存放的正是齐轩珞一年前亲手割断的青丝 夜,皇城内院静逸漆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就连路边的草丛间都冷清的毫无一丝生息,内院的街角边,常祉悔从巷道里走出来,径直往西北而去,路上悄无人声,他疾走的脚步也用上了几分劲力,再配合上这一身紫色的缎绣朝服真恍若鬼魅一般悄然疾行。 又转过几道弯,前方内院的边缘出现了几间平顶矮房,说是矮房,也不过是与皇城内到处玲琅可见的亭台楼阁相比罢了,若是放在宫外的寻常街巷里,也定然会是一处大宅子的规格,不过此时整栋房子里却一样悄无声息,常祉悔疾步走近,一边走一边留意着目及之处的一切动向,生怕被人发现他深夜来此,而前方不远处的矮房,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銮礼司。 深夜的銮礼司一片肃静,但是当常祉悔的脚步声临近的那一刻,屋内五十多双在暗夜中潜伏的眼睛全部盯在了他身上,常祉悔走到门前,推门、步入、关门,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屋内的光线虽然比外面更暗,但是一种根植于本能深处的直觉却清晰的告诉他,他要见的人此刻全部都在这里。 没有言语、没有叩拜,即使这里所有人都是上下级直属的关系,但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见礼,整个屋子里出奇的安静诡异。 “咂!”一声轻微的咂舌声从常祉悔嘴里微微传出,屋子里的人动了,轻盈流利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内急速穿梭,随之而来的便是“噗噗噗”的锦缎扯拽声,随后,一盏极其昏暗的灯火在房间正中艰难的摇曳而起,常祉悔环视四周,在灯火点亮之前,房间内所有的门窗都已用黑布遮挡的严严实实,这盏微弱的灯火根本穿不透一丝一毫的缝隙,常祉悔随即转头打量着房间中的每个人。 此刻正对着常祉悔站立的一共有三人,第一人名叫彭鳍,三十岁上下,身高较常祉悔矮半头,外表壮硕沉稳,给人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但实则此人胆大心细而且豪爽仗义,腰间斜跨着单刀,刀鞘外裹着黑布,让人实在想象不出利刃出鞘之时该是何等的寒光锋锐。此人祖上原是大夏王朝的当朝显贵,也曾出入殿堂龙骧虎步,谁知盛极则衰,后世子孙仗家底殷实整日沉迷酒色,致使家道中落一辈不如一辈,到他父亲这代时,能在人前显摆的也只剩下一个家谱了,于是当他出生之后,父亲变卖家产为其拜得名师学习武艺,以期重新振兴家室。 第二人名叫章钪,与常祉悔年龄相仿,此人外表稍瘦却精明干练,别看在常祉悔面前唯命是从,其实他一向桀骜不驯,可以说除了常祉悔和彭鳍之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此人不仅一对双刀行云流水,而且善使暗器,即便平日外出,腰间的束带上也会倒插着十二把匕首,只不过白日里经常隐藏于外袍内侧,因此外人无法察觉。他本出身市井,原是街中贩夫走卒之辈,自幼吃百家饭长大,十五岁时便仗着好勇斗狠的性格和一对双刀称霸了整条东林街市,不过好在为人仗义,从不欺压他人,年轻气盛时也曾自诩打遍豫州皇城未逢敌手,直到他遇到了陪齐瑜外出游玩的常祉悔,才终于知道这个名扬天下的少年英雄只需单手持枪便可让他毫无还手之力,自此他甘心拜服,誓死追随常祉悔左右,但是当常祉悔把他带到銮礼司后,彭鳍又让他知道了刀的数量不在多,单刀也一样可以完压双刀。 第三人是一名女子,名叫苏黎雅,是銮礼司“出巡宴享”时专职侍候后宫女眷的女子近卫,容貌虽不敢说倾国倾城,但也绝对属于国色天香一类,而且由于日常职责所致,一身气质早已被内宫掌事们教化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娴静雅致,但是常祉悔心里明白,若是真动起手来,这位娇弱红颜可不是谁都制服的了的,她看似手无寸铁,实则腰间随身缠绕着一把软剑,即便随驾侍奉时也从不离身,那把软剑柔若丝绸却可削金断铁,在她的红袖纤指中施展开的时候,真可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将女子以柔克刚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即便天资如常祉悔一般的奇才,稍有不慎也会被软剑缠住。当初章钪就是吃了这个亏,在与彭鳍一战失败之后章钪怒火中烧,常祉悔见状则点名让苏黎雅与之切磋,谁想章钪再次受挫,最后费尽周折两人才勉强打成了平手。 常祉悔与三人点头示意,随即眼神便移向了别处,其余四十余名近卫分散站立在房间各处,每一处门窗都有特定的人看守着刚刚扯上的黑色锦缎,但常祉悔的目光最终却落在了人群最内侧,在那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负手而立,青黑色的朝服一尘不染,宽大的袍袖毫无褶皱,连青丝都未曾有一根露出束冠之外,即便是在这昏暗的房间内,一样会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中平之气,此人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好一派位极人臣之相,他,便是“东宫三少”中的最后一位,太子少卿——梁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六章 镇府统领 常祉悔一边与梁欶见礼一边带着其他近卫们靠了上去,直到所有近卫们将二人围在正中后,梁欶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我已经买通了严致筹和陈淮等人府中的管家和内侍,下一步就靠你们了,如今时局混乱、江山累卵,我等所做之事乃是为大夏王朝铲除奸佞,梁某以太子少卿之职,代君上谢过各位了。”梁欶说完向众人深施一礼,常祉悔急忙伸手托住了梁欶,做为太子少卿,他本不该向近卫们施此大礼,但是常祉悔心里也明白,接下来的任务肯定会九死一生,等到此事了结之时,只怕他的这些兄弟们也所剩无几了。 不过此时的常祉悔心里非常清楚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于是他猛然转身,压低声音向近卫们沉声嘱咐:“列为!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切记谨言慎行,必要之时宁肯自行了断,也万万不可泄露了君上的机密!” 近卫们无一人应声,全都慷慨的看着他,那种发自内心的信任感胜过了所有的回应。 常祉悔眼神一冷:“从此刻起,銮礼司再不是表面上执掌内宫仪仗的蝼蚁,而是君上俯览天下的耳目!稳固江山的锋刃!” “是!”所有近卫齐声跪拜:“我等愿为君上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常祉悔转身,反手掐灭了那盏微弱的灯火,值守房门的近卫慢慢推开了銮礼司的厅门,所有人凝眉远望,门外安详的夜色让整个皇城都陷入了静谧幽深的沉寂,仿佛择人而噬的幽魔,又恍若耐人寻觅的未知。 常祉悔伸手一挥,彭鳍、章钪带领着四十余名近卫纵身冲进了漆黑的深夜,随即消失在皇城的街角和殿顶处,向着黑夜中未知的宿命怅然而去。 “一切小心!”一句坚定决绝却又溢满柔情的叮嘱自常祉悔身后传来,常祉悔虽未转身,但也听的出那是梁欶难掩担忧的语诉,不过这句话却并非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眼中同样充盈着柔情的苏黎雅。 苏黎雅和梁欶四目相对,那种只有恋人之间诀别时才有的依稀不舍在两人眼中挥洒的淋漓尽致,梁欶还想说些什么,但眼下的情形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缓了缓,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条挂链。 “这是我十岁那年,母亲为保平安托人给我求来的平安符,多年来我一直精心保管从未离身。”梁欶说着轻轻拉起苏黎雅的手,将挂链放在她的掌心中紧紧握了起来:“你随身带好,我只愿你平安无事就好。” 苏黎雅的眼角已经挂满了温润的眼泪,一切言语都变的不在重要,此刻她只想张开手,深深拥抱这个为她牵肠挂肚的男人,今生今世就此停逝永不分开。梁欶伸手抚摸着爱人的头发,在她额头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背对着他们的常祉悔其实早已知道了身后的事,只是此情此景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打断他们,只是 “唉”常祉悔在心里默默的叹气。 其实梁欶和苏黎雅的感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就连齐瑜也曾听旁人谈起过,只是可惜,两人生在这样一个无比在意门当户对的朝代,而他们的身份却明显太过于悬殊了,梁欶既然年纪轻轻可以加封太子少卿,那么他本身的家世又怎会不是名门显贵,而苏黎雅 常祉悔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只是一个内宫的婢女而已,就算齐瑜亲自赐婚,梁家虽然表面上不会予以反驳,但终究还是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心里也会因此产生隔阂。 当然,事实上齐瑜也根本没想过要这么做,毕竟身位一国之君屈尊为一个婢女赐婚,这还是大夏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而且梁欶也会因此成为满朝文武的笑话,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有人都明白,所以大家都选择了心照不宣的沉默。 “咳”常祉悔轻咳一声打断了依旧含情脉脉的两人,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合时宜,但时局所致,实在不容他们再继续温存下去。 “梁兄你就放心吧,黎雅向来聪明伶俐,而且多年来在内宫随驾也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是,定然不会有什么闪失的,何况有你在这,小弟我怎敢把她派到危险的地方去?”常祉悔一面说一面解着尴尬的场面。 梁欶也顿觉自己方才过于失态了,只好低头笑笑,走到常祉悔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期你也是,万事小心!” “切!”常祉悔轻松一笑,转身向夜色中走去。 深夜,严府。 诺大的正厅内灯火通明,此时虽已近二更,但厅内的两人却依旧在推杯换盏,位于主位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百官之首当朝一品右丞相严致筹,此人生的面目白皙却精干消瘦,异于常人的双眉自眼角斜插入双鬓,一对眼眸精明细长,一举一动之间又无不彰显着他的威慑和权利。客位上敬酒献媚的则是御史中丞张益,他的长相却比严致筹臃肿很多,而且由于喝了很多酒的关系,此刻的张益已经是衣衫松散、面带微醺了。 “来丞相。”张益说着,双手端起酒杯敬向严致筹:“下官原是一介书生,能有今日多亏丞相提拔,丞相对下官而言真乃是恩同再造,这杯酒下官敬丞相,日后若有用到下官之处丞相尽管直言,下官一定结草衔环以报丞相大恩!”张益说着一口喝了下去。 严致筹端起酒杯微微一笑,细长的双目连带着长眉都弯成了月牙:“好说好说,中丞大人何必如此客气,你我同朝为官本就该相互照应,本相能有今日,也少不了诸位同僚的协力扶持,来,你我满饮此杯,日后朝中事宜彼此帮衬,也好一同出将拜相、名留青史。” “哎呀!”正在喝酒的张益闻言受宠若惊,严致筹话里的意思如此鲜明,张益又怎会不理解其中暗含的寓意:“下官能有今日已是幸得丞相垂爱了,怎敢再奢望将相之位。” “诶?”严致筹放下酒杯轻捋着颏下的胡须:“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本就当搏以功名光耀门楣,岂可如此不思进取,况且” 严致筹说到此处微微欠身,细长的双眼中透露着老谋深算的精光:“跟着本相,莫说是出将拜相,即便位居王侯官至九卿也是未尝不可啊!” 张益听到此事如蒙大恩,当即放下酒杯诚惶诚恐的跑到正位下对严致筹跪拜施礼:“丞相大恩下官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朝中大小事宜全部以丞相马首是瞻,若丞相不弃,下官定当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哈哈。”严致筹抚须长笑:“中丞大人不必行如此大礼,本相还是那句话,你我同朝为官,若本相得以高就,定然也不会怠慢了你们。” 张益听完慢慢爬起身,附和着严致筹媚笑道:“丞相辅弼之勋、功盖寰宇,他日定会卓绝千古名垂竹帛,下官虽无甚德才,也绝然会追随丞相左右,以期沾得分毫伟绩。” “这都好说。”严致筹说着慢慢站起身,酒意的熏陶已经让他的双眼有些迷离了:“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中丞大人早些回府歇息吧,待来日本相再略备薄酒,叫上魏丞相和御史大人一同畅饮。” 张益双手相扣一鞠到地:“那丞相早些休息,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好。”严致筹晕乎乎的伸手一挥:“雷刚。” 门外一人应声而进:“在!” 张益转身看去,一身锦缎劲装的雷刚跨步而入,来到张益面前含笑施礼:“中丞大人,请!” 张益听完笑着对严致筹施礼告别,随即转身和雷刚说笑着走了出去。 对于雷刚,张益还是有些熟悉的,此人据说原是豫州境内豪掠一方占山为王的匪首,大约在兴宗齐弘退位前十年左右,雷刚一直啸聚山林以打家劫舍为生,后来临近府县出兵围剿,谁知万余大军竟被雷刚区区两千人打的丢盔弃甲,兴宗一怒之下派皇城州府统领、镇凌候乔凤海率军征讨,雷刚本以为官家军兵久疏战阵早已是不堪一击,岂料乔凤海手下的将领们各个能征惯战,而且其本人更是治军有方、熟读兵法,雷刚山头上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短短几天之内就被打的溃不成军,雷刚无奈之下只能扔下匪寨带着家眷们泽路逃生,虽然中途也曾遇到过乔凤海手下军兵们的围追堵截,但好在雷刚勇猛过人悍不畏死,虽然身受重伤,最终还是保着一家老小逃了出去。 不过此一战倒是给乔凤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用他自己的话说:“本候从军二十余年,还从未在战场上遇到过如此猛将!”于是乔凤海当即上奏兴宗,请调大军全州搜捕,务必要趁雷刚重伤之际将其斩杀,以免他日后成为大夏王朝的祸患,从此雷刚便带着父母妻儿踏上了风餐露宿的逃难之路。 原本他流落江湖之后是想逃往荆州,就当时的情形来看,外姓六王对帝氏听调不听宣的态度早已天下皆知,而且荆王周方适为人有一向没什么雄才大略,只想安居一偶享乐太平而已,就算兴宗传令九州各王全国缉捕,周方适也照样会敷衍了事,所以对于雷刚来说,荆州是眼下最好的去处。 谁知沿途为了躲避军兵搜捕,他却稀里糊涂的跑偏了路线径直奔梁州而去,也恰逢此时,正好赶上严致筹奔赴梁州私会梁王赵景,两人便在梁州与豫州的临界处碰上了,当严致筹得知眼前这个人就是在乔凤海的万军之中护着一家老小突出重围的匪首后,顿时眼冒精光,非但没有将其绳捆索绑上报兴宗,反而直接把他带回了严府并暗中请郎中医治,随后又亲自挑选院落把雷刚的家人们也安顿了下来,就连一应吃穿用度也是按时供给,就这样,等雷刚修养数月重伤痊愈后,便决定誓死追随严致筹,到如今已经成了严府的镇府统领。 但其实雷刚心里非常看不起张益,他始终认为张益只不过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罢了,不值得费尽心机去拉拢,可严致筹却不这么看,在他理解的人情世故中,不管是三公九卿还是三教九流,任何人都有为己所用的一面,就像张益,他喜欢升官发财,那么严致筹就用高官厚禄去引诱他,虽然以严致筹的身份和地位,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这种人,但凡事都有万一,至少日后自己密谋大事的时候,这种小人别钻出来给自己找不要的麻烦才好,所以近朱者赤,雷刚也学的渐渐圆滑了。 当两人一说一笑的走到府门外时,下人们早已抬来了轿子,雷刚笑着对张益拱拱手:“中丞大人慢走,雷某就恕不远送了。” 张益急忙笑着还礼:“雷统领快些回府吧,张某告辞。”说完转身走进了轿子中,下人们抬起轿子晃晃悠悠的向南而去,而雷刚在送走张益后突然间双眼变的无比锐利,仿佛夜猎的雕枭一般望向了府门外不远处深邃的街巷拐角处,眼中渗透着夺人心魄的阵阵寒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七章 御史拜帖 拐角处的阴影里,銮礼司的近卫们各个身着黑色夜行衣、面罩黑布,仿佛雕塑一般潜身静立着,当先一人正是常祉悔,但此时这位太子少保的眉宇间却没有了往日的冷峻和孤傲,而是似睡着了一般微微的紧闭着双眼,就在刚刚,雷刚转头看来的瞬间,两人几乎是同时对上了视线,常祉悔心里莫名一颤,他知道对方绝非易与之辈,否则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外便轻易的察觉到了暗中窥视的众人,所以常祉悔急忙闭上了眼睛,他并非畏惧雷刚,只是像他们这种武艺修炼到一定造诣的人,其本身的体魄和感知也会比常人敏锐数倍,同时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伐之气也会越发浓郁,所以一般人若是与精于武学的人彼此怒视时,都会本能的出现一种凌驾于灵魂深处的危机感,常祉悔正是怕这种感觉被雷刚感知到,所以才不得不闭上双眼,也趁此机会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的打算,其实他提前就想到了严府内肯定隐藏着很多高手,但是这个雷刚却有生以来第一次,让常祉悔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危机感。 直到严府厚重的关门声响起后,常祉悔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此时的门前只剩下八名值夜的家将,雷刚早已消失在府门内,因为在他看来,街角处的众人也许只是夜间偷鸡摸狗的小贼而已,至少他并未在其中察觉出什么可以威胁到相府安危的存在,何况如今的严致筹位极人臣手眼通天,就连当今君上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雷刚实在想不出来这普天之下还要谁会如此不要命来打相府的主意。 “常兄,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一旁的彭鳍低声询问着,几人关系一向如此,若没有外人在时都是以兄弟相称,但由于常祉悔的威望和武艺,所以几人都自愿称之为兄长。 常祉悔甩头示意了一下:“先派人去跟上张益。” “是!”彭鳍领命后伸手一挥,两个近卫一前一后沿内侧街道和屋顶跟了上去。 常祉悔思索一番后转头看向了章钪:“你去设法买通此地的官令,就于此处设立一间茶摊日夜监视,每日进出严府者,皆需记录在案并派人严密跟踪。” “是!”章钪拱手领命,带着几个人转身消失在街角处。 常祉悔又看向了彭鳍:“想尽一切办法让兄弟们进入严府以为内应,每日上报严致筹的一切动向,来访朝臣、交谈内容均需细细记录。” 彭鳍重重点头:“是!”说完便要去安排,常祉悔却一把拉住了他。 “切记!”常祉悔语重心长的叮嘱着:“进府之人绝不可暴露武功,严致筹府内高手云集,单单方才那一人,就不是等闲之辈可以应付的,而且严致筹老谋深算又阴狠狡诈,若是弟兄们稍有不慎暴露了行踪,可就坏了君上的大事了!” 彭鳍闻言意味深长的握住了常祉悔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常兄放心,就算刀斧加身,我的兄弟们也决然不会暴露。” “我去吧!”一旁始终沉默的苏黎雅思考很久后,坚定的看着常祉悔说道:“我是女儿身,比你们更容易隐藏。” “可是”常祉悔犹豫了,他知道进入严府之后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也知道进府之人稍有不慎会是一个什么下场,而且常祉悔并没有忘记自己临行时对梁欶的承诺,于是他摇了摇头:“不行,这个险不是你该去冒的。” 谁知苏黎雅听完后却更加的决绝:“有什么不行的?难道眼下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我们銮礼司存在的价值便是为君上扫平奸佞匡扶社稷,身为亲军近卫,难道遇到危险我就要被你保护在羽翼之下?我想此时若是梁欶在此,也定然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常祉悔听完沉默了,他知道苏黎雅只不过是为了激自己同意而已,但确实如她所说,眼下除了她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且其他人也没有她善于伪装和潜伏,当然,还要临时应变和察言观色的能力。 “此事再定吧。”常祉悔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同意,但是望向严府的眼神却恢复以往的刚毅:“严致筹,是时候露出你的野心了!”常祉悔说完,带着所有人退进了幽深静逸的阴影里。 清晨的阳光洒满城内的街道上,日出而作的人们开始陆续起床更衣,此时恰是隆冬,虽然靠种田生活的百姓不用早起下地,但是街市上经商贩卖之人却还是要早早的出门迎客,而除了这些百姓,还有一人每日都会骑马途经此处,这人便是杨世伦。 做为朝中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杨世伦时刻不忘为官之本,纵然如今朝野上下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甚至其余各部都已奢腐成风,杨世伦还是紧守着心中的信念,他相信有朝一日大夏王朝定会再度鼎盛兴隆,所以每天他都会早早到尚书台处理政事,多年来风雨无阻,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在百官之中才显得特立独行,乃至被同僚们排挤在外。 “杨大人早!”一声亲切的问候自一间早茶摊上响起,随后整条街市上的百姓们都亲切的对杨世伦一一问好,而杨世伦也在马上微笑着一一还礼。 其实做为文官,杨世伦最初是坐轿而行的,但是行商贩卖的摊主们为招揽顾客总是会让街道变的异常拥堵,所以每当杨世伦的轿子途经此地时,摊主们都不得不挪动摊位给尚书大人让路,有时人多行动的慢了,杨世伦还得等上片刻,这若是换成其他骄横跋扈的官员,早让下人们把摊位踹翻了,但杨世伦却非常体恤百姓,所以他以自己一介文官的体质,强行练习每日骑马,中途还被摔过几回,不过好在熟能生巧,慢慢的杨世伦也就适应了。 而在百姓们心中,杨世伦在其他方面也是当朝难得的好官,此人虽官居六部尚书之一,却从未摆过什么官架,对任何人都以礼相待,当然,不法之徒除外,杨世伦主管刑部,对作奸犯科之人从不轻饶,哪怕对方家世显赫,他也照样是依律判决,由此在豫州百姓们的心目中,杨世伦也算深得民心的一位。 转过街市,杨世伦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禁从袖袍中伸出右手拍了拍马颈处的鬃毛,他年近四十,一直研读圣贤书,何时受过这等鞍马之苦?若不是怕叨扰了整条街的百姓,他可能这辈子都未曾想过会每日纵马过市,虽然当初选马时怕沿途受惊踢伤路人,刻意让下人们选了这匹温顺的老马,但整日弃轿上鞍还是让他苦不堪言。 杨世伦一路想着,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尚书台,可是当他走到门前时,却发现一个身着御史台朝服的官吏在门前恭维的站立着,杨世伦走到近前扶鞍下马,在门前站立之人见状急忙走过来躬身施礼。 “下官,御史台监院主事高峰化见过尚书大人!” 杨世伦不明所以:“高大人是在此专候本官?” 高峰化此时已被冻的浑身发冷,但还是尽量扯动脸部的肌肉回应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正是。” “哦。”杨世伦客气的笑着点点头:“那既然如此,门外天寒地冻,就请高大人进尚书台一叙吧。” “下官遵命,尚书大人请!”高峰化说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杨世伦也未曾客气,还礼示意后便带头走了进去。 不过这一路上杨世伦却一直在揣测着高峰化的来意,御史台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御史台主官御史大夫官居正二品,份属“九卿”之列,其主要职责便是执掌“纠察监验、肃正弹劾”等事宜,而监察的对象就是文武百官,不论何时何地,御史府众人若发现有贪腐奢逸、祸国误政的官员,皆可上报御史台,再由御史大夫陈淮奏报君上,而且按照惯例,每年春秋两季御史台都会派出“廉察使”巡察各地州县,以便查处贪官污吏、整顿朝纲。不过早在兴宗时期严致筹专政之后,御史大夫便只向丞相奏报了,然后再由丞相奏请君上,严致筹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将朝中与自己对立的文臣武将们慢慢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其他职位的官员们若是胆敢不归附,陈淮便私造罪名上书弹劾,所以朝臣们见到陈淮大多心惊胆战。 此外御史台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便是和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朝中凡是遇到重案大案,必须要经过三法司协同会审才可定案,刑部掌刑法、查案,御史台掌纠察、监验,大理寺掌审理、审判,所以从这一层来说杨世伦与陈淮并不陌生,只是由于刑部份属“六部”,所以杨世伦官居从一品,而大理寺主官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一样同为正二品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八章 茶摊近卫 就这样在杨世伦的揣测当中,两人来到了尚书台,杨世伦解下围氅便坐在了主位上,高峰化则立于堂下没有要入座的意思。 “高大人不必拘礼,就坐便是。”杨世伦说着,礼貌性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谁知高峰化却并未有就坐的意思,反而伸手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客气的说道:“尚书大人日理万机,下官不敢过久耽搁您的时间,这是下官上属御史陈大人命下官送来的信函,请大人过目。”说着高峰化双手将信函呈递了上去。 杨世伦点头,示意堂下的随从呈上来,随从不敢怠慢,即刻将信呈了上去,杨世伦打开一看,是陈淮的亲笔书信,大致意思是“陈某久未与杨兄小聚甚是挂念,前番至贵府拜谒正巧杨兄外出,因而未得一见,近日闻杨兄回府,若得闲暇,小弟今晚于醉风楼略备薄酒,望杨兄舍面前来。” 杨世伦看完后不仅暗笑,他知道陈淮对自己有拉拢之意,而且也猜出了这多半也是严致筹的意思,但严党所为之事杨世伦又岂能不知,所以前前后后已经推脱了多次了,前几天陈淮亲自登门拜访的时候其实杨世伦就在府中,但还是以外出为由将其打发了,反正君上不上早朝,两人也很少有碰面的机会,没想到今日他竟然差人将拜帖送到尚书台来了,杨世伦想了想,既然高峰化已经见到自己了,那再推脱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既然这样,倒不如索性答应下来,也好听听陈淮到底要说什么,于是他笑着对高峰化说道。 “陈兄如此礼遇,杨某怎敢推却,你且回御史台上复陈兄,外出饮宴难免显得生疏,今晚杨某在家中备宴,请陈兄到府一叙。” 高峰化听完喜出望外,他万万没想到杨世伦回如此痛快的答应,陈淮曾私下拜访杨世伦被拒的事高峰化也曾有过耳闻,所以接到这个棘手的任务后高峰化忐忑了一个早上,杨世伦刚正不阿的性格早已人尽皆知,没想到自己一来会这么痛快,想好的说词一句也没用上,于是他立即一鞠到地,口中大声说着:“那尚书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就不打扰了,下官告退。”说完满含欣喜的退了出去。 杨世伦见他出去后轻蔑的一笑,把拜帖扔到了一边,转头吩咐下人回府通知管家晚上准备好酒菜,然后就开始处理起了昨日未批完的卷宗,一直到下午,侍立的下人见杨世伦还没有要回府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上前提醒了一句晚上与陈淮的约见,杨世伦这才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起身回府。 但是在走到街市前时,杨世伦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此时未近傍晚,距离晚宴之约还有足够的时间,而且他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和陈淮的会面。可是现下繁华的街市上却早已人声鼎沸,杨世伦完全没有必要非得骑着马去和走路的百姓们挤那条路,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杨世伦对自己骑马的技术实在是不太放心,他最怕的就是坐骑在人声嘈杂的地方受惊从而误伤路人,于是杨世伦一提缰绳拨转马头,决定绕道回府,此去虽然会多走一些路程,但是却彻底避免了这种事发生的几率,更何况杨世伦整日忙于政事,也难得有闲心可以在城内巡访。 就这样,他竟优哉游哉的走到了严致筹的府门前,不过真正让他倍感困惑的,却是不知何时在严府大门斜对的街角处,竟然立起了一个不大的茶摊,两三个衣着朴素的伙计正在前后跑堂招呼着来往的客官。杨世伦不禁觉得好笑,严致筹是何为人他心里自然明白,多年来此人权倾朝野老谋深算,朝中各级官员无不望其鼻息行事,怎么今日此地的官令竟然会允许摆设茶摊了?难道不怕往来的叫卖声叨扰了丞相的清净了? “呵呵。”杨世伦在马上一阵哂笑,丞相做为当朝一品百官之首,其府邸的位置自然不会在人烟稀少之处,可以说府门前每日往来之众络绎不绝,故此多少达官显贵都曾找人说清,想在沿路两侧摆摊设点,只是由于距离严府实在太近,官令们才一直未敢开放,如今就这里的车吹马龙来看,只怕不久之后自己再想绕路就得另寻他路喽。 章钪在茶摊上随意的翻看着账本,其实眼睛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偷瞄着严府正门,那晚自此地离开后他便带人摸进了此地官令的府邸,许以重金好说歹说对方才勉强同意他设立茶摊的事,这还是官令看在他做为茶摊不会起早贪黑吆喝揽客的面子上才答应的,于是章钪就此开始了他监督严府的任务,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天下来竟已有二十余位朝臣来备礼拜访过严致筹了,不过他们每个人在出府后都被章钪暗中派出的近卫们跟了上去,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伺机混入这些朝臣们的府邸了,直到临近傍晚时,章钪一脸错愕的看到了骑马而来的杨世伦 章钪此时已经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清正廉明的刑部尚书怎么也会来拜访丞相,莫非也是为了加官进爵?可是你杨世伦现在已经是堂堂的御封从一品了,他严致筹即便再专权跋扈,难道还能把你提到正一品与他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去不成?不过看看杨世伦身后四手空空的两个随从,章钪又打消了这个想法,首先对杨世伦的为人他早有耳闻,其次哪有登门拜访空手而来之礼?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怔在了原地,杨世伦到严府门前后突然转头,看着他的茶摊“嘿嘿”笑了两声竟然转身走了 章钪彻底蒙了,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用意。“难道他认出我了?不可能啊!”章钪心里不停的揣摩着:“我整日待在深宫内廷之中,他怎么可能认识我?更何况君上自登基之后每日只想着游赏玩乐,从未大宴过群臣,我们二人也没在侍驾出行之时巧遇过,若不是常兄先前给我看过文武百官的画像,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杨世伦,可是他刚才看着我发笑又是什么意思?” 章钪越想越觉得蹊跷,干脆一示意,一个伙计默默点头,从茶摊后饶了出去远远的跟随杨世伦而去。 当杨世伦回到府邸时已经临近日暮了,街上熙攘的人群慢慢削减,各家店铺内也摇曳起了鲜明的烛火,杨府管家在看到杨世伦回府的一刻立即迎了上去,擒住马缰后便急促禀报。 “御史大夫陈大人已经等候老爷多时了。” 杨世伦微微一笑心中暗想陈淮倒是来的挺早,这是怕耽搁了游说我归附的时辰啊!但是表面上他还是急忙下马整理了一番朝服,这才跨步向府内走去。 然后就在他进府后,身后的銮礼司近卫却是一阵皱眉:“御史大夫陈淮”近卫思索一番后随即转身向来路走去,一路上虽心急如焚,但也不敢过于表现的行色匆忙,以免被有心之人看出什么马脚,终于在穿过几条街市后他回到了茶摊,章钪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便拍桌子站了起来。 “让你买个东西去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不想干了!东西买好了吗?” 近卫媚笑着跑了过去:“掌柜的息怒,小的买东西时看到了别的物件,这才耽搁了时间。” “哦。”章钪眼皮都没抬一下:“什么物件啊。” “嘿嘿。”近卫凑到章钪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说完便阿谀献媚的奸笑了起来,章钪一听也兴奋了起来:“好,你们看着茶摊,我去掌掌眼。”说完便嬉笑着走了出去。 杨府正厅内,陈淮手抚茶杯端坐在客位上,虽然表面上面如止水,但心里却早已怒火中烧。本来做为御史大夫,他一直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而且由于职责特殊的关系,满朝文武也没有几人可以被他放在眼里,特别是杨世伦这种行事风格过于古板之辈,陈淮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若不是严致筹日日催促,陈淮这辈子都未曾想过自己会三番五次的放低姿态来杨府拜会,说实话自从执掌御史台之后,能让他如此恭维的也就是当朝两位丞相而已,但就是这两位,也从未让自己独坐在客厅内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陈淮越想越气,但碍于目的又不好发泄,只能随意观赏着厅内的摆设,想要借此转移注意力,以免一会杨世伦回来后自己忍不住上去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果然是个食古不化之人。”陈淮心里默默的叨念着,厅内的布置就和杨世伦本人一样,每一处都规规矩矩,毫无粉末装饰之意,尤其是主位上的桌椅和摆设,就像刑部的审案堂一样让陈淮提不起丝毫观赏的兴趣,但是当陈淮准备收回目光继续喝茶时,余光的一瞥却让他的眼神移到了主位上方,在那里一幅足有整面厅墙宽的古篆四字牢牢表于梁下,磨边的宣纸虽然略显陈旧,但是矫若惊龙的字体却显得无比苍劲,尤其是在那笔墨横姿的撇捺之间,一股行云流水的磅礴气势犹如凤舞九天一般浑然天成,字幅上书四大篆字:廉法奉公!在字幅左边的末尾处篆写着:铭武十年秋玄月既望日。 陈淮百无聊赖的端详着这个日子,“玄月”按天干地支的排列当属每年九月,而“既望日”则在月相中记为每月十六日,连在一起也就是铭武十年九月十六日。 “唉,这些爱好笔墨之人每日都要这般胡涂乱写,何用只有?切!”陈淮鄙视的扫了一眼,轻蔑的端起茶杯往嘴边送,但是就在他回头的瞬间,眼角却不经意划过了日期末尾的红色名讳印章,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在陈淮心中猛然荡开,他不禁骤然回头,只见最下方的名章印盖的却是顾继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九章 尚书夜宴 陈淮看到名章印绶后惊恐万分,瞬间感觉头皮都麻了起来,手中的茶杯一时拿不稳竟也掉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溅出杯外洒满了他的衣袖,但陈淮却无心理会这些,而是看着这枚印章怔怔发愣。 顾继昌,原是兴宗齐弘在位时的刑部尚书,也是杨世伦上一任的刑部主官,此人刚正不阿的态度简直令人发指,比之杨世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铭武”正是兴宗齐弘的年号,大约在铭武十二年三月左右,工部主事许重因在修缮水利渠堰期间私扣朝中下拨的钱粮,导致所修大坝未到一年时间便被大水冲毁,两岸百姓家破人亡、落水而死者不计其数,所幸生还的难民也不得不迁居他处,沿途各地真可谓是哀鸿遍野、怨声载道,朝野震动之下许重一家自然是被满门抄斩,但工部主事这个位置却也空了下来,不少觊觎此位的人便开始私下里行贿严致筹,以期坐领这份满是油水的差事,严致筹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做个顺水人情,将定乡候大司农赵煜之子赵行飞推了上去,想借此时机拉拢赵煜,毕竟大司农不仅名列九卿之位,而且他分属的职责又是掌管全国的金帛财帑、粮藏赋税,这对于严党势力的稳固可是有着莫大的好处,而反观朝廷这边,由于“工部主事”只是个区区从四品的微末小职,所以兴宗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 谁知赵行飞上任之后不仅玩忽职守,而且丝毫不将年近花甲的工部尚书李平荐放在眼里,逢人便说凭借着父亲赵煜的官爵和严致筹的安排,他只需坐等李平荐老马卸车之后,便可直接领授工部尚书之位,李平荐一怒之下将其检举到三法司,御史台和大理寺当然是希望息事宁人,毕竟为了这样一个即将告老还乡的工部尚书,他们实在是没必要去得罪赵煜和严致筹,谁知顾继昌却揪住此事不放,不但命刑部诸官稽查出了赵行飞懈怠渎职的证据,还借此时机顺藤摸瓜,牵扯出了严致筹极其党羽等一大批收贿卖官的文武大臣们,这一下严致筹急了,在顾继昌整理罪状上奏兴宗之前,先行让陈淮以御史大夫的身份捏造证据并弹劾顾继昌司掌律法、以公谋私,朝中涉及此案的大臣们也紧跟着落井下石,弹劾奏章接连不断的呈到兴宗的御案上,生生将一个秉公执法的刑部尚书说成了执法犯法、罪孽滔天之辈,就这样迫于天下口舌和群臣的压力,顾继昌含冤被诛,据说行刑当日顾继昌宁死不跪,刽子手硬是打断了他的双腿才将他按倒在地。 次日早朝,李平荐披麻戴孝、头顶奏章冲上金殿,其奏章之上写的全部是顾继昌为官清廉遭人陷害的证据,以及工部所有人联名揭发赵行飞的陈词,严致筹质疑其所言的真伪,李平荐却当即在朝堂之上厉声大骂严致筹及其党羽们收贿卖官、结党营私之事,最终为表忠心,以老朽之躯头撞阶梯追随顾继昌而去。 兴宗见事事已至此早已没了主意,虽然他也曾暗中调查过,知道顾继昌和李平荐所言属实,可是严致筹盘根错节的势力和党弊之祸的后果却是他此时不愿意去承受的,所以只能宣布此案到此为止,不过最终还是撤销了顾继昌的罪名,并将其与李平荐以公卿之礼厚葬,而赵行飞玩忽职守被责令削去官职,终其此生不得再行录用。 “陈兄!”就在陈淮还沉浸在回忆中时,一声呼唤从身后传了进来,陈淮急忙回头,看到杨世伦正双手抱拳笑着走了进来。 “哎呀!杨某回府来迟,让陈兄就等了。”杨世伦说着走到了陈淮近前,陈淮也不敢怠慢,急忙拱手还礼。 “哪里,陈某也是方才来此,贸然造次还请杨兄莫要见怪才是。” 杨世伦刚想再客气几句,却突然间低头看到了地上掉落的茶杯,并顺着水渍看向了陈淮溅湿的衣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陈淮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一时间满是尴尬,最后还是杨世伦说了一句:“杨某惭愧,府中的下人们平日里欠缺,贵客来了也不知从旁伺候,让陈兄见笑了。”两人随即相视一笑,这才缓解了尴尬。 这时杨府的管家走了进来:“启禀老爷,晚宴已经准备好了,青您和陈大人入座吧。” “嗯。”杨世伦转头对陈淮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陈兄,请!” “请!”陈淮还着礼,两人向膳厅走去。 然而就在两人离开后,正厅屋顶上的一片瓦片也悄然盖上了,一双在暗夜中潜藏的眼睛在瓦缝之间紧紧盯着两人行走的路线。 这人正是章钪,当跟踪杨世伦的銮礼司近卫听到等待杨世伦回府的是御史大夫陈淮时,便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所以马上跑回去报告给了章钪,而章钪也是立即抄小路赶到了杨府,陈淮和严致筹的关系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故此不用多想便知道,他是严致筹派来拉拢杨世伦的,为的就是将天下六部尽数揽于囊中,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吏、户、礼、兵四部早在先前就成了严致筹的党羽,而工部自上任尚书李平荐在金殿上撞死之后,新任尚书张昆玉也几乎是瞬间就归附了严致筹,当时连严致筹本人都觉得意外,因为张昆玉不仅是李平荐的下属,更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当年工部尚书这个位子空出来之后,本来按照严致筹以往的作风会安排自己的亲信坐上去,但是李平荐和顾继昌的死影响太大,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多出风头,所以就任凭兴宗提拔了李平荐最得意的门生张昆玉,谁知就在严致筹绞尽脑汁想要去试探张昆玉的时候,这位上任没几天的工部尚书竟然主动来他府上登门拜谒了,而且言词之间尽是阿谀奉承之意,严致筹起初也是小心提防着,不过在考验了这个人几年后慢慢就放心了,因为在他看来此人简直就是个和张益一样见利忘义的小人,一点都没有李平荐当年的风范,所以目前除了刑部之外其他五部已经全部归附了严党,那么杨世伦也自然就成了严致筹如今最想拉拢的对象。 章钪赶到杨府后出奇的顺利,这和杨世伦为人清廉正直有一定的关系,他向来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府中除了下人们之外几乎没有看家护院的家将,章钪也因此一路从后院翻到了正厅屋顶上,他要听听两人到底会说些什么,是杨世伦有了归附严党之意,还是陈淮仅仅是来试探一番,这些对于銮礼司和齐瑜下一步的计划都有着利害关系。 来到膳厅屋顶,章钪再一次悄悄掀开瓦片,厅内杨世伦和陈淮早已入座,旁边几个侍女手捧着酒壶正在侍候这。 “来陈兄!”杨世伦率先端起了酒杯:“前番陈兄几次登门,偏巧杨某因事外出,现在想来真是惭愧,今日承蒙陈兄不弃赏面前来,真是让杨府蓬荜生辉啊!来,在下先敬陈兄一杯,先干为敬!”杨世伦说着一口干了下去。 陈淮满脸笑意的陪着喝了一口,回应道:“哪里哪里,世人皆知杨兄执掌刑部恪尽职守,想来公务繁忙也是常事,倒是小弟叨扰陈兄了。” “唉。”杨世伦微叹一声:“都是职责所在而已,说起来陈兄为君上稽查百官,整日宵衣旰食,这才是劳苦功高才对。” “不敢不敢,你我同属三法司之列,为君上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怎敢自居功劳,来来来,小弟敬杨兄一杯。”陈淮说着端起了酒杯,赶紧将这个话茬打了过去,就连屋顶的章钪听到杨世伦的暗讽都忍不住想笑,当今的世道人尽皆知,御史台哪里还是为齐瑜稽查百官,分明就是在替严致筹稽查才对,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终于在酒过三巡之后陈淮开始慢慢的切入了正题:“最近杨兄还是隔三差五便去青龙门等候君上吗?”屋顶的章钪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他知道自己在屋顶趴了半宿,正戏终于要开演了。 “唉”杨世伦叹息一声,端起酒杯猛的灌进了嘴里,仿佛是想将一身的愁苦全都浇灭一样,但是酒杯再一次放下之后,他却发觉自己心里更加难以释怀:“想我大夏王朝自开国以来四海朝拜、八方臣服,圣宗在位时,国运之强盛更是鼎盛昌达、天下无两!但是现如今唉”杨世伦说着又猛灌了一口酒,陈淮知道此时的杨世伦已经有些醉了,是时候开始试探了,谁知他刚张开嘴,杨世伦却一把将酒杯“哐”一声蹲在了桌子上,毫无准备的陈淮吓的一哆嗦,而杨世伦却突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苍啷”一声拔出了旁边摆放的宝剑,青筋暴露的额头下一双眼眸怒目而视,连眼中的血丝都一根根涨烈开来。 “杨兄这是何意?”陈淮心惊胆战的站了起来,心想难道你杨世伦就因政见不合还要杀我不成?随即他本能的扫视一圈,最终发现此刻能握在手里的,只有自己的一双筷子而已。 屋顶的章钪见状也是一个激灵,微眯着双眼死死的盯住了手持利剑的杨世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章 各怀异心 岂料杨世伦却怒视着窗外大吼道:“明日!杨某便持此剑去皇城外专候君上,若他继续这般绮襦纨绔,为臣者也无颜再面对列为先帝,我愿在青龙门前以死明志!” “嗨”陈淮闻言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将杨世伦手里的剑接过来,递给仆人们赶紧拿下去,随后把杨世伦安抚在座位上:“杨兄这又是何必呢?君上纨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文武百官哪个没进宫劝谏过?但时至今日他不还是一样对朝政不闻不问吗?我看啊,你就是去死谏他也不一定会回心转意。” 杨世伦骤然立眉:“那我等食君之禄,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大夏江山亡国不成?” “那倒不至于。”陈淮把筷子倒过来夹了一口菜,但是看着这两根刚才差点被自己当成“武器”的小木棍,心里难免会有点别扭:“这两年君上日日不上早朝,各部主事们不也尽忠职守吗?说起来这都是严丞相之功啊,若不是他在朝政危亡之时站出来力挽狂澜,率领文武百官各司其职,说不定此时的朝野早已分崩离析了。” 杨世伦听完眼含深意的看着陈淮,他知道对方终于开始说明来意了。 “杨兄你说呢?”陈淮说完微眯着双眼含笑看着杨世伦,一种心照不宣的态势在两人心中迸发着,就连屋顶的章钪听到此处都来了精神。 “哈哈哈哈!”杨世伦听完仰头大笑起来:“陈兄的意思是想让杨某日后在朝中以严丞相马首是瞻?”说完整个人的神色都变的凛然起来。 “呃”陈淮有些心虚了,他确实是来试探杨世伦的,但是看到杨世伦脸色的变化,陈淮心中突然改变了注意,他了解杨世伦的行事风格,所以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杨兄误解小弟了,你我同为大夏朝臣,无论身居何处,都应该恪守臣格,一心效命于君上、效命于朝政才是,陈某方才所言只是想说丞相在朝政危难之时以身作则而已,但是这天下的马首自然只能是君上。”陈淮说完侧眼偷瞄着杨世伦,似乎是想把眼前这个人彻底看穿。 谁知杨世伦却不屑的一笑:“但是如今君上久不临朝,朝中文武如有政事皆到丞相府禀报处置,陈兄不觉得这多少有些私设金銮的意思吗?” “啊?!”陈淮听完吓的脸色顿时煞白,“私设金銮”可不是什么小罪名,话外之意是将朝堂搬到了自己家,这可是等同造反的!但还没等陈淮去解释什么,杨世伦却轻松一笑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不过这两年百官各司其职,文臣武将们少有懈怠渎职之辈,杨某倒是觉得不单单只是严丞相力挽狂澜,御史台的功劳才是最大的啊!若不是陈兄以身作则纠察监验,说不定那些贪图享乐的人早就去放松政事奢靡享乐了。”杨世伦说完自顾自的喝了下去,陈淮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杨世伦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出了他和严致筹的关系,但这种带着“恭敬”的话让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左脸微微哆嗦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来陈兄,喝酒啊!”得了便宜的杨世伦还在一旁悻悻的劝着,可此时的陈淮那里还有心思喝酒,他现在恨不得站起来骂杨世伦一顿,自从他坐上御史大夫之后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冷嘲热讽,关键是被人讽刺完之后他还得跟着赔笑。 可惜他不敢这么做,首先严致筹就不会同意,其次杨世伦的脾气他也惹不起,不过他心里早已想好了对策了,回去之后就开始按以往的套路构陷杨世伦的罪名,然后以牙还牙,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而此时,就在杨世伦借机戏弄陈淮的时候,张益也正在受严致筹的指派,在醉风阁宴请同为御史中丞的冯浩博,本来以张益的为人,严致筹不会派他去做什么重要的事,但冯浩博却是个例外。 御史台自齐氏太祖设立以来,便设有主官御史大夫一人,执掌御史台所有政事,御史中丞两人,共同辅佐御史大夫处理大小事宜,所属又分御史台监院、御史台察院及御史台殿院等,院中各置侍御史、从事、主簿、监察史及巡按等官职,而冯浩博便是和张益一样,官拜御史台中的两位御史中丞之一,所以严致筹才会派张益去拉拢冯浩博。 冯浩博祖上是书香门第,后来其曾祖不甘平庸,决意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谁知一考即中,而且凭着他本身学富五车的才华,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微末小职径直做到了丞相之位,而后其家族之中才高八斗的后辈更是层出不穷,致使门楣之下一连几代都是累世公卿的人物,也正因为如此,冯家虽然手中没有丝毫兵权,后辈也再没出过百官之首的一品丞相,但几世以来拜学在廊檐下的门生故吏们却遍布,鼎盛之时天下苦读圣贤的文人们全部以冯家为墨客标榜。 而由于自幼在圣贤之道的熏陶下长大,冯浩博从小便被培养出了高节清风、史策丹心的文人气节,所以就算朝野上下文武百官们相继归附严党,冯浩博也一直秉承着自己的修身之本,从未与任何人同流合污过,同时碍于冯家在世人眼中的地位,严致筹即便独霸朝纲也从未想过给冯浩博安排什么罪名,毕竟他也不想因此去面对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要知道这些腐朽的书生们拧起来高风亮节的时候,比那些征战疆场的武将们更让人头疼。 当然,严致筹让张益去的目的和陈淮基本一样,也只是去试探一下,因为他知道像冯家这样的门第,教化出来的子弟根本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拉拢的,对这种人而言,名声和气节往往比性命更加重要,可是没办法,冯浩博又是严致筹必须要拉拢的一位,因为御史台三位主要官员当中,只有冯浩博尚未归附,这对于老谋深算的严致筹来说终究是个祸患。 但是张益带回来的结果就和严致筹提前预想的一样,冯浩博根本无心归附,不过当陈淮怒气冲冲的在丞相府大骂杨世伦之后,严致筹却捋着胡须微微的笑了。 “如此说来,御史大人这一趟算是没白去啊!”严致筹说着端起了旁边的茶水慢慢喝了起来,陈淮和张益听完却一脸不解的对视。 “丞相。”陈淮上前一步施礼道:“杨世伦言辞之间如此藐视,丞相难道还要容他吗?依下官看,不如像当年对付顾继昌一样给他罗列出罪名,再安排我们自己的人坐上去,这样才可以高枕无忧啊!” 严致筹放下茶杯悠然的站了起来:“杨世伦可不是旁人,这个人只能拉拢不能撤换。” “这又是为何啊?”陈淮不解的问着。 严致筹一掸袍袖:“当今君上虽然纨绔至极,但却极其聪慧,杨世伦每日进宫劝谏,君上被逼的宁肯躲着他走也从未对他降下过任何责罚,这说明什么?” 陈淮和张益对视一眼不解其意。 “这说明杨世伦在君上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否则也不会如此放纵他,那么如果这样一个人被我们拉拢过来,日后在君上那我们会更加方便行事。再者!”严致筹说着走到了陈淮跟前:“当年顾继昌之事实属无奈,若不是他苦苦相逼,我们也不会行此下策,但是结果呢?闹的九州华夏满城风雨、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以致最后当兴宗决意撤销顾继昌的罪名,以及提拔同样刚正不阿的杨世伦的时候,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否则以本相的算计,这尚书之位又岂会落入他杨世伦之手?” 陈淮听完低下了头,当年李平荐在大殿上头撞阶梯的举动确实太过震撼人心了,就连一向眼高于顶、能言善辩的严致筹也只能以沉默来平息兴宗的决定,而且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文武百官们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付了顾继昌的后尘,老远的见到陈淮和严致筹都低头绕路走过去,用严致筹的话说,这对于严党本身的巩固实际上是不利的。 “可是唉”陈淮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杨世伦确实太难拉拢了。” 谁知严致筹听完后却微微一笑:“正因如此才显得他心志坚定,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好拉拢,但是一旦拉拢过来也绝对不会轻易叛变。” “那好吧”陈淮说着拱手施礼:“那下官就再去试试。” “算了。”严致筹走回座位稳稳的坐了下来:“杨世伦的事先暂且缓缓,御史大人还是多想想如何控制住冯浩博吧!”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张益,张益吓的红着脸低下了头。 “唉”陈淮也是一阵无奈,当初御史中丞一席空缺,是严致筹自己为了拉拢冯家,亲自上表将年纪轻轻的冯浩博提上来的,谁知冯浩博上任后根本不受严致筹控制,甚至几次向陈淮上报严党官员们的不法行径,陈淮每次都要费尽周折去平息,最重要的是冯浩博做为自己的下属却一向不主动向他这个主官靠拢,这使得陈淮很是火大。 严致筹放下茶杯微微探身:“不过此二人皆是刚正不阿之辈,所以日后行事要循序渐进,千万不可急于求成,否则他们会不会进宫弹劾都尚未可知,我们虽然不怕,但也没必要惹上这种麻烦。” 陈淮慢慢点头,小心翼翼的问着:“那杨世伦” “先放放吧!”严致筹不紧不慢的说着:“明日本相还要去会会镇凌候乔凤海。” “乔凤海?”陈淮略显惊讶:“此人此人与杨世伦一样是无偏无党之辈啊!据下官了解他自幼在禁军营中长大,所以对君上忠心耿耿,若是去说他,简直比杨世伦还难。” 严致筹听完皎洁一笑,眉宇间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本相既然要去,就有一定的打算,况且乔凤海手握重兵,执掌着整个皇城的卫军,这样的人若是归附之后可比其他人有用多了。” “那若是”陈淮话说道一半咽了下去,他当然了解乔凤海的重要性,但是以乔凤海的心性陈淮真不知道严致筹到底有几分把握。 “好了。”严致筹轻轻一挥手:“今日之事就到这,两位大人先行回府吧。” 陈淮和张益听完拱手施礼,严致筹站起身带着二人走了出去,而就在三人出门后,角落里一个时钟端着茶水的丫鬟慢慢抬起头,不动声色的看着严致筹的背影冷笑着扯动着嘴角,这个丫鬟就是早已潜身进府的苏黎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一章 私窥乔府 隆冬清晨的茶摊寂静无人,尤其是在丞相府这样一个门前没有商贩的地方,通行而过的只有几个寥寥的行人而已。 茶摊上几个“伙计”前后忙碌着,不停的擦拭着沾染了一夜尘埃的桌椅板凳,而章钪则在桌案上翻看着账本,眼睛随时偷瞄着严府的大门。 这时一个挑担的行人从远处走来,担筐里刚刚采摘的新鲜蔬菜在清晨的薄雾中上下晃动着,让菜叶上凝结的露珠越发的晶莹剔透。 来人哼着小曲从茶摊前慢慢走过,章钪不动声色的继续低头看账,直到挑担的行人转过丞相府的正门后,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行人消失的方向。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銮礼司的近卫张举,自从苏黎雅以卖身为奴的方式潜入严府后,彭鳍便命张举在不远处的郊外买下了一处种满蔬菜的农舍,然后让张举打扮成贩卖蔬菜的小商贩,每日前往丞相府后门送菜,以便将苏黎雅探听到的消息传递出来。 此时张举悠哉悠哉的走到了丞相府后门,这里位于一条小胡同深处,四下根本无人注意,张举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三声门,随后门便从里面“嘎吱”一声打开了,一身丫鬟打扮的苏黎雅出现在了门前,国色天香的容貌和气质即便是在这身丫鬟下人的装束下,依旧被衬托的凹凸有致。 “呦!姑娘来啦!这是今天的菜。”张举说着一边嬉皮笑脸的笑着一边将菜递了过去。 苏黎雅不屑的瞥了一眼菜筐:“嗯,称足不足啊?” 张举闻言立刻严肃了起来:“姑娘这是哪里话?此处可是当今丞相的府邸!小人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敢亏了丞相的斤两啊!” 苏黎雅哼了一声,伸手掏出钱袋扔了过去:“行了行了!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明天别晚了。” 张举接过钱袋打开看一眼,急忙眉开眼笑:“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那小人先走了。”说完将钱袋往怀里一踹,哼着小曲转身离去,苏黎雅垂眼看了看脚下新鲜的蔬菜,转身喊了两名男仆抬了进去,而张举则走出胡同径直向茶摊而去。 茶摊上,章钪凝眉盯着严府正门,一位清早来拜谒严致筹的官员正慢慢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将拜帖递了上去,章钪随即研磨探笔,将来访朝臣记录了下来,谁知他刚刚记录完,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猛拍桌子的声音,章钪急忙回头,只见张举翘着二郎腿斜坐在茶桌旁,嘴里喊着:“来壶茶!” 章钪微微一笑,急忙起身走了过去:“客官,喝茶?” 张举斜着嘴瞥了章钪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来茶摊不喝茶还能干什么!快点,这天寒地冻的喝口热茶爷爷还要赶路呢!” “诶!好嘞!您稍等!”章钪说完点头哈腰的向一旁走去,伙计们急忙将热茶和一碟小菜端了上去,张举接过茶碗就着小菜一连喝了几大口,这才擦擦嘴慢慢起身,章钪见状又小跑了过来。 “喝好了客官?” “嗯,还行吧。”张举瞥着眼看了看章钪,随手将两枚铜钱拍在了章钪手里,但是在收回手的一瞬间,却不经意的掐了一下章钪的手心。 章钪立刻会意,点头哈腰的赔笑着:“谢谢客官!客官慢走,还来啊!” 张举听完晃着身子慢慢向远处走去,章钪则坐回原座位上,在桌子下面慢慢打开铜钱,之间两个铜钱之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严去乔府!”章钪看完将纸条快速的塞进了嘴里,随后盯着严府正门戏谑一笑,嘴边喃喃自语:“严致筹这一天可真忙啊!”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同时,那位等候拜谒的官员也被严府的管家请了进去,随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几个下人跑了出来,经过这几日的蹲守,章钪一眼便看出这几个下人是严府的人,看来严致筹这是要出门了,果然,几个下人跑出来后将一顶轿子抬到了府门前,然后恭恭敬敬的等着身着一品朝服的严致筹在众人的拥簇之下走了出来,而方才前来拜谒的官员则几步上前撩开轿帘,伺候着严致筹坐了进去。 章钪在不远处偷偷的看着,其实说起来他这也是第一次看清严致筹的脸,往日里由于身份尊卑的关系,銮礼司的近卫们在皇城内老远看到严致筹,就要拱手弯腰站在路旁施礼,直到严致筹走过去五步以上才可以免礼,中途如果敢抬头或偷看,那都是对丞相不敬的行为,轻则受罚重则处死,但是今天不同,他此时就是一个平常的小老百姓,所以隔着一段距离多“瞻仰”一番丞相大人的尊容自然也不会受到处罚。 等严致筹上轿后,章钪也玩味的一笑起身要跟过去,这时旁边的活计走了过来。 “掌柜的可是要出去?要不让小的去跑趟腿吧。” “不用了。”章钪戏谑一笑:“你们好好看着茶摊吧,要买的物件太贵重了,怕你们看走了眼。”说完便假装闲逛一般悠哉悠哉的跟在了严致筹的身后,而伙计则继续用手中的抹布擦着桌子。 一路上章钪东瞅瞅西逛逛,完全像是一个闲的无聊出来街市上看热闹的路人,但是注意力却始终停在严致筹的轿子上,他当然知道严致筹到底要去哪,所以才没冒险让手下人跟来,因为乔凤海不同于杨世伦等人,他本身就是一个武官,手中又统领着整个皇城卫军的兵权,而且旗下能征惯战之将比比皆是,就连身边随身的护卫们都各个身手不凡,若是手下人一个不小心被发现了,那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捉去严刑逼供。 同时严致筹此次和乔凤海的会面又非比寻常,单论乔凤海的职务来说,一旦他投靠了严党,那将直接威胁到齐瑜的性命乃至整个大夏王朝的生死存亡,所以章钪必须要潜身进府,听清两人到底会说些什么。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严致筹的轿子来到了乔凤海的府门前,乔府门外侍立的家将们在见到严致筹来的那一刻便急忙跑进了府内禀报,不多时,乔凤海带着几个随从笑着接了出来。 “不知丞相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啊!”乔凤海说着一边拱着手一边走到了严致筹轿子旁边。 严致筹下轿之后也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谦逊的微笑:“镇凌候客气了,本相未及拜帖便贸然造次,还望侯爷海涵才是。” “诶?”乔凤海摆摆手:“丞相这是哪里话?你亲临寒舍便是乔某之幸,何来海涵之说?何况你我皆是一朝臣子,礼尚往来又何须什么拜帖啊!” “哈哈。”严致筹听完大笑:“那既然如此,本相就叨扰侯爷了。” 乔凤海大大咧咧的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丞相到此勿需客气,来,请入寒舍一叙!” “好,请!”严致筹回着礼,两人走了进去,但是就在乔凤海陪同严致筹转身的一瞬间,两名随行在乔凤海左右身着劲装的女护卫,却不约而同的转头向章钪的位置看了过来,仿佛是察觉到了有人刻意盯着乔府的大门。 章钪立刻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视线,像一个过路人一样向一旁走了过去,两名护卫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随着乔凤海进入了府内。 街巷另一侧,章钪绕过乔府的正门向一条胡同内走去,这条胡同的旁边正好是乔府的外墙,章钪走到胡同中间前后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随手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进了墙内,然后谨慎的竖起耳朵听着墙内的动静,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墙内安静如常,没人察觉到石块落地的声音,章钪猛然转身,助跑几步一脚蹬在墙面上,随即借着反冲之力跃上了墙顶。 到墙顶后章钪小心翼翼的向四周扫视着,这里是乔府的后院,几条青石铺就的走道在院中四散蔓延开来,地上的积雪虽然被刻意清扫过,但是角落里残存的点点素白和几株枯黄的园景枝干,还是彰显着隆冬季节的柔美和恬静,在距离章钪所在的外墙不远的地方,一座假山在墙内安静的矗立着,假山前是一小片早已结冰的水池,想来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定然是一处观赏的鱼池,而此时这座假山却正好可以成为了章钪的垫脚石,于是他一个转身越过围墙,顺着假山落在了院内。 落地后章钪不敢迟疑,先是藏身在假山后仔细巡视了一圈,确定后院无人,这才慢慢走出来向前院的方向摸去,一路上躲过几个来往忙碌的下人,也大致通过走廊的空隙看到了前院,但是前院中侍立的几个家将和侍卫却让章钪一阵为难,一般这种可以在前院尤其是在正厅门前值守的侍卫都不是等闲之辈,即便真的动起手来他们可能不是章钪的对手,但是被发现的几率还是太大了,所以章钪不能冒这个险,只能另寻他路,于是他很自然的想到了屋顶,这对他来说是个百试不爽的地方。 想到这里章钪退回了后院,助跑几步借着屋后的墙体和窗沿的缝隙上到了屋顶处,到了屋顶又是一番观察,确定没人发现后才慢慢的向正厅靠去。 而此时的厅内,严致筹正和乔凤海互相寒暄,几个下人在一旁侍立着,乔凤海随身的两名女侍卫始终寸步不离的在他身后站立着,这两人确切的说算是乔凤海收养的“义女”,十多年前乔凤海外出平乱,在被山匪洗劫的村落里发现了这两个女孩,当时两人年仅五六岁,乔凤海觉得二人可怜,便带回了府邸,并为其更名乔霜、乔雪,后来两人渐渐长大,乔凤海也一直教她们研习武艺,这才有了两人的今天。 反观严致筹,身后却空无一人,看似对乔凤海毫无防备,实则是雷刚没有跟来的关系,毕竟对于乔凤海来说,雷刚实在太过敏感了,但就在两人互相客套之时,一缕若有若无的尘埃却从空中缓缓飘落,乔霜骤然间眉头紧皱,随即抬头看向了屋顶,而乔雪在看到姐姐的异样后也抬眼向屋顶看去,此时的屋顶处,一块瓦片慢慢被分开了一条缝隙,而在那缝隙之间,正是章钪直视而下的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二章 追逃巷战 屋顶,章钪猛然起身,他知道自己的行踪暴露了,方才乔凤海身后的两名侍卫已经发现了自己,果然,当他再一次向厅内看去时,乔霜乔雪已经不动声色的从厅内向门外走去,章钪不敢迟疑,盖好瓦片转身便跳向后院,然而就在他刚刚跳下屋顶的瞬间,乔霜乔雪也双双纵身跳了上来,两人来到屋顶见四下无人,对视一眼后急忙向后院追去。 章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乔凤海可不是别人,他的府邸内可都是驰骋过疆场的军将们,于是他落地后紧跑几步想借着假山跳出墙外,但是他刚刚一脚踏上假山,乔霜乔雪也落在了后院中。 乔雪落地后口中轻嘤一声:“来客莫走!”随即一个转身从腰间拔出一把三棱匕首甩向了章钪。 做为惯用暗器的章钪,在身后传来急促的破空声时,便本能的感觉到了对方的动作,于是他果断放弃了继续翻墙而出的想法,在右脚接触到假山的一瞬间借着反冲之力向一旁冲了出去,而就在章钪刚刚闪身的一瞬间,那把三棱匕首也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假山顶部,也就是章钪原本会翻墙而出的位置。 章钪落地后并没有立即转过身来,而是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割下了一片衣服上的麻布,然后顺势将其蒙在了脸上,以免被对方看到自己的容貌,不过说实话他心里对于乔雪还是非常敬佩的,虽然他自己也习惯以暗器伤人,但是不得不说,乔雪在运用暗器时的预判能力和掌握程度确实已经达到了一般人无法企及的状态。 但对面的乔霜和乔雪却并不想给他过多的考虑时间,两人拔出长剑直接冲了上去,章钪则骤然转身,双手自腰间拔出另一把匕首,双手运力将两把匕首向二人掷去,乔霜乔雪急忙抽剑格挡,而随着“噹、噹”两声匕首被挡下的清脆声后,两人再一次凝眉望去时,章钪已经又一次窜上了假山,此时的乔雪再想甩暗器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章钪一个侧翻跳出了墙外,两人气的咬牙切齿,不约而同的一个箭步冲向假山追逐而去。 墙外,章钪落地后不敢停留,仿佛离弦之箭一般冲向胡同深处,身后的二人落地后也急忙拽步紧追,突然,急促奔逃的章钪又一次听到了破空声,很显然身后的乔雪又一次甩出了暗器,但是对于暗器的熟悉程度让章钪在第一时间便本能的感觉出了暗器袭来的方向,所以他在奔跑的同时只是微微侧了一下头,便用余光看着暗器贴着自己的左脸疾驰而过。 身后的乔雪见状虽然心中气愤,可是对于前方的对手也不由得多了一份钦佩,要知道自她自幼研习暗器至今,很少被人如此轻易而精准的连续躲过去,但乔雪的性格又一向争强好胜,所以未等章钪有任何喘息之机,乔雪便伸手拔出两把暗器同时甩了过去。 前方奔逃的章钪心里一直紧绷着,他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以前被自己追杀的那些人心中的紧张情绪,面对一个会使用暗器的对手时,你要做的决不仅仅是跑的快而已,还要时刻注意着身后人的动向,很显然,这在心理层面上会给人一种更为紧张的压迫感,同时还要仔细倾听身后破空声传来的细微变化,尤其是在面对使用暗器的人极其了解暗器的情况下。 就像此时,乔雪手中同时甩出两把暗器,不善使用的人会让对手很容易察觉出身后是两把暗器同时在飞,但是善于使用的高手则会将暗器飞行时的声音熟练掌握,甚至将其为己所用以达到迷惑对手的目的,简单的说就是让两把暗器在出手的瞬间达到绝对的精准和平衡,甚至暗器的走向、偏斜程度都完全一致,这样当两把暗器穿破空气时,就只会传出一个破空声,而且两者的破空声又会互相呼应,以此达到以一掩二的目的,让对方分辨不出身后的暗器到底是从哪个角度飞来的,如果对方下狠心以牺牲速度的方式去躲开一个,另一个也会从他无法想象的刁钻角度给其带来巨大的伤害,不过这一招对于暗器本身也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两把暗器在打磨时必须要高度一致,任何稍有偏差的棱角,都会让风吹过在空气中穿行的暗器时,发出细微的异响,而这一点在熟练掌握的高手看来,已经足够判断出暗器袭来的方向和角度了。 当然,这些都是乔雪在面对如章钪这样的对手时才会使用的招数,说到底还是章钪刚才微微侧头闪过暗器的瞬间,让乔雪意识到对方在暗器方面的造诣绝对不输自己,否则她也不会在奔跑的过程中轻易使用这招,因为当她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暗器上时,脚下的速度势必会有所降低。 然而万物都有其利弊平衡的一面,两把暗器在飞行时的声音互相影响虽然可以扰乱对手的思维,让其分辨不出暗器飞来的方向,但也同时会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危险程度,何况对方还是善用暗器的章钪,所以当两把三棱匕首飞来时,章钪便意识到了对方的动作,恰巧此时胡同内出现了一个岔路口,章钪脚下急转,骤然闪身冲了进去,两把匕首则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的顺着章钪身后急速而过,其刁钻的角度和方向让章钪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身后追逐的乔雪气得双颊泛红,对方一次次化险为夷简直就是对她十多年勤学苦练的侮辱,但乔霜却一直保持着自身的冷静,她也看出对方并非易于之辈,乔雪在暗器方面的造诣她比谁都清楚,两人曾无数次的互相练习,而且这还只是白天,如果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乔雪诡异莫测又无处不在的暗器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眼前的对手却一次又一次的轻易躲了过去,不过此处地处乔府附近,做为镇凌候的贴身近卫,对于这一带的地形,乔霜乔雪却比章钪要熟悉的多,所以当乔雪紧随章钪转进岔路口时,乔霜则毫不犹豫的向前直冲而去,一直连续冲过了三个路口才猛然转身冲进一旁的胡同内。 另一侧,章钪还在奔逃,他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甩掉身后的对手,但对方却追的越来越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就在这时,前方胡同深处出现了一个拐角,章钪径直跑到拐角处一脚蹬在了墙面上,借着力道向拐角内冲去,但是他的身影刚刚冲过拐角之后,急速奔跑的乔霜却出现在了他面前,章钪大惊失色,还未等他来得及停下前冲的力道,乔霜便一跃而起,一脚踹在了章钪的胸口上,章钪一身闷响,整个人横着倒飞了回去,撞在身后的墙面又掉在了地上,他伸手一捂胸口,口中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只是由于脸上蒙着麻布,血沫全部吐在了麻布上,远远看去就像整张脸全部沾满鲜血一样。 身后的乔雪见状一阵冷笑,停下脚步一抖手中长剑,慢慢走向了倒地的章钪,而另一边,乔霜也冷着脸向章钪信步走来,两人就这样将他围在了拐角内。 “摘下面罩。”乔雪手执长剑直指章钪。 章钪却戏谑的一笑,扶着墙面慢慢站了起来,左右打量着一步步走近的二人,这才注意到这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是上等的美女,只是可惜现在美人的眼中却只有杀意。章钪站稳后双手摸向腰间,乔雪的双眉顿时拧在了一起,她非常清楚一个惯用暗器的人腰间会藏着什么,但同时也并没有太过于担心,因为这么近的距离内根本不适合使用暗器,尤其是在对方已经盯住你的双手的时候。 然而章钪却有着自己的打算,他拔出两把匕首之后并没有把它们像暗器一样甩出去,而是紧紧握在了手里,随后“呼呼”的大口喘了几口气猛然一个闪身,两把匕首一前一后攻向了乔雪,别说乔雪感到意外,就连一向冷静的乔霜也万万没想到章钪会在这种情况下骤然发难。 不过乔霜乔雪二人毕竟跟随了乔凤海十多年之久,就连真正血腥残暴的战场二人都经历过很多次,于是乔雪长剑一转便将章钪的匕首招架了下来,身后的乔霜也立刻攻了上去,而就在乔霜刚刚靠近的瞬间,章钪回手反转,右手的匕首眼看着就要向已经靠的很近的乔霜甩去,乔霜顿时大惊失色。 乔雪见状已经明白了章钪的用意,这么近的距离乔霜根本不可能挥剑将暗器抵挡下来,就算面前挡住也会身受重伤,想到这里乔雪已经顾不得太多,只能用力向前急冲,以期让自己撞上章钪的瞬间,可以改变对方暗器出手的轨迹和力度。 果然,这一招非常奏效,章钪手中的匕首还没脱手被被乔雪撞的横飞了出去,飞出去的瞬间还保持着匕首在前的甩手姿势,不过这样一来却正好给乔霜制造了躲闪的时机,于是她一个转身让过了章钪,但是就在章钪飞过去的一瞬间,乔霜却分明看到了章钪满脸戏谑和挑衅的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三章 兄弟救援 “他是故意的!”乔霜心中大骂一声,顿时气的双颊泛红,此刻的她终于明白了章钪的用意,对方在最开始的时候便想从她这边突围,所以才假意攻击乔雪,然后等待她靠近的一瞬间再不惜承受乔雪一记撞击顺势突围而出,因为章钪心里明白,以乔雪对暗器的了解和她与乔霜的感情来看,乔雪势必会在情急之下用出这一招。 但章钪还是低估了这对贴身近卫姐妹的实力,就在他以为突围成功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两道凌厉劲淬的破空声,显然是乔雪意识到了章钪的用意,所以在撞击章钪后的一瞬间便甩出了两把暗器,而且听暗器飞行时破空声的方向和走势,这两把三棱匕首已经将章钪逃跑的路线彻底封死,只要他胆敢再进一步,那就是死! 章钪当然不会傻到去冒这个风险,所以他只能猛然停下脚步,两把暗器也在一瞬间落在了他的身前,其强横的力道将三棱匕首硬生生的贯穿进了青石墙面中,而就在章钪犹豫的刹那,乔霜一步跟进,随后一脚踢在了章钪的后背,章钪“噗”的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被踢倒在地。 然而就在乔霜想要上前制服章钪时,一种本能的感知却让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危险的预感,来不及多想,乔霜急忙向右侧一个闪身,与此同时一把雕翎利箭不偏不倚的射在了乔霜方才站立的位置,乔霜怒火中烧,抬眼向前方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黑布蒙面的身影,左手持弓右手握着单刀急速向这边冲来,其前冲之势让乔霜乔雪不由得心中一镇,看来这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但是章钪在看到这人时却心中惊喜,因为来人正是彭鳍! 乔霜逐渐冷静了下来,她知道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并不是等着彭鳍靠近,而是要先杀了章钪,否则等二人联手自己和乔雪真不一定可以轻松将二人拿下,但是还未等她上前,乔雪却一步冲了过去,随即手气一剑便刺向了章钪,后者在躲闪不及的瞬间也被利剑划伤了手臂,远处奔来的彭鳍见状急忙抽弓搭箭,手中的长弓仿佛活了一般一连射出三支利箭,每一支都集中在乔雪身上,然而就在乔霜和乔雪分神应付这些飞来的利箭时,彭鳍赶到了章钪身边。 “怎么样?”彭鳍收起长弓手执单刀警戒的询问着。 章钪扶着墙体慢慢站了起来,撇撇嘴撩开满是血迹的麻布面罩,一口血沫吐在了地上:“无妨。”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是彭鳍还是感觉到了章钪因受伤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可此时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彭鳍只是点了点头便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物件,章钪接过来猛然间双眼变得无比兴奋,这个东西他一入手不用打开就知道是什么,正是自己平时惯用的双刀。 乔霜和乔雪一直在注视着前方二人的变化,当她们看到章钪突然变得兴奋的表情时,心里也不免一阵惊奇,随后就看到章钪解开黑布,将双刀拿了出来,然而拿出来之后章钪整个人也变得桀骜不驯起来。 “来!”章钪上前一步,挑衅又调戏的吹了一声口哨,用左手的刀尖指了指眼含怒意的乔雪:“让小爷好好陪你玩玩。” 乔雪听完后简直气的怒发冲冠,手中长剑一抖便冲了过去,章钪也不做迟疑,双刀似行云流水一般接住了乔雪,两人一来一往之间,乔雪竟隐隐有些被章钪压制了下来,乔霜见状也跟着冲了上去,但是一旁的彭鳍却始终在关注着她的动向,在她动身的一瞬间也立刻攻了过去,四人就这样两两一对在狭窄的胡同间打斗了起来,但是乔霜毕竟已经经历过了一场追逐和打斗,在几十个回合之后一个不慎便被彭鳍抬腿一脚踹了出去,还未等乔霜落地起身,彭鳍一步跃到章钪和乔雪身前,而这时乔雪正好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章钪急忙挥刀,眼看着刀刃就要刺进乔雪体内,彭鳍却一刀将章钪的刀刃挡了出去,然后抬腿一脚也把乔雪踹了出去。 章钪万分不解的看着彭鳍,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而乔雪在起身的一瞬间刚想冲过来继续厮杀,也被乔霜伸手拦了下来。 “二位。”彭鳍伸手示意乔霜乔雪停下来:“你们并非我兄弟二人的对手,你我之间也素无仇怨,今日之事依在下看,不如就算了吧!何必以死相拼呢?” 乔雪气的睁大了双眼,刚想大骂彭鳍和章钪,乔霜却一步上前挡在了她面前,然后面色凛然的看着彭鳍说道:“阁下刀法纯熟,绝非绿林之辈,不知二位是何方神圣?又因何私窥我侯府?” “我”彭鳍还没说完,一旁的章钪却将手中的双刀一摆,满脸轻蔑又无所谓的走了出来。 “我等无名小卒,不劳二位下问了,若你们不再苦追,那我们可就告辞喽。”说完满眼不屑的转身向后走去,乔雪还有上前,乔霜却给了她一个颜色,乔雪也只能在原地咬着牙的看着章钪一步三晃的越走越远。 彭鳍警惕的看了看乔霜和乔雪,见二人似乎没有要继续追击的意思,这才转身和章钪走远。然而就在二人走远后,乔霜冷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把号箭,抬手径直向天空射去。 胡同另一端,正在撤离的章钪突然听到号箭声,回头就看到了天空中号箭炸响的红色烟雾,章钪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刚才就应该宰了她们!” “算了吧!”彭鳍却一脸中和的笑笑:“看他二人的穿戴和身手,必然是乔凤海的近身近卫,今天也是因为你擅闯府邸才追逐至此,现在纵然没捉到我们,也顶多是技不如人而已,要是真把她们杀了,难保乔凤海不会一怒之下动用大军全城搜捕,要知道做为执掌整个皇城卫军的镇凌候,乔凤海还是有这个实力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只会更加难以行事。” 章钪无奈的摇摇头,垂头丧气的哀叹一声,便跟着彭鳍向前跑去,眼下他们最重要的是趁着侯府的援军每到之前,尽快离开此地,而距离这里最近的藏身之所,就是张举乔装后藏身的农家小院。 事实上两人也确实是直接逃向了那里,毕竟章钪此时的样子实在不适合在众目睽睽之下回茶摊去,可是两场打斗加上一路的奔逃,让章钪手臂处的伤口越发的严重,彭鳍不得不在到达张举家的第一时间便开始为他包扎伤口。 “多谢彭兄。”章钪真诚的看着彭鳍:“今日若非彭兄相救,小弟这条命怕是就交代在那了。” 彭鳍却微微一笑:“你我兄弟谈什么谢字。” 章钪听完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急切的问道:“对了彭兄,你如何得知我会在乔府遇险?” 彭鳍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我又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怎么会知道你遇险的事?是常兄!” 章钪倍感疑惑,彭鳍继续说道:“黎雅把今日严致筹与陈淮的谈话细节尽数记录,我送到銮礼司时,常兄料定以你的性格肯定会去乔府查探,但乔凤海戎马半生,旗下尽是久经战阵的军将,像你这样冒然进府必然会被发现,所以才让我去的。” “哦!原来如此”章钪说完活动了活动手臂:“如此说来,改日我还得亲自去谢谢常” 章钪话还没说完,房门却被一把推开了,两人定睛看去,之间一身素衣常服的常祉悔信步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进门后顺手又关上了房门。 “常兄。”两人急忙站了起来。 常祉悔却伸手示意二人坐下:“密静之处,自家兄弟无需客套。”说完转头看了看章钪的伤口:“怎么样?” “无妨。”章钪嬉皮笑脸的笑着:“彭兄已经包扎好了。” “嗯。”常祉悔微微点头:“日后行事切记不可再这般鲁莽,若因此暴漏了行踪,怎么对得起君上这万里江山之托!” 章钪听完满脸惭愧的低下了头,一旁的彭鳍尴尬的看了看二人,心怀忐忑的走到常祉悔面前替章钪解释着:“常兄放心,小弟到的时候他一直以衣袍遮面,对方根本认不出来。” 谁知常祉悔听完眼中却变得凌厉了起来:“话虽如此,但我銮礼司时常侍奉陛下出巡郊游、宴享朝臣,这满朝文武之中,说不得会被有心之人记住我们的容貌和身段。” 彭鳍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对答,只能侧眼看了看章钪,而章钪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常兄训导的是,日后小弟” 就在章钪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房门被猛然撞开,一个女人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这个女人不是别人,也是銮礼司的女子近卫,此时正是和张举乔装成夫妻藏身在此以便传送消息的,每次张举将苏黎雅的密信送来之后,都是由她送给彭鳍,再由彭鳍设法进如皇城送给常祉悔,而此刻她如此慌张的跑进来,屋内的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常祉悔双眉紧锁的询问着。 “快快走!”女子急切的上气不接下气:“乔凤海的大军把这里包围了!” 三人听完大惊失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四章 亡命山林 “怎么可能!”章钪无比震惊的说着:“我们明明已经把他们甩了!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常祉悔环视一周,看到了墙角处被章钪扔在一旁满是血沫的麻布面罩,不由的闭目摇头:“镇凌候执掌整个皇城的护卫,其手下又怎会没有隐藏于市的密探?纵观整个豫州,只怕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否则真的需要缉拿搜捕时,他如何在茫茫人海之中保障皇城安危?你们二人戴着这么一个显眼的血面罩穿街过市,就算没有今天私窥侯府的事,只怕行踪也一样会传进乔凤海耳朵里。” “我唉!”彭鳍一阵自责:“可惜了这处隐蔽之所,更可惜了这条送菜的内线” “好了。”常祉悔面色冷峻的盯着几人:“别可惜了,耽误之急是先行撤离,绝不能留下任何暴漏身份的蛛丝马迹。” 彭鳍听完一把抽出了单刀:“常兄放心!你们先走,此处由我断后。” 章钪听完一步上前站在了彭鳍面前:“此事皆因我而起,岂可让彭兄一人断后?” 彭鳍刚想推辞,常祉悔却开口了:“多个人多个帮手,但是你们切记万事谨慎!” 二人听完凝重的点了点头,而此时门外已经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看来皇城卫军们已经冲进了小院,彭鳍急忙走到一个残破的柜子旁边,伸手拉开柜门又撩开里面的一层木制隔板,一个黝黑的通道口便显现了出来。 “常兄你们先走吧,我们二人知道该怎么做。”彭鳍说完让开路,常祉悔点点头带着女子近卫走进了通道内,彭鳍盖好柜子的木板,转身将一个破旧但封闭完好的木桶放到柜门前,两人这才相视一眼向另一间内屋走去。 屋外,乔霜乔雪已经率领着几百名身着盔甲手执利刃的军将冲进了小院,乔雪凝眉环视一周,小院悄静无人仿佛早已被废弃了一般,但乔雪知道这都是表象,密探们已经禀报了那二人的兴宗,于是她一声令下:“严密搜查,绝不可放走一人!缉拿贼人者,赏金百两!” “是!”几百名军将呐喊一声齐齐向屋门冲去,几十名当先的军将进入屋内搜查,其他人则全部在屋外严阵以待。 而此时的屋内,彭鳍和章钪早已双双隐藏在房梁上,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根从房顶垂下了的绳子,在下方的军将们鱼贯而入的同时,章钪不禁扯动着嘴角冷笑着,而彭鳍却一如既往的面沉似水。 终于,军将们将整间屋子搜查了一遍,一边高喊着“此处无人”,一边慢慢聚集在了屋子正中的位置上,等他们差不多全部聚集以后,彭鳍微微一笑向章钪使了个眼色,章钪的双眼顿时变得兴奋起来,随即两人伸手慢慢从勃颈处将面罩拉上来挡住了面部,彭鳍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人同时拉动了绳子,只听房顶出“轰隆隆”一声闷响,一个巨大的全封闭的木桶便滚落了下来,径直向地面落去。 地上聚集的军将们自然也听到了响动,当他们抬头看到滚落的木桶和房梁处的二人时便知道中了对方的伏击,但是这个木桶对于这些久经战阵的军将们来说却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木桶砸落的时候他们只是本能的躲开,便又一次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房梁处的二人身上。 不过彭鳍和章钪却不这么想,在木桶滚落的一瞬间两人便站起身向房顶处跳去,一边跳一边挥刀斩断了一根支撑的木棍,木棍掉落,房顶处一块木板应声而下,一个可容两人同时跳出的空洞便露了出来,两人不敢迟疑,一前一后跳出了屋顶,而就在两人跳出去之后,木桶也彻底坠落在了地上,在木屑翻飞的一瞬间,整个桶内满装的火油也迸溅了出来,整个房间瞬间被火油填满,一些反应过来的军将恐惧的大喊着,想要逃出屋外,但是已经晚了,彭鳍在跳出屋顶的同时已经反手将一支箭头带火的利箭射进了屋内。 屋内的军将们彻底绝望了,当他们看到利箭带着火种射下来的一刻,那种根植于本能深处对生命的渴求和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全身,他们想逃,但是狭窄的屋门根本容不下他们同时穿行的身影,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利箭稳稳的射在地面上,而地上的火油在接触到火种的一刻,迸发出了绚烂夺目的光彩 屋外的乔霜乔雪同样震惊的目睹了这一切,当彭鳍和章钪从屋顶飞出的一瞬间,整个屋子瞬间被大火吞没,而那几十名军将痛苦的哀嚎声,让一个原本平淡无奇的农家小院骤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乔雪悲愤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种复仇的恨意填满了她全部的意志,而当她看到章钪站在被大火吞没的屋顶,戏谑的向她吹了一声充满了挑衅和调戏的口哨时,她的脑海猛然间被炸裂了。 “杀了他!”乔雪怒吼一声当先向章钪冲去,身后的军将们听到命令更是带着万丈的怒火径直杀来。 可是章钪却轻蔑一笑:“小爷今天没空,就不陪你们玩了。”说完戏谑的挑着双眉向早已怒气冲天的乔雪抛了个媚眼,便和彭鳍一起向屋后跳去。 乔雪又羞又怒的带着军将们绕过着火的房屋,屋后是一大片开阔的山林地,严冬的素裹将整片地域覆盖的一片素白,连稀松的树干都枯萎的陷入了冬眠一般毫无生机,而越是这种环境下,彭鳍和章钪两个身着黑色劲装拼命奔跑的身影就越显得格外刺眼。当然,同样刺眼的还有愤怒的乔霜乔雪,以及她们身后带领的几百名怒发冲冠的军将。 章钪边跑边注意着身后的动向,虽然他表面上玩世不恭,但是对于乔雪在使用暗器方面的能耐他还是非常担心的,不过还好,彭鳍比他的临战经验更加丰富,所以从这一方面章钪还是比较放心的,两人逃脱应该不会是什么问题,而且这一带的地形彭鳍早就和他交待过了,前方不远有一个不大的瀑布,由于是常年飞流而下的活水,所以就算此时是严冬三九,那片瀑布依旧没有被冰封住,只是水面的表层有一层薄冰罢了,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因为就现在这个季节来看,谁也不想尝试跳进寒水冰潭的感觉。 果然,就在章钪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破空声,章钪邪魅一笑:“看来这个妞还没被气的失去理智。” “什么?”奔跑中的彭鳍根本没听清章钪嘴里的话,如果他知道这种时候章钪还有心思想这个的话也一定会被气的吐血。不过还好,在暗器近身的前一刻彭鳍也做好了准备,于是两人一个错身便轻松的将暗器让了过去,谁知就在两人不以为然的时候,右侧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彭兄!”彭鳍闻言转头,却看到张举正飞快的向自己跑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常服打扮的军将,一看便是乔凤海平日里安排在市井中的眼线。 “你怎么在这!”彭鳍大惊失色,这种危机的关头彭鳍照顾自己还勉强可以,身边的章钪根本不用他担心,但是张举是几斤几两的能耐彭鳍心里太明白了,这个小兄弟善于察言观色,让他传递情报还可以,但如果临阵厮杀他根本没有那两下子。 张举张着嘴跑到彭鳍身边低声说道:“我去去严府拿密函刚回来,谁想此处已经被军将们包围了,我只能先躲在屋后暗中观察,谁知道被乔凤海的眼线们发现了,他们要捉拿我的时候正好房屋起火你们也跳出来了,我就只能往这边跑了。” 彭鳍闻言来不及多想,看了看两边死命追逐的军将们,他一咬牙大声呐喊:“密函给章钪,你赶紧走!”说完竟一个转身立在了原地,手持单刀直面身后追来的乔霜乔雪。 “你特么干什么!”章钪见状大怒,侧身跑到彭鳍身边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找死啊!赶紧走!” 谁知彭鳍却一脸决绝的说道:“你们先走,我断后!”他知道如果继续跑的话张举肯定难以逃脱,而自己留下来拖住追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身后的乔霜也是一阵惊讶,本来她看到自己的眼线们追着张举赶来的时候,只是认为又揪出了一个藏匿的贼人而已,却没想到眼前奔跑的二人为了这个刚被揪出来的同伴竟然可以这么做,看来这个人才是问题的关键,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关键人物看起来还没什么能耐,这样一来只要抓住他就可以将对方全盘收尽! 想到这里乔霜直接把目标定在了张举身上,追奔的路线也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而长期形影不离的乔雪也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乔霜的用意,于是她手腕急转,腰间的暗器应声而出,一连甩出去四发,每一发都直奔张举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五章 损兵折将 张举还在奔逃,他根本没意识到身后飞来的危险,而章钪却在听到破空声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他急忙一个错身,甩动双刀将四枚暗器一一挡下,与此同时彭鳍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 章钪挡下暗器之后对着彭鳍大喊:“赶紧走!这样只会让哥几个都折在这!前面就是瀑布!” 彭鳍闻言转身继续向前跑去,而章钪却在转身跑去的一瞬间,注意到了那四个眼看就要追到近前的常服密探,由于跑出位置的关系,他们比几十丈外的乔霜乔雪等人距离自己更近,而且很显然,自己和彭鳍的行踪也是这四个人向乔霜乔雪汇报的,看来他们才是罪魁祸首,章钪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将全部的仇怨都怪罪在了他们身上,回头再瞥一眼不远处追来的乔雪,章钪放荡不羁的扯动了一下嘴角,连面罩之上的眼神都变得越发的嗜杀而戏谑。 乔雪当然也注意到了章钪细微的举动,而且她也猜出了章钪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果然,奔逃的章钪故意放慢了速度,一直握在手里的双刀也不动声色的插进了后背的刀鞘内 “小心!”远处的乔雪高声呐喊,但是一切都晚了,这四名密探距离章钪太近了,近到以章钪的身手无论做出什么动作这四人都毫无躲闪或招架之力,而远处的乔雪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把匕首从章钪的腰间飞出,径直穿透了四人的喉咙,他们倒地时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呐喊,亦或许当他们想要呐喊时,急速奔跑带动的风已经将他们的声音全部随着匕首在喉咙里被撕裂。 完成这次速杀之后章钪继续奔逃,没一会便追上了彭鳍和张举,不过此时的张举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虽然瀑布就在不远的前方,可是章钪回头看了一眼,以乔霜乔雪追来的速度来看,自己一行三人真的很难保证在被追上之前跳进瀑布内。 这时的乔雪已经快要被气疯了,前方逃亡的对手先是无数次躲过了自己修炼了十几年信心十足的暗器,又在自己面前火烧军将、速杀密探,更可恶的是自始至终这个人不但桀骜不驯,而且一直都在调戏自己!而自己却屡次三番追不上他,唯一有转机的是,那个貌似很“关键”的人已经越来越体力不支了,拿下他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乔雪手抚腰间,自己随身携带的暗器已经仅剩七把了,此时毕竟不是深夜,这么远的距离,自己的暗器很容易就会被章钪和彭鳍挡下来,所以一定要找准机会才能下手,而这个机会就这样生生的摆在了自己面前,奔跑的张举早已气喘吁吁,终于一个趔趄被绊倒在了地上,甚至还随着前冲之力一连滚了几圈才停下,而距离稍远的章钪和彭鳍注意到的时候根本无法第一时间赶到。 乔雪抓住时机甩手间两把暗器就飞了过去,但是在暗器出手的同时,她却一直在注意着章钪的动作,果然,如乔雪所料,在暗器飞出一段距离后章钪动了,也是两把暗器一前一后向张举甩来。 “要的就是这个!”乔雪咬紧牙关轻呵一声双手拔出四把暗器再一次甩去,而远处的章钪,几乎是第一时间也做出了和乔雪同样的动作,四把匕首也径直向张举飞来,反观此时的张举已经被吓傻,十二把暗器从两个方向同时飞向了自己,然而就在他惊慌失措的一瞬间,“噹、噹”的响声却在他眼前连成了片,乔雪的六把三棱匕首和章钪的六把双刃匕首在他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骤然相撞,火花炸起的同时十二把匕首相继而落,乔雪的暗器竟没有一把穿透章钪织就的防御。 但是,这一切都是乔雪预先想到的结果,她猜到了以章钪的能力肯定会用这种方式救下张举,然而章钪却没想到乔雪心中的算计,就在他和彭鳍都以为化险为夷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也完全放在了张举身上,而这时,乔雪唯一仅剩的一把匕首却悄无声息的骤然而至,以其锋利的刃尖刺进了张举的小腿里 “啊!”巨大的疼痛让张举歇斯底里的呼喊了出来,后背和额头的冷汗骤然而下,整个下半身都疼的不停抽搐。 “兄弟!”彭鳍大喊一声跑到了张举身前,想要将这个小兄弟拉起来继续跑,但是很显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身后的军将们眼看着就要追到眼前了。 “彭兄,你们快走!咱们不能都折在这!”张举大张着嘴呼呼喘气,或许此时也只有这样才可以稍稍减弱他的疼痛感,但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次是真的走不了了,虽然瀑布就在不远处的前方 谁知彭鳍听完后却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说什么浑话!咱是兄弟,要走一起走!” 张举回头看了看几乎近在咫尺的追兵,双眼早已被泪水沾湿:“彭兄,这些年能跟你一起出生入死是兄弟的福分,来世我还做你兄弟!” 彭鳍听到这倍感震惊,但是当他低头看时,张举已经拔出自己随身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腹部,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但是他却努力对着身前的彭鳍绽放出了浅浅的微笑 彭鳍早已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说些什么,只有泪水慢慢在眼眶里打转,但是身旁不远处的章钪却明显要冷静的多,眼看着追兵就要到了,章钪冲过来一把推开了彭鳍。 “闪开!”说话的同时章钪抽出背后的利刃一刀向张举的勃颈处砍去,霎时间血光四溅,张举的人头被一刀砍了下来,刚刚站稳的彭鳍全然目睹了这一切,刹那间他的双眼变得猩红,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暴露,就连身后追逐的乔霜乔雪和几百军将们都震惊的看着章钪的举动。 然而章钪却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一把接住张举的人头,转身猛拉彭鳍的胳膊:“走啊!你想让他白死吗!” 彭鳍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也知道此时两人的处境,于是跟着章钪急速向瀑布的方向跑去,而由于刚才的变故,彭鳍将自己的一腔怒火都宣泄在了双腿上,这样一来导致二人与身后的军将们又渐渐拉开了距离,终于,在二人奔跑了一段时间后,瀑布湍急的流水声开始在耳边回荡,乔霜和乔雪虽然知道事态紧急,但是也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看着前方的二人跑到瀑布边纵身跳了下去,随后便淹没在了飞流直下的惊涛骇浪中。 “唉!”乔雪气愤的长叹了一声,看着瀑布宣泄而下的水流气的咬牙切齿,而乔霜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 “放心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说完便向来路走去,乔雪看了看姐姐,她知道乔霜越是这么冷静就说明她心里越是生气,但是没办法,在这么多军将面前总不好肆意发怒,只能转身跟姐姐离去。 另一边,彭鳍和章钪在寒冷的冰潭中挣扎了很久才浮出水面,两人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被刺骨的寒潭灌注而进,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冰冷感,甚至两人的神经都已经被冻的麻木,湍急的河水还在顺流而下,两人努力滑动着四肢,在寒冰刺骨的河水中寻找着可以上岸的救命稻草。 还好,不远处一棵斜躺着早已干枯的树木映入了彭鳍眼帘,也顺势将两人拦了下来,随后他们用早已麻木的双手抓着干枯的树干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岸上,但是上岸后彭鳍还没从张举死亡的悲伤中缓过神来,而章钪手里却一直紧紧抓着张举的人头,即便自己在寒冷的冰潭中舍命挣扎的时候也从未放松过半分。 稍作停留后两人渐渐缓解了一些,章钪心怀忧虑的走到彭鳍身边想要安慰他一下:“彭兄,我们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 “艹!”谁知彭鳍站起身后一拳便向章钪的左脸打去,章钪没来得及躲,这一拳就这样硬生生的打在了章钪的左脸上,把他打的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也顺着嘴角缓缓流下,章钪站稳后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转身看向依旧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彭鳍。 “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啊?”章钪反问着走到彭鳍身边,义正言辞的说道:“难道你想让那些军将们把他的人头带回去给乔凤海指认?万一他被认出是銮礼司的人,那我们岂不前功尽弃了?还谈什么报答皇恩!” 彭鳍慢慢的低下了头,其实他很理解章钪的做法,当时的张举已经不行了,即便两人拼着性命把他救回来,也只能是让他等死而已,可是彭鳍实在是很难接受自己的兄弟就这么惨死的事实,他之所以会打章钪,也只是忍不住想把心里的悲伤和愤怒发泄出来而已。 章钪当然也非常理解彭鳍,看到彭鳍失落的样子后章钪的心里也是一阵揪心,于是他双手把张举的人头捧到彭鳍身前。 “找个地方把你的兄弟埋了吧,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为他收尸了。” 彭鳍接过来又是一阵难过,章钪拍了拍彭鳍的肩膀,两人转身向一旁的树林走去,等两人终于埋葬好张举后,章钪从怀里掏出了张举死前带回来的密函。 “彭兄,我们还是尽快回城吧,你不打算先看看你兄弟临死前到底带回了什么?”说着将密函递了过去,虽然纸条已经被水浸透,但是上面的字迹还是可以勉强看清。 彭鳍看完后神色立即冷峻起来:“走,回銮礼司!”说完急切的向前跑去,章钪紧随其后,他知道张举肯定带回了非常重要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六章 君臣赴会 当两人赶回皇城常府的时候,常祉悔正在厅内焦急的来回踱步,眉宇间写满了对二人的担忧。 这时和常祉悔同时逃离的女子近卫匆忙跑了进来:“常大人,他们回来了!” 常祉悔转身望去,但是看到二人一身的落魄和几乎沾满全身的冰渣时,一种由衷的心疼让常祉悔不禁心头一颤。 “怎么样?”常祉悔走过去急切的询问着。 “密道口已经毁了,只是”彭鳍的双眼又开始泛红:“折了一个兄弟” 常祉悔安慰的拍了拍彭鳍的肩膀。 但彭鳍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随即他掏出了那封贴身的密函递给常祉悔:“这是他临死前带回来的。” 常祉悔接过密函打开看了一眼,顿时双眉拧在了一起:“此事关系重大,必须马上禀报君上,但君上此时已经赶往了空岭山,你二人即刻各归本位,我星夜兼程前去禀报,在我离开这段时间銮礼司暂由梁欶统领,任何人不得违抗!” “是!”屋内的几人同时跪地领命,常祉悔揣好密函疾步走了出去。 空岭山。 皑皑白雪将整座山体全然覆盖,嶙峋的怪石和陡峭的山峦在这样的季节里更平添了几分凶险,山腰处,齐瑜和林舒游冒雪而上,身后的宦官们早已累的体力不支,甚至有几个还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只有刘公公这样的贴身太监还在提心吊胆的紧跟着。 “你们在这等着吧,免得寡人打猎的时候还要看着你们。”齐瑜说完掂了掂手里的弓箭继续向上走去,但刘公公又怎敢离开齐瑜。 “君君上”刘公公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如今大雪封山,君上万金之躯切不可再冒雪而上了。” “诶?”齐瑜不屑的瞥了一眼:“隆冬时节野兔山鸡等物不都是藏匿于深山老林之间吗,况且” 齐瑜嫌弃的看了看身后的宦官们:“你们走个路都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猎物听到响动早被你们吓跑了!” “我”刘公公委屈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看向了林舒游,至少在他看来东宫三少中,只有林舒游一直是以为师者的身份反对齐瑜如此纨绔不务正业的,梁欶对此向来不闻不问,而常祉悔他简直就是纵容齐瑜继续纨绔的罪魁祸首。 此时的林舒游自然是板着脸毫无悦色,事实上有外人在场时他一直都是这个形象,所以为了让他堂而皇之的跟着来“巡游打猎”,两人也着实煞费苦心的计划了一番,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严致筹的眼线们产生怀疑。 最后林舒游想出计策,让齐瑜对外谎称“林卿行事过于古板,日常教诲实在影响寡人游赏的兴致,故此为了带少师领略壮美河山,寡人此次出游单点林卿陪驾。” 林舒游自然也是推却了一番,但是最终“君命难违”,所以这才“万般无奈”的跟来了,而此时见刘公公眼巴巴的看向了自己,意思就是让他出面劝劝齐瑜摆驾回宫,不过站在他的角度还要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刘公公认为他也很生气。 “好了!”齐瑜见刘公公犹犹豫豫,不禁怒喝了一声:“这是圣旨!” “小人遵旨”刘公公说完低头弯腰,不过在齐瑜转身继续向上走的时候,还是高声叮嘱着:“君上小心啊!” 齐瑜自然没理他,因为他此时的心思全都在即将会面的齐凯身上,直到两人转过一座侧峰,不远处齐凯临时搭建的营帐才显露了出来,随后在齐瑜的注视下,齐凯身着常服从远处快步跑来,临到身前时双膝跪地口中大呼着:“臣下,青州王齐凯参拜君上!”齐凯说完整个上身全部趴伏了下去,甚至连面部都完全淹没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齐瑜一步上前双手扶起齐凯:“君兄快快平身,此处并非殿堂之上,你我同宗兄弟不必行此大礼。” 齐凯闻言慢慢站了起来,眼中尽是对齐瑜的忠心和感念,但齐瑜却担忧的回头望了望。 “君上放心。”齐凯微微一笑:“那几个宦官很是惜命,自君上命他们原地等候之后就没再跟来。” 齐瑜一笑,但心里却不免打了个寒颤,齐凯随年纪轻轻,但却已经有了一州藩王的风范和筹谋,看来自己从踏出皇城的第一步起,就已经被青州暗中派来的密探们注视上了,而且自己这一路走来所发生的一切,想必也早已传到了齐凯耳朵里,包括此次常祉悔没有伴驾而来的消息,可是对此自己却一无所知,看来如果齐凯真的打算图谋不轨,自己还真是毫无防备之力。 齐瑜不经意间转头看了看依旧泰然自若的林舒游,心里又重新安稳下来,林舒游肯定早已知道了齐凯所做的一切,不过这种事根本无从问及,虽然这当中有着太多监视的嫌疑,但是眼下,自己也只能当做齐凯是为了派人暗中保护自己而已,否则齐凯也不会一见面就把这些事说出来,毕竟常祉悔不在身边。 一番寒暄后三人来到了齐凯搭建的营帐,看的出来,齐凯也很重视这次和齐瑜的会面,里面的装饰很多都是按照君上出巡时的銮驾准备的,除了正中的龙椅和铺满地面的牛皮毯外,四周和中间都放置了取暖的火炉,让这个薄薄的营帐即便是在寒风凛冽的山顶,也丝毫感觉不到冷。 “君上一路舟车劳顿,又亲自以天子之躯冒雪上山,臣下心中实在是深感皇恩浩荡,君上快请上座,臣下这就命人奉上热茶。”齐凯说着伸手扶着齐瑜坐在了龙椅上,身边的下人们则把沏好的热茶端了上来,但此时茶水都在茶壶里,齐凯伸手倒出一杯一饮而尽,这么做虽然有不敬的嫌疑,但却是为了告诉齐瑜自己绝无二心,茶水里肯定没有任何毒物。 齐瑜见状笑笑:“君兄又何必如此谨慎,寡人既然能只身来此,就足以说明对你毫无戒心,你我本就同宗同族,眼下江山社稷危如累卵,若连你都信不过,你让寡人还能靠谁去重整河山?” 齐凯听完再一次双膝跪地:“臣下谢君上信任之恩!”说完重重的磕了下去。 当这位统领一方的青州王再一次把头抬起来时,双眸间温润潮湿的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眼角,他真的很难相信齐瑜会如此信任自己,事实上几日前林舒游从青州走后齐凯着实是做了一番准备的,因为他心里也明白,以他和齐瑜的关系加上如今江山社稷处于生死存亡之际,齐瑜之所以会派林舒游来也不过是为了拉拢自己,所以当林舒游提出让两人见面时,齐凯的第一反应,就是衡量自己手下的武将们谁可以在必要时刻挡下常祉悔,而当密探们回报齐瑜此次赴约只带了林舒游时,齐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齐瑜真的对我信任到这种程度了吗?”这个问题曾反复的在齐凯心里萦绕着,他不相信齐瑜对自己毫无防备,说实话,两人也只是在齐瑜登基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见过一面,但是根据密探们的回复,常祉悔确实被留在了皇城。 “君兄快平身吧。”齐瑜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座位:“此间没有外人,你们都坐吧。” “谢君上。”两人说着坐了下来,齐凯在落座时对下人们示意了一下,下人们退了出去,整个营帐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齐瑜当先开口了:“时间紧迫来不及过多叙旧,所以咱们长话短说,如今祖上传下的基业已飘摇欲坠,若如此沉沦下去,寡人百年之后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故此危急存亡之际只能摒弃上辈偏见,我齐氏三州联手才可有诛灭外姓六王的机会,重整江山社稷,不知君兄意下如何?此间只此三人,寡人只身来此更是毫无强迫之意,若君兄只愿安守一方寡人决不强求,但只求君兄百年之后当有言辞面陈先祖才好。” 齐瑜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齐凯听完后拱起双手回应道:“君上,臣下既然肯密拜来此,就是为了我齐氏传承千年的基业而来,如今国家内忧外患,臣下看在眼里心中有何尝不曾深感愧对列祖列宗,纵然上辈们寒心抱怨,但臣下对君上却绝无推诿之意!臣下在此立誓,若君上有朝一日调兵遣将,青州,甘为先锋,为君上扫平奸佞、一统天下!” “好!”齐瑜一拍龙椅站了起来:“寡人就知道君兄绝非一己私利之辈” 齐凯听完也站了起来,拱手施礼道:“臣下还有一事启奏君上。” 齐瑜不解其意:“君兄但说无妨。” “是!”齐凯一脸从容的说道:“前几日臣下已密书扬王齐穆,将今日密会之事和臣下勤帝的决心尽数告知,昨日扬王已回信臣下,并表明决心与臣下一起为君上分忧!” 齐瑜听到此处已经万分激动,他转头看了一眼林舒游,没想到此时就连一向泰然自若的林舒游都激动的站了起来。 而一旁的齐凯则继续说道:“本来扬王想今日与臣下一起密拜君上,但又恐自扬州千里跨境至此,难免会被外姓六王怀疑,所以托臣下上禀君上,但有用到扬州之日,扬王定当鞍前马后、身先士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七章 祖祠老者 空岭山下,当常祉悔策马而来时,老远便看到了山腰处几乎抱在一起取暖的小宦官们,毕竟在这片被银装素裹的山峦之间,身着灰黑色常服的他们实在是太显眼了。 “看来密会已经开始了。”常祉悔喃喃自语了一声,不由得簕竹了马缰,齐瑜临走前的叮嘱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靠近了,而且常祉悔向远处扫视了一圈,青州的密探们虽然都在刻意躲藏着,但是在修为如常祉悔这样的人面前,他们的隐藏还是显得相形见绌了。 常祉悔嘴角轻轻扯动一下便调转马头走向了一旁的树林中,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露面,否则齐瑜辛苦筹谋的一切都将有可能会功亏一篑,所以他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等,纵然他要禀报的事再重大,也只能等到齐瑜成功收服了齐恺之后再行禀报。 时间就这样在常祉悔背靠枯树的等待中一时一刻的消磨着,直到山中传来了微弱的参拜声,常祉悔才微微睁开双眼,而映入眼帘的正是小宦官们跪地施礼,和齐瑜兴致勃勃走下山的样子,当然还有林舒游,虽然他此时手里正拎着两只野鸡 “呵呵。”常祉悔戏谑一笑:“齐恺想的真周到啊!连猎物都给君上准备好了。”常祉悔说完侧身向树后躲了躲,他实在不确定青州的密探们会不会一路跟来。 而山腰处齐瑜却显得格外高兴。 “林卿,寡人说的没错吧!”齐瑜边走边兴奋的挥舞着长弓:“这次亏了没带他们几个废物上山,否则一只野鸡都打不到了!” 旁边的林舒游依旧铁青着脸,看到宦官们之后干脆一抬手把野鸡都扔了过去:“君上此次出游玩的如此开怀,回宫之后可要遵守与臣下的约定,好好读书,以免” “哎呀!行了,行了!”齐瑜不耐烦的往前走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不能不说教了吗?这一路上你都拉着个脸,怎么寡人射杀的是你家养的鸡啊?” “我” “就算是你家养的鸡!寡人杀两只又怎么了?你至于一路上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吗?你拿着寡人的俸禄出来陪驾玩一趟怎么总跟要上刑场一样!”齐瑜越说越气,干脆一甩手把弓扔给了刘公公,大步向前走了。 刘公公接住弓一脸蒙的看了看齐瑜又看看林舒游,只能低着头小跑着跟来过去,反倒是把林舒游晾在了原地。 “这”林舒游看着旁边尽力忍住笑的宦官们,气的大声喊道:“正是因为臣下拿着君上的俸禄所以才劝君上苦读圣贤书的。”可惜此时的齐瑜已经走远了,任由他说的再多齐瑜也根本听不见,林舒游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一声,便跟着向前走去了。 直到他们走到山脚下,旁边的树林里才传来了常祉悔的声音:“君上这趟玩的可还尽兴?” 齐瑜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的脑袋“嗡”的一声,转身急忙向身后望去,却看到常祉悔嬉皮笑脸的牵着马走了出来,齐瑜当即大惊,侧眼向身后的山峦中眺望,极力寻找着青州的密探们,齐恺既然能派他们从皇城一路跟踪至此,便难保他们不会再一路跟回去,不过当他看到依旧拉着脸丝毫没有变化的林舒游时,心中也慢慢安稳了下来,试想常祉悔是什么修为?如果真有密探跟踪的话,他肯定不会轻易露面,即便不明就里,他也会先将密探们一个个全部铲除掉才会如此轻松的走出来,而且齐恺也怕密探们露出马脚,想必是已经让他们都撤回去了,毕竟齐瑜出宫巡游,说不定暗中也被其他势力的人盯上了。 “啊”齐瑜转回身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还行吧,除了林卿比较碍眼之外其他都还好,诶?你是何时到此的?”林舒游听完脸拉的更长了。 “臣下才来不久。”常祉悔说着向齐瑜微微施了一礼:“君上出游巡猎也不带着臣下来玩,到了这臣下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君上,所以只能在这等了。” 齐瑜听完摇头苦笑:“本来是打算只带林卿游玩的,谁知道唉!” 说话的同时宦官们早已将齐瑜御用的马牵了过来,齐瑜一边上马还在一边抱怨着林舒游在路上的各种古板教化,所以上马之后便当先策马而去,他知道那些柔弱的宦官们骑马根本追不上自己,而常祉悔突然到此肯定是出了非常重要的事,所以自己一定要先把宦官们甩开,这样才有单独听常祉悔汇报的机会。常祉悔当然也深知齐瑜的用意,以他久骑战马的能力追上齐瑜还是很容易的。 “怎么回事?”甩开宦官们之后齐瑜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常祉悔听完急忙汇报着:“潜入严府的黎雅传出了消息,梁王赵景派账下谋臣邱凌水前来拜谒严致筹。” “邱凌水?”齐瑜皱眉念着这个名字,做为想要重整江山的一代君王,齐瑜早已暗中派人调查了八州藩王旗下所有的文臣武将们,邱凌水这个名字他非常熟悉,此人正是赵景账下的第一谋士,其为人不仅博学多才,而且机谋变幻、能言善辩,赵景既然派他来拜会严致筹,定然不是为了小事。 “所谓何事?”齐瑜担忧的问着。 常祉悔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来为赵景嫡长女赵纤柔与严致筹之子严苍联姻!” “什么!”齐瑜听完险些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赵景一直都是外姓六王中势力最大也是最有野心的一个,其他五王一直以他马首是瞻,而严致筹又是皇城内独霸朝纲的党弊之首,若是他们二人联姻成功,那已经危如累卵的大夏江山岂不是要朝夕灭亡了吗! “君上!”常祉悔一拽马缰伸手扶住了齐瑜:“臣下也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冒险前来。” “那严致筹是何态度?”齐瑜坐稳后不安的问着,常祉悔明显感觉到他的胸口都在剧烈的上下起伏。 “臣下来时严致筹还在与乔凤海饮宴,不过算算时日,他此时应该已经见到邱凌水了,一旦有消息,黎雅定会第一时间传书给梁欶。” “唉”齐瑜闭上眼睛唉声叹气:“此等好事严致筹又岂会拒绝” “那我们” “即刻回宫!”齐瑜睁开眼狠抽了几下坐骑,御马一路狂奔向着皇城疾驰而去,常祉悔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在身后紧紧的跟随着,虽然他不知道到了皇城之后齐瑜是否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但眼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回宫后再做打算了。 可是当他们跑了两天终于到达皇城后,齐瑜却抛下了常祉悔和林舒游,径直向帝氏祖祠而去,常祉悔不解其意的与林舒游对视了一眼,这一路上身边总有宦官们跟随着,加上几人为了赶路星夜兼程,根本没时间讨论这件迫在眉睫的事,常祉悔本来以为齐瑜回宫后会立即将梁欶传来,几人一同商讨接下来的对策,没想到齐瑜竟然直接走进了帝氏祖祠,难道齐瑜是打算在这时候先去祈求列祖列宗们保佑吗? 可是帝氏的祖祠毕竟不是别的地方,在古以来除了君上、妃嫔、皇子、公主们,其他任何人一律不得入内,所以纵然常祉悔和林舒游心中焦急万分,也只能站在外面等。 然而祖祠内却是另一番景象,齐瑜进门后反手将房门关紧,根本看都没看那些供奉的祖宗牌位一眼,便直接走向了后堂,而后堂内,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老者早已坐在茶案前等候了,就算齐瑜一代君王走进来之后,老者也丝毫没有要站起来施礼的样子,反倒是齐瑜走到他身边抬起双手向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怎么样了?”老者的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传了出来,不用多说齐瑜也知道老者问的是密会齐恺的事,而老者之所以在这里等候,也正是急着知道密会的结果。 “齐恺已经归顺,而且齐穆也已表明了勤帝的决心。”齐瑜的口气依旧恭恭敬敬,仿佛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君,而自己在他面前才是臣。 “齐穆?切”老者不屑一顾的摇了摇头:“这只老狐狸不过是棵墙头草罢了,他之所以归顺也是因为齐恺将密会之事泄露给他的关系,毕竟以他的身份还不敢做出有违君命的事,但若是你一旦有势微垂败之日,此人定会第一个退缩不前。” “嗯我知道,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猜到了。”老者放下茶杯慢慢站了起来:“不然你也不会如此急着回城,算算时日你比预期至少早了三日。” 老者说着第一次看向了齐瑜,当他看到齐瑜肿胀而发黑的眼圈和干到裂开的嘴唇时,不由的微微一愣,想来从空岭山到皇城这一路上齐瑜根本没睡觉,定然满脑子都是这件“重要的事”,可是还未等齐瑜开口,老者却轻飘飘的说出一句:“是赵景与严致筹联姻之事?” 齐瑜顿时怔在了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八章 仪定纳后 邱凌水此次拜会严致筹是隐秘而来,齐瑜若不是因为苏黎雅将消息传了出来,对此事也根本一无所知,没想到老者未出深宫对朝野上下的一切密事竟早已全然知晓,而且看老者稳如安泰的样子,仿佛这件关系到大夏王朝生死存亡的事早已被他解决了一般。 老者见齐瑜傻愣在那里一言不发,有些失望的轻叹了一声:“你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竟然自己乱了阵脚?你可知道以你平日里到处游山玩水的性格,如今心急火燎的跑回皇城会引起多少人的诧异和关注?何况严致筹刚得到这个消息你就黑着眼圈跑回来了,你难道是想告诉他你已经知道他的密事了吗!” 老者越说越生气,最后恶狠狠的瞪了齐瑜一眼,而齐瑜见状却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说。 老者慢慢捋顺了气息:“日后切记,遇事不可过于急躁,越是急躁越容易露出破绽,你是一朝君王,就算刀悬脖颈,也要做到泰然自若才行。” “是。”齐瑜拱起双手再一次恭敬的施礼:“那此事” “此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齐瑜大感意外,自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竟然在没赶回来之前就被老者解决了? “当然。”老者冷笑着向旁边慢慢踱步:“赵景之女年芳二十,正是当出闺阁之际,赵景自然是想用这个嫡长女来稳固自己的权位,甚至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和严致筹一起图谋大夏的江山,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个嫡长女落到你手里呢?” “我手里?”齐瑜听后完全不明就里。 “对啊,就是你!”老者不紧不慢的说道:“她赵纤柔年芳二十,你不也是二十吗?而且” 老者慢慢走到齐瑜身边,嘴角露出了邪魅的冷笑:“你不是正好没有皇后吗?” “可是我” “怎么?你是嫌弃梁州王的嫡出长女配不上你的皇后之位?呵,那这天下可就真没有哪家女子配和你同床共枕了。” “这倒不是,我只是觉得” “你不用觉得了!”老者大手一挥打断了齐瑜的扭捏:“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你便让林舒游大张旗鼓的拿上圣旨赶赴梁州。” “好吧”齐瑜心里虽然不愿意,但深思了一阵后也只能妥协下来,毕竟这是眼下唯一可以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可是他内心深处却还抱有一丝幽怨:“但是一定要封她为后吗?” “对!一定要封她为后!”老者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仅要封她为后,而且你日后还要每日在她的寝宫中安寝!至少在灭掉严党之前,你都不得再娶妃嫔!” “那这又是为何?”齐瑜第一次有了些许逆反的语气。 “你说为何?”老者双眼紧盯着齐瑜,仿佛要将他盯穿一般,而齐瑜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竟生出了一丝想要回避和闪躲的意味。 但老者却并没有去关注这些,反而凝眉说道:“此女是赵景嫡出,若是伴驾在侧赵景岂会没有嘱托?她又岂会不将你每日所行之事上报赵景?你如果不想让赵景产生疑心,如果还想在外姓藩王们谋反之前扳倒严致筹,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每日在后宫床榻上与他的女儿缠绵交欢、颠鸾倒凤!” 齐瑜听的面红耳赤,但是老者却依旧气愤的说着:“天下皆知你齐瑜尚无后宫,如今年到二十还是个处子之身,如果初碰男女之事却不日思夜想反而是冷漠相待,你让赵景作何感想?他势必会想到你要他的嫡女就是为了拆毁他和严致筹的联姻!如此一来他和严致筹都会对你心生芥蒂!” “但是就这般不看生辰八字便草草定亲,岂不是更让赵景生疑?” 老者听完轻蔑的一笑:“那就由不得他了,那赵纤柔的画像我见过,也算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坯子,以你的纨绔性格,你就说看上他女儿的容貌了,他赵景又怎敢在天下人口舌面前抗旨不遵?而且此事又不需你亲自出马,你只要安排林舒游去即可,他到了梁州自然会有说辞。” “呼”齐瑜长出了一口气:“那好吧,那就先让林舒游去将这门婚事定下,只是夜长梦多,但愿这一年当中别出什么差池才好。” “一年?”老者无奈的一笑:“你要让那赵纤柔在闺房之中等你一年?” “不然呢?”齐瑜听完大为不解:“这能有什么办法?自古以来礼仪有序,帝王娶正后都要提前一年下聘方可成婚,我难道还能不遵循太祖定下的规矩不成?” 谁知老者听完却不以为然:“没错,这规矩是太祖定的,但你不一样,你天生纨绔何时守过什么规矩?以世人对你的了解,就算你明日便将他赵景的女儿带回后宫,人们也会觉得很正常,要是你真的突然守起规矩来了,反而会让赵景心生疑惑。” “呃”齐瑜一是语塞:“好吧那你觉得多少时日为好?” “一个月之内。” “一个月之内?”齐瑜蒙了:“不是就算不按天子娶后之礼行事,那各州藩王下聘最早也要半年才可成婚啊!士大夫尚且一季,就连庶民也要一个月,我难道” “你要记住!”齐瑜还没说完,老者一步走到他身前,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叮嘱道:“你是在画像上看上他这个嫡女的,所以你要表现的马上就想将此女抱上龙榻才行!只有这样才能让赵景觉得你足够沉迷女色,而不是按什么天子之礼等一年再将她娶过来。再者,早一日将此女纳入后宫,她便可早一日将你的消息传给赵景,然后你再从中制造沉迷纨绔的假象,赵景也会早一日对你放心。” 齐瑜听完无奈的低下了头。 老者见状有些慈蔼的伸手拍了拍齐瑜的肩膀:“你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大夏王朝的希望,所以有些事即便非你所愿,你也要咬牙笑着挺过去。” 老者说完转身向后堂深处走去,留下齐瑜一个人垂首站在原地,许久,两行轻盈的泪珠自他的双眸中顺着鼻尖缓缓滑落,砸在脚下的一瞬间,仿佛他整颗心一般被摔的四分五裂 祖祠外,常祉悔担忧的来回踱步,他虽然不知道齐瑜回宫后先进祖祠的用意,但是想想齐瑜这两日憔悴的神情,常祉悔心中还是一阵阵的揪心,反观林舒游倒是沉静很多,自回宫后便坐在一旁的青石凳上闭目假寐着,当然,常祉悔也知道林舒游实际上是在想对策,所以纵然自己再心急也没有去打扰林舒游的深思。 终于,祖祠的门缓缓打开了,齐瑜一脸轻松的走了出来,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让门外的常祉悔一阵错愕。 “君君上?”常祉悔不明就里的想去询问。 然而齐瑜却欢快的冲他一笑:“走,回御书房。”说完便要向前走去,谁知此时一直假寐的林舒游却缓缓站了起来。 “唉!”林舒游故作无奈的长叹一声:“为师者不能教化君上刻苦用功,臣下真是罪孽深重啊!唉可悲啊可悲!” “我说你”常祉悔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刚想上前质问林舒游,齐瑜却伸手拦住了他。 “那林卿以为当如何是好呢?” 林舒游装模作样的来回走了几步:“君上心在巡游享乐,臣下纵然满腹焦急,但终究分身乏术,不能日夜跟在君上身边教诲,若是能有一个娴静明理之人日夜在君上枕边细语相劝就好了,唉可惜啊!君上尚无后宫,此人,也不知身在何处啊!” 齐瑜听完会心一笑:“少师真是忠心侍君啊!连寡人的后宫之事都要劳心费神。” 林舒游耸耸肩:“没办法,君上已年到二十,如今却无母仪天下之人,臣下做为少师怎敢不费心?” “嗯少师所言极是!”齐瑜听完不住的点头,然而旁边的常祉悔却是一阵阵的迷糊,他本来以为齐瑜现在应该为赵景和严致筹的联姻而心急似火,谁知两人却商量起纳后宫的事了,若不是此时是在密室之外,常祉悔早就上前质问二人了。 “那这样吧!”林舒游正了正神态:“按君臣仪定,八州藩王及士大夫以上未出闺阁而年满十八的嫡出女子画像都在宫中,臣下这就命人一一取来请君上过目,但有君上中意者,臣下愿请缨去传旨为君上纳后。” 齐瑜微微一愣:“你是何时有这个想法的?” 林舒游淡淡一笑:“刚刚。” 两人说完会心一笑。 旁边的常祉悔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刚才他还奇怪,一向以江山社稷为重的齐瑜,怎么会突然间如此沉迷女色了?甚至在这火烧眉毛的关头还有心思商量娶媳妇的事?直到林舒游说出“君臣仪定”四个字,他才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古天下之人皆为君王所有,但女子,尤其是王侯将相家的大家闺秀们,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阁之前只可静守闺中,所以自大夏创立以来,后宫便设有专职画师,负责为士大夫以上未出闺阁而年满十八的嫡出女子画像,其画像之上写好生辰八字,再放置宫中以备君上选妃之用,对此各家王公贵族们都不敢怠慢,因为一旦被选中既意味着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十九章 愁断情肠 御书房,偌大的厅堂内已经放满了各种画像,每一张上都惟妙惟肖的画着一个个娇羞怜爱的闺中女子,这些都是刘公公和画师一张张铺开的,而齐瑜则饶有兴致的一个个细细观看着,林舒游和常祉悔仿佛看戏一般,在旁边看着齐瑜将一个个“看上的”王侯将相家的嫡女画像挑出来,然后再由刘公公拿到一旁,被一个身着道袍的国师挨个算着她们与齐瑜的生辰八字。 “嗯?”齐瑜惊呼了一声站在了一张画像前,屋内的几人闻声都急忙看了过去,只见齐瑜正好似痴迷一般对着画中的女子观看着,刘公公急忙走到齐瑜身边去看,画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赵纤柔。 “启禀君上。”刘公公笑着施礼:“此女乃是梁州王赵景的嫡长女赵纤柔,时下年芳二十,与君上正好同岁。” 刘公公说完悄悄抬起眼角去看齐瑜,只见齐瑜依旧痴迷的盯着画中女子,刘公公心领神会的向国师使了个眼色,国师急忙走到刘公公身后对着赵纤柔的生辰八字看了一眼,看完后便在天干地支表上一遍遍的推算着,直到算了很久之后,他才有些忐忑的走到刘公公身边悄悄耳语着。 “公公,此女与君上的八字” 刘公公急忙转头看去,国师也看的出来齐瑜对于赵纤柔的中意,但是职责所在他只能硬着头皮明说:“倒也勉强相合,但是若做为帝后,还是还是欠缺了那么一点” 刘公公听完侧眼去看齐瑜,结果发现齐瑜还在痴痴的看着,仿佛早已为她的容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其实齐瑜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却截然不同,说实话当他第一眼见到赵纤柔的画像时确实被她的容貌惊艳到了,若不是肩上的责任所制,他觉得自己绝对会为这个绝世佳人所倾倒,从小到大他还从未有过这种只见到一眼便想要去厮守终生的感觉,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但是可惜,这个绝世佳人却偏偏是赵景的嫡女,纵然她的容貌再如何惊为天人,齐瑜也深知这背后是怎样的凶险权谋 然而刘公公并不知道齐瑜的想法,他眼中看到的只有齐瑜对于赵纤柔的迷恋,于是他急切的向国师询问道:“可有消灾破解之法?” “这个”国师为难了:“办法倒是有,但即便消解的再好终究比不上天造地设的生辰姻缘,况且选后之事关乎国运,千万大意不得,贫道贫道还是想劝劝君上,此女还是日后留着选为妃嫔吧,眼下与君上八字最合的就是兵部尚书吴方之女吴若兰。” 刘公公听完低头沉思了好一阵,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齐瑜,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他跟随齐瑜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齐瑜为哪个女子这般痴迷过,但是就像国师说的那样,此事关乎国运,这也就意味着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去说。 谁知刘公公再一次凝眉望去时,齐瑜的目光依旧痴痴的定格在赵纤柔身上。 “呃君”刘公公想要去劝说,但是他刚开口,齐瑜却头也不回的挥手把他拦了下来,可是就算这样,齐瑜的双眸依旧没有离开那张画像。 “就她。”齐瑜淡淡的说着:“寡人不管什么国运不国运的,林舒游!” “臣下在。”林舒游闻言上前一步拱手站了出来。 “速去拟旨,封赵纤柔为后,明日你便赶赴梁州,七日内务必将人给寡人带回来。” “七日?!”林舒游闻言大惊:“君上稍安,此是立后并非选妃啊!就算君上不顾及生辰国运,但礼法还是要遵守的,自古帝王娶后皆是一年下聘,君上即便再急也不可置祖宗仪礼于不顾啊!” 齐瑜听完终于转过了身来,但是他眼中的威慑却是刘公公从未见过的,至少他从未见过齐瑜用这种眼神去看林舒游。 “寡人说了。”齐瑜走到林舒游身前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寡!人!不!管!” 林舒游听完头垂的更低了,而齐瑜却一挥衣袖向龙椅走去:“将此画再临摹一份,一份挂于此处,一份挂于寡人的寝宫床头,寡人要日夜有此画相伴入睡。” “是!”刘公公赶忙答应一声,画师手忙脚乱的将所有画卷全部收拾了出去,而林舒游在垂首思索了一番后还是一步向前走到了齐瑜的御案前。 “君上恕臣直言,娶后之事关系重大,绝非七日便可办到的,君上既然真心喜爱此女,那么一定也想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宫中,要知道帝王娶后乃是震动天下的大事,光是上下一应的准备少说便要消耗几个月的时日,七日之中臣下倒是有把握从梁州将她接回皇城,但君上不怕令佳人心生寒意吗?” 林舒游说完还是向往常一样不卑不亢的站在齐瑜面前,身旁一侧的刘公公却是吓得腿都在哆嗦,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齐瑜竟然真的冷静沉思了起来。 “那就给你一个月的时日,不能再晚了,一月之内恰逢年节,届时寡人迎娶皇后再大赦天下!” “臣下领旨!君上万安,臣下这便去准备,明日就赶赴梁州!” 齐瑜微微点头,林舒游转身走了出去,齐瑜转头看向了刘公公:“去礼部传旨吧!让他们将娶后之事准备好,若是出现什么纰漏,寡人拿你们试问!” “小人领旨。”刘公公说完也急忙退了出去,而此时的御书房内就只剩下了齐瑜和常祉悔两人,常祉悔却悄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齐瑜瞪着常祉悔问道。 “唉臣下在笑世间情关最苦啊!” “什么意思?” “君上方才对此女是真的有点动心了吧?” 齐瑜摇头苦笑:“动心又有何用?日后还不是一样要煞费苦心、虚伪相待?从定她为后的那一刻起,我们二人便注定了此生再无坦诚之机,唉只怪赵景偏要将她许给严党联姻,否则,寡人倒真的希望此生都不要见到这幅容颜。” 常祉悔听完默默低下了头,他理解这其中的情愁之苦,太多的情爱真正美好的只有我们相遇的那短暂时刻,而短暂过后,却是生生世世的煎熬情苦,若是可以重来,或许我们都不想再遇见,若是不曾遇见,此生也不会为了你日夜素寐、愁断情肠 次日上午,整个皇城都热闹了起来,齐瑜要迎娶赵纤柔为后的消息仿佛瞬间就传遍了九州大地,无数官员闻听后对赵景都是既羡慕又嫉妒,在恨自己的女儿没有这个福分的同时,也为自己未能成为国丈而哀叹,只有严致筹和邱凌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简直气的差点吐出了血。 “莫非是我来此与丞相联姻的消息被人走漏了?”邱凌水双眉紧锁的猜测着,这件事赵景已经筹谋了很久,为了不节外生枝,邱凌水更是扮作客商从梁州悄然赶来,谁知刚刚和严致筹定下这门亲事,两人还没来得及庆贺,齐瑜却突然从中横插了一杠子。 严致筹听完闭目思索了一阵:“你确定这一路上未曾向别人提起过此事?” “丞相大人说笑了,此事关系着我家梁王与丞相的大事,小人怎么可能随便对别人提起?说句不夸张的话,即便随我一同来此的几个随从,也根本不知道我是为此事而来的。”邱凌水说完侧目扫视了一圈严府厅外的忙碌的下人们,在他看来此事肯定是到严府之后被人传出去的,不然齐瑜不会这么急着回宫,更不会回宫后当天便要迎娶赵纤柔,这世上就算有诸般巧合但也绝对没有这么巧的。 严致筹在思虑一番后也察觉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自己的府内真有别人的耳目,那自己每天筹谋的一切岂不都被别人知道了?而且严致筹越来越感觉到齐瑜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个小皇帝也许有着让自己难以想象的隐忍和谋略。 “雷刚。”严致筹轻呵了一声便坐在了主位上,与此同时厅外的雷刚跨步走了进来。 严致筹眼含深意的看了看门外:“去查查邱大人来时在厅内侍候的下人都有谁,一个一个好好的查,务必把这个耳目给本相找出来。” “是!”雷刚领命后转身走了出去,严致筹则阴邪的一笑,现在这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此人既然能在自己眼皮底下隐藏的这么好,那以雷刚的性格,严致筹也没指望他可以把这个人查出来,不过他心里明白,雷刚向来手段残忍,所以对于那些当天侍候的下人们来说,他们已经被判了死刑了,不管这个人隐藏的有多深,雷刚都会直接把这些人全部弄死,而对于严致筹而言,也不过是损失了几个下人而已,但是没关系,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补充更多的下人进府。 邱凌水当然也知道严致筹的用意,可是他眼下更关心的还是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管这个耳目能不能被找到,齐瑜要迎娶赵纤柔的事都已经被坐实,而赵景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出女儿,可以说这是他和严致筹结盟的唯一保障,失去了这个保障,只怕赵景再想和严致筹结盟就要费上更多的心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二十章 佳人伤影 严府后院,数十个下人都被管家集中了起来,雷刚站在前面一个个对他们审视着,而这些下人们则被吓的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苏黎雅自然也在这群下人的队列里,跟着所有人一起紧张的低着头,不过她的紧张到不是因为即将要被雷刚查出来,其实邱凌水来到严府的那天苏黎雅并不在厅内,而是在后院忙着其他的事,事实上向邱凌水这种被八州藩王派来密拜严致筹的人来府时,管家也不会随便让苏黎雅这种刚进府没几天的下人去伺候。 但偏巧当天严致筹去了乔凤海府上,等他喝完酒醉醺醺的回来时,邱凌水和这些下人们已经在厅内站了很久,其中几个人腿都已经站麻了,管家只能安排其他下人将这些人逐步换下来休息一下,也就是这些下人们回到后院休息时,苏黎雅从她们口中得知了邱凌水的来意,这才急忙将消息传了出去。而此时苏黎雅站在人群里,反复在想着自己当时有没有暴露,因为看雷刚火爆的样子,她知道被叫出去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又一个下人被叫了出来,她哆哆嗦嗦的看着雷刚凶神恶煞的脸,仿佛求救一般拉住了管家的衣袖。 “管家老爷,当日老爷回来之后奴婢并未在厅内啊!客人来时我是第一个进去伺候的,等老爷回来我就被换下来到后院休息了。”这个下人带着哭腔向管家求救着。 管家听完皱着眉向雷刚说道:“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当日老爷外出,回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站了很久了,是我安排第二批人去换下的她们,否则她们腿脚发麻只怕也伺候不好老爷和客人。” 雷刚听完瞥了这个下人一眼,这才让她站回了人群里,就这样后来进厅内的七八个下人哭嚎着被雷刚带走了,苏黎雅在心理默默的为她们哀悼着,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们,虽然她们的遭遇和自己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君命难违,很多的事她根本无从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日后在严府行事她会越加小心,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的破绽,否则只怕不单单只是她自己,连同她的九族甚至是梁欶都有可能会受到牵连,要知道齐瑜此时根本没有正面和严党对抗的实力,一旦苏黎雅暴露,那齐瑜不可能为了她的安危去挑明即将诛灭严党的计谋,只怕到时候只能把她乃至她的九族全部贡献出来,让严致筹言行逼供,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苏黎雅毫不怀疑就连平日里一起共事的常祉悔,都有可能在她暴露的第一时间亲手让她永远闭上口 苏黎雅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的心境慢慢沉稳了下来,随着心惊胆战的下人们向房间走去,有些事她不愿去想,也知道越想只会越让自己沉沦下去,还不如继续做好眼前的事,就当是为了梁欶! 街市上,丘陵水已经拜别了严致筹,他必须要马上赶回梁州和赵景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但是不出所料,当他走在皇城的街道上时,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着此事,还有一些人站在门口喜极而泣,当然,这些人并不是为了齐瑜要纳后而欢喜,事实上帝王娶后跟这些寻常百姓们也没多大关系,丘陵水猜测这些人一定有家人曾经作奸犯科正在承受牢狱之灾,可是如果齐瑜将赵纤柔纳为皇后,按照惯例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大赦天下,这样这些人也就可以和家人团圆了,而以齐瑜纨绔的性格,万一龙颜大悦之下再颁布个给天下百姓免税三年的政策 丘陵水不敢想象,如此一来整个九州天下都将会拥护此事,即便赵景有心抗旨都不行了,一旦因为赵家此事没能成功,那赵景将会彻底失去民心!想到这里丘陵水加快了脚步,他至少要比林舒游先一步抵达梁州,否则赵景将会更加被动, 然而当他在城门处见到林舒游时,整个心也彻底凉了,只见浩浩荡荡的下聘队伍足足排了有十多里远,其中不乏名马、锦缎等名贵之物,还有很多四人肩抬的大箱子,里面不用想也知道肯定都是金银珠宝、翡翠玉石之类的,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几千名全副武装的军将左右护航。 “这”丘陵水右眼皮哆嗦着看向了最前面笑呵呵的林舒游,这哪里是去下聘礼的?这分明就是去昭告天下的!如此一来沿途所有人都会知道齐瑜去给赵纤柔下聘了,赵景哪还敢不从命? 丘陵水闭上眼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去过多感叹了,只能等下聘的队伍通过城门之后,他再快马加鞭赶回梁州才是,但是想必赵景此时也已经知道此事了,别人不明就里,丘陵水心中却非常有数,他们在皇城可是暗中安插了不少的耳目,就连宫内也有他们的人,这些人不会不把消息传回梁州,丘陵水此时甚至都想到了赵景气的摔物踹门的脸了,而这也是丘陵水最担心的,眼下的形式根本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赵纤柔嫁给齐瑜从另一方面来说一定会引起其他几王包括严致筹的猜疑,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赵景有野心,但是如今他与齐瑜结亲,其他人势必会想到里面的微妙变化,日后还会不会继续拥戴赵景都不好说,如果赵景在头脑发热让齐瑜看出了叛逆之心,那可就两面为难了,要知道自古以来势弱之时被落井下石的可是太多太多了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星夜兼程了几天跑进赵府时,赵景却好像真的倍感荣幸一样在筹办嫁女儿的事,丘陵水苦笑着看了看府内前后忙碌的下人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府内的裁缝托着几批上好的锦缎走进了正厅内,赵景一抬头也看到了刚刚回府的丘陵水。 “回来了。”赵景笑呵呵的招呼着丘陵水:“快进来,帮本王选选料子,这都是入冬前兖州王李霍洵派人送来的,说是上好的蜀锦,本王一直留着没动,正好赶上柔儿被圣恩垂青,我唐唐梁州王府也不能失了面子。” 说完对着裁缝命令道:“给府中的家眷们每人量裁一身,都沾沾柔儿的喜气。” “是。”裁缝说完忙活了起来,周围的家眷们都惊喜的不停欢呼,整个赵府呈现出了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只有丘陵水知道赵景此时该是压制着多大的怒火。 而此时赵纤柔的闺房内,一席轻衫的佳人正倚坐在椅子上,眼前的梳妆台被清理出一片空地,上面放着丫鬟刚刚打开的一副画像,画像上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此人眉宇清秀、目似朗星,虽然身着一身常服,但依旧遮掩不住他盛气凌人的气势,右手微握的玉扇和邪魅上扬的嘴角更是让他有了一种看似纨绔却更显风流倜傥的韵味,没错,这幅画像上的人正是齐瑜。 一旁的丫鬟似乎也被齐瑜的画像迷住了,有些痴念的看着这个似乎近在咫尺却永远高攀不起的人,可是当她转头看向赵纤柔时,却发现本要嫁入帝王为后的小姐却满面愁容,甚至那绝美的双眸之间还泛出了星星点点的泪,平日恍若玉脂一般的侧脸更是白的让人心生怜爱。 “小姐”丫鬟轻声呼唤了一声,赵纤柔转过头勉强扯出一个安慰的笑,但是短暂的笑容过后,她又一次陷入了伤感之中,其实她早已猜到了自己宿命,从父王打算把她嫁给严致筹之子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归宿最终会成为梁州和严致筹联姻的牺牲品,不过她也没想过要反抗什么,试问生在这样一个世家和朝代,她又有什么权利去反抗,但是当齐瑜点名要纳她为后时,早已心死的赵纤柔还是心动了。 进宫为后、母仪天下!这是多少女子此生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当这件事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时,赵纤柔感到的却是无比的悲哀,她当然猜到了一向纨绔于世的齐瑜为什么会突然选后,更明白齐瑜为什么会偏偏选中自己,而且她也猜到了自己出嫁之时,父王会对自己有着怎样的叮嘱。 站起身,她慢慢将齐瑜的画像收了起来,如果不是这当中夹杂着太多权利的意味,赵纤柔还真的很想仔细端详一下齐瑜帅气的容颜。 “拿下去吧。”赵纤柔轻轻说了一句,将画像递给了一旁的丫鬟,随即走到窗边慢慢推开了紧闭的窗棂,夕阳下,整个梁州似乎都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官僚大夫们不停的登门拜访,面带笑容的向赵景一遍遍道喜,而那些有家人身处牢狱的寻常百姓们,则泪流满面的站在街上一次次眺望着帝王下聘的队伍,似乎现在就开始乞盼着即将回家的亲人,而赵景本人,更是命令军士将整个梁州的街道全部打扫干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迎接着林舒游以及下聘队伍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二十一章 雅阁窃听 在梁州全城张灯结彩迎接林舒游的同时,皇城的齐瑜正在又一次赶往祖祠与老者会面,进门后齐瑜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声走向了后堂,与他平日里的纨绔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不过也就是每次走进这里的时候,齐瑜才会完全放下自己的伪装,将心里的愁苦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来。 “来了?”老者沙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看到齐瑜的表情后,老者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他理解齐瑜心里的苦闷,但也并不打算去劝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是齐瑜从出生开始就要背负的责任。 齐瑜侧目看了看坐在桌前的老者,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老者也不想过多浪费时间:“明日午时前,你带上常祉悔和梁欶去一趟醉春楼,三楼靠左边窗子的第二间雅间已经给你订好了。” “何事?”齐瑜不解的问着。 老者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喝了一口,看着茶叶在杯中打旋不禁慢慢的说道:“明日正午会有人将两位朝臣送去你隔壁饮宴,你只需静静听着就好,席间无论他们谈论什么都不要声张,待他们酒足散宴之时再现身即刻。” “好。”齐瑜说着就要转身出去,而老者却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切记!此事你可以大张声势,甚至可以将他们囚牢进狱,但最终只能动兵部尚书吴方一人!” 齐瑜听完猛的转过了神来,却看到老者略显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精光。 “终于要开始了吗?”齐瑜有些激动的问着,言语间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经过这几年的筹谋和布局之后,他们终于要开始整顿朝纲了。 老者微微一笑:“是要开始了,但事急从缓,切记不可盲目行事,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是!”齐瑜拱起手,恭恭敬敬的对着老者深施一礼,随即转身跨步走了出去,那溢于言表的决然和兴奋,让老者不禁苦笑着摇起了头。 从祖祠出来后齐瑜径直走进了御书房,并命刘公公传来了常祉悔和梁欶,但是当他提出要梁欶一起陪同去游赏时,这位太子少卿却大为一愣。 “君上恕臣下直言,眼下稽查之事尚无头绪,臣下实在没有闲心游玩赏乐。”这是梁欶给出的回答,但是很显然,齐瑜当即便回绝了,然而却刻意隐瞒了老者的事,事实上就算和齐瑜关系密切到东宫三少的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老者这样的存在。 然而常祉悔倒是没什么反应,自从上次齐瑜风风火火的赶回皇城后,这几天一直在宫内忙着选后的事,这一点与他平日里游山玩水的性格完全大相径庭,长此下去不要说齐瑜自己,就连常祉悔都会觉得不妥,而且他们刚刚摧毁了严致筹和赵景的联姻,此时的严致筹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就这样,几人定下了第二天的出巡,虽然常祉悔也不明白齐瑜为什么会点名让梁欶陪同,但是向来齐瑜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而且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齐瑜的安全,所以有些事还是不要去问的好,而梁欶似乎也猜到了齐瑜肯定别有用意,自然也就不在过多推辞了。 第二天,一行四人绕过宫门的守卫便向城内走去,为什么是四个人?因为刘公公当然要跟在齐瑜身边,只是四人此时都穿着一身常服,常祉悔和梁欶还特意乔装了一下,没办法,毕竟他们和齐瑜不同,齐瑜自幼久居深宫,若是突然走在市井之中还真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但是常祉悔和梁欶不一样,两人就在皇城中居住,所以难免会被人认出,而此时的两人又不知道齐瑜葫到底想去干什么,所以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就这样几人在一路玩赏之后临近中午走进了醉春楼。 其实对于这个地方常祉悔和梁欶是不陌生的,做为当朝二品,又出身官宦人家,两人平日里自然少不了来这里应酬,可是在常祉悔的印象里,齐瑜对这里应该不熟才对,至少他这么多年陪驾出巡,齐瑜从来没来过这里,可是到了这之后,齐瑜却轻车熟路的绕过一楼散桌的食客和轻纱艳舞的歌姬们,径直向楼上走去,那快速穿行的脚步就连常祉悔都觉得意外。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三楼靠左边窗子的第二间雅间门前,门上“韶华阁”的牌子让人一看就是贵客专属的位子,而店小二也似乎早就做好了迎接几人的准备,在齐瑜走到门前的一刻便推开了房门,随后随着一声熟悉的“客官里面请!”,齐瑜几人便跨步走了进去。 雅间里的陈设确实奢华,若不是几人早已习惯了皇宫内到处可见的玲琅玛瑙的话,还真的要为这身处市井却金碧辉煌的装饰所震撼,然而令常祉悔意外的是,此时桌上早已摆上了几碟小菜和一壶清茶,这些简单的菜碟看起来不像是午膳,倒更像是朋友之间谈话论事,常祉悔和梁欶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明显感觉到这一切好像都是齐瑜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至于齐瑜本人,他根本没有过多的疑惑,这间雅间既然是老者为他定下的,那想必也早已为他安排好了一切,甚至眼前这个忙前忙后的店小二,齐瑜都毫不怀疑他肯定是从宫里被安排出来的,虽然齐瑜从未见过此人。 “来吧。”齐瑜说着大大咧咧的坐下夹起一口小菜就往嘴里送,常祉悔见状本能的就要去阻拦,他可不想让齐瑜在外面随便吃东西,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膳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然而齐瑜却很是淡定的一笑,随即摆摆手无所谓的吃了下去,很显然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放心。 梁欶见状也只能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和齐瑜一起品尝着小菜。 “嗯!”齐瑜闭着眼睛咀嚼着嘴里的小菜:“这味道很不错啊!”说完还略有回味的吧唧吧唧嘴,似乎很满足的样子。 常祉悔不由得摇头苦笑,齐瑜自幼在宫中长大,近几年虽然每日出宫游赏,但顿顿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对于这种市井小菜还真是没尝到过,如今难得换一次口味,也就别扫他的兴了,谁知就在常祉悔打算坐下时,隔壁的雅间内却传来了客人们相互礼让的声音,本来这也不足为奇,试想这么好的酒楼,怎么可能没有其他客官光临?若不是这些声音听着格外耳熟,常祉悔还真的不打算往心里放了。 “来吴大人,您上座!”一句略显恭维的话传了过来,几人马上便听出了这是工部尚书张昆玉的声音,而他嘴里的“吴大人”,不用多想也知道一定是兵部尚书吴方。 果然,吴方听完也笑着回道:“张大人何必如此客套,你我同掌六部,愚兄怎么好意思在你面前高居上座。” “诶?”张昆玉一听笑着拱手道:“吴大人就别客气了,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论年龄,您可都是张某的前辈,平日里就连丞相大人对您都恭敬有加,小弟我又岂敢将自己与您平起平坐?来来来,今日难得吴大人赏面,小弟定当舍命陪大人多喝几杯!” “哈哈哈哈!那愚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吴方听完笑着坐了下去,张昆玉急忙阿谀献媚着上前亲自给吴方斟酒。 隔壁雅间里,齐瑜几人安静的听着旁边的一切,谁都没有出声,期间刘公公想要去呵斥两人,但被齐瑜一个眼神给吓了回来,而常祉悔和梁欶则已经大致猜到了今天出巡的用意,尤其是梁欶,此时正一边听一边看着齐瑜渐渐变得狠厉的脸。 旁边的交谈还在继续。 “来吴大人!”张昆玉说着端起了酒杯:“小弟自入朝以来一直将大人视为平生标榜,多年来时刻想着可以和大人共坐一桌聆听教诲,前番诸多事宜多承大人在丞相面前美言,小弟实在是感激不尽!今日大人能赏面前来,实乃小弟三生之幸,这样,小弟先干为敬!大人,请!”说着一口干了下去。 吴方见状也端着酒杯回礼道:“张大人无需如此过谦,你我同朝为官,又皆在丞相手下掌事,理应互相照应才是,日后若有用到愚兄之处,张大人只管明言,如今丞相大人功盖寰宇,朝中文武也尽皆归附,但是能像张大人一样年轻有为者还是凤毛麟角,张大人好好追随丞相吧,有丞相在,日后定可加官进爵、封侯拜相啊!哈哈。” 吴方说完张昆玉立即诚惶诚恐着站起来对他深施一礼:“小弟岂敢由此奢望,只愿紧随大人左右,待大人封侯拜相之后,小弟也好沾光沐泽才是。” “哈哈哈哈。”吴方听完大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们的隔壁,齐瑜的脸色已经变成了一片肃杀,刘公公在一旁忐忑的看着齐瑜,常祉悔藏在桌下的双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只有梁欶依旧悠闲自得,因为他早已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二十二章 乱臣贼子 渐渐的,吴方和张昆玉喝的有点多了,两人的脸颊早已红醺了一片,说话也越来越口无遮拦。 “来,吴兄!”张昆玉端着酒杯一步三晃的走到了吴方面前:“小弟心里明白,由于先前家师李平荐与顾继昌之事,丞相对我一直心有疑虑,即便我诚心归附之后,丞相也一直在对我诸般考验,但是!” 张昆玉说着坐在了吴方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思,这几年小弟自问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丞相的事,好在吴兄一直看得起小弟,即便在丞相为难之时,吴兄也没少替小弟美言,这才换来小弟今日的安享太平,所以说,日后无论如何小弟都不会忘了吴兄的大恩大德!” 吴方听完笑着摆了摆手:“贤弟无需多虑,丞相用人一向谨慎,即便我和陈淮也是经过丞相无数次的考验方才得到信任的。” “唉!”张昆玉哀叹了一声:“我也知道丞相用人谨慎,但却不知道丞相这么谨慎难道是” 张昆玉的话没说完,但吴方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接这话,但此时两人早已喝多,吴方又被张昆玉捧得有些飘了,于是他眉头一挑露出了奸诈的微笑,张昆玉心领神会,急忙向前凑了凑。 只见吴方奸笑着说道:“丞相自然有他的打算,毕竟他要筹谋的可是大事!” “大事?”张昆玉惊呼了一声急忙又压低了声音:“难道丞相是想” “哼!”吴方冷笑一声鄙夷的说道:“如今帝氏早已势败垂危,堂堂九州王朝却交给齐瑜这么一个绮襦纨绔的小娃娃,别说如今独霸朝纲的丞相,就连外姓六王都早已有了谋朝篡位之心,丞相若再不下手,只怕这万里江山就要跟着外姓六王了。” 张昆玉听完吓的一个哆嗦:“吴兄,此话可不敢乱说啊!” “怕什么!”吴方狠厉的一眯眼角:“天下谁人不知帝氏已成强弩之末?趁着齐瑜整日纨绔之时,丞相正好可以取而代之!”说完他拍了拍张昆玉的肩膀:“跟着丞相好好干,日后,这天下可就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吴方说完放肆的大笑,笑的连酒杯都蹲在了桌面上,一旁的张昆玉则被吓的张目结舌,浑然不知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另一边,齐瑜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当他抬起头的一瞬间,就看到了梁欶笑呵呵的表情和常祉悔青筋暴露、睚眦欲裂的双眼! “哼!”齐瑜笑着冷哼了一声,向旁边微微一点头,早已按奈不住怒气的常祉悔一个转身,座下的椅子猛然便向雅间的隔断飞去,随着“砰”一声巨响,木制的隔板被轰然砸开了一大片。 吴方和张昆玉被这突然而至的响动吓的几乎摔在了地上,然后两人就看到一个身影踹开隔断飞身而入,张昆玉此时的酒已经被吓醒,但是吴方却还在酒劲当中。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私闯本官的宴席!”吴方喊着就要站起来,可此时的常祉悔早已被气的怒发冲冠,他一把扯下自己的乔装,紧跟着一脚踹在了吴方胸口上,强大的力道瞬间将吴方肥硕的身躯踹出去几丈远,撞翻整张桌子之后又撞在了雅间另一面的墙壁上,吴方疼的几乎失声,胸口憋住的气息让他想喊都喊不出来。 一旁的张昆玉已经被吓傻,当常祉悔慢慢转过头看向他时,张昆玉吓的哭丧着脸,双腿哆嗦着跪了下去,常祉悔不想多看他,径直向吴方走去,走到跟前一把拎起吴方就要继续打。 而此时相邻雅间里却传出了咒骂声,原来是吴方肥硕的身躯撞在墙上时惊扰了另一桌正在吃饭的客人,几个壮汉咒骂着向这边走来,进屋之后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张昆玉和一地散碎的盘碗酒菜,以及把半死不活的吴方拎起来的常祉悔。 不过很显然,这几个壮汉也喝多了,当他们看明白是常祉悔打人惊扰了自己吃饭时,咒骂着便向常祉悔冲来,此时的常祉悔正在气头上,本来他还怕自己如果把气都撒在吴方身上会不小心把吴方打死,正好这几人过来了,常祉悔松开吴方便向几人冲去,只一个瞬间一个壮汉就被一脚踹出了门外,撞在门外三楼走廊的扶手上之后顺着三楼掉了下去,随后整个醉春楼里响起了无数的惊呼声,想必这人掉下去之后不死也摔残了。 另外的几个壮汉见状眼睛都充满了血丝,一个个咬牙切齿的冲了上来,其中一个抬手就是一拳,常祉悔一个错身一拳打在了他的胳膊上,只听“咔”一声脆响,就看到他的整条胳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垂了下来,很明显是被一拳打断了,而剩下的几个壮汉也都是同样的下场,他们这种人在市井之中或许是横行一方的恶霸,但是遇到常祉悔,他们连一个回合都走不上。 几人倒下之后常祉悔不屑的瞥了一眼,这几个人基本上全部昏迷了,只有一两个还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哼哼”着,常祉悔也不想浪费时间,重新走到吴方身边,一把又将他拎了起来,这时的吴方是真的醒酒了,他看到打他的人是常祉悔后,也自然知道了跟常祉悔在一起的会是谁,吴方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但是事到如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常祉悔一把将他拉起来托着向一旁的雅间走去,路过张昆玉时常祉悔伸出另一只手薅住张昆玉的脖领,一手一个托着二人向前走。 可是他还没走几步远,门外又一次响起了喧闹声,原来是醉春楼的掌柜的和伙计们发现三楼打斗还摔死了人,都拿着一些简陋的武器冲上来了,跟着他们凑过来的还有整个醉春楼从一楼到三楼所有的食客。 “何人胆敢在我醉春楼闹事伤人!”掌柜的一边喊一边带头往上走,他此时也快气死了,要知道这里可是吃饭的酒楼,其中几个雅间还是供富家公子们晚上与酒楼内养着的姑娘们留宿的地方,而这里一旦死了人,多少都会让人觉得晦气,以后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当然,这个掌柜的也不是等闲之辈,试问能在皇城里开这么一座酒楼的人,背后怎么可能没有关系,而他的关系就是严致筹,所以他平日里在皇城也是作威作福,但同样因为他每年都会向严致筹孝敬不少钱粮,所以一些官职微末的小官见到他都毕恭毕敬。 常祉悔听到响动再一次眯起了双眼,他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可是如果这些人胆敢叨扰齐瑜的话,他也不介意让这个地方永远在豫州消失! 谁知就在常祉悔打算先解决这些人时,一旁雅间里一直稳坐的齐瑜却站了起来,然后慢悠悠的向常祉悔和吴方、张昆玉几人走来,张昆玉在看到齐瑜时已经完全崩溃了,想想刚才吴方和他说的话,张昆玉后悔的真连自杀的心都有,但是就算他现在自杀,他的九族也免不了要受到牵连。 再看旁边的吴方,整个人已经彻底颓废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巧碰到齐瑜,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完了彻底完了! 酒楼掌柜的已经带人走了上来,做为与严致筹有关系的人,他当然认识吴方和张昆玉,事实上两人今天的雅间还是他亲自给安排的,然后他也看到了常祉悔和梁欶,最后,他看到了傲立在正中的这个年轻人,虽然没见过,但是看到官拜二品的梁欶一直在身边站立着,掌柜的也大概猜出了此人是谁,只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不确定。 不过张昆玉很快就给他确定了答案,常祉悔将手里的两人扔在齐瑜面前时,张昆玉哭丧着跪地磕头,口中大声喊着“君上赎罪!”。 顿时整个醉春楼震动了,所有本来打算围观看戏的食客们在听到君上二字时都恍若醍醐灌顶,骤然间人群呼啦啦全部跪倒在地,嘈杂不一的喊声连成了片,不过这些喊声却都是在重复一句话:“草民参拜君上!” 齐瑜伸手一挥:“平身。” “谢君上!”食客们道谢一声纷纷站了起来,齐瑜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掌柜的面前,掌柜的和伙计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武器,一个个吓的瘫跪在地上,手里的武器也都扔了出去。 “草民罪该万死!求君上赎罪啊!草民实在不知今日君上会移驾来此,若知道今日绝对不会招待其他人,君上赎罪啊!”掌柜的一边说一边磕头,走廊的地面都被沾上了丝丝的血迹。 “平身吧。”齐瑜淡淡的说了一声:“寡人既然常服出巡,便是要亲眼看看市井百态,本来也没打算惊扰万民,若不是今日偶遇乱臣贼子。”齐瑜说着冷眼看了一眼吴方和张昆玉,张昆玉吓的脸都绿了,而吴方早已心如死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二十三章 狱中情现 张昆玉听完吓的哭丧着趴在了齐瑜脚下:“君上饶命啊!臣下并无谋逆之心啊君上!” 齐瑜侧眼看向了吴方,那冷峻的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就让吴方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也想求齐瑜赎罪,但是吴方想起了自己刚才还目空一切的说着这个小皇帝将要被推翻的事,此时他再去求饶,齐瑜又怎么可能会赎他的罪,而且他也知道,此情此景严致筹也不会为他出面,相反,为了翟清自己,严致筹只会将全部罪名推到他身上,否则,他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想要谋逆的事实。 “哼!”齐瑜冷哼了一声当即下令:“来啊!” “在!”常祉悔、梁欶、刘公公三人集体躬身领命。 齐瑜伸手一挥:“将吴方革去兵部尚书一职,满门押至天牢!兵部尚书暂由梁欶担任。” “是!” 齐瑜说完看向了张昆玉:“至于你” “君上饶命啊!适才违逆之言都是吴方说的,与臣下无关啊君上!”张昆玉说着跪在齐瑜面前一遍一遍的磕着头。 “呵呵。”齐瑜微微一笑:“方才张大人不是还说永世不忘吴大人的大恩大德吗?” “我”张昆玉哭丧着脸看着齐瑜,一时竟忘记了该如何辩解。 齐瑜也不想再听什么,只是一挥手:“你虽然没说谋逆的话,但吴方所说的大事想必你多少也有参与,来啊,将他也押回去。” “是!”常祉悔领命将二人拎起来便向楼下走,沿途的人们急忙让出道路。齐瑜走到一楼时看了看摔下来的几个人和满屋被砸碎的凌乱物件,不禁摇了摇头,随即转身吩咐刘公公。 “统略一下所毁之物,尽数赔偿。” “是。”刘公公领命后环视了一眼,准备掏出随身的钱袋,掌柜的听完急忙跑了过来。 “不敢不敢!方才君上未责怪草民有眼无珠冒犯之罪,草民已经深感圣恩了,怎敢再要君上赔偿这些陈旧物件。” “那可不行。”齐瑜冷眼说道:“寡人做为天子,怎可如此行事。” 刘公公听完急忙将钱袋递给了掌柜的,同时向其使了一个眼色,掌柜的见状急忙接了过去。 而此时的严府,严致筹正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皱起的眉头让每一个侍立的下人都不寒而栗,醉春楼发生的一切早已有人禀报了他,他实在想不明白吴方和张昆玉该是何等的愚蠢,竟然会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么谋逆的话,而且更让他恼怒的是,两人竟然还骄傲的说出了严致筹的野心,虽然明眼人已经看出了这些事,但至少在齐瑜面前还从未有人如此说过,就连严致筹自己平日里面对齐瑜的时候,都尽量去用谦卑的态度,以免让这个纨绔的小皇帝产生怀疑,可是他们 “唉”严致筹哀叹着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再去怪罪谁已经于事无补了,只能尽快想办法将此事解释过去,至少要把自己翟出来! “丞相。”一声轻唤将严致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缓缓睁开眼,雷刚恭敬的站在面前。 “怎么样了?”严致筹有气无力的问着,他现在实在不想说话。 “梁欶已接任兵部尚书一职,同时已命乔凤海带人将吴方满门家眷尽数押至天牢。”雷刚说完抬眼看了看严致筹,他不想过多去分析其中的利害,只想知道严致筹下一步的命令是什么。 然而严致筹却并未多说,只是摆了摆手让雷刚退到了一边,他此时已经不能再冒然有任何举动了,否则只会将整件事越描越黑,可是梁欶 严致筹反复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梁欶对齐瑜的忠心,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要拉拢东宫三少,但如今却不同了,兵部尚书掌管着全国兵马的统筹和调度,这个职位可是自己绝对不能失去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会让最为心腹的吴方担任,谁想这个人竟然狂妄到了这个程度。 严致筹慢慢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对雷刚吩咐到:“去请御史陈大人过府。” “是。”雷刚领命后便走了出去,当他赶到陈淮府上时,却老远就看到了正好赶来的杨世伦,雷刚一阵意外,前几日还听说陈淮拉拢杨世伦不利,今日杨世伦怎么突然来拜访陈淮了? 雷刚越想越奇怪,最后转身回了相府,他觉得此事一定要先禀报严致筹才行。 皇城天牢内,吴方全家老小都被关押在两间牢房之中,这位上午还作威作福的从一品兵部尚书,如今已然成了颓废落魄的丧家之犬,如今已过午时,齐瑜早已回到了宫中,这种阴霉的地方也不是他该来的地方,整个天牢内只剩下了几个看押的狱卒。 这些狱卒们在牢房内不停的巡视着,然而每一个人走到这两间牢房的时候都会停下来,一方面是看看这位落魄的一品尚书,另一方面,则是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尚书家里的每一个女眷。 像她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女子一般都是静守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由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关系,与那些市井人家比起来,这些女眷一个个长大真是肤白貌美,所以狱卒们都用垂涎的眼神盯着这些女眷们的身体,仿佛是要在她们紧裹的衣物当中看到一丝的泄漏,做为狱卒这种情况他们见的实在太多了,每年都会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家眷们被扔进来,其中很多都是被严致筹陷害的文臣武将,这些人进来之后就没有再可以活着出去的了,而一旦她们被判定了死刑,这些狱卒们就会肆无忌惮的欺辱这些女眷们,就算有些烈女以死明志,狱卒们也摊不上什么干系,毕竟这些人秋后都会被问斩。 然而这些女眷当中最惹眼的就是吴方的嫡女吴若兰,说实话,若单论容貌她确实可以说的上是一个美人,但是可惜,在这样一个时代,越是红颜就越是薄命,最为她担心的就是她的母亲,因为她知道吴家满门抄斩已经是定局了,如果齐瑜可以发发善心,或许吴若兰还可以跟着全家一起去死,但是如果齐瑜真的怒不可揭吴若兰的下场真的有可能会被充为军妓 就在狱卒们还色眯眯的欣赏吴家女眷们的时候,常祉悔却独自一人走了回来,他是受齐瑜之命来提审张昆玉的,此时的张昆玉正低头在角落里蜷缩着,那颓废沮丧的样子甚至连巡视的狱卒们都懒得去看他一眼,不过这些狱卒却也并没有为难他,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张昆玉完全是被吴方连累的,要知道谋朝篡位乃是十恶之首,但是单从张昆玉只是自己被扔进狱却没有被抄家这一条看,就知道齐瑜对他并未动什么杀心。 常祉悔进来后左右看了看,当看到狱卒们都聚集在吴方家眷的牢前时,便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狱卒们当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吴若兰身上上下游走着,把这位自小在高官府邸中长大的大小姐看的自杀的心都有,然而当她再一次怒视时,却看到了正凝眉走来的常祉悔,也就是这一个瞬间,吴若兰脸上所有的怒意全部消失了,她痴痴的看着常祉悔,甚至此情此景,在她的心理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掩饰的悸动。 常祉悔也注意到了身在牢中的吴若兰,因为她在这一群女眷当中实在太显眼了,不过常祉悔却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知道是哪个狱卒先看出了吴若兰脸上的变化,当他顺着目光回头看去时,正好与常祉悔四目相对,随即这个狱卒“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人见过少保大人!”狱卒说完一头磕在了地上,其他狱卒也反应了过来,一个个急忙跪在地上施礼。 常祉悔哼了一声转身就向审讯间走去,边走边吩咐道:“把张昆玉带过来。” “是!”狱卒们起身就走向了张昆玉的牢房。 吴若兰静静的看着常祉悔的背影,心里也在反复喃呢着“少保大人莫非他就是那个少年英才的太子少保常祉悔?” 吴若兰的确没有见过常祉悔,像她们这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基本上从未出过家门,不过常祉悔的声名却是九州华夏都知道的,吴若兰轻轻摇了摇头,可惜自己在身陷牢狱的时候才见到这个人,若不然唉 当张昆玉被五花大绑的带进审讯间的时候,常祉悔已经坐在了主审的位子上,不过让他吃惊的是,审讯间里并未像往常一样摆满了各种刑具,只有一张桌子放在常祉悔的桌案前,而桌案的另一边则是另一把椅子。 “来吧张大人,坐。”常祉悔说着对狱卒们使了个眼色,狱卒急忙松开了张昆玉身上的绳索。 张昆玉见状急忙躬身施着礼:“不敢不敢!戴罪之臣岂敢与审讯大人同台而坐。” “诶?”常祉悔说着站了起来:“张大人也是受他人牵连,本身并未有谋逆之心,况且连君上都未曾撤销大人的官职,你又何必如此拘谨。” 常祉悔说完走到张昆玉身边:“大人,请吧!” 张昆玉只能忐忑不安的坐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二十四章 假意归附 见到张昆玉落座后常祉悔转身对狱卒们吩咐了一声:“你们下去吧。”说完坐在了张昆玉对面。 而张昆玉落座后却依旧在惴惴不安:“常大人,今日之事你也亲眼看到了,张某实在是冤枉啊!” 常祉悔笑了笑:“我也知道张大人你冤枉,如若不然又怎会以这等形式与你相见?不过冤枉归冤枉,大人既然归附于丞相,那吴方又直言丞相有谋逆之心,大人平日里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我。。。我是真的一无所知啊!”张昆玉说着委屈的差点哭出来了:“在下平日里是有意接近丞相,毕竟他是百官之首,我拉近关系也是人之常情,但你也知道,几年前由于家师李平荐与顾继昌之事,严致筹对我一直心怀芥蒂,此等大事他又怎么会对我直言?” “行吧!”常祉悔说着站了起来:“你我同朝为官,平日里也算相识,今日常某略备薄酒而来,就是不想寒了故人之心,但君命在身我也不敢不从,这些酒菜就当是给张大人压压惊,酒足饭饱之后也好仔细想想常某方才所问之事,明日,我还会来,若是大人想起来了,那也算是戴罪立功,但若是大人一时实在想不起来。。。” 常祉悔说着走到了一旁:“这天牢之内的刑具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那时,可就怪不得常某不念故旧之情了。”说完径直走了出去,将张昆玉完全晾在了那里。 直到常祉悔的走出了天牢,张昆玉才从他这急转而下的态度中反应过来。 “先礼后兵啊。。。”张昆玉说着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下去,他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扒一层皮只怕也走不出这天牢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常祉悔此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来寻找另一个人,之所以先把他提审出来,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牢房深处,常祉悔从审讯间走出来径直走到了最里面,这倒并不是什么更加阴霉的牢房,而是一间舒适的所在,常祉悔推门而入,一个原本靠在椅子上满脸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急忙站了起来。 “小人不知少保大人大驾来此,有失远迎、万望赎罪!”说话的同时,此人已经跪在了常祉悔面前。 常祉悔垂眼看了看他,此人名叫李四海,简而言之是整个豫州最有名的“酷吏!”其为人向来心狠手辣,自他执掌牢狱刑具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曾在他的酷刑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常祉悔假借提审张昆玉躲过其他人的耳目来找他,则是带着齐瑜的命令来的。 “起来吧。”常祉悔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向椅子走去,李四海眼疾手快,几步走到椅子前伸出袖子将椅面和靠背擦了擦这才恭恭敬敬的请常祉悔坐下。 “呃。。。不知少保大人今日来此有何吩咐?”李四海说着偷眼看了看常祉悔面无表情的脸,然而对方的冷静却让他心里越发捉摸不定起来,因为他与常祉悔向来没什么交集,事实上向常祉悔这样的堂堂御前正二品,也不是他可以巴结的上的,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在豫州的名声恶劣到了什么程度,所以说以常祉悔的官阶和能力,连正眼看自己一眼都不会。 可是常祉悔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反感,虽然他是真的看不上李四海这种靠损阴德混饭吃的人,但职责所在倒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在世人眼里的天下太平中,一些阴霾的角落里还是需要有这样的人让作奸犯科之辈承受刑罚之苦的,虽然。。。这当中有些人不一定真的是作了奸犯了科。。。。。。 “来找你当然是为了审讯的事。”常祉悔幽幽的说着,其实在他这句话说出口之前,李四海已经大致猜到了,试想吴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放肆的喊出要推翻大夏王朝,齐瑜又岂会轻易饶了他?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个平时根本不会被朝臣们看的起的小人物才会有施展的机会,李四海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甚至幻想出了自己用各种刑具招呼吴方的画面,对于他来说,吴方到底有罪没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痛苦折磨正是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阴牢里往上爬的天梯! “大人放心!”李四海一步走到常祉悔身边,嘴角的肉都在阴狠的哆嗦着:“他吴方敢当众辱骂君上,此等大逆不道之人小人定要让他尝尽人间疾苦!而且还会让他老老实实的把从犯全给我招出来!” 常祉悔依旧没有看李四海,但是以他的修为却早已感觉到了李四海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阴狠毒辣,如果是在市井之中遇到这样的人,常祉悔真的有可能会凭着一颗为民除害的心先让他腿折胳膊烂,不过牢狱就是牢狱,这里不比市井,而且能被关进这里的又有几个是心善之人?若是没有这样一个毒辣的角色,还真不一定镇得住这里,然而常祉悔真正的任务却并非是李四海想的那样。 “用刑是一定要用的。”常祉悔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但却并非是用在吴方身上。” “大人此话。。。合意?”李四海睁大眼睛看着常祉悔,实在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就直说吧!”常祉悔站起身平静的说道:“吴方暂且不能动,最迟明日,这牢里会越来越热闹,但是!我不希望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点伤痕,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不会审讯,需要用刑的时候我自然会来,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办就可以了,明白吗?” “小人明白!而且请大人放心,此事出君之口如我之耳,到此,便不会再有他人知晓。” 常祉悔听完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没想到这个李四海这么会做事,有些话居然不用自己点他就透了,唉,看来在这阴霾之地待久了,人心真的会变,不管是在世俗上还是在心理上,最重要的是常祉悔根本不担心李四海会向严致筹告密,事实上早在来之前他就派章钪调查过李四海了,这个人跟严致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严致筹也懒得去拉拢这么一个平日里根本没用的小人物。 “好。”常祉悔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李四海躬身施着礼,虽然他不知道常祉悔此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至少有一点他非常清楚,这位太子少保一定是带着齐瑜的旨意来的,而他以后能不能升官,可能就靠这一次了。 深夜,常府后院密室内,从天牢回来的常祉悔没有赶去皇宫向齐瑜汇报,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家中,因为他知道齐瑜会主动来找自己。 果然,在夜深人静之后,后院想起了轻盈流利的落地声,常祉悔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章钪翻墙而入的声音,每次齐瑜秘密来此都是章钪翻墙开门,而当密室的门打开时,常祉悔却微微一愣,因为出现在门口的除了齐瑜、章钪、梁欶之外,居然还有杨世伦和乔凤海! 杨世伦倒没让常祉悔意外,今日他去拜访陈淮的时候不止雷刚看到了,銮礼司的密探也看到了,所以常祉悔在听到奏报的时候,就猜到齐瑜肯定已经将大事告知了杨世伦,否则这位清正廉明的尚书大人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和陈淮同流合污?但是乔凤海。。。常祉悔真的不太确定在这样一个文武百官都归附严党的时候,乔凤海也向杨世伦一样忠心吗? 其实齐瑜也不太确定,但是乔凤海的出现完全是老者安排的,齐瑜从天牢回宫后便赶去祖祠向老者禀报了今日之事,老者在点头的同时也告诉齐瑜乔凤海是值得信任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坐在统领整个皇城卫军的位子上,而且命令齐瑜尽快将大事告知乔凤海,以便做下一步安排。 常祉悔楞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神色,既然齐瑜敢将乔凤海带来,就说明他有自己的打算,于是转身将几人让进了密室内,进门之后齐瑜也不再隐瞒,将自己多年来与东宫三少筹谋的大事尽数告知了乔凤海,后者听完后当即跪在了地上,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但是齐瑜却并没有过多的扭捏,因为他更心急的是如何安排下一步的举措。 转过身,齐瑜凝重的对杨世伦说道:“爱卿今日前去拜会陈淮结果如何?” 杨世伦微微一笑:“臣下能去陈淮自然喜不自胜,毕竟他筹谋拉拢臣下这么久,终于算是见到了点希望,只是。。。” 杨世伦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吴方出事之时臣下突然归附,此事真能瞒得过严致筹吗?他可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啊!” 齐瑜点了点头:“无妨,依寡人看就算没有吴方的事,爱卿进入严党一样会被严致筹怀疑,他向来用人谨慎,而且功于心计,爱卿早晚都要潜入严党内部收罗其罪证,还不如趁现在陈淮多番拉拢进入的好。” “嗯。”杨世伦点了点头:“君上韬略之谋臣下定当竭尽全力以图报效,纵然肝脑涂地也要为我大夏王朝铲除奸佞!” “好!”齐瑜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了乔凤海:“寡人听说前几日严致筹亲自前往爱卿府上拜谒了?” “正是!”乔凤海是武将出身,所以说话行事也显得更加干脆:“君上是想让臣下也假意归附?” “归附是肯定的,但爱卿一定要掌握好这个度。”齐瑜凝眉说道:“严致筹此时最慌的,应该是兵部尚书被撤一事,没有了这颗棋子,他就相当于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兵权,只是可惜,军中的大小将军们多半还是严党的人,所以暂时我们不宜有太大动静,但严致筹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就眼下的情况看,他为了确保万全一定会更尽力去拉拢你这个统领皇城卫军的镇凌候,但这个节骨眼上你却不能让他再起疑心了。” “嗯。。。”乔凤海沉思了一下:“君上放心,臣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话不多说,明日派五千御林军披坚执锐立于殿外。”齐瑜皎洁一笑:“寡人。。。该会会严致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寒竹依涧》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兵部狱劫 次日,皇宫大殿。 五千御林军身披铠甲手执兵刃岿然屹立在大殿之外,那威武的气势让宫内的大小内官们不觉心惊,因为自齐瑜登基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了。 殿内,齐瑜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上,微微前探的身子和由于愤怒而不断起伏的胸膛让左侧侍立的刘公公不寒而栗,而右侧的常祉悔却平淡的没有一丝表情。 堂下,梁欶躬身站立着,不时侧目向中央位置瞄去,因为在那里,正跪伏着早已把头扣到地面上的严致筹。 齐瑜冷冰冰的看着严致筹的背影沉声说道:“寡人听说,你要造反?” 严致筹被这句话惊的猛的哆嗦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急切的说着:“臣下冤枉啊君上!臣下自先皇在位时便辅佐朝政,幸得皇恩浩荡才得以官至丞相之位,一心只想着匡扶社稷,那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奢求?君上切莫被小人之言蒙蔽啊君上!” 谁知齐瑜听完勃然大怒,一拍御案猛的站了起来:“那你告诉寡人,吴方若无凭据怎敢出此言语!” 严致筹还没来得及继续狡辩,齐瑜抬腿便从御案后气呼呼的走了出来:“寡人是何等的信任你!甚至将满朝政事都交由你处置,你竟然要将寡人推下去?你是觉得自己有资格坐在这皇位之上是吗!” 齐瑜气的一步步走到严致筹面前,抬腿一脚将严致筹踹翻在地,刘公公看的简直胆战心惊,但严致筹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早在接到圣旨时严致筹就一直在想着进宫后的对策,他当然知道齐瑜怒不可歇,任何一个皇帝碰到这种事都会气的吐血,但严致筹却也有自己的对策,当宫内的眼线传出消息说大殿外排列了五千御林军等着他时,他便知道齐瑜并非是想对自己下手,若单纯是为了拿他一个文官,随便几个御林军就可以办到,但是齐瑜却罕见的摆了这么大阵势,而且齐瑜又一向纨绔不理朝政,这样一个小皇帝若真是被气的七窍生烟时,哪还有心思去调派御林军,早就直接命人来抓自己了。 然而就算这样,严致筹也不敢有丝毫的造次,因为他知道时机尚未成熟,无论如何都要隐忍,就算自己权倾朝野,这天下名义上还是齐氏的,所以他只能毕恭毕敬的求齐瑜不要听信小人之言,顺便将所有罪名全都安插在吴方身上,反正这个人已经不可能再活着了,剩下的黑锅不管他背还是不背都是一样要人头落地。 被踹倒的严致筹爬起来一把抱住了齐瑜的大腿哀求道:“君上听臣下解释啊,吴方向来为人猖狂,一向不把臣下和君上放在眼里,臣下念及他是先皇在位时的老臣,所以平日里一直以礼相待,没想到他却以为臣下是要与他结成党弊,所以才处处打着臣的旗号横行朝野,这一切都是吴方自己心怀不轨,与臣下无关啊!试问君上如此信任臣下,臣下又岂会有不臣之心?而且,这说不定是臣下处理朝政时得罪了朝政其他人,所以这些人才要以此来陷害臣下啊君上,求君上明察啊!” “终于来了!”齐瑜表面上怒火中烧的看着严致筹,心里却忍不住兴奋起来,他演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他假意被严致筹说动了,怒气不减却狐疑的说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吴方自己图谋不轨?” “君上圣明,正是如此啊!”严致筹说完又一次磕在了地上,恨不得哭出来一般感谢齐瑜的“明察秋毫”。 谁想齐瑜却狠狠的说道:“那他的同谋呢?他不可能自己就敢谋反吧!还有谁是知情者?” 趴在地上的严致筹听到这句话简直如遭雷击,他本来还想着将此事全部栽赃在吴方身上,用吴家全家的性命平息齐瑜的愤怒,可是没想到。。。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样子。 “这个。。。臣下实在不知道啊君上!吴方既然是蓄意谋反,又怎会轻易对臣下说?” “那好吧!”齐瑜转身走回了龙椅上:“料想吴方肯定是不会随便对你说的,但他的下属同僚们绝对知情!否则单凭他一人之力怎敢对抗我大夏江山!” 此时的严致筹已经大概知道了齐瑜的用意,但是已经晚了,还没等他说话,齐瑜当即下令:“御林军听旨!” “在!”殿外五千御林军齐声跪地。 “将兵部所有官员全部缉捕入狱!但有违抗者立斩不赦!” “是!”御林军们听完冲出了皇宫。 齐瑜则咬牙切齿的看向了梁欶:“寡人命你为钦差,假节钺!待这些乱臣贼子被缉捕以后,你汇同三法司一起给寡人一个一个的审!审出吴方的同谋斩尽杀绝!” “臣下领旨!” 严致筹心惊肉跳的愣在了那里,只是由于他跪伏的姿势,齐瑜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猜也猜的出来此时严致筹肯定已经蒙了,饶是他怀有惊天权术,此时被困在皇宫内也根本解不了宫外的燃眉之急,同时严致筹也明白了,齐瑜最开始就想着对整个兵部动手,将他招来只是为了把他困住,但是想想这种“违令者斩”的缉捕,还不知道有多少自己的亲信会死于乱军之中。 事情果然像严致筹想的一样,兵部好几位不识时务或早已眼高于顶的官员真的死在了御林军的剑下,然而到底是谁杀的却无从知晓,毕竟御林军们都穿着一样的盔甲,甚至连身高长相都差不多,整个皇城也只知道兵部尚书吴方带领兵部诸官意图谋反,而那些被杀的官员则名正言顺的背上了谋反拘捕的罪名。 御林军们依旧在城内驰骋着,震地的马蹄声和官员们碎裂的府门将原本熙攘的皇城喧嚣的一片狼藉,很多临街摆放的店铺也因此被冲散,就连其他部门的官员都被吓得龟缩进了自己的卧房,尤其是礼部的官员们,因为他们知道和吴方一起出事的是自己顶头上司张昆玉,那么在兵部的官员们都被缉捕殆尽后,自己是不是也会受到同样的待遇?这些人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只能忐忑不安的祈求着上苍,直到街上的嘈杂声慢慢平息,很多胆大的人才慢慢走了出来,可是眼前除了平静的街道便再无一物,因为那些兵部的官员都已经被带进了天牢。 李四海终于知道常祉悔口中的“热闹”是什么意思了,说实话自从他担任此职务以来,还从没看到过堂堂六部之一的所有官员被同时带进来的场景,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想必一路上御林军也没少折磨他们,至于其他不知情的狱卒,早在见到五千御林军的那一刻就吓得腿哆嗦了,而当这些兵部官员们集体经过吴方的牢房时,却全都投去了满怀恨意的目光。 李四海站在一旁逐个审视着这些官员,他要通过他们身上的穿戴和一些细节来寻找自己的目标,常祉悔的密信已经送了过来,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下一步的命令,终于,一个怯懦的身影映入了李四海的眼帘,他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便转过身去悄悄打开了一副画像,画像上描绘的正是此人,李四海冷笑的看着这个怯懦的身影在自己面前走过,不禁微微摇起了头,他在这牢里也算是阅人无数,说实话什么样的人在受刑时能抗到什么程度李四海一上眼就看的出来,有些人打死都不会屈服,但是有些人看到刑具都会被吓尿,很显然,这个人就是后者。 此人名叫沈治,在兵部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官,在这一群“阶下囚”里可以说绝对是最不起眼的人物,甚至低微到了就算三法司协同会审,他都没资格被提审的程度,然而他的到来却是銮礼司故意为之的,因为据銮礼司检校们暗中调查,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阿谀奉承,为了巴结吴方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夫人送到吴方床上,而他又是一个特别贪生怕死的人,这一点对于李四海来说正好可以用在此时的牢里。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高官们都被关进了牢房内,然而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两间牢房居然是新建成的,而且就建在审讯间的旁边,虽然从牢房里看不到审讯间,可是一旦里面开始审讯,整个过程所有人都听的到,这在大夏开朝以来还是从未有过的,因为审讯的过程中势必会问到很多敏感问题,而且也不方便施展“逐一击破”的审讯原则。 这些官员们都是胸有文墨之人,他们开始感觉到事情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就拿这两间特意为他们临时建造的牢房来说,似乎他们如今的遭遇早已是被人安排好的一般。 终于,那个以残暴冷血而且视他人惨叫为乐趣的豫州第一大酷吏李四海登场了,当他在这些人面前隆重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这些之前还权动朝野的大臣们彻底崩溃了,他们当中甚至有人宁愿现在去死也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个人,因为,他的名讳真的可以把犯人吓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