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条龙》 (一)花神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她是这九重天上司花的上神,更是天后姜氏当着西方梵境的佛祖、四海八荒的神仙的面儿亲口诺下的义女。那时候她还小,因为天帝的一个疏忽,全族三百八十六口被倾数灭门,只余下她因为出事前,恰好去西天佛祖跟前做了侍奉净莲的小花童,才逃过一劫。 事后,天帝念她全族数万年来都效命于天庭,没犯过一丁点儿出格的事儿,是个实实足足的忠良之后,又怜她一个女孩儿孤苦伶仃,特命天后将之收为义女,钦封了公主,以显自己善待贤臣的广浩恩泽。 这道圣旨一下,她于是乎也懵懵懂懂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荒莫稽山,搬到了这高不胜寒的九重天拂嫣宫里。 许是从小就在天后身边被教化,蒄瑶这个公主当得着实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又许是她自身悟性甚高,觉得自己越是非正统血脉,越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去。是以年纪虽轻,但礼仪风度,言行举止,力争拿捏得滴水不漏,堪称典范。 行路时该用怎样的步速,快一分便失了天庭淑女的风范,慢一分便叫人觉得扭捏做作。微笑时嘴角的弧度,拉大一分便显得轻佻不端庄,小了一分又显得傲慢不亲和。 以上种种蒄瑶都掌握得恰到好处,所谓伊人袅娜,步步生莲,唇齿含笑,巧目嫣然。 等她再大一点,每每天庭里各种名目的众仙聚会,她代天帝天后送往迎来,招呼各路仙家,也总是十分的得体,雍容亲和,尽显天家威仪,根本不用天后多操半点心。 日复一日,这蒄瑶公主的声名便远播了开,得到三十三重玄净天和四海八荒神仙们的交口称赞,说天后这个义女收得十分妥帖。 但凡家里有女儿的,都一律拿了她来做表率,苦口婆心道,你看看人家九重天上的蒄瑶公主,那是如何如何仪容万芳,德馨兼备。家里有儿郎的,则举着鞭子训诫说,以你这小子德性,若将来能讨得如蒄瑶公主一半温婉的女子,那是连三生池里的蛤蟆都会笑了。 可今日这十分妥帖的蒄瑶公主却一直心神不宁,她是司花的神,却连着两次弄错了时令。昨日累下届的牡丹在金秋十月一夜间开遍洛阳城,今日又莫名地忘了收韦陀优昙的花期,导致出现昙花三日不败的奇景。 她贴身服侍的宫娥小卉沏了杯香片递给她,笑说:“公主也不必这么着慌,二殿下说是今日回来,但也未必就有那么准,毕竟那极九古渊之地离这里路途遥远,路上耽搁上一两日也极正常。” 蒄瑶面上一红,啐了她一口,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哪个说我……我就是在等二殿下了?” 小卉自下届飞升后,便一直在拂嫣宫跟着蒄瑶,知道她向来面慈心软,虽说是主仆,说话却甚是随便,此时被说了也不过就吐吐舌头,笑道:“公主,此处又没有外人,说说又怎的?你与二殿下自小便情投意合,也不止小卉一人觉得,放眼这四海八荒的,也只有二殿下那般俊朗的人物才配得上我家公主呢。” 蒄瑶又是一羞,轻轻道:“别胡闹。”她抬起眼,螓首蛾眉间掩映淡淡秀雅绝俗之姿,美目顾盼,秀波流转。 她心不在焉地捧着小卉给她的茶,却一口未喝,只摩挲着杯口浮起的水波纹样,咬着唇道:“不是我要着慌,只是传说这极九古渊一年四时皆为冰雪,极是寒冻,”她轻叹一口气,道:“而他的身子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好。” 小卉知道她一颗心都系在那人身上,也收起玩笑,安慰道:“公主也放宽心吧,听说这次又是大胜而归,你还愁什么?” 蒄瑶无奈一笑,脸上更添落寞,“旁人都只道他次次凯旋,是我们九重天上天生的战神,其实……唉,他不过是次次都拿命在拼罢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笑声,一俊美绝伦的年轻男子边走边笑道,“我说蒄瑶,我二哥他人都回来了,你有什么心疼他的体己话怎不当面去说?还偷偷躲在这里长吁短叹?” 蒄瑶闻言霍的站起,语声微颤,惊诧道:“琛华,璟华他……他已经到了?你见着他了?” 那个被叫做琛华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他确实长得极好,长身玉立,眉眼弯弯,一张脸上似乎总带着浅浅笑意,璀璨星眸中不时泛起涟漪,似乎看一眼便会深陷其中。黑发如缎,只用一根紫色发带随意地束起,更显风姿潇洒昳丽。 琛华轻启朱唇,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慵懒道:“也不算是见着,只是来的路上,恰好看到长宁牵着二哥还有青澜的坐骑回了御马监,所以我估摸着他们已经到了。” “那你可曾问了长宁,璟华他可平安?可曾受伤?” 琛华摇头,语声暧昧,嘻笑调侃:“我问他做什么,我这不留着给你去问么?是否平安,可曾受伤,得让我们蒄瑶开口去嘘寒问暖,我二哥才格外受用不是?” 蒄瑶假意板起脸来,美目含嗔:“不跟你说了,人家好意关心你的兄长,你却总是胡言乱语……端的是没半点兄弟情分。” 这三殿下琛华乃当今天后姜氏唯一嫡出的皇子,与蒄瑶这个义女倒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平素情分也颇深。只是这位风流倜傥的三殿下,人是个好人,心也是热心,却向来只爱风月,不问正事,在天庭上也只是任了个司礼掌乐的虚职,终日游手好闲。蒄瑶从少女时便寄情璟华,有时候见他为天族的事务四处征战,疲于奔命,心疼之余,便少不得要迁怒于他这个不争气的兄弟。 琛华见蒄瑶生气,赶紧赔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今儿宝慧仙君还邀我来着,他新驯得只画眉鸟能将《妙法莲华经》倒背如流,我就是记挂二哥今儿要回来这才推了没去的。好蒄瑶,别生气了,你与其一个人在这儿苦等,还不如跟我一起去宸安宫,说不定这会儿二哥他人已经到了呢。” 蒄瑶本就没真的生气,琛华那张脸,那张嘴又极会哄人,放眼三界六道、四海八荒,上到严执法度的天帝天后,下到春心荡漾的各路女神仙姑,都极难抵挡。他此刻做小伏低,白皙的肤色映着桃红的唇,眼神幽幽地看着自己,摆出一副受尽冤枉的小委屈状。看得蒄瑶也忍不住扑哧一笑,琛华长得俊美,却并不女气,但眼下这个表情,配上他天怒人怨的一张脸,着实叫人无法拒绝。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凯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宸安宫颇为偏远,琛华与蒄瑶驾了云头费了刻把钟才到。宫殿本不大,也没有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仅白玉铺砌的地面还闪着略显温润的光泽,顶梁和脊柱上镶着几颗夜明珠,放着半昏半明的光。几处纱帘随风而起,更显空寂落寞,暮凉如水。 从宫门一路往里,种着璟华最爱的冷梅,出征三月无人照管,即便是他临行前施了法术润养着,也已经枯败了不少,只剩最后凋零的几朵勉强挂在枝头,大多都已化作雪色尘埃,星星落落洒了一地。 蒄瑶见状不禁心中一酸,她本是司花的神,最见不得残花败柳,忍不住双手轻抚,但见纤手拂过之处,满庭梅花重又展露芳菲,幽幽暗香袭人,这才心头稍稍宽慰了些。 琛华见走了半天,都没一个宫娥小仙出来相迎,不禁皱了皱眉道:“二哥府上的这些宫娥仙婢也真是忒没礼数了,都没个人出来迎一迎咱们,也不知道躲哪儿偷懒去了。” 蒄瑶瞥了他一眼,悻悻道:“璟华身边本就没几个服侍的人,他又常年领兵在外,宫里头的仙婢们,今天给这个急用借走两个,明天又给那个帮忙调走三个,有的借却从来没的还,现如今也就剩下了长宁和静安还在。” 琛华摇头道:“那就只能怪二哥太好说话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二皇子殿下,又是称霸三界傲视一方的天族战神,怎的一个宅子弄得这般破落?” 蒄瑶无言以对,琛华这话说得让人寒心。他不是不知道,他这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天界的堂堂二皇子,功勋卓著的璟华殿下,在这九重天之上,是个什么地位。 当今天帝膝下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玹华与二皇子璟华乃一母所生,只有三皇子是现今天后的嫡出。三兄弟中,数这个老二自小体弱多病,据说是自娘胎里便带出来的,独偏偏令他一个,自少年起便东奔西走,为了所谓的天庭安危出生入死。 其他两个倒都安适地在天上享着清福,大皇子玹华顶着太子的封号,自三百年前就隐居在无妄海孤念峰,至今不理政事,连面都不露。三皇子琛华更是四海逍遥的著名纨绔,整日吟诗赋曲,走到哪里都是一把一把的红粉知己。 放眼天地各方七十二路仙家,不论佛道,修为最精深的便是修那一个“心”字。一个个表面谦恭有礼,但暗地里全都将下一届储君的位子齐齐压宝在老大和老三身上,巴结奉承,溜须拍马。 对这个不受器重的二皇子,向来都没人放在眼里。否则,不会就连司晨星君做个谢师宴都能随意来宸安宫征调人手,换做其他皇子的府上,司晨哪有这胆子。 这些争怨由来已久,谁都心知肚明,蒄瑶也懒得再说。琛华不过是无心之言,她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虽然恃宠而骄,但其实本性不错,还算天真纯良,璟华向来也十分疼爱这个最小的弟弟。于是笑笑作罢,只出声唤道:“静安,静安。” 蒄瑶唤了几声,长宁和静安便双双从内殿里小跑着出来,见着两人便跪下行礼。 这长宁和静安本是一对金童玉女,是璟华生母梅妃娘娘嫁过来时就带来贴身服侍的。梅妃红颜薄命,为天帝诞下两位皇子,却并未封后。 她怀着璟华时已重病缠身,拼死生下这个皇子后,终究亏损过大,没来得及瞧上一眼就一命呜呼,璟华生下来身子羸弱,也是这个原因。 梅妃去后,长宁、静安就一直尽心尽责地照顾她最后留下的这个小皇子。璟华成年后司了战神一职,常颠沛流离在外征伐,长宁是男子,为方便就索性跟着入了伍,常年泡在营中,仍旧做他随身的亲信,照料他饮食起居。 静安则仍在宸安宫中留守,偌大个宫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余她一人做些日常的洒扫、修葺和维护,冷清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蒄瑶挂念璟华,也顾不得矜持,见了长宁开口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家二殿下呢?” 长宁依旧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脸上仍明显可见长途跋涉后的仆仆风尘色,恭顺道:“回公主,殿下确与将士们一同归来的,只回来后便立即与青澜将军一起,去凌霄殿上觐见天帝陛下了。” 蒄瑶蹙眉道:“这么急?刚回来就去了?” 长宁显见也不满,他知蒄瑶与璟华相好,言语间也没那么多顾忌,大着胆子道:“长宁也劝殿下先回来歇下,这一路颠簸操劳的,他身子一直也不好。可他却说没事,连战甲都未卸下就直奔凌霄殿去了。” 蒄瑶才听了前半句,便急急打断他道:“璟华他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长宁道:“那几只妖兽虽凶悍,却还伤不了殿下,只是九渊之地实在太冷,殿下刚去没多久,便引发了旧疾,他怕动摇军心执意瞒着,白天还照旧调兵伏击。妖兽一开始受了青澜将军的惊吓,躲在谷底一直不肯出来,殿下考虑周围民众甚多,不愿伤及无辜,因此也只能苦苦耗着,身子便一直拖着未好。” 蒄瑶心疼璟华,抿着嘴唇,鼻子发酸道:“我就说了,我就说了,那冻死人不要命的地方,哪是他能去的。” 琛华见蒄瑶不停地绞着手中的帕子,长宁说一句,她这帕子便绞得更皱一分,无奈取过她手中的丝帕,替她擦去眼泪,道:“唉,这不都已经回来了吗?二哥他这是老毛病了,回来将养几日,便也好了。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回头让他见着,反倒更不放心。” 蒄瑶对自己一向甚有克制,刚才一时真情流露,这才忍不住落泪。她点点头,旋即尴尬地笑了笑道:“嗯,你说得没错,回来就没事了。静安、长宁,你们快把这儿收拾收拾,好等殿下回来。” 长宁与静安很是忠心,璟华又是两人一手带大,不用蒄瑶吩咐就已经忙活开了。 宸安宫没什么奢华的物件,璟华的寝殿也不过就几张檀香木的简单家具而已,静安日日打扫,始终保持得很整洁,这天更是及早换过了干净的床铺被褥,熏了他最爱的寒梅冷香。 长宁道殿下受了寒,这才引发咳喘的旧疾,蒄瑶便嘱咐他去准备几个火盆,用法术烧得旺旺的,置于宫殿的四角,整个宸安宫顿时都变得暖意融融,一扫他们刚进来时那种凄清寒刹的氛围。 他们做这些的时候,只想着要快些快些,赶在他回来之前完成。可真等他们全部弄完,璟华还是没有回来。蒄瑶渐渐沉不住气,轻声怨道:“怎的述个职要这么久?不过就向陛下说几句话罢了。” 琛华素日里屁股是尖的,今天却难得的好耐心,自管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捧着杯茶,悠哉地看蒄瑶指挥他们忙前忙后。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偷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琛华此时笑道:“蒄瑶,你很少去凌霄殿,不知道父君年纪上去了,这些年便多了个习惯,喜欢在晌午后打个瞌睡,若我二哥好巧不巧正赶着他午睡,那少不得还要在殿外候一会儿,”他看了看天上当值的日君,估算了下时辰,道:“这会儿说不定还没见着父君呢!” 这一等直等到昴日星君下值,月轮升空,璟华都还未回来。 蒄瑶渐渐不安起来。惦念他长途跋涉身倦力乏,不说别的,光那身千年玄铁铸就的铠甲就已十分沉重,这么撑着硬在凌霄殿上站个大半天也够呛,何况他还生着病。 她从宫里头一直等到宫门外,从坐着一直等到站着,再到来回踱个不停,望眼欲穿,璟华还是不见踪影。琛华把桌上果盘里的瓜子都给磕完了,拍拍手站起来,道:“行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晚上我还要陪母后用膳。要不我先送你回去,若二哥晚上回来,再让他来你处瞧你。” 蒄瑶本想说不用,她想留下来再等等,哪怕只瞧一眼也好叫她放心。但转念又一想,这么晚了,她独自一个女儿家留在这里终究不妥,九重天上有的是爱嚼八卦的神君女仙,落了话柄可不好。 她将摇到一半的头复又点了点,对长宁道:“那我就和三殿下先回了。你家殿下回来,就嘱他早点儿休息,我明儿一早再来瞧他。” 她与琛华走到门外,想了想,又不放心回头叮嘱道:“你们最好还是召药师过来瞧瞧,他对别人的事都尽心尽力,偏总不拿自己当回事。” 琛华招了朵彩云,和蒄瑶一同乘上去。蒄瑶见他一直似笑非笑,心虚道:“你做什么?一整天都这样看着人家,怪讨厌的。” 琛华笑道:“怨我平日没留意,到今天才知,原来你对我二哥已这般情根深种。” 蒄瑶面皮薄,脸上已飞起两朵红云,“呸”了他一声,嘴上却不肯承认道:“很稀奇吗?若我再不关心他,只怕他这个皇子当得也太凄苦了些。”说到后半句,语声已不自禁黯然。 琛华像是没听到她话中带刺,只管自己继续道:“你们两个确已到了婚嫁的岁数,身份也般配,不如让二哥早些去跟父君讨个旨意,把正事儿办了,省得你天天受这相思之苦。” 蒄瑶沉默了半晌,垂着头道:“这还得要看陛下和母后的意思,你当我们是你么,母后面前什么话都敢说?”她心里嘀咕,嘴上又不好明说,你琛华是母后最宠的独子,天帝陛下又对天后言听计从,自然想什么有什么,讨个赐婚的圣旨,对他们两个来说,却未必有这么容易。 琛华也是聪明人,知她这话里的含义,笑笑道:“也没你想的那般难,毕竟这是好事,你们俩有情在先,父君和母后自然也乐得成全。趁二哥哪天立个大功,父君一高兴,说不定立刻就准了。母后那边我再帮你敲敲边鼓,这事儿八九便成了。” 蒄瑶嫣然一笑,皱了一天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她本是倾国倾城之姿,此时含羞带笑,便是九天烟霞、万国霓裳也悉数失色。 琛华微笑道:“好了,看你愁眉苦脸了一整天,这会儿才总算给了我个笑模样。” 他突然低下头,小声地凑在蒄瑶耳边道:“你们,可曾换了贞鳞?” 蒄瑶轻轻地“啊”了一声,顷刻间已羞了个满面通红,尴尬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佯怒道:“好你个没规矩的,这话……这话你都敢问!” 琛华哈哈大笑,“行行行,你们换你们的,我不问就是。” “当然没有!我们,没有!”蒄瑶急得声音都变了。 琛华突然用两手捧住她的脸,拂去她被风吹乱在鬓间的散发,因为离得近,他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中倒映出她的面容,里面折射出一些蒄瑶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用一种遥远得不真实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们没有,二哥是正人君子,可我不是。蒄瑶,他把你抛在深宫,为他担惊受怕,可知道还有一个人会跟着一起心疼?” 蒄瑶整个儿懵住,万里层云仍极快速地在眼前呼呼飘过,可她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浑身都不会动弹,连脑子都转不起来。 等她回过神,已经到了自己的拂嫣宫跟前,琛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另驾了云头走了。 这天晚上,她始终心不在焉,小卉奉上晚膳,她也几乎没吃几口。小卉以为她是担心璟华殿下,问了她几句,她牛头不对马嘴地应着。小卉看着好笑,便识相地收了碗筷退下。 拂嫣宫里四季花开不败,月桂树下,暗影流芳。蒄瑶立在门前环廊下,四周的花枝藤蔓弯曲纠缠,讨好地争相围拢到她脚边,千花万彩,吐蕊怒放,更有灵蝶飞舞,衬得少女身姿娇艳不可方物。 琛华他,可是在向我示意什么?蒄瑶反复思量,他是想说,想说他……也喜欢我么?想到回来路上他的话,和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她仍觉面红心跳。 他也忒大胆了点,他明知我和璟华的事,却仍敢来亲自己,真是……太胡闹了。说起来,自己和璟华两情相悦,却都还从未做过如此热辣的举止。 蒄瑶摇摇头,苦笑一声,琛华定是和自己开玩笑的。他是母后唯一的独子,从小是呼风唤雨,无法无天惯了的。这九重天上尚未出阁的女神仙,只要长得稍微有几分姿色的,哪个没得过他几句恭维话,又有哪句能当得了真。 当初追文曲星君家的小女儿,他废寝忘食写了一沓又一沓的情诗,每天一首送给人家,实在忙不过来时,还请自己代劳过。以为他真的动情了,替他才高兴了两个月不到,他竟又移情赤霞仙子,而且极没有诚意地到自己这里打包了几捆鲜花后,将剩下的情诗往上一贴,统统转赠给了赤霞。 唉,似琛华这般的公子哥儿自己还是少惹为妙。蒄瑶向来极有自知之明,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这暗流奔涌人人自危的天庭里仍站稳一席之地的原因。 她全家都为天帝尽了忠,只留她一个孤女,更没什么背景,虽说是天后的义女,但她很清楚那不过是天帝为弥补自己当年的一时之疏而允下的恩典罢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重逢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天后生性寡情,她也从不敢将自己真的当做公主,端着架子任性妄为。她一直都很小心,凡事恪守成规,甚至要求自己比一般的女仙君做得更好。她总觉得,自己和璟华是同一类人,虽然都客客气气地被恭称作一声殿下,虽然上头也有父君和母后健在,但实际和没有也差不多。 好吧,没有人疼,那就互相疼爱吧!这冷冰冰的九重天上,至少我们还有彼此,也就够了。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清冷如玉,在她听来却感觉分外温暖。 “璟华,你来了!”蒄瑶惊喜回头,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眼前。她竟觉一时恍惚,甚至不敢高声而语,怕惊醒了又是一场梦。 三月不见,他还是那样好看,眉若远山,清隽淡然,站在花蔓回廊下,夜风吹起他如墨长发,翩若惊鸿,便好似画卷中人。 他不似琛华,向来言语不多,小小别离后也只是静静地望向她,微低着头,嘴角含笑,漫天星光都不及他此刻眼中的温柔似水。 “璟华,你……你瘦了。”蒄瑶望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疼惜道。 “还好。”璟华笑笑,向她伸出手来,“长宁说你等了我一天。” 蒄瑶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手有点凉,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好看,虎口与拇指末端因为用剑而总是留着一层薄薄的茧。 他侧过头去,轻轻咳了两声,虽一脸倦容,仍难掩堪比日月的风姿,水越清华的从容。 她欢喜又怜惜地注视着他,“怎么到现在才忙完?这么晚了就不该再过来看我,早点休息才是。”她忍不住伸手去触他额头,果真有些发烫,心疼道:“听长宁说,你一到那边就病了。” 璟华淡淡笑道:“没什么,没他说得那般严重。” 说归说,却还是忍不住掩唇轻咳了几下,“休养几日便好。” “璟华,”她突然心中一酸,忍不住投进他宽大的怀抱里,用了点力抱紧他。 三月来的缠绵悱恻、怅然若失一齐涌上心头,化作此时柔肠百转,泪光潸然。她语声低哑,拗拗的,哽咽道:“你不知道,每一次,我都好担心。” “我知道。”他搂着她,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安慰,语声温柔:“不是每次都回来了吗?蒄瑶,没事的。” 他身上是不变的冷梅暗香,虽然清瘦,但毕竟自幼习武,身体修长匀称,线条紧致。 蒄瑶颇有自制,贪恋了一会儿他温凉如玉的怀抱后,便略带羞涩地抬起头来。月光下,他纤长的睫毛恰好在狭长凤眸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眼中波光潋滟,隽雅出尘。 蒄瑶竟看得有些出神,赶紧低下头找些话来说:“陛下也是,什么事这么急,一回来便要你巴巴地赶去?” “不过是一些军中琐事,”璟华别过头去,握拳低咳了几声才接着微笑道:“极九古渊地势偏北,又终年酷寒,将士们都不太适应在那种环境下作战。父君便多关心了几句。你知道,他始终都是想收复漠北失地的。” 蒄瑶点点头,她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璟华从不说陛下的不是,但他不说不代表她就真的被蒙在鼓里。 她记得有一年,璟华奉天帝命去斩杀西方天禧国的一头四极逡巡兽,不慎被妖兽的血溅了一身,因那血中带毒,遇肌肤会产生强烈灼痛感,他只是先回自己宫中清洗了下,再去凌霄殿复命,就引得天帝震怒,责了他个玩忽职守的罪。 自那以后,但凡征战归来,只要不是伤重昏迷,无论如何他必先朝圣复命,再不敢私自回宫。 但璟华只字不提。他说得轻松,蒄瑶也不点破,毕竟那是他的父君,又是龙威赫赫的天帝陛下,她怎敢妄加置喙,闻言只道:“再怎么样,也得顾着自己身子。你这一天都没用膳吧,我让小卉去准备。” “不用麻烦,我就是来看看你,这便走了。”他笑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对了,我给你带了件有趣的玩意儿,来的匆忙,忘记拿了。明早给你带来。” 蒄瑶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来,闭月娇羞映上明眸,轻轻道:“不用总惦记给我带什么,你自己平平安安,便是我最大的欢喜。” 璟华勉强笑了笑,他这几个月病势反反复复,今天又马不停蹄地来回奔波,连滴水都未进。他傍晚从凌霄殿回来,听说蒄瑶来过,便又二话不说立即赶来拂嫣宫见她。 蒄瑶见他说不了几句话,便不住低头咳嗽,脸色也比刚来时又苍白了些,知道他强撑起的精神实已用到尽头。她心中不忍,虽不舍与他分别,但更不舍他累了一天还陪着自己硬撑,无奈强压下一腔相思,将他送到宫门外,招来一朵祥云。 夜间的风有些摧人,他站在外侧,习惯性地替她挡着寒气。 他们站得很近,她闻得到他身上清冽的冷香,她抓着他飘忽的衣袍一角,不知为何竟觉此情此景极不真实,总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如烟雾般缥缈而散。 “璟华……”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 他的手好凉,蒄瑶不知怎么想起傍晚时那个令她面红耳赤的吻,那个男人也很好看,手却很暖,唇也很暖。 “没……没什么。”她最终还是笑了笑,没说出口。却在他转身要站上云头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踮起脚,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 第二日一早,当凤仙花上还挂满朝露的时候,蒄瑶便睡不着了。 她默默地在花园里忙了一会儿,没事找事地将刚修剪过的枝叶又重新修剪了遍,将刚松过的土又重新松了松,实在找不出什么事情可做,便一刻三抬头地不时向门外张望。 她在等璟华。虽说昨晚才见过,但她实在太想他。他说今天要带礼物给她,应该会早早来的吧。她倒不稀罕礼物,她只想再看到他。 但一天过去,璟华都未出现。 第二天,依旧未见。 到了第三天,她实在等不下去,小卉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也跟着急了,说你要再不去,索性我替你去,把璟华殿下给你请来得了。 她这才驾了朵云,半推半就地出了门。 她其实甚少去他那里,一来他在宫里的日子本也不多,二来她心里放不下那道坎儿,总觉得应该是他主动来找她会更好些。她毕竟是女儿家,哪能老往他那里跑。 她就是这样的人,心里虽想得要命,面上却还是做不出主动去讨要。那天蜻蜓点水的一吻,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吧。 刚踏进宸安宫,便闻到浓浓的药味。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探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病得不轻。 他母亲梅妃怀他时便身染重症,因此他一生下来便先天不足,尤其是心肺一脉更比常人要弱上许多。据说本来是没指望养大的,但也是他命不该绝,五百岁的时候,得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上人青眼有加,说这孩子身子虽弱了些,但天资聪慧,是个佛道双修的好材料,好生教养,说不定又是一个乘大道的惠世智者。 云中子本欠着天帝一个人情,便将璟华抱走,在终南山修炼了八百年。璟华也争气,小小年纪便勤奋自律,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不仅于佛道二教参悟得极深,得到了西方梵境和三清太虚境的双重夸赞,更习得一身好武功。 天帝一瞧不错,他正缺个可领兵率将的人,这兵部大权交给外人总不叫人放心,正好这儿子瞧着虽秀气,打起架来倒颇狠,于是便让他司了战神。 但打架打得好,跟身体底子好不好毕竟两码事。这些年天族威望日衰,战乱叠起,更有很多附属之地明明自己就可以肃清那些鬼神妖兽,却看笑话似的拒绝动手,一纸诉状告到天庭,天帝便不管三七二十一钦点了他去封印。 在天帝看来,这个老二不吵不闹,办事可靠,从没有一次叫他费心丢脸。可这个用起来极趁手的儿子因为常年南征北战,疏于调养,让本就负重累累的身子更加雪上加霜,他却从来视而不见。 也许不能怪天帝,璟华他自己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好比此去极九古渊,他明知酷寒会引发自己的咳喘之症,却在领命时只字不提。明明到了那边第三天就发病了,却硬撑着从未在将士们面前显露出一点弱态。 他撑了三个月,靠自己精深扎实的修为降了巨兽,打下这场硬仗。回来后连自己的寝宫都未回,便直奔天帝那里复命。 他披挂着沉沉的紫金玄铁铠甲,在凌霄殿外等了两个时辰,等天帝午睡起来,又等他同慧明、觉然两位尊者喝完茶、下完棋,这才宣了他进来。 不过寥寥数语,他就述职完毕。天帝一直闭着眼睛,等他说完,他的父君才从高高的坤罡梨木龙书案后抬起眼,瞥了瞥儿子苍白的脸色,问兵力可有损伤。 妖兽行凶,那必然是有所伤亡的。但璟华经验老道,已尽力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了。九渊酷寒,少数天兵刚去不能适应,被那里的寒冰戾气冻伤,再加上对战时受伤的,统共不过二十多人,当场阵亡的也就两人。 这实在不能算多,但天帝却沉了脸,摆出一副体恤下士的姿态来,曰天道仁慈,带兵者当有父母之心,怎可令将士白白受伤送命?璟华此去,不但寸功未赏,还罚他在九天银河边跪了两个时辰。道死了一人,便跪一个时辰,小惩大诫,好叫他下次谨慎行事。 蒄瑶一闻到满屋子药味,心知璟华这次又病得不轻。 许是小时候喝药喝得太多太苦,让他心里有了阴影,长大后能自作主张了,若非实在撑不过去,总是能不吃尽量不吃。像现在这样满屋子浓重的苦药味,估计是自己也知不吃不行,才硬着头皮答应的。 她十分后悔矜持地在自己宫里等了他两天,却没有早点过来看看。 在寝殿外遇到静安,她正端着碗黑黑的药汁,长宁在一旁,同样满面的愁云惨雾。 蒄瑶问起,静安只是摇头,道:“那晚从公主处回来后,殿下就病倒了。夜夜晚上咳得无法入眠,白天也吃得很少。除了汤药,几乎不进什么饮食。” 蒄瑶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听上去镇定,道:“可曾请了药师来?” 提到药师,长宁又是一脸怨气,气鼓鼓道:“怎么没请?药师来是来了,却老大不情愿似的,进门看了一眼,连脉都没诊,就说仍是老毛病,让我们依以往的方子再煎两副药吃着。” 静安道:“这倒罢了,只是这方子也吃了几百年了,并没什么用。殿下咳得厉害时,药也喝不下去,喝了也会给吐出来。” 蒄瑶心中难受,面上却强作镇定,咬着嘴唇道:“他这会儿醒着么?我去看看。” 长宁恨恨道:“药才喝了两口,就把我们赶出来了。他从九渊硬挨到现在,这会儿是都发出来了……” 话未说完,璟华已在屋内已打断他,声音略轻,听上去很是疲惫,“蒄瑶,你进来吧。” 蒄瑶朝静安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药,想着能不能再劝他喝进去一点。 璟华的寝宫里陈设颇为简单,虽用的也是上好的千年紫檀,雕工也精细,但对于一个皇子来讲,却稍显朴素了些。因为东西少,所以显得房间特别大。 临窗的紫檀木书案上,整齐地摆了一方端砚,青玉笔架上悬着几支毛笔,边上一只青釉画缸里则插满了卷宗。书案后还另有一个同材质的书架,分门别类摞了厚厚的泛黄的书册。 让蒄瑶颇意外的是,璟华并没有躺在床上,他披了件素白的长衫,坐在书案后。 房内虽清冷,但光线很好。明媚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连带那书案上也铺满了金色。他像是刚起来,还没来得及绾发,及腰的墨发随意地散在身后,羽睫纤长,侧颜精致无瑕,美到令人窒息。 他就这样背光坐着,就着案上展开的一张写满了字的素绢凝神细看,全身散发出一种淡雅柔和的光芒。此景此人就像是一副水墨画卷,看得蒄瑶竟有一瞬间的恍神。 璟华听见她走进来,从书案上抬起头,笑了笑,轻声道:“你来了?” 他的脸色确然十分不好,唇色也苍白,且有些干裂,他第一眼便看到蒄瑶手中那碗药,微微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笔,叹气道:“连你也来逼我喝药。” 蒄瑶忍不住扑哧一笑,她见惯了他谦雅温和与飒爽英姿,顿觉眼前这个神情萌萌的十分可爱,琛华倒是常讨巧卖乖,没想到连素来淡漠的二殿下也是个中高手。 她本来心事沉沉,这样一打岔倒好了许多,略有些得意道:“威风凛凛的二殿下也会怕喝苦药?”她将药碗放在几上,作势嗔道:“你这人,病成这样怎么还不去躺着?” “我还好。”璟华别过头去,捂嘴咳了好一阵才略略止住,咳完后又喘息了几个来回,尴尬笑道:“不过看上去有点吓人罢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龃龉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说话时胸口仍在剧烈起伏,蒄瑶注意到他额间也密布了一层冷汗,她知道他不愿让她担心,便也只好顺着他装作毫不在意。 “长宁静安总把我当小孩子,大惊小怪。”他又低咳了两声,抬头微笑道:“真的没什么,不过是路上赶得急了,有点累而已。” 他脸色虽苍白,但眼神依旧十分明亮,就连阳光似也不忍在他身上落下斑驳阴影。 蒄瑶也笑了,不再去说关于他的病,打量下四周,道:“瞧你这屋子,真不像个武将的住处,写写画画,倒跟文曲星君似的。” “武将就不用写字么?”他笑了笑,指着岸上的素绢道:“这是我让石耳新演的一个阵法,可以将大部分寒气抵挡在周身三尺开外,此次去九渊我们在天气上吃了不少亏,战力也大大下降,石耳他精通各类法术,若能真的奏效,以后攻打漠北就更多几分把握了。” 蒄瑶顺着他说的去看,薄薄一张素绢上已写得密密麻麻,还有许多她不熟悉的道家符印,璟华看得十分仔细,还做了不少批注。 “这个真的有用?”蒄瑶将信将疑。 璟华摇摇头,“石耳修的是水系法术,要结起这个阵来并不难,但并不是……咳咳……并不是所有天兵都是水系出身,还是要……要再推敲一下。” 他比她刚进来时咳得要频繁,脸色也更憔悴。蒄瑶知道他这看似不错的精神其实撑不了多久,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璟华。” “嗯?” “何必总是拿命去拼?”她苦笑道:“那个人,你做再多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璟华没有做声。隔了半晌,他才扶着书案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满园怒放的冷梅,轻轻开口: “我为他拼,是因为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的。没有他就不会有我。我已经没有母亲了,蒄瑶,你能明白么?” 他缓了一缓,又接着道:“也许现在,父君他与我有些疏离,那是因为他入主凌霄殿,身不由己。小时候,他也是抱过我的。” 他似回味起了那存在于遥远记忆里的温暖,道:“我生来体弱,若不是父君送我去师父那里,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所以你就拼了命地来回报他么?”蒄瑶走到窗前,挨到他身边,黯然叹道:“也不知陛下心里有没有称量过,三位皇子中,你得他关爱最少,却为他出力最多。” “应该的。为人臣子,尽忠职守是本分。”窗外掠过一阵寒气,璟华又弯腰猛咳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喘息道:“何况,胤龙族近千年来日益衰退,内忧外患叠起,若……咳咳咳,若再没有人能挺身而出替他分忧,父君他孤掌难鸣,恐怕很难再撑下去。” 蒄瑶于这些权谋争斗素无兴趣,但也知他说得没错。 胤龙族从古至今一向是族内通婚,可现任天后姜氏却是北方炎龙族,若不是实在无计可施,天帝也不会屈尊与炎龙联姻,拱手让出半壁江山。 她瞧他咳得脸上都无一丝血色,心中不忍,将他拉到榻上坐下道:“你再不好好休养,只怕先撑不下去的就是你自己。” 她将药碗塞到他手里,“喝药吧。” 璟华闻到药味便有些作呕,强忍着恶心,蹙眉不语。 “璟华!” 他站起来,把药放在一边,道:“你不也听静安说了?这个方子吃了几百年了,并不见好。” “唉,你这人……”蒄瑶真是拿他没办法,挨刀流血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人,竟对着一碗药英雄气短,她无处撒气,便道:“药师也真是,我下次定要去母后处告他一状,欺人太甚!” 璟华笑笑道:“他一定也是被我三天两头的弄烦了,何必呢?” 说说罢了,她哪会真的去告状。药师是个聪明人,上回不过是天后养的一只七彩娇凤吃坏了肚子,他便天天上门亲自喂药调理,直到那雀儿又活蹦乱跳满庭乱飞了,他还是隔三差五地追着去复查。 去跟这样一个天后心中印象分极高的好药师叫板儿?呵呵,蒄瑶断不会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自小寄人篱下,让她深谙为人处世之道,没这个分量,就别闹腾。她纵然为璟华叫屈,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我不过是受了点寒,让寒气发两天,自然也就好了。蒄瑶,”他从书案上的玲珑屉里,取出件物事,笑道:“本来刚回来就想着要给你,耽搁到现在。” 蒄瑶接过一看,是一对碧绿的水滴形耳坠。耳坠倒是不大,但细腻莹润,碧翠欲滴,通体寒烟四起,就是在天界中也算是上好的宝贝。 璟华见她欢喜,微笑道:“那妖兽倒是囤了不少宝贝,这翡翠唤作天水滴,颇为难得。你若戴着它,四季可避寒暑。” 蒄瑶轻轻触摸了下,确是觉出一股温润暖意直沁入心田。她将青丝挽至一边,盈盈秋水中折露一点娇羞,道:“你帮我戴上吧。” 璟华笑了笑,将她原来的耳坠子摘下,又将这副戴了上去。他动作轻柔,但还是有一两次不经意碰到了她的耳垂。蒄瑶只觉他的手冰凉,可自己被碰到的肌肤却极烫,且这烫人的温度立时便传到了脸上,令她局促不安。 “好看吗?”她抬起头,问。 他仍离自己只有几寸,垂首含笑,纤长羽睫翕动,清晰可数。蒄瑶只觉心跳越来越快,情不自禁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这是第二次,亦是她主动。她含羞期待他的回应,将她抱入怀中,或给她一个深深的绵长的回吻。 璟华似有些意外,却只是别过头,握拳咳了几声,轻轻提醒她道:“蒄瑶,我……还在生病啊。” 蒄瑶脸色一白,刚才的热度瞬时褪到了九霄云外。 她并不是轻浮的女子,与璟华相恋至今,一直甚有分寸,甚至连他的这间寝殿也未来过几次。若不是前几天被琛华搅乱了心弦,也不至于会接连两次主动索吻。 她懊悔至极刚才的冲动,太过轻贱,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纵然琛华向她说了那些类似表白的话,纵然琛华也说他们该及早谈婚论嫁,纵然琛华还吻了她,那又怎么样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分道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是等不及想给自己打上标记,要璟华快来娶她么?还是因为不甘心连琛华都对自己如此,而深爱的璟华却从来没有表示?所以,竟愚蠢地连着暗示两次,换来一个被嘲笑的冷淡回应? 她从不允许自己犯错,更何况是如此有辱自尊的一个错,脸上虽仍保持微笑,泪水却已不争气地溢上眼眶。 璟华看出她情绪跌落,忙拉起她的手,解释道:“蒄瑶,我是不想委屈你。” 她笑得惨淡,“我明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她未待他答应,转身便走。 她这一路走得极快,在廊下差点撞到静安。静安见她问了句:“公主可曾劝殿下把药服下?” 蒄瑶冷笑一声,道:“我可没这个本事。”她正欲离开,突然瞥到眼前两点碧绿晃过,再回头仔细一瞧——静安的耳际,竟也赫然戴着那副天水滴。 蒄瑶心中更是凄然:璟华,你到底当我做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果真跟个宫女没半分区别么? 她难耐心中羞辱,驾着云头,不辨方向地胡乱走着。走到半路,心中仍难受得要命,不禁忿忿地摘下耳环,朝前方云山雾霭中狠狠一抛。 突然传来“哎哟”一声。蒄瑶心道不好,自己这一甩还用了点劲,莫非好巧不巧地砸到人了? 她怯怯地喊了声:“谁啊?”身体却突然被抱住,琛华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使劲地嗅了嗅她身上百花芬芳。 “啊!快放手,吓我一跳!” 琛华哈哈一笑,“我脑袋差点被你砸出个洞,你却还恶人先告状。” “对不起啊,”蒄瑶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你可被砸痛了?” 琛华指着眼角给她看,他白皙的皮肤上确是被耳坠的钩子划破了几道血丝,离眼睛只差几分,十分危险。 “啊,对不起对不起。”蒄瑶更加过意不去。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么,真是错事连篇。 “光说可没用,本皇子给你毁了容,以后还怎么靠这张脸去颠倒众生,解救广大女仙脱离苦海?蒄瑶,你闯的祸可不小,说怎么办吧。”琛华一本正经,开始耍无赖。 “琛华!”她今天心情不好,没空陪他胡闹,“我送你两个月的四世菊和凌兰香,你拿去送你的红粉知己可好?” 琛华摇头,“不好,我的红粉知己太多,根本送不过来。” “那我就没辙了,你将我送去母后处,治我个蓄意谋害皇子的罪吧。”她语气恹恹。 琛华轻笑两声,“怎么啦,心情不好?”他很自然地捧起她的小脸,拭去她先前留下的泪痕,“是二哥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 提到璟华,蒄瑶心中又是一痛,之前的羞辱又回到心头,闭口不言。 琛华摊开手心,把那副天水滴伸到她面前,“二哥也忒小气,这么一副破坠子哪里配得上我们国色天香的蒄瑶公主?来,我来替你扔了它。”他作势就往外一抛。 “哎,不要!” “呵呵,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他摊开手,那副天水滴还好端端在他手里,“舍不得,就帮你戴上吧。” 蒄瑶低垂着头:“不要。” “扔又不舍得扔,戴又不肯戴,”琛华笑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帮你先收起来,什么时候你不生气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他其实比她还小着几岁,但此时耐着性子哄她,语声宠溺,竟让她觉着有一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十分受用。 “二哥他就是个闷葫芦,做了这么多,也不见得讨父君和母后的喜欢。”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温柔道:“蒄瑶,若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你只管跟我说,我去替你骂他。” 蒄瑶被他逗得一笑,明眸嫣然,倾城绝色。 “这才对嘛!”琛华笑道:“美人就该多笑笑,越笑越美,知不知道?走,我带你去人界散散心!”见她仍在犹豫,琛华一拉她手,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开心了,我才能开心,我开心了,伤口才好得快啊。” 静安端着食盒,原封不动地回来。 长宁一看皱眉道,“又是一口未动?” 静安忧道:“已连着三天粒米未进了,原以为今天蒄瑶公主过来,能劝着殿下吃下一点,没想到还是……” 长宁急道:“饭也不吃,药也不喝,这可怎么办?我,再去请她。” “算了,”静安摇头,小声道:“两人也不知怎么了,公主走时脸都绷着,似乎不太开心。” 长宁正待再问,却见寝殿的门开了,璟华从里面走出来,披了件月白色大氅,似乎是要外出。 长宁紧张道:“殿下要去哪里?” “去营中看看。” 长宁恨恨道:“可是殿下……” “我没事,”璟华低头轻咳了几声,淡淡道:“青澜不在,营中已三日未加操练,我若再不去,难免……咳咳,难免军心懈怠。” “可殿下您病成这样……” 璟华叹口气,从静安捧着的食盒里,端过那碗药,一皱眉全部灌了下去。 他呛得连咳了好几下,终于强压住胃中不适,淡淡道:“这下……总可以了吧。” 他再不理会两人,紧了紧外袍,大步往宫外走去。 他并不是跟谁在赌气。军纪如山,他执掌百万天兵,乃三军表率,哪怕有天大的理由,三天不曾带兵操练,也足以被好事者抓住把柄。 胤龙族坐镇天庭,却在战力上大大弱于骁勇善战的炎龙族和军备精良的苍龙族,本就难以服众。父君看似不近人情,但实则对他寄予厚望。炎龙族的野心不加掩饰,天后姜氏更虎视眈眈,巴不得能抓到他的错处,将兵部大权取而代之。 这些长宁他们无法理解,而他亦不愿多做解释。 胃中翻腾得厉害,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找了个角落,悄悄将那碗药呕了个干净。等他脸色煞白地再踏上云头,却恰在南天门遇上琛华与蒄瑶。 南天门是天界入口,为吹散十里红尘万丈凡烟,终年罡风猎猎。两人刚从人界游玩回来,琛华替蒄瑶围了件白狐轻裘斗篷,正仔细地将兜帽替她戴上,一抬眼,正见璟华。蒄瑶面上一僵,下意识地与琛华站开两步。 “二哥啊!”琛华大方打了个招呼,“听说二哥身子抱恙,可好了些?” 璟华点点头,朝两人淡淡笑了笑:“已经没事了。我有事去营中,琛华,替我将蒄瑶送回宫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西海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西海,因位于几处洋流之交汇处,自古以来鱼群汇集,物产富饶,许多在别处百觅而不得一见的宝贝,在这里却随处可拣。苍龙一族,自远古时代起盘踞西海为王,因祖上善于钻营敛财,虽神勇不及北方炎龙,权谋不及天族胤龙,却积累了通天财宝,富可敌国。现任苍龙王尨璃继承了祖上福荫,更有意扩张势力,不仅在西海独大,近千年来,更加紧扩张,几乎将整个神州水域都掌控在手中。 青澜跟着璟华向天帝复命后,从九重天上下来,分开水路,回到西海龙宫,看着满眼的金碧辉煌、琼楼玉宇,竟觉得十分扎眼。 他已离家三年,作为副帅跟随璟华四处征伐。天族虽贵为九重天之首,但各处捉襟见肘,财力也是平平,璟华治下甚严,军中更是一切从简。入伍三年,青澜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几乎都已经忘了自己原来还是西海的贵公子。 苍龙王尨璃早派人等在宫门外迎接,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青澜虽只是养子,但向来深得器重。说起来,青澜早已成年,在外也有自己的府邸,但尨璃并未撤去他之前在龙宫内的宅子。这次归来探亲,特意命人将他从前的慕云阁收拾出来,留他宫中居住。 沿着富丽堂皇的白玉扶槛一进到底,一路红珊碧翡鳞次栉比,紫金翠玉令人目不暇接,罗曼轻纱下,每隔十步便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深海海底照得如同白昼。 青澜在军中时,也时常会上九重天面圣,见过世面,两相比较,立即觉察出自己宫里这些,奢华是真奢华,贵气也真贵气,但就像一个暴发户在十根手指上全都套上了黄澄澄、金灿灿的戒指,毫无美感可言。相比天朝上的那些宫廷小品,一苑一景,一亭一榭,俱是精巧玲珑、汇集能工妙思,雍容典雅,尽显品味内涵。 但青澜还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里,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时候看到一棵珊瑚树还会停下来摸一摸,看一看。他是尨璃抱养来的,却被当做一个真正的王子来教,甚至比两个亲生的妹妹更尽心尽力。离别三年,陡然回到故乡,真是百感交集。他初时还只是快步走着,越走越快,到最后就干脆小跑起来。 “父王!父王!”青澜从外奔进来,跪倒在尨璃脚下。 尨璃轻轻扶起他,仔细端详青澜,点点头微笑道:“黑了点,却结实了。” 青澜道:“澜儿日日勤修武功,自然会结实些。父王倒还是一般的健朗威仪。” 他们龙族大都相貌堂堂,尨璃虽不再年轻,但墨发黑髯,眼中精光潋滟,气度雍容,端的是一方霸主的英明之相。他拍拍青澜的肩膀,极为得意道:“澜儿,你不在的这几年,父王可也没闲着。这几年不但将六河水师收为麾下,也整编了松花江、长江和珠江的三江大军,将原来的四十二部扩充到六十四部。放眼当今,还有哪个水族敢与我苍龙匹敌?” 青澜微笑道:“父王神武!人人都道我们西海苍龙只是物产富饶,民众安逸,现在在父王英明治理下是真的要称霸四海了!” 尨璃傲然道:“不错!澜儿,苍龙族国力雄厚,兵强马壮,自古来却只能屈居于胤龙之下,不得飞升。我倒不信,这九重天的位子,还真的只能由那个轩辕老儿一坐到底了不成!” 青澜脸上微微变色,父王的野心他是知道的。尨璃励精图治,早已不满足如祖辈那样,只是做个珠光宝气的水底龙王。他是苍龙族近几代来最受拥戴的贤德明君,启用新政,热衷改革,不光令国库充盈了好几倍,百姓安居乐业,更以大量财力和精力将原先扰民的鲛人、海妖等全部收为己用,扩充整编了军队,威震一方。 三年前,他同样花大量银子,打通了九重天上的人脉,将自己送上天庭,做了兵部的一个副帅。他对外做小伏低,只说仰慕天庭威仪,想送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送去磨练磨练,但实则也是想一探虚实,为将来起兵做的准备。 尨璃拉他坐下,道:“澜儿,你在外三年,觉得天庭的兵力比父王的如何?” 这句话甚难回答,青澜沉吟良久,道:“胤龙王昏庸无能,外戚专权,与父王自不能相比。但兵部一向是由璟华殿下亲督,虽军资匮乏,但兵强将勇,确是威武之师。” 尨璃既当贤名,自然不是妄自托大之辈,听罢点头道:“璟华,可是那轩辕家的老二么?” “不错,正是二殿下。” 尨璃笑道:“好了,澜儿,你刚回来,不该拉着你就问这些,你还是快去休息下,稍后父王为你摆了接风宴。” “好,阿湘与阿沫两位妹妹呢?” 尨璃看着他,眯眯笑道:“果然一回来就急着问两个丫头,哈哈?她们应该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你若不嫌累,就自己去找她们吧。” 尨璃虽有雄图大志,但人丁单薄,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并无子嗣。长女已经成年,以湘江流域作为封地,但因尚未出阁,也留在龙宫居住。幺女阿沫,不像阿姊那般斯文,对闺阁红妆之事一窍不通,只好钻研各类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直以来令尨璃甚为头痛。 青澜对这两个妹妹都爱护有加,但哥哥妹妹一起长大,若不是亲生的便容易出事,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果然,青澜对这两个妹妹,也并不是一视同仁的。 他从碧潮殿退下后,都没有回自己的慕云阁,便先来找阿沫。 青澜每次来找阿沫,她十之八九是不在的。 果然今天也不例外。 阿沫宫里的侍从见是青澜殿下,也不阻拦,便直接请他进里面等。青澜三年未来,阿沫这屋子里的摆设也大大不同。 她的屋子本来就不太像女孩子住的,人家放妆台的地方,她放了一张极大的书案,却又连一张纸、一支笔也没有。只堆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和各种古怪仪器。墙上刀枪剑戟梅花镖挂了一排不算,还有网兜、斧头、各种小锯小钻……甚至还有一架用千年霸下的壳做成的,据她说是水陆两用的战车!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阿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宫里的侍从见是青澜殿下,也不阻拦,便直接请他进里面等。青澜三年未来,阿沫这屋子里的摆设也大大不同。 她的屋子本来就不太像女孩子住的,人家放妆台的地方,她放了一张极大的书案,却又连一张纸、一支笔也没有。只堆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和各种古怪仪器。墙上刀枪剑戟梅花镖挂了一排不算,还有网兜、斧头、各种小锯小钻……甚至还有一架用千年霸下的壳做成的,据她说是水陆两用的战车! 这次青澜再来,发现有的东西不见了,有的东西还在,有的则略有改变,比如那辆战车,比原来又增多了两排纵向的轮子,可以通过机关控制方向,纵横都可滚动。他瞧了一眼,便暗暗嘉许,这战车十分沉重。对敌之时,倘若还要调转方向,确实是会失掉很多先机。现在两向都可行进的话,确实就好用很多。哦,还有就是多了两个密闭的大水缸,养了两只乌贼和电鳗,在里面朝他怒目而视。 屋子本来很大,但被她这样堆法,再大也是不够用的。除了一张粉红帐幔的珠光贝壳床还能看出这是个女孩子的闺阁外,根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每次侍女要来替她收拾房间,都极头痛,不知该如何收起,而她见到侍女来收拾她的东西,也极火大,见一次骂一次,说破坏了她的伟大发明。 青澜此时立在房中,发现自己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想了想,只好坐在那辆霸下壳做的战车上。他心中好笑:阿沫,看来你这三年也和父王一样,没闲着。不知可有空想过我? 他取出一直贴身而藏的那副天水滴,看了看复又收好。他们在九渊降服了妖兽后,在妖洞中发现了这三对天水滴,璟华说虽稀有,但并不贵重,便让他与长宁一人挑了一副,留作纪念。 璟华与长宁都有要送的人,他自然也有。那个人现在正一步三摇地哼着小曲儿从宫外一路进来,饶是青澜三年相思满腔柔情,不禁也怔了怔。 阿沫的穿着实在古怪。 她穿着男装,倒也罢了,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两条雪白纤细的胳膊,上面还缠了几根水草苔藓。下面就更不像话,裤腿干脆就撕了,膝盖以下挂了几根破布条。她似是不小心踩进了淤泥里,腿本是白的,但被淤泥包裹,倒像是穿了一双齐膝高的黑靴子,光着脚一路踩进来,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便是一排黑乎乎的脚印。 “啊,青澜哥哥!”阿沫见到青澜,十分激动,从门外小跑着奔进来,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铲子,便热情地伸手抱住他。 青澜“哎哟”一声,胸口被顶得一痛。 阿沫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解下绑在头上的东西,呵呵笑道:“阿沫看到青澜哥哥太激动了,都忘记摘下头灯,把你戳痛了吧。” 青澜揉揉胸口笑道:“没关系,阿沫,你怎么都没长高?我走时你到我胸口,现在还是只到这里?” 阿沫笑道:“是阿沫长高了,青澜哥哥也长高了,所以还是只到你胸口。对了,青澜哥哥,你看我新发明的头灯!”她献宝似的把刚才撞到青澜的那个东西拿给他看,其实就是一颗夜明珠镶在一个托架上,然后又用绑带绑在额头前方。 “这个东西很好用,比如我在黑暗的地方,手里又恰好要拿着工具腾不出空来,将这个头灯戴上就可以给我照明,双手还能继续干活,可方便了。” 青澜点点头,宠溺道:“不错。” “那是当然。”阿沫更来劲,继续道:“其实这个头灯我觉得给你们行军打仗也是用得着的,比如你们在黑夜里打仗,手里还要拿着武器,带着头灯就可以看得更清楚啦。” 青澜微笑道:“阿沫,我们夜行军的话,就不能用灯火,会暴露行藏的。” 阿沫点点头,“哦,原来黑夜里打仗,还不能点灯,那万一打错了,打了自己人可怎么办呢?” 青澜替她摘去缠在手臂上的水草苔藓,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又是去哪里了?搞得一身,呵呵……” “我当然是去探险了啊!”阿沫十分随便地抓起缸里的一只乌贼,朝自己腿上喷了两团墨汁,又放了回去。说来奇怪,那淤泥带着油性,她一直泡在水里都洗不掉,被那两团墨汁一喷,竟然就快速地溶解了,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复又露出两条白皙光洁的小腿。 青澜心头一跳,觉得阿沫这白手白腿的露在外面十分的刺目,比他刚回来时见到那金灿灿亮晃晃的龙宫都要刺目百倍。 阿沫见他发怔,以为是没看懂,竟把一条腿伸到他面前,得意道:“你看,洗得很干净吧!青澜哥哥,你不知道,这乌贼是经过特意改良过的品种,不但喷墨,而且喷出的墨去污力极强,不管是污渍血渍,只要一小团就能洗掉,并且还不伤皮肤。你闻闻,还有点墨香。” 青澜只闻到一股少女幽然体香沁入心脾,大脑顿时感到一片空白。他本已被她裸露的小腿搞得神魂颠倒,现在她竟还更得寸进尺,直接把腿伸到了他鼻子底下。青澜觉得,他的鼻子应该已经闻不出香与不香,因为已经直接流了两行鼻血下来。 他急忙捂住自己鼻子,逃也似的离开,边跑边道:“阿沫,我先回宫,你……你也换件衣服,晚上我再来看你!” 阿沫看着他狼狈离去的后影,又抬腿自己闻了闻,茫然道:“挺香的啊,怎么就对青澜哥哥的鼻子有那么大刺激呢?” 阿沫虽然弄得脏,但洗起来还是很快。她最不喜搞繁复的发饰,金钗银钗地把自己插得像一棵发财树,若不是因为今晚的宴席父王曾特别关照过要着装得体,她连纱裙都不愿穿。 所以等她已经属于最高规格地把自己穿戴整齐后,去找姐姐阿湘时,阿湘公主还在焦头烂额地为穿哪件衣服,戴哪个配饰而抓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接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是这个金线镶芙蓉的百褶裙好,还是这个素纱藕葛色的荷叶裙好?”阿湘在屏风后问。 “姐姐是西海第一美人,穿什么都好看的。”阿沫坐在姐姐的妆台上,两条腿荡啊荡的。 “臭丫头,”阿湘笑骂,遂想了想道:“还是穿荷叶裙吧,他在九重天上看惯了各路仙子,定会怀念我们西海女子的服饰。” 阿沫呵呵道:“青澜哥哥这些年可不是在看仙子,他在兵营里,天天看着臭男人,只要是条裙子,他都会眼前一亮。” 阿湘换好衣衫,又花了大半个时辰绾发,装扮,这才挽着阿沫的手,一同去赴宴。她确实担得起西海第一美人的称号,一头乌丝梳成精致的华髻,繁丽雍容,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星星点点在发间摇曳。一身散花水雾绿芝百褶裙,披一件海蓝色翠水薄烟纱,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裳,浅笑盈盈,呵气如兰。 相比之下,阿沫就随便多了,不过一袭白色长裙,纤纤细腰以一条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随意绾起,她绾发的手艺平平,还有几丝调皮地掉落出来,垂于双肩,却更显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她从头到脚未戴任何配饰,却自有一股灵动之气,回眸浅笑间一派天真烂漫,摄人心魄。 尨璃与青澜早已等了多时,见两位公主到了,赶紧招呼他们落座。阿湘已有三年未见青澜,此时见他不但英俊更甚从前,且起手落足都自带一股威严英武之气,隐隐有王者之相,心中更是倾慕,脸上似落霞娇羞,竟不敢抬头看他。 她是长公主,父王膝下无子,日后定是要将青澜与他的两个公主择一做了婚配,好继任这西海的王。按苍龙族惯例,王族子女成年后,便会获赏封地,而一旦有了封地,便该迁移到封地居住,从此自行经营管理一方,再不依庇于父母。而青澜获得了澜沧江封地,自己也在一年前获得了湘江封地,父王却从未示意他们两个搬迁,只是在宫外另为青澜起了一座府邸,而自己仍在龙宫居住。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自然是要等青澜自天庭归来,迎娶了自己,再将王位传于他。到时他青澜便是这西海的王,而她也将成为他的后。 阿沫捧着丽锦彩螺杯,笑嘻嘻走到青澜跟前,道:“青澜哥哥,阿沫来敬你一杯,祝你在天庭多立军功,前程似锦!” 青澜笑笑,一饮而尽,道:“阿沫长大了,也越来越懂事了。” 尨璃摇头苦笑道:“她啊,向来是最让我头疼的,天天爬高走低就知道闯祸,半分没个淑女样子。莫说九重天上的蒄瑶公主,就是能有我们阿湘的三分之一,我也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真不知将来能嫁给谁去?” 青澜听到最后一句,心头突的一跳。 阿沫却嗤之以鼻道:“阿沫才不要嫁人,阿沫要行大禹治水之功,祝融引火之德,惠世济人,救百姓于苦难。” 尨璃听惯了她胡言乱语,摇头笑道:“痴儿,那是上古神祗的开天之举,你这小小龙女却会说大话。” 青澜却微笑着袒护道:“阿沫妹妹说得没错,不管上古神祗,还是我们四海龙族,只要心怀志向,总能有一番作为。” 阿湘也举杯款步前来,轻启朱唇,略略含羞道:“阿湘也敬青澜哥哥一杯。祝青澜哥哥早日功成圆满,荣归故里。” 尨璃咪了一口酒,看着三个儿女,只觉其乐融融,在旁笑道:“青澜,你听,阿湘这是舍不得你走了。” 青澜倒落落大方,笑道:“天庭上军务繁忙,只靠二殿下一人支撑,十分辛苦。我若在,也能帮到他一点。”他看了眼阿湘,道:“便是这次,也只有一个月的假,我本不想回来,是殿下一定叫我回来看看父王和妹妹们。” 尨璃奇道:“他叫你回来的?这么说来,这个二殿下的为人倒是不错。” 青澜道:“是,二殿下爱兵如子,说军务再重,却也重不过天伦,叫我回来莫让老父牵挂。他平素治军甚严,但真的遇到危险,全都亲自上阵,冲锋在前,绝不会让我们涉半点险。” 阿湘抓住一句,满意道:“不会让你涉险,这个二殿下倒是不错。” 阿沫却道:“那他武功修为怎样?比青澜哥哥还高吗?还有还有,他可通机关巧簧之术,是不是兵书上说的那些他都会?” 青澜笑道:“你青澜哥哥这点微末道行,到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兵书么,他自己倒还写过好几本,下次带来给你看看。” 尨璃沉吟道:“想不到轩辕広竟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此人倒是不可不见。正好下下个月我做寿宴,遍邀了五湖四海的仙家齐聚,那九重天上也是递了帖子过去的。那轩辕老儿自是不会亲自来,但多数会派他的儿子过来送个礼做个样子,到时候自可一见。” 青澜刚想说,这种轻松又摆谱的差事多数不会轮到璟华,到时他又不知被派到哪里,去斗哪个嗜血凶残的妖兽魔障了,但想想又把话收回了肚子里。他与璟华十分投缘,可说情如兄弟,璟华在自己父君跟前不受器重,又何必说得天下皆知,能为他维护一点脸面是一点。好歹,在别人看来,他还是威风荣宠的二皇子殿下啊。 阿沫听了倒极为兴奋,她向来最崇拜这些能人异士,觉得青澜的修为已经十分了不起,这个九重天上的二皇子竟然比青澜的修为还高,且还精通奇门遁甲,机关布局…… 这样的人,会长什么样呢?她的小脑瓜已经忍不住开始构思,能懂这么多,他是一个人长了三个头呢?还是只长了一个头,却有常人三倍那么大呢? 夕色如血。 璟华自兵部回来时,已是暮时。他还穿着银光闪闪的玄铁铠甲,骑着战马,昂步经过南天门时,几个轮值的小天兵向他敬礼。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兄弟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只点了点头,下马来将坐骑交给他们,并未作停留。他走得相当快,背脊也一如往常挺得笔直。几个小天兵看到他,眼神一亮,流露出发自肺腑的敬仰,不自觉地也跟着站得更直。 他笑了一笑。 快到宸安宫时,周围已不太看得到来往的侍从和宫婢,他终于放慢了脚步,摘下沉重的头盔,额际已满是冷汗。 他弯下腰,压抑地咳了几声,将自己靠在一座假山上,闭上眼无力喘息。 走得快些,才不会让那些敬慕他的士兵们看见自己苍白的脸色;不与他们言语,才不会让他们发现,他嘶哑的喉咙根本已经说不出话。 他是他们心中的战神,是这九重天上不败的神话,他不想叫他们看到任何他虚弱的样子。 胤龙族国力衰退,内忧外患,父君的凌霄宝座坐得一日比一日不安稳,但幸亏他麾下这“天、一、生、水”四部将士还颇得力,才能替父君镇住这岌岌可危的局势。 炎龙族天生彪悍,全族不论老幼皆凶狠善战,却只能屈居于漠北荒瘠之地,近千年来早已不加掩饰其狼子野心,妄图出兵胤龙,攻上这九重天取而代之。只是迫于他轩辕璟华的赫赫威名,目前还只是在边境处小打小闹,整一些半痛不痒的事情来牵制他的精力,打探他的虚实,尚未有太过逾矩的动作。 另有苍龙一族,源自西海,富可敌国。历代君王皆臣服于天族胤龙,也年年进贡不辍,看似相安无事。但现任苍龙王以贤德著称,不但将座下水族治理得井井有条,竟还把原本扰民的水妖海贼全部花重金收为己用,收编成可战可守的大军。如此国库充足,军备精良,一旦起兵作乱,其威胁亦不亚于炎龙之祸。 情势如此,他又怎敢稍作松懈?只怕今天稍稍露出一丝疲态,明天便会在营中被传个沸沸扬扬,后天便有敌军大举来袭了吧。 对父君,他是绝不可倒的支柱;对将士,他是战无不胜的英雄。蒄瑶总说父君太不近人情,长宁静安亦恨他不知顾惜自己身体,可他们并不明白,在他这个位子,很多事情早已身不由己,他并不是单纯为了凌霄宝座上的那个人。 而是为了这个家族,这个帝国。 他若倒下,明日大军来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璟华苦笑了一下,他不敢放任自己休息多久,只一会儿便咬牙起身。自记事起,他已习惯了这具不怎么争气的身体,也习惯了强迫自己去忍受时不时的各种不适。他是战神,万众标杆,再难受,他都必须做到行动不受丝毫影响,必须做到时刻锐意风发,英姿从容。 但或许还是起得太猛了一些,脚下一软,身子一晃竟险些跪在地上。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双手将他牢牢扶住,耳畔有人轻唤了声:“二哥小心!” 下一瞬璟华已重新站直,不动声色地避开琛华扶住自己的双手,“你怎么会来?” 琛华温和地笑了笑,“来看看二哥。上次二哥病了,我也没机会来看你。” 宸安宫中,兄弟对坐。璟华卸了战甲,许是对着自己兄弟,紧绷着的身体也看上去有少许的放松。琛华喝了口静安献上的茶,口中不说,却皱了皱眉。 璟华见状笑道:“是这茶叶不对你胃口么?” 琛华瞥了瞥璟华的杯子,好奇道:“二哥喝的什么?给我尝尝。”他不待对方答应,抢过杯子,才喝了一口,便呛得连连咳嗽,苦着脸道:“好凶的酒。” 璟华微笑:“小孩子,不会喝便不要学人乱喝。” 琛华不服气道:“我哪里是小孩子了!”他又咳了两下,这才清了喉咙道:“二哥这是什么酒?为什么还有股药味?” 璟华笑笑道:“这是药酒,自然有药味。静安见我不愿意喝药,便想出这个把药泡在酒里的法子,如此我还能喝下去一点。” “有用么?” 璟华又喝了一口,悠悠道:“药没什么用,酒却还不错。” 琛华也笑了,“二哥是该注意些身子,你自己不看重,可有人看重。” 璟华知他说的是谁,放下杯子,轻叹一声终于道:“蒄瑶她,这几天还好么?” “你不去看她,她怎么会好?”琛华摇摇头,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什么话都喜欢闷在肚子里。你早先生病,她急得天天抹眼泪,却抹不下脸来你宫中看你。你现在好了,天天带兵操练,却不知抽个空去她那儿赔个不是。” 他从怀里掏出那副天水滴,道:“那天她一个人哭着要将这玩意儿扔了,亏得被我劝着。你也是,我先前瞧见静安也戴着一对,这送给蒄瑶的,哪能跟送给静安的一样?难怪人家要脑你!” 璟华怔了怔,才道:“静安身上的,是长宁送的,不是我。” 琛华“哦”了一声,“那也怪你。这么句话,竟藏了那么久,早点说清楚,蒄瑶不就不会多想了?我说二哥,这带兵打仗,我是绝对服你,可这女孩子家的心思,你怎么就半点不懂呢?你跟蒄瑶,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你倒是早点儿去父君那里讨个旨意,把她娶回来,安了她的心不好么?蒄瑶她面皮薄,你却非要叫人家女孩子倒过来催着你,你就不能体谅她一点?” 璟华闷头看着自己的杯子,却一语未发。 琛华又道:“你莫怪我多嘴,这件事,我已经去父君那里帮你探了探口风。” 璟华猛抬头,定定地望着他。 “你们两个都温吞水般,只好我这个做兄弟的来为你们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琛华笑嘻嘻道:“你莫紧张,父君听了并未反对,虽说大哥尚未婚配,但太子妃人选须慎重考虑,一时三刻也定不下来,也不用为了等大哥而让你这边空悬着。父君说,等择日你立下件大功劳,他便能借机去和母后商量,毕竟蒄瑶是母后的义女,还是要她点头同意才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追日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点点头,饶是他久经沙场,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又被琛华抢先道:“你先别谢我,这场功劳我看还真不是那么好做的,所以能不能如愿,还得看你自己。” “要做什么,你说。” 琛华不敢再来喝他的酒,只得又倒了杯茶,吹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凉凉道:“要求得母后点头,势必得做件能讨得母后欢心的事。而你知道,母后出自炎龙一族,他们漠北炎龙历代都有个最大的死敌。” 璟华剑眉一挑:“夸父。” “不错。”琛华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含混道:“我说这场功劳没那么简单吧。” 璟华蹙眉不语。 这夸父与炎龙的恩怨要从头说起。 首先,夸父并不是一个人。 夸父,只是个代号。远古时,北方大荒有座成都载天山,里面住着的巨人,便是夸父。夸父亦是神族,力大无穷,能一手托举三山五岳,一脚跨越长江黄河。性傲,喜独居,前一代夸父死后,腹部便会自行鼓胀,破出一个婴孩,与父亲一模一样,亦名夸父。父死子生,生生不息。 历代夸父干过一件最出名的事儿,那便是追日。大家都道夸父是吃饱了饭没事儿干,才动了那个愚蠢的念头。其实不是,他是被人挑唆,那个人便是炎龙。 原来这成都载天山,地溪灵泽,仙力充沛,确实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夸父看中,便占山为王。他性子鲁莽,也不事先调查一番,其实在山底下小涧中,还有位邻居,就是后来害他贻笑大方的炎龙。 当时炎龙还未修成龙形,只是头小蛟,好端端地在涧底潜修,没想到夸父也不约而同地来这山里修炼。来就来吧,反正载天山大得很,大家各修各的,互不干扰也就罢了。但夸父还有个坏毛病,喜欢吼。 每天早晨起来喜欢先吼一嗓子,用餐前吼一吼,吃饱了还要吼,高兴了要吼,发怒了更要吼。成天这么吼来吼去,不胜其烦。夸父个子大,力气大,吼起来,不震死六七只飞鸟、三四头走兽不算完。他们龙族听觉敏锐,炎龙被他天天这么吼法,实在吃不消,忍了几次,便好声好气地去和他商量,能不能少吼几次,或者每次吼的时候声音略轻点儿。 夸父根本就没把这条小泥鳅放在眼里,哈哈一笑,还是照旧吼他的,而且似乎是还受了些启发,开始吼出各种抑扬顿挫的调子来,开创了载天山民歌的先河。 这下炎龙不乐意了。这载天山本就是他的,你夸父不打个招呼鸠占鹊巢,若不是因为实在打不过你,以炎龙的脾气,也不至于忍气吞声至此。好嘛,你占就占嘛,大家和平共处也就罢了,我已经跟你说别吼了别吼了,你还来劲了不是? 炎龙忍不下这口气,但也自知靠打是绝对打不过夸父,他灵机一动,便出了个主意,说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酒香也怕巷子深啊,你窝在这载天山里,成天就光靠吼那么两下,有谁知道你的能耐啊?你须得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儿,才能叫天下人识得你的厉害。 夸父也是个直线思维的,想想说,对,是得做件惊天动地的事儿,那做什么好呢? 炎龙笑笑说,你知道后羿吧,原来也没什么名气,不过就是个山里打猎的。嘿,人家有一天想明白了,不拿那弓射兔子,改射太阳,连射了九个太阳,这下你看,出名了吧! 夸父一拍大腿,说,这好办!大家都喜欢跟太阳较劲儿,那咱也整一个呗!嗯,我腿长,就跟太阳赛个跑吧! 夸父从日出追到日落,从东边追到西边,直追了七天七夜,跑得嗓子眼都冒烟了,他喝干了黄河水,又喝干渭河水,终于在虞渊一头栽倒,再也起不来了。 夸父追日就是这么来的,当然,夸父是死不掉的。正确说,他死掉也不要紧,反正还会从自己肚子里再冒出来东山再起。等他背着世人的嘲笑,再回到成都载天山,发现原来的小蛟在他走后,独自舒舒服服地在山里愉快地遨游,且已经修成威猛的炎龙,兴云吐雾,呼风唤雨,见到他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夸父就是再傻,这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仇,算是深深地结上了,于是二话不说,便立刻开打。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大战了三百回合都没有决出胜负。恰逢黄帝与蚩尤大战,蚩尤正需帮手,见这两人打架都不错,便将他二人收为战将,但没想到这两个死对头,宁可双双战死,亦不肯合作。再后来,炎龙被贬漠北,夸父就追到漠北,依然是隔三差五就来寻个晦气。 所以,当璟华听到赐婚的条件竟是要替炎龙族除去夸父,不禁暗暗蹙眉。 夸父是上古神族,以璟华这区区数千年的修为要打败他无疑以卵击石,但他的疑虑并不是因为这个。炎龙族一直觊觎天庭之位,恨不得将胤龙赶下朝野,取而代之一统四海八荒。夸父若在,多少还能牵制一些炎龙的力量,让他们分散出一部分兵力以防后院起火。一旦真的将夸父杀了,且先不论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于他们九重天其实是大大的不利。 以父君的精明,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策? 琛华见他沉思不语,以为他是没把握,道:“我也觉得父君是为你出了个难题,这夸父乃幽冥之神后土的子嗣,要向他动手,必先自戕八十一剑,以血祭天,方可伤其发肤。”他吐吐舌头,道:“八十一个洞洞戳下来,血都流光了,还打什么打?何况就算打死了,他还能从自己肚子里再钻出来复生,这还怎么玩!” 璟华还在思量,听到琛华最后一句却一下茅塞顿开,沉吟半晌,微微笑道:“我明白了。” 琛华奇道:“二哥,你怎么就明白了?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啊?” 璟华转过头,握拳轻咳了几声,望着他淡淡道:“弄不明白最好,有些事,二哥只愿你永远都不要明白。” 他一口将酒饮尽,苦涩入喉,佩服自己的父君又打了个好算盘。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求婚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炎龙族勇猛善战,所向无敌,天后下嫁后更咄咄逼人。说的好听是天帝惧内,但明眼人都知道,其实天庭上下大小事务,基本都是由天后说了算。轩辕広表面对天后百依百顺,其实暗自汹涌,集结力量想一举扳倒炎龙部族,以绝后患。 夸父,不过是双方实力试探的一个拉锯点而已。天后将难题抛出,试探天帝你敬畏我几分;天帝接过这个难题,立马顺水推舟表个忠心,看,我对你言听计从吧,明知打夸父对我没啥好处,可为了天后你我还是做了。不仅如此,他还可趁这个机会,令璟华深入漠北,堂而皇之地去一探炎龙族军备实力。 至于夸父,既然杀不死,那就不用真正地杀死。只要用个法术将他封印住,以后一旦开战还是随时随地可以解开的。到时候,就让他尽管去拖炎龙的后腿好了。 轩辕広的这个算盘打得真可谓滴水不漏。 哦,唯一漏了的,就是没想过,他这个儿子在砍了自己八十一剑后,还有没有这个能耐将夸父封印。不过也不用担心,璟华么,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璟华的母妃唤作梅妃,璟华为纪念亡母,便也在自己的寝宫中遍种梅花。梅花喜寒,他的宸安宫本来就冷,梅花倒是一片片开得繁茂,花团锦簇,暗香袭人。可他住在这个一年四季都清冷飘雪的宫殿里,本来已不稳妥的身子,自跟着越发不妥,他却也从不在意。长宁要为他烧个炭盆之类的,也总是被他丢出去,怕凋谢了寒梅。 蒄瑶在花园里轻轻扬手,洒下一片温润甘霖,眼前的梅花便一朵、两朵、三四朵地吐蕊绽放开来。她微微一笑,继续催动法力,盛放更多的白梅。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璟华。 那个执拗的人,身子本就畏寒,却为了那些个花,宁可住在那么清冷的地方。也不知道拐个弯儿来求求她这个花神,看有没有办法,改良一批新的白梅,可以在温暖些的气候下开花的。 她试验了好几天,今天想是有了些效果,等回头大批地移植过去,他一定会高兴的吧。 呵呵,说来好笑,自己竟还总是想着要讨好他。 可他在心里又留了多少位置给她呢? 上次她去探病,闹得个不欢而散,他竟也狠心地一直都没有来找过她。 起初她还担心,怕他是不是病重不起。小卉多事,特意去找了静安打听,却听闻当天就去了兵部,天天出操练兵,无一间断。 既然能带兵操练,可见身子也都好了,却不知来这拂嫣宫安慰下自己。 他不在的日子,自己日日提心吊胆,期盼他归来;他来了,却一天天对自己熟视无睹。 蒄瑶啊蒄瑶,这算什么?难道你就真的无人怜惜,非要一次次卑贱地候着他,将自己弄得如此委屈吗? 手中突然一滞,几朵白梅瞬间被烧得焦了,枯萎在眼前,满园春色中徒留一段焦痕。 蒄瑶怔了怔,自己这是怎么了,突如其来的焦躁和戾气,那种自怨自艾连花儿都感受到了。 眼前突然浮现出另外一张脸,同样的英俊挺拔,却温煦如暖阳。 他温柔地笑,笑里带着一丝她自己不愿承认的情动。 他凑在她耳边说,蒄瑶,他留你在宫中担惊受怕,可知我也会心疼? 又说,蒄瑶,我带你去人间散心,你开心了,我就开心…… “蒄瑶。”有人在背后叫她,打断了心里的那个声音。 -------------------------------------------------------------------------------- 不知怎的,蒄瑶竟觉得松了口气,口中却仍是冷冷道:“二皇子殿下,今日终于有空了么?” 她回过头来,看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站在离自己三步开外的地方。 他的脸色并不比上次好多少,却依旧站得笔挺,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蒄瑶,还在生我的气么?”他轻轻道。 她低头不语。 他掩唇咳了两声,向她走过来,“别生气了好么?”他轻轻握起她的手道:“我明天……便要走了。” “走?你去哪里?”她这才着慌起来,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刻意绷紧的脸,紧拽着他手道:“不许去!你还病着,哪里都不许去!” “蒄瑶,”他笑了,像是料到她会如此反应似的,微微俯下身子看她,“我去漠北办个差事。你等我,回来便能娶你。” 什么?她像是愣住了,两个字在口中都忘了说,空做了个口型。 璟华笑了。他仍低着头,望向她的目光灼灼,嘴角笑意更甚,“蒄瑶,嫁给我可好?” 客观说,轩辕広的三个儿子都长得极好,不论按照四海八荒哪个标准来看,都是无可挑剔。 而轩辕璟华又是这三兄弟中长得最风雅俊秀的一个,俊秀到甚至很多人觉得,他十分辜负战神这个威风凛凛的名号。 太子酷似天帝,可璟华更多继承了母亲梅妃的样貌,五官清隽,眉眼如画,还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柔美哀凉。 许是从小就无处承欢,又许是带兵带得久了,他身上的凉薄之气更盛,整个人像是被刻刀着意雕琢过,线条清晰冷硬。他本不如琛华活泼暖心,亦不苟言笑,虽温和有礼,但冷冷的总是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让人不敢靠近。 而现在,这个清冷如玉的男子,就在自己头顶上方,温柔地望着自己,他坚硬的钢甲不知何时已经卸下,刺人的寒意也已经融化,眸中似含着两汪春水,幸福便荡漾其中,浓烈得快要晕染开来。 他微笑,说,“蒄瑶,嫁给我可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贞鳞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柔肠百转千万遍,只愿此生能与他共结连理,竟不想在此刻成真。 她泪眼朦胧,却不知该哭该笑,“璟华……”只说了两个字,便哽咽住。 他笑了笑,温柔地拭去她眸中泪光。用一只手搂她贴紧在自己胸口,另只手却伸到背后,暗暗用力揪了件什么东西下来。 蒄瑶见他微微蹙眉,担心道:“璟华,你……” “我没事。”他温和道,在她面前展开手心,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的贞鳞,你可莫再扔了。” 手上那片贞鳞寸许大小,薄如蝉翼,却质地坚硬,细看还有圈圈暗纹,青色碧绿,泛着五彩珠光。 蒄瑶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眼睛,颤着声道:“你真的,愿与我互换贞鳞?” 贞鳞,乃胤龙一族独有。 除当今天帝外,胤龙自上古时代起,便是族内通婚,虽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却对伴侣极为忠诚,一夫一妻,一生一世。 每条胤龙背部三寸三分处长有一片特殊的鳞片,颜色与其它龙鳞略有不同,更璀璨夺目,便是黑夜中也能发出盈盈光泽,极好辨认,这一片就叫做贞鳞。 胤龙有个习俗,便是在大婚之日,夫妻互换贞鳞,且能在对方身上重新长好,血脉交融,便被认作是一世的夫妻,至死忠贞不渝。 是以,于胤龙来说,交换贞鳞,便等同于互许终身。 蒄瑶眼见璟华撕下自己的贞鳞交予自己,无异于捧了他一片真心,远胜一千一万句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她刚被拭去的泪复又惶惶地坠落下来,之前那些悱恻于心的别扭、委屈和自以为是的羞辱,立时全都烟消云散了去。 她从小便失了父母族人,被孤零零提到这九重天上,封了公主的名号,但其实仍是无依无靠。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真正的天族公主,因此表面虽温和婉转,其实却愈加好强,咬紧了牙绝不能给人看了笑话去。 她思慕璟华,却不愿宣之于口,她要坐得高高,等他来求,来将她捧在手里。只有那样,才能叫她放下这些年来一直悬着的,一直刻意逢迎讨好,而疲累不堪的心。 璟华知道。他虽然极少言语,但却并不像琛华所说那样,对情之一字浑然不解。 他知道蒄瑶对自己的情意,亦珍惜感动于她的情意。 他知道她的骄傲,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接连两次向他主动示好,亦知道自己绝不可辜负。 他是个不喜多说的人,说再多,不如去做。 他与她,本是同病相怜,本只能在这凄寒缥缈的九重天上互相依傍取暖。 那么,他的贞鳞,在此时给她,和在大婚之夜给她又有什么分别? 夸父一战,生死缥缈,不如现在将贞鳞送予她,平了她的气,慰了她的心,叫她不用再患得患失、妄自菲薄,叫她知道,她的芳心不是暗许,他看到了,他会珍惜。 她果然高兴,一边还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却忍不住在笑,羞涩地也要去撕自己背后的贞鳞,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道:“不急,等我回来。” 他拥她入怀,柔声道:“蒄瑶,等我娶你的那一天。” --------------------------------------------------------------------------------------------------------------------------- 璟华走的时候,天正飘着丝丝的小雨,他走到南天门,看到琛华特意等在那里,给他带了两瓶伤药。 “我去药师那里讨的,听说是疗伤圣品。你那八十一剑总是逃不掉的,不如自己留神,多个准备。”琛华看着他,依旧笑容灿烂,没心没肺。 “这个,只怕用不到。”璟华笑了笑。琛华从未上过战场,不知道真刀实战时连片刻都不得分神,哪容得你有空闲去涂什么止血的伤药?不过,也难为他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能想到这么仔细。 “哎,有备无患嘛!我都替你拿来了!”琛华不管三七二十一,往长宁手里一塞,又“咦”了一声,惊讶道:“你们,就这么孤家寡人的走了?二哥,你那天一生水的四部将士呢?” 璟华淡淡道:“此次乃是为了我的私事,不宜为此损伤天族兵力。” 琛华一听脸色都变了,跳起来大叫道:“父君开什么玩笑!夸父哎,那是高过你数万年修为的远古上神啊!竟让你就这么一个人去?那帮天兵天将纵然没什么用,但帮你提个大刀、壮个声势也好啊!二哥,不是我信不过你,可是这……这实在也太儿戏了!” 南天门的朔风如刀,璟华只觉胸口又隐隐作痛,他不想去听琛华喋喋不休,刚想开口打断他,却忍不住一阵急咳,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低道:“军令如山,休得妄议!” 他大步便走,长宁眉头紧锁,却也不得已快步跟上。 琛华在他身后,望着他猎猎衣袍下清瘦却坚挺的背影,恨恨道:“轩辕璟华,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出征,蒄瑶都有多担心!你,你若万一回不来,你叫她怎么办?” “若回不来,那她以后就不用再担心了。”璟华似是笑了笑,声音散在风里,连头都没回。 --------------------------------------------------------------------------------------------------------------------------- 阿沫偷偷地溜了出来。 父王的寿宴摆了三百六十桌,从初一吃到十五仍没完没了。 她每一天都被勒令换上层层繁复的走一步要摔两跤的宫裙,戴着重重的压得死人的珠钗头冠,坐在姐姐阿湘边上,对着来往的每个客人摆出矜持端庄的几乎要抽筋的笑脸。-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洗澡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她疯狂想回去摆弄自己的小战车,想在她的小实验桌上颠来倒去倒腾小发明,想再去沅婆婆那里听故事,去未知的暗礁地探险……想到后来,她就越来越冲动地想回去抓起她的小电鳗,给这里坐着的每个面目可憎的人都放上一枪,好早早结束这个混蛋透顶的寿宴。 但父王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着,还时不时地朝她这里扫上一眼,看她有没有坐得规矩,她只好苦着脸对阿湘道:“姐姐,我想上茅房。” “阿沫啊,你今天已经上了七次了。” “姐姐啊,人家真的好急。我……我大概是螺肉吃多了。”阿沫捧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样子。 “唉,好吧好吧,你快去快回,等会儿父王……”阿湘还没说完,阿沫已经离开了位子。 她拎着裙子,迈着小碎步,一扭一扭,想快又快不起来的柔弱样子,让阿湘真的以为她是内急的。可一出碧潮殿,阿沫便一条旗鱼般地蹿了出去。她抄了条小路,闭着眼睛一阵狂奔,她毫不犹豫地钻了五个鬼礁林,穿过四个海秋葵,应该是到得一片沙洄地的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是。 难道是最近的洋流又换了方向?还是自己迷迷糊糊又跑错了方向?唉,都怪这身中看不中用的裙子,连个口袋都没有,害自己都没有办法带地图和指南针。那可是探险家从不离身的基本装备啊!那张地图,还是花了她三年时间,亲手绘下的呢!包括一千多座岛屿,还标注了洋流经过的时间和方向,各处暗礁和矿藏。 “像我这样的天才,就根本不应该穿这样庸俗的裙子,戴这样艳俗的头钗,简直……简直就是侮辱我的智慧!”阿沫一边忿忿地拔头上的簪子,噼里啪啦扔在地上,一边粗暴地把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解开,终于化成一头黑瀑披散在秀丽清纯的小脑袋上。 拆完了头发,阿沫终于舒舒服服地吁了口气。这头发扎得太痛了,而且顶着那么多金钗银钗,足足有两斤多,沉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头上轻松了,她又继续百折不挠地去解自己的裙子,一层又一层,解一层她骂一声。从裙子的材质闷热不透气容易长痱子开始,到裙子的式样太长容易绊倒,再到裙子的穿法太复杂太浪费时间……反正就从里到外,没一样好的,没一样她看得顺眼的。 她刚才跑得急,早已经被闷得一身汗,现在骤然解脱,只觉身上到处都是黏黏的,特别难受。阿沫看四下无人,索性便脱得只剩一条贴身的短裙,跳进珊瑚丛后边的海洼地里,撕了根藻角,洗起澡来。 她边洗澡边哼歌儿,正洗得畅快,一边还从珊瑚丛的缝隙里往外张望。这是一片寂静的海域,连她也说不出具体位置。她想等一会儿去看看沅婆婆,求她把上次胤龙斩蚩尤的故事再接着说完。哎,早知道,应该从寿宴上顺点儿好吃的出来,带给沅婆婆。她那么大年纪却没有孩子,一个人孤单单的。阿沫每次去都会带点吃的、用的给她,说是换她肚子里的故事。 她正打着如意算盘,却看见珊瑚丛外走过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很年轻,很英俊。 阿沫不禁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他们龙族本就长得得天独厚,更何况像他们生来便是仙胎的王族,随随便便都是帅裂苍穹、艳冠寰宇的精品。阿沫一直觉得青澜哥哥是全天下最最英俊无俦的男人,接下来嘛就轮到自己的老爹,若再年轻个几岁应该也是很有竞争力的。 可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一点都不比青澜哥哥逊色,而且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傲气。走在这片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居然气定神闲,就像在他们自己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哎哎哎,不对,他,他竟然捡起了自己扔在外面的那堆发钗,那倒算了……不不,他现在开始捡衣服了,那一坨衣服,一件件抖开来,再丢出去……啊,这个流氓,他,到底要干嘛! “喂!住手啊!你……那是我的!”阿沫恼羞成怒,隔着珊瑚丛,伸了个脑袋出来大喊。 他似乎听见了,停下来四处张望。 “我在这里!”阿沫朝他招手,气急败坏道:“那衣服是我的,你别扔,快还给我!” 他看到了珊瑚丛里那个漂亮的小脑袋,笑了笑:“你的?” “嗯嗯嗯!”阿沫拼命点头。 他“哦”了一声,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她的衣服团成一个蒲团,垫在一块石头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喂喂,你干什么!”阿沫气得快疯了,这人是神经病吗?跟他说了衣服是自己的,他照坐不误。 “这石头太不平整了,坐着很痛。”他抬起头,可怜兮兮道。 天,真的是傻瓜吗?这么英俊的脑袋里装的全是鱼粪?想到他可能真的是傻子,阿沫倒平静下来,带着同情开导他道:“呃,我说,坐着痛你可以先站一会儿,这是我的裙子,不能用来坐在屁股底下。” 他摇摇头,很委屈的样子,“不行,我走得很累了,我要坐会儿休息。” “那你也不能坐我裙子上啊!我……我在洗澡,我洗完澡出来要穿的!”阿沫已经很耐心了,对方是残障人士,不能一般见识。 “你真的在洗澡?我竟猜对了!”他似是喜出望外,眼睛骤然一亮,“那,你的衣服现在在我手上,你可以求我了!” 琛华很早很早以前,听过一个八卦。 说的是他不知哪个远房又远房的表妹,对服装设计方面有点儿天赋的,缝过几套褂裙颇得天宫一帮贵妇们的青睐。 有一次这个表妹跟闺蜜们一起下凡去玩儿,不知怎么心血来潮,竟脱光了在凡间洗澡。 洗澡倒也罢了,衣服也不看看牢,叫一个放牛的凡人给捡去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无赖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表妹在池子里光着,牛郎捧着衣服在外面候着。牛郎说,你给我当老婆,我就把衣服还你。表妹说,你先把衣服还我,我才给你做老婆。牛郎又说,既然同意当我老婆,那也不必穿了,我脱了下来陪你。 后来,这竟被无耻的凡人千古传唱,成为一段佳话。 自然了,小小凡人能娶上天族的女子,总是要得意一番的,也自然要将无耻的牛郎和抽疯的表妹再美化一番。所以,在琛华看来,这个段子实在粗制滥造,编得委实没有一点儿科学依据。 首先,凡间他们固然是常常溜下去玩儿,可断断不可能在凡间洗澡,那污浊不堪的空气,那浑浊肮脏的水……啧啧啧,那位表妹放着好好的天池不洗,特地跑去凡间洗澡? 其二,牛郎纵然是拿住了表妹的衣服,可表妹是仙,他是人,随便用个什么法术,就捏死了他不知几百回,还能被他要挟? 这个八卦诚然漏洞百出,但有一处让琛华听了怦然心动,就是牛郎那招——找到一个正在洗澡的姑娘,拿了她的衣服,然后再调戏她。 他自命风流,四海八荒、九天六届的女子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拿不下来的。时间久了,自然有点峰高不胜远的孤独感。各种撩妹绝招,萍水相逢的,英雄救美的,霸王硬上弓的……也都玩儿过,唯一觉得有点新鲜的,就是这个洗澡偷衣服的,没想到今天倒是有了机会,可以经典重现。 琛华一听这珊瑚丛里的小姑娘果真躲起来在洗澡,而她的衣服又已经在自己手里,自然喜不自禁。 他乐呵呵地等着人家姑娘娇中带怯、旖旎含羞地来求他,由此又为他的风流艳史留下浓墨重彩、可圈可点的一笔……正无限憧憬中,突觉脸颊上一麻,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然后又是一脚,把自己从坐着的地方踢了下来。 琛华的武功其实不错,但这一连串的变故实在太快,他又正在白日做梦,便着了道儿。等他反应过来,一个个头娇小的姑娘双手叉腰,正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己面前。 “求你妹!”她开口便骂,“你个臭流氓!抢我衣服,还偷看我洗澡!让我求你?你是来了龙宫,脑子进水了是吧?” 琛华坐在地上,被骂得有点懵。这西海的女子果然彪悍啊,他在九重天上从来没见过这样带劲儿的。唔,你别说,这小辣妹长得还真不错,虽然个子小了点,但该有的地方倒是都有了。她一张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也小小的,只有一双眼睛显得极大,灵动有神,像大海深处蕴藏的两颗珍贵的黑宝石,随着满脸愤怒的表情,喷射出熊熊火光。 她只穿着件月白色的贴身短裙,白皙的胳膊和大腿都露在外面,身量娇小,但少女的玲珑丰姿也足以让人血脉贲张。 琛华被她一脚踢得坐在地上,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个瞬间动了动。 那种感觉说不清楚,只觉得自己看过那么多绝色动人的女子,环肥燕瘦,所有人的面孔都模糊起来,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小姑娘。唔,她穿小短裙很好看,她叉着腰、瞪着眼的样子很好看,她骂自己骂得更是别提多好看。 阿沫抽了条裙子,随便套在身上,见他还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下反倒有点着慌。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阿沫略带点歉意道,“你……该不会被我踢伤了吧?有没有哪里疼?”她走过去,好心扶他起来,心虚地解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平时练功不太起劲的,但我天赋太高,没办法,随便练几下也就很厉害了。” 琛华就势靠在她怀里,指着自己胸口,愁眉苦脸道:“这里。” 阿沫觉得奇怪,自己一巴掌打的是他脸,一脚踢得是他胯部,他竟然会胸口疼?难道腿风太猛,累他受了内伤?她耐着性子给他揉了揉,道:“好点没?” 琛华摇摇头,眼含桃花笑眯眯地看着她,“好不了啦,姑娘偷了我一颗心,害我以后日日夜夜,岁岁年年都要饱受相思之苦。你说怎么办?” 阿沫骂了一声“无赖!”扔下他就走。 刚走出没两步,琛华已经拦在她面前。阿沫脸一沉,又换了个方向,但奇怪的是,也没见琛华抬腿,但竟然又早一步到了自己面前。试了两三次,都被他笑嘻嘻地拦住去路。 这下阿沫火了,她知道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公子哥儿修为高出自己太多。但她从小在西海横行惯了,父王也好,哥哥姐姐也好,哪个不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虽然自己一直是大大咧咧,没什么架子,但公主的身份在,何尝被人这么欺负过?今天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身上什么装备都没带,竟给这不知哪里来的小子给调戏了! 她绷着一张脸,愤愤道:“你是哪里来的,知不知道我是谁?”她平时甚少打这公主的旗号,照她的话说,全凭实力取胜,但今天实在是背,不得已拿这苍龙族小公主的名号叫他知难而退。 琛华优雅地笑了笑,嘴角微扬,依稀露出几颗极齐整的牙齿,足见自小锦衣玉案,钟鸣鼎食。可惜如此风姿绰逸、屡试不爽的招牌笑容并没有让阿沫心动多少,她依旧气鼓鼓道:“你,给我听好了!我是这西海阿沫,还不赶快让开!” 琛华正色作揖道:“原来是西海二公主殿下,在下……” 话未说完,只听到青澜略带焦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阿沫,阿沫你是在这里吗?” 阿沫一听来了救兵,立刻嗖的一下奔到青澜身边,拉着他的袖子,万般委屈道:“青澜哥哥,这个坏人欺负我!” 青澜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愣了愣,“三殿下!” 青澜在天庭当差三年未归,好不容易告了一个月的假。恰逢老父寿诞,天庭也没什么战事,便打算等吃了父亲的寿酒再回天庭。果然不出青澜所料,这送贺礼做形象的美差,还是落在了琛华身上。他们同朝为官,苍龙王尨璃便让青澜负责招呼这位天族三皇子。适才他转了一圈,发现琛华不见了,怕他人生地不熟地迷了路,便跟了出来。走到这里,又看见阿沫的衣服发钗扔了一地,便紧张地寻了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自戕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见阿沫衣衫不整,一张小脸红红白白,心里也是一惊,沉声道:“阿沫,你到底怎么被欺负了?这位是九重天上三皇子殿下,你说清楚,相信殿下会给我们一个解释。” 阿沫有了靠山,瞬时又恢复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唯恐天下不乱的气势,狐疑地瞪了琛华一眼,道:“怎么可能?青澜哥哥骗我吧,你说过九重天上的轩辕殿下可是堂堂战神,是大英雄,怎么会……”她又鄙夷地扫了琛华一眼,“做这种无聊又无赖的事?” 琛华尴尬地清咳一声,悻悻道:“我只是路经此地,无意冲撞了公主。公主钟灵慧秀,娇妍绰绰,琛华适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并非存了冒犯之心。” 青澜见他白皙的脸上一道清晰明朗的手掌印子,料想以自己这个妹妹的德性,估计也吃不了什么亏,便也放下心来,柔声宽慰道:“既然是误会,那就不要再计较了。阿沫,这位是三皇子殿下,我跟你说的那个,是二殿下。” 阿沫做了个鬼脸,这才敷衍了事地朝琛华回了一礼,落井下石道:“三殿下下次行事前,还是先亮个名号为好,否则,阿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呢!” 她不理被尴尬晾在一边的琛华,朝青澜撒娇道:“青澜哥哥,为什么天帝不派那个会打仗的哥哥来呢?阿沫喜欢有真本事的!” 这句话连青澜也听了脸上一热,妹妹你行啊!三年不见,这寒蝉人的本事可是长得比个头都快啊!他毕竟是尊卑有别,虽然也不满琛华的浮夸,但不好像阿沫那样做得太*裸。只得尴尬道:“阿沫年幼,又从小被我骄纵惯了,还请三殿下莫怪。” 琛华倒也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好脾气解释道:“父王派我二哥去漠北封印夸父,所以来不了。你若想见他,下次我带你去九重天好了。” 青澜闻言,当即变了脸色,惊道:“殿下,又去了漠北?” 琛华无奈道:“是啊。” “他……他怎么还能去那种地方!上回在九渊,已经大病了一场!”青澜跟着璟华出生入死,早已情同手足,蓦然从他话里又抓出一个惊心的字眼,骇然道,“你刚才说什么?他,他去封印谁?夸父?” 琛华点头。 青澜脸色刷白,顿了顿,便对阿沫沉声说:“此行太过凶险,我必须即刻启程,去漠北支援殿下!阿沫,你替我跟父王说,恕青澜不能亲自向他老人家辞行。”话音刚落,人便不见了。 留下阿沫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琛华,道:“你当真是九重天上的三殿下么?” “公主还信不过在下?” 阿沫摇头,冷笑道:“不是信不过,而是可叹你们九重天上人情果真寡淡!我青澜哥哥都急成这样,可见二殿下此行必然九死一生,你这个做兄弟的倒是还能在这里悠哉悠哉与我闲话,阿沫佩服!” 青澜一路疾奔,有几处大江大河,他心急似焚,嫌人形走得慢,也顾不上张扬不张扬,竟化了真身穿越而过。龙腾千里,风驰潜行。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如此赶了两天两夜,等他赤红着双眼赶到漠北,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缤纷大雪已停,天地只空余一片白色。 在漫天的雪色里,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单薄的人影从山崖上轻飘飘坠落,就像寒冬来临前最后掉落的一片树叶,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那座山是如此高,高得他站在底下,凭他的视力,竟也完全看不见那人样貌,只觉仿佛如蝼蚁般,又如草芥般,生命之陨落,如此轻而易举。 青澜骇得魂飞魄散,本能地一跃而起,将那人托在怀中。山中传来夸父最后的声音,巨响如洪钟:“嗳,你这小子不赖!除了你轩辕家的老祖宗外,老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过一架了!呵呵……你小子长得俊秀,却比那几个穷凶霸道的炎龙小子有血性得多!好,老子喜欢!等老子睡一觉醒来,再和你打……” 夸父的声音响了一阵,渐渐变轻,终不可闻,应该是已经封印回昆仑谷玄虚洞了。可即便他声音再响,青澜也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轰轰作响,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眼前这浑身是血的人是生是死,甚至不能肯定这人是不是璟华。 夸父是幽冥王之子,欲伤其身体发肤,需先自戕八十一剑,以血祭天,随后发起的攻势才会对夸父造成伤害。但八十一剑啊,就算砍在不是紧要处,光流血就能活活把人流干,何谈下一步的封印? 青澜不知道璟华是怎么做到的,他也不想知道。纵然见惯了生死,但也无法抑制地从心底涌上一股悲凉,像是大片大片冰冷的潮水,慢慢没过胸口。那个冷硬倔强、说一不二的人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全身衣衫一片暗红。璟华惯穿浅色,穿得最多的是白色,青澜知道,那身红衣是被他自己的血生生染了颜色。他们应该已经打了好几天,衣衫有的地方红得发黑,那是最早先流的血,已经干透,有的地方还是鲜红色,还有点湿,那是不久前刚染的。 青澜也像是呆了,他无法相信璟华就这么死了。 那个与他多少次同生共死的人,那个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战友的人,那个宁可置自己于绝境也要保护他们的人,那个治军严厉却又和他们一起喝酒谈天的人,那个看似温和却又无比强硬的人,那个淡淡微笑却又惯于隐忍的人,那个“天一生水”每个将士心中最勇猛无敌、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人……现在,他就平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连呼吸都没有。 雪又落下来,璟华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冷得像冰,雪花挂在他的脸上、发梢和睫毛上,久久不落。他的脸苍白如雪,俊逸出尘,身上的血衣映在一片白色中,远看就像雪地里一支怒放的寒梅。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谣传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殿下!殿下!”突然,一个人影从山脚下狂奔而来。 青澜茫然地回头,看到长宁从山下跌跌撞撞奔上来,跪倒在璟华跟前,痛不欲生。 青澜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长宁,嘶声大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会来了漠北?又会去封印什么夸父?不过才相隔一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宁一把甩开他,颤声道:“求你,先救殿下!他怕我跟着他一起送命,之前用定身咒将我困在山脚下,现下禁制失了效,怕是殿下已……已不行了。” 青澜不待他说,也会如此做。只是他之前已经探过,璟华分明连呼吸都停止了,要说救他,又从何救起? 青澜强忍住泪,扶起璟华冰冷的身体,试着缓缓输入自己的灵力。他主修苍龙族金系法术,璟华是胤龙族水系,按五行来说,万金生水,若璟华还有一线生机,也就只能靠他这条金龙最后一搏了。 璟华体内原本澎湃深厚的修为此时竟已空空荡荡,青澜觉得自己度给他的灵力便如石沉大海,不知流向了哪里。天色渐暗,他额上也逐渐见汗,却仍不愿放弃。或者说,他不愿承认说璟华已经真的没救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澜只觉得自己也越来越冷,眼前昏昏沉沉,几乎就要晕去。但就在这时,他感到璟华本已停止的心,突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青澜心中大喜,知道璟华这条命目前暂时算是保住了,刚没有落下的泪,竟然无法控制地流了满面。他与长宁不敢再妄动,只把璟华轻轻地平放在地上。 他秀眉微蹙,纤长羽睫轻颤了几下,终于慢慢、慢慢地挣扎着睁开。 一醒来,便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可却连咳嗽都没了力气,只听到破碎的胸腔里,发出一阵阵艰难的、徒劳的喘息。 他眼神似乎有些涣散,费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两个人,轻微地动了动嘴角,示意自己没事。 长宁哭道:“殿下,殿下,你觉得怎么样?” 璟华无力地笑了笑,青紫的薄唇抖了几下,声音弱不可闻,“哭……哭什么,我们,赢了。” 青澜也脱力般地往地上一坐,他已不眠不休地狂奔了两天两夜,再加上适才的惊心动魄,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他想去质问璟华到底怎么回事,但又觉浑身无力,似乎连动都不想动一动。 长宁正哭着要往璟华身上抹药,就是出发前琛华带来的那两瓶,据说是疗伤圣品。但璟华身上的伤口实在太过吓人,除了他拿剑的右手,浑身上下几乎已无一处完整的皮肉。 一开始还能尽量避开重要的关节和脏器,但到得后来,实在已经密密麻麻再无下手之处,强敌当前,也不容他细细考究,下手便无法再顾及周全。 那是传说中的揽月,长三尺三寸,剑身极薄,清寒如水。这柄剑是师父云中子赠予他的,出世后也不知饮了多少敌人的血,却全部加起来也不及他这次失的血多。 长宁看着那些令他心惊胆战、血肉模糊的创口,手一抖,一瓶药洒了半瓶在璟华身上。这药止血虽好,却也极猛,只需抹上指甲盖那么大一点便痛入骨髓,璟华却几乎连动都没动,不知是已痛得麻木,还是根本没力气动。 青澜看不过去,只好接过长宁手里的药,他毕竟是副帅,刚才虽也被吓得不轻,但此时已镇定下来,手也稳了许多。却见璟华低低咳了两声,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青澜将头凑过去,听到他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极虚弱道:“外伤……不要紧,先……护住我心脉。” 青澜还未来得及查探他伤势,但想想也知道,要能将夸父这等上古神祗封印,是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既如此说,只怕内伤更要重得多,搞不好五脏六腑都已被夸父神力给震碎了。 青澜为难道:“我知道,可若不先止了血,只怕……” 璟华又是一阵剧烈却又无力的低咳,嘴角立即喷涌出两口鲜血,神智却甚是清醒,虚弱道:“药里……有麻药,不能用……”他苦笑了一下,“我……还有事要做,千万……别让我睡。” 关于天庭,其实有很多谣传。 比如天帝的老婆,并不叫王母。她住的地方,也不在瑶池。 说起来,当今这位天后,并不是天帝的原配。胤龙族对婚姻极忠诚,向来族内通婚,且一夫一妻,一生到老。天帝即位前,原来已有一位妻子,也就是当今太子玹华和二皇子璟华的生母,梅妃娘娘。这位梅妃,据说长得倾国倾城,却可惜红颜薄命,怀着璟华时已病入膏肓,拼死生下皇儿后,连小儿子的面都没瞧上一眼,便香消玉殒。 天帝也是艰难。 众所周知,胤龙源起上古时期,当时黄帝与蚩尤大战,炎龙助九黎战神蚩尤,刮起漫天大风雨,令黄帝部落的将士目不能视,狂风暴雨中节节败退。正当此时,胤龙冲天而起,展开身后双翼,为黄帝遮风避雨,同时横冲云霄,直叱寰宇,只见九州震动,天地变色,以无敌神力一举扭转了战局。再后来,上古神祗一一归位,神魂化于天地万物,黄帝念胤龙功德,便赐胤龙轩辕姓,执掌这九重天,统管四海八荒。 风云变幻,沧海横流,胤龙王一代一代传到了轩辕広这里。而他的艰难,并不仅在于爱侣早逝,留下一双嗷嗷待哺的稚儿,这些他还没放在心上。他是做大事的人,是堂堂天帝,是这九重天之主,是要叫四海八荒都下跪臣服的君王!但亦只有他知道,这高高在上、万众瞩目的位子,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坐—— 他没有胤龙翼。 其实,并不是到了他才没有。历代胤龙王都没有胤龙翼,这是一个不传的家族之秘。所有人都以为胤龙王拥有无上强大的力量,能展开胤龙翼,令九州震动,天地变色。这也是为什么近几代来,炎龙族和苍龙族都日渐强大,虽不满胤龙坐镇天庭,却仍然不敢轻易谋反的原因之一。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择婿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胤龙族人也不知道,他们和外族一样,以为自己的君王是唯一拥有胤龙翼的天命的强者。只有当指定的继承人在接任天帝的那一天,当他兴高采烈以为能继承祖上最强大力量的时候,却被告知这是一个惊天玩笑—— 没有胤龙翼,却还不得不秘而不宣,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炎龙族天生彪悍,族内不论男女老少皆英勇善战。因为其先祖在上古神祗大战时,跟错了头儿,站错了队,所以当众神归隐时,胤龙当上了天帝,而炎龙却受蚩尤拖累,被赶去了漠北苦寒之地,天地合而不得出。 炎龙自然不甘,恃武力强硬而屡屡挑衅,轩辕広外强中干,爱妻死后便不得不咬咬牙,允了与炎龙联姻,娶了炎龙王的妹妹姜懿为天后,从此姜氏独霸朝政,九重天上亦以炎龙为尊。 蒄瑶照例来到蕴秀宫,向她的母后请安。 姜懿慵懒的声音传来,“瑶儿,来我这边坐。” 蒄瑶抬头看了一眼,不得不说,姜懿长得很美,虽然已是一位皇子的母亲,但皮肤白皙,犹胜少女。 她听后宫的一些好事者私底下曾大着胆子,将璟华的生母与这位现任天后作过比较,梅妃娘娘的姿色固然是无人能出其右,可姜懿的美却另有一番风情。 她一看就是典型的炎龙族,个子高挑丰满,眉目犀利浓密,精致绝美的脸上,琥珀色的双眸就如两颗黄玉水晶投射出冷漠如冰的光泽。她的美更艳、更冷,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仪,冷漠傲然地接受着万人朝拜。 蒄瑶一笑,乖巧地坐到了天后身边,却还是有意无意地保留了一段距离。 姜懿优雅地翘着纯金錾花护甲,捧起千峰翠色的青瓷杯,浅浅啜了一口,似无意道:“瑶儿,跟着我多久了?还记得吗?” 蒄瑶恭声道:“回母后,瑶儿自小孤苦,一千岁时得母后垂怜留在身边,至今已经有一千八百年了。” 姜懿点点头,“嗯,日子倒是挺快。一眨眼,我女儿竟也长这么大了。” 她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蒄瑶一眼。蒄瑶被她凌厉的目光一扫,只觉砰的心里一跳,只好又笑了一笑,掩饰自己心慌意乱。 姜懿道:“算起来,瑶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母后虽然舍不得,却也不能误了你的终身。”她笑吟吟道:“瑶儿,这四海八荒的,可有什么中意的青年俊杰?” 蒄瑶只觉得后背一阵发烫,低了头不吭一声。姜天后的脾气她是再清楚不过,这句话虽然是在问她,却绝对不是要她来回答。她只是心里反反复复地揣度,是谁将自己的这番心思透露给了天后。 是琛华吗?他曾答应要替自己求母后成全,这么快便有了结果? 是璟华吗?他临走前,曾说去漠北办个差事,若办成了回来便能娶自己,还许了自己贞鳞。 璟华为人稳重,他既这么说了,十之八九是已经有了把握。可璟华在母后跟前根本说不上话,难道是通过天帝陛下,去求得了母后首肯? 她不敢抬头看天后眼色,只低眉顺眼,轻声道:“回母后,蒄瑶年幼德浅,只想留在母后身边,以报亲恩。” 姜懿笑笑,朱丹唇色轻抿,“姑娘大了,总是要寻婆家的。呵呵,若瑶儿只是想留在母后身边,那倒也容易。” 青瓷碗盏在杯口碰了碰,发出轻微悦耳的声响。姜天后眯缝着一双与她儿子同样的桃花眼,轻启朱唇,声音如玉拨撩动琴弦,“天帝三位皇子,都未立妃,你自己挑一个,不就成了?” 她浅笑吟吟地看着蒄瑶,目光悠然,浑似在问今天晚膳用些什么之类的无聊问题。 蒄瑶把头低得更低,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姜懿微微一笑,她很满意蒄瑶的这个表现,看来这个女儿的规矩倒是教得甚好。姜懿轻轻地伸手抬起蒄瑶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中略带一丝嘲讽,“看来,是陛下的三位皇子都卓尔不凡,让我们家蒄瑶挑花眼了吧?呵呵……也罢,那我这个母后就替你做一回主。” 人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尨璃的这个寿宴摆了再久,也终有散的一天。 但宴席是散了,却有客人赖着不走。 这让尨璃甚为头疼。 而且这位贵客,还是天族的小皇子轩辕琛华殿下。 自从青澜不辞而别后,这位小殿下以不熟悉西海为由,更理所当然地紧缠着阿沫。今天请阿沫带他去碧海观潮,明天请阿沫带他去平湖赏月。 阿沫烦不胜烦,冷嘲热讽、嬉笑怒骂都轮番上演一遍,可琛华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迎难而上,越战越勇,其耐心、决心、恒心也真是令阿沫叹为观止。 这日,阿沫将长发胡乱一绾,背着自己的探险背包,想偷偷溜去看望沅婆婆。刚出宫门,便看见琛华坐在自己家大门口,笑嘻嘻地朝她招手,“阿沫殿下,早啊!” 阿沫没好气道:“你不用再跟着我了,我今天真的没空,我要去看沅婆婆,很久没去了。” 琛华嘴角微扬,碧海琼天顿然失色,浅笑道:“公主不用担心,琛华不敢再麻烦公主殿下,这便要回天庭去了。” “啊,太好了!你终于要走啦!”阿沫长吁一口气,想想自己对他一直以来态度都颇为恶劣,他倒是逆来顺受,没有一点天族皇子的傲气。 这下既是要走了,那便说两句宽慰的话,免得他来这一趟失意而归,显得我西海小气。于是真心诚意道,“其实我也不是讨厌你,只是你老跟着我,害我不能去做很多自己的事。下次若不用我陪,还是欢迎你来玩的。” 她这一句“并不讨厌”,让琛华深受鼓舞,欣喜道:“既是如此,不如公主跟在下一起回去吧,也让在下尽一回地主之谊。不瞒公主说,我这次紧着要回去,是因为有个兄长要办喜事,这几日里天宫定会非常热闹,不可错过。” 阿沫爽朗一笑,“你刚来吃完我父王的寿宴,又请我去天宫吃喜酒,这一来二去,岂不没完没了?” 她紧了紧自己的探险包,潇洒地快步向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你说有个兄长要办喜事,该不会是那个战神哥哥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喜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漠北四时皆雪,冰寒刺骨,这对璟华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尽管明知如此,无奈他伤势实在太过沉重,根本经不起长途颠簸,是以等他们一行人能启程返回天庭,已将近一个月后。 青澜不知从哪里拘了两头火麒麟来,驯服了来驾车。这倒好极了,火麒麟脚程极快,能日踏千里,水陆同行。且火麒麟通体炙热如火,由它们在前开道,整辆车和昴日星君的太阳辇几乎没什么两样,除璟华外,其他两人都热得冒汗。 璟华的外伤倒也没有大碍,漠北的天气冷有冷的好处,流的血很快就被冻住,伤口因为温度过低,也避免了发炎溃烂的危险,只是愈合得极慢。长宁一路上都忧心忡忡,殿下的剑伤他见得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愈合速度如此之慢,慢到几乎不正常。 青澜忧心的倒不是这个,就像璟华说的,外伤不要紧,慢点快点终归会好,就算失了再多的血,悉心调养,也终归能恢复。他担心的是他的内伤。 可能源于信任,璟华的身体状况并未刻意瞒他。所以青澜清楚,他之前盘桓于心肺上的旧疾其实已颇严重,若能不再操劳,好生养着,凭着他精湛深厚的修为也许还能再挺个几百上千年。可他莫说养着了,东征西战不算,此次为了封印夸父,全身修为更是赔了个一分不剩,心脉巨损已到了不可修复的地步。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阳光下一张脸苍白到几乎透明,他的呼吸也极细弱,似乎连吸气吐气也是件辛苦的事。青澜和长宁常忍不住要去探他鼻息,很怕他在睡梦里就这么去了。有时候看到他纤长的睫毛翕动几下,才略略放下心来。 青澜仍是不懂,为什么天帝会让璟华去封印夸父。虽然长宁说,那是天帝对璟华要娶蒄瑶的一个考验,但这理由根本无法让他信服。他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会拿亲生儿子的命去冒这样的险。 他只是义子,但他相信自己的父王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拿自己儿子的命,去讨好一个外族的女人。 青澜的嘴角泛起一丝冷蔑的笑,长宁不明白,抑或明白而只是不敢说,天帝与天后的关系不是秘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璟华只是一颗棋子,为这场家族利益的战争冲锋陷阵。 他发自内心地钦佩璟华,修为精湛,用兵如神,可他又觉得他可怜,徒有其名的二皇子,却连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都没有。 希望这次他能得偿所愿吧,如愿娶得蒄瑶公主,纵然为此,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他认为值得就好。 伴着一阵虚弱的低咳,璟华慢慢睁开眼睛。 青澜凑过去,轻声道:“璟华,你醒了?可要吃点什么么?” 璟华摇摇头,眼神空洞似有些发怔,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到了哪里?” “已经到了丹江口,再走一天,明天晚上就能到南天门。” 璟华笑了笑,轻轻道:“青澜,辛苦你了。” 青澜也笑,“我没什么,你若再不赶紧好起来,我怕你背不动新娘子。” 璟华刚扬起嘴角,却又牵扯出胸口一片刺痛,他捂嘴紧咳了两下,这一咳便止不住,连嘴唇都开始发抖,青澜看他躺着连气都透不上来,只得扶着他微抬起上半身,撑着床榻边沿不住喘息。 青澜不忍他如此辛苦,将手抵住他后背,又想为他输送灵力,璟华摇摇头,轻喘道:“不用了,这几日,我已能……慢慢自己调息。你已度了我不少修为,再不可……虚耗功力。” 他好容易平复下来,却也不愿再躺下,便半靠在榻上,双目空洞地看着外面。 火麒麟四足生风,穿越在翻腾云海,所谓白云生远岫,摇曳入晴空。他们早已离开了漠北寒冷地界,此时天气正朗,太阳离得很近,璟华就静静地坐在光影里,苍白而绝美。 他如墨色绸缎般的长发铺洒满榻,细碎温暖的阳光落在发梢和睫毛,泛着淡淡的金。他脸色很平静,身上的伤痛似乎都与他无关似的,眼中蒙了一层雾气,看着什么,却又像什么都没有看。 过了一会儿,璟华突然问了句:“青澜,你是将火麒麟隐去了行踪么?” 青澜顺着他的目光,探头望去。火麒麟一路叱咤,巨大的身形俨然,通体赤红,喷烟吐火,将周边的云都烫得几乎焦了。 青澜吓了一跳,“璟华,你……” 璟华低低咳了两声,“没事,只是刚才略有些模糊,现在好多了。”他复笑了笑道:“不过,你这两头火麒麟实在也太招摇了些,还是……咳咳,隐了身形比较好。” 青澜仔细看他双眸,发现刚才笼罩着的雾气略淡了些,眼神也有流转,这才稍微放心。 璟华没什么精神,只坐了一会儿也很少说话。等中午时分,长宁进来换青澜出去驾车时,他又已沉沉睡去。 青澜怀着心事,也没什么兴趣说话。偶尔长宁为一扫阴郁沉闷的气氛,勉强提起说回去后便能为璟华立妃的事,但看着他恹恹昏睡的样子,也觉话题沉重,说不下去。如此,三人便一路默默,直到南天门。 今日守南天门的是“天”字部的两名小参将,新晋没多久,在上一次的靖天神兵会时恰是由青澜做考官,算是认识。这次见青澜驾的车,向他躬身行了个礼后,便直接放行了。 青澜进了南天门,回头与长宁笑道:“这两名小将也不盘问下车中是谁,便放了咱们进来,若被璟华醒来得知,只怕要罚个令行不严。” 长宁看了眼依旧昏迷中的璟华,心下一酸,应道:“只怕是最近天庭里来贺喜的各路仙君多了起来,所以守卫也顾不过来每个都来盘查。” 青澜疑惑道:“现在已经有来贺喜的宾客了吗?这……未免也太快了些!璟华不过刚到,何况,以他现在的身子,怎么样也得养个几年才能办喜事啊。” 长宁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觉得奇怪,可你刚才看到那些守将吗?还有一路进来的仙婢们,都已换上了绛红色底纹的喜服,这是只有在王族大婚的时候才穿的服饰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大计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长宁走进宸安宫,见静安也已换上了仙婢穿的喜服,呆呆地坐在里头。 长宁远远叫了她一声,边往里走边嘀咕,“这礼部的仙君们也真够磨叽的!怎么咱们宸安宫都要办喜事儿了,都还布置得这般冷冷清清……” 静安一听是他,立即奔了过来,尚未开口,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长宁把她搂在怀里,安慰道:“别哭别哭,殿下回来了,一会儿就到。虽然伤得重,但好在不负陛下所托。静安,等娶了公主过来,我们殿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他亲眼见璟华为了封印夸父,浑身浴血,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往后这冷冰冰的宸安宫里,也能有个人为他知冷知热,不禁感慨,热泪盈眶。 静安闻言,却只是拼命摇头,满脸悲戚之色,痛哭道:“不是殿下!他们不是要把蒄瑶公主嫁给殿下啊!” 长宁脑袋似被轰了一下,顿时呆若木鸡,“你,你胡说什么!” 静安哭道:“我也望是我胡说就好了,可是你们走了没多久,陛下和天后娘娘便决定要把蒄瑶公主嫁给……嫁给太子殿下!这已经是四海八荒人尽皆知的消息了。今日,天帝和天后已带着他们去进行太子妃的册封大典,喜宴便摆在三日之后!” 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惊恐地盯着门外。长宁顺着她目光方向,正瞧见青澜扶着璟华,踏进门口! 璟华脸色青灰,几乎是半靠在青澜身上,望着说话的两人,面无表情。他不说话,长宁也不敢说,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又担心他如今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如此刺激,若真被他知晓,蒄瑶的这道喜讯只怕就成了他的催命符,只好惴惴不安,又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隔了很久,璟华似是笑了笑,轻轻地推开青澜扶着他的手,一步步朝静安走了过来。他低下头,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你刚才说,蒄瑶要嫁给谁?” 静安见他脸色苍白如雪,眸中全是血丝,一颗心被狠狠揪着,只拼命流泪,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璟华点点头,嘴角浮起一抹虚弱的笑。突然,张口狂喷一口鲜血,仰面向后倒去。 这一次药师来得倒快。长宁请来的也不止药师一人,另有一个大步走在前头——竟是天帝陛下轩辕広。 轩辕広远远看了眼躺在床上死生难料的儿子,皱了皱眉,挥挥手让药师先诊断。 药师这次倒是诊得十分仔细,从头到脚一处处看,约摸过了刻把钟,才毕恭毕敬向天帝复命,字斟句酌道:“二殿下原本心肺处便有旧恙,亦不知保养。此次更是倾尽了全身修为,五脏皆损,心脉犹遭巨创。只怕……”他抬头看了看天帝脸色,却又从那一片冰寒中也琢磨不出什么,谨言道:“只怕陛下要有所准备。” 静安早已泣不成声,与长宁一齐跪下,朝着药师不住磕头道:“不会的!求药师再仔细看看,殿下他……他不会……” 长宁亦哭道:“殿下还年轻,要死也是让长宁死在陛下前头才对。殿下若有个什么闪失,让我们还有何面目去见娘娘啊……” 他口里的这个娘娘,自然是璟华的生母,天帝的前任妻子梅妃娘娘。果然天帝听到这个名字便脸色一寒,喝道:“不懂规矩的奴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他转向药师,严厉道:“可有办法让他醒来?” 药师垂首道:“下官尽力而为。” 天庭御用药师,师承药王神农氏,确实医术高明。他取了一套随身的银针,也不知扎了璟华的哪几个穴位,大约一炷香时分,璟华竟悠悠醒转。 天帝冷笑一声,走到床头,“舍得醒了?” 璟华一见天帝,便心知怎么回事,咬牙支起身子,嘱咐青澜道:“带他们……先出去。” 房中便只剩父子俩。 轩辕広见璟华面无人色,勉力撑着床沿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流露出一丝嫌恶,道:“行了,躺着说话吧。漠北的事办成了?” “是。” “一旦起兵,你有几成胜算?” “七成。” 轩辕広眸色一凛,“七成不够。” “现下还只有七成,等……”璟华抬起头,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了好几下后,终于道:“等半年之后,儿臣……便有九成把握。” 轩辕広略感满意,微微颔首道:“这还差不多。我们胤龙族数万年来的兴衰存亡在此一举,璟儿,我绝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他望了眼儿子,语气似放缓和了一些,叹道:“父君知道你心里苦,但你的苦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胤龙族的老老少少,父亲兄弟!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是我唯一能倚靠的血脉,亦是我们胤龙族复兴的希望!岂可为了儿女私情而置复兴大计于不顾!” 璟华低着头,强忍胸口一阵强过一阵的滔天剧痛,一口钢牙已将青紫的薄唇咬出血来。 “求父君……收回成命。”他咽下喉头不断翻涌的腥甜,咬牙道,“半年后,儿臣自有把握,能助……助父君完成心愿,求父君将……蒄瑶婚期延后!” 轩辕広看着儿子的眼睛,狭长的凤眸,羽睫纤长。他真的像极了他的母亲,那个美丽温婉却又无比坚定的女子。特别是眼睛,璟华的眼睛一向深沉,就像一泓深海波澜不惊,此时却蒙了一层雾气,氤氲迷蒙。有一刹那,轩辕広竟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透过他,而看到了她。 他语声复更加严厉,“知不知道倘若婚期延后,惹来疑心,会叫我胤龙族多少对如你这般的痴情儿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轩辕広冷笑一声,“为了一己之利,冒如此风险,我轩辕広的儿子,岂可如此自私!” 璟华勉力抬头,迷蒙的双眼,只看到一代君王留给他一个决绝离去的背影。 “歇着罢!三日后,来为你兄长迎嫁!” 璟华在床上躺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始终睁大着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任谁与他说话都置若罔闻。自受伤起一直都昏昏沉沉,一天里几乎清醒不了几个时辰的人,这两天里竟奇迹般的,硬是片刻都未曾合眼。 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黎明。 时时都保持着清醒,却又始终不言,不语,不吃,不睡。眼神空洞而茫然,细望去,如死水般,浸透彻骨的哀凉。 长宁与静安忧心似焚。药师依旧没开药方,不过这次,倒并非偷懒,只是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直到长宁追出来问他讨,这才勉强写了一张,带着怜悯的神色,说,罢了,为他减轻些痛苦也好。 他们煎好了药,端进他房里,他依旧没有反应。静安用小勺喂他,药汁便顺着嘴角往下流。再喂,便咳着,混着鲜红的血一起吐了出来。 第三天早上,璟华唤了长宁进来。 他看似精神好了一点,让长宁帮他更了衣。还下了床,由长宁扶着走到书案边,坐下,示意他磨墨。 然后,璟华在一张铺好的宣纸上,用蝇头小楷开始写。 他写得十分吃力,视线迷迷蒙蒙,像罩了一层纱,虽然右手没受什么伤,但一直无法抑制地颤抖,令他几乎无法落笔。有几次写到一半力竭,捏不住笔,毛笔滚落下来,墨汁污了字迹,便只好重头再来。他写两个字,便捂着嘴咳嗽,有时候咳出了血,猝不及防,便洒在洁白的云宣上,像一朵朵晕开的梅花。 从清早,直写到将近黄昏。中间依旧是连水都没有喝一口,长宁哭着求他吃点东西,他却只是摇头。 他没有力气说话,只是靠最后的一股狠劲熬着,不敢松懈下来,就怕松了这口气,便再也起不来。 终于,到日暮西山的时候,他写完整整三大张。都是关于“天一生水”四部各自的强项、弊端、所需装备,以及带队将领的武功路数、擅长阵法、脾气性格等等等等。 写完后,他已完全虚脱,早上刚换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已好几回。他连坐的力气都没有,笔搁下,人竟直直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长宁大骇,慌得将他扶回床上,又要去找药师。璟华却抓住他的手,做手势让他请青澜进来。 青澜一直就在门外守着。三天来,他也是寸步不离,心想若真的有什么不测,他便也不管璟华愿不愿意,总之能第一时间冲将进去,为他输些灵力,暂时吊一吊他这条命也是好的。 偌大的寝殿,璟华就半躺在自己床榻上,看到青澜进来,努力地微微一笑。落日的余晖,让凄冷的屋子看上去似乎多了一丝丝暖意。只是他毫无生气的,坐 于素衾被锦中,纵是绝世的风姿,却如即将凋败的寒梅,透出苍白而破碎的意味来。 青澜只觉一颗心沉重似有千钧,却不得不强做轻松道:“璟华,可觉得好些?” 璟华笑了笑,压抑地咳了两声,指了指桌上的那三张纸。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诀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长宁立即将他费了一天功夫写的心得笔录捧了来,交予青澜。 璟华轻轻开口,喑哑低弱,几乎不像是他的声音,道:“‘天一生水’就交给你……你若以后还愿意留在天庭,就替我好好带……阵法上面,若有不懂,可以问石耳,他……精通此道。田蒙亦有奇策,他两人……辅佐你,便没有大碍。” 他说两个字,便要停下来喘口气,面色泛青,胸口一起一伏,极是辛苦。长宁想叫他歇歇,不要讲话,他却置之不理。 “若……不想留下,那就再替我物色个帅才……让将士们好好跟随。” 青澜强笑:“说什么浑话!带兵是你的事,我才不来管你!你可快点给我好起来,好久没点兵,我看好多人的皮都痒痒了!” 璟华惨然一笑,阖上双目,隔了一会儿,接着道:“我看你还是回西海吧……九重天上太乱,没什么意思。” 他说了这许多话,已是疲倦至极,压着胸口喘息了好几下。他睁开眼,看到正站在青澜身后抹眼泪的金童玉女,叹道:“长宁和静安,你也一并带回西海去吧,择日给他们把正事儿办了,也……也了我一桩心事。” 长宁和静安闻言,跪着爬到璟华床前,哀求道:“殿下千万莫说这样的话,我们生是宸安宫的人,死是宸安宫的鬼。殿下……殿下若真的抛下我们去了,我们立马便追随殿下而去!” 璟华似是没有听见,他望向窗外,看着那满园峥嵘,斗雪怒放的寒梅,梦呓般道,“以后,他们若还肯留着这宸安宫,你们就常回来看看,一年四季多加修剪、浇水。” 想想却又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罢了,人都不在了,还要这梅花做什么……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静安跪走几步到他跟前,哭道:“殿下,殿下不能这样!这是娘娘留下的梅花!奴婢,求殿下千万要振作!” 长宁一齐跪下,哭求道:“当年娘娘不惜舍了自己元神,也要保住殿下,您如今再走了,您叫长宁和静安以后怎么去见娘娘啊!” 璟华低头望着他俩,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力的笑,他的视线一下又变得模糊,只看到两个人影在面前晃动,又哭又叫。 全身尖锐的剧痛似乎都逐渐麻木了起来,他轻轻咳了两下,嘴角边立刻涌出两行腥热的液体,他来不及拿袖子擦了擦,却发现有更多的血呕了出来。 脑子似乎也痛得钝了。长宁刚才说了什么?似乎说当年母妃为了保住自己而舍了元神吗? 是啊,是他害死了母妃。这个故事他知道,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害死了他母妃。 而现在,他连爱他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们明知她想嫁给他,却故意让她嫁给大哥,用来考验他对炎龙族是否有了异心。其实,也是他害了她。 也好,他心里想:蒄瑶,这样以后你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你不是常常抱怨说总要为我担心么,那以后便不用了。而且,你看,我安排好了天一生水,也安排好了长宁和静安的将来,本来最担心的便是你,怕你以后没人照顾,现在我也能放心了。 大哥会照顾你。 蒄瑶在宸安宫门口,等了两个多时辰。长宁仍拦着她,不肯让她进来。 璟华又陷入时昏时醒的状态,偶尔醒着的时候,莫说药,连水都喝不进一口,硬灌进去一点,便立刻连着血一起吐出来。 长宁刚服侍他躺下,出门来便看到蒄瑶。他明知不该迁怒于她,但心中悲苦,看到她一身艳红色太子妃的华服,竟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心底腾腾升起的那股怒意。 尽管明日才大婚,但因为已举行了册封大典,按照天族礼仪,蒄瑶已换上了太子妃装束,一袭云缎赤霞花香色纹相间的广袖流仙宫裙,梳得纹丝不乱的倭坠髻上也摘下了之前当公主时惯戴的羊脂玉茉莉小簪,而换上了天后亲赐的碧玉瓒凤钗,螓首蛾眉,冰肌玉骨,端的是艳色芳华,倾国聘婷。 “公主殿下,不,该叫娘娘了。”长宁冷冷道,“殿下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蒄瑶一目了然他眼中咄咄怨愤,凄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恨我,可我……呵呵,”她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我又能怎么办?天帝天后的旨意,岂是我可以违抗的?” 长宁道:“娘娘千万别这么说,长宁怎么敢?”他吸了口气,不卑不亢道:“娘娘明日便要大婚,还是早些回去准备。殿下这里,等他醒来,我自会禀报。” 蒄瑶泪光潸然,道:“璟华他是不是受伤了?求你,让我进去看他一眼,看一眼我便走。” 她身着艳色赤霞宝珠的宫裙,画了精致妆容,纵埋首云鬟雾鬓中,脸色却仍显得十分凄楚苍白。她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道:“明日,我便会嫁去无妄海孤念峰,做你们心中的那个太子妃。只怕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长宁见她神色凄然,也有不忍,刚要说什么,见静安小跑着出来,他心中一沉,以为璟华病势恶化,忙迎了上去。 静安与他耳语几句后,长宁叹口气,低沉着声音对蒄瑶道:“你进来罢,殿下要见你。” 他们进去的时候,璟华已坐在大厅中。 他显是已做了些准备,事先让静安服侍他换下了带血污的袍子,又绾了发,整个人除了过分苍白外,并看不出多少奄奄一息的凄凉味道。 长宁看他似精神了不少,刚暗暗一喜,转而又明白过来,蒄瑶已是他皇嫂,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寝殿中与她会面。就算已是油尽灯枯,他也要硬撑着衣冠楚楚地出来见她,以免落人口舌,有损她的清誉。 就像蒄瑶说的,这一面,不仅是她的最后一面,更是他的最后一面。 他本不想再见,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就让她看一个潇潇洒洒的自己,看到了,她便能安安心心地嫁过去。不必内疚,不必痛苦。从此与大哥琴瑟和鸣,儿孙满堂,几百年几千年之后,便足以忘了年少时与自己的那段懵懂情爱。他们王族子孙,连命都由不了自己做主,何况姻缘,哪能随心所欲?蒄瑶向来识大体,必然能想明白。 他笔直地坐在那里,白衣如雪,风华绝代,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璟华,你……可好?”蒄瑶惴惴不安,曾无话不说的两个人,竟无言以对。 璟华扶着椅背慢慢站起身来,平静道:“谢大嫂关心,璟华很好。” 蒄瑶凄然一笑:“大婚尚在明日,你已来不及要改口了吗?” 璟华笑了笑,风姿绰绰,“大嫂已被天帝册封,我不改口,只怕于理不合。” 蒄瑶点点头,也随着他牵出嘴角一爿浅笑,“也罢,不过一日之差。” 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她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也看到他额上密密渗出的冷汗,她甚至还看到他用宽大衣袍掩盖着的轻微颤抖的身体。但她能问什么,问他好吗?他已经答了。他的脾气,不想说的话再问也不过多此一举。况且,她又该用什么身份去问,他口中的大嫂吗? 他必定不想自己看到,他惯于隐忍,最不喜别人见到他的脆弱。这最后一次相见,彼此留个最美的印象多好。她落落大方,他翩翩相送,从此各自一方,咫尺天涯。 可她仍存了最后一丝念想,他能留下她,能为了她,去闯一闯那凌霄殿,去求他的父君和母后高抬贵手,给他们一个成全。 她的母后,翘着纯金簪花的尾指护甲,雍雅问她,想在三兄弟中挑哪一个? 可她尚未开口,天后隆威便庞然压下,调子却悠悠道,我的掌上明珠,岂可嫁个无名皇子?太子妃的名位尚勉强相配。 她低垂着头,想说,但不敢。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此事便愈加渺茫。她在拂嫣宫中愁煞,天天以泪洗面,天天盼着璟华能回来,携着她去跪求天帝天后开恩。或者,干脆带着她走。 但她等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都过去了,璟华始终未归。 直等到册封的日子近了,她见到了那个几百年来从未曾露面的太子玹华。 四海八荒,天地为证,她成了他的妻子。 一个陌生人的妻子,却不是赠她贞鳞的良人。 璟华悲悯地看着她,还没有认命吗?为什么从她哀怨的眼神里,却还能看到最后一份没有泯灭的希望? 她一定还不知道这是个早已注定的局。一定还不知道,就算自己能及时赶回来,就算他们俩一起怎么努力其实结果都不会改变什么。她被指给大哥,并不是天后的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她不过是一颗棋,和他一样。 他们轻易地捏碎了她的幸福,甚至只是出于一个与她根本无关的理由,只不过是想借了她,来毁了他而已。她是殃池之鱼,被无辜波及,却从此远嫁他人,空守韶华。 其实也没什么,在这九重天上,在这天族王朝里,又有谁配拥有幸福?父子天伦不值一提,海誓山盟亦不堪一击,明知是露水朝雾,如幻如梦,却还是不死心的,要去挣扎,去渴求,去捞这镜中花水中月,去不顾性命、鱼死网破、背水一搏…… 是他们,太幼稚。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送嫁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璟华用手背抵唇,压抑地咳了两下,不动声色地咽下喉间腥甜,淡淡道:“天色已晚,大嫂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璟华明早还要来代大哥迎嫁,也想早些休息。” 蒄瑶望着他苍白俊颜,波澜不起的双眸中读不出一丝情绪,她咬了咬唇,眼神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 最后,她听到自己的心底,咔嚓一声。 那是她仅存的一个希望。现在,她听到了自己心死的声音。 她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白色锦囊,放在他面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璟华的嘴角浮现一抹绝望的笑,很好,她走了。 她终于放弃了。 看着她消失在门外,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整个人似被抽去了龙脊,虚脱般地倒在地上,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似的剧咳,新换上的白衣,胸襟处立刻染上一滩滩刺目殷红。 不用看也知道,那枚锦囊里,存放的是他的贞鳞。他走前曾将贞鳞赠她,现在,她拿了来还他。 胤龙贞鳞,与结同心。 他的背上,活生生扯下那鳞片的地方,伤处至今无法愈合。在漠北,因为遍体鳞伤,青澜与长宁并没有发觉他身上的异样,只当那一处亦是普通的剑伤。只是,当其它创口一点点愈合起来,那丢失了龙鳞的地方却始终血肉模糊。 挣扎着抖开锦囊,贞鳞落于掌间。 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曾经碧玉葱翠,泛着五彩光泽的贞鳞,如今已呈现出一片病态的灰,触手粗粝,如被丢弃的劣瓷,令人鄙夷。 鳞如其人。呵呵,原来如今的自己已是这般模样。 而蒄瑶想必也是在日日月月中的等待中,一点点灰了心,死了意,这才任由贞鳞的仙气散尽,沦落到如此地步。 也罢,终究是自己对她的承诺落了空。她就算再怎么恨自己,也是应该。 璟华的手一抖,贞鳞叮当一声,滚下地去。 它久无仙元润泽,早已灵气全无,如凡间俗物般脆裂易折,刚一触到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便干干脆脆裂成两半! 璟华顿觉背脊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自己的心被生生剜去般,按着胸口狂喷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 青菱铜镜中的女子,貌可倾城。 小卉拾起碧玉梳子,替蒄瑶仔细地绾了一个百鸟朝凤髻,中间插了天后亲赐的那支碧玉瓒凤钗,两侧再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莲,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翡翠坠角,至颈后,又拢在一起,以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做底,衬着她白皙肤色,更显光彩耀目。 梳完发髻,小卉左右看了看,甚是满意,衷心赞道:“公主天生丽质,平日里甚少戴这些金钗玉坠,也已是羞花闭月之貌,今日再好好梳妆下,只怕一会儿太子殿下看了,眼睛都挪不开了。” 蒄瑶瞥了眼镜中女子,她着了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綾大袖衫,袖口边缘尽绣鸳鸯石榴花案,外罩一件品红双凤绣云锦璎珞霞帔,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流仙裙,群上绣百子百福花样,每一稚子都会动会笑,极尽憨态,尾裙长摆迤地三尺,镶五色琉璃宝珠,行走时一颗颗活色生香。 妆容精致,华服雍容,却无一丝生气。 她愣了一会儿,竟没有认出自己,这便是他们说的国色天香了么?她打开一盒胭脂,递给小卉道,“脸色太白了些,不吉利。” 她任小卉在自己脸上涂抹,渐渐隐去了苍白,现出喜庆的颜色。拂嫣宫外面开始热闹起来,恍惚中有人叫了声,说吉时已到,请公主殿下移驾凤辇。 她由小卉搀扶着,聘聘婷婷地走了出去,穿过扶廊时,她看到了自己前些日子种下的那批寒梅。那些经她改良过的寒梅,已经能适应温暖的天气,在两侧恣意盛放。 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笑昨天那个自己,笑曾经那个的梦,拢在广綾大袖中的素手轻挥,寒梅便一朵朵迅速凋谢,化为烟尘。 琛华一身云缎锦绣华服,骑得高头大马在前方迎她,远远地见了,利落地跳下马来。 “蒄瑶,我等你好久。”他优雅地走到她身边,语气温和,手心温暖。 蒄瑶脸色一白,“怎么是你,璟华呢?” 琛华漫不经心笑道:“二哥身体微恙,我便替他来了。替大哥迎嫁嘛,二弟可以,三弟自然也可以。或是大嫂觉得,这件事由我与二哥来做,有什么分别?” 蒄瑶神色冷漠,并不作答。 琛华扶她上了凤辇,自己便骑马在一旁慢慢走着。卯日星君十分尽责,一轮红日分出金碧辉煌,映衬着层层云海,透出霞光万丈。日光将金丝凤辇折射得璀璨夺目,跟随在后的七十二名仙倌执事只觉得眼睛都睁不开,运着三十六架陪嫁礼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路浩浩荡荡,向无妄海进发。 琛华叹了口气,无不遗憾道:“没想到我不过去了趟西海,回来后,你竟成了我大嫂。早知如此,二哥也不用去漠北逞强,差点送命不算,最后还是落得个人财两空。” 他看蒄瑶正襟危坐,两眼木然地看着不断倒退的云海,也不知她听到了没有,更凑近了些,嬉皮笑脸道:“还不如就把你指了给我,也好过去什么无妄海。我都几百年没见过大哥了,听说他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个人连话都不说一句,到时候可别闷坏了你。” 他悄悄地伸过手去,将她冰凉颤抖的小手握住,道:“蒄瑶,你知道,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的。” 蒄瑶蓦地从他手掌间挣脱。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双眸含泪,却无一丝惧意,面罩寒霜道,“轩辕琛华,你们兄弟莫要欺人太甚!” 兵部,在南天门外,泗水阁东。 兵部之下又分为“天、一、生、水”四库,分司兵戎、兵策、兵马、兵甲。青澜既是副帅,又是天部的主将,负责日常操练,更要对所有将士的武功路数,法力修为做定期考核,维持整体战斗力在一定水平之上。兵部以武擎天,故兵戎,曰“天”部。 顾名思义,兵策,即军师谋士团,人数不多,有的根本不会武功,但各个无所不知,奇思妙想,往往一条计策便能克敌制胜。兵策主将田蒙,更是用兵如神,以一敌百。故兵策,曰“一”部。 兵马,不仅指坐骑车马,更包括行军粮草,兵器装备。是整支军队的行军保障。兵马主将蒯方,身高八尺三寸,眼如铜铃,是四部中唯一一名女将。有兵马坐镇,则威震四海而生生不息。故兵马,曰“生”部。 而最后的这个兵甲,则最为神秘。一开始,璟华只是暗地里招募了一批能人异士,为他研究阵法和破解机关。但慢慢的有了规模,便以此为衍伸,形成一支影卫,执行一些比较特殊的任务。除了主将石耳外,没有人知道兵甲部到底有些什么人,他们一律蒙面,也从不开口与其它将士交谈。石耳出身水系,影卫便以水为代号。故兵甲,曰“水”部。 四部之中,以天部将士数量最多,但平时说的百万天兵,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是个虚数。仙界中,本来人丁单薄,许多生就仙胎的更不愿意将这难得的骨肉投于刀光血影的兵戎司马中。所以天部之中,以下届修道晋升的尚武仙家为多,亦吸收不少四海内自行修炼的妖灵,只要积满功德,历了天劫,便可算作修成正果,也为天族所接纳。 兵部将士出身鱼龙混杂,长相也五花八门,并不是各个都如龙族那般俊朗。但好在人心单纯,又总是南征北战,一同出生入死,互相间的关系反倒比九重天上其它的仙君要好相处得多。 青澜收了兵,已是酉时。他今日脸色铁青,整天都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将天部的士兵们折腾了一下午。等收操时,包括他自己,都已汗透重衣。 经过沙场的时候,听到三两个小兵正嘀咕。一个道:“将军也真是,明知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婚,也不早些收操,误了我们吃酒。” 另一个道:“是啊,今天天庭上所有的仙官神君都去瑶池贺喜去了。咱们虽然轮不着去,但也每人发了一盆佳肴、两壶仙酿。” 前一个呵呵笑道:“托太子殿下的福,最好他天天办喜事,我们就天天有吃有喝!” 青澜本就心情沉重,停了这话不禁怒火中烧,蓦地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三个小兵被他吓了一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知自己做错了哪里。 他狠狠地将他们扫视一遍,目光森然:“想回去吃酒是吧?” 小兵不敢作答。 青澜顺手从兵镧上抄起一柄长枪,朝他们扔了过去,喝道:“来啊!跟我打!打赢了就放你们回去吃酒!” 小兵面面相觑,哪敢动手。 青澜低吼一声:“三个一起来!” 他正要出手,只听另一个粗重的声音响起,“何必为难他们!你心里不痛快,我跟你打!” 青澜一看,正是水部主将石耳。石耳笑道:“我也心里烦得很,正想找人痛快打一架。”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梦回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道:“那便正好!” 下一刻,两人便厮打在一起。石耳擅长机关阵法,武功却也丝毫不弱,几百招过去,青澜也未讨到便宜。石耳看看天色,使了一招“北望天狼”,轻轻松松跳了开去。 青澜皱眉,气喘吁吁道:“怎么,不打了?” 石耳也是筋疲力尽,笑道:“不打了,不打了!这会儿都怕是要入洞房了,我们再打又能怎样?除非帮殿下把新娘子抢过来!” 青澜一凛,“你说笑的吧?” 石耳正色道:“刚才确实是说笑。不过,二殿下待我们亲如兄弟,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是刀山火海,我石耳也定然冲在第一个!” 青澜拍了下他肩膀,“好了,不胡扯了。我要去照看殿下,晚上这边便辛苦你了。”他本来也驻在兵部,但这几天,因为璟华病势恶化,随时都可能会需要他以灵力救治,所以除了练兵,基本都宿在璟华的宸安宫。 石耳也面色凝重,颓然道:“殿下他,还是很不好么?” 青澜摇摇头,他不想聊这个沉重的话题,拍拍石耳道,“带好兄弟们,殿下会回来!”便朝宸安宫方向去。 从兵部,到宸安宫,一路张灯结彩。 时有遇到端着瓜果仙酿的仙婢们往瑶池方向快步紧走,亦有几个吃饱了出来闲逛的神仙,挥着鹅羽宝扇在琼林琅嬛处指点一二,附庸风雅。 这些天庭的喜宴,寿宴,不过是一个交际的手段,宾主尽欢的同时,测一测主人的人脉有多广,多少人给面子,多少人砸场子;又是一个联络旧部,撇清敌友的机会,看一看倘若形势变化,谁能荣辱与共,谁又会落井下石。 青澜最反感这些无谓的应酬。 作为兵部副帅,他自然也是接到了喜帖的,却当场就撕成了碎片。 不知为何,青澜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快步朝宸安宫奔去。 璟华竟然梦见了夸父。 其实也不算是梦。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有些本来模糊的东西,一下变得清晰起来。他昨晚因贞鳞被毁,痛彻心髓昏了过去。等他醒来,已是夜半,他觉得口渴,想喝水,又不忍去叫已经睡下的长宁和静安,神思昏茫间,却突然有件极要紧的事,莫名其妙地钻进了脑子里。 这件事,因为事关家族命脉,他本来一回天庭就要找父君问清楚的,但后来一直都病得昏昏沉沉,竟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 当时夸父看到他,先是一兴奋,随后又有点小失望,说,你真的是胤龙族家的小子么?相貌倒是俊俏,可是为何没有胤龙翼? 璟华也是听说过胤龙翼的,那是上古时代,胤龙先祖替黄帝攻打蚩尤时,炎龙凶悍,卷起狂风暴雨,黄帝部落眼看就要落败,幸亏胤龙展翼,鹏程万里,覆天盖地,这才扭转了战局,助黄帝一举平定了中原的故事。 璟华敬夸父是先辈,礼节上甚是谦逊,当下毕恭毕敬回答说,只有胤龙王才有胤龙翼的,我自然没有,但我父君有。 夸父摇头说,你父君不就是轩辕広那小子么?他没有的。他来漠北迎亲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他骗了你,他根本没有胤龙翼。 别看夸父足不出户,但毕竟是上古神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连他们天族的八卦也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叼着根草甘说,你那父君出息啊,背上还嵌着前任老婆的贞鳞,就这么把外族的姑娘娶进门,也不怕祭拜宗庙的时候,历代先祖抽他! 璟华没能听到更多的八卦,是因为夸父说完这句后,璟华就抽出揽月和他打了起来。那是他的家事,好也好,坏也好,是他的父君和母妃,是他的血亲和宗族,凭什么旁人来说三道四? 他们打了一阵,夸父啧啧道,你这小子我喜欢,长得虽然比大姑娘还好看,但打起来够拼命,砍起自己来也够狠。 他说,你知道么?我是幽冥王之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身皮囊便是仙障,若不先自己砍上自己八十一剑,祭了天地,就别想伤我一根头发。 那些炎龙族的小子,每次气势汹汹地来,却没有一个有胆往自己身上扎刀子的,所以打了也是白打,不过是来我这里转一转,趁我睡觉时砍我几棵树,毁我几亩田,便溜回去复命了,搞得我这几千年来都很是惆怅啊。 你小子不错,话不多,打架却踏踏实实,一点不含糊,比你父君有种得多! 他说璟华不含糊的时候,璟华真的就毫不含糊地嗖嗖嗖三剑朝他招呼过去。他已经浑身浴血,脸色刷白,哪有功夫开口说话,只盼能速战速决。 夸父对他自然游刃有余,一边拆招,一边嘴上不停。大概真的是一个人独居太久了,他简直啰嗦到了极点。当年炎龙还是小蛟的时候,就是因为被他吼得精神崩溃,被逼无奈才出了个馊主意骗他去追日,以致结下了这个不可调和的梁子。可以想象,夸父的啰嗦是已经到了何种境界啊。 他们打了三天三夜,夸父也整整唠叨了三天三夜。孜孜不倦地从月宫的吴刚是不是暗恋嫦娥?长留的白子画是不是师徒恋?一直问到七仙女的爹是否有些暗疾,为什么一连生了七个都生不出儿子? 最后,夸父“咦”了一声,说你小子,怎么把自己贞鳞给弄丢了? 夸父是什么修为,自然能看到他一片鲜血淋漓下,有一处与众不同。那是他自己的贞鳞,临走前自己硬撕下来,送给了那个错以为能相守一生的人。 夸父说,你小子该不是被人骗了吧,知不知道你就是把全身的龙鳞都给剐了,也不能把贞鳞给弄丢啊。那是你们胤龙族封印灵力的口子,没了贞鳞你全身的灵力就会一点点漏出去,你就是修为再高,这么光出不进也有漏光的一天,那时候你小子也就挂了。 璟华手中长剑一滞,关于贞鳞的说法,他听到的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他们历代来的习俗,就是在大婚之日,新人交换贞鳞而已。贞鳞是全身最有灵性的龙鳞不假,扯下之后,亦很快能在爱人身上重新长好。这便是夫妻之间的一个印证,从此一生一世忠贞不渝。 至于像夸父说的那样,丢了贞鳞全身修为就会渐渐流失,然后油尽灯枯而亡。这种说法他从来没有听族里的长辈提起过。不过,似乎也确实从来没人像他这样,莫名其妙就丢了自己的贞鳞。 背脊上的伤处,依旧鲜血淋漓。长宁每天来替他换药的时候,都愁眉苦脸,担忧道为什么已经一个多月了,始终愈合不了。他也回答不出,因为如果按照夸父的说法,那就是永远都好不了。 他伤得太重,修为几乎丢了个精光,连药师也已经回天乏术,所以,他也无从判断夸父对贞鳞的这个解释到底对不对。不过细想,每当他撑不下去的时候,青澜输给他的灵力,也总是刚输进去没几天,就消失无踪,仿佛身体某处真的被凿了个口子,将他的修为一点点漏光。 夸父是上古神祗,照理说不会骗他这个胤龙族的无名小辈。可族里那么多长辈,还有父君就更没有道理骗他,而且也不是骗他一个人,他们世世代代就都是那么做的,贞鳞只是新婚之夜夫妻双方交换的一个信物罢了。 难道,是整个族人都被骗了么?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父君会没有胤龙翼? 既然夸父说指天发誓说看到过先祖展开过胤龙翼,那就是确有其事,可为什么传到父君这里,胤龙翼却消失了呢? 父君对炎龙和苍龙始终如芒刺在背,也一直对自己、对兵部压得很紧,现在想来其实也颇多可疑。因为如果天族之主真的有那么强大,那小小的炎龙和苍龙又何足为惧? 夜阑人静,他痛得睡不着,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他本来想一回来将这件事告诉父君,因为毕竟牵涉到整个天族,但现在又隐隐觉得不能这么做。 如果关于贞鳞和胤龙翼的秘密,夸父说的没错的话,那他还能相信他的父君么? 青澜还未进门,就听到寝殿中传来阵阵压抑而延绵不断的咳嗽声。静安满面忧戚地端着碗汤药从房里出来,原封未动不算,手里还攒着几块帕子,沾了血迹斑斑。 青澜蹙眉道:“今天仍旧不好么?” 静安垂泪道:“只怕比昨天还差些。早上本是安排殿下去迎嫁的,无奈却根本起不了身……最后,还是三殿下去了。” 青澜怒道:“这天后娘娘也太欺负人了!明知殿下与蒄瑶的情分在先,夺人之妻不算,还要折辱殿下去为蒄瑶迎嫁!” 说话间,长宁抱着两坛酒从宫外进来,接着青澜的话,怒气冲冲道:“谁说不是啊!”他将两坛酒狠狠地放在地上,“你们看看!竟然还给每个宫里都发了两坛酒,大发慈悲似的,让咱们这些没福气去瑶池的宫奴婢女,也能沾沾太子殿下的喜气!”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对酌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寒声道:“这种酒你还拿回来干什么!换我在路上就砸了它!” 长宁一拍脑袋,道:“是啊,怪我不好,胆儿小!我现在就砸,咱自己宫里头,砸了也没人知道。” “谁让你们砸了!”璟华低弱的声音从寝殿里传出来,嘶哑的,却自带了一股威严。 “吵死了!青澜,进来陪我喝酒。”璟华道。 他躺在床上,苍白得和身上的白衣一个颜色。看到青澜进来,笑了一笑,轻咳两声道:“扶我起来。” 青澜点点头,扶着他慢慢坐起来。药师说得不假,他心脉毁损得厉害,只稍微动了动身子,就气喘不已,胸口剧烈起伏。 “我们,坐到那边去。”他指了指临窗的书案,今天月色也是极好。坐在那里,月下对酌,正可以看到徐徐清辉下,满院铺雪裹银的寒梅。 青澜看着他满头细密的冷汗,想劝他就这样躺着也罢,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口。又让他歇了一会儿,才依言将他扶下床,走到了书案边。自己又寻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 就这么几步路的折腾,璟华已是气血剧烈翻腾。他默不作声地紧按住胸口,竭力忍住咳嗽,将奔涌到喉头的腥甜又一口口咽了回去。 月色这么好。他可不想坏了这景致。 青澜找了件袍子,替他披在身上。过了半晌,他脸色略恢复了些,虚弱地朝他笑了笑。 “傻愣着干嘛?”他招呼着,“倒酒啊。” 青澜也笑笑,依言倒了两小杯。“你少喝些,意思意思也就成了。” 璟华咪了一小口,就呛得一阵剧咳,他无奈趴在案上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喘息着笑道:“就这种女人的喝法,咳咳,还喝成这样……要被营中的兄弟知道……可,咳咳……可丢死人了。” 青澜笑道:“也就只有你,这等光景了,还想着喝酒。”他转了转杯子,闷下去一口,“还是蒄瑶的喜酒!” 璟华嘴角露出一丝惨笑:“不喝又怎样,你们把酒砸了,她也是要嫁给我大哥。”他停下来,遂又低低道:“其实也好,你看我如今的样子,跟着我也是受罪。” 青澜想说什么,但又无话可说,他也是个直爽的性子,说不出,便只好闷头喝酒。 “青澜,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快死了?”璟华突然道。 青澜心里一酸,勉强笑了笑,“胡说什么!殿下叱咤沙场,见过多少大风大雨。这次也不过是受了点伤,慢慢养着……” 璟华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我自己知道,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不会跟你们一样,有天长地久的寿命。” 他压抑地咳了几声,像是在揭开一段尘封的记忆,语声有些缥缈,“母妃还怀着我的时候,就已经生了重病。但她坚持要把我生下来,甚至不惜用自己元神一直护着我,后来终于虚耗过度,刚生下我就油尽灯枯而死。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母妃,如果不是因为我,以她的修为也许不会死。” “但我不这么想,”他转头望向院子里盛放的白梅,语声低沉如天籁,蕴含无比温柔,“我想,母妃这么做,是因为——她很爱我。” “可是我依然身体很不好,那时候父君刚娶了新母后,没有多少功夫陪我。我看着别的孩子到处蹦蹦跳跳,去银河摘星星,去密陀佛河里抓鱼,都特别羡慕,而我却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生病。” 他笑了笑,举起杯子,小心地啜了一小口,“那时候大哥还对我很好,他大我一千四百岁,已经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头儿。他常常留下来陪我,如果偶尔出去,也一定会摘最新鲜的果子,或者抓了小鸟、小鱼带回来给我。” 青澜有些意外,“我们都以为太子殿下性格孤僻,原来以前并不是。” 璟华道:“是啊,是我从师父那里学艺回来后,大哥就已经一个人搬去了无妄海,我也……咳咳咳,也不知是为什么。” “你有没有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璟华道:“去过好几次。但都被他拦在外面,他设了结界,我连……咳咳咳,面都没见着。” 他平时很少有这么多话,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和人唠叨,唠叨他藏在记忆里的那个也曾温暖过的童年,唠叨他从未见过面却温柔慈祥的母妃,唠叨会给他抓小鸟和小鱼的大哥,甚至唠叨他的父君在不忙的时候,也会来看看他,抱抱他…… 他唯一没有提起的,是蒄瑶。 他纵然坚无不摧,也毕竟还年轻。 他不想就这样死了,更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死得很可怜。 所以他竟也可笑的,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件件翻出来,说给别人听,也说给自己听。似乎想证明,璟华,你并没有那么惨,你看,其实你也有过爱你的父君,母妃和大哥,纵然现在人过物非,但毕竟也存在过是不是? 那些早已经凉透了,且屈指可数的温暖,被他一直一直地藏在心底,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去记忆深处把它们翻出来,紧紧地握在手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再撑一撑,你可以的。 只是以后,他又会把蒄瑶再收纳进那些记忆的口袋里,告诉自己,璟华,曾经有个女孩,她那么地爱你。 青澜坐在他对面,一杯一杯地喝,静静地听。 璟华强撑着坐到现在,又说了那么多话,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形容。他杯中的酒,早已被青澜偷偷换成了水,可他也没有发觉,依旧泰然自若地喝着,淡淡地笑,轻轻地说。但额际的涔涔冷汗早已顺着脸颊留下,将脖颈处的衣襟都沾湿了。 青澜想劝他再回去躺一会儿,他却举起杯子,和青澜的轻轻碰了下,笑道:“你们都觉得我打架很拼命,连夸父都这么说,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他不等青澜回答,便自己接下去道:“师父也说,我生来心脉就弱,能活到成年已经是了不起的福缘。” “所以,我很渴望战场,我喜欢纵马驰骋,喜欢手起刀落的快感,喜欢把敌人斩于马下……咳咳咳……”他咳了一阵,抬起头,双眸明亮,如浩瀚星海。 “青澜,我是不是快入魔了?呵呵,我总是把每一次……都当成最后一次,我那么拼……是因为……我想能死在战场上。”他还在微笑,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却还是尽力说完了最后一句,“青澜,我不想……死在这里。” 他整个人失了重心,颀长的身体就这么倒在地上,佝成一团。唇边涌上来大滩大滩的鲜红,他已经再也压制不住,鲜血像绝了堤的潮水一般,争先恐后地朝外喷涌,如雪的白衣上,瞬间便给染了透。 青澜,我不怕死,可我不想死在这里。 我想带领你们纵横沙场,威震四方,佑我家国从此浩瀚无疆。 我想以真龙之身,云腾四海,呼风唤雨,拯救万民于沧桑水火。 我想得三五知己,清新佳人,游浩渺星海,观云起潮落,快意潇洒。 呵呵,如果,可以不死。 --------------------------------------------------------------------------------------------------------------------------- 青澜驾云急奔瑶池。 他先是去了药师府,被告知药师去了瑶池赴宴。他二话不说,又立刻奔往瑶池。 琅缳洞天,歌舞升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瑶池上,高朋满座。 三清、四御、五老君,五星七曜星君,北斗七星君,南斗六星君,四灵二十八宿,十方诸天尊等等全部到齐,更有无数的真人散仙,灵官大帝……一个个将夸赞太子贤伉俪才貌无双、天造地设的话说了一箩筐,又将祝太子妃早生贵子,为天族开枝散叶的酒也敬了好几轮。 直到所有人搜肠刮肚,都再找不出什么新词儿可说,酒也喝到差不多双颊微酡,醉眼迷离的最佳境界,就等天地陛下和天后娘娘先离席,他们也就差不多可以撤了。一切完美。 这时候,兵部副帅闯了进来。 太子妃一直木无表情的玉颜,颜色刷的一变。 众神仙困顿的精神也陡然一振。 二殿下轩辕璟华与蒄瑶的情事,并非完全无人知晓。两个人行事都很低调,但郎有情妾有意,几百年下来,也断不可能密不透风。 蒄瑶被册封太子妃,本来该迎驾的二殿下改成了三殿下,喜宴上兵部的副帅参将们又一个都没露面……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最劲爆的八卦题材,让在座的各路神仙激动到几乎难以自持。 他们维持着表面的正经肃穆,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从瑶池外一步步走进来的青澜。他似乎很急,竟连参见天帝与天后的礼仪都忘了,只自顾自地找到了坐在东南角的药师,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就往外跑。 “快跟我走!” 药师哪肯就这样被他拽着走,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脸面都被丢光了。一把甩开青澜,怒道:“哪来的野小子,好生无礼!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解围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药师并不是不认得青澜,算起来,他在天庭的官阶也不比青澜这个兵部副帅高到哪里去。但是不论哪路神仙,难保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敢开罪于他,因此一直在天庭很吃得开。他又惯会做人,对天帝和天后的马屁更是拍得到位且不露痕迹。他本来连璟华这个货真价实的殿下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何况青澜还只是个副帅,又是西海小国来的王子,就更不当回事。 青澜却是急红了眼,他一路进来,看到这里莺歌燕舞、欢声笑语,就想到宸安宫里,璟华毫无知觉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气息奄奄的凄凉光景,一颗心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犟脾气一上来,根本不想多做解释,手上加劲,沉声道:“璟华殿下病危,请药师速速履职。” 药师是个文官,哪里挣得脱青澜的开山之力,索性便由他拽着一路出去,故意狼狈大喊:“陛下救命,陛下救老臣一命啊!” 轩辕広皱了皱眉。 其实他早看到了,青澜进来,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不想引起过多关注,便故意不响。药师若配合些,悄悄地跟青澜走了,那便正好。可这药师有时候好像又聪明过了头,在他心里,天后的分量恐怕要比自己这个天帝更重得多。璟华长得像他母亲,天后素来不喜,这小人便跟着见死不救。 他现在这样一嚷,嚷得所有人都听见,自己便不得不出面了。唉…… 轩辕広正想开口让药师去瞧瞧老二也罢,这次伤得好像不一般,若真的有些什么差池,也是不妥。却意外听到天后略有些沉不住气,道:“这位将军,请……请留步。” 青澜头也不回地挟持着药师,大步往瑶池外离去,留下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望陛下和娘娘恕罪,璟华殿下情况危急,刻不容缓。青澜扰乱瑶池,容稍后再来领罪。” --------------------------------------------------------------------------------------------------------------------------- 又是被痛醒的。 璟华睁开眼睛,全身一阵阵寒意,好冷。龙脊处贞鳞掉落的地方,像嵌在自己身体里的一个冰窟,不仅是灵力,似乎连热气都从那里慢慢流逝掉。他咬了咬牙,很好,至少还活着。 耳畔,响起长宁喜忧参半的声音,“殿下,你醒了?” “青澜呢?”他记得之前他们在一起喝酒,还挺愉快。呵呵,他苦笑了一声,蒄瑶的新婚之夜,他与好友月下赏梅,开怀畅饮,听上去还算体面。 长宁道:“青澜将军为殿下输了些灵力,然后就去请药师了。” 璟华蹙眉道:“今天只怕所有人都去瑶池赴宴了,他何必多此一举?” 却见静安此时匆匆忙忙从门外奔进来,急道:“殿下,殿下,不好了!青澜将军他……被陛下用捆仙索绑了!” “你说什么?”璟华脸色一变。 --------------------------------------------------------------------------------------------------------------------------- 宸安殿造得偏远,从这里到瑶池,得两盏茶时分。今天又走不快,纵心急如焚,仍是拖拖拉拉了小半个时辰。 璟华由长宁一路搀扶着,他高挑的身形几乎大半都压在长宁瘦小的身子上,心觉不忍,但也别无他法。 夜色已冷,明月高悬。在九重天上看月亮,与凡间不同,因为近在咫尺,这里的月大得惊人,像一只无情而冷渗的眼,直瞪瞪地望着你,看久了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一阵夜风吹过,他觉得更冷,宽袍下的身体不自禁地颤抖了几下。长宁替他紧了紧鹤羽大氅,面露忧色,却同样默不作声。 没想到,自己还是逃不掉要来这瑶池,要亲眼目睹这场喜宴。 司殿的灵官高声唱诺:“二皇子殿下驾到!” 他温和笑了笑,推开长宁,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进去。 今晚的视力倒是异常清楚,他老远便看到了坐在主位的天帝,那个高高在上,不可动摇的位子,他是这威仪的九重天之主,亦是他的父君。 在他身边,是雍容冷艳的天后,一贯蔑视一切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今天冷漠的眼眸晦明不定,隐有一些捉摸不清的情绪,似乎另有暗流涌动。 在他们下首,便是他的大哥大嫂,身着端正庄重的玄纁赤金喜服,丰神俊朗,霞衣珠翠。他的目光在玹华身上停留了一下,自他搬去无妄海,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大哥的样貌倒并没怎么改变,只是已形同陌路。 再然后,便是蒄瑶。她穿着嫁衣的样子和自己想象中一样,明艳如雨后新柳,娇羞似初蕊含露。她和大哥坐在一起,在旁人的眼里,想必也十分般配。呵呵,他禁不住又要笑自己,还想这些做什么?他们配不配,又与你何干? 所有人都摆出高深莫测而又耐人寻味的表情,默默注视他走过雕有吉祥八宝的汉白玉长廊。璟华的脸色苍白,步履却十分沉稳,等到天帝面前的时候,清俊容颜上已冷静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知道,那些正襟危坐的仙君天神们都在等着好戏上场,他也知道,自己眼前正对的这四个人,是他的父母兄嫂——若放在其他人家,必该和乐融融的一家,可换在他身上,所有的关系就都变得僵硬而讽刺。 但他没空去想这个,片刻之前,他还寸步难行,现在却已经云淡风轻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少时间,那就少去想这些没用的,集中精力把青澜救出来就对了。 璟华一丝不苟地按天族礼仪向天帝天后行礼,淡淡道:“儿臣身体微恙,未能及时为兄嫂贺喜,还望父君及母后恕罪。” “来了就坐吧。”天帝打量了他一眼,道:“早上让琛华代你迎嫁,我以为病得有多厉害……” 已有膳事官麻利地替璟华收拾了食案,摆上酒菜。璟华轻咳两声,目光望向坐在一边的琛华,笑了笑:“儿臣没什么,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是三弟体恤,不忍我奔波。” 他拿起酒壶倒了一杯,走到玹华面前,笑道:“可今晚是大哥的大喜之日,璟华怎能不来?”他根本连一眼都没有去看蒄瑶,“我们兄弟已经有一千五百年未见了吧,我先先干为敬,祝大哥大嫂龙凤呈祥,比翼双飞!” 玹华默默地举起酒杯,默默地喝干。 璟华目中一凛,这就是自己的大哥么?兄弟一千五百年未见,竟没有丝毫动容。而大喜之日,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不仅仅是冷漠,简直是麻木到了极点!璟华心中一痛,他的样子,既无悲,亦无喜,就像是一尊五官完美的雕像,没有任何情绪。纵然自己和蒄瑶劳燕分飞,情伤难耐,也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大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一千五百年里,他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而蒄瑶在以后的日子里,就是要整天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吗? 他接着便听到了蒄瑶的声音,她仪态万方地站起来,倒了一杯酒恭敬地递给他,语声冰冷,却每个字都无懈可击,“蒄瑶敬二殿下一杯,日后还请二殿下多加提点。” 她应该已喝了不少的酒,脸颊已染上霞色,双眸氤氲似水,唯语声冰寒。 璟华看着她,笑了一笑,不动声色地咽下那杯酒,“这个……咳咳咳,这个自然。”他别过脸去,捂着嘴咳了好几下,遂又笑道:“抱歉。” 那杯酒入喉如刀,生生割断了两个人最后一点脆弱不堪的情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人的故事最终就这么收场,她改口称他二殿下,他对她说一句抱歉。 不知是绊到了什么,璟华的身子虚晃一下,还没等人察觉,他又立刻挺直了背脊,似乎刚才那一晃,晃的是别人自己的眼,与他毫不相干。 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到天帝天后的面前,长身玉立,翩翩微笑道:“儿臣听闻青澜鲁莽,冲撞了父君与母后的雅兴,怪儿臣管教无方。” 他顿了顿,依旧笑道,“只是今晚乃大哥大嫂的良辰吉日,不宜动气,还请父君母后看在儿臣薄面,绕过他这一次。待明日回到营中,儿臣定重重责罚。” 天帝脸上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很满意儿子这么快就切到正题,微微颔首,示意将青澜带上来。 青澜被捆仙索绑了个结实,身上已皮开肉绽,血迹斑斑,但脸色倒是如常。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罚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捆仙索是太上老君的宝贝,外表看来不过是一根普通的金丝绳而已,可捆在身上,却如万仞加身,不把你扎出成百上千个小口子,不算本事。 青澜身子结实,这些皮外伤并不足挂齿,看到璟华微微吃了一惊,遂又现一丝愧色。青澜本是来瑶池搬药师回去救他命的,现在却反倒累得他拖着沉重病体来给自己解围,不禁深深后悔自己鲁莽。 天帝看了看座下众人,悠悠道:“天后,此人目无纲纪,藐视天威,依你看,该放该罚?” 姜懿今天有些不寻常。虽然平时就一直冷言寡语,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今天似乎走神得厉害。青澜被带上来之前,她的目光一直很缥缈,眸中浮浮沉沉,似思绪波澜。而青澜被带上来以后,她就始终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盘仙果,连头都没有抬过。 沉默半晌,姜懿终于开口,和平日相比,声音有些许柔和:“璟儿说的没错,不必为了点小事,折煞了良辰好景。念在初犯,天帝就饶他一次吧。” “天后这是在向我求情吗?”天帝笑了笑,竟走下宝座,到了青澜面前,饶有兴味地端详了两眼,道:“你叫青澜?” “是。” “官任何职?” “末将乃兵部副帅,亦天部司戎骋天大将军。” “哦,还是个副帅。”天帝点点头,“爱卿似乎不是我族中人,不知来自何方?年方几何?” 青澜咬咬牙,道:“下官来自西海,今年……” 他还未答,便被璟华笑声打断,“父君这么问,定是嫌儿臣用人太过轻率,这么年轻就当了将军才导致行事莽撞。这确实是儿臣的不是。不如儿臣就自罚一杯,给父君消消气如何?”他说着,当即便自饮一杯,从容潇洒。 轩辕広正色道:“冲撞了我和你母后不要紧,若在战场上也如此鲁莽,数千万将士的性命全系于他一念之间,岂是你自罚一杯就可交代的?” 璟华垂眸:“父君教训的是,儿臣惭愧。” 一直沉默的天后突然开口,道:“今日是太子和瑶儿的大喜之日,一年三百六十天,陛下非要在今日教璟儿用兵之道么?” “依天后之见呢?” 天后终于抬头,望了青澜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眸,略有不悦道:“既是兵部的人,便让璟儿带回去好好管教就是,别小题大做,扫了众仙家的兴。” 轩辕広微微一笑,似乎也颇赞同,对青澜意味深长道:“天后对你的这份恩典可需牢记在心上。” 凭直觉,璟华总觉得眼前的这番对话透着几分玄妙,不论天帝还是天后,表现得都有些反常,但一时半刻又说不清哪里不对。他脑子急转了几转,没琢磨出来,反倒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似乎又要晕倒。 他顾不得多想,快步到得青澜身边,强提一口气,使法术解了捆仙索。青澜被捆了半天,不过皮肉受苦,于筋骨一点无碍,脱开束缚后便立刻又生龙活虎。倒是璟华脸色苍白如雪,摇摇欲坠,忙不露痕迹地伸手扶住。 璟华强笑一下,示意自己还好。今日多亏天后大发慈悲,并没有特别为难自己,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按规矩,该唱的戏都唱完了,现在只要给父君找个台阶,就可以完功成身退了。 璟华压抑地低低咳了两下,胸口似有烈焰般灼烧,面上却依旧是温润如玉般的笑容。他抬起头,双眸明澈如星,呵呵笑道:“谢父君母后宽容,待儿臣回军营后,定要好好治治这个莽撞小子。今天是大哥大嫂的好日子,九重天上也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不如多罚儿臣几杯,就当给药师赔罪了可好?” 一直没有开口的琛华,很识时机地接口,抚掌大笑道:“儿臣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今天是三界之内六神当值的吉日,要罚也是罚酒才对嘛。呵呵,就让二哥和青澜各自罚个三大坛,为父君母后消气,也为大哥大嫂祝酒!” 青澜面色一变,朝璟华道:“殿下,你不能……” 璟华拍拍他肩膀,豪爽笑道:“放心。”他看了眼天帝与天后,见他们都未反对,便大声道:“来人,上酒!” 当即便有膳事官捧上七八缸酒坛,堆在他和青澜面前。璟华毫不犹豫,啪的敲开封坛,当即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醇香溢满四周,他微微一笑,心知这酒可比长宁拿来的那两坛子霸道了不知多少,酒量浅的闻一闻便能醉了。 琛华笑道:“二哥,你运气好,这些个可都是老君私藏的佳酿,名叫‘大梦三生’,每一坛可都有上百年的劲儿,你酒量再好也得小心着点儿!” 璟华大笑,“要的就是这大梦三生!”他提起一坛,仰起脖子灌了一口,赞道:“好酒!” 蒄瑶坐在那里,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夫婿。他长得和璟华并不太像,虽然也是俊美如画的容颜,但总的来说,他更像天帝多一些,多了些威严刚硬,少了些温软秀逸。 他的夫婿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只是机械般地坐着,没有丝毫的情绪,对她,就像家里新添了一个日常的摆设,既没有喜欢,亦没有讨厌。 呵呵,自己还去顾忌他的情绪干什么?难道到了今天的地步,自己还能对未来存什么希望么? 那个她一直在乎的人,他就站在那里,在今天吉庆满堂的气氛里,依旧一身白衣如雪,清俊如昔。哦,他现在正为了他的兄弟,在大口地喝着酒。那烧喉穿肠的烈酒,整整三大坛,他却像喝水似的,一口接一口,边笑边灌,甘之如饴。 这酒很凶吧,他似乎还没怎么喝,就已经站不稳了。自己今天也喝了不少,眼也有点花,可为什么隔了那么远,依旧能看清楚他?清楚地看到他那秀逸的凤眸,被酒气蒸腾出了如雾的水光。 他笑得那么大声,喝得那么猛,摇摇晃晃,似乎醉得很厉害。可仿佛又清醒得可怕,清醒地,在双眸的最深处,浸透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冰寒彻骨的哀凉? 她,终于落下泪来。 泪珠一滴滴,落在面前的金玉鸳鸯合欢杯中,溅起一些些微弱的涟漪,转瞬即逝。 --------------------------------------------------------------------------------------------------------------------------- 大梦三生果然名不虚传。 青澜的酒量也是极好,但四、五口下去便有点吃不消了。他看到璟华一坛已经几乎要见底,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隐隐觉得忧心,刚想开口,却见璟华猝不及防地放下酒坛,低下头用袖子掩着*发一阵急咳。 “殿下!”青澜急道:“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璟华脸色白得渗人,捂着嘴连话都说不出,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喘息着笑道:“没事,咳咳……不过,是呛了一下。” 他脚步似有些摇晃,踉踉跄跄地又伸手去拿第二坛,笑着道:“青澜,有点出息!别叫人小瞧了我们兵部!不过……不过是喝点酒罢了!” 他嘴上说得潇洒,提着酒坛的手却兀自轻轻颤抖,只觉重愈千钧,根本无力举到嘴边,他不动声色地用另只手托了一把,仰头继续。 青澜咬咬牙,也接着喝干一坛。 第二坛才喝掉大半,璟华已烂泥似的整个软倒在地上,醉得连酒坛都拿不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青澜脸色一变,琛华已奔过来赶在他之前扶起璟华,笑道:“总以为二哥酒量过人,没想到还是败在这大梦三生上。” 他们都心知肚明,知道他已经到达极限。他装作不胜酒力,其实根本已经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一张脸白若透明,全身冷汗如淋。 璟华仍勉强笑着,他不敢说话,泛着青紫的薄唇紧紧抿起,竭力压制着胸口翻涌不息的气血,不让自己吐出来。 他看到父君和母后就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父君是知道他的身体的,知道喝光这些酒对他意味着什么,可他仍旧什么都没说。他端着天帝惯有的*法相,眼里有对万千众生的慈悲眷顾,却独独没有给他的怜悯。 他的大哥,同父同母流着相同血液的大哥,一身新人吉袍,依旧麻木地坐在蒄瑶身旁,他甚至没有看自己,也没有看任何人,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灰意冷。 反倒是琛华和青澜,一左一右遮掩着自己的狼狈和虚弱无力。呵呵,明明那么凶的酒,可为什么喝了还是没醉?身上痛得恨不得自己都想把自己撕碎,脑子更是清楚得过分。可为什么还不醉?是不是醉了就没这么难受?视线倒是慢慢开始变得模糊,那些个大罗金仙、真人神君们,在眼前重重叠叠,他们依旧安坐于瑶池仙境中,一成不变的慈悲佛相纷纷变得扭曲而诡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密讯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呵呵,璟华嘴角的笑意更甚。也许,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不知到时父君会说什么?大哥又会不会为自己难过? 青澜紧握双拳,指节都已掐得发白,颤声道:“二殿下已经……已经醉了,恳请陛下,剩下的让微臣替他喝吧。” 姜懿望了望底下的三个年轻人,高傲冷艳的容颜,慵懒开口,“青澜将军不是还有自己的要喝么?你若也醉倒了,谁送璟儿回宫去?反正他也已经醉了,也不差这最后一点儿,陛下你说呢?” 天帝不置可否,过了半晌,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璟华大笑起来,引得胸膛剧烈抖动,他挣扎着动动身子,却还是没有能坐起来,“没关系,我……咳咳咳,我还可以……” 琛华闭眼叹息,转头却又换上笑脸,道:“母后说得没错,我们自家兄弟的事,怎好麻烦外人?来来,还是我替二哥喝好了!”他不等回答,就拎起一坛酒,扔给青澜,自己又拿起一坛,道:“青澜,我们速战速决。我酒量比不得你们,一会儿若醉了,麻烦你送完二哥,还得送一送我。” 青澜怎么不懂他这一句“速战速决”的意思,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不知为何,这次天后倒并未反对。众目睽睽下,两人踏着凌乱的步子,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璟华,一路走出瑶池。 青澜是真的步履打颤,一半因为醉酒,一半因为害怕。琛华走后,他一路把璟华背回宸安宫,长宁在瑶池外等了半天,看到璟华的样子,也是只会一路跟着哭。 “殿下,你……你撑着一点。”青澜催着云头,觉得背上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凉,恐慌地,语无伦次道,“我们就快到了,你……再撑一下啊!” 可是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也不知道。他之前就在自己宫里头不是么?是自己硬闯了瑶池,才给他招来这么多麻烦。他病得奄奄一息,却还是为了自己去求他那冷漠无情的父君母后,为了自己去见那些他本不想见的人,喝了那么多会置他于死地的穿肠毒药! 青澜啊青澜,今生今世,只要殿下不死,只要你也不死,不为他赴汤蹈火,又何以为报! 快到宸安宫门口,背上突然动了动,璟华微弱的声音响起,“青澜,让我……下来。” 青澜急忙轻轻地放下他,道:“殿下,你怎么样?”他喝了整整三大坛,又一路疾行,此时酒气上涌,只觉得头痛欲裂。 璟华靠在宫门口的廊柱上,虚弱地笑了笑,嘴唇哆嗦两下,突然俯下身子,“哇”一声的就开始吐。 他已经好几天没进过饮食,根本吐不出什么。但那么烈的酒灌进去,仍是被刺激地吐了几口清水,但接下来,便是大口大口的鲜红色。 青澜已经不敢去看他的脸色,青白色的,泛着一种濒死的灰,他连靠着的力气都没有,俯身撑住自己身体的右臂不停颤抖,明明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胃里却还是痉挛着,一阵阵地干呕,背部剧烈起伏。 过了许久,他总算稍许平静下来。抬起头,朝青澜他们勉强笑了笑,示意不要担心。 “殿下,外面冷,我们扶您进去歇着。”长宁道。 璟华虚弱笑了笑,“我还好。”他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白梅,星光映衬下如寒玉吐蕊,缤纷皎洁。 “扶我去院子,我想……看看梅花。”他轻声道。 --------------------------------------------------------------------------------------------------------------------------- 一点,两点。 天空中下起雪来。 雪花在清朗的月色下飞舞,似天女撒花,无牵无挂,纯洁的,无忧的,混沌了爱恨,烂漫了年华。它就那么一点点落下来,刚开始触地即化,但慢慢地便多起来,在地上积起了浅浅的白色。 真的是有点冷呢。 璟华微笑着伸出手,试着去接住一片雪花,他的手如此寒凉,雪花在手上竟没有化,晶莹剔透,如寒梅绽放。 他坐在梅树下,贪婪地嗅着满庭芳菲,虽然每一次的呼吸都带来心肺处尖利冰凉的刺痛,可绝世出尘的容颜却显得格外的宁静而满足。 他像个孩子似的闭上眼睛,任雪花渐渐地落满他如墨长发,又悄悄地挂在他俊逸的眉梢和纤长浓密的睫毛上。 “母妃,你一定还会心疼璟儿对吧?” “纵然,他们都不在乎,但……咳咳,母妃一定还是……还是会心疼璟儿的。” 一朵寒梅从枝头凋落,花瓣洁白如玉,花蕊嫩黄。他拾起来,放在鼻端下轻嗅,那清幽而淡雅的冷香,似乎让他忘却了身上的痛楚,也忘却了侵入骨髓的阵阵寒意。他笑了笑,想象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一双带着些许微凉的手,温柔地抚触着他全身的伤痛。 “母妃,璟儿觉得好累。” 他虚弱地笑了笑,眸色黯淡无光,“你不惜自己元神寂灭,也要让璟儿好好活着,璟儿听你的话,可是,活着真的是……好……辛苦……” 他说着,捂着嘴又是一阵猛烈的急咳,他弯得像一张弓,单薄的背脊剧烈抽动,整个人都轻微痉挛。一道道刺目的鲜红无法抑制地从手指缝里溢出来,他怕弄脏了手边的白梅,慌乱地从怀里掏出巾帕去擦。 连同巾帕一起,竟掉出来另外一个东西。 --------------------------------------------------------------------------------------------------------------------------- 那是一块玄色的布料。 不是他的。 那块布料质地精良,边缘处绣着百瑞祥龙锦云纹的滚边,一端缝制考究,针脚细密,另一端却丝丝缕缕,明显是从哪里撕下来的。 璟华觉得奇怪,这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上的? 出门前,因为身上的衣服沾了血污,他是特地换过一身袍子才去的瑶池,那时身上根本还没有这块布料,那显见是在瑶池时,有人才放在自己身上的。是谁放的?这布料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疑窦丛生,也顾不得身上伤痛,强撑起精神,拿起布料研究起来。 等等,这个颜色好生熟悉,今天在瑶池上,有谁穿了这个颜色? 爵弁玄端,缁祂纁裳。 那是天族礼制新人大婚时的吉服,而衣服上绣了这个祥龙暗纹的,正是他的大哥——轩辕玹华! 璟华蓦地一惊。 为什么大哥要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这片布料给他?是想跟他说什么吗?大哥在无妄海独居了一千五百年,今天见了面也冷淡得形同陌路,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他,是想向自己传递什么讯息?还是说他这些年其实并不是避世隐居,而是身不由己,有什么话想说而不能说? 想到这里,璟华不禁拿起那块玄色布料反复摩挲,想寻找出蛛丝马迹。可他正反看了半天,也只是很普通的一块布,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胸口又是一阵阵钝痛,像一把刀子慢悠悠在他心口处绞着。他紧按着胸口,费力地喘息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今天本来是不会去瑶池的,大哥也应该事先并未想到,所以才会临时匆忙从衣襟上撕下这块布料,来向自己传讯。他们兄弟一千五百年未见,自己去了无妄海几次,都未见到大哥,如果真的是被挟制,那可见平时也没有自由,甚至是被囚禁,所以才趁着今日成婚的日子,向自己求救。 既是如此难得的机会,那他一定会在这片布料上,写上最重要的讯息,绝不可能一字没有! 自己还未发现字迹,也许是因为大哥为避人耳目,特别是怕被囚禁他的那些人发现,才用了什么障眼法吧。 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呵呵,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被囚禁了一千五百年都没被发现,而父君又始终受制于天后,胤龙名存实亡,难道他们天族真的已经是分崩离析,气数已尽了吗 而如果照夸父的说法,父君没有胤龙翼,贞鳞也不是新婚之夜夫妻用来交换的信物,而是封印体内灵力的缺口的话,那隐瞒这些秘密的目的是什么?真相背后究竟又埋藏了多少阴谋? 雪花漫天盖地落下来,纷纷扬扬,打着卷儿,像白梅玉瓣儿,温婉而肃穆。 院子里整个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寒梅还是雪花儿。它们像是怕惊醒那个疲倦的人,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笼盖在白色里。 他的五官如玉雕般精致,睫毛纤长细密,狭长的凤眸紧紧闭起,秀眉微蹙。他一袭白衣,安静地躺在雪地里,颀长的身体微微蜷缩,不知是他将这雪景入画,还是这雪景点缀了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母亲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父君,父君,二弟的功课又没有写完哦!”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手里挥着一张空白的云宣,一路奔进凌霄殿,高叫着向天帝告状,后面还跟着另一个更小些的男孩,一路追着他进来。 天帝慈祥地走下来,他扶住后面那个更小的男孩,将他抱起来。那孩子长得更漂亮,双眸清莹秀澈,如一泓清泉盈盈流动,但显见身体不太好,脸色全无少年人该有的红润,才奔了这么些路,就气喘吁吁,胸口不正常地剧烈起伏。 “璟儿,为什么没有写完功课呢?是不是累了?”天帝温和地问。 小璟华摇摇头,喘息了几下才缓过来,道:“儿臣写完了的,大哥拿在手里,不知怎么字就都不见了。” 天帝微微笑道:“哦,”他放下璟华,从玹华手里取过那张云宣,只虚抚了一下,上面便又显现出满满的字迹。 玹华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天帝知他顽皮,无奈道:“玹儿,弟弟身子弱,不要总欺负他。” 璟华眼见写的功课又回来了,心下高兴,更新奇这门法术,好奇道:“父君,大哥这是怎么办到的?可以教儿臣吗?” --------------------------------------------------------------------------------------------------------------------------- 璟华从梦中一惊,睁开眼睛,仍是在梅园中。 雪落得大了一些,但从积雪的程度看,自己并没有昏迷很久。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上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了,还好那块玄色布料还紧紧握在手里。 梦里的情境还历历在目,他想起这是很早很早以前,大哥对自己做过的一个恶作剧,“雁过无痕”——一个很简单的小法术而已。 那个法术因为太幼稚,所以长大后几乎没有用过,但刚才被梦境已提醒,却又清晰地记起。他立刻拿起那块布料,试了一下。果然,靠近滚边的那一端,慢慢显现出来了一行小字: ——弑母之仇,不可不报! 正是轩辕玹华的亲笔。 --------------------------------------------------------------------------------------------------------------------------- 姜懿抬头看了看天,又下雪了。 漠北的天,是四季都会下雪的。炎龙族火性大,在这寒冷的地界倒也不觉得寒冷,只是这里寸草不生,既没有良田,也没有牛羊,只有皑皑白雪,一片荒芜。 腹中狠狠动了动,姜懿轻轻“啊”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肚子已经往下坠了,听产婆说,这就快要临盆了。 她苦笑了下,孩子啊,你是急着想出来看这个世界吗?可是,这个世界却未必容得下你啊。 她被大哥,炎龙王姜赤羽关在这个别院里已经三年了。门口设的结界,是反噬她肚里的孩子的,只要她一走出这个院子,孩子便会没命。 她爱上了自己的侍卫,那个英俊又温暖的年轻人,那个从小就寸步不离,一次次不惜性命也要保护她的人,那个会在大雪天,挖地三尺给她找一支掉落在雪地里的珠钗的人,那个被她亲一下就会脸红的人……还有,那个最后死在大哥剑下的人。 是她的错,他拒绝的,可她却任性地要在一起。他们逃出王宫,跑了一整夜都不敢合眼,可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大哥的追兵团团包围。 “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肖想堂堂公主殿下!还做下这等不知廉耻之事,毁了公主名节!”姜赤羽亲自率兵来追,怒得双目瞪圆,青筋暴起! 他已经答应了天族的求亲,胤龙坐镇九重天有几万年,他们被流放到漠北就有几万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将势力渗透到九重天上,顺便探一探那轩辕広的虚实,怎么能放任自己的妹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差错! 于是,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大哥只一剑就割断了他的脖子。年轻的侍卫修为不弱,却没有还手,他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倒了下去,血从脖劲处喷射出来,形成一道优美的血色弧线,在她面前划过。 她呆了一呆,仿佛这一切还只是她宫中午后小憩时的一场梦,仿佛梦醒后还有人会安慰她,告诉她公主别怕。 但没有了,那个曾经安慰她的人再也不会开口。他倒在她的面前,脸上还保持着微笑。是的,他永远不会对自己的王动手,只是任凭大王的剑朝胸膛刺来。他用最后的时刻看了一眼他美丽的公主,把她定格在了自己人生的记忆里。 姜懿揉了揉躁动不安的肚子,脸上一片淡漠。 她用三年的时间才想明白。其实,他一定早就知道他们是逃不出去的,他也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个结局。但他仍是答应了她那异想天开的想法,用自己的生命陪她玩了一场愚蠢的游戏。 她最终屈服。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她恳求大哥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然后便嫁去天族,做那胤龙的续弦。 突然,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她忍不住大叫起来。早已在外候着的产婆和婢女冲进来,手忙脚乱地将她按到床上。她被痛得不知所措,只知道哭着叫他的名字。 “阿岚,阿岚……”她三年没有落泪,却在此刻哭得稀里哗啦。越叫越痛,越痛越叫。 她痛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生下他的孩子。 还没看一眼,就被大哥抱走。 姜赤羽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冷冷道:“不要看。看了我一样要带走,何必让自己伤心?他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好休养身子,别让你夫君以为我炎龙家的姑娘弱不禁风!” 三个月后,再没有那个美丽娇艳、无理取闹的炎龙长公主,四海八荒都开始朝拜那据说铁血手腕的新一任天后——姜懿。 --------------------------------------------------------------------------------------------------------------------------- 正午的阳光特别凶猛,尤其是在这西海深处的荒岛上。 岛的形状有点奇怪,从半空中俯视像一片狭长的叶子。最窄处不过两百余尺,一眼能望到头,最长处却有好几海里,蜿蜒曲折。 由于海流和风向的关系,两边的风景也截然不同。东边,礁石林立,一路白浪堆涌,惊涛拍岸,一棵棵椰子树如屹立的士兵,上高耸入云,下倒映水面。 而西面则无风无浪,宛如处子。 西海那么多岛屿中,这是阿沫最喜欢的一片沙滩,特别在落日时分,躺在幼滑的沙滩上看红霞漫天,清风拂面,海天相接,那天空和大海,蓝得人心旷神怡,即便从小看到大,也从没看厌过。 银白色的细沙,清澈的海水,偶有几只调皮的海豚围绕身边,跳起嬉戏。 阿沫摘了一片大的椰子叶,顶在头上遮阳,她向来不喜梳头,柔软如黑缎的长发松松散散,几乎垂到了脚踝,肌肤白皙娇嫩。而大树叶下,巴掌大的小脸上,两颗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始终神采奕奕,灵动狡黠,似乎只要醒着,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现在,阿沫正站在一棵椰子树下,用小手遮了个凉棚,斜睨着眼瞧了瞧,似乎在计算高度。 只见她三两下便把长发绕起来,咬在嘴里,麻利地爬上椰子树最顶端。她挑了两只成熟的椰子,朝下一扔。还未等椰子落地,她已经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地上,伸手接在手里。 一松口,如瀑长发立刻又披散下来。她兴高采烈地举着两只椰子,边跑边喊:“沅婆婆,你渴不渴?我给你摘了椰子吃!” 远方的浅滩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绛紫色的宽袍,头上也戴着一顶同色薄纱的兜帽。从上到下,她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莫说看不清模样,连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她约莫就是阿沫口中的那个沅婆婆,因为整个岛屿上并没有别人。阿沫不以为意,一蹦一跳地捧着椰子到她面前,将椰子敲开,递了过去。 “沅婆婆,今天出来晒晒太阳,觉得舒服点了么?”阿沫乖巧地用一块圆滑的大蚌壳垫在她身后,扶着她慢慢靠下去。 沅婆婆做了个手势,似乎是表示谢谢。 她整个人隐在薄纱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一双手却白皙柔软,似乎年纪并不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神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太阳晒得阿沫白皙的小脸有点发红,还有几颗汗珠晶莹地挂在额头。但她却没有去喝那清凉的椰子汁,而是开始帮沅婆婆敲打腿上的筋络,沅婆婆急忙用手挡开,似乎是不忍心让她这么做,可她却全然不管。 “沅婆婆,你别跟阿沫客气啊!你医术这么高,治好了我们好多生病的人,让阿沫为你也服务下嘛!再说,这套推筋生骨的法子,本来就是你教我的啊!”阿沫嘻嘻笑道。 沅婆婆,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 阿沫出生时,她刚到了西海不久。但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时候她就已经不会开口说话,连动也不会动。 她的舌头是给人生生割掉了一截,手筋脚筋全部挑断,一张脸更是被毁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捡到她的人觉得她已经死了,又或者说,觉得她即便没死也活不过几天,就把她扔到了沉鱼墟谷,那是所有死人最后会去的地方。 正巧,苍龙王尨璃的妻子在生小女儿的时候难产,母女一同香消玉殒,也被推来了沉鱼墟谷。尨璃与妻子感情很好,带着还丁点儿大的大女儿,抱着妻子的尸体哭得几欲晕去,却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啊啊啊”乱叫。 尨璃不知道是谁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他不打算理睬,那个声音又叫了起来。 他这才在一堆死人里头发现那个浑身血污的人,他想也许是那人还未气绝,向他求救。他于是派侍卫把那人翻了出来,那人却还是乱叫。 尨璃有点火了,我在这里悼念亡妻,你却一直叫个不停,实在于礼不合。他走近前想训斥她,才发现原来她的舌头已被人残忍地割去,根本说不了话。 那个时刻尨璃有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他发现她始终看着自己王后的方向,同时不停地发出焦急的呼喊,他做了一个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并没有草率地把她赶走,而是给了她一支笔,想叫她写下来要说的话。 她手筋脚筋都被人挑断,只能把笔含在嘴里,混着满口的鲜血,写下让尨璃惊诧不已的四个字——剖腹取子! 所有的人多觉得这是一个疯子,因为王后根本就已经死了,呼吸都已停止,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还可能活着? 尨璃看了看自己苍白苦命的妻子,咬咬牙,找人剖开了王后的肚子。 一声极其微弱的婴儿的啼哭,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从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母亲腹中,竟真的取出一个一息尚存的小小女婴——便是阿沫。 尨璃又惊又喜,对女儿的这个救命恩人十分看重。不但找人给她治了浑身的伤,还给她建了所小的别院,单独住着。她虽然活了下来,可脸被毁了,手脚筋络已断,都是用不可逆的伤势,不可能再治好的了。 说来也怪,也许真的是因为救命恩人的关系,大女儿阿湘看到沅婆婆那张脸十分害怕,远远地就要躲开。可阿沫却从小与她十分投缘,常没事就喜欢往她那里跑。 阿沫觉得沅婆婆十分的本事。她随便教了一些治愈术都十分的管用,让阿沫出去也混了个小神医的名号。最厉害的是,她的手筋脚筋固然是断了,但居然想办法从自己大腿上抽出了几根尚还可用的筋脉,接到了手腕上,再用法术慢慢滋养着,就这么过了三、四百年,居然手也可以重新用了。 手能用了,这就方便许多。她会手语,又教了阿沫,两个人交流起来基本没有障碍。沅婆婆很少出自己的住所,通常都是沫沫来看她,带许多她认为好吃的东西给她,喋喋不休,她也从不嫌烦,每次都微微笑着听这个可爱的孩子围着她呱噪。 “沅婆婆,前阵子因为父王的寿宴,把我拖住好久都没来看你,你想我了吧?” 沅婆婆微笑着点点头。 “我也想你呢!”阿沫甜甜道,在她的腿上轻轻揉捏,她腿部以下早已失去知觉,十分纤细。 阿沫有些抱怨,“其实本来可以早些脱身的,谁让青澜哥哥一声招呼不打,就突然去了漠北呢,害得父王把那个烦人的三皇子殿下丢了给我!” 沅婆婆闻言却是一怔,拉住沫沫的手问,“哪个三殿下?”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阿沫也感觉得到,沅婆婆表现出与平常不同的惊惶,。 阿沫不解道:“沅婆婆你怎么了?三殿下?就是九重天上的三皇子轩辕琛华啊。”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沅婆婆整个人僵住,抓住阿沫的手微微颤抖,唯一露出来的眼睛更是流露出近乎恐惧的神情。 阿沫担心道:“沅婆婆,你怎么啦?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 “阿沫,带我回去!现在,快!”沅婆婆惊慌失措地牢牢抓住阿沫,几乎恳求。 ------------------------------------------------------------------------------- 一清早,琛华就大张旗鼓地来登宸安宫的门。 “三殿下,好早!” 还在门口扫院子的长宁见了有些惊诧,平日里这位三殿下不是一直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么? 琛华确实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眼圈下还泛着青,面无表情道:“你家二殿下呢?起了没?” 没等长宁回答,他便自己闯了进去。 璟华自然是早就起来了。多年的兵戎生涯让他养成早起的习惯,而由于身体的关系,他也历来浅眠,很少有睡得实的时候。 今日无风,静安在梅园中替他沏了一壶茶。他便靠在一张软塌上,嗅着梅香,安静地看书。 身上的那些外伤,倒是愈合得已经差不多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了贞鳞的原因,不管他怎么运功疗伤,只感觉体内灵力一天比一天减少。纵使他功力深厚,但心肺处的旧疾与日加深,不可逆转,连药师都已束手无策,修为骤减后,内伤更无法痊愈,只得一天天这么拖着。 他知道这么下去,总有油尽灯枯的一天,他本不怕死,也早有准备。但现在的他,再也不敢轻易言死。 天族暗流激荡,危机四伏。 母妃惨遭毒害,死不瞑目。 长兄为人挟持,度日如年。 他怎么能死?他怎么甘心就这样死? 表面,他仍是那个温润淡雅、气质清华的二皇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殚精竭虑,坐卧不安,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他怎么都不能相信,他的母妃,那个舍弃了自己,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女子,竟然是被人害死的! 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大哥被关押在无妄海一千五百年,而自己到今日才刚刚知晓! 如果两件事有所关联的话,那又是谁要对一个身在后宫、与世无争的女子下手?继而又穷追猛打,连大哥也不放过呢?母妃若真的是遭人毒手,那她就不是像传言中说的那样,为了用元神护他,而导致自己魂飞魄散。 那她究竟又是怎么死的呢? 现在他每天都睡得很少,吃得更少,他把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来调查当年的真相,把母妃从患病到离世前的每一个环节都梳理了一遍,寻找所有可能出现的线索和可能遗漏的要点。 他坐卧不安,夜不能寐,像着了魔一样停不下来。他甚至装作无意地问了长宁和静安一些当年他出生前的细节,都和他之前知道的并没有不同。 毕竟,这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调查起来着实不易。他的精力又十分有限,常常力不从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兵部了,有什么事,也都是青澜来宸安宫向他请示。他有精神的时候,便略作一些指点,病发的时候便全权交付给青澜处理。 所以,外人看起来,现在的他倒真的对自己没了要求,放松下来,做起了闲散皇子,整天安适地呆在宸安宫里,喝喝茶,看看书,连军务都放弃了。 “二哥!” 琛华已经到了面前,璟华才发现似的,有些后知后觉道:“呃,你来了?” 琛华没好气在他对面坐下,“是啊,来找你算账!二哥你倒是好,一声不吭便把我给卖了!” 璟华好笑,“我又何时把你卖了,怎的我一文钱都未收到?” 琛华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小的物件,啪一声重重地放在石桌上,“喏!还你,我才不要!” 璟华看了看,失笑道:“这执掌天族百万天兵的帅印,多少人求之而不得,你就当它是累赘么?” 琛华道:“不是我看不起这个帅印,可我根本不是这个料啊!”他愁眉苦脸抱怨道:“自从父君把这个丢给我以后,我每天起得比日君都早,累得比哮天犬还喘!” 璟华缓缓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按了按他的肩膀,淡淡道:“这还没出兵打仗呢,不过是日常的训练罢了,你都受不起这苦,若以后……” 他说到一半处,突然一阵急咳,只得停下来,急忙扭过头去,用帕子紧捂着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药方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脸色本已十分惨淡,这一阵下来更像是用光了身体里大半的力气,惨白得连一分血色都无。初升的红日在他背后,为整座梅园涂抹上暖暖的淡粉色霞光,可就在这充满蓬勃希冀的晨曦里,他单薄的,微微佝着的身体却不住轻颤,清俊无双的容颜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苍凉衰败的气息,就像一支根部已经腐坏的白梅,枝头上的花朵纵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也终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一朵朵凋零。 喘息一阵,璟华拿开捂着嘴的帕子,尽管尽力遮掩,却还是被琛华看到了帕上那一抹刺目的鲜红。 “二哥!”琛华一把拽住他的手,瞠目欲裂,道:“你……” 璟华摆摆手,虚弱地笑,“你也看到了,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么会来麻烦你?” 他扶住石桌坐下来,将那枚帅印拿在手里,反复摩挲。青铜的质地,麒麟昂首眦目,器宇轩昂。他熟悉这冰凉的手感,还有它每个棱角。这些年,它跟着他,踏过千山万水无数,斩下妖兽悍将无数,滚过九渊冰雪,泡过幽冥忘川,浸过神的血,魔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血。 他放下那枚帅印,推到琛华面前,轻轻叹口气道:“我也不想。但这枚帅印你二哥恐怕拿不了很久,到时候一样是交给你。不如……早点让你有个准备。” 琛华摇头,语声哽咽:“二哥,我……我做不来。你赶紧好起来,还是你来做,好不好?” 璟华笑了一笑,纵使苍白,俊朗的容颜依旧出尘无双,“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呢?做不来不要紧,我会让青澜尽量辅佐你。但,你也知道父君的意思,兵部大权不能旁落外人。琛华,二哥不争气,只好辛苦你了。” “不是辛不辛苦的事,我……”琛华低头,半晌才闷闷道:“我不信真的就治不好!四海八荒,三界五常大得很,咱们的药师没本事,也未必别人家也治不好!二哥,我去替你寻名医来,说什么也要把你治好!” 他抬起头,让璟华看到那一贯玩世不恭的桃花眼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坚定,这目光有些幼稚,却绽放着灼灼光芒,让他此刻寒凉刺痛的胸膛不禁一暖。 琛华双眸黑亮,似蒸腾着水汽,倔强大声道:“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们本来好好的三兄弟,大哥莫名其妙就与我们断了来往,二哥你若再有什么不测,难道……难道真的忍心要留琛华从此无兄无长吗!” 璟华背脊突然一寒,是啊,如果他真的沉疴难愈,那轩辕家的三个孩子便已去其二,只剩下琛华一个,难保不会有人继续向他下手。 “二哥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我们仙家讲求一个缘字,缘至则聚,缘尽则散。如我母妃当年,纵是父君也没有办法强留。你也是修为不浅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固执?” 琛华恨恨道:“都怪我母后,也怪父君,若不是他们让你去封印那个夸父,也不会……” “琛华!”他打断他,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漠北乃我天族属国,夸父扰民,我前去平定自是义不容辞。” 他将语气缓和了下来,温言道:“你真的莫怪他们,我……我这是先天的毛病,纵是好好的在家,也免不了这个结果。” 琛华垂眸,想反驳却又不敢再惹他生气。东张西望之际,却看到他放在手边的那本书,好奇道:“二哥,你在看什么?” 那本蓝色的册子,书页已经泛黄,璟华拿起来递给他道,“药师府的历代医案集编,我闲时借来翻翻。” 琛华关切道:“有用么?” 璟华苦笑,“有用就无需再麻烦你去兵部吃苦了。” 兄弟二人又聊了一阵,琛华见璟华倦意深重,便嘱他好好休息,起身告退。 璟华望着他离开,不可察觉地喟叹一声。 --------------------------------------------------------------------------------------------------------------------------- 他骗了他的三弟。 他是病得不轻,但也没有到了朝不保夕,连兵都带不动的地步。 照以前的性子,他再怎么样辛苦,也绝不可能放松军务。但现在,一来他分秒必争,实在分不出身再去兼顾别的事情,二来敌我未明,他不能再站在兵部主帅这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任人为靶,他必须把自己隐藏起来,探明虚实,主动出击。 虽然他没有再去向蒄瑶核实,但天庭中如果真的潜藏着这么一股可怕的黑暗力量,从母妃,到大哥一一被害,那么他的贞鳞,也极有可能并不是出于疏忽才弄坏的,而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大哥的处境已令他片刻都不得安心,恨不得立刻就冲到无妄海,解救他脱离苦海。但轩辕璟华毕竟是轩辕璟华,百万天兵主帅,已本能地习惯谋定而后动。他说服自己按压住内心的怒火,理智地分析整件事情的轻重缓急。 首先,大哥的处境虽然逼仄,但立时三刻应该还不至于有危险。仇家能容他活到现在,而不是像对母妃那样斩尽杀绝,必定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敢轻易对他下毒手。 其次,母妃当年若死于非命,就算瞒得密不透风,但也必定有蛛丝马迹可寻。她病了不是一天两天,这件事天庭中人人皆知,最后身殁连长宁静安这些贴身仆从都没有发现异样,可见仇家蓄谋已久,布置周详。 他最近去药师府拿了历代医案的典籍来翻看,也是希望从医官的记载中能寻到一些线索。以他的经验,任何凶案即便策划再周全,再瞒天过海,也终会有疏漏的地方。 那是人们推理区域的盲点,有的是出于思维定势而被忽视,有的是为了刻意掩盖事实反而欲盖弥彰,但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实,就一定会留有痕迹,谁能透过纷繁芜杂的表面发现最初的真相,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琛华问他翻了这么多医药案例典籍,到底有没有用。 其实,是有的。 他的病是从娘胎里便带出来的,长宁也时常提起说他发病时种种症状和当年梅妃如出一辙,但他仔细比对了药师开给两人的方子,却大相庭径。 她母妃服用的玉屏风散补心方是以生炙黄苓、菟珥、鲲鰕为主,而他却一直服用阖心扶苏汤剂,以蛤蚧、赤蜜、茅胆调理。 他对医理也略有所通,这几味药摒除男女有别,和梅妃当年患有身孕的因素外,其实并不冲突,为何药师针对同样的病症,开出的药方却前后差异如此巨大呢? 另外,他还发现,给梅妃的药每服都开得很少,基本三五剂之后,便会根据当时的身体状况重新调整药方,哪怕只是微调,且第一剂分量更少,服了不见反常才开始按正常剂量喝下去,显见用药之人十分谨慎仔细。 而给他的方子,他自己都摇头苦笑,几百年都未动过一分,更多时连脉相都不诊,便嘱他按从前的方子继续喝。 他揣着这些疑点,便去吏部查了一查。 果然,天庭的药师换了好几轮,现在的这个陈偲淼是两千八百年前才从下届飞升晋位的。 那,恰是他出生后的第一年。 那是谁为他母妃诊病的呢?为何又那么巧,在梅妃离世后,那位药师也一同消失了呢? 想解开重重谜团,就必须先找到这个人! --------------------------------------------------------------------------------------------------------------------------- 阿沫回到自己住处,才知道父王已找她多时了。 伺候她的小螺急得在门口跳来跳去,见到她差点没给她跪下,“公主,你可算回来了!大王已经来问过三回了,说您再不回来,就拿小的做刺身了,招待今晚的贵客!” “哈!这你都信!”阿沫满不在乎道:“父王每回都这么说,你见我宫里的小虾小螺可曾少过一只?他回回都这么吓你们,你们还真是回回都能被他吓到?真是没脑子!” “可是,公主……”小螺苦着脸,仍是心惊肉跳。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这就去还不行嘛!对了,来的什么贵客呀?”她倏地脸色一变,“不会还是上次那个三殿下吧?” 阿沫担心过度。 三殿下在天庭正*练得掉了一层皮,哪还有空来西海骚扰她? 来的是一位长辈。 “姜伯伯!”阿沫一跨进碧潮殿,便亲热地喊。 “哎!”姜赤羽答应一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阿沫长大了,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姜伯伯每次都夸这几句,能不能换点别的?”阿沫调皮地吐吐舌头,“比如夸夸阿沫女中豪杰,智谋无双之类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画像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赤羽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尨璃兄,你这个女儿可非同凡响啊!” 尨璃苦笑道:“唉,也就在我这西海无法无天!将来可不知哪一家的公子敢要!” 阿沫不以为然,果盘里随便拿起只鲜果啃了一口,“阿沫才不要嫁人,谁说女子就不能成大事?阿沫将来要遨游四海,惩恶扬善,做个顶天立地的女英雄!” 姜赤羽赞许道:“呵呵,尨璃兄,你看当初你还为只有两个丫头而烦恼,我看你这光这一个就胸怀大志,顶得上十个儿子,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谁说我没有儿子?青澜不就是?”尨璃骄傲道,他慈爱地看了眼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只青花梨被她啃得惨不忍睹,甜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他掏出块手帕,帮她擦手,无奈笑道:“丫头终是丫头,哪能真让她抛头露面,受那奔波的辛苦?” 那青花梨十分的甜,阿沫用手帕擦了,仍是黏黏的不舒服,正想找个地方洗洗手,尨璃瞧她撅着小嘴,知道她的心思,便遣她先退下。 阿沫一退下,碧潮殿上两位慈祥长者便又成两族王者,神色凝重。 “听说赤羽兄最近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姜赤羽颔首道:“没错,阿懿找了个说辞,让胤龙族那小子把夸父封印回昆仑谷了。” “夸父对你来说,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这下不费一兵一卒能永绝后患,真是可喜可贺!” 姜赤羽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尨璃不解道:“为何不见赤羽兄有半分喜色?” “何喜之有?”姜赤羽叹息一声,道:“阿懿不过是给个难题,让他知难而退罢了。没想到那小子为了阿懿的那个义女,竟不顾性命地真的去了。不但去了,还真的能自戕八十一剑把夸父都给封印了!” 尨璃动容道:“自戕八十一剑?又是轩辕広的二小子?” 姜赤羽快步走了几个来回,也显得颇为烦恼:“这小子不简单!对自己狠,敌对起来必定更是做绝!不说你们家青澜,至少,我炎龙后辈中就无一个有如此魄力和胆色!尨璃兄啊,一旦起兵,你我就要面对如此棘手角色,怎不让我心忧?” 尨璃沉吟道:“澜儿在天庭,跟随的就是他。据说这位二殿下,年纪轻轻,但修为已臻化境,也很受部署拥戴。” “所以,唉……”姜赤羽苦笑:“谁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轩辕広阴险自私,这个儿子倒是生得不错。” 他后宫枝繁叶茂,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虽然都天生神勇,但不是为了王位勾心斗角,就是四处惹是生非。虽说姜赤羽精明强干,行铁腕之政,几个王子表面还相安无事。但随着年纪一点点上去,心中总有比较,莫说轩辕璟华这样的,就是尨璃家的青澜也足以让他羡慕。 尨璃知他心中烦恼,笑道:“赤羽兄也莫心烦,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个轩辕璟华再怎样,也不至于三头六臂,”他顿了一顿,“何况,若真到了那一天非要兵戎相见,也未必只有硬拼一条路。” “依你之见?” “力敌不成,便可智取。”尨璃微笑道,“我倒不信,这二殿下真的是钢筋铁骨,没有丝毫弱点。” --------------------------------------------------------------------------------------------------------------------------------------------- 这日下午,青澜照例来宸安宫汇报军务。静安说璟华尚在午睡,他便在书房等了一会儿。 桌案上敞着一副画卷,似是还未完成,但大概模样已经初成。画中人是一位女子,云鬓高挽,锦裳罗裙,斜靠在一张美人榻上,眉目温婉地望着不远处正在玩耍的一个小儿。 青澜没有见过璟华作画,只见过他写字。他的字遒劲飘逸,大气磅礴,没想到于丹青上却笔法细腻柔和。他显是花了大力气来描绘这名女子,时而细笔游龙勾勒轮廓线条,时而浅色着墨描粉颈香腮,时而又泼墨如云绘华贵彩衣。而对于那名小儿,虽只有寥寥数笔,但小儿的憨态和面对母亲撒娇的神情,亦是惟妙惟肖。 这幅画还不是终稿,但人物却已经跃然纸上。尤其是那女子面对顽皮小儿,眸中所流露出的那种深深慈爱,简直栩栩如生,得其神遂。 但闻得几声轻咳,璟华已走了进来。他刚午睡起来,神色略有迷蒙,双眸中也似蒙了一层淡淡雾气,令清冷的俊颜平添了几分柔和。 青澜站起来,“璟华,听说你还在休息。” “他们逼着我睡,其实我睡不着。”璟华笑着与他招呼,“在看什么?” “这个,是你新作的么?”青澜指着那幅画道。 璟华看了一眼,也坐过去,笑道:“嗯,闲来无事而已,让你见笑了。” “哪里,神乎其技,真是叹为观止!”青澜衷心道,“我就是一介莽夫,只懂舞刀弄枪,若说起这种文绉绉的的事情,可真的是一窍不通了。璟华,这画中女子气质高贵娴雅,不知是哪一家的女仙君?” 璟华再次看了眼那幅画,淡淡道:“是我母妃。” 他从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妃,这幅画不过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已,画中的孩子就是他自己。他想着,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那个幼小的自己玩得满头大汗时,会有母妃慈爱地把他抱在身边,为他擦去汗水,为他用宫花小扇轻轻扇来凉风,也会喂他吃清甜可口的酸梅汤。 青澜道:“原来如此。”他是爽直性子,听了也未作他想,只点点头道:“我和殿下一样,也是从小没有母亲,是父王将我一手带大,十分辛苦。” 他知道不该去评论别人的家事,但璟华不仅是他上司,更是他出生入死的朋友,虽然璟华从未抱怨过一句,但瑶池上耳濡目染那冷漠且混帐的父君母后,他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璟华绘的这幅丹青,既是思念亡母,也是祭奠自己心底那份孺慕却不可得的悲凉吧。 璟华朝他笑了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青澜,你有个好父亲,以后记得要好好孝顺他。” 青澜道:“其实,殿下,也未必一定要得父亲疼爱,”他顿了顿,道:“天一生水四部将士都唯殿下之命是从!殿下还是多保重身子,早日回归才是!” 璟华垂眸,语声显出几分冷峻,“青澜将军,兵部现在是由三殿下全权统掌,自你而下都要听从三殿下号令。刚才的话,若再被我听见,便以军*处!” “三殿下?就那个娇生惯养的纨绔?”青澜听他这么说,反倒更来气,冷笑一声道:“他只怕连对战时有哪几个基本的阵型都搞不清,还调兵遣将?让兄弟们跟着他送命么?” 璟华脸色变了变,心头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蹿了上来,怒道:“放肆!不得……妄议主帅!” 青澜这几日也憋了一肚子火,正好趁这机会发了出来,也硬邦邦道,“我知道不得妄议!但这是事实!军营中哪个兄弟不在抱怨?若不是天后一手遮天,凭他的能耐能当上兵部主帅?仅日常的操练就叫苦连天,兄弟们挥汗如雨,他却叫了个侍婢,在一旁为他打伞遮阳!这样的主帅,怎能不让兄弟们心寒!” “琛华再无用,也是主帅!我带出来的将士,就是这样……咳咳咳,这样忠心事主的么?”璟华气得脸色发白,胸口气血横冲直撞,他连话都说不下去,紧按着胸口不住猛咳。 青澜见状,也不敢再多话,默默地倒了杯水,放于他面前。 璟华伏在桌上咳了一阵,方缓缓起身,俊颜上因咳嗽而显出一种病态的酡红。又过了片刻,酡红褪去,只留苍白如雪。 他咳得有些嘶哑,却也不再有怒气,接过青澜的杯子浅浅喝了口水,惨淡自嘲,“我知道你们都不甘心,呵呵,连我自己也不甘心。但……又能如何?”羽睫颤了颤,露出眸色黯淡,轻声道:“三弟尚需磨练,你们看在我的面上,便多多帮衬他。” 青澜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但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又今后作何打算呢?难道真的就不管我们兄弟了么?” “我打算离开天庭一阵子。”璟华将目光又放回那副未完成的画作,望着画中的慈母稚儿,思绪似跨越了几千年的记忆之墙,语声缥缈。 “我有位师兄,精通歧黄之术,只是向来行踪不定。”他苦笑,“我想去找他试试,看自己还有没有救。” --------------------------------------------------------------------------------------------------------------------------- 青澜回到兵部,见整整五辆大车停在门口,蒯方正指挥“生”部的将士们将车上的东西往下搬,东西巨多,忙得不亦乐乎。 青澜远远喊道:“蒯将军,这是什么?” 蒯方迎了上去,抱拳道:“回副帅,是天后娘娘赐给我们的军需。” “天后?”青澜皱了皱眉,走近细瞧。 天后所赠十分优厚,一车一年三季的军履行装,一车麦豆粮草、盐菜补给,一车弓箭枪弩、绳索铅弹,一车外伤药草、内用灵丹,还有一车,是明晃晃的金银,说是用来抚恤阵亡和受伤的官兵。 青澜冷笑:“天后对这个亲生儿子便如此尽心,三殿下刚来没几天,人情便做到了这里。可惜,我兵部没人会领她这个情!” 蒯方从来不苟言笑,闻言补了句道:“还有五百匹天马在路上,我就直接让人牵到天马监去了!” “好!东西照单收下!这位三殿下么?”他嘴角挂起一个轻蔑的笑,“明日该怎么练,还是怎么练!明白么?” “末将明白!副帅……”蒯方欲言又止。 “嗯?” “天后娘娘在营中等着副帅,指名要见您!” “见我?”青澜眸色一凛,“她见我做什么!” --------------------------------------------------------------------------------------------------------------------------- 天后遣走了身边的宫婢,独自坐在青澜的营帐中。 他还没有回来,她便耐心地等着。 左右已等了两千多年,并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璟华带兵时主张日常起居一切从简,因此军营中,自他以下所有将领都只居一室。青澜也是如此,斗室不过数丈,一桌、一榻,一几,极近朴素。 姜懿摩挲了下他的书案,笔架上的云峰狼毫还留有墨香,再细看书案上有几滴墨渍,不知是哪次写字时滴下的,却忘记了擦,时间久了便渗进了木质纹理,擦不掉了。 姜懿下意识地微笑了下,也是个粗心的孩子。 她拿出自己的绣着凤求凰的婵丝绢帕,施了点法力,轻轻抹去那几个墨点。 他的床也甚是凌乱,虽然被褥是叠了,但窝成一堆。 军营中自来没有宫婢随行,所有将士内务都是自己打理。青澜虽不娇气,也没有架子,但毕竟王子出身,对这些并不在行。 姜懿猜得没错,他确实不是个仔细的人,更不愿将时间花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因此总是胡乱对付。 姜懿将被子抖平整,顺便摸了摸极薄的垫褥,心道:这孩子便是一直睡着这又冷又硬的地方么? 但转念又想,又失笑: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他一身火气,自是不会怕冷。 她正弯着腰,翘着鎏金护甲,尽心尽力为他整理着床褥,突闻背后有人喝道:“你干什么!” 她泰然自若地回过头来,倒把青澜惊得天雷滚滚,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孤高冷艳的天后——居然在营房里,为他铺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观池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按沅婆婆的要求,阿沫花了整整两个月,终于在东大西洋西侧找到一个魔鬼三角地。 它位于佛陀海峡、大安迦岛东端的波罗蜜各岛之间,终年盛行东北风,夏季又多飓风,呼啸怒吼,常有高达二、三十丈的海龙卷。地下又时常有鬼火喷发,在海下犹如炼狱,被周围海域的水族们视为禁地。常有妈妈以此吓唬调皮的孩子,说,你若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魔鬼三角地去等等! 沅婆婆双腿无法行走,阿沫便将那辆霸下战车略做了些修改,在上面架了一张珊瑚床,又用水草铺了厚厚一层,弄得柔软舒适后,将沅婆婆抱上去,一路推行。 阿沫推着她,不解地问:“沅婆婆,为什么突然想要搬家呢?不是住得好好的吗?而且一个人都不让告诉,你看这匆匆忙忙的!” 沅婆婆微微一笑,她虽然蒙着脸,但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波光潋滟,光凭这一双眼睛,就称得上十分漂亮。她打手势道:“难为你了,但我必须离开。” 阿沫也不再追问,爽朗道:“没关系,你想搬就搬好了。阿沫只是担心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没有人照顾,会不方便。” “阿沫,我可以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沅婆婆依旧打着手语,道:“那里真的安全吗?没有人可以找得到吗?” 阿沫得意道:“沅婆婆还信不过阿沫吗?那里本就地势奇特,周围几乎没有人烟,我又花大功夫设了一个十分繁复的结界,莫说找不到,它就是站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看不到!” “真的?” “嗯,就算有什么船只经过,也会莫名其妙消失,稍后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却完全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 沅婆婆道:“倘若有人从天上经过呢?” 阿沫想了想,道:“这个我倒没考虑到,没事,我们去了之后,我便将结界再做得稳妥些,让天上的神仙也看不到就行了。” 沅婆婆点点头,“辛苦你了。” 阿沫笑笑,“沅婆婆,说了你不要跟我客气。这里人人都当我是西海的小公主,我却其实并不稀罕。”她抬头望了望这片瓦蓝瓦蓝的茫茫水域,微微叹了口气,不甘心道:“西海虽大,天地却更大,阿沫不想做井底之蛙,也想和哥哥一样腾万里云端,有一番作为!” 沅婆婆坐在珊瑚床上望着她,那孩子推着那辆奇怪而高大的战车,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她本就娇小,被战车挡住,连头都露不出来,一路走得气喘吁吁。 她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这孩子从小就和一般姑娘家不同,乐观、善良,满脑子猜也猜不透的鬼点子。她在西海躲了两千多年,容貌尽毁,双足残疾,虽说自己有意保持距离,但大多数人还是对自己敬而远之。只有这孩子,是真心真意地不嫌弃,愿意和自己亲近。 呵呵,她一开始并不习惯阿沫叫自己婆婆,但后来听听也顺耳了。自己如今的这个样子,叫婆婆也没错。 她将腿上的筋脉移植到了双手上,要想再站起行走,确实已没有可能。但以她的医术,若想恢复容颜,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阿沅,就算恢复了容颜又怎样?人未老,心已死,能苟延残喘已是万幸,又何必再计较那具皮囊? 阿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兴奋道:“沅婆婆,你知道吗?父王同意我和姐姐一起去读书了!去观池书院啊,你听过没?” 她摇摇头。 阿沫热得小脸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红果,十分可爱,哇啦哇啦道:“啊,沅婆婆你一直不出门,所以不晓得。我听父君说,这书院的先生可厉害啦,是个隐世的高人,道法高深,能掌控五行之力!哎,我好期待!恨不得快快出发去拜了先生,学一身通天彻地之能!” 阿沅微笑地看着她,让她停下歇歇,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地给她擦了擦汗。 她听阿沫说起过,要离开西海去求学的事,没想到这么快。 这也是为什么她急着要搬走的原因,西海已经不够安全了。她再不想,也不敢和那个家族的人扯上一点点关系,有意的、无意的、善意的、恶意的,谁都不需要。 她现在只想太太平平地活下去,阿沫也是她唯一可信任的人。即便在西海龙宫,她仍是觉得不放心,自己腿脚不便,与其日后担惊受怕,不如趁阿沫还在,让她将自己再度转移到一个没人能认识自己的地方。 “沅婆婆,我明天就要走啦!”她休息了一阵,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自言自语:“阿沫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西海,离开过父王呢。虽然很想去读书,但真的要走了,又好舍不得。” 她注视着前方望不到边际的辽阔大海,眼中映着蓝白翻滚的波涛。巴掌大的小脸上,始终明媚欢脱的神情里,似乎多了有几分的惆怅。 但这难得的惆怅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接着便又高兴起来,“哈,我在瞎想什么呢!等假期我就能回来看父王了,还有沅婆婆你,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哦!走吧,送你到了魔鬼三角洲以后,我还要早点回来收拾行李呢!” --------------------------------------------------------------------------------------------------------------------------- 尨璃派了一小支水师,二十八只千年蠵龟、玳瑁、绿鳞龟组成的驼队,每只龟驼四只凤菱茱萸百宝箱,这才把两个宝贝女儿的行李勉强装下。 大女儿阿湘的衣裳占了三十六箱,珠钗配饰二十二箱,胭脂水粉七箱,剩下的便全是小女儿阿沫的。 可阿沫的替换衣衫只装了两箱,剩下的便是连尨璃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古怪玩意儿。她装了箱,便用法术锁了起来,谁都不许看。但侍从搬运的时候,箱子会自己跳动,像是活物,把人吓了一跳。 分别之际,尨璃自然是左右不放心,横竖舍不得,千叮咛、万嘱咐,出门在外,什么什么不能做,什么什么要注意……阿湘埋在尨璃肩头,听得泪水涟涟,差点便打算不走了。 阿沫却笑嘻嘻,说阿姐,不过是出门读个书,又不是将你嫁人背井离乡,你和父王至于么?一头催自己的父王快快结束唠叨,好早早上路。 尨璃眼一瞪,说我最不放心的便是你这个臭丫头,这书院的夫子可不是谁都收的,能进观池读书的,非富即贵,你父王我托了不知多少人,送了多少金银,才为你们俩争取到这入学的资格,千万别得罪了夫子,丢了我西海的脸! 阿沫嘻嘻一笑,在水里翻了了个漂亮的鱼跃,说,父王放心,以你女儿的学霸体质,一定横扫所有王孙公子,给我们西海长脸,您就瞧好吧! --------------------------------------------------------------------------------------------------------------------------- 观池书院在东海瀛洲。 岳骊山边,屯溪江畔。依着山高水长,建在草木闲情间,出则宁静,入则敦雅。数万年来,从这座小小书院中不知走出去多少游龙惊风、叱咤乾坤的人物,鱼跃龙门,是为观池。 书院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建成,通体洁白晶莹,外形像一瓣一瓣盛开的白莲,又像几叶张开的扇贝,在夜晚,夕阳落下后,所有的墙体线条还会闪耀出盈盈宝蓝色的光芒。 学生的住处在整座书院的最里,有个很风雅的名字,叫“山水间”。用的是徽州四水归堂的格局,透过青石砖雕和斑驳白墙,时光仿佛在古韵深厚的缝隙间缠绕,令人错觉今夕何夕。 阿湘和阿沫先行上岸,自有书院的小书童替他们把行李一件件抗进自己的房间。 徽派的老宅粉黛灰瓦,共三十间房,目前却只住了十四名学生。苍龙王有钱好办事,姐妹俩分到的房间也是最大最好的,打开窗子就是屯溪江,白日采光明亮舒适,夜晚更可枕江而眠,江风习习,可谓享受。 姐妹俩来的算早,离正式开馆授课的时间还有两日。阿沫好动,姐姐阿湘在贤惠地收拾整理房间的时候,她却只把箱子一扔,出去转了个遍。只花了半日功夫,便将这里基本摸透了。 其实这里的格局十分简单,读书的所在是建在一块巨大的堡礁上,利用地势,建了座简单的庭院,名曰听涛小筑。 不知是不是书院的主人为了迎合这个名字,或是为了追求更好的采光,这座庭院门窗都是全敞开式的,未有任何遮蔽。不论往哪个方向,四处可见波涛翻滚时遗漏下的沧海一粟,日光不知收敛,肆意照耀下,便搭起一座座彩色虹桥。 当同行的青丘公主啧啧赞叹好景致、好名字的时候,阿沫却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谁设计的,把门窗都当成摆设?这嗖嗖的风……什么听涛小筑,我看是吹风小筑!” 她是实用派,对这种虚风花雨的事情最看不惯。刚来第一天,就对这上课的地方颇有微词,没想到,后面的事更接二连三打破了她美好的憧憬。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学渣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们这一届一共有十四名学生,在后面的两天中,也陆陆续续都来齐了。果然就像她父君说的,来这里读书的非富即贵,都是三界中赫赫有名的世家子弟。呃,等等,好像没有子弟——一、二、三、四…… 阿沫数了数,竟然清一色女弟子: 有那个没眼力劲儿的青丘白狐家七公主白佳佳,长得千姿百媚,但智商略低,别人说什么,她都是好啊好啊地附和。不过,她来的最早,也没什么公主架子,阿沫挺喜欢她,和她处得最好,所以没事儿常结伴闲逛。先生有什么喜好啊,厨房有哪些个拿手菜啊,白佳佳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有蜀山冲灵道长的三个女儿,他们蜀山的门规很奇怪,出家了还能娶老婆,还娶了一个又一个,也真是让阿沫叹为观止了。这三姐妹清高的很,同进同出,除了自己姐妹外,基本都不和别人说话。阿沫也不理她们,连她们的名字都懒得问。 也有和她们同为水族的人鱼公主,是南海鲛人七兄弟唯一最小的妹妹。 鲛人阿沫是见过的,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有一次来父王这里小酌,还喝醉发了酒疯。但他们这妹妹倒是可爱的很,长得白白嫩嫩,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看着。 后来阿沫才知道,原来女鲛人出嫁前都不会说话,要说都是用唱的。鲛人嗓音富丽高亢,犹如天籁,有迷摄人心的作用,所以那小姑娘平时不轻易开口。 不像阿湘阿沫她们天生是人形,小人鱼安娜上了岸,下半身仍是鱼尾而不是人足,因此走到哪里都由侍从抬着,看着颇有点可怜。 还有一个是幽冥殿冥王殿下的掌上明珠,长得倒也不难看,但整个人蒙着一团煞气,让人瞧着就害怕。她蓄了很长的刘海,几乎遮住大半个脸,偶尔露出一双眼眸来,凌冽凶寒。 整个书院的女生都怕她,但阿沫倒还好,她一直认为真正的坏人才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而且初来乍到,大家都疏远她,一定更令她心里难过。 所以有一次,阿沫还特意去找她聊天,没话找话说:“嗨,你刘海这么长,觉得戳眼睛吗?我就不行,每次刘海一长,就特难受。” 那姑娘倒也爽气,直接把刘海撩了起来,露出额头上第三只眼,老老实实答:“怎么不戳?简直戳死我了!但不这么遮着,又怕吓坏你们。” 阿沫先是一惊,随后哈哈大笑,“交个朋友,我叫阿沫!” 对方也伸出冷冰冰的手,冷冰冰道:“我叫阴钥。” 另外还有几个,也是仙界什么什么元尊的女弟子,或者什么什么灵君的私生女的诸如此类,这些天庭重臣的女眷反倒比她们这些天生仙胎的公主们更道貌岸然,不可一世。 等阿沫见到了最后一个同窗,她终于失望地下了一个结论——原来,这是一座女子书院啊。 --------------------------------------------------------------------------------------------------------------------------- 阿沫有一个极好的优点,那就是能极快的自我调节情绪和自我修复心情。 当她对听涛小筑抱怨过之后,想想自己未来几年都要在这个日晒雨淋的地方读书,于是就很认命地开始挖掘它的优点,总结出第一采光好,第二天热凉快,第三能亲近大自然。 所以,即使发现父王把她们姐妹倆送来的竟是个女子书院,和心中所想天差地别,但她仍是努力说服自己振奋精神,对开学第一天抱了很大期望。 但希望永远很美好,现实永远很残酷。 书院的先生是个老头,白胡子、白头发、白眉毛,站着有点驼背,坐着净打瞌睡。上课就闭着眼睛念经,之乎者也,完全不知所云。偶尔睁开眼睛,还会趁机摸下你的小手。 他叫无涯。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瞧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阿沫嘴角抽了抽,这就是父王口口声声保证说,道法高深,执掌五行之力的世外高人么? 父王你又誆我! 一天的课上下来,阿沫心态再好,也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她像脱干了水的鱼,垂头丧气,心中充满对父王这种欺骗行为的不齿,对先生不负责任、误人子弟的不屑,对其他女同学居然一个个都能听得津津有味的不解…… 先听听她们上了哪些课: 第一节,雅韵。 由黄帝亲封的乐神伶伦,呃——不是,是伶伦的徒孙的徒孙亲自执教。乐器自选,曲目自选,据说到最后,不仅每人要能吹拉弹奏出至少一百首能登大雅之堂的曲目,且要会填词编曲,翩翩起舞。 小伶伦严肃地教训她们道,乐能传情,亦能养性。平时不下苦功,怎么换来一个光鲜亮丽的出场?你们以为那些世家子弟、贵族名媛们在花前月下,柳岸船头动不动就能吹个箫、弹个琴什么的,都是花架子吗? 好吧。 第二节,调香。 菲菲先生原身是只蝴蝶,背后杵着两扇大翅膀,扑棱扑棱地飞进课堂。她很瘦,胆子也很小,似乎很怕被浪花沾湿了翅膀,根本不敢靠近窗子。但上起课来却不含糊,跑上来就扔给每人十七八罐,甚至都分不清头香、体香和基香,限大家在下课前调出寿阳公主的梅花香和花蕊夫人的衙香。 菲菲基本没训什么话,只是最后灵真道人的女徒弟,似乎是没能调出她要的香来,她皱了皱眉,也不知怎么弄的,那个倒霉的女孩子就一整天身上都带着一股馊掉好几天的臭虾鱼板的味道,把大家熏得晚饭都不想吃。 第三节,女红。 这节课倒也是请了个名人来教授,就是琛华那个远房的远房的表妹织女。织女被贬下凡后,由于牛郎收入可悲,又得养活一双儿女,织女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找份兼职。 大约是在凡间久了,又或者是被柴米油盐给磨的,织女的风尘味倒是也浓烈了起来,再没有天族仙女的那种寡淡,相反显得和蔼可亲。 她一脸肃穆,语重心长地对学生们感慨,你们在座的,多数都投了个好胎,出生便尊贵,但须知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须得擦亮眼睛,加紧培养自己心灵手巧的淑女气质,这才能把握机会,幸福终身。 她也留了作业,每人绣一方帕子,上面的百花须能诱得蜜蜂蝴蝶飞来,方算过关。 第四节,女四书。 这堂课总算是由书院的夫子,无涯先生亲自来教。也就是阿沫最讨厌的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前三门课还算是有点意思,阿沫也能勉强听得进,但这个女四书真的是让她头大如斗。 《女诫》、《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无涯闭着眼睛在讲桌后面念:女子乃齐家之本,清国之源。太姜、太任、太姒“三太”德行,母仪天下。女子当和柔敬顺,慎言谨行,贞烈忠义,慈爱厚德…… 一盏茶以后,阿沫终于成功地睡着了。 “阿湘,我想回家。”阿沫眼角含泪,垂头丧气地抱着书袋,往山水间去。 “为什么啊?”阿湘睁大眼睛,不解道:“你不是吵着要来读书的吗?怎么啦,这才几天就想父王了?你当时还笑我呢!” 阿沫内心长叹一声,阿姐,我不是想父王,我是觉得浪费光阴,人生无望啊啊啊啊啊! 说好的金刚之身,神佛之力呢? 说好的星云阵法,浩气冲天呢? 说好的玄武神箭,朱雀锁灵呢? 说好的封魂斩魄,天雷地火呢? 说好的净世菩提,元神不灭呢? 呜呜呜…… 父王啊,父王,阿沫不是要来学这些缝缝补补、莺莺燕燕的玩意儿啊! 阿沫要学真本领,要能像青澜哥哥一样,上天入海,以尾画地…… 阿沫虽是女子,但一样胸怀天下,也想要能立千秋伟业,济百世黎民啊! --------------------------------------------------------------------------------------------------------------------------- 姐妹俩倒了个个儿,阿湘倒是每天开开心心去上学,不迟到不早退,那些女红、调香、乐理啊,都让她如鱼得水。可不是么?绣了一方绢帕,好送给青澜哥哥擦汗;制了一个香囊,好送给青澜哥哥闻香;学了一首曲子,还送给青澜哥哥解闷…… 反倒是吵着要来读书的阿沫天天不思上进,能混则混。除了菲菲的课不敢不去外,其它基本都开溜,就算难得给夫子个面子,勉为其难地去听涛小筑小坐一会儿,赏赏风景,也是很快就睡着。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出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不能怪我,”阿沫原话说,“他晃头晃得太有规律,晃得我头晕。阿姐,你要帮我在父王面前作证,我是晕倒的,不是睡着!” 阿沫在无涯的课上“晕”倒三次以后,就再也没去过。 好了,现在剩下大把大把的时间,除了去厨房偷点儿吃的,去海里游个泳什么的,仍是剩下大把大把。不过没关系,阿沫从来不会让自己闲着。 她开始打开自己随身带来的那么多箱子,愉快地捣腾起来。 首先,她决定帮阴钥做个眼罩。 她问过她,她那只眼其实很神奇,叫天眼,可以观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也因为如此,她年纪虽小,但在冥界的地位却很高,甚至传言是下一任冥王的人选。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眼睛,当然要好好保护才行。整天用刘海这么盖着,多不卫生!要是发炎了,还不把前世今生给看走样了? 她把织女发给她们用来缝绢帕的布给用来缝了一只眼罩,针脚虽一般般,也没有招蜂引蝶,但重在实用。 阴钥高兴极了,当场就把那讨厌的刘海扎到脑袋后面。然后大家一致认为,阴钥露出脑门后,煞气减少许多,竟然还挺阳光的。 阿沫也很高兴,尽管她那期女红课是不及格,但她并不在乎。 她积极地开始筹备她的第二个计划——她要帮安娜做一架轮椅。 这个可爱的人鱼公主,每次行走都要靠四个小书童抬着,因为怕麻烦别人,总是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这样除了上课,她基本就一个人闷在房里,错过了很多大家在一起的闲暇时光。 她已经不能说话了,如果连行动都限制了,岂不是太无趣了吗?所以一辆能让她自己掌控的轮椅绝对是太必要了。 这件事确实还费了阿沫一番脑子。 首先,它不像以前做给沅婆婆的那种那么好做,安娜的下身是鱼尾,没有着力的地方,说说是椅,但其实要能让她躺着,得是个轮床。 其次,这轮床里面还必须盛有一定量的海水,让她鱼尾上的鳞片保持湿润,否则时间长了,就会干涩得难受。 最难的是,从她们住的山水间到上课的听涛小筑,中间颇多曲折,光台阶就有七处、一百二十级,怎样设计出一个能走台阶的轮床,也是难题。 阿沫倒是不怕难题,越难越有挑战。她是个有决心的人,定下来的事情,就不会轻言放弃。 她苦思冥想了三天,又结合以往做轮椅和战车的经验,画了初步的图纸。 然后,又花了三天的时间,修改细节,推敲可行性。 接下来,便是找材料。 在她们住的山水间后面,有一片竹林,郁郁的翠竹连成一片,一根根苍劲挺拔,在风中摇曳婆娑。 阿沫很眼馋这些翠竹,用来做轮床是最好,可她又有一些犹豫。 因为刚来第一天,无涯就告诫过她们,观池书院哪里都可以溜达,唯这片竹林是禁地。 除了无涯,连那些授课的先生都不可以进入竹林,更遑论学生。 可是不去归不去,好奇心还是有的。晚上大家做了功课洗了澡,就会聚在一起瞎聊。有几次的话题,便是关于这片竹林。 “竹林闹鬼!”白佳佳信誓旦旦说:“有一次,我睡到半夜里饿了,想去厨房偷点吃的。经过竹林,却看到有个白色的人影,把我吓个半死,可是等我再睁大眼睛,那个白影却完全不见了!” 灵真道人的女弟子卫岫,也就是第一次上调香课就被弄得一身臭鱼味的那个,脸红红道:“我说那个竹林,多半是夫子用来养小妾的吧,我还有几次看到他一下课,就急急忙忙往竹林里去,多半是会相好的去了。” 女孩们都笑起来。 她们也就停留在说说笑笑的程度罢了,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提议说要夜探竹林,来个冒险之旅什么的,甚至包括阴钥都从没想过。女生么,毕竟都是乖乖的多数,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是淑女培训班,没有谁想特立独行。 不过呢,呵呵,叛逆的也不是没有。 阿沫也好奇,但她迟迟未行动,倒不是害怕竹林闹鬼,而是觉得毕竟这是人家夫子的地盘儿。夫子说让她们别去,那就尊重他的隐私呗。 不过现在么,既然需要几棵紫竹来为安娜做轮床,那这个夫子的隐私就先暂时靠边站一站吧。 反正,砍几棵竹子罢了,并不会偷窥到你什么风流事吧。 阿沫找了一个没有风的下午,偷偷地埋伏到了竹林边。 第一天,她没有动手。 而是耐心地等了一下午,一边勘探地形,一边观察竹林那头,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好。 第二天,她便带来了斧子和锯子,老实不客气地砍了三棵大毛竹,拖回去了。 第三天,轮床做成。 她喜滋滋地推去给人鱼公主,小安娜又惊又喜,激动地拥抱了她,眼里简直闪着泪花。她们一群女生七手八脚地帮着盛了点海水在轮床里,又把安娜放置在里面,一起推到听涛小筑。 阿沫的这个设计真的很有创意。 她用了三个小轮子代替一个大轮子,像风车一样绕着一根轴转动,再高的台阶也能翻越。 轮床比较长,她每边安装了三个这样的轮子,轻轻松松从山水间,将安娜送到了听涛小筑。 安娜打着手语再一次对阿沫表示感谢,“谢谢你,这样我就再不用叫人抬来抬去了!”她有点害羞。 阿沫笑了。 经过这两件事,女学生们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怀着戒备、摆着谱儿,而是笑笑呵呵地玩成一团。 阿沫也很开心,她觉得,书虽没学成,但总算还是有了点收获的嘛。 ------------------------------------------------------------------------------ 眼罩和轮床做成,阿沫又陷入无所事事的悲惨境地。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这些课实在让她听不下去,观池书院又三面环海,一面背山,周围也没个市集什么的可以让她逛逛,实在闲得她龙骨都发痒了。 有一天,她去找阿湘闲扯。当时,她正百无聊赖趴在阿湘的床上,用手撑着下巴,看阿湘整理她永远都理不厌倦的衣橱。 阿湘看着自己的裙子和珠钗,叹了口气,道:“阿沫,当时我怕咱们路途遥远,不好意思带太多的衣裙来。现在想想,还是后悔了。” 阿湘接下来说的这句话,让阿茅塞顿开。 阿湘说的是:“阿沫,我数来数去,还有三十七条裙子未穿过,二十八件珠钗未戴过,假如每天都不重样的话,你说我还能撑几天?” 啊,阿沫脑中灵光一闪!三十七条裙子,搭配二十八件珠钗而不能重复,一共有多少种搭配方法? 阿沫一下激动地跳起来。 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她紧紧地抱住姐姐,“太好了!阿湘,你实在太可爱了!我接下来的日子终于可以不无聊了!” 第二天一早,阿沫居然破天荒地去上了夫子的课。 “夫子早!”她笑嘻嘻地坐在位子上,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无涯看到她,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阿……” “是阿沫啦!夫子,”阿沫脸皮厚比城墙,竟然还很有些责怪人家,“也不过就没来几次,夫子居然连我名字都忘了!” 无涯倒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道:“阿沫今天,呵呵……来啦?” “嗯嗯,”阿沫眨眨亮闪闪的眼睛,狡黠道:“阿沫因为有问题不懂,所以想请教夫子!” “哦,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好事!”无涯似乎也有些激动。快上课了,班上的同学基本都已经坐好,无涯清清嗓子,和蔼可亲道:“阿沫同学,请问。” 阿沫微微一笑,朗声道:“假设有一天,夫子拘了一名恶鬼、一名凡人、一名女施主正要度奈何桥,但奈何桥年久失修,每次只能承受夫子和另外一人的重量。可偏偏这三人都太不自觉了,只要夫子一不在呢,恶鬼就要吃了凡人,凡人就要调戏女施主。那么,夫子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三人送度往生呢?” 整个听涛小筑一片肃静。 无涯的白胡子抖了抖,眉毛也抖了抖。 这他妈什么鬼题目? 阿沫看到无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十分得意,面上却谦逊道:“阿沫愚钝,百思不得其解,求夫子赐教。” 无涯半晌后回过神来,清咳两声,尴尬道:“嗯,阿沫这个题目十分的好。不过,不过夫子今天上课的内容也十分多,我们先上课,等明日……明日夫子为你解答。” 阿沫佯做天真地点头答应,肚中却差点笑岔气。 整节课,无涯竟破天荒地没有晃脑袋。 第二天一早,她同样早早到了学堂,而夫子也已经来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斗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无涯笑眯眯道:“阿沫,用过早膳了?” 阿沫心里一惊,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有点心虚地往肚子里倒下去一碗海鲜粥,听夫子宣布上课。 “昨天阿沫同学给夫子出了道难题,呵呵……”无涯笑容满面,“其实,一点都不难嘛,哈哈哈!” “夫子我只要先把凡人送到对岸,然后回来;接着把恶鬼送到对岸,再把凡人带回来;第三步把女施主送到对岸,然后回来;最后,夫子再和凡人一起到对岸,就好了嘛!” 阿沫从鼻尖里哼了一声。 同窗们仍处于一片茫然,沉默片刻后,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热烈掌声。 无涯洋洋得意,笑道:“阿沫同学,还有什么不懂的么?随时来问夫子,夫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沫也笑了,甜甜道:“那阿沫就再问一题。一只老虎发现十丈远处有一只兔子,马上就扑了过去。老虎跑七步的距离兔子要跑十一步,但兔子的步子密,老虎跑三步的时间兔子能跑四步,夫子能不能告诉阿沫,这头老虎到底能不能追上兔子吗?要跑多远才能追上呢?” 无涯的白胡子又抖了抖。 翌日,阿沫继续早早地到了听涛小筑,无涯见到她就道:“阿沫,昨日那题我已有了解答。” 阿沫道:“夫子请说。” 无涯得意道:“老虎需跑六十六丈,方可追上兔子,对否?” 阿沫抚掌微笑,师生尽欢。 不用客套,阿沫接着便直接出题道:“我从西海出来时,随身带着一个锦囊,锦囊中有夜明珠五颗,南洋珠五颗,乌目珠五颗,这些珠子摸起来大小都一样,仅色泽不同而已。如果阿沫要从锦囊中随意地一个个摸出这些珍珠来,那么阿沫摸出第一颗夜明珠后,第二个紧跟着摸出的是夜明珠的可能性大?还是南洋珠的可能性大?” 无涯也不再抖胡子了,不声不响上课去,老规矩记下题目,下一日再来解答。 阿沫也不催他。 这暗暗的较劲引得她上课的兴致十分高昂,她每日出题,夫子第二日必会有圆满的解答。她知道这些题没有一道是夫子自己想出来的,只是仰靠着背后某个极厉害的智囊,但这智囊是谁呢?小伶伦?菲菲?还是织女? 阿沫摇头,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智商高过无涯的样子。 那会是谁呢? 唉,不管是谁,如果这人能来教我们,那这观池书院还算是有点意思呢! --------------------------------------------------------------------------------------------------------------------------- 无涯散学后,果然急匆匆地往竹林后奔去。 苍语千载后,斑竹对湘沅。欲识湘妃怨,枝枝满泪痕。 微风轻拂,满山紫竹轻轻摇曳,似一支支巨大的竹箫,发出深沉乐声。一丛深紫,竹影斑驳,亭亭净植。 竹林深处,静静座落一栋白墙青瓦云庐,似桃源深处,曲径通幽。门口庭院中,清雅的一桌一椅,造型古朴而品味高洁。主人似于匆忙间离开,桌上一卷书册,看到一半就被扔下,一阵风吹过,翻起书页簌簌作响。喝至半杯的茶水,也被打翻,温润的青瓷杯横卧桌上,茶水汩汩,氤氲出一片浅黄。 无涯面色一紧,提步急往房内奔去。 “师弟!师弟!”无涯紧张道。 房内悄无声息,无涯几步奔到床前,只见一白衣青年仰面躺卧,双目紧闭,冷汗如雨。他一只手紧紧按压住胸口,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却已是紫绀之色,整个人瑟瑟发抖,似竭力忍受着极度痛苦。 “师弟,师弟,你怎么样?”无涯急道。 璟华吃力地睁开眼睛,刚要开口,却见一缕鲜红顺着嘴角流下,青紫的薄唇费力地翕动几下,说了什么却完全弱不可闻。 无涯急把他扶起来,双掌抵住后背,为他度了一些灵力过去。 约莫半刻之后,璟华胸口的滔天剧痛才稍稍缓解了些,他睁开眼睛,整个人似已虚脱,无力地朝无涯摆摆手,示意已经没事。 无涯轻轻地把他放下,璟华胸口仍是不正常地剧烈起伏着,喘息半晌,方微弱道:“让我坐起来,躺着……喘不过气。” 无涯点点头,垫了一个靠枕,让他半卧于床。璟华半靠着坐了一会儿,脸色才稍许缓和些些,低弱开口,“又麻烦师兄了。” 无涯叹口气,忧道:“麻烦点倒不碍,只是你现在一次比一次发作得厉害,这样下去……” 璟华露出一个极度虚弱的笑,清秀俊美的容颜因苍白而显得不真实,仿佛下一瞬便会随风而逝。 无涯道:“师弟你的心疾一直是靠自身修为强行压制着,现在灵力陡然流逝,这病根没了束缚,自然反噬得越来越凶猛。” 璟华淡淡道:“师兄觉得,我还有多少时间?” 无涯叹了口气,却没作答。 璟华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我拜托师兄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无涯顿了顿,道:“仅凭几张药方,就要推断出开方之人是谁,此事委实十分渺茫。开方剂量小,且时时根据病况做调整,只能说明用药之人细致谨慎,对病患负责。这样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心怀慈悲,也可能出于你母妃地位尊贵,更有可能是因为你母妃病况特殊,不得不这样做。这样的药师,天底下千千万万,无疑大海捞针,又从何查起?” 璟华苦笑,“我在天庭查了许久,除了偷出那几张药方外,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仿佛我母妃一过世,这位药师也同时失踪,所有曾经存在过的踪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如果,真的很令师兄为难,我再另外想办法。” 无涯安慰他道:“师弟你也莫灰心,此事虽不易,但我最近仔细查了查,还是有了点收获。天下仁心仁术的药师虽多,但也不是谁都能有资格去天庭任职的。” 无涯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不紧不慢道:“你知道我是带艺投师的,在拜云中子为师前,其实还跟过一位师父,就是药师琉璃光如来,在他门下修行药理与佛法。我这个前任师父就曾在天庭供过职,所以我对此事也略知一二。你们天庭颇为讲究,甄选药师时,除了看本身修为和医术外,还必须出身清白,三界之内只有累积功德、羽化飞升的十世好人,灵魂没有污浊,治愈力也最为纯澈,方能荣膺天界药师。” 璟华淡淡笑道,“哦,原来当个药师还这么麻烦。” 无涯道:“不错,在你出生前,医术高明又是十世好人出身的医者,天地间不过三位。一位是九华山孝明宝殿的广陵尊者;一位是慧冥谷的青阳真人;另一位就是妙华子上人,呃,也就是药师佛菩萨的关门小弟子,我的小师叔。” 他看了眼璟华,继续道:“这三位虽然都符合你的条件,但三千年前,曾发生过一场轰动一时的大事件。当然,你们可能知道的不多,但在我们医界却是被津津乐道,传为美谈。” “什么?” “传闻当时天庭欲甄选药师,最有希望的便是广陵尊者与青阳真人,天帝踌躇不定,不知该选哪一位。两人名字都很响,且心气极高,天帝这一犹豫,便引发了两人之间的一场比试,是为斗医。” “斗医?怎么个斗法?” “以一百年为期限,两位仙家都化为凡身,去人界行医,悬壶济世,看谁解救的病患更多,谁就胜出,去天庭担这御用药师的职位。” “最后是哪位胜了呢?” 无涯笑着摇摇头,高深莫测道:“这场比试精彩绝伦,两位前辈都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解救病患的数量一直难分伯仲。直到最后一天,广陵尊者治愈的病患数到达四万三千六百五十四名,而青阳真人则救治了四万三千六百五十五人。” “这么说,是青阳真人胜了?他,就是后来的……天庭药师?”璟华似有些激动,语声微喘。 “非也。”无涯道:“广陵尊者最后一天救治的那名病患,乃一位临盆的妇人。他妙手回春,同时救了母子二人,而青阳真人亦谦谦君子,坚持认为这一名病患该算作两名,因此是打了个平手。而经过这一百年,两位前辈遍识人间疾苦,心怀恻隐,反倒都不愿意再去天庭,而选择游历人界,以仁心妙手,救死扶伤。” 璟华疑道:“那最后……” 无涯道:“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但天庭的药师之位不可能空悬,广陵和青阳既都没有去,那极有可能就是他们退而求其次,找了我小师叔妙华子。” 璟华动容道:“妙华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梁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无涯道:“嗯,我小师叔名气虽没有前两位来得响,但那是因为他一直深居简出,跟在药师佛座下修行而已,其实医术也是当世无人出其右的。” 璟华一直绷着的身体似乎也略微松了下来,无力地朝后倒了下去,虚靠在卧榻上,阖目半晌,方低低道:“母妃当年患病,所有汤药都是由这名药师亲自调理,如果她确实为人所害,那他就应该一清二楚才对。” 他默了默,复又张开双眸,清俊的凤眸精光潋滟,“师兄,你这位小师叔现在何方?” “他从三千年前起就杳无音讯。”无涯苦笑。 --------------------------------------------------------------------------------------------------------------------------- 阿沫又拎着斧子和锯上路了。 安娜的轮床设计虽灵便,爬坡力也强,但用了没两天就愁眉苦脸向她打手势道。 轮床漏了。 虽没有一下全漏完,但海水滴滴答答,不停地从毛竹里往外渗,从山水间到听涛小筑。 不知是蜀山的哪个说了句,就像是可怜的小人鱼边走边尿。 安娜的脸红得就像煮熟的大虾,求救似的看着阿沫,眼泪汪汪。 阿沫火了,朝蜀山三姐妹扔了一个冰冷的眼刀,厉声道:“欺负自己人算什么本事?以后谁再欺负安娜,就是跟我阿沫过不去!” 她平日一直嬉皮笑脸,这时严词厉色,所有人都有点吃惊,被震得面面相觑。 蜀三心高气傲,嘴硬道:“我就欺负她怎么了?低三下四,连个人形都练不成,还来观池上什么学?” 阿沫个头小,站着比蜀三还矮,但向来鬼灵精怪,且急公好义,在同学中呼声很高。蜀山姐妹倒也不敢得罪她,两个姐姐拉了拉蜀三的衣袖,想劝她算了。 可惜为时已晚。 阿沫不知从身上摸了个什么出来,朝蜀三身上一扔,正好“砰”地落在她裙子上,爆裂开来。 蜀三穿的是一袭浅紫色齐胸襦裙,被溅得顿时一片黄渍不算,竟还发出阵阵臊气。 蜀家二姐离得近,也被波及到不少。 “啊!”蜀三羞愤地惊叫一声,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出课堂。两个姐姐也立即追了出去,约莫是回住处换洗去了。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大家都还有点懵。 等阿湘醒悟过来,悲催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妹妹又闯祸了,硬着头皮道:“阿沫,你那个……弄了什么在人家身上啊?” 阿沫满不在乎道:“那个啊,是我新发明的尿尿球啊!你没见过吗?其实原来我就有的,只是没有那个逼真的味道。” 她认真道:“姐,你别说,菲菲的课,上了还是有点用的。” 阿湘欲哭无泪。 妹妹,你知道你有多不让人省心吗?你……你这跟蜀山的梁子结下了,回头父王肯定又要怪我没把你带好!可是,你这是正常人能带得了的吗? 这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一堂课上完,阿沫二话不说,扛着工具就奔竹林去了。 阿湘杞人忧天地问要不要防着蜀三来报复,比如在屋子里太太平平躲几天。 哼,她才不管!来了再说呗,何况,就算来了,她阿沫可也不是吃素的。 倒是安娜的轮床耽搁不得。 她仔细研究了下,发现设计没问题,主要还是竹子的原因。 她上次不敢走太远,所以就只是砍了竹林边缘的几棵。也许是在日光下曝得久了,那几棵竹子有些开裂,所以盛不住水。 这次她尽量砍竹林深处,那些阴潮地里的,竹身相对柔韧,质地紧密,给安娜重新再做一张。 阿沫猫着腰,在紫竹林里越走越深。 正是如花时节,竹林内却不问世事。 风过,叶萧萧,翆密浮天上蔽,慵懒的阳光筛过点点碎金,凭添几分隐幽静穆。 阿沫边走边细细寻觅。 只觉一枝一叶,疏荫满地,偶有风来,吹动竹叶缓缓而坠,凝聚点点翠紫带染到了自己衣裙上,似欲撩拨少女情思。 这竹林从外往里看并不大,但真的涉足前行,却似乎无边无际。 阿沫行得半刻,已经到了竹林中心处,举头四望,却发现遮天蔽日中有一小片竹子,与众不同。 这几棵竹子,丰秀挺拔,苍翠欲滴,不但高耸入云,更比普通竹子要粗壮上许多,竹身紫得深沉,隐隐透着祥瑞金光,钟灵毓秀,似蕴藏佛家慈悲之心。 阿沫满意地点点头,走了半天,终于找到几棵像样的。她伸手摸了摸,虽是竹子,触手不但温润,还极光滑,简直就像打磨过的美玉一般。 她心下甚喜,毫不犹豫就动起手来。 行动派先是用斧子砍,但砍了十几、二十下,连个口子都没见,她也不气馁,擦了擦汗,换用锯子来锯。 依旧是连个锯痕都没有。 阿沫拍拍手站起来,围着竹子转了三圈,开始教育它:“过分了啊,我说你过分了啊!” 她邦邦敲了敲竹身,道:“与众不同是吧?有能耐是吧? 有能耐要拿出来为广大群众做贡献懂不懂? 你是棵有慈悲心的竹子,但光金光闪闪地杵在这儿有什么出息呢? 你听我说,我把你砍了,给安娜做个轮床,让她每天能舒舒服服地和我们一起去上课,多好! 你看,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给你个行善事积功德的机会嘛! 虽然,呃,我砍你的时候,是会有点点痛,忍一忍就好了嘛! 勇敢点,好不好?” 她搓了搓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麻的小手,鼓励似的拍拍那棵坚硬如铁的竹子,笑嘻嘻道:“喏,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不许死犟了啊!要配合我,让我砍断,知道么?” 她再一次拎起斧头,正要砍下去,忽闻一个低沉却好听得如天籁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那个声音道:“这是从南海观音处移植来的紫竹,你这样是砍不断的。” 阿沫回头,顿觉眼前一亮。 身前人一袭白衣胜雪,温雅如玉。远山秀眉下,眼眸如三月尚未融化的暖雪,纯澈、晶莹,再往深处,又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冽。他就这么站在竹林中,嘴角微弯,淡无血色的薄唇向她勾勒出浅浅笑意。 四周幽谧,可阿沫却觉得整个竹林都因为他而亮堂了起来,仿佛那人自己就能熠熠生辉,不输日月。 温润而不灼人,淡漠却不疏离。 阿沫悄悄地把斧子藏到了身后,有点尴尬。 诚然,面前这人长得十分好看,好看到连阿沫这种从不屑以貌取人的,也不得不感慨了一声。 彼其之子,美无度。 阿沫心里突然冒出来这一句,却又发觉光这句还真的就说不清楚。 她觉得彼时自己就像一枚海龟蛋,在那个瞬间,突然被敲开了一条缝,随着这条裂缝,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痒痒地爬进了自己心里,瞬间生根发芽。 璟华微笑道:“姑娘,是要砍这棵竹子么?” 阿沫捏了捏手里的斧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是无涯的竹林,还是他关照过的禁地,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哪里来的,但自己跑来偷东西被当场捉住,饶是她脸皮厚得出类拔萃,也有点不好意思。 璟华笑笑,上次她在竹林外围砍竹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没想到这姑娘胆子不小,砍了一次不算,这次竟还跑进竹林里面来了,而且一出手就是观音大士的紫心竹。 他离开九重天后,就来这里找自己的师兄散仙无涯,让他帮忙查找关于当年梅妃遭人毒害的事。 这件事在天庭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继续呆在天庭是查不出结果的,不如另辟蹊径。 无涯为了让他安心养病,特地让出紫竹林后的云庐给他居住,还在竹林中按五行方位布了个风扬截地阵,一般人没走几步就绕晕了,根本进不来。 呵呵,璟华忍俊不禁,眼前的这个女孩个子很是娇小,都不知道有没有到自己胸口,却拿了把几乎比她自己都要巨大的斧子,还随身带着锯子。而这个师兄辛苦布下的阵法,她更是看也不看就轻轻松松进来了。 这个小姑娘,不但有意思,还很有点本事。 阿沫看着他,有点不放心道:“那个,你不会向无涯夫子告状吧?” 璟华笑道:“不会。” “不会就好。”阿沫松了口气,“那你让开,我现在要发力了!” 璟华却站着不动。 “你让一下。”阿沫耐心又道,“我发起功来超厉害的,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等一下若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璟华仍旧不动。 阿沫有点火了,“哎,你这人……” 璟华嘴角含笑,“我说过,你这样砍是不行的。” “我说你这人什么意……” 阿沫还没说完,天籁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并且这回说的还是世界上最动听最美妙的内容,他道: “我帮你砍。”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情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怔了怔。 他说什么? 他帮我砍? 人生第一回,阿沫像个女子般露出羞涩矜持的笑容。 唔,他说帮我砍。这,这显然十分好,万分好。 她情窦未开,也未在男女之事上多做想法,只出自本能的,觉得听着他这么说,自己心里非常快活。 她反复回味着这甜蜜的四个字,还未回过神来,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刚才被她折腾了半天都纹丝不动的那棵紫竹已轰然倒地,震得四周扬起一阵如雾尘烟。 竹叶扑扑簌簌,漫天飞舞而下,璟华掩唇低低咳了两下,复又抬头,清俊明朗的容颜,笑容谦谦。 阿沫隔了半天,才“哇”了一声,由衷赞道:“你好厉害!你用什么砍的?” 璟华淡淡笑:“一棵够了么?” “不够,还要一棵。” 璟华点点头,手握揽月,飞身而起。 阿沫狡猾地笑了。 一棵怎么不够?紫竹参天,而轮床能有多大?她不过是想再看一次他拔剑而起的英姿罢了。 她,终究还只是个小姑娘啊。 璟华收了剑,面色略有发白。 今天才发过病,气力十分不济,光就这么两下,已让他胸口隐隐作痛。 但竹林中光线幽暗,那小姑娘显然并未发现。璟华自嘲地笑了下,不过刚见面,甚至连姓名都不知,为什么竟很在意似的,不愿在她面前流露出任何弱态? 阿沫兴高采烈,“谢谢你帮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璟华,你呢?” “我叫阿沫。”她大方地伸出手去,豪爽道:“你这人挺不错的,我们交个朋友!” 他哑然失笑,却也配合地伸出手去,与她相握。 她的手很小,热热的,柔弱无骨。 阿沫道:“璟华,接下来我还得要你帮忙。”既然是朋友了,那她也不客气。 他始终淡淡微笑,风扬起三千墨发,俊美无俦,温和的嗓音道:“你说。” 南海观音的紫心竹质地十分坚硬,好不容易砍下来,接着还有好多要割要锯的工序,以阿沫那微末道行自然是无法完成的,所以她就吃定了璟华。 璟华好笑,便也顺着她。她说这里要砍一刀,他就砍一刀;她说那里要锯个口子,他就锯个口子……他也不多问,总之,不论她说什么,他都微笑着一丝不苟地照着吩咐去做。 到日落时分,一架轮床才初具雏形。 阿沫跑前跑后,测量、算尺寸,忙得满头大汗,没有注意到璟华的脸色已越来越难看。 忙完了,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撸起袖子擦擦汗道:“总算差不多了,明天再装上轮子,基本就成了。” 璟华也挨着她旁边坐下,微笑看着她,不时有一两声的低咳。 她依旧沉浸在下午那帅气的剑法中,欣然神往道:“说老实话,璟华,你的揽月真的太厉害啦!南海紫心竹原来比玄铁还硬,可你就这么轻轻一挥,立刻就一断两截,比切豆腐还容易。你知道吗?我有个哥哥,剑法也很好了,但今天跟你的一比,还是你要厉害得多。哎,要是我也有这么一把剑就好了!我都没有什么固定的兵器。” 她想了想,又呵呵笑了,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说似乎也不对,你是因为剑法好,所以才厉害对吧?如果揽月到了我手上,估计也就跟普通的剑一样,使不出这么大的威力。” 璟华勉强笑了笑,断断续续地仍有一两声的低咳。 好在竹林里光线十分幽暗,日落黄昏几乎只能看到对方一个大概轮廓,不然阿沫现在就会看到他苍白如雪的脸色和额际涔涔冷汗。 虽然只是挥了挥剑而已,但体内已是真气激荡,灵力以自己感觉得到的速度加速往外流逝。龙脊上,那贞鳞的伤处奇寒入骨,疼痛从这个深渊迅速向外蔓延。他还是尽力坐得笔直,却痛得整个后背都快没有知觉了。 “璟华,你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阿沫终于发现他的异样,伸手想来摸他的额头。 “被你当了一下午的苦力,有点累罢了。”璟华云淡风轻道,将揽月递到她面前,“喜欢剑?” 阿沫点头。 “想学么?” 阿沫猛点头,眼睛都亮了。 璟华笑了笑,“今晚子时,我在这里等你。” --------------------------------------------------------------------------------------------------------------------------- 璟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要教她剑法。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甚至包括那时决定将贞鳞交给蒄瑶,也不是他的一时兴起而为。 但现在,面对这个才刚刚认识的女孩儿,他却冲口而出说要教她剑法。 她并不是美得天下无双,九重天上美丽的女子不少,与之相比,她甚至还只是一个孩子。 可她那双眼睛,不只是美,更蕴含无比生动,就像两颗举世罕有的黑宝石,单纯、清澈,容不下丝毫杂质。 那双晶晶亮的黑眼睛里,每时每刻都投射出熠熠生辉的璀璨光芒,似乎是最明媚温暖的日光,照耀到人的心底,驱走那最后一丝阴暗,扫去最后的尘霾。 他说不清原因,但就是想看她快乐,看她笑,他希望可以尽他所能,让那双美丽的黑眼睛永远这样亮下去,让那水润的淡粉色樱唇永远弯弯。 她想砍竹子,那就帮她。 她想学剑,那就教她。 看她兴奋雀跃的样子,自己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开心。呵呵,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身上是用不完的劲,脑袋瓜里也总是层出不穷的怪想法,一刻都安静不下来。 他挺喜欢看她,看她笑。 那笑容里似乎有一种力量,能暂时平复他身体里的痛,和那些埋藏于心底,却无法言说的苦。 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正常人。 让他的世界看上去,依旧充满希望似的。 --------------------------------------------------------------------------------------------------------------------------- 子时,月明星稀。 璟华等在竹林。 他来得早,已经等了一会儿。阿沫却还没到,璟华担心她会不会被阵法困住,正想出去接应她。却看见一道幽白的光,忽高忽低,从竹林外射了进来。 他一惊,仔细望去,却又不禁哑然失笑。 她穿了件粉色的衣裙,与其说在走,不如说在跳。她的头上绑着一个硕大的夜明珠,随着她的步子一跳一跳,将眼前的路照亮,刚才那道白光,就是由此而来。 他换了一身衣衫,却依旧是白色,长身玉立于竹林中,竟比翠竹更挺拔清雅。 “啊,你已经到了?我晚了吗?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佳佳不好,非要我陪她去厨房偷鸡吃。” 她砸吧了下嘴,樱粉色的嘴唇上略有油光,有点懊恼道,“害我都差点迟到了。” 璟华微微一笑:“没事,是我来早了。” “话不是这么说,你教我本事,该我早点到,才显出我的诚意嘛,怎么能让师父久等?”她认真道。 “不过是教你剑法,谈不上师父不师父。”璟华语声淡淡。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喜欢她叫他师父。 她并未察觉他语气的变化,依旧兴致勃勃,“没错,我们是朋友,朋友也可以教嘛,能者为师对不对?” 璟华点点头,“开始吧!” 他把揽月递给她,“让我看看你都会些什么?” “好,献丑了!”阿沫摆了个起势。 刚要开始,璟华却道:“等等,”他指了指她的那盏头灯,蹙眉道:“先把这个摘下来。” “为什么?”阿沫不干,“你别小看我这个头灯啊,很有用的。” 璟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无奈道:“你跳来跳去,这东西晃得我头晕。” “哦,这样啊。”阿沫有些为难,“可是,现在这么黑,不戴头灯我根本看不见啊。” 璟华微微一笑,他扬起手施了个法术,便有许多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飞向四周,这些光点很亮,几乎每一颗都有阿沫那颗夜明珠那么亮,几千几万个光点轻轻落在竹叶间,发出莹莹光芒,霎时照得竹林如白昼般敞亮。 “哇!”阿沫又惊又喜,“好厉害啊!你这个是什么法术啊?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看!” 她想了想,道:“是《菩提经》里说的‘佛光普照’吗?” 璟华微笑道:“你知道的倒也不少,这个叫‘佛光普度’,是比‘佛光普照’再高一点级别的法术,但道理是一样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较量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走到最近的一片竹叶上,凑近了去看,那光点又大又亮,却又非常柔和,即便盯着看也一点都不刺眼。 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啧啧赞道:“太了不起了!上次我看到父王使了一招‘佛光普照’就把我惊到了,你这些光点最起码是他的三倍!璟华,你教我吧!我上次求了父王半天,他都不肯教我。” 那些光点就在她周围,照着她脸上的线条分外立体,光影深深浅浅,像笼了一层扑朔朦胧的美,黑亮的大眼睛里充满期待,扑闪扑闪地望着他。 璟华心中一动,嘴上却仍是淡淡道:“怎么你父王不肯教你吗?” “对啊,”说到这个,阿沫就忍不住吐槽,“他是个老顽固,总觉得女孩子就该学些缝缝补补的就行了。可我又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我是要做大事的!” “呵呵,那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阿沫想了想,认真道:“这个,太具体的其实我还没想好,我想做的事很多,也要看大家最缺什么,总之尽量多做好事呗。” 她看了看他,发现他并没有像父王那样,觉得她是异想天开、信口开河,而是微笑着看着自己,听得十分认真。 她心里高兴,得到鼓励似的继续道:“比如我现在给阴钥做个眼罩,给安娜做个轮床啊,虽然很小,但是能帮到她们,我就很高兴了。” 她顿了顿,叹口气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些还不够,我应该还能做更大的事,帮到更多的人。” 璟华微笑道:“你的想法很好,不管是谁,都要尽力帮助别人,能力有大小,但心存善念相同。佛说普度众生,也是这个意思。” “真的?”阿沫的眼睛亮了亮,“你支持我?不觉得我是胡思乱想?” “是啊,”璟华笑笑,“不过光凭这些可不行,”他指了指阿沫的那盏头灯,“想做大事就要有真本事,不能光靠小聪明。” 阿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解下头灯,深吸一口气。当她抬起头来,他看见她美丽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点亮了,射出灼灼的光芒,意气风发。 “好!我早巴不得学些真本事,璟华,我不怕吃苦,剑法、内功、法术、机关……把你会的都教给我,阿沫什么都想学!” --------------------------------------------------------------------------------------------------------------------------- 青澜最近觉得很麻烦。 不仅是他,整个军营中的兄弟都不胜其烦。 自从琛华代替璟华成了他们的主帅后,每次练兵,天后娘娘都会不远万里地从蕴秀宫跑来,坐在一边亲自督阵,一坐一天,搞得他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 哼,这个三殿下可还真是深得天后的宠爱啊! 青澜冷笑,每次看到她,他就会不由自主想到璟华,想到他现在不知流落到了哪里,不知是死是活。 他看了一眼点将台,冷艳雍容的天后娘娘和她的宝贝儿子就坐在那里。两个侍从背后撑了黄袍伞盖,替他们遮阳,还有两个宫婢一左一右打着扇。 太阳依旧火辣,青澜已经带领将士练了半天的浑天七绝阵,一个个都热得汗流浃背。天后就坐在那儿,他又不方便赤膊,只能再一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停滴滴答答往下淌的汗。 一抬眸,正看到看台上那两个悠哉悠哉的人,琛华竟然还在磕着瓜子,禁不住怒从心起。 “三殿下!”青澜大步走向看台,施了一礼,大声道:“青澜斗胆,想请三殿下指点末将枪法!” 琛华一愣,舌尖上还含着半瓣瓜子,隔半晌才讪讪道:“将军说笑了,将军神枪无敌,我怎么会是对手?” 青澜却没有放过他,走近一步,朗声道:“殿下乃三军统帅,青澜与众将士都十分神往殿下的绝世风采,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他露出一分不易察觉的微笑,转身朝沙场上的将士们一挥手,天部的将士立即心领神会,十分配合地振臂高呼:“殿下!殿下!殿下!” 琛华还想找个说辞,姜懿却堪堪抬眸,不紧不慢地开口:“即是如此,琛儿就不要再推托了。母后也想看看你的武功长进得如何了。”她朝青澜笑了笑,母仪天下的雍雅,道:“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青澜的枪,名曰“暮光”。 暮光出,天地同肃。 舞动起来,若梨花一日开遍,如繁星清辉漫天,忽而肃杀,忽而暴烈,忽而如千山暮雪,忽而如大河奔涌。 攻难防,守难破,六合八荒内,一击必杀。 琛华说得对,他怎么会是对手? 他的武功只能算过得去,但毕竟不像璟华、青澜他们日夜专攻。 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他是逍遥快活的三殿下,莺歌燕舞、拈花惹草他在行,这明刀明枪的实战他就只能走走过场罢了。 他已经左躲右挡,破绽百出。所有的将士们都看出来,其实百招之内,他就已经败了。青澜不过是在耍弄他,每次逼得他险象环生,却又不一招锁死,像猫戏老鼠般,给他放一口口子,留一条活路,继续陪他玩下去。 田蒙暗暗有些担心,他怕青澜不知轻重,得罪了这位娇生惯养的主帅。 青澜想替璟华出气,这他知道,可纵然手下留情,没有令琛华受伤,光像现在这样让他在三军将士面前狼狈出丑,就已经是过分了。天后还在,真的惹怒了她,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田蒙偷偷瞄了一眼点将台,却愕然发现天后的神情十分古怪。 --------------------------------------------------------------------------------------------------------------------------- 他就在下面的校场上,与人拼杀。 他的衣服早已湿透,前胸后背都是大片汗渍,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随着凌冽刚猛的招式,墨发飞扬,会甩出一片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颜色,张扬着雄性的力量和美。 阿岚,他像你,也很会出汗。 他使枪的样子很漂亮,干脆利落,出手也果断。 看,他正将对方逼到无路可退。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高大,原本宽松的衣袍,因为湿了,所以紧紧黏在身上,反倒显出他紧实的轮廓线条。每一次发力,肌肉喷张,而当他站直了,又重新恢复到柔润流畅的身影。 几次见他,总觉得他修长斯文,没想到和当年的你一样,也是暗藏着猛劲儿。 姜懿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珠,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欣慰而自豪。 阿岚,阿岚,你看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很有出息?你看他的枪法多好,多半像你,也是个练武的料子。老天有眼,那么多年过去,竟然又叫我找到了他。阿岚,两千八百年了,而我竟没有带过他一天。 阿岚,原来你也离开我,也有这么久了。 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找到他了,那么他失去母亲的那些年,那些该有的爱,我总会一点点补给他。我姜懿的儿子,自然不能受一点委屈,他应该从小被捧在手心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阿岚,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我们的儿子。你是知道的,在我心里,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别人谁都休想取代。 看台下,青澜终于停手。他将长枪横抱于胸,嘴角上挑,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道了声:“承让!” 琛华早已经气喘吁吁,七倒八歪。 出人意外的,这位三殿下的脾气竟十分的好,至少他当场一点都没有发作,依旧是一陈不改的笑容,道:“早闻青澜将军师承三十六重天罡煞大光智罗汉,今日一见,竟是青出于蓝。败在将军手上,琛华也不算冤枉。” 他一番话举重若轻,既捧高了青澜,又给了自己台阶儿,说得彼此都有头有脸,有里有面儿,气氛端的是十分融洽。 田蒙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天后母子都是人才啊! 三殿下虽然武功不怎地,但光凭这份说辞,这份气度就不可小觑,绝不是表面上看去那般窝囊无用。 而天后,更表现得近乎反常。 儿子输得那么惨,不生气已是极为仁慈了,可她竟显得十分高兴似的,不止高兴,似乎还有一种不合常理的激动,甚至潸然落泪。 他琢磨着,下次遇到璟华殿下,还需将此事告知他知晓,以防万一。 ---------------------------------------------------------------------------------------------------------------------------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鸡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我们今晚去海边踏浪,敷深海面膜,你去不去?”傍晚的时候,阿湘敲了敲门,问。 “哦,我不去了!”阿沫正在默写璟华布置给他的二十八星宿阵法图,正默到南方星宿的井木犴和鬼金羊,听到阿姐敲门,心不在焉道。 “又不去啊,你这个几个月都没怎么跟我们一起玩呢!”阿湘在门外道。 “哦,阿湘,你们去玩吧,我困,我要睡觉!” “阿沫,你怎么啦?你让我进来看看,是不是病了?”阿湘不放心,这个妹妹平时最爱到处晃悠,除了给夫子出难题外,上山捉鸟,下海捞鱼,本是她在这个无聊的书院里最起劲的节目,可最近却怎么叫都不去。她现在白天也堂而皇之地不去上课,晚上更是天一黑就熄灯睡觉,让人很是不放心。 阿沫冲到门口,将门开了条小缝,露出半个脑袋道:“我没事,阿湘,你摸。没受寒没发烧,唇红齿白,珠圆玉润!”她用手掩着小嘴,假意打了个哈欠,道:“人家就是有点困而已,要多补觉。” 阿湘看看她,仍疑惑道:“可是你白天也在睡,几乎整天都在睡。” 阿沫眨眨眼睛,“我在长身体,自然要多吃多睡。好了好了,姐,你们快去吧,去晚了,淤泥就不新鲜了。” 送走阿湘,阿沫又继续伏案奋笔疾书。 日子过得真是飞快,跟着璟华学剑已经快半年了。说说是学剑,其实教的东西很多。有武功修为,有内功心法,有行军谋策,有阵法机关,还有易经佛理…… 璟华什么都懂,又有耐心,跟他学东西很愉快。他教的方法也灵活,并不像夫子他们只让她死记硬背,而总是是鼓励她自己去领悟,甚至创出新的招式来。 比如在教她蜀山派摘星斩月剑法的时候,有一招“月落星沉”,因为她手臂力量小,怎么都做不到一剑斩断魂锁的境界,璟华就想了办法加以变通,让她以灵活的身法补足,将一剑变为三剑,同时从天地人三面攻击,威力反而更加惊人。 他很细心,体谅她还小,怕她学得枯燥,常常想一些有趣的方法来提升她的兴趣。比如在练轻功的时候,他会用法术变出许多小兔啊、小鹿啊,放它们在竹林中乱跑,看她欢快地去追。 阿沫很喜欢跟他学东西,每天太阳一落山,她便充满期待。和小姐妹玩耍嬉戏的事,现在看来都不值一提,每次夜晚都那么短暂,她最恨的就是昴日星君。因为只要日君一露脸,她就要和璟华道别,回到自己的山水间,默默期待夜晚的再次降临。 只是,他似乎身体不太好。脸色总显得苍白,有几次咳嗽得很厉害,她担心地提议让他回去休息,可他却摇头说没事,甚至有点严厉地督促她不准再分心。但除了这些,他大多数时候总是微笑的。他的笑容很温暖,尽管他的手总是冰凉。那种苍白而虚弱的笑容,让她看了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楚的疼痛,密密麻麻又细细碎碎。 她很懂事地让自己尽量一遍就记清楚他演示的招式,这样他就可以少受点累。有几次,他实在没法演示,就改上其它内容的课。好在到后来,阿沫的武功慢慢有了些基础,除了些特别复杂难掌握的,也并不是回回都要他亲自演示。 天黑前,阿沫去厨房偷了一只鸡。 --------------------------------------------------------------------------------------------------------------------------- 璟华往杯中注了些水。雨后的龙井,茶水清冽,泛了几圈极细的涟漪,微晃几下后,便沉淀下来,显出石耳的面容。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茶,这叫玄镜茶,一壶两杯,一观两面,相隔千里也能彼此通讯。璟华虽人在观池,但始终与九重天上的兵部保持着联系。 只是,知道的人很少而已。 璟华道:“我要查的人,石将军可有眉目了?” 石耳摇头,道:“末将有愧,已出动了三千影卫,三界中撒下天罗地网搜寻,但仍是杳无音信。” 璟华轻叹一声,“石将军不必自责,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了,找不到也是……”他掩唇轻咳几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石耳面露忧色道:“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待末将再出动些影卫,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 璟华摇头打断他:“不必了。三千影卫都找不到,再多些人也是一样,反倒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疑心。”他苦笑:“要么是他故意躲了起来,要么就是早已经……咳咳……魂飞魄散。” 这个最坏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推测过,而且可能性还相当大。母妃惨死,如果当年亲侍汤药的药师也知情的话,那么以他们对待大哥的手段,一定早将他灭口了。连天庭上所有的线索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人又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唯一让他抱了一线希望的,是师兄对他说过,这位妙华子上人,是位十世修行的好人,三界之内任何人不得伤其性命,否则便是自毁累世功德,直接堕入阿鼻地狱,受无量苦,经无量劫。 璟华撤了玄镜茶,起身往竹林去。 时间不早,沫沫该来了。 虽然石耳带来的消息并不好,但看着她晃晃悠悠地进来,嘴边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总是这个样子,走起路来都不老实,就像大海里的一条小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她的天赋很不错,也有点小聪明,虽然基本功不够扎实,但对于女孩子来讲,已经很刻苦和用功了。她很好学,也懂得融会贯通,有些他都认为偏难的,想不到没教几次她就能掌握得很好。他表面虽不动声色,却暗暗惊喜。 也许,她以后真的能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成就一番大事业。 只是自己看不到了而已。 他没有多少时间,灵力的流逝比他日夜修炼所积攒的速度要快得多。他本修为深厚,但封印夸父时伤了一部分,剩下的又要用来压制自己那一身不争气的毛病。常常拆东墙补西墙,千疮百孔,入不敷出。 他甚至瞒着师兄,偷偷开始练师门禁术《秋风破》上的功夫,能短时间数倍提聚他的灵力,以应付贞鳞伤口处的快速流失。至于事后带来的身体无法承受的巨大反噬,他暂时顾不了那么多。 他只是想趁自己还撑得下去的时候,尽快找到妙华子,查清楚当年真相,为母妃报仇,将大哥救出无妄海。 观池没有白来,他在师兄处获得了极其重要的线索,那么接下来,就没必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沫沫,对不起,他凄恻一笑,我终不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 阿沫提来一个瓦罐,打开盖子,诱人的醇香扑鼻。 璟华笑问:“沫沫,这是什么?” 不知何时起,他开始叫她沫沫,这个叫法让她很开心。父王也好,哥哥姐姐也好,几千年来,每个人都叫她阿沫,只有他一个人是这么叫她。那两个字,仿佛一个小小的约定,只属于他们两个;又像一颗甜蜜的果子,种在她心里,咬一口便会流下甜甜的汁水,荡漾心田。 她很喜欢。 他对她,是不一样的。 “璟华,我带了点鸡汤给你。你闻,香不香?”她讨好地盛了一小碗。 璟华却没有接,他站在原地,语声有些冷淡道:“不用,你若饿,便自己吃吧。” 阿沫端着碗,走到他身边,软声道:“我不饿,我是特意带来给你的,你身体不好,喝点鸡汤补一补。” 璟华不但未接,反而后退一步,苍白着脸,语声冰寒,“我说过我不喝这些东西,你把心思多放一些在自己的功课上,不用花心思来讨好我。” 阿沫有点不知所措,自相识来,璟华一直是温和有礼,从未如此严词厉色地对她说过话。怎么了?是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好心却惹得他不高兴? 她有点委屈,毕竟是西海的小公主,从小到大哪个不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她眼圈红了红,却倔强道:“我可没想要讨好你。我当你是朋友,这才关心你。我从来没有下过厨,向佳佳讨教了才做给你吃的,炖了整整两个时辰。你若不想喝,便倒了吧。” 璟华怔了怔,“你自己做的?” 阿沫点点头。 璟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道:“你放着吧。我现在吃不下,过会儿好么?” “好!”阿沫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泪花还含在眼里,唇边却漾出笑意。 璟华望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轻咳两声道:“时间不早,开始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遇险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自己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要分手在即,明明想好不能再拖泥带水留下念想,可为什么却总是狠不下心? 或许最一开始,就不该答应教她学剑。 他们是不同的,将来总要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未来。她是初升的霞,光芒万丈,有温暖的家,宠她爱她的父兄,将来她还会许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为*,为人母,一世荣华富贵,平安喜乐。 而他,却是坠落星辰。他每一天都是倒数着过,于绝境中挣扎,于黑暗的边缘苟且偷生,只求能在有生之年,报得母妃大仇,再将大哥救出无妄海罢了。如果可以,他还要平定三界,为父君讨回尊严,令族人不再受侮。 他要背负的太多,太重,本就步履蹒跚,自身难保,怎么还能再拉她一起,去赌一个明知道没有希望的未来? 这一段将发未发的懵懂的芽,于她看来是羞涩欢喜,情萌初动,于他却是冬日末路,注定要凋败的残花。 直到第二日一早,无涯照例来为他诊病的时候,那盅鸡汤还好好地放在桌上。 无涯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香,他耸耸鼻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促狭道:“好香好香,师弟啊,你好福气!” 璟华淡淡道:“师兄说笑了。” “怎么说笑呢?”无涯一本正经道:“你才教了那小妮子半年多,她就晓得炖鸡汤给你补身,我教了她快一年,连根鸡毛都没见着。厚此薄彼啊,厚此薄彼,哈哈哈!” “师兄若喜欢,不妨拿去喝。” 无涯端起碗仔细端详,汤色金黄醇厚,泛着一层薄薄的油花,还漂着两小根寸许长的碧绿青葱。许是怕他嫌油腻,阿沫为他盛的这碗只是清汤,而盅里的那只鸡只怕早已皮酥肉烂,这才能炖出如此沁人肺腑的诱人味道。无涯闭了眼吸口气,闻出那汤中的药香,忍不禁笑道:“小妮子倒是舍得,给你加了这许多上好的药材。” 他依依不舍地把碗放下,“这个丫头鬼得很,她辛苦端来给你喝的,我若不小心夺人之美,只怕要上吐下泻三个月,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璟华没有理会他言语中戏谑,他面无表情走过来,拿起碗。 从黑夜到黎明,他已经端起来无数次,最后却总是悄悄放下。那只精致的青花瓷碗还带有温热,那是他用法术温了一整夜,碗中有扑鼻的香,是她用那双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小手亲自为他熬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她怎么手忙脚乱地去杀鸡,清洗干净,怎么花了两个时辰守在烟熏火燎的厨房,耐心看着火候,最后又怎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加盐,小口小口品尝,尝了十七八次,直到觉得满意了,才端来给他。 心头蹿上一股灼人的痛意,像是抓到了他突然的软弱,立即变本加厉地放大,张牙舞爪扩张至整个胸口。璟华脸色白了白,咬咬牙,将整碗鸡汤往窗外一泼。 “哎,我说你这是干嘛!”无涯跳起来,叫道:“不吃也不要倒掉啊,你这……你这多伤人心啊!” 璟华脸色铁青,紧咬着牙,扶着桌子的手骨节已捏至泛白。他背脊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力慢慢坐倒,凄笑道:“不是我要伤她的心,是……是我没这个福气。” 无涯瞧他脸色不对,忙伸手要来扶他脉象。璟华却拢了衣袖躲过,漫不经心道:“左右也就这样,何必每天都麻烦。” 他顿了顿,又恢复到看不出情绪的清冷,“多谢师兄这阵子收留,璟华也是时候告辞了。” --------------------------------------------------------------------------------------------------------------------------- 不晓得为什么,璟华这几天布置的功课巨难又巨多,阿沫关在房里,做了几乎整整一天。她困得要命,最后竟不知不觉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发觉月头偏西,已经快过子时了。她心道糟糕,跳起来急急忙忙地往后山竹林跑,没想到越急越是耽误事儿。一出山水间,竟然被三个人影包围了。 不是旁人,正是蜀山三姐妹。 阿沫一看躲不过,反倒暗暗兴奋。练剑不过数月,她自己感觉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耍阴招、搞诡计的顽劣少女。蜀山派的剑法,璟华也教过,但却从未与人正式过过招。没想到今天竟然有现成的蜀山门人送上门来,不禁心痒痒的,只盼能一试高下。 三姐妹在阿沫面前围了个圈,蜀三就在中间,尖声喝道:“西海的小丫头,半夜三更又要跑哪里去,是想去私会情郎吗?” 阿沫听到“情郎”二字,做贼心虚似的面上一红,强词夺理道:“三位姐姐真是会说笑话!谁不知我们观池书院从里到外都只有夫子一人是男子,你们无赖我事小,污蔑夫子,诋毁他老人家清誉事大。还请三位口下留德,也为自己日后留条后路!” 她口才甚好,蜀三被她说得一愣,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竟被她绕来绕去变成污蔑夫子了。蜀山大姐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老实,口舌之战是肯定输定了,皱皱眉道:“三妹,少跟她废话!” 阿沫灿烂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还是大姐爽快!光绕嘴皮子有什么意思?我赶时间,要不你们三个一起?” 蜀三道:“好!今天就代夫子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长剑一抖,划出千万支亮白光芒,分作四面八方向阿沫刺来。 蜀山的这三个丫头,平时一贯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蜀山以剑术见长,她们三个虽是蜀山掌门的掌上明珠,但冲灵道长对她们其它的事儿都纵容的很,纵容到几乎没有原则,唯独对剑术要求极严。 照他的教育理念就是,这世上没人讲道理,剑就是道理。你剑学得好,杀人放火爹爹都不来管你。所以,三姐妹从刚会走路时,就开始练步伐,从还没学会拿筷子前,就先拿着特制的又轻又短的小竹剑,开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这么练个千儿百年的下来,在年轻一辈的女孩子,甚至是男孩子里,蜀山三姐妹的武功都是排得上号的。 自身技艺高,家里又宠得厉害,自然心高气傲,吃不得亏。上次被阿沫的尿尿球在大庭广众下搞得一身狼狈,三姐妹均引以为奇耻大辱,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但没想到,自从那次之后,阿沫竟一直都极其低调,白天黑夜基本都躲在房间里基本不露面。山水间里不好下手,三姐妹好不容易摸清了她的行踪,便在这时候来堵她。 蜀三一剑刺来,阿沫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她彼时手上无剑,只得先凭着轻功躲避。她见蜀三使的这一招正是锁星斩月剑,这套剑法也是璟华教她练过的,因此心里并不着慌。 三招过后,阿沫看准一个时机,料敌先着,身体贴着地面斜穿过去,擦着蜀三的背后,反手又在她虎口上一震,轻轻巧巧将剑夺了过来。 蜀三还没回过神来,顿觉手上一轻,剑竟已到了对方手上。 她原地愣了愣,竟哭了起来。 阿沫也有点手足无措,没想到这个刁蛮骄纵的三小姐平时看着凶煞,竟这么输不起,一输就哭。 上次的事,是因为她们姐妹欺负安娜在先,她才出的手,但事后想想觉得自己也略有过分,心里还暗暗地小后悔了下。 现在,看蜀三竟被自己弄哭了,心下更过意不去,尴尬道:“哎,你……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甚至倒转着剑柄递到蜀三面前,期期艾艾道:“你别哭,我还给你就是了,你……” 话未说完,却见蜀三眼中狠戾的凶光一闪,抢过她手里那柄剑,便朝她当胸刺来。而与此同时,蜀大、蜀二竟也同时发难,三柄剑眼见就要将阿沫穿上三个窟窿! 阿沫心下一惊,想不到三姐妹会真的痛下杀手,毕竟同窗共读,她以为对方也不过小小地报复下罢了,怎么都没想到竟会为了一个玩笑,而要取她性命! 她反应还算迅速,身体本能地朝后掠了三尺,蜀三的长剑只是划破衣襟,却未刺穿皮肉,但这样一来,也正好将自己送到背后蜀大与蜀二的剑圈中! 两人一左一右地夹击,阿沫心知这次是无论如何再躲不过,已经绝望地闭了眼睛等死,没想到过了许久,身上不仅没有预想中的痛感,反而感觉自己紧贴了一个清冷宽阔的怀抱。 她大着胆子睁眼一看,不禁惊喜出声:“璟华!”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救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轻轻“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放开她,仍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他一只手护着她,一只手轻轻化解了蜀山三姐妹的凌厉攻势,阿沫觉得自己连看都没有看清,三人的剑就不知怎么都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璟华将剑往地上一扔,发出丁零当啷碰撞声,这才轻轻放开阿沫,面罩寒霜道:“小小姑娘,出手却如此歹毒!冲灵就是这样教弟子的吗?” 蜀大面上一白,她毕竟比两个妹妹大上几百岁,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对方一出手,她就心知这从天而降的白衣青年修为高过自己姐妹何止千万倍,莫说她们三人,只怕就是爹爹在此,也讨不了丁点便宜。 但她几人从小便心高气傲,打是打不过,嘴上却不肯讨饶,嘴硬道:“我爹爹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吗?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们小姑娘,算得什么侠义之辈?” 璟华冷冷一笑:“你们三个小姑娘,欺负她一个小姑娘,又算得什么侠义?沫沫到底做了什么,你们非要赶尽杀绝?” 蜀山三姐妹脸上一红,接着却又更白,三双共六只眼睛中似要射出火来。尿尿球这样羞耻的事情,她们万万不会再重复一遍,尤其是当着这样一位初识的年轻男子。 三人恨得牙痒痒的,说又不愿说,打又打不过,僵在当场。 倒是阿沫拉拉璟华衣袖,坦然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有错,不能全怪她们。” 她有了前车之鉴,再不敢将剑还给三姐妹,只远远地用法术从空中递过去,真诚道:“你们先欺负安娜,我为了替她出气弄脏了你们的衣服,你们又为了这个,来找我报仇。这样下去无休无止,多没意思。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我为那天的事向你们道歉,你们以后也别再欺负同学,怎样?” 璟华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笑,发自内心地赞赏阿沫心思单纯,为人大度。 他今天在竹林中等了半刻,还未见到她来,不知怎的心里始终忐忑至极,便出竹林查看,没想到正好碰上她遇险。 她与蜀山三姐妹对的那几招他都看到了,确实还不错。虽然略有些稚嫩,但招式身法都基本到位,这套剑法在她手里也给发挥了至少三成的威力,对于初学乍练的人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只是对敌经验太太叫人失望,简直没有经验!对方气势汹汹、虎视眈眈,她怎么竟还会脑子进水,把剑还送给对方呢?剑拔弩张的时候,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蜀山三姐妹看了看阿沫,又看了看璟华,嘴唇咬得发白,恨恨道:“今天这笔账就记下了!有种你留下名号,我们蜀山定会倾力追讨!” 璟华连看也未看她们一眼,直接抱着阿沫越过三人头顶,朝竹林方向飞去。 --------------------------------------------------------------------------------------------------------------------------- 山水间离紫竹林并没多远,璟华飞得又极快,大约只一弹指功夫便到了。 他默默地将阿沫放下,掩唇轻咳了两下,便走到一边斜靠着一棵竹子,两手抱胸,不来看她。 阿沫见他一路上都闷闷地不说话,心里也忐忑。 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阿沫觉得他这几天脸色都不太好,今天更是异样的苍白。在原地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走上前去,拉拉他衣袍,惴惴道:“璟华,璟华,你生我气了?” 璟华轻轻叹了口气,回过身来。 今天闯的祸不小,他本不想应她,但四周寂静,和着阵阵蛙声蝉鸣,她这几声又嗲嗲糯糯,带着几分惶恐和不安,实在让人不忍心再回绝。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想好的清寒语声也禁不住缓和下来,缓缓道:“生气有什么用?我不是说过,临阵对敌,万不可掉以轻心。今天若不是我在,你连命都没了!我……我还跟谁……咳咳咳……去生气?”他说到后面,又禁不住弯腰咳嗽。 “对不起,璟华,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她十分担心,看他咳得难受,想伸手去扶却又不敢。 想到刚才她身处险境,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你若像之前那样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本领,到处惹是生非,招惹了厉害对头。你的……你的本领是我教的,若真白白送了命,岂不是……是我害得你?” 他越说越气,越咳越凶,说完后竟似乎连站都站不住,不得不扶住身前那棵紫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上面,一只手轻轻颤抖。他背对着她,用帕子紧紧捂着嘴,不愿被她发现。 这几天其实都不太好,晚上当着她面费劲硬撑,白天却咳得几乎躺不下来,再疲累也只能坐着,否则便连气都喘不上。 无涯也束手无策,他知道由于灵力的流失,只会让璟华的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和严重,可他纵满心焦躁,却也和天庭现任药师一样,没什么根治的方法。唯一能做的,不过照着他拿来的妙华子曾经治疗过梅妃的那几张方子,开几服药,稍稍缓解下痛苦罢了。 他还记得璟华刚来终南山时的样子,是一个十分眉清目秀的孩子,高高瘦瘦,话也很少。 因为身体不好,师兄们多十分照顾他。但让大家意外的是,这样一个孩子,却没半分天族皇子的娇气,甚至比一般弟子更刻苦用功。 就连病发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直到有几次大家见他没有照常练功,到处寻找,这才发现他居然一个人默默地躲在被子里,紧咬着牙瑟瑟发抖。而每次只要刚好一点,根本不用师父督促,他便会立即将缺了的功课补上。 他的病是先天带来的,一直用自身修为压制着,才能避免时常复发。如今贞鳞被毁,修为骤减,每天都有大量的灵力从身体流失出去,心肺处的旧患没了抑制,便反扑得一天比一天肆无忌惮。 无涯不准他晚上再出去,尽管他一再保证不会动武,但他现在的每一分精神都是要精打细算着来用的,又怎经得起一夜夜如此虚耗? 他却做不到。 白天答应得好好的,到了子时,想着她孤零零坐在竹林中,正左等右等盼着他去。他又管不住自己,硬撑着去了。 他想着,自己就快要离开,还有最后几天,能多教她一点,便多教一点。 能多看她一眼,便多看一眼。 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硬把自己逼成那种无坚不摧的模样。说穿了,其实也不过如此。 沫沫,你总这样冒冒失失,又叫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他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整个身体突然无法控制地向下滑到。 “璟华,璟华你怎么了?”阿沫惊叫一声,忙冲上来抱住他。 他的脸色已经白到泛青,捂着嘴的左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手一松,露出手中已经染成一片血红的帕子。 “璟华,璟华!”她慌乱地叫着他的名字,手足无措。 他比她高太多,根本抱不住,他人虽清醒着,可偏偏连一分力气都没有,整个上身都伏在她弱小的肩膀上。青紫的唇不住颤抖,喷出一两口鲜红。 --------------------------------------------------------------------------------------------------------------------------- 今天,是想来和她说再见的。 本打算天亮就走,出发去寻找妙华子的下落,却没想到,挨了几天,终于还是没挨过去,在最后一刻病发了。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短,但每一瞬间都那么美好。 他的目光总情不自禁地会停留在她身上,看着她浅笑吟吟,看着她欢声细语…… 看着明媚如她,似乎连灰暗的自己都沾满了光,她的一颦一笑都成了他弥足珍贵的回忆,尽管他知道两人不会再有更多,分别即永别。但即便如此,他也想有个美好的收场。 他本来还带了一壶酒,想和她月下对酌,把酒言欢。 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吓坏她了吧。他苦笑,千遮万掩,竟然还是留了个坏印象。 他薄唇翕动,想说什么安慰她,却看见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咬了咬牙,突然出指如风,急点他中冲、至阳、极泉三个大穴,然后又轻轻把他平放在地上。 她似已不复刚才的慌乱,虽然仍是害怕,但那害怕只是因为倒下的人是他,是她在乎的人。可对于该采取哪些措施,却是有条不紊,显得极有章法。 她做完这一切,又把头低下来,轻声问道:“璟华,你有药吗?”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过夜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对什么都好奇,自然什么都想学,在西海跟沅婆婆一起,也没放过机会,耳濡目染到一些最基本的急救常识。她第一时间点了他的穴道,护住他心脉,然后便问他药在哪里,因为她觉得像他这样的情况,应该随身都会带一些急救的丹药,以防不测。 不过璟华之前倒还真没什么随身的丹药,一来天庭那个势力的药师从来不肯多浪费心思在他身上,二来他发作得也不像现在这样频繁,多数时候自己咬牙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正巧无涯今天刚刚炼了两瓶送过来,想叫他带在路上。他现在的情况,一个人孤身上路,真的是什么时候客死他乡都不知道。但无涯深知这个小师弟的脾气,话不多,却一字千金。决定的事,谁劝都没用。 所以,他也不浪费这个口舌,反正劝了也不听,不如尽力为他多做些准备。天地茫茫,他又重病在身,此次去找妙华子,根本是大海捞针。 他明白这点,他猜璟华一定更明白。只是,世间很多事,就算明知不可能,仍还是要去做。 璟华神智还清醒,眼前的女孩儿,眼角还有泪,是为他急哭的,却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苍白的脸上逐渐浮现起欣慰的笑容,呵呵,她是很紧张,但又好勇敢,她长大了一定能做大事,不枉他教她一场。 他努力抬起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极轻极轻道:“沫沫,别怕。” --------------------------------------------------------------------------------------------------------------------------- 药在他的房里。 他还是不忍让她背,休息了一会儿后,执意要自己站起来,硬撑着一步步走回云庐。 他走得十分勉强,每一步都气血翻涌,前半段还咬着牙自己走,但不多久便实在撑不下去,身体的重量越来越多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力气也不小,但他实在高太多,阿沫只能环着他的腰,架着半拖半走。 隔着衣物,仍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彻骨凉意,似乎还在轻微颤抖。他贴她很近,清浅的无规律的呼吸就在发端。她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寒梅冷香,混着淡淡药香。 她努力挺了挺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从认识到现在,一直是他在教她,似严师,似慈兄,更似益友,如今却看到他陡然虚弱的样子,让她突然心生一种异样,觉得两人反了过来,自己一夜间长大,值得被信赖,被依靠。 短短的一段路,走了近半个时辰。等回到云庐,阿沫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这是她第一次到他的房间,却根本无暇细看,扶着他走到内间,将他半靠在床榻上。她知道他病发时应该尽量保持平卧,但一平躺下来,他似有若无的呼吸便更加艰难,只好将他半靠着。 “璟华,药在哪里?” 他的眼神已近迷离,但仍竭力保持清醒。唇角边不时溢出血丝,清俊的侧颜因为过分苍白而淡化了原本冷硬的线条,甚至显得柔软。 他已经说不出话,纤长的睫毛颤动几下,费力地抬手,指了指窗下桌案的方向。那里有几个白玉瓷瓶,有的是平时吃的,有的是病发时救命的。 阿沫点点头,立即走过去,麻利地从瓶里分别倒出几粒丹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拿来喂他服下。 他已经不太咽得下去,无涯似是也考虑到这些,所以炼制的丹药遇水即化。她倒了些水,将丹药化开,喂他慢慢喝进去。只喝了一小口,便止不住咳嗽,小小一杯,分了好几次才喝完。 璟华喝了药,便昏昏睡去。阿沫依然不敢松懈,搬个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相识已久,她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周围很安静,月下清风习习,蛙鸣阵阵,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她握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暖着,突然有种感觉,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俩孤零零的相依为命。 直到天快亮,他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缓下来,唇色虽依然苍白,但终于不再是可怕的紫色。 阿沫这才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她这一夜一直揪着心,盯得眼睛都酸了,生怕自己一个疏忽,他的情况就出现恶化,那感觉就像一百年那么漫长。现在看他终于脱离了险境,才觉得无法抵挡的沉沉倦意铺天盖地袭来,忍不住连打几个哈欠,趴在他床头,头一歪就睡熟了。 --------------------------------------------------------------------------------------------------------------------------- 等她睡着,璟华就睁开了眼睛。 他一直都很浅眠,病发时身上又痛楚难当,怎么可能真正睡熟?他不过舍不得她担心,便装作服了药好转熟睡的样子,没想到她还是不放心,硬撑着照顾了他一整夜。 璟华看着她,她真的是个孩子,除了眼睛大之外,什么都小小的。她竟然还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手里暖着,他轻轻抽出来,发觉她的手也好小,才他的一半大。 可是,这个小小的女孩儿却不简单。 她看到自己病发,不但未慌,反而当机立断点了最要紧的几个穴道,护住自己心脉。若说她曾学过医,知道该怎么出手急救倒也罢了,可为什么她点穴用的,竟是师兄的独门手法! 桌案上放着一排药,有的是平时服用,有的是病发时用,她仅用鼻子闻了闻就知道该吃哪种,吃多少,而且丝毫不差。 师兄设在竹林中的风扬截地阵,是前一任师父药师佛菩萨亲授,纵使是他轩辕璟华,也不是说破就能破的,可她第一次来,就看也不看地随便走了进来,熟得跟在亲戚家串门似的。 他叹口气。 沫沫,你到底是谁? 夜间风深露重,她蜷成个小猫似的,本来就没多大的人,看着更是只剩一点点。他望着她,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挣扎着坐起。刚发过病,身上没一点力气,但仍是咬咬牙下了床,又将她抱到床上,盖上一方薄被。 她熟睡的样子如此可爱,白皙肌肤透着健康的淡粉,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娇嫩欲滴。他的双眸中倒映出她的影子,他就这样望着她,目光不舍移开。 相识数月,她早已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他的心里,虽然一再警戒自己不可贪恋,但情丝牵绊却如同幽暗山涧中,在雨后疯长的野花,一不留神已铺天盖地。 他知道她是西海苍龙的小公主,也是青澜的小妹妹,但一个养在深闺的娇滴滴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会熟知师兄的那些手段?那可是药师佛门下弟子的独门绝学! 沫沫,是你藏得太深?还是真的太单纯? --------------------------------------------------------------------------------------------------------------------------- 阿沫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她伸了个懒腰,以为自己还睡在山水间的阁中。睁开眼睛,有点迷惘地望了望周围陌生的环境,这才慢慢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立刻吓醒了—— 自己睡在璟华的床上! 而璟华正坐在案前,看着一本书。 阿沫本要叫他,刚掀开一个角却又改了主意,重新钻进被子里,偷偷瞧他。 窗外的阳光不是太猛,给房里洒进一层不温不火的淡金。他已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安静地坐在阳光里头,身前身后都是自己铺下的剪影,白衣素袍,墨发如缎,俊朗无双。 他侧对着自己,看得专心。昨夜的苍白疲弱还隐约可见,但除去脸色不好外,仍是风华绰约,绝世容颜。日光下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涂上淡淡阴影,眉头不时微蹙,似是钻研书中妙理。 他,真的很好看呢。就算是蹙眉的样子,也十分好看。 阿沫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是生怕一掀开被子,自己心中的那些甜蜜羞涩的小念头就会暴露,被他发现似的。 这是他的屋子吗? 那这就是他平时睡的床,盖的被子咯? 阿沫吸了吸鼻子,唔,没错。这被子上也有着淡淡的冷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只是……阿沫皱了皱眉,这被子未免也太薄了,难怪他身上总是冰冰凉,连一丝热气都没有。 窗外恼人秋风吹来,璟华不禁掩唇轻咳了几声。他想着阿沫还在睡,怕她着凉,便起身关了窗子。再一回头,正发现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璟华莞尔,“醒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四)无妄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嗯,醒了。” “要起来么?” 她摇摇头,他的床,她难得有机会睡,自然要多躺一会儿。“璟华。” “嗯?” “你好点了么?” “好了。”他笑。 “哦。”她也笑。 他任由她赖床,也不来催,微笑着拿起书又继续看。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他翻了两页书,阿沫又叫:“璟华。” “嗯?”他抬起头来,“怎么啦?” “我饿了。” “可我这里没有吃的,”他想了想,笑了笑:“对了,还有你的鸡汤。” “啊,你没喝呀?”她的声音明显气恼。 “喝了,”他微笑道:“沫沫厨艺出神入化,我怎么能不领情呢?” 阿沫这才展露一个得意的笑:“这还差不多!那么好喝的东西,你不喝,是你的损失!笨蛋才不喝。” 他朝她笑了笑,走到外间,端进来那盅汤。 他差点就做了那个笨蛋。 上次在师兄面前,狠心倒了那一小碗,可后来又忍不住后悔。好在瓦罐里还有好多,他就盛一小碗,看半天,闻半天,再喝一小口。 一碗汤,能喝上一整天。 他甚至还在瓦罐周围做了个很小的结界,保护着它的温度和新鲜,被无涯看见,几乎笑死。 很好笑么? 好吧,确实有一点。这么幼稚,真的不太像自己。 但现在看到阿沫正眉飞色舞地坐着喝汤,他登时一点都不后悔,甚至庆幸。显然,她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做法。 “璟华,你晚上睡这个太冷了。你身体不好,不能受凉,我要让夫子给你换床厚的被子。”她嚼着酥烂的鸡肉道。 “不用,”他看着她,半晌,缓缓道:“沫沫,我要走了。” 她端着汤碗的手在空中一滞,同时忘了嚼嘴里的食物,抬头看着他,“走?你是要去紫竹林?” “是离开观池。”他淡淡道:“我麻烦师兄很久了,总不能一直住下去。” 她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日子每一天都很开心,她每天都兴高采烈地盼着晚上能和他在紫竹林相见,不管他教什么,她都欣然去学。哪怕是她最不擅长的阵法和卜算,她都强迫自己认真去弄懂,白天关在房里埋头用功,只为晚上得他一句夸赞。她是好学没错,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更多超越学习本身以外的快乐。 她以为他也是这样的。 她没想到开心的日子这样短,在她最开心的时候,他竟然说要走了。 开口要他留下来吗?为了自己留下来? 好像于理又说不通。 他是她的谁?她又是他的谁? 不过朋友罢了。 璟华看她不说话,走到她身边,弯下身来,轻抚她的肩膀,安慰道:“沫沫,怎么了?” 她仍旧低着头,肩膀有轻微的抖动,“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总之是要走的。天地茫茫,找得到妙华子也罢,找不到也罢,总不能再留下来,直到最后死在师兄这里吧。 “璟华,”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反复挣扎后,每个字都艰难地才吐出口。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她抬起头,黑亮的眼眸如璀璨星辰。 她吸了口气,清晰又坚定地重复了一次,“我陪你去!不管去哪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本领这么高强的,我不能就这么半途浪费了,我还有很多本事没学会,我们可以一路走,你一路教我。你身体也不好,我好歹还学过一些浅显的医术,可以一路照顾你。” 璟华笑了笑。 她说那句“我陪你去,不管去哪里!”的时候,真是美丽又可爱,他想。 事后很多年,当他再回忆起这句话时,仍觉得温暖如昔。他把这句话深深刻在心里,就像他曾经收集过的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温暖瞬间,像他想象中的母妃,慈爱他的父君,爱护他的兄长一样,他也有过如此可爱的一个女孩儿,勇敢地说无论哪里,她都相随相伴。 他放任自己在这种柔软的情绪里沉溺了一小会儿,便又恢复了温朗如玉的笑容。 “沫沫,我要去找一个人,可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找到他。所以,你想清楚,路上可能会很辛苦。” “嗯,你要找谁?” “妙华子上人,药师光琉璃如来的关门小弟子,”他直视着她,蕴含深意地开口,“沫沫认识么?” “妙华子?”她摇头,“不认识,听都没听过。” 她有些莫名,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样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好像要看穿自己灵魂似的。但她没空介意这个,听他的语气,似乎是同意了自己一路随行,那就太棒了,至少眼下不用再分开。 “璟华,这位妙华子既然是药师佛菩萨的弟子,一定医术也很高超了,你找他,是要找他为你治病么?”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神情看上去有几分欣慰,却又掺杂着失落。他似掩饰般地低头喝了口茶,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又调整好情绪,云淡风轻笑道,“是啊,我的病师兄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再去找这位妙华子碰碰运气。” 她说她不认识妙华子,连听都没听过。 可根据她的种种表现分析,都表明她和药师佛门下一定有很深的渊源。可师兄又说药师佛的所有弟子,包括他自己都没有接触过西海尨璃家的孩子,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那位在三千年前离奇失踪的妙华子。 他思虑一向缜密,这段日子来,更是反复思量。如果自己是凶手,会怎么处置那位知晓内情,却又无法杀人灭口的前任天庭药师呢? 囚禁,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普通人,三界之下,六合八荒,便是藏上几千几万年,都没有人会发现。可这位妙华子偏是累积了无量功德的十世好人,身上带着仅次于西天佛祖的纯善仙泽,这比普通神仙的仙泽都要明显恢弘博大,若关在普通仙牢中,无疑鹤立鸡群。 所以,凶手定会找一处来掩盖他身上积累了十世的纯善气泽,最好的选择便是茫茫汪洋,深海水底。 他单刀直入地向阿沫和盘托出自己要找的人,确实是一种试探。他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寻到失踪已两千多年的妙华子,但仍是存了一分的奢望,当阿沫摇头的时候,他是有几许失落,但潜意识里,更多是欣慰。 她那么好,那么善良单纯,他的血海深仇,他的阴谋计算,不应该和她沾染上一星半点。所以,她不知道最好,最好永远都别扯上关系。 “璟华,我虽然不认识什么妙华子,可我认识一位婆婆,她的医术也很高明。要不我们去求求她,看她能不能……” “不用了。”他突然打断他,望着窗外的竹林,突然涌上一种无法言喻的疲累,倦倦道:“我只要找妙华子。” --------------------------------------------------------------------------------------------------------------------------- 无妄海,位于六界之中的第四界——四梵天上,经龙梵度天以西,玉龙梵胜天以东。 而这海,也并非是海,而是云海。 终日白云茫茫,不升日月,不见星辰。据说是块风水宝地,天庭历代皇族,死后多半会将龙骨埋葬于此。但也因为埋了太多死人的缘故,虽是仙泽灵盛的地方,仍难免感觉阴气煞煞。无妄海处于两重天之间的狭长地带,终年阴冷,朔风阵阵,偶有误闯进来的仙鸟灵兽也立时被迷了方向,逃得出去的便连滚带爬地逃出去,逃不出去的便高攀下,和胤龙家的祖宗们一同埋骨于此。此处无花无木,无爱无恨,时间便如千恒河沙,不可计数,是为无妄。 蒄瑶不知道为什么玹华会选择在这里修行,住在这里,跟住在坟墓中,没什么分别。 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紫缎流彩暗花云锦宫裳,腰际以下的裙摆上,每一朵花都不停变换着从初蕊到绽放的缤纷过程。镜中佳人容颜依旧,只不过太子妃的七彩翠金龙凤钗有些刺目,提醒着她自己已为人妇。 快半年了吧,自己还没有习惯,刚看到时总还是要愣一愣。 无妄海,倒真是个好名字。 那天,他们在瑶池摆了喜宴,三界之中所有的神仙都吃饱喝足后,他们用三十六头四海太平普天同庆鸟驾的凤辇把自己接到这无妄海。 然后,自己这一生便也无望了吧。呵呵,她觉得这个想法十分的妙,不禁笑出声来。 她是太子妃,可太子——她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遑论说话,甚至,洞房花烛…… 她对他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但现实却能数倍的更叫人绝望。 蒄瑶捧着一件缝制精美的华贵宫服,敲玄室的门,措辞道:“殿下,母妃说今日有三界朝臣来贺,请殿下更衣后与臣妾同行,前往瑶池赴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五)朝贡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室内无声,蒄瑶再待敲第二次时,门开了。玹华面无表情地走出来,默默接过衣物,又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没有言语,没有情绪,就像是一具木偶。 望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门,蒄瑶又笑了笑。呵呵,这人便是她的丈夫。 不久以后,她应该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感觉得到伤心和难过了,甚至连那天在瑶池喝得烂醉的那个年轻人,她都已经有点记不清了。这是个好现象,她期待自己能像玹华一样,慢慢的,一点一点,最终变成一具真正的木偶。那时候,虽然不再有快乐,但也不会再悲伤了不是吗?何况,她这一生,倾其所有,快乐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她还没有真正的成功,她知道。因为她好像还有念想,还有一点没有彻底死心的期盼。 那最后一点点没有死透的心,想的是:今晚去瑶池的话,他会来吗? --------------------------------------------------------------------------------------------------------------------------- 龙潜月的时候,万物吐故纳新,亦是天族接受四海朝拜、尚供敬奉的日子。 胤龙一族受祖上福荫统领三界内外,负责平定四海之乱,镇天帝之威。同时,四海八荒的附属各族也必须每年按时敬贡,以君臣之礼觐见。 轩辕広坐在天帝宝座上,华服美冠,眸眼低垂。他不发一言地望着下方,各个属族首领分坐了两排,炎龙王姜赤羽和苍龙王尨璃也都在其中。 因为是龙族本家,地位本高过一般仙家,所以两人的位子都很靠前。他们龙族又都天生相貌出众,在底下黑压压一群仙家中更显得气度不凡,卓尔不群。 天帝望着两人,觉得眼眸有些刺痛。他忍下心头厌恶,面无表情,接受各属族首领的一个个起身行礼,述职,歌功颂德,赞扬这一年来天帝的恩泽惠厚,派兵荡平了多少族内叛乱,封印了多少恶灵凶兽,然后再呈上琳琅满目的贡品。 这些贡品其实并没多少实用,有的甚至是些很破烂的货色,但打着当地特产的旗号,就一筐筐地往九重天上送。只要外表锦绣灿烂,数量巨多,压个五六车、七八筐,看上去体面就行。比如哪里哪里出产的野果三百石,哪里哪里猎来的皮草两千条……并没多少真正能用的。送来了,礼部也就往库房一堆,等长霉了、发烂了再用法术焚毁干净,腾地方给来年再堆。 而为了显示天帝隆恩浩荡,福泽四海,每一次也都会回馈属族首领数倍于贡品的礼物,这是各属族最喜欢的环节,每次用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换回了真金白银,云罗羽缎。但对于天庭来说,每年例行的朝贡无疑是国库的一次大清空。 璟华在的时候,向天帝提过数次,建议废除或至少减少每年来朝的祖制,以缩减开支,支持军需配备。与年年朝贡时的大举挥霍相讽的是,兵部每年的预算都少得可怜。蒯方天天叫苦,每回战罢,要将还没有损毁的羽箭收回来以二次利用也就罢了。很多士兵在操练时不敢荷枪实弹,而只能用木制的刀枪,长时间以往,会导致对兵刃的重量和斩杀力度拿捏不准。到了真正上场拼杀的时候,分毫偏差则是性命之虞。 璟华提了数次无果,天帝也有他的道理。这祖制传下来已不下数万年,年年都这样。你突然要改,那些属族部落会怎么想,认为我天庭连每年的岁供回礼都回不起了么?那不是逼他们反吗? 轩辕広的目光移了移,最容易反的那个人,现在就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子。 姜赤羽乃天后长兄,地位尊崇,他们炎龙又生来体格高大威猛,大喇喇地往那里一坐,尽管是在属族首领的位置,却左顾右盼,不怒自威,堪比轩辕広在天帝宝座上的威仪。 朝贡过了一轮又一轮,等轮到姜赤羽的时候,他却连站都未站起来,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朝轩辕広拱拱手,满不在乎道:“天帝陛下见谅,小王地处漠北,四季冰寒,寸草不生,恐怕不能为陛下朝贡什么!” 一语出,惊四座! 轩辕広脸色一变,底下亦是一片哗然。 姜赤羽昂着头,嘴角露出一丝傲慢的微笑,目光灼灼地望着天帝,毫不避讳。 每个人也都在仰望天帝,看他如何回答。 天庭保三界平安,属族朝岁纳贡,自盘古开天地起,历来便是如此。从没有哪个属族敢当众说自己没有岁供,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玩意儿根本不值钱,就像知道当今天帝轩辕広懦弱惧内,外强中干一样,但起码的礼节总还是维持着。轩辕広是没什么担当,但好在每次族内出什么乱子,也都是有求必应,很快就派兵给平定了。就当给个保护费吧,还是划算的。 但姜赤羽不一样。胤龙日衰,炎龙做大,这几千年来矛盾愈演愈烈,终有爆发的时候。当年轩辕広以为与外族联姻,是找了个强硬的靠山,如今方知是引狼入室。 上古时期,炎龙就已经与胤龙不相上下,若不是胤龙展翼,只怕也杀不了蚩尤,这天地也就不是如今这般模样。如今几百万年过去,炎龙的国力、兵力更胜过胤龙数倍,又岂肯甘为人下,屈尊于漠北苦寒之地?他说不给岁贡,不给的何止是岁贡,更是天帝的面子,是当众的挑衅,狠狠抽了天帝一个耳光,看你敢不敢拿我怎样! 凌霄殿下,一片寂静。 每个属族,每个部落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路人皆知炎龙野心,但路人毕竟是路人。如青丘九尾狐家,昆仑山赤凤家,或者蜀山、蓬莱、冥界之流……这个凌霄宝座,反正也轮不到他们,胤龙来做,炎龙来做,其实都差不多,他们还是每天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过年末朝拜岁贡的时候,换个人换个称呼,遇到什么麻烦事儿要上书请兵的时候,换个抬头罢了。 尨璃也坐在下面,望着两人对峙。他今年献上来的是海珍珠五百颗,夜明珠五百颗,七彩珊瑚珠五百颗,琅琊辟邪珠五百颗。不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没人可以超得过他,连一向不动声色的轩辕広在听到礼官开箱报数的时候,瞳孔也忍不住收缩了下。 倒不是仗着自己财力雄厚,退一万步,他也不赞同姜赤羽在这些方面去暴露自己的野心,这没有必要。炎龙太莽撞,也不和自己商量下,他如事先得知,定会劝他三思。 尨璃的手上戴着好几个耀眼的戒指,还有玉的扳指,别的不说,光那枚赤霞玉就能买下四洲岛国中的一个。每次觐见天帝,他都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让自己看上更像是求财求安逸的井底之蛙。 其实,他能够一统九州水族不是凭空而来,西海的步步扩张也绝不是只靠财力和运气。他有大计划,却一直伏小做低。他很了解人心,知己知彼,他知道轩辕広绝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胆小和懦弱,也知道做大事前就该不露圭角,隐去锋芒。 赤羽兄啊,赤羽兄,你以为自己能征善战,已稳操胜券?贸然树敌,实在是失策,太失策! 轩辕広没有让大家等很久,他朝天后姜懿投去一个宽宏大度的微笑,继而转头朝着座下众人,道:“前几日,我也曾派人到过漠北,封印了一直扰乱炎龙王属地的上古神祗夸父,看来今年确实如姜爱卿所说,年凶岁饥,颗粒无收,无力上纳岁贡,也怪不得爱卿。” 他的语调是一贯的平缓,漠然,还带着一点怜悯众生的慈悲。但他说的话,却自有千钧之力。座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他居然派人封印了夸父? 能不动声色地封印了一个上古神祗!这是何等的修为?何等的能耐?除非请动了西天的佛祖,否则实难想象还有谁能身负如此神力!座下众人面面相觑,暗忖这胤龙实力深藏不露,九重天上原来也尽非无能之辈。轩辕広的步步退让,多半是顾全大局,亦或不屑与你炎龙叫嚣计较,否则以天庭卧虎藏龙的实力,且筑立至今的百万年根基,真的斗起来,你炎龙未必讨得了好。 轩辕広又望了自己的天后一眼,她从头到尾都维持着雍容且肃穆的坐姿,没有表露出任何意见。而当姜赤羽当众挑衅的时候,她更是目光穿越了所有人,似乎连听都没有在听。 他以为今天姜赤羽的挑衅她应该是事先知情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像。 天后最近的表现很奇怪。璟华走后,琛华代了兵部主帅一职,她几乎每天都去观看,大半时间都不在自己宫里。她对这个儿子是比其他两个要好得多,但她天性淡漠,冷言寡情,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向来也没那么看重。否则,也不会只是为了毁掉璟华,就白白地牺牲了蒄瑶,将她送去了无妄海。 姜家的这对兄妹,看来都坐不住了。 轩辕広慈眉广目,缓缓道:“姜卿家无需介怀,上天有好生之德,明年若风调雨顺,再一并缴纳即可。”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六)强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事情总是这样,蒄瑶最后从瑶池离开,半年后再回九重天的时候,依然是回到瑶池。 宴席也还是那个样子。 香焚宝鼎,花开锦屏。仙音丝竹,翠袖红姬。琥珀入琼杯,玉液泛流霞。玳瑁叠贝盘,海馐媲山珍。 只是物是人非。 蒄瑶坐在太子身侧,看着膳事官川流不息地送来一一叠叠海陆奇珍,一杯杯香烹玉蕊,堆在自己的食案前。她看了看玹华,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已经是一具木偶了;呵,她,也快了。 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来来回回,丝竹声很吵,众仙说话碰杯的声音也很吵,叫她心烦。盼了好几天,以为终于能离开那个寂冷得像死亡一般的无妄海,能回到九重天,哪怕一晚也罢,但真的回来了,却觉得一样没意思。 到哪里其实都一样的,因为她已经回不去了。 她再也不是花神蒄瑶,而是太子妃,身边这具动也不动的木偶人的妻子。 她抬眼望了望,那个人倒是一点没变——俊朗潇洒的三皇子殿下,穿梭在各仙家中间,代父君母后向众人敬酒,谈笑风生,翩翩出尘。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宫服,暗绣麒麟怒叶的花纹,这个颜色很跳,却被他穿得很好看,配着头上的珠玉潜龙华冠,一副明雅贵丽的派头。 他也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勾了唇角暧昧地笑了笑,看那口型似乎是说,一会儿要来找她。 蒄瑶凄恻一笑,他果真不太平。但若能做到像他一样,终日游戏风尘,倒也不错。 “殿下,殿下!”身边有人低低唤道。 蒄瑶回头,竟是小卉。 自从蒄瑶嫁去无妄海,主仆已有半年未见,此时偷偷溜了近她身旁,小卉已是激动得眼角含泪。 “殿下,过得可好?”太子还在左近,小卉不得不放低声音道。 蒄瑶点点头,她九重天上并无别的亲人,乍见这个从小相伴的丫头,也忍不住泪湿眼角。“小卉,我们去外边说话……” 瑶池外的回廊上,蒄瑶织了一张铃兰花蔓,将两人与外界稍稍做了个阻隔。 小卉细细地端详着她,心疼道:“公主这才嫁过去半年,怎么竟像是瘦了许多。太子殿下对你可好么?” 蒄瑶凄然苦笑,“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想得越多,伤心便越多,还不如不想。” “小卉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真不知道天后娘娘为何会做这样的安排?明知道你与二殿下那般深情,却棒打鸳鸯。苦了你,也苦了二殿下……” 今晚在瑶池上并没有见到璟华,蒄瑶也正纳闷。但那个名字她在心里反反复复滚了好几遍,几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要问,蒄瑶,不要再问! 她对自己说,你都已经快忘了,在无妄海的时候,你已经快想不起他的模样了不是吗?他狠心把你尘封起来,你一样能做到! 他大大方方地称你一声大嫂,为何你却还念念不忘? 别这么没骨气,一刀两断结束吧!肖想了也没结果的东西,不如彻底断绝它,别让它再钻进你的脑子,日日夜夜折磨你! 脑袋里那个声音吵得她头疼欲裂,却听小卉接着喋喋不休:“公主知道么?二殿下现在连兵权都被撤了,几个月前据说离开天庭求医,如今也不知去向……” 蒄瑶突然板了脸,厉声斥责她,“小卉!我有问过你么?你自作主张乱说什么!不在我身边,就连我教的规矩都忘了吗?主子们的事,岂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小卉被训得懵了,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蒄瑶闭眼叹气,硬着心肠道:“以后莫再如此,你如今不在我宫里,并不是所有主子都像我这般,什么话都可以由得你乱说!” 她才说完,却听花蔓外,一个珠玉落盘的声音笑了笑,道:“什么话不可以说?我倒偏要听听!” 蒄瑶一挥手撤了花蔓,冷眼道:“琛华。” 琛华没有在意她的刻意疏离,依旧温雅晴好的笑容,柔声道:“原来你跑出来了,蒄瑶,你叫我在里面好找!” 他那万事不着意的样子,就好比她还是在拂嫣宫里,他来串个门而没见着她一般。蒄瑶讽刺地笑,琛华,你自云淡风轻,知不知我这半年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琛华挥挥手,令小卉退下,走到她身侧,凝视了半晌,忽而笑道:“瞧着我们蒄瑶公主过得不怎么快活,看来我那没出息的大哥并不懂疼人呐。” 蒄瑶不想再理他的莫名其妙,吸口气转身便走,琛华却猛地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从背后一下抱住她。 他生得高挑,手臂也长,轻轻松松就箍住蒄瑶的纤纤细腰,他手上的力气很大,掌心传来阵阵温热。她略一挣扎,丝毫动弹不得。 “蒄瑶,别不快活!”他低下头,说话时的热气就喷在她耳垂上,让蒄瑶全身一凛,由心底顿生一种触电般的麻*痒。他今晚喝了不少,每一个字似都吐露着美酒的芬芳甘醇,令人心神荡漾。 “你放开我!”她又羞又恼,低低道。 “我偏不放!”他像个故意和大人对着干的调皮孩子,坏笑一声,反而搂得更紧,垂下长发蹭她脖颈,魔咒般的字刺入她耳朵,“蒄瑶,别理我大哥,他给不了你快活,我给你!” 蒄瑶恼羞成怒,反手就想甩他一个巴掌,手刚扬起,却被琛华牢牢握住。她还不及反应,琛华已俯下身子,含住了她的唇。 那灼热,似历劫飞升时的电光雷火,自唇间传来,蜿蜒穿入心底,令她一时肝胆俱裂,灵台一片空冥。他强烈的、带着男子气息的霸道,带着馥郁、带着征服的凶狠,毫不留情地撬开她的牙关,拉她坠入无间地狱,翻滚缠*绵。 他的吻强硬而温柔,似鼓励,似引*诱。在她退缩时,热情似火,缱绻相伴;在她迷惘时,又长驱直入,任性妄为…… 她似渐渐失去神智,不会思考,也不愿思考,放任自己业火燃烧,熊熊击垮理智堤防,慢慢的,回敬他的火辣销魂。 “现在,可快活了些吗?”就在她快要窒息时,他轻轻放松了一点,低笑呓语,但仍没有放过她,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整个身体紧贴着,温热的鼻息就喷在她脸上。 她突然瞬间崩溃,颤抖哭道:“带我走,求你!” -------------------------------------------------------------------------------------------------------------------------- 这是青澜第一次参加瑶池盛宴。 他之前也接到过请柬,也从来不去,但这次,却是天后娘娘指名要他出席,据说还有丰厚赏赐。 他冷笑一声,那个女人多半还是为了那个不成器的三殿下,想多多讨好自己吧! 他不像他父王,尨璃达权通变,八面玲珑,他却刚正不阿,甚至耿直。整个九重天,他倾心佩服的唯有璟华一人,现在璟华走了,若不是为报他的知遇之恩,为了兵营那帮兄弟,他真的一天都呆不下去! 那对冷漠的父母有多令人寒心,大家是有目共睹。璟华在的时候管得严,不许营中兄弟诋毁天帝半句,现在他走了,每天晚上,青澜和田蒙、石耳等几个人一起喝酒的时候,基本喝一次骂一次。 虽说琛华成为兵部代帅,也是璟华临走所托,但整个营里没有一人服气。而那个天后更是几乎日日坐镇兵营,各种手段惠笼上下。这倒也好,对军需扩充了不少,可她对琛华有多好,就会让他们想起她对璟华有多狠!她嫁过来的时候,璟华才刚出生,照理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居然能做到如此绝情。先是派他封印夸父,等他伤重而归的时候,再将蒄瑶嫁给太子玹华,他本就心脉重创,这不是存心想逼死他又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凌霄殿上的那个位子吗?不就是为了要给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铺平道路,扫清障碍吗?他相信璟华从来没那个野心,那个位子固然是九天之上,三界至尊,但他是磊落君子,他不会稀罕! 青澜万般不愿,可今天却不得不去。 倒不是因为天后指名,而是因为,今晚,他的老爹也在瑶池。要是晓得他忤逆犯上,率性轻狂到竟敢怠慢天后,回去一定抽了他的龙筋!算了,给父王个面子,装模作样坐一会儿,再喝它两杯就可以回营里睡觉了! 他本讨厌应酬,这一晚,他就真的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乖乖喝酒。他本还担心天后会不会又像每日来军营那样,叫他过去领赏,不过倒还好,她坐得离他很远,又是完全冷漠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坐了一会儿,看到自己的老爹,便举着酒杯,走过去叫了声,“父王!” 尨璃在这个场合下见到儿子,很有几分得意,招呼边上的姜赤羽道:“快叫你姜伯伯。” 姜赤羽看到他,愣了愣。 他确实有好久没看到青澜了,千年的岁月于他们来说,不过弹指一瞬。 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个拿着木头小刀吓唬一群虾兵蟹将的小屁孩,虽然后来他也来过西海几次,但只见到了尨璃的两个女儿,青澜不是去大雷音寺学艺,便是跟着璟华四处征战,总之失之交臂。 姜赤羽有一瞬间的恍神,这神晃得有些蹊跷,不像是见到一个当年的熊孩子长大成人了的惊喜,而是像灵魂瞬间穿越,惊多了些,喜却未曾。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七)寻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伯伯!” 青澜叫了第二声,姜赤羽才回过神来,他似乎潜意识地往天后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敷衍笑了笑,道:“我这侄儿一表人才,将来必子承父业,大展鸿鹄之志啊!” “青澜后学末进,还差得远,倒叫姜伯伯见笑了。”青澜垂手,恭谨答道。 “呵呵……”姜赤羽似有些心不在焉,聊了两句,便也很识相地离开,留他们父子叙话天伦。 --------------------------------------------------------------------------------------------------------------------------- 姜懿只饮到半席,便借故告退了。 她知道有人在等他。 果然,当她回到蕴秀宫时,姜赤羽已经在厅中等候多时。许是因为自家兄妹,他连觐见天后的礼节都省了,见姜懿进来,连站都未站起来,只眼皮抬了抬,依旧坐着不紧不慢地喝茶。 姜懿着宫婢换下外罩的五彩缕金百蝶穿花外氅,望着自己兄长,冷冷道:“大哥若没有什么吩咐,我可就休息了。” 姜赤羽这才抬起眼来,面上阴晴不定道:“阿懿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哥哥我不过来向你道喜。” “恕阿懿不懂有何喜事。” “我刚才见到他了,”姜赤羽牢牢地盯着她,低沉道:“阿懿也早就发现了吧,为何却不派人来告诉我?” 姜懿冷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当年为了你的那些野心,活活拆散我们母子!可惜,老天还是开眼,终于还是叫我给找到了!” “你就确定是他?” “他长得和阿岚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用确定么?连哥哥不也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么?我是他的母亲,自然不会弄错。”她斜睨他一眼,含着讽刺,悠悠道:“我去查过他的生辰,吏部的记录说是尨璃之子,想来是我大哥也突发了善心,将这个凭空得来的男娃,送给了一直苦盼儿子却不得的尨璃。” 姜赤羽不理她言语中冷嘲热讽,沉吟道:“你已跟他说过么?” “说?”姜懿艳眉一挑,冷笑道:“我怎么跟他怎么说?跟他说当初我被逼着狠心抛下他?还是说他的亲爹被自己的舅舅亲手杀死?”她说到后面,语声逐渐激动,捧着合欢郁金瓷杯的手不住颤抖,碗盖相碰发出阵阵战栗。 姜赤羽眸色深沉,缓缓道:“起兵在即,万事不可莽撞。你突然找到青澜,这倒是个意外的变数,可凶可吉。他现在是兵部副帅,且威信甚高,一旦起事若与炎龙大军里应外合,必可一攻而破!但如……”他顿了顿,皱眉道:“如果他念念不忘当年之事,对你我心生嫌隙,则万万留不得!” 姜懿腾地站起来,目光中似有寒冰锋芒,她一步步向他走过来,一字字道:“我姜懿对天发誓,决不允许再有人伤害我的孩子!两千八百年前的事,我不会让它再发生一次!你要起兵也好,要怎样也好,离他远一点!否则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护他周全!” 她语声又高又尖,全无平日端庄雍艳风范,鎏金护甲高高翘起,就快要戳到他的胸前。姜赤羽冷笑一声,抓住她尖利的护甲,狠狠向后一扳。 姜懿顿时痛呼一声,两寸长的指甲生生被拗断,指端一片鲜血淋漓 姜赤羽看着她痛苦凄惨的面色,话语如冰似刀:“你是不是当这九重天上的天后当久了,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吗?今天断你一指,是要你记住,别忘了自己身上流的是炎龙的血!为了能入主九重天,我连你都可以牺牲,何况是个孽种!” 姜懿痛得花容失色,看到他又走过来,不自禁地向后畏缩了几步。姜赤羽嘴角扬起一丝得意,柔声道:“阿懿干嘛这么怕哥哥?你只要乖乖的,哥哥是不会亏待你们母子的。懂么?” 姜懿不敢说话,惶恐地点头。 姜赤羽满意道:“这不就很好?”他掏出一块方巾,替她包了手指,道:“告诉哥哥,那个轩辕璟华,现在怎么样了?” 姜懿兀自惊魂未定,畏惧道:“他从漠北回来时,我见过一次,那时便只剩下一口气。”她看了眼炎龙王,小心地又补了句:“他身体本就不好,一直靠修为压着,蒄瑶另嫁,又刺激他心疾复发,这次看来是熬不过去了。” 姜赤羽稍显点头,“你这一次做得还不错,不费一兵一卒就帮我除了个心腹大患,只要他一死,胤龙便不足为惧。”想到璟华,复又恨恨道:“我只道这小子打起仗来不要命,没想到竟真的通了天了,连夸父都败在他剑下!哼,轩辕璟华,只怪你功夫太好!你若不死,岂不是让我坐卧难安?” 他揭开碗盖,吹了吹,饮了口温茶道:“今天瑶池,也未见他露面,是在自己宫里头等死么?” “他……”姜懿吞吞吐吐道:“他半年前便离开了九重天,不知去向。阿懿猜他定是自知没几天了,却不愿死在这里,让我等坐实。以防万一大军压境,还会虚张声势,让我们对他有所顾忌。” 姜赤羽砰的放下杯子,震得姜懿又吓了一跳,“为什么不解决干净?活见人死见尸,我们姜家做事没有这么拖泥带水的!”他斜斜地细睨他一眼,寒声道:“阿懿,你现在做事可越来越马虎了啊!” 姜懿抬头看了看他脸色,垂首道:“是。阿懿这就派人去办。”心里却暗暗无奈:璟儿,你也别怪我,我尽了力了,却还是保不住你。 她当然不是马虎,只是失散两千多年的亲生儿子失而复得,于她来讲,真的再没有比这更让她感恩上苍的事了。自己早已满身罪孽,别的都没关系,只盼多做好事,能为青澜积福,甚至奢望有朝一日,能听到他亲口叫她一声娘亲。 姜赤羽道:“阿懿,我们处心积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叫你确认的最重要的事,你可有结果?” 姜懿瑟缩了下,摇摇头。 姜赤羽怒道:“为何还没有结果!你知道如果不确认这件事,我始终不能贸然起兵!胤龙翼具有三界之内最强大的法力,当年我们炎龙之祖呼风唤雨,何等张狂,却就是败在胤龙翼下,如果轩辕広也传承得到了胤龙翼,像他先祖那样强大,那我们这场仗简直不用打了,再强的军队也是有去无回!” 他双目圆睁,暴怒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再给你最后几天,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给我弄清楚,胤龙翼在不在轩辕広身上!” --------------------------------------------------------------------------------------------------------------------------- 璟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药师如来的东方净琉璃世界。 那里是妙华子出师的地方,而且据师兄说,他的这位小师弟医术极高,甚至超过师兄自己,但却不甚有名,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潜心在师门钻研,很少外出。 那么这样一个极少出门,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一旦遭逢巨变,第一想到要去的地方会是哪里呢?璟华断定,他一定会选择他认为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十之八九会重回师门。 东方净琉璃世界,是药师如来的净土,分设有好几个道场,其中离观池书院最近的一个,便在黑龙江镜泊湖。 从瀛洲到黑龙江,可通水路,就是坐船也不过几日行程。阿沫长这么大,都在水里泡着,从水底下见过不少的船,却从未自己亲身坐上去过,觉得新鲜,又见河岸两旁时而经过繁华都市,灯红酒绿,软红十丈,便吵着要坐船一路缓行。 阿沫嬉皮笑脸,央求他道:“璟华,我们坐船好不好?你看,你才刚发过病,身上肯定没什么力气。不如找条船,你舒舒服服躺着歇两日。等你养足了精神,我们也到了,岂不两全其美?” 璟华失笑,他心知她不过是为自己的贪玩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想自己要办的这事几千年都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便又一次答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璟华苦笑,自己这辈子恐怕要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上,他的那些个原则,在遇到她以后,竟都不是原则了,只要她撅个小嘴,撒个小娇,便一个个分崩离析,轰然瓦解。 他上岸化作个清秀书生模样,雇了条轻舟,摇船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见他们俩相貌生得美,出手又大方,显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出来玩,自是十分的乐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八)许仙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一路上,果然如阿沫所愿。白日里,若遇热闹集市,阿沫便又变着法子、编着各种由头,拖他上岸去,或喝茶听曲,或登高抒怀,遇到些个文人墨客,阿沫还会怂恿璟华与他们斗诗作画,。 她生下这两千多年,一直在水里窜来窜去,对这陆地上的玩意儿怎么也看不够,看黄牛犁地,看翠鸟儿鸣啼,看锦绣牡丹花开万里,看鲜衣怒马佳人素笛…… 到了晚间,则轻舟缓行,坐观两岸夜色风月无边。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吃吃玩玩,比璟华预想的何止慢了一两日,简直是龟速前行。他急归急,但看到阿沫那兴高采烈,上蹿下跳的样子,又始终硬不下心来催她半句。 这天,一路顺风,两人于黄昏时分总算是驶到了钱塘江口。钱塘江位于杭州,亦是历代骚人墨客汇聚之所,阿沫自是不肯放过。下午璟华还在舱内小眠,她便已向老艄公打听得清清楚楚,哪里好玩,哪里好吃,待得船刚一抛锚,就急不可耐地拽着他的手,拉他上岸。 璟华笑了笑,“沫沫又要把我带去哪里?” 他经过这几日的调养,气色已好了许多,虽仍略显苍白,但已不是之前发病时那般吓人。这一日,他也只是随随便便地往夕阳下头一站,素衣缓袍,温言浅笑,已惹来不少大姑娘小小姐为之侧目,低头窃窃私语,胆子大的甚至远远地朝他笑。 阿沫略有不满,拉着璟华快步疾行,边道:“带你吃饭去呀!我都已经做好功课了,这里所有的饭馆里最有名的的就是得月楼,而得月楼里最有名的菜便是狮子头和西湖醋鱼。我们就点这两个,我吃鱼,你吃肉,怎么样?” 璟华掩唇轻咳了声,宠溺笑道:“好,你吃鱼,我吃肉。” 西海的水产虽丰富,但貌似厨子不咋地。反正阿沫这一路吃过来,很少有她说不好吃的,她还是堂堂小公主,却一点不挑,只要是能吃的,几乎都吃得津津有味,手舞足蹈。每次璟华坐在她边上,就只是光看着她吃,心里也已经十分满足。 在吃的方面,阿沫除了不挑食外,还有个优点,就是不浪费。她馋归馋,但每次点得都很有节制,有时候拿着菜单要权衡很久,最后才确定下来其中的三、四样。璟华看她犹豫不决,便让她多点几样,每样尝一点,她也不肯。 尨璃虽富有,但从不主张子女挥霍,才会养成她如今家教良好。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青澜也是西海小王,也同样吃得起苦,受得起虐,说明尨璃在对子女的教育上很花了功夫。相比之下,琛华就相形见绌得多了。 璟华不由叹了口气,两个种族的较量,并不是数年、数百年就可以完结的,有时候甚至会延续好几代。这就不仅仅是依靠一时的兵力、甚至国力的强盛片面就能做决定的。这是一场持久战,需要教树、民生、纵横、宗法、礼制种种诸多因素综合的考量。谁能变法维新,勇于改正弊端,谁才会是最后的胜者。 他们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阿沫点了心仪已久的西湖醋鱼和狮子头,璟华又加了一盅西湖莼菜羹,还给自己叫了一壶女儿红。 “璟华,你不吃吗?”阿沫迅速干掉了她的那盆鱼,却发现璟华除了喝了点汤之外,面前的狮子头几乎没有动过,“这家的菜色有点偏甜,但十分好吃。你试试啊。” 璟华笑笑,把那盆狮子头推到她面前,“我吃不下,你还吃得下的话,不如一起吃了。” “为什么吃不下?你是不是又不舒服?”阿沫放下筷子,神色紧张。 “我很好。”璟华微笑,“你吃吧,别浪费了。” 阿沫将信将疑地望着他,还是将狮子头推了回去,痛苦摇头道:“还是你吃吧,这一路上都是我在吃。回头我吃胖了,你却比我还瘦,别人看着我们俩就不相称了。” 璟华哑然失笑,原来,在她心里,也是这么介意想要和他相称的啊。 他夹起一筷狮子头,放到她碗里,宠溺却认真道:“沫沫吃不胖,万一胖了,我保证也拼命吃,吃到比你更胖为止,可好?” 阿沫望了望他,眼前的男子秀眉如岱,凤眸含情,可能因为喝了酒,他连最后的几分苍白也隐约褪去,绝世出尘的容颜简直美到天怒人怨。 她又望了望眼前的狮子头,三肥七瘦、无筋无膜的肉馅,和了脆爽的马蹄丁和酥香的咸蛋黄,鲜香松软,肥而不腻,清炖的汤盅里还漂了几根碧绿的菜叶,看上去金黄诱人、流膏溢腴。 美人、美食当前,阿沫脑中再一次天人大战。 片刻后,她终于点头,果断道:“璟华你说得对,浪费即造孽,你若不吃这个狮子头,定会添上万千业障。这固然……呃,固然十分不妥,还是我勉为其难,替你吃了吧!” 璟华看她吃得满嘴油光,还不时用塞满了食物的小嘴含混着连连称赞,不禁好笑。她真是如此容易满足,也如此容易快乐的一个孩子。待自己大事已了,若还能与她一起,心无挂碍地坐在这江南烟火之地,同饮一壶酒,同吃一碗肉,那该多好! 他又饮了一杯,看她差不多了,便掏出巾帕替她擦了擦嘴,微笑道:“沫沫,孽障已消,这下可圆满了么?” 阿沫打了个嗝,“呃,还差……最后一点点。” 璟华笑道:“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那壶女儿红。 他也不拒绝,笑了笑,给她也倒了一杯。碰杯时,他道:“这酒也甜,你小心些,莫当它是水,一会儿便要醉了。” 她在家时,父王从不许她饮酒,但跟着璟华出来偷喝了几次,也略知其中滋味。但见此时,她还未饮,脸却已红扑扑的,双眸氤氲,更似要滴出水来。 她闻他如是说,更凑近了些,呵气如兰,轻笑道:“醉就醉好了,我生下到现在还从来没醉过。璟华,这人生若不醉一场,岂不也无趣?” 璟华望着她这欲醉未醉的模样,只觉心神一荡,一颗原来就不怎么踏实的心脏更是忽快忽慢,跳得七零八落。他低头轻咳了几声,抬头时正看见几名伶人装扮了走上台来。 他们在的这座酒楼,在当地算是顶尖的排场。不仅装饰得富丽堂皇,八珍玉食首屈一指外,每每到了用膳的高峰时段,还会请了戏曲名伶登台献唱,为宾客助兴。 璟华他们来得早,表演还未开始。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听闻丝竹声起,花旦青衣水袖飞舞,缓缓登台。 今天唱的是发生在杭州最著名的故事——《白蛇传》。那唱白素贞的是当地的一位名角儿,扮相俏丽俊雅,身段窈窕,清丽开口如乳燕鸣啼,时而低沉婉转,时而高亢激越,拿捏得十分到位,台下不时有人叫好。 阿沫一开始还看得兴致勃勃,看了没一会儿却嘟起了小嘴,朝璟华道:“璟华,他们乱说,这个白娘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璟华有句没句地在听着,他之前一直心系军务,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下界有没有个白素贞,更不知道她到底干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但见人间都把她的事儿编了戏本来传唱,想来也是有些影响。反正左右无事,便一边喝酒,一边权当解闷地听着。 此时阿沫这么说,他不禁也好奇,问:“沫沫这么说,该不是认得这个白娘子吧?” 阿沫道:“唔,虽然不认识,但这个白素贞的事情,我倒是听我姐姐说起过一些。她原来是个蛇身,却也十分上进,一心想修成正果,得道飞升。她苦心修炼了一千年,修为已经算不错的了,但想着以后历了劫,上了天,就算修为再高,如果始终是一条没有背景的山蛇的话,不免受人欺负。于是四处托人,想拜个厉害山门,这样上了天庭,封官记册时也能排个靠前的座次。” 璟华暗暗苦笑,原来天庭在下界的声誉如此不堪,没有个好靠山,便前程无望。他不动声色,笑着继续听她说下去。 阿沫又道:“不知怎的,她这关系托到了我姐姐的一个梳头宫婢身上,据说这白素贞是她的一个小姐妹。这婢女梳头的手艺十分好,我姐姐一直很看中,既是她来相求,我姐姐便卖了个面子,找父王写了封信,将白素贞引见了给了黎山老母,做了她座下一名挂名弟子。” 璟华点点头,他知道这同样是弟子,同样叫师父,挂名的与不挂名的其实相差甚远。 神仙名气大了,要拜师的人多,哪能真的一个个收了做徒弟。不过挑几个出身好、资质优的亲自传授,余下的都是挂名。 这些挂名弟子,不过是靠了师父的山头,交些学费,也供吃供喝,但师父从不会亲授技艺,你自己勤学聪慧,还能偷得一招半式,若自己惫懒些,便等于混吃混喝,几年下来,不过混了个某某某山某某真人座下的名号,其实半点本领没学着。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九)孽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当然,也有不少挂名弟子,天资好的,自学成才被师父慧眼发现,继而又转为正式弟子的。 阿沫见他有兴趣听,兴头也更高,见二人杯中酒都已见底,便加满了,继续道:“本来这事儿呢也就这样完了,我姐姐也快差不多忘了,没想到后来却出了一件事儿,让那梳头的婢女念念叨叨,我姐姐又来跟我念叨。” “什么事呢?” “白素贞做了几年的挂名弟子,无风无浪,本就准备要历劫飞升了,却在历劫前发现自己五百年前,欠了一个凡人的恩情,没有还清,所以还飞升不得。” 璟华笑道:“她欠的这个恩情,莫不是他们说的那个许仙?” “嗯嗯,不错。”阿沫撇了撇嘴,道:“不过这个人其实并不叫许仙。哼,哪有人敢管叫自己仙的?这不是摆明了要折寿么?” “那他叫什么?” “叫什么我忘了,唉,算了,就姑且叫他许仙吧。白素贞找到当年凡人的转世,想还了这份恩情,便能一心一意飞升去了。没想到,唉……” 璟华看了眼台上,小生花旦恩恩爱爱,正相拥而泣,他饮了一口女儿红,微笑道:“怎么了?报恩不顺利吗?” “唉,那许仙哪有戏文里唱得这么好啊,斯文俊俏,温柔多情……”阿沫叹了口气,也喝了口闷酒,“他是个穷书生没错,但既无才华,又自卑狭隘。白素贞一见他便亮明了自己身份,坦然相告自己是修炼了千年的蛇妖,要报他的前世恩德,请他说出一个愿望来,她便会竭力助他完成。 那许仙先是害怕,后来便高兴起来。一会儿说要得万贯黄金,一会儿又说要当状元做驸马,总之想了好几个都犹豫不决。白素贞见他贪心,也有些着恼,便说愿望只有一个,你好好考虑清楚,我明日再来。 第二天,白素贞又来找他,许仙眼圈发青,像是想了一整夜,神情颓顿,却兴高采烈,见到白素贞便迎了上去。璟华,你猜,他要什么?” “他要了什么?” 阿沫鄙夷道:“你一定猜不到,那许仙竟厚颜无耻地对白素贞讲,他想清楚了,万贯黄金也有用完的一天,当了驸马却也始终要看公主脸色。倒不如,让白素贞嫁了给他,开间饭馆也好,伺候他一生吃喝不愁。”她瞅了一眼台上正唱得感天动地的痴男怨女,叹道:“什么西湖美景六月天,百年修得同船渡?纯粹胡说八道!” 璟华淡淡笑了笑,道:“那许仙虽然自私了些,但毕竟只是个凡人,为自己多考虑些也没错,并不能说他是个恶人。” 阿沫道:“璟华你是不知这凡人的自私卑鄙,明明是他对不起娘子,却还将他当做了多情种子,累世传唱!那白素贞本来只想许他一个愿望,圆了便能飞升成仙了。没想到他却贪得无厌,将她自己都一并要了去。白素贞不甘愿,但也没办法,我们做神仙的,岂能对一个凡人出尔反尔,许仙既然这样说了,白素贞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想想凡人寿命,不过几十载罢了,一晃而过的,就陪他这一生,等他寿终正寝,她再飞升也不迟。 他们成亲后,便在西湖边上开了间药庐,这倒与这戏文里没什么差别。但差的是,许仙成亲后,更加的不上进,终日酗酒赌钱,将白素贞开药庐赚的那些钱,统统都拿去赌了。刚开始,他对白素贞还有些顾忌,但后来便渐渐本性暴露,喝醉了便蛇精蛇精的骂,说她晦气,不是来报恩的,而是来吸他阳气,害他输钱。” “区区一个凡人,有诸多陋习也正常,那白素贞呢,她如何看?” “白素贞本来就是修道之人,并不跟他一般计较。只是朝夕相处的,不喜他言语恶劣,便说,你若后悔现在这样的报恩,那就还是爽爽快快,我给你万贯黄金,我便回峨眉去。两人都方便快活。 谁知那许仙成天骂骂咧咧,但一听她说要走,反倒哭了起来,说他错了,他是醉后胡话,他不要黄金,他只要娘子,跪下来求白素贞不要离开。” 璟华叹了口气,哭笑不得。 “所以说这许仙十分的卑鄙龌蹉,一边跪下来求白素贞不要走,一边又偷偷地给她喂雄黄酒,想毒死她。白素贞好歹也有一千年的修为,这人间的雄黄酒,又能对她有什么用?不过也厌恨许仙老来烦她,索性将计就计,现个真身吓吓他,以后也好叫他有所收敛。” 璟华笑了笑,他这辈子大多时候都严肃正经,很少听这种奇闻故事,阿沫又讲得生动,他也难得地放松下来,听得饶有兴味。 “呵呵,他胆子可真的比虾米还小,直接就给吓死了。璟华,可你知道飞升前是不能造杀孽的,白素贞不但造了杀孽,杀的还是她的恩人,这下可真的闯祸了。” 璟华对这些八卦类的真的所知甚少,也好奇地就着她问:“那白素贞修炼千年,岂不功亏一篑?” 阿沫叹口气,“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倒也好了,没后面那么多麻烦。可她想想舍不得自己修炼千年的辛苦,竟然想到去灵山盗仙草。她也是一根筋,想只要救活了他,便不算造了杀孽,再熬个几十年,等许仙死了,她也算功德圆满了。 白素贞费了些力气,算是把许仙救过来了。他见到了白娘子的真身,又惊又惧,自此再也不敢自恃是她恩人,胡言乱语,在内在外都对她言听计从,连白素贞自己也当他是被自己感动,便也放下心来,白天为他打理药庐,夜晚便加紧修炼。” 这时候,台上的法海已经手捧钵盂登场了,璟华道:“那这个法海又是什么来历?” 阿沫瞥了一眼,没好气道:“哪有什么法海啊?明明是许仙自己造孽,还推到法海身上!没有法海,没有小青,自始至终不过就他们两个在纠缠罢了!” “呵呵,又怎么了?” 阿沫道:“其实在喝雄黄酒之前,尽管白素贞一开始就说自己是蛇,但许仙一直是不信的。直到那天见她露了真身,这才信了,表面唯唯诺诺,相敬如宾,其实背地里却萌出一个新的念头。” “他的念头倒是不少。” “呵呵,所以我最讨厌这种自私又虚伪的男人!”阿沫冷笑两声,“那许仙觉得现在的生活虽然有钱花,有房住,又有漂亮娘子伺候,但百年之后,他还是要去幽冥地府报到,这一切就化为虚无。因此,他要永生。他想要白素贞的内丹!” 连璟华也吃了一惊,蹙眉道:“要内丹?若给了他,白素贞岂不是魂飞魄散?” 阿沫的酒气有点上头,小脸红红的,忿忿道:“璟华,你说这许仙是不是很可怕?明明夫妻一场却想要害死自己娘子?那当初又为何要和她成亲呢?” 璟华叹息一声,这世上相残想杀的夫妻也不是没有,纵然比许仙更过分的也大有人在,她终究太小,对世间很多丑恶都还不能理解,始终怀着美好的情愫。 “那个男人太贪心,他以自己性命相携,若白素贞不给他内丹,便自刎在她面前。他说我是你恩人,你断不能见死不救的。呵呵,我说这男人,不但是自私贪心,更是没一点脑子。白素贞本来就是来了这个尘缘的,岂会为了一个凡人,将自己性命白白地赔了进去。她自然不肯,那许仙大概是不信,竟真的拔刀相向,血溅当场,就……就真的死了。” 璟华动容:“死了?” 阿沫点点头,“是啊。我后来听我姐姐她们几个婢女们说起,都说这是一场孽缘。如果白素贞不去报这个恩,许仙他自己一个人好好的,至少还能多个几十年寿命。而白素贞呢,因为害他早夭,又白白给自己添了业障,错过了这次飞升的机会,要再回深山重新修炼。唉……如果当时两个人就不要见面,说不定倒也更好。” “都是注定的。”璟华淡淡道:“沫沫,他们两个注定要在一起,也注定要彼此折磨,痛苦一生。”他朝窗外看了看,今晚无风,夜色就像一块墨黑墨黑的丝绒,沉甸甸的连一颗星星都不见。他的思绪飘忽出去,不知此时此刻,九重天上,他的父君,他的兄长弟亲此时又是什么光景? 许是喝了酒,他低头轻咳两声,收敛了情绪道:“天下那么多父母子女、夫妻兄弟,真正能坦诚相待的又有几人?沫沫,并不是每个人都过得像你想的那样好。”他淡淡笑了笑,这笑容却又叫咳嗽打断。 可他并不以为意,咳了一阵后,紧接着又喝了一杯,“沫沫,你很幸运,你的父王、哥哥姐姐都对你那么好,将来还会嫁个好人家,有个真心待你的夫婿。这些尘世中的伤心事,你弄不明白,也永远不要明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故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皱眉,“璟华,你别喝了,一直咳嗽。” 璟华又是连咳了几声,却边咳边笑道:“我没事。沫沫,我今天高兴,你让我再喝一点。” 阿沫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璟华,你说两个人,若没有真心相爱,那在一起又有什么味道?照我说还不如分开的好。” 璟华默了一默,黯然道:“有时候,身不由己吧。” 阿沫望着他,刚才的酒劲过去了,他的脸色又显得苍白起来,看着让她心里发酸。 不知道为什么,从认识到现在,尽管他多数时候都在朝自己微笑,但那些笑里总像是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极度悲伤。他总像是有心事,那些心事又大又沉,一桩接一桩,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璟华。” “嗯?” “你为什么总是不快乐?你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会帮你。” 她抓起他冰凉的手,真诚道:“是担心自己的病吗?” 璟华笑了,她的手又小又暖,是自己最最贪恋的温度,但他还是理智地抽了出来。自己已经坠在冰冷和黑暗的谷底了,就一个人呆着够了,别再拖累她,最后连她一起也跟着变冷了。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也没有不快乐。” 他望着她的眼睛,眸色沉沉深不见底,他压抑地咳了几下,用那低哑又好听的声音道:“但是答应我,沫沫。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一定要开心,就像现在这样。只要看着你笑,我也会跟着开心起来。” 阿沫粲然一笑,伸出小手指,“好呀!这个容易,我最喜欢笑啦!璟华,我们来打勾勾,打了勾勾可就不许赖了!以后只要我开心,璟华也要跟着开心哦!” 璟华宠溺地笑笑,也伸出手指给她。 勾完手指,阿沫眼珠一转,道:“璟华,你也给我说个故事,我说完了,现在换你。” “我?”璟华有点为难,轻轻摇头道:“我不会说这种故事。” “不要嘛,你随便说一个,我都爱听。”她央求道。 他看着她眼睛亮亮的,一脸期盼,又带着点少女撒娇的娇憨,终是不忍拒绝,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好吧,我也说个故事。” 此时,台上的戏子们已经唱罢谢幕了。酒楼中也没剩几名客人。璟华的语声低沉如埙,似在翻开一页页久远的回忆,寂静的夜里,动人心魄。 他缓缓道,从前,有个男孩。 那个男孩刚生下来,母亲便死了。一开始,他的父亲和哥哥也都很疼他。但后来,他的父亲,因为家族的关系,不得不娶了另外一名女子,不久就给他添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男孩的身体不太好,常常生病。父亲公务繁忙,没什么时间照顾他。哥哥和弟弟又毕竟是男孩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时候,有个女孩子来到了他们家里,是他继母的养女。那个女孩温柔又细心,一直来照顾他,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们两个就这样青梅竹马地长大了,大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女孩很希望可以嫁给男孩,男孩也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应该娶她。这时候,女孩的养母,也就是男孩的继母给那个男孩出了个题目,让他去完成一项任务,回来就答应他们的婚事。 阿沫一直安静地在听,听到此处不禁叹息一声,楚楚道:“这个男孩好可怜,真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在一起。” 璟华嘴角露出一丝凄笑,“你也觉得他很可怜?” 阿沫想了想,道:“也不是可怜,就是……让我听了感觉很心疼的样子。希望他能好好的,开开心心。” 璟华眼神黯了黯。“可怜”二字从阿沫口中说出来,让他感觉不太舒服。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看他,尤其是她。 那项任务是有点麻烦,男孩怕自己回不来。所以临走前,将自己的贞鳞交给了女孩,想让她知道,不论自己能不能回来,他的一颗心总是全心全意地交了给她,好叫她放心。 “贞鳞?”阿沫眨眨眼睛,“这个男孩是胤龙家的人?” “你也知道贞鳞?”璟华从酒杯后抬起头来,问。 “嗯,听哥哥姐姐说过,胤龙家的贞鳞,还有胤龙翼,都和我们苍龙不同,特别是胤龙翼,展开后能覆盖几千万里,能通天彻地。” 璟华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 那个男孩浴血奋战,最后还是侥幸完成了任务,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却发现继母已经将女孩嫁给了他的亲生大哥。 “什么?”阿沫大吃一惊:“他继母难道不知道两人相爱吗?” “知道。” “知道怎么还会?她……她是故意的?” 璟华眸色黑沉,没有做声。 阿沫握拳狠狠在桌子上捶了一下,怒道:“太可恶了!这个继母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那,那个男孩怎么办?他有没有立刻去找他的父亲说明,说他的贞鳞已经给那个女孩了,让父亲做主,把亲事取消啊!” “沫沫,我不是说过,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璟华说不清是有些疲倦,还是有些厌烦,握着酒杯,没什么精神。 阿沫却义愤填膺,激动地大声道:“那他父亲,还有那个要做新郎官的大哥,他们是木头吗?就任由那个继母棒打鸳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啊,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发生?还有那个男孩自己,既然是自己最爱的人,就要勇敢一些,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才对!” “怎么保护?” “他至少应该去争取一下啊!大不了抛下一切带着女孩私奔啊?他有勇气为她去冒险,为什么却没有勇气带她走?” 她激动到后来,简直有点哽咽,“他连贞鳞都给了她,可见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如果不能在一起,以后又怎么去爱别人?” “给不给贞鳞,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好到处去说的。难道说了给人家听,别人就会因为同情他而改变这场婚姻吗?更何况,说出来,也等于毁了那女孩的名节,她的夫婿知道心里又会作何想?” “那难道就没办法了吗?总不成,他们两个就这样认命了?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璟华沉默了一会儿,与阿沫的焦躁愤怒相比,他的脸色苍白而平静,就像是一种仿佛面对再坏的结局也能坦然接受的绝望之色。 他掩唇咳了两声,低低道:“我说过我不会说故事,你一定要我讲。早知道,还不如不讲。” 阿沫这才噘着嘴,嗫嚅道:“是这个故事本身不好,跟你说的又没关系。好了好了,你继续说,我不插嘴就是。” 璟华意兴阑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揉了揉额头,倦倦道:“没有继续了。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阿沫不信,“啊?怎么会就结束了呢?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呢?” 璟华似十分疲惫,靠在椅背上阖眸休息了一下,才睁开眼,缓缓道:“他们没有后来,也没有怎么样。沫沫,嫁给不喜欢的人也一样可以活下去;失去了贞鳞,也可以活下去。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每一个人都注定能幸福的。” 比如我。 一时沉默。 阿沫见他嘴上虽不说什么,但不时撑着额头蹙眉不语,相比之前听自己说故事时颇有兴致的样子,显得十分倦怠。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是不是自己冲动之下胡乱评论,惹来他心中不快,惴惴试探道:“璟华,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沫沫说错话,你不高兴了?” 她吐吐舌头,小心翼翼道:“每家人都有每家人的难处,我不了解那个男孩的家事,也不好以常理来随便揣度评论,是我不对。璟华,你别生气。” 璟华睁开眼来,勉强笑了笑,“你想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有些乏,这才静一会儿养养神罢了。沫沫,那个故事,只是故事,你听过就算了,不必当真。” 阿沫吁了口气,道:“还好还好,原来不是真的啊!你早说嘛,害我为他揪了半天的心。唉,不是真事儿就好,否则可怜死啦。”她眼圈儿有点泛红,虽然已经知道不是真的,但还是忍不住为故事里的男孩感到难过。 璟华仍旧微笑着,可脸色却似乎愈显苍白。 她觉得你可怜! 轩辕璟华,你装什么装!他在心底嘲笑自己,你装得那么辛苦又有什么用?她现在不过是不知道,一旦知道,就会像她对待那个故事里的男孩一样的态度——觉得你可怜!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你也没什么好怨的。你确实可怜,你是没本事护住自己的爱人!也确实就这样认命了,什么都没做!你甚至还白白失了贞鳞,虚耗一身修为,搞成现在这么狼狈! 母妃为你而死,父君和大哥自顾不暇,如果哪天,如果哪天你真的灵力耗尽,就这么死在外面,不知道天庭那边又要多久才能发现呢? 呵呵呵呵……说到后面,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心底,引得身体阵阵恶寒。心口处从方才起就时断时续的绞痛,已经肆意蔓延到整个胸口,连左手臂和背部也跟着隐隐痛起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一)扑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你除了自欺欺人还会什么?明明已经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却还总是要把自己装成一副清雅淡漠、百毒不侵的样子。你还在期待什么?是怕她看到自己真实的面目而失望吗?还是怕她嘲笑自己,看低自己吗? 他勾起唇角,无声的,笑得似乎眼泪都要出来,低头不住咳嗽,一边咳,又一遍断断续续道:“自然是我编出来的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倒霉的人?若真的有,那也实在……也实在是他太蠢,蠢到活该了。沫沫,你太善良,才会信以为真,呵呵,你真是……真是太好骗了!” 他从来都是温雅从容,谦谦君子的模样,平常时候就连放声大笑也很少,更莫说像现在这样情绪低落,凄苦自嘲。阿沫看他脸上时而苍白,时而潮红,心中有些害怕,拉着他的手哄道:“璟华,别这样,你也说了只是个故事罢了。你的手好冰,我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璟华虽没有发出声音,却仍是笑得停不下来,肩膀都像是轻轻抽搐。阿沫见他不理自己,撅了嘴有些不悦,站起来道,“你干嘛还笑!骗了我就那么高兴吗?我要回去啦,你走不走?” 她当先离开。璟华这才跟着她缓缓起身,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他步履虚浮,脚下有些踉跄。阿沫撅着嘴,边念叨他不该喝酒,边小心地扶着他。两人一路无语。 他们前脚刚离开得月楼,小二们收拾了碗筷,便见有另一对俊俏佳偶携手走了进来,神态亲密更胜刚才的那一对。年轻男子微微一笑,便是折尽天下的风流蓁华,他举止优雅地替边上女子拉开座位,恰好也坐在璟华和阿沫方才坐的那一桌。 小二们瞪直了眼暗暗吃惊,这得月楼虽在杭州也有点名气,也常招揽富豪贵客,但不至于一夜之间接二连三,来了两对这样的神仙眷侣。这两对,不论气质容貌,还是谈吐气度,均极为少见,难不成是皇宫的公子小姐们举家微服出游来了? 琛华笑着对蒄瑶道:“这家酒楼还算有点特色,你尝惯了九重天上的珍馐,不如点些凡间的小食换换口味。” 他比阿沫他们可阔气得多,看也不看便对小二道:“我这位朋友第一次来,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拣清淡些的都端上来好了。” 蒄瑶仍有些担心,道:“我们偷偷下凡来,不会有人发现么?等下宴席结束,你大哥要回无妄海怎么办?” 琛华玩着她的发梢,心不在焉道:“出来玩就别想那些不开心的。蒄瑶,难道你还担心我大哥找不到你会着急?” 蒄瑶凄笑一声,自嘲道:“他怎会为我着急?我对他来说还及不上件摆设,到现在怕是连我叫什么名字都没搞清。” 小二上了两壶酒,蒄瑶便举起杯子。她酒量极差,喝得又快,没几杯下去,已是脸颊微红,双眸氤氲水汽,她带着些许朦胧的醉意,望着对面的英俊男子,喃喃道:“呵呵,你说的没错。出来玩,就要把那些不开心的统统忘掉!他们都不让我快活,一个个都不让我快活!我就偏要快活!比他们每一个都快活!” 琛华又给她倒了一杯,笑眯眯道:“这就对了。他们对不起你,你又何必总默默受着!自己给自己快活,日子不一样过?蒄瑶,我们不是凡人,这一辈子,真的是千千万万年,若想不开自己学会找些乐子,那可真的是苦闷无趣极了!” --------------------------------------------------------------------------------------------------------------------------- 璟华与阿沫回到船上,老艄公已经歇下了。月色皎洁,船儿泊在湖中央,微风不时吹皱平静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阿沫今晚也喝了不少,被路上的凉风一吹,只觉晕晕的不胜酒力,躺下不久就睡得香甜。相反璟华却毫无睡意,灵力从龙脊上贞鳞的伤口缓缓外泄,让他冷得牙关咯咯发抖。他蜷着身子,闭眼躺了一会儿,复又冻醒,索性披了衣服,坐起来看她。 她的睡颜一向很美,像孩子般的无瑕,今晚却蹙着眉。 她是不是生气了?因为那个故事。 他喟然叹了一声。 唉……她是没错的。她那么善良的人,听到这种事,自然要同情,要仗义执言有什么不对?明明是自己阴暗逼仄,照不得光,见不得人,却还拼命掖着藏着,拼命维护着,不容许别人来评论一言半句。 以前在兵部,青澜他们只要稍微开口说一两句,自己立刻就要加以呵斥,甚至严惩,也真的是够武断和霸道的了。现在碰到她,虽然不忍心斥责,却还是改不掉老毛病地摆了脸色给她看,她今天定是觉得委屈,生了自己的气。 她是西海的小公主,也是青澜的小妹妹,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大的,却从没什么脾气,几乎一直都顺着自己。自己说要去找妙华子,她也无怨无悔地跟着上路,一路上悉心照顾。她甚至对自己的身份都没有做更多怀疑,自己不说,她也不问,只当自己是在夫子处养病的无名散仙。 她素来大方磊落,是自己配不上她。就像她先前说的,自己已经没了贞鳞,还有什么资格爱上别人? 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被子滑落一半,璟华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却听她浅浅梦呓。 “璟华,别不开心。” 他的手一滞,怆然凄笑。 也许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了,不该教她剑法,更不该答应她与自己同行。或许,在她一开始动手去砍那紫心竹的时候,就该老老实实地躲起来,不要露面。 明知道两个人不会有结果,明知道就算走得这一路,却也总是逃不掉要分开的结局。 总以为自己理智坚硬如铁,忍耐亦超越常人,可为什么仍是做不到去拒绝她的爱慕之意?自己穷途末路,还要全力追查母妃被害之谜,将大哥解救脱困,已是步履维艰,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去招惹她?自私地舍不得放开她? 只因,她是那么温暖,那么明亮,对于孤冷绝望的自己,就像在暗夜里无助跋涉后见到的唯一珍贵的烛火,又像是一碗碗接连不断的苦药后赏你的一颗蜜糖,让自己可以短暂地麻痹,忘了痛楚,如飞蛾扑火,欲罢不能。 --------------------------------------------------------------------------------------------------------------------------- 璟华坐了一阵,实在抵不住身上寒冷,便悄悄地来到船头,开始照《秋风破》上的方法,修炼起来。 这是他的师门禁术,是他从无崖子处偷出来的。当然,师兄并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防备,那本书就大鸣大放地摆在师兄的书房,供君采撷。他从小记忆力很好,大多数经文看一遍就能过目不忘,不然那也不会在一千岁出头的时候,就佛道双修得道大乘,当时名极一时,被誉为神童。 师兄是正人君子,以为他也是,更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勤勉踏实的小师弟有朝一日,也会来偷他的东西,因此根本没有防他。他借故去书房翻了几次,便一字不差地都背了下来。 夸父不愧是上古神祗,说得分毫不差,贞鳞确实是他们胤龙用来封闭自身灵力的天然屏障。他之前揭下那片贞鳞交给蒄瑶,贞鳞虽脱离本体,但只要一直用灵力滋养着,等他回来,就算两人婚事不成,还是能好好长回去的。 因为贞鳞乃所有龙鳞中最具灵性的一片,再生力极强,别说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按胤龙族风俗,新婚夫妻在洞房之夜互相交换贞鳞,便是别人的,也立刻能在自己身上长好的。 但不知为何,当蒄瑶将贞鳞还给他的时候,却好像已经干涸死去多时的样子,他只是轻轻碰了碰,便彻底碎裂。照理说,蒄瑶定会拿灵力日日滋养着,就算他离开一个多月,也断断不会死去,但为什么他拿到手的贞鳞会变成这样,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他就再没能见到蒄瑶。他没有机会,也不想再去问她。这件事,是双方最痛的地方,真正的如鲠在喉,芒刺在背,最好连提都不要再提。 反正事已至此,失去贞鳞的地方留下一个丑陋伤疤,终日血肉模糊,冰寒入骨。他不得不每天一个人躲起来,用厚厚的纱布将它封住,等浸透了血渍后再换上一块新的。否则血水便会一点点渗出来,沾染了衣服。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二)分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种灵力的流逝如细水长流,并不很明显剧烈,纵然师兄当面诊脉也看不出来,但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不间断。师兄只觉得每一次见他,灵力都在减少,却查不出什么真正原因来,只道他身体虚弱导致,嘱咐他尽量保持心境平和,万万不可与人动手。 无崖子师承药师如来,医术确实非同一般。他诊不出璟华灵力减少的原因,但解决的方法却一点没说错。因为每当他心情起伏剧烈,或者与人动武的时候,灵力便会流逝得比平时快得多。而每当这时,随着灵力的加速流逝,他会感觉异常寒冷,那种从龙脊处逐渐渗透到全身的冰寒刺骨,比在九渊或漠北时的那种寒冻要磨人百倍,饶是隐忍如他,也抵受不住。 这个《秋风破》能短时间提聚体内灵力,缓解璟华因灵力骤减而带来的身体上的巨大不适。这门功夫不算邪门,也是正儿八经的玄家正宗,但因为十分霸道,长此以往会对五内经脉带来极大损伤,所以被列为师门禁术,不准他们修习。 但璟华却顾不得这以后的事,他坐在船头,照秋风破的心法在体内运转了两个小周天,便感觉那种刮骨恶寒好了很多。虽仍觉得冷,但已经是可以忍受的了。 他苦笑一声,心想,总说那些坠入阿鼻地狱的十恶不赦之徒不知悔改,明知苦海无边却仍一意孤行不愿回头,现在自己身历其中才知,并不是他们不愿回头,而是根本回不了头。当剧痛袭来的时候,哪怕明知道是毒药,也会把控不住,一口接一口地饮鸩止渴。 他缓缓站起身来,扶着船舷慢慢走进去,想看看阿沫睡得还熟吗?却突闻船尾处传来扑通一声,似有什么人落水。 璟华一惊,迅速奔到船尾,只见一件浅绿色衫子漂浮在水面上,那正是阿沫今日所穿的颜色。 “沫沫!”他叫了一声,想也未想,便跟着跳了下去。 --------------------------------------------------------------------------------------------------------------------------- 璟华倒不是担心阿沫的水性。 她是西海的小龙女,自出生起就日日泡在水里,论水性只怕比自己都好。只是她今日有些小醉,睡到半夜三更不知会不会迷糊了,自己一脚踏空掉了下去……又怕会不会是夜半有什么歹人,见财起意,谋财害命,将她推了下去…… 他脑中正乱糟糟一团,三两下就已经游到了阿沫的身边。仗着比她高大许多,手长脚长,一把就将她拎了起来,回到船上。 “沫沫,沫沫!”他抱着她,用力摇晃,语声惶急。 阿沫连眼睛都没睁,只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她整个泡在水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发梢上不断地滴下水来,甲板上片刻间就湿了一大片。 “沫沫,你醒醒,你……你没事吧!”他把她紧紧靠在自己怀里,尽管并不比她热多少,但还是尽量把她贴近自己心口的地方暖着。 “嗯?什么事?”阿沫揉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这才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发现自己就坐在他腿上,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就像是抱一个洋娃娃。她虽然性格豪爽,但也有点本能的羞涩,“璟华,你……你干什么?” 璟华看她似乎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吁了一口气,哭笑不得道:“该我问你干什么才对,睡得好好的你怎么掉进湖里去了?” “你,先放我下来。”暗夜里,阿沫脸红红道。 才一瞬间,被他抱在怀里好像才一瞬间,真想再久一点啊。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沁人冷香,平时也有,但从未像今晚这般清晰,像是自己突然什么都感觉不到,天不见了,湖不见了,小船不见了,老艄公也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自己。 算上上次在山水间,这是他第二次抱自己了吧。他的身体凉凉的,但躺在他怀里却感觉很安心,好像哪怕天塌下来,只要往他怀里一躲,自己就什么都不用再害怕。 他也全都湿透了,靠在船舷边坐着,握拳轻咳了几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脸部轮廓,线条刚硬利落,每个角度都完美,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雕刻出来的一般。他的五官其实偏柔美,但却因为英挺的神情而显得硬朗,俊美却暗含凌冽,不笑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几分不近人情。但在阿沫看来,璟华的这幅长相却十分温柔,觉得他怎么都不会对自己凶,而自己哪怕闯了再大的祸也都不会怕他。 “璟华,我没事。”她猜到他的误会,赶紧解释道:“我大约是睡得太热,所以就想去湖里睡。” “去湖里睡?” “嗯啊,湖里凉快,我睡着舒服。”阿沫理所当然。 璟华莞尔,好气又好笑,自己竟忘了这小丫头是一条小龙,岸上睡着热,跑湖里凉快下再正常不过。 他笑着摇了摇头,喟然一叹。 这一叹,他叹的不是阿沫,而是自己。关心则乱,什么事情凡是跟她扯上关系,自己的理智就全不管用了。其实他潜意识里也知道不会有事,但就是不敢冒险,一点点也不行,必须要百分百牢牢地把她拴在身边,确认她安全才好安心。 他伸手撩开盖在她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很热吗?大约是我把你盖得太严实了。” 他自己怕冷,就觉得她也会冷,用被子把她捂得严严实实。 “璟华。” “嗯?” 她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清丽爽快,有一种思虑很久后才开口的决心和坚定。她低着头,顿了很久,带着三分羞涩,却每个字都很清晰,“璟华,你也要开心。沫沫也是……看到你笑,才会跟着开心的。” 她说完了,才敢抬头看他。他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 四周有片刻的沉静。 璟华扶着船舷,慢慢站起身子,淡淡道:“我去舱里拿手巾,帮你把头发擦一擦。” 阿沫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么?还是听到了,却没有听懂?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呢?是自己说得太含蓄了?可是方才在酒楼里,他自己不也是那么说的么?难道他的话不是那个意思?自己误会了? 她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移动。突然,她目光一滞。 他的背影颀长而挺拔,虽然清瘦,但肩膀很宽,衣服因为湿了,紧贴在身上,更显出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带着男性的阳刚之美,令人血脉贲张。 只是他背部的衣衫,在龙脊三寸三分处的位置,沾了一团血色。因是白色的外衫,那血污尤为明显,大小约寸许,边缘的血色略淡,仍继续往外渗染着。 她突然明白了。 璟华不过去去就回,他回来时,看到阿沫还坐在原来的地方。他笑笑,蹲下去,替她擦头发。 她的头发又黑又软,还天生带着卷曲,每次洗好头发,就这么披散着,可以垂到脚踝,像一条最漂亮的黑丝绒缎子。如果再夹上一个珍珠的小发夹,就像夜空里闪闪的北极星。 以前一直泡在水里,从来都不用擦。但璟华说现在到了岸上,洗完头发就要及时擦干,不然即便是神仙也容易着凉。她很懒,他说归说,她听了就忘。于是每次都是他来帮她擦。 她头发长,他的耐心却好,一缕缕全都仔细擦过,最后整理好了,轻轻放在她肩膀一边。 平时这个时候,她会大大咧咧说谢谢,偶尔发起疯来,还会在他脸颊上偷偷飞快地亲一下,然后跑掉。 但今夜,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璟华,”她问:“你就是那个故事里的男孩吗?” 他的手一滞,却没有做声。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虚抚那处伤口,“疼么?” “你知道了?”他的语气仍是淡淡的,猜不出什么情绪来。 “嗯。” 沉默片刻,他突然笑了一下,轻轻道:“我本来以为能再陪你走一段的。走到东方净琉璃世界,再和你分手。” 她感觉有点懵。 怎么就要分手了呢? 自己不是好好的在船舱里睡觉么?怎么醒来就一下子变成要分手了呢? 她觉得一下被抽空,之前的记忆有点混乱,一片片断层,怎么使劲都连贯不起来。那个湖水,好像真的是有点太凉了。自己才泡了一会儿,就连脑子也不会转了,整个人木木的。 他是璟华么?是那个始终清雅如玉、对自己低眉浅笑的人么?是那个在紫竹林中悉心教导,对自己温言宠爱的人么?是那个携手徜徉江湖,与自己万里共舟的人么? 不,呵呵。他不是。 他是那个故事里的男孩。 他爱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几千几百年前就开始了。 他们青梅竹马,他们男才女貌,他们天经地义。那时候,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在西海的哪个角落里吹泡泡呢。 他那么爱她,甚至连最最珍贵的贞鳞,都毫无保留地交给她。 只是,他们的故事悲剧收场。他最后没有得到她,落下一个至今难愈的伤疤。 他一定很疼,是为了她以外的,另一个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三)演戏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说,他本想再陪她走一段。可是,她却天真地以为要走一辈子,走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他就站在面前,手上还拿着一块潮湿的手巾,哦,对,他刚才还在帮她擦头发的。 为什么这个刚才还在帮她擦头发的,温柔宠爱她的男人,却一转身说要和她分手呢? 她脑子有点痛,怎么都想不明白。 “璟华,”她嗫嚅道:“为什么?” 他的俊颜是上天恩赐,哪怕嘴里说出那样残忍的话语时,仍能笑得风姿绰雅,“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沫沫,我……”他回过头,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两下,随后接着笑道:“我也觉得你很可爱。只是,你来得有点晚了。” 他的笑意淡淡,并不觉心有愧疚。 阿沫脸色苍白,两手的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却感觉不到疼。 “为什么,要分手?”她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执着地又问一次。 他似是有点心疼她的执迷不悟,轻叹一声,想擦去她脸上一滴接一滴往下落的泪,“没办法,你来晚了。沫沫,我已经……” “已经心里装不下别人了是吗?”她用力推开他的手,大声道。 他被她推得往后趔趄了一步,愣了愣,随又柔声哄道:“沫沫,别像个小孩子,好么?” “我不是小孩子!”她语声高亢,哭着尖叫,“我喜欢你,我以为你也喜欢我!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而不是走一段就分手!” 她还在不停地流泪,激动无法自已,却努力想表达清楚,“我是苍龙,我不用你拿贞鳞跟我换,你就算……就算没了贞鳞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她哭得太厉害,肩膀一抽一抽,剧烈耸动,几乎说不下去。 璟华只默默地看着她,等她平静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可以继续下去,吸了口气,低低抽泣道:“我不是小孩子……璟华,我是认真的。” 他脸色苍白,唇边是从她那个角度无法察觉到的凄怆。她就站在面前,伤心哭泣,大声说她喜欢他,想和他一直一直走下去。 他快要演不下去。 身上又开始觉得冷,龙脊那里像有块千年玄冰嵌在自己体内,把热量一丝一毫,毫不留情地全部吸走。他瑟瑟发抖,好想就这么软弱一次,好想就这么把她抱在怀里,可以不用一个人,那么冷。 “沫沫,对不起。”他说。 她点点头,抬起脸看着他。她脸上还挂着泪,却已经不再哭了。 她黑亮若星辰的眼睛,眼眶一圈都红红的,努力挤了个笑容,“没关系。” 原来,这么伤心这么痛的事,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个说“对不起”,一个说“没关系”而已啊。 “璟华”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在我还没喜欢上你的时候,告诉我,也许我还能悬崖勒马。” “对不起,是我的错。” 对,是他的错。他怕告诉她,不敢告诉她,也舍不得告诉她。他一直拖着,侥幸地想将这段短暂的幸福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她一路游山玩水,他也从不催她,其实不光是她贪玩,更是他贪恋。如果不是今天她偶尔发现,他还想装下去。 他是个骗子,更是胆小鬼。 “没关系。” 这倒不错,有来有去,他有多少次“对不起”,她就回多少句“没关系”。 “也许是我的错,”阿沫也咬着嘴唇笑了下,“我不该跑进竹林里砍竹子。夫子说,那里是禁地。现在我明白了,禁地果然是不能去的。” 她一向明媚如春光的小脸上,竟然也浮现起那落寞的笑容,恍如一夜看透炎凉。 “璟华,我不该认识你的。”她最后道。 语声未尽,她已利落地朝后一跃,扑通一声,消失在水中。 湖中央,唯剩圈圈涟漪。 --------------------------------------------------------------------------------------------------------------------------- 天亮了。 衣服早已被风吹干,他独自在船头,坐了一夜。 老艄公打着哈欠,从底舱里钻出来,看到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吓了一跳。 “公子这是起早了?还是,压根儿没睡呢?”艄公大着胆子问。 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眸色迷离,死盯着湖中央的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你没事吧?”艄公一路上过来,也知道他身子不好,担心道:“快回舱里头吧,船头风大,要真在这儿坐了一整夜,那不得又病了?回头姑娘该急坏了。要不我进去喊她出来看看你?” 璟华这才回过神来。“不用……她,她已经走了。”他刚要开口,却迸出一长串的剧咳,不得不伸手紧紧掩住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脸色却更白了几分,喘息道:“对不起……” 他从怀里掏出几钿细银,歉意道:“这船我不租了,银子照旧。” 他撑着船舷想站起来,却无力地又跌坐了回去,老艄公急忙来扶他,触手处一片滚烫。 艄公吃惊道,“公子,你这是起了寒热啊?上岸后可记得要请个大夫啊!” 璟华勉强笑了笑,嘱他将船泊到岸边,便独自走上岸去。 艄公是苦力,夜晚睡得死,并不知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昨夜黄昏时,两人还说说笑笑,手拉手去岸上游耍,不知为何自己一觉醒来,这对年轻人却连一半的行程都没走到,便突然间弃船而去。那位公子银两给的足够,他们做买卖的,也不便多问。艄公看着璟华寂寥单薄的背影,纵然他一介莽夫,也总觉得心里似秋风遍地,铺满一路萧瑟。 --------------------------------------------------------------------------------------------------------------------------- 很好,终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离原定的计划偏离了一点,中途节外生枝,但幸好被当头棒喝,虽然这一棒喝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总算让他回到正轨上,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他要掘地三尺找到妙华子,查出当年母妃被害的真相。 他还要去无妄海,解救他被软禁了一千五百年的大哥。 他要重握兵权,发兵漠北,为父君分忧,一举荡平炎龙族这个心腹大患。 他有这么多的事要去做,怎么还能放任自己去肖想别的?更何况,他本来就丢了贞鳞,朝不保夕。 那么,如果等这三件事都了了,如果那时候他还活着,如果沫沫还愿意的话,他还能去找她吗?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他自己就觉得好笑,这是怎么了?他口口声声让沫沫别像个孩子,自己不也一样? 像孩子一样幼稚,不切实际,爱幻想。 他走得很慢,走走停停。一直到中午,人还在杭州城里。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按着胸口靠在墙根上喘气。 为什么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闷得连一点气都透不上来? 是因为沫沫走了感到难受么? 不,不会的。 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年,对神仙来说,简直就跟小半天一样,他们还什么都没开始。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又怎么会难过? 他努力调整内息,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没错,他是去观池找师兄的,拜托他确认前任药师是谁。现在他知道了结果,所以离开观池,去找妙华子下落,也没错。 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不过多了一个美丽的意外而已。 那是他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缕阳光,也是他在坠入冰海前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温暖。老天是仁慈的,给了他这次相遇,给了他这几个月来的甜蜜,用来补偿自己这并不怎么样的一生。这很好,他很满足了。 人,不能贪心。 他和她,是两个不同的轨迹,命盘上短暂相交之后,总还要分开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 他有他的刀光剑影,血雨狂沙,她有她的婀娜多娇,小室春光。 就这样,放手吧。 千百年后,当她执手爱人,怀抱娇儿的时候,若偶尔还能记起自己,就也很好了。只是不知到了那时,她又会怎么对人说起,会不会后悔那段在紫竹林的,年少无知的时光。 他闭上眼,想象了一下她嫁为人妇后的样子,觉得即便换了发式与衣着,她依然应该是极美的,便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又提力重新上路。 他强迫自己不准停,却并没有快多少。他咳得厉害,有时候咳得实在走不了,只好在路边稍微歇一歇。路人都为他侧目,他想避开他们,却不愿放弃那些热闹的街市和酒楼。 他一路走,一路举目四望,花间酒楼、灯火夜市、沿街小铺……他一处都不愿放过,眼睛总紧紧地盯着那些浅绿嫩红的姑娘。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远远的指指点点,这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原来是色鬼。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四)旧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而他并不晓得。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去往黑龙江镜泊湖而日夜兼程,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根本不用像个凡人一样靠两条腿在地上走。 他不晓得,自己东张西望,失魂落魄地是在寻她。他也不晓得,他紧盯着那些身材与她相仿的姑娘,是侥幸期盼在某个瞬间,能有人一回眸,让他再见到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她喜欢美食,他便去酒楼饭馆;她爱看戏,他便去戏园茶馆;她好各种奇怪的小玩意儿,他便去夜市小摊…… 他去到任何一处,都觉得异常熟悉,都觉得他恍惚和她携手来过这里,吃过饭,喝过酒,看过戏。任何一处都有浸映着她生动的、明亮的、温暖的气息。 他不晓得,短短半年,她早已轻易占据了他的全部,她的一颦一笑,如蜜糖,如砒霜,已住进了他的心底,叫他无法忘记。 叫他不论走到哪里,都仿佛和她在一起。 --------------------------------------------------------------------------------------------------------------------------- 八字桥在绍兴府城东南,两桥相对而斜,状如八字,故得名。在三街三河的交错点上,桥呈东西向,横跨在一条由会稽山麓自南向北逶迤而来的河流上。河又蜿蜒深入街衢,两岸人家面水而居,往往唉乃一声,舍舟登岸,人就进了家门。秋风起,三三两两的人们,凭栏闲散而坐,喝着大碗浓茶,聊家长里短,古今轶事,不亦快哉。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哼着江南小曲,吱呀吱呀地将小舟从湖面中摇到岸边,提了两个竹篓,脚一掂,轻轻松松地跳上岸来。 “爹!”姑娘脆生生叫了一声。 岸上便有一个四十多岁,抽着烟袋的汉子出来迎她,“小莲,今天回来可早啊!” “今天抓了好多,再抓我可装不下了!所以就早些回来。爹爹看!”小莲笑眯眯地将装满了鱼虾的竹篓递给爹爹看。另有一只竹篓里则装满了螃蟹,无肠公子们在篓子里横七竖八,张牙舞爪。 汉子慈爱地递了半个甜瓜给她,“渴了吧,吃块瓜,歇口气儿。吃完爹爹带你去松鹤楼送螃蟹,再去七巧馆看能不能给你买件新袄子,天气快凉了。” 他们这些捕鱼虾水产的,基本每家都有固定的客户,抓来了就必须趁新鲜的赶紧给预定的酒楼送去,耽搁了,螃蟹撑脚鱼翻白眼,就卖不出钱,这一天等于白干。 小莲吃了甜瓜,正急忙要和爹爹出门,突然一眼瞥到有个年轻男子站在桥上。 “爹爹,那个人怎么还站在这里啊?”小莲记得她去捕蟹前他就已经在那里了,少说有一两个时辰了吧。虽说八字桥上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但她从没见过长得那么俊美的男人,她也才十几岁,少女怀春,自然印象特别深。 “爹爹,你等我一下。”小莲快步往桥上奔去。 那个人还在,斜靠在桥栏上,墨发轻舞,白衣飞扬。小莲没读过什么书,吟不出类似“皎如玉树临风前”之类的诗句,她只是突然有点发怔,她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壶茶,想给他喝了解解渴,但现在到了面前,却不知道该上去,还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他就像一幅画,让人不舍得出声打扰。钱塘江八百里天光水色,也比不上他眸中潋滟的波光。他的眉稍唇角,他的墨发白裳,浓淡有致,晕染着江南独有的清隽与飘逸,淡雅与温润。 璟华一动不动地望着江面,就好像那江面上能突然开出朵花来似的。哦,不,他应该是期待能钻出个人来吧。 小莲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去,大着胆子道:“公子在这里等了很久,要喝杯茶解解渴吗?” 她想好那公子或许会冷傲不好相处,又或许会不来理她这个穷人家的小丫头,她是渔家女,从小抛头露面,也不怕遭人白眼。不曾想那公子却客气得很,听到了便转过身来,朝她礼貌地笑笑,“不用了,谢谢。” 他的唇色苍白,还有些干裂,但当他扬起唇角微笑的时候却仍是那么好看,好看得小莲顿感心漏跳一拍,缓了一缓才接着道:“公子,可是在等什么人吗?” 璟华似有些恍惚,闻言怔了一会儿,才道:“是啊,我在等一个人,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姑娘,敢问这里是绍兴八字桥么?” “是啊。” “绍兴就这一处八字桥么?” “是啊。” 璟华点点头,轻声地自言自语,“那就对了,她说过若到了绍兴就要来瞧一瞧这个桥是怎么个八字法?” “她说,人能走八字步,蓄八字胡,但没见过桥能长成八字的,一定要来看个究竟。”他情不自禁地微笑,似乎光回想着她说过的这几句话就能让他感到喜悦,“她一直是这样,喜欢胡说八道。”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久病未愈,但却有一种拨动心弦的好听。小莲看他掩唇轻咳了几声,又转头安静地望着水面,一动不动,不知为何竟感染到一种怅然愁绪,搅得她心里酸酸的难受。 “公子,你等的是什么样的人?我若见到,就帮你带个信,说你在这里等他。我每天要跑很多酒楼,地头人头都熟。” “她……”他有点说不上来,该怎么去形容她呢?再好的词似乎都形容不尽,她是那么特别,与众不同,天上地下,仅此一个。 璟华想了想,终于微笑道:“她是个姑娘,跟你差不多年纪,长得……” 小莲笑道:“长得跟仙女一样美,对吗?” “呵呵,你怎么知道?” “公子你这般俊俏,若不是仙女一样的人物,怎么会叫你魂不守舍等在这里半天?”她见这位公子说话和气,也大着胆子和他玩笑。 他失笑。 小莲认真道:“还真别说,公子要寻的那位姑娘,我倒还真知道,今天抓鱼的时候,戚家小宝跟我说,他亲眼所见,古越楼来了位客人,那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璟华眼睛一亮,“古越楼在哪里?快告诉我!” --------------------------------------------------------------------------------------------------------------------------- 哦,古越楼啊? 就在八字桥以东三里,那栋看上去有点年头的老宅子就是!如果你去问街上任何一个老人,都会这么乐呵呵地告诉你。它坐落在绍兴最热闹的街市上,是饭馆,最出名的却是酒,所酿的古越龙山酒年年是御笔钦点的上贡佳品,因其柔和甘甜,入口香醇,深受后宫嫔妃们的青睐,古越楼也因此被民间的才子佳人广为追捧,名扬一时。 璟华是一路奔跑着来的,若不是顾念着周围有人,他恨不得要动用法术,直接飞了过去。 会是沫沫吗?依她的性子,也定会去这种地方凑个热闹,自己真傻,只知道在八字桥苦等着,怎么没想到先去小酒馆找找呢? 他病了好几天,一直都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这时却像是一下全都好了似的,手脚也有了力气,即便在大街上不能用轻功,跑得也飞快。 沫沫,谢谢你肯来,是不再生我气了吗?我说谎了,那些话都是骗你的,你从来都没有晚,你来得刚刚好。 是我晚了,我应该早一点,再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等他跑到酒楼下,看到写着“古越楼”三个大字的店幡在风中招展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他突然又害怕起来,他的心有一下没一下地乱跳,步子也沉重,变得不敢上楼。他怕那个渔家女信口胡说,怕沫沫来过却又早已离开,更怕她因为那次伤了心不肯再原谅他…… 楼上突然有人叫,“二哥!” --------------------------------------------------------------------------------------------------------------------------- 古越楼上,果然坐着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仙女。 不是阿沫,却也是旧识。 琛华与蒄瑶包了个最大的隔间,虽然才两个人,却臻肴玉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动只动了其中的两三个,酒倒是喝了不少,一边已经喝空了的白瓷小酒壶堆了好几个。 古越龙山酒味甜腻而醇厚,很对女孩子胃口,琛华带蒄瑶来过一次,她就念念不忘。蒄瑶酒量差,酒过三巡,脸就红红的有了几分醉意。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二哥!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琛华有些兴奋地过来拉他坐下,欢喜道:“上次一别,已半年有余,二哥最近身子怎么样?你那个师兄可有把你治好?” 璟华点点头,无心与他多解释。他有些惊诧会在这里遇到蒄瑶,琛华好游戏人间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她也会跟着一起,“蒄瑶,你怎么也在这里?” 上次瑶池喜宴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没错,半年了,她成为自己已大嫂半年了。她好像瘦了些,下巴更尖,绝世之姿却更显瑰丽美艳,宛如牡丹盛压群芳。 蒄瑶用涂了朱红色丹寇的手指托着白瓷玉杯,风情万种,“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五)行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你以前不喝酒的。”璟华蹙了蹙眉,朝琛华道:“怎么带蒄瑶来这种地方?大哥知道么?” 琛华还未开口,蒄瑶却抢先高声道:“关那个木头人什么事?我要来哪里,还要问过他么?只怕连我死了,他都不会问一句!” 她索性端着酒壶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朝璟华走过来,笑嘻嘻道:“琛华说得对,人生何处不相逢。璟华,毕竟我们好过一场,今天见着,下次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何不趁着现在,痛痛快快喝一次?也对得起那些个年年岁岁里,呵呵呵,我对你的相思……” 那些年年岁岁里,她对他的相思…… 蒄瑶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爪在璟华心里划过一道道血印,瑶池当天的画面历历在目,从未痊愈的新伤旧痕又重见天日,生生被搅得血肉翻滚。他只觉得心一阵阵紧缩,压得他尖锐刺痛,痛得他几乎站立不住。他不可察觉地扶了扶桌角,上前两步按住她肩膀,“蒄瑶,你醉了。” “我没醉,我之前才醉了,所以一直迷迷糊糊想不明白,错过了那许多韶华。”她眼中荡漾着婀娜春色,脸颊微红,芬芳樱唇中吐露的酒气几乎要喷到璟华的脸上。 “璟华,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快活!呵呵……你看你,也那么傻,就跟之前的我一样,总为了别人的想法而死撑着。说说是九重天上的二皇子,却没有一天过得是快活的。何必那么苦自己呢?来来来,我们先喝一杯,然后就……”她把头凑到他耳边,语声魅惑,“呵呵,及时行乐……” 璟华实在听不下去,一掌打掉了蒄瑶拿在他眼前乱晃的酒壶。胸口的气血又开始剧烈翻涌,几丝腥甜冲到喉口,蠢蠢欲动。他压住胸口喘息了几下,脸色铁青。 “蒄瑶!”他厉声呵斥,话刚出口却又有些后悔。她嫁给大哥,本是情非得已,无妄海这半年,恐怕过得也是悲苦无奈至极,这才借酒浇愁,自己又怎能如此声色俱厉地对她。 他缓和了语气,好言相劝,“蒄瑶,别这样糟蹋自己。你喝醉了,我让琛华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好不好?” 他想扶着她坐下,还未碰到她的衣衫,却被她甩开手,尖声道:“你凭什么让琛华送我回去!你不就想让我在无妄海孤独老死吗!你们一个个,都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快活,我就偏要快活给你们看!” 她歇斯底里,语声凄厉,几乎要刺穿耳膜,“轩辕璟华,你个胆小鬼!你还不如我!我还敢承认自己过得不好,你呢?你为凌霄殿里那个人做了那么多,他却只把你当成一件会打仗的神兵罢了!你每天过得连条狗都不如,却连承认自己不快活的勇气都没有!” “够了!”璟华脸色煞白,眸中浸透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楚和凉心。他紧闭双眼,强压下胸口的锥心痛楚,隔良久,方缓缓睁开,语声嘶哑似恳求,“蒄瑶,别这样,你,你不该这样。” “哈哈哈……我不该这样?那么请问二殿下,该怎样做才对呢?”蒄瑶朝他走过来,轻浮地伸手去摸他冰凉的脸颊,那苍白映称丹寇红得刺目,她凉薄的语声,嘲讽又怜悯,“是不是在爱人被抢走的时候,缩在自己的宸安宫里什么都不做就对了呢?说起来还是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呢!哈哈哈……” 她收起笑容,双眸冷冽如刀,似要在他身上灼下焚烧的印痕,一字字道:“轩辕璟华,我恨你!” 她扬手招来方才被扔在地上的酒壶碎瓷,毫无预兆地突然就往自己脸上划去,刹那间血流满面。璟华大惊,忙扑上去将她手中碎瓷夺过扔掉。 鲜血瞬间就流了满面,国色天香的容颜刹那凄厉如鬼,蒄瑶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得意冷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在无妄海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都在恨你。因为如果我不找个人来恨的话,我只怕一天都过不下去!我不能恨母后,她从来就不管我的死活,收我做养女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但是,你是真心对我的不是吗?璟华,你真心爱过我,为什么也能在那种时候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我跌入火坑呢?” 璟华双眸暗如死灰,额上青筋突突的跳,他一言不发地将蒄瑶扶到椅子上坐好,俯下身子用灵力为她治伤。冰蓝色的灵力萦绕在指尖,带着点点白色幽光,明澈纯净,蕴含了他最深层次的治愈力。伤口不深,但要完全恢复如初,一点疤痕都不见,还是要耗不少功夫的。 琛华似乎也是被蒄瑶今天失控的情绪吓到了,一直缩在边上不敢说话。直到现在才敢跑上来,查看她的伤势,他看璟华额上不停沁出的涔涔冷汗,有点担心,“都怪我,我看蒄瑶心情不好,就想带她出来散散心罢了。没想到搞成这样。二哥你身子不好,要不我来吧。” 璟华紧抿薄唇,咬牙道:“不用,快了。” 纯净的灵力汇聚在伤口周围,那些血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恢复。半刻钟以后,蒄瑶吹弹可破的脸上,已白嫩如初,一点印痕都看不出来。 璟华不可察觉地微晃了一下身子,压抑地咳了两下,疲惫道:“好了……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蒄瑶似是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盯着他惨白的脸色,无动于衷道:“要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管我?我以前就是顾忌太多,为这个想,为那个想,却从来没有人为我想!轩辕璟华,别忘了我现在是你大嫂,更轮不到你来管我!” 璟华望着她,神色平静,眸中却汹涌着最深沉痛楚的哀凉,仿佛末日来临时汹涌冰凉的海水,每一滴都浸透着明知结局的悲悯和认命般的绝望。 是他的错,他把蒄瑶逼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恨他,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没错,他什么都没做。 “蒄瑶,”他尽力让语声显得淡漠,“你恨我没关系,但,不要伤害自己。” “哦?”蒄瑶冷笑,“恨你也没关系?爱你也没关系?呵呵,轩辕璟华,是不是对你来说,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没关系!” 她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一瞬而逝,但立即又恢复到那种凄丽,如同玫瑰凋谢前绝望地最后一次绽放,“那么,这样呢,是不是也没关系?” 她挑衅地看了璟华一眼,便几步走到琛华身边,恶狠狠地朝琛华吻了上去! “蒄瑶,够了!”璟华忍无可忍,终于冲上去,高高地扬起手,却迟迟落不下来。 他苍白如雪的脸颊,因为暴怒,泛现出一种可怕的死灰,瞳孔微微收缩,薄唇已成紫色,整个身子无意识地轻轻痉挛。 “二哥,二哥!你别生气!”琛华看他的样子,知道他终究因过怒而引发了心疾,急忙推开蒄瑶,过来扶住他。 璟华紧紧按压住胸口,凄怆向后几步,忍痛道:“走吧,你们走,别……再让我看到。” 其实,他已经看到了。 就在蒄瑶吻上琛华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那滴盘旋在她眼中的泪,在那张凄美苍白的脸上,那滴泪如遥遥无期的暗夜中的孤星,那么晶莹,那么绝望。 “二哥,你别怪蒄瑶,她……她心里也很苦。”琛华有点手足无措,又像是有点害怕,不知该来照顾璟华,还是该去安慰蒄瑶。 璟华终于抵挡不住,开始从唇角流淌下一缕缕的鲜红,凄然一笑,“是我的错,我……咳咳,我怎能怪她?” 他弯下腰去,压抑地咳了几下,急忙用手捂住口唇,已然来不及,口中开始喷薄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落在衣襟上,立时晕染出片片殷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心口处的剧痛已经蔓延到全身,像要把龙筋一节节拉断,把他撕碎。剧痛一波接一波,让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他慢慢看不见蒄瑶流泪的脸,也看不见琛华焦急的表情…… 他在黑暗中感觉到一个小小的但温暖柔软的怀抱,有个声音大声想唤醒他,“璟华!璟华!” 沫沫,是你来了么? 为什么总是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被你看到呢? 不过,你还是来了。 来了,就好。 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终于放任自己彻底跌入暗黑的深渊。 --------------------------------------------------------------------------------------------------------------------------- 就在璟华倒下去的瞬间,窗外跳进来一个小巧的身影,一把抱住了他。琛华眼前一亮,惊喜道:“阿沫!” 阿沫并没空理他,她把璟华轻轻平躺在地上,迅速点了他几个穴道护住他心脉,又从他怀里取出药丸,在水里化开了,一点点耐心灌了下去。 她看璟华虽仍在昏迷,但总算压住不再吐血,这才回头瞥了琛华一眼,像是刚刚才瞧见他一样,“咦”了一声,“你不是那个天族的三皇子吗?你怎么会认识璟华?” 其实,璟华猜得没错,如果他能在八字桥再等上半个时辰,应该就可以看到有人噗嗤从江里冒出来,也能看到那个全身湿漉漉,却古灵精怪的美丽女孩,东张西望了一阵后,游到岸边,向岸上的人打听。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位穿白衣服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呃……还很好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六)前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运气不错,她问的第一个人,就是小莲。 小莲吃了一惊,果然有人会从水里钻出来,这么说来那个好看的公子等的就是她?他们两人约好了在八字桥相见?那自己可闯祸了,把人家引去古越楼了。 小莲怕拆散了人家的好姻缘,赶紧痛心疾首地把古越楼指给阿沫看,阿沫道了声“谢谢”,便也是一路飞奔而去。 她匆匆赶到,而她到的时候,正巧赶上蒄瑶抱着琛华拥吻,而璟华正被气得吐血。她连走正门都来不及,当即翻窗子跳了进来。 琛华显是有点不合时宜的高兴,殷勤道,“阿沫公主,你还记得我?没错,我是琛华啊,他是我二哥,自然会认得我。” “他是你二哥?” 原来璟华就是九重天上的二殿下,也是青澜哥哥常提起的那个兵部大帅。难怪他修为那么高,学识渊博,几乎什么都懂。哎,他怎么也不告诉我呀? “是啊,他是我二哥,我们……” “你不用说,我知道她是谁!” 阿沫冷冷打断琛华,她朝着蒄瑶,难捺熊熊怒气,“你就是璟华爱的那个女子,他说你也一样爱他。可是,你既然爱他,却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他身子不好,这样生气会很危险!” 蒄瑶羞愤难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又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 “我是璟华的朋友,我叫阿沫。你们的事,自然是他告诉我,我才会知道。” 蒄瑶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搞得有点莫名其妙,杏目怒睁,冷笑道:“不过是朋友而已,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的事?” 阿沫毫不退让,反唇相讥道:“我只是朋友,都晓得要保护他,关心他。你们一个是他弟弟,一个是他爱人,却合起伙来,非气死了他才罢休!你们九重天上,果然人情冷漠,奇葩透顶!” 她一向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蒄瑶却一直都恪守着忍让寡言的天庭淑仪,平生没跟人吵过架,论舌仗绝对败下阵来。 阿沫看也不看她,朝兀自傻乎乎站在一旁的琛华,讽刺道:“璟华让你们俩走啊,还站着不动干嘛?难道想等他醒了,再继续表演么?” 她泼辣惯了,说话从来不留情面。见眼前这对男女的恶形恶状将璟华气到犯病吐血,心中厌恶简直飙升到极点。若不是暗忖自己不是对手,早就撸袖子上场干架了。 琛华有点进退两难,既不想得罪阿沫,又不愿让蒄瑶太难堪,踌躇片刻,留下句,“你好好照顾我二哥。”便强拉着兀自被气得发抖的蒄瑶隐身而去。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包房里,瞬时凄凉又冷清。 璟华仍躺在地上未醒。阿沫走到他身边蹲下,怜惜地替他擦去唇边血迹,自言自语道:“傻瓜,谁叫你气我!把我气跑了,看,现在被别人气了吧!这叫一报还一报!” 她拉起他的手,将小指头掰出来,与自己的绕在一起勾了勾,“呐,我们可说好了啊,以后不准再气我!我呢,也保证再不生你的气了,就算生气也绝不丢下你,一个人跑掉!好不好?” 她扶起他的身子,放在自己怀里紧紧暖着,又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他的,他的脸部线条清俊冷硬,凉凉的让人心疼。阿沫叹口气,眼圈儿霎时就红了,鼻子酸酸道:“你这个傻瓜,明明心里比她还苦,却总是什么都不说……你真是,全天下最傻最傻的傻瓜……” 古越楼因为以酒出名,常有酒客醉倒,因此后院里,也备有很多厢房,供酒客饮醉后暂时休息之用。阿沫抹抹眼泪,到外面找了个小二,吩咐他准备一间僻静的厢房,将璟华抱了过去。 他一直都没有醒,到半夜里,又起了高热。 他从那天和阿沫分手后,就染了风寒,这两天又疲于寻找她的下落,从杭州一路奔波至绍兴,片刻未停,身上高热一直未退,他也无暇理会。方才古越楼上,又被蒄瑶刺激得引发了心肺旧疾,此时新病旧患一并夹击,便显得凶险万分。 阿沫向来胆大心细,她跟着沅婆婆学过半吊子医术,再加上上一次璟华发病时护理的经验,见到璟华的情况倒也并未十分着慌。只是问小二要来纸笔,写了张清热驱寒、养心润肺的药方。刚想让小二照方抓药,却又突然想起,此时两人是在凡间,她写的这些药材,凡间药房里多半连听都没听过,即便名字巧合相同了,所指的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 她苦笑了下,又将那张写好的药方揉成一团。 床榻上的人仍在昏睡,她搅了一块手巾,给他擦了擦额头。 其实如果单发烧,也还没什么关系。他不过是着了凉,再加上找不到她,心里着急才引起的高烧,只要卧床休息几天,多喝些水,自然会好转。只是他现在灵力不济,这凡间的普通风寒才能伤得了他,好起来会稍微慢一些罢了。 阿沫担心的是他的心肺旧疾,他说那是先天的毛病,药石罔效。无崖子炼制的那些药看起来有用,至少给他服下后,到后半夜,他的呼吸便似乎平缓了些,嘴唇也恢复成原来那种极淡的粉色。但阿沫知道,那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发作得继续频繁和严重的话,总有一天会连无崖子的药也压制不住的。 要是沅婆婆在就好了。 阿沫想,虽然璟华一直说要找那个什么妙华子,可沅婆婆的医术也很高明啊,又何必舍近求远?至少她还没见过哪个能把断了的筋脉重新续上的人呢。他现在的身体这么弱,又怎么受得起一路奔波?只怕还没找到妙华子,就已经撑不住了唉…… 长夜如风。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向床头,他睡得不太安稳,蹙着眉,纤长的睫毛微微翕动,苍白薄唇间断泄露出几声不可分辨的微弱*。 阿沫又替他擦了擦额头,烧还是退不下去,他的唇已经干裂得有些起皮,她倒了杯水,用小手指沾湿了,润了润他的嘴唇。 璟华,那个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阿沫坐着有些累,就索性也爬到床上去。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自言自语。 她是很好看啦,但除了好看,我觉得也不怎么样嘛。璟华啊,你是不是眼光不太好?又或者你们九重天上,优秀的品种少了点,所以没得选择?你怎么会把贞鳞给了这么一个人呢?她跟我比,嘻嘻……好像差远了嘛! 首先呢,她不够专情。她先喜欢你,然后又嫁给了你大哥,现在又跟你三弟亲来亲去,这也太乱七八糟了,简直……唉,简直滥情! 然后呢,她也不知道心疼你。明明知道你不能生气,却偏偏要来气你。当然啦,我知道她没能嫁给你心里很委屈,但委屈了也不能就莫名其妙朝别人撒气啊! 还有啊,她酒量没我好。你别以为这个无关紧要啊,我跟你说,以后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常常没事要喝喝酒啊,聊聊人生啊什么的,如果你找了个酒量差的,喝了没几杯就醉了,那多扫兴,所以肯定我是更好的人选啦! 嗯,她吵架也吵不过我。璟华,你已经这么老实了,不管什么苦都只晓得自己往肚子里吞,就一定不能再找个嘴笨的了,知道么?否则你们这一对岂不是都给人骑到头上去了?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人最好打抱不平,如果以后有人敢再给你气受,哼哼,我绝不放过他!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还会点医术,你这破身子常常出故障,以后有我陪着你,可就放心多啦! 她洋洋得意地细数了自己好几项长处,越想越觉得自己不错。她深情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轻道:“傻瓜,你也不算太倒霉,至少你捡到了我,知道吗,我可是个大宝贝呢!” --------------------------------------------------------------------------------------------------------------------------- 琛华使了个隐身诀,急匆匆地将蒄瑶带离了古越楼。他紧紧地挟着她,迅速升至半空,也不辨东西,只避开城市,拣人迹罕至的地方走,穿过一座座崇山峻岭,越走越偏。山野间的风极大,呼呼的,吹得蒄瑶发丝凌乱,连眼都睁不开。 “你要带我去哪里?琛华,你害怕了是吗?你要把我送回无妄海是不是?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蒄瑶心有不甘,徒劳挣扎。 “谁说要带你回去?”琛华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又开始恢复那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噗嗤笑道,“二哥说你喝醉了,我带你出来吹吹风,透透气。” “你理他的话做什么?我今天本来可以尽兴的,若不是他和那个臭丫头出来搅了局……”她冷笑:“对了,那个臭丫头到底是什么人?璟华居然会……居然会把我们的事全告诉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七)业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想到此节,依然觉得恼羞成怒。璟华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女子的?很早就认识了吗?为何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是在瑶池,自那以后,他就离开了九重天,不知去向。难道就在那之后的短短半年中,就让他结识了如此粗野的一个女子?而他竟然还把他们的事悉数相告,可见两人关系已非同一般! 璟华,你不是把贞鳞都给了我的吗? 你不是说要我等你,要来娶我的吗? 为何你的诺言统统湮灭? 为何才一转身,竟又结识了新欢! 自己在无妄海孤苦终日,而他却早已在外面再结良缘!原来,自己在他心中本就可有可无,难怪对他来讲,更是什么都没关系了!今天这个女子又这样出言不逊,难道也是由他授了意,故意来羞辱自己吗? 呵呵,她在心中自嘲,你这个蠢女人,还以为自己是在报复他,以为只要让自己痛苦,便可以让他更痛! 蒄瑶你错了。 情感的事,向来便是如此,谁在乎更得多,谁便输了。他是行军布阵的高手,对感情也是一样,运筹把控,滴水不漏。他干脆利落早已放下,自己自是不战而败,不论再做什么,都伤不了他一分一毫! 蒄瑶又羞又愤,双眸哀丽诡艳,她就像一朵开放在地狱的曼珠沙华,妖异而散播死亡的悲凉。她是花神,只要不是刻意收起法力,她走过的每一处都会花开遍地,十里繁花似锦、郁郁芳华。但现在,她每走过一处,沿途的花草立刻凋萎枯谢,百卉葳蕤如烈焰焚烧过后,一片荒芜。 是的,他早已不在乎了。 那蒄瑶,你还怕什么? 她妖媚地轻笑一声,又一次勾住琛华的脖颈,深深地、重重地吻下去。 琛华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下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待她缓过这口气,他便脱出唇来,在她耳畔轻咬,笑道:“原来你这么着急,我险些以为你刚才是做戏给我二哥看的呢?” 蒄瑶方才这一口有些猛了,搞得自己头晕目眩,几乎窒息。琛华这话正好让她听得十分刺耳,轻**喘了几下,便娇笑着也摆出一副轻浮模样,“二哥也好,三弟也好,谁能让我快活,我便与谁做戏。琛华,你来不来?” 琛华本就是浪子,闻言在她细腰上轻轻捏了一把,低声笑道:“自然要来,只是在云头上我还没有把握,莫一时忘情,滚了下去可就糟糕。呵呵,你且莫急,我带你寻一处安稳所在。” 他搂着她纤纤细腰,降下云头,却一路雕琢并未放开她的唇。甫一落地面,见是偏僻荒山后一处废弃的破庙,他不愿再多费心思另寻,伸手在庙宇外布了个结界,便带她钻了进去。 这是处野庙,年久未有人供奉香火,周围经幡早已结满蛛网,香案上也是一片积灰。神桌上不知供了个什么神,连脑袋都不知滚落去了哪里,看那服饰似乎有点像天帝。 琛华施法术把供桌清理干净,笑着对蒄瑶道:“这地方略微寒蝉了些,你先将就下。以后若我得到帝位,便带你上凌霄殿上去做一做。” 蒄瑶一路上被他亲得迷迷糊糊,并未听清楚他的话,懵道:“嗯?你说什么?” 琛华哈哈一笑,一伸手将她抱上案桌,笑道:“还说什么说,快些做了才是。” 他跳上来,骑在她温软小**腹上,伸手去解她衣衫,男子喷出的热气在粉颊玉颈间徘徊数次,又一路叱咤而下。 她的衣衫已尽数解开,冰肌玉骨,肤若凝脂,就像一件纯洁的祭品摆放在他面前,她闭着眼睛,身体还有些颤抖,等待着他的临幸。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她微微地打着寒战,这娇羞的模样更叫他着迷。他似乎喃喃了一句,“蒄瑶,我会让你快活。”听不真切。 他的手很温暖,掌心热力逼人,似安慰地轻抚着她,又时不时恰到好处地逗弄一下,蜻蜓点水,又画龙点睛般,引起她声声压抑了的呻**吟。 她敏**感极了,每一次最轻微的安抚都会让她感觉像是从头到脚穿过一道电流,就像是光脚踩过即将破碎的冰面,惊险刺激,须得小心翼翼一路掂着,心都到了嗓子眼儿,稍一用力便会人仰马翻。 她细细地嘤**咛,似委屈地哭诉,让他听在耳里,更迸发出保护欲**望。身体里有一种东西迅速膨胀起来,像有一团火越燃越烈,瞬间便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也已经不再坐着,双膝支地,跪在她娇躯两侧。他的手已经触到她腰间,她的腰很细,他只用两手便轻轻环住。 他掌心微微带汗,那片潮热又传到她的身上,慢慢将她裹住。让她又羞又怕,又渴望无比,身体不禁一阵阵轻颤。 “啊啊……你,你干什么?”她惊慌失措。 “自然是让你快活啊。蒄瑶,你可快活?” 她无力作答。她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让她的心尖尖处像有无数虫蚁轻轻啃噬,痒得她浑身打颤,却又偏偏抓不着,挠不到,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又觉得还不够,拼命想再舒服,再舒服一点。 “嗯嗯……啊……”她贝齿轻咬朱唇,脸色潮红,如盛世芙蓉,春水欲滴,隐忍着发出一点一点破碎的呻**吟。 “蒄瑶,可是我比二哥更能让你快活?”琛华笑意吟吟,得意看她在自己身下娇羞辗转。 “嗯嗯……求……求你……”她间断地吐出三两个字,眸眼迷离,三千青丝披散在精致白皙的锁骨间,两鬓香汗打湿发梢,春**情荡漾无边。 琛华低下头在她耳垂上轻咬,吃吃道:“莫急,这就来了。原来大哥和二哥都这么谦让,那小弟我可就不客气啦。” 他喷灼的热气,就围在她耳畔,像是念了什么法咒,让蒄瑶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呻**吟。全身的酥**痒愈演愈烈,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绳索儿,连脚趾尖儿都给紧绷了起来,涂了丹寇的指甲盖儿就像一颗颗在狂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野莓,再多着力一分,便要断裂。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宛似挣扎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狂涛一浪高过一浪,每一浪都狠狠扑来,要将她吞噬进巨大的甜蜜和巨大的罪恶里。 她极害怕又极兴奋,只得紧紧抱住他宽厚厚实的肩背,仿佛那是汪洋中唯一可信赖的依靠,将自己全身心地停泊在那里。 就在她昏昏沉沉,觉得自己快要溺毙的时候,琛华却不知祭了个什么厉害法器出来,她猛地被痛醒,忍不住尖叫出声。 这突如其来的痛激得她花容失色,泪珠涟涟。 可琛华却毫不怜香惜玉,自顾自野蛮而任性,每次都带她飞跃至比离恨天还高的巅峰,遂又毫不留情地将她一把重重推下,让她不断穿越在云端和谷底,翻**云*覆**雨,欲**死*欲**仙。 痛楚渐渐消失,她竟也逐渐感受到了那隐藏于背后的异样感觉,新奇而神秘。那野蛮的强取豪夺,竟让两千多年的寂寞和虚空被一分分被弥补,又让她的那么多不甘、委屈、凄苦和绝望被一点点瓦解。 她娇羞,又放浪,欢喜,又痛苦,一声声颤巍巍,又变了调子的尖叫,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他的肉里,她也不管!她是谁,她爱的是谁,她嫁的是谁,此刻她身上这个占有她的男子又是谁…… 她都不要管! 她的世界太苦,像朔风刺骨的沙漠,让她回忆起来,竟没有任何可留恋。她只想紧紧抓住这一刻的欢愉,这一刻的美妙,给她孤苦的人生留一点值得念想的部分。 她本在地狱里挣扎,无处逃生,却茫然地被这罪恶的幸福推得至高,甚而凌驾于神佛之上,让这小小的野庙成为她修了万年也修不到的天堂。 她想不如就这么死在这里,死在这从来也没有得到过的甜蜜和狂野里多好。 她再也不想要以后的日子了,不要回到那个怎么望都望不到边的苦海,不要千年万年冰冷绝望的等待,不要看着自己一点点凋萎,一点点枯败…… 就这样死去吧,被无尽的红莲业火烧成灰烬,什么爱,什么恨,就这样一了百了吧。 --------------------------------------------------------------------------------------------------------------------------- “我说得清清楚楚,要你去买黑鱼来,你现在随便买了条鲶鱼来糊弄我,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骗本姑娘我!”阿沫的声音凭空高了八度,气鼓鼓道。 “姑奶奶,我哪有骗您?您好好看看,这明明就是黑鱼嘛!” “你还狡辩!黑鱼哪儿有胡子?我是要买来炖鱼片粥的,这鲶鱼肉又粗又老,炖出来一锅油,你让我朋友怎么能吃得下去!” “呵呵,小姑娘,你不懂。这的的确确是黑鱼,不过是条公黑鱼,所以才有胡子!”那小二也是个老江湖,皮笑肉不笑,嘴上却毫不服软。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八)初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哈!你也不问问本姑娘是哪儿来的,会连黑鱼、鲶鱼都分不清?欺负人也得有个眼力劲儿,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告诉你,你还没分清你大舅二舅的时候,我就能把你们钱塘江里每一条鱼虾王八都给叫出名字来!”她撸起袖子,把那条鲶鱼扔还给小二,“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叫它开口自己告诉你!” 璟华还没睁开眼睛,耳朵里就听到阿沫在门外和小二气势汹汹吵架的声音。今天的阳光有些烈,刺得他眼睛痛,他索性懒懒地躺了一会儿,微翘着唇角,听阿沫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为了一条鱼吵个不休,那声音在他听来犹如仙乐。 不,仙乐又哪有她的声音好听? 阿沫还在外面,她已经完全占了上风,小二本想她一个生得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上去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又怎懂得分辨到底是什么鱼,见黑鱼卖得贵,便弄了条便宜的鲶鱼代替,想多讹她些银子,这会儿正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呢。 璟华在床上微笑着听了一阵儿,挣扎着起了床。现在一次发作得比一次凶猛,全身龙骨都像被碾碎了似的,没有半分力气,但他还是咬着牙,硬提着精神起来。 光听声音哪里够啊?他等不及了,要去看看她。 璟华打开房门,没错,那个乖伶小巧的人儿就在外面,离他不过两丈。 她站在天井里,斜扎了个马尾,就像上古时代要出征的斗士,不懂掩饰锋芒棱角,帅得让人嫉妒。阳光恰从她头顶洒下来,给她配了点圣洁的光芒。 而这圣洁却又被她自己的不安分所打破,灵动的双眸不时左顾右盼,好像这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只要她想,就能上天入地。 “沫沫!” --------------------------------------------------------------------------------------------------------------------------- 阿沫一回头,见他正靠在门边,微笑叫自己的名字。憔悴病容被艳阳的高光隐去,公子如弱柳扶风,只留温润静好。 “璟华,你醒了?”她兴奋地奔过来。 才几步路,他却已等不及,她亦等不及,不约而同朝对方奔去。可他毕竟没什么气力,跑了两步,脚下一软,便跌在地上。阿沫急忙过来扶他,却反被他牵了一下,也顺带倒在地上。 “说了你不要跑啊,急什么!”她心疼不已,想站起来拉他。 他却毫不在意,还坐在地上,就已等不及伸手把她拥进怀里,轻声道:“我怎能不急?沫沫,这两天,我没有一刻不急,急得……咳咳,急得都不像我自己。” 他抱住她,抱得好紧,紧到毫无保留,用光他所有力气,紧到连他自己都快窒息,但仍一点不敢放松,好像只要一松手,她又会消失不见一样。眼前是那张明媚小脸,却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只觉得自己不争气的心,又开始咚咚乱跳。 “沫沫,沫沫……”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该说哪一句,言语无力,手足无措,一贯的冷静从容不知去了哪里。 “我在。璟华,沫沫在。”他叫一声,她就明白干脆地答应一句。 “我怕你就这么走了,沫沫,我怕再……再也见不到你。”他一直努力微笑,但仍看得出脸色很差,短短一句话,就喘了好几次。 她的小手在他心口处一下一下轻抚,直等到他的心跳重新有了规律,脸色逐渐由青转白。她靠在他怀里,轻声安慰,“别急,也别怕,沫沫回来了,再也不走,好不好?” 他语声喑哑,“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我那天是……是想赶你走才说的浑话,你没有迟,是我太晚,我该再早个一百年,一千年来认识你……” “傻瓜,还说这些干什么。”她看他没有气力起来,也索性就陪他一起坐在地上。 天井里太阳很好,笃悠悠洒在青石板上,温暖惬意。这会儿酒楼还没开门做生意,四周安静得很,除了他们,只有四五只雀儿安逸地在廊下啄食。 “迟也好,早也好,既然遇到了,那就是我们两个的缘分。至于这缘分是大是小,是长是短,璟华,我也说不清楚。” 阳光替她把调皮的刘海镀了个金色,她看着他,洒脱笑了笑,“但我知道,既然缘分来了,那就不能推开。至于以后,我们再走着瞧,你说呢?” “沫沫。” “我那天也不好,太固执了。”她微笑道,“你说你没有办法陪我走到最后,要中途分手,后来想想,那又怎么样呢?” “那天我回去后,顺着江水一直游,游到长江口,就后悔了。璟华,你想这江里的每一滴水,每一朵浪,它们也不知道自己要游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样的恶礁险滩在等着自己,但它们从不会因为不知道,就停滞不前,是不是?” “璟华,就像我们一样。”她拉起他冰凉的手,认真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未来在哪里。如果你觉得我们不能天长地久,也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承诺,我还小,还不想嫁给你。但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如果要做什么,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做,这样总可以吧?” 她热切地看着他,坦白而执着,看他默然不语,不禁有点担心,又补了一句,“虽然我觉得自己很不错,但如果你觉得我没她好的话,你就先当我是普通朋友好了。普通朋友也可以一起仗剑行走江湖的,是不是?” 璟华突然捧起她的脸,猛地吻住她粉嫩柔软的唇。前一秒钟他还没想好要这么做,后一秒就那么自然的发生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又觉得,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表达出他此刻所想的千分之一。 只等两人都精疲力竭,他才放开她。“我从来没有吻过她。”他微微喘息道。 “璟华。”她抬起头,略带惊诧地看着他。 “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普通朋友,沫沫,” 他甚至有点恼恨,恼她居然愿意屈居自己到那个位置,“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是特别的。我知道,自己是不能陪你走到最后的,” 他勉强笑着,带着淡淡凄凉与苦涩,“但你能不能,有多远,就陪我走多远?沫沫,我……咳咳,骗不了自己,我不能没有你。” 他终于咬咬牙,一口气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嗯,就这样说定了。我们不去想将来,有多远,就走多远。”阿沫扶着他起来,嗔道:“我们回房去吧,外面冷,你还发着烧呢。” 她将他赶到床上,盖上薄被,知道发病时候他平卧着会喘不上气,便拿了个靠枕垫在他身后,让他半靠在榻上。 “要不是那个纨绔叫你二哥,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你这个文弱的样子,竟然就是青澜哥哥口中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天族战神?呵呵,我还以为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呢!” “三头六臂是做给别人看的,我……我哪有那么厉害。”他苦笑。 因为发烧的关系,他苍白的面颊带了点潮红,平素清冷硬朗的线条也似乎弱化了许多,纤长的睫毛无助地翕动,凤眸中水光氤氲。 她突然觉得他很可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其实我之前就在奇怪,夫子也就一般般,怎么会有个这么厉害的师弟,武学兵法什么都懂?”她在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假意生气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了不起的二殿下,骗得我好苦!” 璟华笑道:“我确实是他师弟,可没骗你。师兄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只是他专长是在医术,其它方面就稍微稀松了一些。” “璟华,夫子医术那么好,也还是治不好你么?” 他没有回答,毫无血色的唇淡淡笑了笑,“不是说好不说这个么?有多远,走多远,沫沫你好健忘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非要去找那个什么妙华子么?万一到了东方净琉璃世界,还是找不到他的下落怎么办?” 璟华沉吟不语,虽然他已与她互诉衷肠,但他要面对的那些个黑暗阴谋、血腥龌蹉还是不想让她知道,他要尽可能地保护她,保护她的纯洁美好。 “我医术比夫子差得远,更比不上那个妙华子,但有一点我也还是看得出来的。”她看着他,揪然正色道:“璟华,凭你现在的样子,绝撑不到东方净琉璃。” ---------------------------------------------------------------------------------------------------------------------------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九)太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的笑容有点僵硬,他知道她没有说谎。 他发作的次数已经越来越频繁,便是刚才起来走到天井的那几步,就已经让他气血翻腾。而且,就像沫沫说的,如果妙华子不在那里,或者连药师如来都不知他的下落,那他怎么办呢?茫茫三界,他该去哪里找?他又还剩多少命去找?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找到妙华子又有什么用,谁去给母妃报仇? “这是夫子给你的丹药,你最早发病的时候,吃一颗就可以了,后来增加到两颗。昨天,我喂你吃的是三颗。”阿沫取出无涯给的那瓶丹药,放在他面前,“现在总共还剩下六颗,也就是说,最乐观的情况,还够你发作两次的。” 她一向说话直来直去,就算是对着他也不见得客气多少,挖苦道:“璟华,除非你不是龙,而是昆仑凤凰家的,有着死了还能涅槃的本事,否则我觉得你真的有必去考虑下别的出路。” 璟华被她说得无语,呛咳两声,苦笑道:“好歹我也是你喜欢的人,普通女子如果碰到这样的事情,不是都应该掉几滴眼泪,伤心哀戚一下的么?” 阿沫瞪了他一眼,“我自然不是普通女子。哭能有什么用?我就是哭得钱塘江都涨潮了,还是治不好你,那还哭什么?”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 “跟我回西海,找沅婆婆治你。” “沅婆婆?”他蹙了蹙眉,他记得她说起过有一位擅岐黄之术的长辈,也想起她能轻易破解师兄布下的风扬截地阵,和那手药师佛弟子才会的独门点穴手法。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一来妙华子上人是堂堂男儿之身,沫沫的这位长辈却是位“婆婆”;二来,他潜意识里不想把沫沫和母妃的血案扯上任何关系,便有意不往那方面想。 现在听到她又一次提起,也不禁犹豫,说不定妙华子为了掩人耳目,转换了性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你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因为她几乎从来不出门。婆婆她很可怜的,被人砍断了手筋脚筋,还连舌头都割去了……”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璟华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璟华早已脸色大变,连声音轻微颤抖,激动道:“他……他是不是叫妙沅?” “我不知道,婆婆没说起过,她很少说自己过去的事。璟华,你没事么?你现在心脉太弱,不能激动的。”她看他的样子,面有戚色。 璟华摇摇头,脸色发白却抑不住兴奋。医术高明,精通药师佛的独门点穴法和风扬截地阵,再加上被人迫害,连舌头都被割去了……这一切太巧合了!他似乎感觉真相就在眼前,一切昭然若揭! 他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喘息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他是多久前到西海的?是不是两千八百年前?可妙华子上人应该是男身才对,又怎么会是婆婆?” 阿沫蕙质兰心,立即就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觉得沅婆婆,可能就是你要找的那位妙华子上人? 是就最好了!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璟华,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免得万一不是,又叫你空欢喜一场。 沅婆婆是在我出生那年,也就是两千六百年前,流落到西海的。 听父王说,她刚来时伤得很重,差点死了,被埋在死人堆里头,只剩一口气。 不过她的医术真的很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我母后虽然难产死了,但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仍旧活着,叫我父王把母后的肚子剖开,救出那个孩子——也就是我啦! 呵呵,璟华,沅婆婆是我的救命恩人哦,如果没有她,你现在根本见不到我啦!” 璟华微笑,“等我见到她老人家,定要行三拜九叩的大礼,还要为她在西天莲花大梵境立个长生牌位,感恩她做下的这件大功德。” “嗯嗯,算我一个,如果婆婆能治得好你,我也要和你一起供她长生牌位。” “我不是为了自己。沫沫,她能不能治好我都没关系,” 他轻轻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摸她的秀发,“我要谢婆婆的是,多亏她当年出手相救,才能让我现在遇到这么好的你。” --------------------------------------------------------------------------------------------------------------------------- 轩辕広退朝后,遣散了跟从的侍卫,独自前往望星阁。 这是整个天庭中唯一一个只有天帝才可以来的地方,掌握了仙、人、冥三界所有的秘密,每个人,每个种族,每个帝国,都在这里可以找到对应的星运命盘。天帝作为三界的掌控者,被赋予了超脱常人的能力,能读懂所有的星云轨迹,操纵前世今生,平衡爱恨轮回。 这里是最神秘的宇宙中心,轩辕広刚踏入其中,便自动与外界形成断绝。宇宙的运转法则,只有至高无上的天帝才有权利知晓,任何人若妄想偷窥一二,便是逆天行事,必遭最严厉的天谴报应。 周围一片黑暗,但十万恒河沙的星辰各自散发着迷人的淡淡光芒,绿色代表风调雨顺,白色代表鼎盛澎湃,若星辰发出红色,则代表即将陨落……一些都遥不可及,蒙着一层薄雾,就像在数十万光年以后,散出朦胧的清辉。它们按照各自的轨迹,孤独地转动,从形成到陨灭,从亘古到永恒。 轩辕広转动望星台,将象征胤龙命运的星球转到离自己最近。 那是所有星辰中,最美丽无比的一颗,璀璨无瑕,通透晶莹。 淡淡的水蓝色光芒更映衬出它的静谧之美,微微凸起交错纵横的纹路,代表它曾经历过的沧桑坎坷,神秘而不可捉摸,强大且耐人寻味。 这就是胤龙族的母星,孕育了无数贤达明君,从黄帝时代起,便傲立九重天上,俯瞰三界,化解天地戾气,掌四海八荒,守护浩瀚苍生。 轩辕広叹了口气,母星的光辉已越来越淡,看来族内大劫将至,无可避免。 朝贡时,姜赤羽当着天下众人的面,态度嚣张跋扈,只怕是已经做好了起兵叛变的完全准备。而自己这边,唯一能与之一战的璟儿,自离开天庭后,也已久未与自己联络,不知如今身在何处,更不知他是不是依旧心恨自己。 轩辕広暗忖是不是对这个儿子逼得太狠了些,他像他母亲,于“情”之一字看得比普通人要重得多,明知他与蒄瑶青梅竹马,却硬生生拆散两人,虽是姜懿那贱人的主意,但为了不令她起疑,自己也并未加以阻拦。 这对璟儿的打击或许是太过了点,他向来体弱,如果真的因此而一病不起…… 唉,他刚心觉不忍,可转念一想,若为了这些小儿女情事就一蹶不振的话,将来又如何杀伐决断,行君王之策?又怎么辅佐自己成一番亘古霸业? 当年,他难道不也是狠心决绝,逼得自己做了那样的选择,才保住如今这千里河山不曾易主,保住万众子民免遭生灵涂炭? 生在帝王家,情感又怎能随心所欲?这孩子,若还如此执迷不悟的话,将来恐难成大事。 也好,只盼经此一劫,能令他从此绝情断念,一心以复兴我胤龙族为重,再无他念! --------------------------------------------------------------------------------------------------------------------------- 轩辕広催动法力,望星台上浩渺星云层层褪去,还原成一片黑暗,又从这黑暗中,逐渐显露出一个人影。等人影的五官渐渐清晰,便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竟是太子玹华。 “父君,恕儿臣久未向父君请安。”玹华的声音有些缥缈,像是身在千里之外。 轩辕広微微颔首,“玹儿你身负重任,不必拘礼。如今身在何处?” “回父君,儿臣至今仍在冥界背阴山中。” “仍是一无所获?” 玹华顿了顿,“儿臣惭愧。” “罢了,你在背阴山已搜寻了近三十年,仍没有胤龙翼的下落,恐怕不是你找不到,而是它根本就不在那里。” “可是父君,儿臣这一千五百年来可以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寻遍了三界六道内任何一个地方,就连佛祖的西天静修之所,也没有放过,难道传说是假的,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胤龙翼这回事?” “不会!胤龙之祖确实身负异能,展开胤龙翼便拥有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呼风唤雨,助黄帝大败蚩尤,这才有了我们后代子孙的无上荣光。只是不知为何,历代胤龙王却没有能够传承下来。” 轩辕広喟然一叹,道:“外人只道我有通天彻地之能,这才迟迟不敢来犯。如今姜赤羽狼子野心,只怕立马便要兵临城下,胤龙翼却仍旧没有着落,难道真的是难逃此劫?” 玹华道:“父君,儿臣身为长子,必义不容辞保家卫国,誓与父君族人共存亡!” 轩辕広摇头,“这里有璟儿替我挡着便可,你还是加紧去寻胤龙翼的下落,才是澄源正本,匡扶之大计。” “儿臣明白,父君,二弟他……还好么?”玹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轩辕広一皱眉,“你问他做什么?” 玹华犹豫了下,终于大着胆子道:“儿臣想见二弟一面,请父君恩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阿岚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荒唐!”轩辕広面有怒色,“寻找胤龙翼是何等重要之事,你身负的便是整个胤龙族的兴衰存亡,却整天纠缠于这种小事,如何成大器?” “父君,儿臣已经整整一千五百年没见到二弟了,他向来体弱,不知如今身子可好,甚是挂念,求父君准许……” 他还没说完,轩辕広已经收起法力,望星台上再见不到太子殿下苦苦相求的脸庞,又恢复成浩瀚星云,广渺宇宙,永不为人事牵绊,漠然行止。 就像在轩辕広的逻辑里,永远只有大是大非,而没有小情小爱。 一千五百年前,他将胤龙翼的秘密告知自己的长子轩辕玹华,派他离开天庭,外出寻找胤龙翼的下落。 同时,次子璟华刚从云中子处精修武道兵法,便派他四处征战,累积赫赫战功,甚至不惜自己以软弱惧内的形象示人,用以帮助他迅速在三军中建立威信,成为九重天上最年轻勇武的战神。 天下人都误会他,没关系。 儿子们不懂他的苦心,也没有关系。 终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父君这样做,自有父君的道理。 亘古沧桑,天道永恒,没有什么比化解天地戾气,守护寰宇平衡更重要的事。 胤龙现在还不能亡,既然如此,那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它维持下去,哪怕众叛亲离,背尽一切骂名,我也在所不惜! 等有朝一日,你们两个走到父君这个位置的时候,就会明白,你们眼中的两情相悦、死生不渝,在众生大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到那时,你们也会赞同父君,做出和我同样的选择! --------------------------------------------------------------------------------------------------------------------------- 姜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四周无人,她面色惨白,唇角却挂着一丝胜利者的冷笑。 呵呵,轩辕広,你藏得再深,却终究还是被我发觉了! 姜赤羽逼她逼得紧,她左右无门,心想这几百年里,她已经暗中查看了不知多少次,均无斩获,唯一没有试过的,便是望星阁。 如今青澜便是她私生子的事,已被姜赤羽捏为把柄,再不探查出胤龙翼的秘密,他便要拿青澜开刀。也罢,这几千年的孽债也是该了了。大不了拼着被反噬,化一缕神魄跟随轩辕広进望星阁一探究竟,好在她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天后,一同祭过天,将生辰姓氏写进了宗庙族谱的,这私窥天机的反噬虽厉害,于她也不过是折损几百年的修为而已,并不足为惧。 如今最让她牵挂的便是青澜。 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她失去这个儿子两千八百年,一直不知他下落,甚至有时候强迫自己去相信他已经不在人世,相信他已经离去,已经和阿岚重逢在另一个世界里,父慈子孝,过着愉快的日子。 而留她独自一人,在这奢艳凄迷的宫殿里受着罪业,等罪业偿完,她便也能去那里与他俩相聚。 唯有如此想,才能让她在漫漫岁月中稍微有些期盼,缓一口气,继续走下去。 她后来也有过夫君,有过儿子,甚至这个夫君还是九重天至尊,天下人人仰慕的天帝陛下。 但她却已经不再有感觉,不会再爱。 --------------------------------------------------------------------------------------------------------------------------- 留在她记忆里的,只有阿岚对她的好。 阿岚会在清晨温柔地叫她起床,轻声唤她的小名。她是骄纵的公主,装睡不肯起,他便来呵她的痒,她娇笑着,将他也一并拉到了床上。 阿岚会带她一起骑马。 他骑那匹黑色的乌骓,她骑白色的踏雪。 他的骑术很好,马儿跑得很快,连乌骓和踏雪都是一对。 阿岚会教她弯弓射箭,他就在她身后,矫正她姿势。 他离得那么近,温热的身体和专注的神情让她目眩神迷。 她常常转过头,偷偷亲他一口。 阿岚会陪她在月光下对弈。 她技不如人,没几步便要耍赖。他也纵着她,让了一子又一子,悔了一棋又一棋,他再好的棋也被杀得片甲不留。 娇美的公主和英俊的侍卫,在那个年年岁岁里,有太多年少轻狂的事。 每一天醒来,要想的便只有今天又和阿岚一起去哪里玩?再玩些什么?日子过得像没有尽头,不知愁苦。 人真的是奇怪,姜懿好笑地想。那些个尘封了几千年的记忆,就像昨日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甚至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愈加清晰。 就像现在,她都还能说得出她和阿岚下棋时,双方各自走过的棋路。他教她射箭时,她第一次中了几靶,第二次又中了几靶…… 这些在她脑子里如魔咒般,都滚瓜烂熟。 她本以为那只是埋藏在心里一个已经彻底死去的梦,直到她再次见到青澜。 那日在瑶池,玹华与蒄瑶的大婚庆典上,他突然就出现了,急匆匆地请药师回去救已经垂危的璟华。她看到那个与阿岚一模一样的青年,看到阿岚的容颜和神情复刻在他身上,又一次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天知道她震惊到何等地步! 她几乎立刻便断定——他就是那个孩子,那个她不得已一生下就抛弃的孩子。 现在,回来了。 所有的记忆,也立刻回来了。 她清清楚楚记起来,在她被大哥幽禁的那三年,他是怎么在她肚子里日夜陪伴她的。 阿岚死了,死在她面前,她就天天跟这孩子说话,一点点告诉他,他爹娘的事情。 她知道他不能陪他长大,她便要他记住,他的爹娘,也曾爱他。 孩子大一点,会动了。她更高兴,也更害怕,她知道他快要离开她了,一旦落地便是今生永别。 她每一天心惊胆战地过,希望他好好健康成长,又希望他不要长得那么快。 幽禁的地方没什么材料,她便将自己的衣服剪了,给他做小衣小裤。 她从来没动过针线,缝了好几套都不像样,剪了自己三套衣裙,才做出一套略能穿的来。 那是她关于青澜的所有细节。 他生下来之后,她连看都没能看上一眼,就直接被送走。 在她印象里,他只是存在于她身体里的那个会动的小生命而已。 直到后来,她成了天后,刚开始很长一段日子里,她看着自己扁平的小腹仍觉得不习惯。 她觉得他应该还在那里,还会动,甚至午夜梦回,她还会一次次被自己的阵痛疼醒。 那是她第一次做母亲,一切都刻骨铭心。 反而到了后来,当她再度怀孕,再度感受到生命在自己身体里孕育的时候,她并没有预期的惊喜,甚至有些反感。 琛华生下来后,她常嫌他哭的声音太吵,嫌他吸奶的时候咬疼了自己,嫌他总是吵着要她抱,常常一甩手就把他扔给了奶娘。 她终于明白过来,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有母性的一个人,她爱她的第一个孩子,只是因为阿岚。 而阿岚死了,为她的任性而死,她不论怎样也要保住他的血脉,那是他们之间唯一剩下的了。 青澜,我的孩子,你以前没有得到的爱,娘亲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加倍地补偿给你。姜赤羽和轩辕広,这两个自私又愚蠢的男人,为了各自的家族利益,为了自以为是的丰功伟业,白白牺牲了我们一家三口。 那么这一次,我就要让他们彻彻底底的后悔!我要把你送上权力的至高巅峰,让所有人都臣服在你的脚下! 青澜,那是娘亲欠你的,欠你爹爹的。 --------------------------------------------------------------------------------------------------------------------------- 回到水中,阿沫便游得极快。 她其实还不敢太快,顾及到璟华,她怕太过颠簸会让他的身体难以承受,饶是如此,也已经是日行八百海里的速度赶往魔鬼岛。 她以为到了水里便是她的天下,陆上的轻功和空中的腾云术她比不过他,可这游水是她从出娘肚子开始,就天天当饭吃的,游水于她,比走路还多得多。 没想到还是输给了璟华。 他快得像一道闪电,刚开始还能奋力去追,可一眨眼便连影子都不见了,连什么身法都摸不着。 阿沫只看到自己身边留下几片翻涌的水花,他人却已不知到了哪里。 阿沫怕他逞强,强用灵力,正有些后悔和他打赌比赛,边用劲追上去,边左右寻找焦急唤他名字。突见眼前搅混了一片水花,白色的人影已到眼前,蒙住了自己双眼,在面颊上轻轻一吻。 “沫沫,我在这里。”他微笑道。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一)相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讨厌!”她羞涩一笑,“你在这里乱来,会被人看到的。” 他笑意更浓,“你怕被人看到?我以为你的脸皮更甚……” “更甚什么?铜墙铁壁?”她一噘嘴,作势要恼。 他将她搂进怀里,“哪里有这么又香又软的铜墙铁壁?”他颜如美玉,温柔浅笑,风姿傲骨世无双。 她假装将头埋进他清冷宽阔的胸膛里,倾听他心跳的声音,还好,跳得还算好,这一阵急奔并没有引得他发病。她松了一口气。 “沫沫,我没事,别担心。”他看穿她的小心机,微笑道。 她这次是真的害羞,“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担心我身体,又要顾及我的面子,用心良苦,我怎能不知?” “璟华,只要找到沅婆婆,她一定能治得好你。” 他轻咳两声,正微笑点头,却突然蹙了蹙眉。 阿沫立刻紧张道:“璟华,你哪里不舒服?” 他笑,“你现在真是一惊一乍,不过,确实不舒服。”他神情严肃,“沫沫,我饿了。” --------------------------------------------------------------------------------------------------------------------------- 璟华胃口一向不佳,阿沫和他一起以来,他几乎都吃得很少。拉他一起去酒楼品鲜,他也是喝酒居多,菜只象征性地尝个一小口。每顿饭都得阿沫连哄带骗,威逼利诱才吃个一点点。现在竟然听到他主动喊饿,阿沫简直喜出望外。 “璟华,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不过这里可只有海鲜,你会不会吃不惯?”她略有担心。他从小药吃得多了,肠胃也不太好,一些太过油腻、腥气的食物,闻着就要反胃。 “不会,”他温柔笑道,“我现在饿极了,信不信我一口能吞下一只老虎鲸?” “那好,你在这里等着,别走开。我很快回来。”她不放心地叮嘱道,一步三回头。 等阿沫完全消失在视线外,他从地上随意捡起一个贝壳,倒入玄镜茶。石耳的样貌便在贝壳中出现。 “石将军着急唤我,可是有什么事?”璟华神色严谨,与方才判若两人。 “禀殿下,炎龙就要起兵了!” 璟华点点头,“料到了!消息可靠吗?炎龙这次多半是要倾巢而出,共备了多少人马?带队将领擅何种法术?他们若要长途跋涉进攻过来,必要做长期作战准备,军需粮草又有多少储备?” 石耳道:“殿下所问的这些,末将都已派影卫打听清楚,请殿下过目。”他将一张写满字的白绢投入到茶杯中,不多时,璟华这里便有一张白绢从贝壳中慢慢浮现。 璟华抖开白绢,望了两眼,心中便已有数,轻轻一挥,白绢便化作一缕白烟消散。 “石将军辛苦,这上面说得甚是详细,你容我略作思祥,稍后便会告诉你如何布兵,把控防守……”他说了两句,便捂着嘴弯腰咳了一阵,脸色略有发白。 石耳道:“末将遵命。只是殿下要保重身体,早日回来。两军一旦开战,那三殿下……总是不成的。” 璟华压抑着心肺处的剧痛,勉强笑了笑,道:“将军放心,我尚有些私事未了。炎龙如今也还在最后准备阶段,等正式起兵前,我定会回来带领兄弟们,叫炎龙小儿有命来无命回!” --------------------------------------------------------------------------------------------------------------------------- 兵部近两日已提前进入战备阶段,青澜与田蒙带将士们已经开始做一对一的实战演练。训练强度几乎是往日的两到三倍,不过璟华训练有素,将士们都十分吃得起苦,魔鬼式训练几乎无一人有怨言。待一天操练结束,已是月上西头。 青澜独自来到天池,趁左右无人,便想跳下去泡一会儿。他是特别容易出汗的体质,以前在海里不觉得,现在到了陆上,练兵的强度又大,每天结束后,如果不冲个澡,便热得觉也睡不着。 月光幽幽,他脱了外衫,跳下池去。天池的水是一汪澄净的蓝色,十分冰凉,几乎不怎么流动。这对现在的青澜来说,倒是再好不过。 他需要一个安静、又冷清的环境,让他能心无旁骛地专心思考,做下一步的决定。现在军务那么忙,白天里事情一桩接一桩。虽然琛华才是代帅,而他只是副帅,但没有一个部下把那个吊儿郎当的三殿下当回事,每个人不论事情大小都来请示他。他焦头烂额,根本脱不开身。他这才知道,原来璟华在的时候,一天要处理多少事情,他这个副帅兼将军当得有多么轻松。 因此他一拖再拖,一直都没有好好想清楚,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的父王尨璃已经催了他好几次。一旦两族真的开战,劝他及早回西海,以免引火烧身。毕竟他不是胤龙,亦不是炎龙,他尚在兵部没有被排挤,反而以一个外族人的身份还被委以重任,是因为璟华对他的信任。但也恰因为璟华这么推心置腹地对他,他又怎能在现在他最需要帮手的时候,抽身而去? 但如果他留下,难道真的去攻打炎龙吗?那个姜伯伯是他们家的世交,亦是从小看着他和两个妹妹长大的,他这样做,又将父王置于何地呢?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断了思路,左右为难。 为什么要打仗呢?太太平平,欢欢喜喜过日子不好么?青澜有点想不明白。 他与璟华同岁,论生辰他似乎还大着几天。但两个人在一起,总是璟华显得更沉稳严谨,思虑滴水不漏,而他却常常冲动,像个少年人。好比下棋,他才看到接下来的两、三步,璟华却已看到了五六,七八步。很多方面的见解,璟华也要比他通透得多。 他常常羡慕,希望自己也能变得像璟华那样。璟华却淡淡道,“像我有什么好?我倒宁愿自己没这么通透。” 这句话,他现在渐渐有所悟。 他像个少年人,是因为上有疼爱他的父王,一旦两军开战,便火急火燎地催他回家,看到他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他的冲动,是因为他知道不论自己做什么,那个疼爱他的父王,永远都会包容他,原谅他,所以令他很少去想后果。 但璟华不一样。 他不得不沉稳,因为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没有人可以撒娇,他没有疼爱他的父母,病了累了,不过是自己咬牙抗一抗。既如此,还不如遮掩起伤口免得让人看笑。 他不得不思虑周祥,因为在他的身边,不但没有人会为他想,更有无数人盼着他出差错,好揪住他的把柄,大做文章。他不但要为自己想,还要为像自己这样的莽撞部下想,自然要比常人想更多更深些。 他太通透,所以才活得更苦,他看清这一切,看清九重天上所有丑陋的人心,无法认同,却又无从摆脱。 这个夜晚又和前几夜一样,青澜想着想着,便走了神,思绪飘到十万八千里外,没有个结果。他叹口气,披衣上岸。 岸上,赫然有个人影。 --------------------------------------------------------------------------------------------------------------------------- 那人影身材纤薄,像是个女子,坐着许久未出声。饶是以青澜的耳力,虽说是在想着心事,怔怔出神,但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也说明来人修为甚高,非平常之辈。 大战在即,难保没有什么探子意外动个手脚。他不动声色上岸,却突然欺身上前,先发制人,拿住了她的要害。 “青澜,是我。”来人音色清冷,却强抑着激动。 “天后娘娘?”青澜吃了一惊,随即后退一步,跪下行了君臣之礼。 “起来吧,你对我不必如此见外。”她有些无奈。 “娘娘有什么事找末将,以后还请移驾去兵部吩咐。这里太过偏僻,恐遭人误解,有损娘娘清誉。”青澜垂首而立,声音依旧冷冰冰,硬邦邦。 姜懿幽叹一声,这是儿子对她说的话么?一口一个娘娘,一口一个遭人误解和有损清誉。罢了,失散了那么多年,碎裂的情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补得起来的。在他心里,只有苍龙王的老爹,根本没有自己这个娘亲,一点点来吧,别逼孩子太紧。 她吸了口气,道:“清澜将军,我有些私事,在兵部说,恐不方便,因此才找到这里,还请……还请见谅。” 她见青澜面上戒备神色不减,知他是误会自己因炎龙族即将发兵攻打在即,而要套他口风,忙道:“将军莫要误会,我与你说的事,与战事无关。” 见他将信将疑点点头,姜懿不禁面露喜色,“将军请坐。” 两人在天池边坐下,姜懿见他头发兀自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便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递了过去,“擦一下吧,湿的容易着凉。” 她的手在空中悬了半天,又尴尬地笑笑,“大战在即,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青澜依旧没有接,“末将身体强健,无需娘娘挂怀。有什么事,请尽快说,末将还要赶回去,与田将军、石将军等商议战事部署。” 姜懿不再勉强,收回帕子,依旧放回自己怀里。两千八百年的岁月,弹指一瞬,她记得她生下他的那个夜晚,窗外的月亮也是如此明亮皎洁,毫不掩饰地映衬着丑恶。 “青澜,你的生辰可是在腊月十二?”姜懿的声音似从亘古传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二)身世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一惊,正想问她从何得知,却听姜懿说了句更令他惊悚的话。 “你的右腋下可是有一块拇指大的胎记?”她一字字吐字轻柔,却如晴天霹雳,“赤红色,一座山峦的形状。” “你……”他羞愤难当,不禁暴跳而起,厉声喝问:“你是从何得知!” 这块胎记,除了父王,几乎没有人知道。 小时候,他也曾问起这是什么,父王也不知,只笑笑说他生来便是这样,臂下有山峦,或许是谕示他是帝王将相之命,将手握江山,执掌乾坤吧。 他倒无所谓执掌什么乾坤,他不喜欢那个赤红的颜色,觉得太女气,但又不敢用法术将胎记毁去。他是孤儿,虽然父王待他如己出,但总在心里存了个希望,想或许能有一天与亲生父母相认。这块胎记既然是生来就有的,那便留着做个标记也好。 后来渐渐长大,这想法也逐日被淡忘。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被天后娘娘当面揭破这个秘密!她是谁?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姜懿凄然一笑,“问得好,我怎么会知道?” 她看着他,眼神哀凉,竟让青澜有一瞬间错觉,眼前这人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绝情冷艳的天后,也不过一介平凡的可怜女子。 “青澜,那块不是胎记,是我用法术烙印上去的。”她缓缓道,“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印成山峦的形状,是因为你的父亲单名一个‘岚’字。” --------------------------------------------------------------------------------------------------------------------------- “璟华,你还撑得住吗?我们已进入大西洋域内,加把劲,今天晚上便能赶到佛陀海峡,趁着东南季风,那明日一早就能到了。”阿沫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打气。 璟华虚弱地笑笑,轻轻点了点头。 才不过几天,他已经连续发作了两次。灵力所剩无几,让每一次发作的间隔都愈加短暂,发作时的症状也更为恐怖,有那么片刻几乎是完全窒息了,把阿沫吓得魂飞魄散。幸好阿沫不停地替他按压心脏,才刺激他又慢慢恢复了跳动。 他再也不能像前几天那样,与她一起携手遨游,在水中比赛嬉戏,也再没什么力气陪她去珊瑚丛里追赶鱼群。无崖子的药已经基本不起作用,最后一次发作时,即便吃了也没有让他有任何的好转,只能生生硬挺。 可他反而变得多话,喜欢和她斗嘴,说各种笑话来打趣。 他本不擅长这个,但相比身上的痛苦,他更不愿她看他时总流露出那种担忧哀戚的眼神,于是便努力打起精神,强迫自己每顿饭都使劲再多吃一点,笑得再灿烂一点,好让她不用担心。 “我很好,沫沫。”他微笑道,“你们女人就是容易担心过头,我不过在水里时间久了,有点头晕罢了。” 他声音很轻,说得也云淡风轻。眼前一片昏暗,他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 “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你,”阿沫立刻大声反驳,“我不过后悔我的战车留在书院没带出来,那架小战车跑起来可快了,真该让你坐上去见识见识!” 璟华轻笑。昨天晚上开始,他的两条腿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连抬起来一下都困难,他知道这是心疾频繁发作导致腿上的血液循环受阻,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全身都会瘫痪。 他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才背了我一天,就这么多牢骚,还说要不离不弃呢?” “真不能怪我!”阿沫大声为自己申辩,“没想到你看上去瘦,背起来却那么重!你们胤龙的骨架子都这么沉的吗?” “我骨头沉,总比骨头轻的要好。”璟华笑了笑,低咳两声,轻轻道:“沫沫,你且忍忍,以后我娶你时,一定背着你绕三十六重天四圣境跑上九十九圈,你……还是赚的。” --------------------------------------------------------------------------------------------------------------------------- 阿沫心中陡的一酸,眼泪似都要掉下来了,赶紧用手撸撸鼻子,大声道:“哪个说过要嫁给你啦,你这么得意?我还小,我还要多处几个英俊少年才能决定,你不曾听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么?再说,嫁人有什么好?嫁了人就得给拘在家里,伺候丈夫,照顾孩子,我才不要过这种婆婆妈妈的日子。我早就想过要闯一番大事业,就像上古胤龙那样,以尾画地,救万民于水火……璟华,你听到没?璟华……” 他无力地靠在她肩头,紧闭双眼,已没有任何反应。她急忙去探他鼻息,呼吸微弱而急促,但还是有的,他应该只是昏迷了过去。 也好,就这么让他睡一会儿吧。阿沫轻轻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他实在是太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一直都强打着精神陪自己说话,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应该早已经撑不住了吧。 她只稍微笑了笑,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你现在睡着了,我总能哭一会儿了吧。真是的,跟你在一起,连我都变得那么爱装了,明明早就想哭了,却硬撑到现在,你这个人真是讨厌极了。 好吧,就让你睡一小会儿。她抱着他,用自己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璟华,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沅婆婆了,我有预感,她一定就是那个妙华子,也一定能治好你。我的预感很准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 青澜怀疑是不是自己被梦障魇住,才会听到如此荒唐不可思议的事。 他站在原地生生愣了好一会儿,脸色铁青,朝姜懿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从何处打探出这些关于我的身世,也不知你出于何目的要与我说这些,但……”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天后娘娘,青澜虽是苍龙,但既受二殿下所托,于兵部司这一官半职,便当尽忠职守,做好我分内该做的事。大战当即,娘娘与青澜皆身份敏感,日后还是不要再私下相见,免被人误会,动摇了军心。” 姜懿微微一笑,迎着他的目光,温和道:“时隔多年,我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就认了我这个娘。你口口声声自己是苍龙,但你也应该知道,其实自己并不是,对不对?” 她毕竟不是一般女人,虽然急于和这个儿子相认,虽然青澜的态度呛得她气血翻腾,但她仍没有乱了方寸。 她抛弃了他,让他成为孤儿两千多年,不是在这里随便说一说他的生辰,举一举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能换回他的真心,让他抱着她痛哭流涕,喊一声娘的。 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慢慢说服他,需要用真情来打动他,让他也明晰她被逼抛弃他时的那些个身不由己的苦衷,明晰她在悠长岁月里对他日以继夜的思念,让他同情她,谅解她,接受她。 她看着他,缓缓道:“你从小生活在苍龙族群里,难道不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么?” 青澜无言以对。 他确实和普通的苍龙不一样,从小就是。 化成人形时,还不太明显。不过体格格外高大些,眉目更深邃,更粗犷些。但一显露真身,就很看得出来了。 苍龙为梅鹿之角,鼻吻圆润如狮,齿细密,四肢短,四爪小巧如钩。而他却是驯鹿之角,格外张扬,鼻吻尖且细长,两侧生有獠牙,四肢粗壮敦实,四爪尖利,单看外形便显得凶悍狰狞许多。 小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时候和小伙伴们玩着玩着,大家便一同现了真身,几条小龙在江河湖海里畅游,任性追逐打闹。但同伴们一看到他的真身,便露了惊惧的目光,胆小的甚至当场吓得哭了起来。 碍于他是苍龙王子,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但眼中那怀疑闪躲的神色,却是谁都瞧得明白的。 他也去问父王,为什么他的真身和旁人不一样? 父王只是一笑而过,说他是王者之相,身披这西海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自然和那些平庸之辈不能一样。 他又问为什么他和父王也不一样?他离成年还早,却已经和父王差不多高大? 父王便牵着他的手,也笑着说,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给你取名青澜,便也是希望你能有更大成就,早日超越父王。 后来,他慢慢长大,自然明白父王给他的解释,是站不住脚的。但他却从那些话里,读到了一个父亲的爱和包容。 他非亲生,父王却向来对他悉心教导,视为己出,甚至明知他的不同,也从未有过任何歧视。 那他是不是苍龙,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不管他是哪里来的,他就认准了这个父亲。他是苍龙,他便也是苍龙。他是父亲,他是儿子。 只是,若非万不得已,他再不会当众显露真身。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三)交易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澜儿,你确实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炎龙的血脉。”姜懿直视着他,一字字道,“你可以不认我,但不能否认事实。” 青澜全身僵硬,仓惶地立在那里,嘶声道:“那……那又如何?我是炎龙又如何?我是你生的又如何?你查了我的身世,千方百计想证明这些,到底……是想怎样!” 姜懿凄然一笑,哀艳美目中饱含千年的心酸与忿怨,“我想怎样?我找我的孩子找了两千多年,我日日夜夜没有一刻不思念他,我无数次向天祷告说,愿意折损自己万年寿命,来换得他叫我一声娘亲……” “呵呵,我现在就看到他站在我面前,和他父亲一样英武雄壮。”她注视着他,语声凄怆逼人,像所有对孩子无可奈何的母亲那样,自嘲道:“澜儿,你说我想怎样?” -------------------------------------------------------------------------------------------------------------------------- 面前的青年已悉数崩溃,他摇摇晃晃,失魂落魄,跪倒在地上。 为什么是她?这个雍容傲慢的女人,这个众人朝拜时连头都不敢抬,望都不敢望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娘亲么? 原来,自己是天后娘娘的私生子啊。 呵呵……真的好讽刺。 他和阿湘、阿沫一起长大,他们三个都没有母亲。阿湘姐妹的母亲是已经过世了,阿沫甚至连见都未曾见过一面。但他知道,他的母亲也许还在人世的,也许有一天他们还能有机会相认。 他偷偷幻想过很多次母亲的样子,美丽的,能干的,会做各种他爱吃的点心的…… 他也编排过各种母亲离开他的理由,或许因为战乱,或许因为贫穷,或许只是因为一个疏忽,导致襁褓中的他被人拐带,而母亲正四处寻找,急得天天以泪洗面…… 可他从未想过,他的母亲竟会是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那个他心中最薄情的母亲! “为什么……”青澜跪在地上,手指使劲抠碎了花岗岩,裂开一道道细纹。 他垂着头低吼,看不见脸上表情,却能听到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咆哮。 “为……什……么……” “澜儿,澜儿……”她未语哽咽,俯下身子,试着伸手去抚摸他披散在两侧的长发。见他并未强烈拒绝,这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去触碰他的脸颊。 “对不起,澜儿。”她的双手颤抖,“娘亲没能护住你。呵呵……天后娘娘,天后娘娘……”她的笑声凄厉刺耳,“别人都以为我有多风光,可我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护不住啊,呵呵呵……” 他抬起头,看到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软弱刺目的泪光,看到她冷艳眉目中闪烁着期盼已久的舐犊深情,他的心竟一下子软了下来,周身尖刺缩了回去。 他突然觉得这个被称作天后的女人其实也很可怜,她和自己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一个半圆找另一个半圆——找了两千多年。 团圆已来得太迟,他又怎能再硬生生推开? 他终究太嫩,太心软,又太单纯。 他从未经历感情的磨砺,也不懂人心的伪装。他哪是她的对手,分寸节奏,拿捏正好,半感情,半技巧。 见她在面前又哭又笑,状似疯狂。他终于开口,语声干涩,“娘娘……” “叫娘亲,”她满面泪痕,却泪中带笑,“澜儿,娘亲告诉你父亲的事。” --------------------------------------------------------------------------------------------------------------------------- 轩辕広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蕴秀宫的宫婢为他泡来新的冻顶乌龙,茶已凉透,他仍一口未喝。 他和天后已分居多年,并无关感情。其实他们之间,本来也就没什么感情。 他娶她,是为了当年借炎龙的兵力去镇压那些他摆不平的属国。她嫁他,是为了大哥能染指天庭的政局。 双方的结亲,不如说是结盟,早将各自利益*裸在称上仔细称过,斤斤计较,这才各取所需,银货两讫。 所以,他对她,没什么好希望,更没什么好失望的。她对他,也一样。 他们生了一个儿子,算对这段婚姻有了一个交代,却又都因为在孩子身上看到了对方的影子,真心地爱不起来。 呵呵,阿沫说的没错,只有九重天上才会有这样奇葩的夫妻,奇葩的家庭。 天帝其实也并非从不涉足蕴秀宫,他会在固定的时候来看望天后,但基本都是相敬如宾地在正殿里,坐一坐,喝杯茶,嘘寒问暖,让人道一道他为人丈夫的尽职尽责,赞一赞天帝天后互相恩爱琴瑟和鸣,任务完成边走。 但今天,他进的是天后的寝殿,婢女们说天后娘娘不在,他笑笑,把所有的宫婢都赶了出去。 他要的就是她不在。 他就是要看看,姜懿,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他早就开始怀疑,从玹儿大婚那次开始,从她第一眼看到那个年轻的苍龙开始,他就觉得她不对劲。 姜懿的性格一直很冷。他不知她原来怎样,但自从嫁到九重天以后,她其实对任何事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她不止对他没有感情,简直可以说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 甚至包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没放多少心思在他身上。琛儿会变成如今这不成器的样子,其实也是她放任教导的结果。 但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感情? 除非她的感情早已经寄托在某个人,某件事上,被牢牢地包裹起来,深深地埋于心底。 当她看那个年轻人的时候,轩辕広发现,第一次,她美艳无波的眸中里寒冰开始一层层融化,甚至明显地跳动着火花。 轩辕広不是一个善妒的男人,何况他对她本没有什么感情。 他只是觉得奇怪,那个年轻人,应该和璟儿差不多大。他出生的时候,姜懿应该才刚刚嫁过来吧。 他们之间几乎从未谋面,又会有什么关系? 可向来冷漠的姜懿出面为他说话,宁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琛华去喝那大梦三生,也不愿叫他多喝一口。看他有了些醉意,她明显流露出的,是心疼。 那个表情颇值得玩味,不止是心疼,更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在里面,那饱含着惊喜,愧疚,忏悔,担忧,欣慰,痛楚,甚至还有骄傲…… 像是压抑了数千年,整个儿被一起打包,现在又不小心撕开了封印,一点一滴全部翻滚了出来,每一滴都重愈千钧。 属下向他汇报,说从婚宴以后,她常常去兵部,看将士们操练,一坐一整天,甚至还私自拨了许多军用、军饷过去,都是之前璟华上书奏请了很久都没有报批的。 璟华离开后,确实是让琛华接手了兵部,但轩辕広绝不信她会是为了这个小儿子才突然关心起兵部的事情来。 近千年来,姜赤羽已经不再掩饰他的狼子野心,也数度关照姜懿留心天庭军备力量。 但姜懿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依旧我行我素,除了拆散璟华和蒄瑶,给璟华以致命的一击外,她这个内应似乎做得并不称职。 她对炎龙挑起的这场战争,不但不热心,好像还很厌恶。 轩辕広在她寝殿里转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他沉思片刻,将目光移到她的卧榻,猛地掀开那床芷涵兰田锦丝被,愣住了。 被子底下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小婴儿的衣裤。 这缝制之人似乎并不善此道,针脚粗糙不算,两只裤腿都不一样长短,显见穿不上去。 而这套衣裤的用料更是奇怪,虽然年代已久,显得很旧,但仍明显看得出来是用什么其它的衣物改制的,上面还留有原来衣服拆下时的针脚。 轩辕広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姜懿,你到底想瞒我什么? --------------------------------------------------------------------------------------------------------------------------- 魔鬼三角地依旧暗流汹涌,终年的阴暗,人迹罕至。阿沫让璟华靠在一处平坦的大石上,轻轻叫他,“璟华,醒醒,我们到了。” 璟华羽睫轻颤,像两只疲惫的蝴蝶费力震动翅膀,缓缓睁开眼来,“沫沫?” 他似有片刻的恍惚,分不清何时何地,过了一会儿眼神才在她脸上聚焦,笑了一笑,声音极轻道:“是……到了吗?” “嗯,到啦。你觉得怎么样?”她握着他冰凉的手,一下一下搓着,柔声道。 她脸上脏脏的,头发也乱糟糟,胡乱搞了个鬏顶在头上,好几缕发丝掉了出来,零零碎碎披在黑一道白一道的脸颊两侧。她白嫩的小手变得粗糙,掌心还有几处浅浅的伤口,是前面穿越海峡的时候,被粗粝的礁石刮到的。 他笑了一下,抬起手,帮她把头发顺到耳后,又擦去她脸上不知哪里蹭来的脏东西,低咳着,微笑道:“累坏了吧?放心,我……我很好。” “不累。”她亦微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四)拒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可她知道他并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灵力流逝的速度如此之快,就连稍稍改变一下体位都会引得胸口气血狂涌。 从昨天到现在,他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 她背着他,将泳技发挥至极致,既不敢太快,怕引得他不适,更不敢太慢,怕会来不及。 她从来没有一口气游那么久,她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了,手脚早已麻木,失去知觉。但除了换一下背他的姿势,或者查看一下他的情况,她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她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二天一早赶到魔鬼三角地。 实在没力气了,她就自己鼓励自己,说快要到了,快要到了,但其实离终点越近,她心里就越害怕。 她知道眼前就是希望,但又正因为那是唯一的希望,心中愈加害怕。 她怕沅婆婆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妙华子,又怕即便是妙华子,仍治不好他。 那她该怎么办?上穷九天,下落黄泉,她还能找谁来救他? “璟华,你在这里先等下,我去找沅婆婆出来。”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捉住了手。 “沫沫,”他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沉默良久,方低低道,“小心。” “嗯。”她浅浅一笑,脱下自己一件外衫,替他盖在身上。“不过去敲个门就来,乖乖别乱跑哦!” 他笑了笑,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跑到哪儿去,不过是小丫头跟他玩笑罢了。 那个沅婆婆就在眼前,真相也就在眼前,离他只一步之遥。但他却紧紧拉着她的手,宁可就这样看着她,不愿放开。 这个小小的人,什么时候起让他如此眷恋? 他一直逼得自己那么紧,却只有在她面前,才敢放松下来,卸下那副坚不可摧的钢盔铁甲。 他靠在她瘦弱的肩头,流露出软弱和疲惫的一面,觉得一切再自然不过; 他听着她坚定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把她拥在怀里,觉得那些争斗如此令人生厌,觉得自己亦是说不出的疲累,好想就这么牵着她的手,解甲归田,陌上炊烟…… 她早在不经意间走进了他的心里,在每一片可以生长的缝隙里遍地开花,长得密密麻麻。 他擅长的,恰是她最仰慕的; 她拥有的,恰是他最渴盼的;他全心全意地守护她,而也恰恰只有她才能救赎他。 他们是天生,注定。 --------------------------------------------------------------------------------------------------------------------------- 阿沫走时设的结界还原封不动,沅婆婆应该没有离开。她绕过那些嶙峋突兀的怪石,走向最里端的那几间石室。 “沅婆婆,你在吗?是我啊,阿沫!”她一路走,一路高声叫道。 这里总共有七八间石室,形状、大小不一。每间石室间有的还有小门相连,彼此可以连通。 这些石室不知是哪一位前辈先人留下,匠心颇巧,手笔也够大,最大的一间几乎有她自己半间宫殿那么大。 上次阿沫帮沅婆婆搬家就发现了,觉得正好,沅婆婆也满意,就拣了间半大不小的,收拾收拾搬了进去,也省得她们再动手另搭住处。 阿沫推了五六间石室,都空无一人。她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沅婆婆,沅婆婆,你在吗?” 她轻轻推开最后一扇石门,这是最小的一间石室,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打开后整个儿便一览无遗。 空无一人。 “沅婆婆!沅婆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颤抖,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她不死心,想施个照明术,将石室照亮些,再一间间仔细找找。 门背后,一双枯瘦的手突然将她按住! 阿沫险些叫出声,但瞬间便惊喜道:“沅婆婆!” 沅婆婆坐着轮椅,慢慢从门后出来,她的脸依旧蒙在面罩下,露出一对幽寒深邃的瞳眸,射出凶冷的光。 她打着手语,严厉道:“阿沫,为什么带外人来?” --------------------------------------------------------------------------------------------------------------------------- 阿沫急道:“沅婆婆,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外人打扰。但求求你救救他!”说到最后一句,语声已经哽咽。 她已经哭了出来,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在此时溃然决堤,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婆婆,他病得很重,连他师兄都治不好,只有婆婆是最后的希望了。我绝不能让他死,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沅婆婆伸出手,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半晌,打手语道:“好了,阿沫不哭。别人不治,阿沫的朋友,婆婆总是要治的。” 她捧起她的小脸,擦去满面泪水,微笑道:“是在书院认识的新朋友吗?叫什么名字?” 阿沫破涕为笑,“太好了!我就知道婆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快走吧,璟华他就在外面,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沅婆婆推动轮椅的手一滞,直盯着她,问:“你说,他叫什么?” 阿沫被她问得一慌,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惴惴道:“婆婆,你怎么了?他叫璟华,轩辕璟华啊。” 沅婆婆什么都没说。 因为她很久以前,就已经不会说话了。 但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的喉咙口因愤怒,发出“扣扣”的声音,她握着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 “婆婆,你怎么啦?怎么又不走了呢?”阿沫不明所以,想去推她的轮椅,却发现纹丝不动。 她蹲下来,想去看怎么回事,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力朝自己胸腹处直直冲撞而来,她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就在空中翻了个身,整个人像一个包袱一样被扔出了门外。 阿沫狠狠地摔在地上,低头吐出一口鲜血。石屋的门砰的一声在她眼前紧紧关上。她跳起来,冲过去死命扣门,“婆婆!你开门啊!婆婆,你怎么啦?你答应救璟华的啊!你开门啊!” 石屋里一片死寂。 阿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这是怎么了? 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说翻脸就翻脸了? 为什么总是让她遇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而沅婆婆,从未见她出过手,想不到修为竟也有这么高,不仅远在自己之上,只怕连父王也只能和她打个平手吧。 算了,先回去看看璟华吧。婆婆的脾气一直很古怪,说不定过一会儿她心情好了,自然会开门了。 反正她人在这里,自己就不用担心。璟华那么聪明,总归会有办法的。 再不行,自己就抹脖子自尽,说是要给璟华殉情,沅婆婆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总不见得见死不救吧。 她再一次穿过乱石阵,看见璟华还在原来的地方。 他似乎已经连坐都坐不直了,身子斜斜地歪在一边,双眸紧闭。 那些时断时续的咳嗽耗光了他所有力气,他的脸色白得就像透明,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在身边的关系,他终于将眉头紧紧蹙起,流露出极度痛苦之色。 直到阿沫走到她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她的鼻子酸了酸,想他半生戎马,是何等警觉之人,现在却连有人近了身都难以察觉,只怕已被病痛磨光了精神。 “璟华,我回来了。”她轻轻叫他,“你还好吗?” 他睁开眼来,清俊的凤眸中立刻露出高兴的神色。“还好,就是……”他笑了笑,“有些想你。” “傻瓜,我不过去了半刻钟都不到。”她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吻,“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他看了看她,微微笑了笑,道:“不用听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啊?我才不信!你又没跟来,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一个人回来,还不够明显吗?” 璟华有些低喘,却仍笑意不减,“好消息是沅婆婆就在这里,坏消息是……咳咳,是她不肯见我。” 阿沫噘着嘴,神情低落道:“是啊,都被你猜对了!真希望你不要那么聪明就好了!现在怎么办?你这个天下第一聪明的脑袋,偏偏是天下第一倒霉。之前沅婆婆明明都答应了,突然就翻脸不认人,把我pia地一声扔了出来……” 他骤然失色,紧张地检查她浑身上下,“她对你动手了?你有没有受伤?” 阿沫摇摇头,“我没事,不过是摔了一跤。璟华,你放心,沅婆婆从小看我长大,绝不会伤害我的。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你说我们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她答应给你治病呢?” 璟华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唇角微微弯起,漾出一道浅浅的弧度,“别担心。其实你的坏消息,对我来说,反而是好消息。” “为什么?” “你是不是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阿沫想了想,点头“对啊!我就是说了你的名字之后,婆婆才把我赶出来的!” 她接着又摇头道:“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一听到你的名字,就生这么大的气呢?璟华,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婆婆?但也不可能啊,婆婆从来没有离开过西海,也从来都不认识你。” 璟华默默望着远处的水流,唇角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她当然认识我,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我的人。” “璟华,你在说什么?” 他似乎有些激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温良玉颜上眸光灼热:“沫沫,终于让我找到了!多亏有你,原来我猜的没错,沅婆婆真的就是妙沅,就是妙华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五)北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所谓的坏消息,对璟华来说,的的确确就是好消息。 之前他还只有一半的把握,但一看到阿沫垂头丧气地一个人回来,并且还是被沅婆婆听到了他的名字后给扔出来的,他几乎就完全可以肯定了。 这个沅婆婆,必定就是妙沅的化名,也就是他苦苦找寻,当年为梅妃治病的妙华子上人。 不管当年是何人下的毒手,她亲侍梅妃的起居汤药,必定知悉了部分内情,因而在梅妃死后,也跟着惨遭迫害。她是十世好人,无法灭口,便被残酷地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甚至割去舌头,受尽折磨。 她在西海躲了两千多年,隐姓埋名,就是要避开九重天上轩辕家的人,斩断和当年一切相关的物是人非。 现在沫沫贸然带着自己这个姓轩辕的去求她出手相救,不被扔出门外才怪?但也恰恰因为她如此强烈的反应,才更让他确信无疑,自己找对了地方,此行非虚。 阿沫迷惘地看着他,觉得眼前的璟华变得有些陌生起来,他的笑容,他说的话,她都完全不理解。 璟华似是察觉到她的困惑,抬起手轻抚她的脸庞,柔声哄道:“沫沫别乱想,有些事说来话长,我现在……暂时没法跟你解释。我答应你,等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我一定从头到尾,原原本本都告诉你好么?” “嗯,”她点点头,似懂非懂,“婆婆是妙华子就最好了,可是璟华,她不肯见我们啊。” “只要她还在这里,我就有办法。” 他似很有把握,轻笑道,“沫沫,扶我起来。她不来见我,自然只有,呵呵……我去见她。” --------------------------------------------------------------------------------------------------------------------------- 天池边,冰轮皎洁。 湖面澄澈空灵,除素月青光外,不映一物。放眼望去,整座湖恰如琼田玉鉴,铜镜未磨,水天晕染了烟波色,玉字倾泻卷无尘。 青澜在湖边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他都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未醒。 一夜间,他这个孤儿突然有了娘亲,娘亲还是九重天上的天后娘娘,这不是梦是什么? 那个过去他只在天族大典上,需跪下瞻仰才可见的女人,就坐在他身边,幽幽地诉说着过去的往事。 原来她的声音也这么温柔,她也有过青春和爱情。 她叫他澜儿,她说他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她第一眼看到他时,便知道了。 她说,澜儿,当年娘亲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被迫丢下你,远嫁天族。既然现在我们母子重逢,那即便是要了我的性命,都不会再放手! 她说,澜儿,当年胤龙和炎龙王为了一己私欲,将我们一家三*活打散,害死你父亲,害我们母子骨肉分离,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说,澜儿,如今大战在即,你又是兵部副帅,很好,我们就坐看他们斗个两败俱伤。然后,澜儿,我便以天后之名,扶持你做这天下的王,做这九重天之主! 那是轩辕広和姜赤羽欠我的,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直到月君下值,旭日升空,青澜仍坐在那里。 天后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那个他现在改口叫娘亲的人。他觉得自己还像是在梦里,迷迷懵懵。 怎么突然就变成天后娘娘的私生子了呢? 怎么还要让天族和炎龙族两败俱伤,做这三界之主了呢? 他不是青澜吗? 他只是西海的小苍龙啊,他连做苍龙王都没想过,觉得那是离自己还很遥远的事。 他只要睁开眼睛,跟着二殿下四处征伐妖灵邪魔; 只要白天流把子臭汗,晚上高高兴兴地和其他几个将军喝酒; 想父王和阿沫了,他就写封信;对天庭不满了,就再骂几句…… 他目前最最烦恼的事情,也不过是,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留在兵部,帮天族一起打姜伯伯罢了。 可他凭空冒出来的这个娘亲,给他抛出来这么复杂的难题。 不,不,他一定做不来的,他也一点都不想做! 他不要做什么天帝陛下,那个帝冕,想一想就觉得重愈千斤,也不懂为什么姜赤羽拼了命都想弄过来,套在自己头上? 更不懂为什么轩辕広为了保住它,死命硬撑,甚至连自己的婚姻和儿子都可以拿来做武器? 娶一个自己爱的女孩,携手遨游在江河湖海中,快意潇洒。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也许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他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好。 他有一个慈爱的父亲,有一个他愿生死与共的知己,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每天为自己喜欢的事抛洒青春热血,未来,他可能还会娶一个他从小便深爱的女孩,无忧无虑过一辈子…… 这样的日子,他就已经觉得很美满,也很快乐了。 他看着从湖边上升上来的彤彤如火的红日,感觉有一种思念就在那个瞬间,突然疯狂地窜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无比想家,想他们西海碧蓝清湛的海水,想总是催他回家的父王,想阿湘,还有阿沫…… 他要离开这里,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 北国,千里冰封,素裹银装。 刚来的人一定会惊诧于眼前美色。 那入眼无边无际的银白,湮灭了所有思绪,就像是天与地的尽头,生死洪洞,所有欢愉、惆怅、悸动、心殇,都在这里被吞噬得一干二净,瞬间寂灭无痕。 剩下的,只有这种美。 永恒的、空洞的美,令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风沙扬起,一些些雪子在天空飞舞,慢慢地旋转,似乎是天地间唯一会动的东西。 远处的天空,被夹在白雪和太阳中间,泛出一种奇异的紫色,那种诡艳的美,是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颜色。 就连太阳也是没有温度的,冷冷地投射下晶莹刺骨的光。 这里连一株植物都没有,那些刚挣扎着长出地面就被冰雪压垮的麦苗,只是一次次证明着,生命和希望,在这里,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徒劳。 姜赤羽打开王的吊桥,注视着埋藏于冰雪中的他的武士们。“苏醒吧,我的勇士们!”姜赤羽抖开魔性般的声音,唤醒他精心栽培的热血武士们! --------------------------------------------------------------------------------------------------------------------------- 只见刚才还寂静无声的广袤雪地里,那一粒粒翻飞的雪子,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个身披银灰色钢甲的战士,密密麻麻,呼啦啦站满了整个雪原,人数之多,穷万千恒河沙都难以计数。 这些炎龙武士拥有巨人族的血统,身材皆比普通士兵要高大许多,即便是姜赤羽这样天生魁梧雄壮者,都无法与之抗衡。 武士们全身披挂,银色战甲上遍布倒钩尖刺,冲撞起来,稍一触碰便是销皮剐肉,血溅横飞。 前排的十万兽人步兵,如巨人般高大魁梧,各执法杖与风刃,如一道道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他们的头盔护甲遮住了全身,远望去,只留黑暗空洞的眼眸和满口阴森獠牙。 中间十万是骑兵,不骑战马,而是父神伏羲曾骑过的洪天远古象。 那战象如此巨大,每一头都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城堡,炎龙武士个头已十分高大,不但能两三人共乘一匹,还能用来运载巨炮或其它补给。 最后面的十万武士乘的是烈焰飞龙,盘旋于远处天际,数量之多,几乎挡住了天空的颜色。说是飞龙,其实并不是真龙,这个世界上,除了胤龙,还没有什么龙是带有双翼的。 它们只是些丑陋狰狞的巨鸟,嘴尖而无毛,以吞食欢乐和生动的情绪为生,在雪原中蛰伏了上万年,早已饥肠辘辘,猛啼一声后,眼中露出凶狠而贪婪的光。 姜赤羽远远望着这些炎龙武士,苍茫的雪原瞬间被这些黑暗而巨大的生物所覆盖,为漠北的美笼罩上一层绝望和悲壮。他沉声开口: “我英勇的战士们!自上古时代起,我们炎龙就是所有种族中,最强大而无敌的存在。 我们掌握最高深的法术,我们拥有最勇猛的力量,我们能翱翔九天喷吐烈焰,我们能叱咤三界呼风唤雨! 我们追随伟大的上古战神蚩尤,在涿鹿差一点就打败了黄帝,成为天下之主—— 但就是因为胤龙,害我们只能屈居在漠北这个寸草不生的鬼地方,世世代代为天族耻笑,成为他们的奴仆! 但我的勇士们,胤龙称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个胆小自私的轩辕広,他只是靠祖先的福荫才坐上了天帝的位子! 现在,他和他手下的那些胤龙士兵,他们法术不及你们,他们勇气也不及你们,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胤龙翼,他完全不配执掌九重天!” 他肃穆地看了眼底下黑压压一片的炎龙武士们,低吼道,“我勇敢的武士们,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你们重返家园,从软弱无能的胤龙手里夺取本来属于你们的自由和美丽富饶的土地! 让每一个生灵都膜拜你们无上的力量,将你们奉为新的三界至尊,受万众敬仰,傲笑九天! 你们,敢不敢去战斗?” “战!战!战!”…… 炎龙武士沉闷噪刺的声音,仿佛来自阿鼻地狱,声声洞穿着耳膜,回响在漠北阴暗的天空上方。 如果说声音也有颜色,那它就是最漆黑污秽的颜色;如果说声音也有气味,那它就散发着阵阵腐烂的恶臭…… 姜赤羽的嘴角泛起张狂狠戾的笑:轩辕広,是时候该结束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六)反射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带着璟华重新钻进乱石阵里。心疾的频繁发作,让他的双腿使不上力,基本都是靠阿沫强拖着走,十分吃力。才走了没几步,两人都是气喘吁吁,满头的汗。 “怎么样,璟华,你要不要休息下?”她自己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对,”璟华皱眉道,“沫沫你先别走,这里有古怪。” “古怪?不会啊,我刚才还来过的!”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 “沫沫,这些不是普通的石头,这里——有一个阵法。”他顿了顿,一声苦笑,“沅婆婆怕是刚刚启动了这个阵法,想阻止我们闯进去。” “我不信。这些石头本来就在这里的,又不是沅婆婆搬来的,而且我刚刚就是从这里进去的啊!” 她说着,扶他坐下,独自往前探路,“璟华,我们只要再往前拐两个弯就……”语声未尽,却听“啊!”的一声尖叫,不知遇见了什么恐惧之事。 璟华脸色大变,本能地想冲过去,却又双膝一软,一下摔在地上,急道:“沫沫!沫沫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石屋……璟华,”她似是也听到了他摔倒的声音,立即奔过来,惊魂未定,“石屋不见了!那些石屋一间都不见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得他一阵急咳,阿沫知道他心脉已经很弱,不敢随意动他,等好容易缓解一些,她才敢将他慢慢扶起来,愧疚道:“对不起啊,我……不该吓到你。” “不过是石屋不见了而已,”他折腾了这么一下,脸色已有些发青,虚弱地笑,“一惊一乍的,我以为是什么大事。” 她跺脚急道:“石屋不见了,就是是沅婆婆不见了,怎么不是大事?” “只要不是你不见了,都不是大事!” 他宠溺地望着她,随即沉吟道:“不过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这乱石阵既然能将石屋变没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们两个消失,为以防万一,沫沫,你接下来还是拉着我,千万不要放开。” 阿沫当即拉起他,笑嘻嘻道:“手拉手走好啊,我最喜欢了!最好一辈子都拉着璟华的手,永远不放开。” 璟华也用力握了握她的,微笑道:“是啊,我也希望能这样!” --------------------------------------------------------------------------------------------------------------------------- 两人重新站起来,阿沫不敢再乱走,只谨慎地望着璟华,听他安排。 “璟华,沅婆婆的这个是什么阵法?你有把握破解吗?石室又大又重,有七、八间那么多,怎么竟会,一下子消失了?”阿沫紧紧地拉着他,想起来仍旧觉得心有余悸。 璟华沉吟道:“这个阵法我也没有见过,但却未必破解不了。”他笑了笑,“石室不可能凭空消失,我想,顶多是她用了个什么法子,让我们看不见了而已。” 阿沫更觉得不可思议,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怎么会呢?我的眼睛又没毛病,怎么可能石室在而我却看不见呢?这,这是什么奇怪的法术!” 璟华笑笑,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轻声道:“沫沫,看得见我么?” “傻瓜,你这样挡住我的眼睛,我当然看不见啦!” “是啊,我就在你面前,你的眼睛也没毛病,却一样看不见我。”他笑了,解释道:“因为没有光。” “没有光?” “是啊,我们能看见东西,并不只是因为眼睛,而是因为有光线反射到我们的眼睛里,明白么?就好像如果我们在黑暗里,不管你怎么使劲睁眼都看不见一样。因为没有光。” “嗯,我懂了。”阿沫点点头,又像在竹林里跟着他修炼一样,心悦诚服,“想要看见东西,既要有光,又要有眼睛,缺一不可。” “聪明。”璟华微笑点头。 “可是,我们现在眼睛都没问题,而且这里明明也很亮,其它的东西都好好的在,为什么偏偏石屋不见了呢?” “嗯,这个,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也像个孩子似的笑了,“你带我过去看看,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这些乱石,本身也是个阵法,类似风扬截地阵,根本难不倒他。阿沫在他的指点下,左拐右绕了两圈,便走了出来,指着前方一片空旷的地方,道:“喏,原来石室就在这里的。” 璟华点点头,眼前是一片海底森林,生长的都是不输于陆地的高大植物,没有技条,没有叶脉,像铁杆一样,笔直伸向洋面。高大的树丛中间,又见缝插针地遍生各种灌木,另有开出生动花朵的各色珊瑚,在波浪涌动下摇曳起舞。 他探了探,前方确实是没有布什么结界,也就是说,这片森林是确实存在的,那么石室哪里去了? 他嘴角浅浅扬起微笑,这个妙华子,看来也不简单。 “沫沫,”他轻轻道,“去抓几条鱼来。” “抓鱼?”阿沫怀疑自己听错了,“璟华,你是……饿了么?” 璟华好笑,疼爱地敲了下她的脑袋,“不是用来吃的,馋猫,我要活的。” “哦。”阿沫将信将疑,但也手脚麻利地赶了十几条五颜六色的深海小鱼,她用法术做了个罩子,小鱼都被拢在这个罩子里,逃脱无门,苦恼地游来游去。 “璟华,这些够不够?”她不知道他具体派什么用场,所以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各抓了一些。 璟华笑道:“够了。”果然是女孩儿家,抓的鱼也可爱的很,不但颜色漂亮,眼睛也都大大的,就像她一样。 “阿沫,把鱼赶到森林里去。” 阿沫点点头,走到那片巨大的海底森林前,将罩子释放出一个缺口,小鱼们忽得自由,争先恐后地往外游去。 但奇怪的是,那么多小鱼,在进入森林的瞬间消失了。 森林还是森林,巨木林立,珊瑚飘摇,和之前并无差别。只是那些小鱼,既不在他们这一边,也不在森林里,哪里都没有。 “璟华,小鱼也不见了!”阿沫惊诧极了,突然想起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放开了他的手,生怕有什么意外,急忙回头去瞧他。 还好,他依旧在,正朝她招手,“回来吧,”他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确实是一个障眼法,只是妙华子用的不是法术,所以如果想当然用法术去破解的话,肯定破解不了。 璟华的思路很正确,如果不用法术,妙华子又身有残疾,根本不可能凭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空搬走七八间沉重的石室。她不是让石室消失,而只是想了什么法子,让他们看不见而已。 就像他对沫沫说的,人能看见东西,是因为有光线反射到眼睛里。你能看见小鱼,是因为光线把小鱼反射到了你的眼睛里,你能看见石屋,是因为光把石屋发射到了你的眼睛里。 “璟华,”她疾步奔回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有点后怕道:“我竟然忘了,刚才放开了你。” “没事,”他将她搂紧,安慰道:“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是沅婆婆用光和我们玩了个游戏罢了。” 他慢慢走到那片海底森林前,将手伸了出去。沫沫惊叫道:“璟华,你的手!” 他的手不见了! 手掌还好端端在,五根手指却像被齐齐斩断! “别怕!”他将手缩了回来,手指又恢复如初。“这只是一个视觉盲区。” “我还是不明白。” 他微笑了下,耐心解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有光线射到眼睛里,才能看见东西吗?” “嗯。” “沫沫,你说石屋原来在这里的,没错,它们现在还在。那些小鱼也在,包括刚才我的手,也都在。”他微笑道:“只是看不见而已。你的沅婆婆,跟我们开了个玩笑,把原本反射这一片区域的光线弄到了别处,却又把反射海底森林的光线搬到了这里,所以我们看不见原来的石屋,只能看见这片森林。” “嗯,你让我想想……”阿沫若有所思,黑亮的眸子骨碌转了转,显得无比生动可爱,“你的意思是说,婆婆并没有把石屋搬走,把森林搬过来,而只是搬动了相应的光线,所以我们才会觉得石屋不见了,是不是?” “这么聪明,怎么能叫我不喜欢?”璟华笑着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她有些害羞,低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做才能找到那些石屋呢?沅婆婆在里头,我得求她开门。” 璟华笑了笑,玉碎般好听的声音,“既然眼睛欺骗了你,那就不要再相信它。” 璟华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袍,折成一条白绫缚在她眼上系住,掩唇咳了两声道,“如果这样,能找得到那间石屋吗?” 阿沫试了试,觉得凭印象没什么问题,道:“应该可以。” “好,”他牵起她的手,微笑道:“那就走吧。” 他也闭上眼睛,任由她带着自己慢慢向前。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七)往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无边的黑暗里,他们手牵手,凭着最原始的感觉摸索前进。一些水流在身边咕嘟咕嘟形成漩涡,有时候脚下会不小心被水草缠住,越挣扎就越是缠绕得紧;有时候突然半边身子一麻,原来是被一条电鳗攻击了一下;甚至还有一些莽撞的小鱼,不分原由就往他们脖子里钻…… 但他们感受到更多的是彼此。通过掌心的温度,去感受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感受到不论周围是什么,光明或黑暗,安宁或恐惧,健康或疾病,生命或绝望,他(她)都在身边,牢牢地牵着自己,永不放弃。 他们是彼此最大的安慰和最强的力量,仿佛只要拥有彼此,就可以一直走下去,管他黑暗荆棘,管他血雨漫天,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地老天荒。 这条路其实并不长,阿沫触碰到前方一块坚硬的石壁,停下脚步,“璟华,我们好像到了。” 璟华睁开眼,之前的景象早已消失,眼前所见确实是阿沫先前所说的那种石屋,不是用石砖垒砌起来的,而是一整块完全没有拼接的天然巨石,仿佛一间屋就是一块巨石,将中间的实心部分镂了空,再按上门窗。 他解开阿沫眼上的白绫,柔声道:“慢慢睁开,一下子会适应不了。” 阿沫睁开眼睛,其实还好,白绫绑得并不紧,她在黑暗里呆的时间也不长,但璟华如此温柔仔细,还是让她心里感觉十分甜蜜。 她推了推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她不死心,继续大力敲门,高声道:“沅婆婆,求您开开门!我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求婆婆慈悲为怀,救他一命!阿沫,一定像亲生女儿一样供养婆婆!” 她又叫了几声,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还待再敲,却见整扇石门现出一道道龟裂的纹路,就像是放大了的树叶筋脉,每道纹路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许多五颜六色的细小绒毛,仿佛孢裂的菌子,诡异而艳丽。 “沫沫,别碰!”璟华急忙拉住她的手,“小心有毒!” 阿沫有些茫然地望着他,“沅婆婆,她怎么会对我用毒?她虽然脾气有点孤僻,但一直都很疼我的。” 她向来神采飞扬的小脸,埋藏不了失落,璟华看着有些心疼,拍拍她道:“婆婆一定有她的苦衷,她不过是迁怒于我,让我跟她解释,好不好?” 阿沫点点头,“你要小心。”她其实还是不懂,婆婆为什么不喜欢他,她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他,就对他怀着那样的深仇大恨么?可璟华又说婆婆见过他,还是世界上第一个见到他的人。 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门上已遍布毒液,没法再敲了,婆婆又不能说话,如果她仍然拒绝开门,而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话,她不知道,璟华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照他说的退后了两步,心里还在盘算,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知道婆婆为什么对璟华怀有敌意,这样才能对症解开她的心结。 可现在婆婆有意躲避,他们在门外只能干着急,是不是写个字条想办法塞进门缝里什么的,至少这样他们能明白婆婆的心思,好畅通的交流。 她正开着小差,突听“嗵”的一声巨响,璟华已经把整扇门给拆了下来,直直地倒在他们面前,惊得鱼群四下逃窜。 阿沫也被吓了一大跳,“你,你在干吗?” 她自认识他来,向来都是温文闲雅,从容疏淡,没想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也是这么惊天动地的主儿。 她虽然觉得璟华二话不说,跑上来就拆了人家的房门似乎不妥,但又觉得此时此刻,实在没有比这更简单干脆的方法。 这天庭上百万雄兵的主帅,果然思路够干脆,手段够直接! 璟华朝她勉强笑了笑,他的脸色更白,低低地咳了两下,朝屋内朗声道:“在下轩辕璟华,求前辈不吝一见。” 屋内光线十分黯淡,过了一会儿,响起轮椅转动的声音,沅婆婆终于出现在门口。 阿沫忙道:“婆婆……”她有些不安,开了口却不知接下去该怎么说,璟华和婆婆之间,仿佛还有很多事连她都不知道。 沅婆婆凌厉的目光狠狠地盯着璟华,半晌,朝阿沫打手语道:“他就是你的朋友?” “是的,婆婆,”阿沫道:“他是好人……” 沅婆婆打断她的话,“好人才没有好下场!” 她冷笑,“我就是做够了好人,才落得今天这个样子!带他离开这里,以后也不要再来!” “不,婆婆!”阿沫几步扑到她身前,跪着求道:“阿沫求您,璟华他病得很重,只有婆婆能救他!” 她抬起头,偷偷看了沅婆婆一眼,边哭边打着手语,对婆婆道:“阿沫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婆婆如果不肯救他,他一死,阿沫就只好带着孩子一起去陪他了!” 沅婆婆还没开口,却听璟华在一边忍笑道:“原来我就要当爹了,沫沫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也高兴高兴?” --------------------------------------------------------------------------------------------------------------------------- 阿沫气鼓鼓瞪他一眼,“傻瓜,人家在帮你,你还出我洋相!” 她脸上红云飞起,啐道:“你懂手语怎么也不说一声,害我,害我……讨厌!” 璟华强忍住笑意道:“沫沫有了我的孩子,不也没跟我说一声么?我没说的不过是件小事,呵呵,你瞒我的那件,却是大事。”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沅婆婆一把抓过阿沫的手腕,两根手指碰了碰,怒道:“你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哪来的怀孕之说!你为了这个男人,连婆婆都骗!” “婆婆!”阿沫忙敛容屏息,跪下道:“阿沫不该骗你,但璟华他,确实是对阿沫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求婆婆,一定要救他!” 沅婆婆望了眼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他清俊的容颜似曾相识,但与记忆中有些不同。 脑海中,有一个已经模糊了很久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 那个英俊而青涩的少年,总是在午后,踏进他母妃的寝殿。 他很懂事,总是早早结束了功课,来看他病重的母妃和他尚未出世的弟弟。 有时候,他的母妃午睡,他便陪自己在屋子外说话。他问自己各种草药的药性、用法,总是问自己母妃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但她知道,他的母妃是好不了的,不仅如此,他一心期盼的弟弟,生下来也只怕活不了多久。 但她望着他明亮热切的眼睛,总是忍不住说谎。她说,快了,就快了。 她离开师门后,为了亲侍梅妃,已经恢复了女身,他总是叫她阿沅姐姐。他说,阿沅姐姐,我又盼着母妃快点好,又怕她好了以后,你就再也不来了。 她笑笑,说,你叫我来,我就来。 他母亲临盆的前一天,他还来过,送了一个用鸠尾相思叶编的同心结给她。 他塞到她手里,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便跑了。 那是她最后第二次见他。 最后一次,她已经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毁去了容貌,割了舌头,关在天牢两百多年。那一天,她看到那个无意中闯进来的少年。 他已经长大了很多,出落成一个俊美英武的青年,也已经完全认不出她来。 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是谁,可他却愣了愣,仿佛想起什么来。却最终笑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他已经是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他来的时候,背后还跟着很多人。可那天晚上,他又来了。 他一个人,解开了她身上的捆灵绳,将她偷偷送到下界。 他对她说,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你的仙泽同我一个朋友的很像,那是十分罕见的,所以我才冒着被父君责罚的风险来救你。 他笑笑,像是自言自语,母妃就这样走了,弟弟又总是生病。我很难过,我好想她能在我身边。我救了你,算是做了好事,对吧?她总是跟我说,只要多做好事,就能有福报,我希望能再见到她。 她没有告诉他,自己就是那个阿沅。 他是太子殿下,他的愿望,不论什么都能实现。 再过不久,他就会忘了自己这个朋友,有更多新的朋友围绕在身边。 她将自己投入深蓝海底,自此永世相隔。 往事,如潮水,一幕幕席卷而来,又如潮水一幕幕褪去。 自己早已不是阿沅姐姐,而站在眼前的,也已不复当初的少年。 阿沫说,他叫什么?轩辕璟华? 这么说,他并不是那个人了。 沅婆婆望着他,朝阿沫打手语,冷冷道:“你带他回去吧。第一,他病得很重,我救不了。第二,即便我能救,我也绝不救轩辕家的人。” 阿沫脸色煞白。 璟华笑了笑,似一点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云淡风轻道:“婆婆别怪沫沫,她误会了。我并不是来求婆婆医治的。” 他抬眸微笑,用一种低沉,却好听到可怕的声音缓缓开口,“我来,是替婆婆你报仇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八)激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在蕴秀宫门口徘徊了很久,都没有鼓起勇气进去。就在他打算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姜懿正好摆了凤辇出来。一见到他在门口,极是欢喜,立刻撤了凤辇,又将他重新拉回宫里头坐。 “澜儿,是来看娘亲么?”姜懿急急地捧出瓜果糕点,什么桂花茯苓糕、芝麻酥糖、千叶荷花酥、椰汁奶豆腐等等……甜的、咸的、糯软的、酥脆的……足足十七八种,堆了满满一桌,又怕他吃得腻,亲自张罗着去烧水泡茶。 “娘,”青澜叫了一声,仍觉得十分别扭,“你不用忙,我一会儿就走。” 但这一声听在姜懿耳朵里,却受宠若惊,外加心花怒放,她坐下,翘起那支被拗断还没复原的尾指,给他剥栗子,“怎么刚来就急着要走呢?来,多坐会儿,你带兵训练辛苦,这是南极老仙翁处送来的栗子,吃一点,补补身体。” 她剥了一堆,又小心地去掉栗子的里衣,堆在他面前。 “娘亲也不知道你爱吃哪种,就各样都准备了些,”她剥完栗子,有些手足无措,让沉浸在他来看她的惊喜,“我想着你来的时候,若万一肚子饿了,就正好能解解馋。准备了好久,想不到真的能用上。” 她看着他,有些讨好,又有些惶恐,直到看见他把一片核桃糕放进嘴里,才吁了一口气,显得心满意足。 “其实不用准备这么多,我平时不怎么吃零嘴。”青澜同样如坐针毡,踌躇道:“娘,我,我想……” “嗯?想什么?”她慈爱地望着他。 “我想,我还是回西海去好了。”他的话在喉咙口滚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马上就要开战了,二殿下会回来亲自挂帅,这里没我也行。这次是和炎龙对抗,姜伯伯一直是父王的挚交,我插在里头终归不妥当。” 他顿了顿,有几分不好意思,讪讪道:“再说,现在又知道了自己是炎龙血脉,是娘亲的孩子,帮着外人来打自己舅舅,就……就更不对了。” --------------------------------------------------------------------------------------------------------------------------- 一时的沉默。 青澜抬起头,看了看他的母亲,惶惶道:“娘,你怎么了?生我的气了?” 姜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叹息道:“澜儿,娘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你太善良,很多事你不懂。” 她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凄笑道:“在你们旁人的眼里,我是高高在上的天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恐怕没有人会来问一问,我现在过的日子,每天开不开心?又睡得好不好?” 她站起来,走到自己床前,从锦被下取出那套裁剪得不成比例的小衣小裤,语声哽咽,“澜儿,这是我还怀着你时,瞒着你舅舅悄悄做的,我不擅女红,这套是做坏了的,我就自己留着当个念想。 你一生下来,他就把你送走,这些年,我每天晚上都只有把这套小衣服捏在手里,想象着如今你会长得有多高,有多大,才能稍稍闭会儿眼睛,否则就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青澜看着那套极可爱又可笑的小衣服,顿时百感交集,只叫了声“娘……”便哽咽住,说不下去。 尽管那天在天池边,他们就相认了,尽管他已经说服自己在嘴上这么叫了,但在他心里,总觉得有点突然,不能适应。 两千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来就一下能建立起来的,天后的影子,和他心中的那个娘亲,还有许多细枝末节重合不起来。 但现在当他手里拿着这套小衣服,所有被忽略,被遗忘的思念纷至杳来。 他好像真的看到,那个年轻的母亲,素眉浅嬛,几分忧伤,几分盼望,大腹便便坐在灯下为他缝制婴儿的衣服; 看到在以后的千年岁月里,他的母亲褪去人前铅华,夜深人静,独守寂寞深宫,捧着他的小衣服,声声呼唤他的名字,直至天明……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是有母亲的,那个母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所在,深埋了那么多对他的爱。 他似乎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一下亲切起来,他透过那泠泠如冰雪的容颜,看到她在那雍容珠光之下,也有着温柔脆弱的一面。 至少,当她对着自己微笑的时候,当她一声声叫自己澜儿的时候,她不再是天后娘娘,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慈爱的母亲。 “澜儿,你太纯善,你想象不到天帝和你舅舅是什么样的为人。为了这个天帝的位子,他们必会倾尽全力,生死相搏!他们根本不会顾念我是他们的亲人,更不会顾念到你!” 姜懿望着他,凄苦道:“澜儿,我和你,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牺牲了一次,你以为这次还能逃得掉吗?难道你还天真地认为,只要回到西海,就能置身事外吗?” “娘,我不想做什么天帝,我也做不来。”青澜左右为难,跪倒在她膝下,“我不想帮璟华来打姜伯伯,更不想帮着姜伯伯与璟华为敌!娘,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带你回西海去,侍奉到老。” 姜懿苦涩地笑了笑,“澜儿一片孝心,娘很感动。可是,这世界上,不是你不惹别人,别人就能放过你的。你命不好,成了娘的儿子,注定就是在风口浪尖的那一个,躲也躲不过去。” 她哀叹一声,抬手轻抚他的脸颊,却不小心碰到了自己那根受伤的尾指,不禁面现痛楚之色。 “娘,你怎么了?”青澜紧张地查看她的手,小指软软地垂下,指甲盖整个翻起,血肉模糊一片。 他失色道:“怎的连指骨都断了?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姜懿忍痛不语。 青澜大怒追问:“娘,是谁伤了你?谁敢伤你!” 姜懿苦笑:“你说呢?” 青澜双眸中怒火中烧,“是陛下?还是姜伯伯?” “他不知道你的身世前,还是疼爱你的姜伯伯,但如今他既然已经得知,就不会再那么容易放过你,他拗断我这根手指,便是对为娘的警告。” 她望着他惊讶的神色,自嘲道,“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也莫怪他。如果换做轩辕広,也是一样,只怕还做得更狠些。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帝位,对自己的儿子都毫不留情,更何况是我?” 青澜揪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用法力为她治伤,“娘,很疼是不是?姜伯伯……他是你亲大哥啊,他怎么忍心能这样对你?” 他实在无法理解,换做他,绝对不可能对阿湘、阿沫做出这样的事情。 同样的,他也无法想象那个天帝陛下会狠得下心一次次让璟华出生入死,甚至最后亲自下旨将蒄瑶许给太子,雪上加霜,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么? 姜懿的话确是实情没错,但这个伤却也是有阵子的事儿了,以她的修为,早就愈合了。 是她故意拖着不去治疗,才会留到今天让青澜“无意中”看到。 虽然相认没多久,但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孩子的秉性单纯,且没什么野心,若不是自己演一演这苦肉计,将他逼上一逼,他也就碌碌无为一辈子了。 澜儿,我也想护你平平安安,不去纠扯于这阴谋诡斗,权欲倾轧。可是这个世界上,如果不变强,不去争那个最顶端的位子,别人也会去争。到时候,你就只能沦为他们的垫脚石,被牺牲、被踩踏! 你爹爹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姜懿冰寒的双眸中,透着无可奈何的哀凉,叹息道:“澜儿,你还是没明白,在姜赤羽和轩辕広这样的男人心里,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只要是他们觉得是前进路上的障碍,不论是谁,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干净。 你现在的身份很尴尬,既是胤龙的兵部副帅,又是炎龙的嫡系子孙,如果不表明立场,他们不论哪个都会立刻把你看作最大的威胁,哪怕你回到西海,尨璃都护不住你!” “我倒不怕,大不了豁出命来和姜伯伯一拼!再说,璟华就快回来了,我要战斗也是为了璟华而战,不会为了那个愚蠢自私的天帝。” 青澜倒是很干脆,说起征战不由豪情万丈。其实他心下也早有盘算,如果实在非选不可,他自然是选择站在璟华这边,毕竟那才是他过命的兄弟。 “我只是担心娘,怕他们来为难你。”青澜忧道:“娘说我的身份尴尬,娘自己又何尝不是?既是炎龙的长公主,又是胤龙的天后,澜儿还能回西海,娘又能到哪里去?” “娘哪里也不去,我已经找到澜儿了,澜儿会保护娘的对不对?” 姜懿笑中带泪,轻轻将青澜拥在怀中,凄笑道:“胤龙也好,炎龙也好,我的澜儿长大了,今时今日,他们谁都休想再欺侮我们娘儿俩了!” 青澜点点头,母亲的怀抱陌生而温暖,有一股他寻觅了许久的好闻的香,仿佛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深深熟悉了那个味道。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也头一次觉得自己无比贪恋此时此刻的温香软玉,儿女情长。 “娘亲放心,澜儿不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你,谁都不行!”他将头轻靠在姜懿的膝头,眸中却是凌冽寒光,决绝道。 姜懿轻抚他脊背,待再说什么,却闻殿外当值的司殿官高声唱喏:“天帝陛下驾到!”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九)揭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懿惶然失色,急忙道:“不好,陛下到了,澜儿快走!” 青澜道:“娘,陛下会为难你么?不如让我和他解释清楚,总不能将你置于险地。” “傻澜儿,跟轩辕広这样的人打交道,解释有什么用?放心,他现在应该还不会对我怎么样。现在时机未到,你留下反而要坏事。”她边说,边步履匆忙地拉着青澜往后殿走。 青澜不甘道:“那,娘亲至少告诉澜儿怎么做才能保护到你?” 他已到了门边,姜懿停下脚步,望着他一字字道:“让胤龙和炎龙两败俱伤,让你登上天帝的位子,才能永绝后患!只有那样,我们母子能真正地被世人接受,你爹也能正大光明地被承认!” 她最后握住他的手,目光殷切,“澜儿,别想着去躲避——去战斗!” 青澜被她猛地一推,看到那扇门在眼前砰的关上。他有一瞬间的发怔,努力克制住想再进去看看的冲动。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她的孩子。存在于他们之间那种母子连心的情感,从未被剪断。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当他看到她被姜赤羽拗断了尾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猛地抽了一下,那种剧烈的疼痛他立时感同身受,蔓延全身。不止疼痛,他同时迸发出的还有更多愤怒和心酸。 原来他的母亲并不像人前光鲜,那个天后的位子,不是她愿意做的。如果不是姜赤羽逼她,她应该很幸福,有一个英俊温柔的丈夫,美满温暖的家,和乐融融,尽享天伦。 她其实也是个简单的女人,她要的也只是很单纯很好满足的东西。她被推上那个镶满了珠宝、欲望,却冰冷孤独的位子,郁郁寡欢,她也有满心的凄苦和浸透了血泪的思念,罄竹难书。 现在,她找到了自己,她目光殷殷地望着自己,将希望都倾注到自己身上。她骄傲地说,现在她有儿子了,不论是轩辕広还是姜赤羽,都不能再欺凌她了!她的儿子一定能保护她! 没错,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娘,你放心,澜儿长大了,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来欺负你了! --------------------------------------------------------------------------------------------------------------------------- 璟华一语既出,沅婆婆和阿沫俱是愕然。 阿沫急道:“璟华,你胡说什么!我们来不就是找婆婆为你治病的么?你……你都已经危在旦夕,还有什么比救命更重要的事?” 沅婆婆也骤然变色,打手语道:“我没有什么仇要报,也不懂你在说什么。阿沫,你赶快带这个人走,我这里不欢迎他!” 璟华虚弱地笑了笑,身子微微一晃,似站立不住。阿沫见状急奔到他身边,伸手欲扶。说时迟那时快,却见璟华指出如风,迅速点了她穴道,阿沫还未察觉是怎么回事,身子已慢慢软倒。 他将阿沫抱进沅婆婆的那间石室中,放在榻上睡好,又替她盖上薄被,这才转身出来。 他病势已沉,待勉强做完这些,已是心慌气短,额上密布了一层冷汗,他靠在门边石壁上,咬牙喘息道:“沫沫已经睡了,婆婆现在总可以与在下畅所一言了。” 沅婆婆暗忖,这小子虽出自轩辕,对阿沫倒确实是痴心一片,和那个薄情寡性的天帝倒是大不相同。 她心中虽对他已抱有好感,口中却毫不松动,“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在阿沫的面上,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就算丫头醒来伤心,我也只好让你早死两天!” 璟华从容地笑了笑,似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他实在站不动了,便索性坐在了地上,悠悠道:“婆婆是十世好人,也会开杀戒么?” “你……你乱说什么?我不是,不是!”沅婆婆大惊,若不是被毁了容貌,辨不出神情,早已脸色大变。 “婆婆是天庭前任药师,怎么可能不是?又或许,我该叫你妙沅上人,妙华子才对。” 璟华直视她,语声轻缓,却字字如刀,揭开那被尘封了两千多年的可怕真相,“十世好人受四方天地庇佑,任何人不得杀害,否则便要永坠无间地狱,也正因此才害你受尽了折磨。 他们要的便是你有一天抵受不住,自行了断,那便永绝后患,是不是?” 沅婆婆全身惊颤,面前的这个清隽淡漠的年轻人,仿佛比地狱来者更加可怕。 他就那样轻轻地,却又不容置疑的口吻叫出自己的名字,深藏了两千多年的可怖回忆刹那间又重现在眼前,如蛆附骨。 她惊恐地推动轮椅,慌不择路,只想逃离这里,逃离那些她这辈子再也不愿意想起的东西。 璟华身法极快,她还没滑出几步,只见一道白影,他已挡在她的面前,伸手握住轮椅,令她丝毫动弹不得。 他蹲下身子,以跟她齐平的高度,直视她的眼睛,缓缓道:“婆婆别怕,我不是那些要害你的人。我和你一样,也想找出当年的凶手,为我母妃报仇。” 妙沅惶恐地对他摆手,颤抖道:“没有,我不懂你说什么。我不是妙沅,也没有……没有什么凶手。” 璟华扶起她不停发抖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眸光咄咄,步步紧逼,“没有凶手?那就请婆婆告诉我,梅妃如果不是被人下毒,难道是好端端自己死的吗?婆婆的手筋脚筋也是天生就残废的吗!” 妙沅心惊胆战,几乎不敢抬头看他。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苍白的,在她看来甚至已经病入膏肓的年轻人,竟然有那么一种可怕的力量,他并没有对她怎样,甚至连说话都可以说是斯文的,却天生一种浩气凛然的架势,不怒自威,不容拒绝。 “婆婆,当年多亏有你悉心医治,才让我母妃拖了那么久,也让我有机会,得以来到这个世上。璟华该当拜谢婆婆的救命之恩才对。”璟华言之凿凿。 语毕,竟双膝落地,朝她行了跪拜大礼。 --------------------------------------------------------------------------------------------------------------------------- “你快起来!你不可以这样!”妙沅惊惶地伸手要扶他起来。如果他真的是梅妃当年拼了性命才保住的那个孩子,那也就是当今天族二皇子,除了天帝之外,还有谁受得起他这一拜? 璟华笑了笑,妙沅的态度已经不复先前的拒人千里,他想就着她这一扶站起来,却膝盖一软,怎么都用不出力气,不由自主又跌回到地上。他有些狼狈,用手撑在地上,想再次尝试站起来,试了几次,却终究没有成功。 “莫要再逞强了!”妙沅看他额上虚汗已经沾湿了两鬓,手脚都在微微的发颤,终是不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黑乎乎的丹药给他,没好气道:“吃了吧!” 璟华毫不犹豫,立即把药丸一口吞下。说来也奇怪,那药丸带着一股清香,入口不苦却极酸,简直连牙都要掉下来。 璟华吞下药之后,顿觉一股热气自丹田通往四肢百骸,特别是龙脊上灵力流逝的地方,更觉得暖暖的,舒服了很多。 他咬咬牙,用些力站了起来,朝妙沅微笑了下,“多谢婆婆再次救命之恩。” “救命谈不上,我只是怕你现在就死了,一会儿阿沫醒来,说不清楚。” 妙沅冷冷道:“你这身子,先天心肺就缺损太多,后天更不知好好调养,终日与人好勇斗狠,内伤外伤无数,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当年我就劝梅妃,不要生下你,生下来也是终身缠绵病榻。她偏不听,拼了自己灰飞烟灭,也要用元神护住你。” 璟华淡淡笑了笑,道:“母妃是对的,人生在世,纵是苦多乐少,但只要有一分甜蜜,也不枉此生。” 他转头向沫沫望去,她翻了个神,正睡得十分香甜。 妙沅摇摇头,“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个傻子。”她朝他丢下一句,“进来,我帮你看看。”便转动轮椅,走进自己的石室, 璟华心知她这么说,便是已经认了自己是妙华子,心里放下很多,也不再急催着要她说出当年往事,当即依言跟了进去,让她为自己诊脉。 妙沅伸出一根苍白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他手腕上。过半晌,蹙了蹙眉,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再过半晌,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依旧一言不发,眉头却蹙得更深。 璟华却连看都没有看她,只趁着这空当,全神贯注去注视着沫沫的睡颜,不时轻咳两声,眸光温柔如水,倾尽缠绵。 妙沅诊完脉,看他仍目不转睛地望着沫沫,不禁惋叹一声,心道若他不是这般重病缠身,两人郎才女貌,倒确是一对璧人。 她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头,叫他回过头来看自己手语,怒道:“知不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了,还看什么看!” 璟华委屈地揉着头,苦笑道:“就是因为没几天好活了,所以才要多看两眼啊。” 他这话说得虽云淡风轻,但仔细体味,却实在悲从中来。 妙沅不禁又叹口气,缓和了语气道:“我不知道现任天庭的药师是谁,但他应该也跟你说过,你心肺上的毛病自出娘胎起便有,也没什么办法根治。” “是。” “但他应该没告诉你,你这其实根本不是病,包括你母妃。” 璟华眸中蓦地精光一闪,“那是……” “赤胆情。”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赤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妙沅显出一丝冷笑,“炎龙族的最高等级毒药,只有王族才掌握其炼制的方法。 中毒之人,也不是立即便死,而是被毒素侵蚀全身五脏筋络,逐日消耗仙力,日渐衰弱而死。因为其症状与一般的中毒不同,像极了气血内虚之症,所以一般的药师,根本诊不出来。 你这病拖到现在,日益严重,倒也不能怪天庭那个药师,他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璟华只听了头两句便脸色煞白,双手紧握连指甲都深嵌入肉里,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道:“是炎龙么?这么说……真的是姜赤羽对我母妃下的……毒手?”他话未及说话,又是一阵滔天剧咳。 妙沅见他已经咳得连身子都坐不住了,蜷起身子紧捂着嘴,他很注意地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自己,但仍可见指缝中漏出几缕刺目的鲜红。 “先别这么激动,冷静听我说完!”她讥讽道,却不由升起恻隐之心,她是医者,不忍眼看着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走向衰亡,终于在言辞间温和了几分,“你现在的心脉已经不堪一击,再这么激动,不用等着去报仇,自己就先去见你母妃了。” 璟华知她所言非虚,勉强笑了笑,强压下心中各种凌乱狂怒,尽力调整内息。无奈他灵力枯竭,一路强撑到这里,早已是强弩之末,纵努力调息,依旧没什么用。 “我没事,请婆婆……尽管说下去。”他喘息着,勉强扬了扬唇角,虚弱道。 妙沅正色道:“我是药师,我只能告诉你,你母妃和你中的都是赤胆情之毒。但这个毒到底是不是炎龙下的,你记住,我从未说过。” 璟华低低道:“我知道,这个推断是璟华个人所下,与婆婆没有任何关系。” 妙沅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当年你母妃知道自己中毒时,腹中已经有了你。 当时,你们胤龙家的局面好像不太稳当,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她怕你父君担心,更怕他因此一怒之下与炎龙结下仇恨,将原本不稳的局势更雪上加霜,所以一直顾全大局,隐忍不说。 她因为自知不久于人世,所以拼死也要为你父君留下这个孩子。 当时我也跟她说过,毒素会从母体侵入到你身上,最后郁结在心肺处,你生下来便会是个不健康的孩子,甚至活不到成年。 但你母妃却不肯听。她当时说了一句话,也跟你刚才说的一样。” 璟华豁然抬眸,纤长的睫毛翕动,“哪句?” “她说,人生常常十苦九悲,但只要有一分美满也是好的。 纵然今后她不能陪你,但不能剥夺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让你能有机会见见父君,见见大哥,你定会欢喜。即便身体上有些难耐的病痛,也不会怪她。” 璟华全身轻颤,嘴角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喃喃自语:“没错,我见到了父君,见到了大哥,自是十分欢喜,身上的病痛,我早已习惯了,并没有什么。” 妙沅见他悲喜交加,泪光潸然的样子,怕他太过伤心激动,赶紧倒了杯水递给他,继续道:“你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现在来说说你自己吧。阿沫这么看重你,若你真的死了,只怕她也要心伤难耐。这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平时虽然胡闹,但对感情也是一竿子到底的。你难道没想过,你死了以后,她怎么办?” --------------------------------------------------------------------------------------------------------------------------- 璟华苦涩地笑了下,淡淡道:“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婆婆也说没得救,那我纵怨天尤人,又能怎样?不如趁现在,和沫沫开开心心,过一天算一天。就像我母妃一样,不能因为以后陪不了她,就连现在都放弃了。” 妙沅看了他一眼,也不知该怎么说。她潜心医道,其实性子十分单纯,在去天庭之前,几乎从未出过师门,人情世故也是一窍不通。刚到天庭的时候,有时候说话太直,不够婉转,还得罪过不少人。 梅妃为人和善,特别包容她,总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般,这也是为什么她对梅妃会有一种比对普通患者更深得多的情感,甚至爱屋及乌,对梅妃的这两个孩子,也极具好感。 她虽然辈分上算是无崖子的小师叔,但其实年岁并不大,玹华当年一直叫她阿沅姐姐,也确实没错,她真的只是个天真纯善的小姑娘。 只是当年被迫害后,毁了容貌,又无法开口,到了西海,便一直被阿沫叫做婆婆,导致璟华也跟着婆婆、婆婆的,乱了辈分。 但婆婆也好,姐姐也好,对于现在都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她也懒得去纠正璟华,他愿意跟着阿沫这么叫,就由得他去。只是在言谈间,已经不像刚见面时那样正言厉颜,相对要放松了很多。 妙沅望着他,想了想,终于还是道:“其实,赤胆情也并非无药可解。只是,唉……” 璟华笑了笑,“婆婆有话不妨直说。” “师父说我是医痴,对我治不了的病,我一直会耿耿于怀。梅妃的毒,是我出道来第一个无法治愈的病例。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有什么解毒之法。” 璟华淡淡微笑,宽慰道:“婆婆当年已经尽力了,不用介怀。” 她看了看他,揪了一下眉头,道:“这不是我介不介怀的问题。我是医者,对于治不好的病,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即便你母妃已经死了,我还是要仔细钻研的。” 璟华笑笑,听她继续说下去,他感觉这个婆婆似乎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说起话来还是很孩子气。 妙沅道:“赤胆情之所以无药可解,亦极难被诊断,是因为它介于毒和非毒之间。 它的炼制,需要于天地无极的阴寒之地,捕捉三百三十三条刚交配过的赤练毒蛇。然后先用其中的一条去袭击一名药人,这药人必须十分强壮,在被毒蛇咬后仍能存活,并且不对他施予任何救治,等他以自身灵力克制住毒性,适应了之后,再以第二条毒蛇对他进行第二次攻击。” 璟华被她说得不由蹙了蹙眉,不齿道:“以人身饲毒蛇,何其残忍。” 妙沅冷笑道:“世上残忍的事情多了,你母妃无端在宫中遭人迫害,我又被挑断手脚筋脉,割舌毁容,难道不残忍吗!” 璟华叹口气,“婆婆你说。” 妙沅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这才道:“那人与先前一样,必须靠自身灵力抵抗毒性,如果勉强撑了过来,便会再让第三条、第四条毒蛇继续施加攻击,以累积他体内毒性,保持越来越强,同时也令他抗击毒性的能力与日俱增。如此,直到他能够抵受住全部赤练毒蛇的攻击为止。” 璟华道:“那如果他抵受不住,中途便死了呢?” 妙沅道:“那便另找一药人,从头再来。所以说这赤胆情只有炎龙王族才有能力炼制,换做寻常人家,哪有这个财力物力?” 璟华摇摇头,怒道:“这哪里是什么财力物力,分明是逆天行事,草菅人命!” 妙沅继续道:“想要炼成一份赤胆情,中间死个几百人是再平常不过的。很多时候蛇还剩很多,人却都死光了。便要重新再补充药人库。 最后能存活下来的这个药人,虽然已奄奄一息,但体内累积的剧毒已相当惊人,且全部聚集在他的肝胆之中,炼毒师最后再将他的胆割下来,炼制成毒液,便是赤胆情了。” 她看了眼震惊不已的璟华,“现在你知道了吧,这赤胆情为什么服下之后,很难诊断出中毒的症状,因为它既是剧毒,但又因为经过药人的磨练,能与宿主共生很久,绝不会一下置人于死地,而是慢慢蚕食你的灵力,看不出任何痕迹。 当年梅妃如果不是因为用元神护你,她也还可以再拖一阵,不过也就一两年顶多了。” “现在再回过来说说你。”妙沅道,语出惊人,“其实你,说起来,也可以算是一个药人,还是最高级的那种。” “我?”璟华惊诧之余,觉得有些好笑。 “不错,你中的毒是从母亲肚子里便带来的,也就是说,你自出生起,便与它共生共存,这远比靠自身灵力才能将毒性控制在体内的药人要优秀许多。”妙沅肯定道。 璟华苦笑了一声,“如此,多谢婆婆夸奖。” 妙沅确实是情商不高,也没有听出他这话里的无奈,竟道:“你先不要高兴,虽然你对毒性的耐力比你母妃要强许多,但也正因如此,我能治得好你母妃,却治不好你!” 她以为说了这句,必定会在璟华脸上看到一些凄苦怅然之色,哪知却全然没有。他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浅浅笑意,坐在那里,听她对自己宣判死刑。白衣浅裳,眉秀清远,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就仿佛是月下独酌的翩翩佳公子,哪里像是在生死中苦苦挣扎求存的人? 妙沅略感些意外,但也自言自语接着讲了下去,“师父说我是医痴,确实没错,他们这样折磨我,但我就是不肯自尽,一部分原因,也就是想弄清楚这个赤胆情到底怎么解。” 她顿了顿,颇有些自得道:“这些年,我日夜钻研,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如果你母妃能活到现在,我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能治得好她。” 她语锋一转,又怅然道:“但是你就,唉……你中毒时尚是胚胎,同样的毒性在你身上的侵蚀要比对你母妃强得多,也更顽固得多。我那套办法在你母妃身上能起效,在你身上却全然无用。”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一)内讧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自己生来便是带着剧毒,经过这两千八百年,毒性其实已与自己身体难分难解。 他刚才并没有问,那最后经历了所有毒蛇之吻的药人被割了胆之后,还能不能活下去,但即便没有被割胆制毒,他带着那样的剧毒又能撑多久? 妙沅说自己算是药人,那就是说自己的结局其实也是一样。莫说她现在解不了毒,即使真的有办法解,解了以后令他完全脱离了毒性,是不是还能适应,能不能活得下去,都全然没有把握。 想到此,他淡淡笑了笑,道:“婆婆修为高过我许多,又何必再拘于这生死?璟华有生之年,恩怨了然,过得快意潇洒也就够了。倒是婆婆你,为了我母妃的事情,受到牵连,吃了这许多苦,实在是……咳咳,对不住。” 他缓了缓,又问道:“婆婆可曾还记得折磨你的那些人,是何样貌?体态特征?” 妙沅摇头,“我每次都是被蒙了眼睛受刑,那些人的样貌,我一个都不知道。”她望着他,摇头道:“那些人固然害得我很惨,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已经无所谓了,不再想要报什么仇。” 她是辗转了十世的好人,天生对人生不出仇恨之意。她与璟华聊了这许久,也已经放下之前的戒备,露出自己性格本来的一面。 他与梅妃长得很像,又因为是男子,有几分玹华的样子,妙沅对他虽初次相见,但很快就在他身上,找到了昔日熟人的影子,觉得十分亲切。 她隐居于西海已经两千多年,除了阿沫,她几乎什么人都不见,偶尔有需要她诊治的病患,也一般是她出声指点,阿沫代劳。 她在这里这么久,不过是大家眼中的沅婆婆,一个残废的毁容的孤僻的老太婆而已。虽然她一直怕见到轩辕家的人,一直刻意回避前尘往事,但恰恰也唯有今日看到璟华,说起那些深埋于心底的名字,她才感觉自己——神医妙沅真正地回来了! 她真心诚意道:“你也不要报仇了,就算你把姜赤羽杀了,梅妃也还是死了。不如留下来,我虽然治不好你,但调理一下身子,总是可以的。 你师父很有本事,前几年你身上的毒也控制得不错,只是最近不知怎的,似是受了重创,又似是受到巨大的打击,灵力一下亏损无度,这才导致毒性频繁发作。 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来,若能听我的话好好调养,像你母妃那样撑个几年应该也没有问题。只是以后千万不能再和人动武了,也切忌大喜大悲。 对了,阿沫很喜欢你,你们如果想要行房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要太激烈就……” “婆婆!”璟华哭笑不得,不得已打断她。这个妙沅确实有几分“医痴”的书呆子气,在她眼里,璟华和沫沫能不能房事,跟你跌断了腿,几天以后才能下床蹦跶基本是一回事,所以也没什么遮拦,堂而皇之便宣之于口。 “婆婆,”璟华苍白的面上略红,抬起明眸,朝她笑了笑,“多谢婆婆好意,只是璟华现在还不能留下来。” 妙沅颇感意外:“不能留下来?为什么?” 璟华慨然而言,“炎龙大举来犯,兵临城下,璟华又岂能在此苟且偷生?” 他走过去替沫沫重新掖好被踢走的薄被,当眸光转到她身上时,凌云壮志便转化为数不尽的似水柔情,“如果姜赤羽只是害了我母妃的话,为了沫沫,我也可以不去报这个仇。我的时间不多,与其为了过去的恩怨浴血厮杀,我倒宁可和她一起,平静地走完我剩下的日子。” 他扶着床榻勉强站起来,努力将背脊挺得笔直,声音虽低,却掷地有声,“但现在不同,炎龙犯我疆域,扰我民生,璟华乃天族皇子,怎能不身先士卒,率兵御敌,保我胤龙子民安享太平?” 床上阿沫似做了个好梦,先是咯咯乱笑,随后又一把拉住他的手,呓语道:“唔,这个好吃,璟华,你尝尝!” 璟华低下头,温柔抚触她如婴儿般娇嫩的脸颊,轻声道:“沫沫一定也会懂我的,是不是?” 妙沅根本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你若真的爱她,就应该好好爱惜自己身体,争取多陪她几天,而不是愚蠢地去抛头颅洒热血!” 璟华仍静静地望着阿沫,无限依恋,那张令自己百看不厌的容颜,睡得正香甜,他禁不住唇角微微上扬,妙沅的话似是完全没有听见。 妙沅摇动轮椅,挡在他面前,许是因为激动,她做手语的动作都显得愤怒和夸张: “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既然舍不得她,又为什么非要去送死? 朝堂上那么多人,你父君手下文武百官,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打仗?为什么非要你冲在前头!” 她事不关己,冷漠寡淡了两千多年,不知为何今天看到他竟这么生气! 他那种明知前方死路一条,却非要一步步走上去,那种恋恋不舍却又决然断弃的眼神,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想起眼睁睁看着梅妃用元神护着腹中的孩子,自己却日渐衰弱直至灰飞烟灭的痛心。 他越是平静地接受厄运,就越是让她怒不可遏,气得连喉咙里都发出“叩叩”的响声,朝他挥舞双手: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母妃为了保住你这条命,每天撑得有多辛苦么?甚至有能够解毒的机会,她怕伤害肚子里的你,都不愿意试一试?可如今你却这么不知爱惜!” 妙沅愤怒地把他还握着阿沫的手一把甩开,怒喝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阿沫,什么都愿意做,可她那么希望你能活下来,你却偏要去寻死!既如此,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你问清当年梅妃惨死的真相,又能怎样?你连命都没了,还拿什么报仇!还拿什么给阿沫幸福!” 璟华待她气鼓鼓地骂完,默了一会儿,却只是轻轻笑了笑,那淡雅绝尘的笑容里隐含几分酸楚,只是在别人的角度不易被察觉罢了。 “婆婆对璟华的厚爱,璟华心领。”他的声音里没什么太大起伏,仍是一贯淡淡而语,“了清当年旧案,不过是不想留下遗憾罢了。就像你说的,若我此去无归路,那至少在我死前,对自己有个交代,不至于连母妃是如何死的,都不明不白。” --------------------------------------------------------------------------------------------------------------------------- 青澜还没踏进兵部,就见长宁急急匆匆地从里面正奔出来,慌不择路差点撞到他身上。 青澜一把揪住他,道:“长宁,去哪里?” 长宁一抬头,看清是青澜,松了口气,“清澜将军,你终于回来了!我……我正要去找你!” 青澜皱眉道:“什么事?慌成这样!” 长宁愁眉苦脸,“田将军和石将军不知怎么打起来了,蒯将军本来是去劝架的,劝到后面,就变成三个人打成一团了!” 青澜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兵部里跑。还没进门,就看到校场上一片狂风怒卷,飞沙走石。田蒙虽是军师,但自身修为也是极高,赤手空拳在身前卷起一道紫色的飓风屏障,将校场上躲着观战的一众小兵吹得瑟瑟发抖,睁不开眼睛。 石耳就站在他三丈开外的地方,他因带领影卫,其实平时甚少出手,但此时似乎也是动了真怒,身后空中隐约可见一头烟雾化成的巨型石狮。青澜知道那是他的真身,只见石狮咆哮一声,口吐无数利箭便朝田蒙的飓风屏障刺去。 青澜大喝一声,暮光枪抄在手中便跳入战圈。蒯方比他们都要高上许多,第一个看见他进来,朝田、石二人大叫:“你们别打了!青澜回来了!” 她还在说话这当口,青澜已经挥动暮光,舞成一片银色炫影,将石耳射出的利箭滴水不漏地挨个儿打飞。那头,蒯方也已经让田蒙收起了飓风阵。四个人勉强站到一起,俱是神色僵硬。 青澜脸色铁青,第一个开口,“怎么回事?到底是真打还是假打!大战在即,你们带头私斗,让兵士们看到,像什么样子!” 刚才的阵仗,是挺唬人,但吓吓长宁和那些低等级的天兵们差不多。青澜却一眼便看出来,不管田蒙,还是石耳其实都未出真力,因为以他们两人的实力,若真的拼命,又哪里是他只用一招就能化解的。 但不管真打假打,他们兵部将士,向来上下齐心,同生共死,虽然都是些粗鲁的武将,出身也五花八门,但他来兵部三年,彼此间一直都很融洽,连脸都没见他们红过几次,更何况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合到了开打的地步? 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二)大局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朝那些偷偷伸着头看热闹的天兵挥挥手,喝令道:“全部回自己营房去,若被我看到有一个敢溜出来的,一律军法处置!” 青澜在几个将军中虽然最年轻,但平日行军作战都极勇猛,一直是璟华最得力的先锋,他又是副帅,在军中威信仅次于璟华。此时天兵们看到他拉下了脸,也都不敢再逗留,一个个乖乖地掉头就走。 现在的兵部,虽说掌帅印的是三皇子琛华,但那是出于天帝的授意,所谓兵权不能旁落,琛华再不学无术,但毕竟是姓轩辕的。他骄奢淫逸惯了,吃不得苦,除了璟华刚离开的头几天,还想着要不负兄长所托,勉强操练了几次。 但几天下来,就撑不住了,不是头痛就是脚痛,到后来连借口都懒得找,堂而皇之地开溜,几乎连人影子都看不见。 他不来,大家倒觉得更好,整个兵部上下,认的都还是这个副帅。反正之前,如果遇到璟华身体不适,兵部里基本也都是以他马首是瞻。更何况这次,璟华走前也确实慎重地将兵部托付于他,嘱其他几人好好配合。因此,在璟华走后这半年多里,兵部倒还是该怎样还怎样,一切有条不紊。 当然,除了今天。 当青澜喝散了天兵,再次回来,田蒙与石耳仍是虎着脸不理对方,便朝蒯方道,“好,蒯将军,你来说!到底为了什么?二殿下不在,你们几个就打成一团,也不怕动摇了军心!” 蒯方人高马大,口舌却并不灵巧,甚至可以说笨拙,此时勉强开口,结结巴巴道:“我们就要跟炎龙开战了,青澜你……你却一直……一直往天后那里跑。田……田将军说……” 田蒙嫌她说不利落,不耐烦打断她道:“没错,是我说的!说到动摇军心,只怕是青澜还得先检点检点自己,再来说我们!” 青澜不解道:“田将军此话何意?青澜如有什么做得不妥的,你直说便是。” 田蒙冷笑道:“青澜你不会不知道,当今天后乃炎龙长公主,你在这个当口三天两头往天后处跑,你觉得兄弟们会怎么想?” 青澜还未作答,石耳已怒不可遏,“田蒙你休要小人之心,青澜的为人,我绝对信得过!莫说我,二殿下走前,将兵部百万兄弟托付给他,你不信青澜,便是信不过二殿下!” 青澜一听便了然,田蒙与石耳的争执便起于自己最近与天后的频繁走动。他为人坦荡,去天后处也从不避讳,必是让营中的兄弟们看在眼里,引起了猜忌。 他心中黯然,姜懿说的没错,他们这样的身份,果然是不论哪边都得不到信任,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首当其冲,被怀疑,被排挤。兵部的兄弟,与自己都是过命的交情,也会因为自己与天后稍许走得近了,便心生怀疑,那娘亲嫁到天族来这两千多年,又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青澜对着三人朗声道:“最近因些私事,青澜确与天后常有走动,也难怪田将军起疑,但青澜可对天立誓,绝对与军务无关。” 他顿了顿,望着田蒙,又望了望其他两人,道:“青澜虽是异族,却绝无异心。自受璟华殿下所托以来,上对得起天帝,下对得起我们天一生水的兄弟们,扪心自问无愧。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更应团结一心,彼此信任,才不负殿下期望。田将军你说是不是?” 他这番话虽没什么动人的辞藻,却言之凿凿,说得极为赤诚。石耳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连道:“说得好,说得好!我们天一生水那么多将士,除了二殿下外,又有几个是血统纯正的胤龙?但不管是什么出身,也不管是谁打谁,既然二殿下信任我们,刀山火海,我们总是跟着他一拼到底了!” 田蒙不像石耳五大三粗,一看便是个纯热血的汉子。他羽扇纶巾,满腹才学,说话也较为斯文,瞥了眼青澜,缓缓开口道:“青澜将军,不是田某信不过你,只是天后的为人,我们都是清楚的,当初她耍那样的心眼谋害二殿下,军中哪个兄弟不是义愤填膺?我记得青澜你当时对她也是颇多怨言,怎的这一转身就忘了个干干净净,反而与她日渐亲近,你叫兄弟们看了作何感想?你也莫怪我有些话说得难听,可却是替军中好多兄弟说的,你毕竟是西海的苍龙大王子,胤龙与炎龙开战,你大可选择一走了之,将这烂摊子留给二殿下回来收拾,我可有说错?” --------------------------------------------------------------------------------------------------------------------------- 青澜一时无语。 田蒙一句都没说错。 在知道姜懿是自己的母亲前,他是那么地讨厌她,甚至她一次次给兵部送来军需,来探望自己操练的时候,都对她表现出无比的厌恶。他恨极了她有意让璟华去漠北,差点送命,恨极了她拆散璟华与蒄瑶,刺激他旧疾复发,他觉得那是个自私又狠毒的女人,她根本不配为人母! 但现在,笑话般的,她居然成了他的母亲! 她做过的那些恶事还历历在目,只是自己,再怎么,都对她恨不起来。 石耳已沉着嗓子,朝着田蒙大声嚷道:“老田你胡说什么!青澜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下兄弟们!璟华殿下不在,青澜他就是我们天一生水百万将士的主心骨,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你若再瞎咧咧这些有的没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蒯方也跟着结巴道:“是啊,青澜你……你快跟田将军说……说清楚,一定会跟兄弟们共同进退。殿下如今去人界求医,吉凶难测,若真有个万一,你又弃我们而去,你叫我们天一生水还……还靠谁去……”她说到此处,竟捧着大脸呜咽了起来。 青澜暗道惭愧,他确实存了个抽身而退的念头,刚刚还去蕴秀宫劝姜懿和自己一起离开,去西海避开这场搞不清立场的混战。好险,自己竟差点做了如此不忠不义之事!不管石耳、蒯方,甚至田蒙都说得没错,自己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抛下璟华,抛下天一生水的兄弟们呢? 不管自己来自何方,不管这天帝天后是何德行,但既然身为人臣,待一天就要尽一天的本分,否则是为不忠;璟华一直拿自己当兄弟看待,在瑶池上更撑着病体,不顾一切地来救自己,自己也曾立志誓死追随于他,倘若真的在这个他最需要的时候一走了之,又岂是有情有义的兄弟所为? 唉,若不是今天田将军点破,我竟差点铸下大错,成了墙倒两边,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暗叹一声,复抬眸望着三人,神色坚定,铿锵有声,“三位将军放心,青澜今日在军前立誓,绝不负殿下所托,他日炎龙来袭,青澜定与三军将士并肩战斗,将炎龙小儿杀个片甲不留!” 田蒙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抱拳道:“田某小人之心,还请见谅。有你这句话,从今后我们几人就为青澜将军是从,马革裹尸,血战到底!” 石耳与蒯方齐声应和道:“不错,为青澜将军是从,马革裹尸,血战到底!” 如血夕阳下,四人击掌为盟。浴血百战穿金甲,不破漠北终不还。 --------------------------------------------------------------------------------------------------------------------------- 待青澜远去,田蒙拍了拍石耳的肩膀,笑了笑,低声道:“看不出来,石将军平日鲁莽,演技竟也不错。” 石耳叹了口气,“青澜也是个直性人,我并不忍如此骗他。” 蒯方道:“也谈……谈不上是骗,不过帮他想……想清楚罢了。” 田蒙点头道:“不错,多亏殿下神机妙算,若不是如此以退为进,逼他一逼,只怕他真的一撒手回去西海去也未可知。” 石耳郁郁道:“青澜对我们一片赤诚,我们却合起伙来算计他,我仍是觉得心有愧疚似的,他毕竟只是个单纯的孩子罢了。” 蒯方道:“殿下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大……大敌压境,天帝与太子不作为,那个挂……挂了名的三皇子又是人影不见,就是在也没……没个屁用。如果青澜再一走,天一生水连个领兵的人都没有,就是一盘散沙……” 田蒙苦笑道:“说的没错。殿下想必也十分无奈,倘若他自己身子安健,能亲自挂帅的话,也不至会为了留住青澜而出此下策。” 石耳扼腕叹道:“罢了,毕竟站在殿下立场,御敌护国,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样做,虽然有点那么不光彩,但也是以大局为重。” 田蒙拍拍他,笑道:“石将军想通就好,我们行军打仗可不光阵前杀敌就好,更要懂得变通,便宜行事。这计谋不光是对敌,有时候对自己人也是要用一用的。只要没有恶意,其实也无伤大雅。对了,殿下可有说起什么时候能回来?” 石耳道:“半月前殿下已离开他师兄处,说尚有些私事未了。不过殿下叫我们放心,一旦炎龙起兵,他定会回来亲自挂帅!” “如此甚好。”田蒙默了默,小声道:“石将军,我想拜托你的影卫去查一件事。” “何事?” “天后。”田蒙神秘道,“青澜的为人我自是十分放心,但他与天后最近如此融洽,你不觉得反常么?哎,我只是查一查,知己知彼,以防万一罢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三)移植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醒来时,璟华就在自己身边。 他正半靠在榻上,合眸养神。阿沫睁开了小半只眼睛,偷偷打量,他的侧颜线条清晰,鼻尖、唇角、下颚,每一处都硬朗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眉如远山,青黛俊雅,紧闭的双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还不时轻颤,而每次颤动,似乎都撩拨着她的心弦,跟着一起跳动,跳动…… 阿沫十分满足,她睡了一夜,在梦里梦到的就是这个好看的男人,醒来后,他还躺在自己身边…… 还有什么更完美的么? 她翻了个身,又往他身边蹭了蹭,使劲儿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冷香。 璟华笑了一笑,却仍闭着眼睛,轻轻道:“懒虫,舍得醒了?” 阿沫笑嘻嘻道:“不怪我,你在床上下了封印,害我起不来。” 璟华睁开漂亮的凤眸,微微一笑,俯下身,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宠溺道:“现在封印解了,能起来了吧?” 阿沫欲求不满,打滚撒娇,道:“啊啊啊,封印太重,一下怎么解得开?” 璟华笑着摇头,正打算再继续拥吻她,却听石屋外邦邦有人敲门,妙沅沉着脸,推着轮椅进来。 她膝盖上架着个托盘,放了一碗黑糊糊的药,还有一套银针,几把极薄极窄、形状奇特的小刀。 阿沫赶紧一咕噜爬起来,跑到妙沅身前,欣喜道:“沅婆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终于肯给璟华治病了是不是?他,真的能治好吗?” 妙沅板着脸,璟华已抢先笑道:“沫沫你这是怀疑沅婆婆的医术么?她是药师如来的关门弟子,是我师兄的小师叔,只要她肯出手,哪有治不好的道理?” “太好了,太好了!”阿沫兴奋得一下蹦起来,没头没脑地抱着璟华,咯咯乱笑,最后竟笑得把头整个儿埋进他宽阔清冷的胸膛里。 璟华知她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其实为自己的病日夜都揪着心,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只怕是乐坏了。他微笑着轻轻拍她后背,“是啊,这下沫沫总该放心了吧。” 璟华安慰了她一阵,却见阿沫抱得他更紧,怎么都不肯抬起头来,甚至可闻隐约抽泣声。璟华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开,只见刚才还哈哈大笑的小人儿,不知何时竟已哭得泪痕满面。 “怎么啦?”看到她哭,他也跟着心里一酸,柔声道:“不是高兴的事儿么?沫沫怎么哭了?” 阿沫眼泪仍在扑簌扑簌往下掉,抽抽噎噎道:“是高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太高兴了……璟华,我之前好怕……” 璟华替她擦去眼泪,柔声哄道:“不怕,不怕,我向来是绝处逢生的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对不对?” 阿沫点点头,破涕为笑,对妙沅道,“谢谢你啦,婆婆。我来帮你好不好?这个药是现在就拿给他喝吗?然后呢,是不是还要施针?” 妙沅瞪了璟华一眼,却也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是不带什么情绪道:“这次的手术十分复杂,阿沫你帮不了我,我必须亲自动手。” “手术?为什么要做手术?”阿沫有点慌,“光吃药不成么?会不会有危险?” “只是个小手术罢了,婆婆有把握的。”璟华微笑解释,他怕妙沅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引得阿沫怀疑,便抢先道,“我背上的贞鳞掉了,灵力便会从这里一点点漏出去,我就是修为再深,这天长日久的,也会虚弱一点。婆婆正想个办法帮我把缺口补上,这便一劳永逸了。” 妙沅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璟华,心中暗自吐槽,你小子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真的是吹牛也不打草稿啊!你以为缝你家破衣服破袜子呢?那可是贞鳞啊!什么叫“也会虚弱一点”?什么叫“婆婆正想办法帮你把缺口补上”?你倒是补给我看啊!阿沫把你说的天下无双,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这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本事,倒的确是天下无双! 阿沫点点头,“原来是因为贞鳞的关系,我就说嘛,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灵力枯竭成这个样子的?那璟华,是不是只要贞鳞补好了?你心肺上的旧疾也会跟着好呢?” 妙沅暗暗冷笑,想看璟华如何作答。没想到他再一次点头微笑,完全不假思索道:“当然啊,沫沫好聪明。” 妙沅简直崩溃,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男人!轩辕家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个二殿下看着温柔斯文,自己还杵在这儿呢,他就当面扯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以后若真要狠心决绝起来,只怕比他父君更腹黑百倍。幸亏他对阿沫还算一心一意,否则这傻丫头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璟华当然是在扯谎。 赤胆情无药可解,就是能解,妙沅也不敢解。毒从他还未出生起,就已经与他的身体同生共存,一旦解了,后果无人可想象,极有可能他也就跟着一起挂了。 他求妙沅的,是将他龙脊上的贞鳞伤口暂时封印住,免得灵力外泄,再配合他修炼《秋风破》上的心法,能让逝去的灵力在短时间内尽快地增补上来,让他能带兵去平定了炎龙,也就够了。 至于以后,等他有了以后,再去考虑吧。 毕竟能痛痛快快地拼死在战场上,也是他一生所求,不是吗? 但妙沅却摇摇头,说不行。 妙沅倒不是跟他赌气。 虽然她心里极不满意他这样不对自己生命负责的态度,但于医术一道,她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带个人情感。 她说不行,自有她的道理。 贞鳞是胤龙身上最具有灵性的一片龙鳞,所以才能封印住全身仙力,现在缺口已开,却不是随便拿片龙鳞都能代替的。换句话说,贞鳞没了,就是把心尖处的龙鳞挖下来,缝上去,不具那个灵性,也只不过表面看上去伤口长好了,不再血糊一团了而已,其实底下,该漏的灵力还是照样漏,不起什么作用。 璟华沉吟半晌,问她,那如果我取下心尖处的龙鳞,再用法术注入仙力,让它模拟贞鳞同样的灵性,这样可不可以? 妙沅想了想,道,理论上可以,但实际却不可操作。为什么呢? 首先,你本身已经灵力枯竭,我连你打架动气都要防着,更何况是倾注大量仙力去模拟一个贞鳞出来? 其二,这个模拟的贞鳞,终究是假的,顶多给你撑个一时半刻,等仙力耗尽,也就还原成原来的样子,重蹈覆辙而已。 璟华追问,能撑多久? 妙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顶多三个月罢了。 璟华笑道,够了。他收复炎龙,这点时间已有把握。 阿沫将那碗药递给璟华,看他一口气喝下。 “沫沫,你去外面等着,多准备些好吃的,一会儿我和婆婆肯定很饿,出来正好吃。”璟华看她忐忑的样子,故做轻松地哄她。 “嗯,好啊,璟华想吃什么?” 他看着她,认真道:“一会儿我身子一好,胃口可就不比之前啦,你做什么我都会吃光的。” 阿沫点点头,也笑,“呵呵,你不挑食就好,我做菜不太在行的。” 她小心摸了下妙沅托盘里的那几片锋利的手术刀,感受到刀锋上浸染的凌冽寒意,终是难敌心中恐惧,扑进他怀里道:“璟华,会很疼么?” 璟华将她搂紧,轻抚她长发,笑着安慰,“不疼,我一想到沫沫,就只当是被蚊子叮了那么一口。” --------------------------------------------------------------------------------------------------------------------------- 姜赤羽将大队人马开拔到漠北边境。 再往前,就离开了祖上世袭的封地,带着这许多武士,按照天庭律法来说,便是造反的罪。 反就反吧,他早就想反了。 尨璃说他鲁莽,不应该不交岁贡,但他又能怎样!漠北严寒,终年滴水成冰,寸草不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闹饥荒,哪怕天上飞过一只鸟,还没振翅,就已经被猎来吃了。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出现了新生婴儿被偷去分食的事件…… 哀嚎遍野,民不聊生,他还拿什么来交他娘的岁贡! 而西海自古地大物博,民康富庶,尨璃和他的孩子们日日钟鸣鼎食,膏粱锦绣,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若不是炎龙天生悍勇,皮糙肉厚,在这冰雪严寒之地也能残喘生存的话,每年饿死的人就足够挤塌幽冥殿了! 他是一国之君,他也有他的子民要养,有他必须要担起的责任和要完成的梦想。 他也想让他炎龙的子民们每家每户都有足够的存粮,不必再为了一块可怜的薄饼,父子间拔刀相向; 他想让他的子民们也可以在阳光下,在足够温暖的地方,穿上漂亮干净的衣裳,而不再总是破毡碎毛,衣不蔽体; 他还想让他的子民们有书读,懂礼数,上慈下孝,尊师重道…… 他心中的未来很美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四)请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但要实现这些美好,他现在只能靠抢,靠杀戮,靠掠夺! 他有九个孩子,除了最小的三公主姜雪梨终年留守祭司殿,为子民祈福外,其他八个子女都到齐了。 尨璃曾羡慕他膝下多子嗣,但只有自己知道,这几个子女都不怎么让他省心。 大概是穷怕了,让所有人都缺乏安全感,他们炎龙家的风格便是什么都要抢,小时候抢吃的,玩的,长大了便抢封地,抢王位。也正常,包括他自己,这个王位也并不是正大光明得来的。 姜赤羽看了眼黑压压的炎龙武士,又看了看站在最前头的几个儿子,各个高大英武,勇猛不凡,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除了最小的一个尚未成年外,他这次把其余五个儿子都带在了身边。 对外说,那是上阵不离父子兵,他有五个英勇善战的儿子可帮衬左右,自是威风八面,士气大振。但他自己心知,把这几个好闹腾的放在家里,上头没个人镇着,他是真不放心。 他在心里暗忖,保不定他还没打到天庭,就已经后院起火,几个不长进的给他闹出点鸡飞狗跳,兄弟自相残杀的事情来,多半也是极有可能的。 与其到时候半途赶回去救火,不如太平点,一二三四五,全都裤腰带上拴好,跟为父一起走吧! 姜赤羽最后看了一眼茫茫雪山,以及黑压压和雪山一样的冰冷坚硬的武士,跨马踏上边境,“出发吧,勇士们!为了炎龙的荣耀!” 他振臂高呼,应者地动山摇,“为了炎龙的荣耀!” 震天吼声回荡在茫茫雪谷,远处、近处开始形成雪崩…… --------------------------------------------------------------------------------------------------------------------------- 凌霄殿上,天帝轩辕広坐在御案后,堂下是六部重臣,一个个面色凝重。 今天早上的线报,炎龙已经越过了漠北封地,三十万大军长驱而入,直压天朝边境。 轩辕広冷冽的目光朝堂下扫了一圈,缓缓开口:“炎龙谋反,率军大举南下,众爱卿有何高见?” 一片沉默。 太白星官看了看默不作声地同僚,想叫天帝无人回应,落了冷场,总不像话。 他清了清嗓子,站出来,摇头晃脑道:“臣以为,这炎龙乃上古罪龙,本应在诛仙柱上以极刑处治,但父神有好生之德,留其性命,将之逐至漠北,以儆效尤。炎龙若有一点悔过之心,便该感恩戴德,勤思加冕,世代对天朝尽忠……” 他抑扬顿挫、唾沫横飞,巴拉巴拉地讲了一堆。 无非是说炎龙谋反是多么多么大逆不道,多么多么忘恩负义,多么多么卑鄙无耻…… 但人家现在就是大逆不道了,就是忘恩负义了,就是卑鄙无耻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半个字没提。 青澜听了,不禁好笑。心道,这天族也活该底下人造反,养得这一群酒囊饭袋! 平日里,太平盛世,一个个歌功颂德,马屁拍得得儿得儿响。这真的遇上事儿了,都成缩头乌龟了! 哼,文臣的奏表写得再好,不如咱武将一杆枪法耍得好,到时候还不是要瞧咱们兵部的! 他是个爽快人,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置身事外,便满腔热血地期盼着快些与炎龙来个对决,好为璟华争口气,叫满朝文武对兵部,对“天一生水”刮目相看!也叫那个昏庸无能的天帝擦亮眼睛看清楚,安危之机,是哪个挺身而出,为你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太白终于讲完,得意洋洋地站回原位。天帝微微颔首,眼睛朝兵部扫来,“田将军。” 田蒙出列,躬身道:“臣在。” “主帅为何不朝?” “回陛下,二殿下外出寻医,尚且未归。” 天帝佯怒,“敌军犯境,他身为兵部主帅,却数月不曾露面!如此枉忽职守,是要置百姓社稷于何地?” 青澜一听就怒了,你这天帝陛下不是红口白牙地胡说八道么?璟华下界去求医,你难道不知道么? 你不但知道,还亲自关照他,走归走,但不许把帅印交给我,哪怕代帅,也得由轩辕家的人来做,难道不是因为这样才找了那个纨绔皇子的么?现在人还在我边上站着呢,你天帝却来这一套!一盆子屎又扣在璟华头上! 你这天帝是健忘,还是什么个意思啊,这也欺人太甚啊! 他咽不下这口气,管他什么天帝不天帝的,刚要站出来理论,却被人掐了一下手臂。 一看,正是那个纨绔的三皇子殿下。 --------------------------------------------------------------------------------------------------------------------------- 琛华朝他挤挤眼睛,意思叫他稍安勿躁。 他自己跨出一步,躬身道:“启禀父君,二皇兄他自知要为父君分忧,时刻铭记这身子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身子,而是被寄予了父君的殷切厚望,是我天族百姓社稷安危的屏障,这才不敢有任何疏忽懈怠。待二皇兄痊愈归来,定能更好地为父君尽忠,为百姓杀敌,还请父君明察。” 轩辕広冷哼一声道:“待他归来?他若不归,是不是我就任凭姜赤羽打上我这九重天来?姜贼在朝贡时,当着众属国的面,就已经十分嚣张,若再任由他妄为,叫我天族颜面何存!” 琛华借机道:“父君不必忧心。二皇兄一时半刻回不来的话,还有儿臣在。儿臣愿率百万雄兵出征,大破姜贼,以振我天威!” 琛华抬起眼,热切地望着天帝。 彼时他以代帅的身份,站在兵部的第一排,身后是“天一生水”四员大将。 他极希望他的父君能点头答应,给他一次在满朝文武前建功立业的机会,也给大家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轩辕琛华不仅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不是个只会看花遛鸟,烹茶泡妞的废物! 好叫他们晓得,他比轩辕璟华,并不差到哪里! 没错,他对他的二哥,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两人虽为兄弟,但其实相差不过一百岁不到。 他记得二哥从云中子处出师归来,不过一千三百岁。那时他尚未成年,依旧是少年的单薄身量,父君就急急地让他去兵部赴职,当了天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那时起,二哥便日日要随父君早朝,要在兵部通宵议事,要身披战甲东奔西跑,流血流汗;而他却仍整天在母后身边,吃吃喝喝,东游西逛。 又过了两百岁,璟华便直接任了主帅。 璟华升得如此之快,没一个人敢说长道短,因为那确是赫赫军功铺出来的路。他一个人直下冥界二十七层,浴血奋战十天十夜,剿灭幽冥城三万尸诈的记录至今无人可破。 为此父君摆了庆功宴,请幽冥王及三界朝臣、四海仙家大饮三天。 那个宴席去了很多人,他也去了,却没有在席上见到他的二哥。 事后很久他才知道,二哥为此受了极重的内伤,在宸安宫一病不起。他知道后,立刻赶去探望,却也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 他去时,二哥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脸色些许苍白,与他匆匆聊了几句,便又开赴武川凤国,去降服那开天辟地时便与天地一同孵化的金刚芜衡鸟。 他记得二哥走时留给他的那个挺拔但略显单薄的背影,他觉得他苦,觉得他不值。 直到现在,大多数时候,他其实都还怀着这样的同情。 他们处得可以说不错,二哥对他很是照顾,也常在武功上点拨他,只是他实在太忙,能坐下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两相比对,琛华便更觉得自己幸运。 有父君母后的宠爱,不必吃苦,不必受罪;只要自己提出来的,父君母后多半都会应允;所有人看到自己客客气气,争相讨好。 他甚至觉得,如果大哥仍旧在无妄海隐居避世的话,那将来这个天帝的位子,说不定也会是自己的。 但慢慢的,随着年岁渐长,他对自己身处安逸的这种庆幸,对二哥的同情里,又生出一些旁的东西来。 每当三界中出了什么乱子,有什么吃紧的战况,父君总是急急地召二哥议事,不论何时何地,非他不可; 他偶尔几次在南天门送他出征、接他凯旋,看他英姿飒爽昂立于三军之中,欢声雷动,坦然接受百万士兵的爱戴敬仰; 看那些由他出兵平定内乱的三界属国之主,对他衷心钦佩,崇敬感激…… 没错,他羡慕他。 这是一种奇怪的情感,他不想成为他,却又总是羡慕他。 就跟他的父君母后不喜欢他,不疼爱他,却都总是在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想起他一样奇怪。 他羡慕这种信任,这种期待,他希望在众人的眼里,不再是一个不堪重用的轻浮少年。 他希望自己也能做一番事业,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众目睽睽下只手擎天! 就像现在,他挺身而出,请父君准许让他带兵出征。 他很少这么认真,一半为了二哥,一半也为了自己。 他是兵部的代帅,武功也不弱,以父君对他的荣宠,应该是怎么都会答应的。 轩辕広紧绷的脸终于展露了些许笑意,却轻轻丢了两个字,“儿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五)止痛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琛华面色一变,不死心又奏道:“请父君相信儿臣!二皇兄走时,也将帅印交予儿臣,他不在时,理应由儿臣率兵部众将士,卫我疆土,护我子民,为我天族荣耀而战!” 他的慷慨激昂,却并未留住轩辕広的目光。向来疼爱他的父君直直地将视线越过他,盯着青澜道:“整合二十万大军,开赴前线,需多少时日准备?” 青澜道:“兵部将士已日夜操练,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出征擒敌。只是漠北严寒,军需粮草、武器战马等尚需准备,臣预估,七日后便可出发。” 天帝面罩寒霜,“你们听好,七日之内,我必须要看到璟华回兵部点卯!否则,以违抗军令论处!” 他最后看了一眼依旧杵在前头的小儿子,轻描淡写道:“琛儿尚且年幼,不宜赴战场凶险之地。退朝后,便回宫陪陪你母后吧。” --------------------------------------------------------------------------------------------------------------------------- 那扇被璟华拆下来的石门,早已经去了毒,又重新安上了。现在,它已经关了几乎一天一夜。 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也只是关了门,没有设结界。阿沫的耳音很好,她很想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或者干脆念个法咒,偷看他们在里面到底在做什么,应该都不难。 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这么做。 她自然知道璟华说的不尽其实。他这个人,一向说话不怎么靠谱,特别是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总是把她当孩子,怕她担心,恐她害怕,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为了满足他的大男人的虚荣心,她也总是尽量配合,装作相信了他的那些谎话,一副没心没肺,欢天喜地的样子。 唉,傻瓜,这样骗来骗去的,你觉得有意思吗? 阿沫轻轻地叹了口气。 行,你要我相信那只是个被蚊子叮了一口的小手术,那我可就真的相信咯!你要我准备食物,我也准备了满满一大桌,足够你吃的。现在嘛,嘿嘿……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拎了几桶五彩油鱼仔和鳄鱼峡鸭头鱼膘做成的颜料,卷起袖子,开始刷墙。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喜欢做徒劳无益的事。既然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与其等在那里哆哆嗦嗦,度日如年,不如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来做。 唔,沅婆婆这几间石屋太灰太破旧,住在这里人都要抑郁了。上次急急忙忙要去书院读书,也没来得及帮她好好收拾下,现在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她来个大改造…… 她的丹青其实还成,一直被先生批评的原因是因为不喜欢描摹那些死板的东西。她自己宫里有一整面墙,都是给她胡乱瞎画的:画有绿色爆炸头的阿湘,画穿着女装、抹着胭脂的父王,还有画三头六臂、大战妖魔鬼怪的青澜哥哥…… 现在,她也在画,就画在那一栋栋石室的外墙上。 她的画风比较粗犷,不太像女孩子,但青澜却评价说很有想象力;她喜欢用明亮跳跃的颜色,哪怕事实上并不是那个样子也没关系。 画画嘛,自己高兴就可以了。 她画得很快,画着画着就忘记了烦恼,高兴起来。 她画紫竹林中,一轮月光,他与她心手相依剑舞翩然; 她画钱塘江上,一叶扁舟,他与她共坐船头举杯对饮; 她画雪山之巅、东海之滨,他与她相依相偎,在奔跑,在遨游,经过的地方,枯萎的草地开出一朵朵的花来,人们都为他们唱起祝福的歌…… 油鱼的仔在黑暗的地方会发出荧光,她拿来加在颜料里,那些本来乌漆嘛黑的石壁,被她涂抹得五彩缤纷,还发出亮堂堂的光。 她从早上画到晚上,又从晚上画到早上。等她的颜料差不多要用完的时候,门开了。 沅婆婆摇着轮椅出来,一天一夜的手术,让她看上去有点疲惫。 “婆婆,他……手术顺利吗?” 沅婆婆没回答她的问题,也没什么表情,“进去吧!”她做手语道,“他现在有点虚弱,别跟他讲太多话。” 璟华就坐在榻上。 昨夜,为了让新剜下来的龙鳞能模拟出贞鳞的灵性,他几乎倾尽了本已寥寥无几的仙力。 仙力的急速透支,导致赤胆情又不负众望发作了一次。即使妙沅就在身边,事先已有准备,也第一时间采取救治,还是一度出现了心脏骤停的极端危险状况。 妙沅抢救到天亮,当他终于脱离险境,恢复呼吸,她已是一身冷汗,他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但现在已看不出什么,除了他苍白得有点过头的脸色,他甚至还好端端坐在那里。胸口和背上都有伤口,伤口长好前,他没法躺卧,只好采用这种僵硬的坐姿。 但他其实已经连坐的力气都没有,昨夜又一次发病彻底消耗光了残存的精力,现在只能靠手臂撑着榻几,佝着身子,艰难喘息。看到阿沫进来,他赶紧又颤抖着使劲撑了一把,想把自己撑得再直一点。 “沫沫,”他朝她笑,声音有点哑,“等得着急了?” “还行,挺快的。我才画了几幅画,你们就结束了。”阿沫替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颇有点幸灾乐锅的架势,“是不是挺痛的呀?怕痛就说嘛,我不嘲笑你。” 璟华又想笑,却牵动了伤口,轻轻抽了口冷气,“唔,是很痛。沫沫有什么止痛的办法么?” “没有啊。”阿沫摇头。 “我有。” “有你怎么不用?” 璟华神秘笑笑,“我没有,你才有。” 阿沫被他绕得糊涂,“到底是我有还是你有呀?” 璟华轻轻咳了两声,微笑道:“我是知道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却只有沫沫你才有。” “到底是什么啊?” 璟华笑笑,突然凑近她,在她玉颊上轻轻一吻。 他的唇触感微凉,如三月梨花轻拂过脸颊,留有暗香。阿沫猝不及防,城墙般的面皮上一热,竟也略略含羞,“这办法……管用么?” 璟华含笑点头,“很是管用。” 阿沫抬头望他一眼,客气道:“那……你不妨再多用用。” 璟华笑了笑,“沫沫,你坐过来些,我够不到。”他身上无力,全靠上肢力量硬撑着,一次次拉长了身子去亲她,确实不方便。 阿沫从善如流地坐到他身边,不待他过来,便主动亲了他一下,“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璟华将头埋在她颈间,含糊道:“唔,再多几次,便更好……” “没问题,”她立刻积极回应,“助人乃快乐之本……” --------------------------------------------------------------------------------------------------------------------------- 姜赤羽的炎龙大军已经越过了漠北边界,正式南下。 从漠北到九重天,轻骑最快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更何况是庞大笨重的炎龙武士。而且炎龙军资匮乏,走的是一路烧杀抢掠的方针路线。 这么多年没吃饱喝足过,没见到细皮嫩肉的女人过,那些糙汉子多半连脚步都挪不动了,每经一处必定要可劲儿造,直到连骨头都榨不出一根了,方可罢休。 这么算起来,可能一个半月都不止。 但另一方面,轩辕広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打上九重天来。他定会派兵远征,早早地把炎龙赶回老家去,或者干脆就地正法。战场离天庭越远,他就越安全。 这样的话,可能又不到一个月。 姜懿在计算留给她的时间。没错,她要动手了! 她要在青澜打败姜赤羽的同时,在后宫干掉轩辕広,里应外合,然后就能扶青澜登上凌霄宝座! 那时,天下都是她的,谁还敢对他们母子说三道四? 杀夫弑兄也好,不守妇道也好,纵然一身骂名又能耐我何?我偏要你们口中的私生子做你们的天帝!我偏要三界众生全都膜拜于他! 司殿宫婢通传:三皇子殿下驾到! 话音未落,琛华便嚷嚷着进来,没好气地拎起门口的金刚虎皮鹦鹉往门外扔去,灵鸟受惊,绒羽纷纷掉落,发出一阵聒噪。 姜懿皱眉,颇有些不悦,“好好的,拿个扁毛畜生撒什么气?” “母后!”琛华气鼓鼓地在姜懿身边坐下,大声道:“父君也太小看人了!今天朝堂之上,儿臣都已经主动请战了,说愿意带兵远征,父君却理都没有理我!叫儿臣在文武百官面前出尽了洋相!” 姜懿剥了粒瓜子,似不经意道:“哦,那你父君钦点了谁去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六)反目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还不是二哥嘛!我都说了,二哥不在,我是代帅,理应由我代二哥去,母后你说对吧?” “嗯,”姜懿也略有些许失落,她是希望听到另一个名字的。不过转念一想,轩辕広的为人,宁可将兵部交给这个不长进的小儿子,都不会交给外人,更何况现在是对战炎龙?主帅之位,可定乾坤,必定是要交给他最信任的人了。 姜懿不轻不重,道:“你二哥是有些经验,但他现在不在,这个帅又怎么挂法?” 琛华仍旧气愤不已,“父君发话了,让兵部田蒙他们在七日之内,赶紧找着二哥下落,抬也要把他抬回来!” 他是真的委屈,“母后,儿臣就这么不济么?为什么父君连试都不愿让我试一下?是,二哥是立下许多军功,但我就还不信,这九重天上难道就没别人了?还是离了他,咱这三界之主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自从与青澜相认后,姜懿便越发觉得这个儿子让她看不顺眼,轻浮任性,自私莽撞。她有点不耐烦,道:“这是你父君的安排,他对你厚爱,不愿你涉险,你就听他的吧!” 她越劝,琛华的贵公子脾气反而上来了,不依不饶道:“我偏不!我知道,你们一个个暗地里都当我是只会享乐的主儿,我这次说什么都要让你们瞧瞧我的真本事!母后,我要你去跟父君说,让他收回成命,改派我挂这个帅印!” “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父君说七日之内找到二哥,可若真找不到呢?难道这仗便不打了?” 姜懿悠悠道:“兵部的人神通广大,只要你二哥还在这个世上,不论上天入地,他们就必定能找得到,也必定有办法让他回来。” 琛华俊眉一挑,“那,若是二哥已不在世上了呢?” 姜懿蕴含深意地扫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遮掩。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他从没有这么想过。他怎么能为了一个主帅的位子,却咒二哥死呢?他说过,他已经失去了大哥,现在如果连二哥都离开他的话,他岂不是孤孤单单什么兄弟都没有了吗? 二哥他,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天天刀光剑影,没得浮生半刻安闲。父君是信任他,却也不过是利用他,为他保住帝位罢了,并非真心关爱他,否则又怎么会明知他与蒄瑶青梅竹马,还硬生生地拆散两人呢? 说起蒄瑶,他咋咋舌头,这便宜又被自己占了。罢了,权当是牵萝补草,自己的福利吧。你的兵权我要不到,你的女人却让我尝了鲜,也算是打个平手了。 他又啰嗦了两句,央她去父君面前说说好话,万一七日内找不到璟华,便由他挂这个帅,姜懿敷衍了几句。琛华看她心不在焉,也只好识相地告退。 --------------------------------------------------------------------------------------------------------------------------- 姜懿急着遣走琛华,是有原因的。 今天照例是天帝过来探望她的日子,他们这对模范夫妻,虽分居已久,但逢初一十五,都会互相探望问候,以表夫妻和谐,相敬如宾,更显两族之间睦邻友好,和平共处。传出去,也是彰显天族懿德的一段佳话。 如今时局已变,这探望了几千年的规矩却还来不及改。 姜懿妆容精美,跪坐在一旁,为轩辕広烹茶。 天帝倒并没有因为战事而对她有什么异常,捧起御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照例问候道:“天后近来身子可安健?” 姜懿垂眸,“有劳陛下挂心,臣妾一切安好。” “嗯,如此便好。” “陛下忧心国事,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一来一往,千年过往。 她一向沉得住气,轩辕広不提,她便也只字不提。喝完这一杯,问候两三句,他便可走了。 轩辕広将茶捧在手里,已经微温,却仍没有喝。他朝姜懿看了一眼,叹口气,道:“这赤胆情下在茶里,总还有些腥气,天后下次记得最好下在酒里,便更多一分把握。” 他笑了笑,“不过,我总还是能发现的。” --------------------------------------------------------------------------------------------------------------------------- 姜懿脸色大变,“臣妾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不懂?”轩辕広冷笑,“这赤胆情不是你们炎龙族的皇室秘药么?天后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姜懿美目圆睁,怒道:“陛下莫血口喷人!臣妾对陛下从未有异心,更绝没有在茶里下毒!” 她举起茶杯,放于唇边,昂然道:“陛下若还不信,臣妾便将这茶喝了,以示清白!” 她仰头就要一饮而尽,轩辕広却猛地一挥袖子,将那杯茶打翻在地,御杯碎裂,清冽的茶水洒了一地。 轩辕広紧闭双眼,面现痛苦之色,“罢了,纵然你如此对我……但,毕竟夫妻一场,我却狠不下心来,看着你饮鸠赴死。” 姜懿气得发抖,冲到轩辕広跟前,愤然尖叫:“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从未起过谋害之心,陛下可以找药师来验毒!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轩辕広摇摇头,他轻轻按住姜懿的肩膀,似是要安慰她激动的情绪,柔声道:“两军对战,天后也是身不由己,我都明白。我不会怪你。” 姜懿全身一震。 她陡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天帝陛下在做的一场戏! 没错,她是想过要杀死这个男人,她也确实连毒药都准备好了。但她哪里来的赤胆情?那是炎龙王才有的秘药!而且她也根本没想过要这么快动手,她想等青澜开赴前线,甚至已经生擒了姜赤羽之后,趁天庭庆贺前方大捷的时候,再伺机动手。 但轩辕広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姜懿脸色惨白,凄厉大笑,笑得流下眼泪,“轩辕広,你这个卑鄙小人!” 她输了! 她终究不是这个阴狠老辣的男人的对手! 轩辕広已经用捆灵绳锁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全身灵力被封,再也无法挣扎。他慢慢走近她,用两根手指挑起她白皙高傲的下巴,轻蔑道:“天后可是觉得不服?” 姜懿切齿冷笑:“成王败寇,服不服有什么关系?何况我确实想杀你,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罢了!” 轩辕広点点头,赞许道:“其实天后这狠辣的性子,我一直十分欣赏。不过,比起我来,还稍稍差了那么一点格局。没办法,你们炎龙向来没什么脑子,先祖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轻笑一声,掐着她的脖子,阴狠道:“我忍了你那么久,你一步步得寸进尺!逼我亲手派璟儿去漠北,为你们除去夸父,又生生拆散他和瑶儿,害他差点送命!” 姜懿发髻已散,披头散发,状若厉鬼。她被他狠狠捏住咽喉,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喉间发出“咳咳”的声音,破碎而凄厉。 直到姜懿就快窒息,轩辕広才总算放手,一脚踢向她胸口,将她踢翻在地。 姜懿“呸”的一声,吐出两口鲜血,白皙的脖颈间已留下一道狰狞红印。 “咳咳……”她挣扎着起来,冷笑道:“少惺惺作态!轩辕広,休将自己做的恶都栽到我的头上!你这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那是你的儿子,你不心疼,难道要我来帮你心疼?” “闭嘴!”轩辕広一个耳光又将她打翻在地上,怒不可遏。 “若不是因为你那个嚣张的大哥,让我天天如芒刺在背,我会这样逼着璟儿吗?他……他是我亲生的儿子,”他的声音似乎也因为愤怒而颤抖,“如今却流落在外,生死未卜!” “哈哈哈……”姜懿被他打得嘴角又淌下鲜血,却笑得疯狂,尖声道:“你少来吧!论做戏,谁还做得过你天帝陛下!你会心疼璟华?你无非是怕他死了,再没个像他那样即忠心又能打的人替你保住这帝位吧?哈哈哈哈……” 她直视着他,毫不畏惧,声音如拨片刮弦般刺耳,“轩辕広,在你心里,还有什么比得上凌霄殿上那个位子更重要的?” 轩辕広望着她,他似乎已平定了情绪,又恢复成那个慈眉广目的天帝陛下。 “你这样斥责我,听上去,倒像是个称职的好母亲。”他的声音冷清寡淡,让人摸不清用意,“却不知除了我们的琛儿外,还有哪个有这么好的福气?” 他大步朝天后的床榻走去,一伸手,掀开锦丝云被,拎起那套裁剪坏的婴儿衣服,扔在她脸上。 姜懿颤抖地捧在手里,顿时面无人色!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七)七日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轩辕広冷笑道:“我亲爱的天后殿下,与人私通、婚前产子,现在不仅通敌叛国,更要联合私生子妄图加害于我。像你这样十恶不赦的女人,送上诛仙台的话,你猜刑部的星君们会用几道天雷来收你呢!” 姜懿跪着爬到轩辕広的脚下,抓着他的龙袍,颤声道:“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连连磕头,一会儿额头上就血红一片,“求你,求你不要怪澜儿!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轩辕広粗鲁地扳起她的下颚,满脸的泪水将她曾经精致雍容的妆花成一片,高傲饱满的额头上因为磕头而血污黏连。 他满意地点点头,用衣袖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这样多好?呵呵,天后你就是太骄傲了!女人嘛,就该有女人的样子。你求求我,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姜懿绝美的眼中含着大滴的泪,却惊恐地不敢滚落下来,她望着他,瑟瑟发抖。 “天后放心。”他露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道,“是那个叫青澜的年轻人么?他是天字部的将军,武功也很是不错。呵呵,现在用人之际,我怎么舍得对他下手?” --------------------------------------------------------------------------------------------------------------------------- 兵部的议事厅里,烛火彻夜通明。 桌上铺着一张行军作战图,青澜、田蒙、蒯方、石耳,四员大将围坐一起,讨论行军方略,作战部署等各个环节,不眠不休,已整整三个昼夜。 田蒙做完最后的记录,放下笔道:“好了,我这边基本没问题。青澜你呢?” “你要我说,最好是能再多调派五万精锐!”青澜笑笑,“炎龙勇悍,以二敌一都不一定有把握,陛下还这么小气,统共只给了二十万天兵,就要去打人家三十万大军?” 石耳拍拍他肩膀,笑道:“你还不知道咱们陛下么?总要留一手后招的,天兵倾巢而出的话,他恐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青澜豪迈道:“也是。不过仗着你的精妙阵法,纵然只二十万,也足够把炎龙的骨头啃下来!” 蒯方闷声闷气道:“这些都好……好说,我就怕,七日一到,还找不回二殿下,怎……怎么办?” 她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默然不语,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气氛瞬间惨淡了下去。 距最后一次,璟华授意田蒙、石耳等以退为进,将青澜留下,至今已十几日有余,那之后便再无音讯。不论石耳等怎样搜寻,三界六道,四海八荒,竟似完全没有他的踪迹。 每个人心里都有些着慌,但是不敢说。他们怕的不是他有意躲避不回,而是怕他根本已不在! 上次漠北回来,他刻意将伤情瞒着兵部普通将士,但青澜他们却都是知道的,连天庭的御用药师都已经判他无力回天,他说说下界去找他师兄医治,可他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师兄又能比药师高明到哪儿去? 以璟华的性子,一个人找个地方偷偷躲起来等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他知自己身系天庭安危,不愿噩耗传出,令军心动摇,更不愿落给姜赤羽这个把柄,令他大举南下来犯,所以才不管怎样都不愿坐化在九重天。 石耳踌躇良久,黯然道:“你们说,会不会二殿下他,他已经……” “不会!”青澜斩钉截铁,忿忿道:“绝无可能!他亲口说过要带领我们去攻打炎龙的!殿下他向来言出必行,他不会就这么抛下兄弟的!” “说归说,若真的身不由己,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田蒙叹道,“如今之计,还是要有个对策,若七日内真的寻不到殿下归来,难道这仗便不打了?” 蒯方突然道:“那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倒是起……起劲的很……” 他们知道她说的是谁,青澜俊眉一挑,嗤之以鼻,“凭他?两军对阵,他以为是他办家家么?到了前线,只怕吓得他连亲爹亲妈都不认得!” 他自己说完,蓦然一怔,突然想起琛华的母亲便是自己的母亲,说起来,自己和他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又不禁黯然。 田蒙摇头道:“往日天后专行,这位三殿下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炎龙正式起兵,这母子二人恐怕都已成了过街老鼠,夹紧尾巴尚且不及,他竟然还妄想要挂帅!去打他亲大舅么?实在也太没脑子!” 青澜心中一紧,不禁脱口而出,“炎龙起兵,天后当真要受牵连?” 田蒙看他一眼,道:“那是自然。咱们这个陛下向来度量狭小,猜忌甚重,他被那个女人压制了数千年,早就憋了一口怨气,如今撕破脸皮,自然新账老账加倍奉还!” “可是,毕竟夫妻一场……”青澜不敢果决。 “呵呵,他们那个算什么夫妻啊?”连石耳都笑道,“充其量不过是场交易,当时陛下要借炎龙的兵替他守住北防边界,没想到引狼入室,漠北反倒成了他最终的心腹之患。这些年,若不是姜老贼忌惮二殿下,早就率兵南下了。” 蒯方扼腕,“那陛下还答应让二殿下去打……打什么夸父?他难道不……不知道那是姜贼的诡计吗?二殿下如果真有什么不测,他……不等于自毁长城?” 田蒙摇头,摇了摇他的破云扇,“那也未必。天帝的城府,只怕连二殿下也自愧不如。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亦是将计就计。” 青澜道:“怎么说?” 田蒙道:“炎龙困扰陛下多年,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但天族贵为三界之主,炎龙亦是我附属蕃地,哪有堂堂天庭出兵攻打属国的道理?咱们这位天后娘娘让二殿下去封印夸父,谁是幕后指使,已毋庸置疑,天帝必定也是看出来姜赤羽的那些小小计谋,索性就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二殿下已伤重不治,这样炎龙必定会立刻起兵。而只要他们先造反,我们这里派兵镇压,也就名正言顺了。” 青澜愕然,“就算这一切都是二殿事先跟陛下商量好的,但,那样重的伤,当真是九死一生啊!陛下为了能师出有名,好彻底铲除炎龙,这……冒的风险也太大了吧!更何况后来得知蒄瑶婚讯,万一殿下真的就……就这么……” 他说不下去,他怕自己一语成谶,更不敢相信,只不过为了让出兵看上去更冠冕堂皇,天帝、包括璟华他自己都愿意选择如此可怕而残忍的方法。 石耳叹道:“可能陛下对二殿下估算过高吧,又或者说,是二殿下故意让陛下对他有那么高的预期吧。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的,看上去不声不响,骨子里却比谁都骄傲百倍。” 青澜想起蒄瑶大婚之夜,他与璟华在宸安宫饮酒时,璟华也曾对他吐露,他只觉得自己生命短暂,所以总是想尽法子想让自己精彩、更精彩些,每次杀敌亦是倾尽全力,性命相搏。他如果想在有生之年剿灭炎龙,为天族永除后患,那么他会答应天帝这个计策,甚至主动请战,都不奇怪。 田蒙看他闷闷的不响,拍拍他肩膀道:“他们轩辕家的事,我们去想那么多干什么?还是想想如果殿下真的回不来,我们到底怎么办吧?” 青澜勉强地笑了下,他其实不光担心璟华,现在还有另一人的境况令他彻夜难安。 田蒙说的没错,天帝为人阴狠,他可以舍得将璟华置于那样的险境,对自己的妻子便更加没什么情分可讲。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他会不会真的向姜懿下手,而让她大哥投鼠忌器? 接下去田蒙他们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怎么听进去。他如坐针毡,想冲去蕴秀宫看看她是否安全?但如果暂时没事,他又怎么办呢?难道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天帝发现他们的关系? 璟华之前对他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颇有预见。那时他说,“你还是回西海去吧,九重天上太乱,没什么意思。” --------------------------------------------------------------------------------------------------------------------------- 阿沫替璟华换过药,披上衣服。 妙沅不愧为神医,她主刀的伤口已经长得差不多了,这两天璟华的脸色也好了很多,不再是那种叫人看着心疼的苍白,而隐约有了血色,就连彻夜不断的长咳也减缓了许多,有时候甚至能一觉天明。 妙沅已基本不怎么来管他,每天只露一次面,给他号下脉,然后开具药方,余下日常的调理、煎药的工作都是阿沫在做。璟华觉得这样也好,省得老是要面对妙沅。 贞鳞补好了,他术后第二天就开始练“秋风破”上的心法,灵力以不可控的速度迅猛地增长起来,导致妙沅每次看到他,都一副很不能掐死他的样子,甚至有几次开完方子,干脆直接把笔扔在他脸上。 “璟华,我觉得你好像已经好多了。”阿沫有点担心道。 “是啊,沅婆婆妙手神医。” “可是……”她依旧皱着眉头,“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你好得也似乎太快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八)告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歪头想了想,低头捂着胸口道:“喂,听到没?沫沫嫌你们好得太快了呢!什么?你很为难啊……哦哦,你说好得太快也不行,太慢也不行?想问该用什么速度才算标准是吧?好,我来问哦,你们等一下。” 他装模作样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望着阿沫,“在下斗胆,请问用什么样速度痊愈才能让公主满意呢?” 阿沫早已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儿才停住,笑骂道:“臭璟华,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总是一本正经,没想到骨子里这么油嘴滑舌!” 璟华微微一笑,“全靠沫沫慧眼识才。” 阿沫收住笑,认真起来,“璟华,我不是说好得快不好,我是觉得有点……有点不正常。” 璟华不动声色,“哦,怎么不正常了?” “贞鳞补好了,灵力不再外泄,但也不会一下子充沛成那个样子啊!就算你天赋再高,这修为也是要一年年练起来的,不可能这么短短几天,就一日千里啊!” 璟华也同样认真地看着她,清了清嗓子,微笑道:“公主殿下,你知道你未来夫婿是谁么?他可是九重天上赫赫有名的战神哦!他师从玉虚洞云中子,一千三百岁的时候,就已经佛道双修得道大乘;一千五百岁,独下冥界二十七层单挑三万尸诈;一千八百岁,又是单枪匹马驯服上古十大凶兽中最凶猛的赤炎金猊;两千岁,率十万天兵平定了青丘、婺国之乱……” 他笑了笑,温柔地搂住她,安慰道:“他是个天才,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所以,也许别人的修为不会恢复得这么快,但你这个夫婿却可以。” 阿沫朝他做了个鬼脸,吐舌道:“少得意,谁说要嫁给你啦!” “我说的。”璟华紧紧环住她,低头就要吻去。又听门外“邦邦邦”的声音,他叹口气,沮丧道:“果然不该得罪婆婆,现在她每次都算好了点来!” 阿沫嘻嘻一笑,挣脱他怀抱,跑去开门,“婆婆,今天来得可早呢!” 妙沅依旧板着脸,对阿沫道:“你先出去,今天的治疗旁人不能打扰。” 阿沫“哦”了一声,显出一点疑惑的样子,但还是乖乖离开,关上了门。 --------------------------------------------------------------------------------------------------------------------------- 阿沫一走,妙言就打着手语,出言讽刺道:“天才,《秋风破》练起来感觉如何?” 璟华淡淡道:“还不错。” 妙沅冷哼一声,抓起他的手腕,只一会儿,便恨恨放开,大骂道:“我跟你说过就算是练,也不能如此激进!你都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么?你……你这具身子早被赤胆情的毒性腐蚀得千疮百孔,就像是个稻草糊的虚架子,别人小心呵护都唯恐不及,你却还不知死活地往里一下灌输这么多刚猛霸道的灵力,就不怕压垮了你自己!” 璟华不理她的咆哮,只淡淡道:“我有分寸。” “你有屁分寸!”这几天的接触,已经让妙沅完全从“沅婆婆”的壳子里脱出来,恢复成之前神医的性子,对于这种不听劝告、自以为是的患者绝对深恶痛绝,说一不二的专制本性一触即发: “我警告你,你现在是我的病患,我既然已经收了你,就不许阎王来抢人!像梅妃那样的事情,我决不允许再发生一次!你若死了,我立刻就跟着死,省得活着丢人现眼!” 璟华哭笑不得,哪有大夫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患者的!不过这几日相处,他也算摸清了这个妙沅的脾气,有时候确实不可理喻,不过也挺可爱。 他好脾气地解释道:“婆婆,炎龙大军已经南下,我这几日便要走了。” 妙沅变色道:“你怎么知道?” 璟华叹口气,苦笑道:“婆婆,你趁我昏迷,打碎了我的玄镜茶,害我与部署无法联系,以为我就真的消息闭塞了吗?其实,这魔鬼岛地理位置特殊,就算你不这么做,任何通讯在这里也都会失效。这玄镜茶十分难得,毁了真的可惜。” 妙沅讪讪地有点不好意思,却嘴犟不肯承认,“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阿沫那个丫头。” 璟华道:“婆婆一番好意,璟华心领。沫沫深明大义,也必会支持我的做法。” 妙沅默了默,又恢复到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状态,“你要走我拦不住你,我就最后再为你仔细地检查一下,你今后要死要活便与我无干。” 她说着便伸手想去搭璟华的手腕,就在她指尖快要触及到他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就要往璟华手肘上的章门穴刺去! 她的动作迅捷无比,几乎看不清是什么时候手里便多了一根银针出来。可她快,璟华更快,轻轻巧巧地便避了开去,同时反手拗住了她的手腕。 “婆婆,得罪了。”他道,轻轻放开。 他分寸掌握得极好,既制止了她,却没有丝毫弄痛她。妙沅怒道:“你,你总是这样自作聪明!” 他淡淡道:“璟华不敢。婆婆为了留下璟华这条命,不遗余力,璟华感激不尽。只是为人臣子,有些事不得不为。还请婆婆见谅。” “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谁稀罕来管你!”她恨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丢给他,“希望你还有命撑得到回来找我!阿沫对你情深义重,你若敢负了她,哼……” “沫沫这里,我自会同她……告别。”他抬起头,绝世的容颜上,笑容终见凄然。 --------------------------------------------------------------------------------------------------------------------------- “璟华,你到底在外面弄什么呀?怎么还不睡?”阿沫一觉醒来,发现身边还是空空的,璟华竟还没进屋。 今天晚餐后,他就神秘兮兮地在屋子外面,搞了一晚上,既不准她出来,也迟迟不进来。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刚推开门,璟华就已经拦在门口,笑道:“沫沫你好心急,我还没画完,你现在出来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璟华你在……画画?”她已经是又惊又喜。 璟华微微一笑,指着外面几幢被她涂鸦后的,在暗夜中仍熠熠生辉的石屋,“沫沫如此热衷丹青,我自然也不能落后,这才所谓鸾凤和鸣啊。” “璟华,”她明显是被他的温柔心思打动,心疼道:“那你也别太晚了。你才刚好,不能太过劳累。” “嗯,我会的。”他将她送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明早起来,就给你个惊喜,好不好?” 他坐在床边,任由她紧紧拽着自己的手不放开。她睡着了,不知梦见了什么,连睡梦中都在笑,无比高兴的样子。他光看着她,也忍不住唇角上扬,呵呵,她确实就是这样的,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神采奕奕。她就像一抹明媚的阳光,照亮了自己原本黯淡的、死气沉沉的生命。 她说的没错,之前自己总是一本正经的,一天中没几次是笑的时候。但自和她在一起后,连自己都慢慢变了,变得爱笑,也爱开玩笑。甚至明知是无法兑现的诺言,也忍不住会去奢望。 他说要背着她在四圣境跑上九十九圈,教三十六重天的各路仙家,人尽皆知他要娶她; 他说要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好让她在靖天神兵会上拔得头筹,比她哥哥青澜更受人拥戴; 他说要带她携手江湖,遨游四方,行传世之义举,救万民于水火,做一对心系天下、快意潇洒的侠侣佳偶…… 做不到有什么关系?就算想想也是好的。 他站起来,继续去屋外完成他的画。上次他手术的时候,阿沫在外头画了一天一夜,把妙沅的那几栋黑漆漆的石屋,彻底改头换面。她用的颜料又十分特别,在暗夜中会发出莹莹光亮,加上她粗犷不羁的画风和充满想象力的大胆用色,现在的魔鬼岛,看起来更像是童话中的城堡,神秘瑰丽,令人目眩神迷。 她只余了最后一座石屋,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栋屋子还没来得及动手。他算算自己快要动身,便想在走前,将它也画完,作为与她告别的礼物。 “告别”——没错。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就算他不愿意去想,去承认,他们还是难逃——“告别”。 沫沫,你相信吗?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比我这一辈子所有加起来的美好都要多。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九)诛仙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第二日清晨,阿沫比平常早了好些醒来。 身边仍是空空如也,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慌张道:“璟华,璟华!” 她惊惶地从屋内奔出来,粉嫩的双颊瞬间变得惨白,各种不好的念头争相涌进脑子里——璟华呢?是又晕倒了么?被沅婆婆接回她那里了?还是干脆就不告而别了呢…… 她正胡思乱想、慌不择路地往外冲,门一开,却正好一头撞进一个宽阔清冷的怀抱。 “啊哟,沫沫你撞得我好痛!”璟华正从外面进来,揉着胸口,无辜道。 “璟华,你怎么还在外面!我以为,以为……”她放下砰砰乱跳的心,为自己的胡乱揣度有点不好意思。 “以为我晕倒了?还是干脆跑了?”他微笑道。 她被他猜中,更害羞,“撞痛了吗?快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 璟华笑笑:“伤口倒没关系,我给你做的早膳差一点便洒了。” 他手里确然端了一个托盘,里面两碗粥,要不是他眼明手快避开了,便真的洒了。 她讶异道:“你做的?你整晚都没睡?” “嗯,画得兴起,忘了。等画完一看,天都亮了,便索性去抓了两只蟹,熬了点粥。” 阿沫将信将疑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那栋石屋,四壁还是黑漆漆的老样子,疑惑道:“你画完了?画哪儿了?” 璟华将托盘放下,提了个用海草编的大篓子过来,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宝贝,整个篓子都放着亮晶晶的光。 “璟华,这是什么?”她好奇心起。 “呵呵,”他未语先笑,“在观池的时候,你出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题目来考我,今天我便也出道题来为难为难你。” 篓子里是数以万计的小石片,每一片大概只有半寸大小,很薄很薄,一面黑色,一面五彩,却又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阿沫捡起一片小石片,惊讶道:“你就画在了这个上面?” 璟华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瓜,略有些得意道:“我是先画在了石壁上,四面石壁都画了。等颜料干透,再将图案削下来,裁成这小小的一片片,重新打乱,装在这篓子中。” “天哪,你不会是要我将它们一片片重新拼起来吧?”阿沫大叫,“璟华,你……你也太恶毒了!这么多,你要我拼到什么时候去?” “很快的。你在观池出了那么多难题来难我,现在也该来试试解我的难题了。” 通宵未眠的人终于在此刻的笑意中流露出一丝疲惫,语声低哑却温柔道:“沫沫,我有事要出趟远门。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我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画里自有答案。你什么时候拼好了,读懂了,便什么时候来寻我。” 他捧起她的小脸,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如此,你也不会太无聊,是不是?” ------------------------------------------------------------------------------------------------------------------------------------------ 等青澜脚踏祥云赶到蕴秀宫的时候,却见宫门紧闭,守门的侍从一个都不见。他脚下一跘,推门急入,却见内里也是空空荡荡,莫说姜懿,连宫婢、女官都全无踪影,往日雍隆威仪的蕴秀宫像整个被搬空了一般。 “娘!娘!”他终于方寸大乱,心道莫不是自己终究来晚了一步,轩辕広已向姜懿下了毒手。 他脸色煞白,连奔带跑闯入姜懿寝殿,见殿内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怔怔地蹲在地上,定睛一看,却是琛华。 琛华听到背后脚步声,猛地站起来,似有些惊讶在这里会遇到他,“青澜,你找我找到这儿来了?” “哦,是啊。”青澜有些尴尬,定了定神,顺着他话道,“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蕴秀宫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也不知,”琛华看上去很无助,担忧道,“我想来找母后,让她再想办法劝劝父君,同意我代二哥出征,却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青澜心下更急,“你知道平时她还有什么常去的地方么?” 琛华摇头,“没了。母后深居简出,除了最近常去兵部看我操练外,基本很少去别的地方。” 青澜心下一酸。是啊,他的母亲在这空荡荡的九重天上本没有什么好留恋的,除了最近找到自己才让她又对这荒芜的生命重燃起希望外,她看似坐拥万千,其实却一无所有。他突然瞥见琛华手里的一块破布,脸色一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看看。”琛华递给他。 青澜接过,却不用再看,心下已了。那是姜懿做给他的小衣服,她藏了几千年,每当相思难捱的时候,便偷偷拿出来以慰思念。她捧着这件小衣,哭哭笑笑着入眠,上面沾过她不少泪痕,而现在,这件小衣服已经被撕成了几片,上面几团红色,是沾染的血迹!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青澜仿佛脑袋“嗡”的一下,全身如坠冰窖,他只愣了一下,旋即往宫外奔去。 琛华追出来,大声道:“青澜,你去哪里?” 凌霄殿!自然是去凌霄殿!青澜在心里怒吼的声音,几乎要撕碎蕴秀宫的穹顶。他冷静不下来,他也不要冷静,他只想要上凌霄殿去问问轩辕広那个昏君,到底把他的母亲怎么了! 当他怒气冲天地踏进凌霄殿时,却发现里面根本鸦雀无声。整个兵部除他之外,天一生水全部将军、副将、参将悉数都已到齐,在殿上黑压压站了一片。田蒙正垂手一旁,恭敬地回答天帝所问。 田蒙见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把最显眼的位子给他让了出来,小声道:“副帅,你来得正好,天帝正在询问关于出兵的事宜。” 青澜是率直,但却并不莽撞。他见此时这么多人在场,又都是在商议正事,虽心念姜懿安危,也只好以大局为重,敛起满腔焦躁,沉着脸拱了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天帝点头,刚说了句“青澜将军……”,就听琛华从门外一路嚷进来,“父君,父君!” 天帝被打断,脸色明显不悦,“众位将军正在议事,还不快退下!” 琛华仍不知进退,大声道:“父君,恕儿臣逾矩,是母后!母后失踪了!” 兵部众将历来被璟华约束得极严,纵是听闻这样石破天惊的消息仍未敢显出哗然,但已看得出,所有人脸上皆是愕然一片,彼此面面相觑。 轩辕広大怒,一拍龙案,喝道:“放肆!兵临城下,你仍不知孰轻孰重!如此目无纲纪,扰乱朝堂!你是想和那个嚣张的贱人一起上诛仙台吗?” 琛华呆了呆。 父君说了什么?母后,上了诛仙台…… 为什么?怎么会? 在他的记忆里,母后从来都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父君也许并不喜欢她,但从来都不会违拗她。九重天上任何事情,只要母后点头,父君就一定会答应。 父君对母后的态度,就像母后对自己。不管自己提多离谱的要求,母后连问都不问统统都会答应。他不知道什么算爱,他觉得,也许这就是吧。别人都说他是三个皇子中最得宠的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从他记事起,便一直都是这样,时间久到他几乎已经忘了这背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也从来没推敲过。他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可现在,父君把那个捧得比天还高的母后叫做“嚣张的贱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后上了诛仙台?谁判的?谁敢判她!难道不怕父君降罪? 下一瞬,他恍然大悟——是了,自然是天帝——他的父君,除了他又有谁敢将天后送上诛仙台! “为……什么?”琛华如鲠在喉,却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不知道有另一人正巧也想听。 天帝深沉的目光缓缓抬起,看着青澜,亦看着底下众将士,隔了一阵,悲悯道:“也好。虽家门不幸,但我与众位生死与共,也不宜将此事相瞒。天后她,与姜贼里应外合,处心积虑想灭了我胤龙一族,独坐九重天。我察觉到她险恶居心,虽屡次警告,她却仍一意孤行,昨日更在我茶中下毒……” 他语声哽咽,似内心极度痛苦,无法再说下去。半晌方道:“她终究是我发妻,我不忍将她处以极刑。只暂时将她送上诛仙台,望她以自身修为为祭,日夜对天祷告,为远征的将士们祈福,将功抵过。” 天帝慈目直望向青澜,目光深远而透彻,一字一句都仿佛带着对三千众生的无限悲悯,“青澜将军,你是兵部副帅,以为我如此处置可妥否?”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远征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瞠目欲裂,全身紧绷得几乎快要断掉! 他知道那定然是天帝的诡计,是察觉了两人的关系,而要惩治她的不忠,那件带血的小衣便是最好的证据。可是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他眼看着天帝道貌岸然地坐在上面演戏,眼看着那个伪君子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他又能怎样!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和母亲,不论怎样都无法光明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他们永远没有办法走到大太阳底下,向世人响亮地承认他们的关系。即便他知道凌霄宝座上的那个人是多么虚伪阴毒,而他的母亲是多么爱他。 没有用,他是——私生子。 他的母亲,在还没有婚配的时候,就偷偷地生下了他。 那是一段屈辱的,不被世人祝福的爱情。 他的生父为此死在姜赤羽的剑下,顶着诱拐公主的罪名,名字至今不得上炎龙族的勇士碑。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咬着牙说,要打败姜赤羽和轩辕広,要扶他登上帝位。因为她早已知道,生存于这个世界,你若没有力量,就只能看着别人专横。 哪管他的父母当时爱情有多美,哪管他的母亲千年忧思、舐犊情深。他们说对就是对,他们说错就是错——如此简单,如此粗暴。 平生第一次,他感觉这么无力,他有想保护、也必须保护的人,可他无能为力。他明知天帝是陷害了他母亲,为的是杀一儆百,牵制炎龙,又或者是要以她为质,逼他全力以赴打赢这场仗,而他却明知她无辜,依然无法为她正名。 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紧紧地立在那里,熊熊恨意在眼中灼烧,他觉得就快克制不住要这样冲上去,将那个伪君子揪下宝座当众撕碎的冲动。不过几步开外的距离,天帝就是修为再高,又怕他作甚,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反倒痛快! 但他没有这么做,全身关节因为努力克制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用自己从未听过的干涸破碎道:“陛下英明。有天后娘娘祈福,臣等必能军心大振,早日凯旋!” 天帝点点头,微笑且赞许,“天朝有澜卿这等年轻勇将,胤龙何足为惧?” 琛华沉默良久,突上前几步,猛然跪下道:“父君,儿臣恳请代二皇兄出征,儿臣必浴血奋战,勇猛杀敌,求……求父君答应,得胜之日,能……恕母后无罪。” 天帝微微一笑,语锋却挟带冰雪,“琛儿此时请战,是要大义灭亲么?” 琛华如五雷轰顶。 他直到此时方才明白过来,为何父君一直一直不同意他为二哥代帅! 不是因为他修为不够,不是因为他经验不足,而是因为——他的母亲。 他身体里流着炎龙的血啊! 他好笨,他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他看着青澜、田蒙他们,兵部每个将士脸上都阴晴不定,他们一定在静看好戏,嘲笑自己为何如此不自量力。他们早就心知肚明,二哥在兵部的地位无人能及! 细细回想,父君其实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眷顾,那些所谓被人称羡的宠爱,无非是逢年过节多一些赏赐,或者代表他出席一些无关紧要的宴席,颁一个虚名罢了。 他的眼里永远只有二哥。那时候二哥还只是少年,就已经意气风发地牢牢掌握着兵部的实权,天一生水、百万雄兵!哪怕他看起来对二哥如此的不近人情,可那残酷和严厉里同样也包含了非他莫属的殷切期望! 不像他对自己,从来都没有管教,没有约束,更没有期待。 原来,父君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就像他从来没有真心对过母后一样。 他们母子,是这九重天上格格不入的存在,被敬畏,同时也被孤立。哪怕是自己的父君,对于他们,也只是远远的客套和放任罢了。 他依旧跪在地上,像是犯了弥天大罪般抬不起头来。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遥远,他听见那个与他有血缘至亲的男人用温厚低沉的嗓音仔细问青澜行军路线、作战计划、军需粮草,等等等等…… 天帝甚满意青澜的回答,最后点点头,颇有些无奈道:“澜卿与众爱卿思虑周详,自是万无一失。只是如今……唉,仍旧没有璟儿的消息么?” 天帝长长地叹了一声,似乎前几天急召璟华时的叱骂与威胁全都与他毫无关系,悲悯的眸中泫然欲泣,“璟儿他向来以国事为重,身先士卒,此次迟迟不归,恐怕实在是力不从心……然,雄兵百万不可一日无帅,望众爱卿在四部将军中推举一位,担此重任,以完成璟儿未尽之责!” 田蒙上奏:“臣以为,青澜将军骁勇善战,对陛下亦忠心不二,乃最适合的人选。” 蒯方与石耳,率余下将士齐声道:“臣等亦推举青澜将军为帅!” 青澜单膝下跪,生硬道:“青澜才轻德薄,难当此大任,恳请陛下另择良将!” 天帝从龙案后走下来,双手扶起青澜,赤诚道:“澜卿过谦了,璟儿他向来视你如手足,剿灭炎龙又是他毕生所愿。如今他身不能亲临……澜卿,你可愿带领他的将士,替他完成夙愿么?” 这番话说得极为真挚,又将璟华抬在前面,若换做往日,青澜只怕真的会被天帝这凛然大义给深深感动。 可如今,他只是眸光一寒。 他不会忘记,便是眼前这个虚伪阴毒的男人栽赃嫁祸,判了他母亲上了诛仙台;他不会忘记自己赶到漠北时看到璟华那满身浴血的样子;他也不会忘记瑶池喜宴,璟华明明高堂在上,手足在旁,却满目焚心欲死的悲凉…… 他会同姜赤羽决一死战,却绝不会是为了眼前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 他刚待要说什么,却听司殿灵官在殿外高喧:“二皇子殿下驾到!” --------------------------------------------------------------------------------------------------------------------------- 二十万大军集结在南天门口。军旗猎猎,战马萧萧。 轩辕璟华一身紫金玄铁战甲,绝世容颜上玉鬓若刀裁,浓眉如墨画,头盔上缨穗儿红似烈焰,迎风飘舞,更映衬得他翩若惊鸿,英姿勃发。 他就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身后是同样扬刀跨马的天一生水四员大将,各个身姿挺拔。中央十万步军,两翼骑兵各五万,如风中静林,肃穆而立。 璟华已经记不清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在他从军之后,这已经是第几次出征了。但印象里,没错,这是他的父君第一次来送行。 轩辕広递了一杯酒给他,温言嘱咐,“炎龙穷凶极恶,璟儿切记要万事小心。” 他言辞恳切,饱含着一个为人父者对孩子拳拳爱意和恋恋不舍。璟华手一滞,竟不敢相信地抬头。 “璟儿,此次你不在天庭的这段日子,终于让父君认清了自己。”轩辕広压低声音,喟叹道,“之前父君对你太过严厉,但那因为你的母妃。璟儿,你长得如此像她,看到你我总会想到,她是因你而去……” 璟华抬头,眸中难掩巨浪拍岸的澎湃情绪,“父君难道真的觉得,母妃是因璟儿才故去的吗?” 轩辕広似不明所以,依旧道:“璟儿,把你母妃的死归咎在你的身上确实不公。这些年我因畏惧天后气焰,亦忽略了你和你大哥,但让你们受了不少苦。但如今父君都想明白了。等你得胜还朝,我就废了那个贱人,我们父子三人从此共享天伦可好?” 璟华默了默,天帝如此情深意切的话,叫他听在耳里不知该信多少。身上又泛起一阵寒凉,惹得胸口隐隐作痛。他突然笑了笑,豪爽道:“父君说哪里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儿臣此去,必蹈锋饮血,取姜赤羽的项上人头为我天族立威!”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轩辕広,面对手下二十万大军,率先喝下壮行酒,用力一摔酒盏,剑指苍穹,大声道: “以血祭血立国威,不破姜贼誓不归!” 所有的将士们也都纷纷喝下壮行烈酒,摔破酒盏,怒吼的誓言回荡在南天门上空,响彻云霄: “以血祭血立国威,不破姜贼誓不归!” 璟华笑了一笑,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纵马疾行。留给他的父君一个潇洒威武的背影,也引得众将士意气奋发,纷纷打马追行。 也许,这是他兵戎生涯的最后一次。 父君来为他送行,尽管只有这么一次,但总算也是送过了。父君还对他说了那么多语重心长、辞意恳切的话,说他后悔对自己那么严厉,后悔在过去没有再多关心他一点,他还说等他凯旋之后,要和自己还有大哥,一起共享天伦…… 他告诉自己那些都是真的,那些年是父君不得已,是他被天后挟制,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做的牺牲。而现在,炎龙的叛乱,让父君醒悟了,他今天的语气里,似乎还有一点点对母妃的追思。 这就已经足够。 仿佛一个轮回,在他生命的最后,又能看到父君像他小时候那样,对他和颜悦色地说话,甚至关照他对敌时要万事小心。 姜赤羽挑在此时起兵,已是上天对他的眷顾,能让他率着二十万大军,擐甲执兵,手刃仇敌。而父君的眷顾,也许是冥冥中又一个注定,让他带着久违的父爱,在离去之前再少一个遗憾。 上天,真的对他不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一)儿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赤羽有些僵硬。 他们已经南征两万余里,从俱芦洲至今,一路攻陷了幽冥血海、三天子之都与朝云之国,炎龙大军凶残成性,沿途势如破竹,那些不堪一击的岌岌小国简直连抵抗的胆子都没有,吓得直接大开城门迎接他们的铁蹄。 这些同样是臣服于天族的属国,以前也是姜赤羽的邻居,同朝称臣。但现在他们都一个个跪在地上,奉上举国最贵重的珠宝和法器,献上最美丽的妻子和女儿…… 他们叫他,“玉皇!” 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个称号,真是个聪明人!南有天帝,北有玉皇。他的地位,已经是和轩辕広不相上下的了,只等他攻破九重天,这世上便只有玉皇,再无天帝! 又或者,到那时他也可以称帝,叫做玉帝! 称号无所谓,他只是要做那三界之主,高高在上!他再也不要龟缩在漠北那片荒岭,让他的子民跟着一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要把这天这地踩在脚下,他要每到一处所有人都高呼他的名号,匍匐于他的文治武功! 以炎龙三十万大军的实力,完全易如反掌。 他带出来的五个儿子,各个骁勇善战。他们炎龙一族都是这样,冷血、嗜血,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战士。除了第一仗,还有个不知死活的敢上前动手,被四子姜铁衣活生生撕成碎片外,此后再无敌手。 而且令他欣慰的是,沿途的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并没有让他的儿子和士兵沉迷,与这些声色犬马相比,他们似乎更享受在战场上的荣耀和鲜血四溅的快感。 这些天来,姜赤羽的感觉一直很好,他甚至后悔,没有更早几年动手。他的儿子们也觉得,以他们炎龙大军的实力,就算轩辕広有胤龙翼,就算那个号称战无不胜的轩辕璟华没有被姑母设计毁去修为,他们也完全有把握,打得赢那个什么“天一生水”! 直到今天,有线报说——轩辕璟华回来了。 不仅回来,并且已经率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南天门出发,沿不周、昆仑、首阳,马不停蹄,一路北上。 如果所料不错,那很快,两方大军就能在云梦泽对垒! --------------------------------------------------------------------------------------------------------------------------- 有人说,儿子的名字里,总是寄予了父亲的希望。 而姜赤羽的五个儿子,分别叫“金戈”、“银麾”、“铜弩”、“铁衣”和“锡人”。 儿子们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每个刀光剑影的名字后面,便是一个腥风血雨的人生。 四王子姜铁衣率先打破沉寂,“父王何需担心!纵然轩辕璟华挂帅,也不足为惧。他来了倒好,三界之中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儿臣早就想会会他!” 次子姜银麾亦起立抱拳道:“父王,轩辕璟华乃天族战神,唯有击败他,才能让三界对我炎龙真正心悦诚服!” 三子铜弩与次子银麾乃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心有灵犀,几乎同时起立,道:“恳请父王准许,命儿臣与二哥率十万铁骑,一同迎战!” 姜赤羽神色缓和下来,儿子们的勇气让他很满意,但对战轩辕璟华不是光靠勇气就够了的。他朝长子望去,缓缓道:“金戈,这里只有你随为父与轩辕璟华对阵过数次,我想听听你怎么看。” 姜金戈没有立刻回答。 父王说这里只有他与轩辕璟华有过对阵的经验,其实这句话是给他留足了面子。正确说,他只是远远地观望过几次那个神话一般的男人出手。 在这之前,他也觉得“战神”这个名号是不是外界为讨好天族而夸大其词?不过也就是个人而已,还比他小了好几千岁,还长得比个娘儿们还漂亮,能有多厉害? 但轩辕璟华一出手,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夸父一战,更令他叹为观止—— 他的剑术!他的修为!他的智谋!他的狠绝! 他知道,那个人是今天这里在座的所有人,包括他父王再内,都无法企及的存在! 他笑了一笑。 毕竟是老大,比四个弟弟要稳重得多,说话也有些方法,既不长他人志气,又不灭自家威风。他清咳了一声,朗朗开口,“儿臣以为,轩辕璟华盛名在外,必有其可取之处,何况他还曾封印了夸父,实力不可小觑。但毕竟姑母对其重创在前,如今虽勉强回归,究竟恢复了几成,尚不可知。” 他顿了一顿,朝几位弟弟看了眼,最后朝姜赤羽道:“儿臣以为,两军对垒,并非靠个人修为完胜,尚要考虑双方兵力、军需部署,何况这又是我们与天一生水的首战,于士气有莫大影响,不如让前锋先一探虚实,再做决断。” 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姜赤羽听得十分满意。几个儿子中,终于有个不算太鲁莽的。他点点头,道:“金戈所言也是我的意思。之前阿懿那里传来的消息,说他已经伤重不治,但不知为何竟然失踪了半年多又回来了。” 他扫了一眼几个不服气的儿子,郑重道:“你们都是我最勇猛的战士,但军中无儿戏,三十万将士以命所托,必须三思后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铁衣,”他命令道:“你先率三百飞骑探一下轩辕璟华的虚实,速速来报!” 姜铁衣道:“得令!” “铁衣,切忌与他动手!”姜赤羽的话急急喝道。 那莽撞的四子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已走出营帐,呼啦一声展开身后宽阔两翼,振翅冲天而起,同时三百炎龙武士驾烈焰飞龙,一眨眼也冲上了云霄。 姜金戈走近他身旁,与他一同抬头望着天上雄壮的景象,道:“传说胤龙翼能遮天蔽日,我看四弟这双翅膀也不见得差到哪儿去。父王,传说而已,不可尽信,就像如今的轩辕璟华,毕竟元气大伤,未必就是不可战胜。” 姜赤羽没有回答。 铁衣是他娶了灵鹫族的女人才生下的,生来便带了这双翼。也可以说,他就是为了这对翅膀,才娶了那个女人。他们炎龙的思想十分开放,他物给虽贫,但后宫充盈,女人推杯换盏,接连不断。他从不需要什么千娇百媚,出身高贵,他同样也没有对她们哪个倾注了过多的情感。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而实在,为他开枝散叶,培育更多更优良的品种,既是他的儿子,更是他的战士!因此,他的女人多数高大健硕,也极好生养。 姜赤羽勉强笑了笑,他们炎龙崇尚武力,铁衣天生双翼,率十万飞骑,在炎龙武士中威望极高,亦是他此次南征的前锋官。但他心里清楚,那双从鸟类处得来的翅膀,又怎能与具有上古神力的胤龙翼相提并论? 就如同蜉蝣与天地,一粟与沧海! 而轩辕璟华……唉,轩辕璟华!他颇为头疼,明明已经战夸父力竭,怎么又回来了呢? --------------------------------------------------------------------------------------------------------------------------- 田蒙策马追上璟华,低声道:“殿下,前面就是云泽了。要不要今晚让大家扎营休息下?” 璟华身姿笔挺,更没有丝毫放慢速度,“不用,继续夜行军,过了云泽再说。” 田蒙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可是殿下,已经马不停蹄疾行了三天三夜,就算您撑得住,兄弟们也吃不消啊,何况还有战马……” 璟华终于勒了缰绳,淡淡道:“扎营吧。” 田蒙松了口气,喊停大部队。 这里是汉江流域,东起大别山麓和幕阜山麓,西至宜都、松滋,以长江为界,江南为云泽,江北则为梦泽。此处湖泊纵横,山林、川泽交错、遍布,地势十分复杂。 青澜助蒯方安排人手在云泽边上扎营,随后便是喂马、休整。田蒙眼瞧着长宁跟在璟华身后,快步走入营帐,这才悄声对石耳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人觉得殿下此次很是反常?” 石耳道:“你是指这三天的急行军?” “难道不是么?”田蒙道:“殿下平日最是体恤下属,疾行三日,令将士疲惫不堪,难道不奇怪么?” “我本也奇怪,但后来想想,也许是殿下觉得此处地势复杂,想早日赶到云梦大泽伏击?亦或是觉得我们出发已晚,想抢得一个对敌的先机?” 田蒙摇头道:“没那么简单。” 田蒙苦笑道:“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殿下这次回来后有些不寻常。他气色看上去还行,但总觉得这个心里七上八下的……” 石耳叹了一声,道:“你说殿下,我倒觉得还好,他平常不就闷葫芦一个么?老田,我是觉得还有一人,真的有些不对。” 田蒙道:“呵呵,青澜么?” 石耳点头,“你也看出来了么?以往总是青澜激进好战,殿下是平和稳妥的性子,这次也不知怎么了,两个人倒像是换了个个儿似的。” 两人朝湖边望去,那个曾经热血好战的青年正静静地站在湖边,低头凝望,不知在想什么。 田蒙叹道:“你那些影卫可曾查出些什么?为什么青澜突然又跟天后走得近了?” 石耳道:“还没开始查呢,这天后就被送上了诛仙台。唉……”他亦叹口气,“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明明都是两个大好的青年……” 田蒙接着道:“生在这样的人家,又有什么办法,再大好的青年,也注定要搅进那龌龊混乱的是是非非里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二)挑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五更不到时,青澜急急地去璟华的营帐中。 长宁正守在帐外,有些为难的样子,“将军有急事么?殿下他……方才歇下。” 青澜脸色凝重,“若不是急事,我也不会深夜打扰。” “长宁,让他进来。”璟华的声音从帐内传来,低哑而疲惫。 青澜向长宁略一点头,走了进去。桌案上摊着数沓厚厚的卷宗,璟华已披衣坐起,简短道:“出了什么事?” “死人了!” 死的一共有七人,都停在中军帐中。璟华当即与青澜一起过去,田蒙、蒯方和石耳也都已到了,见到璟华,齐齐抱拳行礼。 璟华点点头,握拳轻咳几声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石耳道:“早上值岗换哨的时候,这几个都是前一班值夜的,等换班的兄弟去了,才发现已经无声无息地死了。” 璟华蹙了蹙眉,低低道:“掀开让我看看。” 蒯方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道:“尸体十分狰狞,可见对方下……下手狠毒。” 几个人刚死去不多时,尸体还是软的,掀开白布,扑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璟华半生戎马,早已见怪不怪,也不避讳,一个个仔细查看。 这伤口确实狰狞,不像刀伤、不像剑伤,都是四道齐齐的血痕,每一道血痕间距离相等,创面很深,四周的肉都翻了起来,可见森森白骨。 七人的伤口基本一致,都是四道血痕,有的在胸部,有的在背部,俱是一击致命。 “青澜,这几人都在哪个部里?各司何职?”璟华最后问道。 “除了‘生’字部里有一个外,其余‘天’、‘一’、‘水’三个部里各占两个。任的职位也高低皆有,最右边的那个最高,是副校,最低的是左边第三个,下士,哦,还有一个没有军衔,是蒯将军部里的一个伙夫。” 璟华站起来的时候,似乎没有站稳,往后微一趔趄,田蒙赶紧扶住他。他摆摆手,轻轻自语道:“伤口一致,说明是同一人下手。但死者身份各自不同,又似乎表示下手之人并没有明确的目的。” 天光已经慢慢亮了起来,帐中的烛火显得多余。田蒙与青澜互望一眼,眼中俱是深深的忧色。田蒙搬了张凳子请璟华坐下,他的疲惫之色已经浓重到无法掩饰,时值深秋时节,汗却顺着鬓角一滴滴淌了下来。 璟华并没有拒绝,他扶着椅子慢慢坐下,用力捏了捏眉心,尽力打起精神,“你们怎么看呢?”没有等待众人回答,便又向石耳道:“石将军觉得这伤口像什么?” 石耳道:“末将刚才便在怀疑,但又不敢肯定,殿下也觉得像么?” 璟华点头,“像。” 青澜急道:“你们俩还打什么哑谜,到底像什么倒是说啊!” 璟华又咳了几声,轻轻道:“爪痕!” 青澜诧异:“爪痕?难道这……不是人为的?炎龙大军距此处只有区区数千里,我一直以为此次事件是他派人偷袭所致,为的就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你分析得并没错,此时贸贸然来施袭的必定是炎龙,但炎龙武士中也不是说,就没人会有这种爪痕。”璟华勉强笑了笑,“青澜,你若化作真身,留下的爪痕与这相比如何?” 青澜有些不自然,沉声道:“比这要大得多。” 璟华似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点点头继续道:“如要我化作真身,也比这大得多。但一般炎龙的体格只会比胤龙和苍龙都更加巨大。若是炎龙半夜来袭,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所以……能肯定的是,此人真身并非龙族,或者说,并非血统纯正的炎龙族。” 青澜眼睛一亮,“不错!此人既是姜贼的得力干将,却又并非真正龙族!这么说来,难道不是姓姜的那几个小贼所为?” 璟华不置可否,“现在下这个论断尚为时过早。”他转而又望向蒯方,微笑道:“蒯将军,你是女子,自比他们都要细心些。你觉得这死去的几人中,看似随机,可有什么线索可循?” 蒯方似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比平时更为结巴,“末……末将以为,这……这七人都很年轻,还长得都……不错。” 其他三员男将不禁莞尔,蒯方人高马大,平时朝夕相处,也从未拿她当女子看待,没想到毕竟男女有别,在一堆尸体上,竟然还能辨出个长相俊俏与否来。 璟华紧绷的表情上,终于露了个笑脸,“我就说女将还是有女将的好处,蒯将军这点便十分仔细。” 他扶着椅背缓缓站起,寒声道:“他杀了七人,只是——为了杀我。” --------------------------------------------------------------------------------------------------------------------------- 空气有一丝清冷。云泽边的无名密林中升腾起一片轻柔的雾霭,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偶尔有一两只飞鸟路过,受惊后惶乱逃走,留下一两声凄厉的哀鸣,打破这晨间的静谧。 再往西五百里,透过皑皑的雾色,天族大军的营寨仍隐约可见。 这里到处是高大的紫叶杉和铁线松,姜铁衣便站在其中的一棵松树上,收起了翅膀,静静地站立。不仔细看,几乎与这片密林融为了一体。 昨夜,他一个人潜进了天族大营中,他想找到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轩辕璟华,单独会会他。 他的母亲是灵鹫族,也是传说中的不死鸟,他生来便有一对翅膀,就是化作人形的时候,也不会消失。这对翅膀让他在所有的兄弟中更受重视,父王也自小便对他寄予厚望,甚至还单独为他请了师父,训练他搏击和厮杀的技能。 这种待遇是从没有的,他们炎龙生来尚武,但并不会像其他王族那样特地请师父来教授,哪怕是王子。一切武功和格斗的技巧不过是在严酷的生存修罗场中自行磨练,弱肉强食中淘汰或进化。 本来就连温饱都是问题,更何况请老师这种完全不实用的东西。举国上下,纵贯几千年,没有一个人有这种待遇,包括他的哥哥弟弟们。这更让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他的特别在于背后的这对翅膀,这在国中被看做是仅次于胤龙翼的一项瑰宝,他也因此被冠誉“炎龙第一武士”的称号。他因此十分感谢自己的母亲,虽然生下自己不久以后,母亲就不知飞去了哪里。但正是因为她,才让自己享有了这份殊荣。 他们炎龙兵强将猛,举国彪悍,普通的胤龙或者苍龙,两三个一起上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父王一直以来迟迟不敢出兵,只是因为忌惮两件事,一个是胤龙翼,一个便是轩辕璟华。 这两件,其实姜铁衣是一个都不信的。 胤龙翼是属于上古的传说了,除了夸父这样遗留下来的神祗,几乎谁都没有亲眼见过。就算真的存在,那神力还剩多少,谁能说得清楚。更何况现在也证实了,轩辕広的胤龙翼根本是子虚乌有。 那现在唯一剩下的,便只有轩辕璟华。 之前传出他伤重不治,被迫离开兵部的消息,姜铁衣还有几分失落。他一直都不服气那个人,不过是普普通通一条胤龙罢了,又没有三头六臂,凭什么让父王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难道在父王的眼中,自己这个“炎龙第一勇士”便没有半分与他对战的资格么?即便自己不成,他们还有兄弟五人,难道加起来,都及不上一个文文弱弱的轩辕璟华? 后来,听说他又回来了,回来后便立刻挂帅出征。这消息让姜赤羽着实震惊,但父王越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越是让他嫉恨。特别是他临走前,姜赤羽特意关照的那句“切忌与他动手”,更让他怒不可遏! 一个白天又这么过去,天族的营帐仍好端端未动,二十万大军在三天的急行军后,似乎疲惫不堪,并没有要继续前行的样子。 毕竟是胤龙,娇生惯养惯了,姜铁衣的唇边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如此体力,怎配与我炎龙勇士们一战?父王真是老了,胆子也越来越小。 今晚,他就要杀了轩辕璟华!让三界中人都看看,到底谁才是值得大家膜拜的战神!也让他的父王莫在犹豫,在六兄弟中,看看哪个才是真正果敢、当得起他王位的儿子! --------------------------------------------------------------------------------------------------------------------------- 夜色又降了下来。 姜铁衣将三百飞骑都隐匿在林中,独自飞向天族大营。 昨夜他已来过,杀了七人。他不认识轩辕璟华,但听大哥说起,他十分的年轻,长相英俊斯文,所以他昨天遇到了凡是年轻而英俊的人,就一律杀了再说。他不怕打草惊蛇,他要的就是对方知道,明摆明的挑衅! 但毕竟身在敌营,他还不敢过于嚣张,他化了真身,从空中偷袭,一击而中后便立刻飞逃。好在他像他的母亲,真身并不是巨大的炎龙,而是体格娇小的不死鸟,这又方便了很多。 姜铁衣悄无声息地在空中盘旋,七人之死似乎并没有对轩辕璟华造成多大的威慑,今夜比昨夜甚至更为安静,连守卫的人数都减少了。四周隐约传来将士们轻微的鼾声,几处篝火将熄未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三)铁衣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是当来野外露营的吗?姜铁衣讥讽暗道,距离父王大军不过几千里,防备却如此松懈!呵呵,也好,轩辕璟华,我就便宜了你,让你睡梦中去见阎王! 他比昨天多了些经验,看中间几栋营帐间隔距离较大,周围又有三两巡逻守夜的士兵,料定是高级将领所住。轩辕璟华应该便在这几顶帐中无疑。 他愈加小心。毕竟那个是令父王多年来讳莫如深的名字,他不想多花精力和他的部下纠缠,务必直接就找到他,轰轰烈烈大战一场! 他飞低了一些,仔细倾听。最中间一顶营帐,比旁的几顶看起来都要大一些,帐中灯虽熄了,但仍不时传来阵阵压抑的低咳。 一个声音忧心忡忡道:“殿下,要不再吃点药吧?明日一早还要开拔,你身子这样怎么扛得住?” 另一个声音虽然有点哑,但低沉而好听,在咳嗽的间隙,艰难喘息道:“不行,今日已吃过了,这个药……咳咳,不能……不能多吃。” 姜铁衣听得这两句,心中一喜。没错,里面这人应该便是轩辕璟华了!那个人叫他殿下,听上去似乎还受着伤,多半是上回封印夸父时留下的,至今未愈,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披挂上阵。 他当下不再犹豫,化了人形,从帐顶直直地往下坠去! 就在他的皂角战靴踏破帐顶的一刹那,四周却一下亮起灯来,烛火通明,照得他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帐中的英俊青年横眉冷对,一枪已当胸刺来! --------------------------------------------------------------------------------------------------------------------------- 电光火石间,青澜已与姜铁衣过了二十七招。 姜赤羽若亲眼看到,必定要欣慰银子没有白花,这个老四受过名师指点,确实大不一样,出招极有章法,竟与“天”字部的主将斗了个不相上下。 姜铁衣不用什么兵器,但也并非赤手空拳。他的兵器便是他与生俱来的这一双利爪,钩爪锯牙,断金截铁。 他仍保持着人身,却身后有双翼,身前有利爪,面对青澜的暮光咄咄相逼,从容不迫一一回敬。 又过了五十招,青澜已经火起。他最近满腹的心事,却无一人可诉说,特别是想到自己的母亲还在诛仙台上日夜受苦,更是焦躁不安。他摒了一肚子的火气,暮光宛灵蛇出洞,银色枪头更化作点点寒光,将姜铁衣罩了个水泄不通。 青澜的枪法,自无懈可击。 有道是武有十八般兵器,但真正能对敌的其实也只刀枪剑棍这四种,其他的不过都是拿来玩儿的,凑个数而已。而刀枪剑棍之中,又属枪为百兵之王,是改天换月、扫荡乾坤的神兵!自古以来,唯有胸怀坦荡、爽直不羁的朗朗君子才会选择用枪,也用得好枪! 比如青澜。 而枪一旦出手,便有了生命。我们说,刀有刀法,剑有剑招,但枪却向来没有什么固定的招式。枪是活的,和它的主人心意相通。枪练得好了,你一抬手,它便知道你要往哪里扎去,便会像生了眼睛一样,往敌人要害一一招呼。若是一击不中,敌人还不知死活地挑了兵器来挡,少不得那一枪还会借力再弹回去,杀他个鬼哭狼嚎。 比如暮光。 战圈外已经围了好几百人,气定神闲地观看两人比斗。这种机会很是难得,甚至有一些耐不住的开始小声地解说,分析两人招式上的优劣,又或者三三两两地讨论大约再过几招姜铁衣便会露出破绽,败于无行。 姜铁衣不是没有听见,这让他羞愤难当,他已无心去想今晚能不能全身而退,面前此人枪法堪称为王,竟无一丝破绽,令他不得不排除一切干扰,全心迎战。 他以为对方便是轩辕璟华,只是不知他何以不用传说中的揽月剑,而改用了枪,他暗叹父王说的果然没错,自己的这对利爪出道来取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却在他面前讨不了丝毫便宜。有好几次,枪回余旋,内力激荡,若是自己也拿着普通兵器,恐怕早已脱了手去,纵使天生利爪,也被震得半臂发麻。 青澜逐渐焦躁起来,已经近两百个回合,自己仍没有将这个家伙拿下。倒不是说他有多厉害,而是他那样的武器与套路,自己从未遇过。 他撒开枪花朵朵,直逼对方的胸口与面门,却总是在快要碰到对方的关键时刻,被他突然撑开双翼扫开,又或是化掌为爪,空手入白刃,直接来夺他的枪头! 这些倒也罢了,最为要命的是,青澜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琥珀色的,与他母亲相同的眼睛。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姜赤羽虽然广播甘霖,生了五花八门、品种繁多的儿子,但这些孩子也只是在化真身时显出各自的不同,人形时还是一律都继承了姜赤羽的五官样貌,威武英俊,气宇轩昂。也因此,便与他们的姑母姜懿或多或少有些相似之处。 一想到母亲,青澜的心里又开始乱了起来。暮光抖了抖,枪刺眉心,被姜铁衣大翅一撩,举爪回扑,他一晃神,变招不及,竟被利爪在右肩上拉了两道深深的血痕,登时一条右臂上鲜血淋漓。 观战的众将士皆一阵惊呼,此时人群中突然想起一个清冷的声音,“青澜,攻他下盘!” 姜铁衣心中一凛,不禁往人群中看去。说话之人离他们很远,样貌并看不真切,但所有人都是站着观战,唯有他是坐在那里,前后更有几名护卫,显得地位十分特殊。 姜铁衣只是匆匆一瞥,并来不及细看,但心中对这个人却肃然起敬。他只说了四个字“攻他下盘”,却一语道破他最致命的弱点! 他背后有双翼,身前有利爪,对战之时,便宛如一人生了四手,翼爪扑腾,前后夹击,令人眼花缭乱。但却也恰恰因为如此,他整个上半身有太多需要腾挪跳跃的地方,下盘就显得呆板薄弱,指挥不灵。人的脑子只有一个,同时要控制太多动作,总会有个轻重缓急、孰先孰后。人说厉害的三头六臂、千手魔尊,也并不是每个头、每只手力量都等均分布,也不过其中一、两样主打,其余的不过是用作扰人耳目罢了。 他以前的师父就这么说过,说他如果在空中作战,翅膀要用作飞翔,那光靠利爪,其实讨不了多少便宜。倒不如在地上,双翼双爪都可用上,但唯一的缺点便是下盘,若被人发现破绽,立刻功败垂成。好在他每每对战,敌方总是被他强大的双翼双爪吸引了太多视线,一心要破解他的攻势,而能发现他下盘弱点的,几乎从未遇到。 青澜一听,便立刻领悟璟华所指,豁然开朗,只怪自己心神恍惚,竟一直忽视了对方如此显而易见的破绽。当下暮光一抖,直奔姜铁衣脚踝。姜铁衣急将左腿回缩,避开青澜的攻击,暮光已借着他的推力同时向右边荡开,向他右脚环跳穴刺去。 姜铁衣只觉两腿一麻,下一瞬便跪在了地上。青澜收起长枪,将法力附着在捆灵绳上,刚要上前锁住他的利爪,突然四目相对,看到姜铁衣那愤恨决然的眼神。 那双酷似姜懿的琥珀色双眸,眸线深邃,充斥着绝望与不甘,像极了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她看透世事无情悲喜何如的样子。她凄绝地说,澜儿,除非登上帝位,不然我们母子便永无出头之日! 青澜手中的捆灵绳便缓了那么一缓。 高手相争,岂容片刻分神?姜铁衣当机立决,双腿虽不能动,利爪已闪锋芒,朝着青澜胸口便是狠狠一掏! 两人离得不过几寸,青澜千钧一发间回过神来,本能地想要往边侧一让,已然躲闪不及,眼看一颗心便要给活活撕扯了出来! --------------------------------------------------------------------------------------------------------------------------- 姜铁衣用尽全力最后一搏,利爪直往青澜心窝掏去!这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字,却回回致命,每一次都必将敌人开膛破腹,掏出心肝肚肠为止! 除了这次! 姜铁衣脸色一变,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人,他迅捷地将青澜推在一旁,竟徒手来抵挡自己见血封喉的利爪! 他的身法极快,快到姜铁衣根本看不清楚他是怎么绕过青澜再挡在自己身前的,也看不清他到底是怎么破解自己这一抓里暗含的十八种变化。仿佛自己苦练了那么多年的功夫,到他面前都成了虚招,根本无需费力就能直切要害。 只觉手上一紧,姜铁衣双手已被捆灵绳捆了个结结实实。他抬头,讶异地望着这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似乎仍无法相信眼前这惊天逆转。 “铁翼钢爪,你就是姜家老四?”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四)信赖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一开口,姜铁衣便倏然明了,原来此人就是之前指点青澜要他攻自己下盘的那个。天族大军中果然藏龙卧虎,轩辕璟华的枪法已是卓顶,而这个不知名的青年,看来修为比轩辕璟华更要高得多。 姜铁衣看到白衣青年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自己,他俊秀的双眸如一汪不见底的深潭,虽无惊涛骇浪,但那种平静的冰寒,纵然凶残狂暴如自己也看了不住战栗。 “你杀我七名将士,”璟华缓缓道,“我只取你一人性命,已是万幸。” 这是姜铁衣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就有无数的鲜血同时从他眼中、耳中、口鼻中涌出来,方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人只来得及轻轻抽搐了两下,便倒在地上,再无气息。 “将他的双翼双爪砍下来,送给姜贼做见面礼!”他淡淡吩咐道。 --------------------------------------------------------------------------------------------------------------------------- 虽然被姜铁衣连杀七人,但一举灭了炎龙的前锋官,仍是令士气大振。翌日清晨,大军便继续前进,顺利过了云泽,到了江北的梦泽。 此处离姜赤羽的先头部队不过三千里,且地势险要,多盆地沼泽,易守难攻。璟华命令二十万天兵停止前行,各占据有利位置,便在此恭候炎龙大军,以逸待劳。 青澜的右肩虽然被姜铁衣利爪所伤,创面虽深,但都是皮外伤,他底子健朗,休息了两天,便已无大碍。可自那天起,人却始终躲在自己营帐中,除了璟华招他们几个将军议事外,基本不露面。 青澜的心里很乱。 与姜铁衣那一战,诸多败笔。每一个可以致胜的回合,每一个可以杀他的机会,他都无法不去想——这个人是自己的兄弟。 这像是一个魔咒,深深地刻在他脑子里,他只要一看到对方那双与他母亲相同的琥珀色眼睛,便会条件反射般的想起。他控制不了自己,更没有办法痛下杀手,甚至接二连三地卖出空门,将自己至于险境。 而紧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姜铁衣,至姜赤羽以下的每一个儿子,姜铁衣的兄弟们,他作为天一生水的副帅,都没有办法逃避。甚至那些长相丑恶的炎龙武士,他都会想,纵素未谋面,但他们也算是他的族人。 他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真的就如母亲所说,天下之大,却无一处容得下他们母子! “青澜,睡了吗?” 门外悄然响起语声,青澜微微一惊,道:“没有,进来吧。” 璟华提了壶酒,弯腰走进来,微笑道:“来看看你,伤好点没?” 青澜笑道:“皮外伤而已,早没事了。” 璟华微微一笑,从桌上拿了两只茶杯,倒了酒,“我也睡不着,想找人喝酒,看田蒙他们都好像睡了,就过来找你碰碰运气。” 青澜一口灌了一杯,“求之不得。” 璟华不敢喝快,只小口咪了咪,云淡风轻道:“青澜,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璟华……” “青澜,”璟华举起杯子,与他碰了碰,“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地方,看开些,很多事不是你我能选择的,凡事尽力而为,若能做到无愧于心,便足够了。” 青澜默了默,他知道璟华这几句话并不是不负责任的冠冕堂皇之语,在他心里远比自己有更多苦楚酸涩,但他却从未发过一声怨言,总是默默承受,微笑待人。 “璟华,我找到了自己生母。” 他终于将埋藏于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对着自己最信赖的人。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压抑得太苦闷,太憋屈,就好像随时要爆炸一样。他急需找个人倾诉,有个人理解他,告诉他,为忠为孝,他该何去何从。 璟华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听着他一口气说完。最后,青澜像是长吁了口气,“就是这样了。我打不赢姜铁衣,我甚至不敢去想接下来的大战,怕与他们正面为敌……” 他站起来,一拳打在桌上,愤恨而又软弱道:“璟华,我做不到!” 右肩上刚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开来,一丝丝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衫。 -------------------------------------------------------------------------------------------------------------------------- 璟华却没有太大的吃惊,只笑了笑,道:“原来你是母后的儿子,这么说来,我们果然是兄弟。” 他也站起来,拍拍他,淡淡道:“找到生母是好事,何必如此烦恼?” “可是我是炎龙族人,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真身与其他苍龙不同,那时候父王还为了我的感受,竭力替我开脱,说我只不过天生个子魁梧些罢了。”青澜黯然道,“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原来,我是炎龙后裔。” “炎龙也好,苍龙也好,有那么重要么?”璟华道,语声有一些捉摸不透的萧瑟,“你的父王知道你身份却从未介意,你的母亲为你思虑千年,这些难道还不够么?”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他苍白俊颜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唇角摆出完美弧度,却仍看着叫人心里发酸。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是靠实力去争、去抢就能得到的,比如权势和王位,但也有很多是天注定的,”他淡淡道,“比如父母和兄弟。” “青澜,你只需记住,你的母亲是将你含辛茹苦带到这个世上的人,至于她是炎龙也好,不是炎龙也好,都与你全无关系。你不必为了她的身份与过往去承担罪责,明白么?” 青澜抬起头来,眸光逐渐变得清亮,“璟华……” 璟华微笑点头,“想通了?对你来说,她只是你的母亲,却不用去想她是炎龙长公主还是其他什么人。姜赤羽也好,炎龙大军也好,与你何干?他日大战,更不必束手束脚。” 青澜被他一语点醒,灵台登时澄明,困扰他多时的心结亦悉数打开,“我明白了!我只是认了我母亲,只需对我母亲尽孝!其他人都与我毫不相干!姜赤羽,他是叛逆谋反的乱臣贼子,我身为副帅,又怎能对他们手下留情?” “不错,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天一生水那么多将士将命交到你手里,你又怎能胡思乱想,有负他们所托?”璟华语声不高,却严词厉色。 他早就看出青澜的异样,田蒙也来向他汇报几次,要他留个心眼,青澜与天后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说不定与炎龙族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却一直按兵不动。 身为将帅,最重要的便是知人善用。他相信青澜,必定是有他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他也相信青澜不会在大是大非上行差池错,将天字部将士的身家性命视为儿戏。 他只是想等青澜自己来说。那是一种奇妙的信任,超越血缘,无关是非,就像那时候他得知蒄瑶远嫁,以为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将天一生水相托与他,尽管他来兵部只有三年,尽管他还是个外族人。 璟华在冥冥中有种感觉,这个此时还单纯热血的青年,将来成就并不会低于自己,甚至很可能傲冠群雄,独霸三界,叫九重天上的日月都换了颜色。 只是,自己应该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也好,若真的如此,自己便无需与他一战。 对于未来的事,璟华其实很少去想。这是很小时候便养成的习惯,他注定英年早逝,就算现在尽心尽力替父君保那个位子,但将来他不在了,这世道有谁说了算,这三界之主谁来做,他又管得了么? 所以,那句“凡事只需尽力,但求问心无愧”的话倒是百分百出自真心。 他只带了小小一壶酒,三口两口便喝完了。他笑笑道:“好了,你也赶紧休息吧。等灭了姜贼,再找你喝个痛快!” 他起来的时候,似乎没有站稳,膝头一软,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才没有摔下去。 青澜紧张道:“璟华!” 璟华淡淡笑了笑,“被我师兄管了半年没喝酒,连酒量都退步了。” “不是,璟华你……”青澜的脸色僵硬,他看到璟华鼻中滴下两行红色。 璟华也发觉了,轻轻擦了擦,不经意道:“呵呵,你看我,定是师兄给我补得太厉害,都流鼻血了。行了,别一惊一乍的,我没事。” 青澜不放心道:“我送你。” “不用,”他呵呵笑道,转身大步出了营帐,“不过几步路。” ---------------------------------------------------------------------------------------------------------------------------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五)反噬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几步路,却让璟华走了很久。 还好已是夜深,并没有什么人看见,连长宁也在他去找青澜前,早早被他打发走了。 他跌跌撞撞走进自己的营帐,便再也支撑不住,像被抽了龙脊般一下滚倒在地上,压抑不住的剧咳便从喉间喷涌而出。 这里不比宸安宫,夜深人静,四周都是休息的将士。他用手帕紧压住嘴唇,怕被人听到声响,却压不住大片大片从唇角溢出的鲜血,不多久便染红了整条帕子。 才不过半月,这《秋风破》的反噬已如此厉害! 天道守恒,凡事有一立,便有一破。妙沅说,他自婴孩起,身体便被赤胆情毒性侵蚀,至今早已千疮百孔,纵然《秋风破》能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他已经失掉的修为,但他的身体却支撑不住这暴涨的灵力。《秋风破》霸道异常,莫说是他这样比常人要弱得多的底子,就是普通人,也难以抵受。 修为是要一年年练起来的,否则若那么方便就有捷径可循,岂不是人人都成了天下无敌?急速提升的灵力,便要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这也是为什么《秋风破》会被列为师门禁术。 璟华腾出一只手,颤颤地从怀里掏出妙沅给他的那个小瓷瓶。他的额际覆满了冷汗,汗珠顺着清冷的脸部线条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有的流到了眼睛里,眼前就有一瞬间的空茫。 他艰难地倒出一粒药,两只手却不听使唤地一颤,连药带瓷瓶都远远地滚了出去。心脏砰砰砰砰剧烈撞击,狂躁地像是要逃离这个破碎的胸膛,他徒劳地紧紧按住胸口,大口大口无力喘息。 他蜷在地上,从这个视角,刚巧能看到有双小小的纤细的脚急匆匆走了进来,那双脚的主人蹲下身子,伸出同样一双白嫩又小小的手,将他的瓷瓶捡了起来。 璟华心里默叹一口气,苍白的脸上却忍不住浮现出笑意。沫沫啊,为什么你每次总是赶在我最最狼狈的时候来呢? --------------------------------------------------------------------------------------------------------------------------- 许是吃了药,又许是知道沫沫来了,璟华这一夜竟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等他醒来时,天空浸了一层迷蒙的淡青色,几颗残星挂在西北方,已是破晓时分。 璟华醒了,却懒懒地不想睁开眼睛。他知道沫沫就坐在边上,可能也正目不转睛地在看着他吧。呵呵,她终于还是来了,尽管他之前的安排并不是这样。 但真的没办法,她从来就不跟你讲什么道理,而所有的道理在遇到她以后也都统统不管用了。情绪不受自己控制,理智也丢到了九霄云外,明知道不对,明知道以后可能会后悔,但这一刻还是狠不下心拒绝。 唉,还去想对不对、后不后悔干什么?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他只知道,因为她的到来,此刻的自己是多么高兴,高兴到连身体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埋藏在心底的相思也全部涂抹成了她的颜色! 他不想打破这美好的静谧,闭着眼睛,没有做声,但唇角弯弯,已忍不住漾起笑意。 他想起上次在魔鬼岛,沫沫早上装睡,他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早安吻,唤她起床,然后她便撒着娇想要更多。呵呵,她那个样子还真是可爱啊!那么今天,他的沫沫会不会也给他一个早安吻呢?想到这里,他不自禁地,唇角的笑意更浓。 “笑什么笑!”她狠狠道。 唔,现实和想象总有些不一样,沫沫的语气似乎不太友好。他一惊,赶紧睁开眼睛。 阿沫发现他醒了,憋了快半个月的火,毫不客气立即破口大骂,“你很高兴是不是? 你以为弄一个破拼图,把我丢在沅婆婆那里拼半天很得意是吧? 你是不是想等我拼完了,你也差不多把自己折腾到挂了,然后正好让我赶上,来给你收尸是吧? 轩辕璟华,你想得倒美,想得倒美!呜呜……” 她越骂越气,骂到后面,就开始哭。 璟华被她哭得心慌意乱,赶紧挣扎着坐起来,想去安慰她。她被他搂在怀里,仍十分地不解气,扭来扭去,抽抽噎噎地痛斥他的恶劣行径。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大傻瓜!言而无信的小人!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傻瓜蛋!我……我那么聪明,你竟然敢骗我!” “沫沫,是我不对,你……你小声些……” 他有些尴尬,将士们惯常早起厉兵秣马,这个点已经大部分都起来了吧,就算没起来,也被她哇啦哇啦吵醒了,估计营帐外已经水泄不通围了一大圈,正竖着耳朵使劲儿听呢! 阿沫可不管,她毫不买账,词正言凿,嗓门更大更亮,“怎么啦?你自己敢做还怕我说吗?轩辕璟华,我们说好有多远走多远的呢,你全都忘了吗?说好不能因为没有将来,就连现在都放弃了的呢,你一转身就想赖账吗?” 她双眸通红,小鼻子一抽一抽,伤心大骂道:“还浪漫的分别礼物呢,狗屁! 哼,你以为小小的一个破拼图,就能拖住我三个月?我,那么聪明,我只用了三天就揭穿了你的谎话! 你说谜底都在画里,只要拼好了就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可是你说谎! 画里根本没有你,没有你!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沫沫…… 呜呜,只有沫沫一个人!” 她终于抱着他,除了哭,再也说不出话。 他的心又抽痛起来,也同样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这样就是解答,就能对缥缈的前程有一个交代。 是啊,他是没有未来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此时,在此刻,紧紧地与她相拥而已。 那副拼图里,是他为她描绘的未来: 是她一心想要的灿烂恢弘光芒万丈, 是足以拯救万物起死回生的穷极力量, 是流传天地千年万年的盖世传说, 是惠济万民普度众生的永恒功德…… 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美好璀璨的,未来。 --------------------------------------------------------------------------------------------------------------------------- “沫沫,别哭……我错了,你别哭好不好?”他语声干涩,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呜呜……你说你错在哪儿?”小公主脾气上来了。 璟华失笑,轻咳两声道:“我错在……唔,我错在还是把拼图给切太大块了,应该再切小一点……” “轩辕璟华,你混蛋!”阿沫照着他胸口就是一拳。 却被他轻轻巧巧抓住了手腕,语声低哑却带着无限柔情,轻声道:“我错在不该留下你一个人走了,我以为不让你看见,是对你最好的,却忘了我们的誓言,我们要一直走下去,直到我走不动了为止……”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英俊容颜,现在就近在眼前。那唇线完美的淡色薄唇,现在正说着令她怦然心动的情话。她终于破涕为笑,噘着嘴道:“这还差不多,下次再自作聪明,小心我可不轻饶你!” 璟华低咳浅笑,呵呵,下次? 沫沫,如果我还有下次就好了…… 他将她抱在怀中,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长发,许是路上赶得匆忙,她如黑缎般的长发松松散散披挂下来,还黏了不少枯枝树叶,鸟羽菜籽,衣服也破破烂烂,比他们行军作战的粗莽汉子们好不到哪儿去。 他笑叹口气,将她头上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你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每次都这么乱七八糟,哪儿有个女孩儿样?” 她从他床上跳下来,拎起桌上的茶壶,连倒进杯子都来不及,就直接往嘴里灌,“你还好意思说! 我从魔鬼岛先赶到九重天,还没进南天门就被拦了下来。 那些守卫的士兵倒也好心,听说我要来找你,就告诉我说,你带着二十万天族大军半月前就已经走了,我只好再接着赶过来。 还好这回把以前的探险装备都带在身上了,查找你们的足迹易如反掌。” 她灌下半壶茶,一口气说道。 璟华知道她说得轻巧,但从魔鬼岛到九重天,再赶到云梦泽,少说也有上万里路,她一个女孩子,昼夜不息,来回奔波,定是吃了不知多少辛苦。 他苦笑了下,还是太小看她了,本以为那些拼图,总得要花上她两、三个月的时间,竟然那么快就破解了? “怎么啦?不服气我那么快就把图拼完了?”她泄了火气,又恢复了本性,开始洋洋得意。 “是啊,伟大的沫沫公主到底怎么做到的呢?”他确实想不明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六)过客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哼,傻瓜!你知不知道有种叫海蝴蝶的东西?” “不知道。”他老老实实摇头,深海动物千奇百种,光怪陆离,他也不可能一一认全。 “就知道你孤陋寡闻,”说起这种海底的奇闻异事来,阿沫便如数家珍,“海蝴蝶说说叫蝴蝶,其实也是海蜗牛的一种,不过它的两只脚长得更像翅膀,可以游泳。” 她接着道:“海蝴蝶天生有强迫症,喜欢把东西放回原位,所以我常常抓了一些,用来替我打扫屋子,你知道我……”她嘿嘿笑了笑,略有些不好意思,“我时常醉心于科研,屋子就难免会乱一些,父王有时候查岗,便交代不过去。” 璟华暗暗忍住好笑,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我先是自己试着拼了一些,花了整整两天仍如大海捞针般,茫然没有头绪。从你离开后,我就心里发慌,总觉得你去办的这个事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你说答案在拼图里,我就更急着想拼好,过来找你。” 她现在说得随便,璟华却能想象她当时茫然无措、忧心似焚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不禁握紧了她的手。 “于是我就作弊啦!”她一点不以为耻,嘻嘻笑道:“我去抓了好多好多的海蝴蝶,让它们帮我把你凿下来的那些碎片再重新贴回到石壁上去。它们自有它们的办法,不去管你画的是什么,只管按部就班地一个个贴回原位。” “原来是这样,”他掩唇咳了两声,无可奈何道:“沫沫果然厉害,我以为那些浪漫的招数对你们女孩子都很管用的。” “不是你不够浪漫,是我实在太不普通!”阿沫骄傲道,“好了,现在我来都来啦,你可别想再赶我走了!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直到……”她眼圈红红,自以为已经勘破,已经坦然,却终是说不出口。 “直到那一天。”他吻了她的额头,微笑着替她说下去,“我喜欢被你缠着,沫沫。不过你也答应我,以后我陪不了你的时候,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好不好?你过得越好,我便越开心,知道么?” 她笑着点头,亮如星辰的黑眸中却已噙满泪,“那是自然!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会被这些儿女情长、小恩小爱牵绊?” 她吸吸鼻子,大声宣布道:“璟华,你不过只是我伟大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我们抓紧现在,好聚好散。等以后你不在了,我必定要为自己的宏伟前程去努力的,万万不能再浪费宝贵光阴了!” 他微笑点头,“没错,我替你画的那些完美未来,你可要一一做到,千万别叫我失望了。” 两人闹了这一阵,天光已完全大亮,外面已隐约可闻士兵早起洗漱,伙夫分派早膳的声音。璟华也咬了咬牙,披衣起床,阿沫见状,急忙过来拦住他,“你做什么?你昨晚才从鬼门关回来,今天好好给我躺着!” 璟华笑了笑,手上依旧动作麻利,丝毫不缓:“我就说女眷不得随军,果然管头管脚,麻烦多多。” 他轻咳了两下,柔声道:“沫沫,现在是行军打仗,二十万将士的性命都在我身上,你乖乖的,好不好?” “可是你……” “我没事,已经吃过药了。”他淡淡道。 妙沅这药开得十分妥帖。 说起来,这悬壶济世也分三六九等。最差的叫治病,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再好的神医如华佗扁鹊,在人界被奉为妙手回春,到了他们医界也不过就是个治病的小角色而已,并不稀奇。 而这中等的便可以治人,传说以前有个诸侯,在宫里天天锦衣玉食,无奈天生矜贵,胃口不佳,反而缠绵病榻,病体益发沉重。 有一次轮到他去祭天,庙里老和尚规定不论王公大臣一律不得乘辇,必须徒步登上九百九十九层台阶的祖庙,他是爬得汗流浃背,手脚并用。 到得之后,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饥饿,将老和尚的素面吃了三大碗下去,从此手脚麻利,病竟不药而愈,这便是治人。 而那最高级的方称得上治心,诊贪婪,治邪丑,拔除奸吝,抚平疮痍。 妙沅不愧是药师如来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她给璟华用的这药可说是用到了他的心里,知道他要统领三军,便不遗余力为他做足面子工程。 一颗丹药,再加上安安稳稳睡了一宿,为他掩去大部分病容,甚至连惯有的苍白也不复见,绝世出尘的容颜配上清俊凛然的气质,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英武不凡。 他看了看她,忽然莞尔,“倒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自古女眷不得随军,否则便要按军规处置的,我是主帅,更不能破了这个规矩。沫沫,到底用什么身份让你留下来才好呢?” --------------------------------------------------------------------------------------------------------------------------- 姜赤羽正在用早膳。 他们将大军驻扎在朝云之国的都城外,说说是在这里补养生息,扩充军备,但无非也就是烧杀抢掠一番,为下一站南侵做准备。 朝云国的国君十分识大体,根本不用姜赤羽开口,任何物资、补给、或是女人,只要他眼睛扫上那么一扫,便立刻主动奉上,这便为自己,也为子民们造了福,省去了很多皮肉之苦。 就连早膳,也是他为姜赤羽特地准备的所谓“玉皇大膳”,顿顿都有大碗卤牛肉、大碗辣凤爪、大碗糟鸡翅、大碗爆海参、十个烹紫盖、十个酥火烧、十个酱肉包,外加豇豆粥、南瓜粥各一罐。 姜赤羽向来胃口极好,那个所谓的“玉皇大膳”其实也不过就是材料十足,然后加了猛料可劲儿烧、可劲儿煮罢了,不但算不上精致,而且每天还都就一个花样,可姜赤羽却天天风卷残云,吃得一点儿不带剩的。他节俭惯了,且这粗糙的饭食再怎么也是顿顿有肉,比在漠北要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可舒坦得多了。 他正在吃酱肉包,吃到第七个的时候,突然噎住了。 侍卫送进来一个包裹,说是早上在营帐门口发现的,然后便哆哆嗦嗦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姜赤羽愣了愣,故作镇定地挥挥手,让那侍卫退下。 那包裹用一块明黄的缎子马虎地裹了两层,血迹还陆陆续续从里面渗出来,洇湿了以后便成了肮脏的暗红。布料还很小,有些地方没有完全地盖住,他一眼便看到露在外面的那一撮棕褐色的羽毛。 --------------------------------------------------------------------------------------------------------------------------- 姜赤羽的心登的一沉。 铁衣那孩子,两天前便该回来了。如今这是……如今这是…… 他不敢想下去,更不敢去掀那块布。他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那里,几个儿子从门外急奔进来,金戈道:“父王,是铁衣回来了吗?” 他甚至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锡人性急,已看到那个包裹,惊呼一声,一下掀了开来—— 铁衣的双翼和双爪,就这么*裸地瘫在地上。 翅上的羽毛凌乱地拢在一边,有些沾染了血污,更显得破败凋零,好几团已经从翅上掉了下来,风一吹,满地飞絮。那对曾经凌冽的钢爪,也已经退尽了锋芒,显出一种没有生气的黯淡灰沉。 姜家兄弟也像是呆了。他们炎龙家的人,惯没有什么好性子,从小到大,脸红脖子粗地争啊、斗啊不计其数,但也不过就是为了些个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打个架而已,父王出来吼一声,大家便又老实几天,过阵子,还照样一起喝酒,一起上女人。记不了深仇,更出不了人命。 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亲生兄弟,就这样死在面前,还死得那么惨。 他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愤怒与哀痛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银麾与铜弩甚至在想,原先见这双翼与利爪长在四弟的身上,十分的威猛勇武,为何砍下来之后,除了大一些,竟和普通家禽也没什么两样。 姜赤羽“哇”地一声,跪在地上,将刚吃进去的早膳吐了个翻江倒海。那大碗的辣凤爪和糟鸡翅,像在胃里活了起来,他已经吐得只剩酸水,却仍只要想一想,心都一阵阵剧痛。 金戈将他扶起来,彷徨不安道:“父王,你没事吧?” “轩辕璟华!”姜赤羽单手撑在地上,抬起赤红的双目,每一个字都似乎是包裹着熊熊烈焰从齿缝里挤出来,“杀子之辱,我与你不共戴天!!!”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七)军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壶里的水已经开了,沸腾的蒸汽咕嘟咕嘟往上窜,顶得壶盖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把老方从梦里吵醒。 他正在打盹儿,梦里又赢了厨子伍子牛一坛好酒。他笑了笑,起身,拎起水壶为自己泡了一壶茶。 今儿天好,虽冷却没有风,老方掀了帐帘,让暖暖的阳光晒进来,晒在他那张吱吱呀呀的小床上。他捧着热茶,暖了暖手,坐到门外,随手又拿出那套骰子,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老方是“生”字部下医馆里的老军医,从军大半生,是个无妻无女的半老头子,吃穿用度都不讲究,唯一嗜好便是好赌个小钱。军中岁月无聊,一帮大男人在一起,除了喝个酒、赌个钱外也没什么消遣,只要不是战时,璟华也都是允许的。 大战还未开始,他这个军医也没什么事儿,这两天正闲着。突然听到有人叫他,“老方,老……方!” 听这说话声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生”字部主将蒯方到了。他吓了一跳,以他微末的军衔和蒯大将军直接打照面儿的机会少之又少,大概也就年末岁初,慰劳部下的时候有过那么几次,他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迎出去。 “老方,我给你找了个帮……帮手,你帮忙带……带新人。” 蒯方还没费劲地把一句话说完,身后已经蹦出个小姑娘来,甜甜道:“方老爹,我叫阿沫,来给你打下手的。” 她个子十分娇小,躲在五大三粗的蒯方身后,整个人都给遮没了,只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墨似缎,配着俏丽生动的眉眼,白皙娇嫩的肌肤,整个人儿就像七月里的刚从地里拔出来的一颗水萝卜,甜丝丝脆生生,每个细胞都往外透着清爽水灵。 老方使劲儿揉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没醒,这糙汉子成群的地方,常年就见不着个母的,难得有一个,还是像蒯大将军那样的,怎么竟会从天而降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阿沫已经麻利地将自己的长发盘了起来,卷起袖子,找了根笤帚,帮老方打扫他那间小破屋子,“方老爹,你别看我年纪小,我也学过一些粗浅的医术,你有什么要缝个针,开个药什么的,别客气,尽管使唤我就好了,我就是来跟你学习的!” 老方一脸懵逼的状态下,阿沫已经将他那栋小破帐子从里到外擦了个闪闪发亮。老方以为她终于能歇一歇了,却发现这个神奇的姑娘又不知从哪里搞来锯子、墨尺和榔头,三下五除二做了两个小柜子,每个柜子里还安了许许多多的小抽屉,一个柜子将他那些外伤、内伤的药分门别类地装进去,另一个柜子就用来摆放各种手术用具、绷带和止血棉。 她越忙越欢快,不仅像阵风儿似的在自己面前跳来跳去,嘴里还轻轻地哼着歌儿。 --------------------------------------------------------------------------------------------------------------------------- 直到傍晚,来看病的军士们在帐子外排起了长龙,老方这才真正清醒地意识到,他的军医馆要火了。 阿沫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儿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看病,她已经看了六个拉肚子的,九个拉不出的,七个晚上失眠的和八个睡觉磨牙的…… 说也奇怪,这些患者虽然个个自诉病情严重,但她听下来却都力壮如牛,没问题啊……望着外面还长龙似的队伍,阿沫心想:不行啊,得跟璟华说说,这打仗的士兵都这个病那个病的,这仗还怎么打? 老方悠哉悠哉地坐在一边喝茶,阿沫不禁皱皱眉,她是个直性子的人,也不喜欢拐弯儿,便道:“方老爹,您也抽空给他们看看,还有这么多病患,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了。” 老方“嘿嘿”一声,笑眯眯道:“阿沫姑娘,这我可着实帮不上忙。他们这些病,非得你才能治得好,给我老头子看,没用。” “怎么会呢?您可是老军医啊!”阿沫诧异,但也没多少功夫留给她诧异,排队的人山人海,每个人都希望给她给别人瞧得马虎些,好快些轮到自己;但真正到了自己,又希望她瞧得越慢越好。 日头一分分下沉,阿沫马力全开,手脚并用,仍抵不上帐外越排越长的队伍。 “下一个!”阿沫都已经顾不上去看对方的脸,只条件反射地去抓对方的手腕,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去写病历。眼下这只手似乎有些熟悉,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一点不像生病的样子。阿沫抬头一望,惊诧道:“青澜哥哥!” --------------------------------------------------------------------------------------------------------------------------- “青澜哥哥,你……你也病了?” 青澜微微一笑,“是不是我不生病,就见不着你了?” 他转头打量一下被她改造的医馆四周,赞许道:“不错啊,才来了半天,这里又完全是阿沫的天下了!” “青澜哥哥,”她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本来想看方老爹这里没什么事的话,一会儿就来瞧你的,没想到一忙忙到现在,害我连个尿尿的时间都没有。” 青澜尴了一尬,清咳两声道:“阿沫,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说话这么,呃……粗鲁。” 阿沫爽快一笑,“不就是个说法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你们大老爷儿们能说,我大姑娘就不能说?呵呵,青澜哥哥,我的意思是,后面还有那么多病患,要不您先让我接着往下看,结束了再来找你聊天?” 青澜点点头,站起来,对门外排队的战士一挥手,“等得及明天看的,明天再来;等不及明天看的,让老方接着看。阿沫姑娘要休息了!” 副帅话音刚落,门外的长队便呼啦啦散了个干净。连老方都不知去向。 “结束了,现在可以聊天了?”青澜笑。 “噢耶!”阿沫欢呼一声,一头钻进他的怀里,“青澜哥哥万岁,我写了一下午的病历,手都快断了!” 青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怎么突然又跑到军营里了呢,蒯将军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呢!呵呵,你这个小脑瓜啊,总是叫人又惊又喜。” “我早就想跟着青澜哥哥从军了,打仗多有意思啊!我发明了那么多兵器啊、阵法啊,全部都是纸上谈兵,当然得找个机会实地演练一下啊!”她笑嘻嘻道:“何况,我也好久没见到青澜哥哥了,也想找机会来看看你啊!” 青澜望着她的眼睛,似是而非道:“是么?阿沫真的只是来看我么?” 阿沫低下头复又抬起,晶亮双眸中,似有些许羞涩,又满是骄傲,“青澜哥哥,我……我爱上了一个人。” --------------------------------------------------------------------------------------------------------------------------- 九重天上,无妄海。 蒄瑶轻哼一声,感觉到琛华炙热勃发的爱欲,向自己不断讨要着出口,既是温柔的体恤,更是无情的作弄,她一次次无助地沉溺于情海的惊涛骇浪中,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求救。 “好人,快……快来……”她哭着央求道。 琛华狡猾地笑了笑,俯下身子,轻咬她的耳垂,喷灼的热气就在她光嫩细长的玉颈边。他贴得那么近,宛若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神明,危险地释放着令人迷醉的雄性味道。 无可挽救的欲念一波接一波地被撩拨,蒄瑶好似要被业火灼烧,身上花香浓郁已至放浪,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心甘情愿被征服,一次次逢迎着他的圣临,又一次次挽留他的离开。 “呃……呃……啊……”蒄瑶紧咬着唇,仍止不住一阵阵轻颤。 她不可抑制地抱紧琛华,而他略有些粗鲁地按住她的肩膀,呼吸已逐渐粗重,适才的挑逗现在变得让自己也情难自禁。 他逐渐不再保留,似发泄,似报复,随着蒄瑶娇颤的呻*吟,他突然发疯似的,如疾风暴雨,如狂怒之兽,毫不留情,毁天灭地! 终于在一阵灭顶的欢愉中,两人同时瘫软。 世界,仿似寂灭了一般。 良久,蒄瑶长吁一口气,懒懒地轻轻拍拍他,嗔道:“喂,起来。” 琛华不理,仍旧躺着动也不动。 “起来啦,一起去洗一下好不好?”她柔声相劝。 琛华翻了个身,从她身上下来,却仍旧虎着脸,背朝里睡着。 蒄瑶披了件薄纱小衣,倒了杯凉茶拿过来,轻靠在他身上,白皙纤指在他赤*裸的肌肤上轻抚,“怎么了?什么事儿惹我们三殿下不痛快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八)水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琛华索性一股脑儿坐起来,恨恨道:“你说什么事儿?你说这叫什么破事儿! 我昨个儿去找宝慧仙君,他推说要闭关修炼,给我吃了个闭门羹!今个儿想起上次借了成元道君的几本好书,看完了一直没还,想拿去还他,嘿,更好!他连说不要了不要了,吓得连门都不开,叫手下童子直接把我给撵回去了!” 他接过蒄瑶的那杯茶,看也不看直接就给扔了出去,杯子打碎在地上,稀里哗啦摔成碎片,怒道:“一个个全都狗眼看人低!我母后在时全都阿谀奉承,说我迟早会顶了大哥的位子,登上太子宝座,现在倒好,一个个全当我是瘟神!” 蒄瑶轻笑,嘴角明显的冷嘲热讽,“难怪三殿下这两天不愿万里来我这无妄海,我以为你是真想我了呢!” 琛华忙搂住她,讨饶道:“好姐姐,我确实也是想你,这九重天上,除了我母后,也只有你待我是真心的。” 蒄瑶轻轻挣脱了他,走到妆台前坐下,缓缓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他们只知道畏惧母后的权势,这才巴结着你,现在母后上了诛仙台,自然是棒打落水狗了。”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重新描上彩妆,坠上珠钗,一边道:“这会儿大战才刚开始,天帝只不过拿母后做个人质,往后若璟华真的率大军将你那有勇无谋的舅父灭了,只怕母后也立刻就跟着灰飞烟灭,到时候……” 她冷笑两声,“恐怕你的状况还更要凄惨百倍!” 她只披着件轻丝薄纱,勾勒出身姿娇媚婀娜,但这几句话从艳艳樱唇中吐出,却不相称的,委实狠辣。 琛华也不禁听了心中一寒,连刚才的屈辱愤怒都忘了,连声问:“蒄瑶,你说父君他真的会杀了母后?” 蒄瑶冷笑:“怎么不会?他们这对夫妻,最后不论谁杀了谁,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不要!我不想母后死!”琛华有些慌了,求救似的望着她,“我要救她!蒄瑶,怎么样可以救她?” 她两手一摊,轻飘飘道:“笑话!天帝要杀她,谁能救得了?” 琛华缩在床角边,像个迷途的孩子,喃喃自语:“那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蒄瑶坐到他身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像极了姜懿的冰冷薄情:“杀了他!你来做天帝!” --------------------------------------------------------------------------------------------------------------------------- 老方不知自己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撞的大运,还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招惹的大祸,一觉醒来,医馆里就多了这么个漂亮、勤快、神奇且邪门的姑娘。 说说是来给他打下手,可是人家一早是大将军亲自送来的,到了傍晚,连副帅都亲自来了,大手一挥驱散了路人甲乙丙丁,放下帐子开始聊天。 这姑娘的背景,水可深啊…… 行,老方是个开明的人,虽说“天一生水”向来军规严谨、纪律严明,但现在这种风气也不是没有,说不定哪里来个官二代到营里挂职锻炼一下呢,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再说这姑娘,打心眼儿里是看着让伙儿喜欢不是?谁说官二代就一定是纨绔、浮夸、骄纵、傲慢啦,这姑娘热情又勤快,一口一个方老爹叫得他心里跟抹了蜜似的…… 一天下来,老方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是个极有背景、但家教很好、待人亲切、脑子很快、手脚更快的小姑娘。 他默默地在自己的营帐边上,又搭了一顶小帐篷,怕她身子娇贵、晚上冻着,还特地去后勤处又领了一床新的棉花被褥,替她铺上。 “阿沫姑娘,忙了一天,早点歇着吧。”老方亲切道,“我在隔壁替你搭了个小屋,你就睡那儿,被子还是新晒过的,暖着呢!” 阿沫抬起黑亮亮的眼睛,感激不已,“啊,给我搭的?方老爹你对我太好了!不过,”她有些腼腆,“我晚上不睡这里的。” “哦,”老方点点头,表示理解,官二代嘛,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和他们这些大老爷儿们睡在一处确实也不像话,“阿沫姑娘,你晚上歇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老方虽然没成亲,但心还是细的,照阿沫白天引起的那种轰动,晚上如果单独在营帐里穿行,少不得又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人家投在他部下,总得对人家的安全负责。 阿沫倒也大方没有拒绝,她倒不是怕路上有麻烦,而是觉得老方十分热心,已经给自己搭了帐篷又不睡,现在再拒绝人家相送,就十分扫人家面子了。 她和老方一起面对面用了大锅灶的晚膳,又替他刷了碗,这才朝璟华的营帐走去。 “好了,方老爹,您就送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过去。”离璟华的帐子还有几丈远的地方,阿沫停下脚步。 老方不知怎的突然就传了蒯方的毛病,开始结巴,“阿……阿沫姑娘,你……你就住……住……住这儿?” “是啊。”阿沫眨眨眼睛,十分自然。 “这……这儿是大……大帅的……” “对啊,这儿是璟华,也就是你们大帅的帐子。” 老方觉得自己就像中了咒,从头到脚统统石化—— 他看到那只能使出出神入化剑法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手掀开了帐门; 看到那个“天一生水”中被奉为至高传奇的人走了出来; 看到那张他印象中永远是清冷严酷的脸上荡漾开了笑容; 朝面前这个——刚才还跟他一人一半分狮子头吃的姑娘伸出手,微笑道:“沫沫,进来。” 老方背脊发凉,汗如雨下。 这水,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 帐子里烧了炭火,十分暖和。 璟华替阿沫解下斗篷,贪恋地将她搂在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才不过分别一日,且白天也一直在跟自己说,她就在离自己不过咫尺的距离,竟还是如此思念,真不知之前她没来的时候,那些日子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沫沫,”、“璟华,”两人异口同声,“今天过得好么?” 相视一笑,竟又再次同时答道:“很好,你呢?” 又笑。 两人索性不再说话,只静静地靠在彼此怀中,无声胜有声。 过了好久,璟华扭头轻咳了几声,两人这才放开。阿沫道:“璟华,吃药了没?” 他摇摇头,笑道:“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你昨晚……”她昨晚就想说,今天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沅婆婆给你动了那个手术,不是已经把贞鳞补上了吗?怎么还会发病?” 璟华不以为然道:“哦,偶尔一次罢了。最近行军行得急,昨晚又和你哥一起多喝了几杯,没什么关系的。” “真的么?我以为手术做成了,就不会有事了。”她有点失落。 “是没有事啊,”他笑着抬起她的小脑袋,把她撅着的小嘴轻轻地重新拉出一个弧线: “你看我这不好好的,能有什么事?沫沫别庸人自扰好不好?听着,你现在是我的部下,胡乱猜测上司的健康状况可是会动摇军心的,到时候我可真的要治你的罪了哦!” 她从上到下打量,还抓住他的手腕,诊了脉,倒确实没有什么,最大的改变是那精纯浑厚、澎湃浩瀚的修为又全都回来了。听着他坚定又稳定的心跳声,她才慢慢又放下心来。 “那璟华以后不要喝酒了。”她关照。 “好。” “璟华要早点休息,不能太劳累。” “好。”他有求必应,“沫沫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阿沫也笑了,她看了看桌上,放着几个小菜,两幅碗筷。“这么晚了,你还没用膳吗?” 璟华笑笑,“沫沫,我在等你。” “啊,”她有些惭愧,“方才我陪方老爹已经吃过了,不过没关系,我再陪你吃一顿好了。” 她拉着他坐下,饭菜还是热的,想是他一直用法术温着。桌上四菜一汤,两小碗米饭。一个苦瓜彩椒丝,一个芝麻煎莲藕,一个苦菊炒杏仁,一个黑松露焗香干,菜色固然精致,但却稍显寡淡了些,阿沫低头闻了闻,笑道:“你这吃的也不怎么样嘛!” “看来沫沫是看不上我这军中伙食了?”璟华也笑,为她舀了碗菌菇玉竹汤,“现在是行军打仗,和你西海龙宫的御膳自然不能比。” 阿沫道:“我不是说伙食不好,我是说你这个大帅吃得怎么还没我们大锅灶的好,连个肉都没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九)表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笑笑,他向来胃口不佳,吃得也清淡,如果条件许可,都是长宁让人专门为他做的。他举箸夹了一片红叶彩椒给她,浅浅笑道:“肉吃多了,容易塞住脑子,我又不是兵卒,要冲锋陷阵拼体力,吃那么多干什么?你若想肉吃,明天我让人给你做。” 两人说说笑笑,又聊了聊今天各自干了些什么,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阿沫已经吃过一顿,一边抱怨没有荤菜,一边却仍是吃得眉飞色舞。反倒是璟华没吃几口,大多数时候便只微笑地看着她,听着她说得口沫横飞,不时轻咳两声,直到阿沫将所有的饭菜都一粒不剩地扫进肚子里,他面前小小的一碗米饭还剩下大半。 “对了,璟华,今天青澜哥哥来看我了。”阿沫道。 “哦,我下午时跟他说了,”他一边给她挟菜,一边道:“本想用了晚膳,带你去他那儿的,他倒性急,自己来了?” “嗯,不过,璟华,”她有点小小失落,“我跟青澜哥哥说了我们的事,他看上去……不像是特别高兴哎。” ------------------------------------------------------------------------------ 阿沫精力再充沛,毕竟也从早到晚忙了一天,再加上前几日马不停蹄地追赶天族大军,已经整整好几天都没有合眼,现在到了心爱的人身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饭后璟华还在灯下批阅战报,她坐在一边陪他,陪着陪着,眼皮就越来越重,不觉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璟华好笑,无奈地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床上,又盖紧了被子。她睡相十分不老实,总是常常嫌热,要把被子踢走,璟华替她盖了几次,嫌来回走得麻烦,索性也坐到了床上,就坐在她身边继续批阅。 到后半夜,阿沫终于睡得沉了,也不再乱动,璟华便轻轻地起来,走出帐子。 士兵们都已经进入梦乡,整个军营静得很,除了几个巡夜的士兵,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不过深秋,但这云梦泽的气温已非常低,他呼出的每口气都立即化成了白雾,璟华紧了紧身上的鹤羽大氅,大步走进中军帐。 这是他和高级将领们议事的地方,这个时候也是漆黑一片。璟华闪身而入,连灯都没点,只是用法术在身前造出个很小的光球,作为照明。 他复在四周仔细看了看,确定无人,这才倒出一杯玄镜茶,待茶中袅袅烟气散尽,便呈现出一位绝色佳人。 女子冰肌玉骨,微敞的领子显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她的五官每一样都长得极为惊艳,却又在美艳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淡漠,暗含一种脱离俗世之外,俯瞰众生的高贵和冷傲。 女子见到他,冷艳的脸上立刻绽开淡淡笑容,略有些沉淀已久的忧虑道:“璟华,你都好了么?上次伤得那么重,分别后,我一直都在为你祈祷。” 璟华微笑道:“谢三公主虔心祝祷,在下都已经无碍了。” 三公主撅了噘嘴,略有些不满,“璟华,叫我梨花。” ------------------------------------------------------------------------------- 青澜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体验了失眠的滋味。 之前听一些上了年纪的军官抱怨晚上睡不着觉和吃饭没胃口,他总是困惑的,完全不能理解。这怎么可能? 他是王子却从来不挑食,军营中的大锅饭,他每顿都吃得喷香;晚上更是不论多恶劣的环境,一沾枕头就能睡熟,等再睁开眼睛必定是已经天光大亮,被起床号角给叫醒的。 对他来说,吃饭、睡觉,那绝对是多多益善,怎么还会有吃不下、睡不着的事情? 今天,他算是尝到滋味了。 他在自己的帐子里,辗转反侧已经大半夜仍无丝毫睡意。他今天晚饭也没怎么吃,现在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但却偏偏对吃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他这才明白,自己算是失眠了。 唔,失眠倒算了,更严重、更糟糕的是——他、失、恋、了! 他偷偷喜欢了阿沫两千年,从阿沫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她了。 尨璃膝下无儿,只有他这个养子,不管是尨璃还是阿湘,或是其他众人,总觉得将来会将王位传于他,若他与长女阿湘婚配,那更是名正言顺的苍龙王与后,血脉也得以保存,这也是尨璃当初收养他的初衷。 但青澜其实从来没在意过这个王位。 阿湘是温柔贤淑,但他更爱阿沫的生动灵气。她从小不安分,喜欢和男孩子耍在一处,他便带着她到处上蹿下跳,将西海搅得天翻地覆,每每出了格,犯了错,父王要责罚了,他便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将她一力护下。 他记得有一次,阿沫洋洋得意说自己发明了一种从夜光水母身上提取的荧光粉,号称只要抹在身上,就能也像夜光水母般在暗夜里发出美丽的七彩的光。她是向来具备为科学献身的大无畏精神的,正毅然地要往自己小手上抹,他赶紧一把抢过来,涂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肿了整整两个月,溃烂蜕皮,惨不忍睹。父王气得不行,罚阿沫写了一百遍的《女诫》,还有禁足三个月。 阿沫第一次心悦诚服地接受父王的惩罚。她哭得稀里哗啦,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恨得几乎要把自己的实验室给砸了,幸亏被他和阿湘劝住才总算保了下来。 -------------------------------------------------------------------------------- 她每天都来慕云阁看他。他的手不能用,她便喂他吃饭,替他穿衣,样样事情亲自服侍,耐心周到。这对她是极难得的,她脾气大大咧咧像男孩子,对自己都很马虎,更不用说耐着性子去伺候别人。 所以那两个月,他手虽痛,心里却甜蜜无比。她从沅婆婆处拿来的药,他趁她不备偷偷扔掉,最好自己的手永远都不要好起来。 后来,他听阿湘无意中说起,说小丫头满心懊悔,发誓痛改前非,还说如果他的手永远好不了,就把自己的手砍下来赔他。 他吓了一跳,赶紧一日三次认真抹药,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才慢慢好起来。阿沫吁了一口气,来得便不怎么勤了,三个月禁足也已经过了,她又开始到处去溜达,在她的小实验室里倒腾各种古怪玩意儿。 手一天天痊愈,青澜却一天天失落。他心里想的是,若永远好不了,倒无需阿沫砍下手来赔他,只需她仍每天能围在他身边,替他妙语解花、红袖添香,那该多好。 但现在,这可爱的妙语解别人家的花去了,这美丽的红袖添别人家的香去了。 这怎叫他不惆怅若失? 怪就怪他也是一根肠子到底的人,那么多年的耳鬓厮磨,竟从来没想过要走出这一步,先下手为强把窗户纸捅破,将哥哥妹妹变成郎情妾意。唉…… 失误! 青澜狠狠地在床上拍了一下,太用力竟把床框都给拍碎了,“哐当”一声,床便塌了。青澜索性也不睡了,反正躺着也睡不着。他也不理那堆碎木头,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反复琢磨。 若自己早些表白,哪还轮得到璟华什么事儿呢?阿沫还小,从没谈过恋爱,不过是去观池书院读书的时候恰好遇到了璟华罢了。 她这样的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书院又是那样无聊的一个地方,不谈个恋爱还能做什么打发时间呢? 如果真的要相伴终身的话,阿沫还是会选择自己的吧。毕竟他们是两千多年的感情基础,又是同一种族,以后生活在一起,风俗背景各方面都更和谐一致。阿沫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性格,如果真跟着璟华上了九重天,肯定是过不惯的。 他理顺了所有的情感头绪,亦想好了充分的理由,钦佩自己在感情上竟然还是个极为理智的人。傍晚时分的失落现在已消散了大半,他觉得自己不能算输,要算只能算是第一回合的暂时落后,亏在了没有及时表白这个环节上。阿沫还小,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难免初次邂逅璟华便自以为坠入情网。 没错,算起来,他们认识才不过半年多点,这对于神仙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自己接下来再加把油、努把力,还是大有希望的。 夜阑人静,他在帐子里走了好几十圈,已经默默地酝酿了好几种表白的方法,直接的,浪漫的……他想等到天一亮就去找阿沫表白,但转念一想,他都已经等了两千多年,就是因为想等到阿沫再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才等得错失了先机。 不行,他决不能再浪费时间,一须臾一片刻都不行,他不能再让别人钻了空子! 这一点上兄妹俩倒是十分相似,十足的行动派。青澜反正也不准备再睡,便立刻披了件外衣,出门去找阿沫。 到了老方的医馆外,兜了一圈还找不到阿沫,他不客气地把老方提起来问话,这才晓得阿沫竟然晚上不宿在这儿——宿在大帅那里! 青澜这下暴躁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醋起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轩辕璟华,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忍了两千多年都没下手的,你这半年功夫就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啊! 刚才还钦佩自己遇到感情问题能理智分析,这才一转身,理智就全扔到爪洼岛去了!他几乎是瞬移到璟华的营帐外,却恰好看到璟华快步走进中军帐。 他一个人,披着件大氅,还不时前后张望,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人。青澜心下起疑,当下隐匿了身形,跟在他身后。 璟华毕竟是主帅,在中军帐中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军机情报要处理,青澜虽满腔怒气,但仍不敢逾矩,强压下妒火等在门外—— 直到帐中竟传来娇滴滴的女子语声! 这下青澜再忍不住了,管他什么主帅副帅,撩开帘子冲了进去,一个奔雷掌就朝他劈了过去,怒喝道:“轩辕璟华,你这个色魔!” 璟华急急忙忙灭了玄镜茶,回头抵挡,“青澜,你误会了!” 青澜手下不停,说话间已攻出了十七八招,怒喝:“我哪里误会!你帐中睡着一个,还嫌不够!又来私会哪家的姑娘?” 他上阵对敌惯使暮光,但其实很多人不知道,这七十二路裂天奔雷掌才是他看家绝活,授业恩师罡煞大光智罗汉曾评价说,他在这套掌法上的造诣古往今来可排名第二,排名第一的便是这套掌的创始人达摩祖师爷。 青澜为炎龙后裔,在武学上确实是有惊人的天赋,再加上尨璃为他从小到大遍请名师悉心辅导,武功修为在年轻一辈中几乎无人可出其右。 当然,除了璟华外。 璟华有条不紊地一一化解,潇洒从容的样子便好似青澜那刚猛雄浑的进攻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是沾衣不湿的杏花雨,不但招架得一点不吃力,口中还轻轻道:“青澜,你误会了!你先别激动,听我解释。” 青澜攻过去几招,璟华就毫不含糊地拆解几招,即便抓住他招式中的破绽,也放弃不回攻。青澜越来越火,手中招式加快,但不论他怎么玄幻的招式,到了璟华的眼里似乎都毫无压力,轻而易举地将他破解。转眼五十招过去,青澜眼中已开始冒出火光,却仍是连璟华的衣角发梢都碰不到一片。 “我不要你让!拿出真本事来,痛快和我打!”青澜吼道。 “好,”璟华无奈,“要打去外边打,被将士们听到,成什么样子!” --------------------------------------------------------------------------------------------------------------------------- 两人找了处僻静的深谷,璟华便不再相让,你来我往,又与青澜过了三百多招。 青澜这裂天奔雷掌果然非同凡响,本来即纯刚猛的路子,再加上他现在火冒三丈,每一掌劈出来都挟带着熊熊烈焰,几十个回合后,几乎把整座山谷里的树枝枯叶都给烧焦了。 璟华也是肚里苦笑,他长这么大,不是没被人骂过,他司了战神这个位子,被仇敌骂过,也遭人嫉恨过,就是从来没有被说成是色魔的,今天被自己的兄弟劈头盖脸一顿骂,骂的竟是色魔! 其实璟华学武的身体条件远没有青澜好,但一来他自身勤勉,二来天资聪慧,许多武学上的道理也不是光靠蛮力,而是要触类旁通,靠自己领悟的。他博学且勤记,对于法术的修行上可谓一日千里,再加上少年时便驰骋疆场,临敌经验丰富,是以虽与青澜同岁,但整体修为要高出他许多。 青澜一掌接一掌劈来,从一开始的怒气冲天,毫无章法到后面逐渐镇定,有条不紊,三百余招过去,天边逐渐发出鱼肚白的光亮,他仍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灵力澎湃延绵,竟是越战越勇。 璟华这边却已经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他本是死里逃生的人,前一天夜里还奄奄一息,今天的好气色无非是靠妙沅的那些小丹小药给强撑着,哪经得起这般硬拼实战。他招式虽妙,也能一眼看透虚实,无奈体力不支,时间一长,只觉胸口隐隐作痛,气血横流,赤胆情的毒性似乎被撩拨着又要发作。 他无心恋战,一咬牙抽出揽月,使出一招“绝尘杀”! 这是他的成名绝学之一——龙啸风,一骑绝尘。 别人不知道,这一招名字听着虽霸气,气势也足够唬人,却是他那些对敌的招数里面杀伤力最小的,极适合同门比斗或者需要给敌方留足面子的时候用。 当年他刚出师,天帝为了考验他的武功,看他能不能胜任兵部少将的位子,特地叫了几个三界六道大众点评下来最能打的几个高手与他比斗,其中还包括西游归来的那位斗战胜佛,他一口气战败六个,最后斗败襄樊圣岛的灵芷光化上人用的就是这一招。 灵力灌于揽月,四周小有风起。 一些枯枝断叶率先承受不住,无助地在地面打旋,像是诀别前的祷告。风势渐猛,沙尘一颗一颗、百千万颗跃到半空中,假借着风的力量,张牙舞爪、肆意冲撞。 风更大了。一些大树在风中瑟缩,从根部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战栗,伴随着可怕的断裂声,摇晃了几下后,终于脱离了地心的束缚,奔向空中,拥抱那暂时的自由。 而璟华整个人就是飓风的中心,从他周围散发出一阵猛似一阵的狂暴气流,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漩涡。狂风迷乱着眼睛,青澜已看不清璟华表情,只看到他远远的,倚剑而立,三千墨发张扬,白衣猎空飞舞。 空气肃杀而决绝—— 终于,一道道旋涡首尾相连,化为一条青色巨龙,绝尘而出! 青澜的掌风打在巨龙身上,如隔靴搔痒,完全不起一点作用。他咬咬牙,弃掌用枪,也抽出暮光近身相斗,那暮光横挑竖劈,十分灵活,不想青龙身体虽庞大,却同样灵活,左躲右闪,每次总能算准青澜攻势,终于趁他一个变招不及,紧紧缠绕住他。 青澜被逼到峭壁上。他知道,那青龙其实是璟华灵力所化,这招“绝尘杀”他也看璟华用过几次,以往几次时,化出的青龙远比现在要更狠勇好斗得多,心知璟华的修为着实高出自己许多,他对自己其实还是放了水的,不由心中一颓。 “青澜,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璟华撤回灵力,青龙也立即消失无踪。 青澜只觉浑身一松,身子往前一跌,几乎站立不稳,璟华忙伸手去拉他,却被他狠狠一甩,负气道:“我打不过你,你赢了!阿沫,阿沫……被你抢去,我没话说!” 璟华失笑,“青澜,你说什么?” 青澜跳起来,大声道:“可我不会就这么算的,大不了这次仗打完了,我回大雷音寺再闭关修炼个一千年,日夜苦参,我不信就抢不回我的阿沫!” 璟华蹙眉,严肃道:“胡说什么!你以为沫沫是什么?战利品么?让我们两个凭武功来争抢?你这么说,也太不把沫沫当回事了!” “那你又凭什么!”青澜自知没有逻辑,也辩不过璟华,却不甘心就这么承认失败,“我跟阿沫自小一起长大,凭什么她认识你才半年,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了?你们胤龙不是向来号称最忠贞的吗?你……你半年前还拿着命去冒险,死活要娶那个蒄瑶,现在呢?一转身又看上我家阿沫了?轩辕璟华,我知道蒄瑶嫁给太子对你打击很大,可你别因为自己一身伤寒,就把阿沫也拖下水,她……她是个实心实意的人,经不起你玩儿,她也玩不起!” “你给我闭嘴!”璟华揪住青澜的衣襟,几乎又想一拳砸下去。胸口狠狠地灼烧起来,那些被《秋风破》心法强行提聚起来的灵力,本来就是逆天而为,看似澎湃,实则却极难控制。适才他为了早早结束战斗,勉强使出“绝尘杀”,虽只用了三成的功力,却仍是免不了受到反噬。 他清隽的容颜因为愤怒而涨开了血色,却又一点点消退下去,最后仍是回复到比苍白更苍白的地步。 他放开青澜,掩唇轻咳两声,不动声色咽下已经冲到喉咙口的咸腥,黯然道:“对不起……我是没有贞鳞,我本来也以为自己配不上她。可是……沫沫她很坚持,她说她不在乎。” 他唇角隐含苦涩,清俊绝美的容颜泛起与之不相称的萧瑟,轻轻道:“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好给她,既没有天长地久的陪伴,也没有荣华富贵的福享,我甚至连贞鳞都拿不出来。沫沫跟着我,不过是刀尖舔血,今日不知明日……” “我知道不应该去爱她,也没资格去爱她,可是我做不到,”他凄然一笑,“我就像是中了魔障,完全拿自己没办法。” 深秋的晨曦让峡谷中薄雾缭绕,青澜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他觉得从自己这个角度望去,璟华浓黑如深潭的眼眸中似有水光潋滟。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无所不能的人,说,他没有办法。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一)托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我没有办法。”他又重复了一次,纤长羽睫翕动,眸中水雾更加晕染开来,像有重墨落在宣纸上,未及化开便已消逝,“遇到她,我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啊,遇到她,他才真的知道什么是爱。 他和她,不是千年寂寞后的投桃报李,也不是孤苦无依时的彼此安慰。 穷极无垠,亘古不灭,这世上只有她,也只有一个她,明眸一笑便能让他凄冷了千年的血液无端沸腾,纤手一握便能叫他已经恹恹一息的心脏重新跳跃起生命的节奏。 他在无数个夜里,用满身疮痍感激上苍,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能遇到此生最美,即便短暂,仍照亮了他这本无可留恋的人生。 她是他的无处躲藏,更是他的无可替代。 “青澜,对不起,我明知给不了她承诺,却还是忍不住和她在一起。但,请你相信,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护着她,宠着她。”他抬起头,迎着初升的朝日,唇线扬起好看的弧度,微笑。 “只是等以后,等我走了以后,不论是她,还是天一生水,都要拜托你了。” -------------------------------------------------------------------------------------------------------------------------- 青澜像似太突然,而没有听懂他的话。 薄雾渐渐散去,璟华眸中的笑意愈深,唇角的笑容同时愈显得苍白。看着他,平静地说出那些话,青澜宽阔耿直的胸膛里突然泛起一阵难抑的酸涩,慢慢地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将他浸没。 那是种他从未感受过的钝痛和苦楚,像一把没有棱角的破刀子在迂迂回回拉着他的心,又像是不小心咬到了苦瓜,想赶紧喝口水去去苦味,却不曾想这喝下去的却是黄连汤,让苦涩一阵接着一阵,没个停歇。 “轩辕璟华,你少自以为是!”他忍不住握拳,砰地砸在石壁上,裂开一道道缝,大吼道:“你这算什么?跟我交代遗言吗?凭什么让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冲过去扯着璟华的衣襟,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给我听着,你必须好好地活着,活着才能光明正大地和我争!我喜欢阿沫,也拿你当朋友,如果她选的你,我绝没二话!但我不会放弃,我会一直跟你争下去!所以,轩辕璟华,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许死在我前头,听到没有!” 他吼得嘶声力竭,喉咙里哑哑的,声音大得已经在空谷回荡,却仍觉得虚得发慌。他的嗓子似乎要滴出血来,只觉得从来没有如此的难受,哪怕得知自己的身世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这种逼厄的、难以言说的酸楚,说不清楚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阿沫,或是为了璟华。心头沉沉的,有什么东西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不仅心里酸,眼睛也酸,鼻子更酸,堂堂七尺汉子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璟华扬起苍白的唇角,艰难地笑了笑,他看到青澜大声地痛骂自己,也看到他终于放开了自己胸口的衣襟,腾出手去抹了一下眼角那似有若无的泪光。 “谢谢你,青澜。”他轻轻道。 青澜重重地“哼”了一声,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道:“差点又被你糊弄过去了!昨夜中军帐中你私会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你若敢做对不起阿沫的事,我绝对杀了你!” 璟华愣了楞,正待要解释什么,突闻营地中传来密集的号角声,两人脸色俱是一变!璟华立道:“不好,敌军来袭,速速回营!” 他们挑的这深谷本身离营地很近,回去不过分分钟的事。他们一进大营,田蒙已快步迎了出来,边走边道:“殿下,您所料不差,姜贼果然耐不住了!” 璟华俊眉一挑,眸光转寒,“来得好!石将军都准备好了吗?” 田蒙道:“早就准备好了,石将军和蒯将军已去前方迎战,将士们也都准备好,就等殿下下令!” 说话间,长宁已捧着璟华与青澜的铠甲候在一边,一个小个子的御马官低着头,牵来两人坐骑。 璟华跨上战马,揽月在手,铁甲银盔,风姿绰约直叫天地失色。他傲然注视着天字部十万骑兵,豪迈道:“走,跟我去会会姜贼的巨象阵!”语毕,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青澜立马跟上,随后便是十万骑兵呼啦啦地跟着出去,满地烟尘如平地刮起一场沙尘暴,让人许久都睁不开眼睛。没有人注意,那个小个子的御马官也偷偷牵了一匹马,混在大部队兴奋地里冲了出去。 --------------------------------------------------------------------------------------------------------------------------- 姜赤羽的巨象阵,乃是一绝。 当年父神伏羲曾走遍九州大地,五湖四海,教会黎民苍生结网打鱼,投矛狩猎,又教人们用兽皮缝制衣服,抵御寒冷,等人们口腹已基本得饱足,他又发明琴瑟,教人们吹奏曲乐,赢得万民尊崇,被尊为父神。 他踏破铁鞋一路走来,骑的便是这洪天远古象。 伏羲归隐后,洪天远古象便化为石像,长眠于伏羲园中相伴父神。却不知如何被姜赤羽唤醒,几千年来竟繁衍成这许许多多,最终为他建起了这支旷古进来绝无仅有的巨象阵。 象以群居,洪天远古象虽是神物,但这习性却是改不了的。一个象群中,唯以最雄壮、最勇猛的母象为象王,亦为头象。只要驯服了头象,整个象群便都趋之若鹜,俯首称臣。眼下,这茫茫十万巨象阵中,铜弩骑的便是正当壮年的头象,银麾骑的是头象年轻的女儿,催赶着象群缓缓前进。 这两人和铁衣一样,虽在漠北逞勇好斗,但也是第一次随父出征。四弟的双翼双爪血污模糊被丢回来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让他们一想起来就背脊发麻。 父王气得发疯,几乎立即就要亲自披挂上阵,发誓要活捉轩辕璟华将他折磨到万死方休,还是大哥最终拦住,说两军对敌切忌狂躁,轩辕家老二定是想要激得父王暴怒,才故意将四弟的尸首支离破碎地送回来,如果贸然前去,无疑是中了他的奸计。 大哥劝服父王让他们两兄弟率巨象阵先打前锋,于是他们就这么来了。巨象阵体积庞大,虽每一步都跨得极大,但毕竟不比战马轻骑来得灵活,他们走了一日一夜,终于在这日清晨,看到了前方晨雾中的梦泽。 银麾和铜弩乃一母同胞,两人的感情也远比其他几个兄弟来得更好,有时候甚至不用言语,也能心灵相通。两人一路默默无语,直到已经看到对面梦泽中那若隐若现的天族大军的营帐。铜弩才悄悄叹了口气。 银麾看着他,犹豫半晌,低声道:“三弟,你是不是很怕?” --------------------------------------------------------------------------------------------------------------------------- 铜弩一脸苦相,委屈地望着银麾道:“二哥,你说他会不会也把我的手和脚也都砍下来,送给父王?” 银麾被他说得头皮麻了麻,故作镇静道:“怎么会?他们胤龙族惯会虚张声势,你别自己吓自己!” 铜弩愁眉苦脸,“怎么不会?我除了长得高一些、壮一些,其实武艺都强不过四弟,连四弟都被他杀了……二哥,我只怕是不成,到时候你务必保我个全尸。断气也就一眨眼罢了,可这手手脚脚一个个砍下来,我怕疼……” 银麾本来就底气不足,被他这张乌鸦嘴讲得自己也越来越胆战心惊。前方烟尘扬起,马蹄得得由远及近,他心烦意乱地一挥手道:“快给我闭嘴!有人来了!” 璟华率十万骑兵不过片刻也赶到了梦泽,蒯方与石耳已布好了阵型,他抬眼望了望彼此情势,心下已经了然。 蒯方与石耳在布阵的时候,心下已然暗暗钦佩,璟华坚持日夜兼程,早几天到了云梦大泽,还是值得的。这里是一座深谷,两侧千峰万仞,中间只留狭窄瘦长的一线天,易守难攻。而他们亦不知道,万万年以后,曾有一个生性浪漫狂放的诗人来过此处,并作诗一首,吟道:“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他们此时作战的这个天门山,便因此流传千古。 璟华为什么要选天门山作为战场,此时连银麾和铜弩都看出来了。他们那些庞大的战象,若是想要通过一线天,几乎要侧着身子扭过来,更不可能大部队横冲直撞。而天族军队的战马却能以小型轻骑的队形出战,可战可退,有恃无恐。 璟华冲在最前,一扬手,大军便停了下来。他的骑兵确实训练有素,整十万大军,十万匹战马,说停就停,悄无声息。他清喝一声,“青澜、蒯方听令!速速上前叫战迎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二)巨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语声方落,蒯方与青澜喝一声“得令!”,便齐齐出列,各带着一小支骑兵冲出了天门山。 天门山因主峰位于云梦大泽,所以又叫做云梦山,挺立在江水碧绿的两岸,湍急不息的江水像一柄开天巨斧把两岸山峰生生劈开。 千万朵浪花撞击在石壁上,水雾磅礴,金色的日光穿过两岸松林直射下来,像一柄柄光剑直指向天,透过松林的日光,最后落在白色的波涛上,将飞溅在半空的水花染成五色霓虹。 青澜与蒯方,银麾与铜弩,就这样隔江对视。 江水虽急,从山谷中贯穿而过,那片沼泽也是如一条墨带横于前方,两队的距离相隔其实不是很远。这个距离,让蒯方能清清楚楚看到对方主将的身形外貌,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她是巨人族,虽是女子,但码子极大,就是军中的男人也自叹不如,像璟华、青澜这等在男子中算是身形颀长的,也不过就到她眉心左右,像阿沫这样的,简直是被她随便提在手里的洋娃娃。 但蒯方见到银麾和铜弩,立即觉得自己惯有的优势消失于无形。 人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不过就是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和螭吻这几个传统品种而已,不过就是作为个瑞兽摆个样子而已,既没有什么杀伤力,也没有什么其它可圈可点的特异功能。 但不得不说,姜赤羽在基因改造工程方面确实极富有想象力和勇于创新的实践精神。他不但找了不死鸟秃鹫族的女人,为他生出铁翼钢爪的姜铁衣,更找到女娲族的后人,为他生了姜银麾和姜铜弩这一对顶天立地的双胞胎儿子。 没错,顶天立地。 他们炎龙武士本就体格魁梧,但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更高更大一点罢了,还算正常范围内。战象虽然经广泛繁衍,但毕竟做不到像战马那样普及,十万骑兵队,战象其实只有四千头,基本是两至三人共乘一骑,但因为战象体积庞大,魁梧的炎龙武士坐在上面,仍绰绰有余。 但这等巨型的战象,银麾和铜弩,仍是一人骑一头的。倒不是因为他们是主将,而是真的坐不下。 两人都身高丈余,蒯方基本只到他们裤腰,而整个人横竖就是个正方形,高度有多少宽度就有多少。蒯方初步估计,如果不是战象,估计这哥儿俩就只能走着来了,因为任何战马都无法承受他们那惊世骇俗的体重。 两人长得也十分……唔,十分有特色。虽然是姜铁衣的胞兄,但可见在相貌上,这母亲一方的基因也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姜铁衣虽然双翼双爪,与常人不同,但面向上来看,还是继承了龙族的俊美,阴柔桀骜。 可这两兄弟的长相,那就完全不受姜赤羽控制了。 两人皆是光头,大脑门后方拖着一根油亮粗大的辫子,赤眉铜目,耳环、鼻钉,能打窟窿的地方一个没落下,偶尔一张嘴,还可以看见舌头尖上璀璨发亮的舌钉。 秋深露重,两人都还精赤着上身,从前胸到后背,再到花臂,纹满了古老的咒语和图腾,一身肌肉雄伟异常,胸毛又黑又密,就像个杂草堆。 蒯方在江这头打量他们,对岸的银麾和铜弩也隔江在相望着他们。巨象阵的正前方,有一片狭长的沼泽地,虽然不宽,却是必经之路。 银麾从脚边喂食巨象的食物袋里抓出一只兔子,朝下扔去,兔子大概只挣扎了三下,便整个儿没入了泥潭中,除了最后几个咕嘟咕嘟冒出的气泡,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银麾再次望了望那片沼泽地,疑惑地对铜弩道:“三弟,父王的那张地图你带出来没?” 铜弩知道他的意思,找出贴身而藏得那张作战图,睁大眼睛仔细比对了一阵,又递给他,同样不解道:“二哥,地图上没说还有这样的一个沼泽啊!难道画错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地图上当然不会有—— 这片沼泽,是璟华让人花了两天时间弄出来的。 --------------------------------------------------------------------------------------------------------------------------- 云梦大泽虽阴暗潮湿,多滩涂沼泽,但都是小规模的星星点点。姜赤羽的战象体型巨大,又有四千头之多,若不找开山、背土力士昼夜加紧开凿搬运,将四周八方的沼泽全都集聚到此处,根本拦不住他们。 所以,现在银麾、铜弩看到的横在他们面前的那道沼泽地,整整齐齐恰好挡在他们身前,深不知多少,但宽足有二里。整个巨象方阵就被堵在那里,前进不得。 银麾似是替自己壮胆,大声道:“三弟,别怕。这轩辕璟华既是想要拦着咱们前进,可见就是怕了咱们。听姑母传来的消息,说他上次封印夸父时受的伤十分严重,倒现在都未痊愈。你看他远远躲在后面,足见不怎么样。” 他们姓姜的自己知道,老二、老三码子奇大,用来吓吓外人可以,但其实胆子向来就是最小的。两兄弟在身上纹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图腾,戴了那么多古里古怪的零碎,说穿了就是压鬼镇邪,给自己壮胆用的。 铜弩听二哥这么一说,也连忙自己给自己打气,大声吼道:“没错没错,你看他们那些小骑兵,我的阿布一脚踩下去,就能把他们踩死!” 阿布是他胯下的这头战象,十分聪明,能听懂人言。听得主人这么一说,当即得意地抬起脚,往地上重重一跺。 它是头象,它这么一跺,接下来三千九百九十九头象全部都跟着狠狠一跺。顿时整个梦泽地动山摇,天门山两岸的树木脆弱些的便折了根,大棵大棵地掉了下来,天马受惊,纷纷扬蹄嘶鸣。 对岸青澜与蒯方惊慌失措,急急指挥属下紧急避让,喝制战马受惊乱奔。看着他们的狼狈样子,银麾与铜弩不禁哈哈大笑,先前对天族大军的忌惮,对轩辕璟华的畏惧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银麾趾高气昂道:“父王是对的,胤龙果然不堪一击!三弟,我们不过是战象跺了跺脚,就把他们吓得抱头鼠窜,哈哈哈!这凌霄宝殿的位子岂能让如此无能之辈来坐?” 铜弩抚掌附和道:“没错!他们以为一个小小的沼泽地就能挡住我们炎龙大军么?笑话!” 他当然不肯再回过头来承认自己先前的胆小畏缩,反而刻意摆出目空一切的样子来加以掩饰,“二哥,他们还当我们这是普通凡间的象呢!这四千头可是父王花了老大心血特地培育出来的洪天远古象后裔,这片小小沼泽,又岂会放在眼里?” 银麾哈哈大笑,“没错!也好,这一路风尘仆仆,我的象儿们也好久没在泥塘里打滚玩耍了!”他大手一挥,道:“兄弟们,跟我冲过这片沼泽,踏平天族大军!” 战象和炎龙骑士嗷嗷乱嚎,竟真的不避不讳朝沼泽地走来,前排的战象已经一步步缓缓踏进沼泽中…… 对面的青澜和蒯方,脸色登时变了! 银麾和铜弩坐的是头象,所以领在最先,带头钻进了沼泽地。说来也奇怪,刚才连一只又轻又小的兔子都在里面瞬间下沉的魔鬼潭,现在面对这许多庞然大物,竟完全不起作用! 那些硕大的战象,身体已完全浸没在泥潭里,但看得出来,那完全是它们自愿的。它们的皮肤又干又热,褶皱间又叮满了讨厌的小虫子,现在到了凉爽的泥潭里,简直快乐得无法言喻,有的幼象无法控制情绪,忍不住扬起前蹄撒欢,若不是骑士们严加喝制,几乎想要就地打滚。 战象表现得越是轻松无忧,青澜和蒯方的脸色就绷得越难看。 那是他们带人不眠不休奋战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制造出来的魔鬼沼泽!专门用来对付炎龙的骑兵团的!战象若不进入沼泽,则永远不可能闯过天门关卡;若进入沼泽,则连人带象一起永沉黑暗之中。这一招虽不能一举歼灭敌人,但至少可以拖延他们一阵子,打击士气,消耗补给。 可现在看起来,就似乎是专门为远道而来的炎龙骑兵准备的礼物,请那些巨型战象洗了个泥潭浴,做了一次皮肤深层护理,不但降低体表温度,还给痛快地抓了痒痒,舒服地几乎不想起来。 四千头战象排成一个横列,已经全部都浸入了泥潭中,最后一排的刚踏入沼泽,将身体泡进去,站在第一排的银麾和铜弩已经走到了沼泽的另一边,马上就要上岸了。 铜弩与青澜他们只差大概几丈远,这已经是两军主将对峙的十分近的距离了。铜弩咧开大嘴,朝着青澜奚落道:“这不会是你们那位璟华殿下想出来的吧?连夜开挖出一条人工沼泽地来?呵呵,想法挺有意思,用来阻挡凡界那些普通的战象也算条妙计……” 银麾接着他的话,狂傲道:“只可惜咱们骑的可是父神爷爷的洪天远古象!那是日踏千山万壑,夜行沧海横流的神物,这小小的沼泽,又怎么拦得住它们?不过是给他们泡个澡罢了!” 青澜突然笑了笑,高声道:“蒯将军,你看差不多了吧?” 蒯方看了看最后一排战象也已经到了沼泽中心的位置,笑道:“是时候了,青澜将军,开始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三)象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话音刚落,只见那些刚才还温顺悠闲的战象,不管是在泥潭里的,还是即将上岸的,一头头开始仰天怒吼,几头挨得近的已经开始互相攻击,上头的骑兵大声怒斥自己的坐骑,但也完全管不住。 象群的情绪越来越暴躁,在深谷中发出愤怒的绝望的吼叫。炎龙骑兵纷纷抽出鞭子妄想管住自己的坐骑,却被象群颠下来,直接落进沼泽地里,人仰马翻。 威武的炎龙骑士比之前的那只兔子好不到哪里去,只在泥潭表面挣扎了没几下,就被悉数吞没。 这是极其可怕的一幕,骑兵越是惶恐,越是想制住象群,就受到象群越猛烈的攻击。那些长鞭抽在粗糙肉厚的战象身上,就像是给它们抓痒。 平时那些好脾气的大家伙们像是突然发了疯,一个个杀红了眼,有的卷起长鼻子横冲直扫,直接将自己的主人扔进沼泽,有的干脆躺下来打个滚,等它再站起来的时候,背上的骑士就已消失无踪。 银麾与铜弩的头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发出一声声低沉的愤怒的吼声,虽然没有把两人掀下背来,但也无法抑制地胡乱奔跑,两人只能紧紧抓住象鞍,避免让自己像那些可悲的部下一样,落个葬身泥潭的命运。 铜弩呆呆地,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了片刻,才惊惶大叫:“二哥,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银麾离岸边很近,已经挣扎着爬上了案,他浑身都是肮脏的泥浆和腐烂的树叶,胡乱挂在身上,让那些原本狰狞的纹身显得可笑。银麾看着那群疯狂愤怒的战象和在象群前完全不堪一击的武士们,惊悚地喃喃自语。 “疯了!它们都疯了!” --------------------------------------------------------------------------------------------------------------------------- 刚才还耀武扬威骑在战象身上的炎龙武士们现在哀声遍野,他们有的还在泥沼中浮浮沉沉,有的拼命抱住象腿,妄想做最后的挣扎,但立即被暴怒的大象抬起巨大的象蹄,直接一脚踩进泥潭,直至没顶。 象群们还开始互相攻击。公象们,包括年幼的公象为了争夺一头母象撕打在一处,用锋利的象牙挑开彼此柔软的肚子,拉扯出内脏和肠子。它们浑不知痛感,一边往前冲撞,一边肚子里的肠子噼里啪啦往外掉,有的还没有冲到对手身边,就已经不支倒进了泥沼里,成为一具死尸。 而经过浴血奋战终于最后胜出的那头公象,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冲到了母象身边,也被母象扬起象蹄,一脚踢翻倒地。它已经伤痕累累,再也没有力气对抗泥沼中那可怕的吸力,终于也和之前被它干掉的那些公象一样,慢慢沉了下去。 十万骑兵除了少数离岸边很近的,反应又灵活的,挣扎着爬上了岸,其它悉数不是被象群杀死,就是被沼泽地吞没。而四千头战象,现在只剩下一百头不到,奄奄一息地浮在泥沼表面,身上是一个个被同伴的象牙扎穿的窟窿,血无声无息地从那里往外冒。它们终于安静下来,发出低低的呜呜的哀嚎,不再有力气互相发出猛烈的攻击。 这是一条铺满沼泽的泥潭,再多的血流进里面,也看不出一点痕迹,甚至,连所有的尸体都会慢慢沉没下去,最终和枯叶一起腐烂掉。 和银麾、铜弩一起爬上岸的,只有两千人不到,基本都是一些小头目和反应稍快、稍镇定的。他们狼狈地爬上岸,呆呆地看着这瞬间发生又惊心动魄的一幕,完全傻了。 四千头洪天远古象,九万多骑兵,就这么惨烈地消失在眼前,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终于,银麾似是蓦然反应了过来,一跳而起,大怒道:“是沼泽!三弟,沼泽里一定有鬼!是沼泽让象群发了疯!” 铜弩也似元魂猛然归位似的,恍然大悟道:“没错!这个沼泽里一定有东西,我们中计了!” 青澜毕竟年轻,忍不住大笑:“我说大傻个儿,你们这个澡洗得舒不舒服?要不要再接着搓搓背?” 铜弩恼羞成怒,父王将最宝贝的四千头战象,还有十万铁骑交到他和银麾手里,这才一眨眼功夫,对方连手指头都没抬一抬,就给灭了个干干净净!他刚才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此时突然听到青澜轻蔑的嘲笑,仿佛五雷轰顶,一下惊醒过来,想到今日不战而败,若被父王知晓,只怕他和二哥都要被活活拍死! 他又怒又怕,满腔愤懑都发泄在这个出言耻笑的人身上。此时他离青澜不过只有两三丈,虽然一身狼藉,但和银麾一样都并未受伤,当即飞身而起,朝着青澜就是开天裂石的一锤! 而一看自己的兄弟已经出手,银麾也立即毫不犹豫地朝蒯方大吼一声,双拳凝聚十成功力,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 璟华当然不会只弄一条普普通通的沼泽出来,还仅仅只是用来拖延象群的前进! 而他又怎么会不清楚,洪天远古象乃上古异种,皮坚肉厚,普通刀剑极难损伤,同时对主人又温顺忠良,非死不会弃主? 硬碰硬地用他的天马骑兵来对战,取胜的希望极其渺茫,而且必然死伤惨重—— 唔,他当然不会硬碰硬! 听到象群跺脚,他这一方的惊慌失措不过是装出来的,青澜他们看到战象踏进沼泽时的惊恐,也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要姜银麾和姜铜弩洋洋自得,有恃无恐,就是要引诱全体战象都进入沼泽,好让那种药发挥出作用。 那药是石耳特别配置的,就混在泥沼中,可以顺着战象皮肤上的毛孔钻入体内,刺激它们的神经系统,让象群发情。 象其实是一种很温和的动物,除了发*情期外。 发情期的公象尤其可怕,暴躁、易怒,会无缘无故袭击他们自认为有威胁的人,也会不分原由地互相攻击,直至遍体鳞伤,一方死去。而发情期的母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对那些紧盯在屁股后面的像苍蝇一样的公象厌烦透顶,甚至常常用武力直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对交配的拒绝。 为了防止战象的发情而影响战斗,姜赤羽也特地在出征前,给它们都服下了防止发情的药物。石耳现在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不但要解除解药的药性,而且要数倍刺激战象,让它们在泥塘里滚上一滚,就统统浴火焚身。 他们定下了这条计策,但石耳毕竟不是兽医,也不知道一时间去哪里弄这么多能刺激象群发*情的药物。他领了这个任务好一阵惆怅,想实在不行要么去求一下地藏王菩萨,借他的坐骑谛听问问这种神药去哪里找。 不想璟华却轻咳两声,白净斯文的面皮颜色不改道:“不用这么麻烦,媚药即可。” 啊,媚药!百药之中最鲜艳! 啊,璟华!众将国里你最天才! 此言一出,蒯方已情不自禁脸红了,青澜等男性将领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当下石耳派他的影卫出动,搜罗了上百石最烈性的媚药,混在他们人工开挖的沼泽中。尽管人的皮肤上的毛孔比象的要细腻得多,就算沾上一点也不至于会渗进体内,产生什么特别严重的后果,但所有人在工作时仍旧是包裹得严严实实,更戴上了面罩口巾,以防不测。 青澜与蒯方见计策生效,心中对璟华的神机妙算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最令人头疼的象群已经给不费一兵一卒便彻底瓦解,我方将士士气大振,一个个振臂高呼,“二殿下千岁千千岁”,呐喊声撼天动地。 青澜与铜弩战得难解难分。两人的臂力皆十分惊人,可以说都是平生第一次遇上了对手。青澜的暮光与铜弩的铜锤,一次次相撞相击,乒乓之声不断,火星四溅。你来一个泰山压顶,我便还一个力拔千钧。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蒯方也银麾打得也极有看头。她一根长鞭对战银麾的一对巨斧,一刚一柔,正是天生的克星。银麾好几次想拽住她的长鞭,用利斧斩断,却反而被蒯方使柔术夺得先机,将他的斧头缠住。 两兄弟都杀红了眼。他们很清楚,四千头战象是父王的命根子,就这么华丽丽地给沉浸了泥沼中,而十万骑兵也只剩下了眼前岸上这么两千人。即便逃了回去,也是给父王罚得个惨不忍睹,更在各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不如背水一战,杀他天族的一两个主将,才好将功抵过!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边斗,一边哇呀呀乱叫,两方的士兵也呼儿嘿哟地忙着给主将摇旗呐喊,场面十分热烈火爆。 谁都没有注意,一个小个头的天兵,偷偷地溜到泥沼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四)小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的个子特别矮小,又瘦,铠甲松垮垮地简直拖到了膝盖上,但行动却十分的灵活,偷偷地潜到泥沼边,竟没有让岸上那些专注观战的炎龙武士们发现。 在离岸边很近的地方,有一头幼象。它明显还未成年,身形比其它战象要小上许多,也许是为了凑数,姜赤羽将它也匆匆忙忙赶上了战场,成为他屠戮的工具。 但也恰恰是因为太小,它还没有经历过人生中的第一次发情,所以泥沼中的*并没有对它有太大的影响。它并没有发狂,却明显被刚才的场面吓呆了,不知道要走上岸去,而任凭自己一点点沦陷进泥沼中。 它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就这样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去,沉下去……哥哥狠狠地将父亲顶翻,父亲同时用象牙划开了哥哥的肚子,姐姐和母亲同样遍体鳞伤,它甚至没有看清姐姐是被谁杀死的,找到姐姐的时候,发现她的眼中已经流出泪水,一点一点淹没至顶。 母亲阿布挣扎着游到它的身边,她的肚子上有三个洞,汩汩地往外冒着血,但这并不让她感到痛。她只是奇怪,为什么刚才还高高兴兴在泥沼里撒欢的一家人,就这样没了…… 她是头象,是这个族群的首领,但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个族群,现在已经没有了,就连她的丈夫、儿子和女儿,都悉数倒下,一转眼,连尸体都不见。就算有尸体又怎样,在主人们的眼里,只会清点最后战死了几头象,而不会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对夫妻、父子和母女…… 而现在,她唯一剩下的小儿子正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上岸,亦不知道躲避攻击。唉,它还太小,才三个月,如果只是普通象族的孩子,这个年纪应该还是在吃奶吧。 她的眼里充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不断流走的鲜血让她越来越虚弱,但同时也让体内的药性得以削减。她的头脑逐渐清明起来,为自己刚才的疯狂感到痛苦和深深内疚。 她费力地朝自己的孩子游过去,及时地赶走了两头仍旧狂兴不减的公象,她将小儿子紧紧护在自己身前,阵阵凄厉的哀嚎。 泥沼中,只剩下零星几头象还在继续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她的视线也已经越来越模糊。她卷起鼻子,碰了碰自己的孩子。它最喜欢卷起鼻子与自己的缠绕在一起,这是它从小便爱的游戏。果然,小象安静下来,卷起鼻子与母亲阿布的紧紧缠绕,发出娇憨的鼻息。 她的主人大概是忘了,他已经上岸和别人打了起来,恶狠狠的。刚才,她拼命克制住头脑中突然而起的疯狂和燥热,急匆匆把他送上岸去,怕他被那些连她都控制不了的同伴伤害。但他上了岸之后,似乎就把她忘了。 或者说,以为她也疯了,死了。 她已经没有神力再与泥沼相对抗,她感觉到自己慢慢地开始下陷。她最后仰起头,凄迷地怒吼,用尽力气将孩子驮到了自己的背上。 泥沼一点点吞噬,从她的腿,到肚子,再到头部,快得不可思议。她的嘴里已经尝到了污泥的腥臭味道,不得不努力把鼻子扬得更高。背上,她的孩子还紧紧地抓着她的鼻子不肯放,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以为这只是母亲和它的又一个游戏。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哀凉的世界,她看到一个敌军中一个小个子女人冲了过来。对于看惯了自己主人的阿布来说,眼前这个女人几乎就和玩具娃娃一样大。但她却做了一件让阿布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女人张开一张网兜,企图捕捞她的孩子。 她的泪水终于完全落了下来。 阿布通人言,她听到那个女人对她的孩子说:“别怕,我来救你!” --------------------------------------------------------------------------------------------------------------------------- 璟华骑在马上,身前是骁勇的前锋将军,身后是雄壮的十万天兵。旌旗猎猎,鼓舞飞扬。 他微微笑着,不用己方一兵一卒的兵力,却杀得敌人几乎全军覆没,这样的战绩他还是相当满意的,也不辜负他不眠不休几个昼夜。 他们研究了很久,一条条计策推翻,重来,再推翻,再重来,好不容易萌生了这个大胆到几乎异想天开的计中计。 一开始还遭到了田蒙的极力反对,蒯方和石耳也是将信将疑,只有青澜力挺他。他力排众议,终于说服了大家,但是到执行,又是一个接一个的难题,需要智力、体力、耐心、恒心…… 但不管怎样,这个计划成功了! 他和他的将士们群情激奋,豪情万丈地看前方青澜、蒯方与敌将相斗,他们的武功应该在伯仲之间,纵不能轻易取胜,但自保绝不是问题。也罢,就让他们练练手去,也免得滋生了骄纵轻敌之心。 他左右环视了下,突然发现那个小小的御马官不见了! 他一下子着慌起来,放眼在茫茫人海中焦急寻找。心脏几乎又要忘了该怎么去跳,不得不紧紧按着胸口,咬牙调整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田蒙就在他左侧,发现他在马上摇摇欲坠,急忙靠过来,紧张道:“殿下,你怎么样?” 璟华已经缓过来一些,却仍旧面色惨白,喘息道:“田将军,沫沫……沫沫不见了!” 田蒙很有些迷茫,“阿沫姑娘,不是跟老方在医馆么?你把她也带出来了?” 璟华苦笑。 他怎么会把她带上战场?自然是她偷偷跑出来的。 早上给他和青澜牵马的那个小个子御马官,便是他家那个胆大包天的沫沫。 别人没注意,他却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但转念一想她老跟他抱怨,说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他打仗,又想着今天的战况应该是极有把握,没什么风险,而战象骑兵团甚罕见,就让她远远地看个热闹也好。所以虽一眼认出她的乔装改扮,但也没有说破,只睁只眼闭眼由得她去。 一时的溺爱,却让他悔不当初! -------------------------------------------------------------------------------------------------------------------------- 此时还在对战,田蒙也不敢搞出太大动静,只能随着璟华一起在人群中小范围寻找。前方战况激烈,将士们时不时发出惊呼,他扭头一看,却原来是青澜的暮光险些刺中铜弩的膝盖。 铜弩与银麾身形太过巨大,近身对战时,连蒯方都只到对方的腰际,就算青澜仗着轻功腾挪跳跃,却仍是以攻击对方下盘为主。这样的战术其实是对的,银麾与铜弩身量太高,重心不稳,下盘确实也最为薄弱。 田蒙瞄了几眼前方的战斗,见一时还分不出胜负来,他担心璟华,又急急转过头来想帮他寻找阿沫。却发现璟华的视线已经落在岸边,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的沫沫,正弓着身子,举着个小破网,想去捞那头快要陷进泥沼里的小公象! 那头象再小,也是洪天远古象啊!刚一落地就顶得上一百个她那么重了,她再怎么女汉子又怎么可能拉得动它呢?可是阿沫却认了死理了,涨红了小脸,咬着嘴唇,拼命使劲儿。而那个小破网兜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竟然结实得很,不但稳稳地罩住了那头小呆象,拉得都快变形了,仍一点没断。 阿沫的两手已经被摩得满是鲜血,她浑不在意,只是趁着使劲儿的间隙艰难道:“小呆,你也使劲儿啊!马上就……安全了,加油,啊!” 她说得没错,她是比那头小象要轻得多,可是她真的拉动它了!就像蚂蚁能搬动比自己重几十倍的米粒一样,她真的做到了,还在把小象一步步往岸上拉! 就在还差两三尺的时候,小公象突然哀嚎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原来,它猛然发现,母亲阿布已经彻底沉入了泥沼中! 它慌乱起来,情绪狂躁地嘶吼,为什么母亲也不理它了呢?为什么她最后也抛弃自己了呢?不,它不要他们一个个都沉入这黑漆漆的泥潭中,它要母亲回来,要父亲、哥哥姐姐一起都回来! 它开始使出蛮劲,一步步往后退,企图顺着母亲最后陷入的地方,把她重新拉上来。可它身上还套着阿沫的网兜,之前是因为茫然地没有用力,阿沫才有机会一点点把它拉出来,现在它一使劲儿,阿沫又怎么敌得过它的神力?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惊叫。 就像个布娃娃一般被甩进泥潭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五)惊天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我就这么死了?阿沫沮丧地想:璟华甚至都不知道,他会以为只是个愚蠢的小马倌被拖进了沼泽里,一会儿他回去医馆找不到我,一定又要急死了唉…… 她现在才开始后悔不该偷偷跑出来,也后悔为了救一头小呆象赔上自己一条命。唔,小呆固然可怜,但如果为了救小呆,而要牺牲本姑娘这种天才的话,那还是得不偿失的。 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有许多造福人类的发明没有完成,就这么死在臭烘烘的沼泽里,简直是旷古今来四海八荒最大的损失啊! 还有我不要死在这么臭、这么脏的泥潭里,等下就算有人把我的尸体捞出来,我一定都已经面目全非,眼睛里、耳朵里、鼻孔、甚至嘴巴里都是脏脏臭臭的粑粑,这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啊! 她身在半空正惊悚地胡思乱想着,但其实只是短短一瞬,就在她快要贴近黑糊糊的泥沼时,突然感觉自己被凌空一提,轻飘飘地回到了岸上。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清冷带着淡淡寒梅的气息,阿沫赶紧一个熊抱,紧紧抓住,惊魂未定道:“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佛祖爷爷!观音姐姐!吓死我了!璟华,呜呜……我以为我死定了!” 璟华又好气又好笑,想斥她行事鲁莽,但看到她吓得惨白的小脸又不忍心责怪,刚叹口气,却又听她哇哇叫道:“啊,不好!小呆快沉下去了,璟华,快救救它!” 璟华还未作答,却听银麾突然朝着岸上那两千人的炎龙残兵高喊了一声,“那个便是轩辕璟华,快捉住他!便是天大的功劳!” 璟华面色陡的一沉。 现在岸上的都是刚才从泥沼中死里逃生的炎龙武士,尽管跟之前的十万之众不能比,但两千人也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而他的十万骑兵还在天门山内,作为主帅,他深入敌军,孤身犯险,根本是犯了兵家大忌!他知道,可是眼看沫沫身处险境,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炎龙武士们狞笑着欺身而进。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人仰马翻的狼狈,让心高气傲的骑士们感觉到奇耻大辱,他们急需一场新的战斗来证明自己的勇气,来洗刷这份侮辱!银麾的一声吼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立刻放弃了观战,拾起武器,朝璟华那个方向包抄过去。 璟华迅速四下环顾,不禁暗暗叫苦。这里的地形是他早就斟酌过的,此处乃一处浅滩,四周空荡荡没有一点可掩护的地方,离天门山虽然很近,但唯一的通路已经被炎龙武士彻底截断,本来是想借这空旷的地形将敌军包抄歼灭,没想到现在自己却成了瓮中之鳖。 他在数千名悍匪敌军前,将她护在身后,轻轻道了声:“沫沫,别怕!” 她才不会怕。她只是好奇,这个斯斯文文、看上去只会读书写字的人,这个总是对她哭笑不得,说拿她没办法的人,杀起人来到底是个什么样? 等脚下的尸体,堆了大概有半人高的时候,阿沫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人是有如此巨大的两面性啊! 璟华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凶神恶煞,也没有杀红了眼,他脸上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没有表情。他一剑砍去人家一条胳膊和他在云宣上落下一笔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他一剑削下来人家半颗脑袋和他削一个苹果送到她口边的样子也没什么区别…… 他挥起剑来好看极了,即便做着这样血腥残忍的事情,为什么还是能保持这么优雅如玉的姿态和从容潇洒的表情?阿沫觉得很不可思议,然后又突然惊醒——天,爱竟然是如此让人失去理智的一件事情!面前这个神情专注的杀人如麻的男人,她竟然觉得他帅呆了! --------------------------------------------------------------------------------------------------------------------------- 她不时探出头来欣赏他的英姿,于是就难免会有鲜血喷溅到她脸上,有时候,甚至是一条断肢直接飞过来。璟华在百忙中还不忘回头关照: “沫沫,有没有溅到你了?怕不怕?” “璟华,是你的血吗?” “不是。” “那就没关系。” 其实呢,他们这一问一答也不算声音特别大,但因为毫无避讳,仍是有不少前排的炎龙武士听得清清楚楚,被气得哇嘎嘎乱叫。 其实,两人说归说,心里并不轻松。 尤其是阿沫。 黑压压的骑兵团仿佛无休无止,她算了一笔账,如果单靠璟华一个人的力量,就算一剑就砍死一个的话,也需要手起刀落,砍两千次。两千次啊!不要说砍人,就是砍柴,手也累断了。更何况,以他目前的体力,能不能持续战斗那么长时间,也是未知之数。 而这都因为她,因为那头小蠢象!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瞧了一眼泥沼中的小呆,它已经慢慢开始下沉了,正无助地望着岸上。阿沫觉得,它那双无辜的小眼睛似乎望的正是自己。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顾及别的什么,她硬着心肠转过头,不再去看它,而是从地上那些尸体堆中,捡起来一柄剑。 她大声道:“璟华,我来帮你!” 没错,她才不是那种只会躲在他背后的女人,她要和他并肩战斗! 他一个人要杀两千人,那他们两个人,就只需每人杀一千人了,不是吗?这么简单的算术,可难不倒她! 璟华笑了笑,点头道:“好,你自己小心!” 两人背靠背,并肩御敌。耳边同时传来震天喊杀声,田蒙与石耳已率众冲出天门山支援。十万天马骑兵陆陆续续奔出云梦天堑,从后面开始包抄残余的炎龙兵力。 银麾与铜弩一看情势不对,互望一眼,不约而同放弃眼前的战局,朝岸边璟华的方向冲去。战象已殁,剩下的残兵游勇寡不敌众,迟早全军覆没。为今之计,就只有拿住眼前这个落单的天兵主帅,方可挟制“天一生水”众人,为自己寻回一线生机,为骑兵大队挽回败局! 天门山入口狭窄,田蒙和石耳虽然已派大部队及时增援,但要想全部通过,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到的。而在这之前,银麾与铜弩已经飞身而起,踏碎了几个炎龙武士的头颅,直直跃到了璟华和阿沫跟前。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青澜、蒯方刚要起身追赶,却被几十个炎龙大武士团团围住,眼望璟华置身于银麾、铜弩的双重夹击,却苦于一时间抽身不得。 那几十个大武士也算是骑兵中的翘楚,武功皆是不弱,但银麾清楚,这也只不过是为他和铜弩争取到了一点点宝贵的时间罢了。他必须在十万天兵冲出天门山之前、在剩下的炎龙武士被青澜他们清除干净之前,干掉这个令他此生蒙受奇耻大辱的男人! 为他的四弟报仇! 为他和铜弩雪耻! 为他的父王除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旋风利斧翻飞、千钧铜锤压顶!不是他死,便是我亡!——银麾和铜弩,是真正杀红了眼! --------------------------------------------------------------------------------------------------------------------------- 揽月一次次与重兵相接,迸射出青蓝色的火星。如果不是百炼精钢的神兵,只怕早就不知断成了几截。 璟华再一次抬起已经没有知觉的手臂,又生生接了银麾一招。不待他喘口气,铜弩的双锤已经朝后背砸过来。他不得不急急转身去迎—— 在他眼里,银麾与铜弩的招式毫不起眼,速度也慢得可以,唯一厉害的就是神力惊人——而他现在,呵呵…… 他苦笑,他偏偏最缺的就是力气。 璟华又一次吞下已经涌到了喉咙口的咸腥,突然道:“沫沫,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惊天破’吗?” “惊天破?”阿沫有些迟疑。 她知道,那是璟华的四大绝杀之一,在她还在西海的时候便已如雷贯耳。他成名已久,战名远播,自有好事者将他的武功招式排了个子丑寅卯,其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归结起来差不多有四样:“绝尘杀”、“惊天破”、“三生灭”、“千军殁”! “绝尘杀”就是天亮之前,他和青澜在深谷对战时用的那招——风从龙,一骑绝尘!虽然那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亦耗费了他不少修为,而那时离现在几乎还不到半天辰光。 阿沫并不知道他和青澜间的那场比斗,她只是觉得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任何耗费修为的着数都绝对是铤而走险。她离他很近,她听得出他的呼吸急促且凌乱,他虽仍强自微笑,但出招的劲道分明一次比一次弱了下去。 “沫沫看清楚了,难得有这个机会的!”他像是在竹林中教她剑法一样,轻松地笑着,顺便将她挡在身后,“站后面一点,免得伤到你!” 揽月,直指长天! ---------------------------------------------------------------------------------------------------------------------------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六)惩罚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确实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灵力汇聚到揽月,一道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从剑尖破出,笔直地刺向长空,直追红日。就像是横空劈下的闪电,却自下而上,乘着风,踏着云,直至太阳的中心。 在剑光的反衬下,天空似乎灰暗了一些。这一道剑芒还未消失在四野,下一道便又冲天而起,新的追着旧的,在半空中汇聚到一起,形成更大更耀眼的光束,叫人睁不开眼睛。 没有给人停歇的时间,第三道光束便紧接其上。 四周更暗了,空气中隐隐想起雷声和火花穿梭在风里的声音,就像是要迎接一场无人生还的战役,黎明前的肃杀。 第四、第五、第六道…… 第七道光束最后划破天际的时候,天色已经成为了黑色。七道白光先后汇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耀眼的光球,向四周辐射,导致太阳已完全失去了光彩。 龙掣电,石破天惊! 银麾想出手阻止,可浑身都像中了术法一样动弹不得。在七道电光还没有完全聚齐的时候,他就知道应该出手阻止,可是不能够,手脚都像被捆缚住。电光越是强烈,束缚之力便越大。他去看铜弩,铜弩的表情也和自己一样惊诧。 不过弹指间,电光球便完全砸了下来! 像一个巨大的霹雳在他们俩的头顶炸开。 银麾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仿佛神的恩赐,最后的那几秒,时间以放慢数十倍的速度缓缓而逝。他能清清楚楚听到电光击穿空寂的声音,也能闻到自己皮肉被一点点烫焦的气味。但在这之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电光太过强烈,他的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 他凭着脑中最后一点对位置的印象,将铜弩拉到自己身下,用自己广阔后背为他挡住一道道电光的叱咤强袭。“为……我……报仇!”他最后道。 然后他便像一座山一样,轰然倒塌。 青澜将暮光狠狠地戳进最后一个大武士的腹部,再从后腰穿出。他一脚踢开挂在他枪上的那具烂肉,和蒯方一起,急速朝璟华的方向飞奔。与此同时,田蒙和石耳也已经策马冲出了天门山窄道,朝他们那边冲去。 战局已定。 但这些,铜弩都没有看见。他从银麾的尸体下慢慢爬出来,一脸呆滞。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和他从小形影不离,现在却抛下他的哥哥。 那张曾经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现在已经残缺不全,右眼只剩眼眶,眼珠和头盖骨已不知所踪,而他为了救自己被“惊天破”直接劈中的后背已然成了一段枯黑的焦肉,曾经巨大的身形,因迅速脱水而变成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几乎无法辨认。 “二哥!” 铜弩突然爆发出锥心泣血的一声喊,他绝望地看了下周围,曾经的十万骑兵、四千战象、还有他的孪生哥哥……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 他看到青澜第一个朝他冲过来,暮光几乎离他已经只有几尺。他应该举起铜锤抵挡,直至最后战死。 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银麾最后的那句话——好的,二哥,我会替你报仇。 铜弩咧嘴笑了笑,突然转过身,将自己整个后背都放空给青澜。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铜锤向璟华砸去! 暮光毫无悬念地深深扎穿了他的后背,将他直直钉在地上!他口吐鲜血,“轰”的一声倒在他哥哥的身旁,惨然笑道:“二哥,你终于还是护了我个全尸。” 只他和银麾两人听得见而已。 --------------------------------------------------------------------------------------------------------------------------- 一双铜锤破空而来! 璟华已挥剑挑飞一个,却又有一个后发而先至,飞向阿沫。 璟华根本不及细想,立即飞扑上前,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后背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璟华!”阿沫这才反应过来,惊叫。 还好,他只是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倒下,擦了擦从唇角溢出的血丝,安慰道:“没事。他已是强弩之末,没多少力道。” 她也晃了晃,强作镇静,努力挤了一个笑容还他,“那就好,我也知道……我没害怕……” 说完,便两眼一翻,光荣地晕了过去。 阿沫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她睁眼发现自己还睡在璟华的营帐中,可见是他送自己回来的,但陪在身边的却是青澜。 “青澜哥哥!”她一股脑儿爬起来,“璟华呢?” 青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守了你一天,你却一醒就只知道问你的璟华。” 阿沫吐吐舌头,争辩道:“我明明一开口先叫的是你啊,我叫了青澜哥哥,然后才问璟华的。” 青澜被她一通狡辩搅得无可奈何,哭笑不得道:“好吧,感觉好点没?看你平时口气那么大,第一次上战场就给吓晕了!怎么样,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沫想了想,“肚子。” 青澜脸色一变,紧张道:“肚子怎么不舒服了?” “饿!”阿沫做了个鬼脸,撒娇道:“人家一天什么都没吃,就被你们拖去打仗啦!现在当然会饿啊!” 青澜却突然虎起脸,狠狠一拍桌子。 --------------------------------------------------------------------------------------------------------------------------- 阿沫被吓了一跳。 青澜厉声道:“谁把你拖去打仗啦?还不是你自己偷跑去的!你现在的身份是个小小医官,未经长官批准私上前线,又不听命令,随意行动!害得璟华为了救你,身陷险境!” 阿沫刚睡得红扑扑的脸色,一点点白下来,小嘴瘪了瘪,几乎要哭,“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们商议了几天几夜的计划,最后却因为你的莽撞险些功亏一篑!要不是璟华最后使出‘惊天破’,后果几乎不堪设想!” 他越说越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他是主帅,所有的成败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他被俘,甚至当场被杀,这场仗便不用打了!我们二十万天族大军便只能缴械投降!你知不知道?” 阿沫的眼泪在大眼眶里打转,却被她咬着嘴唇,使劲忍住。 帐外传来两声轻咳,璟华端着一盆饭食,掀开帘子走进来,轻叱道:“好了,你干嘛又吓她!好不容易醒了,一会儿又给你吓晕过去。” 他走到她床边坐下,淡淡道:“醒了,就先吃饭吧。” 青澜冷哼一声,“吃饭?她今天犯下的错,够她吃一辈子牢饭了!” 璟华叹气,“青澜!” “怎么啦?她错了我都不能说?”青澜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死咬着不放,生硬道:“殿下,我教训自己妹妹,还要你批准么?” 璟华知道他正在气头上,无奈笑道:“我不是要管你们家事,我是怕你喷出来的火一会儿把我帐子给烧着了!你不是金系的么?什么时候改修火系了?” 青澜依旧跟吃了火药一样,“喷火是客气,我不狠狠骂她,她就永远无法无天,总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璟华正待要说,阿沫却突然拉住他,抬起挂着两道稀里哗啦眼泪的小脸,呜呜道:“璟华,你罚我吧。青澜哥哥说得没错,是我不对,拖累了你,更拖累了大家。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璟华的脸色并不好看,似乎这件事也颇让他为难,他默了默,最后终于叹口气,道:“沫沫,这件事确实是你有不对。青澜他……唉,他虽然对你严厉,却也言之在理,我若不闻不问,为你徇私,将来恐难服众。” 阿沫含泪点头,“璟华,我明白。你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我不怕。” 璟华点点头,轻咳两声道:“那就这样吧,现在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 阿沫这顿饭吃得甚是心堵。 璟华把气冲冲的青澜支了出去,然后就给她盛饭、盛汤,半笑不笑地让她先吃顿饱的垫着,否则一会儿罚到一半,罚不动了怎么办? 阿沫心中惴惴,青澜从小到大,没对她这么凶过,而璟华也像是真的无奈得很。她知道自己这次闯祸闯大了,她更不知道一会儿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璟华也不知在想什么,坐得离她远远的,整顿饭都没有开口。搞得她更心烦意乱,夹着一朵蘑菇出了半天神,终于鼓起勇气,“璟华……你,不一起吃吗?” “哦,我吃过了。”他低头翻阅着一本兵书,头都没抬。 “璟华……” “嗯?”他发现她的欲言又止,抬起头来,笑着问,“你怎么啦?” “你……按我这样的,你一般罚什么?”她碗里的米饭扒拉来又扒拉去,心事重重。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七)探母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得和四大将军一起商量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璟华温柔地笑,“不过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那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呢?” “你很着急么?”璟华像是觉得有点好笑,认真想了想,道:“过一会儿吧,我一会儿找他们商量点别的事。等结束了,我就派人来叫你。你刚睡醒,应该也没那么快会睏对不对?” 这个一会儿,就一会儿到了天亮。 饶是她已睡过一觉,也已经睁不开眼睛,提心吊胆地挨到下半夜,长宁来带她的时候,她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阿沫姑娘,醒醒,殿下要您过去。” 虽然认识才两天,但长宁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喜欢她有事儿没事儿老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样子,比那个唉声叹气的蒄瑶公主强上不知道多少!本来嘛,殿下心里也已经是够多事儿的了,还要三天两头的分出神来安慰她、照顾她,那可多累! 而这个姑娘不同,她不用别人哄,自己就已经天天乐得不行了。她笑,璟华殿下就跟着笑,那可多好。长宁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回说什么也要帮着殿下把她给娶过来,放这么个开心果儿在家里头,殿下每天饭都多吃两碗,保险能长命无忧! 长宁兀自打着如意算盘,可开心果自己知道,这会儿她已经紧张得快抽筋了。才从军第三天,就来领军纪处分了,想到傍晚时青澜的那张臭脸,心情又沉重到谷底。璟华一会儿会怎么罚自己呢?打军棍?还是直接把自己绑起来,押回天牢? 这一路走得再磨蹭,也有走完的时候,阿沫终于硬着头皮走进主帅与众将议事的中军帐。 --------------------------------------------------------------------------------------------------------------------------- 这里比她想的要大一些,中间还用屏风隔成了前后两个空间,后面那间可能是要长时间连续议事的时候,供璟华休息之用,较为私密。屏风前就是主帅和四位大将的位子,璟华居中,下首左边是“天”字部和“生”字部主将的位子,右边则是“一”字部和“水”字部的。 璟华就坐在那儿,他看着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许是又一个晚上没睡的关系,但精神还行,看到她进来,浅浅地笑了笑,“沫沫,叫你久等了。” 阿沫看看他,又看了看四位大将军。除了璟华在微笑之外,其他人脸上的表情皆奇特而不可捉摸,包括青澜。她咬咬牙,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大声道:“卑职阿沫,见过大元帅!” 璟华本来还好好的,被她这一声“卑职”喊得硬生生给呛了一下,引发连连咳嗽。 “璟华,你……你怎么了?”阿沫又紧张。 “我没事……咳咳,没事……”他低着头咳了半天,终于忍住笑道:“沫沫,你知道为什么要叫你来么?” “我犯了军规。”她一咬牙,敢做就敢当。 “嗯,”他似乎有些疲倦,用手捏了捏眉心,闭了会儿眼睛,轻轻道:“犯了哪几条?你倒说说看。” 阿沫心想,我怎么知道犯了哪几条,我连军规一共有几条也不知道。她求助式地去看青澜,只见他两眼上翻,竟完全不理自己。 阿沫支唔了半天,硬着头皮道:“我本是军医,未得长官批准,溜上战场,其罪一;我上了战场,还不听号令,任性出列去救小呆,其罪二;我不自量力,想将小呆拉上岸,却引得璟华你为了救我而身陷险境,其罪三;我莽撞行事,害得你们的作战计划全盘打乱,其罪四……” 璟华淡淡道:“很好。”他望向众人,似乎随意地问了一句,“四位将军,可还有什么意见?” 四位继续斜四十五度仰望星空。 璟华笑笑道:“既如此,那本帅可就罚了。” --------------------------------------------------------------------------------------------------------------------------- 冬至,又称“冬节”或“正冬”,是上古时候黄帝定下的一个重要日子,胤龙族既然是黄帝扶持登上凌霄宝座的,那对待这个节日自然不能马虎。 以往,天庭都将冬至日作为朔日,进行年终大祭,拜一拜上古众神,也拜一拜胤龙的历代先祖,以求三界太平,四海无恙,也求天帝的这个位子能坐得更风调雨顺些。 既然是过节,那就有许许多多的规矩。文武百官不上朝、不议事,天帝要对各官员逐个年终考核,该封的封,该赏的赏,该打屁股的打屁股,这工部和礼部便有很多相关的工作要做;百官穿新朝服,入宫贺岁,那织锦局便要忙碌起来,哪家分多少绸缎,哪家分多少锦帛,一个个都要称量;既是贺岁,自然也不是嘴上光说说,总得略备薄礼,以显为人臣子的赤胆忠心,那人家既然送了礼,你当天帝的总得留人吃饭吧,所以年末这御膳局也是一个忙…… 往年这些忙,特别是关于后宫里吃穿用度方面的,天后姜懿也不怎么管,都是连活儿带凤印一起丢给蒄瑶这个义女。 蒄瑶心细,且对这些方面很有些天赋,预算再有限,也总是能把场面撑得花花绿绿,没有海错山珍就以创新与巧思弥补,没有绫罗锦缎就以品味与款式取胜,最后总是让众臣啧啧称赞,也总是让天帝面子十足。 今年这个冬至,却有些不同,姜懿上了诛仙台,蒄瑶又嫁去了无妄海,两个人一个都不着落,但该干的活儿还得有人干。一个月前,天帝就开始发愁,蒄瑶却贴心地回来,求见天帝,问能不能准她这些日子回原来的拂嫣宫暂住,待忙完岁末迎春这些事儿,再回无妄海去。 天帝自然求之不得,同时慈爱地说,也不着急回去,拂嫣宫本是她出嫁前住的,什么时候想回来住都行。后宫一堆琐事儿,没个人管总不成,她又是太子妃,她来管正是名正又言顺。 蒄瑶笑笑,谢过天命。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 她从凌霄殿出来,却没有直接回拂嫣宫。她既得了圣旨,以后都不用再回那个冰寒凄苦的人间地狱,自然也不着急回拂嫣宫。 她径直去了诛仙台。 --------------------------------------------------------------------------------------------------------------------------- 姜懿被捆灵绳绑了已经好几十天,使不出一丝灵力,且每日黎明和傍晚,日月交替之时,都要受万箭穿心之苦,用一昼或一夜的时间伤口恢复完全,紧接着下一次的万箭穿心便又如约而至。 这种惩罚煞是恶毒,明明痛苦万分,却又保你十二个时辰后毫发无伤,然后换个姿势,再来一次。人说冥界十八层地狱里,折磨人的方法多得是,什么刀山油锅、拔舌炮烙,不过也都是受了天庭的启发,真正刑罚的宗祖源出自此。 蒄瑶去看她的时候,恰逢日落。姜懿正在抵受酷刑,老远就听到她凄厉的惨叫声。蒄瑶忙几步奔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万箭已经穿过姜懿的胸口,鲜血染得她整个上半身都是红色,她还穿着最原先的那件宫裙,血迹污渍日复一日的干了湿、湿了干,早已污秽不堪。脸色因不断受刑而煞白,脸上的伤痕累累,又久未梳妆,偏栗色的长发一丝丝凌乱地搭在脸颊上,惨如厉鬼。 蒄瑶几乎不敢相认,惊叫了声,“母后!” 姜懿缓缓抬起头来,看到蒄瑶似乎有些惊讶,皱皱眉道:“瑶儿,你怎么来了?” 蒄瑶紧走到她身边,惊惶地似是想去扶她,但又习惯性地不敢,泫然欲泣道:“怎么会这样?瑶儿听父君说,母后上诛仙台是自愿为出征的将士们祈福的,怎么竟会受如此酷刑?” 姜懿不愧为炎龙族的长公主,纵已沦为阶下囚,却仍是冷傲如昔,面对蒄瑶的胆小和哭哭啼啼,心中甚烦,冷哼一声道:“那个伪君子的话你也能听么?他忍了我几千年,现在终于不用忍了,当然巴不得弄死我,有什么好奇怪的!” 蒄瑶仍在落泪,“母后受苦至此,瑶儿却无能为力……瑶儿不孝……” 姜懿不耐烦道:“有什么好孝不孝的?我本来对你也没多好,你也不用为我难过。” 她的脾气向来如此,很冷,却也很直。她不喜欢的,从来不愿虚与委蛇,费心思逢迎讨好。以前是她不需要,现在是她不愿意。 眼泪还挂在脸上,蒄瑶却突然笑了。 “母后既也知道对我没多好,那我这些泪也是白流的了。”蒄瑶突然换了一副脸孔,悠悠道:“没想到母后到了今日还是如此强硬,你这样的性子,父君能忍你这么久,也还真是让人钦佩。”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八)义女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懿冷眉一挑。 “可是我亲爱的母后,你说对我没多好,说得也真太客气了,呵呵……”她走到姜懿身前,狠狠扳起她的下巴,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绝美双眸,声音变得又高又细。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璟华,却偏偏要把我嫁给那个连话都不会说一句的木头人!你自己嫁得不如意,也一定要我跟着生不如死才开心吗?” 她突然变出两根花蔓紧紧地缠住姜懿的脖颈,诡笑道:“你以为自己永远高高在上,别人总要被你踩在脚下,看你的脸色行事么?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定了我终身幸福或是痛苦?甚至,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我过得怎样,但你就是可以随性地对我生杀予夺?” 花蔓缠得姜懿脸色发青,喉咙口忍不住发出“叩叩”的声音。蒄瑶见她快撑不住了,这才松了花蔓,换得她狼狈地连连咳嗽不止,若不是被捆灵绳紧紧锁住,几乎就要瘫在地上。 姜懿喘息良久,慢慢地凄笑抬头,她望着自己乖巧的义女,眼中满是怜悯。 “很好。瑶儿,”她缓缓道:“你终于越来越像我了。” 她满身伤痕,凌乱不堪,但脸上的神情却平静漠然,甚至让蒄瑶错觉,她的气势与之前身为后宫之主时没任何区别。 姜懿怜悯地望着她,甚至还翘起流着血丝的唇角笑了一笑,冷冷道:“傻孩子,看到我现在的狼狈样,一定认为我很痛苦,所以你觉得这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你就来奚落我?狠狠地落井下石?” 蒄瑶不知为什么竟有一丝惧怕,故意高声道:“难道不是么?莫非你竟然还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很享受?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享受倒也没有,”姜懿淡淡道:“只是对我来说,住在蕴秀宫,和现在这个诛仙台,并没有太大区别。” 她又一次悲悯地望着眼前年轻的太子妃,“我嫁过来的时候,好像也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呵呵,瑶儿,你不是也有体会吗?如果已经知道自己注定不能幸福了,那住在哪里,过什么样的日子,其实不都是无所谓的吗?” 她依旧雍容地笑,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显得狰狞诡异,“你跟我一样,瑶儿。不过是这些男人权利争斗的牺牲品罢了,那个金光闪闪的凌霄宝座,不但是森森白骨、血流成河铸就的,更是踩着我们这些苦命女人的幸福一步步爬上去的!你以为,你现在比我有好多少么?” 姜懿直视着她的眼睛,嘲笑道:“告诉你,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们俩,是一样的。天后!太子妃!说得好听,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得不到爱的可怜女子罢了!” “闭嘴!我才不会和你一样!”蒄瑶一个耳光干干脆脆地打在姜懿脸上,恨恨道:“我一定要得到我想要的,不管任何方法!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守在后宫,独单痛苦一辈子!” 五根手指印清清楚楚地立即印在姜懿苍白的脸上,她嘴角立即淌下一缕血丝,却笑得更加疯狂而歇斯底里,“你不会如愿的,哈哈哈!瑶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命盘是早定好的,你不会和璟儿在一起,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的人,他注定不是你的!” 蒄瑶心中一凉,她想起古越楼中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心中妒意狂生,又是一个耳光狠狠地抽过去,姜懿的另一边脸也立即红肿起来。 她恨恨道:“你这个疯子,你就在这里天天受万箭穿心之苦吧!等璟华杀了你那个叛臣贼子的大哥,你就等着受死吧!” 姜懿已经不再理她,低着头,轻轻哼起了歌。她哼的是一首漠北民谣,蒄瑶低头听了两句,唱的仿佛是“雪花儿,轻轻落,落在碗里当糖糖;雪花儿,慢慢撒,给我宝宝织衣裳……” 蒄瑶从没见过她如此温柔的样子,她的眼神已经没有在看任何人,或是说眼前的任何人,任何一切她都已经不在她眼里。 她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假象中的魂牵梦萦中的场景,温柔地低声吟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在哄孩子入睡。孩子调皮,翻来覆去不肯睡,而她却极具耐心,唱了一遍又一遍。 蒄瑶只听得毛骨悚然。 疯了!天后她果然已经疯了! 她鄙夷地最后踢了她一脚,快步离开诛仙台。 --------------------------------------------------------------------------------------------------------------------------- 蒄瑶前脚刚回拂嫣宫,琛华后脚就来了。 见了她,话也不说,就抱住她,一边扒她的衣服,一边扛着她往床上去。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她一肚子火。 “干什么?自然是干那个!”琛华才没耐心哄她,把她往床上一扔,就准备脱自己的裤子。 她一下丢了个枕头过去,怒道:“你越来越过分了!大白天的就……” “废话!我们哪次不是大白天了?”琛华讥讽道:“你*要做,牌坊也要立?倒还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蒄瑶见他真的动怒,倒也不敢真得罪了他,放软了口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现在年关岁末,你那个父君丢了一摊子事儿给我,回头就要去织锦局掂一下今年岁末封赏的数目够不够,还要把今年朝服的式样给定下来,一会儿御膳局的人也要来找我,商议几次大宴上的菜式。琛华,等晚上好不好?晚上我去你那里找你?” 琛华这才稍稍收敛了怒气,“我倒也不是非要现在不可,我气的是现在一个两个都拿我当废柴皇子,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蒄瑶,你若再不理我,可就真没人理我了!”他一张俊脸抽抽搭搭,确实可怜兮兮的样子。 蒄瑶刚生出的一丝同情,又立即被厌恶取代,却又不得不假意安慰他。她用在妆台前刚补的唇红,给了他一个心不在焉的吻,语带讥诮道:“你是堂堂三皇子,何必要求着别人理你!若能登上你父君的位子,那些大臣们只怕一个个跪在地上舔你的脚趾头都来不及!之前他们讨好你,不就是觉得你有望成为储君吗?” 琛华犹豫不决,“非得如此么?蒄瑶,我不想杀了父君,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父君杀了母后啊。你说真的只有登上帝位才能救母后吗?蒄瑶,我……我该怎么办?” “当然,天帝金口,你当是随便说说的么!”她一脸鄙夷,“似你这般没出息,只在床上英勇,那就等着给你母后收尸吧!”她一件件拾起适才被那个色鬼硬拽下的衣衫,没好气道。 “对了,我今天去诛仙台了,看情形,我们的母后恐怕也撑不了几天,何去何从,你自己抓紧打算。”她冷冷一笑,扔下这句话,步下生莲便往外走去。 --------------------------------------------------------------------------------------------------------------------------- 璟华站起来朝阿沫走过去,手里握了根缎带,缚上她的眼睛,轻笑道:“那刑场有点吓人,你一路过去时还是别看的好,免得还没到又吓晕过去。” 阿沫忐忑不安,眼中看不见,却听到似乎是青澜发出隐忍的笑声。她神经高度紧张,也无暇去顾及别的,便任凭璟华拉着自己奔赴刑场。 走了没多久,她闻到室外冰冷的空气,应该是出了中军帐又走到了一山谷中吧,她听璟华道:“好了。” 他温柔地解开她眼上缎带,让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只灰色的庞然大物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呆!”阿沫简直不敢相信。 她愣了一愣,就整个扑上去,却几乎只能够到小呆的肚子。她也不管,将自己的脸紧贴在它皱巴巴的粗糙的皮肤上,又亲又抱,口里哇哇乱叫,“小呆,小呆,你真的得救了!太好了!我昨天还梦见你,梦见你死了,害我在梦里白哭了一场!” 青澜在一旁,笑着对璟华道:“你说的没错,幸好把小呆洗干净了,阿沫果然一看到它就会忍不住扑上去。” 璟华看着她,握拳低咳,只是微笑。 阿沫亲够了,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迷惑地朝着两个看笑话的男人道:“璟华,这个……惩罚呢?你不是说要带我来刑场,对我施罚的吗?” 璟华掩唇轻咳,微笑道:“你那么喜欢做御马官,却连我的一匹马都没照料过,不如就罚你照顾这头象,让你也能名副其实。” “这么说……不罚了?”她又一次不敢相信,“我连累主帅身涉险境,璟华你就罚我这个?” 她想了一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你这样做,会让人说你护短,以后会难以服众的。还是罚吧,我不怕!” 璟华轻轻揽住她,眸中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你虽连累我身涉险境,但你也不止一次救我于险境,如果这次要罚,那以前那么多次又怎么算?沫沫,你是我的人,我想怎么护短,就怎么护短,别人谁敢有异议?”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九)病发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呜呜……”阿沫一激动,投入璟华怀里,几乎都要哭了,“我刚才吓死了,以为要挨板子呢!我连屁股上的伤药都偷偷配好了,璟华,你……呜呜,你最好了!” 璟华笑着把她揽进怀里,温柔地安抚。 青澜清咳一声,拉长脸道:“好了啊,我还在呢!你们也别太旁若无人好吧!” 阿沫气鼓鼓地朝他道:“我偏旁若无人又怎样?青澜哥哥,你太不够意思!你事先已经知道璟华不会真的罚我,你还骂我骂得那么凶,把我吓个半死,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青澜委屈地大叫,“冤枉啊,冤枉!都是璟华逼我的好吗?他用大帅的身份压我,逼我狠狠把你骂一顿,然后又自己来做好人,让你对他感恩戴德。哼,阿沫,他可比你青澜哥哥要腹黑多了,你别被表象蒙蔽了!” “璟华,真是这样么?”阿沫道。 “是……咳咳,是我逼他的。”璟华刚零碎地说了几个字,却突然被一阵压抑不住的剧咳打断,他赶紧捂着嘴转过身,却似乎越咳越凶。 阿沫有点担心,“璟华,你没事吧?” 璟华弓着腰,背对着两人摇手,示意没事。过得一会儿,他终于缓过来一些,转过身子,勉力微笑道:“青澜说得都没错。沫沫,你确实没听长官的号令,也确实擅自行动,害得战局差点失控,这都是事实,不狠狠骂你一顿,你下次怎么会记得要乖乖听命行事?” “那你怎么不自己来骂我?” “傻瓜,我……咳咳,”他仍有些断断续续的低咳,语声略低哑却无尽温柔,轻轻叹道:“我骂不出来啊。我明知道你不对,但我……唉,我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 青澜看到两个人又要腻歪,心里烦闷,没好气道:“好了,我恶人也做过了。阿沫你记好,不是你青澜哥哥要骂你的,回头把这笔账该记谁头上,记谁头上啊!我两晚没睡,先回营睡觉了!” 阿沫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解道:“璟华,青澜哥哥好像真的不太喜欢我跟你在一起,每次都拉长个脸给我。” 璟华笑笑,“他本想宠一辈子的妹妹,半途要让给别人接着去宠,心里当然不乐意了。”他将小呆牵过来,朝它做了个手势,那头小象就很听话地慢慢先跪下两条前腿,然后又慢慢跪下后腿。 “来,上去坐坐。”璟华拉起她,往象背上轻轻一送。随后一纵身,自己也坐了上来,轻轻搂住阿沫的腰。 阿沫从来没骑过大象,但海象是骑过的,想着应该也差不多。小呆是已经被驯服好的,性子温顺,而且很有经验。璟华两腿轻轻一夹,小呆便缓缓地站起来,极稳地朝前走去。 阿沫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的冷香,只觉一切都是苦尽甘来的美好。今天虽冷,但没有云,太阳光直直地射到她的脸上,让她微微眯起眼睛。时间还早,大部分将士还在睡梦中,营地周围弥漫着清晨的薄薄雾气,让一切显得不真实的样子。 “沫沫。” “嗯?” “你怎么总是那么多状况呢?”璟华轻笑,“知不知道我发现那个小御马官不见了的时候,几乎快急死了。” “那时候你已经认出我来了啊?呵呵,我也不知道啊,看见小呆的母亲为了救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不知怎么,就想到你跟我说过的你母妃的事。”她轻轻笑了笑,“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后果,脚就已经不听使唤地冲出去啦。呵呵,璟华,那你知不知道我被甩出去,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一定都不知道,只当是一个小御马官给沉在沼泽里了。你怕你发现我不见了之后,到处到处拼命找我,我怕你着急,急得发病了该怎么办?”她回想起当时,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但仍不禁语声呜呜咽咽。 璟华握了握她的手,压抑地咳了几下,轻轻道:“不会的,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嗯,我知道。”阿沫又往他身上靠了靠。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一贯清凉的身体,今天暖得有些不正常,手心温度更是烫人,还一直在咳嗽。 “璟华,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她警惕地去摸他的额头。 触手果然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阿沫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小呆得救的喜悦早不知消散到了哪个角落,恨恨道:“你……你怎么又不说!” “不过是两宿没睡,有点累罢了。想陪你坐着小呆转一圈,然后就回去休息的。你急什么?” 他压抑不住地咳了两下,故意漫不经心道:“青澜、田蒙他们都是一样熬夜的,你干嘛对我大惊小怪?” 阿沫恨铁不成钢,冲他大声道:“一样?哪里一样了!我青澜哥哥多结实,就你这破身子能跟他比么?沅婆婆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可动武,不可斗气,不可喝酒,按时吃药,你哪句话放在心上了!” “沫沫,你轻点,别……别吵醒了人家。”他最怕她毫无遮拦地大喊,喊得他这个大帅颜面无存。 “想叫我轻点?那你就乖乖给我回去睡觉!轩辕璟华,我除了御马官,我还是医官呢!小卒听大帅的,可是病人还得听大夫的!小呆,往回走,听到没?” 她轰着小呆,心急火燎地往回赶。 --------------------------------------------------------------------------------------------------------------------------- 璟华嘴上说得轻松,但这场病却来得快速且沉重。等阿沫赶着小呆匆匆回到营地的时候,他已经连路都走不动,几乎是完全靠她拖回帐子里去的。 还好大部分将士都还没起来。 阿沫一句话不说,倒了水,给他塞下去两颗沅婆婆的药。璟华清醒着,但一直没有力气说话,连咳嗽都变得有气无力。他这次发作得更迅速了,从开始发病到现在不过两盏茶时分,如果自己发现得再晚一点,或者小呆跑得再慢一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可是,他不是已经全好了么?他不是说手术很成功的么?前几天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就碰上他发病,那时候他说是太累了,那这次呢?隔了才这么几天,他又说是因为太累了,怎么可能? 他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了些,脸色却依旧还是苍白。 他尴尬地笑了笑,做错事般,轻轻道:“沫沫,扶我……坐起来一些……躺着难受。” 阿沫面无表情地把他轻轻扶起来一些,又在他身后放了个靠枕,好让他半靠着。 他悄悄地去拉她的手,小心翼翼道:“沫沫,别生气了,好么?” 阿沫虽坐在床边,却背着脸对他,一言不发。 “沫沫,我,我以后……”他仍是虚弱,说几句便要停下喘息,可怜巴巴道:“我会注意身体。” 阿沫突然转过脸来,脸上已是两行珠泪,哭道:“好啊,你终于罚到我了!你终于罚到我了,你这个坏蛋!” 她将自己匐进他怀里,呜呜哭道:“是我害你不得不使那招‘惊天破’,才会突然又恶化了,是不是?你为什么要用自己来罚我?你这个坏蛋,坏蛋!” 璟华抚摸着她的长发,哭笑不得。 虽然连续使用“绝尘杀”和“惊天破”耗费了他大量灵力,也是这次病发的一个诱因,但却不是最主要的。 唉…… 眼前是一阵接一阵的眩晕,怀里阿沫又哭得伤心,璟华觉得不仅胸口疼,连头也疼得厉害起来。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挨了一阵,终于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 “沫沫,我补上的那片贞鳞,被铜弩……给打掉了。” 他在妙沅那里,剜下心口处的鳞片,再注入法力,强行模拟成贞鳞的样子,以图阻挡灵力外泄,但其实终是画龙画虎难画骨。 那片鳞本就十分脆弱,勉强维持也很是艰难,更何况他还日以继夜地修炼《秋风破》心法,企图让灵力短时间内迅速膨胀,以恢复到之前那种浩瀚而澎湃的修为。突然充盈起来的灵力不仅对他本来就千疮百孔的身体造成强烈冲击,对龙脊上那片可怜兮兮的鳞也是巨大考验。 这些天,他自己也已经感到那片缝上去的鳞,不再像最一开始时那么结实,有些摇摇晃晃的样子,也有少许的灵力从缝隙中开始一点点往外漏。但他忙着要把对付姜银麾和姜铜弩的战术定下来,后来又恰逢阿沫投军,青澜对他误会,他一忙便顾不上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回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你是说沅婆婆给你缝上去的那片鳞又掉了?”阿沫简直要昏倒。 璟华苦笑点头。 “什么时候?怎么会!” “就最后,他临死前扔过来那一锤。”他老实回答,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委实无语。 阿沫咬着嘴唇,不死心道:“我不信,你给我看!” 璟华叹口气,“沫沫……” 阿沫更大声:“你转过来,给我看!” 璟华无奈,咬咬牙起来,坐直了身体。他虽服了药,仍相当虚弱,不过就是坐起来这么一下,已经气息又凌乱起来,整个身体都轻轻颤抖。 他将后背对着她,缓缓解开自己衣衫,向后褪去。 他的身材十分好,清俊、挺拔、穿着儒衫时不觉得,脱下来才觉得肌肉结实紧致、线条清晰流畅,简直如雕像般极具美感。可惜阿沫此时满心烦恼,根本没功夫欣赏。 他照旧是自己拿纱布草草贴了下,原来白色的,现在也已经被渗出来的血污染成了红色。阿沫轻轻揭开纱布,觉得连自己的手也是抖的。 那一处,果然又是*着,结不了痂,肉便嫩嫩的翻在外面,看着就疼。而更恐怖的是,伤口处漂浮着一层青绿色的淡淡荧光,温润纯澈,那便是外泄的灵力。 阿沫知道他说得没错,那片好不容易缝上的鳞,果然给掉了。 她不声不响地为他换了块干净的纱布,重新贴好,又再扶着他慢慢躺下。 折腾了这么一下,他额上已满是冷汗,闭着眼睛昏昏沉沉。 “现在怎么办?贞鳞掉了,你……你会……”她还是怎么样都做不到把那个字说出来。 璟华缓缓睁开眼睛,勉强笑道:“你怕我会死?呵呵,不会的。你忘了,我师父说过,我是……咳咳,我是绝处逢生的命,肯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 “沫沫,别怕。”他握住她的手,微笑着,轻轻道:“我只是有些累,你让我眯一下,说不定醒来就好了呢?” “璟华,你又骗我!不许睡,我不许你睡!”她真的怕,他的心脉又弱到像去魔鬼岛求医之前的样子,她真怕他这么一睡就永远醒不过来。 “唉……不会的。”璟华轻叹一声,摸了摸她哭得湿哒哒的小脸蛋,无奈道:“仗才打到一半,我哪敢死啊?再说还有你这个让人不省心的。我……生病是不假,但也确实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咳咳,你壮得跟牛似的青澜哥哥都去睡了,沫沫……唉,你也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阿沫再不让也没办法,璟华又强撑了片刻,终于还是昏睡了过去。妙沅的药已开始奏效,他脸色终于慢慢显出来一点红润,皮肤也没那么烫人,但阿沫现在知道,这都是假的。 只要没有贞鳞,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怎么办?她望着他俊美无俦的睡颜,连偷偷亲他的心情都没有,愁眉不展。 璟华这一觉也没睡多安稳,他清晨睡下的,不过一个多时辰,田蒙就在门外求见。 阿沫轻手轻脚走到帐外,掀开一道帘子,嘘了一声道:“田将军,璟华他刚睡。” 璟华从她来到军中起,就未隐瞒过两人关系,是以田蒙他们早已知晓,见她出来开门也毫不惊奇,只递上一封浇了火漆的信函,道:“阿沫姑娘,陛下的加急密函,是要劳烦殿下亲阅的。” 阿沫收下,道:“知道了,一会儿璟华醒了,我会告诉他的。” 田蒙愣了一愣,料想她不懂规矩,便又解释道:“呵呵,阿沫姑娘,是这样。这是陛下的加急密函,必须接到手后速速回复才行。” 阿沫本来就心情极坏,听田蒙这么一说火气又蹭蹭上来了,乌黑溜圆的眼珠子一瞪,嘎巴声脆道: “这什么话呀!那再叫他陛下,他也得讲道理是不是? 璟华为了他的江山奔前忙后,半条命都折腾没了,晚一点儿回信又怎么了?给他睡个安稳觉又怎么了? 他老爹在九重天上喝个茶、溜个弯儿,等等不就完了?什么叫接到手就得速速回复啊?他还就等不得这一时半会儿了? 田将军,你说是不是?说不定我这儿速速回复了,那老头儿拿到手还不一定就速速拆开看呢!凭什么死掐着我们呀?” 田蒙倒吸一口冷气。 殿下,您真是高啊! 您这是哪儿找来的姑娘啊?这么能说,而且还真什么都敢说啊!一张嘴就撸这么一大串,还句句都带理!还敢管陛下叫“老头儿”!她敢说我也不敢接啊! 还好也不用他真的接,璟华在帐子里头已经醒了。他本睡得很浅,听到阿沫叽叽呱呱地在门口说了这么一堆,显见也是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出声道:“田将军,请进来说话。” -------------------------------------------------------------------------------------------------------------------------- 那封密函其实也并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不过照例问了问他前方战事如何?然后又再三强调,无论如何只许胜不许败等等一些老话。 田蒙还没进来时,璟华就已经坐了起来。他半靠在床上三两眼读完了信,正打算去桌上写回信,却被阿沫一个眼刀杀过来。 璟华明显是顿了顿,讪讪地堆起一个讨好地笑,心虚道:“沫沫。” 阿沫板着脸,心安理得地无视他。而当她转头看向田蒙的时候,田蒙觉得,那眼光可就凶悍了绝对不止一倍。 田蒙不愧是老奸巨猾,见势不妙则立即开溜,边退边道:“殿下,那个您慢慢回复,好了叫一声,末将……呃,就在帐外候着。” “客气,走好!”阿沫一路眼刀恭送他出门。 只等田蒙出去,她回过头,竟意外地发现璟华还是乖乖在床上。她这才稍稍满意道:“怎么,现在肯听话了?生病了就要听大夫的话,犟什么犟!” 璟华苦涩一笑,“沫沫,我……我走不了。” “什么?”阿沫大惊,再顾不得和他赌气,掀开他的被子,就去检查他的双腿。 “只是没有知觉,表面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沫沫,你……别生气,应该是和上次一样,不过是血脉闭塞而已,”他倒镇定得很,反过来笑着来安慰她,好像不良于行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你试试看在我腿上推宫过血,让血气活起来,应该会有用。” 阿沫不等他吩咐,便按照上次沅婆婆教的手法,沿着血流方向,一个个穴位推拿起来,同时还配合自己的灵力,忙了快半刻钟,璟华的双腿仍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初冬的天气,阿沫已急得一头的汗,她知道这血脉闭塞若短时间内能恢复,还没什么,就好比被人点了穴道,解开也就好了。可若时间一长,就会对筋脉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就算以后勉强治好了,总还会有点后遗症。她带着哭腔道:“怎么办?我弄不好。我去找青澜哥哥,不不,我去找沅婆婆!” 她说着就要往外冲,却被璟华一手拉住。 “别慌。沅婆婆离此地十万八千里,哪里过得来?”他依旧很淡定,“你的方法是对的,只是力气太小罢了。这样,你告诉我哪几个穴位,我自己来。” “你自己?” “嗯。”璟华笑笑,“怎么啦?小看我?还是不舍得传授我你的独门秘术?” 阿沫也勉强扯了扯嘴角,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来缓解自己的情绪,那自己就更不能把内心的害怕表露出来,惹得他还要反过来为自己担心。 “是啊,这么高明的医术,我怕你学不会呢!”阿沫指着他踝骨上方三寸的三阴交,道:“先是这里。” 璟华点头,将灵力汇于两指间,出指如风。 “感觉怎么样?”阿沫急道。 璟华摇了摇头。 “那……那怎么办?”她知道这句话没用,但除此之外,竟不知还能说什么。 璟华服了药后脸上显现的淡淡红润不过才维持了片刻,现在又重新变得苍白起来。他勉强笑了笑,“没事,才一次而已,我再试试。”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指力,而改右手握拳,朝着自己的腿上狠狠一拳砸了下去! 吓得阿沫一声惊叫! “你……你这样用力,会把自己腿骨砸断的!” 他喘息了两下,不动声色道:“不会,我下手自有分寸。龙骨硬得很,没……没那么容易断。” “可是,看着就很疼的样子。”她心疼极了,他对自己还真下得了手。 “呵呵,我就是怕不疼,如果一直都没有知觉就完了。现在能觉得疼,倒是好事。”他虚弱地笑着,问她道:“接下来,还有哪个?” 阿沫又把血海、合谷、曲池、足三里等腿上几个活血的主要穴道一一指给他,等给所有的穴道都推宫过血之后,也已经忙了快一个时辰。璟华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一句,脸上满是大颗大颗的汗往下滴,不知他是疼的,还是累的。 他只放任自己在床上靠了一小片刻,稍微攒了攒力,便睁开眼睛,朝她笑了笑。 尽管脸色苍白如雪,但这双眸依旧漂亮得动人心魄,或者说因为脸色苍白,更映衬的眸色黑亮如深潭,纤长浓密的睫毛不时扑闪两下,仿佛看一眼就要让人深陷其中,再拔不出来。 阿沫看着他,叹了口气。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一)同衾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刚替他擦去满头的冷汗,他病得可怜,却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一睁眼就要笑着讨好自己,想到这些,她也实在对他凶不起来,终于放柔了语声,叹道:“璟华,你有没有发觉,认识你之后,我就叹气越来越多了。我以前都不怎么叹气的。” 璟华却得意,“可是我却发觉,认识你之后,我笑得越来越多了,我以前都不太会笑的。” 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可不是我自己说的,田将军、蒯将军,还有长宁他们都这么说。” “所以说,我很不划算啊!我把我的快乐都给了你,可是你却总让我提心吊胆。”她忿忿不平。 他拉起她的小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下,歉意道:“沫沫,对不起。” 阿沫嘟着嘴,顺便用那只被他拿去亲的手,刮了下他的鼻子,“我也不要你的对不起,你就好好给我歇一天好不好?不要回什么密函,也不要去操心什么军务,跟他们讨论什么战术,就安安心心做一回我的病人,为自己好好吃顿饭,再睡一觉,行不行?” 璟华想了想,终于微笑着道:“好。” 阿沫甚满意,她让他重新躺好,掖好被子,自己却搬了张凳子,坐到大门口。 璟华好笑,“沫沫,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替你把风啊!”她故意朝外面大声喊,“要有谁敢来打扰大帅休息的,我一律大棍子打出去!” --------------------------------------------------------------------------------------------------------------------------- 璟华哭笑不得,“沫沫,你过来。” “不。” “你来,和我一起睡。”璟华朝她笑道,“我觉着……有些冷。” 他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白色里衣的领子微微滑落,隐约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完美紧实的胸部肌肉线条,再配上那个勾魂摄魄,病弱中带了一丝慵懒的笑容,活脱脱一副男色春宫啊! 阿沫竟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不禁羞愧至极。不,她当然不是天良发现,羞愧自己如此好色,而是羞愧自己反应如此之慢—— 傻瓜,人家是在邀请你上床去啊! 竟然还傻愣愣地坐在那个硬板凳上,光知道咽口水。 阿沫知错立改,当即以小跑步的姿态,屁颠屁颠儿地奔到床边,三下五除二就除了外衣,扑到上床去。 “璟华,我来了!” 她迅速地钻进被子,像条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住,最后把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这样重不重?” “不重。” “睡一夜会麻么?” “不会。” 他一直在笑,然后转过来,环住她的腰,“沫沫。” “嗯?” “你……箍得我太紧了。有点,透不上气。”他轻轻道。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放开,“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和男人睡,没有经验。” 他笑了笑,“没关系。” “璟华。” “嗯?” “你还冷吗?” “嗯?” “你刚才说冷,我才抱得你那么紧。你还冷吗?” “小傻瓜,”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我现在热得很,怎么还会冷?” “真的?”阿沫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我也是啊!璟华,你不知道,我热得都捂出汗了!” 她忍不住把一只脚伸到被子外面,“原来,两个人一起睡要比一个人睡热这么多!唉,璟华,早知道这样,你就应该在去北方打仗的时候,也找个人一起睡睡,那就不会着凉生病了。” 璟华愕然,“我,找谁?” “我哥啊,田将军、石将军也行。”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蒯将军不行,她是女的。女的里面你只能跟我睡。” 璟华一头黑线,生生被她呛得又咳嗽起来,咬牙道:“我,不会跟他们睡的。” “哎,你不要这么挑剔嘛!不过,三个男人里面,我还是比较推荐我哥,他长得比田将军和石将军好看多了,你睡前看一张英俊的脸,比较不容易做噩梦。”她认真道。 他实在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吮咬住她粉嫩的唇,温柔惩罚。“沫沫,闭嘴!”他轻轻道,不待她回答,又紧接着吻了上去。 唔,行吧。 她已经被他吻得晕头转向,你说怎样……唔,那就怎样吧。 --------------------------------------------------------------------------------------------------------------------------- 阿沫醒来的时候,璟华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穿衣服和靴子。 她拉着他,睡眼迷蒙,“什么时候了?怎么又起来了?” 璟华在她额上温柔一吻,轻轻道:“前方传来战报,姜赤羽已经率大军朝梦泽进发了,我要去和几位将军商议对策。你乖,再睡会儿。要是饿了,我一会儿叫人给你送吃的进来。” 阿沫拽住他,抬起头仔细瞧了瞧。还好,可能是吃了药,也休息过了,他这会儿脸色总算比早上好看些了。 “放心,我只是和他们说点事情而已,又不是去打架。”他看她用被子蒙住头,躲在里头一声不响,以为她不高兴,便柔声哄她。 她的声音嗡嗡的,一句话在心头翻来覆去,又在舌尖覆去翻来,终于还是藏不住,如沧海的遗珠一颗颗滚落,发出明亮而动听的声音。 “璟华,我……”她声音小得不像自己,却还是被他一字字听得清楚: “我好喜欢你。” --------------------------------------------------------------------------------------------------------------------------- 璟华笑了,拉开她蒙得紧紧的被子。 “沫沫。”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他风雅如玉的容颜,看见他温润如水的笑,绝世无双。 “我也好喜欢你。”他笑了笑,低低道。 他不敢再流连于她,强迫自己利落地站起来,系上素色鞶带,似乎这样不去看她,就能让他把下面的话说得更流畅。 “等打完仗,也等我身体再好些,”他在鞶带上打结,手上顿了顿,轻轻道,“我一定再补你一次,最好的。” 阿沫迷茫道:“什么补一次?补什么?” 他失笑,果真还是孩子啊。 “没什么,你再睡会儿。”他捧着她粉粉的小脸,在额头印上一吻。 “璟华,早点回来。”她关照。 “嗯。”他答应了一声。 合上帐门的时候,他突然想,他们刚才的对话其实像极了凡间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妻,丈夫要为生计出门奔波,而妻子恋恋不舍,左右叮咛,嘱他务必早点归来,呵呵…… 如果这小小的营帐就是他们的家,那该多好。 如果这就是一辈子,那又该多好。 --------------------------------------------------------------------------------------------------------------------------- 天山灵鹤自古穿越三界五常,长途不惑,风雪不畏,意志坚韧且认路极准,不将信件送到绝不会中途放弃,向来是仙界之人最喜欢用的通讯工具。此时,正有一只灰色的灵鹤在凌霄殿外盘旋三圈,终于缓缓降落下来,停在了轩辕広的面前。 它油光顺滑的羽毛已沾满污浊,一条纤细的腿骨上还有着血痕,显见这一路很是艰难,又或是被什么人刻意追逐截杀,却奋力脱逃,终不辱使命。 轩辕広从它口中取出那封密函,看了看,再一扬手,密函便在空中化为灰烬。 灵鹤已振翅飞去,天帝一声冷笑,袖了双手,大步走向诛仙台。 那个女人还没死。 远远地,他就看到她,披头散发、满身是血地被捆灵绳绑缚在那里。每日两次的万箭穿心之刑竟还没有让她的意志消沉,她竟然精神还不错,眯着眼淡淡地看着来往翻滚的云海,瞬息变化的雾霭。 这是他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娶回来的女人,却又是他恨了一辈子的女人。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夫妻反目,通常都是因爱生恨,而他知道,他对她,从来就没有一丁点的爱。他们之间,那就只有恨,纯粹的恨,*裸的恨。 她对他,应该也一样吧。 甚至,当他察觉到她与那个西海的年轻人非同寻常的关系时,他竟然一点没有生气或者嫉妒,而是本能的松了一口气。 他庆幸她对他,一样没有感情。 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欠她什么,这让他的恨意更冠冕堂皇,更理由十足地把她送上诛仙台。 没错,她不守妇道,她该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二)怨偶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一年,北方雪灾。 大雪连着下了六十年,从凤莲山以西,一直到漠北,冰封千里,所有的庄稼颗粒无收,再后来,牛羊牲畜也尽数消亡。北方三十二属国,已经反了一半。 而他刚丧了发妻,拖着一双嗷嗷待哺的稚子。国库空虚,兵力羸弱,焦头烂额。 前线一天三道加急文书传来,求增派援兵镇压叛军,以扬九重天之浩荡恩威。 可他哪里来的援兵? 他不仅没有援兵,连胤龙翼也没有。 不过是个挂名天帝罢了。 这时,姜赤羽却主动提出和亲,先把妹妹嫁过来,名正言顺地封后,再帮他去摆平那些欠揍的家伙。 轩辕広没理由不同意,这个交易听上去划算极了!唯一要落人话柄的是,他的发妻尸骨未寒,而他们胤龙向来又是族内通婚的规矩,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他现在不仅要续弦,而且还要娶个外族的姑娘,来做他们胤龙的天后。 朝堂上,名仕人臣大辩三日。 正辩得一帮白胡子老头唾沫横飞、巧舌生莲时,他突然狠狠地踢倒了龙案,怒喝道:“若谁再议不得另娶、不得外婚,谁便与我去平了那谋反的十六国!” 这帮迂腐的蠢材!只知道守着老祖宗的破规矩!那些人造的是他的反,革的是他的命!他腹背受敌,他四面楚歌,他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 炎龙族的那个姑娘,他娶定了! 娶她,一切与爱无关。 他诚惶诚恐地带着从国库中凑出来的,一份看上去还算体面的彩礼,亲自去漠北迎亲,去娶那位素未谋面的长公主。 娶回来,才知道她原来叫姜懿,还是漠北第一美人。 可对他来说,她叫姜懿还是姜二、姜三,长得是倾城之色还是无盐之貌,对他来说,并无分别。她不过是姜赤羽答应去替他摆平逆臣贼子的一个附赠品罢了。 那时候的他,毕竟还年轻,如果换到现在,他一定不会再那么单纯地去相信一个人了。那时他只以为姜赤羽想要攀附他三界之主的地位,也以为他十分疼爱这个妹妹,想为他寻个体面人家,这才动足了脑筋要把姜懿塞给他。 他想得太美,姜赤羽虽然三拳两脚就镇压住了叛国,但并没有将它们归还给他,而是直接就囊入了自己的版图,同时马不停蹄,一不做二不休,堂而皇之将没有起兵谋反的那另外些国度,一并也都给收了! 北方三十二国,一夜之间,全改姓了姜。 --------------------------------------------------------------------------------------------------------------------------- 然后,他竟还厚颜无耻对轩辕広称,“那些邻国虽尚无谋反之实,但早晚会起谋反之心,不如由微臣先动手,防患未然,为陛下分忧。” 轩辕広只能说好。 他记得自己当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刚被自己册封为天后的那个美丽女子,她还是那样面无表情,静静端坐,冰冷淡漠的眼神,和此时一模一样。 他恨她,从娶进门的那刻起。 因为她,他过得如此窝囊,事无巨细都要看她脸色行事,四海八荒都知道九重天上真正说了算的其实不是天帝,而是那个姓姜的女人; 因为她,他不得不狠下心对自己的一双儿子,她嫌弃他们,连他也不敢对他们有半分慈爱颜色,幼年丧母,却连父爱也不可得; 因为她,他做了许多他不愿做的事,装成一副他不想成为的样子,事与愿违,情非得已,又有谁知晓? 但现在没关系了,他挨得起,也终于挨出了头。只要璟儿在前方灭了姜党叛军,他就立刻杀了这个女人,让他们兄妹俩一起去死!让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说起来,自己确实也蛮能忍的。璟儿性子惯于隐忍,这一点倒是像自己了。他冷冷一笑,大步向她走去。 直到他站在她面前,她依旧没有抬头看他。他最恨的便是她这种无所谓的样子,似乎不论他做什么,在她看来都嗤之以鼻。 “这两日,天后过得还习惯吧?”他佯装关心。 姜懿的声音比他更冷漠,不,不是冷,而是不含任何情绪,身体上不间断的折磨让她语声嘶哑,却一字字都回敬得清楚,“有劳陛下关心,臣妾很好。” “很好?”轩辕広笑笑,“原来天后喜欢这里,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委屈你在蕴秀宫住了那么多年。” 她也扬起用苍白干裂的唇角,礼貌地笑了笑,“住哪里都可以,臣妾怎敢让陛下费心?” 虚假而客套,冷淡而有礼,正是她一贯的风格,千年以来一直如此,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轩辕広是来嘲弄她的,却被她的态度激得怒意勃生。没错,这个可恶的女人! 日以继夜的折磨,不过是让她看上去憔悴狼狈罢了,她的发丝散乱,但眼神却依旧明亮如昔,她唇角含血,但笑意却丝毫不减。 他甚至在她的脸上,读到了对自己那么明显的嘲讽和鄙夷。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凭什么到今天她仍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样子?难道不该是换他来施舍,而她来乞求吗? “陛下难道不觉得无聊吗?” 姜懿突然笑了笑,“这样虚伪地活着——心里明明是做的另外一副打算,嘴里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摆出背道而驰的表情? 偶尔做戏也就罢了,可你却戴着面具过了几千年? 陛下难道不累,不觉得无聊吗? 陛下会不会担心,哪一天真的摘下面具,连自己都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我虚伪?”轩辕広突然冷笑,讥讽道,“我虚伪,难道天后就不是?明明已经和别人睡过了,却还在我的生辰上献舞,做出一副冰山公主的媚态来勾引我,千方百计要嫁到九重天上来,你和你的那个大哥难道就不虚伪?” “那是大哥逼我的!我才没有想勾引你,也从来没在乎过这个狗屁天后!” 姜懿大声道,毫不示弱,“反倒是你,看了我的冰山舞后,就失手打碎酒盏,假装被我吸引神魂颠倒的样子,才让我大哥觉得此事大有可为,才会下手害死阿岚,让我和澜儿不得相见! 轩辕広,那时候你也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又不是从没见过女人,怎么会在众臣面前如此失态?你不觉得你这戏演得太过了吗?” 她终于再无法平静,熊熊恨意在琥珀色的眸中剧烈燃烧,倾尽全身的力气,怒吼道:“当年你和我大哥一拍即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守住了你的江山,他得到了他的权位,只是毁了我!我本来能有一个家的,有一个爱我的男人和可爱的孩子。轩辕広,是你毁了我,毁了我一辈子!” “毁了你?”轩辕広也红了双眼,冷笑道,“是你们姓姜的毁了我!害我痛失挚爱,泯灭天伦!你们姓姜的倒好,他打着我的旗号,却肆无忌惮地侵吞我的疆土,奴役我的子民!你大哥在外头欺我辱我,你还要在这九重天上一步步爬到我的头上,害我被天下、被三界六道耻笑,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没关系,这一切就快结束了。”轩辕広看了她一眼,眼中又充满怜悯,“虚伪也好,做戏也好,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你生了个好儿子,和我的璟儿一样能打,听说他们已经打到梦泽了,杀了你三个侄子!” 她的胸膛因为之前的愤怒仍在剧烈起伏,呵呵,不错,这才是他想看到的样子。 他终于可以用悲悯的语气,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话,“你们炎龙都会生养,你大哥生了那么多怪物,估计你也搞不清究竟有几个侄子吧!等你的好儿子凯旋归来,你说我是在他面前杀了你好?还是在你面前杀了他好呢?哈哈哈……时间还有,要不天后费心考虑下?这里也确实没别的事可做,哈哈哈哈……” --------------------------------------------------------------------------------------------------------------------------- 中军帐里,灯火彻夜不熄。 东方又只剩启明星的时候,田蒙第三次道:“殿下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让我们几个再想一想。” 璟华摇摇头,神色严峻。 一个时辰前的最新战报,姜赤羽连败两场,折了十万骑兵,更赔了三个儿子,听到消息曾一度伤恸吐血,随后便勃然大怒,立发大军南下,号称要生擒了轩辕璟华,断龙骨、抽龙筋、拔鳞沥髓,不然不足以平其丧子之痛! 炎龙武士向来凶悍,粗鲁且暴怒,在以往数次小规模的接触中,手下兵将都亲身领教过。虽然没有人敢在璟华面前表现出来,但他亦瞧得出来,他的大部分天军对炎龙其实都是怕的,一对一厮杀的话,莫说武功,在气势上就先逊了一筹。 所以,他必须首战开捷!用接连的两个大胜仗来鼓舞士气!甚至用近似残忍的方式来对待那几个姜家小子的尸体,并非他狠心嗜血,而是必须要以此来彻底消除天兵对炎龙武士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若无冲天霸气,何来慑人杀气? 果然,这些天他的士兵们一谈到炎龙,已再无丝毫畏惧之色,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漂亮地连赢了两场!这让士气极度高涨,每个人甚至包括像老方这样没机会上战场的,都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三)逞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们把青澜怎么勇斗姜铁衣的,把象群怎么发疯互相攻击的,把大帅怎么使出那招惊天破的,把青澜和蒯方怎么痛斩孪生兄弟的…… 把所有故事的细节都讲了一遍又一遍,就仿佛那些刀光剑影、力拔山兮都是他们亲眼所见,甚至连阿沫是怎么偷偷跑出来,去救那头小象的故事,都被当做勇敢而善良的典型广为传颂。 在这些反反复复的细节里,再一次证明了他们的二殿下是英明睿智、无所不能,是坚不可摧、战无不胜,每个人都对接下来的战役充满信心,一个个都急切地渴望再上战场,这一次机会将留给他们,由他们砍下炎龙武士的头颅,谱写属于他们自己的传奇! 但璟华清楚,这样做的结果,最大的弊端便是激怒了姜赤羽。交战之前,姜赤羽已经势如破竹,攻下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国度,他被称作“玉皇”,养尊处优,就连早膳都用得奢华无比。而他的五个儿子,除了长子姜金戈之外,其他四子都从未与他正式交手,心高气傲,不可一世。 老姜浮靡,小姜轻狂,那样的对手对他是最有利的。 但仗不是靠他一个人去打的,还有他手下那二十万天兵,如果不消除他们对炎龙的恐惧之心,对阵之时唯唯诺诺,光靠他杀了对方主将,又有何用?因此,他左右权衡,最终还是决定先一举击破,快、准、狠提高士气再说。 而哀兵必勇,如此给姜赤羽当头一棒,接下来必会引起他的狠命反扑,以至令战局陷入更艰苦严峻的境地,就是他此时此刻要面对的了。 璟华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脸上是重重倦色。他阖了阖双目,又缓缓睁开,勉强笑道:“还有什么妙计?不成熟也不要紧,说出来,大家……呵呵,帮着一起想。” 他又一宿未眠,灵力一分一分从空荡荡的脊背上往外流逝。为了他,帐内烧了暖暖的火盆,把青澜热得脱了只剩下件单衣,若不是因为蒯方在,他估计直接就赤膊了。但璟华的脸色仍是一点点苍白下去,他谈笑自如地坐在那里主持大局,但身上早已冻得麻木,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手上被裹了一层冰凌,低头看看,却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他没空去想这些,他甚至没空去想此时仍在另外一个营帐中等他的阿沫。 姜赤羽的第五子姜锡人,听说他有一双神奇的眼睛。 ——一双能洞察人心、勾魂摄魄的眼睛。 几个人已苦思冥想了一宿,到现在还没有个十全完美的对策,青澜已有些不耐烦:“我说璟华,想不出就算了!等他一到,我便第一个去会会他!上阵就抠下他的眼珠,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统统废了!” 石耳也赞同:“我也同意青澜的!姜锡人也不过只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我那些影卫盯了他那么久,就从没见他有什么奇异之处,平时更是极其普通,混在人群里都看不出是王子。他小小年纪,纵有异能,修为又能高到哪里去?殿下也不必太高看他。” 璟华缓缓道:“石将军,你的修为和青澜比怎样?” 石耳不知他何出此言,怔了一怔,老老实实答道:“末将惭愧,修为自然及不上副帅。” 璟华道:“可青澜却比你年轻得多,可见这修为高低与年纪大小并无多大关系。”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道:“姜锡人谦敏拙朴,不好大喜功,这样的人反而是最难对付的。你们不会是赢了两场,就连这个‘忘乎所以’也一并从姜贼那边赢回来了吧?” 璟华语声低沉,却隐隐含着严厉,“我们现在多费心思谋周全,上了战场就能少痛心血流成河!每一个兄弟的命都在我们手里攥着,怎么能……”他说到此处,突然紧咳了几声,断断续续道:“怎么能想不出……就算了?” 他用帕子紧捂着嘴,侧过身去弯腰猛咳了一阵。田蒙赶紧把水杯递给他,他却咳得根本无法喝下去,只虚弱地摆手。 他强撑到现在,着实已到了极限。气血反复奔涌,一次次冲到喉咙口,又被他一次次强行咽下去。他压抑着不敢咳嗽,因为一咳嗽,便无休无止。而现在,他虽然没有去看,但帕子上的血腥味,只怕是谁都闻到了。 他喘息了一阵才慢慢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拢进袖筒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知是不是刚才话说重了,眼前的气氛显得有些过于严肃,他便只好朝田蒙扯了个他自己也觉得尴尬的笑,作为缓和,“田将军有何高见?” 田蒙他们几个并不是怕被他骂。 骂就骂吧,他是主帅,骂两句又怎么了?他若有力气骂得动,他们才高兴呢!可他这个主帅偏偏脾气忒好,就这么蜻蜓点水地说了几句,还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劝殿下先歇一会儿,养养神也好,可他一直都置若罔闻,他知道殿下在担心姜锡人的那双眼睛。之前的两场,赢得漂亮又轻松,门外那些现在还呼呼大睡的小兵们不知道,场上对战才半天功夫,殿下之前已为此付出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反复推敲制定策略,几时动手?何处埋伏?敌军若临时变化,我军又该如何应对?前后布局不下七八种,光作战图,殿下就画了三十几张。 没有哪一场战役,能有如神助。 神,便是自己,便是要付出加倍、再加倍的努力。 田蒙只是看不下去。 璟华能装得若无其事,田蒙却没那个本事。他看到璟华刚才迅速藏起来的那块殷红的帕子,也看到他额际不停渗出的冷汗和已经逐渐泛起青色的唇。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如果再说劝他回去休息的话,一定会讨骂,但他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次: “呵呵,惭愧,末将老了,这熬了一宿便神思困顿,什么高见低见一个都想不出来。末将恳请殿下能放末将先回去,哪怕眯一会也会精神百倍,思如泉涌!” 青澜悟性极高,立即打了个哈欠,帮腔道:“是啊,我也好睏!璟华,我们先休息下嘛,该吃吃,该睡睡,姜赤羽的大军最快也要明天早上到,我们还有时间哈!” 没想到璟华这次却点点头,微微笑道:“也好,我也有些累了,你们都下去吧,青澜,你留一下。” 田蒙、蒯方、石耳纷纷行礼告退,青澜见璟华仍是坐在那里不动,奇怪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璟华勉强笑了笑,刚要站起来,却一下子向前栽倒。 ------------------------------------------------------------------------------- 青澜急忙冲上去抱住他,大惊道:“璟华!璟华,你怎么样?” 璟华整个人都已经倒在青澜怀里,却并没有失去意识,唇角边无法抑制地往外流淌着鲜血,映在苍白的脸上分外刺眼。他费力地睁着眼,竟然还弱弱地笑了一下,声音却已低不可闻,“麻烦……送我回去。” 青澜闷闷地答应一声,将他背在身上。朝日还未出,除了远远几个夜巡的士兵,帐外连一个人影都不见。天空是那种青白和暗灰互相交替的颜色,犹自最后白渗渗悬着一颗孤星,显得无比凄清。 青澜走在露天的营帐间,他不敢走得太快,又仔细听了下背上那人的呼吸。四周隐约传来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到了明天他们又会看到一个仗剑跃马、气冲霄汉的大帅,可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那个大帅现在连走回营帐的力气都没有。 青澜默默叹了口气。 璟华倒还醒着,“你叹什么气?” 青澜沉声道:“轩辕璟华,你抢了我的阿沫,就用这种身子来对她么?” 背后的人似是笑了笑,隔半晌,轻轻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失望。”他轻咳了几声,又道:“青澜,你……你没经验,这种事情,不是光靠力气,还要……技巧。” 青澜脸一红,不服道:“切,说得你多有经验似的!”他突然想到什么,脚下一顿,连话也说不利索,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不会已经……” 璟华笑而不语。 青澜一张俊脸先红一下,接着就刷的白了,然后就一直黑、黑、黑,黑得不能再黑。 他毫不客气把占尽便宜还得瑟的人重重丢在地上,齿缝里迸出来几个字,“你这么有能耐,还求我做什么?自己爬回去好了!” “哎,我们还没有……” 妒火中烧的年轻人已经大步远去,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璟华毫无防备,一下摔在地上,暗自苦笑。 他不过是开个玩笑,一点点男人的小骄傲小自尊罢了,那个傻小子却当了真。呵呵,现在好了,自作自受。 他看了看,青澜还不算太狠,把他扔下的地方离他自己那顶营帐不过几步之遥。 眼前一阵阵眩晕,让那顶帐子看起来一会儿离他很远,一会儿却又很近。 帐子里,现在一定很暖和,那个傻丫头一定会把火盆烧得旺旺的,为他烹了一杯香香的茶。 她会做什么呢?是已经睡了?还是傻傻地坐着等他? 他忍不住想笑,肺里却像漏了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冰冷的湖底一样艰难无比。不过才几步路,但他不争气地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室外风不算大,但很阴,嗖嗖地一个劲往袍子里面钻,天空稀稀落落开始飘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裹着大氅,瑟瑟发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四)示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从后半夜开始,他就坐着没有动过。不是因为虚弱疲倦,而是两条腿完全失去知觉。 赤胆情的频繁发作,终于导致血脉闭塞,血行受阻,前几次他不过小腿没有知觉而已,现在麻木的区域已经蔓延到膝盖以上,而昨夜当他写字的时候,觉得手腕关节也有点不听使唤。 这是意料中的事,肢体的活动功能正在逐渐丧失,自从姜铜弩最后打碎他那片替补的贞鳞后,病情会一天天恶化下去。 现在还都只是暂时性的,用针灸、用推宫过血等办法刺激一下,打开闭塞的血脉,还是能够恢复过来,但如果不治本扶源,任凭灵力继续这么流逝下去,将来会不会继续加重,甚至变成永久性的,他就真的不敢说了。 这不是他能控制,他的意志能够转移的。 就算他再怎么强硬、再怎么坚忍,到时候瘫了就是瘫了,瞒不过去的。 而姜赤羽的二十万大军还在前头等着他,算算时间,现在这个点,估计正一边用天上人间最恶毒的话咒他死,一边快马加鞭地往这里赶,急着要和他决一死战!如果看到他现在的这个样子,恐怕笑得连要都直不起来了! 哼,姜赤羽!想到这三个字,他不禁往自己已经没有知觉的腿上狠狠落了一拳! 一拳!再一拳! 直到麻木的双腿上,渐渐能感觉到冰冷和刺痛。 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死,更不会让你死!你当年欠了我母妃多少,我都会加倍奉还!你害她受了多少天的苦,我便让你受多少年的苦!你害我和我大哥幼年丧母,我便要你的五个儿子,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 他气喘吁吁,心口又因为悲愤难抑而隐隐绞痛起来。他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一点点,再一点点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站起来。 刚恢复知觉的双腿虚弱无力,他只走了两步,膝盖一软,复又跌倒在地上。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周围也有一些轻微的响动,想是士兵们要准备起来了。 他有些着急,努力了几次,不但站不起来,稍微动一下,心脏就砰砰砰乱跳,震得他眼前发黑。他暗暗苦笑,不过就这最后几步了,难道真的要像青澜说的那样爬回去? 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从后面抱住他,把他拉起来,又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和雪。 “沫沫!”他心中所有的恨与不甘都烟消云散,瞬间欢愉道。 “傻瓜,走不动了,怎么不叫我呢?这么近,你叫我我肯定能听到啊?”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看到这样狼狈不堪的他,竟然没有开口就骂。 “我……怕你睡了,”他讪讪解释。没办法,见到她,他总是语拙,“还好你正好出来。” 阿沫瞪了他一眼,熟练地架起他,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支撑起他的大半重量,边走边幸灾乐祸:“我就不该出来,一会儿让你的那些兵看看他们大帅的狼狈样子!让他们统统偶像破灭才好!” 璟华笑笑,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他浑身无力地倒在雪中,她就恰好出门送碳。 她总是那么巧,他们真是命中注定。 阿沫鄙夷地瞅他一眼,那张比雪还惨白的脸仍强撑着在笑,竟然还笑得俊如芝兰,真是不可救药! 傻瓜,她肚中骂了一句,知不知道我每半个时辰就去门口等你,一晚上已经出来七八次啦?你以为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的正好啊? --------------------------------------------------------------------------------------------------------------------------- 帐子里果然烧了暖暖的火盆,还有香香的热茶。 最重要,是有个可爱的她。 璟华半靠在榻上,时断时续地低咳,他的视线很模糊,但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那个可爱的她终于近在眼前,他想好好看看她,忙了一整夜,都没看过她,没看够她。可她偏偏还不肯好好坐着,走来走去,让他看不清楚。 他回来之前,她好像也没睡,占了他的桌子,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她在桌子上堆了一大堆东西,连水壶茶具都被挪到了地上,上面放了几大盆土,几桶水,花啊,草啊,还有一些他也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叮叮当当,不知道要干嘛。 他无奈笑。她总是停不下来,这样也好,以后若真的一个人的时候,不至于会无聊。 “沫沫,你在弄什么?”他好奇地问。 “你说桌上那个?先保密,”她头也不抬,“弄好了我再告诉你。” “沫沫。”她现在应该是在忙着烧水,他听到水开了咕嘟咕嘟顶开壶盖的声音。 “怎么了?”她终于走过来,望着他,眉宇间隐现一丝忧虑,“是不是很难受?” “没有,我很好,”他压抑地咳了两下,心口不间断的锐痛让他也变得任性和不讲道理,“你……别走来走去,就坐在这儿,让我看着。” “不走来走去,粥糊了怎么办?”她白他一眼,“看着我,能当饭吃?” “能啊,”他每说一句都要费力地喘好几下,话却说得理直气壮,无比漂亮,“你让我多看两眼,我就……浑身舒服。” “切!”她不理他。想当初,他是多老实害羞的一个人啊,现在什么肉麻的话他都能张口就来。真是被她*得……嗯,越来越有品位了! 她想笑。是啊,她明明想笑的。但本该向上弯起的嘴角却不知怎么朝了相反的方向,本该张开大笑的唇紧紧抿着,眼中又冒出来好多好多的泪水。 讨厌讨厌讨厌!她不要哭,不要哭! 这个可恶的男人,自己笑嘻嘻的,却总是把她弄哭!她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她讨厌这样,她要那个没心没肺,豪气干云的阿沫快回来! “傻妞,哭什么啊?”他还笑,云淡风轻的样子,在她看来就像火上浇油,“不过是……掉了一片鳞,又不是什么大病。”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任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恶声恶气道:“你还笑,还笑!父王说,我三百岁以后就再也没有掉过眼泪,可就是认识了你以后,我基本两三天就要哭一次!你竟然还敢问我哭什么!” 她哭得兴起,拉起他的素白衣袖,狠狠擤了一团鼻涕,接着骂道:“你在外面,在你那些将军、大兵面前总是装得英勇潇洒,回来就只会拿一副死样怪气的样子给我看!你能不能再混蛋些?你,你根本就是天下第一的混蛋!” 她就扑在他身上呜咽不止,璟华抬起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黯黯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来我竟有这么……混蛋,呵呵,我一直以为,自己还不错的。” 他的帕子都已经染了血,被他悄悄扔了,这时便只能用袖子替她擦眼泪,刚卷起来,却想到连袖子也已被她擤了鼻涕,哭笑不得地又只好去卷另一只。 阿沫倒是抬起头,乖乖的任由他擦。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管是挥毫还是握剑,都应该十分漂亮…… “啊!”璟华突然一声痛呼,惊道:“沫沫,你咬我?” 刚才替她擦眼泪的左手手腕上一排清晰的小牙印,还沾了点亮晶晶的口水。阿沫看上去心情很愉快,得意洋洋道:“对啊,怎么了?” 璟华失笑,“混蛋的味道如何?” 阿沫舔舔舌头,似在回味,“略微瘦了点,不过解气效果甚好。” 璟华笑了笑,自觉撩起另一只手,送到他面前,“沫沫公主,请……咳咳,请慢用。” 阿沫也有分寸,他人虽舒舒服服地躺在屋里,可脸却比方才坐在雪地里时更惨白无颜色,知道他没多少精神再陪她闹。反正她哭也哭了,骂也骂了,所有的负能量都排解光,现在该打起精神好好地照顾他! “今天够啦!这个的份额留着,也是我的,改天再用!”她在他伸过来的手上,轻轻亲了一口,“吃点粥好么?你今天又什么都没吃吧?肚子里稍许垫一垫,我们好吃药。” 璟华想了想,道:“没关系,直接吃药吧。” 他没说,但阿沫也知道他真的是毫无胃口,若硬逼着他吃粥,只怕立刻就会吐出来,她不忍他再受这苦,便依了他。至于药,他更是讨厌,但姜赤羽转眼即到,他再厌恶也只好捏着鼻子吃。 阿沫拿来妙沅的那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在水里化开。刚端到他面前,璟华的眉头便深深地皱了起来,那刺鼻的药味刺激得他脸色发青,一阵接一阵地恶心。 “璟华。”她把碗递过去,不依不饶。 他点点头,刚把碗送到嘴边,突然又急急放开,扒着床沿低头一阵狂呕。他已经整整两天什么都没吃,根本呕不出什么,不过是胃里来回折腾。 他撑在床沿边,双手微微颤抖,整个人看上去单薄而苍白。阿沫端着那碗药,心里也被熏得发苦,纵他在外面再强忍硬撑,看起来风光无限;在自己面前再嬉笑卖乖,装得若无其事,但这最终最终的苦,还是要他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去尝,没人帮得了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五)锡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看他呕不出什么,便扶他重新躺回去,他这次也再没力气说笑,只闭着眼睛,胸口急剧起伏。 过了一会儿,璟华缓缓睁开眼睛,勉强笑了笑,示意她再把药拿来。 这次倒是很爽气地喝了两口,阿沫刚松了口气,却听“哐当”一声,连碗带药都跌碎在地上,璟华这边已经吐得翻江倒海。胃里一阵阵痉挛,到后来已经成了习惯性,心脏在这种强烈刺激下,一阵阵剧烈抽缩。 他不得不紧紧地按着胸口,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它那种可怕的抽搐,好几次他自己都能感受到心脏在极剧的收缩后,竟然停了那么一瞬两瞬,然后才恢复了过来。 阿沫的松气改为了叹气,喝也不过才喝了两小口,吐就吐了这么多,而且也就刚开始吐的一些是药,后面就堂而皇之地开始吐血,这简直太过分了…… 明明已经坐不住了,她让他躺下去,他还摆摆手不肯。他颤抖着一直伏在床沿边,直等到胃里的痉挛完全平息下来,不会再吐了,才终于慢慢躺下去,闭着眼睛,连嘴唇都在发抖。 他闭目休息良久,终于睁开眼睛。阿沫递过来一小杯水,让他漱口。他说了声“谢谢”,喉咙已被胃酸灼烧得完全嘶哑。 他借着一点模糊的光线,看到阿沫正跪在地上清扫那些污物。她是西海最得宠的小公主,他想,现在却做着这些肮脏下等的活。 为了他。 青澜说得对,他抢了沫沫回来,就这样子对她么? “对不起。”他道,终于再笑不出来。 “别跟我说对不起。”她同样没有丝毫笑意,停下手中的活,望着他的眼睛,一字字警告道:“轩辕璟华,你给我听好,永远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喜欢你,是我的选择,我愿意做这些,和你没关系!” 他怔了怔,她话里的强硬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幽深的双眸像是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带着一丝丝茫然和令人心痛的柔弱,他很快笑了一笑,轻轻道:“知道了,沫沫,以后我不会再说了。” “行了,”她麻利地弄干净地上,又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走过来,“璟华,把身上那件脱下来,顺便我把你背上的伤口处理下。” 刚才他死撑着不肯躺下来,哪怕已经没力气了,也非要死死趴在床沿边,就是怕弄脏了床单和衣服,怕她会去洗。他不舍得,也不愿她为他做这种事情,那不是一个公主该做的事情。 真是傻子啊,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苦也在一起,甜也在一起啊。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这点上就想不明白了呢? 你也好,青澜哥哥也好,为什么总把女人放在需要被照顾的那一方呢?好像只有把我捧在手心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才算爱?我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而换我来照顾你一下,就要摆出那副死鬼脸来,横一个谢谢,竖一个对不起? 莫非看我像个白痴一样哈哈大笑,或者像个饭桶一样吃吃喝喝,你就能觉得特别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给了我幸福,然后超有成就感吧? 愚蠢的、可笑的、不可救药的臭男人自尊! 她冷眼看他咬着牙,费力地脱下上衣,故意不去帮忙。唔,等等,他的身体还真是漂亮,一张脸虽然清秀,身上却肌肉喷薄,线条堪称完美,更没有一丝赘肉,如果不是那些横七竖八、数也数不清的伤痕,简直就像一块雕刻的冷玉,隐隐释放着男性荷尔蒙的光泽。 好吧,她暗暗叹口气,看在这么漂亮的身体的份上,就先原谅你这个家伙吧! 昨天换上的那块纱布已经被血浸透,阿沫轻轻地揭下来,在那层永远也结不了痂的伤口上,清澈的莹蓝色的光芒覆盖在表面,她心疼地撅了噘嘴,这一夜,也不知又有多少灵力就从这里白白流逝掉。 “璟华,痛么?”她用指尖轻触周围的肌肤,感觉到他的微微颤抖。 “不痛。”他淡淡笑,似有点害羞,“你这样……我有点痒。” “这样不是办法,”她完全没有听出来眼前这个看似正经的男人刚才脑子里闪过的邪恶念头,一边换药,一边忧虑道,“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你药也吃不进去,灵力还这样流失,能撑多久?” 她弄好了,又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扶他躺下,“我去西海找沅婆婆好不好?不管什么办法总要请到她过来,让她再帮你补一片鳞上去!既然上次可以,这次应该也可以。” 璟华虚弱地笑了笑,“沫沫,太远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走水路,云梦泽通汉江,我游得快些,两天就能到了。” 璟华看着她,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勇气,似乎前方哪怕刀山火海都而已轻易跨过,这让她看上去有一种特别的动人心魄的美。 他拉着她的手,温柔笑道:“还是太远,姜赤羽的大军明天就到。” “你这样子,难道明天还想上战场?”她想想,还是坚决道,“太远也总比没有好,我去叫长宁进来照顾你,我现在就走!”她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抓住小手。 “沫沫,”他道,“你帮我做。” “做什么?” “做那个手术。”他平静道。 “你疯了!”阿沫失声大叫,像听到了最不靠谱的笑话,“怎么可能?我?我怎么会做那么复杂的手术?” “你可以的。”他似是对她充满了信心,“沫沫,你一直都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她大叫:“这和普不普通没关系好吗?这是实力,是水平问题!璟华你这么严谨的人,怎么也这么草率行事?开开药方也就算了,外科的话,我……我顶多给海龟治过骨折!” 他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他望着她,神色平和,纤长翕动的羽睫下,俊逸双眸清莹明澈,倾尽了所有的爱、温柔、包容和最无与伦比的信任。 “不行,不行,你在开玩笑!”阿沫几乎想逃,却被他紧紧抓住双手,他的微凉的手牢牢地抓住她,安慰她,抚平她的颤抖。 “我相信你。”璟华微笑着,声音低弱却充满平稳的力量,“沫沫,我相信你。不难的,沅婆婆做过,我知道所有的步骤,就像那次你替我推宫过血一样,我们合作,好不好?我来告诉你方法,你来主刀。” 他望着她黑亮的眼睛,“为了我,你必须这么做。” --------------------------------------------------------------------------------------------------------------------------- 姜赤羽一言不发,急行三千里。 长子金戈,五子锡人,一左一右。身后是十万兽人兵团,天上另有十万烈焰飞龙。 金戈面罩寒霜,心中沉沉,轩辕璟华果然厉害,双方还未正式交锋,已折损他们三分之一的兵力,五兄弟同出漠北,如今只剩其二。 那天传来二弟、三弟阵亡的消息,父王痛彻心扉以至当场吐血。然后他就在父王的脸上,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那是无法言喻的恨和剜心刻骨的哀恸。 原来,恨和哀恸到了极致的时候,都是如此平静。姜赤羽的脾气一直都不好,金戈作为儿子很少看到他和颜悦色,大多数时候他都狂猛而暴躁。但那天,他居然看到火爆脾气的父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叫来了他和五弟,吩咐他们点兵,火速南下。 除了和他们商讨如何出兵,姜赤羽几乎不和他们说话,他的饮食也变得节制起来,不再胡吃海喝,也不再喝酒。他甚至不再轻易动怒,昨天有一个小兵牵错了他的马,他都完全没有发脾气。那小兵以为自己要被杀头,吓得都快尿了,而姜赤羽却什么都没说,只叫他重新牵过。那小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能死里逃生,但金戈知道,现在这种事情,都已经完全不值得他父王动怒了。 姜赤羽现在,就像一个冰冷而没有感情的雕像,他唯一只会恨一个人,杀一个人——那就是轩辕璟华。 现在这样的姜赤羽,倒和锡人活脱脱一对父子。 姜金戈将目光投向几乎同样机械般前行的两个人,他们步调一致,目光专注前方,同样的面无表情。 姜赤羽是这两天才变成这样。 姜锡人,却自小如此。 他和几个兄弟都不热络,格格不入。他现在正在父王的右侧,低着头手握缰绳,就像一个不起眼的小兵,一点没有父王或者几个哥哥的如虹气势。 姜金戈又看了他一眼,说来好笑,他们是亲兄弟,却几乎没有人能记起他长什么样子。他着实太平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英俊也不丑陋,往骑兵团里一丢,就会分分钟淹没在里面。 作为炎龙族的王子来说,他实在太没有特色。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六)迎敌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也没什么爱好,却又不是那种冷淡傲慢,你跟他说什么,他也会回答,但说的话实在让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对了,是这样。锡人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不论是长相,还是谈吐,他的眼神总是闪躲,低调到全无存在感。哪怕你前一刻还在看着他,和他说话,后一刻却完全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和他说了什么。 金戈和其他兄弟总是暗地里讨论,觉得锡人会不会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 他们炎龙一贯是叱咤风云、吞吐日月的人物,哪怕逼厄在漠北这样一个鬼地方,也能叫九重天上的轩辕広时时刻刻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实在是他们姓姜生来就带着呛人的辣性!可锡人,他实在太不符合……也不知姜赤羽这次执意要带他出来干什么? 不过明天他就会知道,锡人明日会去打头阵,那时,不仅是他,所有炎龙武士,包括轩辕璟华都会领教到这姜家的老五到底有些什么能耐? 他很期待,更有种预感,这个平日默不作声的五弟,会叫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 青澜在磨他的枪。 人说上阵磨枪,不快也光。他的枪已经又快又光,是定日月、动乾坤的神物,早已不用再磨,可他除了磨枪,想不出别的事来做。 他心里又酸又沉,闷闷的快要爆炸,巴不得找姜赤羽的龟儿子干上一架,杀他个痛快,可那群龟儿子到现在还没到。他便只好磨枪,靠这种既不需动脑思考,又可以痛快出身臭汗的方式,来发泄掉心里那重于千钧的压抑。 天没亮前,他把璟华从中军帐背到他自己歇宿的营帐,路上却被他气得不行,当场就把那个讨厌的人从背上扔下来,甩甩手走了。 璟华说他们在一起了。 虽然他之前已经听阿沫这么说过,但这样“在一起”,和那样“在一起”,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心里,钝钝的痛。 就像一早出门穿错了鞋子,每走一步都是痛,却又不得不走下去。别人看不见,只看到他穿着好好的鞋子,每一步还走得威武,自己却知道,除下鞋子来,只怕脚上已经磨了血泡。 他的心里就有这样一个血泡,不碰是钝钝的痛,挤破了痛彻心扉。 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璟华一个人在那样的大雪天里,没走多远又折了回去,远远,就看到阿沫在风雪里背着他,一步步往营帐里挪。 那个他当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宠着的人儿,被璟华压得几乎要直不起腰来,她那么矮小,他却又高又大,几乎是她的两倍,竟然还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肆无忌惮地放在她的身上,几乎被她拖着走。 虽也知道,他必然也是无奈,但光这样看着,心头上那个血泡又被磨得生疼,鼓鼓囊囊似乎要破。青澜恨恨地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自己? --------------------------------------------------------------------------------------------------------------------------- 一个时辰前,阿沫说璟华要见他。 他一个人走进帐子,璟华正靠在榻上,阖目养神。他似乎是睡着了,直到青澜走到床边,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似乎是怕外头的冷风钻进来,璟华的营帐比别人要多一层挡风的帘子,也更厚实许多,窗子的缝隙也都用厚厚的棉条堵住,虽然暖和很多,但光线也相对较暗。 青澜就在这暗暗的光线里看着璟华,他的脸色白到几乎透明,紧抿的薄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绀色。虽然盖着厚厚的被子,但还是能明显看出来胸腔里那种不正常的剧烈的起伏,就像一根已经被拉到极限的皮筋,一下一下,都叫人捏着一把汗,不知道接下来那一下会不会就突然拉断了。 他应该是昏迷了,不然凭他的修为不可能连自己进来了这么久都还不知道。可阿沫又是刚刚来叫自己的,难道他已经连这一点点短暂的清醒都维持不了? 他就那样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纤长羽睫微微颤动,整个人像是雪做的,显得脆弱而又凄美。青澜甚至有一时的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前两天还使出“惊天破”,一招杀了姜家那对凶神恶煞的轩辕璟华。 青澜突然很看不起自己。自己竟在妒忌他么?最好的兄弟,最有默契的伙伴,现在他就躺在那里,已经连最起码的坚持一盏茶的清醒都做不到,自己竟然还为了阿沫,而把他独自扔在冰冷的雪地里? 青澜默默地往火盆里添了一点柴,发出一些噼噼剥剥的声音。出生入死三年,璟华救过自己几次?自己又救过璟华几次,都早已数不清了吧。他们的命早就纠交织在一起,水*融,难分彼此。他和阿沫的事,也不能全怪他,那是阿沫自己选的,她那样的脾气,若不是她自己想要,别人又有谁能勉强得了? 罢了,他们在一起,就在一起吧。阿沫喜欢就好。 等打完仗,自己便提着姜赤羽的人头去求天帝放了母亲,然后再带她回西海,将她好好安顿。如果璟华还需要自己,那自是义不容辞,如果四海安定无战事,那自己便奉养双亲,平静度日吧。 昏迷的人缓缓睁开双眼,轻轻道:“沫沫,是你吗?” 青澜替他掖了掖被角,碰到他冰凉的手指,屋里这么暖,他却还是热不起来。 “璟华,是我。”他道。 璟华眼神直直地盯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想用力看清楚,却终于还是放弃了,空洞地笑了笑,轻轻道:“哦,青澜。” 他歉意地笑了笑,“是我让沫沫去叫你的,我……大概是睡着了。”他压抑地低咳了几声,“有没有让你等很久?” 青澜摇了摇头,随后又想到什么,又张口重复了一遍,“没有,我刚来一会儿。” “璟华,”他不想问,却又做不到不问,低沉着嗓子道:“你的眼睛是不是又……” “嗯,有点点模糊,”他没有否认,淡淡道:“血行闭塞的关系,没事,会好的。” 青澜点点头,“会好就行,姜赤羽只怕很快就到了。” “我知道。”他像是在看着青澜,但眼神里却空无一物,有一种对自己、对未来的无可奈何,涩涩苦笑,“抱歉,这个时候又病了。” 青澜硬硬道:“知道抱歉还不赶紧给我好起来?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顶一天两天没问题,可别想我给你一直顶下去,你才是大帅!” 璟华轻笑,“不会的。明天,我尽量吧……如果可以,我会来督战,你也给我拿出真本事来,别想偷懒……” 青澜看着他这么一句话,中间就好几次连气都接不上来,心中不忍,将手抵上他后心,想为他再输些灵力。 璟华知道他的意思,摇头道:“大战在即,你……别在我身上浪费灵力。姜锡人不好对付,你明天务必小心……再小心。”他脸上泛起一种不祥的青灰色,胸口又急剧地起伏数下,缓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下去,“如果没把握,可休战撤退,不……不要硬拼。” 青澜心中像堵着一块沉沉的大石,压抑得他好端端的,却也感觉要窒息一般,涩涩道:“我们都没问题,你顾好自己就行。好好休息,别再瞎操心。” 璟华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青澜道:“我再去哨卡转一圈,你好好休息。” 璟华点头,从枕下拿出那枚麒麟帅印,交到他手里,微笑道:“暂借你的。” 青澜挑眉。 “如果,明天我还起不来,那就不用还了。”璟华淡淡道,“还有沫沫,以后……也要麻烦你了。” 青澜一声不吭,大踏步往外走,快出门时突然停下,回过头对他道:“阿沫她不是个麻烦,她是我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宝贝!轩辕璟华,你既然要了她,就要负责到底,不管什么借口,你都要给我挺过来!不是你想不管就可以撒手不管的!” 他走出璟华的帐子,碰上阿沫正捧了碗清粥要进去,热情地叫了声“青澜哥哥”。青澜望了她一眼,就这么几天,阿沫似乎都瘦了一圈,明媚双眸下隐隐有黑眼圈,他心下更是烦闷,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也没与她多言语。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暮光倚墙,锋刃徜徉出莹莹流光,隔老远就感到一股彻骨的冰寒之气,那是旷古绝今、斩金断铁的神兵而自身所带的凌厉杀气。枪杆强韧有力,迎风微颤,似乎和主人一样期待奔赴战场,痛快地戳穿敌人咽喉,豪饮数石滚热鲜血! 游龙一掷乾坤破,孤枪九连疆境绝。狠罢天下百世兵,冷凝白骨埋鬼神! 一小兵快步奔进而报,“副帅,炎龙大军已到阵前三十里!” 青澜抄起暮光,眸光狠戾,喝道:“来得好!摆阵迎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七)乌龟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赤羽站在风口,冷冷地望着对面轩辕璟华的大军。 相比自己威风赫赫的兽人兵团和盘旋在空中呱燥不已的翼龙团,天族的大军显得沉默而冷静,不仅士兵没有一丝躁动,连马匹都训练有素地四足稳稳踏地,没有命令绝不随意乱走。二十万大军,就像只有二十个人,甚至连呼吸都是整齐划一。 姜赤羽冷冷地看着。这就是轩辕璟华带出来的兵,和他一样淡漠、静穆、坚忍得可怕。 他知道决不能小觑了对手,他之前的三个儿子就是没有意识到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蕴含了多少强大的力量,才一个个死于非命。他不会这样做。 当然,他的锡人也不会。 没有人知道,甚至他其他几个儿子也不知道锡人的秘密。他这次出征,其实是押了最大的宝,在这个看似默默无闻的儿子身上。 他往身边看去,那个孩子依旧平静地站着,沉默得就像是长在野外的一棵平凡的树。面对大战,既没有兴奋,也没有紧张,看不出任何情绪。 姜赤羽满意地回过头来,敌方阵营里,四部的大将都已策马而至,定定站好。 烟沙漫天,旌旗猎猎,唯独不见轩辕璟华。 姜赤羽皱了皱眉。 长子金戈已经会意,上前骂阵道:“轩辕璟华呢?叫他出来迎敌!堂堂主帅,却畏首畏尾,只会叫部下出来做替死鬼,难道胤龙家的都改做缩头乌龟了吗?” 他骂一句,二十万军众就跟着吼一句,到最后便反反复复高喊:“轩辕璟华,缩头乌龟!轩辕璟华,缩头乌龟!……” 兽人本就嗓门宏大,语声粗嘎,二十万人同时大吼,且不论这内容令人不堪,单这气势也让人吃不消。震天的声波就像一柄柄巨斧磨着人的脑袋,前排一些修为偏低的士兵已经抱着头开始*,有的耳鼻之中已经开始淌血。 青澜冷哼一声,对边上副将耳语几句,便有十六名士兵推着两架小型的战车,上面各放一面巨鼓,迅速推到阵前。 战车上同时还跟了两名力士,看了青澜的号令,鼓手便抡起粗壮的臂膀,鼓槌猛击那风车般的鼓面。鼓声隆隆,如骤雨疾奔,又如晴天霹雳,发出震天之响,终于把兽人的叫骂声给盖了下去。 青澜看兽人不再嚣张,便让鼓手停下,远远对姜赤羽高喊:“姜贼听好!你集了这批乌合之众,犯上作乱,我们殿下实在看不过去,便让我送你这两面巨鼓,让你日三省乎,警醒悔过,还不快谢恩!” 他手一挥,两面巨鼓便乘着风一般,朝姜赤羽飞驰而去。姜金戈大惊,立刻指挥部下,道:“护驾!护驾!” 一小队弓弩手迎着两面巨鼓放出上百支羽箭,硬生生将巨鼓飞过来的力道卸得缓了一缓,最后停在离姜赤羽一张开外的地方。 双方都寂静下来。 青澜这一推之力其实并不大,巨鼓之中也并没有什么暗器毒药喷发出来。除了鼓面比一般的鼓要花哨,像是绘了些什么图案外,似乎真的只是两面普通的鼓而已。 金戈暗暗琢磨,轩辕璟华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真的是要送两面鼓么? 青澜看他不明所以,不禁大笑道:“我说你这两个傻大个兄弟还真是可怜,活着被烤成焦炭不算,死了还被扎成了靶子,哈哈哈……” 姜赤羽惨叫一声,几乎从马上跌下来,扑到那两面巨鼓前。金戈紧紧地抱住自己父亲,失声痛吼道:“是银麾和铜弩!父王,真的……是他们啊!” 那两面巨鼓,竟是剥了姜银麾和姜铜弩的皮做的!先前姜金戈看到的那鼓面上的花花绿绿,便是两兄弟身上的纹身图腾,难怪如此眼熟! 姜赤羽再也经受不住,这几日强忍下来的平静再次被打破,他如受伤的困笼之兽,发出疯狂的凄厉嘶喊,切齿顿足,“轩辕璟华!你给我出来!让我也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轩辕璟华,你这个孬种!” 田蒙远远地看着痛哭咆哮的姜赤羽、姜金戈父子,他知道璟华的计策起作用了。 石耳的影卫回报,在接连失去三个儿子后,姜赤羽反而变了另外一个人,变得平静而不易动怒。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坏消息,两军对垒,主帅的胸襟气度往往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沉稳坚忍是殿下最大的优势,同样,暴躁冲动也是姜赤羽最大的劣势,两方悬殊越大,对殿下就越有利。而姜赤羽在接连战败后,竟然也痛定思痛,冷静行事,这让战局变得更加艰难起来。 何况他们还有一个让人至今都无法捉摸的姜锡人。 所以,殿下一违本性,暗暗命人残忍地剥下银麾和铜弩的皮,制成两面巨鼓,再度激怒于他! 殿下不是个心狠的人,但不是说,他就狠不起来。君子和屠夫的区别就在于,君子只在认为必要的时候,才会那么做。 而现在这两面鼓,做得很是必要。姜赤羽果然再度被激怒,急怒攻心,失去理智。 田蒙在观察的是另外一个人,也是让他们通宵几个昼夜都苦无良策的人——姜锡人。 他和传言中一样,平凡到毫不起眼,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当他的父王和大哥在看到了那两面巨鼓后失声痛骂的时候,他仍只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好像不属于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田蒙的忧色益发沉重起来。 姜锡人默默上前,对姜赤羽道,“父王,儿臣请战。”他连语调都是平平的,不带一丝情绪。 姜赤羽红了双眼,大吼道:“锡人,去杀了他!拿他的尸体,逼轩辕璟华出来!” 姜锡人不发一眼,只催马上阵。 青澜也一夹马腹,立即挺枪迎上,轻笑道:“你就是那个姜锡人?倒不似你那几个哥哥般张狂。来,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姜锡人一动不动,望着青澜的眼睛。 --------------------------------------------------------------------------------------------------------------------------- 帐子里烧了炭火,前线杀声震天,里头却温暖如春,别有洞天。 璟华侧耳听了听,轻笑道:“沫沫,你听他们在喊什么?” 阿沫正在用烈酒给所有的手术器具消毒。她没有妙沅那样专业的手术刀,也没有缝合针线,只好去老方那里找了几样最接近的,凑合用用。 她也听了听,茫然道:“在喊什么?他们说话怪怪的,听不清楚。” 璟华笑道:“兽人的口齿不清,他们应该是在喊‘轩辕璟华,缩头乌龟’。” “呵呵,”她挖苦道:“被那么多人骂,你好高兴么?二殿下的品味还真是奇特。” “我不高兴,”他摇头,微微笑着纠正,“我只喜欢被你一个人骂。” 阿沫白他一眼,端给他一碗黑糊糊的药,“你忍忍,若喝得下去,便喝了吧。” 璟华蹙眉,这药他见过,妙沅手术前给他喝的也是这个,立刻道:“我不喝,我不怕痛。” “我才不管你痛不痛。”阿沫更绝,“这个不是麻药,是让移植的新鳞更快适应新部位的,不然我就算缝上去了,也可能生不牢,过几天便给排异掉了……喝不喝随便!” 璟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硬着头皮道:“好,我喝。” 他接过来,皱着眉一点点逼着自己往下咽。这个比妙沅给他带来的那个药要好得多,没那么冲,但饶是如此,一小碗也分了十多次才悉数咽下,中间好几次差点又要吐,叫他硬生生给强忍回去。好不容易一碗药喝完,又是满头冷汗,话都说不出一句。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时分,他的脸色才稍恢复了些,勉强对她笑了笑,道:“开始吧。” 他盘膝而坐,在她面前露出完美的上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线条都像着意雕刻过一般,喷薄着力量,张扬着性感,令人怦然而心动。 阿沫痴痴地还没看够,那肌肤表面就起了变化,一层淡淡的纯澈的青绿色萦绕,星星点点,若有似无,将他整个包裹起来。荧光之下,肌肤之上,逐渐显现出龙的鳞片。 一片、两片,先是模模糊糊一个轮廓,逐渐变得盈翠而精致,特别是靠近心口的部分,成型的鳞片最多,也最密集。而在那排列整齐的鳞片中,最中心处明显少了一块,在一片华美甄翠中显出一个格格不入的丑陋缺口。 阿沫的心上也像被剜了一个缺口,很不好受。多么漂亮的一个身体啊,千般万般的好,可是却搞了这么多横七竖八的伤疤,撕鳞片就跟撕纸片似的,还那么年轻就已经给剜了三片,而且这第三片等一下还要她亲手去剜。 不仅如此,这个身体的里面,只怕也已经给毁得支离破碎。她医术不及沅婆婆,但这些基本的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心肺上的疾患已经回天无力,而且不止心肺,身体的其它脏器筋络也没有多少是完好的,生来先天不足,又加上经年累月的奔波创伤,早已疲弱不堪,难荷重负。 她的鼻子好酸,轻轻抚摸着,心疼得想哭。她那么喜欢他,那么在意他,就连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瓣鳞片都爱到疯狂,珍若生命,可为什么竟有人能那么狠心,将他一次次抛入险境,去经受那刀霜箭雨,九死一生? 她实在想不通。 璟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呆呆的样子,不禁笑了一笑,“怎么了,看到我的真身怕了么?” 阿沫吐吐舌头,“什么真身,顶多几片鳞罢了。”她亮出明晃晃的小刀,故意做出一个磨刀霍霍的凶残样子,“哼哼,想割哪儿?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八)读心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锡人的瞳仁竟是灰白色的,近似透明。 但就在刚才,青澜记得,好像还是和自己一样的琥珀色,再细细一想,又不太能肯定。 他只是和锡人有那么极短的一照面,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他也无需看清楚对方样貌,只要暮光看准对手,使劲儿招呼上去就是了。 暮光出,天地同肃。 上阵对敌,他从无失手——但这次好像有点例外。 他已经连出了五十多招,枪挑万朵寒星,一气呵成,如神蟒出洞,又如蛟龙探水,千变万化,神出鬼没—— 却连姜锡人的衣角都没碰着! 青澜暗自心惊,这姜锡人看上去貌不惊人,没想到武功上竟有如此造诣,只怕不在璟华之下!他一咬牙,狠劲上来,更将一杆暮光挥得如天光映波,月影随流,撼动乾坤。 但也奇了,不管他怎样变招,虚虚实实,姜锡人总能先一步看透,先一步予以抵挡,先一步洞察到他那几乎是瞬闪而过的百密一疏之处,狠狠回击! 青澜的每一招,还未出,便已老。 那个沉默的毫不起眼的姜锡人似乎能看透他的心,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一些连青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他都能准确、及时地捕捉到。 他就像,存在于你的心底,不声不响,甚至普通到你足以忽视他,可他却清清楚楚地了解你,哪怕每一次最细小的思想波动。 他就像,另一个自己。 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已经过了两百多招,青澜竟逐渐落于下风。他越急,便越出错。最近的几十招里,破绽越来越多,他已经被姜锡人的长枪刺中了好几处,虽然都不是要害,但毕竟见了血,他这边的士兵一声声惊呼,而对方却欢声雷动。 突然,一个念头在青澜脑中一瞬而过—— 姜锡人,竟然也是用枪的! 为什么他也用枪?和自己一样?只是巧合么? 他们研究了那么多次战术,石将军派影卫在漠北追踪他三年,竟从无线报说起过!所用兵器,擅长法术,这是最最基本的,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 还是,他之前从不用枪,而只是今天为了和自己一战才用的?这就更说不通了,以敌之所长与之相搏,难道他的修为真的已经狂傲到如此地步了? 回身变招的时候,青澜又一次看到了姜锡人的眼睛。 --------------------------------------------------------------------------------------------------------------------------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两人目光相碰的时候,青澜总会觉得心里蓦地一跳,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总觉得四目相交之后,自己整个人就像被偷窥了一样,从上到下被曝于无形。 这一次,他特地留神地看了看——他在姜锡人那双透明的瞳仁里,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对!姜锡人的眼睛里有古怪! 青澜策马回身,横枪厉声喝问:“你这妖人,为何竟会懂我的枪法?” 姜锡人桀桀一笑,依然用那双透明的瞳仁诡异地看着他,一模一样的语调道: “我就是你,自然懂你的枪法!” 青澜挺枪直刺,怒喝:“妖孽!” 姜锡人后发先至,架住青澜的暮光,幽幽道:“我是妖孽,你是孽种,彼此彼此。” 青澜长枪一滞,大骇道:“你胡说什么!” 姜锡人灰白色的眼眸动也不动地望着他,依旧是平平的语调,却吐出惊涛骇浪般的字句,“你是我姑母未出嫁时便生下的私生子,不是孽种是什么?” 两人离得不过一个马头的距离,姜锡人说话声音又低,是以观战的两方战将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青澜面色大变之后,手中枪法左支右拙,竟是力不能逮,愈来愈凌乱不堪。而姜锡人不仅每一招都能准确料到青澜出招的时机、方向、力度,从容防守,还能紧抓住他愈来愈多的破绽,现学现卖以青澜的绝招给予他当头一击! 田蒙在场下暗暗心惊,这一场,只怕青澜凶多吉少! 他看向蒯方和石耳,他们两人也正望向他,目光皆是忧色——璟华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姜锡人的眼睛确实有古怪。 他是贺兰女巫之子,天生便能洞察人心。 他的那双眼睛,能一眼望尽灵魂深处,哪怕是埋藏于最深层的秘密。法术修为、生活琐碎……事无巨细,他只要看你一眼便了然于胸,知道你此刻的所思所想,自然能占尽先机。 他不像璟华,对敌时是靠经验和智慧来料先机,靠博学和修为来制胜,他只是靠他的眼睛,看着你,然后成为你。 姜锡人今天用枪,因为青澜用枪,他只要看一眼,便能一模一样地使出青澜的招式,因为那些招式已经通过那双眼睛,完完本本到了他的脑子里,甚至一些下意识的习惯动作,连青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也被他尽数掌握。 他什么人也不是,却能够轻易成为任何人。 这样的人,当然就没有自己。 所以他平时才那么的没有特色,大家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说过些什么,甚至没有任何爱好和朋友,他低调得没有任何存在感。 所以石耳派影卫跟踪他三年,也查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只知道他那双眼睛很特别,这还是在姜赤羽与他母亲的对话中无意中探听到的,至于到底怎么个特别法,怎么个勾魂摄魄法,就全无头绪。 没有人能记得他,也没有人能当面观察他,因为他根本就不存在。 他只是复制了一个又一个别的人。读你的心,成为另一个你。 连姜赤羽自己都不愿意和他多接触,他实在太过可怕,除了那些意志极为坚韧的,或是修为特别高的,大多数人在他面前几乎都像*的一样,他能轻易读取你的任何秘密。 当然,他也不会时时刻刻使用他的异能,他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眼眸大多数是琥珀色的,但一旦对敌,他的眼眸就变成他母亲贺兰一族的那种灰白色,那时你便如刀俎上的鱼肉,任由他一览无余。 只听青澜闷哼一声,翻身落马。 --------------------------------------------------------------------------------------------------------------------------- 一滴汗,顺着挺直的鼻梁、清隽的下颚,一路蜿蜒到喉结,又在隐含性感的锁骨上颤了几颤,终于沿着胸膛缓缓爬下。 阿沫眼明手快,在那滴汗最终滴下来之前用手巾接住,皱了皱眉道:“璟华,你这样会影响我的,老是往下淌汗,碰到伤口要发炎的。” 璟华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他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从额头到两鬓全部被汗浸透,长发黏湿,凌乱地搭在绝世容颜上,两手紧紧撑住,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显得发白。 阿沫再一次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不忍道:“很痛吧?” 璟华微微喘息了几下,强笑道:“还好,是我……比较容易会出汗。” 剜鳞,自然是痛的。 那是他真身上的鳞,看似生于表面,却与五脏六腑、三魂六魄都紧紧相连,要活生生地剜下来,还是在刚被剜去的伤口边上,紧接着再剜一片,自然痛彻心扉。 “沫沫,你跟我说说话吧。”他觉得她有些紧张,说说话缓和下气氛,他自己也好转移些注意力。 “你想说什么?” “嗯,什么都可以,说说你们西海啊,你朋友,你家人,都可以……” 她果然放松了一点下来,手上却没有停顿,继续小心地一点点剥离,“我跟你说说青澜哥哥吧,你别看他现在好像挺神气的,还是你们兵部的副帅,小时候可调皮了,又不喜欢读书,没少挨父王的板子。” 璟华笑问:“他会比你还调皮么?” “那当然啦。”阿沫毫不谦虚道:“我也不喜欢读书,可他没我聪明,逃了课或者是作弄了先生,总会被当场抓个先行,不像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呵呵,好几次啊,明明是我做的,父王也会错拿了他当罪魁祸首。” 璟华宠爱地笑她,“你啊,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青澜那是怕你受罚,自己主动替你顶了罪,你真当自己每次都那么好运么?” 阿沫想想,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样说来,那青澜哥哥对我可真好,从小到大他替我挨了好多顿打啊!” 璟华意味深长笑了笑,“是啊,青澜他自然对你很好的,你不知道罢了。” “璟华,你也说说你的兄弟吧,你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对吧?你们小时候都在一起做些什么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九)以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似乎有些走神。 哥哥,是啊,他也有个大哥的。他生下来就没了母妃,好在大哥一直很疼他,母妃的很多事他也是从大哥那里听来的。 这些日子离死亡越近,他就越容易瞎想,如果母妃没死,如果大哥也没有被幽禁,甚至如果父君也没那么大压力,纵然他短寿些,应该也没什么遗憾的吧。 他甚至幻想,他会死在自己的寝殿里,在那些最后的日子,家人日日来陪伴他,围在他的身边,和他闲话家常,说那些很琐碎,很无聊,又很温暖的话。 他们知道他快要死了,都很照顾他,母妃每天给他做各种吃的,换着花样地做,只要他尝一口,母妃就会笑得合不拢嘴。大哥也是,千山万水寻来各种花鸟灵虫,只为博他一笑。连父君也是一下朝就来看他,有时候还会陪他下两幅棋。 然后,在一个飘着雪,梅花都盛放的日子里,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走了。大家都很伤心,宸安宫里一片哀声,母妃哭得那么厉害,父君和大哥也偷偷地垂泪。 他却是微笑着走的。 他知道他走了以后,父君母后还是那么恩爱,大哥又很孝顺,所以他没什么舍不得。他这一生虽短暂,但父母宠爱,手足和睦,得尽幸福。 在那样的一个人生里,他甚至不会武功。他身子弱,从小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咳嗽一声都如临大敌,更别说送他去学武吃那么多苦。 他一定是娇生惯养的,皮肤细细嫩嫩,身上连一道疤都没有,他若闲了,大概就像师兄无崖子那样,写写诗文作作画,做个搦管皇子吧。 他不会有“天一生水”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会被奉为战神、四海扬名,他也不会—— 认识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 那样的一个人生固然完美,若是放在以前,定是他倾尽所有也愿意去交换的,但只可惜……呵呵,可惜! 那里没有沫沫。 没有沫沫,怎算完美? 璟华笑了一笑,纵有千般苦楚,万刃加身,但上天仁爱,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有她相伴,此生又夫复何求? “璟华,你怎么了?”阿沫担心地拍拍他,“你没事吧,我叫了你好几声。” 他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我想起大哥的事情,就有点……入神了。” 阿沫做个鬼脸,戏谑道:“光想想就那么入神,见了面你还不激动得晕过去?好啦,我全弄下来啦,你看看!刀功还不错吧?” 她将手掌打开,伸到他面前。 她弄得很小心,那片龙鳞十分完整,正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占了半个巴掌大小。它和他的真身一样,呈青绿色,在浅浅的日光照耀下,隐约闪烁着深绿和浅绿的渐变,流淌着莹润光泽。阿沫好奇地摸了一下,只觉触手光滑,不硬不软,甚至还有些许的弹性。 璟华看她好奇地看着自己那片鳞,笑道:“看够了么?和你们苍龙的比怎么样?” 阿沫依依不舍地放下那片鳞,“基本差不多,不过你们的更大些,大概因为你真身也大些的关系吧。原来你是青龙,呵呵,我原以为你是白的。” “为什么以为我是白的?” “因为你总是穿白衣服啊。” 璟华失笑,“那你是?” “哦,我倒是白的。”她老实答道。 他反驳她,“那也没见你总是穿白色啊?你各种颜色都穿的。” “那当然啊,我是女孩子,总穿一个颜色多无聊。” “所以啊,我穿白色也和真身没关系。” “哦,那是为什么呢?” 轻松活泼又有些许啰嗦的谈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璟华默了一默。 “因为我母妃,”他淡淡道,“大家都只道她叫梅妃,其实她姓白。” 阿沫“啊”了一声,流露出无限神往,“原来你母妃叫白梅么?她的名字可真是好听,比我的名字好听多啦。” 直呼已故天妃的名讳实为大不敬,但她性情爽直,也不懂这些规矩,璟华瞧在眼里只觉娇憨可爱,不禁将唇在她脸上轻轻碰了碰,柔声道:“我家沫沫的名字也很好听,相濡以沫,说的就是我和你。” “啊啊啊,原来是这样解释的啊!”她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恍然大悟,道,“原来父王是要纪念我母后,用的是相濡以沫的这个‘沫’啊。” 她噘着嘴,一脸懊恼,“璟华,你知道吗?父王他可会作弄我了!我每次问他,我这个沫是什么意思,他总跟我说是泡沫的沫,说我就是海里的一颗调皮的小泡沫。” 璟华温柔地一笑,低低咳了几下。 傻沫沫,你父王对你多好,我也多希望我的父君能和我开那样的玩笑,呵呵,哪怕就一次,一次也好。 阿沫见他脸上又显出倦怠之色,也不敢再耽搁,匆匆将他胸前的伤口处理好,将那片鳞交了给他。 当日妙沅做的那次,阿沫并未参与,是璟华将步骤大致告诉了她,她才晓得。但他说得并不十分仔细,只说大概分三步,她需负责的是第一和第三步,即一开始将胸口那片鳞完整地取下来,和最后将已经拥有灵性的那片鳞再缝到他背后去。 至于中间怎么让一片普普通通的鳞变成能够阻挡灵力外泄的贞鳞,这个他并没说起。 而现在,她终于看到了。 --------------------------------------------------------------------------------------------------------------------------- 每个人修炼的方法不同,灵力也各不相同,但基本都如行云流水,又如浩瀚星宇,大而不疏,密而无形。 举个例子,灵力就像一条澎湃的河流,汹涌而过,如果想要在这河流的尽头筑起一道堤坝,将这河流截断,那这筑堤所用的材料,必然要比流水的结构更为细密坚韧,无一丝缝隙才行。 树枝不可、沙土不可、竹编更不可,最理想的便要用砖石结构,再在缝隙中涂上灰浆,方可阻住看似柔软无力,却无孔不入的流水。 贞鳞,也是这个道理。胤龙的身体结构与其他种族不同,天生便有着这个弊端。 之前璟华也不晓得,他们族里每个人都不晓得,原来他们贞鳞底下还藏着这么一个脆弱不堪的缺口。 人家炎龙、苍龙,也没那么多讲究,灵力归灵力,鳞片归鳞片,全身鳞片掉光了不过也就难看点,自己痛点,没什么大碍。不像他们胤龙,掉了贞鳞,便要死要活。 如今想起来,贞鳞不但没任何好处,反倒像是掩盖身体缺陷的一个迷障,还特地取了“贞”这个名字,还特地编出爱人间要互换贞鳞的习俗来,细细推敲,其实疑点重重。但这是上古便传下来的,就算去问轩辕広,恐怕连他也不晓得,真正算是个谜团。 璟华轻咳两声,朝阿沫笑了笑,道:“时间可能会有点长,你若无聊,便去外面玩会儿。” 阿沫又怎么放心,璟华虽然没说,但她也猜到他必是要以自身灵力为引,才能将普通的鳞片度化成贞鳞的功效。他本身就已经灵力衰竭,又怎经得起再度耗费,一会儿的情形只怕也是凶险万分,摇头道:“不,我在这儿看着你。” 璟华勉强笑笑,“也好。” 在他身前,那瓣鳞像一片轻柔的羽毛,被一片青蓝色荧光托起,缓缓地漂浮至空中,荧光中有一些星星点点,温柔地在鳞片周围飞舞、打旋,最后又慢慢地融入进鳞片中,那便是被吸收进去的灵力。 阿沫一开始觉得稀奇,兴致勃勃地看着,但过了好久,那鳞片却依旧没什么明显的变化,璟华也依旧坐着一动不动。她这时方明白,原来璟华说她会无聊,倒也真是有先见之明。 但仔细分辨,倒也不是全无变化,那片鳞的颜色更纯粹、更通透了,质地也更坚硬紧实,与之前相比,便如碧玉与翡翠的区别,单看碧玉也觉得玲珑剔透,但两者放在一起,便知还是有天壤之别。 鳞片上起得变化虽不起眼,但璟华这边却已是面色如雪,汗如雨下。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已有血丝不间断地从他嘴角溢出。 “璟华,快停下!不能再继续了,停下!”她焦急大喊。 “快了,”他还是勉强地想扯动嘴角,却已经没力气再笑,语声微弱,“还差……一点点。” 那片鳞在他精纯的灵力灌溉下已经变得十分葱翠,不见一丝瑕疵,原先的青玉底色下,泛出五彩的荧光,似乎吃透了主人的灵性,熠熠生辉。 可璟华的脸色却急剧地灰败下去,连嘴唇都覆盖可怕的紫灰色,阿沫都快疯了,求道:“真的不行,璟华,我求求你,不要再弄了,快停下!停下来!” “当啷”一声,那片鳞陡然间失去灵力的依托,掉了下来,阿沫赶紧捡起来紧紧握在手里,只觉手心中一片温暖沁润。而与此同时,璟华也终于再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失了重心般,颓然往后倒去。 他就在她的怀里,全身冰冷,与手心里那片温暖的鳞形成强烈对比。阿沫手足无措,怕他就这么死了,拼命用手搓着他的上身,想为他保住暖意。 可似乎并没有用,不管她怎么想法去弄热他,他的身体已经真的冷下来了,像一块冰,眉梢眼角处甚至结起了少许莹白的冰霜。 阿沫颤抖着,不敢置信地慢慢把头靠近他的胸膛,想听一听他现在的心跳,哪怕凌乱的也好,微弱的也好,只要有跳一下就能叫她稍微有点安慰,支撑着她采取下一步的急救。 可是,没有。 他的胸膛里安静得让人绝望。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他真的,死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玹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将年末各部要封赏、要打点的花销全部做了归结统筹,又将明年在那几个部里可能会有额外的支出做了记号,分门别类列进预算里。 她在统理纳财这方面颇有天赋,之前这后宫的账目虽然都在姜懿手里,但其实也是转身丢给了她在管,只是没有名分,很多事情她还没办法说了算,便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沿用旧的。 现在姜懿上了诛仙台,轩辕広分身乏术,便将所有的账务统统丢给了她这个新晋的太子妃,她是真正如鱼得水,大刀阔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她的能力其实一直很强,这也是为什么姜懿虽然对她没什么额外的宠爱,但也始终未亏待她,除了最后拆散了她与璟华外,其实在吃穿用度,或是对外的宣召上,她都完全享受着公主的待遇。她是天后的左膀右臂,姜懿离不开她。 现在连轩辕広都开始青睐于她,他这才发现她蕴藏在低眉顺目下的精明强干,不仅是后宫,连整个天庭的财政大权都放心地交了给她。 而她也一贯地没有叫他失望。 天庭的财务早就是一团烂账,兵部连年征战,拨给的预算却连工部都不及,而工部在这样入不敷出的情况下,竟然还连连奏本说要重修太虚幻境的三清五明宫,礼部还要大张旗鼓地祭上古诸神,及为天帝庆生,叫她毫不客气地给砍了一半。将余下的部分统统转给了兵部,购置兵器粮草。 她下令让织锦局把手里那些花花绿绿的新年朝服全部停下,而改为为出征在外的将士连夜添置冬服,必须赶在新年前送到每个人手中。 轩辕広满意地点头,慈爱道:“做得很好,瑶儿,之前只让你司花神如今看来倒是大材小用了。” 蒄瑶依旧垂首,慎言道:“父君过奖,儿臣年轻资浅,全靠父君多多提携。” 轩辕広对她这谦虚谨慎的态度更为欣赏,心中突然冒出来个念头,若当时没有拆散她与璟华,如今一个为自己扫平四海纷争,一个替自己打理后宫内政,倒也是内外无忧了。 --------------------------------------------------------------------------------------------------------------------------- “只是不忍瑶儿大婚不久便要如此辛苦,”轩辕広故意道,“玹儿不会怪我这个父君不近人情吧。” “父君说哪里话,儿臣能为父君分忧,太子殿下只有更为高兴才对。”蒄瑶依旧一丝不苟地恭谨作答,却偷偷抬了眼,试探道,“只是儿臣久居拂嫣宫,不知殿下一人是否安妥,小有……不安。” 轩辕広看了一眼年轻的太子妃,眸中晦明不定,淡淡道:“玹儿一个人久居无妄海,起居上也没什么特别要人服侍的。对了,他对你可还好?” “回父君,殿下对儿臣礼数有加。”蒄瑶回得小心,这句“礼数有加”,既表示该有的礼数都有,但除了礼数外,却又什么都没有,确实是目前轩辕広最想听到的回答。 果然,轩辕広点点头,笑容也比刚才要温和一些,道:“玹儿他潜心佛法,性喜静穆,你也不用特地去打扰他。最近宫事繁忙,你就留在这里帮我,玹儿那边,我会再派人给他捎信的。” 蒄瑶俯身行礼。 她款款后退,直到退到殿门外,这才转身离去,却有一人匆匆赶来,冷不防与她迎头一撞。 她不禁皱眉呼痛,对方已经开口道:“抱歉抱歉,可有撞痛了你?” 蒄瑶对外人向来和善宽容,刚要说不妨事,却突然看清了对方容貌,刹那间不禁花容失色,刚立稳的身子几乎又要摔倒,颤声道:“太……太子殿下?” 玹华像是才认出她,怔怔道:“蒄瑶?” “是,”蒄瑶像是做了贼一样,低着头几乎不敢去看他,大着胆子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玹华倒是十分自然,“我来找父君有点事。” 他朝她的太子妃服饰瞧了两眼,带着点自嘲的语气,喃喃了一句“原来你已经……”,却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便继续急急走了。 留下蒄瑶呆呆站在空荡荡的汉白玉回廊上,如泥雕木塑。 没错,她见到了她的夫婿,她的夫婿还跟他说了话。三句,一共十五个字。 在成婚整整一年后。 --------------------------------------------------------------------------------------------------------------------------- 玹华屏退了殿外的灵官,大步踏进凌霄殿。 他已经一千五百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一切未变。他的父君仍旧坐在那高高的宝座后面,殿堂很大,让父子俩的距离莫名遥远,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父君的面容远得让他有些看不真切。还有时明明看到了,却又产生怀疑,虽然大家都说,他是三个儿子里最像父君的一个。 他忐忑地走进去,依照规矩行礼,道:“儿臣参加父君。” 轩辕広果然吃了一惊,惊讶到从宝座后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他面前。 “玹儿?”他面色凝重,“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背阴山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玹华似有些紧张,顿了顿,才终于鼓起勇气道:“背阴山的事目前尚在在进行中,儿臣……儿臣只是挂念二弟,求父君准许让我去看看他。” 轩辕広明显不悦,甩袖返回龙座,冷冷道:“璟儿一切正常,不必担心。” 玹华紧跟几步,求道:“父君,儿臣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连着好几晚都梦到……”他咬咬牙,“梦到二弟已经死了,就死在儿臣面前!父君,求您让儿臣见他一面,只要远远看他安好,我便即刻返回背阴山。” 他进一步哀求,“母妃去前,最不放心的便是二弟,嘱儿臣一定要将他照顾好,可儿臣这些年却一直疏于此任。求父君开恩,让……我们兄弟能见上一面。” 轩辕広蹙了蹙眉,说实话,他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开口说“求”的样子,特别又是他的儿子。璟华倒是不怎么求他,唯一一次,好像是求他将蒄瑶的婚期延后半年,他也没有答应。 但他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他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长叹道:“你想见璟儿,我怎么会阻拦?只是胤龙翼之事迫在眉睫,不仅是我,整个天族的生死存亡都交付在你身上,你实在不该为了几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就擅自回来,误了大事。” 玹华垂手道:“玹儿也自知不该,只是当年云中子上人道,二弟纵使万般小心,能撑到三千岁也已是极限,如今算来也不过就剩两百年了,儿臣每每念到此,就实在……实在坐卧难安……” 轩辕広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想起来,当时璟华在云中子那里艺成满师时,他也在九重天上摆了三百桌的谢师宴,那时候云中子好像是说了那么一句。 谢师宴上,他特地让璟华一个人独斗他从四海八荒找来的六名武力值最强的高手。台下一帮子真君上人们推杯过盏,台上璟华也一口气打败了六个。 轩辕広极是满意,他今天最主要的其实并不是谢师,他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他们轩辕家也出了个颇能打的主儿,从此在武战一事上,天下还有谁敢不服? 但此次谢师宴的这个主角儿——云中子却并不识相,他悄悄过来,对正看得志得意满的天帝说,璟华的身体底子并不好,虽然目前看来武功修为都是难得的奇才,但就像一个精雕细作的琉璃,经不得磕碰,尤其是心肺处的痼疾,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日益严重,切莫掉以轻心。 他似是看出来天帝的心思,毫不婉转道:“陛下若是想让二殿下司战的话,还请慎重,他并不适合。” 轩辕広听了很扫兴,他这个天帝做得不太平,一堆的人跟着造反,他有一屁股的债急着要摆平,好不容易出了个这么能打的儿子却只能像个摆设看着,可多浪费。 他淡淡道:“上人体恤小儿之心,难能可贵,但身为皇子,自当身先士卒,忧国忧民,倘若真需降大任于他,相信璟儿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一)出卖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云中子点点头,转身欲走。他不是他的臣子,话也只能说到这儿。 他教了璟华八百年,因他是皇子,又总是沉默,是以对这个孩子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不管怎样,八百年下来,或多或少总有感情在。 他看了眼犹在台上苦苦支撑的徒弟,璟华胜局已定,但云中子仍听得到在四周一片叫好声下,他那难以自控的凌乱呼吸,不禁一声惋惜,调养了八百年才略有起色的身子,只怕又付之东流。 他复抬头看了看那悲天悯人的天帝陛下,他听得到璟华那不正常的呼吸声,天帝又怎么会听不到,只是听而不闻罢了。 也罢,他们天家的事,他去管那么多做什么。他言尽于此,正要转身离开,太子殿下却追上来,作揖道:“上人留步!感恩上人这些年多加教导,拙弟自小身娇体弱,但此次回来却觉得健朗不少,不知玉虚洞在平日饮食起居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中子抬眼望了一眼玹华,和弟弟相比,他更像他父君,但神色却要清澈纯朗得多,且眉宇间倾满了对胞弟的切切忧色。 云中子简短关照了几句,最后道:“纵火烛小心,也不过三千年之寿,太子殿下也莫过强求。” 这句话,轩辕広也顺耳听了那么一下,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那时璟华不过一千三百岁出头,他觉得这事尚且还早,不想玹华却一直牢牢记在心上,一天天数着日子,夜不能寐。 --------------------------------------------------------------------------------------------------------------------------- 轩辕広望着这个在他看来有些过于紧张的大儿子道:“云中子也不过随便这么一说,未必便无可挽回。璟儿最近不在九重天上,你就算去了宸安殿也见不着他。” “二弟在哪里?” 天帝睥睨他一眼,道:“漠北叛乱,他去替我绞杀炎龙逆军了!” 果然不出所料,玹华立马就紧张了起来,忧心忡忡道:“漠北苦寒,二弟怎能去那种地方冒险?父君还是及早抽调他回来才是。” 轩辕広冷哼一声,“若我有胤龙翼在手,又岂会任由炎龙嚣张,又岂会忍心让璟儿如此奔波?玹儿,你与其在这里悬心如焚,不如早日找到胤龙翼,才是正途!” 玹华似欲言又止,咬咬牙,突然跪了下去,“儿臣斗胆,想求父君一件事。” 轩辕広蹙眉道:“说。” “儿臣听闻胤龙翼乃九天后土中力量最强的物事,足以遮天蔽日,只手乾坤,其治愈力自然也是世间无敌。”他抬眼看了看轩辕広,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儿臣若能顺利找到胤龙翼,便恳请父君能在二弟三千岁之前,将胤龙翼传于他,以救二弟一命!” 轩辕広面上找不到一丝表情,淡淡道:“谁告诉你胤龙翼能治好他的病?” 玹华面上一白,尴尬道:“没有谁,是……儿臣自己这么推断。” 轩辕広缓缓道:“我也想能治好他。但玹儿,规矩不可坏,胤龙翼自古只传胤龙王,就算我将来要传下去,也是传给你,不是传给璟儿的。” 玹华道:“儿臣知道,儿臣恳请父君改立二弟为太子。儿臣愿先辅佐父君,再辅佐二弟,绝无怨言。” 轩辕広面色一凛,道:“璟儿三千岁之前就让我传位,你的意思是再过两百年便让我退位了是不是?” 玹华硬着头皮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恳请父君能提早相授胤龙翼,救二弟一命。” 轩辕広冷冷地看着他,道:“有胤龙翼方是我胤龙王,这是上古时候便传下来的规矩,祖宗礼法,岂可擅越?你是我族命定的太子,这也是祭过上祖、入过宗册的,你当是儿戏么,说换就换?玹儿,如此相关安邦定国、江山社稷的大事,就为了给你二弟延寿而统统推翻,为子为臣,你都实在太叫我失望了!” 玹华无语,他的父君说的没错。他宝相*、慈眉肃目地站在那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极有道理,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玹华长得像他,却不像他那般能说,他只能继续跪在地上,紧握着拳头,直到指甲都嵌入了肉里,仍不觉疼痛,他最后一次求道:“儿臣也知此举与礼法不合,只是……只是难道让儿臣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二弟也离我而去么?儿臣已经亲眼送了母妃离去,儿臣不能再让二弟也……” 轩辕広有些厌烦,老大也好,老二也好,说起来也替他挑了不少担子,但一个个都偏偏陷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里,叫他无计可施。 在他看来,他轩辕家的人,该想的是如何指点这江山,如何叱咤这风云,这情之一字,不过身外之物罢了。 但执着痴情的太子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为了他的二弟,他竟然要他的父君提早放弃胤龙翼?还说什么改立太子?真是笑话!难道在他们兄弟的眼里,这胤龙翼,及这天帝之位竟是如此廉价,可弃之如敝履吗? 一个一个,竟如此的不像自己。 轩辕広强忍住心头的不悦,和颜悦色道:“行了,离璟儿三千岁尚有时日,我会再行考虑。他是我的儿子,他的事我不会不管,但不论传不传位于他,都要先将胤龙翼拿到手再说。玹儿,你还是尽早回背阴山,莫在这里遇上什么人引起怀疑。” 玹华突然想起适才在门外遇到蒄瑶,那个他只有数面之缘的女孩子,看起来现在已是他的妻了吧,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拱手告退。 --------------------------------------------------------------------------------------------------------------------------- 阿沫使出全身的力气,发疯般地捶打璟华的心脏! 一下,又一下! 璟华没有死,他不会死。他不过是血脉闭塞,像前两次腿突然不能走了,或是眼睛突然看不见了一样,过一会儿等血脉通了,就又会恢复的。 是自己的力气太小了,他上次也说,自己的力气太小,不足以刺激血脉回转,只要自己再用力一点,他的心脏就一定可以跳起来!没错,一定是这样! “起来!”她通红着眼睛,疯了般用力击打他的心脏,“轩辕璟华,你给我起来!我不许你睡!不许偷懒!” “青澜哥哥还在阵上杀敌,炎龙的军队就在天门山外,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你的兄弟!还有我,你答应要娶我的,你说要背着我跑遍四圣境天,你还说要把一身本事都教给我的!轩辕璟华,你果真混蛋,你说过的话难道都想赖吗!” 阿沫每一拳都狠狠地砸在他心口的地方。 她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他的鳞还在她手里攥着,那么莹润,透着暖意。都说鳞如其人,可他为什么却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凄入肝脾,哀感顽艳。 “轩辕璟华,你别想骗我!我知道的,你根本就没死,你不过想偷懒是不是?” 她突然又大笑,对自己大声道,“我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这样浅薄的伎俩根本瞒不过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给我起来,不然我一会儿可绝绕不过你!” 她右手打累了,就换左手,左手累了,就再换右手,直到两条手臂都已经不停颤抖,完全举不起来了,也不敢停,紧咬着嘴唇,一拳拳朝他心脏砸下去! 他心口刚被剜下鳞片的创处早已经血肉模糊,她也不管;她自己的两只手上红肿不堪,又青又紫,她也不管。 她只是一下接一下重复同一个动作,不会思考别的。 她狠狠地骂,她苦苦地求,她凄凄地哭,她痴痴地笑…… 她用尽了一切一切的办法…… 璟华,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 “裂心斩”,是青澜对敌时威力最强的一招。 暮光分作一百零八点银翠寒芒,叫人眼花缭乱,却只有一处才是真的,敌人无法分辨虚实,手忙脚乱不知抵挡何处。 那真的暮光便切肤而入,直深入骨,轻轻一勾一挑,取出来的时候,往往连着脏腑肚肠一并掏了个干净。 青澜从马上滚落下来。 直至此时,他仍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是败在自己最得意,不,“曾经是自己”最得意的绝招下。 没错,“裂心斩”——之前是他的,现在已堂而皇之变成了姜锡人的绝招,使得似模似样。而他,却在右肋下两寸,被扎了个窟窿,肝胆破裂! 青澜只觉得自己的头也随着腹部迅速渗出的大片鲜血一样,变得模糊而黏重,他隐约听到自己那方田蒙他们的惊呼,石耳好像冲了出来,要把自己救回去。 然后,他就看到姜锡人也从马上跳了下来,那双诡异的灰白色眼眸翻了翻,平平道:“这样不是很好?你也希望那个女孩子多关注你一些,你如果受了伤,她就会来照顾你,多陪陪你。” “你……你胡说!我没有这么想!” “你也很喜欢她,从小就喜欢,但那个人又是你的兄弟,而且你觉得他没几天好活,不忍心和他去抢,但心里又偏偏放不下。” 姜锡人低低道,他之前一直语调平平,现在却仿佛充满蛊惑,“别骗自己,你的眼睛会出卖你。” 他妖冶的眼眸一轮,继续道,“看着我,我最了解你。回去杀了那个捡现成便宜的轩辕璟华,把你最爱的那个女孩抢回来,你才配得上她,才能给她幸福。” “你给我……闭嘴!”青澜瞠目欲裂。 不,他不是这样想的,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这个妖人,他在挑拨!他在造谣!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二)戳目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血,仍一滴一滴地在往下淌。 青澜紧咬钢牙,一手抓着暮光,一手撑地,一点点支起自己的身子,站直,站稳。 璟华,我从没有那样想过。 他狠狠地拭去嘴角的血迹,喘息着。 没错,我很喜欢阿沫,从小就喜欢,但他选了你,那就是你。只要她觉得开心,我无话可说。我青澜不是什么君子,但也绝不是伪君子。如果我想要她,我一定堂堂正正来和你争,不会暗箭伤人。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隔着盔甲都感觉到右腹温热的,血正在不停地往外渗,伤口这样的深,肝和胆应该是都被扎破了。 沙场上风烈烈地刮过,身体上被穿了个洞,竟然有些冷。他自嘲地笑了笑,璟华,看来今天我这个做兄弟的真的要为你肝胆相照了! 他吸了口气,朝策马急奔而来的石耳摆了摆手,命令道:“归队!我没事!” 姜锡人有些吃惊,“你还要再战?” 青澜笑笑,“你不是能读心么?还多问什么!” 他索性脱了沉重的战甲,从战袍上扯下一条布带,将伤口紧紧裹住,以防止等下剧烈的战斗,让破裂的脏器从身体里跌落出来。 姜锡人淡灰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你战不过我!我就是你,我能读到你所有的想法。” 青澜冷笑:“你不过是仗了你一双狗眼罢了!若没有了眼睛,你还能怎样?” 姜锡人一凛,本能地往后一退,却又随即道:“你伤不了我,你还未出招,我就能看透你的心思!” 青澜笑了笑,正午的艳阳下,他英俊的面容染尽风沙,伤痕热血只平添潇洒,快意道:“不错,你能看透我,但我可以不让你看。” 他双指如电,戳向自己双目! 只要双目对接,姜锡人就能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所有思想,也就是说,每个人的眼睛,是透露自己思想的一个窗口。 田蒙他们隔得太远,并没有看清,其实在青澜听姜锡人说出自己是姜懿私生子以后,他便察觉到了这一点。在那之后,他都是紧闭起双目,只凭听力与之一战。 但无奈薄薄一层眼睑并不能阻隔什么,姜锡人的读心仍旧如大江东下,顺畅无阻。他甚至毫无差错地使出了青澜的成名绝技“裂心斩”,将青澜挑翻落马。 不过一刹那,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他听到田蒙、石耳他们大惊失色的叫声,“青澜,不可!” 他感到热血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滚流下。 他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 放心,璟华!我定能为你将他人头拿下! --------------------------------------------------------------------------------------------------------------------------- 阿沫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是算哭,还是算笑,还是又哭又笑,也就是通常定义上的——疯。她只知道他若死了,自己的心也就跟着死了,不会哭,不会笑,不会高兴,也不会烦恼。 没有了他,这世界都仿佛变得没意思了。 以前自己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要拉着璟华一起去吃;什么好玩的地方没去玩过,要拉着璟华一起去玩;她喋喋不休那么多伟大崇高的理想,璟华都会支持着她去做;甚至许多明知是她的鬼点子歪主意,璟华都会纵容着她去胡闹…… 原来,有意思的不是这个世界。 而是他。 他不在,整个世界都塌了。 她以为自己很坚强,很潇洒,她甚至笑着和他谈他死了以后的打算,她会去哪里闯荡,做什么样的冒险,交什么样的朋友。 他总是微笑着在听,温柔的眼神,鼓励她说,很好,沫沫一定要做到,一个人也要幸福啊。 狗屁!她怎么做得到! 没有他,又哪来的幸福! 她就这样抱着他,拿了条被子盖在他身上。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连悲伤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木木地坐着,和他一样,不会说话不会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身体都已经完全麻了,她已快接近昏迷,神识恍惚间突然感受到他左边的胸膛里,那颗停止了很久的心,微弱地跳了一下。 接着,更有一声极轻的*。 她惊喜若狂,忙把耳朵贴近他的胸口。没错,他的心在跳,虽然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但是在跳了!他没死,璟华没死! 她甚至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怕太大的动静让他刚刚回转过来的心脏又出了什么意外,只是小心又小心地拿被子把他盖紧,让他尽量地再暖一点,喃喃道:“璟华,你别怕,沫沫在,沫沫就在这里。” 他俊眉微蹙,浓密纤长的羽睫轻颤,就像一只蝴蝶挣扎着振翅欲飞,苍白薄唇翕动,费力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沫……” “璟华,是我,是沫沫。”她大颗大颗的泪滚落到他面颊上,顺着唇流进了他的嘴里,她尽可能让自己听上去更温柔一些,“你醒一醒,好不好?沫沫以后都乖,都听你话好么?” 不知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他像是很模糊地“嗯”了一声,又过了很久,久到阿沫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幻听,璟华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眼,又习惯性地用力微笑。 傻瓜,你还笑! 阿沫自己也笑,边哭边笑。明明已经搞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总是要笑?还说自己之前不爱笑,可为什么我认识的你总在笑?开心了笑,不开心也笑,生病了笑,怕我担心更拼命笑…… 傻瓜,不用这么辛苦,如果觉得扛不住了,你也可以说,也可以抱怨,真的没关系。 “你,哭了?”他似乎想替她擦去眼泪,却只抬了抬指尖,又无力地垂下。 “是啊,我哭了。”阿沫不用他帮忙,自己先用衣袖胡乱抹了抹眼睛,“我生平第一个手术就这么失败,我当然很伤心。” 他虚弱地笑了笑,极轻极轻道:“别哭了,你哭起来,好难看。” “好看难看关你什么事?”她又开始神气活现,嘴硬道:“再难看也比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可美多了!怎么了?下去转了一圈,觉得不好玩儿又回来了?” 他气息微弱,说半句便要歇一歇,却仍陪她斗嘴,“是啊,”他微笑道,“幽冥殿的小公主求我……做她的驸马……我只好赶紧……逃回来。” 她白他一眼,“逃什么,驸马不是挺好?” 他笑笑,“她太凶,吓到我……” 阿沫哈哈大笑,脸上还挂着泪。璟华也跟着淡淡微笑,好了,这个傻丫头,终于又笑了。 不知道这一次心脏骤停了多久,看她的样子一定是吓坏了。不过,她真还算不错了,那样慌乱的情形下,还知道不停猛击心脏,为自己急救,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只是,呵呵,她也实在太猛了点,胸口恐怕都被她打出内伤来了,个子那么小,力气倒还真不小。 璟华慢慢地坐起来,他终于有了点力气,但也仅仅够他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去帮她理一理凌乱的发丝而已,“沫沫,”他歉意道,“又被我吓到了?” 阿沫点点头,做出一个可怜巴巴的样子。 璟华莞尔,抚摸着她的脸颊,道:“上次沅婆婆做的时候,也有过一次,我怕你担心,就没说。” “上次也有?”她睁大眼睛,“这不是第一次?” “嗯,第……第三次了吧。”第一次好像是他封印夸父以后,后来是青澜救了他。 “你玩儿上瘾了是吧!”阿沫当即就怒了,“鳞片撕了一片又一片,心脏停了一次又一次,你当很好玩儿吗?” “沫沫……”他哑口无言。 她展开手心,举着那片汇聚了充盈灵力的葱翠玉麟,粗声粗气道:“轩辕璟华,你给我听好!这是最后一次,我帮你缝上去,你以后要是敢再弄丢,再给我玩儿假死这种,你看我不好好地修理你!” 她二话不说,用力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一沓厚厚的被子上,露出背脊来对着自己,又取过之前就准备好的针和缝线,着手把那片鳞缝上贞鳞的位置。 灵力仍旧在外泄,璟华仍旧危在旦夕,阿沫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一点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天都快黑了,青澜哥哥他们还没有回来,是什么艰苦的战斗要打整整一天呢?想到这里,她的手竟有些颤抖,莫名其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沫沫,”他突然道,“你介意过么?” “介意什么?” “我的贞鳞……”他突然间气息紊乱得让人担心,喘息了几下,终于说出来,“我给了别人……并没有,给你。” 她的手滞了一下,片刻后又重新麻利地继续穿针走线,落手很轻,却毫不犹豫,就像在缝一块帕子,丝毫不担心他会疼似的。 她再一次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混不经意道:“璟华,如果我被人*了,甚至还有了孩子,你会介意吗?” 璟华的身体猛地一挺,“你说……什么?” “哎,放轻松点,”阿沫也趁势擦了擦自己鼻尖上不断冒出来的细小汗珠,轻轻拍打他僵直的脊背,“你绷那么紧,我针都戳不进去了!我只是问如果,如果发生那样的事,你会介意,然后不要我吗?” “当然不会!”璟华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但我一定会把那人劈成两段!” “哎,别激动嘛!你这人真是,我不过就说说……” “说说也不行!”他嘶哑地近乎低吼,刚开始微弱搏动的心脏又开始凌乱地无控制地乱来。 “好吧,”阿沫认输,不得不停下来先安抚他的情绪,“我本来想说我不介意你没有贞鳞,就像我如果被*了,你同样不会介意一样。但现在看来我想错了。” 她无奈地耸耸肩,“你看上去挺介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三)玉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原来做瞎子是这种味道。 青澜想,其实这味道也没想象的那么可怕。 他听见风吹动衣袍簌簌作响,听见暮光抖啸清脆龙吟,听见将士们振奋人心的呐喊,听见姜锡人招招被制节节败退……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失去了光明,反倒听到了自己的内心。 那个自己,不再是谁的私生子忠孝相悖,也不再为爱所困情义两难。他只是自己—— 汗血丹青,暮尽沧澜! 是那个跌宕不羁、放纵豁达的热血青年,是那个叱咤疆场、浑身是胆的骁勇将军! 腥热的血从眼角流下,顺着脸颊流进嘴里,他舔了一舔自己血的味道——是热的! “看好了!”青澜一声大喝,石破惊天,“这才是真正的裂心斩!” 一百零八个枪头,十二处刺向姜锡人头面,十二处刺向他脖颈,十二处刺向他心窝,十二处刺向他胸肺,十二处刺向他肝胆,另有四十八处分别刺向他上下左右四肢。 姜锡人只觉一股沉沉杀气直压而下,铺天盖地所见都是暮光的凛冽寒芒,将他团团围住,透不过气来。他本能地想去寻青澜的眼睛,读他的心,想分辨哪出才是真正的枪头,望向他,这才想起——没有用。 青澜的眼睛只剩两个血洞! 他再读不到青澜的心思!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是作何想!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浸透全身,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下,他本能地要往后躲,却四面八方都已是他的枪影,避无可避! 姜锡人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暮光已近在眼前。他本武功离青澜相差太远,一旦无法料敌先机,则立处劣势。不过电光火石间,暮光的虚招已尽,姜锡人只觉双目一寒,随之剧痛钻心。 “废了你这双害人的眼睛,是要叫你知道,纵然能读我的心,你也不可能成为我!” 年轻的将军,倚枪傲立。 --------------------------------------------------------------------------------------------------------------------------- 阿沫望眼欲穿,仍没有看到大军的影子。 说实话,她是很有些着急了,虽说青澜哥哥修为很高,没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她也听闻这次的敌人很不好对付,璟华昏倒前与田将军他们彻夜商谈了好久,都没有想出一个办法来,也不知青澜哥哥有没有把握。 如果不是璟华,她一定偷偷牵了小呆也上前线杀敌去了。想到这儿,她又不放心地站起来,往营帐里走去,想看看他睡得是不是安稳。 她不禁苦笑了下,真的是拿当他孩子了,不过就在门外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就这么会儿功夫没看到,就横竖不放心。 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婆妈了,一会儿担心璟华的生死,一会儿又担心青澜哥哥的安危。这就是长大了吗?回想当年自己在西海,每天最大的担心,不过也就是怕父王来查功课,或者让他知道自己又闯了什么祸吧!呵呵,说什么当年呀,不过也就是一年前而已。 这一年的变化,可真是天壤之别。 她还未到门口,帘子却已经掀起,璟华扶着墙,慢慢地走了出来。 “璟华,你起来了?”她惊讶且恼火。 “嗯,我想去看看。”他轻轻道,继续往马厩的方向,看样子竟然还想去牵马。 她伸手拦着他,“你敢!别逼我像个凶婆娘那样把你打晕了扛回去!”她凶狠地威胁道。 “沫沫……”他轻咳了两声,面上掠过一丝忧色,“太久了,青澜他们恐怕是遇到了麻烦……” 他话未说完,突然听到远处马蹄隆隆。田蒙抱着一身是血的青澜狂策骏马疾奔而至,“大帅,大帅!不好了!” --------------------------------------------------------------------------------------------------------------------------- 青澜的手术是老方做的。 老方在军营中耗了大半辈子,头疼脑热不是最擅长,但这断手断脚、刀伤枪伤的见了多了,看到青澜也并没有太过着慌,只招呼几个医官把他带到自己的小屋去,立即着手手术。阿沫本想给他打下手,被璟华拦住,怕她受不了刺激,不让她进去看。 璟华是对的,她在外面焦灼不安地等着,光看着血水这么一盆盆往外倒,就已经脸色煞白,两脚发软。 她现在方明白,她替璟华缝个把片鳞那根本算不上手术,充其量也不过比她给海龟治骨折略高级那么一点点,璟华能放心让她在自己身上动刀子,那也真的,真的只是——出于信任了啊。 璟华和田蒙、石耳他们在中军帐中紧急商议对策,每个人脸上都一片肃杀。阿沫明知他不能再如此操劳,但情势迫人,连青澜哥哥都危在旦夕,她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这个手术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老方捶着腰背刚走出医馆,就有人禀报了璟华,大帅立刻起身,前去探望。 青澜已被转移到自己的营帐中,他刚醒,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印染出些许血色。 璟华进来前,已询过老方,知道他肝胆处伤势虽重,调养几个月总还能恢复,但他的眼睛是被自己生生给镂瞎的,取出来的时候,两颗眼珠都已经破裂变形,相连的视神经都扯断了好几根,这辈子恐怕是再无复明的可能了。 璟华紧步走近床前,“青澜,觉得怎样?” 青澜伤得虽重,但精神并不颓唐,笑了笑道:“还好,我说不用担心那个妖人,总有办法对付得了他。” 璟华苦笑,“青澜,你的眼睛……” “我知道,”他平静道,“老方跟我说了。但我没亏,我也废了他的。” 他顿了顿,淡淡道:“瞎了也好,瞎了以后我才发觉,其实这个世界,光用眼睛,很多东西反倒看不清楚。” “你知道么,其实前段日子我心里一直很乱。”他道,“突然知道自己的生母原来还活在世上,并且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后,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我一直很讨厌她,呵呵,我以前跟田将军、石将军他们常背着你说她的坏话,气不过她那样狠心地对你。即便知道她是你的继母,也觉得她是个残酷无情的女人。 但我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很可怜,她有那么多的苦衷没人诉说,一切都是姜赤羽逼她的。璟华,看在我的面子上,即便她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也请你饶了她,好么? 她现在还在诛仙台上,等过两天我好一点了,我还可以再策马上阵,替你斩了姜赤羽。到时候,你就看在我立了稍许军功的份上,将她放了!到时候我会带她回西海,从此与世无争。” 璟华缓缓道:“我从来没有恨过母后,你别多想。” “我知道你是宅心仁厚,我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天帝陛下。你能不能替她说几句话?” “好,我答应你会在父君面前为她求情。你安心休养就是。” “那就好,阿沫呢?” “我哄她睡下了,”璟华道:“她已两夜未合眼,又担心你的伤势,我怕她会撑不住。” 青澜点点头,笑着对自己叹了口气,“我唯一遗憾的,是以后再也看不到她那淘气的样子。”他转而又微微一笑,轻轻道:“不过也没什么,她的样子我早几百年前就已经刻在了脑子里,怎么都不会忘记。” 璟华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他起身离开,临走放了一管玉箫在他桌上。 “我记得你好像会吹箫,这管洞箫是我用师兄的紫心竹做的,音色十分清亮低婉。我本想留着自己玩儿的,现在就送给你罢。养伤的时候,闲来无事,便吹着解解闷也好。” ---------------------------------------------------------------------------------------------------------------------------璟华下令,全军高度戒备状态。夜间轮值的士兵增加到了原来的三倍,且所有休息的士兵也必须身穿战甲,手执兵器,处于随时战备状态。 五个儿子已去其四,姜赤羽应该是已经急红了眼,急着要找他拼命了!更何况,璟华他自己白天并未露面,这一定也引起姜军的诸多怀疑。 虽然说将领间的单挑,他现在这方还剩三员大将,而对方只剩了一个姜金戈可战,但姜赤羽还有强大的十万兽人步兵和十万烈焰翼龙,若采用人海战术,这些士兵的战力绝对不是他天族士兵可匹敌的。 当然,璟华手里还有一步棋,但这最后的一步棋他现在还不想用。 他要再等等,等到最适当的那个时机,在全天下面前,绝无任何转圜余地地,叫姜赤羽身败名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四)空袭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已经坐了很久,默不作声地盯着作战地图,不时圈圈点点,思索着姜赤羽下一步会如何进攻,他又该如何应对,殚精竭虑。 他的头有点痛,他已经凑得相当近,但那些字还是模模糊糊,他很努力地去握紧笔,但写字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好吧,他承认。 他确实力不从心。 他不过刚移植上那片鳞,几个时辰前,他还没有心跳,游荡在幽冥殿里。 但他不能停下来,他不敢停下来。目前为止,他似乎一直都很顺利,智取也好,力敌也罢,他一口气打败了姜赤羽四个儿子,但越往后—— 他知道,便越难。 他放下笔,伸手捏了捏眉心。田蒙进来为他倒来杯参茶,道:“殿下,先去歇会儿吧,石将军和蒯将军亲自巡夜,应该无事。” 璟华接过谢了谢,“我没事,你若倦了,便先去休息。” 田蒙宽厚一笑,“末将老了,倒没这么多瞌睡了,陪殿下坐坐吧。” 璟华笑了,“田将军请便。” 田蒙道:“青澜将军的事,殿下其实不用太过自责。” 璟华正在计算布兵数量,听到这句笔头便滞了滞,抬头看他。 “论智冠卓尔,末将自然及不上殿下,但这人情世故总还看得多些。”田蒙呵呵道,“殿下莫怪我多嘴,您与副帅都钟情于阿沫姑娘,而此战副帅又受了重伤,您便将这错都统统揽到自己身上,耿耿于怀是不是?” 璟华用力地捏着笔,半晌却仍未落下一个字,终于弃笔叹道:“这与沫沫没关系。我身为主帅,开战前却未弄清敌方实力,也未定出御敌之计,害部下白白牺牲……” 他终于无力地往后一靠,虚弱道:“我甚至连战场都未去,如果我在,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田蒙正要开口,帐外突然一片巨大的嘈杂,无数人惊嚷狂喊。 一名守卫满脸是血地冲了进来,挣扎了两步,却又终于还是倒在地上。 他睁大着眼睛,最后吐出两个字,“空袭……” ---------------------------------------------------------------------------------------------------------------------------- 璟华和田蒙急忙往帐外冲去,只见片刻前还安宁静谧的天族大营此时已是一片混乱,冲天的火光四起,到处是惊恐的四散而窜的人们。 在人们的头顶上方,盘旋着无数只丑陋而狰狞的大鸟,那便是姜赤羽驯养的烈焰飞龙。它们比秃鹫更巨大数倍,伸开两翼便有一丈多宽。从头到尾不长一根羽毛,哪怕翅膀也只是裸露的,布满鸡皮和青筋的皮肉。 它们飞得很低,尖利的爪子时不时向下一撩,只一下便能抓起一个人来,利爪深陷进皮肉,连血带肉地勾着飞行一阵,又远远甩开,像一根稻草,直接掉落在不知何处。 有的被直接抓破脏器,还在空中的时候便已死了;有的是被活活摔死;更多的是因为恐惧,互相倾轧踩踏的时候造成重伤…… 璟华冲到外面,急于制止住混乱的场面,他刚想奔到高处,采取些什么行动控制住混乱的人群,却不知被哪个一撞,双膝一软,摔在地上,登时胸口气血翻腾。 田蒙紧随其后,见状赶紧扶起他,“殿下,你没事吧?” 璟华深吸口气,摇头道:“我不要紧。快找石将军和蒯江军稳住各自的队伍,我去带天部的射手。”他喘了口气,赶紧又道:“你负责护好青澜周全。” 田蒙望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担心道:“殿下……” 璟华急喝道:“快去!” 四周的人就像受了惊的马群,已经说不清在逃窜什么,也不知道要往哪里逃。恐怖的气氛像毒气迅速扩散,令人们完全失去理智,无秩序、又无目的地惊慌奔逃。 璟华跳上一处草垛,嘶声大喊:“各部将士听令,速速列队!原地待命!” 他连喊了三声,声音完全湮没在混杂的人群里,无人理会。一枚火箭嗖的飞过来,正巧射在青澜的营帐顶上,箭上被浸了火油,一碰到帐篷熊熊大火便冲天而起。璟华大急,正拔脚要往那边奔去,下一瞬却见一个子小小的士兵背着青澜匆匆从帐里逃了出来。 璟华的脚步顿了顿。 他知道,那是沫沫。 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做不到第一时间去救她。 而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也不是来找他。 呵呵,他自嘲地想,他们这一对,还真是绝配。 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那里似有些酸涩,还有些说不清的隐隐作痛。 眼前是乱哄哄四散奔逃的人们,他和她离得那么近,却仿佛天涯海角。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火箭已经连续不断地射杀下来。他抬头望去,天上黑压压盘旋着的烈焰飞龙,得到命令似的,齐刷刷张口喷吐火箭,落在帐篷或者落在逃窜的士兵身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制止! 整整二十万大军,都出于崩溃混乱的边缘,一旦有一个人摔倒,前后左右潮水般的人,会接二连三地毫不留情地踩踏过去。 每个人都岌岌自危,根本顾不到自己会踩到别人什么致命的部位。而身处拥挤的人群中,十来个人的重量推倒或挤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就会造成胸腔难以扩张,直接产生窒息。 最极致的,都不用倒地,站着就能窒息而亡。 “挤死人”这句话,真的演绎起来,极其极其恐怖。 乌压压的天空中隐隐响起雷声。 先是闷闷的,像远隔了九重天际,又像是从黄泉地底一层层直钻上来。那些飞龙似有些察觉,不安地四周张望了几下,却又不得要领。 雷声奔得极快。 前一瞬还相隔千里,后一瞬已到近前。 雷声立时张扬了数倍,如亢龙震怒,在那些盘旋拥挤的翼龙间丢响一个炸雷。 龙奔雷,三生无悔! 璟华双手合掌,使出绝招“三生灭”! 以自身灵力为引,驭揽月傲笑长空。在奔逃不息的人流中,如定海神针昂然屹立,引九天奔雷滚滚而至。 又是一声狂响!震彻天宇! 振聋发聩的巨响让翼龙们完全无措,那声音仿佛就在对着它们的耳膜厉声嘶吼,又仿佛重槌一记记直接敲打在它们的心脏!它们心惊胆战地在低空盘旋,忘了喷火,也忘了伸出巨爪去袭击猎物。 惊雷奋兮震万里, 威凌宇宙兮动四海, 六合不维兮谁堪敌? 将士们也被这撼天动地的雷声震住,不再四下奔逃。他们本是被烈焰飞龙吞噬了勇敢和积极的情绪,这才惊恐地失去理智,如今恰也叫这雷声震醒了头脑,慢慢平静下来,站在原地,仰望自己如末世之神般轩昂独立的首领,等候他的命令。 “所有人速归原位,弓箭手列队,准备射击!” 璟华简短地命令,刚要迈步,身子却微不可见地轻晃了一下。但也不过就是一瞬而已,除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发觉。 他的队伍向来训练有素,地上还倒着诸多尸体,但尚能行动的将士们已迅速行动起来,背着或扶着已受伤的同伴。三千名弓箭手围城同心的三个圆圈,内圈八百名,中圈一千名,外圈一千两百名,将众人包围在最中央。 “放箭!”射手长一声令下,无数只羽箭嗖嗖嗖地射向天空,如一阵密集的箭雨,就好像是方才的惊雷之后紧跟而下的暴雨。 每一支箭都蕴含着法力,稍许有一点碰到翼龙的身体,便燃起一轮轮冰蓝色的气焰,嗤嗤燃烧起来,把一头头翼龙灼烧得皮开肉绽。 空中哀嚎遍野,又弥漫着被烧焦的恶臭。翼龙徒劳地挣扎,它们本就笨重庞大,在空中挤做一堆,怎么也避不开密集又如骤雨般射来的冰箭。有的翅膀受伤当即跌落地面;有的受了惊,在空中疯狂地互相冲撞撕咬;只有极少数,振翅飞出了冰箭的射程之外,侥幸逃得一命。 第三轮冰箭射出后,空中已再见不到什么翼龙的踪影,死里逃生的将士们一阵欢呼,拥戴着轩辕璟华,振臂高呼:“战神!战神!战神……” 璟华却脸色发白。 不对头! 为什么巡夜的石耳和蒯方始终都没有出现! --------------------------------------------------------------------------------------------------------------------------- 蒄瑶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眼花。 那个人是玹华没错,是自己拜过天地的夫婿,但她肯定,他和无妄海那个只知道入定修行的玹华绝对不是同一人! 他很正常,正常地与她说话。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从容不迫,毫无破绽。而相比,无妄海那个人简直就是木偶,除了在婚宴上,见他像鹦鹉学舌般地说过几句话外,根本就没有开口讲过一个字。就算你站在他面前,他的瞳仁也是死的,盯着你,却完全看不到你,自然也不会有半点的情绪。 没错,那个人,就是一个木偶!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五)石狮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木偶?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是个木偶? 他如果是木偶,那刚才遇到的那个人又是谁?是真的太子殿下吗? 本来,作为未来天族的继承者,会沉迷佛法,不理政事而在无妄海避世一千五百年,本来就是件极说不过去的事。糊弄糊弄外人也就罢了,蒄瑶清楚,与之朝夕相处的太子殿下不仅仅是避世,而是整个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不说不笑不动。 这里究竟埋藏了什么样的隐情? 而今日见到的那个分明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只是……蒄瑶觉得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她是个细心也聪慧的女子,想了想,便茅塞顿开。是了,那个太子似乎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她来。 他似乎是认识她的,但又不太熟,就像一个点头之交,本来也不相熟,又隔了好久未见,见面后费神回想,才慢慢想起她的名字。然后,他略带惊讶地看了看自己镶龙盘凤的太子妃宫裙,欲言又止。 这个表情,很值得玩味。 这个太子,像是根本不晓得他们的婚事。 不晓得,却又很认命,不过瞬间即释然接受。不不不,他不是认命,他的样子—— 是根本不在乎。 凭直觉,蒄瑶觉得这一切的背后,一定蕴藏着一个巨大的石破天惊的秘密。 而此时此刻,所有的秘密都对她是有利的。 她当即施了个隐身诀,蹑手蹑脚地跟着玹华又折返凌霄殿! ------------------------------------------------------------------------------- 正红朱漆大门前,一对青鬃石狮。 他是左边的那只,脚踏绣球,镇宅辟邪。坐在这里看春去冬回,送往迎来不知几百年。 宅子的主人信佛,日日吃斋诵经,他耳濡目染,不知几时起也通了灵性,虽然还囿在这石壳子里,但已不是那混沌不开窍的模样。 他渐渐有了知觉,能感到春雨打在身上的绵软湿润,亦能闻到袅袅炊烟里的诱人饭香。 天气渐渐地冷了,人们穿起了厚厚的冬袄。宅子的主人位高权重,年末送礼拍马的人踏破了门槛,更有丫鬟小厮忙进忙出置办年货。 从没有人留意他这只默默坐于门前的石狮。 突然有一天,一个穿着大红棉袄,梳着两个小辫儿的女孩走到他的身边,摸着他身上那些雕刻着螺旋卷的粗糙纹路,道:“都下雪了,你还光溜溜的,冷不冷呀?” 声音稚嫩,如银铃般好听。 第二天,那个小女孩给他披上了一件她自己的斗篷。斗篷很小,只遮住了他半个身体。 她又怕他的耳朵露在外面,连夜给他用棉线织了两只稚拙的耳套。 他就那样怪模怪样地坐着,进进出出的人们看了都笑。 他却浑不在意,甚至还有些高兴。他那空荡荡的身体里,突然体会到一种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温暖。 女孩慢慢长大,他身上的小斗篷,逐渐换成了大斗篷,他那副耳套,也慢慢针法细腻,绣工精巧。 他仍旧默默地坐在那里,每天落日时分,看她打着伞从学堂归来,三五女伴一起,她定是最婀娜娟秀的那个。 每每她归来时,总会顺手摸摸他的耳朵,她甚至给他起了名字,亲切唤道,“石耳,我回来了。” 于他,这便是一天中最美好的辰光。倘能日日如此,他亦别无所求。 倘都日日如此,故事便不成故事。 就在女孩十六岁那年,他在门口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明,女孩仍没有归来。 家人都已急疯,敲锣打鼓满城寻她。问了她一同上学的女伴,却道她执意要去一家铺子里买铃铛,好回去装饰那镇宅的石狮,同窗在铺子前分了手,然后便不得知。 家人又寻了几天,请了差头衙役帮忙寻找,又满城贴了告示,求人提供线索。 第四天早上,一个山上的猎户揭了告示,说在后山的林子里,捡到了一只铃铛。 家人拿铃铛去那家铺子询问,确实是那日她最后买走的那个。 家人顿时捶胸顿足,哀嚎不止。后山,那是白猿出没之地,白猿性喜色,好明晃招摇之物。 如她这花一般的年轻女子,若落到白猿手里,必是糟蹋蹂躏,再无生还。 家人不甘,花了重金,请了几个年轻不怕死的后生,趁白猿不在洞中,偷了她的尸体出来。 他们用棺盖盖着,悄悄地抬了回来。路过门口的时候,天突然做起一阵狂风,吹得众人七倒八歪,连眼都睁不开,而她也从棺材里滚落出来。 等狂风停歇,大家才发现,她的尸体已不知所踪,而门口坐了几百年的雄狮,竟也同样不知去向。 那是他第一次站起来。 从静坐了近千年的地方。他看了看自己,原来已经是人的样子了。他终于有了和她一样的身体,手脚,他可以一步步地走,还可以用手抱她。 第一次抱她,她已成尸体。 她不会再摸着他的耳朵,用银铃般好听的声音,亲切叫他的名字,也不会再为他披上斗篷,问他冷不冷,闷不闷…… 不再温暖,亦不再柔软。 她被他抱在怀中,冰冷,僵硬,身上数不清的淤青伤痕,下体更是被毫无人性地撕裂,溃烂红肿,惨不忍睹。 他抱着她,在城外坐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他学着人类的样子,将她埋下,连同最后她为他买的那只铃铛。 然后,他上山,轻而易举便杀了那只白猿。 他受佛法熏陶近千年,本可飞升成九天瑞兽,却在成人形后,第一件事便大开了杀戒,从此沾染了鲜血,成了野仙。 石耳站在蒯方的面前,眼前却看到那只白猿。 ------------------------------------------------------------------------------- 璟华赶到的时候,石耳与蒯方已双双倒在血泊中。 田蒙比他早先一步,但也只看到他们两个满身是伤,却仍是杀红了眼,仿佛对方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一个绝招接一个绝招地发,一个灵咒接一个灵咒地念,皆是同归于尽、誓不罢休的招式。 “石将军!蒯将军!”田蒙大急,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已是完全傻了,惊慌无措地回头望璟华,他也是脸色煞白。 “殿下,我们……怎么办?” 璟华四下望了望,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他咬牙背起石耳,不动声色道:“先带他们回去疗伤,再从长计议。” 这一昼夜,天族军队大溃。 青澜于两军阵前,肝胆洞穿,自毁双目。 烈焰飞龙夜袭,将士死亡人数过半,再加上身负重伤的,粗略估了估,如今真正有战力的不过七万六千余人。 飞龙吐出的火箭,遇物即燃,大部分粮草、冬衣和伤药都被烧为灰烬,被抢救出来的寥寥无几,许多帐篷溅到了火苗,被烫穿了一个个大洞,再也无法避寒。 而最最糟糕的,四大主将中,除了青澜,石耳与蒯方亦莫名重创。 对阿沫来说,除了以上几条,还有一个坏消息。 就是,她亦很久没有见到璟华。 他现在应该很忙,所有的副将全部顶上,川流不息地进入中军帐里,直接向他汇报,听他指示。长宁端着药和饭菜进出好几次,都被原封不动地赶了出来。 听说,他忙得连水都未曾有空喝一口,却叫长宁为她准备了辣野兔和炒芸蔓,嘱她三餐定时。 阿沫也忙,除了照顾青澜之外。老方那儿的伤员人满为患,连她这个打下手的都不得不挑起了大梁。她也从早忙到晚,却把那盘辣野兔和炒芸蔓吃了个底朝天。还趁着打水换药的间歇,忙里偷闲,往他的中军帐那边望两眼。 她想,他们这一对,还真是绝配。 用过晚膳,田蒙再次走进中军帐里,璟华仍在。 一边的小几上,长宁端进来的餐食分毫未动。璟华仰面靠在椅子上,似是已经睡着。脸色如雪,呼吸清浅,几不可闻。 他的右手软软地垂在一边,笔却已经滚落在地上,像是前一刻还在费神写着什么,却难敌睡意。 田蒙突然心里一紧,他真的是睡着了吗?还是…… 他赶紧上前,想探他的鼻息,却见胸口突然几下不正常的剧烈起伏,伴随一阵急咳,璟华已睁开眼睛。 “田将军,”璟华见是田蒙,压抑低咳,恢复成若然无事的模样,“有事?” 田蒙“哦”了一声,恭声道:“受伤的将士们大多都已撤退到云泽深谷中安置,少部分重伤的,仍在抢救。尚能继续战斗的将士,亦已重新整编,共分六队,由原先的副将和大督军负责,军务边防也都重新排过。” 璟华点点头:“辛苦了,做得很好。”他的气息有些不平稳,喘息几下,才补充道:“我已急奏天庭,请父君再增派援军和粮草,麻烦田将军安抚将士,这几日再坚持一下。” 他说起父君,才让田蒙突然意识到,其实他是皇子,还如此年轻。 很多时候,他们都会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的年龄,亦忘了他的健康。 因为他身先士卒,因为他少年老成,因为他战无不胜。 但其实,他明明应该是个不知忧虑,养尊处优的清贵皇子,甚至,还是个朝不保夕的病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六)黑洞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弯下身子,想去捡那支滚落在地上的毛笔,却被田蒙先一步捡起来,送到他手里。接触时,他手上的寒意,还是让田蒙吃了一惊。 “今日姜贼并无动作,殿下累了一天,还请早些休息。” 璟华笑了笑,表示谢意,却道:“不可懈怠。如今看似风平浪静,只不过是因为姜赤羽还没有穷追猛打。” 他苦笑自嘲,“一口气杀了他四个儿子,他一定恨我入骨,不愿意我死得太快。今天也不过就是给我们时间喘口气,等明天,必定又要大举来袭。” 田蒙道:“殿下是三军众望所归,再怎样,也要保重身体。” 璟华淡淡道:“我没事,石将军和蒯将军如何?醒了没有?” 田蒙道:“刚醒不久。石将军已能言语,但仍是说不出怎么回事。只说与蒯将军刚到,突然就看到此生最恨的仇敌站在眼前,不由自主地向对方发起攻击。” 璟华蹙眉,“突然看到自己的仇敌?” 田蒙道:“不错。蒯将军虽然没说,但她也点头,想必也是遇到了相同的境况。” 璟华思忖半晌,凝重道:“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幻术,让他们各自回忆起了此生最仇恨的那个片段。” 他从椅子中慢慢站起来,走到那张军事图前,眉宇中忧倦参半,“传闻姜金戈能炼制幻境,此事多半也与他相关。” 田蒙道:“他这本事甚是厉害,竟一举重创我们两员猛将,青澜将军又是重伤,这明日对阵,我们岂不半点胜算也无?” 璟华道:“那也未必。幻境的炼制因人而异,说到底也是以自身的神魂入侵,操控对方,两者相争勇者胜,如果遇上心思深沉、意志坚定之人,不但无法摆布对方,反而会被自己的灵力所反噬。”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连石将军和蒯将军这样的修为也被幻境俘获,可见姜金戈在此术上绝非一般的造诣。若他大举操纵我部将士,那便麻烦了。” 田蒙惊道:“难不成还能同时操纵多人的吗?” 璟华道:“这个我也不知,但既然他能同时操纵两人,我总要再做个更坏的打算。石将军不在,可能要麻烦田将军你替我演个阵法,纵不能破了姜金戈的幻术,但至少要保我将士无性命之忧。” 他疲惫的俊颜上眸影深重,“昨日一役已死伤过半,万万不可再添伤亡。” ------------------------------------------------------------------------------------------------------------------ 走出中军帐的时候,璟华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夜袭过后,他忙着各种善后,整顿伤亡将士,思忖对敌策略,十几个时辰连轴转,脑子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现在,他缓缓地走在空旷的营地里。梦泽的夜风带着寒意,让他每吸一口气,都仿佛有冰水灌进了肺腑一般刺痛。但也恰是这样的凉意,让他眩晕发胀的头脑尚能保持清醒。 大多数帐子已在夜袭中被烧毁,受伤的人员也都陆续撤离,剩下的帐篷大概只是原来的三分之一,尚孤零零地立着,显得空空落落。 璟华走向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那是老方的医馆。昨晚伤患猛增,不得已在边上又搭了好几个营帐,用来临时安置需要急救的伤员。 她也忙了一天吧,想到她璟华的脸上就不禁浮现起笑意。虽然白天各自不得闲,但现在能接她一起回家,也是不错的。 啊,家!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把他们的那顶营帐当做了家。 纵兵荒马乱,纵腥风血雨,他和她,却也能相拥于陋室,相濡以沫。 ------------------------------------------------------------------------------------------------------------------ 阿沫慢慢解开绷带,依旧不敢看青澜的眼眶。 伤口其实已经在长了,泛着一圈淡淡的粉红色。也许是因为没了眼珠,感觉那层眼帘下,略略比常人下凹一些,但也不是特别明显。只要闭着眼睛,基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阿沫知道,在那层眼帘后面,是多么可怖的景象! 两个空无一物的黑洞!永远! 抠去双眼有多痛,他从没说过。但阿沫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因为这种痛现在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心里,生了根,不停顿。 她的青澜哥哥一直都很好看,尤其是眼睛。 他跟其他族人长得不太一样,不像他们黑得那么纯,他的眼睛里透了点琥珀色,瞳仁很浅,却清澈明亮。他的睫毛也很长,卷卷的,像个孩子。 他读书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书本,全映着她的影子; 他练完枪,满头的汗,眼睛里还是她的模样; 他任由她胡闹的时候,他替她顶罪的时候,他期期艾艾送她礼物的时候,他依依不舍去学艺的时候…… 原来他的每一个时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 但现在那双好看的眼睛,包括眼睛里的她,都一去不返。 今后千年万年的岁月里,他将永远的陷于黑暗中。再看不见天的蓝,看不见海的宽,看不见旌旗招展,看不见她,笑语嫣然。 “青澜哥哥,还痛吗?”她问。 “还好。”青澜笑了笑,“阿沫,我以为你哭了呢?” “哭?才没有。”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隐下哭腔。 “那就好,我听到你的声音,鼻子有点嗡。” “呃,大概是……这里药酒的味道太冲了。”阿沫道,“我在这里蹲了一天,许是鼻子过敏了。” 她麻利地拿过纱布,帮他换药,“你这几天还是要小心,伤口若发了炎,可真是要命的。” 绑好纱布,她在他脑后扎了个飘逸招摇的蝴蝶结,自己看了都忍俊不禁。“好了!”她忍住笑道。 似无意中想起,她又道:“对了,上次父王寿诞,我做了根拐棒送他。父王收是勉强收下了,却老大不高兴,说我嫌他老了,才送这样的礼物。我看这柺棒现在拿来给你用倒是不错,权当盲杖。” 青澜笑笑,“哪里用得着,西海是我的地盘啊!以前常说,一根水草、一块礁石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现在倒真的是想睁也没法睁了……呵呵,阿沫你就放心吧,回去以后啊,我除了乐得不用再读书写字了,其它都无大碍。” 阿沫点点头,却终于还是红了眼睛,缩到他的怀里,“青澜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光想想,就觉得一定……一定疼死啦!” 青澜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安慰道:“就抠下来那会儿有一点点疼,现在早就好了。”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那块封住双眼的纱布,道:“你说父王和姐姐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青澜宽慰她道:“上阵杀敌,受点伤是难免的。父王他们,伤心那么一会儿也就好了。他不总嫌我爱闯祸么?这下没了眼睛,只好天天在家听他唠叨,说不定他心里多高兴呢!” 阿沫“嗯”了一声,眼泪却还是噼里啪啦往下掉,青澜摸摸她的头,道:“好啦,你是打算哭到什么时候?” 他夸张地伸长鼻子闻了闻,“嗯,好香啊!阿沫是炖了什么好吃的吗?” 阿沫这才想起来,拍拍手站起来道:“对哦,我差点忘了,青澜哥哥,我给你炖了鱼汤。” 她起身去瓦罐里盛了一小碗,撇去鱼肉,光剩清汤,递给他道,“喏,你喝喝看。” 青澜喝了一口,有点吃惊,“你自己炖的?” “嗯啊。” “小公主什么时候也会做这些事了?” “嗯,刚学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她之前是最讨厌这些煮饭啊,缝补啊的零碎琐事,但跟璟华在一起后,因为他吃得挑剔,竟不知不觉也成了烹饪的一把好手。 青澜吃起来可比璟华快多了,她这里刚走了会神,他已经把一碗汤干掉了,咋咋舌头,意犹未尽,“阿沫,怎么没肉?” 阿沫噗嗤一声笑了,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去璟华那里晚膳也是说了同样的话——“怎么没肉?”似乎是他们西海的标志问法。 她又去瓦罐里盛了一碗,夹了一大块鱼肉,坐到一边,先帮他细心地挑去鱼刺。今天这锅鱼汤让她好有成就感,平时她炖一锅,璟华能喝下一小碗就不错了,求他都不会再添,当然更从不吃肉。所以今天她盛给青澜时候,竟也一时忘了要给他夹肉。 青澜拿筷子夹了几次,却总戳不中那块鱼肉。阿沫笑了笑,从他手里重又接过碗来,道:“来,我喂你吧。” 她夹了一小块,又仔细检查了下,确定没鱼刺,才送到青澜口中。 青澜心满意足,阿沫喂一口,他便吃一口,从未有过的细嚼慢咽,只盼这小小一碗鱼汤,永远也喝不光才好。 待这一碗见底,阿沫见他胃口甚好,便又去盛了一碗。她低头盛汤的时候,突听青澜问:“阿沫,是你叹气么?” “没有啊,怎么啦?” “哦,我似乎听到有人叹气的声音,以为是你。”青澜笑了笑,遂道:“不过许是我幻听了。璟华送了我支箫,我白天常常吹,搞得耳朵里也总是有嗡嗡的响声。” 阿沫笑笑,又喂他吃了一碗,便服侍他躺下休息。 直看他睡熟,这才打了个哈欠,悄悄溜回到自己和璟华的帐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七)命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还在灯下,纸上绘了许多布兵的阵法图,似在研究明日的战术。他的大桌案现在都被阿沫占据着,上面摆满了她的瓶瓶罐罐,花花草草。他也有一堆的东西要写要画,却只能可怜地搭个小桌,偌大的身躯弯着腰伏在上面写着。 “璟华是在等我吗?怎么还不睡?”阿沫凑到他身后,撒娇地抱着他。 他微笑着放下笔,转过身来,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我们的小神医忙了一天,累不累?” “我很好啊。”她把自己埋在他怀里,吸着鼻子,贪婪闻他身上的寒梅冷香,心疼道:“倒是你,又忙了一天一夜,璟华你不可以太劳累的。” 她刚从外面进来,手上还带着寒气,娇蛮地想抓他的手来捂了取暖,刚一触却觉他双手寒凉入骨,不禁皱了皱眉,道:“还说会照顾自己呢,怎么一直在屋子里的人,手跟冰块似的?” 璟华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倒了杯热水给她,笑笑道:“我一直在写字,手自然凉了。哪像你,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阿沫欣然道:“猴子好啊,我就喜欢那孙猴子,本领高强,还自由自在!不过后来他却没了出息,拜了金蝉子做师父,我就不喜欢他啦!” 璟华笑道:“你明知道他本是母神补天地时炼取的一块顽石,猴子之说不过是他凡间一劫罢了,不管他变成猴子还是变成什么,他还是他,最终仍是难逃皈依的命盘。” 阿沫望着他,幽幽道:“璟华,那我们的命盘是什么?我们将来,又会怎样?” 璟华淡淡笑了笑,“沫沫,我们是神族,命盘蕴藏在望星阁之中,是卜算不出的。” 阿沫似乎倔劲儿上来,不讲道理地紧紧抱着他,带着鼻音,执着道:“不,我就要你说,你说我们将来会怎样?” 璟华微微一笑,反过来把她也拥在怀里,“算是算不出,但我看你也是个好生养的样子。我们将来会有八个儿子,六个女儿,生得叫姜赤羽也自叹不如,好不好?” 阿沫脸上一红,做鬼脸道:“你当我们苍龙家的都是猪吗?八个儿子,六个女儿,我累都要累死了。” 璟华认真想了想,道:“那就六个儿子,四个女儿好了,凑个整十。” 阿沫含羞“呸”了他一口,低落的心情却已好了很多。璟华看她又打了个哈欠,便顺手将她抱到床上,为她拉开被子,哄她睡下。 “璟华,你陪我睡,好么?”她拉着他的手不放。 “乖,我再看一会儿就来,”他微笑道,“沫沫先睡。” “璟华……” “嗯?” “等打完仗了,你还带我去杭州玩儿好不好?” “好,”他温柔微笑,“一打完仗就走,杭州、百里、约摩诃……沫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俯身吻了她的脸颊,看她沉沉地睡去,进入梦乡。 他尚有许多的事要做,但就这么望着她甜美的睡颜,一时间,竟也沉沦了心神,舍不得离开。 他的手当然很凉,因为他也才进屋没多久。 他去了医馆,想接她回家,却看到她正一口一口地喂着青澜在喝汤。 那个幸福的模样,竟让他不忍打扰。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冷冽的寒风将身上所有的疼痛都一点点冰冻,他竟没有吃醋,更没一丝不快。 他只是站在门外,一声叹息。 没错,青澜失明后耳音敏锐,听到的那一声叹,便是他的。 他觉得,青澜和她,其实挺配。 他觉得,如果将来他们能在一起,倒也挺好。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一年前他在紫竹林中多了那句嘴,现在许已出双入对。 这个世上,本就不是谁没了谁便不能活。现在沫沫是爱他,但倘若从未见过他,说不定也就幸福平凡地过一辈子了。谁能保证他一定比青澜做得更好?是爱她更多,还是能宠她更长久? 沫沫睡前一直拉着他的手,不甘心地问,他们将来会怎样?他也想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回答,可他这个连将来都没有的人,除了满嘴扯谎,他还能怎样?他说的那些,连自己都听不下去。 爱情这种事,便如飞蛾扑火。初时只贪恋火光的温暖,想凑近点看看,又或者自我感觉有理智、有节制,以为能把握住分寸,做到看看便好,绝不至于引火烧身。 异想天开! 冷静如他,却也逃不过一个贪念。 吃了糖,就想再要一口,要了一口,还要一口。 不仅焚了自己,也毁了她。 他们曾说好有多远走多远,也说好要潇洒离别绝不伤怀,可现在,她却拉着他的手,不依不饶问,璟华,我们将来能怎样? 是啊,她已经后悔了,她想要一个将来。 他也后悔了,他不该在竹林中出现。 如果那天,他乖乖在屋子里看自己的书,而没有出门招惹她,那现在一切会怎样呢? 她还是西海的小公主,聪慧捣蛋,无忧无虑,她会和青澜或是别的什么人,生六个儿子、四个女儿,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而他,还是驰骋战场,什么时候寿数尽了,随便倒地一死,也就是了,潇潇洒洒,何来那么多柔情,也无从那许多牵挂。 她,会有一个将来。 只是那个将来里,没有他。 ------------------------------------------------------------------------------------------------------------------ 琛华在白莲池边,扬手撒下一把鱼食,瞬间便有成群的红尾锦鲤从水底钻了出来,争先恐后地聚到他脚边。 他扬了扬唇角,在俊美的脸上盛开一场落寞的笑,自言自语道:“现在也只有你们还认我这个三皇子,来,赏你们吃的!” 琛华最近,空虚得很。 自从姜懿被绑上了诛仙台,原来前呼后拥着他的那些知己好友一个个都避而不见,喝茶聊天没空,讲经论道没空,追文泡妞更没空。 他去找他的红颜知己们,也全给拒之门外,将之前蜜里调油时候送的那些定情之物打成个小包,朝墙外远远一抛,说三皇子情倾天下,小女子貌陋才疏,高攀不上,还请放过一马。 他被拒了几次后,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朝失势宾客落,万人嫌弃,避之不及。 于是他也不再自讨没趣,除了有时候实在闷极了来找蒄瑶之外,基本都老老实实地躲在自己宫里,千百年来,从未如此安分守己。 自己也曾那么得意,曾以为自己是这九重天上万千宠爱于一身,以为有那么多人众星捧月,甚至明里暗里拍马,说不出几年他必定会被拥立为太子,是要代替玹华继承这天帝位子的。 原来都是假的。 父母的恩爱是假的,朋友的情义也是假的。 他的宝庆宫,曾经门庭若市,客往迎来,最热闹的时候几天几夜都灯火彻夜不熄,可现在,冷清得只怕也和宸安宫不相上下了。 呵呵,算上大哥,他们这几个皇子混得还都不怎么样。 一个皇子在无妄海避世清修,一个皇子颠沛在战场朝不保夕,还有一个被母后牵连,此生恐怕也没了出头之日。 他的这个父君,真是狠心。 而他的母后,也不是一般人。 听蒄瑶说,母后现在不太好,每日受两道天雷万箭穿心,人看上去也疯疯癫癫。 他听了,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诛仙台他一直没有去,不是不孝,而是不敢。他不敢去看母后现在的样子,仿佛只要一去,一触碰,他心里那个高傲强硬、冷艳睥睨的母后的样子就会轰然倒塌。 他就每天这样,缩着壳,浑浑噩噩地过。 无聊至极的时候,他也会想起,那个西海的小姑娘。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赏了他一拳一脚,最后一面又狠狠骂了他一顿的阿沫。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还是和二哥在一起吗?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如果二哥封印了夸父,回来养好了伤,顺顺利利把蒄瑶娶了。如果他的母后和舅父并没有造反,那他就还是那个逍遥自在,风光无限的三皇子殿下。 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求父母,赶着几十驾马车的彩礼去迎娶那个西海的小公主。大婚后,他也一定会改邪归正做一个好好先生,从前少不更事时的那些胭脂俗粉再也不值得一看。 那么他这一生,纵没有什么大出息,但好在也会平安喜乐。 可惜,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如果。 现在的他,不敢去招惹父君,更不敢去看望母后,两位兄长自顾不暇,朋友们避而远之。他也只能无聊地喂喂鱼,候着蒄瑶心情好的时候,送暖偷寒,颠鸾倒凤,靠一点点可笑的刺激,继续麻木自己。 他望了望外头,蒄瑶今天去凌霄殿向父君汇报年末的各部账务安排和来年预算。她最近倒是忙得风生水起,天天人影都见不着。 自己大早就来了,赶上她正急着出门,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只说让自己在这儿等,晚上回来再好好伺候她。呵呵,她的架子也越来越大了,倒搞得仿佛自己是她的男宠一般。 琛华自嘲一声。他喂完了鱼,拍拍手,一路走回去。门厅环廊间都盛开了各色争奇斗艳的红妍娇蕊,吐露芳菲。蒄瑶是司花的神,想当初她就在漫天花丛中,苦苦等着二哥归来,想去看他,却又扭捏着不敢。 风水流年,如今,便轮着自己等她了。 好吧,等就等吧。 反正他现在有的是大把的时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八)见鬼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走着,似被什么绊了一下。琛华捡起来一看,一截枯枝上一朵凋落的白梅。 那不是二哥院子里的白梅么,什么时候蒄瑶拿来种了?不过她苦恋二哥那么多年,移植了些来睹物思人,也极正常。只是这凋败的枝头上还有一段焦痕,似是被戾焰灼烧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唉,还管这些做什么?二哥也好,蒄瑶也好,终究是无缘。妙色王求法偈语,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是这“离于爱”三字,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呢? 那支破败的寒梅上还留有残香,琛华放在鼻尖嗅了嗅,暗暗叹了一声。 也不知二哥如今怎样?自己既盼他无恙,早日得胜归来,又怕他真的一举击溃了舅父的军队,那母后那边就再无生机。左右不是,进退两难,就如这被施了法的寒梅,盛放无望,却也凋落不得。 他正暗自神伤,却听蒄瑶已从宫外进来,跌跌撞撞,脸色极不寻常。 “蒄瑶,你怎么了?”他走上去,摆了个笑脸迎她,“慌慌张张,莫非撞见鬼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美目圆睁,神色张皇:“我是见着鬼了!我真的就是见着鬼了!” ------------------------------------------------------------------------------------------------------------------ 琛华倒颇镇定,一路拉着惊魂未定的蒄瑶回到正殿里坐下,又倒了杯青檬香片递给她,“先别急,有事慢慢说。” 蒄瑶一口气把茶水饮干,睁大眼睛看着他。她喝了水,似乎仍未从惊惶的情绪中完全走出来,捏着白溪瓷杯的手不自禁地颤抖,敲击桌案发出轻微的响声。 琛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温柔道:“别怕,说给我听,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应付。” 蒄瑶抬眼望他,他俊美的脸庞上眼眸明亮,手心温暖,似无形中传递一种力量,让她方才骤然间被惊骇得飞去了天外的心也渐渐回了窍。 自己平时总嫌他没用,除了追风弄月外什么都不作为。以前恨他不知道帮璟华担当战事,现在仍是看不起他,就连姜懿上了诛仙台,他也不晓得去看一看,无动于衷地照旧缩在家里遛鸟喂鱼。 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至少那句“我们一起应付”,让她听在心里有那么一瞬的感动。又或者是,她这辈子都太孤苦无助,之前璟华对她虽好,但也鲜少这样直白的表达,所以现在琛华这随口一句竟也让她感到无限慰藉。 “琛华,不是我的事,是我……”她慢慢镇定下来,回想今天所窥探到的一切,“我听到了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你说。”琛华蹲下来,双目注视着她。 蒄瑶想了想,先去门外探了一探,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进来,又在他们说话的这间外面罩了个密语结界。这才吐了一口气,道:“我今天遇到玹华了,就在凌霄殿外!” “大哥?他出了无妄海了吗?” “不,不是的!”她咬着唇,回想着在凌霄殿外听到的,犹觉不可思议,“他不是太子殿下!不,他才是太子,是真正的太子!我们平时在无妄海看到的那个,才不是!只是个木偶!” 琛华也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蒄瑶点头,“千真万确!现在这个才是太子玹华,我小的时候见过他几次,神态语气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顿了顿,道:“我本来也觉得,一个人就算再怎么修行,再怎么变,也不会变得完全麻木不仁。无妄海的那个人,也就是和我成亲的那个人,根本都只是一个木偶!” 她惨然一笑,“琛华,我被骗了,三界六道都被骗了,真正的太子早就不在九重天上了!” 琛华也是一头震惊,“可是,这又怎么会?为什么?” 蒄瑶冷笑一声,“怎么会?那自然是我们的英明伟大的父君的圣旨了!” “父君派他去的?为了什么?” 蒄瑶没有回答,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琛华,你晓不晓得胤龙翼?” “胤龙翼?蒄瑶你开玩笑么?那是我们胤龙王族代代相传的至宝,拥有天地间最无上强大的法力,父君能统领这四海八荒,说穿了不也就靠这胤龙翼么!” “哼!你真是幼稚!你当他真的是世间最强吗?”蒄瑶鄙夷道,“我其实早就在怀疑了,他若真有胤龙翼又怎么会总是把璟华往死里逼?炎龙也好,苍龙也好,又怎会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甘心被母后骑在头上那么多年!” “你……你别那么说。”琛华蹙眉,他不喜她的言辞,却也没十足底气去驳她,“父君他只是……只是……” “他根本就没有胤龙翼!琛华,我听他亲口所说的!他没有胤龙翼,他这些年派玹华在外头,就是为他在寻找胤龙翼的下落!” 琛华仍不信,呆呆道:“怎么可能?父君没有胤龙翼?每个胤龙王都要有胤龙翼啊,怎么会……” 望着面前这个惊骇无助的男人,蒄瑶唇边泛过一丝轻蔑冷笑,“轩辕広,他才是个最大的骗子!骗了我,骗了璟华,骗了全天下的人!” 如今虽木已成舟,但蒄瑶仍是气得浑身颤抖,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尖声讽刺道:“他根本就没有胤龙翼,所以为了逢迎母后,硬生生拆散了我和璟华,把我嫁给那个木偶!也害璟华差点送命!不过就是因为他的自私、懦弱!他没有胤龙翼,就只是个傀儡!却还要死命保住凌霄殿上那个位子!” “够了!蒄瑶!”琛华实在不愿再听下去,大声呵斥,转眼却又后悔,瞧着她,一贯的唯唯诺诺重新回来,放缓了语气道,“我是说,父君也许有他的难处,再怎么样,他也是我们的父君!你……你不要这样说他。” “我们的父君?”她冷笑一声,“他何尝有把我当做过他的女儿?他没有,母后也从没有。这父君、母后的称呼不过是叫来骗人的!” 她惨淡地笑,转而又眼神暧昧地瞧着他,嘲讽道:“不过我本来就不是,他们不拿我当自己人,理所当然。不过,琛华你可是他们嫡亲的儿子,他们又对你怎样?” 她不待他说话,便接着道:“从前你借着母后的光,作威作福,人人见你都恭恭敬敬道一声三殿下,现在呢?母后一上诛仙台,是不是也树倒猢狲散,叫我们三殿下也饱尝了人情冷暖呢?” “你总以为父君、母后宠着你,以为自己比玹华、璟华要得势许多,但结果呢?胤龙翼的秘密,你那父君只告诉了玹华一个!要挂帅出兵,他也只认璟华一个!” “呵呵,三殿下,请告诉我,你是什么?你又算个什么!” “蒄瑶!”琛华嘶声低吼,“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语调尖利地,冷冷地看着他,她说的那些真实到残酷的话,让他不敢直视。 琛华整个人往后退,再往后退,苍惶地躲闪,却又根本无处可避,他向来俊美的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抬起头,无助的眸中几乎含着水光。 “不是的,父君他……他只是不想我去冒险。”他嗫嚅着,仿佛连自己都不信,“他有苦衷,他心里是有我的,也有母后,他是不得已……” “算了吧!”蒄瑶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讥讽道:“清醒一点吧,我的三殿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和璟华一样,总是不肯认清现实!” 她那双曾经温婉柔弱的眼眸中,竟也射出凛冽的咄咄逼人的光,“看清楚你的父君,也看清楚你的母后!都是这全天下最自私自利的人!你能为他做多少,在他心里才有多少价值!” 她斜睨了他一眼,用冷酷且嘲讽的调子道:“比如璟华,只要还拿得动剑,就要为他去拼,为他去守这天下,直到用尽最后一口气!” 她高昂着白皙锐利的下巴,略带轻蔑地看着他,吐出一个又一个冰冷字眼。 “你什么都做不了,在他心里,自然一文不值!” ------------------------------------------------------------------------------------------------------------------ 蒄瑶太清醒,清醒到几乎冷酷。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子,一把把朝琛华射过来,扎得他狼狈地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这九重天上,从来都没有什么亲情冷暖,人伦欢愉。这些他早先也看到,只是没有轮到他的身上,他便犯不着去细想。 他闭上眼睛,璟华那张苍白的脸又在眼前晃动。 一直以来,他都看着他的二哥,以一种悲悯的角度。看着他苦苦地挣扎,喘息,看着他无力地又一次次咬着牙举着剑,为了父君的这份社稷耗尽他每一滴血,每一分灵力。 那时候,也觉得他苦,却也只是看看罢了。他没有勇气为二哥出头说什么,就连那一次,他听说母后棒打鸳鸯,害得二哥心疾复发,他最多能做到的,也只是帮他挡了一坛酒罢了。 他只是觉得事不关己。 他只是庆幸。还好,还好,不是自己。 他是个胆小鬼。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九)死神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从拂嫣宫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惨白的月轮挂在空中,仿佛一只无情的眼,冷冷嘲笑。 他驾着云头,从拂嫣宫回自己的宝庆宫,脚步跌跌撞撞,每一步都走得虚。到后来索性也不走了,在云头上蹲下来,任得那云儿随处飘。 反正也没处去,反正去哪里也都一样。 走了一会儿,眼前重楼叠幢,穹光掠影,琛华恍神得厉害,差点一头撞在那琅嬛福柱上。还好到了跟前,险险地急刹住,定睛一看,已是瑶池。 今日无甚宴席,瑶池也暗暗的没有点灯,里里外外一个人也没有,这惨淡的光景倒颇合他此时的心境。琛华鬼使神差地下了云头,进去里面转了一转。 这里曾经,那么热闹。 这里摆过数不清的宴席。父君、母后每年一次的寿宴,各种各样的年节、祭祀、封赏,还有二哥的谢师宴,大哥的婚宴……都是在这里。 几乎每一次,他都没有错过。 他喜欢这样的场合。因为每在这种时候,他都是最受关注的那个,不管是要迎合父君的臣子,还是要讨好母后的官员,都会来巴结他,围着他说尽各种阿谀奉承的话。 赞他丰神俊朗,赞他文韬武略,赞他是未来明君…… 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但是随便听听,也很舒服。 呵呵,原来,自己一直就是这么自欺欺人。 他走到最里头,找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子,就紧贴在父君和母后的下首。 没错,他有自己固定的位子,这也是他的特殊荣耀。按照尊卑之序,那个地方本是轮不到他的。可因为大哥一直隐居无妄海,而二哥常年在外征战,即便回来了,也不喜这种应酬的场合,常借故推了不去,久而久之,便由他坐了。 坐得久了,就成了他的专座。 如今,他又坐了下来。整座瑶池冷冷清清,他像个孤魂野鬼。 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声嘶力竭,笑得肝肠寸断。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四周,久久不息。 每个人都在骗他! 每个人都把他当傻瓜! 在父君的心里,只有大哥和二哥才值得信任。有什么秘密,有什么要倚重的事,只会找他们!就算二哥临走前把帅印交了给他,他都只是挂名的元帅而已!那些兵部的人从来就看不起他,连西海来的青澜都可以随意折辱他! 为什么? 就因为在父君、在所有人的眼睛里,从来就只有一个轩辕璟华! 他是他们的战神!战无不胜!哪怕已经病骨支离,父君的命令是“抬也要把他给我抬回来”! 看上去冷酷无情,但也说明,在父君的心里,他是绝对的无可替代! 他真的就有那么好么? 好到大哥为了能保住他的命,都不惜放弃自己的太子之位? 好到蒄瑶那样矜持胆怯的女孩子,只因为不能嫁他就性情大变,自甘堕落? 好到甚至连父君,都答应了大哥要提早相授胤龙翼,扶持他荣登大宝? 好到,连那个西海的小姑娘,那个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喜欢的小姑娘,都一往情深地钟情于他? 笑话啊,笑话! 自己竟一直在同情他,原来自己才是需要被同情的那个! 他怒火丛生,竟一伸手掀翻了桌案,拔足狂奔而出! 洛梨黑楠木的桌案从中间裂为两截。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焦躁、嫉恨在心中陡然而生,刚探头便一跃而成为暴风骤雨般的力量,似钻进了每个皮肉关节,要把整个人都啃噬成白骨才甘休! 心底迸发出的熊熊的妒火,如肆情的苗遇上滚沸的油,烙得他每一寸皮肤都疼痛难耐,烧得他赤红了眼睛,想嘶吼!想杀人! 他浑然间就懂了,为什么蒄瑶在去了无妄海之后,会突然就变了个人一样,为什么她会那么恨!恨母后,很父君,恨所有的人…… 甚至,最恨璟华! 因为,她绝望! 那种深深的,如沉溺在深海般的绝望。 因为蒄瑶知道,尽管还活着,但这辈子却永远不会再有快乐。就像现在他也知道,尽管父母兄长仍健在,但自己却永远只能茕茕孑立,被孤独地排斥在外。 这就是真相。 他风光无忧地活了那么久,今天终于得知。 真相——削开了皮肉,蘸着淋漓的血,痛得他满地苍惶打滚。欲哭,却无声。 他的母后还在诛仙台上,只等二哥前线战事一了,他的父君便要亲手结果了她的命。 那一天,也没多远了。 ------------------------------------------------------------------------------------------------------------------ 田蒙几乎一夜未眠。 璟华让他演几个布兵的阵法,可以防御姜金戈的幻术。他不敢懈怠,琢磨到天色渐明。等全部都交代好了,全体将士一起披挂上阵,他看到走在头里的璟华,一颗心登时沉了。 他的脸色,简直比他这个熬了一宿的老头子还糟糕许多。 田蒙看了看对方,一颗心又稍许回上来一点儿。 因为,姜赤羽父子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打到现在,虽然不过月余,但实属惊心动魄,双方伤亡皆十分惨重。他们这边四员大将重伤三个,二十万大军,也只剩了三分之一;姜赤羽那边也差不多,五个儿子里已去其四,三十万大军,战象与翼龙兵团悉数被攻破,如今也不过就剩了个姜金戈和兽人兵团而已。 大家半斤八两。 接下来的仗,更是难打。 璟华说已急奏天庭,但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天帝陛下也不见得会再增派多少援手过来。不知为什么,天帝对这个儿子,总是太过于放心,总觉得不管多么严酷难捱,他最后也总能挺过来似的。 璟华骑在马上,背脊挺得笔直。亮银的战龙头盔戴着,遮去了他大部分苍白,倒也看不出什么。今日一战,他的身边已没有了四大将领,只有田蒙紧紧跟在左侧。 溯溯的风吹动他战盔上的红缨,远看去,英姿勃发。 “姜金戈,出来受死!”璟华清声喝道。 他声音不高,却传得极远,传到炎龙大军每个人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田蒙一惊,小声道:“殿下不可亲自上阵,还是末将……” 璟华洒脱一笑,“我可以应付,等下布阵才是重中之重,还要麻烦田将军,务必减少伤亡。” 他见姜金戈已打马出战,便一夹马腹,也进入到战圈中心。 姜金戈不禁回头看了看老父,见姜赤羽朝他点头,这才略略定了定心。他是长子,性格也比几个弟弟要稳重得多,但陡然间看到轩辕璟华骑着马朝自己挺近,还是蓦然地有点慌张。 轩辕璟华,是那个打败了夸父的人。 一年前的那个阴谋,姜金戈是知道的。父王想吞了胤龙族,可以脱离漠北苦寒之地,简直是人尽皆知的秘密。算起来,当年他将姑母嫁去天庭,便已经是做了第一步打算。这些年,他苦心培育自己和几个弟弟,各个能征善战,又扩大整编了“兽人、战象、翼龙”兵团各十万,也为起兵做足了准备。 父王果敢跋扈,性格也张狂,这辈子唯一忌惮的,不过一双胤龙翼,一个轩辕璟华。 为了起兵前,能彻底毁掉轩辕璟华,向来不屑于玩阴谋的父王,也和姑母一起做了一个套。 父王让姑母出面,做了个难题,说要娶她的义女,便要为她的炎龙部族除去夸父这个眼中钉。他们料他并不会答应,自戕八十一剑,只要不是傻子或者狂妄到一定地步的,一般都不会答应。 但这样便也好,至少试一试胤龙王舍不舍得让他这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儿子去冒这个险,也考验下他对炎龙一族是不是言听计从,予取予求。 但没想到轩辕璟华会一口答应,只带了个随从便去了漠北。 那一战姜金戈从头到尾都看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场大战打了三天三夜,轩辕璟华的剑法有多快,夸父的修为有多高,他都不想说了。现在每当想起那一次,所有的回忆就只剩下一片血色。 雪色,血色。 他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更何况那是他世家的宿敌。 但光看着那个人这样一剑又一剑地往自己身上砍,砍完之后再往夸父身上砍,看他满身的鲜血,被寒冷的气候冻住没多久,又有新的伤口,新的血液争先恐后涌出来……光看着,就让他不寒而栗。 那个人,像是不知疼痛,又像是全身血液流不光似的。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父王会那么忌讳他。 轩辕璟华,实在太可怕。 所以,当现在面对着他,不过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仍旧由衷的害怕。他不敢像他的弟弟们那样,看到他俊秀的外表,看到他平和的表情,就心生轻敌侮慢之意。 轩辕璟华,他是战神,更是死神!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驭魂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金戈,听说你会炼制幻术。”璟华喝住了马儿,站稳后轻轻开口。 不待金戈回答,璟华又道:“你的幻术伤了我两员大将,”他似是微微一笑,“如今我就在这里,你不妨,对我也试试看。” 他之前猜的,大致没错。姜金戈的幻术确实是以自身神魂入侵,控制他人。但这一门却并非什么妖术,而是正儿八经的佛门正宗。 它有个名字,曰“驭魂”。 ----------------------------------------------------------------------------------------------------------------- 在金戈还小的时候,恰遇苏南狼山的大势至菩萨游方三界,途径漠北时陡遇雪灾。菩萨不忍见数十万民众衣食无着,饥寒交迫,便以阿弥陀佛无上大慈悲精神力,自断一臂,血肉化为埋于雪中的甘薯玉米,解救被困于雪中的善男信女们脱得一难。 姜赤羽虽不是个好臣子,却实至名归是个好君王,对自己那些挨穷受冻的劳苦大众们一直挂心得很。那大势至菩萨为了救自己的子民,而断了那一臂,让姜赤羽的心里十分感动,又十分过意不去,当下将他接到了那个寒酸的王宫,又派人好好伺候。 一个多月住下来,大势至和炎龙王倒也生了些友情,他感念炎龙王对他的照料,便说,承蒙你细心照料我这些日子,我是菩萨,不喜欢欠人恩情,你想要什么,提个要求,便当我还了这情。 姜赤羽怎么能接受?推辞道,菩萨本就是为了我炎龙子民才受的伤,照顾你理所应当,怎能说是恩情。 大势至也坚持,说天下的善男信女都是我菩萨应该罩着的,不管是你炎龙的,还是什么龙的,我罩我的信徒,没你什么事。我受了伤,你照顾了我,我自然要报你恩情。有什么要求快快提,莫浪费了名额。 姜赤羽心想也好,毕竟和菩萨打好交道也是有利无弊的事。他是个要面子的,又是堂堂君王,让他开口求个其它什么总是不妥,正好小金戈从屋子外头路过,便有了主意,唤儿子进来,跪下,认了这个师父。 这个“驭魂”之术,便是金戈从大势至那里学来的。 此时,姜金戈再一次拿出他的看家本领,将自己三魂六魄汇于一处,从灵台处慢慢逼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到璟华的印堂,运法力化散开千丝万缕,一点一点慑人心魂。 师父说,只要是人,只要有情,就必有破绽! 轩辕璟华,你的破绽在哪里! ------------------------------------------------------------------------------------------------------------------ 宝庆宫里,张灯结彩。 宫人、婢女脚下像哧溜着风火轮,不带歇儿地奔进奔出,准备各种好看的喜庆物件儿装饰着内外每一个角落。宫里那自然更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地面锃锃发亮赛过寻常的杯盘碗盏。 今儿个是三皇子殿下四百岁的生辰,各路神仙佛陀都要来贺喜。天帝、天后更为此大赦了三界,连带幽冥司被镇了几万年的妖魔鬼怪都能有一杯水酒喝。 宸安宫里,依旧冷冷清清。 长宁从里头拿了件斗篷出来,对站在院子里的小璟华,忧心忡忡道:“二殿下,我们进去等,好不好?您身子不好,受不得寒气。” 璟华只有四百多岁的光景,小小,嫩嫩的,眉宇间已经现出梅妃当年的倾国之姿,只是少了妩媚,多了几分男孩特有的英气。 他摇摇头,道:“我不冷,就在外面等。” 长宁知道这个小殿下脾气虽好,但同时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拧,只好叹口气,将斗篷替他围上。 他在等他的父君。 今天是弟弟琛华的生辰,四海八荒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都要给这位最得宠的小殿下准备一份能显得自己用足了心思,又与众不同的寿礼。九重天上也在准备,到时候宾客满座,喜气洋洋,自然要准备数不清的琼甘御酿,山海珍馐。 所有人都忘记了,在这个又偏又冷的宸安宫里,还有一个苦苦等着父君的二殿下。 所有人都忘记了,今天除了三殿下的生辰外,还是已故梅妃的忌日。 璟华从吃早膳开始,就站在门外等。等到日暮西山,都没有看见父君的影子。 长宁听着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不稳,心知不妙,几乎是跪下求他,“殿下,您先进去吧。长宁在这儿替您看着,陛下一来,立刻就进里头叫您,好不好?” 倔强的孩子依旧摇头,声音却已经没什么气力,“我再等一会儿,父君答应今天会过来。” 三个月前,他也开始准备。 他不分昼夜地苦读,终于将《普门品》、《地藏经》、《金刚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楞严经》、《妙法莲华经》、《华严经》、《心经》、《六祖坛经》、《圆觉经》、《阿含经》、《涅盘经》、《大般若经》、《观无量寿佛经》等等.........八十一部佛家最晦涩难懂的经书一字不漏的背了下来,连注释真义都通盘明了。 然后,他去求见他的父君,请父君考校他的功课。 天帝一开始自然不信,等随便抽了几段问他,看他回答得从容不迫,毫无错漏后,自然啧啧称奇。要知道如此深奥、又如此艰涩难解的经文,就是作为一个修行者一生的功课都不为过,更何况一个才四百岁出头的孩子,能囫囵吞枣的背下来已算是神童,别说还要解释得头头是道? 天帝当下从宝座上下来,心疼地将他抱在手里。他的小脸仍旧是白得无一丝血色,漂亮深邃的凤眸里却隐含血丝,显是也熬了几个通宵。 这个孩子生下来身子就弱,原没指望他能活过成年,功课方面也并没对他做过多要求,不想竟是聪慧过人,且如此要强,暗暗用功不肯让人低看了去。 “璟儿好聪明,不过修行还是要慢慢来,别一下子读得那么狠,累坏了身子,知道么?”天帝慈爱道。 璟华点点头,却抬起黑亮的眸子,问:“儿臣用功,父君喜欢么?” 天帝微笑道:“当然喜欢啊。” “那,父君能赏么?” “好啊,璟儿想要什么?”他有点意外,这个儿子不像小儿子琛华,向来言语不多,更从不会主动讨赏。 俊秀的小人儿终有些得意地笑,说出盘恒于心头很久的夙愿:“想要父君在母妃忌日那天,陪儿臣一起,给院里的梅花修一修枝叶。” 他记得父君当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毕竟是孩子,他高兴得在宸安宫里连着好几天都蹦蹦跳跳。他十分自觉地强迫自己多吃饭,多睡觉,暗自祈祷一定要养好身体,莫要到时候父君来了,自己却不争气地生病,错过了和父君一起修剪梅枝的机会。 这一天终于到了,他从早上就开始在院子里等。 梅树下,是他准备的铲子和花剪,一大一小,一人一把。桌子上,有他准备的棋盘和茶,如果父君有兴致,尚可对弈数局。 天渐渐,完全的黑了。 他终于苍白地笑了一笑,像个大人一样,懂事地对长宁道:“撤了吧!父君他恐怕太忙,走不开。” ------------------------------------------------------------------------------------------------------------------ 他转身往宫里走去,却脚下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长宁一骇,忙用斗篷紧紧裹住他,将他抱回了宫里。当天晚上,便发起了高烧。 小小的身子滚烫,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咳到脸色发青。本就单薄的身子佝成一团,盖了厚厚的棉被,仍冻得瑟瑟发抖。 药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长宁从瑶池上叫了回来,随手开了一副驱寒退热的方子。这个二殿下三天两头的病,他也已经见怪不怪,甩了笔,又急急赶赴瑶池,忙着下半场。 璟华在药师走进门口的时候,眼睛蓦地一亮,视线焦灼了一会儿,便又垂垂黯了下去。 他咳得已经嘶哑的嗓子似不经意问了一句,“长宁,你去请药师的时候,父君可知道?” 长宁低头不语。 陛下当然是知道的,没有陛下的首肯,光凭长宁怎么请得动药师? 璟华年纪虽小,却极会察言观色,看长宁的样子便明白了,若无其事道:“是我自己忘了,今天是弟弟的生辰,他要招待文武……还有四海宾客,定是……忙坏了。” 他勉强笑了笑,掩饰道:“我的意思,是想叫你别通禀父君的,免得他担心。” 他吃了药,昏昏的睡下,做了一个梦。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一)嫉恨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现在的璟华,便在这个梦里头。 他虽然已经成年,但在梦里,还是儿时的身量。他睁开眼睛,窗外月已偏西,时辰应该已到了后半夜,静安就伏在他床边,趴着睡着了。小璟华悄悄地起来,披了衣服,走出宫外。 似乎有人指引一般,他驾着云头,竟去往宝庆宫。 他与琛华相差了没几岁,偶尔也会来这里找琛华玩耍,所以路也还算熟。白天的宾客都已经散去,几个宿醉的客人也被安置到了偏殿休息。与白天的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全然相反,此时的宝庆宫从主子到宫婢,全都安静得宛如沉睡了一般。 小璟华径直走向了寝殿。 琛华疯了一天,早就睡得熟透熟透,甚至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陪护的奶娘婢女也都累了,看他睡得安稳,也早早地去隔壁的耳房歇下。 小璟华就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向他的弟弟。 他站在琛华的床边,冷冷地看着。 他的弟弟,睡得十分香甜,似乎还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他很怕热,两只手都放在了被子外头,往上平举着,端的是个无忧无虑的姿态。胖乎乎的小手里还捏着样什么,想来睡前还舍不得放下的玩具。 “璟华,”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就是这个人,害你的父君忘了你!” “你辛苦了三个月,背出来那么多深奥繁复的经文,就为了让父君能陪你一天! 你本来可以和父君一起,在院子里修剪梅花,一起喝茶下棋,或许还能留他用一顿晚膳! ——都叫这个小子给毁了! 不,他不只毁了你的一天而已——你整个的童年,你这一辈子都会毁在他的手里! 如果没有他,没有那个继母,你即便没了母妃,但父君还是会疼惜你,关心你! 如果没有他,你还会是这九重天上最得宠的小皇子,断不至像如今这般孤单凄凉! 他跟你没差几岁,想想你的四百岁生辰是怎么过的?可有人为你过过?凭什么他就得尽宠爱,沾尽好处? 璟华,别犹豫了!就是他!是他们这对母子,将你的父君抢走了! 将你的童年,将你所有的温暖和爱,统统都抢走了!长大,他还会抢你更多的东西,直到把每一件你在意的东西全部抢走! 只要有他们母子在,你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凄凄惨惨,永无出头之日,即便病得要死了,你的父君也不会在乎,更不会过来看你一眼! 父君的心里早就已经没有你了!他连你母妃的忌日都忘了!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里,即便你早就跟他说好,即便你眼巴巴地在院子里等了他一整天,即便他知道你病了晕倒了,他又怎么样呢? 他还不是忙着陪他的新欢,陪他最宠爱的小儿子过四百岁生辰吗?在那么多人的祝福里,他们才是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啊!你呢?你只是个多余的人。早点死了,他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小璟华似乎觉得那个声音说得很对。 他看着熟睡中的弟弟,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没错啊,琛华你已经有那么多人喜欢了,而我只剩一个父君。我只想让他陪我一起为修剪下花枝而已,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好,可你为什么连这么一点点都要来和我抢呢?” 不知怎么,小璟华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匕首,苍凉如水,就如同他苍白小脸上突然漾起的凄魅的笑。 那个声音又道:“杀了他吧!只要杀了他,你的父君就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来!” 小璟华用力握了握匕首,悄悄举了起来。 “没错,就这样!快动手!只要一刀!父君就又是你的了!”那个声音继续蛊惑道。 匕首上寒芒萃闪! ------------------------------------------------------------------------------------------------------------------ 朔风肃杀的战场,姜金戈已经全身都汗湿。 轩辕璟华有超于常人的坚强意志,且心思缜密、谋无遗策,想要炼制幻境操控这样的人,实在是凶险万分,一不留神,自己反被对方所俘,受到反噬。 所以他特意做了一个轩辕璟华童年时的幻境,一旦璟华进入幻境,也只能以孩童的心智来思考应对,那姜金戈的把握就相对更大一些。 那件事也是真的。 璟华确然在琛华四百岁生辰那天要求父君去他那里陪他修剪花枝;也确然在等了一天后,失望病倒;甚至,他还做了那个独自前往宝庆宫的梦。 但梦的后半部分就不一样了——那是姜金戈做出来的幻境。 ------------------------------------------------------------------------------------------------------------------ 借用部分的现实,然后嫁接入自己的幻境,这正是姜金戈“驭魂”的最高明之处,甚至与大势至菩萨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因为不论多么高的修为,一旦沉浸入自己的往事,而且是沉淀于灵魂深处的,遥远的,且最深刻的往事的时候,往往也是一个人最脆弱、神魄最容易被入侵的时候。 之前姜金戈用这一招来对付石耳和蒯方,两人如此高的修为,也毫无招架之力,令他几乎是长驱直入,无半点阻碍。 如今他又依法炮制了一个轩辕璟华的童年幻境。 那个幻境,半真半假。在那里头,他只是一个稚弱的,缺少父爱的可怜孩子,他被忽视、被遗忘,他有满腹的冰凉和疼痛,却不得不像个懂事的大人一样,装作毫不在意。 他一次次目睹他的弟弟沐尽恩宠,看着他们一家共享天伦,而他只能孤单单地,远远地,看着,盼着。 却永远盼不来。 那个幻境里的璟华,只需要一把匕首,外加几句蛊惑的话。 只要他举起那把匕首,杀死的,却是现实中的自己。 现在,田蒙眼睁睁看着璟华眼神涣散,慢慢举起揽月,剑柄倒转,竟是要刺向自己! 田蒙急得冲了出去,策马狂奔:“殿下!殿下不可!” 可璟华半点没有反应,揽月寒如秋水,在他的手里依旧一分分接近自己胸口,锋利的剑气已经割破了衣襟! 梦里,小璟华也举着那把匕首,一点点刺向床上睡得香甜的弟弟! 那个声音在脑子里越来越响: 杀了他!杀了他! 把你的父君抢回来! 把属于你的一切都抢回来! 姜金戈开始微笑。 他成功了!谁说轩辕璟华就战无不胜?师父说的没错,只要是人,只要有情,就都有破绽。 金戈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梦里,小璟华握着那柄匕首,笑了一笑,对睡得香甜的琛华道:“今天是你的生辰,这把匕首虽然粗陋些,但是我自己铸的,送给你做礼物可别嫌弃啊。” 他仔细将那把匕首塞进琛华的枕头底下,略带愧意道:“本来晚膳时就想赶过来的,没想又病了。对了,下次我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再给你配个刀鞘吧。这么光秃秃的一把匕首,看着怪吓人的。” 姜金戈简直目瞪舌结!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已经轻易地操纵了那个孩子吗?那只不过是个孤独的,无依无靠的,又强烈渴盼父爱的孩子而已啊。 璟华就在他的面前,长身玉立,眼神清澈如星。 姜金戈脸色煞白,语不成声:“怎么会?你为什么能勘破我的幻境?你明明,一开始都已经被控制了?” 难道,他连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那么强大了么?难道,他真的毫无缺点么? 不可能!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璟华冷冷地看着金戈,“你的幻术很厉害。但你算错了一件事。” 他语气平静,似乎说的事情与他自己毫不相关,“你以为像我那样的境况,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就一定很可怜,一定会对自己的继母和弟弟心生妒意,甚至,恨他们至死……” “你弄错了,我从来没有恨过,”他缓缓道,“不管琛华,还是你的姑母,哪怕那时候她为了刺激我,故意让蒄瑶嫁给我大哥,我都没有恨她。你诱我进了幻境,却算错了我的心思!” “天后娘娘这样做,一定也有她自己的苦衷,有她的不得已。”璟华顿了一顿,语声陡然转厉,“就像今日沙场对决,我要杀了你,也有我的不得已,也请你莫要恨我!” 话未落,揽月已化作漫天剑光,牢牢笼罩而下。 姜金戈只觉四面八方,似有数不清的剑锋寒芒同时落下,将自己团团围困住,无一丝空隙。凌冽纵横的剑气,飒沓而来,逼压得他五脏六腑几乎爆裂,仓皇间连气都透不过来。 他精通幻术,刀枪拳脚上的造诣实属一般,见到璟华迅如雷电,又势如破竹的剑法,简直连招架的勇气都没有。 金戈一边狼狈地左躲右闪,一边用尽力气大声喊:“轩辕璟华,你莫得意!回头看看你那些将士,杀了我,他们便永陷自己的幻境之中!” 璟华回头望向己方阵营,脸色登时一变。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二)反戈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夜袭后剩下的七万六千人,被田蒙编成了六个方队,本静静待命的。但不知为何,前头两排的士兵,如同着了魔一般,竟开始六亲不认地互相厮杀。 他们一个个皆激愤难耐,仿佛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戴天的仇人,互相搏杀之间,丝毫不留余地,皆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不过区区一弹指时间,就已经有数十名士兵倒下。那些还站着的,也已经浑身浴血。却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哪怕已经倒在血泊中,只要还存有一口气,都还是拼尽全力地要拧断对方的脖子。 璟华眸色一沉,揽月当胸,朝姜金戈挺了个虚招,将他逼退,便立刻一拉马缰,朝自己大军奔了回去。 那些士兵还在使命拼杀,情势不但得不到控制,反而愈演愈烈。他们就像得了传染病一样,从头两排开始,逐渐向后排蔓延。那些站在靠后的士兵们,前一刻还懵懂不知状况,有的还在拉架,后一刻脸色突然就变了,举起武器,不问青红皂白一头加入了战圈,也不分对方是谁,见人就砍,状似疯癫。 “田将军,快结阵!”璟华还来不及赶回来,催马狂奔一路高声大喊。 田蒙不待他命令,早就开始行动。他双手结印,在空中筑起一道飓风屏障,似一个小小的穹顶,横跨六个方阵,想将姜金戈那股念力阻隔在外。 已经太晚了! ------------------------------------------------------------------------------------------------------------------ 姜金戈不知借了什么为媒,竟让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沉浸入他的幻境中。按照空间的排布顺序,由远及近,无一幸免。 璟华本已苍白的面色更像是结了冰。 前天夜里看到石耳与蒯方互搏,他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预想到姜金戈的幻术可能不止同时操控一、两人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令数十人、数百人同时跌入幻境。 他也交代了田蒙,务必要布一个阵法,将姜金戈的幻术抵挡在外,不求完胜,但至少能保得将士们性命无虞。 田蒙也确实动足了一番脑筋。他不但智谋出奇,风系修为更已臻化境,拳脚功夫不足为奇,在这术法上却独有造诣。人称“乾元太乙,泗水田蒙”,放眼当今三界之内,也唯有太乙真人能与之一较高下。 田蒙现在布的这个阵,叫做“风罡百杀阵”,使将出来可令周身方圆三里都凝结满他的气魂,以罡风为罩,一丝一缕都密不透风。只要身在这个阵内,莫说水泼不进,就连声音、连念力都穿不进去。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姜金戈。 姜金戈不仅能同时操控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人同时跌入幻境,而且他的念力,竟然强大到能轻易地穿透田蒙的阵法!虏人神魄,无影无形! 璟华眼睁睁看着六个方阵中的将士,如退朝时的海水般,一波接一波倒下去!他脸色煞白,紧抿双唇,一头冲进阵中,双手出指如风,或点士兵的麻穴,或为他们施定身咒,令他们暂时不可动弹。 但陷入疯癫的将士们实在太多,而且传染的速度极快,纵璟华身法如电似幻,也无法同时顾及到六个方阵、几百千人! 曾经生死与共、亲如兄弟的人如今一个个举刀相向,倾尽了力气,杀红了眼!就如魔鬼附身,没有预兆,不问缘由,见人就杀! 锋利的大刀或长矛,嗤的一声刺穿皮肉,鲜红的血喷涌出来,溅在自己或对方的身上!每一刹那,都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倒下,死去,却有更的人立地成魔! 方阵中,已有接近一半的士兵入了幻境。璟华出手片刻不停,仍阻不住手下将士们如排山倒海般被俘入幻境的速度。 他的呼吸又逐渐凌乱起来,脸色惨白,额际冷汗涔涔如雨。 不行!这样下去,就算自己累死也没有办法阻止!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剧烈的疼痛中,仍尽量保持清醒的头脑去思考问题。 田将军的百杀阵密不透风,姜金戈念力再强也不应该能穿破才对,可为什么仍是能操控将士们的神魂呢?难道说在布阵前,就已经有少许的念力钻了进来? 但这少许的念力,也只能控制几个,几十个士兵而已,现在却是一排接着一排地往下倒……不对,一排接着一排! 璟华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他的念力是靠着什么介质一层层在往里传递吗?所以才由远及近,让一排士兵接着一排地受到影响? 他凝神屏息静心观察。 是风么? 是水么? 是沙尘么?还是…… 一柄蛇头丈当空劈来,璟华抢救不及,身前一名士兵的后腰当即被洞穿,鲜血直直喷射出来,几乎就溅在璟华脸上。 那血液中仿佛带着一股腥臭,令他头晕目眩,随即便感到一股强大诡异的力量,仿佛要抓住他,将他一头揿浸入某个黑暗的记忆深渊。 他猛地一惊!没错,是血! 璟华如醍醐灌顶,豁然明朗!是血!姜金戈就是以血为媒介,将念力一层层传递,制造了一重又一重的幻境,这才让他的士兵们兵败如山倒! 刚一开始,田蒙的百杀阵还没完全撑起来,姜金戈的念力趁虚触及到了头两排的士兵。后来,百杀阵已结牢,他亦再无法以神魂操控阵内之人,但念力却已经存在其内,只待入幻境的士兵们自相搏杀后,以溅开的血液一排排向后传递。 只要沾上一滴,便会跟着坠入幻境,嗜杀鬼屠! 璟华勘破了这个道理,一咬牙,深吸一口气对田蒙断喝一声:“缩小阵圈,保住尚清醒的兄弟们,回营!” 田蒙当即将百杀阵缩至原来的一半大小,牢牢护住中后排尚未被鲜血沾染到的士兵们,往天门山内撤去。 那些仍深陷幻境中的士兵紧追不舍,一个个全然不顾性命地冲了过来。璟华走在最后,有两个已经爬上了他的马,抓住了他的胳膊! 璟华脸色难看到极点。咬牙一蹬,将那两名士兵踢落马下! 更多士兵挥刀冲了上来,神情凄狞可怖,仿若厉鬼。他们已经不再互相砍杀,所有人都将目标放在璟华身上,红着眼睛,面容扭曲,仿佛他是鲜美的唐僧肉,拼着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吃到嘴里! 有人一刀砍断他战马的前足,璟华失了重心,顿时从马上跌下来,就趁着这功夫,已有五六个人扑了上来,拔出匕首向他猛刺。 他急忙就地几个翻滚,抽剑挥落那离他身体只有几分的利刃,挺身而起,却又被人扯住了小腿。 光凭点穴或者定身咒早就不足以自保,越来越多的士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如疯如魔地要置他于死地!他身陷重围,不得不挥剑向自己的部下砍去! 一剑,刺穿一名下士的胸膛! 一剑,斩断一名卫队长的胳膊! 一剑,剖开一名副军的肚肠! 璟华的眼前,有无数鲜血在激扬飞溅,也有无数面孔在晃动…… 那些人,每一个都是璟华熟悉的。 ------------------------------------------------------------------------------------------------------------------ 喏,这一个络腮胡子是常在中军帐外守夜的。他胃口大,有时候到夜半就已经饿得不行,自己就把叫他进屋来,把自己没动过的饭食送予他吃。 现在,他就直直地躺在地上,被自己拦腰斩成两截,还咕咕冒着鲜血…… 还有这个瘦瘦的,真身是只灰毛鬣鼠,因体型弱小,一开始排在后勤,可他却怎么都不肯,连考三次,终于在半年前通过了靖天神兵会,还是自己亲授的铭牌。 现在,他也已经死了,被自己一掌击中心脏,连带胸口那块铭牌,一起粉碎…… 哦,还有刚倒下去的,年纪略大些的这个,过完年就该退伍了,他的歌子唱得好,有事没事大家都喜欢听他哼两句,他说等以后闲下来了,就花时间把这些年唱过的歌全写下来,取个名字叫《天一雅集》。 但他应该是再也没法唱了,他刚刚被自己一剑割断了咽喉…… 心口,痛到令人窒息。那些血飞出来,溅到他身上,虽然以他的修为不会被轻易拽入幻境,却也头痛欲裂,一阵阵恶寒。 那些黄白色的浆液、那些断肢残臂、那些破裂的脏器、那些不断倒下的尸体…… 明明心脏都已经快跳不动了,可为什么他手中的剑还是这么快?还是一剑又一剑,本能似的,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们的生命——那些无辜的,誓死要追随他,将一切都放心交给他的人? “殿下!殿下快回来!”田蒙带着余下未被幻境操控的将士们已安全撤回天门山内,看到璟华仍未脱身,不禁焦急万分,便打算冲出来救他。 唇角边,一缕缕鲜红的血丝溢出来,令他勉强做出的笑容更显苍白绝望。 没错,他是魔鬼!冷酷绝情! 地面上,飞嚣尘长,一个个气流形成的漩涡渐渐集结,由小变大,由缓到急—— 他对着自己的将士们,使出那招“绝尘杀”!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三)堕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还是去看看她吧,琛华想。 纵然父君不重视自己,满朝文武都看不起自己,但母后还是疼爱他的。 他是她唯一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纵欢爱可欺,纵信义可毁,但这母子间的情感却割舍不断,也断断做不得假。 与一般当母亲的比起来,母后她少一些温存言语,也甚少主动来关心、过问你什么,但那是因为她性子偏冷,又独居这高位的关系。 回想从小到大,凡事自己提出来的,哪怕再任性、再离谱的要求,母后也甚少违拗。 她还是对自己好的,至少比父君真心得多。 如今她凄凄惨惨地在诛仙台上已这许多日子,会不会日日都在挂念自己,盼着自己去看望她呢?如若这样,那自己还真是不孝。 琛华催了云头,直奔诛仙台。 诛仙台上,有人比他早到一步。 轩辕広身着沧海龙腾的墨玉锦袍,大袖翩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最近前线战事吃紧,我便也忙些,误了过来关心天后,天后可会怪我?”他佯做问候。 姜懿冷冷回敬:“陛下身系三界之安危,臣妾微不足道,不敢劳陛下分神。” “呵呵,”轩辕広似乎心情很好,姜懿的冷嘲热讽也全没放在心上,在她跟前转了转,接着道:“天后倒是好耐心,怎么也不问问我前线现在打得如何了?” 他饶有兴味地瞧了她一眼,幸灾乐祸道:“毕竟一个是你大哥,一个是你儿子……啊,不如让我们来猜猜,天后心里是更希望姜赤羽杀了青澜呢?还是希望青澜要了姜赤羽的命呢?” 姜懿有些紧张,“青澜他,现在如何?” 轩辕広对她这个反应甚是满意,点点头赞许道:“看来我猜得没错了,在你心里果然是这个儿子胜过一切!竟然连自己亲生大哥的性命都不管不顾了。” 姜懿也笑,讽刺道:“亲大哥?他是亲大哥就不会杀了阿岚,不会让澜儿与我骨肉分离!” “你说得没错,”她抬起修长的脖颈,依然是不肯低头的神情,“在我心里,澜儿胜过一切!我活着,不过是为了等他回来,再见他一面。不然你以为,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好牵挂的!” “听上去,天后倒是个情深意重的好母亲。”轩辕広冷冷讽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个琛儿的。虽然没出息了些,但好歹也是你怀胎三年生下的呢。” “呸!琛儿就是像足了你,才如此没出息!”姜懿不屑一顾道:没血性,没担当!我真羞于当他的母亲!” 轩辕広一扬手,便有五个指印落在姜懿的面颊上,寒声道:“你莫忘了自己现在是阶下囚!不再是那个盛气凌人的天后娘娘!” 他向来明晦不定的脸上此刻也怒意勃发,恨声道:“像我会出息?哼,天后你忘了吧。我的玹儿和璟儿,仁德操行,文采武功,哪个不说好!偏偏琛儿一样都拿不起,难道不是因为你从小肆宠无度么!” 姜懿神经质地一笑,恶狠狠道:“我干嘛不宠他?我就是要宠他!我要宠得他无法无天!一事无成!我要他除了吃喝享乐外,什么都不会!这样的脓包儿子,陛下之前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不可理喻!你就为了报复我,故意把琛儿教成那样?他……他也是你的儿子!” “他算什么儿子?”姜懿扬起苍白干裂的唇,冷讽道:“他不过是你我这段不可救药的婚姻里,不小心附带的一个笑话!” 她抬起那双琥珀色的绝色美瞳,字字冰冷如刀,“每次看到琛儿,我就会想到我的澜儿,想到他不知道是死是活,有没有人关心疼爱!轩辕広,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 “我怎么会不知道?”轩辕広忽然桀桀一笑,声音低沉得可怕,“因为我也恨你。” “你恨我,应该就像我恨你那么多。哦不,或许我恨你还更多一点。”天帝陛下端着那张令天下众生都要垂首膜拜的*法相,冷漠道。 “这么说起来,我也跟你一样,有点疯癫了。”天帝醇厚的嗓音,却说着凉薄的字句,“你说的不错,我们这段婚姻本就荒唐!琛儿,自然更是可怜又可笑。呵呵,多有意思,我们都恨对方,琛儿又恰好继承了对方身上最令人厌恶的那一部分。” “但碌碌无为,也有碌碌无为的好,”他望着自己被折磨得憔悴虚弱的妻子,恶毒地,带着点幸灾乐祸,“毕竟刀枪无眼,琛儿若也去了梦泽,那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像青澜那样,会有人心疼是不是?” 姜懿整个人猛地一缩,琥珀色的美瞳惊惶地望着他,“你说什么?青澜他到底怎么了?” 轩辕広只微笑地看着她。 “你快说,澜儿怎么了?”姜懿的语声已经开始颤抖,她晃动着身上的捆灵绳,发出刺耳的声音,“澜儿他到底怎么样?是,是受伤了吗?” 天帝蹲下来,仔细欣赏着她美艳的五官,品评道:“那日在玹儿的婚宴上,我第一次见到那小子,一看到他我就猜到,你跟他应该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说起来,他其他的倒还好,独独一双眼睛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他叹了口气道:“那么漂亮的眼睛生生给挖出来,不但很疼,也很可惜啊。” “不,不会的!”姜懿尖利的声音回响在整个诛仙台上,“你胡说!我的澜儿,澜儿不会有事的!” 她双眸赤红,整个人都在颤抖,又拼命地挣扎。捆仙绳感受到危险,一分分勒进她的皮肉里。她也不管,抬起尚可行动的脚,徒劳地踢向轩辕広。 “澜儿他不会有事的,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姜懿发疯般大叫,“他的武功很好,我知道,我那几个侄儿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不会受伤的,一根寒毛都不会!” 轩辕広从怀里掏出一沓绢布,在她眼前一抖,“我就知道你不肯信!这是璟儿从前方写来的急奏,你的澜儿在对阵姜锡人的时候,自毁双目,身受重伤!” 姜懿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份奏折,前文后文说了些什么,她都完全没有看,唯独看到那八个字!璟华飘逸俊秀的字体,看来竟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自毁双目,身受重伤! 她像是被人猛抽了一鞭子,前一刻还桀桀恣骜、铮铮相斗的架势,下一瞬便败得满城衰惨。泪水无力地泛滥出来,毫无血色的唇只会喃喃道:“澜儿,我的澜儿瞎了……我苦命的澜儿……” 她自被绑上诛仙台后,一日两次受万箭穿心之刑,纵颜容憔悴,体无完肤,却始终不曾颓废靡唐,不曾在精神上露一丝败相,不曾让他笑话。 但现在,她却彻底地跨了,在听说自己的儿子瞎了双目之后,她也立刻就跟着垮了。好像过了季的玫瑰,从根部开始迅速地凋萎,连带那些曾经的尖刺一根根软倒,整个人充满了死灰色。 她之前挺得笔直的身子佝起,她之前暴怒的时候,还踢过轩辕広两脚,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跪姿。她就这样瘫软地跪在地上,匍匐在他的脚下。 “求你,让我去看他。你要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一定听你的话,”她瑟缩道:“让我去他身边照顾他,让我看看他!” 轩辕広哈哈大笑。 姜懿,她跪在了地上求他! 这让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也稍许和缓了一下接连几天都听到前方败讯的怒气。 轩辕広“哼”了一声,,他此行的目的已达到,将苦苦哀求的可怜女人甩在身后,大步离开。 已经连吃了好几个败仗了,姜赤羽这次真的是势在必得。璟儿看来也挺不住了,两天里三道急奏要求天庭加派援兵。 但这又怎么可能? 百万天兵,不过是个虚数,是把各宫护院侍卫、老弱病残都算了进去才凑出来的,真正的精兵强将大半都已经跟着璟儿去了云梦泽。 而剩下的这些也不可能再动。九重天岌岌可危,想趁火打劫的可不止炎龙一家。若真的将兵力倾巢而出,万一有人作乱,岂不叫他束手待毙? 无论如何,还是要璟儿那边先顶着,不能松口。这孩子最近也懈怠了,动不动就要求增派援兵,却不知顾全大局。 而最要紧的,还是玹儿那边,胤龙翼已经有眉目了,务必再加一把劲,若得到胤龙翼,那我又何惧姜赤羽这等莽夫? 轩辕広一边想着,一边已走到了诛仙台的最外头。今天本是无星无月,湛蓝色的夜空只缥缈了几朵薄云,却在他走出去的刹那,当空一道惊雷。 连轩辕広都吓了一跳。 那雷声异常愤怒,一道未遁,又紧跟着一道坠下来,前前后后一共三道! 雷声震怒着人心!闪电撕裂开夜空! 银色的霹雳蜿蜒而下,像从万人之上的天堂直坠落至十八层阿鼻地狱,沿途展开一根根细细密密的触角,神圣落幕,华丽而腐朽。 由神堕魔,天人共愤! 这是堕魔的雷声。每当这样的雷声响起,就说明三界之内,又有哪个已修成正果的神仙君子,或受了诱惑自毁功德,或恶念滋生戾气暴涨——总之,堕了魔。 轩辕広叹了口气。 这世上,总有些不知自爱的。下次要跟雷公下个旨,喜欢堕魔,就随他们去堕吧。何必每次都打雷来告诉他呢? 他是天帝,要烦的事已经够多了,哪有空管这些! 轩辕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琛华缓缓走了出来。抬起头,诡秘地笑—— 银发三千丈,双瞳赤血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四)中邪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两方大军进入了胶着状态。 天门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姜赤羽带着仅存的十万兽人兵团,不敢贸然出兵。而天族大军无法对敌姜金戈的幻术,亦只是按兵不动,静候良机。 自上回天族军队大规模中了幻术,溃塌而归之后,姜金戈时不时率领小支游击队伍,在天门山外谩骂挑衅,以期得璟华能按捺不住,率军出战。 但偏偏璟华好像特别沉得住气,对那些难听的话始终置之不理,只是着人将天门山外的结界做得真正固若金汤那个,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严防姜金戈趁虚进入,通过其它什么介质将念力传导进来,军中大乱。 姜赤羽的想法,仍旧是希望速战速决。他全部的家当都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打持久战,万一再拖下去,轩辕広增派了什么援兵过来,处于劣势的必定是他。 阿沫一手端个食盒,一手掀开帘子,走进帐中。 “璟华,吃饭了。” 屋内没有反应。 阿沫心里一紧,急走几步,却发现那人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吁了一口气,将食盒放在一边,心疼地望着他。 他真的是太累了。 一直就苍白的脸,现在早已连一丝血色都寻不见。俊美的凤眸紧闭着,睫毛纤长,如受惊的蝶翼轻轻颤抖,深远的眉微微蹙起,似在睡梦中也辗转难忍,兵不好受。 阿沫轻手轻脚搭了一件大氅在他身上,他又清瘦了些,让胸口的起伏看得更明显,似乎仅仅是呼吸就很费了力气。 他睡得很浅,大氅只轻微碰到了他的身体,便立刻睁开了双眸。许是还未完全清醒,在睁开眼的瞬间,有一丝惊惧在双眸中一闪而过,但随即又消失,现出惯常的温和来。 “沫沫,是你啊。”他勉强笑了笑,“我是不是又睡着了?” “嗯,”她拿出手绢,替他了擦擦额头,“又做噩梦了?怎么最近总是出冷汗呢。” 他尴尬地笑笑,握住她温暖的小手,“大概白天想事情多了,睡觉时便容易做梦。” 阿沫撅着嘴,不满道:“你还好意思分白天晚上啊!你说说你这七、八天加起来,只怕都没有我一天吃得多,睡得多。” 璟华笑笑,“我又不是猪,比吃、比睡,自然比不过你。” 若是平时,阿沫听到他这么说自己,一定会哇哇乱叫,然后干劲十足地和他接着斗嘴。 但今天没有。 他最近的状态真的太令人担心,她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拉着他冰凉的手,忧道:“璟华,我再给你把把脉好么?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瞒着没告诉我?”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那日他们从梦泽大败而归,田将军带回来的将士,只有带出去的一半。璟华是最后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刚踏进山门,就晕了过去。 阿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为他救治。还好他身上的伤倒不多,身上那些血多数是手下将士们的。他也只是战得脱力,休息了一会儿,便也缓了过来。 田将军说,姜金戈有幻术,能操控人的神魂,让士兵们互相厮杀。到后来,更让他们都集中起来,反戈璟华。 璟华逼不得已,最后使出了“绝尘杀”,才保住性命逃了回来。 阵亡的三万将士,有两万人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醒来后,足足有一天一夜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也不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包括阿沫。 她在外面急得发疯。田蒙也急,却也只好宽慰她说,毕竟那些都是与殿下生死与共的兄弟,现在他被迫亲手杀了他们,总得给他时间平复一下。 还好第二天晚上,璟华看起来就好像好了一点。他照旧日以继夜地翻阅古籍,和田蒙一起讨论破解幻术之法,还抽空去看望了恢复中的青澜、石耳他们,亲自检查山门口的巡防布控情况,加固了结界。 他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除了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也从来不睡。 虽然他平时胃口也不怎么好,也常常熬夜,但现在是根本——完全——没有。 实在撑不住了,会不自禁地小小打个盹,也不过须臾时分,醒来就是满头满脸的冷汗。 就像现在这样。 他的手仍是一贯的冰凉,她心疼地替他搓了搓,搭上他的脉。 从脉相上看,倒也没有什么。气血两虚,心脉衰弱这种都是老毛病了,最近心力交瘁,没有整体太恶化就已经算万幸,也不指望他能好到哪里去。 阿沫放下他的手,叹了口气。 脉象上的确是诊不出什么,背上新移植过去的贞鳞也还好好的,但为什么自己心里总还是七上八下呢?难道这次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吗?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天天提心吊胆,这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还好自己天生内心强大、神经粗壮,换做普通女孩子,一定早就给绷断了。 他努力笑了一笑,“是不是没什么?你再下去也要跟长宁他们一样了,总爱疑神疑鬼。” “就算我疑神疑鬼吧。”她将他小桌上的书卷收了起来,摆上食盒,“先吃点东西吧,我亲手做的,无论如何吃一点。” 看到那些食物,璟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阿沫疑惑道:“怎么了?今天这些还不合胃口?已经很清淡了啊?” 他笑得有些勉强,“我可不可以过会儿再吃,现在还不饿。” 阿沫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没有,“不太饿?轩辕璟华,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饿!” 她眼圈发红,已经快急哭了。 ----------------------------------------------------------------------------------------------------------------- 每天她亲自下厨,绞尽脑汁为他做各种清淡又精致的食物。她甚至讨教了厨子,他以前常吃的有哪些?又问了老方,陆地上的食物哪些更容易开胃? 但没什么用,她一日三顿地做,怎么端进去的,依旧怎么端出来。 今天她也是铁了心,拎了张凳子坐在他面前,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来,再不容他蒙混过关,色厉内荏道:“我今天就在这儿坐着!你吃得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璟华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轻轻道:“好,我吃。” 他竟真的坐下来,拿起勺子,开始喝粥。喝了两口,又夹起一个包子,轻轻咬破了皮。 阿沫起初还有点担心,怕他许久没进食,胃里一下受不了。但看他倒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痛苦的样子,除了偶尔会捂着嘴停一下,但也只有一会儿,很快又继续吃起来。 一小碗粥,一个包子,他很快就吃完了。 放下筷子,他还朝阿沫笑了笑,“我吃完了。” 他的表现有点太出人意外,阿沫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更担心,虽然剩了还是不少,但对他而言,无疑已经是奇迹爆发了。 “好吃么?”阿沫问。 “好吃。”他强笑了下,面色有点奇怪。 阿沫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道:“这样才乖。” 她替他铺了床,“一会儿再好好睡个午觉,我先去洗碗,等下回来就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说完,她便收了食盒,退出门去。走之前还看到璟华朝自己笑了笑,目送自己离开。 唔,如果她是普通的女孩子,一定就这么欢欢喜喜地走了。 可惜,她不是。 她放下帘子,躲在门外,不过瞬间,就听到他急急地起身,慌不择路似乎还绊倒了一张椅子。 然后,就听到他呕吐的声音。 他显然怕惊动旁人,尽量克制着,但胃里强烈的痉挛如排山倒海汹涌而至,让他无法再顾及到任何别的什么。 他就那样半跪在地上,佝着身体,单薄的背脊剧烈抽动,伴随着一阵阵无法克制的恶心,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他吃得并不多,很快就吐不出什么,但胃里的翻搅并没有放过他,他低下头继续一阵阵干呕,混着黄色的胆汁和丝丝沥沥的鲜血。 她默默地站在身后。 他连她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身后都没有察觉。 直到她也蹲下来,将他仍抽搐着的身体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璟华,璟华……”她哭着问,“你到底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她有些吃惊,随即虚弱地笑了笑。 “没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擦擦嘴角,“大概吃太急了,有点反胃。”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她火气也上来了,“你老实说,为什么从上次回来以后就一直不肯吃不肯睡?你到底中了什么邪!” 璟华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连续多天没有进食,也没有合过眼,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已经是靠着意志力在支撑着,刚才的这一阵狂呕又抽干了他最后一点仅存的力气。 他低着头,撑在地上的手不住发颤,喘息了一阵才抬起头。 “沫沫,我真的没有什么。”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咬着牙,几乎是哀求的声音。 阿沫跪在他脚边,努力抱住他高大的,却仍在微微颤抖的身躯,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脊。 “告诉沫沫好么?不管什么可怕的事情,都说出来,让沫沫和璟华一起分担。”她望着他,温柔,却坚定。 璟华的嘴唇已经泛出紫色,他朝着她,惨淡地笑了笑。 “说出来,沫沫会怕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五)恐怖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不怕。”阿沫道。 “那好,”他吸了口气,似是深思熟虑后做了决定,指着桌上刚才她端出去又端回来的那些食物,“今天的午膳是什么?” 今天的午膳是她亲手做的,一碗白米粥,一叠包子,和几个小菜。食材新鲜,没有任何问题。 “粥和包子,外加一叠蟹粉豆腐,一叠三丝彩椒。” 璟华点点头,苦笑道:“可我看到的,是一碗肝脑血浆,两颗人心,”他顿了顿,补充,“还有几根手指。” 阿沫“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还是吓到你了?”璟华抿了抿薄唇,“我猜到会这样。”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她也下意识地咬了咬牙,道,“因为这样,所以你一直不肯吃东西?” 他苦笑,“不是我不肯吃。我也试过,但就算强迫自己吃进去也会吐出来,就像刚才那样。” “为什么?是所有的食物看上去都那样么?”她不明白。 “嗯,只要是吃的,喝的,看上去就都是人的内脏和*之类的东西。”他淡淡道,语声竟还是很平静。 “还有什么?”她声音有些发抖。 “呃,你……” “我怎么样?” “你,七窍流血,肚子上有个洞……”他还真的仔细看了看她,“背上还插了一把刀。” 阿沫倒抽一口冷气。 她按住他肩膀,再一次直直地瞪着他,严肃道:“轩辕璟华,告诉我你并没有开玩笑!” 他脸色惨白,虚弱地笑,“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她认真地看了他很久,终于摇摇头,无力地瘫坐在他身旁,“怎么会这样?璟华,怎么会……” “我亲手杀了他们。”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颤声道,“整整两万,都是我的兵!” ------------------------------------------------------------------------------------------------------------------ 璟华自醒来后,就难逃这样的折磨。 每一个人都是凄厉可怖的样子,阿沫,田蒙,长宁……他见到的每个人要么七窍流血,要么血肉模糊,死状都极凄惨地向他走来,却偏偏还面带微笑,神色如常地对他说着话! 吃的东西也是,阿沫费尽心思为他布菜,可他眼里看到的却不是肝胆,就是残肢。有一次阿沫给他做了一小碗酒酿圆子,他看到的却是漂浮在血里的一颗颗眼珠! 他更不敢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一遍遍重演那天在天门山外杀尽同伴的情景。他仿佛恶魔附体,手起刀落,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们的哭喊,他们的*,一直在他耳畔萦绕,从来没有停歇。 鲜血溅了他满身! “沫沫,我杀了他们,”他的唇角扯出一个破碎的笑,虚弱道:“这是,我的报应!” “不,不是的!”阿沫大声驳斥道:“你别自己也陷进了那个圈套去!” “看着我,听我说!”她直视着他,但随即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在他眼里恐怕是个浑身浴血的鬼,便又舔了舔嘴唇道:“好吧,你不看我也行,但给我认真听好!” “你是杀了他们,但你是不得已的!在那种情况下,不杀他们,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么?” 她拿自己的面颊轻轻贴在他的脸上,心疼得自己都扑簌扑簌流下泪来,“放松点,璟华,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别把自己再逼得那么紧了,好么?你心里难受,沫沫心里也好疼。” 她蹭在他脸上呜咽,她的泪也沾湿了他清冷的面。 “我不想告诉你的,”他轻轻地,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勉强笑道,“你看我又让你哭了。你上次还怪我,说我总惹你哭。” “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出了这么严重的事都不告诉我?”她还是接着哭。 “我以为,过几天会好,想……” “想就这么自己一个人扛过去?” “嗯。”他声音有点发虚,不敢看她。 “傻瓜!”她自己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吸吸鼻子道:“好了,我哭完了。现在说说你的事,怎么解决。” 她就是这点好,不会多做没用的事。 她也会哭,毕竟人家伤心么!但她懂得适可而止,眼泪从来不解决问题,哭完了就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她一直就喜欢,唔,来点儿实际的—— “你觉得过几天会好,那现在呢,好点没?” “没有。” “除了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还有什么症状?” “我,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一直在耳边。” “什么声音?” “喊叫,死前*这种。” “现在也有?” “有。”他似是叹了口气。 “难怪你最近老走神,叫你一声两声都听不见。”她皱眉道。 “沫沫,抱歉。”他歉意道,“耳朵里声音太吵了。” “你看到的每个人都是浑身是血的样子么?”她继续问。 “基本上,除了小鹿他们。” “小鹿?”她吃惊道,“他不是已经?” “是啊,他已经死了,可我还能看到他。”他苦笑道,“就在你送饭进来之前,他还来过,向平常一样,给我看今天的轮值名单。” “他什么样子?” “就平常的样子,”他苦笑,“他们反倒没那么恐怖。” “好吧,”她努力接受现实,“你怎么发现我们并不是真的死了?呃,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并没有真的七窍流血?” 说完这句,她感到自己背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是有一次,田将军来和我议事。我失手把茶水洒在自己身上,我以为满身都是血,他却说浪费了他的好茶。”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你,你每天的死法都不一样。” 阿沫顿时来了兴趣,“啊,快说说,我都有哪些死法?” 璟华面色僵了僵,默了一会儿,道:“你昨天是被拦腰砍断的。” “拦腰砍断?所以你就看到半个身子的我走来走去?”她瞪大眼睛。 “不完全是。还有一层皮连着……”他的脸色开始发青,显见又要吐。 “好了好了,你别形容了。”她赶紧打断他,这么恶心的死法她也听不下去。 “但我觉得不对啊,璟华,”阿沫脑子一转,道:“你跟田将军一起议事的时候,难道他不是已经死得很惨的样子吗?为什么还会因为把茶水当成了血而大惊小怪呢?” 他摇摇头,“那个时候,他还没有。” “等等,你是说,并不是一开始你就看到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对。” “哪个最先?” 他脑子也极快,立刻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最先是会把吃喝的东西看成尸体、鲜血一类,耳朵里一直有听到他们临死前的惨叫声;大概两三天以后,就看到你们都变成死去的样子;从昨天开始,还能看到小鹿他们,被我杀死的那些人又都回来了,还在身边……” 他说完,伸手捂着嘴,脸色又白了白。 ------------------------------------------------------------------------------------------------------------------阿沫也没有说话。 他整张脸苍白到发青,眼圈发黑,俊逸的眸里满是血丝。尴尬地笑着,薄唇微紫,干裂起皮。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把他拥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面颊和单薄的唇。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勇气? 独自生活在一个如此幽暗恐怖的世界里…… 不吃、不喝、不睡…… 每时每刻,耳边都充斥着战友们的惨叫! 每天每夜,都看着至亲的人死去的惨状! 还有,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又回到身边! 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还假装一切如常,和田蒙商议战术,关心青澜他们的伤势,还要陪她斗嘴,怕她发现异常…… “别怕,璟华,”她一遍遍吻着他,直吻到他冰凉的鼻尖有了些许暖意,“我很好,我没死。” 她拉着他的手,“你摸,我的手还是暖暖的。” 她又抓着他摸到自己的小腹,“你看,这里也很完整,没有什么洞。如果你觉得有点凸出来的话,也许是我刚才白糖芋头吃的有点多。” “还有,”她又道,“你还可以尝尝我的眼泪,这是刚才哭的时候从眼睛里流出来的,并不是血。” 他听话地吮了吮她的眼角。 “是不是有点咸?但是一点没有血的腥气。” 他点点头,努力笑了笑。 “谢谢你,沫沫。” “嗯,这样就好多啦!”她充满期待地望着他,“我现在看上去怎么样?还流血么?” 璟华没有说话。 阿沫有些泄气,“好吧,也许没那么快,但至少你心里应该知道,我是好好的吧。” “嗯。” “我很好,田将军也很好,青澜哥哥,长宁他们都很好。还有你刚才吃的那些,” 她指了指桌上的那些,接着道,“它们也是干干净净的粥和包子。我淘了一小把米,加了水煮出来的,煮的时候米粒子会开花,在锅子里跳来跳去……” “沫沫,”他突然打断她,“我杀了他们。” 他的语声疲弱,透着对自己深深的痛恶和厌弃,“不管什么原因,两万人,都死在我的剑下。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把他们带出来,现在却要捧着他们的尸骨回去。是我,是我杀了他们……” 他闭起眼睛,无力地靠在墙上。 “沫沫,我罪有应得。”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六)旅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站在南天门前。 太久没有回来了,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好几拨,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只穿着普通的儒衫,守卫们从服饰上看不出他的身份。而他的那个替身,因为一直深居简出,也无缘让这些身份卑微的守卫一睹太子的真容。 “谁?干什么的?去哪儿?”守卫们见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拦下他盘问。 玹华愣了愣,竟无言以对。 谁?干什么的?去哪儿? 多简单的问题,可他竟一个都回答不出。 他是太子么? 不,太子好好的在无妄海清修。 他是干什么的? 啊,他在寻找胤龙翼。可除了天帝外,谁都不知道,谁也不能说。 去哪儿? 呵呵,他若是能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好了。他不知道茫茫天下,那双神秘而强大的翅膀在哪里,于是他就跟着经年累月的漂泊,居无定所。 一千五百年的飘零,原来自己早已经什么都不是。 跨越天、地、人三界,穿越贪、嗔、痴三苦。 回想起来,自己这一生的大半光阴似乎都在寻找,寻找那存在于神秘传说中的胤龙翼。 孤独的,寂寞的。 父君说,那是他的责任。 也许吧,他是太子,是整个胤龙族未来的希望,为了他的父君,弟弟,还有千千万万族人,他必须担起这个重任。为了让胤龙族重新强大起来,他就必须寻找到那双据说可扭转乾坤,可又从来没有踪影的翅膀。 一千五百年,他孤身一人,攀登过最高的三十三重仞利天,也潜入过最深的七十二途往生海,他脚踏过火焰山四季滚烫的岩浆;也手捧过朱穆峰终年不化的冰雪…… 璟华在沙场挥洒热血,他同样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雕刻了时光,倾尽了年华。 他是一名孤独的旅者,早已经忘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往哪儿去。 他每时每刻都在寻找,任重而道远。 他早已不再是嘉佑宫中那个锦衣玉食、仆役成群的太子殿下。为了跋山涉水,他穿着最朴素的粗布衣裳;饿了,摘个野果充饥;累了,随便倒地一睡;醒来,用溪水抹把脸,又继续上路。 一次次怀着希望出发,又一次次失落而归,不禁让他心生怀疑: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胤龙翼?会不会自己这些年来的寻找不过是场徒劳的虚妄? ------------------------------------------------------------------------------------------------------------------ 如果自己永远也找不到呢?是不是这一生就再也见不到弟弟?可就算自己能找到,那找到了以后,自己又何去何从? 还回去当他的太子么? 如今的自己还能习惯宫里的那种生活么? 上次看到蒄瑶,她竟然已经是太子妃了。这么说来,在他不在的这些年,父君已经为自己立了妃了。 呵呵,真是可笑,什么时候娶了亲自己竟也不知道?而他明明是有自己喜欢的女孩的。 这些年,他踏遍千山万水,除了寻找胤龙翼,也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她是十世好人,有着那样与众不不同的仙泽,可竟也和胤龙翼一样,遍寻不着。 玹华叹息一声,还是回背阴山吧。 希望这次的消息是真的,自己能顺利得到胤龙翼,再说服父君用它来治好二弟的病。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这个王位,他只希望父君的天下能太太平平,他的弟弟能健康长命,至于凌霄殿上那个位子,父君也好,二弟也好,谁坐都可以。 他只想能得个自由身,去寻找他的阿沅。 这么多年以后,他仍旧在寻找的路上——但希望这一次,能够是为了自己所爱。 那几个守卫十分尽责,玹华不过一晃神的时间,便又一次上前盘问,语气已经不那么好,“说你呢,哪个宫里的?” 玹华笑了一笑,只用了一招都不到,便制服了门口的四个守卫。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与这四个守卫素不相识,但一想到他们是璟华带出来的,心里也顿生亲切。 “我是嘉佑宫里的,刚来,你们不认识。”他笑笑道,在外漂泊多年,这些场面上的寒暄他早已驾轻就熟,“几位大哥身手都好厉害,实在叫人佩服。” 那几名守卫在他手里吃了个憋,但听他并不仗势欺人,反而还捧了捧他们,放了软话,心里也舒服不少,与他也话多起来。 一名守卫道,“嘉佑宫?那是太子之前住的?早空关了千来年了,你怎么会调去那里?” 玹华笑笑,“太子早年一个人,潜心佛法,现在立了妃了,难道让娇滴滴的太子妃也跟着去无妄海过那苦日子?自然要搬回来的。咱们小的就早些过去,跟着打扫拾掇下。” 守卫们点点头,“也对,无妄海那可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嘉佑宫空关了这么多年,是该好好修葺一下了。你这是要下界置办东西吧?” “是啊,唉,太子爷可真不是好伺候的,”玹华像是跟他们叹苦经,“他动动嘴,我们底下人跑断腿!还是你们好,在南天门当值,多神气!” 一名守卫哈哈大笑,得意道:“这你可说对了!倒不是我们故意寒蝉你,能跟着二殿下,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另一名补充道:“是啊,我们还算修为低微,也只配在这儿守守大门,都已经觉得是莫大的荣耀了!若再加把劲,能在靖天神兵会上考核过关,就能跟着二殿下上阵杀敌了!” 玹华心中一动,道:“我也仰慕二殿下已久,不知他……不知他近况如何?” 守卫见他容色诚恳,对他已无戒心,便也直言道:“二殿下两个月前,已带着大队人马开拔前线,要灭了炎龙那帮逆贼!” 另一人道:“是啊,不过二殿下武功盖世,这会儿估计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就能凯旋,你到时候就能好好瞻仰瞻仰他的英姿!” 玹华欣慰地笑了。二弟,原来你有这般厉害,得这许多士兵衷心地敬仰。 他面上也流露出欣然神往的颜色来,微笑道:“几位大哥可知,前方现在已打到了何处?” ------------------------------------------------------------------------------------------------------------------ 第十天了。 依旧没有找到破解姜金戈幻术的方法。 之前将太多精力都花在姜锡人身上,认为他神秘莫测,会是姜赤羽五个儿子中最难对付的一个,而姜金戈文质彬彬,应该是担任军师或者协调的角色,不会有太大威胁——莫大失策! 山门口的那个结界,已经每天都在加固,但也撑不了许久。姜赤羽不会那么有耐心地等下去,必定也日以继夜地在苦思攻破之法。 若他攻破了山门,冲将进来,甚至不用进来,只要传递些念力进来,祸乱了将士们的神魂,自己便是无法扭转的败局。 璟华按着突突乱跳的心口,趁着没人,终于压抑地*了一声。 增援和补给始终未见踪影,再拖下去,怕是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他写了好几封奏折急报天庭,可至今音讯全无,看来父君是不会再给他增派援兵了。青澜、石耳和蒯方皆受重伤,如今勉强可战的,唯有自己和田蒙两人而已,将士也就四万五千人。 四万五千人,要对战十万兽人兵团,简直天方夜谭。更何况,上次一战,姜金戈不动一兵一卒,便让他损失了三万精兵。 而他也糟糕透顶。幻觉非但不见好,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他已经逐渐分辨不出,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谁真的死了?谁还活着? 沫沫说有几次听到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在和小鹿说话,而他根本全无印象。 他的反应也越来越迟钝,常常走神。蓦然警醒后,会很惊讶自己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在做这件事,似乎上一刻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这是至今以来,自己打得最艰苦的一仗。 连续不断的精神压力和折磨,让体力急剧透支,除了心肺上的旧疾,所有脏器都已经出现衰竭的状况。他开始强迫自己吃东西,却只成功了一次,大多数的结果都是让他吐得更人仰马翻而已。 是真的,要败了吗? 不,不会的!他一定能砍下姜赤羽的人头,为母妃报仇! 突破口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他一宿一宿苦思冥想,熬红了眼。 ------------------------------------------------------------------------------------------------------------------ 眼睛被阿沫用一条白色的绢带给绑了起来,璟华微笑道,“沫沫,你今天,是想让我陪你玩捉迷藏么?” 阿沫道:“捉迷藏倒没有,你不是说,每天看到我都是难看的鬼样子,还不如不要看啊!” “不会,沫沫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最好看的。”他强打起精神,笑道。 “算了吧,大舌头吊死鬼也最最好看么?”阿沫嗤之以鼻,随后又补刀,“不过你现在的样子,也不比鬼要好看多少。嘻嘻,沫沫和璟华永远都是最相配的!” 她说的算客气的,他的脸色只怕比鬼都苍白,眼里又布满了血丝,尽管仍是翩若惊鸿的绝世容颜,尽管仍挣扎着努力对她微笑,却整个儿地,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颓败绝望的死气。 阿沫吸了吸鼻子,拉起他的手,“能走得动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七)治愈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并没有让他走很远,出了帐子不久,就有小呆来接。 那头小象现在已经与阿沫十分亲热。它本来就是战象,令行禁止规矩做得很严,现在跟着阿沫,活泼的一面慢慢显露出来。 它一路驮着璟华和阿沫,走得稳稳当当,却不时卷起鼻子来,在阿沫身上蹭来蹭去,引得她咯吱咯吱乱扭,乱笑。 “璟华,累不累?”她坐在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 他笑笑,“不累。” 出来吹吹风,头脑倒略微清醒了一些。他有些奇怪地问:“沫沫,为什么要坐我后面,你岂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她矮他许多,以前若两人共乘一匹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总是她坐前面。 “还不是为了让你不要看到我?”她有点抱怨道,“不过你放心,小呆很聪明,我不用看路,它自己也会走。好了,现在我要解开了!” 阿沫解开了绑在他眼上的布条。 “璟华,你看到了什么?” 这里应该是离营帐不远的一处小山谷,云梦泽有几百个这样的山谷,这个不算大,也完全没有人烟。 却很美。 美到令人窒息。 碧空如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绿色,野生的各种植蔓爬满了斜斜的山谷,葱郁盎然,偶有半红半紫的小花点缀。山谷正前,一条美丽的瀑布,从不高的山顶直挂下来,像一条熠熠生辉的缎带,镶嵌在绿水青山间。 仿佛积蓄了所有的能量,瀑布一路倾泻而下,撞在周围的岩石上,飞花碎玉般。一些些细小的水珠恰巧被阳光眷顾,折射出美丽的七彩光芒,便也如珍珠般璀璨夺目。 瀑布落到山脚下,汇成一个潭,雾气蒸腾。水潭不大,也不深,却清澈见底,鹅卵石被流水冲得光滑,拙朴地趴于潭底,几条红色小鱼悠闲穿行其间。 阿沫没什么把握,嗫嚅着,惴惴试探,“璟华,你看到的是……” “是山,是水!” “那,你听到的是……” “瀑布的水声,还有鸟儿的叫声!” “真的?”她兴奋地抱住他,“璟华,你终于看到正常的了吗?没有再出现那些恐怖的东西了?” “是啊,都是正常的!”他似乎也不敢相信,有些激动地转过身,想把她抱到自己身前。 阿沫却捂着脸,低头一躲,“先等等,你先不要看我!免得把好好的美景都糟蹋了。” 他忍俊不禁,却也顺从地没有再去看她。 真奇怪,被幻觉折磨以来,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些自然又美好的东西了?这小小的无名山谷,此刻在他眼中,竟比九天峰外最动人的景色还要令他着迷!绕是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此时也不禁深吸一口气,想把此情此景深深地刻进心里。 他见到的是最心旷神怡的绿色,那绿似乎能浸透入心田,抚慰他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他听到的是风与水滴的协奏,是花与鸟儿的共鸣,让他的灵魂得到舒缓与安宁; 他闻到的是山涧小溪的清冽,是谷间花草的芳香,就像他低头吻到她时的沁宁与甜美。 他终于扬起唇角,发自内心地笑。 她扶着他走下来,仍旧小心翼翼地躲在他的身后,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璟华,我们去玩玩水,你不会着凉吧。” 璟华失笑,“沫沫,我是龙。” “哈,对哦,我都忘了!”阿沫哈哈大笑,一拍自己脑袋,“你看我这脑子,我真的是……唉,璟华,我真的是太紧张你了啦!” 他们脱了鞋,走进潭里。 潭水微凉,碰在皮肤上有微微的刺激,却又恰到好处地带来清凉。 阿沫由衷感叹一声,“啊,这水好舒服,真想化了真身在这里痛快地玩!” 璟华笑道:“你想玩就去好了,不用陪着我。” “那,璟华你也来?” 他微笑,“这池子太小,两个都化了真身,恐怕装不下。你自己玩吧!” 阿沫想了想,笑笑道,“今天就算了,你虽然是龙,却也不是水里的龙,万一摔了碰了,心疼的还是我。我就陪你坐坐,一会儿就上岸去。” 她罗里吧嗦地正说着,却当空一阵急雨,哗啦啦落在两人头上。 阿沫大叫:“啊,怎么好好的下雨了!” 一望四周,依旧是晴空万里的样子。璟华心中也纳闷,正欲开口,又是当头被淋了一通。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阿沫已经跳起来,口中大骂:“你个臭小呆,死小呆!敢拿水淋我?好啊,有种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冲上岸去,拉着象鼻子就往水里扯。小呆一开始似乎有怕水,但试了试后发现就算站在水里,也不过只有到他肚子而已,便大胆地和阿沫闹起来。 ------------------------------------------------------------------------------------------------------------------ 阿沫用水泼它,它就用象鼻子卷了水龙回她。她更泼得厉害,它就更回得起劲,一人一象,玩得不亦乐乎。 呵呵,她整个儿都湿了,衣服贴在了身上,显出娇俏玲珑的身材。睫毛上也挂满了晶莹的小水珠,眼睛又黑又大,像北辰星海里最亮的那两颗。她的鼻子翘翘的,透着俏皮。嘴唇水润粉嫩,让人想一亲芳泽。 “璟华,璟华,快来帮我!”阿沫小小一双手,哪敌得过小呆强大的水龙攻势,堂堂的苍龙公主已经像个落汤鸡,狼狈地连连呼救。 璟华笑了笑,趟着水朝她走过去。 “快点,快帮我拿水泼这个死小呆!”阿沫怪声大叫,“啊,璟华你干什么?你应该帮我……唔……唔……” 她呼来的援兵倒戈,自己的唇反被封住,一同沉入了水底。 清凉的潭水浸没全身,就像把所有痛苦和烦恼都隔绝在外。在那一刻,璟华放松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紧紧地抱着她,感受她的温软美好。 不再去想明日姜赤羽大军来袭,不再去想姜金戈难以破解的幻术,不再去想失明重伤的将军、补给匮乏的战士,不再去想自己双手染满鲜血,也不再去想如何为母妃报仇,救大哥脱险…… 就一小会儿好么,让我可以什么都不想。 水面下,他像一座压抑的火山,不断地亲她,吻她,直到身体的每一寸。 他明明带着狂风骤雨般的情感,好像要把她整个儿吞掉,可那吻落下来时却又如春风细雨,绵软温柔至极。他紧紧、再紧紧地抱着她,手中蕴藏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又小心翼翼地呵护,像捧着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他张扬又无力,疯狂又胆怯,像是要揉碎了她,更像是要撕裂了自己。 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 沫沫,如果我能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和你一起,就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简单的快乐,轻而易举的幸福。 该多好。 可一呼一吸,能有多长? 等两人从水里冒出来,俱已全身湿透。 阿沫本还有点害羞,却突然“啊”的叫了一声,急忙捂住自己的脸,“糟糟糟!玩得高兴,忘记了,还是让你看到我了!” 璟华微笑着拉开她的手,“看到我美丽可爱的沫沫公主,要说好好好,而不是糟糟糟!” 阿沫将信将疑,“你没看到吊死鬼的脸么?或者是我缺胳膊少腿之类的?” 璟华微笑,摇头。 “真的?”阿沫眼睛一亮,“璟华,你好了?你真的全好了?” “嗯,好了。”他捧着她的小脸,轻轻一吻,“谢谢你,我的小神医。” “欧耶!太棒了!”她高兴得简直想在水里翻跟斗,“我不过随便试一试,没想到真的有用,真的有用!” 她二话不说,立即把他从水里抓起来,爬回小呆身上,“趁热打铁,我们赶紧回家让你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再这么熬下去,不说你要疯,连我都要疯了!” 回去的路上,璟华忍不住问,“你说试一试,到底试什么?你又怎么知道带我来这里,能治好我的幻觉?” 阿沫显见是有些得意,“璟华,你记不记得自从有了幻觉之后,你就什么都吃不下去,也不能闭眼睡,但唯一有一次,你吃了东西而没有吐,那次吃的是什么?” 璟华想了想,老实道:“我忘了。” 他每天要烦心的事有那么多,怎么会记得自己吃了什么?最近只要提起“吃”这个字,留有的印象不过一片痛苦。 “我记得,”她眨眨眼睛道,“你那天是吃了半个野桃,就是在前面那个山谷里摘的。” “我摘了好几个,后来见你吃了半个,没吐,我很高兴,就也尝了一个。那个桃儿野生的,不甜,还很酸。我一开始以为是酸的开了胃,第二顿就给你做了山楂粥,没想还是和之前一样。” 璟华默默听着,心中起伏。 他对饮食从来不讲究,只要虚弱的肠胃能够容忍,他对口感几乎不挑剔。甚至有时候连吃了什么,自己都说不出来。可没想到就是这自己浑不在意的这一日三餐,竟让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上头。 她继续道:“后来我就在想,会不会因为这桃儿是直接摘来生吃的,算是纯自然的东西,而像粥汤米面这种,但凡经我的手加工了,就会对你产生影响。” “我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就想着,如果把你从营帐里带出来,多看看这些山山水水,会不会让你感觉舒服一点。” 她这次坐在了他的前头,把自己靠在他的身上,懒懒道:“没想到竟真的把你给治好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八)礼物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笑了笑,把她揽在怀里,宠道:“是啊,这个世上,能治得好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那是!”阿沫骄傲道,遂坐直了身体,正色道,“对了,璟华,你难道没有想过,你之所以出现那样的幻觉,除了因为心有愧疚之外,其实也很可能是中了姜金戈的幻术啊?” “我?” “对啊,虽然你修为很高,不至于像那些战士们一样,通过鲜血就*控。但你上阵搏杀了那么久,你那天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不是鲜血,难保没有些许的念力对你造成影响啊!” 璟华思忖一下,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可能,虽然我做了防御,但难保有疏漏的地方,不至像他们一样神智错乱,但还是……还是受到了影响。” “嗯,再说你这个人本来心思就重。失手杀了自己的士兵,对你来说,简直是无法被宽恕的罪孽,自己就给自己先套了一圈圈的桎梏,再加上姜金戈的幻觉一煽风点火,立马就崩溃啦!” 璟华脸上一红,低头吻了她一下,微微恼道:“我有这么不济么?” 阿沫才不吃他这一套,反唇相讥道:“那你以为自己多厉害?不过也就是个普通人罢了,真以为自己是西天净世界的释迦摩尼佛么?什么都扛得动,什么都打不倒?” 她索性转过身,把自己整个儿都缩在他怀里,委屈道:“你天天做出一个不败金刚的模样来,多苦多累都不吭一声,真正懂得心疼你的人又有几个?你……唉,我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你这样的傻瓜!” 璟华抚摸着她的发丝,从军这些日子来,她也跟着自己担惊受怕,本来莹润的小脸,下巴竟也尖了。 他轻叹一声,“等打完仗,我就什么都不管,带着沫沫出去玩,好不好?” ----------------------------------------------------------------------------------------- 璟华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好。 待他睁开眼时,天色已暗。他闭着眼摸了摸,另半边床上也已经没了人。 “沫沫。”他有点不放心地叫她名字。还好,她仍在屋里,只是在桌案前,聚精会神地摆弄她那些泥土。 他显见有点失落,坐起来,走到她身边,“沫沫,怎么睡一半又起来了?” 阿沫抬起头看了看他。 嗯,睡了这一觉,总算有点人模样了,那一夜夜熬出来的红血丝和黑眼圈都消退了不少,虽然还是苍白,但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怎么样,是不是头疼好多了?” 璟华微笑,“嗯。” “有做噩梦么?” “没有。” “真乖!”她兴高采烈道:“我说嘛,吃饭睡觉,人生信仰!等下晚上再吃顿好的,包你明天把姜金戈那小子杀得连他爹都不认识!” “好。” 有几缕发丝挂在她脸颊边,弄得她痒痒的,她忍不住用手撩拨几下,却在白净的小脸上留下一个灰印子。 璟华笑着替她擦去,“沫沫,你又在这里玩泥巴,这到底是什么?” “啊,说起这个,可厉害啦!”她得意地拉他过来看,“璟华,我特意做了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他有些吃惊。 她摆弄那些东西已经很久了,还占了他的大书案。一开始好像还不成形,只看到一些泥土和花草,摊了一堆。后来略微有了些样子,她便总是神秘地用一块大布头遮着。 他也好奇地问过她几次,她却总是笑笑说,“保密,做完了再告诉你!” 他向来由得她,也不再追问。若要写些什么,就另外再搭了个小桌,将就着写。 他一直以为那是她自己闲来无事搞的小玩意儿,没想到却是送给自己的礼物。 她站在一旁,掀起布头,带了几分得意道:“璟华,你看!” 他吃了一惊—— 阿沫送给他的,竟然是,云梦泽的地图! 不,这又不能叫做地图。 因为,它是活的! 它就是整个云梦泽!只是被缩小了几百几千倍,活生生呈现在眼前! 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完全被逼真地还原,山上有风,水有浪花。它甚至还有一个穹顶,模拟着当日的天气。若是白天,穹顶上就有一个小小的太阳,东升西落;到了夜晚,也会有月亮星星,漫天琼辉。 这里有风,有云,也有四季。一些些飞鸟在林间筑巢,盘旋着,发出悦耳的啼鸣。小鱼小虾在山涧里游动,甩甩尾巴,荡起层层涟漪。 只是它们都十分,十分的小,就像是把巨大的后花园搬进了盆景里,阿沫也把整个云梦泽浓缩在了他的书案上。 “璟华,你觉得这个棒不棒?” 阿沫洋洋得意道:“这个比你那挂在墙上的地图要好得多了吧?又生动有立体! 我还给它施了法术呢,让它和实际的气象同步!还有啊,你别小看这些山啊,水啊,都是复刻了真实的场景,我还特地给它们做了关联。 你信不信,如果你现在出去铲平了这座山头,我这里就一定会削下去一小块!如果明天下雨的话,我这里的河水就会涨上来一寸!” 璟华又惊又喜。 他没想到她会送他礼物,更没想到,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会送出这么一件实用性如此之强,而且又正是他需要的礼物! 但最让他吃惊的,是她竟聪慧至此,不让须眉! 他低下头,细细地看。天门山后,有一处小小的空旷之地,四周群山掩映,又有河流经过,密密麻麻堆集了许多小帐篷,细看隐约袅袅炊烟升起。 与旁的帐篷相比,中间有一顶略微大些,帐篷前站了一男一女两个小人。男的身着白衣,俊美朗目,女的长发过膝,嬉皮笑脸。 璟华笑了笑,指着道:“这是,我们?” 阿沫笑了,点点头。“你认出来啦?” 这两个小人不过半寸长短,但眉目刻画得十分传神,简直惟妙惟肖。 璟华笑笑:“他们也跟我们做了关联么?” “嗯,什么?” “我是说,你做的小人也跟我们有关联么?如果我亲沫沫一下,那个小璟华会不会也去亲那个小沫沫?” “这个,”阿沫眨眨眼睛,狡猾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璟华捧起她的小脸,慢慢靠近,靠近。 阿沫也踮起脚,准备迎接他的热情温柔,正无限憧憬间,却冷不丁被他重重地按了一下肩膀,语声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想到了!沫沫,我想到了!” 他抱起她,没头没脑地一阵热吻,吻得自己都气喘吁吁才停下来,放声的,从未有过的开怀大笑,“谢谢你!我的沫沫!你这件礼物真的太太太棒了!” “我终于想到破解姜金戈幻术的方法了!” ------------------------------------------------------------------------------------------ 整个营地都沸腾起来! 真的已经压抑了太久了,从上次一战至今,每个人都心有余悸,眼看着上一时刻还挺正常的一个人,下一刻却突然被夺魂摄魄似的,变得六亲不认,拎起武器就对着自己人乱挥乱砍,直到自己也变得血肉模糊,死在同伴的刀下为止。 而更恐怖的是,他们看到自己的主帅使出的那招“绝尘杀”,两万将士当场毙命! 流言四起。 有的说,那些死去的战士还了魂回来,去找大帅报仇,大帅现在整晚整晚地不敢睡,一入梦就会被那些冤魂掐断脖子; 有的说,大帅自己也中了邪术,天天不吃不喝,整个人惨白得跟鬼一样,不过怕动摇军心,一直瞒着; 还有的说,冤魂报仇倒没有,中邪也是瞎扯淡,不过对方的幻术确实厉害,连大帅都苦无良策,四部的大将又倒下了三个,大家还是能吃吃,能喝喝,过几天就一起嗝屁吧…… 直到今晚,璟华再次在点将台前英英玉立,一切流言便都不攻自破! 而他的命令竟然是——砍木头! 砍了木头不算,还要搬出木匠师傅的手艺来,做成一个个木头人偶! 关于这个木头人,也是有要求的。 没鼻子没眼不要紧,没胸没屁股也不要紧。 但一定要有手、有脚!有身体躯干!还得有关节!手要分两截,大臂和小臂,能弯能屈,拿着武器要能进攻,亦能防守。脚也分为两截,能跑能跳,能骑马飞奔,也能来一个漂亮的回旋踢! 关键是数量—— 璟华的要求,是连夜做,不是做一个、两个,也不是做一百个、两百个—— 他要做三万个!!! 这句话刚一落地,底下便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哭丧着脸,三万个!为什么? 大帅你知不知道做一个木头人,还要有手、有脚、有关节的,要多少时间吗? 做三万个又要多少时间吗? 璟华浑不理睬下面的怨声载道,一甩袖子,走回中军帐。 阿沫皱着眉,有点不忍道,“那个,璟华你会不会太不人道了一点啊,一个晚上做三万个,打死他们也做不出来啊?” 璟华的声音不带一丝同情,清冷道:“我现在就是在为他们做替身,今晚要做不出来,明天就只好麻烦他们亲自上阵了。今晚通宵累死,还是明天上阵惨死,他们自己会选。” 阿沫吐吐舌头,知道他自有他的带兵之道,倒也不是自己一些妇人之仁可以理解的。 她掀开帐子朝外看了看,他的将士们已经习惯了听命于他,抱怨归抱怨,却仍是立刻就一丝不苟地奉命执行起来。一个个组成小队,在副将们的指挥下,分工合作,倒是也忙得有条不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九)关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心中对他的佩服又深了一层,口中却道:“你倒是也给他们透个口风啊,为什么要做这些木头人,人家被蒙在鼓里,也怪可怜的。” 璟华在帅位前坐下,给自己倒了壶茶,悠悠道:“前几天我生病的时候,他们在外面乱造我的谣,我就不可怜么?”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还尽跟手下人吃醋呢?”阿沫对他简直无言以对。 “我这怎么是跟手下人吃醋呢?我这明明是在跟你吃醋啊!”璟华理直气壮,“谁让你觉得他们可怜?” 阿沫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我说你啊,别人总以为你多谦谦君子呢,怎么到我这儿就……” “就什么?” “就是个无赖!” 璟华也莞尔,“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用这些词儿骂过我。到你这儿,‘无赖’、‘混蛋’、‘傻瓜’,基本都给你骂齐了!” 他今天心情十分好,一把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低下头,笑眯眯道:“知道么,其实我最想要你骂的那个,你还没有骂过。” “什么?” “色狼。” 他说完,唇已经迫不及待地压了下来。 ----------------------------------------------------------------------------------------------------------------- 琛华终于还是走上了诛仙台。 他颤抖着双手,为姜懿拭去面上的浮尘,似是无法接受曾经美艳冠绝天下、冷傲不可一世的天后如今已经沦为这副憔悴凄惨的模样。 “母后,”琛华俊美的眼眸里闪着水光,“儿臣不孝,儿臣来晚了。” 姜懿抬起头来,这个她放在身边养大的儿子,在她上了诛仙台后,第一次来看她。 “母后没什么,”她冰冷的调子突然一顿,惊道,“琛儿你……你的头发怎么了?” 琛华凄惨一笑:“儿臣听闻母后被绑上诛仙台,急痛攻心,狠狠病了一阵,前日方能下地行走,却也已经少年华发。” 姜懿一颗心也温软了下来,毕竟是怀胎三年生下的孩子,虽然她对这段婚姻,这个孩子都没有抱什么希望。但也不过是对他甚少关心,甚少管教而已。但像之前在轩辕広面前说的,恨他,故意教坏他,却也只是斗气说说罢了。 哪有当娘的,会狠得下心,如此恨自己的孩子? 但姜懿高傲冷漠了几千年,收敛情感已成习惯,即便心疼他悲伤过度一夜白头,却也只是点点头,轻轻道:“琛儿受苦了。” 琛华也依言微笑,懂事道:“和母后受的苦相比,琛儿算不了什么。” 他依旧做出善解人意的乖巧模样,但心中恨意一起,眸中便又禁不住泛出血红之色,趁她不察,赶紧用法术掩了下去。 他堕魔才没多久,并不掌握得很好。 是啊,几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实。百事无忧的三皇子殿下,荣宠金贵的三皇子殿下—— 堕魔了。 原来堕魔是这么容易的事,只要打破了心中所爱,只要整颗心都被仇恨和绝望占据,神和魔不过一线之间。 以前总觉得别人活得不好,不如自己。 觉得二哥疲于奔命,觉得大哥形同被放逐,觉得蒄瑶辗转不得所爱,觉得父君、母后也各自有说不得的隐忧…… 却没想到,自己才是所有人之中,那个最可悲。 最可悲却还洋洋自得,是为最可笑。 父君、母后谋算过人,他们说自己都像足了对方身上最讨厌的那部分,说自己是这段悲剧姻缘的附赠笑话。 哈哈,精准!精辟! 那么,我亲爱的父君和母后,既然我已经是笑话了,已经被你们每个人都嫌弃了,那我做神做魔,你们也都不会在乎了吧。 不,不止不在乎,而应该是,我越堕落,你们就越喜欢,越高兴才对吧。 那就如你们所愿吧。 我也知道自己无用,离了父君母后的恩宠,便什么都不是。我是没什么本事,文短韬略,武输狠勇,这四海八荒的,大家尊称我一声三殿下,其实背地里也没有哪个是真正看得起我的。 在兵部时,二哥的那些将士们嘲笑奚落,当我是草包; 母后失势后,原先巴结讨好我的朋友又当我瘟神般,唯恐避之不及; 就连蒄瑶,与我意乱情迷时,竟有几次还会叫着二哥的名字,呵呵……真当我没听到么? 做神那么失败,那就做魔好了。 一层层的修炼,直到万物之巅! 我要让看不起我的那些,统统臣服于我的脚下,称我为王,拜我为帝! 要让嫌弃我,厌恶我的那些,统统匍匐在地,连叫一叫我的名字,都浑身战栗! 要让全天下的人们,都对我刮目相看,我再不是你们眼中那个捧不起的纨绔,我要让所有人都为曾经蔑视我而付出代价!我要他们后悔!讨饶!万劫不复! 再没有什么战神轩辕璟华,也没有什么天帝轩辕広,我要你们从今后只认得我一个,魔尊——轩辕琛华! 姜懿身前,银发乖儿仍低头垂眸,胆小却又像是鼓足了勇气。 “母后,儿臣来救你离开。” ------------------------------------------------------------------------------------------------------------------ 那一对泥塑的小人让璟华豁然开朗。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是因为陷入了思维的僵局,总想着怎样才能把姜金戈的念力阻挡在外,却从没想过,从源头上把这问题给截断。 既然他是通过念力来操控对方神魂,那前提是*控者都必须拥有神魂!如果换成了无魂无魄的木偶人来作战的话,那姜金戈的驭魂术岂不全都失去了意义? 所以他大胆设想,让军士们连夜制作三万个真人大小的木偶士兵,代替真正的将士作战,而他只要再另结一个阵法,将木偶士兵与他有着血肉之躯的士兵做关联,一举手一投足都仿照真人来打斗,那他就能拥有一支不被念力干扰,骁勇善战的铁师! 当他把这个设想告诉田蒙的时候,田蒙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闻所未闻,但却是奇思妙想! 田蒙不得不佩服璟华的才智卓绝,却看到他正满目柔情地望着阿沫,语声宠溺得像拌了蜜糖:“沫沫的功劳,我不过受她启发。” 行,反正你们夫唱妇随,功劳还分什么彼此啊。 田蒙心里暗暗嘀咕了两声,却也跟璟华一样,呵呵乐得合不拢嘴。 对于阿沫,他也是说不出的喜欢。 因为常常有军务要打扰璟华休息,阿沫没给田蒙看过几次好脸色,每回不是恶声恶气地对他凶,就是粗声粗气地对他吼,有时候甚至还会拎着笤帚,不客气地把他扫地出门。 但也怪了,这个说话又凶,力气又大的小姑娘,就是让人说不出的喜欢。 就连大帅,那么冷静淡漠、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也栽在她手里,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就算被骂上一句,心里都能美半天。 不止是他,每个见过阿沫的人都是,哪怕她不请自来地半夜里钻进了璟华的帐子,哪怕她自说自话地摆出一副“你们大帅是我的,想找他先问过我”的架势,大家还是忍不住喜欢她。 她温暖得像日光,单纯得像溪水,且毫不掩饰只为他照耀,为他流淌。 有了她,大帅才好像活过来一样,或者说,才活得像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他的唇边有了笑,他的眉间有了生气。他们常说,善恶终有报,他的世界里一直凄风苦雨,现在有了她,总算是老天开了眼,给了他一点回报。 如果说,大帅是战神,是三界六道的救世主,那这个姑娘,就是他们大帅的救世主。 救世主的救世主,被她怎么骂,也是心甘情愿啊。 “田将军,木人兵已经在连夜赶做了。但明日若想取胜,还需几个关键。”璟华放下笔,蹙眉道。 “大帅请说,末将必从。” 田蒙往他写字的地方看去,那张绢纸上,已经画了一个简略的阵法,看上去像是一个五行阵,但在几个方位上又略有不同。 他看了一会儿,却也没看明白。 璟华微笑道:“这个阵法是我刚刚想出来的,画得潦草,也难怪田将军不识。” 他这句话是对田蒙说的,但那笑却是朝着阿沫在笑。田蒙尴尬地清咳了两声,“末将愚钝,请大帅明示。” 璟华道:“其实也不复杂。明日一战,所有士兵都驻守天门山内,由木人代替上阵,对战姜金戈及其兽人兵团。到时我会在山门内做一副巨大的玄镜茶,让所有将士对场上的情况一目了然。” 他顿了顿道:“但木人也不可能凭空而战,每名士兵都要与一名木人做上关联。也就是说,士兵们在山门内,远观场上的厮杀,及时以自身肢体做出反应,从而控制木人的行动。不知我这样讲,田将军可明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徇私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田蒙点了点头。 他现在虽然是将军的头衔,但却是军师出身。原来这些战术策略本都是他的活儿,因为璟华在这方面的造诣远超于他,他这个军师的作用就越来越弱化。后来璟华又重新整编了“天一生水”四部,他就顺理成章地从军师变为了“一”字部主将。 但那毕竟是老本行,他也始终是块足智多谋的辛辣老姜。璟华略一点拨,就全然明了。苦笑暗想,你毫不谦虚把所有的功劳都归给你的宝贝阿沫。但要知道,能想到用木人兵代替真兵出战只是一个最原始的策略罢了,可若要这个策略形成战术,真的执行出来,其中还有诸多细节要考虑周详,诸多关卡要一一打通。 比如,每个士兵怎么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第一眼找到与自己相对应的那个木人,看清他前后左右面临的敌人?而不是乱糟糟的一个大场景,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自己”? 再比如,如何让士兵与木人形成关联,且这关联务必十分的精准。人家一刀砍来,我往后让几寸几分恰好能躲过?我这一枪扎出去,是要偏左还是偏右,才能恰好把敌人胸口刺个窟窿? 前一个比如,要解决的是怎么做这个玄镜茶?后一个比如,要解决的是怎么做这个关联? 田蒙道:“殿下说的道理,末将明白。可是……” 璟华看他愁眉不展,知他有所担心,道:“三万士兵,一一做关联的话,是不可能的。化繁为简的方法,就是以五行代替。” “以五行代替?璟华,这个怎么代?”阿沫好奇,插了一句道。 璟华笑了笑,耐心对她解释,“《孔帝家语》中有道,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备万斋》中亦云,且人也,同得阴阳五行之气以成形也。这些你都读过,可还记得是什么意思么?” 这些都是在观池书院的时候,璟华教过她的,阿沫学这些还是很用功的,回想了一下道:“意思就是说天地万物都是有五行所化而来,我们人呢,也是吸纳了这五行之气才聚集形成的。” “嗯,沫沫真聪明。”璟华嘉许道。 足智多谋的老姜清咳了两声,璟华才从对自家沫沫的无比陶醉中拔了出来,继续往下说道,“这也就是说,我们人的身体也是和五行一一对应的,金、木、水、火、土,就分别应对了身体的皮、筋、骨、脉、肉。” 阿沫恍然大悟,道:“所以,璟华是要用五行阵,将士兵的身体与木人做上关联,是吗?” “对!你们来看,这是我刚才粗略画的。在五行阵的基础上,略做一些修改,现在这个可称之为五行聚灵阵。” 他指着那张草图,对二人道,“阵法启动后,五个方位上各站一人,负责将天门山内将士们的五行引导入木人体内,这样战士在山门内看着玄镜茶作战,就能控制场上的木人做真刀实战!” 田蒙衷心道:“殿下惊才绝艳,智冠古今,末将自叹不如。” 璟华苦笑,“其它倒也罢了,只是如今,我都找不出这能撑起这阵法的五个人来。” 田蒙也叹了口气,道:“是啊,如果其他三位将军都未受伤,那我们四人,再加上殿下你,就正好是五人。但如今……” 话音未落,帘子被掀起,青澜的声音已传了进来,“怎么会没人?璟华,我们的伤都好了,早等不及要上阵把炎龙小子痛揍一顿!” 他和石耳、蒯方互相扶持着,慢慢走近中军帐来。 “青澜哥哥,石将军,蒯将军。”阿沫叫了一声,赶紧搬椅子给他们几个落座。 “殿下,副帅说的没错,”石耳也扯着嗓门道:“我和蒯将军就这么莫名其妙被那小子坑了,你以为我们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我们都想好了,说什么都要把姜金戈的脑袋给砍下来!” 蒯方道:“没错。上一场输得太丢人,我们的伤都好……好了,你就让我们去……去吧。” 璟华望了望众人。 此时已近夜半,中军帐外,士兵们制造木人的热情高涨,砍的,锯的,刨的,定尺寸的,装榫槽的,虽然是冬天,虽然是冷夜,但一个个俱是脱去了外袍,卷起了袖子,有的甚至赤膊上阵。 一些受了伤的士兵,腿不能动的,就坐着帮忙,拿墨线两头一弹,定下方位,或者就干脆坐在那里用随身的佩剑把木头拾掇得更光滑。 连所有的医官、伙夫都齐齐上阵,会法术的用法术,不会法术的就直接用土办法。 而中军帐里,自三位将军受伤后,也已经清冷了许久,此时正当他用人之际,一个个都还缠着绷带,却仍二话不说,奋勇挺身而出,着实让他热血沸腾。 他笑了笑,“石将军、蒯将军,你们都好了?” “嗯!”两人道。 璟华颔首,“好,既然好了,那我也不客气。抱歉,明天的大战你们两位确实不能参加。” 石耳急道:“为什么?” 璟华微笑了一下,道:“我另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两位去办。” 他站起来,抽出一分锦囊,交给二人,“二位要去一次漠北,具体做什么,锦囊中已交代得十分清楚,一看便知,到了那边也有人会接应你们。此事并不难,唯时间紧急,须劳烦二位即刻启程。” 石耳和蒯方有些惊愕,但亦是二话不说,双双抱拳道:“末将得令!” 他们两人一走,阿沫倒着急起来:“璟华,让我上吧!我也可以!” ------------------------------------------------------------------------------------------------------------------ 青澜闭着双眸,却斩钉截铁道:“不可以!阿沫还小,又无对敌经验,我绝不同意!” 阿沫怒道:“青澜哥哥!你说不小看我的,都是哄我的是不是?我的本事是璟华教的,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璟华?” 青澜又语塞,急道:“阿沫,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沫“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田蒙急忙来打圆场,“就算阿沫姑娘上场,也不够五个人,你们还是听殿下安排吧。” 璟华一直笑着看两人吵架,这时掩唇轻咳了两声,方道:“也不一定非要五个人,我可以同时顶水位和木位。” 阿沫眼睛一亮,雀跃道:“啊,璟华你是同意我去了?你、青澜哥哥、田将军,再加上我?我们正好四个?” 璟华微微笑了笑,却摇头道,“沫沫你可以去,但青澜不行。” 青澜霍的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轩辕璟华,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现在瞎了就是废人一个了是不是?” 他摸索着走到璟华跟前,拽着他的袖子,强横道:“好,我们现在就出去比比箭法,百里铃也好,雁穿嘴也好,你看我哪个会输给你?” 璟华不动声色地避开他,语声不高却明显严厉,“青澜你也是副帅了,怎的还总是逞一时之勇?明日启阵之后,要时刻注意场上任何一点动静,莫说眼观六路,眼观三十六路都不够!你现在……” 他顿了顿,却仍是毫不留情面道:“你现在目不能视,光凭听力对敌,上阵厮杀可以,但若要启动五行阵,将三万兄弟的命交予你手上,青澜,就算我不拦你,你自己说,你能有多少把握!” 青澜被他说得语塞,狠狠地一捶桌子,不响了。 阿沫倒显得有些过意不去,期期艾艾地凑过去安慰他:“青澜哥哥,你不要生气么,璟华他……他也是为了你,为了大家啊!” 青澜冷冷道:“没错,我是没有把握,起不了这个阵法。但阿沫呢?莫说她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从小到大连架都没跟人打过。”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却直瞪瞪地朝着璟华的方向,语声同样凌冽,“你就这样把她带出去,你又有多少把握?你一个人要顶水位和木位,又能多出几只眼睛来看护她!” 璟华不客气回敬道:“沫沫是我教出来的,虽无对敌经验,但基本功扎实,临敌应变也快,我对她有信心。就算没有我看护,她一样能做得很好!” 他握拳轻咳了两声,一字字道:“明日决战,事关天族生死存亡,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容差错!不管是谁上阵,都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安排,绝不会有任何徇私!” 青澜跟了他多年,早知悉他做事的原则。璟华平时虽然谦和有礼,温良恭俭的模样,但说到战事,却是绝对的说一不二,更是不夹杂任何感情因素。 冷得像冰,硬得像铁。 事实证明,璟华每一次的决断又都是英明无比,所以久而久之,也没有人会去质疑他的命令——收到、执行,成为了条件反射。 而今天青澜这一激,又不得不逼他拿出来久违的冷漠,面对自己的副帅,斩钉截铁,寸步不让。 青澜狠狠道:“好,我就是存了私情了,又怎么样!轩辕璟华,阿沫是我的妹妹,我疼她护她哪里不对了!父王不在,便是长兄为父,我说她明天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他也发了犟劲,跟璟华较起真来,寒着脸道:“你说你没有徇私?好!我来问你,阿沫从军,可是通过我靖天神兵会的考核了?她现在是‘天一生水’哪一部?几等几列兵?军籍又是多少?她一个都没有!那她算什么兵!凭什么让她上?却让我这个副帅躲在山门里看她冒险!” “轩辕璟华,因公、因私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把她留下,你名不正言不顺,还敢说自己没有徇私!”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一)强援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从来没看过两人吵成这样,青澜一张脸因发怒而涨得通红,璟华那边却已经开始发青。她还来不及为能上阵而感到高兴,心里头已烦恼纵生。 照青澜哥哥的说法,父王不在,她自然是要听大哥的。而他说的那个什么神兵什么会,她也压根没有考过。原来吃了这么久的大锅饭,自己还是个冒牌兵啊,那会不会真的就没有资格上阵呢? 她求救似的看向璟华。 璟华朝她笑了笑,开口打破沉寂,“沫沫,你是腊月二十的生日吧?” “嗯,是啊。”她心不在焉地答了声,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会问出这么莫民奇妙的一句话。 不仅是奇怪,青澜、田蒙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璟华微笑道:“今天已是腊月的二十二了,前两日我身子不好,你忙前忙后,竟也忘记给你过生辰了,等打完仗我一定补上。” 阿沫依旧听得云里雾里,“没事儿,我不看重生日这东西。” “你看不看重不要紧,但生日过了,就是大人了。” 璟华微笑道:“青澜,你妹妹今年已经满了两千六百岁,按照我们龙族的算法,已经成年,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就不需你这个大哥点头了。” 啊!璟华你太帅了!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阿沫简直就想抱着璟华亲吻了! 太有才了是不是?原来你绕了半天是要说这个呀!自己竟然糊里糊涂地已经成年了啊!那就是可以自己做主了咯? 她想也不想立刻说道:“对啊,我已经成年了,我自己要求上阵杀敌,死了伤了都自己负责,你们不用内疚!” 璟华立刻轻声喝止,“沫沫,别乱说!” 阿沫吐吐舌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青澜的脸也白了,咬咬牙道:“那她的军籍呢?什么时候起我们天一生水也这么随便,没有入籍的闲散人都可以上阵了?” 璟华淡淡道:“青澜也许不知道,沫沫她虽没有经过你靖天神兵会的考核,但当时我却是委托了蒯将军替她办的入职,末等兵,司救治,军籍也有,你不放心去军机处一查便知。” 他笑了笑,透着一丝狡黠,“我们天一生水的规矩,好像还没有哪一条说医官不得上阵的,所以也不能算违反军规。” ------------------------------------------------------------------------------------------------------------------ 璟华走到青澜面前,按了按他的肩膀,那里因震怒而微微有些发抖。 “青澜,我爱护沫沫的心与你没有不同,我也舍不得让她冒险。但决战当前,切忌不能感情用事。明日阵上,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由沫沫起这个阵法,确实更适合。” 青澜闷闷地不响。 璟华又道:“你将沫沫交给我,我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定会护她周全,相信我好么?” 阿沫也走过去,乖巧地伏在青澜脚边,握着他的手,“青澜哥哥。” 青澜侧耳倾听,他以为她会同平常一样拉着他撒娇,吵着,闹着,求他答应她种种的无理取闹。 但这次却意外的,没有。 他听到他的妹妹,语声虽然还娇嫩,却试着以一个成年人的口吻,清清楚楚地表达。 “青澜哥哥,你相信阿沫,阿沫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也能帮到璟华,打赢这场仗!” “你知道我从小的心愿,就是想要有一番大作为,能像青澜哥哥你一样,傲笑九天,做一个真正的英雄!给阿沫这个机会吧,好不好?阿沫一定会小心哒!” 青澜的身子有点僵,他陷在黑暗中,努力想从阿沫的话语里捕捉到她此时的表情。 这个时候,她一定笑得很美,她的眼睛一定黑亮黑亮的,她对明天一定充满了希望,想着怎么去翱翔,去搏击,去实现她年轻的梦想。 青澜沉默了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即便阿沫上,也还缺一人啊。” 璟华沉吟道:“你们觉得在副将、督军中,可还有什么武功修为还不错的人选,如今也只好顶上来先用了。” 青澜尚未答,门外已有一人撩起了风雪,夹带着寒气扑面而至。他只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何须再另寻人选?我就可以。”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他肯定自己一定听过,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而璟华那边,已经吃惊得几乎要窒息—— 他似乎是很费力地,才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简单的几个音节在喉咙口滚动了好几下,方颤颤道:“大哥!真的……是你么?” 玹华也是热泪盈眶,几步上前,几乎一把就把他抱住,失声道:“二弟!” 两字之后,语声哽咽,便再说不下去。 ------------------------------------------------------------------------------------------------------------------ 玹华仍是不放心,想好要回背阴山的,可两条腿仍是不听话地往梦泽赶了过来。 上一次相见是在二弟的谢师宴上,那时他还未成年,虽然一直故作老成,但始终未脱去孩子的模样。 现在他高了许多,甚至比自己都还高一点,却更憔悴了。 他也越来越像母妃,特别是眉眼之间那种温柔的神情,还有他笑起来,也总能找到母妃的影子。 只是他依旧那么苍白,尽管努力地挺直背脊,但仍旧难掩那单薄背脊中透露出来的阵阵颓败之意。 就像母妃最后几年的时候那样,在满园盛放的梅花里,她却独染着那样的萧瑟。尽管她总是微笑着,也总是强打着精神宽慰他,告诉他没事,但最后仍是难敌宿命,撒手离去。 云中子说过,纵千般呵护,万事小心,二弟也不过还剩两百年。 可他却莫说能安心静养,连好好吃顿饭,睡个安稳觉都做不到。 日日在外搏杀,夜夜不得安宁! 玹华感觉自己的心立时沉沉,坠得自己生疼,他赶紧扯出嘴角的一个弧度,豪爽笑道:“呵呵,明日决战,大哥当然要来帮你!莫让姜赤羽觉得咱们胤龙家,竟没有一个能共同杀敌的好兄弟!” 璟华也微笑道:“好,有大哥加入,我们明日必胜无疑!他们有上阵父子兵,我们便是打虎亲兄弟!” 他望着玹华,目光灼灼,语声清澈。 “各位,今夜我们先将这阵法练熟。待明日大捷后,再让我与大哥好好叙旧!” ------------------------------------------------------------------------------------------------------------------ 阿沫这一夜都没有睡着。 璟华连夜带着他们练习那个阵法的变化,熟悉身形走位。别看璟华平时对她千依百顺,一上了训练场,比那时候在紫竹林当先生的时候还要严苛百倍。 不过阿沫也不是娇气的姑娘,深知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深刻道理,对自己也是严格要求。何况,他们也没多少平时,不过就这小半夜而已。 结束的时候已经真正到了三更,璟华把她送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便又匆匆出去查看木人兵的制作进度。 到他再一次回来时,阿沫已经在床上辗转了一个多时辰,仍旧毫无睡意。 “璟华,我睡不着。” 他就坐在她床边,望着她微笑,“正常,新兵都这样。” “可是,我怕明天上场时犯困。” “不会的,那么紧张,你还怕自己能睡着?” 她也笑了,“璟华,你上来,陪我一起睡。” 他笑了一笑,“明天一战十分关键,我要把各个环节再梳理下,看有什么遗漏。沫沫乖,睡不着,就闭着眼睛养养神也好。” 她把他的手拉进自己被子里,替他去除室外带进来的寒气,“璟华,那是你大哥?” “是啊。”提到大哥,他也心头一暖。 “你大哥不是在无妄海清修吗?都闭关一千五百年了,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跑来?” 璟华摇头道:“我也很奇怪。今天太匆忙,还来不及问他,等明天大战结束后,再好好聊聊。” 其实他的心里有更大的疑团。因为只有他知道,太子玹华并不是像外人所知的那样闭关清修,而是被囚禁。所以他又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大决战前夜逃出生天,还跑来梦泽相助于他? 莫非天庭出了什么变故? 那潜伏于天族的黑暗力量终于暴露? 现在他不想去想这些,也没精力去想。大哥来了,在他恰苦于无人启动阵法的时候,正是雪中送炭。 他嘴角含笑道:“今天大哥能过来看我,我真的太意外了,也好高兴。沫沫,你知道么?小时候大哥对我很好的。” 阿沫犹豫了下,但仍是说了出来,“呃,璟华,我只是子虚乌有的猜测,就是觉得你大哥来得有点……那个,突然。他都闭关那么久了,偏偏在我们大决战前夕来了,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璟华笑笑,他把心头的疑虑压了下去,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道:“沫沫放心,他确确实实是我大哥,我们兄弟一场,我不会看错。”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二)誓师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一觉阿沫几乎没有睡。 她躺在床上,看璟华一直在灯下画画写写,预想可能还会出现哪些意外情况,写了至少三、四套备用战术。 璟华的背影很好看,修长而笔直,像他们以前在观池后山种的那些紫心竹。 他一个姿势坐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看他深思凝眉,看他浅浅低咳,看他提笔疾书…… 阿沫想,刚认识的时候,是觉得他了不起,武功高,修为深,战术兵法,算无遗策,是自己从小就崇拜的那种大英雄,也就一股脑儿地喜欢上了他。 但真的喜欢了,又觉得舍不得,最好他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用做,就好像他的那个不学无术的三弟一样,天天吟风弄月,再陪陪她就好。 可他总这么辛苦,就像现在,怕是整个军营的人都睡了,他一个人还默默在灯下,反复推敲每一个环节。 而他才是最不能劳累的那个人啊。 ------------------------------------------------------------------------------------------------------------------ 阿沫还是睡着了一点。 等她迷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璟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她床边。 “沫沫,起来出发了!”他轻轻道。 阿沫噌一下跳起来,“什么时候,我……我晚了么?” “没晚,刚好,你快洗漱一下吧,我等你。” “璟华,你……”她一边速度地拽上外套,一边还不忘摸了摸身边的被褥,果然是冷的,“你又一晚上没睡?” “我不累。”他笑了笑,除了眼中的许血丝外,精神倒还可以,“只要你让我打败了姜赤羽,我就能天天躺着,吃饭都不起来,让沫沫端给我吃好么?” 阿沫听他这么说,突然背脊一寒,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惧意,似乎他的话隐含着另一种极不祥的预兆。而他自己还浑然不觉。 她竟也顾不上说笑,闷声不响地赶紧穿戴好,跟着他出去。 外头很安静,她在屋里的时候就奇怪。毕竟好几万人的一个营地,平时哪怕是深夜,或多或少总要有些响动的,可今天却没有。 完全没有! 安静得好像整个山谷里只有他们两人。 等她掀开帐子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同时被自己眼前所见深深震撼。 山门前,本来挂着一条小小的瀑布,现在被璟华用法术加大加宽,已经覆盖了整座天门山的左右两侧,从山顶直垂到山脚下,便如一副巨大的画卷,等待着画师泼墨绘彩。 而昨晚还看到的战士们的营帐,除了她刚才还在休息的那顶外,已全部都被拆除,留下大片大片的空地。 那最后仅存的三万士兵,就列着整齐的方队,飒飒立于这空地上。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三万人,就如同一人,连呼吸的节奏都是一致的。 璟华牵着阿沫的手走出来的时候,望见太子玹华与田蒙已经在外等着,青澜也在,远远地站着。几人的面上,神情均是平静而专注。 阿沫握着璟华的手又紧了紧,她的手心微微出汗,有些兴奋,还有些不安。在军队里呆了那么久,今天终于要上战场了,要和哥哥一样,以热血丹心,驰志伊吾了! 她心头正想着豪言壮语为自己打气,背后却哐当一声巨响,把她吓得一缩,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自己的那顶帐子,也被几个士兵迅速拆了,连痕迹都用法术清除了。 “沫沫,吓到了么?” 阿沫摇摇头,不解道:“为什么你把大家的帐子都拆了呀?等会儿晚上睡哪儿啊?” “不需要了!”璟华干脆道。 他的声音向来不高,但因为整个山谷里都十分安静,所以便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拉着阿沫,走到所有人的最前方,也就是天门山下垂着瀑布的地方,玹华他们早在那里等着他。 璟华静静地注视了一下所有的士兵,缓缓开口。 “云梦泽一役,已将近三个月, 但就在今天,我们要让它结束! 所有死去的兄弟,流过的热血,埋下的忠骨, 都要让姜赤羽以百倍、千倍偿还! 天一生水的所有兄弟,我们再拼最后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就拿着炎龙的脑袋回去! 或者,永远留在这里!” ------------------------------------------------------------------------------------------------------------------ 与平日的文质彬彬不同,阵前誓师的璟华,每句话都很短,字字铿锵,简单而直白。 他的嗓子略微嘶哑,显得更低沉,每个字仿佛都浸透着热血,充满着男性刚猛无畏的力量。 他的话语里,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法,阿沫听着,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逐渐被撑开,皮肤下、血管里,开始涌动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这股冲动横冲直撞,简直想一团火在心中燃烧,让她渴望战场,渴望拼尽全力去厮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为天一生水的荣誉而战! 眼前,是肃杀的将士们。 山川萧尽,烈火狼烟。杀气阵云,金刀未干! 身边,是他。 怒马玉鞍,铁甲风寒。白骨江岸,浴血而还! 她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英俊,骁勇的,令百万战士衷心敬仰的男人——是她的。 ------------------------------------------------------------------------------------------------------------------ 天空中,淅淅沥沥地飘起雨点。 这场雨来得毫无预兆。没有乌云密布,也没有电闪雷鸣。甚至阿沫前一刻还在看着朝阳,那柔和清亮的光芒落在璟华身上,为他的银盔玄甲勾勒出一道好看的金边。 但后一刻,雨点便落了下来。 不过须臾时光,雨就愈下愈大,雨丝由针尖大小,逐渐变为黄豆般,又急又密,噼噼啪啪落在地面上,如一件件小而凶的暗器,砸起阵阵烟尘。 三万将士仍静穆得像一座山,雨水击打在他们的盔甲上,发出清亮脆响的声音,如即将出征的号角,为勇士们奏起雄壮的出塞曲。 平静的湖面被雨点搅得支离破碎,瀑布也开始咆哮,水势下落得更急,是之前的几倍,似乎蓄满了浑身的力量,不惜从山顶一落千丈,只为在下坠的瞬间,激起最酣畅淋漓的水花。 阿沫的衣衫瞬间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却并不觉得冷。她望向璟华,发现他的目光已凝结在瀑布上。 不知何时,那副巨大的画卷上,已被印上了天门山外的瑰丽奇景!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穿越了时空,让他们站在山门里,就能一清二楚地看到山门外,看到他们等一下要浴血搏杀的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而那些雨点,萦绕在士兵的周围,每一颗都如缩小的水晶球,倒影出身边的影子,但却并不是此地此刻的场景,而是和瀑布一样,映射的是天门山外! 阿沫脱口而出:“这雨,是玄镜茶!” 璟华微笑。 没错,这漫天的骤雨,这暴涨的瀑布,统统都是璟华的玄镜茶! 田蒙也曾坦言过自己的忧虑。 虽说玄镜茶能打通两个不同空间,但平时只用在远隔千里的两人通讯上,所见视角也不过一碗茶盏的大小。 要装下如此波澜壮阔的整片战场,这玄镜茶要装在多大的一个碗里? 而即便能倒影得这么大,每个士兵还要在大场景里找到自己周身的实时战况,从而迅速做出反应,操控木人的行动作战? 田蒙想来,这简直难于登天。 但璟华却没有因此放弃木人作战的计划。 他认为若能破解姜金戈的幻术,木人作战是个非常值得一试的机会。从战术到执行,肯定会有重重的困难,但如果大方向是对的,那中间遇到的问题就都应该去尝试克服。 他的方法是,打破固有器皿的思维,向天借势! 他将瀑布加到原来的五倍大小,覆盖整座山门两侧,以玄镜茶作为湍急的水流,一泻千里,用来倒影天门山外的广阔战场! 同时,他又将玄镜茶凝聚于半空之中,化为骤雨,从天而降。将士们淋在暴雨中,便能通过各自身周的雨点去看到发生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微观场景,从而及时做出反应。 如此惊人之举,田蒙一见,实在敬佩得五体投地! 璟华修的是水系,要做这一个瀑布,降一场雨也并非难事,但这覆盖的区域实在太过巨大,且要以自身法力维持三个时辰不息,还是需要消耗一些灵力的。 阿沫隐隐有些担忧,但却什么都没说。她与玹华、田蒙一起,四人一行,分站在他的左右两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三)兽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天门山外,晴空万里。 四人穿过瀑布,从狭小的山门中缓缓而出。 待他们在各自的阵眼上站好,姜氏父子率最后的兽人军队也滚滚而来。 “璟华,他们来了!”阿沫道。 “结阵!”他简短命令。 玹华司金位,璟华司水位和木位,阿沫司土位,田蒙司火位。阵势圆转浑成后,便按照五行生克原理,让彼此间的力量互为守御,互补空隙,形成一个强大的力量引源,将三万士兵的金木水火土与木人兵的皮筋脉骨肉一一形成关联。 天门山内,青澜同时下令。 将士们注视各自的玄镜茶,整齐划一地在原地做着踏步的动作。随着他们一步步踏落,便有三万木人士兵,从山门内一排接一排走出。 姜金戈疑惑,“父王,你看这轩辕璟华又在搞什么名堂?” 姜赤羽也看到了那些木人兵,一个个与真人一般大小,面目刻画得十分潦草,但手脚却雕刻得甚是精细,甚至还有一根根的手指,握着各自兵器。 虽然因为骨节的关系稍显僵硬,但它们行走起来,却明显是人类的姿态。 姜赤羽大笑道:“轩辕璟华,是不是你手里的兵都被我打完了?缩了这几日闭门不出,就是造了这些个木头娃娃来给我当靶子么?” 璟华沉默不语。 他的视线落在姜赤羽身后那十万兽人兵团上。 因为他知道,今日一战,要对付的根本不是姜金戈的幻术,而是兽人! ------------------------------------------------------------------------------------------------------------------ 尽管他花了如此大力气在破解幻术上,又是玄镜茶,又是木人兵,但这些也只是让他有资格来面对今天的姜氏父子。 换句话说,破解了幻术,才刚刚够格来与姜赤羽决一死战! 而真正的较量,远不止如此简单。 璟华休战了这几天,姜赤羽也料到他必定是想到了应对之策,这才肯开山门一战。 既然他已有对策,那姜金戈的驭魂也就没了意义。 姜赤羽不是傻子,断不会做这种无谓之事,所以在他闭门不战的这几天里,姜赤羽必定也是重新部署了战术,在驭魂之外,另谋他径对天族军队进行打压。 然而,驭魂之术,又不能不破。 姜金戈便如一个埋在地下的炸雷,时刻虎视眈眈,倘若璟华他今日仍是带着军队,毫无防范而出,那姜金戈便会趁虚点燃引信,炸他个溃不成军。 这些,璟华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只是他没有对谁都说,以免动摇军心。 阿沫以为,只要结了五行阵,有了木人兵,今天便能将炎龙一网打尽,实在想得太过简单。 果然,看到璟华出了木人兵,姜金戈便冷冷一笑,不再冲在阵前,而是退了一步,站到他父王的身后,等待命令。 沙场上,三万木人兵团,对阵十万兽人兵团! ------------------------------------------------------------------------------------------------------------------ 这是阿沫第一次看到兽人。 他们如此巨大,几乎每一个都有正常人类的两倍那么高。她之前见过姜赤羽的两个孪生儿子银麾和铜弩,已经觉得惊世骇俗,人间极品,但现在看到这支兵团,才知道,原来这种极品在他们漠北多如牛毛。 每个兽人的身形,都和银麾、铜弩差不多,但浑身透出的杀意却远胜于他俩。他们戴着巨型的头盔遮住了面目,只露出眼睛和嘴,但仅仅是这两部分,已让人不寒而栗。 眼睛是血红色的,不分眼白和瞳仁,如果你抬眼注视,会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仿佛目光所及,一切都将成为血色,而所有的活物,也不过是供他们屠戮的玩具。 他们张大着嘴,喷着浊气。这些气体泛着腥臭,好像死肉腐烂的气息,他们的牙齿发黑发黄,却又同时尖利无比。 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膨胀着邪恶的力量。粗壮发达的手臂,举着法杖和风刃,强光下,刀锋雪亮。健硕的脚掌,每一次落在地面上,都引起地面的一震,尘烟飞扬。 见过银麾和铜弩在先,所以乍见这些大块头生物,阿沫觉得,光体积,还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他们的杀气。 那是一种极其冰凉冷漠的生物,没有思维,也毫无任何人类的情感。他们在姜赤羽的命令下,木然地一排排前行,每踏一步,就有一种绝对毁灭性的,令人窒息的杀气扑面而至。 阿沫有些慌,脱口道:“璟华,那些人……你说他们会用什么战术?” 璟华朝她笑了笑,没有作答。 他知道,姜赤羽不需要战术。 今天是用来结束的日子。 他这么想,姜赤羽也这么想。 但不同的是,十万兽人不管是对三万真兵,还是三万木兵,皆轻而易举。 他根本不需要战术。 兽人已逼到近前,口中喷吐的浊气令人闻之欲呕。前排的士兵早在山门内观测到自己身处险境,忙挥剑虚空一击! 场上木人几乎同时举剑迎敌! 五行阵起作用了!关联成功了! 阿沫刚要叫“好!”,话音还未落下,只见兽人慢慢地弯下身子,只轻轻一掌,就将那木人拍在了地上! 又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将他的脑袋拧了下来! 阿沫惊叫一声,因为她知道,此时山门内的那名士兵必然已经殒命! 一旦关联,便是叠影重重。你伤即我伤,你死便我亡。 那名兽人并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木人兵,低低吼一声,又捡起刚才被拧掉脑袋的那个木人,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脚一节节拆下来,像摘豇豆一样。 而那木人之前奋力斩下的一剑,不过在他粗糙的皮肉上拉了道血印而已。 更多的兽人涌了上来,木人兵体型上虽然处于劣势,但并没有慌乱。许是璟华平时就训练有素,除了最一开始那个出其不意阵亡的士兵外,他们应对这样巨型体格的对手也自有套路。 只听青澜在山门内吼道:“结九环阵!” 场上木人几乎同时展开阵型,三人结一小阵,三小阵再延伸为一大阵,如正三角一般的结构,环环相扣,将兽人一个个隔离开来,逐个击破。 兽人虽有十万,却无法一下全部冲到场上,杀入战圈内的,不过是最前几排。现在被九环阵包围,虽体型巨大,却要以一敌三。 木人也不再以猛劈猛砍的招数正面进攻,而是抓着兽人体型笨重,身法不灵活的弱点,上蹿下跳,扑闪腾挪。 甲从这里虚劈一刀,引得兽人扑去,等兽人到得跟前,甲朝他胯下哧溜一钻,兽人还未察觉,正四处寻找,乙却紧瞅着兽人卖出的空门而上,朝着背后一枪毙命。 三人一阵,补己之短,九人一环,取彼之长。 兽人凶悍,但无甚头脑战术,也不懂什么武功招式,只会纯野蛮式的肉搏。但无奈兽人的力量实在太强,尽管没有招式,也不运用法术,光靠原始的肉搏也已经令人感到恐惧。 木人倘诱敌成功,偷袭一击命中便罢,一旦逃脱不及,落在了兽人的手中,那便立时血肉横飞,有的甚至直接被捏扁了盔甲,捏成齑粉。 ------------------------------------------------------------------------------------------------------------------第一批兽人已经倒下的差不多了,第二批又丝毫不留喘息余地地立刻涌了上来。 木人也有不少伤亡,但情况还算乐观。因受伤或阵亡而留下阵型中的空位,立即有周围的其它将士替补上。 九环阵仍在,只是变小了一些。 这也就是它的玄妙之处,绵绵不断,生生不息。 梦泽平原地形开阔,天门山外,有掩护又有视野的地方并不多。璟华他们结阵的地方也就在战场的边缘,靠近天门山的地方。 运行这五行阵,其实并不需要多高的修为,只是要时时刻刻保持绝对的专注,丝毫分心不得。现在大战已起,士兵与木人的联系更是片刻都不能切断,否则不是一个、两个木人无法操控,而是所有的木人都陷入被动状态。 战斗已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场上倒下无数兽人的尸体,也有不少断成两截的木人。璟华知道,场上有多少个尸骨无存的木人,便有多少个已慷慨就义的战士。 天门山内,暴雨仍下个不停。 青澜看不见战士伤亡的战况,却可以闻到血的味道—— 越来越浓。 雨水是没有颜色的,地上积起的水却一片浅红。 瀑布落下时是没有颜色的,汇成湖水却也是浅红。 一刀刀,一剑剑,都砍在虚空里。 但身体却会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提起,在空中撕成两半! 又或是突然被举过头顶,然后就不知从哪里被用力压了一下,心肝肠肺瞬间爆裂,屎尿内脏从嘴里、肚脐里、甚至魄门里被挤出来! 这远比面对面的战争,更诡异和恐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四)战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又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 雨点稀稀落落,似乎小了许多,瀑布的水声也轻了下去。 士兵们看不清场外的战况,场上木人真的如木偶娃娃般无力,立时便落了下风。 兽人咆哮着,两手各举起一名木人,狠狠地朝地上一摔!木制的头骨被砸个粉碎! 天门山内,相关联的士兵立时*横飞,白的,黄的淌在地上,像蛋白和蛋黄混成一滩! 又有兽人,左手高举风刃,右手随手抓起一名木兵,便往风刃上一插,紧跑几步,再抓着一名木人,继续插在刚才已戳破肚皮的木人上面。他不过跑了两圈,一眨眼功夫,便糖葫芦一般串了四、五个人。 战局岌岌可危! 青澜侧耳,听了听渐渐减弱的雨声,恐怕布这玄镜茶与启动五行阵已耗费了他太多灵力,焦声道:“璟华,璟华!你还撑得住吗?” 阿沫急向璟华望去,心头便立时一沉。 今天的日头很暖。 他们早上淋了些雨,出了天门山后,高照的艳阳已经早将衣服烘干了。 但毕竟还是冬天,阿沫一直手脚不停地运行着阵法,才感到微微地出了些小汗。 但璟华却是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淌,连领口处的衣襟都是一片水渍。 他向来是偏寒的体质,就算三伏天里身子也是微微泛着凉意,而像现在这样不断且大量地流汗,绝对不是好事! 但他自己却浑然未觉似的,朝阿沫厉声道:“别分心!注意自己位置!” 阿沫不敢违拗,强压下心头担忧,回过头,继续催动土位阵法。 玹华站在璟华的另一侧,对他的情况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担心道:“二弟,不行的话,不要硬撑。” 璟华脸色极其难看,却仍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我没事。” 他一咬牙,飞身而起,同时左手结印,朝天门山里一招打去,想要加固玄镜茶的威力。 那头,姜金戈却哪里肯这么容易放过他?早已弯弓搭箭,蓄势而来。 “嗖”的一声,正射中璟华结于空中的法印! 璟华暗暗叫苦。 今天的情况确然不是太好。 许是因为亲手杀了那么多士兵而带来的自责,许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了姜金戈的幻术,反正那连续数日非人般的折磨,对他本来就濒临破碎的身体造成了巨大伤害。 灵力散乱,五内衰竭。 但他不要说好好调理,因为要忧心接踵而至的大决战,他日夜殚精竭虑,就连饮食和睡眠的时间都被压榨为零。 赤胆情的毒性又发作了几次,他不过偷偷瞒着阿沫,找了个没有人的山谷,硬挺了过去。 昨夜,等他安排好所有一切,辰光已接近黎明。阿沫也终于睡着,他本想在她身边略躺一会儿,却觉胸口烦闷欲呕,赤胆情竟又有发作的趋势。 帐外,已有士兵开始列队。他不敢再放松自己休息,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制下去,出门为布画玄镜茶做最后准备! 此时姜金戈这一箭毫不留情地洞穿了他的法印,力量便立刻反噬到璟华身上。他立即狂喷一口鲜血,跌落在地。 “璟华!” “二弟!” 阿沫与玹华正要抢身上前,璟华已自己挣扎着站起,朝两人厉声道:“回去守住阵法!” 他面色泛青,钢牙紧咬薄唇,一声不响,瞬时又将法力凝结掌心! 姜金戈冷冷一笑,再次弓拉满月,一支羽箭带着气流的啸叫破空疾来! 却没想到这次璟华防到他这一招,送于空中的法印突然一分为二!姜金戈一箭只来得及射中一个,另一个却漏了网,飞进了天门山内! 布化在玄镜茶上的灵力陡增,瀑布又见壮大,暴雨的雨势也瞬间猛增了数倍。 将士们宛如从黑暗中猛然看到光亮般,士气大振,迅速又结起新的阵法,奋起对抗兽人。 战局又慢慢给扳了回来。 ----------------------------------------------------------------------------------------------------------------- 姜赤羽望了望,三万木人兵死伤已过一万,但他的兽人兵团竟也已经去了小半! 没占到丝毫便宜! 不但没占到便宜,严格来说,甚至还处于下风! 本以为兽人至少能以一敌二,没想到在璟华那种合力围击的阵法下,竟连一比一都没能做到! 姜赤羽暗叹一声,失策! 他一看到璟华他们结的阵,一看到木人兵,就知道金戈的幻术今天已无用武之地。但他仍很笃定,因为光凭他兽人的实力,就足以像捏死蚂蚁一样干掉那些脆弱的士兵! 他也知道控制木人兵的关键在璟华几个身上,他满可以跑上来就先杀了他们,切断对木人兵的操控,手起刀落结束这场战役。 但他又不不想这么快。 轩辕璟华一口气灭了他四个儿子,还有好不容易培育出的战象和翼龙兵团,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要轩辕璟华亲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死在兽人的手里,再是他的女人,他的兄弟! 最后才轮到他! 他要往死里折磨他,让他失去至亲、挚爱!还有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天一生水的兄弟! 要让他也如自己一般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但现在看来,他的算盘好像并不那么如意。 他的兽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厉害,或者说,天一生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 而这里已经是他全部家当,他还要靠这些兽人帮他打上九重天去,他还要把轩辕広揪下宝座,要让自己这个玉帝称霸四方的呢! 如果全部都折毁在这里,那他下一步的宏图霸业怎么办? 毕竟父子,姜金戈看到他目中忧色,顿时心领神会。 金戈道:“父王不必忧虑,天族军队体力纤弱,战到此刻已尽显疲态。而兽人悍勇,你看下去,再过得半个时辰,木人必定已无招架之力。” 姜赤羽摇摇头道:“未必,所谓穷鼠啮狸,轩辕璟华今日背水一战,想必也是豁了性命!” 他望着天门山前结阵的那四人,眯了眯眼睛,道:“金戈,操控这些木人的关键,就在这个见鬼的阵法上。” “杀了这四人,速战速决!” 他冷漠的声音响起:“尨璃老兄,对不起了!谁让你宝贝丫头好好的西海公主不做,偏要陪着那倒霉的轩辕璟华一起送死呢!” 姜金戈拉满弓,绕过阿沫,瞄准玹华的金位一箭射去! 玹华修为也是不弱,箭到身前时,才一转身,轻轻巧巧避过。 箭直插入地,直至没羽! 时值他们的五行阵,正转至阿沫的土位最当前,璟华的水位与木位在左侧,右侧前方是田蒙的火位,后侧才玹华的金位。 姜金戈这一箭其实射阿沫是最容易的。但他偏偏绕过阿沫,瞄准玹华而来,也是存了个顾虑,不想与苍龙族交恶。 姜赤羽看出金戈的犹豫,不耐烦道:“不用考虑阿沫那个丫头,两军交锋,岂容你慈悲之心?” 金戈立道:“是!” 嗖嗖两箭,挟带呼呼的风声,一高一低同时朝着阿沫急奔而来! 阿沫人虽懒,但跟着璟华,功夫还是有小成的。见状立即一个腾空翻转,躲开那几乎要将她逼入死角的两箭。 但许是临敌经验终究差了一点,她起跳的时间算得早了那么一刹那,到她落下来时,本来正好能避开的那支箭,现在却眼见着要射入她左肩! 阿沫已闭起了眼睛,打算迎接那戳破皮肉的剧痛! 却没有! 璟华已在半路拦截下那支箭,扬手朝场上一扔,一名兽人应声倒地!巨大的身躯震得地面扬起一阵烟尘。 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兽人咽喉,同样直至没羽! 山门内看到这一场景的将士们再见璟华出手,不禁欢声雷动!群情激昂,高呼:“战神!战神!战神!” 连同场上木人也纷纷振臂! 阿沫道:“璟华!” 他转头望她,目中不仅有脉脉柔情,更有无尽鼓励。 “做得很好!”他道。 她也笑了笑。 她知道,从此刻起,她不光只是他爱的女孩,更是他的战友,是他可以全心信赖、并肩战斗的人! 她很骄傲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 无数支利箭,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雨点般袭来! 姜金戈是姜赤羽与正室所出的长子,乃纯粹的炎龙嫡系血统,除了身高体壮外,并没有他弟弟们的那些异能。姜赤羽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特意让他在修行武艺上很花了一点苦功。 他师承大势至菩萨,学的倒也是一些佛门正统,并不是*裸的手撕肉搏。 比如“驭魂”。 还比如这门“九星连珠”。 唔,忘了介绍,后面这门是箭法。 姜金戈的箭法很好。 “剑”和“箭”,听上去一个样,写起来却是两个字,练起来更是相隔十万八千里。 剑是活的。 剑有剑招,但是真的临阵对敌,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才能决定自己使什么招。既能攻又能防,还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招还不能用老,虚实还要相间! 但箭却真的是死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五)御剑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娃娃从出生起,养到能站得稳了,能挽得动弓了,你就让他练去吧。 不需要什么智商,天天花四五个时辰,大太阳底下,大风雨当头,可劲儿瞄,可劲儿射。 只要坚持,傻子也能连成神箭手! 所以说箭没什么花头,想要练好,不过是恒心和定力。 到后来,练出一定火候了,那便再一点点增加难度。什么蒙着眼睛射啊,什么拐个弯儿射啊,什么百步穿个杨啊,什么一箭射三雕啊…… 看似五花八门,其实起点还是那一个——恒心和定力。 姜金戈小时候顽皮,大势至讲佛经的时候常坐不定,爬上爬下,十分活跃。大势至就让他散了课去练箭,以磨养他的心性。 久而久之,在射箭这一项上,倒也钻研出一番成就来。 最有名的便是这招“九星连珠”。 后羿是射箭协会的前辈,他成名得早,一口气射了九个太阳,虽然厉害,但也是一箭一箭射出来的。 姜金戈晚生了那么几万年,没人家出名,但本事却是不弱的。 一张弓,可以连发九箭! 九支箭——速度、方向都能按照他的心意,去他想要的地方!后发先至也可以,齐头并行也可以…… 甚至最绝的,他还能用后一箭,将前一箭从中心劈成两半,一支成两支,两支成四支,四支成十六支…… 九星连珠,射出去时是九支,到了敌人跟前,那就是成千上万支! 九代表连绵不绝,九代表无穷无尽! 姜金戈现在用的,就是这招“九星连珠”! 阿沫初时还数的清,后面便根本来不及,无数支利箭雨点般向他们几人飞来,密密茫茫,多如牛毛,简直连眼都睁不开。 他们怕切断士兵们同木人的关联,不敢撑起结界躲避,只好抽出随身的兵刃,乒乒乓乓格挡躲避。 一边要顾及自己不被箭雨所伤,一边还要维持手中的阵法不灭,难免左支右拙。 彼时阵型,恰逢阿沫在阵法的最前头,大多数箭都朝着她呼啸而来。让她上蹿下跳,狼狈不堪,有几支只差着分毫,极险地擦着她耳边经过,削下来几缕发丝。 璟华面色一沉,喝道:“变阵!” 他提早改变了阵法,让自己的水位和木位保持在最前方,把阿沫换了下去。 接下来,所有人便都看到了绝对不可思议的一幕! 以剑,对箭! 揽月贯于长空,像是自己萌生了灵魂,又像是空中本就存在着一只手,无形地操纵着它,使出天下最疾如闪电的快剑! 如梨花漫天,如流星追月。 有人说,九重天上二殿下,剑法得云中子亲授,一柄揽月更是上古神物。舞起来气动三万里,光寒十九洲,令人目不暇接,且永无一丝破绽。 璟华听了,不过莞尔。 这剑法是人使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没有破绽? 不过,很快倒是真的。 因为快到了一定程度,所以很多破绽即使存在,在一闪而过的时间里,也不会被敌人发现。 不被发现,自然也就不成为破绽。 那些不甘心的,败了之后便归咎于他出神入化的剑法——不是我太弱,而是你真的太强!久而久之,越传越神,竟真的有人相信,轩辕璟华的剑法已到达完美无缺的境界! 他的剑,是不是真的完美无缺还有待考证,但他的快,现在终于可亲眼目睹。 一柄剑,仿佛化为千万柄,同时格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箭雨! 你没有办法分清到底那一柄才是真的揽月,因为每一柄都是真的!这一刹那它出现在这里,挡住了这一支,但几乎是同时,它又出现在那里,挥落了那一支! 姜金戈九星连珠,同时射箭上万支。 璟华便只需一剑,同时抵挡了上万支! 看的人自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因为剑的速度远比你眼睛更快! 比光更快! 而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揽月在空中,便如长了眼睛,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出手,在什么角度出手,下一刻又去向何方。 连阿沫都想不通,璟华两只手要同时行水位和木位的阵法,又怎么驾驭揽月在空中替他们挡下这漫天的箭雨? 玹华知道,那是念力。 当一个人的修为到达一定境界之后,所有物质的东西其实都已经不再拥有其固定的形状,世间的万事万物在他眼中不过都是零散的元素而已。 就像流水可以为利刃,刀兵可以为锈粉。 这种超越常规物质而存在的力量,就叫做念力。 璟华要左右手同时开弓,兼顾两个阵位,又要护住阿沫他们三人不被箭雨所伤,自然只有使用念力御剑这一个办法。 姜金戈也有念力,他的念力以被驭魂者的鲜血为载体,层层传递,从而控制越来越多人的神魂。 而璟华的念力,已无需任何载体。 天门山内传来将士们欢呼叫好的声音,唯玹华心情沉重。 念力御剑看着又酷又帅,实则却要以消耗数倍的灵力为代价。 以二弟现在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 “九珠连星”,不过是个虚招。 待所有人都眼花缭乱,忙着抵挡那如急雨般射来的上万支利箭时,真正的后着来了! 一箭,正洞穿田蒙手心,将他运行阵法的右手牢牢地钉在地上! 箭,非剑! 开弓时力道最猛,飞得越远,力道便一点点卸了。像金戈这样,待到得敌方身前,还能在箭羽上留有这么强的劲力,将对方手掌贯穿不算,还将他牢牢钉在地上,实在令人惊骇! 田蒙吃痛,但丝毫不乱,立即用左手继续行起阵法。 第二箭已到! 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田蒙已经两掌鲜血淋漓,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别看田蒙平日里文绉绉的,为人却也甚是勇悍,两手已不能用,立即抬起脚,竭力想继续维持阵法。 玹华一挺身,接了田蒙的火方阵位,道:“田将军,退下!” 他不敢拔箭,只是将两支箭从地里起了出来,让两手血淋淋的田蒙退到一边疗伤。 五行阵上,只余三人! 不带丝毫喘息,又一支,直奔阿沫的脚踝而去! 阿沫急忙往左一跳,堪堪躲过!却恰好落到了姜金戈下一箭所笼罩下的死角! 利箭刺穿皮肉的声音和璟华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沫沫!”璟华心下一急,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一大口鲜血急喷而出,腿一软,单膝跪地。 “璟华!”阿沫见他又吐血,脸色大变,顾不上小腿上火辣辣的疼痛,一瘸一瘸扑倒在他身边。 五行阵,终是散了! 场上的木人兵士,立即如断了线的木偶,一个个垂头丧气,僵立着一动不动。 兽人智弱,并不理解五行阵散了之后,木人与天门山内的士兵便再无关联,因此仍是如刚才一般,四处咆哮着,巨掌一扬,或大脚一踩,将毫无抵抗之力的木人一个个砸个粉碎! 场上顿时木屑漫天,迷得人眼都睁不开。 “璟华,璟华,怎么办?”阿沫虽尽量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仍语声发颤。 璟华压抑地咳了几声,一咳便是一口鲜血。 胸口处一直都没有间断的隐痛终于报复性地发作出来,剧痛在瞬间膨胀数倍,如千万条赤练毒蛇啃噬着他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不可视物。 但即便在如此艰难的视线下,他依旧清楚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远远地站着,离他不过数十丈之外。冷漠的,无情的,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璟华按着胸口,缓缓起身,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把血咽了回去。 很好,姜赤羽! 你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么? 你身为臣子,却起兵造反,害千里焦土,黎庶涂炭。 你为了天后之位,蓄意杀我母妃,害我和大哥从小便没人疼爱。 对了,你还害我年少短寿。早点死没关系,但沫沫就要一个人了,她会伤心,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已经杀了你四个儿子,但我们还差一场最终的了结! 正好今天大哥也在,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那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阿沫望着他。璟华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但眼神里却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怕到几乎令她不敢直视—— 那好像是,仇恨! 那种喷薄的熊熊怒意,仿佛三昧真火可以直接把十八层地狱一层层烧穿! 可以掀起最具毁灭性的狂风巨浪,瞬间覆灭天地人寰! 甚至,可以侵吞任何良知、情感、灵魂,不管好的坏的,一切温暖美好的东西……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璟华。 她的璟华,一直都是谦和雅致,温润如玉的。 即便他叱咤战场,瞬息间便将敌方千军万马送去地狱黄泉的时候,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叫人害怕。 “璟华……”她惴惴的,竟不知何言以对。 璟华望向她的时候,目光恢复如常。 灵力的急剧消耗终于引起心疾发作,他的脸色已开始发灰,却仍勉强笑着安慰她,“别怕。几口淤血,吐出来反而舒服。” “很痛?”他记挂她的伤势。 还好,姜金戈倒是手下留情,避开了重要的筋骨脉络,她只是皮外伤,养两天便好。 但他仍是心疼,答应了青澜要护她周全,终于还是百密一疏。 阿沫懂事地摇头,“不痛。”嘴里却嘶嘶的倒抽冷气,眼泪却都快下来了。 他理了理她的乱发,不及再多说什么,兽人已开始攻城。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六)逆袭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说是攻城,其实是攻打山门。 兽人意犹未尽地将场上木人悉数放倒,在姜金戈的指挥下,朝天门山大步进发。 青澜在一线天设了一个结界。 五行阵散了之后,玄镜茶已再无存在的必要,璟华便及时撤了那道瀑布与暴雨,以节省自己体力。 没了瀑布的阻挡,现在的兽人可清晰看到天门山内成群的士兵。他们不会法术,使尽蛮力都穿不破那道结界,不禁恼怒地仰天嘶吼。 “看,那些兽人好笨!”阿沫道。 璟华却没她这么乐观。 兽人虽笨,可姜赤羽不笨。小小的一道结界,怎么可能拦得住他杀伐的脚步? 果然,兽人开始放弃对那条狭小的结界猛撕猛扯,转而对两边的巨石一拳拳砸去! ------------------------------------------------------------------------------------------------------------------ 兽人不知疼痛,且皮粗肉厚,说是一拳,不如说是一锤,所谓开山之力也不过如此。每一拳下去,便有碎小的石子飞溅开来,三拳便成一个碗大的缺口! 山石裂开一道道缝隙,西瓜大的石头滚滚而下,更小一点的便直接碎成粉末!天门山左右两边皆摇摇欲坠,分崩离析! 撼天动地的巨响,夹杂着兽人狂躁的吼声,听得人心惊胆寒! 但就在这狂乱且刺耳的噪音中,突然响起一阵呜幽的箫声。 低越和缓,含蓄深沉。 兽人虽吼声震天,这悠扬的箫声却宛如无法抗拒的春霜秋月,踏千里烟波,万里层云而来,泣诉在每个人的耳边,直入心间。 将军发白马,旌节度黄河。箫鼓聒川岳,沧溟涌涛波。 武安有振瓦,易水无寒歌。铁骑若雪山,饮流涸滹沱。 阿沫吃惊道:“是青澜哥哥的箫声!” 一线天内,青澜手持洞箫,缓缓吹奏。 玉箫低吟,墨发飞扬。站在这穷山恶水、凶神恶煞间,更显风姿俊雅。 人如秀竹颜如玉。 说来也怪。 那些兽人初时还鲁莽暴躁地砸着山石,伴随着青澜的箫声,动作竟渐渐轻柔了起来。一个个低着巨大的脑袋,也不再扯着嗓子大吼,只在喉咙里发出阵阵难听的呜咽。 他们都戴着头盔,无法看到脸上的表情。但阿沫却似乎觉得,兽人血红色的眼眸里,不再像先前那样狰狞冷漠。他们先是平和,再逐渐稳定,最后还有了丝丝柔光流转! 等青澜一曲终了,竟然所有的兽人都已经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或三四成群,或两两相拥。 他们,在哭! 阿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人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那些凶悍的、狂暴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兽人,竟然在听了青澜的一支曲子后,纷纷相拥而泣! “天呐!太厉害了!”阿沫若不是腿受了伤,早就一蹦三尺高了! 她雀跃道:“难怪青澜哥哥天天练得这么勤,原来他的箫还有那么大用!” 她朝着璟华兴奋道:“早知道还用得着那么麻烦么?又是五行阵,又是玄镜茶的。他们一出兽人,你就让青澜哥哥吹箫,把他们一个个都吹死了去!” 璟华勉强笑了笑,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淡淡道了句,“没那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 自出征起,他和姜赤羽间的较量,就像一局棋。 每一次,你来我往,你退我进。 不一定每一招都能有用,但一定要每一招都备上! 五行阵、木人兵和玄镜茶,是用来对付姜金戈的驭魂的。 姜金戈看到他有备而来,这才将驭魂之术弃之不用。反之,如果他没有这些,姜金戈铁定会故伎重演,令他重蹈上次自相残杀的惨状。 他的天一生水,也必须只有呆在天门山的结界内,才能得以保全。一旦出了那个结界,便难逃幻术的掌控。 而对方,除了姜金戈,还有整十万兽人! 如果什么都不做,光凭青澜的一支箫,就能像沫沫说的那样吹几下就把他们吹得晕晕乎乎,毫无战力? 怎么可能! 这一曲箫,不过让他暂时拖延一下时间,平复胸口那几乎快让他窒息的剧痛,让阿沫能包扎一下腿上的伤口,也让山门后的将士们做好继续战斗的准备! 果然,在姜金戈的催动之下,兽人们晃晃脑袋又重新站了起来,捶胸顿足地嘶吼,再一次开始敲打山体! 巨石从山顶上滚滚而下,山后的将士们大喊着,狼狈后退,但听声音,仍有不少人被砸伤、砸死。 璟华强提一口气,大喊道:“青澜、田将军,你们快带领大家小心避开!天门山要崩塌了!” 隔着一道山门,他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岩石一块块滑落,带着极大的冲力,一路咆哮而来。玹华一把背起阿沫,扶着璟华,匆匆往前奔逃。 姜赤羽再无保留,率所有的兽人一拥而上。他与姜金戈策马狂奔,飞驰在最前头,几乎到了璟华他们跟前,才险险地勒住缰绳。 姜赤羽的唇,扬起胜利的笑。几分轻蔑,几分快意。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轩辕璟华,你还是败在了我的手里! 千百万年的兴衰荣辱,千百万年的尊卑贵贱,便在这一刻,在我姜赤羽的手里改写! 说什么战神? 说什么战无不胜? 他低下头,怜悯地看着地上那个脸色灰败,似乎连呼吸都难以维持的年轻人。 “我胜了。”姜赤羽道。 这个世界,谁胜了,谁便是神! ------------------------------------------------------------------------------------------------------------------ 璟华笑了一笑。 他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 当痛苦到了极限,已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有什么地方难受了,好像也不过就这样。 只是整个人似乎都是空的,眼神有些迷离,脑子也转得很慢,就像一个飘飘荡荡的幽魂,下一刻便要脱离这个连他自己都要嫌弃、破败不堪的身体。 但他还是在笑。 和姜赤羽一样,也是几分轻蔑,几分快意。 “不,你败了。”璟华道。 他倒出最后一杯玄镜茶,对着马上的姜赤羽父子,冷冷道:“下来走近些,好让你们看清楚!” ------------------------------------------------------------------------------------------------------------------ 茶中倒映出的是漠北。 一成不变的终年冰雪,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粗粝的沙石冰雪上,一个个极小的黑点如蚂蚁般缓缓向山顶雪峰移动。 再细看,原来是一个个磕头朝圣的信徒们。 风餐露宿,五体投地,用身体丈量我漠北的土地,匍匐于我至高无上的信仰。 他们是标准的炎龙族子民,体型高大,五官俊美立体,但皮肤却因为常年生活在寒冷干燥的地带,而显得异常粗糙和苍老。他们穿的几乎也不能算是衣裳,不过用一层层的破布和皮毛把自己尽量裹住。 每个人都赤着脚,用以表示自己的虔诚。从山底到山顶的祭司殿,每移动一次的距离都等于自己身体的长度,很多人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出发,朝行夕止,手掌和膝盖早磨出鲜血,在雪地上留下两行红色的印记。 姜金戈隐约觉得不妙,低声道:“父王,为什么那么多人赶往祭司殿?现在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朝拜的啊?” 璟华注视着姜赤羽,语声比漠北的冰雪还要冷酷。 他一字字道:“新王的加冕大典,算不算大事呢?” 姜赤羽像被蝎子蛰了一下,“你说什么!” 璟华没有回答,他自己便接着看到了。 建造在山顶的,那座同冰雪一样洁白的祭司殿里,美丽的三公主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走出。 她仍穿着平日的素白纱裙,却戴着象征新王身份的艾莎王冠,手持权杖,平静地接受山下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子民对她的朝拜。 而她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的,赫然竟是石耳和蒯方! 姜赤羽脸色刷的变了! “小梨?怎么会是小梨?” 璟华说新王加冕的时候,姜赤羽猜想过是贪婪的大公主,也猜想过是荒淫的二公主,他甚至猜想过还未成年的幺子! 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从小就被他送进祭司殿,从此清心寡欲、再无尘缘的三公主姜雪梨! “不会的!”姜赤羽仍不肯信,“是你们逼她的,是你派人逼她!她才篡了我的位!” 他的脸扭曲起来,骨骼关节嘎嘎作响,嘶吼道:“我要杀了她!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死丫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七)决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冷漠地注视着。 他欣赏着姜赤羽的愤怒、狂躁和歇斯底里,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麻醉剂,让他可以暂时忘却身上的痛苦。 “我两个将军可以逼她一个人,难道还能逼你成千上万的子民吗?”璟华厉声道。 “你不思勤政,只知终年备战!早已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你的子民们是敢怒不敢言,一旦得知你战败于梦泽,便立即拥戴了雪梨公主为新王,而将你废黜!姜赤羽,是你自己失了民心!” “我不思勤政?我只知备战?”姜赤羽哈哈大笑。 “轩辕璟华,漠北你不是没有去过,你告诉我,鸟不拉屎的地方可以勤出什么政来!春耕种下,到了秋天,还是他妈长不出一根草来! 你们胤龙在九重天上作威作福,怎么会懂我炎龙子民的苦!拼死拼活忙了一年,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还要给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交他妈的岁供! 父神开天地以来,炎龙、胤龙就存于这天地之中,本来也没有分个高低贵贱的。你们胤龙不过是得了个便宜,父神归去时被赐封了轩辕这个姓,就真以为自己是天族了吗?真的就凌驾于我们炎龙之上了吗! 你的父君更加好笑!轩辕広,他根本连胤龙翼都没有,却趾高气昂、理所当然地把我们炎龙踩在脚底下,几百万、几千万年!这天,难道就不该变一变吗!” 姜赤羽说到最后一句,已经出手! 玹华哪容得他伤害璟华,早已一掌迎了上去。 “砰!” 玹华倒退三步,喷了一口鲜血。 姜赤羽却原地纹丝不动。 他的脸上杀意凝聚,“臭小子,你以为趁我不在,让小梨那个丫头做了新王,我就没有办法了?不过由她闹着玩两天好了,等我打上凌霄殿,称了玉帝后,这天下都是我的!我还怕收复不了漠北?” 他一步步走向轩辕璟华,带着漠北荒原的阴鸷与狠绝,“我说过,这个世界谁胜,谁就是王!只要等我回去,你觉得我的臣民们是会服那个替他们赢得了大片肥沃良田、遍地牛羊的我?还是服那个只会念念经文的小丫头呢?” 璟华咽下已经翻涌到喉咙口的腥甜,冷笑着道:“姜赤羽,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说的肥沃良田、遍地牛羊,早已经有了,何苦舍近求远?” 姜金戈突然像见到了鬼似的,大叫,“父王!你看!你……快来看啊!” 玄镜茶里,仍旧是漠北。 姜雪梨仍站在山顶,高举权杖。 但顺着她权杖指点的方向,那百千万年都不化的冰雪,竟一点点开始消融! 像大自然施的魔法,白色的山峦慢慢变成了青色,山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郁郁葱葱起来! 地里也长出了麦苗,一眨眼便结了麦穗,在风里沉甸甸的垂挂下来。 刚刚消退了冰雪的草原上,成群的牛羊开始奔跑。刚开始还是牛犊和羊羔,跑了没几步,就有了成年的体型,更撒蹄子欢奔! 这变化太过不可思议,连姜赤羽都无法相信。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低喝道:“轩辕璟华,你真当这是儿戏么?这又是什么障眼法!” “草芥人命,把战争当儿戏的人,只怕是你吧!姜赤羽,别再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次,换璟华一步步走向他。 他走得很慢,揽月已被拄在地上,用来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轻轻道:“有件事,也许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让母后诱我去封印了夸父,还是很有好处的。” ------------------------------------------------------------------------------------------------------------------ 璟华道:“夸父是上古神祗,要想改变漠北的气候,五谷的出产,不是没有办法。 他虽然有点啰嗦,但对我还不错。回昆仑虚前,将这法术告诉了我,说什么时候你不做这炎龙王了,便什么时候准我用这法术,也造福一下你漠北的黎民苍生!” 他望着姜赤羽,带着悲悯,“我那时候就去找了你的三公主,告诉她,如果想让子民脱离苦难,丰衣足食的话,有远比战争更好的方法。” 他掩唇低咳了两下,以悠远淡漠的声音道:“所以,你和你的先祖一样,败在自己的愚昧和狂妄上!夸父与你世代毗邻而居,你却不知与他和睦相处,自食恶果。” 姜赤羽一阵狂笑,“哈哈哈哈!臭小子,你少和我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你不过是想让我后悔罢了!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轩辕家这种假惺惺的腔调,从你老子到你,都让人恶心!” 他眯了眯眼睛,却在那半闭的眼眸里露出狠戾的凶光,宛如已落单的孤狼,凶残而决绝。 “什么善念?什么大道?我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只知道成者王、败者寇!小梨加冕就让她加冕好了!我先杀了你们几个,然后再上九重天,拿下那条没用的胤龙,做他的位子!” ------------------------------------------------------------------------------------------------------------------ 天空陡然变色,白色的云朵先是粉红,再是深红,玫红,血红……像是被火焰烧灼,成为焦炭! 整片天空都被烈焰铺染成赤红! 像翻滚的火焰在天上燃烧,赤滔滔一路直压下来! 这是姜赤羽的绝招——赤焰九霄! 脚下的土地变得滚烫,湖水一点点蒸发,浅一些的溪流已经完全干涸,甚至连一些石头、树木都脱了水,周围的一切被碳化,吃吃地冒着白烟! 空气因剧烈缺氧而稀薄无比! 连阿沫都觉得心口像被压了千钧巨石,她不放心地望着璟华。果然,他面色已经极其难看,紧紧按着心口,嘴唇紫绀,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轻轻颤抖。 阿沫抱住他缓缓倒下来的身体,急呼:“太子殿下,快救救璟华!他,他好像要不行了!” 玹华不待她说,早已抢上一步,双掌抵住璟华后背,急速为他输入灵力。 姜赤羽瞧着乱做一团的三个人,轻蔑道:“这还没开始,就已经不行了?你们轩辕家的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简直让我羞于与你一战!” 璟华睁开眼睛,玹华及时输来的灵力,让稍缓过来一些,却仍是脸色煞白。 他费力的,一点点站起来,示意玹华不用再继续,勉强笑道:“大哥,我已经有确凿证据,是他用赤胆情下毒害死了母妃!” “正好你也逃出无妄海了,那便让我们兄弟联手,杀了他,为母妃报仇!” 玹华却一脸莫名,“二弟,你说什么?什么赤胆情?母妃不是患病仙逝的么?怎么又变成下毒?” 璟华刚要解释,但见青澜从远处疾奔而至,怒吼道:“璟华,还有我!他杀了我爹爹,我要为我爹爹报仇!” 阿沫也听得莫名其妙,“青澜哥哥,你胡说什么,我们父王好端端的,要报什么仇?” “不是父王,是我生父。”青澜道,但也来不及管阿沫有没有听懂。 璟华强咽下翻涌在喉口的腥甜,焦急问道:“青澜你怎么来了?将士们如何?” “璟华,是天帝陛下来了!还带了十万精兵!”青澜兴奋道。 “战局都已经控制住了!”他指着后面几个由远及近的身影道,“不止天帝,我娘亲也来了!还有三殿下!” 姜赤羽望着逐渐走近的轩辕広,和自己唯一的妹妹,仰天狂笑:“哈哈,不错不错!人都到齐了,这才有决战的味道!” 他摊开赤红的双掌,傲然道:“金戈,今天就让他们瞧瞧,我们炎龙家的血性!士可杀,不可辱!” ------------------------------------------------------------------------------------------------------------------ 轩辕広带着十万精兵,从九重天上直冲下来,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找到带着天后私自逃下界的琛华。 令他吃惊的是,琛华一头银发。 向来养尊处优的小儿子似乎一夜长大,脸上带着郁郁的苍凉。 他跪在地上,痛苦道:“儿臣不孝,儿臣既不敢违拗父君的旨意,又……又实在无法眼看母后受苦。儿臣求父君放过母后,所有的罪责都由儿臣来承担!” 姜懿一声轻叹。 轩辕広冷眼望着她,嘲讽道“琛儿对你倒是不错。” 琛华低咽道:“儿臣心中,父君与母后都是一般的好。不论是为谁,儿臣都愿意……愿意以命相抵!” 轩辕広“哼”了一声道:“前尘旧事,与你何干!那时你只怕都没有出生,何苦来担这罪责!起来吧,难得你一片孝心,为你母后白了头,却不知她心中是不是还只会记挂那个小瞎子?” 姜懿怒道:“不许这么说澜儿!澜儿也好,琛儿也好,都是无辜的。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冲着姜赤羽来,别拿孩子撒气!” 轩辕広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十万天兵,冷冷道:“你以为我带人是来抓你回去的?未免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一点。” 他上来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痛得她花容失色。 他凑在她耳朵边上,一字字道:“我来,是要亲自把你带到你大哥和那个小瞎子面前,让你看着姜赤羽死,再让你儿子看着你死!” 他狠狠扔下那个女人,转头望着自己少年华发的儿子,漫过一丝难言的情绪。 不值,还有些许的不忍。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八)战争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想不到,琛儿竟也是个多情之人。 一直以来,他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个儿子。 虽然看上去事事都顺着他,也尽量给他赋予些既轻松又讨好的闲职,让别人都以为他最得宠。其实,那是因为自己对他,根本就没有要求。 不屑于要求。 他一直都是,那种让人难于理解的父亲。 越是寄予了厚望的孩子,越是对他们不近人情。 他从来不会把爱这种字眼放在嘴上,他看不起那种表达,包括对他曾经真心爱过的女人——梅妃,他也从没有说过。 一次都没有。 人人都道他是无情的人。 但情又能做什么? 是能帮他平定四海纷乱的战局?还是帮他找回失传已久的胤龙翼? 都不能。 光会爱,什么都做不了! 今天应该是璟儿和姜老贼最后的决战了。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带人过去看看。 毕竟事关重大,虽然他相信璟儿怎么样都会有办法,最后替他割下姜赤羽的脑袋!但中间有些巧妙的环节,他不想因为他的疏忽,而在最后关头出现差错。 有一些为了大局的牺牲,有一些出于善意的期满。 需要他小心,再小心的处理。 ------------------------------------------------------------------------------------------------------------------ 姜赤羽的修为,何止是高。 简直高到无法想象。 当周围的一切都要化为焦土,当剧烈的燃烧引起氧气缺失,而令璟华已经快窒息的时候,他不过使出了两成功力而已。 赤焰九霄,就是要引出十八层地狱下的焚心地火,一直燃烧!燃烧!燃烧!直烧到九重天上去! 任何阻拦我的一切,立时便焚个干干净净! 连灰也不剩! 这个世界便是这样,最后总是用拳头说话!什么佛与道,善与恶,统统都是骗人的! 谁胜了,说什么都是对的! 死了三十万大军算什么,死了四个儿子又算什么!只要杀了轩辕璟华和眼前这几个小娃娃,天下就还是我的! 轩辕広已经朝这里走过来了,好像还有阿懿也来了。也好,欠债还钱,所有的新账老账便爽快一起算了! 他左右开弓,两掌分袭璟华和青澜! 青澜听得风声,忙以掌相迎。裂天奔雷掌还在途中,鼻中已闻焦味,竟是一个三尺大的火球顺着风势当胸而至! 青澜闻到的,便是火球烫焦自己皮肉的味道。 他这才感觉到痛,闷哼一声,重重地被抛出好远,胸口已是一片血肉焦糊,可见白骨! “青澜哥哥!”阿沫惊叫一声,急奔至他身边。 而璟华那边,同样情势危急! 他看见火球急攻而至,本能地想举剑往边上一拨,无奈正逢毒发,全身连半分力气也无,整条手臂软软的根本不听使唤。 电光火石间,火球已扑面而至,他狼狈地就地一滚,堪堪避过这一击。 但就这么一动,气息乱窜,一颗心突突狂跳,像是要挣脱胸膛跳到外面来似的。 姜赤羽恨他入骨,怎会给他以丝毫喘息?他还来不及站起,第二掌便又已送到眼前! 这次是三枚火球,分从面门、胸口、小腹三个方位袭来! 他是卧位,对于眼前这一击,简直避无可避。唯一的办法是继续就地一滚,但他此时已在峡谷边缘。原来这个峡谷的地方是一个深潭,但现在深潭的水都已被蒸干,滚下去便是深渊! 转瞬第一枚火球已到跟前! 璟华咬牙奋起一脚,将它踢落! 第二枚火球已至! 那头玹华正赶来相救,人尚未到,急中生智远远地将佩剑飞掷过去,将火球打飞! 第三枚又来了! 玹华此时已奔到璟华跟前,却已来不及打落火球,只本能地朝璟华身上一扑,用自己的后背生生替璟华挡下这一击! “大哥!大哥!” 与青澜一样,玹华背后也已经是一片焦肉,烂糊的血肉下,依稀可见森森白骨,衣衫上零星还有火花闪烁未灭。 玹华张了张嘴,想叫他小心,却痛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沫怒不可遏,急奔几步,直指着姜赤羽大声道:“你,你这个恶人!你竟忍得下心对青澜哥哥下手!他,他和我一样,从小叫你姜伯伯长大的!我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对你手下留情,现在我根本不会做这种想法了!” 姜赤羽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竟然还咋了咋舌头,呵呵笑道:“我说侄女,你这么可爱,如果我年轻个几岁,说不定也要像那两个小子一样,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你觉得叫我几声姜伯伯,就让我不忍心下手了?你的璟华,或者是你的青澜哥哥都没有告诉过你,什么是真正的战争吗? 好,我来教你!” 他指着青澜,语声迅速转寒: “战争就是,这个昨天还叫我姜伯伯的人,今天眼都不眨就帮着别人,杀了我四个儿子! 战争就是,为了我的目的,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可以拿来当做武器! 小丫头,你可以觉得我狠,没有人情味!但你转身去看看,那个小子的亲爹,包括你自己的父王,他们够不够狠?有没有人情味!只怕跟我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我们都是王! 要做王,要做大事,就一定要放下所有最没用的东西——比如感情!” ------------------------------------------------------------------------------------------------------------------ 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所以你就下毒,害死我母妃?好让你的妹妹当上天后?” 璟华的声音很冷,就像千年的冰霜! 不,不是像,而是真的冰霜! 姜赤羽回过头。 不知何时,刚才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璟华,现在已经好端端地站在他身后。 他的身上像罩了一层寒霜,冰冻得没有一点温度,原来已经煞白的脸,隐隐透出一层青寒。 他右手执剑,划破左手掌心。 鲜血,浇注于揽月之上,瞬间不见踪迹。 剑尖指地。 阿沫脸色大变,失声道:“璟华,不要这样!你现在的状况,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龙踏霜,千军过往。 这是璟华必杀技中最强大的一招——千军殁! 一招使出,纵千军万马,也如尘烟过往,消散殆尽,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杀伤力最大,耗灵力也最多。 阿沫急得快发疯! 连日来的急剧消耗,让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灵力损毁到已经数度引发心疾的地步,如果现在还强行使出这招“千军殁”的话,无疑是死路一条! 璟华朝她道:“沫沫,到我身后来!” 姜赤羽有点吃惊,看得出来,他只剩了半条命,却没想到反而是最后倒下的。 “这样才有点意思!”姜赤羽的语声中多了点惺惺相惜的味道,傲然道,“才有资格,与我一战!” “不过,话要说清楚,我并没杀过你母妃,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姜赤羽道。 他双掌间又暗蕴火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这一生杀人无数,多一个少一个实在无所谓,你要打便快来,不用找什么理由!” 火球破空飞来! 一个、两个、三个…… 无数个火球喷灼着炽热的气体,如天雷地火,四面夹击! 姜赤羽身后,原先赤红的天空,现在已彻底变成了黑色。偶有橘红色的火星撕扯开一道裂缝,然后便继续转为更黑的黑。 那里也在下雨,灰烬的雨。 姜赤羽站在那里,似把天地站成了两个部分。 他的身后,是死亡般的寂静。 他的身前,是烁火流金。 阿沫并没有听璟华的,躲到他的身后。她使劲背起青澜,又一瘸一瘸地架起玹华,将他们俩都拖到璟华的身后,这才和他们一起,躲了起来。 璟华也将世界站成了两个部分。 他要守护的,和他要战斗的。 火球铺天盖地,来势汹汹,带着仇恨与焚毁一切的决绝,带着邪恶的黑烟,叫嚣着,嘶吼着,喷吐火舌! 但它们到了璟华身前一丈的地方,便慢了下来。 稀薄的空气突然变得如淤泥般沉重,让它们连前进都极其困难。 它们一寸寸扭曲着,使劲往前挪,但火苗还是不可控制地弱了下去。有几个最终灭了,灰扑扑掉在地上,发出难听的芯子开裂的声音。 在璟华为他们撑起的这个保护圈里,空气不再灼烫逼人,甚至还渐渐有了几分凉意。阿沫觉得,好像一直以来就都是这样,哪怕外面再是硝烟漫天,只要璟华在,她就始终安全而舒适。 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但是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很稳定,在飞窜的流火间,清晰响起。 “沫沫,让我来告诉你战争真正的意义。 战争不是要你出卖感情,更不是为了实现野心。 战争,是为了要守护那些你爱的人。” 他回过头朝她一笑,“明白了么?” 揽月点地! 纯澈深厚的灵力,混合毫无邪念的血,于四周开始结霜! 冰霜匍匐于地,一分分,一寸寸,看似脆弱不堪,实则无所不破! 就在方才被烧焦的土地上,在干涸的潭底,在那些火球的遗骸上,银白色的冰晶如一件件水晶艺术品,排列无比整齐,无任何遗漏,全部覆盖! 焦木成霜!砾土成霜!甚至还有一些兽人的尸体也结了霜!他们的眉毛、胡子和发梢,覆盖满了银白色的,美丽的冰凌…… 方才还被烧得体无完肤的世界,一转眼便成了银装素裹、美丽奇幻的冰雪王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九)人质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目瞪口呆。 璟华简直绝了,原来传闻中这顶顶厉害的千军殁——使出来,竟然会是这么漂亮的一个法术!像晶莹剔透的艺术品,闪着璀璨的光!像每个女孩子梦中的殿堂,引人无尽遐想! 轻轻的,一阵风拂过…… 所有的艺术品也都随风一起消失了,连影子都没留下! 没错,这——是死神的艺术品!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世界,微观的,宏观的。你看上去的一朵小小的蘑菇,也许就是蝼蚁的整个天地。所以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千军殁,便是以顶级的灵力,深入每件事物的内心,从里部向外,冰冻!瓦解!将每一份流动着的力量降到绝对霜冻状态,让生命得到完全静止。 然后,哪怕只是微风拂面,细雨呢喃,也足以带来摧古拉朽之势,令千军万马瞬间轰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只要你掌握适合的时机。 赤焰九霄很厉害,但千军殁,恰好便是它的克星。 ------------------------------------------------------------------------------------------------------------------ 揽月上,倾注了越来越多的灵力,璟华撑起的守护圈也越来越大。 力量在冰与火的交界处胶着,来回较量。 那一片土地上,似有一条清晰的界线,来回移动。一会儿被地火灼烧,冒起浓烟,一会儿又被冰晶覆盖,晶莹易碎。 姜赤羽暗暗心惊。 他的赤焰九霄,已经使出了八成功力,仍不能领先多少优势。他现在略略有些相信为什么轩辕璟华会有那么响亮的名号,也能体会为什么那些曾败于他手上的人,会不约而同套用一句名言,“不是我弱,是你真的太强”! 轩辕璟华,他是真的太强! 当然,这个强,并不是真的说姜赤羽在修为上不如他,他才多大岁数,再用功,再有天赋,毕竟还是有限的。 这个强,是指大多数时候,轩辕璟华这个人,他不用纯武力去解决问题。 你人多,我就拼战术;你战术好,我就拼剑法;你剑法好,我还可以拼命! 姜赤羽望了望远处仍旧在陆陆续续崩塌的天门山,他的兽人兵正笨拙地东倒西逃。他们砸穿了天门山,连累自己也倒了霉,一半被砸伤砸死,逃出来的一半还有轩辕広的十万精兵守株待兔! 姜赤羽将灵力发挥到九成! 那些火球迅速亮了一下!像在燃烧的火球上浇了一桶热油!那些闪耀的光芒瞬间增加,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冰与火的分界线又开始朝璟华那边缓缓移动。 璟华绝美的面容上不带丝毫表情,就如他催动的那些冰霜一样。他漠然地注视自己手中的剑,似乎在考虑是不是也要继续加大灵力。 但阿沫知道,他是装的! 他早已到了体力的极限!即使现在这样,也已经是强运秋风破,大量透支灵力的结果。即便胜了,一会儿反噬起来,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她甚至已经偷偷在盘算,只等他一结束,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走水路带他去找沅婆婆。但他能不能经得住这一路奔波,又实在没把握。 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个该死的姜赤羽还要火上浇油,加强了攻势! 阿沫想了想,偷偷地站起来。 姜金戈正紧张地注视着他父王和璟华的旷世决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悄地向他靠拢。 等一下,自己先用袖箭射他的手腕。他箭法厉害,拳脚功夫一般,只要让他张不了弓,自己就一定能对付得了他! 而只要她能制住姜金戈,姜赤羽就一定会投降,那他们就赢了! 她的一条腿受了伤,一碰地便是钻心的疼,走起来更是一点使不上劲,只能一步步拖着过去。 她又不敢弄出响声,要远远绕个圈子,绕到姜金戈背后,几步路走得她汗都下来了。 等到她找到合适的位置,打算拉开机括偷偷放箭的时候。金戈突然转过身,朝她阴笑道:“阿沫妹妹,也喜欢射箭啊!” 阿沫竟然丝毫不觉得尴尬,也嘿嘿两声道:“哪里哪里,金戈哥哥面前,小妹哪敢班门弄斧?” 她说到“班门弄斧”的“班”字的时候,突然瞄准金戈“嗖嗖嗖”就是三箭过去! 姜金戈连避都不避,故意把射来的三箭一把抓在手里,折辱她道:“就你这个水平,还真的是班门弄斧。我说妹妹,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啊,将来都没人敢娶你。” 阿沫一句话都不搭理他,抬起手腕,便又是三箭! 姜金戈仍旧连看都不看便避了开去,同时欺身上前,一把扣住她脉门! 阿沫脚上有伤,闪躲不及,“啊”了一声便被他捉住。 她的性子,哪有那么容易认输?刚打算再使个什么法术挣脱开来,却听姜金戈沉声道:“你再乱动,我便夺了你的神魂,让你亲手杀了你那相好的!” 阿沫立刻乖乖的一动不动。 璟华一看阿沫被俘,登时脸色大变。 “沫沫!” 青澜听到她大叫,也是大急:“阿沫,阿沫你怎么了?” 金戈勒着她的脖子,走到姜赤羽边上,冷笑:“小丫头,看来为你着急的人还不少!” ------------------------------------------------------------------------------------------------------------------ 远处,兽人兵已全军覆没,天帝率着十万精兵,已经往这边疾驰而来,很快便到了。 起兵到现在,不过三月。 父王,竟败得这么快! 三月前,他们出发的时候,他还是威风凛凛的炎龙族太子,他还有四个高大悍勇的兄弟随行,兽人、战象、翼龙三十万雄兵! 一晃眼功夫,只剩他和苍苍老父! 他甚至连未来的王位都没有了,现在的漠北,当家的是他的妹妹,那个祭司殿里的三公主! 不,现在该叫女王! 真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金戈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是后悔么?即便漠北苦寒,但千万年也这么过来了,总比现在什么都没有要强。 父王的实力,也不过是和轩辕璟华斗个旗鼓相当而已,就算险胜,还有转瞬即至的天族十万大军,又怎么杀出重围? 虽然自己还能再试一试驭魂,但上次一役后,轩辕璟华一定早做了防备,就不再能那么轻易成功了! 为今之计,是只有以这个丫头为人质,制服轩辕璟华,为自己和父王谋一条生路! 那个小丫头,应该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吧,他眯着眼,望着那个传说中战无不胜的人。 果然,并没什么悬念。 揽月“当啷”一声被抛在地上。 璟华道:“姜金戈,你将沫沫放了,我跟你走!” ------------------------------------------------------------------------------------------------------------------ 玹华后背重伤,却并未昏迷,大急道:“二弟,不可以!”他强忍剧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还是单膝跪在了地上,朝姜赤羽挥手大喊,“听着,我才是太子!别听他的,用我当人质!” 姜赤羽的眸中明晦不定,他望了望玹华,又望了望璟华,似乎在思忖他们两人在轩辕広心中的分量,从而决定到底将谁作为人质才更有胜算。 “你来!”他朝璟华道。 璟华笑了一笑,握拳低咳了数声,朝姜赤羽慢慢走过去。 在离他三尺距离的时候,停下。他朝姜金戈道:“我来了,放了沫沫。” 金戈厚颜无耻地笑,“麻烦你暂时封了自己的修为,你武功太高,我还是保险一点好。” 璟华立即照办。 他在心里笑姜金戈多此一举,现在的自己只怕连站在这里都是困难,何况向姜氏父子发难。沫沫恰在这时被姜金戈拿获,如果再往后拖得一刻,他也已无力再斗。 姜赤羽朝他后膝一脚,璟华便跪在了地上。 “放了……咳咳咳……放了……她!”他怒道,却被胸口猛窜上来的咳嗽生生打断。 姜赤羽冷笑,“先顾好你自己吧!知道为什么我宁可要你做人质,而不要那个太子殿下么?” “因为我根本没想要人质!”姜赤羽狠狠道:“我说过,成王败寇!我兵败至此,也没打算再苟且偷生,但至少要在我死前,替我的孩子们一个个报仇雪恨!” 他狞笑道:“你第一个杀的,是我的铁衣吧!” 他“砰砰”两掌击向璟华后背! 璟华狂喷一口鲜血,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十)长鞭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与玹华顿时惊叫,青澜看不清状况,却也知他被姜赤羽折磨,生不如死。 姜赤羽有点厌烦,冷酷道:“叫什么叫!他欠的债太多,我要一点点讨回来!怎么舍得一下弄死他?” 他走过去,用脚尖将他翻了个身。 璟华的脸色苍白得就像死人,胸口连一点起伏都没有。姜赤羽有些不敢相信,之前还像煞多厉害地使了那招千军殁,就这么断气了? 而刚才背后那两掌,他也绝对是有分寸的。 他要折磨他! 他要他痛苦、*!他要他低头、求饶!他甚至想要当着他的面,让金戈羞辱他最在意的那个丫头!让他气得吐血,发疯! 那样才痛快! 铁衣被割去双翼双爪的时候,银麾、铜弩被剥皮制鼓的时候,还有锡人被剜去双眼的时候…… 那些他姜赤羽撕心裂肺、剜心剖肝的痛,都要他轩辕璟华一个不漏的,统统也尝一遍! 甚至百倍、千倍! 他当然舍不得一下就弄死他。 姜赤羽伸手探了探他,还好,仍有微弱的呼吸。 好笑,刚才以为他死了,自己还竟真的紧张了一下。 姜赤羽放了心,便又狠狠地一脚踏在他胸口,“起来!装什么死?” 心脏又一阵剧烈的抽缩,璟华痛得几乎要窒息!还以为自己会麻木,会产生免疫,原来疼痛这种事情真的是可以永无止境的。 但再怎么样,现在他除了勉强维持那几不可闻的微弱呼吸外,已经没有力气再动,连挣扎、连辗转、连*的力气都没有…… 他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像那些断了关联的木人兵。 灵力,彻底为零。 他张了张嘴,不知是想咳嗽,还是想说话,却一样都没能做到,只是任凭腹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玹华和青澜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们伤得很重,但经过调息,已经勉强可以行走。 “姜赤羽,你放了我二弟!我保你和你儿子安全离开!”玹华道:“不然,十万大军一到,我便叫你葬身此处!” 姜赤羽恍若未闻,只低头继续蹂躏着他的战俘,“轩辕璟华,我那对孪生儿,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璟华也笑了,微笑是他现在在敌人面前唯一可做的事。 他笑着,极低极低道:“先……剥了皮……再取股骨……制成……鼓槌。” 姜赤羽道:“这挺费功夫。” “是啊,我花了……咳咳……两天。” “那怎么办?你父君快要来了。” “你直接……用揽月,我的剑快,分筋……挫骨都……咳咳咳……都方便。” 他微笑着提供建议,说两个字便要咳喘一阵,但气定神闲,仿佛就在跟家里的厨子谈论今天的这块五花肉该红烧还是该白灼。 “这主意不错。”姜赤羽赞道,将他的揽月捡起来,朝准他左腿便是从上而下一拉。 鲜血立时如潮水喷涌! 璟华却仿佛完全没有痛感似的,除了声音更低下去了以外,笑容都没有减弱一分,“有人说我……皮厚,我总不承认……你替我看清楚,到底……到底是薄是厚。” “璟华!” 阿沫终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道:“求求你,姜伯伯!求求你放了璟华!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他病得很重,真的……会死的……” ------------------------------------------------------------------------------------------------------------------ 璟华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他看得有些费力,想看更清楚一点。 唉,那个可爱的女孩子,自己又让她哭了。 他尽全力勾起唇角,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沫沫,别哭了……不要紧的。” 可他的声音太小,她根本听不到。 她跪在地上,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姜伯伯,姜大哥!求你们念在和我父王相交一场的份上,放过璟华!我让他去求天帝,让天帝把你们造反的事都一笔勾销!再让他去漠北,把你们那个三公主抓起来,还把王位还给您,你看好不好?” 姜赤羽皱了皱眉。 毕竟是个丫头啊! 说这么幼稚而愚蠢的话! 胜败已定,今天轩辕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和金戈。莫说璟华向来是他不看重的儿子,就算把玹华和璟华两个儿子都一起抓了做人质,以轩辕広的无情,只怕都不会动摇分毫心意! 而再回漠北,就更不可能,哪有人把到手的王位再交出去的道理? 世事无常。 自己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重来? 当年在西海会见尨璃,见到这个小丫头时,自己还摸着她的头,是个慈爱长者。她向自己说了她的广阔志向,好像并不满足只做个闺阁蕙兰,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怕得在不停发抖。 看,她甚至已经在朝自己和金戈磕头了。 璟华也紧皱着眉头。 随着鲜血和灵力的流逝,头脑已渐渐昏钝,但他兀自强撑着不肯失去意识。沫沫,你想干什么? 他了解她。他的沫沫绝不可能向敌人下跪,更绝不可能说那些愚蠢的不经大脑的话。 难道她…… 果然,就在她向姜金戈磕第七个头,叫第七声“姜大哥”的时候—— 一条软鞭已如毒蛇般飞向姜金戈! 姜金戈完全傻了! 他一开始还勒着阿沫的脖子,但后来看父王将几人中最忌惮的璟华折磨得差点断气,小丫头已经哭得快要晕厥的时候,他竟也不知什么时候放松了警惕。 那条鞭子看着没多长,但就像有生命一般,一触到姜金戈的身体,便自行伸长,绕了好几圈,把他结结实实捆得像个个粽子。 那是璟华送她的礼物。 ------------------------------------------------------------------------------------------------------------------ 在紫竹林初次见面时,她就跟他抱怨,说自己连个固定的兵器都没有。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上,留神寻觅了好久,终于在前不久有了机缘,做了这支软鞭送给她。 他想好了,那支软鞭要用西岐的独角兽王子出生后第一次换下来的角来做骨节,用栖梧山凤凰岭上的冬青藤做握把,还要用东海流波山上夔牛的牛筋做鞭身。 这几样材料都十分难寻,但他又不愿意以别的东西马马虎虎将就,总算在最近才分别陆续找齐,虽日理万机,但也忙里抽闲,做了给她。 她果然十分喜欢。 这软鞭触感柔软,不像刀啊、剑啊摸着寒心,但一甩出去又威风凛凛,气势十足。她毕竟是女孩子,手劲儿小,这鞭法用的是巧劲,倒也十分适合她,且缠在腰上方便携带。 她刚拿这条软鞭,就爱不释手。这段日子在军营,除了陪他,便是白天黑夜的练着。直到后来她开始着手做那个云梦泽的地图,想做个回礼送给他,这才稍微从练习鞭法上挪了点时间出来。 玹华和青澜反应极快,当即将姜金戈拽了过去,绑了捆灵绳,用剑指着他脖子。 现在的情势,四对二。 一边是姜赤羽拿着璟华,一边是玹华他们拿着姜金戈。 金戈只觉脖子上一凉,已经被划了一道血痕下去。青澜道:“姜老贼,快些放了璟华!你也知道我看不见,下手没个轻重,下一次直接割断了脖子,你可不要后悔!” 姜赤羽哼了一声。 他手捏璟华的揽月,还没怎么用劲,锋利的剑气就已经割破了璟华的皮肉,又无数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雪白衣衫。 “你们若敢伤我金戈一分,我便数倍加还在他身上!我看他还能经得住我几剑!” 他话音刚落,阿沫便从青澜手里抢过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嚓嚓嚓就朝姜金戈身上刺去! 姜金戈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身上已经迅速多了三十几个血洞! “父王……父王,救命!”他被扎的每一剑都不是要紧部位,但疼痛却是无以复加,要不是被紧紧地摁在地上,几乎就要满地打滚。 阿沫刺了一阵才停下来,胸膛也是剧烈起伏,有些血还喷在了她的脸上,她也没功夫去擦。 她停下来,似微微摇晃了一下身子,吸口气大声道:“姜赤羽,我不喜欢讨价还价,我只说一遍!要么你现在就把璟华放了,我把你唯一的儿子还给你!要么你看着他死,璟华死了之后,我先杀了你,然后就去陪他!” 她的黑色的大眼睛里,是一种她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平静。 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 就像在聊如果明天下雨,我们就呆在家里,如果不下雨,就出去逛逛之类的话题。 可她在说的是她的人生。 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要结束的人生。 可她却那么平静,理智得不像话。 没什么要纠结的,她一直就是个很爽快的人。 上次换贞鳞,璟华心脏骤停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她就已经想清楚了。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璟华,那就一点意思都没了。她的梦想,她的未来,都是和这个男人紧紧连在一起的。 如果他不在了,那她当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握着剑的手又紧了紧,冷漠地望着姜赤羽。 ------------------------------------------------------------------------------------------------------------------ 璟华看着她,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总是这样。 她总是因为他而哭,而他总是看到她就想笑。 他笑着,一边咳嗽一边替她补充,“没错,我……忘告诉你,你留在漠北最小的那个……咳咳咳……儿子,反对……咳咳咳……反对三公主……” 姜赤羽脸色一白,几乎将璟华整个人拎了起来,怒目圆瞠:“他怎样?” 璟华望着他,轻飘飘道:“被我的将军杀了。” 姜赤羽仰天凄吼! 接着便是一拳接一拳疯狂地打在璟华的胸口、腹部! “轩辕璟华!你这个畜生!你是真正的畜生!” 姜赤羽终于向着漠北的方向跪了下来,他的声音颤抖着,一意孤行的脸上老泪纵横。“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一拳下去,璟华便身子一缩,吐一口血。 但后来,他根本已经没了反应,随便怎么打,动都不动一下,连血都吐不出来,只是无法自控地顺着嘴角,淌一些血沫子。 他翕动着不停颤抖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声音实在太小,而被姜赤羽忽视。 阿沫流着泪,就在他对面看着。 她看懂了。 她的璟华,那唇形,是在说——这就是战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十一)瞑目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是的,他在对姜赤羽,也在对自己说—— 这就是战争。 一旦发动,便会有铁蹄践踏家园,把繁华变成虚无一片。 便会有无数鲜活的生命瞬间成为幽魂,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不论王族,平民,侵略者,还是被侵略者…… 那些远征的战士再也不会归来,那些幼小的孩子再没有机会长大…… 这就是,战争! 姜赤羽挑起的战争,他的五个儿子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国破家亡,民不聊生。 “姜赤羽!”她冷静地打断他,“你再打下去,他就被你打死了。我可不会跟你交换一个死人。” 她举起剑对准姜金戈心脏的位置,“我数到三,你剩下这唯一的儿子就会没命!一……二……” 她叫得很爽气,一点都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但“三”字还没出口,姜赤羽突然道:“停!” 他像是忽然苍老了几万岁,步履蹒跚,颤声道:“你……别杀他!我跟你们伏法!” 他提起璟华的衣领,平平地朝玹华他们扔过去,就像扔一个布袋子。 玹华立刻就用捆灵绳把姜赤羽给绑了!锁住他的灵力,纵使再高的修为,也无能为力。 阿沫手中长剑这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想伸手扶住璟华,却连自己都站不稳,两个人便一起摔倒在地上。 她抱着他,几乎不敢伸手去碰。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不是伤。他白色的袍子,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大部分是都是鲜血,还有焦痕和黄土。 她撑到现在,强硬到现在,终于土崩瓦解,终于又像个没用的小女孩那样,鼻涕眼泪哭成一团,“璟华,呜呜……璟华……” ------------------------------------------------------------------------------------------------------------------ 璟华想抬手替她擦去眼泪。 她今天可哭得真够多的,几乎一直是流泪流个不停,以前常说要把钱塘江给哭涨潮,看来今天倒是差不多了。 他又想夸夸她。 今天的表现还真不错啊。临危不乱,胆大心细!在关键时刻晓得制服姜金戈为自己争取有利条件,甚至还懂得怎么跟姜赤羽玩心理战!简直比青澜都厉害!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成。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保持清醒,对着她露出一个残破的笑。 青澜将姜金戈也绑了,和姜赤羽一起并排跪着。 这持续了三个月的战斗,这让无数人流尽鲜血,付出生命的战斗——终于,尘埃落定! 他侧耳听了听,马蹄声已经很近了。等天帝陛下一到,连姜赤羽一起都要押回九重天去,接受天庭审判。 他不要什么军功,只求天帝陛下能看在他们大捷的份上,放了他娘亲。 玹华的脸色并不比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人好看多少,当年母妃离世前的情景又潮水般灌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拼命地想把那些扔出去,一遍遍对自己说,不会,不会! 但他扶起璟华,为他输入灵力的时候依旧手脚颤抖,“二弟,你……你撑着点。大哥在,你不会有事的!” 玹华和青澜一样,也是属金系的龙。万金生水,他又是璟华的亲大哥,现在这些人里面,他的灵力应该是最有用的了。 这么多年来,玹华第一次和自己的弟弟那么近。虽然小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但近两千年来,几乎都是聚少离多,停留在玹华脑子里的,还是那个秀弱懂事的小璟华的样子。 他的二弟,他从小亦步亦趋跟着,视若珍宝的二弟,他说要为他挡风遮雨,将他护在身后的二弟…… 竟也一个人,默默地长大了。 没有他的庇护,也没有来自其他什么人的疼爱,只是一个人,孤独地,顽强地成长着。 摔一跤,爬起来。流了血,就擦一擦。 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受伤和发病,似乎这些都已经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就像父君每天都要早朝,他每天都要带兵训练一样。 那些伤痛,不值得他浪费多余的表情。 “大哥,我……好多了。”璟华蹙了蹙眉,刚开口又是一阵急喘,咳了数声,才微弱道:“不用了,我……够了。” 玹华没有理他,继续为他输入灵力道:“二弟不要说话,你体内灵力几乎耗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若再……” 他没有说下去,若再怎样?他说不下去。 “大哥,听我说,”他挣扎着转过身子,握住玹华的手,急切道:“杀了他,替母妃报仇!” 他急喘着,胸口剧烈起伏,握住自己的手冰凉而颤抖,“大哥,让我能……能看到……” ------------------------------------------------------------------------------------------------------------------ 二弟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现在就杀了姜赤羽,让他能看到这一幕,就算死也瞑目。 可他为什么一直这样说? 为什么他觉得是姜赤羽杀了母妃? 之前二弟就已经提了一次,现在又反复再提,难道母妃当年之死确实另有隐情?可二弟那时尚未出生,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玹华左右为难。 二弟现在的心脉弱得几乎随时都可能崩断,自己若稍微说错一点什么,都会刺激到他病情恶化。而他偏偏又如此急切地想看到姜赤羽死,几乎可以说,那是支撑他保持清醒的唯一动力。 “大哥,快……杀了他啊……”璟华见他不动,不禁着急起来。 “好,你等着,大哥这就杀了他!”玹华不再犹豫,将璟华交给阿沫,起身向姜赤羽走去。 姜赤羽并没有反抗,他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对玹华淡淡道:“太子殿下,你现在杀我,和等下上凌霄殿判了重罪后行刑,并无分别。我姜赤羽不是怕死,但不能替人顶罪而死!” 他指着璟华,漠然道:“他口口声声说我杀了那个女人,请问证据何在?” 这句话问得玹华也甚是为难。 他被夹在当中,更莫名其妙。母妃明明是患病死的,拖了好几年,生了弟弟后,终于元神耗尽而亡,这是四海八荒皆知的事情。 而且,母妃离世的时候,自己就在身边,那时自己也已经四百多岁了,已经能明事理、辨是非的年纪,若有什么异样,为何自己全不知情? 璟华像是十分激动,甚至让阿沫硬扶着他起来,大口喘息道:“大哥,我有证据!我找到了母妃的药师妙华子,就是妙沅上人!她亲口告诉我的,母妃是……” 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弯腰急咳,却仍边咳边道:“是被他们炎龙的……赤胆情毒死的。” 玹华一震,眸中像突然被点亮了一样,竟莹润起水光:“妙沅?二弟你找到妙沅了?她……在哪里!” 阿沫道:“太子殿下,你也认识沅婆婆吗?她住的地方很秘密,不让我们告诉别人的。你要去,我要先问过她同意,才能带你去。” 璟华终于缓过胸前这一阵剧痛,玹华的疑虑他早已看在眼底,咬了咬唇,喘息道:“大哥不是也知道的么?是你……在大婚时递了信给我,我才去查的啊!” 姜赤羽已不耐烦,“简直莫名其妙!赤胆情是我炎龙家的不错,可是早已经失踪好久了!而且我嫌它练起来太麻烦,所以在我手上从来没有练过。要杀人,一刀结果了便好,要去练那种玩意儿干嘛?劳民伤财,会是我姜赤羽做的事么?” 璟华一听,整个人都似僵住。 说得没错,赤胆情这种复杂又难练的毒,确实不像是姜赤羽会去练的。 可是妙沅明明是这样说的啊!她说母妃是中了赤胆情而死,包括自己都是一生下来就身中剧毒了啊! 难道不是这样? 难道,自己这一年多来追查的,都是假的? 喉咙口的腥甜又反复翻涌,心脏砰砰乱跳,声音大得几乎要凿穿脑子,他拉着玹华不死心道:“大哥,你告诉我,是谁把你关在无妄海的?是不是害死母妃那些人?” 玹华扶住他不断颤抖的身子,“二弟,你先不要激动。” “不,大哥,你告诉我!我……受得了,求你,告诉我!”他用力撑住自己的身体,乞求道。 玹华叹口气,轻轻道:“我没有被谁关在无妄海,这几年我都不在天庭。蒄瑶大婚时,你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只是我的替身。” 五雷轰顶! 璟华晃了晃,身体便像一片落叶般滑落了下去。 刺目的红,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喷。他自嘲地笑,闹了半天,原来是个玩笑啊! 呵呵,是谁这么有趣,给自己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啊? 模仿大哥的字迹,告诉自己母妃是被人毒死的,自己还煞有介事地去查。可今天大哥就站在自己面前,清清楚楚告诉自己大婚那天,他并不在场。 他已经好久好久都不在天庭。 那么多年来,在无妄海的那个大哥,原来是假的。 姜赤羽杀了母妃一事,也是假的。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呢? 啊,脑子好痛!为什么连脑子都开始痛了!痛得他几乎都没有办法想下去。 光线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昏暗,他似乎看到父君他们急匆匆过来,还跟了几个人,看不清楚。但他们的影子忽远忽近,又摇摇晃晃。耳朵里砰砰乱响,他们在大声争吵着什么,可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清。 ------------------------------------------------------------------------------------------------------------------ 轩辕広面色铁青地看着场上几个人,身后还有姜懿和始终低垂着头的琛华。 姜懿被捆灵绳绑着,但仍可行走,看到青澜立刻奔了过来。 “澜儿!”她泫然欲泣。 青澜的眼睛始终紧闭着,因为那里面已经没有他们标志性的那对琥珀色的瞳仁,只留下两个恐怖的血洞。他自己把眼珠子抠了出来,为了打赢那个不知道是表哥还是表弟的家伙。 姜懿凄笑,他们这个家族,还不是一般的奇葩。不是兄妹掐架,就是手足相残。 “娘亲,你来了!”青澜显然很意外,高兴道:“天帝放了你吗?” 他伸手摸到了她身上的捆灵绳,脸色又黯淡了下来,安慰她道:“没关系的,娘亲,这一仗我们胜了!我们等一下砍了姜赤羽的脑袋,去求陛下放了你。” 姜懿一下下轻抚他的眼眶周围,哭道:“澜儿,疼吗?”她不在乎放不放,她只心疼他的孩子。 轩辕広冷声打断,“够了!” 他把姜懿往姜赤羽那边一推,三个人跪在一处。 他冷冷地望着他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个数千年来都让他寝食难安的姜家王朝,今日终于在他手里灰飞烟灭!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十二)赔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 轩辕広的脸色沉了一沉,朝着太子道:“玹儿果然还是记挂着弟弟,将父君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玹华行礼道:“儿臣不敢,二弟为斩杀判臣鞠躬尽瘁,儿臣只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为父君分忧!” “为我分忧?”轩辕広冷冷道:“那就去寻胤龙翼吧!得到胤龙翼,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玹华望着躺在地上个眼神空洞,似乎已无知觉的璟华,突然跪下道:“儿臣现在便去寻胤龙翼!但儿臣求父君,能将胤龙翼传给二弟以救他性命!待二弟脱离危险后,儿臣愿与二弟一起,扫平这三界六道,保父君千秋万代!” 轩辕広冷笑道:“玹儿的意思是,若我不答应,你和璟儿就不保我千秋万代,也要像这逆贼一样反我不成!” 玹华自知失言,“父君,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知是不是刚才玹华输入的那些灵力起了作用,璟华清醒了点,发出极低的一声呻*吟。 轩辕広眉头一皱,立即大步走了过去。 “父君,恕儿臣……”他精神似好了一些,在阿沫的搀扶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不必多礼,璟儿此次辛苦了。”破天荒的,轩辕広示意安慰了一句,还示意他不要乱动。 “姜贼逆反,儿臣……理当尽责。”他的精神也就撑得那么一两句话,说了几句声音又低了下去。 许是此战大捷,又一举擒获了姜赤羽,轩辕広语声中竟了几分久违的慈祥。这让神思恍惚的璟华顿生一种错觉,似乎回到了他小的时候,他病发在宸安宫中,父君下了朝过来探望。 这种错觉让他陡然间生了软弱,大着胆子说了平时不会说的话,“儿臣有一个心愿,求父君成全。” “你说。” “儿臣想知道,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璟华苍白的唇色间映出一个凄然欲绝的笑,轻轻道:“儿臣指日便要归去,报仇自是无望,只求在死前得知真相,也能……能去得安心。” 姜赤羽突然插了进来,“轩辕広,你就快说吧!省得他老赖在我身上!哼,空穴来风!八成是生病生得脑子都坏了!” 璟华拉住轩辕広黑色蟒纹的龙袍道,争辩道,“不是的,母妃确实是中了赤胆情毒发而死,儿臣有证据!父君,如果不是姜赤羽,就一定另有他人!” 玹华道:“父君,二弟说的也并不一定没有道理。说不定有人下的是慢性的毒药,让母妃看上去和病死的症状一样。” 轩辕広似乎很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原来眉目间因打了胜仗而充盈的喜气荡然无存。 他一把拂过璟华刚才情急下拉住他的袖子,愠色道:“璟儿常年久病,又思念亡母,神智难免糊涂。这九重天上,她贵为天妃,又有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对她动手?” 他凌厉地扫视了玹华一眼,“弟弟病得神智不清,你也跟着糊涂不成?成天不务正业,将来如何承我大位!” 他顿了顿,带着君王不容置疑的威严,“此间事务已了,不必回九重天再审,三名姜贼悉数就地正法!” 青澜闻声大急,跪下道:“求天帝陛下开恩!放过天后娘娘!此次兵反,是姜氏父子主谋,与天后娘娘无关!” 轩辕広恨恨道:“无关?她以天后之淫威,逼迫璟儿去漠北封印夸父,以毁璟儿修为,更害得璟儿病发险些送命!青澜将军,你之前不是也甚是为璟儿抱不平的么?怎的现在却反过来要替她求情了呢?” 他走过来,伸手捏住姜懿的下巴,幸灾乐祸作弄道:“听到没?原来我们天后你与这位小将军还颇有渊源,他拼着大好的前程都要为你求情,你的福气还真不小啊!” 姜懿狠狠地一扭头,甩开他的手,“呸!要求你什么!我姜懿早就活得够了!杀了我,正合我意!” 姜赤羽却对玹华吼道:“小子!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放了金戈,我才把轩辕璟华还给你们的!你若敢食言,信不信我现在还能杀了他!” 玹华看了他一眼,拱手对轩辕広道:“父君,儿臣确实曾答应过他,会放了姜金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在刚才这样生死关头下,莫说太子,就是普通士卒也能够从权处事。 以一个无足轻重的姜金戈,换二弟璟华一命,父君怎么样都应该会同意的。 轩辕広嘴角是一丝轻蔑的笑。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姜赤羽,求我!” 姜赤羽一声不吭。 轩辕広将他一脚踢翻在地,疯狂地在他身上踢打,怒吼:“求我!求我放了你儿子!” 姜赤羽只是冷笑。 轩辕広点点头,“好,你们炎龙都是硬骨头,那我就来看看,你的种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的硬气!” 他朝着姜金戈就是一脚! 姜金戈被阿沫刺了那么多剑之后,一直不怎么清醒,此时吃痛,就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含混着“父王,父王……”的求救声。 这叫声确实不怎么有骨气,但听在姜赤羽的耳朵里,却只觉得痛如刀割。 璟华说,这就是战争。 他说的时候,其实姜赤羽也看到了。 在这场由姜赤羽挑起的战争中,他害死了自己五个儿子。现在,这唯一剩下的一个,命悬一线! “求你!”姜赤羽终于低头,“放了金戈!” “哈哈哈哈!”轩辕広放声狂笑,“姜赤羽,你记住这一天,你们炎龙终于败在了我的手下!” 他高高举起剑,朝姜金戈刺了下去! ------------------------------------------------------------------------------------------------------------------ 轩辕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失态。 奚落姜氏兄妹,折磨姜金戈,并不符合他天帝的身份,也完全不是他一个三界至尊该做的事。 他也许不近人情,但一直气度雍容,断不会如此歇斯底里。 他喘了口气,平复下汹涌起伏的情绪。 是压抑得太久了吗? 姜赤羽!炎龙!这几个名字,就像毒瘤一样,深深扎根在他的脑子里,整整几千年。 每当夜深人静,便钻出来,啃噬他的神经,吸食他的血肉!搅得他痛不欲生! 他一夜夜地梦到那个女人,那个他唯一爱过的,差点白头偕老的女人。 阿梅,你还怨我吗? 你没有白死,今天我终于拔掉了炎龙这颗毒牙,稳定了我大天朝! 璟儿,你不是也要为母妃报仇吗?父君这就让他们,全都死在你的面前! “啊!”——姜赤羽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吼! 他这个世上唯一还剩的儿子,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就死在了轩辕広的剑下! “轩辕広,我要你赔命!” 姜赤羽大怒之下,以自身元神为祭,挣脱捆灵绳,身形暴起! 玹华和青澜急忙抢上一步,将天帝护在身后。谁知姜赤羽这一招乃是虚招,待将他们引过来后,立刻运十成法力朝璟华攻去! 轩辕璟华,给我五个儿子赔命! 他来势太快,阿沫抱着璟华,竟来不及做任何闪躲,只是凭本能扑在他身上! 而璟华反应更快,虽然已奄奄一息,却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开! “砰!” 那一掌落下的同时,姜赤羽也元神寂灭!身体爆裂成无数片,化成飞灰散散飘落。 “璟华!”阿沫凄厉大叫,手脚颤抖着,爬过去。 “我没事,是母后……”璟华也是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 姜懿就倒在一边,胸口被掌力所震,龙骨尽碎,连内脏也悉数破裂。 阿沫仿佛劫后余生,刚想庆幸璟华没事,却听到青澜急匆匆奔过来。 “娘亲!娘亲!你怎么样?”他摸索着跪倒在她身前,惊慌失措。 “澜儿!”姜懿虚弱地笑,抓起他的手,让他摸到自己。 “母后……何必如此?”璟华让阿沫扶着自己,咬唇道:“璟华已是必死之身。” “我姜懿从不喜欢欠人东西!”她语声低弱,却仍是一贯的高傲,“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后,我却毁了你一身修为,现在就统统赔给你!” 她一把抓过璟华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一份不漏地送了过去! ------------------------------------------------------------------------------------------------------------------ 很好! 这样的结果才算得上圆满!姜懿想。 胸口火烧般剧痛,但心里却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宁。 璟华还在挣扎,青澜也阻止自己这样做。呵呵,这两个傻孩子,这可是我这些年来做得最让自己舒坦的一件事啊! 为什么要救璟儿? 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看到那个小姑娘。 大哥那一掌打过去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抱住了璟儿,而璟儿也是一把就推开了她。 阿岚,这一幕和当初的我们多么相似啊! 只可惜,那时候没有人来救你。 今天既然我在,那么我就救一救他。至少这个姑娘,以后不会像我这么惨。 阿岚,过了那么久,我是不是还挺任性的? 灵力抽空,让她的气息越来越衰败了下去,终于软绵绵地垂下了手。 青澜伏在她身上,埋着头,恸到肝肠寸断。 他没了眼睛,早已哭不出来,紧闭的眼眶间,流下的便都是血。 “傻孩子,别哭。”姜懿摸着他的头,心疼道:“你眼睛不好,不能哭的。” 她朝璟华吩咐,“一会儿,记得把我这双眼睛换给他。我们炎龙家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比一般人家都要神气的多。”顿了顿,又道:“以后,多照顾他。” 她转向青澜,目光立刻转为柔和,叮嘱道:“你用娘亲的眼睛好好地过,以后功成名就、成家立业的时候,我就也都能看到了。” 最后她说,“把我带回漠北去,葬在你爹爹身边。”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调子依旧趾高气昂,没有一点的临终哀戚的样子。那是她惯有的语气,仿佛在蕴秀宫中吩咐下人,今晚瑶池的夜宴要用哪几道精美的菜式,上演哪几个歌舞。 阿沫竟从心里,对她产生敬意。 并不因为她最后牺牲自己,救了璟华。也不因为她是青澜哥哥的娘亲。 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死得很潇洒。 也许在活着的时候,她有着种种的苦衷。被大哥挟制,被迫抛弃自己的孩子,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年纪轻轻便当了两个男孩的继母。 但她却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尊严和傲气。 她永远都没有放弃自己曾经的挚爱,她把那人的名字埋藏起来,刻骨铭心。 她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念念不忘,艰难地苟活,每一天都在挣扎、在误解、在勾心斗角、在尔虞我诈中度过! 如果她试着放下,试着去做她的天后,也许会轻松快乐许多,但是她没有。 这是一个骄傲、倔强,值得尊敬的女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十三)史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时年,天族二皇子轩辕璟华率二十万大军,与叛贼姜赤羽大战三月。于梦泽,以木人巧计一举击败炎龙大军,固其战神不败之名。姜氏父子恶贯满盈,当场伏诛。天后姜懿愧其兄之过,自缢于蕴秀宫中。三皇子轩辕琛华悼其亡母,一夜白头。天帝为安定漠北无辜百姓,令姜氏雪梨继承父位,同时以神力加持,令漠北从此五谷丰登、四季常安。” ——不出意外的话,天族的史书上,应该是会这样写的。 不管事实怎样肮脏血淋,白骨森森,历史的车轮就那样碾压过去了。有的事情上会小小偏离一下,有的偏离得较多,但最终还是会回来。 结果都一样。 在这一段短短的文字里,读不到那些血的颜色,读不到那些硝烟的味道,也读不到生离死别的悲伤。 不经其事,不知其痛。 后来者不会知道,史书上的寥寥数语,定义的是一场战役,是两个君王的最终较量,是几十万人的生死,是每个当事者全然不同的意义。 对于轩辕広,那是一次胜利,是他数千年的卧薪尝胆,终于扬眉吐气。 对于姜懿,那是一种解脱,是她扔掉重重的枷锁,终于做回了自己。 对于姜赤羽,那是一个宿命,成王败寇,他输在自己的野心和一意孤行。 对于青澜,那是一场梦,梦开始前他是个孤儿,梦结束后,他依然是。 对于璟华和阿沫,那是一段回忆,纵战火纷飞,纵无尽磨难,却因为拥有对方,而让每一个画面都刻骨铭心。 每个人都在忙碌。 天帝带来的十万精兵和那些未曾受伤的士兵们,在太子玹华和田蒙的带领下清理现场,救治伤员,掩埋尸体。 天帝看大局已定,便向玹华交代了几句,起身返回九重天。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不见得是个明君,但却多年来一直勤政。哪怕是这样举国欢庆胜利的日子,他都不会放任自己离开凌霄殿太久,以免落人口舌,引起政局不稳。 走之前,他去看了看璟华。 听玹华说,他还不是很好。 姜懿死前度了全身的修为给他,总算令他暂时性命无虞,但似乎也仅此而已。 田蒙叫人为他搭了一个临时的简易帐篷,他就半躺在里面。他并没有昏睡,看到轩辕広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不知是没精神说话,还是觉得无话可说。 倒是阿沫,瘸着腿,还一跳跳跑过来问他,要不要进来。 轩辕広摇摇头,转身走了。 他也不愿多呆。 对这个儿子,他一直觉得心有愧疚,一直提醒自己想对他好一点,但不知为什么,始终做不到。 也许,他越长大,就越像他的母亲,一看到他,就会想到阿梅,心里便揪着疼。 以前因为要讨好天后,刻意对他冷漠。 但现在呢? 他苦笑,现在只能说,冷漠也许已经成了习惯。 两千多年下来,这父子之情,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就像把一棵树压抑在一个逼厄的容器里生长,生长,待它成熟之后,纵毁掉那个容器,但树的根、茎、叶都早已都成了畸形,光怪陆离。 他已经做不出慈爱的样子,而璟华除了服从他的圣旨外,也不会对他说别的什么。 与其说是他的儿子,倒不如说是臣子。 他叹了口气。 走出帐篷的时候,又听到璟华接连不断的咳嗽,他的喘息里带着哮鸣,像是引起了气道的痉挛,他听到阿沫惊慌失措地在给他找药。 轩辕広停住脚步,想回进去看看。但就在此时,玹华的那句话又刺耳地回想起来。 “求父君,能将胤龙翼传给二弟以救他性命!” 轩辕広脸色一沉,头也不回地走了。 ------------------------------------------------------------------------------------------------------------------ 青澜在给姜懿整理遗容。 阿沫已经帮她换了干净的衣服。这个天后她向来不喜欢当,走时自然也就不要穿成天后的样子。阿沫说就只有一般民妇的衣服,倒正合他心意。 换好衣服后,青澜就让她走了。一来璟华那里时刻需要人照顾,二来很多事情他想能自己亲自做。 他打来水,为她洗脸,额头、脖子。再仔细地洗手,擦每根手指。最后脱下鞋,为她洗脚。 擦一遍,心里叫一声。 娘亲,澜儿想过要服侍你到老。 等你老了,我就每天给你洗脸,洗手,洗脚。 但现在,却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他想着,又哭起来。红色的血泪落在水盆里。他急忙用手去擦,弄干净了,再去给姜懿梳头。 他摸索着,解开姜懿的头发。 这下犯了难。 他根本不会梳女人的头发。 一个脚步声走近“哥哥,我来帮你好不好?” 青澜诧异地站起,“三殿下?” 琛华笑了笑,“别这么叫我。母后说,你也是她的孩子,那么我叫你哥哥,没错吧?” 青澜怔了怔,不知该作何答。 琛华已接过他手中的梳子,一边梳,一边轻轻道:“以前我不懂事,仗着母后疼爱,终日游手好闲,也不知帮忙父君和二哥分忧,让二哥一个人奔忙,累坏了身子。” 琛华说话的时候,梳子上发丝缠绕,他想也不想,就将那几缕头发一把都薅了下来。 青澜眼盲,并未发现。 琛华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蔑笑,随即又是凄凄的声音,“直到母后没了,我才后悔,以前都没有好好孝顺她!” 他说着,竟也呜呜地哭起来。 “三殿下……不,弟弟,你别哭……”青澜拍拍他,心中却也是无以复加地沉痛,忍不住落下泪来。 琛华恰如其分地停住呜咽,乖巧地替青澜擦去血泪,“哥哥更不能哭。母后说了,哥哥眼睛不好,千万不能哭。” “呵呵,好,那我们都不哭。”青澜倒觉得他可爱起来。这个三殿下,其实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现在娘亲走了,天帝又不是个好父亲,他也确实怪可怜的,以后看在娘的面子上,还得要多照顾他。 “好了。”琛华莺红燕粉无数,梳个头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拉着青澜的手在发髻上轻轻摩挲,贴心道:“哥哥你摸摸,母后她是不是很美?” 青澜笑了笑,“等此间事情结束,我要送娘亲回漠北,将她与我爹爹合葬。弟弟,你与不与我同去?” 琛华低着头,小声道:“我也想再送送,但我怕父君会不高兴我去漠北。” 青澜想想也对,他毕竟还是姓轩辕的人,去漠北安葬姜氏族人确实很尴尬,这种场合他应该避嫌才对,怎么还能掺和在里面。 他有些歉意道:“对不起,哥哥没想到这个。那你先回天庭去吧,等我安葬好娘亲,也要回兵部的,到时候再来找你。” 琛华与他击掌,欢喜道:“好!虽然没了母后,但我又多了一个哥哥!” ------------------------------------------------------------------------------------------------------------------ 琛华跟轩辕広先行启程回天庭。 近南天门的时候,琛华突然停了下来。轩辕広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等他。 琛华突然跪了下来,垂眸道:“琛儿一身罪孽,再无颜面踏进这九重天上,请父君见谅。” 轩辕広道:“你何罪之有?” “儿臣身有一半炎龙的骨血,便是大罪。” 轩辕広觉得他这句话还算中听,说这孩子没什么其他本事,但若说乖巧伶俐,倒确实比他两个兄长要强得多。他点点头,“话虽如此,但……” 琛华继续道:“儿臣恳请父君准我去无妄海为历代先祖守陵,日夜勤缀不息,代替大哥为父君江山祈福!” 轩辕広有些纳闷。 这个只知享乐的小儿子,竟会主动提出去无妄海那种鬼地方吃苦?不过,人大约都是会变的。 琛华低着头,跪在地上,远望去,便只见他那满头银发,垂下来铺了满地,与周边的云朵结成了一色。 轩辕広叹了口气,儿子的头发竟然白得比自己还早。也好,虽然一直都不争气,但许是母后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这便突然长大了。 “也罢。”他点点头,“莫荒废了修为。” 等他转身离去,琛华便抬起了头,用那双血红色的眼眸目送他的父君。 灭了漠北,杀了所有姓姜的,就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 对我来说,这还仅仅是开始。 琛华舔了舔嘴唇,突然渴望血的味道。 她今天终于死了,罪有应得! 可她直到死前,都只知道依依不舍,拉着那个儿子的手!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自己把她救下诛仙台,一路护送,她竟然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不过没关系,她死了。 这是她的报应! 所有不爱我的,看不起我的,都会得到报应! 那么接下来,该是谁呢? 是父君大人?还是我的哥哥们呢? 呵呵,本以为今天会看到二哥断气的。谁知道一个哥哥没死,反而又多了一个哥哥。 胤龙翼只有一双,除了父君虎视眈眈外,还有这许多哥哥们在前头排队,这可真够麻烦的。 远处,两个换岗的卫兵朝他这边行礼。 他的眼眸早恢复成正常的颜色,亲和地朝他们笑了笑,跳上祥云,朝无妄海方向行去。 风吹动他的银发,除了颜色不同,他看上去依旧是那个翩翩美少年。 只是—— 满头雪,朱砂泪,心魔起,浩劫生。 ——上卷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除夕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天,仍是萧瑟。 风里卷着几朵乌乌的云,说不清的阴冷。太阳就不务正业地躲在万里之外,偶尔露个脸,却又一会儿又逃之夭夭。 虽然还是正午,却如黄昏般压抑。 阿沫又往火盆里丢了几根碳,她拍拍手,掸了掸扬起来的灰,朝璟华望去。 他盖着厚厚的棉被,被子上还封了一件七尾水貂的貂绒大氅,半靠在床上,眼神空茫。 如果没有昏迷,他大多数时候,便维持着这个姿势,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离大战结束已经快一个月了。 漠北政局稳定,新的气候利于耕种,牛羊也可劲儿长肉。石耳和蒯方回来前,第一批麦苗已经收割了,收成很不错。炎龙的子民激动地纷纷匍匐于地,感念天帝神威。 两人回来以后,便与田蒙一起,将部队整编,先行回了兵部。这些人已经十分默契,没有璟华的命令,一切也都有条不紊,不用操任何心。 玹华和青澜被姜赤羽的赤焰九霄所伤,伤虽重,但两人底子都好,养了十来天,也就差不多痊愈了。青澜坐不住,急着要带姜懿的尸首回漠北,将他父母合葬。 他来向璟华告假,璟华问也没问,就准了。 云梦泽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只是天门山倒了,天门山下,就地掩埋了无数尸骨。 姜赤羽的三十万大军,自然是赔了个干净。天族将士二十万出征的,也只剩了零星一万人多一点。双方都可谓元气大伤。幸好还有最后天帝带出来的十万增援大军,否则回去九重天的路上也只有稀稀拉拉的败兵游勇,煞是难看。 云梦泽,只剩了三个人,一头象。 青澜走前,帮玹华一起,起了一座小木屋,又围了结界,替璟华遮挡风寒。 阿沫本想大战后立刻带璟华去找妙沅就医,但无奈他现在的身子实在太弱,只怕路上任何一点奔波折腾,都会引起恶化。唯有静静地先养一段日子,等病情稍稳定些,再想办法。 云梦泽,一天比一天的要冷。 虽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北方,但因为地处崇山峻岭间,山风涩涩,扑面而来便是阴鹜的寒意。 这间小屋盖得不错,虽然临时找不到什么好材料,但因为施了法术,倒是也暖意洋洋,将屋里和屋外隔成了两个季节。 玹华又整天整天地去山里猎各色皮毛,狐狸、貉子、紫貂、猞猁、野獾、果狸……山上的野兽最近都怕极了,但凡有半根毛的,连山鸡都躲了起来。 他猎回来之后,肉留着吃,皮就仔细地剥下来,清理干净,交给阿沫。玹华少年时就离开了九重天,独自东西南北地闯荡,这些活计都做得像模像样。 再然后,阿沫就用自己不登大雅之堂的女红缝了一床又一床的斗篷、大氅、盖被……孜孜不倦地往璟华身上堆。 轩辕広走的时候,要玹华立即启程去背阴山,继续找胤龙翼。 可他一直没走。 这样最好,阿沫想,她实在希望能有个人留下来和她一起,壮壮胆。 璟华现在的样子,叫人害怕。 “璟华。”她轻轻叫了一声,走到床边,发现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又昏昏睡去。 早上醒来后,她好哄好骗喝了两小口米汤后,便摇头怎么样都不肯再吃。 她也不敢再逼他,怕他反胃吐了,更伤身体。她坐在门口,拿了针线在那里七高八低地缝皮袄。 他就睁大着眼睛,努力看着窗子外面。不时又回过头来看她在不在。 他现在好像特别,特别地依恋她,只要在视线中片刻寻找不到,就急得不行。 就这样坐了一上午,却什么都没说。 阿沫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又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几乎只露出一个头。 他们那张床,已经被她塞得满满的都是皮毛,他身后垫着的,腿上盖的,身上披的,是各色的貉子毛、狐狸毛、紫貂毛、猞猁毛…… 她噗嗤笑了笑,他就像睡在一堆皮毛里。 可是那么多的皮毛,那么的温暖,却只显得他更加的苍白和单薄。 她心疼地摸了摸他清瘦的脸颊,除了极微弱的鼻息和偶尔翕动一下的纤长的睫毛,几乎看不出什么生命的迹象。 姜赤羽对他的那些折磨太过残忍。 他本已是朝不保夕,宛如风中之烛,却还强耗灵力,使出了“千军殁”,若不是最后关头,姜懿度了全身的修为予他,现在会怎样,阿沫想都不敢想。 他失了太多的血,伤口愈合的速度,和玹华、青澜他们相比简直龟速。每天换药的时候,阿沫都在想,一个人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他静静地躺在那堆厚得可笑的皮毛里,苍白到几乎透明,就好像随时都会化作清风,消失不见。 “傻瓜,我说让你不要乱说话的!”阿沫抱怨。 她还记得在大战前夜,他为了布局战事,又是通宵未眠,她催他早点躺下休息。他那时还笑着哄她,说等打完仗,一定天天躺着,连吃饭都要她端来。 “你这个乌鸦嘴!我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吧!还说带我去玩呢!又骗人!” 她小声嘀咕着,擦了擦差点就流下来的眼泪,又笑了笑。 她是个乐观的人。 不管怎么样,我的璟华还活着,不是么? 沫沫知道你一定很难受,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每时每刻都很难受。 但璟华还是活下来了,不是么? 即使那么辛苦,你还是不忍心丢下沫沫一个人,所以再辛苦也要咬牙活下去! 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身上,吸着他身上混着药味的冷香。 璟华,就当为了我也撑下去好么? 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 还没来得及睁眼,便感觉一阵剧痛从全身每个骨节里疯狂蹿出,像是突然间被拽入地狱,熔岩般的业火拼命炙烤。 他握着被单的手紧了紧。 “沫沫!” 他喘息一阵,待灼痛稍缓,便轻轻唤她。 “沫沫!”还是没有回答。 他心里着急,叫得又更大声了一些,看屋里无人,便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地。 阿沫奔进来的时候,看到璟华跌坐在地上,只穿了件中衣。她吓一跳,赶紧把他拉起来。 他身上连一分力气都没有,阿沫连拖带抱,费了很大劲才把他弄回到床上去。 就这么动一动,他的心已经通通狂跳,隔着被子都能看见胸膛不规律的剧烈起伏。 “璟华,怎么好端端的起来了?”她一下下安抚他的胸口,帮助他平息下来。 过了一阵,他才勉强说得出话,“你去哪儿了?” “我去灶房拌点肉馅儿,玹华说今晚吃饺子。” 阿沫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因忙碌而在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兴高采烈道:“璟华,要过年了!” 他似是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低着头,轻轻道:“已经,要过年了吗?” “是啊,”阿沫倒是显得意兴盎然,“今晚是除夕。璟华,你们九重天上是怎么过年的?除了瑶池的那一顿,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玩的?” 璟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好玩的。” 在他印象里,岁末的时候各部都要述职,他作为兵部主帅也要按时去凌霄殿向他的父君汇报这一年里打了多少仗,赢了几场,封印了何方的妖魔鬼怪,兵力损伤几何。 还有么,就是年初一一早,要去向父君母后请安,行春礼。父君母后高高地坐着,不苟言笑,他们兄弟挨个儿上前,说一些祝圣体安泰,天威隆隆之类的话。 这两样,都说不上好玩。 另外还有一个与新年有关的印象就是,新年有半个月的假期,不用出操,大多数有家有口的将士们会选择回家和家人团聚。 每年这个时候,他就看到他们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准备给家人的礼物,说起回家就能看到一年未见的老父和兄长,媳妇儿和孩子们,一个个都显得兴奋难耐。 那些留守的将士们也被允许在军营里喝喝酒,赌个小钱什么。他有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喝两口。 他的父兄都在身边,可他也并没什么团聚的感觉。 阿沫为他叹了一声,随即得意道,“你们真是没劲,璟华,明年带你去我们西海过年,那才好玩呐!刚才玹华也跟我说了他在人间过的年,说他们过年时候都吃饺子的。璟华,你吃过饺子吗?” 璟华摇头。 他刚想说没有,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痛又一下蹿上来,让他一时无法开口,只好握拳咳了咳,作为掩饰。 “璟华,是不是又不舒服?”阿沫对他已经了如指掌。 “没有。” 他的脸颊上有些不正常的酡红,阿沫一摸他额头,果然是烫的。 “怎么又烧起来了?”她皱了皱眉头。 他最近一直低烧不断,有两次还烧得特别厉害,几乎失去意识,脱水昏迷。 “没有,没发烧。”他坚持。 “璟华!” “就是没有!”他声音也陡然大了起来,孩子般的不讲道理。 阿沫被他吼得有点懵,看着他,愣了半天没说话。 他捏着被角的手还在颤抖,声音也弱了下去,低低地,却依旧倔强道:“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坎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又要去灶房,晚上吃饺子,她还有很多要忙的。 那些野味的肉虽然香,但她担心璟华肯定吃不惯,想了想,还是跟玹华说,让他再去抓两条鱼来,鱼肉嫩一些,挑了刺做成鱼肉饺子,璟华也许还能吃下去一点。 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生气。 当然了,他的沫沫一直是个心胸开阔的好姑娘。 她离开的时候,他差点又想叫住她,说不许再去灶房。 终于还是忍住。 他最近总是这样。 总是时时刻刻都想要把她圈在身边,只要有一小会儿见不着她,就焦躁不安,甚至情绪失控。 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坏,任性、霸道,几乎不像自己,为了一点点小事,就莫名其妙地凶她,事后又后悔得要命。 而当她真的在自己面前了,他又什么话都不想说,说什么都觉得没意思。以前再没精神也还会笑,现在连笑一笑都觉得累。 他真的,越来越难控制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上的问题,终于开始导致心神的失常,应了父君最后在那么多人面前,丢给他的那句话——常年久病,神智不清。 呵呵,原来父君一直都是这么看他的。 他看了看窗外,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模糊的影子在眼前飘落,一粒粒,很小,看不清是什么,但感觉在动。 是下雪了么? ------------------------------------------------------------------------------------------------------------------ 蒯方走的时候,留了大量的食物补给给他们。油盐糖面都是现成的,还有不少不易腐坏的蔬菜。阿沫挑了两颗大白菜,和玹华打回来的野鸡、野兔肉一起,和了点菜肉馅儿,又另外为璟华单独做了鱼肉的。 她对烹饪其实向来不感兴趣,但为了璟华,也慢慢地把自己逼成了半个小当家。玹华本想交代这个西海公主,菜要先摘,再洗,再焯水,没想到还没开口,她已经麻利又勤快地拾掇完毕,切得虽略有马虎,但卫生绝对有保证。 “谢谢你,阿沫姑娘。” 阿沫爽快,“客气什么,小事儿。” “我谢你,不是为了这个。” 玹华顿了顿,诚意道,“璟华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我作为大哥,代他谢谢你。” 阿沫先是愣了愣,随即便实事求是、没皮没脸地答了句,“真不用谢,我喜欢璟华,当然要对他好。” 玹华又笑了,他很喜欢这姑娘的实在。 “我二弟他,自小就身子不好,也没什么人疼,现在总算有了你。你们若能在一起,我自然很高兴。” 玹华犹豫了一下,似在斟酌用词,却还是接着说了出来:“但阿沫姑娘,你要知道,璟华他……” “他什么?”阿沫正在忙着,头也没抬。 “他应该陪不了你多久。” 玹华的声音被故意压得很低,但仍是让她听得十分刺耳。她正在收拾那些鱼,手一颤,刀便割破了手指。 那道伤口细不可见,但还是有血立刻溢了出来,瞬间便散在了水里。 她吸了口气,索性放下那些鱼,把湿湿的手在自己身上随意蹭了蹭,无所畏惧地抬起头,目光清澈明亮。 “我知道。”她道。 “璟华的身体怎么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我不在乎。 我喜欢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他今天活着,那就今天在一起。明天如果还活着,那就明天再在一起! 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出了什么意外,比他还早死呢?谁能保证我就一定寿与天齐? 玹华大哥,我已经成年了。我想和谁在一起,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都能想清楚。请你放心,将来即便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 她这几句话,干干脆脆,明明白白。 说完,一刻都不耽搁的,又低头去弄她的鱼。这是给璟华吃的,自然要精心再精心。 只有她略略颤抖的手,泄露了她的内心。 她知道,他说的都没错。 璟华陪不了她多久。 可是她不愿去想。她不是个逃避现实的人,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总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去触碰,一想到就自欺欺人地跳开。能逃则逃。 当玹华今天毫无遮掩地说出来的时候,她仍旧感觉像一道惊雷响在她的耳边,把她的心揪成一瓣瓣。 别去想了,都要过年了。她对自己说。 她收拾完鱼,又找了干净的缸子,提了一袋面粉,一罐水,往门外走去。 “玹华大哥,我们回房里去包饺子好不好?” 外头没有太阳,她却让自己笑得比阳光还明媚,“你弄完了这些兔子,也快些过来。我们多陪陪璟华,他会高兴的。” ------------------------------------------------------------------------------------------------------------------ 璟华披了件衣服,自己下了床。 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每个动作都很慢很小心,一感觉心跳不规律了,就赶紧停下来调息。就这么,竟然在阿沫进门来的时候,也给他走到了门口。 “啊!你怎么又起来了!”阿沫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又想把他塞回床上去。 “璟华,你还发着……”她说了一半,又住了嘴,想到他最近似乎都很反感听到别人说他生病。 “不是很烫,我自己觉得还好。”他笑笑,“沫沫,我想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我就在灶房啊。” “我想,帮你。”璟华指指她拿进来的那些材料,微笑道:“你来教我,好不好?” “当然好啊!”阿沫这次是真的笑得眉毛都翘了起来,“呵呵,璟华,你会愿意做这个?我真没想到呢!” “是你说要过年了。过年了,应该全家人一起动手的,对不对?” 他声音很轻,听上去像是有点害羞的样子,“我听蒯将军说过一些,但不知道具体怎么弄。” “哈哈,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不过没关系,就我们几个,我们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阿沫兴奋极了,却也丝毫不敢怠慢,见他还穿着单衣,立刻以小跑的步子去拿了两件刚缝好的新棉服,先把他给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这是拿他的旧袍子改的,把原来的单衣改成了夹袄,长短都合身,只是他最近又瘦了许多,两件夹袄穿在身上,还显得空落落。 原来的腰带扣还松了一格,阿沫正说,要不要再重新订一下,璟华却说不用。 “就这样,挺好,也掉不下来。” 他将她拎着自己腰袢的小手握在手里,“再说,我又不会一直这样。等病好了,每顿都多吃点,很快就胖了。到时候又要再订,多麻烦。” 阿沫笑了笑,她踮了脚也只够得到他下巴,便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吻,“没错,等到了春天,天气暖和些,我们璟华自然会慢慢好起来。” 她找了把椅子,扶着他慢慢坐下,“来,我们先和面。” 她倒了半袋子粉在缸子里,扬起一阵阵白色的烟。璟华已经提了水罐在一边问她,“现在就加水吗?加多少?” 阿沫道:“我也不知道,你随便加吧。” 璟华很是小心,才加了一点点就停下。阿沫笑喷:“这点点哪够?你至少加一半下去!” 他有些脸红,“哦,没关系么?” “没关系的!多了就重新再来好啦,反正面粉有很多呢!”阿沫道,抢过他拎着的水罐就往下倒。 她的语气听上去大大咧咧,但她却细心地看到他提着水罐的那只手微微颤抖,赶快不动声色地抢了过去。 那不过是一罐水,连一斤都不到。 “接下来干嘛?”璟华问。 “嗯,这下你难倒我啦,因为我也不知道!” 阿沫看着一堆白白的粉里,一小洼清水,挠挠小脑袋道:“等一下吧,说不定一会儿面就自己和好了!” 璟华半信半疑道:“它自己和?你确定不需要一个什么咒语什么的?” 阿沫立即把他驳回去,“不可能!玹华说得清清楚楚,这是凡人过年时候吃的,怎么可能用法术!” “哦,那好吧。”虽然璟华觉得她不太靠谱,但自己也同样说不出个子丑丁卯来。听她的没错,女孩子对这些个,总比自己有天赋。 “沫沫。” “嗯?” 他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刚才的事,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什么事?”她仍旧没听懂。 “我刚才,那样对你……”他有些轻微的咬牙切齿,像是从心底无法原谅自己,“我对你那么凶。” 阿沫愣了愣,噗嗤一笑,“傻瓜,原来就为了这个啊!我以为是什么呢?” 璟华看着她,她的眼睛明澈水莹,仿佛永远都蕴含着世界上最积极饱满的情绪。 她抬起头,用同样快乐的声音,满不在乎道:“你最近生病了嘛,心情不好,我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的!” 她顿了顿,强韧的面皮也似乎有点发红,道:“我听阿湘姐姐说过,女人生孩子的时候,肚子很痛,也都会把自己的丈夫狂骂一顿,骂得狗血淋头!可见,身上如果难受,心里也必定不痛快,总要找个人骂一骂,出出气,这就舒服了!” 噗嗤,璟华心底再厚重的阴霾,也被她这几句话给吹得散了,他把她搂在怀里,凑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吻,微笑道:“好,那我也不道歉了。沫沫你就把这账都记下,以后生孩子的时候,也狠狠地骂我,把所有的账都讨回来!” “那当然!”她本着决不吃亏的精神,立即回吻了他,“我还要加倍,不,加十倍讨回来!” “那不行,生一个只准骂一次。”他微微笑道:“你要加倍,那就多生几个!”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饺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进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吻得忘乎所以。 他是个觉悟很高,修养也很好的人,就又退到门外站了一会儿。 还是她有办法,玹华在门外想。 呵呵,这个奇怪的小姑娘,她就像是璟华天生的救星。 璟华每况愈下,这让他忧心不已,所以即便知道自己重责在身,必须赶紧出发寻找胤龙翼,仍是一天天地拖着没有启程。 大战至今,璟华整个人就像是麻木了。 没有什么好追求的,没有什么好坚持的,甚至,没有什么好相信的…… 那些是与非,生与死,爱与恨,似乎都不再有意义…… 这个世界,对他也不再有意义。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看着他并不怎么看得清楚的窗外,整天整天不说一句话。 玹华忧心似焚,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救一救他的弟弟,也许就只有这个姑娘了。 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她能和璟华在一起,希望他们能一直一直走下去。因为只要她在身边一天,也许他的弟弟就能再多活一天。 但他又十分矛盾。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对她说了那样听上去冷酷无情的话。 长痛不如短痛。 纵然是他的弟弟,也必须要和她先说清楚。他怕她是一时头脑发热,又或者是怜悯泛滥。这样到最后,对谁都不好。 他毕竟年长了千百岁,又在三界里游历了那么久,见多了痴男怨女,悲欢离合。 他怕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见了一个男人,就天真地以为是此生所爱。但过得几日,又熬不下去那种苦,半路后悔。 毕竟,那种坎途,不是谁都可以坚持到最后的。 而她若后悔,对他那苦命的弟弟来说,却绝对是致命一击。 但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倒甚是干脆,回答里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她就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儿,面对着越是恶劣狰狞的环境,越是开得张牙舞爪,肆无忌惮。 “我喜欢璟华,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他今天活着,那就今天在一起。明天如果还活着,那就明天再在一起!” 她的话至今还回响在玹华的耳畔,有点幼稚,但更多的,是说不出的苍凉和令人起敬的决心。 ------------------------------------------------------------------------------------------------------------------ 玹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听到房里响起了说话声。 “璟华,你怎么还不动?” “嗯,你说该怎么动?” “我怎么知道?我还是第一次!” “我,我也是第一次啊。” “你……要么先一下、一下的那种,试试看。” “是这样么?” “好像对,啊啊,不行不行!你,太快了啦!慢,慢一点……” …… 这次,玹华觉得,自己连门口也站不下去了! 他决定回自己房里,早点睡觉。虽然今天是除夕,但看来璟华他们的这顿饺子,是包到明年也包不完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高兴就好。 他高风亮节地正要离开,阿沫却突然出声叫住他,“玹华大哥,你在外面吗?” 玹华像被钉在了原地,尴尬应了声,“呃,我……路过。” 阿沫又道:“你进来帮我们看看,这个怎么弄?我们弄了半天,好像都不成啊!” 当场石化! 这…… 弟弟,你……你实在……实在是…… 唉,鲁莽啊! 玹华一声长叹,泪流满面。 虽说我们兄弟俩感情这么好,弟弟有什么困难,哥哥相帮都是义不容辞的。但,但这种事情,你偷偷地来请教我也就算了。怎么能做到一半不成了,这才想到让我临时过来指导呢? 这,你让哥哥多尴尬呢? 再说了,你平时也是个仔细的人,怎么事先就不知道多做做功课呢!第一次和人家女孩子,就搞不清楚步骤,这多丢人,你让人家阿沫姑娘怎么看你! 他顶着满头黑线,低着头,眼睛十分自觉地直视着自己脚尖,一步步走进房里。 “玹华大哥,你快来看看,为什么我们捣了半天,这粉都团不起来?”阿沫颇头疼道。 玹华有些疑惑,这才敢抬头。 一看,璟华和阿沫都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椅子上,面前是那只大瓷缸,璟华正在阿沫的指导下,老老实实地拿着双筷子在搅拌面粉和水。 “呵呵……”玹华干笑两声,“你们,在和面?” “对啊。” “你是在教璟华,用筷子……捣那个面粉?”他笑容有些僵,朝阿沫做了个搅拌的姿势。 “对啊,我说要一下、一下,朝着一个方向转,可他……”阿沫鄙视地看了璟华一眼,撅着嘴抱怨。 璟华也求助道:“大哥,这样好像没什么用。” 太子殿下嘿嘿地干笑了几声。 他撸起袖子,净了手,走过去拿起那个缸子道:“这个还是我来吧,和面要用手,用筷子是不行的。” 他清咳了两声,掩饰心虚,“这样吧,我来做饺子皮,一会儿你们两个负责包。” 他重新倒了些面粉,先在那堆粉里窝了个小坑,倒了些水在这个小坑里,然后再把那些粉一点点往里推,揉成一个粗糙的面粉团。 随后就两只手交替揉,抓一把,压一下,再换个方向继续抓一把,压一下。有时候看实在粉干了,就再加一点点水。他力气大,揉得有有节奏,那个面团越来越光滑细腻,没几下功夫,就在他手下诞生了一个又大又细的白面团。 阿沫佩服得五体投地,崇拜的眼神不亚于看他演了一个极其厉害的卦象。 “啊,好厉害!”阿沫激动地鼓起掌来,啧啧道:“太子殿下,我今天是真的服了你!你们两兄弟,一个打仗打得好,一个和面和得好,难怪九重天可以一直都统领三界呢!” 玹华大笑:“你说璟华也就算了,呵呵,统领三界?就凭我这个和面太子?” “当然啊,”阿沫认真道,“和面很重要的好么?民以食为天啊!要做天下之主,却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点都不知道老百姓要吃什么穿什么,怎么能当得好天帝呢?” 玹华点头赞许,“不错,说得好!以后我若登基,少不得要重用阿沫你这样的贤臣!” “哈哈!”阿沫也大笑,“这句话我可记下了,以后要是你当了天帝,我可一定要来问你讨个官做做!免得叫我父王老瞧不起女孩子!” 她崇敬地看着玹华宛若变戏法般,在案板上撒下些干粉,随后把大面团分成几份,每一份都搓成一个细长条子,接着又快速地揪下一个个小剂子来。他连擀面棍都不用,手不知怎么一压,一推,就飞快地做好了一张张饺子皮。 “玹华大哥,你这个怎么弄的,教教我!”她兴致勃勃道,“要是一会儿璟华吃了觉得好,下次我自己也能再包了。” 玹华一边灵巧地擀着饺子皮,一边朝璟华笑道,“二弟听到没?阿沫做什么都想着你,一会儿你可要争气点,多吃几个!” 璟华虚弱地笑了笑,轻轻道:“好。” 阿沫看他许久都没说话,知道他又没了精神,哄他道:“璟华,吃饺子还早,你先去床上躺一会儿,一会儿我叫你好么?” 璟华摇头,固执道:“不,我要帮你包。” “可是,你……”她想说又不敢说,他的额头比刚才还烫,素来苍白的两颊是两片不正常的潮红。 “我很好,我说过要帮你包饺子。”他似乎脾气又要上来,平平常常一句话,被他说得硬邦邦。 “好了,阿沫,璟华想包就让他包吧!今天过年。” 玹华毕竟是大哥哥,微笑着出来打圆场,“来,你们两个我一起教,看谁学得快……” 他拿了张皮子,率先示范,“喏,像我这样,左手拿着皮,摊在手心里,然后呢用筷子夹一小撮馅儿,放在皮子中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再然后呢,把皮对折,一个个捏出褶子来。呐,这就成了!” 他放了个白白胖胖的饺子在案板上,“看,要像这样能坐得住的,那才是好饺子!” “好啊,我来试试!”阿沫亟不可待,立刻动起手来。她看着玹华包起来很容易,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她手里,这饺子就没那么听话了,前面倒还好,最后捏褶子的部分就洋相百出了。 那个饺子像跟她作对似的,这里捏上,那里就漏了出来,那里捏上,这里又漏了,搞了几次,整张皮就都烂糊糊的不能用了。 “玹华大哥,这饺子欺负我!”阿沫哭丧着脸,“一点都不好玩!” 玹华微笑,“你呀,太贪心,塞了那么多肉馅儿,当然包不住的!” 他手把手教她包了一个,“差不多这点就够啦,另外,你包的时候,手上带点粉,皮就不容易粘,知道么?” 阿沫听着,终于勉强包出来个不露馅儿的,洋洋得意在璟华眼前晃,“璟华,看我的!你的呢?给我瞧瞧!” 璟华微微一笑,阿沫大呼小叫的功夫里,他已经包了三个。一个个个头饱满,大小均匀,连褶子都精致漂亮,就这么齐齐整整地摆在案板上,像三个可爱的小元宝,更像他列队的士兵。 这下可把阿沫惊呆了! 她本想来璟华这里卖弄下,没想到人家这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啊,璟华!你,你以前一定学过?你大哥偷偷地教过你是不是?”她不服。 “没有。” “哼!那就是你们两个有天赋,以前的天妃娘娘一定是个包饺子的高手,偷偷地传了这个手艺给你们!”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团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能把梅妃娘娘当仁不让地推测成包饺子的高手,还能理直气壮地认为太子必须面和得好,才能把天下治理好的——这种人才,除了阿沫,也没谁了! 璟华微笑地看着阿沫和大哥斗嘴,不时候背过身去,压抑地咳几下。 阿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包了几个,连自己都觉得丑得要命。 “反正一家子有一个会包的就行了,璟华会了,我就不用学了。”她给自己找了理由,顺理成章地宣布放弃,揪了一个面团,捏自己的小泥人儿去了。 璟华宠溺地看着她玩儿,一边勤勤恳恳地包着饺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捏的什么。 ------------------------------------------------------------------------------------------------------------------ 他面色温和宁静,心中却忐忑,好险,刚才差一点又对她凶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越是在意的,就越是不懂得珍惜? 难道真的是自己潜意识里,非要把她越推越远才罢休吗? 头又痛起来,眼前那一排排的饺子像是乘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被起伏的浪头掀得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摇摇晃晃…… 眼前的大哥和阿沫,两人面孔也越来越模糊…… “嗒”的一声,筷子掉在桌上。 看到玹华和阿沫惊惧抬头,璟华略有不悦,淡淡道:“看着我干嘛,不过手滑了一下。” 玹华笑道:“是啊,这皮子是比较滑,我也常这样。”他也放下筷子,数了数案板上的饺子,道:“差不多了,阿沫,去灶房烧水,先下一锅来吃。” 阿沫不放心地看了看璟华,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饺子走了。 她前脚刚出门口,璟华便整个人便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连串的剧咳。 玹华知道他早就已经支撑不住,赶紧将他抱起来,道:“二弟,听话,先去躺一会儿。” 璟华弓着身子,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固执地摇头。 “可是你这样子……”玹华急道。 “今天是除夕,”隔了一会儿,璟华方喘息着,轻轻道,“要全家人一起……吃饺子。” 玹华看着自己的弟弟,比之大战前的初见,他现在更瘦更苍白,也更像极了母妃。秀美的凤眸中氤氲着层层水汽,羽睫纤长且脆弱。 他就无力地躺在地上,喃喃念叨着,要在除夕夜和全家人一起吃一顿饺子。语气中没了之前那种说一不二的霸道,而带了乞求的意味,更让人心碎。 “好,”玹华忍着泪,微笑道,“大哥答应你,一会儿就全家一起吃团圆饭。有我们璟华,有大哥,还有璟华以后的小皇子妃,我们三个一起好不好?” 他像是在哄小时候那个不肯吃药的弟弟,耐心道,“你先回床上休息,一会儿饺子好了,我拿过来给你。” 璟华又摇头,“不,我要坐着吃,和你们坐在一起。” 玹华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坐这个。”他拿了张卧榻过来,让璟华靠在上面,又把桌子整理干净,一会儿阿沫来了,便可以三个人围炉共话。 窗外,蕴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在今天晚上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地上积了浅浅的一层白霜,这让璟华想起了不久前,自己还使过的那招“千军殁”。 那时候自己还叱咤疆场,是三界的定海神针,为百万将士所拥戴。 不过才一个多月,自己竟然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倔强固执,蛮不讲理,连筷子都举不起来的废人一个。 ------------------------------------------------------------------------------------------------------------------ 他蜷缩在那张卧榻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看窗外被风卷曲着,肆意跳舞的雪花…… 他向来很少在意过年和节日这些,他过了两千八百个春节,从来没觉得这是个多了不起的东西。将士们盼着年假能再多几天,他却心里盼着早早结束,好恢复正常的操练,因为那闲下来的十五天,实在叫他无所事事。 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执意地在乎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吵着闹着非要和大家一起吃顿饺子,好像这有着多惊天动地的伟大意义似的。 呵呵,就像个幼稚的小孩子。 他紧紧按着心口,那里早已经被疼痛折磨得狼狈不堪,他疲倦地想让那个叫嚣的声音停下来。 快了。 那些对每个人,甚至每个凡人都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两千八百年都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团圆,让他慢慢说服自己说,那个东西其实不重要,过年一点不好玩,他也根本不在乎。 但其实,他是在乎的。 一直都很在乎。 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特别是当现在,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在他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 吃上一顿饺子,一家人过个团圆年。 他固执地想用这个来做结尾,也尝一尝亲人团聚的味道。虽然不是在宸安宫里,没有想象中那样父君和母妃围着送他,但能在这个僻静的山谷里,有大哥和沫沫陪着自己—— 吃完饺子再走,也是不错的。 “大哥,我最近……可能脾气不好,你别见怪。”璟华突然道。 玹华笑道:“怎么,良心发现了?” 璟华也笑了,轻声道,“对不起,我不太懂事。” 玹华走到他身前,蹲下来,缓缓道:“你不是不懂事,你是太懂事,从小就是。” “璟华,你太累了,偶尔放松些没关系的。”他轻叹一声,道,“你才几岁,像你这样的年纪,很多王公贵族家的公子们还整天风花雪月,不识五谷,不知忧患,可你……唉,你纵是再任性、再霸道些,也是没关系的。” 璟华笑了,“大哥果然要把我宠坏了。” 玹华也笑了,那笑中却饱含着悲戚的意味,“大哥只盼能把你宠坏了才好,只要你能好起来,大哥就是把天下捧给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说到后半句,他已语声哽咽,擦了擦眼角的泪,故意大笑道:“你对大哥再凶也没关系,不过,对人家阿沫姑娘可得好生言语,人家是女孩子。别像大哥这样,把喜欢的女孩子弄丢了,这才来后悔莫及,呵呵……” 璟华也笑,“不会的,沫沫可凶了,只有她欺负我。” “好啊!在背后说我坏话,璟华你信不信我给你个辣椒馅儿的饺子!” 阿沫端着一大盆饺子,顺带着几副碗筷,连奔带跑地进来,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两只手就去捏自己耳朵,边跳脚道:“啊,好烫好烫,烫死我了!” 那饺子刚出锅,确实有点烫,蒸腾的白烟飘得老高,香气扑鼻。玹华闻着嘴馋,他才不怕烫,手指头捞了一个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唔,唔,好吃!” 阿沫道:“哎,你……有筷子啊!” 玹华笑道:“这野兔肉的太香,太好吃,你给我筷子,我便连筷子一同吃了!” 璟华在一旁静静微笑,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只觉异常满足。 玹华一口气吃了五六个,突然“哎呀”一声,放下筷子道:“啊,忘了!吃饺子要蘸醋啊!你们等着,我去灶房再寻寻。饺子蘸了醋,这味道包你们终身难忘!” 他说着便往灶房去了。 阿沫拿了个小碗,给璟华夹了两个,笑道:“喏,吵着要吃饺子的人,这会儿可高兴了吧!” 璟华笑笑,道:“沫沫,你喂我。” 阿沫白了他一眼,强烈鄙视道:“轩辕璟华,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真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 她这么说着,却还是夹了一个,小心吹凉了喂他。 并不是第一次,有的时候如果他不肯吃了,那她喂他的话,就能再多吃个一两口,但像今天这样主动提出来的,却从来没有过。 他吃得很慢,一个饺子分了五六口,才勉强咽下去。阿沫说如果觉得难吃,可以改喝粥,他却笑着摇头。 “璟华,是不是鱼肉有点腥?” “很好吃。”他轻轻道,“沫沫为我做的。” 他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好像那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吃完一个,阿沫看到他偷偷别过身,用手捂着嘴,似乎是打了个恶心。 “够了么?”阿沫不可察觉地微叹一声道,“这个不消化,别吃太多。” 璟华想了想,道:“再吃一个。等大哥来,他说可以蘸醋。” 他像个执着的孩子,要在这最后,留下记忆中的最完美。 “来咯!”玹华笑嘻嘻进来,手里提了两个瓦罐,兴奋道:“看看,我找到什么了!” 他把罐子口打开,一阵扑鼻香气冲了出来,“不仅有醋,还有酒呐!璟华,你哪个手下还这么有品位,这可是上好的太雕啊!” 璟华一听说有酒,眼睛也亮了,笑道:“出来打仗是不准喝酒的,这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违犯军规?若被我知道,可要……呵呵,可要偷偷地谢谢他!” “呵呵,还挺聪明,把酒藏在一堆辣椒酱、豆瓣酱里面,幸亏我这鼻子是属狗的,一闻就让我找了出来!”玹华洋洋得意道,一边另拿了小碗,给他们每人都倒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祝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的碗里只有浅浅一小口,比阿沫的还少得多。 “你就意思意思吧,”玹华对他道:“我能答应给你喝就不错了!” 璟华笑了笑,倒也顺从地没说什么。有酒就成,他现在多少无所谓,就像大哥说的,能有个意思就成。 玹华端起酒碗,道:“来,今天是除夕,大哥先祝你们俩,祝我们璟华身子安健,再祝你和阿沫早结连理!” 阿沫性子爽直,并没有什么扭捏,拿起酒碗,大方道:“玹华大哥要说的就是我要说的,另外,阿沫还要恭喜你们兄弟俩久别重逢!” 她看了看璟华,有些不安,刚才喂他吃饺子的时候,故意碰了碰他,他身体还是很烫,体温根本没有降下来,反倒越烧越凶。 他已经再经不起任何损耗了,如果还像上两次那样高烧不退,那今晚还熬得过去么? 等他们俩都已经说完了,璟华沉吟了一会儿,也微笑道:“那我也说个祝福,我祝大哥早日寻到胤龙翼,辅佐父君扶摇四海,安定三邦。” 他接着望向阿沫,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他清俊如水的眼眸中似有着千言万语,更似有着千丝万缕、欲说还休的情绪。 在这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里,他就这样静静望着这个让他此生留下最美好记忆的女孩。望着她,把她的眉间浅笑,笑语嫣然都刻进心里,和今晚这个美好的夜一起,永生难忘。 慢慢地,他眼中的柔情越变越少,眼神也越来越明澈起来。 他终于微笑着,舍弃了所有缠绵悱恻的情绪,清清楚楚道:“我祝沫沫能得偿所愿,得大智慧,行大功德,救沧桑庶民,为累世传颂。” ------------------------------------------------------------------------------------------------------------------ 那一个晚上,真是圆满。 虽然他最后还是没能吃那个蘸醋的饺子,但意外的喝了一小口酒。他心满意足地听大哥说了许多在人界、妖界和冥界的奇闻异事,还听阿沫说了他们在西海过年时的风俗,四海联欢,歌声笑语不断,从除夕一直闹腾到元宵。 吃完饺子,大哥又给他们出了灯谜来猜。他比小时候还要风趣,可能是因为去过许多地方,所以有一肚子好笑的笑话。 大哥跟他赌,说他若猜出来一个,便由他挑一件嘉佑宫里的宝贝,若猜不出,便拿他宸安宫里一件宝贝来抵。 结果,璟华猜出来几乎所有的灯谜,赢走了大哥七八件宝贝。 沫沫笑得七倒八歪,玹华肉痛得哇哇乱叫。 他也还在笑,但那时候人已经十分恍惚。 脑子里昏昏的钝痛,很难再想东西,最后一条灯谜,他真的是猜的。 大哥和阿沫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不清,他感觉他们俩好像在叫自己,但声音就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带着空旷的回声,听不真切。 玹华把终于陷入昏迷的弟弟抱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还是很烫吗?”阿沫问。 “用法术也降不下来,”他叹口气,“也难为他了,撑了一晚上。” 阿沫倒了些清水,用小指蘸了,过去替璟华润了润干裂的唇,连续的高烧,让嘴唇都已经起皮,甚至裂开。 有个东西哽在她的喉咙,但想着今天是除夕,还是勉强笑了下,无奈道:“总算是歇下了,吵了半天,总共也不过才吃了一个饺子。璟华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玹华站在一边,双手负在胸前,缓缓道:“他本来就是小孩子,我们龙族,两千六百岁才成年,他今年也不过才两千八百岁而已。” 和阿沫一样,他似乎也是想挥走那种令人讨厌的郁郁,干脆走到桌前拿起那壶酒,又灌了一口,“我不在的这些时候,他都在做着我这个大哥该做的事。其实,他比三弟并没有大多少。” 他朝着阿沫一笑,“我二弟这个人,最喜欢硬撑。明明年纪不大,却喜欢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明明心里在乎得要命,却还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阿沫噗嗤一笑,“还是大哥最了解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玹华又道:“我瞧他最近大概身上实在是难受得紧,脾气也变得有些急躁,阿沫你多包涵。如果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你来跟大哥说,大哥帮你做主!” 说到此,阿沫也眉头一紧,“他最近是无赖了些,但我还不至于受气,我只是担心。” 她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这场高烧来势汹汹,比前两次都更要凶险。璟华仍蹙着眉,两手紧紧捏着被角,似乎在梦中都极为难受。 阿沫忧道:“璟华他以前也时常发病,但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高烧低烧接连不断。我们已经把屋子弄得够暖了,他也并没有受凉,可为什么……” 玹华沉吟道:“医术方面,我也不懂。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阿沫,你上次说打算去找阿沅,还得要尽快动身才行,我怕……” 他叹口气,“我怕二弟会等不起。” 阿沫颓然道:“我早就打算动身,但璟华他现在的样子,怎么吃得消长途跋涉?魔鬼岛离这里走水路都要两天两夜,还是我昼夜不停游得最快的速度。” 玹华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想,不如你将去魔鬼岛的路线告诉我,我去帮你把阿沅找回来。” “你是说,你去把沅婆婆请到这里来?” “对。”玹华笑了一笑,补了句,“你也别整天婆婆、婆婆的叫她,她跟我差不多年纪,没那么老。” 阿沫已经知道沅婆婆就是天庭前任药师妙沅的身份,曾贴身服侍梅妃汤药数载,所以听玹华说和妙沅熟识,甚至亲昵地称她为阿沅,都没有让她觉得特别惊讶。 她想了想,玹华的提议让她很是心动,但最终还是摇头,“谢谢你,玹华大哥,但我答应过婆婆,不再让陌生人去打扰她的。她似乎不太喜欢轩辕家的人,上次我带璟华去,婆婆……呵呵,沅姐姐就已经发了很大的火。” 她说了两次,终于把沅婆婆改成了沅姐姐。既然玹华说两人差不多年纪,那一个叫大哥,一个自然就叫姐姐了呗。 玹华赞许,爽朗道:“也对。既然答应了人家保守秘密,就一定要做到!坦荡君子,自然言出必行。你倒是个让人佩服的小姑娘,呵呵,我二弟的眼光不错!” 他望了一眼璟华,沉声道:“但璟华的身子,现在已再也等不起。这样,天一亮,你便去西海找阿沅,我留在这里照看他。” 阿沫觉得这个办法倒也不错,便欣然同意。此去西海,要片刻不停急游两个昼夜,对体力的考验也是极大。阿沫不敢大意,趁离出发还有数个时辰,赶紧盘坐调息,打算养足精神,天一亮便走。 玹华也不再打扰他们俩休息,收拾了一下桌子,便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夜,他一会儿想着璟华的病况,一会儿又想着,若阿沫顺利请来妙沅,那自己很快便能与她相见,到时候不知她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记得在菡梅别院的那些过往…… 如此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无眠。 不比璟华,他本是个性子洒脱的人,但纵是如此,在外漂泊一千五百年,再回来与二弟相见,已觉恍如隔世,感慨万千。而如今,又要再见她…… 他不知在分别的这些年岁里,她是如何过的?过得好么?他亦不知当时她为何会突然离开?为何连告别都没有? 那时母妃刚刚离世,年幼的弟弟又三天两头生病,他白天是少年太子万众瞩目,可夜晚既思念亡母又要照顾弟弟。他想去寻她,却苦于无法抽身,先后派了几批人去,也一直都杳无音信。 阿沅,不知见了面后,你可曾还记得我,可曾会怪我? 直到拂晓时分,脑中依旧纷纷扰扰,勉强合了合眼,却突然听阿沫邦邦邦地敲门。 “玹华大哥,玹华大哥,快开门!”阿沫惶急的语气中还带着哭声。 玹华立刻跳起来,开了门道,“怎么了?是不是璟华他……” 阿沫连鞋都只穿了一只,一句话都不说,拉着他就跑,边跑边哭,“璟华他,他……” 玹华一颗心登时一沉,也不再问,立刻就随她奔了出去。 屋内,璟华睁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房梁,浑身僵直,已开始轻微的痉挛。 “璟华,璟华!”玹华轻轻拍他面颊,却没有一丝反应。 阿沫哭道:“我都已经试过了,他醒是醒着,却怎么都不理人,像是根本没有知觉似的。” 她说到一半,突然,璟华整个人都剧烈地抽搐起来,清俊的脸庞一下变成骇人的灰色,额头上暴起一根根青筋,眼睛瞪得更大,紧咬着自己牙关,咯咯作响。 “璟华!璟华!”阿沫吓得魂飞魄散。 玹华脸色巨变,“璟华!” 他突然一咬牙掀开了璟华的被子,把他整个拖出来! 阿沫大吃一惊道:“你,你要干什么?” 玹华抱着他,快步往门外走,“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阿沫赤着脚就追出来,“玹华大哥,你疯了吗?你……你这是要冻死他吗!” 玹华没有回答。 屋外还在下雪,气温低得呵口气就能结成冰。玹华走到外面,连他自己都觉得一哆嗦,但他没有停下来,他直接把璟华放在雪地里,开始动手帮他脱衣服。 阿沫追出来,整个人都扑在璟华身上,用自己小小的身体紧紧护着他,大声道:“玹华你到底要干什么?外面这么冷,你会把他冻死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降温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人小,却使了吃奶的力气拼了命地护着璟华,竟连玹华也一时拉不开,急道,“他现在不会冻死,只会被自己的体温烧死!他这个高热来得蹊跷,用法术也降不下来,只好试试我在人界时看到他们用的降温的法子。” “他们用什么法子?把人放在雪地里冻成冰棍么?”阿沫仍是半信半疑,虽然她知道玹华是要救他,也不再阻拦,但她实在想不通怎么能把一个已经重病的人,再放在这么冷的室外?这不是催命么? 玹华没好气道:“冻成冰棍还能化开,总比直接烧成灰了强!” 他看她小脸煞白,也感动于这女孩儿对自己弟弟的一片痴心,解释道:“璟华现在的样子,应该是他们说的高热引起了惊厥,他刚才是不是还吐过?” 阿沫点头,“对,你来之前,他就已经痉挛过一次,还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玹华道:“那就没错。再烧下去,焚断了龙筋龙骨,血脉逆流,就是阿沅来了也没得救了。来,不管怎样,我们先帮他把体温降下来。” 他说话的功夫,已经把璟华上身的衣服全扒了下来,就让他这么赤身裸体地坐在雪地里。 璟华依旧是深度昏迷,毫无意识,不时地还会突然的全身一紧,轻微痉挛。 玹华让阿沫扶着璟华,他自己捏了两团雪,就往璟华身上狠命地搓,甚至在他的脖颈、腋下、肘窝上,直接就拿大团的雪堆上去。 玹华并没有特意去看,但璟华身上的伤疤实在太过明显。那是大伤小伤无数,有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比较近的,大概就是封印夸父时的八十一剑,砍得几乎都无处下手了,也就是那时起,他修为骤失,身体状况开始急转而下。 还有就是姜赤羽折磨他时留下的,那些伤尚未痊愈,阿沫每天还在换药,用白纱包着,姜赤羽下手极狠,伤口很深又很长,不忍直视。 当然还有所有伤痕中最明显的,就是背后龙脊上,那块弄丢了以后又反复移植上去的贞鳞。 玹华的心紧紧抽了一下。 他觉得鼻子一下变酸,眼睛慢慢变湿。 他觉得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年轻人,完全陌生。 这就是自己的弟弟么? 那个从小身子娇贵,弱不禁风的弟弟,他不是应该好好呆在他的宸安宫里休心养病,吟风弄月的么?他不是应该被父君珍若生命,小心呵护的么?他不是应该淡泊世事,不问今夕何夕的么? 是谁把他推到这战火纷飞、血流成河的地方来?是谁逼得他要日日拼命厮杀、夜夜殚精竭虑?又是谁在他身上留下这一道又一道,数也数不清的伤疤…… 玹华用雪搓着璟华的全身,他的皮肤绷得很紧,因为发烫而有些微微发红,那些伤疤也因充血而更明显。玹华知道,他现在摸到的每一个凸起,在当时都是一个狠狠的伤,留了许多的血,痛彻骨髓。 璟华,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分,阿沫终于听到璟华有一声极轻微的呻*吟,她大喜过望,“璟华,璟华,你醒了吗?” 璟华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青紫的唇翕动了几下,似是要说什么,却弱不可闻。 玹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璟华的温度还没有退下来,但那种骇人的惊厥总算是止住了。 他也怕他身子经不起这种雪地降温的极端办法,看他好了一些,就赶紧把衣服重新给他披了起来,轻轻道:“璟华,你觉得怎样?” 璟华在阿沫的怀里,似是瑟缩了一下,低低似梦呓,痛苦道:“好……难受。” 虽然仍未完全清醒,但至少已经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阿沫笑中带泪,抱着他呜咽:“你……又吓死我了,你这个讨厌鬼!” 她赶紧将璟华的衣服重新穿齐整,想赶紧带他回屋去,别这头才好一点,这雪地里的寒气又将他冻得病了,这才真的是雪上加霜。 她刚要站起来,却又咚的摔在了地上,才发现自己一动不动抱着他,两条腿竟早已麻了,木木地完全不听使唤。 玹华失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但毕竟他是男人,又是大哥,怎么样都不能落在人家小姑娘的后面。他摇摇晃晃地去扶阿沫,又晃晃摇摇抱起璟华,直走了几步以后,血脉才畅通起来。 阿沫刚才出来时,连鞋都没穿,光这会儿功夫,脚已经给冻伤了。她忍着痛,也一声不吭,连滚带爬地滚回屋里去。 阿沫的性格倒是和玹华比较像,也是那种大大咧咧的。虽然璟华是她极要紧之人,但眼下脱离了危险,她又高兴起来,顾不上脚上疼痛,挖苦起玹华。 “我说玹华大哥,我本来以为璟华这皇子当得挺惨,没想到你这太子更惨。大过年的,不但要自己动手包饺子,还要半夜三更用这人界的土办法当了一回蒙古大夫……哈哈哈……” 玹华笑道:“彼此彼此,光着脚在雪地里站了半天,你这西海公主也不怎么样。” 他看了看她的脚,有些担心道:“回去别大意了,仔细瞧瞧,冻伤可大可小。” 三人回到屋里,璟华已基本清醒,阿沫赶紧给他喂了些清水。问他觉得怎样,他又开始倔强地说很好。 这么一折腾,天已蒙蒙发亮。 阿沫收拾了个小包,对玹华大概交代了下璟华日常护理上需注意的一些事项。便上路了。 ------------------------------------------------------------------------------------------------------------------ 她并没打算做什么告别。 反正很快就回来,来去各两天,也不过四天以后就能见到了。 还有,她不喜欢告别。 她不要和璟华说告别的话,永远不要。 所以她就这样潇洒地走,反正很快再见。但没想到,她还没出门口,本该睡着的那个人清清楚楚地叫住她,“沫沫,你去哪儿?” 阿沫停下脚步,无可奈何。他最近真的是看她看得极牢,就连她去给小呆喂点吃的,都要啰嗦半天。 她有些心虚地转过身来,又有些心虚地朝他挤出个笑脸。 “嘿嘿,璟华,你醒了?” “沫沫,你过来。”他的声音还是很虚弱,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她无奈朝他走进了两步。 “再过来些,坐到这里来。”他挣扎着坐起来,指了指自己身边。 阿沫无奈,又朝他走了两步。 璟华突然厉声道:“你的脚怎么了?” “啊,我的脚么?没……没什么啊。”她飞快地在他床边坐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烧倒是退了一点,看来他们人界的土办法还挺管用。” “你……别打岔,告诉我,你的脚……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隐含着愤怒,同时不自禁地开始喘息。 “真没什么……”她捧起他的面颊,亲了一口,柔声道:“璟华乖,我现在赶时间,回来告诉你好么?” 她开始讨饶,以往只要她用这种细细软软的小嗓子说话,就战无不胜。 但这次没有。 他沉着脸,脸色因为热度褪去,而又恢复了一贯的苍白。 “把鞋袜脱了,让我看。”他声音很轻,却不允许任何的违拗。 “璟华……” 他胸口起伏得厉害,也不再说话,却挣扎着慢慢掀开被子,自己动手来脱她的鞋。 “好了好了,你别起来,我……我自己来。”她见他执拗的这个样子,只好认输,慢慢动手脱了鞋袜,把一双小脚搁在他床上。 “怎么会……这样?”他颤抖着声音问。 阿沫自己看了也吓了一跳。 她原来白嫩的小脚已经被冻得完全通红,与脚踝那里甚至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整只脚掌上,不论脚背还是脚心,到处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水疱,最小的黄豆般,最大的有一个铜板大小。 “啊,好丑,丑死了!”阿沫毕竟是姑娘,看了头皮发麻,痛苦惨叫。 璟华颤抖着捧起她的脚,声音沉得令人害怕,“怎么会,这样?” 阿沫自己也没想到这雪地的冻伤竟然如此厉害,她刚才一回来就赶紧穿上鞋袜,那时还只不过有一点点发红而已,并没有起水疱。她也只是觉得走路有点痛,就大意了没做什么处理,没想到一会儿功夫,竟变得如此严重。 “我……”她有点不知所措,“我不过光脚在雪里站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你没事去雪里站着干嘛!”璟华的声音高了起来,又气又急,“为什么还要光着脚?你……你……”他的气息又凌乱起来,低下头一阵猛咳。 “璟华,你,你别生气。”她真的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急忙道歉,“是我一时大意,忘记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了。你先躺下来,好不好?” 他摇摇头,苍白的唇边露出凄楚的笑容,“沫沫,疼吗?” 他不敢碰她的脚,只是虚虚地,一下一下地轻抚,心痛到几乎要窒息。 “是因为我么?”他道,“是不是因为我,才让你要光着脚站在外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冻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不记得自己昏迷中的事,但以他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她的脚被冻成这样,必定是与自己有关。 “没有,璟华别乱想。”她现在是真的钻心的痛,却只好强笑着硬撑。 “不管有没有,现在哪里都不许去了。”他不由分说解下她背上的小包,将她按到床上,自己却慢慢地下了地。 也许真的是太虚弱,他嘴里说得硬,腿下却软,刚一下地便晃了一下,幸好及时撑住了床沿。 “璟华,你要干什么?”她急了,又要跳起来。 “我说了不许起来!”他语声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自己也老老实实地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吸了口气道,“我去给你找药,你脚上的冻伤很严重,不好好治,以后会落下病根。” 他在军营中已久,在北方、在九渊这些地方行军的时候,此类的冻伤看得多了,她姑娘家原本皮肤就娇嫩,这种冻到生了水疱的已经算相当严重,如果不及时处理,甚至可能双足神经全部坏死,终身残疾。 阿沫急了,叫起来:“不行!我今天要出去的,璟华,我要去魔鬼岛,找沅婆婆回来!我今天一定要走!” “我说了,不许去!”他语气一凛,声音更沉。 “轩辕璟华,你讲不讲道理?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烧到惊厥啊!你,你还要不要命了!”她也火了,没见过这么死犟的。 “我就是不讲道理!”他猛地回过来,朝着她嘶声低吼,清俊哀艳的眸中布满血丝,亦浸满盈盈水光,就像一只受伤被捕的幼兽,绝望地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就是……就是不讲道理……”他的语声陡然低弱了下来,喃喃的重复着这一句,再说不下去。 他能说什么? 现在的他,还能说什么? 这些日子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于他来说都是煎熬。身体上烈火焚心般的苦痛倒没什么,他早已惯了。他不能接受的是,看着她,看着他用生命爱着的,一直放在最顶端的女孩,如今像个婢女似的,低三下四伺候他。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在观池读书的时候,在人间游船的时候,在魔鬼岛求医的时候,甚至就在前不久打仗的时候……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个人走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会一天天地衰弱下去,而她会陪在他身边,用心地照顾他。她为了他奔前忙后,哪怕再累再委屈,在他面前却总是乐呵呵的。她甚至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看到他就搜肠刮肚说各种笑话,一副精力充沛得用不完,又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心疼她,有时候就假装睡着,让她也能和衣在他身边躺一会儿,闭会儿眼睛。她不知道,他总是在她睡着后,轻轻地起来,帮她盖好被子,然后便静静地看着她。 她睡多久,他就能看多久。 有几次,她好像做梦,他看到她在梦中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便是无声的泪,充盈了眼眶,再慢慢地流下来。 他们俩,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 才不过几年,就像过了一辈子。 那个说好的约定,说好了有多远走多远的誓言,就真的到了尽头。 这么快。 言犹在耳,而他们却都已做不到,去放手。 其实在大决战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姜金戈的那些幻觉,对他造成的伤害很大,数以昼夜的精神抑郁和身体折磨,全身腑脏都已接近衰竭,心肺更是一损再损。 他确实是背水一战,把全身的力量都超常发挥出来,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他都做了。他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布了有史以来恐怕最壮观的一次玄镜茶,他一个人独行两个阵位的五行聚灵阵,他还最后使了那招“千军殁”,一举破了姜赤羽的赤焰九霄,灭了炎龙大军,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本来打算就这么同归于尽的。 他一直就想死在战场上,如果能报了母仇,又替父君灭了他的心头大患,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多好! 他留一个完美的背影,在父君和世人们眼中,他还是那个被人敬仰的轩辕璟华,是那个战无不胜的英雄! 可后来的事就像一个笑话。 姜赤羽临终说,他并没有杀了母妃,他纵死了,可弑母之仇并未得报。 而大哥,也不是给人软禁在无妄海的,他只是在外寻找胤龙翼罢了,只要他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就像现在。 而他自己也没死,姜懿最后度了全身的修为给他,他没能死成,而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废人一般,苟延残喘。 一切,煞有介事地开场,锣鼓喧天,喊杀震震,可闹了半天却草草结束。 就像某个大家琢磨了半天,酝酿了最好的情绪,准备了最上等的纸墨,打算要画一幅猛虎下山图,才画了个虎头的时候,有事走开了,然后便有个三岁的孩子,拿起笔在宣纸上随意乱涂了一只猫的身子。 让好好的一幅猛虎图,变成了一个笑话。 ------------------------------------------------------------------------------------------------------------------ 而他自己,就是这个最大的笑话。 弑母之仇也好,大哥被囚也好,就像他父君所言,是他这个神志不清的人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来,这样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看着沫沫从一个满身灵气、俏皮聪颖的女孩子,变成一个服侍他的小丫头?还是看着她因为自己多吃了一口,或者少咳嗽了两声而欢呼雀跃? 不不,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在观池,他与她怦然情动,惺惺相惜,亦师亦友。 在杭州,他与她剪烛共话,江南烟雨,情浓意浓。 在魔鬼岛,他与她死生相依,千辛万难,形影相随。 在决战时,他与她并肩御敌,君生我生,不离不弃。 他早就说过一百次,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更美的人生,如先祖那样,化真身以尾画地,龙翔九天,笑傲天宇。 那才是她该过的日子,就像在昨晚,他举杯对她说的那样,那些美好的祝福,字字出自肺腑,源于真心。 而现在,她丢弃了她的那些梦想,她甚至没时间去练她的鞭法,而只是满足于天天围着他转,做以前长宁和静安才会做的那些事情,喂他吃饭,帮他梳头,替他已经溃烂的伤口换药,甚至在他呕吐了之后,蹲在地上替他收拾那些秽物。 他已经不能再飞了,她因为爱他,所以也折了自己的翅膀,陪他一起腐朽。 呵呵,轩辕璟华,这就是你的爱么? 你就拿这些,去给你最爱的女孩么? 没有欢笑,没有浪漫,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天长地久。他甚至想过离开她,偷偷地走掉,但他连走出这个屋子的能力都没有。 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在清醒的时候,努力陪她一起说说笑话,说病好了以后的事,说将来怎么娶她,还要生几个孩子…… 他一本正经地说,她信以为真地听。 他的话都是空话,她的笑也全是假笑。 他们,真是绝配。 ------------------------------------------------------------------------------------------------------------------ 他不知道自己昨晚又怎么了,会弄得她光脚站在雪地里,她说高烧惊厥,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震惊和心痛,看到那双柔白光嫩的婴儿足,竟会因为自己,被冻伤成那个惨不忍睹的模样! 她一定很痛,脱下鞋袜的时候,他看到她在倒抽冷气。她一直有这个小动作,如果痛了,或者受惊了,就会下意识地倒吸冷气。 其实他也很痛,在他的心里,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已经不能给她幸福了,快乐也没有,未来也没有,甚至连陪伴也做不到…… 而现在,竟然已经开始要变本加厉地伤害她了么? “沫沫,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找点药。”他有些茫茫然,将揽月拄在地上,慢慢走到另外一间。 田蒙他们走时,留了许多的药给他们,外敷的、内服的,应有尽有,都放在另外一个房间里。他没去过,但他看阿沫每次都从这里面拿各种各样的出来,仔细找了找,找到一罐药膏。 他尽力想快些,莫让她久等,但眼睛看那些小字很费力,走也走不快,仍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回来。等他坐回到床边,只觉头晕目眩,一颗心咚咚跳得好像要从喉咙口跑出来。 “璟华,这是什么?”阿沫问。 他紧闭着唇,连话都不敢说,怕一开口让她听到自己凌乱已极的喘息,只是低头打开罐子,轻轻抹了些膏药在她的脚上。 那药膏是绿色的,略有透明,像凝脂般,还带着一股麻油的香气。璟华抹得很仔细,就像在她脚上画一副细腻的工笔,所有的地方都没有遗漏,不薄不厚涂满一层。 “觉得好点么?”坐了一会儿,他方敢开口说话。 “好多啦!”阿沫仍是那种听了让人欢欣鼓舞的语气,喜滋滋道:“涂了就立刻感觉凉飕飕的,一点都不痛了呢!璟华,这药膏叫什么?” “薄荷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自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真的吗?薄荷?”她闻了闻,摇头道:“没有啊,一点都不像薄荷,倒是有麻油的味道,香香的,让人家都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这好像可以吃。”她有些不好意思。 璟华笑了笑,“沫沫是饿了么?昨晚还有没有饺子,我再给你下一点。” 他说着就真的起身,打算去灶房。 “不不,璟华,我不饿。”她看到他刚坐下又要起来,急忙叫住他,“你别乱跑……你把我的鞋给我,我要走了。”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故意,他刚才去替她找药的时候,顺便把她的鞋不知藏去了哪里,不然她早就下地了,哪会那么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乖乖等他回来,再给她上药。 之前的笑容迅速褪去,他注视着她,静静道:“我说过,不许去。” “璟华,不要闹了!” 他的声音清晰得有些发冷,就像这屋外的寒霜一样凝重,“我没有开玩笑,脚伤好之前,不许下地,不许走路,更不可以沾水……” “你凭什么?”阿沫凶狠地打断他,毫不留情面,“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你知不知道昨晚为了救你,我和你大哥有多辛苦么!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我们每天都提心吊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么!” 她也压抑了许久,这些日来的担心、害怕,全都用笑脸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现在撕开了,便*裸地展露出来。 “你现在不过是暂时地把体温降了下来,谁知道下一次发作会是什么时候?你不让我去找沅婆婆,就那么想死!那么想让我替你收尸么!” 说到最后两句时,她已经歇斯底里,泪流满面,却仍旧浑身蹦得很紧,像穿了一副尖利的盔甲,双眼通红,倔强地,狠戾地瞪着他,想要用目光把他刺穿! “我偏要走,我不但要走路,还要整个泡在水里,一路游回魔鬼岛!我就是不许你死!” 她狠狠地望着他,咬牙切齿道:“轩辕璟华,你惹到我了!我阿沫发誓,这辈子,哪怕毁天灭地,哪怕弃神成魔,都绝不会让你死!”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眼泪,语气决绝,每一个字都比他刻意表现出来的冷酷更冷酷一百倍。 她挑衅地看着他,当着他的面,跳下床,将刚涂满药膏的脚,堂而皇之地踩在地上,甚至还故意用力踩破几个大的水疱。 她都没有找她的鞋,就直接这么走了出去。她走得快极了,被弄破的伤口,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血水印子。 “我保证,你走出这个门口,就再也见不到我。”他微颤的声音在背后缓缓响起。 阿沫猛地回头,看到璟华倒提着揽月,指着自己胸口。 “璟华!”她愣了愣。 他凄绝地笑,“沫沫,你赢不了我的。” 他就靠在门边,弱不胜衣,提着揽月的手微微发抖,映着屋内昏黄的烛光,整个画面苍白而绝美。 不过是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的距离,浅浅一道门槛,竟把两人隔成了世界的两端。 “没错,我赢不了你。”阿沫瞧了他一眼,笑得哀婉:“因为我舍不得你死。” “但我如果不去找沅婆婆,你迟早也会死,过几天死和现在死,没什么大分别。” 她昂着头,反而继续往外走,踏上了外面的皑皑白雪地,赤足在地上走出几个血印。 她一边走,一边大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了解,我拿姜金戈来换你的时候,都说的很清楚了。” 她走两步,又转过身来,但脚下未停,倒退着继续道:“你莫以为那是我吓唬姜赤羽的,那是我真心话。你死了,我就来陪你。你现在死,我现在就来陪你。你若执意留下我,不让我去找沅婆婆,过几天你死了以后,我也会来陪你……” “你们俩闹够了没!” 玹华一声大喝,大步走来,连脚步声里都带着无与伦比的怒气!他看也没看,就一把夺过璟华手里的剑,狠狠扔在地上!又几步奔出来,把光脚的阿沫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往屋里走去。 “你给我进来!”他进了屋,回过来指着还愣在原地的璟华,吼道。 璟华面色白了白,不声不响地跟着玹华,慢慢进了屋。 玹华把两个人都按在床上,规规矩矩并排坐好,指着鼻子开始破口大骂:“都出息了是吧!啊!大过年的,非逼得我骂你们一顿心里才舒服是吧! 璟华你可以啊,堂堂七尺男儿玩自刎!你吓唬谁啊!你要死,去死啊!我们轩辕家都是死在战场上的英雄,没有自己拿刀子吓唬姑娘的! 你觉得自己的命无所谓是吧,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母妃为了护住你,舍了自己的元神!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你枉费母妃对你的恩情! 还有阿沫,那么好的姑娘,跟着你前前后后,从没有半句怨言,你竟然敢这么对她!今天要不是看你这身子骨经不得打,我做大哥的就要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该怎么珍惜姑娘!” 璟华咬着牙,脸色煞白,一声不语。 倒是阿沫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刚才还死拗着性子,这会儿看璟华被骂得劈头盖脸,反倒心疼起来,好几次偷偷去瞧他脸色,怕他心绪激动下身子受不住。 趁玹华骂他的间隙,大着胆子小声劝道:“玹华大哥,璟华他,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不过是心疼我脚伤,这才出此下策……” “你给我闭嘴!”玹华连她也没有放过,不客气道:“照道理我不该骂你,但既然你叫我声大哥,不管你将来是不是嫁给老二,那我都有这个责任提醒你! 别动不动就陪他死,陪他活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还有你的西海老父,有疼你的哥哥姐姐!你还有你大好的青春,你的将来,你的梦想! 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只为他一个人活!明不明白!” 玹华看了眼并排坐在床上,已经完全被骂傻了的两个人,稍觉解气。他骂了半天,只觉口干舌燥,走到桌前,猛灌了好几口冷茶,这才冷静了一些。 “你们以为,能为了对方去死,这份爱就很了不起么?” 他苦笑了一声,俊朗双眸中弥漫起一种跨越了千山万水后的苍凉,以及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无奈和凄怆。 “错了。我告诉你们,这个世界上,死是最容易的。” 他看了两人一眼,语声严厉,但是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缓缓道: “最难的,是活下去! 当所有的爱都离你而去的时候, 当所有人觉得已经艰难到极点,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你还能爱自己, 还能坚定地按照原来的想法继续活下去—— 这才是最大的勇气!” ------------------------------------------------------------------------------------------------------------------ 春的脚步于到处都是一样,云梦泽在玹华的严词喝骂声中迎来了新一年的第一天。九重天上也为了迎接这一天而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与祖制相比,今年的春节已经算是精简了许多。 天后姜懿突然暴毙,聪明的臣子都知道这是天帝陛下不可触碰的逆鳞,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死后如何安葬,尸身去了哪里……都讳莫如深,切切不可问,不可提。 许是琛华那一头银发,以及最后自愿请去无妄海消减罪业的举动,让轩辕広有了那么一丝感动。 他最后还是没有废了姜懿的后位,而是允许她以天后之名位列了天族宗祠。 但毕竟是有了这么一桩不尴不尬的白事在身,让礼部的官员很是头疼。他们既不能按照天后去世的礼法大操大办,又不能完全不当一回事,将新年庆典找常规那样弄得热火朝天。 当然,官员们都是睿智的。眼下这个难题固然麻烦,但也还难不倒他们。 他们结合兵部的伤亡奏表,以大战刚刚结束,国力空乏,需要体己为民、休养生息为由,将祖制上规定的新年贡例与欢腾喜乐的庆典一律打了个折。 所有新年祭祀、典礼、宴席等方面,凡需要天后亲自主持的地方,能模糊了事的一律模糊了事,能一笔带过的都一笔带过。 这样一来,便又精简了许多。 但也有实在省不了的地方,比如大年初一的天帝开笔之仪。 几千万年来这项仪式都是由天后亲自伺候笔墨,再由天帝陛下题字,以朱笔写下祥言瑞语,以祝来年四海安泰,六道升平。 如今姜懿不在了,找谁来做这个活呢? 如果找外臣,其实多的是人选。但这个新年开笔的传统呢,算是天帝携家同贺新春,有点与民同乐的意思,所以若找个不相干的文人才子来给天帝磨墨总是不妥的。此人不但要是皇族,最好还是个女眷,且身份不能太低。 如果天帝有公主,那倒也可以。比如上上任天帝就一直很喜欢由公主来磨墨,所谓红袖添香。但偏偏现任天帝三个都是儿子,且三个又都讳莫如深地不在宫中。官员们焦头烂额之际,突然有人灵机一动,提议改由太子妃主持。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开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所以现在,大年初一的子刻时分,蒄瑶一身云兰蜀锦缎花八幅罗裙,温婉端仪地正站在轩辕広的御书房内,准备新春开笔大典。 蒄瑶伸纤纤玉指,先是在一樽寓意皇天后土、政权永固的“金瓯永固杯”中盛入了屠苏酒,再点燃一支金花永年烛,取了朱漆雕云龙盘,将天帝的亘古常青笔在炉上微熏。 蒄瑶做这些向来得心应手,从不会出什么差错。只见她微微揽起衣袖,手持香墨,不轻不重地磨着,待墨稍转浓,便轻轻搁下,铺开碎金红纸,恭请轩辕広题字。 这场开笔典办得十分妥帖。 蒄瑶虽然年轻,但不论是她选择的服饰妆容,主持典礼时的从容风姿,还是她温柔委婉、宁静谦雅的笑容,都极具大家风范,甚至因为她比姜懿更多了一份不可拒绝的亲和力,让人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瑶儿,今日辛苦了。”轩辕広也觉不错,结束后微笑夸许道。 “儿臣难登大雅,幸得父君在旁多加提点,才不致让儿臣有了疏漏。”蒄瑶垂首答道。 轩辕広点点头,他喜欢她这样安分的样子,不张扬什么是非,却是踏踏实实能做一些事情的。至少现在姜懿不在了,整个后宫交给她,自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年末各部的那些岁论,年初上报的预算,经过她重新调整分配后,一样样倒也施行得颇有起色。有的地方,其实自己也早就看出问题,想动手革新,但一来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二来有些地方碍于老臣的面子和历来的规矩,有诸多难开口的地方。现在换个新人来说话,不讲什么情面,大刀阔斧的,反倒方便许多。 “岁末年初是稍微要忙一些,今年也多亏你了。”轩辕広慈祥道,“等忙过了这阵,你抽空也回去歇歇吧。” 蒄瑶似有些不安,她秀眉深锁,杏腮含戚,一副哀婉正拿捏得恰到好处。 姜懿走得不光彩,她作为义女,既要让人看到她的伤心动容,显得孝感动天;又得让人家明白,姜懿薄情寡义,她这个义女其实也够憋屈的。 甚至能有好事者为她打个抱不平,说一两句,姜懿罪有应得,死了才好之类的,那便更为她这番演绎锦上添花。 ------------------------------------------------------------------------------------------------------------------ 此时蒄瑶正低眉顺眼,自艾自怜道:“恕儿臣惶恐,儿臣不知该回哪里去?” 蒄瑶见轩辕広似乎没听明白,解释道:“之前因要处理后宫事务,所以儿臣一直暂住在之前的拂嫣宫中。但眼下如果要回无妄海的话,那后宫之事便难以安置了。” 轩辕広这才想起来,原来这蒄瑶已不单是姜懿的义女,而已经算是自己的长媳,三媒六聘被那个木偶娶到了无妄海。 他心里算是怅然了那么一下,如此漂亮又能干的女孩子,让她在那么个死人坟墓里,守着一个不会说不会动的木偶人,确实挺可惜。 但转念又一想,左右她也不过就是个义女罢了。再聪明能干,也是孤身一人。整个宗族都已死尽了,她亦再无任何的身世背景。 若不是被她占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日后玹儿回来,倒说不定可以另配佳偶,去和冥界的阴家或者西海苍龙家的什么公主嫡女配个姻缘,多个强有力的外援,也能让自己这江山再多一重稳固。 想到此,那刚还没冒头的怜悯便又被踩得一干二净。轩辕広暗暗着恼,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个贱人,人虽死了,造下的孽却还未消停。自己统共也就三个儿子,长子的姻缘已经再玩不出什么花头,剩下的璟儿和琛儿,这结亲的事须得好好盘算一番,切莫再白白浪费了。 轩辕広的脸上晦明不定,看得蒄瑶一时不敢开口,只静静立于一旁。 轩辕広沉吟半晌,道:“瑶儿,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你母后咎由自取,这重担便要你挑起来。你是太子妃,亦名正言顺,放手去做便可。” “儿臣遵旨。” 蒄瑶语声谦恭,心中却百感交集。 轩辕広既如此说,那这后宫凤印是非自己莫属了。她自小在这九重天上,看尽了旁人的眼色,始终轻声细语,谨慎做人,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盼到了苦尽甘来的这一天。 那些曾经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如今都要高高仰视我!曾经我要小心巴结的,现在都来巴结逢迎我!那纵使跟了无妄海那个木头人,纵使终身不得所爱,那又怎样呢? 她的心里,突然有一丝念头一闪而过:如果当时天后并未阻挠,而是如我所愿,让我嫁给了璟华,那与如今的权势荣华相比,又是哪样更好些呢? 那时的自己,毕竟还是年轻些,眼界也狭隘,只看到了那些情爱缠绵,便以为是全世界。 若真的嫁给了璟华,如今的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不上不下的二皇子妃罢了。天帝有三子,璟华又是个最不会言语的,终日奔波苦战,流血卖命,又能为我讨得多少天帝隆恩?若哪一天真的马革裹尸,血染沙场,岂不又连累我,孤零零终身无依? 她暗道一声侥幸,惊了细细一身冷汗。 蓦然回首,觉得自己这几年来的起起伏伏,简直就像是一场赌局。自己在赌场上,押了一把大小。本以为已经输得彻彻底底,赔了全身家当,没想到开宝了之后,输是输了,却在另一处尽数捞了回来。细数所得,竟还远胜于自己赔进去的那些。 相反,再看那赢了的庄家,得意了几天,还没来得及摆阔,新添置的衣裳行头还没来得及穿,出门时却一个飞来横祸,撞了个头破血流,将赢来的风光悉数败尽。 好险,自己差一点就做了那个人——璟华的皇子妃。 一时的得偿所愿,却自此憋屈在宸安宫中,和自己的前半生一样,唯唯诺诺,人云亦云,继续地湮没在人群中,做个永远的人生输家。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有谁能想到?当时权倾天下的天后为了打击璟华,将她一道懿旨指给了太子。不过寥寥数载之后,天后倒了,却让她取而代之掌了凤印,成了这九重天上的后宫之主。 说起这命盘起伏,世事跌宕,纵然是仙家自己,也未必能预先料到。 她心中反复思量,面上却依然是那谦卑乖巧的神态。轩辕広淡淡瞧她一眼,不带什么情绪道,“无妄海那边,你若有闲暇就回去看看不妨,毕竟新婚燕尔。” 蒄瑶答应一声,心中却暗讽,自己已经知道无妄海的那个玹华是假的了,天帝却还以为自己不知情,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说什么新婚燕尔。 天帝与天后,果然一样的无情无义。莫看他现在将凤印交予自己掌管,一副倚重自己的样子,但其实在他心中,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件为他所用的工具罢了。 就像璟华。 璟华是他的一柄剑,为他荡平四海纷争,保他这龙椅能坐得稳当。而自己……呵呵,蒄瑶想,天帝应该想把自己当做一把算盘,把各部的糊涂账算得清楚而已。 至于这柄剑什么时候砍得钝了,剑刃卷了;或者这算盘什么时候珠子松了,框子掉漆了,他都不会关心。 工具而已,还指望他真心待你? 在她行礼告退时,轩辕広又补了一句,“琛儿亦去了无妄海,要在那里向列祖祈福,为他母后消减罪业。你回去时,不妨也去瞧瞧他。” ------------------------------------------------------------------------------------------------------------------ 蒄瑶很听话,当天下午便去了无妄海。 她坐着三十六乘翠霞凤辇,前后呼拥着八个头等宫婢,浩浩荡荡出了南天门。一路上,共有三乘其它的车舆停下为她让路。车舆的主人下车来,与仆从们一起恭候在道路两旁,请太子妃殿下先行,其中有一乘还是广贤真人的座驾。 这是平时天后出行才会受到的礼数。 蒄瑶虽还是谦和地请对方与自己同行,但心里却是傲然的。 那种被捧到至尊的位子,再弯下腰做出来的平易近人,和一开始仰着脖子来迎合别人的谦卑,完全不同。 她现在是属于前一种。 但蒄瑶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便是什么时候都能认清自己。 从小在深宫里长大,让她绝不会因为地位一时的提升而忘乎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如今的荣宠不过是自己多年的准备,恰好遇到了一个有利的时机。 她有一些手段,而恰逢轩辕広需要。如果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她不会是唯一的那个,而一旦有了更好的人选,或是其它的什么变数,她亦随时都可能会被牺牲掉。 就像那个时候,为了打击璟华,而牺牲了她的幸福一样。 琛华也好,姜懿也好,昨日再扎眼的风光,今日也有可能成为过眼云烟,看着他们,她早已想得通透。 想要不被牺牲,就必须自己掌握命运,而不能靠别人的施舍,靠璟华不行,靠姜懿不行,靠轩辕広更不行。 她,必须靠自己! 或者一个暂时能与自己结盟的,志同道合的伙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堕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所以,蒄瑶回了无妄海。 回无妄海,当然不是为了那个木头人。 记得最后一次相见,自己告诉琛华关于假太子的事,那时琛华似乎还不敢相信。后来听说他去了诛仙台,不知怎的竟救了母后逃了出去。天帝率了十万天兵去追,没什么意外就追上了。 再后来,姜懿在云梦泽伏法,琛华没有回天宫直接就去了无妄海。轩辕広说他是自愿的,但这个说法,就像说姜懿是畏罪自尽的一样,蒄瑶从来没信过。 无妄海那种地方,琛华那种娇生惯养的性子……呵呵,怎么可能? 这件事,背后必有文章。 行吧,那就让姐姐来瞧瞧你,到底在干些什么? 那翠霞凤辇不仅华贵,而且脚程也十分的快。赶回无妄海的时候,不过黄昏不到。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但刚踏足四梵天的天边支柱,便感觉到有一丝诧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的腥味。 这里是历代皇族埋骨之处,夹在经龙梵度天和玉龙梵胜天的中间,荒凉而阴郁。一年四季里,连只活物都罕见,却又从哪里来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今天的无妄海,雾气很重。蒄瑶皱了皱眉,下了凤辇,让婢从们在外等候。 她一个人慢慢走了进去,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琛华!琛华!”她大着胆子叫道。 没有应答。 她又往里走了些。 这里的迷雾益发重起来,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而空气中血的味道亦越来越明显。 “琛华,你……你在这里吗?”她又叫了几声。 四周依旧寂静,也没有人来回应。 蒄瑶暗忖,莫非待不下去已经走了? 可这血腥味又是从而来?难道是……受了伤? 琛华修为也不算弱,若要能伤到他,想必也是极凶狠的神兽魍魉了。想到此,她心下也几分惶恐,边继续叫着他的名字,边快步往来路退回去。 刚要转身,却见一个黑影拦在自己身前,蒄瑶“啊”的一声惊叫。 待看清来人容貌,这才叫真正的花容失色! “琛……琛华!” 口中虽叫着他的名字,可却无论如何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之人,怎么可能会是琛华! “蒄瑶,你终于来看我啦!”琛华依旧是那温柔的声音,微笑着酥酥道。 “琛华,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结结巴巴。 琛华魅惑一笑:“怎么?你不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更有魅力些么?还是,你喜欢以前那个任人愚弄的傻孩子?” 不知是惊是惧,蒄瑶竟无言以对。 她做过再荒诞离奇的设想,也绝想不到琛华会变做现在这个样子! 依旧是明丽妩媚的绝世容颜,依旧是风流韵致的天妒神采,只是满头的墨发如今已完全成了银白色! 两重天间的阴风瑟瑟,吹起他三千银丝肆意飞扬。银发玉颜间,邪魅纵生,带着恨世离天的戾气,带着悲欢百屠的魔性。 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俊雅长眉下,并没有刻意隐瞒的血瞳! 那双总是脉脉含情的迷人的桃花眼,那双只消瞧一眼,便能叫四海八荒的女子们都为之神魂颠倒的勾人眼眸,如今已如翻滚的血海,一片赤红! “琛华,你……你的头发!你的眼睛!”蒄瑶倒退几步,陡然惊呼! “啧啧啧!看来我还是吓到我们蒄瑶了!” 琛华完美的唇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悠悠道:“不过是头发变白了而已,我对父君说是因为思念母后一夜白头,父君都信了,为什么蒄瑶却不信呢?” 他银发赤眸,步履优雅地朝她走来,玩味道:“还是因为蒄瑶心里和我一样,觉得我们的母后,毫无半点值得同情之处?” “琛华,你……你堕魔了!”蒄瑶惊叫道。 那强烈的*裸的魔性,已经完全吞噬了琛华原来的仙泽,哪怕只是一个仙阶最低级的小倌都感觉得到,眼前这人已再不是心怀慈悲、济世度人的天神,而是一个被仇恨与嫉愤完全泯灭了灵魂的魔! “怎么会的?琛华!告诉我!” 蒄瑶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她以为自己的一颗心早已经麻木,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为了什么而感到伤心,感到难过了。 但当她看到琛华那一头白发,那入魔的血瞳时,她还是无比震痛。 名义上的弟弟也好,*愉的露水夫妻也好,他毕竟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蓦然间看到他变成眼前这个模样,她那早已麻木的心不禁阵阵抽痛。 “琛华,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扑到他的怀里,心痛地捧起他缕缕银发。 这本是一个长不大的男人。 他是没什么出息,吃不起苦,也没责任感,但他的笑总是温暖的,他的话语总是舒心的,他总是在自己最难受痛苦的时候,陪着自己。 他带她去人间游玩,看遍美景,尝遍佳酿,他携她共赴巫山,带给她那欲死欲仙的销魂滋味。 他说,蒄瑶,你笑一笑,美人就该多笑,越笑才越美。 他说,蒄瑶,快活些,别人不疼你,我来疼你。 他说,蒄瑶,别担心,再有天大的事,我和你一起应付。 可如今,那长不大的少年,已一头霜白银发! 那游戏风尘的湛湛明眸里,徒留无边恨意! “琛华,琛华你怎么会这样?”她哀恸道,泪水无声地涌出来,落在他的银发上。 琛华似也被她这个流露真情的动作稍稍打动,冷峻美艳的脸上泛起一丝柔情。他温柔将她搂在怀里,捧起她的脸,一下下拭去她眸边的泪。 “蒄瑶是在为我伤心么?你觉得这样的我不好?呵呵……其实,我倒觉得蛮好,也许我本该就是这样的。 父君每嫌恶我一分,我便伤心白了一寸头;母后每憎恨我一分,我又哀恸哭了一石泪。” 他望着她,平静道:“蒄瑶,你从前总是骂我,说我没出息,你还说,父君母后其实半点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说我自欺欺人……” 蒄瑶惊恐地摇头,她一步步往后退,想挣脱琛华的怀抱,可他方才还温柔抚摸她的手现在却变成了铁钳,牢牢控制住她。 “琛华,你……你弄痛我了。”她哭着挣扎。 “啊,对不起。”琛华口中说着,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继续道:“蒄瑶,你虽然骂了我,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因为……” 他露出整齐的牙齿,皎如玉树临风,“因为你说的很对。” “我以前竟没有发现,你原来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呵呵……你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有先见之明,简直一针见血! 父君其实最看中的是大哥和二哥,因为他们一个能帮他找胤龙翼,一个能帮他打天下! 那我想母后总是疼我的,我被调去兵部做那个傀儡元帅的时候,母后每天都来看我,还特调给兵部许多的补给,就为了让那些部下给我个好印象。 谁知道又自作多情了,母后来看的根本不是我。” 他放开了蒄瑶,笑得比明媚无邪,娓娓道来,“她是来看西海那个小杂种的!蒄瑶,你知道么?那个小瞎子是母后的私生子!” 蒄瑶吃惊道:“那个青澜?他……是母后的私生子?” “是啊,”琛华咯咯笑道,“你说是不是很混乱?我们的母后原来并不是个寡情之人,只是她不屑把情用在我们身上而已!” 他绝美的脸上刹那间敛起笑容,恨恨道:“你知道么?母后死前还紧紧拉着那个小瞎子的手,说要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他,说这样以后就能看到他建功立业,看到他立妃生子……” 他疯狂地大笑起来,几乎停不下来,“蒄瑶,她连一眼都没有看我,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哈哈哈哈…… 我……哈哈哈……我做了她那么久的儿子,从小到大叫了她那么多声母后,在她心里竟然及不上一个相认才几天的杂种!” 他一下笑弯了腰,赤红的眸像是要流出眼泪,“蒄瑶,我听到他们——父君和母后,他们亲口说……” 他凑着她的耳朵,轻轻呵气,像是在说绵绵情话: “他们都恨我,说看到我就想起对方身上所有的缺点。 呵呵,他们都故意地纵容我,不来管教我,就是为了让我变成扶不上墙的烂泥! 蒄瑶,你说有不有趣?原来我在自己亲生父母心中,就是一滩烂泥!” 最后一句,他仰天狂吼,凄厉的,哀恸欲绝的笑声回荡在无妄海上空。 风起,再一次吹动他的银发,被遗弃的少年凄然绝美。他做出最强大邪恶的样子用来保护自己,但其实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孩子。 “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总是在同情二哥,但现在才知道,真正该被同情的那个,是我。” 他笑了笑,缓缓道:“这样的我,当然就堕魔了。世人不爱我,我又何必爱世人?” 蒄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所以你……你早就堕魔了?你在去云梦泽,不!你在去诛仙台救母后之前,就已经堕魔了!” “没错。”他坦然承认,“母后,是我故意救出诛仙台的! 我救她,是为了要让她死。我想带她去云梦泽,让她亲眼看着姜赤羽杀了那个小杂种! 可惜,最后离我的计划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哦,差点忘了,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他直直地盯着她,冷冷道:“人人都说我及不上二哥,呵呵,他都已经是一直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可在父君的心里,我竟还及不上他的万一! 蒄瑶,你觉得呢?以前是你,现在还有西海的那个丫头,你们都那么死心塌地想跟他,是不是也都觉得他比我神气呢?” 蒄瑶惊惧地望着他杀意滚滚,妒恨冲天的红瞳,颤声道:“没有,没有……” “有也没关系。”他捧起她的脸颊,将她颤抖的身体粗鲁地搂进怀里,“以前的轩辕琛华确实是一滩烂泥,也确实比不上我二哥,这些我都知道。” 他带着唇边迷人的微笑,朝她轻轻道,“但是以后,不会了。那个懦弱无用的三皇子,已经死在了诛仙台上。现在活下来的这个,会叫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三界内最强的人!” 琛华笑了一下,突然收起了眸中的赤红,又变做黑色。他半露玉齿,风姿绰约,除了一头银发外,依旧是那温文尔雅的少年。 浓雾渐渐地散去,整个无妄海露出了最真实的地貌来。在那些云海雾霭中,竟然横七竖八堆积着无数仙禽异兽的尸体,统统被吸干了血,成为一具具枯瘦惨白的干尸!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蒄瑶!” 琛华露出洁白的牙齿,齿缝间还淌着着丝丝腥红。他优雅用一块丝绢擦嘴,笑道:“这些得了仙泽的处子果然滋味淳美!不过,八个还是太少了些。蒄瑶,你已是太子妃身份,以后出行记得多带几个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蔬菜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下了几天,雪终于停了。 到处都铺满了白色。悬崖上、树梢上、小屋的屋檐上,挂了一串串的冰棱子,高高低低,好像风一吹就会叮当作响的风铃,煞是好看。 云梦泽不算北方,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雪,也积不到齐腰那么高。地上铺了地毯那么厚的一层,出去的话,深一脚浅一脚,倒也能踩出两行明显的脚印。 阿沫现在就盯着门口的这两行脚印,忧心忡忡了一上午。 璟华出门去了。 大年初一早上,玹华把她和璟华都狠狠地骂了一顿,看两个人都老实了许多以后,问她要了去魔鬼岛的路线,就动身亲自去接妙沅,把他们这一对残疾青年丢在了家里。 于是,他们两个就着大部队之前留下来的一些粮食和玹华打猎留下的野味,开始自力更生,身残志坚地过起了日子。 这样吃其实没什么不好,阿沫觉得。 炒盘腊肉,啃个兔头,再加个馍之类,她和玹华之前一直就是这么吃的。只要有辣椒,就能每顿都吃得兴高采烈。当然,有酒更好。烧菜用的料酒,早被他们偷偷喝光了。 璟华向来就胃口很差,他每天基本喝两口清粥了事,情况糟的时候,粒米不进也是常事,当然更从不关心其他人到底吃什么。 但自从被大哥骂了那么一顿之后,他倒好像是洗心革面,开始对那些柴米油盐的琐事操起心来。有时候还会撑着到灶房,坐在阿沫边上看她炒菜。 所以,麻烦来了。 璟华在看她烧了两次饭以后,就开始摇头,说,“沫沫,你这样不行的。你在长身体,不能总吃肉,要吃蔬菜。” 阿沫愕然。 第一,她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发育的黄金时段,该长的都长好了,莫非这位先生嫌自己长得还不够到位? 第二,为什么一定要吃蔬菜?自己在西海从小就是只吃虾肉、蟹肉、蚌肉、鱼肉……当然,偶尔也会吃一点凉拌海带丝之类的,不便秘,不长痘痘,不也挺好嘛? 第三,现在寒冬腊月的,光动嘴先生你说得轻巧,你叫我到哪里去弄蔬菜? 她当时瞪了他一眼,想也没想就朝他回敬了过去。 前两条倒也罢了,阿沫十分后悔说了第三条。因为当晚璟华也就是笑笑,没说什么。可今天一早,当阿沫醒来的时候,她就发觉大事不妙。 光动嘴先生不光动嘴,而且迈腿出去了! 他在桌上留了一张条,说出门去找蔬菜,叫她在家等着。 这下阿沫吓坏了,她急忙到床底下找鞋,想穿了出门去寻他——可她没有找到鞋袜! 光动嘴先生,还极有先见之明。 她在平时自己放鞋袜的地方,又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沫沫,你的鞋已被我藏起来了。别出来找我,我很快回来。” 阿沫仰天哀嚎。 她发誓以后一定要在家里,买上一百双鞋!要准备一个大屋子,里面什么都不放,专门放鞋!粗跟的,及踝的,尖头的,露趾的,皮毛一体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看你轩辕璟华能藏几双! 但现在,她只能瞅着门口那两行脚印发呆。 他已经出去了很久。 璟华生病以后,阿沫就很少再睡过懒觉,可她一早醒来时,他就已经不在了。而现在,太阳已经快晒到晌午,他依旧没有回来。 她的眉越蹙越深。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玩笑归玩笑,但璟华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她比谁都清楚。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她连带他一起上路去魔鬼岛求医都不敢,更何况这么大冷天的,他竟一个人跑了出去! 屋子里施了法术,又烧了炭,始终都很暖和,可阿沫却觉得越坐越冷。 她开始想象璟华一个人在林子里摔倒了,起不来;又或者走着走着,突然就昏了过去;再或者,遇到什么猛虎啊,毒蛇啊之类的窜出来,咬伤了他…… 她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他毕竟是龙啊,普通的毒蛇虫蟒怎么伤得了他?可她没有办法,在见到他之前,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她等得越久,满脑子就越都是这些愚蠢的画面: 璟华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璟华从悬崖上滚下去头破血流…… 她甚至怀疑,会不会璟华现在就已经在门外了?他就差最后的两步路就到了,可他——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只好虚弱地倒在自己家的门口…… 而最最可气的是,在她自行脑补的这些狗血画面里,他的手里竟然全都捏着两颗莫名其妙的蔬菜!!! 呜呜,天哪!她快要被自己气死了! 可是,可是,她也真的快急死了好么! 她啊啊大叫,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一堆杂草,想把这些糟糕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脑袋。她深吸一口气,严肃地对自己说: “阿沫,你听着,你这个叫做妄想,只有愚蠢不自信的女人才会这样!你必须立刻停止!不能再让它来羞辱你的智商!” “好的!”她自己回答,“我当然不是愚蠢的女人!我不会再乱想!我要的是行动!行动!对,我要行动!” 她嘴里喊着,就真的开始行动。 没有鞋……没有鞋…… 哼!没有鞋,就真的困住我这样的天才了吗? 她毫不犹豫地从床上随便扯了一条不知什么毛的毯子,反正他们床上,这种毛毯数不胜数。她三下五除二用匕首割下来一尺见方的两块,把自己的脚放在中间,四周紧紧包裹起来,再拿绳子在脚踝处扎紧。 脚踝上还有多余的毛翻出来,她自己看了也笑了,现在的两只脚就像两只小烧麦。 这毯子做的鞋又松又软,又都是毛毛,包着她受了伤的脚极其舒服,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堆里。 阿沫里试着走了几步,乐坏了,心想怎么没早点儿想到做这样的鞋子呢!这鞋不但里面穿得舒服,而且因为外面是真的兽皮,还不怕雪水渗透。回头真的要多做几双,给自己,给璟华,还有大哥和沅姐姐! 她走得比想得快,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人已经冲到了院子里。外面果然很冷,她跺了跺脚,打开院门冲了出去。 皑皑的白雪地,璟华的两行脚印仍十分清晰。可是,可是为什么? 阿沫心头猛地一缩——脚印出了院子后,竟然只持续了没几步路,就不见了! 难道他刚走出这里,就…… 阿沫觉得全身血液都要凝结了! 她失魂落魄地在脚印消失的地方来回兜了几圈,什么发现都没有,正气喘吁吁地地打算再往前找找。 她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因为在视线的最远端,她发现,有个灰色的小点正慢慢朝自己走近。 ------------------------------------------------------------------------------- 小点移动的速度还挺快。 阿沫刚刚浮起来的希望又沉了下去——不可能是璟华,他走不了那么快! 那小灰点来得实在太快,她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完,便又睁大眼睛,转为惊喜,挥手大叫道:“小呆!小呆!” 果然是小呆!那唯一幸存下来的小象在几个月时间里又长大了许多,跑起来又稳又快,瞬间就到了眼前! 而骑在小呆身上的的那个人—— 阿沫刚才还焦急地一路大喊他的名字,现在人到了眼前,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笑容还挂在唇角,泪却先落了下来。 倒是璟华从小呆身上下来,慢慢朝她走近,轻咳两声笑道:“怎么了,我的小公主,才分开半日,就想我到哭了?” 阿沫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回头就往屋子里走去。 她抱着膝盖,气鼓鼓地往床上一坐。过了一会儿,璟华提了个袋子,扶着墙吃力地走了进来。 “生气了?” “哼!” “担心我?” “才怪!” 璟华淡淡笑了笑,他从袋子里把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样放在桌上,似浑不介意道:“沫沫你来看,谁说冬天就没有蔬菜的?我找到好多呢!有萝卜,土豆,白菜……还有这些,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哦,我还挖了好多野菌菇,都长在山壁上……” 阿沫终于顺着他的话看了眼桌子,也许是拿不动,他带的量并不多,但品种很丰富。她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找到这些的,看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样子,也不像是翻山越岭,飞檐走壁了的。 想到这里,却又不禁心酸了一下,现在的他,应该也没有这个能力了吧。 但她的心只酸了那么一下下,根本无法熄灭她的满肚子火——就为了这几颗愚蠢的蔬菜!愚蠢的土豆和萝卜!让她如坐针毡地担心了整整半天! 他知不知道她一上午坐在这里,盯着那两行脚印是什么滋味吗? 他知不知道在她的脑子里,不断重演各种可怕又狗血的剧情是什么感受? “轩辕璟华,你……”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怒骂出声。 “我只是……”他轻咳了两声,微笑道:“想让自己,有点用。” 他在她身边坐下,轻轻道:“我想让自己变得有点用,而不总是让你来照顾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松鼠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扶住她的肩头,替她擦去还挂在脸上的泪痕,“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可是沫沫,我想……能为你做点事。” 也许是脸色不好,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苍白,“今天早上,我感觉好多了,所以就想出门去转转。你看,我特地穿了很多,而且我一路都骑着小呆,并没有很累。” 他确实穿了许多,阿沫刚见到他的时候就想笑,他不但穿了自己那两件棉袍子,外面还又裹了一件皮袄,一件狐毛大氅。 “你穿得就像一只会滚的毛球!”她*裸的嘲笑。 璟华看到她终于笑了,也跟着微笑道:“呵呵,说实话,我已经连路都快走不动了。” “屋子里热,脱了吧。”阿沫道。 她帮他把那件皮袄和大氅脱下来,一边仍是蹙了蹙眉,穿了这么多,可他的手依旧是冰的。 “璟华,其实你不用介意我照顾你的事,”她想了想,还是道,“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照顾对方的。现在你生病了,我照顾你。以后若我有哪里不好了,就换你来照顾我啊。” 璟华笑笑。 他知道,并不只有现在而已,他的病会生很久,直到离开。 就像母妃最后舍了他和大哥一样,尽管很爱他们,但还是不得不离别。 在他们两个还没有认识的时候,从他丢了贞鳞的时候,甚至在他还未出世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了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他那么迫切地想为她做点事情。 在自己还可以走得动的时候,挖一颗小小的土豆。 在她脚被冻伤的时候,藏起她的鞋子,不让她出门。 听上去,很幼稚。 但对他来讲,却已经是最大的能力。 以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守护她,照顾她,即便没有天长地久,但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总是主动给予的那一方。 在观池的时候也好,在与炎龙大战的时候也好,他总是引导的那一个。他是她的良师益友,是为她遮挡风雨的保护伞,是她在黑暗里迷路时亮起的灯塔,是她在不知所措时,看一眼就能安下心来的力量! 不仅是她,他也是整个天族大军,百万将士的定海神针!他有横扫千军的武功,叫敌军闻风丧胆!他有无人可破的智谋,为四海传颂! 他被誉为战神,名号响彻三界。只要是他带兵出征,就没有打不赢的战役!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少年从军来,就这样骄傲地活到现在。他时刻都准备着死在战场上,让自己壮烈地死去,却无法接受屈辱地活着。 所以,在过去一个月里,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这样尴尬地过着每一天。 没错,他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所以他很反常。他常常睁大眼睛在那里,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要沫沫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和她相处;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 其实,别人没有不对,不对的是他自己。他的脾气也不是发给别人的,他现在恨的人是他自己。 就像玹华对阿沫说的,他总是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其实并没多大,他也不过是个年轻的男孩子。 他这样的年纪,能坦然面对死亡已是不易,更何况要他一下接受一个与过去截然相反的自己,从万人拥戴的高度一下跌入低谷?从给予保护的那一方,变成在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前,什么都做不了的被动? 还是玹华骂醒了他。 事实就已经是这样了,老天给他出了道难题,把他的骄傲和自信都拿走了,却偏偏留了他的命,一时半刻还没死,那么中间这段日子,这个平庸的他,怎么过? “我不是介意谁照顾谁。” 他隔了很久,才淡淡笑了笑,“不过大哥说得对,我不能总是这样迷迷瞪瞪地过日子。以前仗着修为精深,总以为……咳咳咳……以为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但现在,我是说即使像现在这样,也不能真的……就躺在床上等死了,是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被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打断,有几次咳得厉害,中间便要喘息许久。但自始至终,他的语调都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璟华……” “我能想通,你该为我高兴。” 他望着她微笑,“说明我并没有放弃。哪怕不再是战神,但我依然是轩辕璟华,一样要好好活。” 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尽管那双手一点热度都没有,“沫沫,我不会放弃。以前说有多远走多远,现在也一样。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活一天算一天。” 阿沫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脸颊上暖了暖,这才跟他勾起小指,笑笑道:“璟华说的没错,我就当我们在大决战那天都被姜赤羽杀了,现在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白捡来的。我们活一天算一天,哪怕只有一天,也要好好地,开开心心地过!” ------------------------------------------------------------------------------------------------------------------ 阿沫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并不怎么赞同。 按照璟华的意思,她去灶房煮了一锅菌菇萝卜汤。璟华要帮她添火,但柴火弄出来的烟灰呛得他咳个不停,她就只好让他呆在一边,给了他几颗萝卜让他坐在那里削。 她自己去烧柴,然后不时回头看他两眼。 今天的太阳很好。 他就坐在门口,正好太阳晒着,在地上拖了个颀长的影子,那么好看。 直到过了很多年以后,阿沫仍旧记得那一刻的画面。他穿着那件显得有点旧的白色棉布袍子,碎碎的阳光洒了一身。 他比紫竹林初见时要瘦了些,脸色也苍白,可他依旧是那么好看。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纤长的倒影,眉眼鼻唇,每个弧度、每根线条都像是画师的精工细作,完美到无可挑剔。 他弯着腰削萝卜,不时别过身去咳嗽两声,有时又会抬头,朝她这里望一望,如果她正好也回过身来看他,两人便相视一笑。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忙他手里的活。不过是两个萝卜,他对待得却无比认真。 阿沫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发酸,于是回过头来,望着炉火。直到柴烧到了手里,她被狠狠烫了一下,这才惊觉。 是啊,她在难过,为他难过。 他像是认命了。 认真地去挖土豆,认真地削萝卜,他说活一天算一天,听上去是积极阳光的样子,可是在他心里,难道真的就认命了?自此以后,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庸的轩辕璟华? 还是他也已经知道,即便沅姐姐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所以,他的活一天算一天,是活给自己看的。 他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让自己难过,这才做出坦然面对的样子,让自己至少不必为他的情绪担心。他要在倒计时的生命里,力尽所能地给予她最后一点温暖和欢笑。 他还是做不到成为一个接受者,他始终还是想给予,哪怕就削一颗萝卜,或是博她一笑,也是他为她做的事。 “好了。”璟华站起来,身子却突然晃了一下,还好扶住了墙。萝卜洒在地上,人总算没有摔倒。 “没事,”他看到她紧张地奔过来扶住自己,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不过起得太快,一点点头晕而已。” “嗯,我知道。”她抬起头,咬着嘴唇笑了一下。 她趁着蹲在地上陪他一起拣萝卜的时候,像是有意无意地碰了他一下。 他的手不再凉了,而是热得发烫。 ------------------------------------------------------------------------------------------------------------------ 兴许因为是野生的,那一锅菌菇萝卜汤倒真的是鲜掉眉毛。阿沫给他盛了一碗,很清淡的汤,纯素,连一滴油星子都没有。 璟华抿了一小口,颇有兴致地开始说今天的见闻。 “今天如果不是小呆,我差点就捉到一只小松鼠了。 沫沫你见过松鼠么?身子小小的,尾巴却很大,很蓬松。它们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总是拿自己的尾巴当缓冲,这样多高都不会摔着。 呵呵,我想捉一只回来给你养着玩的,你一定会喜欢。它们跟你一样,喜欢吃松果、花生之类的小零食,你自己吃的时候,丢两颗喂它就行。它会像人一样,用两只前爪捧在手里吃。 我今天正巧看到一只,红色的,尾巴上还带了点黑的条纹。喏,就在我采这些菌菇的时候,它躲在一棵大云杉上,大概是觉得我侵犯了它的领地。 我想捉了它送你,就试着在树下做了一个陷阱,那一只也不知是不是成精了,很狡猾,就是不上当。我在树下等了很久,不然也不会那么晚回来。沫沫,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惜最后给小呆叫了一声,把它吓跑……” “璟华……”她打断他。 “嗯,我明天再去看看,它应该还……” “璟华!” 她再一次打断他,她不想听什么松不松鼠的故事。 他怔了怔,抬头看她。 两人都没开口,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有点过分。 “过两天,玹华大哥把沅姐姐接回来,你就会好的。”阿沫道。 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熟练地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低下头,喝汤。 “璟华!”阿沫拉过他的手,大声道:“听我说,你不会永远就这样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上岛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的手烫得要命,可是她不管,她用力地捏着他,几乎要捏碎他的龙骨! “沅姐姐,她一定会治好你,然后你就能像以前一样,你的武功、你的修为都可以恢复! 你还会有通天彻地之能,还可以带领你的天一生水,做那四海八荒威风凛凛的战神!而不只是……只是每天帮我抓什么松鼠,削什么土豆! 沅姐姐,她是神医,是药师如来最好的弟子!她会治好你,然后我们会在一起,过很久很久,每天都很开心! 璟华,你相信我!玹华大哥他,应该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明天这个时候,他就能到魔鬼岛,能接到沅姐姐,然后再过两天,他们就能一起回来,那时候一切就都好了!” 璟华看着她,听她在说,一直保持微笑。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里面像是有一簇簇燃烧的火苗。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调子比平时的要高亢许多。 她说了那么多,那么激动,无非是想让他相信,也是想让她自己相信。 相信只要再过几天,等妙沅来了,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 “我相信。”他的目光温柔而宠溺,就像哄一个爱说大话的小孩。 “璟华!” “好了,”他给她夹了菜,平静道,“快吃吧,吃完了一会儿我教你鞭法。” ------------------------------------------------------------------------------------------------------------------ 云梦泽离妙沅住的那个魔鬼岛,少说有二十万海里。 玹华走的时候,阿沫还给他画了一个详尽的地图,当时玹华就觉得,这么远的路,不太可能像阿沫说的什么游个两天两夜就能赶到。 但他没好意思说,人家一个姑娘,怀着对爱情的滚烫信仰,信誓旦旦说能到得了,凭什么他说到不了? 他也是怀了对妙沅一腔赤忱,沉沉相思啊! 但事实证明,他光从长江口出去,钻过琉球海峡,进入东海,就已经花了一天半。 而这才只有喵喵一小点路程,前面还有整个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大东洋在等着他。 玹华深吸一口气,闷声不响一头扎进去。 等他从佛陀海峡的大安迦岛东边出来的时候,他又一次深深后悔自己不该就这么把重病的弟弟甩在家里,让阿沫照顾着——这个不靠谱女青年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因为他根本没有像阿沫说的那样只花了两天,而是花了整整十二天! 现在玹华就站在魔鬼岛的边界。 这片海域确实危险异常。 围绕着整个魔鬼岛下面,全部都是深达几千丈的海盆,北部是突起于四周深海盆的巨型海台,西和西南侧则是广阔的大陆架,而南端更是深不可见底的无极海沟。 在妙沅住的魔鬼岛附近,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半岛,和被半岛围起来的海峡、海峡群岛……零零总总一千两百多座,多得连名字都懒得起。这些岛屿的存在,不仅让海域险峻,也大大增强了附近洋流的复杂性。 这里有三条巨大的洋流拦腰穿过,从附近大步转向西北,宽度、深度都极其磅礴,几乎覆盖了整个海域,而速度又快得惊人,一昼夜几乎能行上百海里。 每当这些洋流互相交错冲撞的时候,那便会形成极其可怕的海底漩涡。莫说普通捕鱼的凡人,哪怕是海族,只要沾染上一星半点,便立即被拉入无尽的黑暗漩涡,毫无生还希望。 今天还算平静,既没有高达几十丈的海龙卷,也没有如地狱鬼火般的海底火山喷发,但光是眼前这错综复杂的海况,也已经让玹华发晕。 不得不说,不靠谱女青年,还是有她值得肯定的地方。虽然算错了来回的速度和时间,但至少她在绘制地图方面颇有天赋。 如果不是她,要在这一千两百个岛屿中,找到魔鬼岛,说不定还要再花上十二天都不止! 黑暗,幽深,阴冷。 阿沅,你就在这里么? 你会不会怪我来得太迟呢? 深达几千丈的海峡下,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妙沅作为十世好人所拥有的那与众不同的纯净仙泽。 但玹华依旧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牵引。不知道是一口气游了十二个昼夜的关系,还是什么其它原因,自登上魔鬼岛来,每踏一步,他竟都觉得脚下发虚,难以抑制的张皇。 漫长的相思淹过胸口,又堵住了喉咙。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叫出那个名字,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 “阿沅,你在这里吗?” “阿沅,我是玹华,嘉佑宫的玹华,还记得吗?” “阿沅,母妃过世后,我一直在找你,但找不到你。你……你如果在,请出来见见我好么?”…… 深海里难分昼夜,玹华只能凭借着鱼群的集栖和光线的散射移动来估摸时间。他在岛上已经停留了三天三夜,也不知呼唤了几千几百声,却没有一点回应。 整座魔鬼岛像是空的。 玹华苦笑了一下。 这种情节已经重复了多少次了? 有时候他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生时的生辰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自己这一生大多飘零,居无定所,而自己所爱惜的人,能陪伴自己的时间,又总是那么短暂。 母妃、璟华、阿沅…… 他脚步匆匆,似乎总在忙着寻找—— 寻找胤龙翼的秘密,寻找救治弟弟的办法,寻找此生所爱…… 一次次的满怀着希望而去,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他甚至不知道此次的魔鬼岛之行,会不会又像之前无数次的寻找一样,空手而归。 岛上空空的,回荡着他已经嘶哑的声音。 这个岛很奇怪,能掩盖所有生灵的气息,不管是仙泽还是妖气,任何人一踏上这个岛屿,气息就会消溺得无影无踪。 除了自己的心,玹华感受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气息。但他仍旧一遍遍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阿沅……阿沅……” 喊得他声声泣血,喊得他悔断肝肠。 但就是这样,一声接一声,那个被尘封了千百年的名字终于叫得越来越顺口,她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隔了那么久,他终于可以暂时地放下一切,放下胤龙翼,放下他作为天族太子所要肩负的责任和义务,用那样炽热的情感叫出她的名字来—— 阿沅,我来了,你还在这里么? ------------------------------------------------------------------------------------------------------------------ 练习鞭法的场地,是璟华今早出门时看好的。 这才是他今天非出门不可的真正原因。 玹华的那顿骂,让他蓦然惊醒过来,他不能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等死。活一天算一天,那么在他死之前,他要尽可能多地再做点什么——为她,做点什么! 他毕竟是轩辕璟华啊,当然不止挖几颗土豆,削几个萝卜而已—— 他要教她! 观池只是开了个头,他要把没有教完的继续教下去,争分夺秒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她很有天赋,又肯下苦功,她将来会很有出息!甚至超过现在的自己! 从和姜赤羽父子最后的对决中就能看出来,尽管那是她第一次直面强敌,可她的表现却让他骄傲。 就算看到自己被姜赤羽那样折磨,普通女孩早就魂飞魄散了,可是她没有,她一点都没有乱了阵脚,沉着冷静地将计就计,最后反擒了姜金戈,救出了自己。 她善良、正义、豁达、勇敢…… 她重朋友、重感情、有责任心…… 她临危不乱、有勇有谋、锲而不舍…… 呵呵,她那么好!她真的是个难得的人才,是个帅才! 如果她能学全自己一身本领,那说不定将来,连天一生水都可以整个交给她!由她去带领,闯一番大作为,赢光耀三生的大功业! 唉,她那么好!叫他怎么舍得放下…… “就是这里了,”璟华让小呆将他们驮到早上他找到的那个山谷,道,“沫沫,下来吧。” 阿沫还在犹豫。 上午逞强出去走了一圈,回来便立竿见影地烧起来了。他现在的身体就像个发烫的炭炉,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摸出热度。玹华又不在,她好怕他会像除夕那天晚上一样,再度高热惊厥。 她不自然地笑笑,开始找各种理由退缩,“璟华,今天就先回去好不好?也不急于一时,你看,我的脚还没全好,练不成的。”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压抑地咳了两声,淡淡道:“不碍的,我们今天不练腿法,你坐着就行。” “可是璟华……” 他将鞭子递给她,语声中带着严厉:“正五花、反五花、平五花先各做三百个给我看!” “璟华……” 他手腕一抖,手中长鞭便朝她抽了过去,喝道:“开始!” 阿沫赶紧往边上一跳,惊道:“璟华,你不要动手,你不可以……” 他下手毫不留情,软鞭一下接一下地朝她挥去,像长了眼睛般,每次都打在离她脚下一寸不到的距离,飞扬起阵阵雪沙。 “我说开始,你……咳咳,你听到没有!”他边抽边大声道,似乎怒不可遏。 阿沫像受了惊的小鹿,惶恐地躲闪,“我,我知道了!璟华你别生气,我这就开始!马上开始!” 璟华这才停下来,严厉地将软鞭扔给她。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紧闭双唇,狠狠咽下已经溢到齿缝中的血,缓缓走到一边。 阿沫接过鞭子,咬咬牙,开始在空中做最基本的挥击练习。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严师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三百下正五花,披荆斩棘! 三百下反五花,料敌先机! 三百下平五花,横扫千军! “一、二、三、四……”她在口中数着,她故意背对着身子,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看他。 阿沫,不要去看他!她对自己说。 不去看他,就不会难过! 他不是想让自己练好鞭法吗?那就集中精神,努力练习! 不要去看他!什么都不要想! 来,看着手里的这根鞭子,做个雁字双回环!第一圈蓄势,第二圈发力!鞭子再放长一点,轨迹要最完美! 软鞭在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和着阿沫哽咽的数数声,她任凭眼泪肆意地落下来,丝毫不影响手里的连贯动作,倔强地就让它们风干在脸上。 连擦都不去擦。 ------------------------------------------------------------------------------------------------------------------ 他看着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鲜血争先恐后地溢出他好看的薄唇,他终于再也站立不住,弓下身子跪在地上,压抑地无声地咳。 原来自己,真的,再也不能动武了。 不过就轻轻甩了几下鞭子,用来吓唬她而已,心口处那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的剧痛,就像是要把他活活撕开。他凄笑着看了她一眼,紧紧地按住自己胸口,手指拽着衣襟,将雪白的棉袍揉成一团狼藉。 一、二、三、四…… 巧的很,他也在数着数,和她一样。 数一下,便挨过去一分。 他瑟缩着,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胸膛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像是要狠狠教训他方才的狂妄,砰砰砰的仿佛要爆裂开来。 每跳一次,就有无数血液剧烈冲击着他全身的筋络,他佝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一口一口,吐不尽的鲜血。 两百五十六……六百四十一…… 一分分地挨着,在她做完九百下练习之前,必须好起来! 看着她!他对自己吼。 只要看着她,就能挨过去,就不会那么痛了。 眼睛有点充血,模模糊糊。但没关系,他看到了,那是她!那个小小的影子,那就是她! 空旷的场地上,长鞭发出回响,扬起阵阵雪花。她正在心无旁骛地努力练习,那么认真。 三百下正五花!三百下反五花!再加三百下平五花! 她的手法还有点不够娴熟,但每一下的轨迹倒是很饱满流畅。哦,看!她刚做了一个雁字双回环,蓄势到位,发力漂亮! 很好,沫沫。这样就对了。 你不能因为我,就折断了自己的翼。 原以为我们可以携手翱翔,去蓝天长空,实现你扶世济民的梦想。但现在,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地飞。 我会在最后的时间里,督促你多学本领,武功、法术、机关、阵图……你不是一直都想学我的四绝杀么?只要你肯学,我什么都教给你。 不过,这段时间里,我可能会比较严格。如果我太凶了,你不要怪我好么?我不是故意要对你生气,我,呵呵…… 我,只是没有太多时间。 ------------------------------------------------------------------------------------------------------------------ 做完九百下最基本的挥击练习,阿沫终于停下来。她微微娇喘,里衣已完全湿透。 原来专注地做一件事情,真的可以忘记痛苦。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想着璟华,唯恐他因妄动灵力而发病,一会儿又担心他高热不退而产生什么危险。 但两、三百下以后,她就完全地沉浸到鞭法中去了。她忘情地挥舞着,那支鞭就像与她融为了一体,如蛟龙出水,收放自如;又如长虹贯日,灵动恢弘。 现在一旦停下来,她还来不及喘气,璟华的样子又第一时间钻进了她的脑子。她像被自己的鞭子抽到了一样,立马回过身去找他。 “璟华!” 还好,他仍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只是脸色更苍白了一点。 她不安地审视着,带着一丝歉意,伸手去摸他额头,“璟华,你还好吧?刚才有没有不舒服?” “我很好,”他似不经意地挡开她的手,用准备好的手巾温柔地替她擦汗,嘲笑她的紧张,“沫沫,你不用那么杞人忧天。” 阿沫见他没事,这才吁了口气,吐舌笑道:“我……我大概是太紧张了,我看你刚才用鞭子挥我来着,沅姐姐说你再不可以动武的。” 璟华的笑容依旧,他解开她的发绳,仔细地擦她被汗水黏湿的头发,“大夫都喜欢夸张,你看我大战的时候,都动武多少回了,也没怎么样。” 他掩唇轻咳两声,微笑道:“方才不过动了动手腕,连这都要发病,沫沫真当我是瓷做的么?” 阿沫站在他身前,由得他给自己弄头发,听了亦放下心来,喜滋滋道:“那就好,我想也不至于。对了,璟华,你看我刚才练得怎么样?” 璟华点头嘉许,“不错,要领基本都掌握了。来,你自己把身上也擦一擦,练得一身汗,别一会儿着凉了。” 阿沫马马虎虎擦了一下,就把手巾还给他,兴奋道:“那璟华,你接下来要不要教我新的?是抖击吗?还是连环击?” 她虽没有系统地学过软鞭,但从小跟着青澜混的,这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鞭法其实并不难练。最基础的,就是刚才她练的那种五花挥击。等练熟了,便可以学习抖击。 抖击练到一定境界,可以做到直线来直线去,也就是常说的,一条鞭子隔着窗户眼儿里打人,打着了再立马抽回去,神出鬼没,无迹可寻。 等抖击的技法也练熟了,再加上原来的五花基础,就能产生无穷无尽的变化,所谓无处不可抖,连环开弓抖。 再往上,就能练“缠”字诀,练它的去势和深度。这时候就不再靠师父教了,而是靠各自的天赋和悟性去领会,做到鞭鞭相扣,无往而不至,无至而不破! 当然,这是普通的鞭法套路。刚拿到鞭子那会儿,璟华还忙着打仗,她自己一个人满腔热血,便按照平时脑子里的印象瞎练瞎玩儿。 现在璟华既然正式要教她了,那自然还是得听璟华怎么说。 璟华笑了笑,没接口说鞭法的事,倒是重新又拿了条干净的手巾出来,耐心地替她擦身上的汗。 他轻叹口气,对她摇头无奈道:“沫沫,我说了多少次,出了汗要及时擦干,否则便容易着凉。” 阿沫正在兴奋头上,心催着他最好快马加鞭地赶紧往下教。偏偏璟华却一点儿不着急,在那里擦完了头上擦身上,不停地擦来擦去,擦得她一点耐心都没有。 她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哎呀,没事儿,我又不是你,动不动就生病。我从小身体可好了!” 她刚说完,就捂着嘴,知道说错话了。 璟华的手明显一滞。 “对不起,璟华,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回过头,期期艾艾道。 他的笑容有点苍白,唇角却还是保持着弧度,“傻瓜,你又没说错。” 他顿了顿,声音略有些哑,“不过,我说的也没错,仔细点总是好的。沫沫答应我以后每次练完功,自己记得把汗擦干,好不好?” “嗯。”她拉着他的手,仍旧是很烫。 她有点不安起来,从天亮到现在,除了中午那一会儿,他几乎一整天都站在外面露天的雪地里,中午又只喝了那几口清水一般的萝卜汤。 “璟华,刚才是我太着急了。你不能太劳累,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先回家躺一会儿。再说,天不早了,我还要做饭。”她乞求道。 璟华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淡淡道:“做饭这些事,以后都不用再操心,练好你的鞭法就行了。” 他将鞭子重新交到她手上,“你不是想学接下来的吗?我现在就教你,记好了!” “沫沫,我要你把那些套路都忘记,一个都不要去想。你把这条鞭子想象成自己的手,手的延长。你想做什么事,手能直接做到的,鞭子也要同样可以。” 他就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说到有的地方还隐隐有些嘶哑,但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就像在沙场点兵。 他努力地站得笔直,眼神清澈犀利。他面前只有一个她,却仿佛面对着千军万马。他不过是在教她鞭法,却仿佛在面授机宜,指点她如何大破三军,屡立奇功! “璟华,鞭子怎么能当做自己的手呢?我不明白,鞭子在我手里握着呢!”阿沫诧异道,人家教鞭法都是什么劈字诀、扫字诀,梅花鞭、盘龙鞭之类的,可没听说过把鞭子当做手的。 璟华微笑不语,突然铲起地上一团雪,就朝她踢去。 阿沫本能地用手一挡,将雪球轻而易举地击成粉末,娇嗔道:“璟华,你干嘛?” 璟华笑道:“明白了没?你用手来打散雪球,是出自身体本能的反应。你会不会去想,我要伸出右手,然后对着雪球出掌,把它打碎,再把手收回来?” “当然不会啊,哪有那么傻的人?” “一样的道理。你如果心里有套路,那就相当于你对自己下了这么复杂啰嗦的命令一样,从鞭子出去到收回来,中间就多绕了好几个弯。” 他看到阿沫不住点头,眼神也亮了起来,知道她已经有所领悟,微笑道:“我要你做的,就是把鞭子也当做身体的一部分。它就像是长在你手上一样,你想它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它到哪里去,就能无限延伸到哪里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完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嗯嗯,我懂了!”阿沫豁然开朗,璟华不过只言片语,却像为她打开了一道紧闭的大门,看到了之前想都想不到的辉煌美景。 她兴奋极了,拿着鞭子跃跃欲试,“璟华,我要忘记所有的招式和套路,就像指挥自己的身体一样去指挥这根鞭子,对不对?” “对。”他掩唇轻咳了几声,又看看天色道:“现在还早,你还能再练两个时辰。我先回去准备晚膳,一会儿让小呆回来接你。你的脚伤还没好,不可以多走路。” “你?你来做饭?”她几乎不敢相信。 璟华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招手让小呆过来,坐上去往回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把手卷成个喇叭,远远地对她喊:“练完功,别忘记要把汗擦干!” 阿沫也拿手卷了个喇叭,朝他大声道:“知道啦!你可别把饭煮糊啦!” 他看着她越变越小的身影,笑了笑。 傻丫头,不经意说了那样的话,就以为自己会生气,还急急忙忙地道歉。 我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 我不过是担心。 怕你以后一个人,练完了功没人替你擦汗,怕你着凉。 小呆轰隆轰隆地往前跑,他却还一直扭着头看她,直到她的身影越变越小。 眼前的黑雾也越来越重,他终于再也看不见她。努力抓着缰绳的手松了开来,便从象背上一头栽下来! ------------------------------------------------------------------------------------------------------------------ 是什么湿湿的,一直在擦着自己的的脸? 是沫沫么? 璟华心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直等眼前黑雾散去,这才慢慢看清眼前事物。 他失笑。 哪里是什么沫沫,分明是小呆用长鼻子一下下蹭着自己的脸,湿湿的是它的口水。 “小呆乖,把我弄起来。”他轻轻道。 小呆继承了母亲的天赋,能听懂人语,又与阿沫和璟华处得极好。它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璟华醒来,也十分高兴,慢慢地蹲下身子,用象鼻轻轻卷起他,放在自己背上。 璟华已经没有力气坐直身子,索性便伏在象背上,附着小呆的大耳朵,喃喃苦笑道:“小呆,一会儿可不许告诉沫沫,知道么?她正努力练功,别让她分心了。” 他轻轻地,对着小象自言自语,“小呆知道么,我现在只要想着沫沫将来能很有出息,能上天入地,成为这三界之内最有本领的人,我就特别高兴,高兴到连身上都不觉得难受了。”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仿佛真的看到了她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小呆啊,你呢,就好好地跟着沫沫。以后如果有人问这四海八荒的,谁是新的战神啊?你就跟他们说,是西海的阿沫!他们如果问,那阿沫的本领是谁教的呢?你就说是……” 他突然间顿住,仿佛一霎那失声,后面的几个字怎么也说不下去。 原来自己还是做不到那么坦然,还是会难过。 想到在她每一个美好的将来里,都没有自己;想到别人若问起她师承何处,她会怎么说;想到她会怎么怀念自己,会不会伤心和难过…… 想到这些,就有湿热的泪从眸中跌落下来。 “呵呵,小呆,你就跟他们说……”他已经一把抹去面上的泪,继续做出漫不经意的笑容,轻轻道:“是她在观池,拜上仙无涯子学来的。” ------------------------------------------------------------------------------------------------------------------ 日落的时候,小呆把阿沫接了回来。 她兴致很高,若不是怕璟华等她着急,还想再练一会儿的。 “璟华,璟华!我觉得我找到一点点感觉了,让鞭子成为自己的手,手的延长!天哪,你怎么会想出这么棒的招数来!你果然是武学奇才,当之无愧!”她抱着他,兴奋得情难自已。 “我明天还要再去,我要趁热打铁!不,我今晚就要去!”她果然心急。 璟华看她高兴的样子,摸摸她的小脑袋,宠溺道,“傻瓜,练功哪能一蹴而就呢?今天练得够了,明天再去吧。” “唔,那好吧,我听你的!璟华,我饿了,你烧了什么好吃的?”阿沫陶醉地吸吸鼻子,等不及道:“唔,好香!好香!” 璟华笑了笑,他最喜欢她这个岁月无忧的样子——爱吃、爱笑、爱闹、爱撒娇,这才是他的沫沫啊。 他将她带到桌前,也给她看他的战果。 野菌蒸山蘑、米椒炒野鸡蛋、红烧狍子肉,还有一道杂菜汤。荤素相宜,品相俱佳,光闻味道,已是极大的诱惑! “哇!天哪,璟华这全是你做的?”她惊讶地张大嘴,大得能把自己的拳头都吞下去。 璟华微笑。 “天哪!天哪!天哪!”她一口气感叹了好几声,“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尝尝看。”他递了筷子给她。 她吃了一口,眼睛便瞪圆了。 “怎么了?不好吃?”他这下有点尴尬。 “不不,”阿沫使劲摇头,又往嘴里使劲塞了好几口,“是……唔,太好吃!好吃得我……呜呜,都要哭了!” 她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一边夸张得叹气,“唉……狍子肉,好吃!炒鸡蛋,好吃!野菌菇,好吃!杂菜汤,唔,也好吃!唉……璟华,璟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 她像是喝醉了一般,拉着他反复感慨,就要把油腻腻的小嘴蹭到他衣服上,无限崇拜道:“璟华,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沫沫,你怎么啦?”他看到她颠三倒四的样子,感到好笑。 “这是你第一次做饭吧?” “嗯。” 阿沫望着他完美俊颜,痴痴道:“你说,你就看了我乱七八糟地煮了那么两次饭,就学会了,而且比我烧得还好吃不止一百倍!你修为那么高,人又聪明,呵呵,你还长得那么好看,还会做饭……璟华,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像一个天才,完美到没有缺点……” “沫沫,想说什么?” “呃……我想说,”幸亏她脸皮一向厚得很有深度,恬不知耻道,“跟这样完美的男人在一起,会让我很有压力。” 璟华失笑,压抑地轻咳两声。 她是故意逗他笑的,为了感谢他教她,还有今天的这顿晚餐。 他还说,以后的晚餐都不用她操心,她只要练好鞭法就行了。这么说来,前几天他蹭在灶房里看她煮饭,也是有预谋的了。 阿沫觉得,虽然璟华一直都没什么架子,但不管怎么说,他一个大男人,天族的皇子,天一生水的大帅,能为她屈尊做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她怎么能不感动? 所以,尽管他们之间,可能已经不需要那些谢来谢去的话了,但是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也发自真心地想表达一下,让他高兴。 她故意用那种夸张的口气,长吁短叹,她以为他会像以前摸着她的小脑袋,叫一声傻沫沫,或者说一些别的什么,也嘲笑她一把……至少,发自内心地笑一笑吧。 他笑倒确实是笑了,只是很勉强。 他一声不响地替她盛了饭,关照她自己吃,又说为她烧好了热水,叫她吃完去洗澡,便离开了房间。 “璟华,你……你不一起吃吗?”她在背后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哦,我已经吃过了。” 他走到门口,回了头轻声道,“一会儿你洗完澡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练功。” “璟华,你不高兴?” “没有。”他朝着她淡淡笑道,温柔的目光里藏着倦意,“我只是觉得有点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休息了。” 她咬了咬唇,有句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嗯,晚安。”阿沫最后道。 她的脸皮并非真的厚如城墙。 因为她本来是想问的那句是,这里就是我们的房间,璟华,你还要回到哪里去,为什么又不和我一起呢? ------------------------------------------------------------------------------------------------------------------ 璟华去了玹华的那间屋子,刚关上门,整个人就顺着门背滑了下去。 好险,就差一点点,就要在她面前撑不下去了。 他苦笑着,坐在地上,压抑地声声剧咳。 想好陪她一起吃顿饭的,却还是没能做到。她好像还浮夸地表扬了自己,怎么说的?是说自己上得厅堂下得灶房?不不,她类似这个意思,但原句不是这样。 哦,对了,她说“完美”,她用了这个词…… 呵呵,她竟用了这么高的评价。他刚才应该趁机嘲笑她几句,说完美的人都不长寿,天妒英才,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惜他急着要掩饰自己尴尬的状况,连她说什么都没有能仔细听清,更别说怎么机智地回答。 明天吧,明天争取能陪她一起吃晚饭,她一定会开心的。学习辛苦又枯燥,总得给她多一点奖励,才能坚持得下去,她毕竟还小呢。 璟华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仍是没有任何好转。 玹华的屋子比他们自己那间要冷得多。他们那里终日烧着炭盆,床上又全是厚厚的盖被毛毯,他还从来没觉得热过,更何况玹华这里? 他这个大哥,一直是风餐露宿惯了,床铺上只马虎地垫了一层,又冷又硬,而一条盖被更是薄得连棉花都摸不着。 璟华少小时便从戎,也不是个娇气的人,但现在身上冷得发抖,看到如此凉薄的被褥,就只好苦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水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种冻彻心骨的寒意,是他熟悉的,自背后龙脊上传出,像嵌在身体里的一块千年玄冰,把身体里的热量都一点一滴吸走。 自贞鳞损毁后,便一直如此,特别是当与人动手,或者心绪大肆起伏的时候,灵力的流逝便异常迅速,每当这时,他也会觉得特别特别冷。 算来,阿沫最后替自己移植的那片贞鳞,也差不多到了时候。妙沅说普通鳞片的灵性不够,就算再怎么用法术增强,也顶多管三个月。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自己又是这么不加爱惜地用法,是差不多该到头了。 想到这儿,他伸手到背后去摸了一下。果然,那片鳞早已经撑不住了,歪歪地贴在一边。那一片伤口又重新裸露出来,触手是黏湿的一片血污。 他苦笑一下,索性将那片废了的鳞拽下来。他背靠在墙上,无力地喘息,过了一会儿才重又将眼张开。 不对,那片鳞有些奇怪。 为什么黑糊糊的,像是被什么烤过一样? 他怕是自己眼花,又拿近了细看。真的,就在紧挨着身体的那一面,他青绿色的鳞片已成暗黑色! 怎么会这样? 他昏沉沉的脑袋顿时也被惊得清醒了一些。照说这鳞的颜色,也并非全身每一处都完全一样,但基本是这个色调。比如他是条青龙,那么鳞片便都是青绿色为主,深一些的地方墨绿,浅一些的地方便是翠绿、湖绿。 就算是鳞片已死,也不过是发灰发白,但绝不至于会有现在这样暗焦的颜色。 会不是是因为中毒呢? 也不太可能,赤胆情在自己身上已经那么久了,若不是妙沅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连师兄那么高明的医术都看不出来,决计不会再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何况,前两次的移植,亦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就在此时,胸口突然一热,像是一团三昧真火猛地蹿上心头。他猝不及防,痛得整个身子缩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弱的*,紧紧握拳。 还好,玹华这边离他们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阿沫并没有听到他这里的响动。但是接下来铺天盖地的痛楚,不打一声招呼便向他袭来,让他来不及思考,身体里不知何处突然燃起了狂莽的烈火,无情地到处炙烤,仿佛炮烙之刑。 他只觉得每根血管里流动的血液,都已经沸腾似的,血液蹿到哪里,哪里便是火烧火燎地灼痛,皮焦肉绽般。 璟华靠在墙角,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手里捏着的是什么东西。他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快要昏钝,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 因为只要闭上眼,他就感觉自己真的置身火海,四周的房子在烧,到处是熊熊火苗。他几乎想大喊,说不好了,着火了,叫阿沫快逃。 但是没有,睁开眼,房子还是房子,床还是床。 身上依旧干干净净,烟火的痕迹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还因为灵力流逝冷得像在冰窟里,一会儿却又像是全身都要被烈火吞噬? 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好,身体里那团猛火并没有一直烧下去。就在他觉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那剧痛总算平缓了一些下来,虽没有完全熄灭,但已经是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他脱力地往背后靠去,无声地喘息。刚才的那一阵发作,耗去了太多精力,他必须集中精神好好地想一想,理理思路。 这身子虽然破,也不能不管,毕竟还有沫沫呢。就算逃不过那个结局,但能晚一点也是好的。 他苦中作乐,安慰自己。 冷是有原因的,他知道,也习惯了。 可是这剧烈的灼烧又是怎么回事?再加上这一个月来一直不断的高烧低烧,和那片莫名其妙被烤焦的鳞片? 这其中是不是有些关联? 自己是五行属水的胤龙,再加上从小便中了赤胆情的毒性,一年到头就只有冷,很少有感觉到热的时候。 沫沫总嫌自己的手凉,其实她不知道,凉对于自己来说才是正常的,热了反倒有问题。 就像自己的四绝杀,本来是要对应“风、火、雷、电”四种天象的,但也因为他无法修炼火的属性,硬是给他改成了“风、雷、电、霜”。 所以,像他这样的人,身体里怎么会埋着这样一团要命的火?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什么时候开始……他手扶着发胀的额头,努力集中精神开始回忆。 刚掉了贞鳞那会儿?没有。 后来在观池?也没有。 和阿沫在人界游船的时候呢?那时候自己已经开始练《秋风破》上的心法了,是不是因为禁术的反噬呢?好像……唔,也不太像。 那再后来的话,便是魔鬼岛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以妙沅的医术,当时就应该能看出来。 所以,是大战后的事么? 他自知这次大战对他的身体损毁极大,完全是不可逆的,但因为本来就抱了必死的决心而来,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可惜。打仗么,本就如此,他每次上战场,都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那真的是此生最艰苦的一场战役。挂帅之前,妙沅就已经对他诸多警告,他是做了手术后第二天,就硬撑着回到九重天,片刻都没有停留,便一路长途跋涉。 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无尽,妙沅早对他下了重判,但他偏偏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不仅日夜殚精竭虑,且数度动用灵力,使出绝杀技,甚至最后豁出命去与姜赤羽血拼,差点同归于尽…… 等等……对了,好像就在这里! 他耗尽了全身的灵力,本来要和姜赤羽同归于尽的,但后来他没死,因为姜懿临终前将她自己的修为度了给他! 是的,姜懿度了修为给他! 姜懿是火性的炎龙,她的一身修为远比老君的三昧真火更莽烈得多,现在搁在他这个最畏火的身体里,就像往一个冰碗里丢一个火球,他怎么承受得起? 呵呵呵,他禁不住苦笑出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自己最近浑浑噩噩,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节。而大哥和沫沫,看到自己劫后余生,也是只顾着让他怎么能好起来,却都没有往这上面去想。 难怪这一个多月,自己千年来都寒凉如雪的身体总是低烧不断,是因为一直都有着那如火如荼的灵力在日夜煎熬。 仔细回想,如刚才那般的灼痛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连着高烧几天的话,就会发作一次,但都极其短暂。身上难受的地方多了,他也就没有特别关注。 记得起来的最近一次,便是除夕那晚,他是有些感觉不对,但后来因为和沫沫闹了别扭,就没顾得上仔细琢磨。 看来只要这火行的灵力存在自己身体里,就时不时会有这个风险。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又妄动了灵力,这才狠狠发作了。 痛倒也罢了,忍忍总能过去,但如果就这么任凭它烧下去,焚断了龙筋龙骨,那倒真的无药可救了。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好笑,自己这样的人,居然还在担心无药可救的事情。 呵呵,这个母后啊,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难得一次好心,却还是办了件坏事。虽说帮他捡回来一条命,但也无异于饮鸠止喝吧。 不过,也不能说坏事。 如果不是姜懿,那自己一个多月前,就和姜赤羽一起死了。现在的沫沫,一定伤心得天天以泪洗面,怎么可能还那么带劲儿地练着她的鞭法,在对面那个暖暖的小屋里,香喷喷地用着晚膳呢? 有她的日子,再怎么难熬也是好的。 她是他的温暖和希望,更是他所有痛苦的解药。 哪怕只为了再多看她一天,多看她一眼,也值得他拼了命地撑下去。 ------------------------------------------------------------------------------------------------------------------ 阿沫这才晓得,璟华说的一早,真的很早。 他叫了她三次,她都是“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也没有任何后续动作。 璟华无奈,只好动手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她简直是一路闭着眼睛穿的衣服,再闭着眼睛用的早膳。 看着她一路都迷迷瞪瞪的样子,他又不禁心疼。 其实她原本就一直是这样子的啊,不过是跟了自己以后,才变得患得患失,心事重重起来。 真是为难她了。 特别是还没有被大哥骂醒前的那段日子。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颓废得不像话!好像自己活到现在,还从没那么不像话过。天天臭着一张脸不算,还动不动就朝她发脾气,不知道给了她多少委屈,压抑了多少天性。 这一点上,也能看出她的懂事来。 她收起了所有的小公主脾气,变得勤快、仔细。以前嫌麻烦,没耐心做的,一样样都做得任劳任怨。她连每天睡觉都煎着一颗心,他稍微翻一个身,她就会立刻警醒。 那时候的自己,不像自己。 而那时候的她,更不像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栗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们骑在小呆身上,他把她搂在怀里,让她继续眯一会儿。 还好只有一个月,他又迅速回到他原本的位子上,引导她,呵护她。 虽然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天下无敌的轩辕璟华,但是他还能教她武功,又照料她的饮食起居,这让她在心理上感觉自己还是被宠着的那个,所以便无意识中又卸下了“伪装”,故态复萌了吧。 他低头在她的小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沫沫,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这个,算是早安吻么?”怀里的小人儿不知什么时候醒的,闭着眼偷笑。 璟华失笑,“算吧,你醒了?” “半梦半醒。” 阿沫打了个哈欠,终于眯着眼道:“璟华,你前段日子,也没有醒那么早啊,至少都睡到辰时三刻呢,可今天卯时刚过就把我叫起来了。” 璟华笑笑,他其实一直都醒得很早,有时候一整夜睡不着到天亮也是常事。她以为他起得晚,不过是他舍不得她辛苦,便假装睡着,想让她也跟着多睡一会儿罢了。 “大概是最近身子渐渐好起来了,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瞌睡了。”璟华道。 “真的吗?璟华你觉得好些了?”她在象背上兴奋得一跳,差点脑袋撞上他下巴。 “是啊,”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是沫沫说的,春天到了,就都会好。我家小公主的命令,我怎敢不从?” 阿沫已经从象背上倒转过来,面对面地抱住他,紧紧地,像是想把自己整个儿都塞到他怀里去一样,埋着头默默地不说话。 “沫沫,怎么了?” 他摸着她的头发,仿佛听到她若有若无的抽泣。 她趴在他胸口的衣襟上蹭了蹭,才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呜呜……我只是太突然……也太高兴了。前两天还以为你放弃了,以为你就这样认命了……” “傻瓜,怎么会?”他温柔地拭着她的泪,似笑非笑道,“沫沫的功夫还没练成,我若是放弃了,岂不是又给了你偷懒的机会?” “璟华,我们说好了哦!”她望着他,认真道: “反正过几天,玹华大哥就带着沅姐姐回来了。从现在起,我每天都听你的话,认真练功,再不偷懒!你也要听沅姐姐的话,乖乖配合,把身子养好!到时候我们就一起遨游天下,匡扶大道!做一对神仙侠侣!” 阿沫伸出小指,要跟他打勾勾。 璟华笑,“答应你就是了,干嘛还要打勾勾,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阿沫不依,黑宝石般的眼睛晶亮亮地盯着他,因为刚刚哭过,瞳仁里还浸着湿润润的水雾没有散去,她就这么仰着脖子等他,无辜又期待,令人无法拒绝。 璟华伸出手指与她,微笑道:“沫沫,我答应你。” ------------------------------------------------------------------------------------------------------------------ 璟华带她来的,还是昨天那个山谷。 阿沫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从小呆背上跳下来。 “璟华,今天我们练什么?”她一落地,就挥着鞭子跃跃欲试。 璟华道,“别急,先让我看看你昨天练得如何。” 他从象背上拖下来一个袋子,阿沫好奇地凑上去,却见袋子里又分了好几个小袋子,用绳子系紧了口,不知是什么东西。 “璟华,这里装的什么?是靶子么?” 璟华笑笑,打开了袋子,竟然都是栗子、花生、核桃、赤豆、小米之类的坚果和杂粮。 阿沫怔了怔,遂哈哈大笑道:“璟华,你是怕我练到一半饿了,带了这些出来打算野餐么?” 璟华微笑道:“馋鬼,自然是给你练功用的。来,让我看看,你这鞭子有没有成为了你的手!” 他说着,捞起一把栗子,就朝空中抛去。 阿沫立即长鞭出手,在空中挥舞出一道道炫目的轨迹。 她运鞭极快,前一鞭的轨迹还停留在视线中,后一鞭已紧接而上。刹那间只见半空中都是那支软鞭的影子,交错纵横,似一场流星雨瞬间划破苍穹,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一眨眼,所有的栗子都已经让阿沫打飞,一颗都未落到两人的身上。 阿沫得意洋洋地望着他,“怎么样?还不错吧!” 璟华笑笑,“我有说过让你把栗子打飞么?” 这下阿沫愣了,人家接暗器不都是这样的么?你一把撒过来,我叮叮当当全部都打飞? 璟华微微笑道:“让你把鞭子当做手,自然是要做手该做的事。我刚才扔给你三十六颗栗子,你把它们的壳全剥了吧。” 阿沫当场抖了三抖! “用鞭子来剥栗子?”她说完简直无语,觉得自己跟在说绕口令没什么两样。 璟华走到一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笑眯眯地看她。 好吧,阿沫咬咬牙,她可不愿承认自己做不到。不就是剥栗子吗? 不过是用鞭子而已! 她硬着头皮,走到三步以外,伸手捡起第一颗栗子。 璟华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沫沫,不可以用手哦!” 阿沫简直疯了:“什么?我……我用手拣也不可以?” “当然不行。现在起,用手做的事,都要用手里长鞭代替。” 阿沫的脸色发青。 行,算你狠!她在心里默默咒骂。 轩辕璟华,你等着,你下次想跟我做什么,我都拿长鞭跟你做! 你想摸我的手,我就让你摸鞭子!你想我喂你吃饭、喂你喝药,我就统统用鞭子来伺候! 我看你后不后悔! 璟华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知道她必定每抽一鞭,心里都在骂自己一句,不禁苦笑摇了摇头,好看的唇角边漾起几许宠溺和无奈。 他看了她一会儿,便靠在山壁上,阖起双眸,平息身上那窜流不息的火行灵力。 昨晚他已经想过了,纵然现在身上满是姜懿的修为,但其实还是有解决的办法。贞鳞已经掉了,以后也不必再移植了,就让她的灵力从身体里慢慢流逝出去。 这样的话,不过是人会慢慢虚弱下去,但还是能拖上一段日子。总比被火行灵力反噬,立竿见影地把自己龙骨焚断了要好。 至于再接下来,还有没有以后,就再说吧。 自己也不贪心,阿沫那么聪明,只要能再拖上个两三年的,也足够把她教得像模像样了。至于兵法、战术这些,还是要在实战中慢慢积累的。她去了天一生水,还有青澜可以帮她。多带兵闯荡几次,应该就能胜任的。 怕只怕她一个女子,又那么年轻,即便是自己遗命定下的大帅,到时候仍难以服众。 就像当年的自己,年少挂帅,又是皇子,一开始底下将士也是有诸多的不服气,直到自己接连立了几场大功,这才叫人刮目相看的。 兵营里么,多数还是一些草莽。沫沫以后又是空降,难免在开头的时候,会受到一些排挤,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很多该她去面对的,还是得让她自己面对,也算是她成长的必经之路。而自己,也不可能永远地陪在她身边。 再舍不得,到时候也要放手。 不如相信她,会有办法叫大家心悦诚服,会比自己希望的做得更好。 ------------------------------------------------------------------------------------------------------------------ “璟华,你没事吧?” 阿沫在练习的间隙,抽空朝他这边扫了一眼,不放心道。 “哦,没事。”他给了她一个微笑,“不过早上起得早了,我闭目养养神。” 她撅了撅小嘴,轻声嘀咕:“哼,你倒舒坦。” “剥了几个了?”他轻笑道。 “全剥完了!” “这么快?”他也是眼睛一亮,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拿来我看。” 阿沫记着他的话,从练鞭开始,便不得用手,所以仍是长鞭一卷,将那三十六颗栗子平平地送了过来。 她这一“送”,其实颇有技巧。 栗子已经去壳,内里果实就已经很软。莫说一鞭抽上去,轻轻一捏也就是碎成渣渣了。所以要用鞭子代替手拿的话,这力度掌握非常有讲究。 这也是璟华要她练习的目的。 大力一抽,有谁不会?稀奇的,就是要练这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力道。重一分碎成粉末,轻一分又纹丝不动。 阿沫这力道,用的正好。 她并没有直接拿长鞭去卷那堆栗子,而是在离栗子不远处,空甩了几下,形成一股气流,用这气流去托送那堆弱不禁风的栗子。 她离璟华差着大概一两丈的距离,而这股气流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样,一直维持在离地面一尺左右的高度,沿途稳稳托送。气流弱了,她就紧甩几下长鞭,再加一把劲;气流若急了,赶着栗子朝一边倒了,她就在另一边再挡一下。 不错,果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他蹲下身子,用一块方巾,将那堆栗子包了起来,满意道:“不错,每一颗都很完整,没有碎的。中午给你做栗子烤鸡好么?回头你再猎一只山鸡,材料便都全了。” 阿沫哭笑不得。 先生,请问我们这是练功还是聚餐啊? “所以,璟华觉得我这样算过关了么?” 璟华直起身子,笑了笑道:“过关还早。不过今天的基础练习算是完成得不错,才用了两炷香时分,看来明天得给你多加些难度才行。” “这只是基础练习?我们还有别的?”她忍不住有点兴奋。 “当然啊,正课还没开始呢。”璟华拉起她的手,回头笑道:“跟我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李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心头一荡。 他那回眸一笑,真的是百媚生。 她被他拉着手,颠颠地朝前走,竟完全忘了不久前还狠狠地发誓说,以后他再来拉自己的手,就让他拉着鞭子的。 谁叫他那么好看呢? 真是奇怪,已经认识他这么久了,他们也已经这么好了,可他的样子,自己从来都没有看厌过。 他走在前面,从自己这里看去,就只有一个清俊颀长的背影,但光这个背影也已经叫她如痴如醉。 更何况,他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用那绝世出尘的俊颜,撩起她心弦上浅浅一笑? 简直是三生劫至,满盘通杀! 阿沫很是羞愧。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是那种只看颜值的肤浅女子,自己喜欢璟华也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但为什么偏偏对他的外表一点抵抗都没有呢? 到底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自己才喜欢他?还是因为先喜欢了他,才更觉得他好看呢? 这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是道旷世难题。 唉,算了,就让鸡和蛋和谐并存吧—— 他很好看,而自己也很喜欢他。 “沫沫,你在想什么?” 璟华见她一忽儿低头傻笑,一忽儿皱眉叹气,不知她小脑瓜里又有些什么古怪想法。 “啊,没什么。”她有点心虚,赶紧回过神道,“璟华,呵呵……你要带我去哪里?” “就是这儿,到了。”他停下脚步。 阿沫这才发现,原来在她暗暗发花痴的光景里,两人已经到了一处水潭边。 换在平时,也许这个水潭没有半点出奇之处。不过水色特别清冽,周围有花有草,风景不错而已。这样的水潭,在云梦泽不知道有几百个之多。 但现在还是冬季,连正月十五都没过。周围尽是一些没有化去的积雪,银装素裹,皑皑白色,所有的湖水、瀑布也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唯有这处水潭,完全没有结冰,潭水仍碧绿如翠,通透似玉。水面上蒸腾着氤氲水汽,微波细浪,流水琮琤,宛如神仙洞府。 “啊,璟华,为什么这里不结冰啊!”阿沫一阵高兴,立马冲到了潭边。 水竟是热的! 虽然没有烫到滚沸,但至少绝对不是室外该有的温度。 阿沫是从小在水里泡大的,这冰天雪地的,不见一点水花儿,她嘴里不说,其实早闷坏了。现在陡见这碧波荡漾,若不是璟华在一旁,不许她双脚沾水,早就一个猛子扎下去了。 但她只兴奋了一小会儿,立马变了脸色,回过头嗔道:“璟华你老实说,是不是又用了灵力,才在大冬天变出这些不结冰的活水来?” 璟华摇头,微笑道:“沫沫从小在水里长大,竟然没有见过温泉么?” “温泉?”这个她听过,但是没有亲眼见过。 她一直长在深海,大洋底下,冰山岛礁倒是见过不少,却很少去过潭啊、泉啊之类的南方小水。 璟华笑了笑,带她来到潭边。 “温泉,就是由地热产生的四季温暖的泉水。沫沫,云梦泽处于两块大陆架的间隙,地下有鬼火岩浆流过,所以如果位置得当的话,这里是能寻到几处温泉的。” 他轻咳两声,朝她微笑道:“只要动脑筋,并不是什么事都非用灵力做不可。” 阿沫这才吁了一口气,围着温泉,又眉飞色舞起来。 但她并不知道,璟华现在是一副说得轻松的样子。但要在云梦泽几百个山谷里找到这个带温泉的山谷,也让他整整跑了大半天。 虽然一路有小呆驮着,但昨晚火行灵力的再一次发作,不是已经给他颜色瞧过了么? “那璟华,我们要用温泉做什么呢?”阿沫撩着水花儿问。 她依旧迷惑不解,心道:难不成,璟华你是觉得我们每天回去烧水洗澡太麻烦,索性幕天席地,就在这里来个鸳鸯浴么? 唔,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璟华你果然英明神武。 她正色眯眯地抬头,只听璟华道:“用这温泉,自然是和你练功有关。” 没错没错,果真机智如我。等一下我们练得一身大汗,索性一起洗一洗,你替我洗洗头,我替你搓搓背…… 她正想得欢,便听到璟华接着道:“鞭法的第一课,我是要沫沫你,劈断这流水。” 咔嚓嚓—— 阿沫听到了自己一颗粉红少女心在风里破碎的声音。 劈断流水??? 不是一起洗澡么?这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实在有点多啊…… 阿沫望着他一张帅绝人寰的脸,愁眉苦脸道:“璟华,你有没有听古人云过?” 璟华微微蹙眉:“哪个古人?云什么?” 阿沫正色道:“他们云,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阿沫看璟华木然,便解释道:“这是一首诗,是一个很有名的诗人云的,意思是说,你用这刀去劈水,这水是劈不断的,你越劈它就流得越起劲儿。” 她见他依旧不语,便更有几分得意,心道终于有你璟华不知道的东西,可以让自己卖弄下。 不过,这首诗倒也不是瞎掰,真的是她听一个古人云出来的。 ----------------------------------------------------------------------------------------------------------------- 小时候她跟青澜都坐不住,一有机会就喜欢溜出宫去瞎晃。有一次兄妹两个趁父王不在,又结伴出去晃。晃着晃着,就晃到了淮河。 他们在水下游得闷了,就钻上来瞧瞧风景,也好回去跟小伙伴炫耀下。这一回冒上来的地方,恰好是在淮南的翠螺山。 小青澜做出一番阅历甚广的样子,告诉妹妹说,翠螺山的山腰上有块奇石,叫采石矶,嵌在葱郁陡峭的绝壁上,伸向江中,所谓峭壁千寻,突兀江流。 当年太奶奶就坐在这采石矶上看过月亮,如今这块石头已经成为那些凡人们的风景名胜,常有一些著名的文人墨客在那里吟诗作对。 既然是太奶奶坐过的石头,那自然要膜拜下。那块石头似乎确然十分适合赏月。因为小青澜带着她游过去的时候,正巧碰上也有个人坐在那里,一边吟诗,一边看月亮。 那个诗人好像还喝了不少酒,看的不是天上的月亮,而是水中的倒影。他看着看着,越看越喜欢,然后就纵身往下一跳,想去捉那映在水中的明月。 结果么,自然是有去无回。 投水溺死是那个凡人的命数,他们仙家是不可以轻易插手的。否则便是违了天命,要遭天劫。 这是大忌讳,长辈们从小就谆谆告诫,小青澜和小阿沫自然也不敢去改变什么。直等那个诗人淹死了,他们才敢游过去。怀着激动的心情,看了看,发现也就是个普通的白胡子糟老头儿,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一趟的冒险之旅,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看到了太奶奶的座椅,还看到了一个醉鬼投河死了,回去够跟小伙伴们吹嘘一阵。 本来小青澜都已经打算带着小阿沫要走了,但回头一看,发现刚才那个诗人跳下来的地方,也就是太奶奶的座椅上,现在已经围了好多前来悼念的人,痛哭流涕地往水里扔东西。 小青澜和小阿沫对视一眼,立刻决定在下头多等两天,好看看扔下来的东西里面,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可以捡回去。 这种事儿他们早不是第一次干了。 人类有个很奇怪的习惯。 习惯自欺欺人。 比如有人死了,他们喜欢给死去的人烧东西,以为烧了,那死人就能收得到。如果那人是投江死的,他们就喜欢往水里扔东西,觉得扔下去的,那人也能收得到。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扔下来,只是给我们拣到了而已,他们难道不知道么?” 小阿沫常搞不懂人类这种奇怪的习惯,便问小青澜,“凡人死了,不都到冥界去了吗?一碗孟婆汤下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是孤魂野鬼,还在这人间飘荡,可这烧掉的东西又没写名字,也没有地址,不过是化成灰烬罢了,怎么可能收得到呢?” 小青澜也无可解释,只能总结为人类的怪癖。 但他们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怪癖,因为可以在下面捡到很多有趣的东西。而且照他们的经验就是,越是有名的人投江,扔下来的东西就越多。只要找准时辰和地方,常常能有意外的收获。 比如在五月初五那天,如果你在汨罗江等着,就能搬回去好几百筐的糯米团子。 这种糯米团子外面都包着一层寸许宽的长叶子,有包成四角的,也有包成三角形的的。里面还有馅儿,甜的红豆蜜枣馅儿,咸的猪油火腿馅儿,都美味到爆。 照说尨璃富可敌国,从来没想过家里的孩子们会有这癖好——躲在水下面,捡凡人的祭品,然后在一堆小毛孩子中间,分发战利品,充当土豪。 所以小青澜和小阿沫一看到有人往下扔东西,便经验十足地守在一边。但守了七天,发现岸上那些来悼念白胡子醉鬼的人,虽然一个个都痛哭流涕,扔下来最多的也不过就是些没用的书册。 小青澜有些失望,他向来不喜欢那些咿咿呀呀的东西。小阿沫受他影响,也不喜欢那些个不实用的。但闲着也无事,便拿了一本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断水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哥哥,你看他们扔了好多的诗集下来啊,会不会都是这个老头儿写的?”小阿沫问。 小青澜一看,顿生敬意,啧啧叹道:“阿沫,你看这凡人厉害了,也不过就六十岁左右吧,竟然写了几百首诗!我都已经六百多岁了,总共写的诗也不到十首,还都是让夫子逼着写的。” 小阿沫道:“青澜哥哥,你不用谦虚,你也已经很厉害了,阿沫到现在一首诗都写不出来呢。哎,对了,这个老头儿,他说自己是谪仙人哎!” “他是谪仙?哪儿写了?”小青澜半信半疑,这老头儿身上一点仙泽都没有,尽是凡人的浊气,怎么会是谪仙? 小阿沫指着书上,摇头晃脑道:“书上写了啊,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亦号谪仙人。” 小青澜摇摇头,“八成是他吹牛呢!阿沫,你看这诗里也尽瞎说!什么‘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水哪是天上来的?明明是从吐蕃的巴颜喀拉山流出来的啊,我不是还带你去过嘛!” 小阿沫眨眨眼睛,笑道:“原来这李老头儿是个吹牛大王!青澜哥哥,你看,这里还有……” 她指着书上另一处道:“你看这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桃花潭我也知道,不过十几尺深,哪有一千尺那么夸张!” “没错,”小青澜也起劲地开始在诗集里挑毛病,“还有,你看他说‘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阿沫,你说我游得快不快?” “青澜哥哥当然游得快。”小阿沫崇拜道。 小青澜略有得色,道:“我游得那么快,也不过一日八百里,他一个凡人竟然能行一千里,打死我都不信!” 他遂扔下那些书,拉起她的手道:“行了,跟哥哥回家。这个叫李白的,净爱胡扯,咱们不看他的破诗了。” 小阿沫点点头,却还是捡了一本诗集回去。因为她觉得纵然这李老头儿有点爱吹,但写的诗倒还是挺美的。 她回去后,把那些诗集都看完了。所以现在能洋洋自得地告诉璟华说,以前有个古人,云过这么一句话,叫做: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这前一句讲的是科学道理,后一句讲的是人生哲理。她现在对着璟华,傲然地云了这句诗出来,觉得自己十分有文化。 璟华蹙眉想了想,问:“沫沫,你知道古人是什么意思么?” “古人,就是已经作古的人呗!”阿沫想了想,遂肯定道,“没错!青澜哥哥说的,古人,就是已经作古的人,也就是死人!” 噗!璟华几乎要笑出内伤,却又不便嘲笑她,只能忍住,认真道:“青澜是这么跟你说的么?他说的不对。” “啊?” “古人,就是前人,也就是指,比我们要早很多年前出生的人。对我们来说,好比像父神,母神,黄帝,祝融……这些上古神祗。” “哦。” 阿沫有点心虚,隐隐觉得璟华接下来的话,似乎要无情地打破她刚建立起来的良好的自我感觉。 果然,璟华道:“李白的那一世,统共也不过就六十岁罢了。沫沫,在我面前,他实在算不上古人。” 阿沫哀嚎一声。 她颤抖着手指着他,一脸悲痛欲绝道:“璟华,你……你怎么也会知道他呢?” 璟华笑了笑,“这个凡人李白,本是太白星君去凡间渡的一个劫。他不是自己也说了么,他叫李白,字太白,说是谪仙人,呵呵,倒也没错。” 阿沫嘴角抽了抽:“这么巧?” 璟华望着潭水,悠悠道:“他渡劫之前,还特地找了文曲星君为他做加持,佑他那一世文思泉涌,声名大噪。” 阿沫撇撇嘴,“我当他真那么厉害呢,原来是找文曲星君给他做了弊。” “也不能这么说,文曲虽然多给了他些才气,但也不过就比普通人记忆力更好一些,领悟更快一些罢了。能做到像他那样,所谓‘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还是要靠他自己。” 阿沫点点头,“也对。不过他知道自己聪明,云起诗来就特别有底气。诗词歌赋这种东西,见仁见智罢了。你先自己说好,然后拉了一小批人说你好,大家便跟风都来捧你,好像不夸你好,就显得自己眼光不行。璟华你说对吧?” 她站在岸边一甩鞭子,漾起阵阵水花,笑道:“不像咱们真刀真枪的,到底谁强,鞭子说话。” 听着她的奇谈怪论,璟华不禁莞尔。你说她错吧,也没错,有时候事实也确实如此,但这观点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人哭笑不得。 璟华轻咳两声,最终还是昧着良心道:“呃,沫沫这么说,也有部分道理。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文采上的高下,确实还是很难判断的。” “就是嘛!”阿沫见他赞同自己,大为高兴,“璟华你竟然也知道天宫里这些个八卦,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埋头写兵法呢!其实这样才对嘛,你要多参加些社交活动,给自己找些乐子。” 璟华被她堵得又连连呛咳了好几声,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接。是承认自己很八卦好呢?还是承认自己不擅社交的好?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那个李白的诗好像确实不错。太白渡劫回来后,对李白的这一世颇为洋洋自得,逢年过节都好印个几本诗集在天宫里分发。第七还是第八次,重新修订版的时候,琛华也给他带了一本来。 他那一阵子正好在宸安宫养伤,闲来无事便随手翻了几页。他记性极好,看过的东西向来是过目不忘的,所以阿沫现在来跟他云的这么几句,恰好他都知道。 他扶了扶略本来就胀痛不已的额头,体会到了尨璃的艰辛,因为要教好像阿沫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孩子,确实很不容易。 他吸了口气,决定不在李白的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言归正传道:“沫沫,抽刀断水水更流,那只是凡人的愚见,误人子弟的说法。 世间万事万物,不论有形无形,只要神力所至,皆无往不摧。 你今天就在这里好好练,好好体会怎么样可以劈断流水。若日落前仍是无法做到,我便用揽月劈给你看。” 他说完这句话就跨上小呆,头也不回走了。 阿沫虽然一千万个不情愿,但也不敢再狡辩什么,老老实实拿出鞭子,开始东一下西一下地琢磨。 她捣蛋归捣蛋,大局上还是很有分寸的。 璟华看上去老实好欺负,又万事都宠着她,但骨子里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臭脾气。他说日落前做不到,便会用揽月劈给自己看,那就绝对会去做。 到时候若因为自己的不努力,而害得他妄动了灵力,还不如直接拿鞭子抽自己算了。 璟华待走得远了,这才放任自己松懈下来,软软地伏在小呆身上。 他没有回头,却侧耳听着阿沫在那边挥舞长鞭击破长空的响声,苍白的唇角浮现起欣慰的笑。 “小呆,你听,沫沫在用功呢!” 他贴着小呆的耳朵,轻轻道:“我吓她的,说日落前做不到就要亲自做给她看,这下她一定不敢再找借口偷懒啦。” 小呆呜呜叫了两声,用长鼻子环住他,似乎怕他再从象背上摔下去。 “小呆,你说我们现在要不要再去那个冰潭里泡一会儿呢?有点烧得难受呢。” 他轻轻拍拍它的头,“还记得怎么走么?” ------------------------------------------------------------------------------------------------------------------ 玹华在岛上一边走,一边回想。 其实他和阿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她是母妃怀上弟弟以后才来的天庭,而母妃生下弟弟的第二天,她就离奇失踪,统共也不过三年六个月。 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几乎从未说过彼此间的感觉。 大多时候,他们谈论的是母妃的病情,他问她母妃今天吃了哪几味药,问她发病时该注意些什么,还有问她母妃肚子里的小弟弟今天乖不乖? 她的话也不多,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很少说别的。 梅妃午睡的时候,两个人就默默的守在外面。有时候,她捣弄药材,他就在一边帮忙。或者他做一些上午夫子布置下来的功课,她在边上安静地看着。 他们的相处,也不太像一般情侣那样,没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他虽是个豁达的性子,但毕竟年少,她有时候看出来他对母妃和弟弟的担心。所以每回他问,母妃什么能好起来的时候,她总是扯了谎安慰道:“快了,就快好了。” 他便愉快起来。 终于有一次,她再这样安慰他的时候,他说道:“沅姐姐,我既盼着母妃快些好起来,但又怕母妃好了后,你再也不来。” 她平静如水的心里起了一丝涟漪,朝他微笑道:“你若要我来,我便来。” 她说了八个字,他记了两千八百年。 所以说,感情的事,如此玄妙。 当它发生的时候,彼此都没有来得及去捕捉住,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觉。 可当它离去,情感的浪潮冲刷着记忆的浅滩,那些弥足珍贵的,便被留了下来。千百年的岁月,让它在彼此追忆中盛开、发酵,当再次打开,已醇香芬芳。 此情,当时已惘然。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劈岛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当黎明再一次到来的时候,玹华不得不把自己的感情先放在一边,做接下来的打算。 从出发到现在,已半月有余,就算今天能找到阿沅,立刻带她回去,等赶回云梦泽,也要是一个月以后了。何况,阿沅除了医术高明,修为上极为普通,走起来应该连自己一半的速度都没有。 二弟他能等得了那么久么? 离开的时候,他的情况就已经很不乐观。 虽然玹华知道弟弟的身体一直不好,但刚见面的时候,他正在筹备最后的大决战。三军之前,银盔亮甲,那时候的璟华,仍心存凌云壮志,有着沛然生机。 可大战结束后,他立刻就一落千丈,仿佛风中之烛,末日凋零。 受了重伤当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纵使醒着,整个人也是死气沉沉的,毫无求生之意,就像是所有支撑他的信念一夕垮掉。 玹华暗自揣度了很久,甚至和阿沫猜测,不知道是因为彻底灭了炎龙,让他壮志再无所寄从?还是因为最后发现姜赤羽并不是弑母凶手,而感到失望? 说到后一点,他也始终难以释怀。 璟华口口声声说母妃是被人所害,甚至说已经求证过阿沅,是中了炎龙的赤胆情。可为什么自己竟从不知情? 那么久以来,不论是阿沅,还是父君,甚至是母妃自己,都从未提起过中毒二字。 难道一切真的是二弟的臆想么? 也不是没有可能,二弟甚至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被囚禁于无妄海,被杀害母妃的那些人囚禁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自己就更难逃其咎。 离开天宫那么久,父君一直放了那个木偶在无妄海代替自己,竟连二弟都瞒着不说。 那么经久的岁月里,他时常缠绵病榻,一定很思念母妃,也一定找了自己很久。心殇失落,便难免会胡思乱想。 他其实也很想找璟华聊聊,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看到他终日失魂落魄的样子,话到嘴边又算了。 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 那天父君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病到神志不清,才会幻想出来母妃被人所害这种事情。 这种话,父君就这样直接说出来,着实很伤人。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这个大哥没当好。 常年不在天宫,一直都是让二弟替自己挑起了那么重的担子,在外奔波,厮杀血拼。唉,他本该是要好生调养,被仔细照顾的那个…… 所以,不论是为了璟华,还是为了自己,他今天就是拆了这座魔鬼岛,都一定要把阿沅找出来! 玹华已经数不清这是兜了第几个来回了。 这座岛并不大,走上一圈也不过就个把时辰,他连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水草都翻过来看过,可仍旧一无所获。 他在外寻找胤龙翼已久,这寻踪定位术当世不说第一,至少也能排到前三。只要是妙沅在这座岛上生活过,就绝对能发现蛛丝马迹。 但奇怪的是,不但找不到妙沅的踪迹,就连璟华和阿沫当时在小岛上生活过的踪迹也被消除得干干净净。 越是消除得干净,玹华便越是觉得不寻常。 阿沫还颇自豪地告诉他说,岛上有许多的石屋,都被她用五彩放光的颜料画了壁画,一眼便能看到。 可放眼整个岛上,哪里有这样的石屋?更别说画了壁画的石屋! 纵使阿沅躲起来不见自己,抑或已经离开了,难道连石屋都一起搬走了吗? 怎么可能! 阿沅,是你不肯见我吗? 可不论你肯不肯,我再也等不及,今天非见你不可! 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啊,掘地……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掘地!是掘地吗? 这地面上没有,那,地底下呢? 好吧,阿沅,玹华自嘲道:为了你,我可真的是要赴汤蹈火,开山辟海了啊! 他念到此,便再不犹豫。 纵身而起,在半空中粗末估计了一下整座岛屿的范围和厚度后,运十成法力于双掌,发出足以崩山裂地的一击! 整座大海瞬间咆哮! 从遥远的海底,暗波涌动,一路囤积着力量,由远及近。 一开始还是肉眼可见的,一浪叠着一浪。但逐渐的,力量和速度都开始以倍数累加,不过寥寥数秒,席卷而来的巨浪竟已经磅礴到惊天骇地的程度! 海水剧烈震动,连周围的地面也发出震颤,像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发出瑟瑟颤抖的膜拜。 面前的小岛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上百丈宽,一千多丈长的大坑,裂缝从中心向四周蜿蜒,像一道道从天而降的霹雳,又像自远古而来的神秘触须! 玹华爆发出一阵低吼,将法力继续提升到十重天! 魔鬼岛,真的被他劈开了! ------------------------------------------------------------------------------------------------------------------ 这两天阿沫心情都极好,进进出出哼着跑掉的小曲儿,眉飞色舞。 那种绿色的薄荷膏,用来治冻伤十分有效。 除夕那晚,她因为光脚站在雪地里,而被冻得面目全非的脚已基本痊愈,红色褪去,那些可怕的水疱都结了痂,正在逐步逐步掉落。虽然还没完全掉光,但摸上去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璟华怕她留疤,要用灵力为她治伤,她说什么都不肯。 “女孩子留疤总是不好。”璟华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耿耿于怀。 “有什么关系?过段时间,这些疤自己都会褪掉,不过晚几天罢了,何必浪费什么灵力?”阿沫不在意道。 “但我现在每天看着它们就难受。”璟华也很固执。 “难受就不要看!”阿沫把脚收回来,翘在一边,没好气道:“我不过是脚上留了疤,你就叽叽歪歪到现在,要是哪天我像沅姐姐那样毁了容,手脚都残废了,你还不知道要怎么嫌弃我呢!” 璟华急道:“沫沫,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沫不理他,已穿起鞋袜,一蹦一跳出门去了。 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穿着自己做的雪地靴,踏在已渐渐消融的雪地上,神采奕奕。 这是她新做的鞋子,整个靴筒里都有暖暖的毛,外面还有一层厚实的皮,虽然穿了像熊掌,但真心暖和啊。 她给自己做了一双以后,又给璟华做了一双,但他嫌太过笨重,被她逼着试了一次大小后,便再也没穿过。 非但不穿,还提醒她不用给玹华做,做了大哥也不会穿。 “是男人都不会穿这个。”他毫不留情地给她泼冷水。 哼!阿沫才不服气。 总有一天,我会让这种皮毛一体的雪地靴风靡整个三界!让四海八荒的人们都知道它有多好! 保暖!防滑!不畏风雪! 笨重点有什么关系,实用就行了啊! 她孜孜不倦地又给沅姐姐做了一双,沅姐姐腿脚是没有知觉的,不知道冷热,但就更需要保暖。 唉,也不知道玹华大哥找到她了没有,眼看着都已经元宵了,为什么他们两个还是没有回来呢? 自己的地图画得甚是详细啊,哪里有洋流,哪里有暗礁迷丛,哪里可以抄近路,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本来一直都提心吊胆,怕大哥走了,璟华的情况会突然恶化,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像除夕晚上就是,璟华突然出现高热惊厥,那场景现在想起来还令她后怕。若不是玹华,果断地用了那种雪地降温的土办法,她真的不知他熬不熬得过去。 但幸运的是,像是了解她的担心,璟华最近竟都争气得很。 唔,没错,这才是她最近一直都兴高采烈的最大原因! 就像他自己说的,春天到了,他真的要好起来了! 走出了徘徊在低谷的最黑暗时期,璟华像彻底觉醒了一般,不论身体、还是心境都一天比一天好。 虽然低烧还有,但已经很少有持续几天的高热。以前他的身上总是凉冰冰的,过年前的那一个月又总是烧得滚滚烫,就像两个极端。现在好了,她拉着他,感觉到连手心都是暖暖的。 那种温暖的安定的力量,从他手心里传来,从认识以后起,还从来没有过呢! 阿沫不止一次在心里幸福地叹气,感觉自己就像个老太太,终于苦尽甘来,盼到了子孙满堂的那种感觉—— 她老泪纵横地一遍遍感慨,我的璟华这是真的要好起来了! 就是脸色还是不好,胃口也不佳。 每次阿沫练功回来,他都已经做好了饭菜,摆在桌上。他拿两幅碗筷,坐下来陪她一起吃,但每样都只碰一点点。 “我怕烧得不好吃,所以每盘菜都尝了又尝,不知不觉就尝饱了。”他这样解释。 她欣然接受。 康复和练功一样,要循序渐进,这个道理她懂。所以她并没有硬逼。 “没事儿,璟华。” 她咬了一口鸡腿,含含混混道,“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等我鞭法稍微练得有点像样了,我就去拜个名厨做师父,在烹饪上下一点苦功,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以后带出去也更有面子!” 当然,还有一个令她不满的地方——他再也没有和她同房睡过。 他总是睡在玹华的屋子里。 用了晚膳,就早早地回房。偶尔,会点灯看会会儿书。大多数时候倦了,直接进房就睡了。 阿沫厚着脸皮问过一次,璟华说,是因为她现在每天都需要早起练功,所以一定得保证她的睡眠,这样白天才会有精神。 “你跟我一起睡,总是要讲话讲到很晚。”璟华拍了下她的头,佯怒道。 有么?阿沫无辜地看着他。 好吧!她认命地想,反正现在是高强度训练,每天回来,自己都累得跟狗一样,沾着枕头就睡死了。 一起睡,不一起睡,都搞不出什么花头! 等我练好了鞭法,嘿嘿……璟华,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遗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沫沫,快上来,准备走了!”璟华在小呆背上叫她。 “哎,来啦!”阿沫一个乳燕投林,轻松落在他身前。 璟华拍拍小呆,它摇了摇硕大的脑袋,便稳稳地驮着两人,向练功的那个山谷跑去。 冰雪在融化,小草在发芽,日子无忧无虑,甜美得不像话。 璟华将阿沫搂在怀里,嗅着她发梢的香气,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 初春的阳光洒在他清俊的额头,用那一抹跳跃的暖色,温柔地掩藏起他的苍白疲倦。无瑕的容颜精致立体,每一个棱角都宛似玉雕,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好想时光就在此刻停驻——他和阿沫,在这个无名的山谷。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琴瑟再御,岁月静好。 他望了望身前那个嘴里还叼着片叶子东张西望的小丫头,嘴角漾起微笑。 至少这两天,确实是这样的。 他们好像回到了观池的时候,一个亦师亦友,循循善诱,一个天资聪慧,囊荧映雪。只是现在更好,不需要等到日落黄昏,他们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他每日破晓就来催她,她则一定是会赖床的。明明醒着也装作一副瞌睡连天的样子,非得闹着要他给她穿好衣服才作罢。 他苦笑着摇头,心里却欢喜,她撒娇的样子,于他是求之不得的奖赏。 他早已备下早膳,待她用完便赶着去练功。 那个山谷,现在已有了名字,叫做“潜力谷”。 那是因为有一天,阿沫突然胸怀大志,奋发图强道:“璟华,我觉得我现在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以后走出去,就能上天入地,燃我无尽潜力!” 她的正经维持不了半刻,便又嬉皮笑脸道:“要不咱们这个山谷就叫潜力谷吧,好不好?” 虽然他觉得这个名字不伦不类,但也只好由得她去。呵呵,她的小脑瓜里总是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每天先骑着小呆送她到潜力谷。做一些基础的鞭法练习后,就开始上课。 教她甚是轻松。 她领悟力本来就强,又已经有了些基础,一般口头指导就够了,不需要亲自做什么示范。 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他只需坐在旁边看看即可。遇到偶尔没掌握要领的地方,出声督促一下。 但他并没有闲着。 他带了纸笔,坐在一边写他自己的东西。他不让阿沫看,因为那是他的“遗书”。 很长。 包括了很多。 他的武功心得,他的法术修为,他的兵书策略,他的机关阵图…… 他写得很细,就像当面在指点她一样。他甚至预测了她在修炼到哪一层境界时,会遇到什么样的难关,又该如何化解,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还将“天一生水”也为她做了介绍,每一部的优势弊端,主将的武功性格都做了详尽描述。 这个他曾写给过青澜,那时候还没有认识她,他想让青澜在自己走后接替主帅的位子。 现在想想,还是她好。别看她现在有点小迷糊,但他的眼光不会错,她才是更好的帅才。 天一生水是他的心血,他走了总要有人带。 而沫沫,你是我的希望。 等我走了,你一定要做得比我更好,叫大家都知道轩辕璟华之后,还有个西海阿沫。 不用特意来想我,你做得越好,便是在记着我了。 他这两天在写的是一本《御敌志》。她的对敌经验还是太浅,他历数了古往今来三界之内最厉害的法器、神兽、甚至阵法机关,详解了破法,绘上图示,告诉她一旦遇到该怎样应付。 他还特地单列了一章禁忌名录,将她应付不了的都归入此章,叮嘱她凡此名录内的,千万不要招惹,假使遇到,也绕道而行。 但写着写着,发现《御敌志》里,不可招惹的禁忌竟占了整本书的一大半! 这到底是御敌指南还是逃命指南? 璟华自己都苦笑。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 与人为战怎么可能没有风险?而但凡只要有一点点风险的,就统统将它归为不可战,命令她丢盔弃甲,速速逃命回家。 这本书是编不下去了。他压抑地咳了两声,停下笔,望着她的那个方向。 真想永远把她护在身后,让她在那个无风无雨的港湾里,让她永远都笑语嫣然,烂漫无忧。 “璟华,我用了多久?”阿沫兴冲冲地奔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笑了笑,扶着背靠着的大树,慢慢站起来,“一炷香吧,比昨天快。” 今天的热身作业,是将混在一堆的红豆与绿豆重新分开,再放在不同的两个袋子里。这是个仔细活儿,要用到鞭子的巧劲儿,更要用到柔劲儿。 “璟华,我分了两种豆子,你今天是给我煮红豆汤呢?还是绿豆汤?” 璟华刮了下她鼻子,温柔道:“沫沫想喝什么?” “红豆的,红豆就是相思豆,喝了就会一直思念对方。” 阿沫想了想,突然又“呸呸”几声,改口道:“见不着的人才相思呢,我和你又不分开,要相思干嘛!璟华,不喝红豆的,喝绿豆汤!” 璟华温和一笑,宠着她道:“那就绿豆吧。” 他倒了杯水给她,自己弯下腰去捡地上那两袋豆子。起来的时候,眼前却兀的一黑。 不论红豆,还是绿豆,全都洒了一地。 “璟华,你怎么了?”阿沫急忙扶住他,脸色都变了。 璟华的心还在砰砰乱跳,面上却依然是镇定自若的微笑,“不过是手滑没拿稳,看把你吓得!” 他悠悠的,反过来还嘲笑她,“就你这点破胆子,以后怎么跟我驰骋三界?” 阿沫把洒了的豆子重新捡回袋子里,摸了摸他的额头,依旧面有忧色,“你这两天咳得也厉害了,要不先回去休息,我自己在这儿练就行了。” 璟华这次倒没有拒绝,想了想,便微笑道:“也好,这个绿豆汤得多煮一会儿才能酥。我先回去,一会儿煮好了,就让小呆来接你。” 他从地上捡起那个袋子,招了小呆过来,临走前又关照道:“沫沫,第一重‘断水’你已过关,第二重便是‘破光’。这两天正是你突破的关键阶段,一定不能松懈,我等下……等下再过来看。” 最近咳嗽确实又厉害起来,他没说几句,又捂着嘴急咳,拍了拍小呆,急急走了。 说说煮绿豆汤,可他拿走的那袋分明是红豆。 ------------------------------------------------------------------------------------------------------------------ 直到小呆驮他到了冰潭,眼前的黑雾才慢慢散去。 不得不说,小呆甚是聪明。 虽然璟华当着阿沫的面,说要先回家煮豆子。但它并没有那么做。 “谢谢你,小呆。” 璟华伏在它背上,虚弱地笑。 “沫沫起名字总是颠三倒四,”他的声音已弱不可闻,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大脑袋,边夸道:“你明明这么聪明,却叫你小呆……呵呵,她自己,才是小呆。” 小呆扬起鼻子,呜呜叫了两声,表示附和。 这是他们俩的秘密。 每当璟华说要回家煮饭啊,或者什么其它的借口,小呆都很心领神会地把他带到这里来。 就算半夜,它也会偷偷驮着他,溜到这里。 这个冰潭,现在已是他的救命稻草。 火行灵力日夜炙烤着他全身的筋骨,像是要把他的血液都烧干才罢休。虽然贞鳞已第三次掉落,灵力在缓缓流逝,但也远水解不了近渴,留在身体里的还是太多太多,争先恐后地叫嚣着,恫吓着,横冲直撞,气血逆行。 他不得不靠冰潭的彻骨之寒来暂时降低自己的体温。虽然玹华和阿沫都没有细说起,那天是如何在雪地里给他降温的,但他看到阿沫冻伤的脚,便略知了大概。 他的高热,并不是什么受凉、风寒引起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对症的药可吃。当体温越来越高时,也只有靠那种野蛮的法子,硬生生把温度降下来,否则便是极度的危险。 阿沫说现在他的手好暖,好舒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时,每刻,都像在赤焰烈火中煎熬。 几乎每隔四五个时辰便要在冰潭里泡上一会儿,这才能维持只比常人略高一点的体温,也就是阿沫以为的低烧。有时候半夜里烧得实在难受,只好溜出来到这里浸上一会儿,这也是他不敢再和她同房的原因。 他并没有昏迷,但却连从象背上下来的力气都没有。小呆见他伏着好久都不动一下,呜呜叫了两声,伸过鼻子,将他轻轻地抱了下来。 璟华蹙了蹙眉,那不断燃烧着的火行灵力让脑袋一阵阵发疼,他按了按眉心两侧,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轻轻道:“老规矩,如果一盏茶我还没有上来的话,就把我拉上来,记住没?” 他在身上系了跟绳子,纵身跳下深潭。 ------------------------------------------------------------------------------------------------------------------ 这冰潭降温的方法,虽然管用,但对身体的伤害却也极大。 他本就是畏寒的体质,每次去漠北那种地方,总要大病一场,现在却一天几次地往冰水里跳,心肺处的旧疾,不发才怪。 阿沫说这些天,咳嗽日益严重,那实在是客气的。 身体里是鬼烂神焦的三昧神火,身体外又是冰冻彻骨的寒潭古水。他活生生夹在中间,便如无间地狱,重刑加身,说痛不欲生,毫不为过。 “大哥说我别扭,好像……还真的是,冷也不行,热也不行……”他自嘲道:“灵力空虚不行,现在灵力……太多也不行。” 不知是冷,还是难受,他人已经瑟瑟发抖,但面上依旧是努力保持着笑容。 “小呆,你说沫沫现在在干嘛?”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微观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想着她,依旧兴致勃勃,仿佛那个遭受巨大折磨的身体不是他的一样。 “第一重‘断水’沫沫才用了半个月就掌握了呢,是不是很厉害?呵呵,她差一点就要比我都快了!当年我在师门可是排了第一的。 小呆,沫沫如果跟我一同学艺的话,肯定也是同门中的佼佼者了。”他嘴角上扬,骄傲道。 “如果她父王那时候能送她来终南山学艺该多好,她……就是我的师妹了,呵呵,很多故事里,师兄师妹最后都在一起了。 而且那样的话,我们就能早好久认识,在一起的时间,也能……多好多。 小呆,你看多可惜,我本来就命不长,偏偏在快死的时候才刚刚认识她。” 他努力微笑着,后面几句话已经完全听不到,只看到他紫色的薄唇微微翕动。 “小呆,跟我……说说话,我好累……小呆,别让我睡……” 他最后道。 ------------------------------------------------------------------------------------------------------------------ 半月前的那个黄昏,阿沫正在温泉边发脾气。 她往水里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水花飞洒到空中,形成一道晶莹的雨幕,仿佛夕阳落下前最后画下的一笔浓墨重彩,带着七色霞光,淋了她一身。 可她的心情却远没有这么灿烂。 折腾了一天,身上早湿透了,一半是汗,一半是被水淋的,乌黑冗长的头发乱糟糟黏在脸上、缠在身上,像一条筋疲力尽、狼狈不堪的小鲤鱼。 啊啊啊啊啊啊…… 她烦躁到几乎抓狂,干脆整个跳到水里,不分青红皂白,拎起鞭子一顿狂抽,惊得水花四溅。 “怎么办!怎么办啊!天都快黑了,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抽断流水!” “璟华说天黑前做不到,就要亲自做给我看,我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动用灵力了……” 四散的水花慢慢落下,整个水面又归于平静,腾腾烟雾缭绕,如仙气氤氲。阿沫终于还是蹲在水里,捧着小脑袋,呜呜地哭起来。 一个温柔的怀抱环住了自己,身子被轻轻提起,飞离了水面。 璟华在岸边放下她,逗她道:“怎么啦?练不成就躲在这里哭鼻子?” 他轻咳了两声,一伸手,那根被她丢在温泉里的软鞭嗖的一声,又回到了他的手上,朝她扬了扬,轻笑道:“连鞭子都不要了?” 她不肯抬头,仍在低声啜泣。 “乖,不哭,”他捧起她的小脸,温柔唤她,“沫沫才刚开始啊,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可是,我……”她抬起小脸,眼泪汪汪道:“我不想让你失望。” 她的眼睛本来就极大,乌黑的眼眸就像两颗晶莹的黑曜石。但现在这极大的眼眸里也盛不住她的泪,泪珠们掂着脚尖儿在眼眶里晃来晃去,随着她说话,一颗颗扑簌扑簌滚落下来。 璟华笑了笑,将她抱在怀里,怜惜地擦去眼泪,“傻沫沫,你从来都没有叫我失望过。” 她小小地抬起眼,嗫嚅道:“可是,我抽不断流水……我试过了,试了一整天。” 璟华笑笑,站起来走到岸边,“来,看着我的动作!” “不,璟华!”阿沫急忙握住他的手,有些张皇:“你……你不可以!让我再试一下!” “没事,我不用多少灵力,不过做个样子。总让你一个人瞎琢磨,我这个师父做得也太不称职了,是不是?” 他将她搂在身前,把鞭子塞在她的手里,再紧握住了她的手。 “沫沫,要像这样!”他说着,长鞭挥出。 仿佛施了魔咒! 阿沫手中的长鞭像是突然间充满了吸引力!眼前的一池春水,随着她鞭子指引的方向,整个儿地飞向空中,就在自己面前,约一丈高的地方,整整齐齐形成了一道水幕! 更令她叹为观止的是—— 那道水幕,竟乖乖的,在空中完全静止不动! 璟华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清喝道:“现在,劈开它!” 阿沫点点头,屏息凝神,将鞭子朝水幕甩去—— 哗! 那道水幕,齐刷刷从中间被劈为两半! 阿沫目瞪口呆! 原来流水,真的可以劈断的啊! 直等那道水幕,再次沉落到水底,飞扬起的水花淋了她满身。 她刚被璟华擦干,又湿哒哒了一身。可她完全不知道躲闪,整个人还愣愣的,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璟华微笑道:“沫沫不是做到了么?有什么难的?” “我做到了?”她梦游般,仍没回过神来。 他无奈地再次替她擦头发,肯定道:“是啊,劈断流水,你做到啦!” “啊,对啊,我做到了!璟华,我做到了!”阿沫终于反应过来,一下钻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像条缠人的小泥鳅! “可是,怎么会呢?璟华,流水怎么会变成刚才这样子?我一点都不明白!” 阿沫激动不已,在他怀里跳来跳去,连语速都是平时的两倍! “为什么流水能空中停住不动?就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是你施了定身咒吗? 而且璟华,你看到没?我那一鞭劈过去的时候,竟连断裂的缺口都是整整齐齐的! 那感觉根本就不像水,而像一块木板,不,铁板! 璟华,怎么会这样?水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拉着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完全停不下来。 璟华知道她性子,微笑道:“沫沫别急,让我慢慢说好么?” 他拉她在岸边坐下,耐心解释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劈断流水很难呢?甚至一开始,觉得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如果,我今天的功课是要你用鞭子劈断一块木板、或者铁板,你就会觉得轻而易举了,是不是?” “那当然啊。因为流水根本是没有形状的,怎么劈开呢?木头和铁块都有形状啊。”阿沫眨眨眼睛道。 璟华微笑道:“沫沫,流水、木头和铁块,其实是一样的。” 他望着她迷惑不解的样子,解释道:“你用你的小锯子去锯一块木板和铁板,会发现留下很多的木屑和铁屑,对不对?” “对。” 璟华随手捡了一颗小石子儿,往水里打了个水漂。小石子儿在水上轻轻点了好几下,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流水也是由一颗颗的水珠组成的,和木屑、铁屑的道理一样。你觉得它没有形状,是因为它流动得太快。” “流动得太快?我听不懂,这池水明明是静止的。” 璟华转头轻咳了两声,道:“我说的这个流动,并不是指大江奔涌的那种流动。” 他望着她,解释道:“大部分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宏观现象,小溪潺潺,惊涛骇浪这种。 但如果从微小的局部来看,哪怕整个湖面都保持平静,组成流水的每一颗小水珠,还是在动的。 木头、铁块这些东西也是,从微观角度看,有许许多多眼睛无法看清的微小颗粒,在自己固定的位置附近,保持着运动。” “璟华是说,比如你刚才手里那颗小石子儿,里面也许许多多的小颗粒都在动?” “对,就是这个意思。”璟华道,“许许多多,百万、千万、万万恒河沙那么多,时时刻刻都在动。” “可我都看不到啊。”阿沫有点不可思议。 璟华笑了,“沫沫,你看不到的东西,不代表它就没有发生。还记得我们在魔鬼岛,沅婆婆那个反射光线的障眼法么?有时候,眼睛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这么说吧,我们现在在云梦泽,在你面前的每一朵花开,每一片叶落,你都能看到。但如果你化了真身,飞到云头上,在万里高空,你看云梦泽是什么?” 阿沫想想道:“是一个亲水小品。” “那时候你还看得到它每一次的花开和叶落吗?” 阿沫恍然道:“看不到了,我只能看到大概的四季变化。” “现在明白了?” 阿沫点头,“嗯嗯,我懂了!看着这石头、这水都没有动,其实里面有无数的小颗粒都一直在动,只是太小了,我们看不见。” “对,沫沫好聪明。” “可是我还是不懂,就算有很多小颗粒在动,又怎么样呢?这跟我劈不劈得断流水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劈不断流水,是因为流水没有形状么?” “对啊,你怎么可能把一个没有形状的东西劈断呢?” 璟华笑笑,“这就是我要解释的,一件东西是什么形状,取决于它里面那些小颗粒动的速度有多快。流水没有形状,是因为它的那些小颗粒运动得速度非常快,而木头、铅块有形状,是因为那些小颗粒动的速度相对较慢。”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边将她凌乱贴在两颊边的发丝理顺,边道:“你想要劈断流水,只要将它变得像木头一样,不就好了?” 阿沫双眸一亮,压抑不住小小的兴奋,“你是说,是让我把小水珠的移动速度变慢?就像你刚才那样,把流动的池水变得像一块铁板?” 璟华微笑颔首,“聪明!不过,只说对了一半!” 他望着热气腾腾的池水,清冽的凤眸却如尚未融化的冬雪,隐隐折射出昔日无可匹敌的自信、众神敬仰的孤傲,还有一些被隐藏起来的落寞不甘。 那些复杂的神色一瞬而逝,阿沫根本没有来得及察觉。璟华重又扬起唇角,恢复成他一贯温和雅致的样子,淡淡道:“流水无法变慢,但你却可以更快!” 接下来的十五天,阿沫练习的便是如何能变更快。 只要更快,比那些小水珠移动的速度更快,那就能将流水当做铁板,生生劈断! 若连流水都能劈断,那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兵刃能挡得住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失踪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而当阿沫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璟华,说她终于也能像他那样,做到挥鞭断水的时候,璟华竟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余地。 当即就丢了第二个难题给她—— 破光! 阿沫惨叫一声,立即从喜滋滋儿、美颠颠儿的云头上跌落下来,小嘴撅得有点变形,但还是连滚带爬回潜力谷钻研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璟华有几分不忍。 他也不想逼她那么紧,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让修为提升了整整一重天,他的沫沫是有多聪明,多刻苦,又多么了不起啊! 他该好好奖励她的。 休息几天,睡个懒觉,吃吃喝喝,庆祝一下。 可是,他又怕来不及…… “璟华,你答应过,大战结束,就带我去玩的!”有一次晚膳的时候,阿沫无意中嘀咕了一句。 璟华心中有愧,她还是孩子,玩心重。 虽然她很听话,起早贪黑地用功,但学习终究枯燥。 好几次,她一起床就想好,雄心壮志地说等今天练功回来,就要先去放莲花灯,再去抓萤火虫,最后还要回来听他讲以前南征北战的故事…… 但一次都没去成。 一半是因为他,一天撑下来,实在精疲力尽。 另一半是她自己,饭还没吃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隐隐的心痛变成明目张胆的撕扯。 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在有限的时间里,是不是两个人更应该好好珍惜彼此?去三界内最壮丽的名山大川走一走,陪她做每一件她想做的浪漫的事。 这样以后,倘若她回忆起来,也能有个念想,璟华带我一起来过这里,璟华和我一起做过这个…… 大战刚刚结束,他们是不是也该放松放松,像每一对恋爱中的情侣一样,樽前月下,走马看花,聆风弄潮,琴瑟和鸣…… 而不是像现在,逼着自己,也逼着她,天天呕心沥血,快马加鞭,抢着跟时间赛跑。 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第二天一早,他到她床边说,今天不必早起,最近太辛苦,可以放她一天假,就当是休息。 她高兴地大叫了一声,像得到了特赦,心满意足又钻回暖暖的被窝。可一盏茶以后,她打着哈欠自己起来了! “我都习惯早起了,躺着也睡不着,浪费光阴!” 她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卷饼,把小嘴塞得满满的,煞有介事道:“璟华,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偷懒?怎么能怕辛苦?”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贪玩的孩子变懂事,却更让他心疼。 ------------------------------------------------------------------------------------------------------------------ 破光,是鞭法的第二重。 比断水要难得多。 断水是要用鞭子将流水劈断,而破光便要求将光线拦腰斩断! 疯了,这个怎么玩? 阿沫完全没方向! 她抬头望了望天上那明晃晃的太阳,挂在那儿一上午了,越看越觉得像是在嘲笑自己。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长鞭,哀叹一声:璟华啊璟华,你不会是要我用手里这玩意儿,把卯日星君从日辇上赶下来吧! 我倒不是没这个胆子,但这样做,貌似是要犯了天条的吧,到时候还得拖累你,那……那多不好。 可如果不这样做,那还要怎样才能把光线拦腰斩断啊!这光线,它可是千丝万缕地往下洒,雨露均沾,防不胜防啊! 阿沫抓耳挠腮,几乎想破了头。 别急,别急,让我来从头理一理。她吸了口气,对自己说。 我是怎么学会断水的? 璟华说不要从表面去看问题,要深入地去看微观。劈断流水只是表面,背后的意思,其实是要我出鞭的速度比流水小颗粒更快,这样就能做到! 那么,现在这个破光,它背后的意义是什么呢? 阿沫抬起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里去看挂在天上的红日。今天的日光不算特别猛烈,但这样直视还是有点刺眼。 她被太阳晒得有点瞌睡,将睡未睡的时候,突然有件事情迸进了脑子里。她想起小时候,听父王讲过的一个故事。 具体讲什么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但印象最深的是,是这个故事里,有个巧手织娘,用鲛人的鱼骨做针,用太阳的金光做线,织了件袍子送给自己心爱的人。她的爱人穿上那件袍子后,就变得刀枪不入,然后打了胜仗。 她记得自己听了那个故事以后,还问父王,这故事是不是瞎编的啊?太阳光怎么能用来做线呢?这根本就摸不着啊! 父王还哈哈大笑,摸着自己的脑袋,夸自己聪明,说以前给阿湘姐姐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可没提出这么多问题来。 不过她现在想起来,却突然心里一动,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光——线!光——线!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答案很接近了,只要再捅破最后那一层窗户纸,一切就昭然欲揭了! 那到底是什么呢? 光线,它到底是不是线呢? 断水,只要把流动的水变得像铁板一样,就一点不难。 那破光呢?璟华,我要把光线变得怎样,才可以做到呢? 她正埋头苦思,突然看到小呆朝她急匆匆地跑过来。 “小呆!今天这么早就来接我?我还没觉得饿呢!” 她站起来也朝它奔过去,“璟华这么快就煮好甜汤了?不是说这个豆子要多煮一会儿的吗?” 今天小呆有点不寻常,不再像往常那样,看到她亲热地用大脑袋来蹭她。它像是急躁,仰着头,呜呜地叫。 “小呆,你怎么了?”她也莫名有些不安,突然惊道:“是不是璟华他……” 小呆点头,叫声又急又慌。 “快带我去!”她急忙跃上象背。 ------------------------------------------------------------------------------------------------------------------ 来到冰潭边,阿沫整个儿呆住。 她不知道璟华从哪里找了这么个地方。 这其实不算是山谷,而是一个巨大的溶洞,藏在一个山坳里。刚走进去,一股阴冷之风扑面袭来,饶是她从不畏寒的火性体质,也不自禁地打了好几个哆嗦。 “璟华!璟华!”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颤声喊着,甬道里只传出她孤独的回声。 溶洞很黑,又不知有多深。空气里很潮湿,岩壁上湿漉漉的,一直在渗水,还有许多不时从石钟乳的顶端往下落,滴滴答答像下雨一样。 有一两次,她以为自己摸到了一片潮湿的衣角,但后来发现,其实只是野生的苔藓。 阿沫往手里呵了口气,这里真的好冷,阴寒潮湿,和她练功的那个温泉相比,就像跨越了一整个季节。 “小呆,璟华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来这么冷的地方?” 她伸手施了个照明术,那是观池的时候,璟华教过她的“佛光普度”。 她的修为还不到家,现在还只是“佛光普照”的境界,但已经有许多的明亮的如夜明珠般的小光点飞到了顶壁和四周的岩壁上,让黑暗的溶洞瞬时明亮了起来。 小呆用鼻子卷着她的手,急急地往前走。它似是来过了很多次,已经熟门熟路,沿途都没有逗留,直走到那个寒潭边,才停下,指着潭底,呜呜乱叫。 水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只在靠近岸边的地方,被凿开了一个两尺见方的缺口,容一人大小。潭水幽深不可见底,泛着乌黑的邪魅的光,像一张血盆大口。 一截绳子软软地挂在岸边。 阿沫望着潭底,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璟华在这下面?” 小呆点点头,它往前垮了一步,大着胆子用鼻子触碰了下那冰冻刺骨的潭水,立马被冻得嗷呜叫了一声。 阿沫将那截绳子拉起来,发觉在水下的部分并没多长,末端很粗糙,明显是在石头上磨断了。 好了,阿沫基本了然。 璟华是龙,虽不是水里的苍龙,但在水下呆上那么一会儿还是不碍的。 怕只怕这玄冰寒潭,水温太低,他抵不住,身子受损。 从这绳子来看,应该本来是打算系在自己身上,让小呆把它拉回去用的。但不知什么原因,绳子突然断了,小呆拉上来的,只是半截断绳。 但为什么他要去这个冰潭呢?看小呆对这里熟悉的样子,他们应该常来这里。是来练功的吗?还是来疗伤?是璟华想借这寒潭的力量恢复自己的修为吗? 可为什么又要用绳子绑着自己呢?这个寒潭虽然也很深,但不至于难住他们这些龙,为什么要像人类那样,让小呆把自己拉上去呢?难道他游不上来? 这些念头在她脑子里不过一闪而过,她行动却片刻没有停下,已经将头发在脑后重新扎了个利落的短鬏,脱下外衫。 下水前,她再次大声问:“小呆,我再问你一遍!璟华在下面是不是?” 小呆点头。 “他很危险?” 小呆又点头。 “好!”她二话不说,朝那个被凿破的冰窟窿里一头扎了进去。 冷! 潭底的水虽没有结冰,却比冰更寒冷百倍,仿佛一根根利刺,戳进她身体里,扯断了龙筋,压碎了龙骨。 “璟华!你在哪里?”她点亮眼前的光亮,四下开始寻找。 潭底空空如也。 “璟华!璟华!”她叫了几声便停住。这个潭是个倒锥形的,虽然深,潭底却很小。她眼前不过一两丈的一个空间,比一间屋子还小,根本藏不住人。 璟华不在这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女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不死心。又沿来路一寸寸摸过去,因为过于寒冷,她连游速也变慢了些,但也好,正方便她仔细摩挲。 突然,手下一痛。 她一看,原来自己身前,靠着潭壁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的尖利的石头。刚才自己没注意,用手撑了一下,手心就被割破了。 那一处确实很粗糙,阿沫摸了摸,发现石头的尖峰上,挂了剩下的另半截绳子。 璟华真的来过这里! 阿沫的一颗心沉沉浮浮,就像这水潭里的气泡。 璟华他到底在潭底做什么? 如果是练功,或者疗伤,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还有,他现在又去了哪里呢? 这里就他们两人,难道还有别的人已经先一步把他救了上来? 阿沫想着,立即浮出了水面。 “小呆,快跟我走!可能是玹华大哥他们回来,已经把璟华救上来了。 ------------------------------------------------------------------------------------------------------------------ 阿沫骑着小呆,风驰电掣地往家里赶。 “小呆,你是蜗牛吗?你们洪荒远古象都跑得这么慢的么?”阿沫简直想拿鞭子抽它。 都不知道璟华现在怎么样了,他肯定是已经在无力游动的状态下,才会想到用绳子绑住自己的这种方法。 小呆委屈地呜呜了两下。平时它驮着璟华回家一般都要小半个时辰,今天大概只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冲到了家门口,阿沫还嫌它慢! “璟华!璟华,你回来了吗?”阿沫跳下象背,跌跌撞撞,边跑边叫。 “阿沫!”有人在背后叫她。 她回头,怔了怔,遂喜出望外道:“青澜哥哥!” 青澜也激动地朝她奔过来,“阿沫!” 他摸着她的脑袋,又摸了摸她的小脸,皱了皱眉道:“怎么全身都湿漉漉的?璟华呢?他好点没有?” 阿沫看到哥哥,一下子变软弱起来,扑进青澜的怀里,道:“青澜哥哥,我……呜呜,璟华失踪了!” 一个清冷如雪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说什么!璟华殿下怎么了?” 阿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小小山谷里今天一下人气这么旺,除了青澜,竟然还来了别人! 一个白衣女子就站在青澜的边上,冰肌玉骨,孤高艳绝。 阿沫的第一感觉是冷,第二感觉还是冷,第三感觉才是,唔,有那么点点好看。 她其实不太以貌取人。 自己本身是龙族,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的基本都是精品,当然更有璟华这样的人间绝色,所以,普通的俊男美女对她来说,根本不入眼。 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其实也是长得极好了。她的眉目五官都十分动人,精致立体。眼眸深邃,睫毛浓密,皮肤更是好得仿佛冰雕玉砌般。 这放在一般人眼里,绝对属于惊天地泣鬼神的女神级别,但照阿沫的话说,主要看气质! 她的气质,就一个“冷”字。 就像一座冰雕放在那里,从前脑门儿到脚后跟儿,都释放着刺骨寒意,冷到让人一看就一个哆嗦。 阿沫刚从寒潭里上来,再看着这么一个冰雪美人,实在消受不起。 冰美人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料峭寒意,毫不客气质问道:“你怎么伺候二殿下的!竟会让他失踪?若是有什么差池,我绝饶不了你!” 阿沫觉得这冰美人是不是脑子也被冻坏了? 这话说得,就好像自己是璟华的一个小婢女,而她才是璟华的什么人似的! 简直莫名其妙! 青澜眼睛看不见,但也已经嗅出来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硝烟弥漫,责备道:“小梨,怎么说话的!这是西海的阿沫公主,是我妹妹!” 他回过头,又对阿沫道:“这是漠北的姜雪梨,现在是炎龙女王,也是……呃,”他跺跺脚,叹气道:“也是我妹妹。” 阿沫这才想起来,难怪这冰美人看着眼熟。原来是姜赤羽家的三女儿,现任的炎龙女王。 上次见她,是在璟华的玄镜茶里。她站在雪山之巅,接受八方子民的朝拜。 阿沫瞥了一眼这个冷冰冰、凉飕飕的女王殿下,都不屑理她,拉过青澜就往屋里跑,边跑便道: “璟华,本来倒像是好点了,这两天好像又……哎呀,我也说不清楚。我们早上还好好地在一起呢,后来他说先回来煮饭,留我一个人在练鞭法的,后来小呆来找我,说璟华不见了!” 她有点语无伦次,想到那个玄冰深潭,那半截断掉的绳子,心更慌起来:“青澜哥哥,我好担心……我以为是玹华大哥他们回来了,没想到是你们……”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青澜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一直在抖。 他叹口气。 为什么他的阿沫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了那个人,不是忙前跑后地奉汤喂药,就是哭着跟自己说他又怎么怎么了……那狼狈的样子,甚至让小梨误会她只是个跟在那人身边的小丫鬟? 璟华,你抢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却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让她快乐? 璟华,我知道你是不得已,但……他的心里也被堵得沉沉的。 “走吧,先回去换身干衣服,青澜哥哥这就带你去找他。”青澜道。 “啰里啰嗦!” 姜雪梨不耐烦他们俩在这里慢慢说话,白色的身影一闪,就朝前面的小屋冲了过去。 阿沫没想到她看着冷得要命,性子倒是比自己还要莽撞,急道:“哎,你等等,有结界!” 姜雪梨哼了一声:“雕虫小技!”,手一挥随便就破了,脚下亦丝毫没有停顿。 “哎,你懂不懂礼貌!” 阿沫这下怒了,“女王了不起啊!进人家家门不知道先问问主人的吗!” 姜雪梨此举确实很失礼。 阿沫在屋外设了结界,就相当于在房门口挂了块“请勿打扰”的牌子。倒不是说这个结界你打不打得开的问题,而是一种礼节。如果不是主人请你进来,你最好不要硬闯。 这是仙界普遍的常识,阿沫他们很小就知道。 但姜雪梨自小就被送进祭司殿,和那些沉默寡言的大主教过着平淡乏味的日子,也从没人跟她讲过这些。 姜赤羽自己也粗莽,几个子女在礼数上都缺教养。 姜雪梨又向来不合群,从小清高冷傲,现在当了女王,更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这一点,倒有极像姜懿。 青澜一路都纵容着她。一是因为上次大战时,璟华把姜赤羽和五个儿子一网打尽,现在炎龙姜氏除了她以外,基本没剩什么人,对她心中有愧。 二来,总觉得看到这个表妹,就会想起自己的娘亲。姜懿的性格也是这样外冷内热,眼高于顶。娘亲不在了,看着这个酷似娘亲的表妹,也是一种安慰。 三人吵吵闹闹地踏进院内。 青澜突然道:“阿沫,你在烧什么?” 他眼盲了一段时间,听力和嗅觉都异常灵敏,刚在外面有结界阻挡还没有察觉,现在一走进来,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阿沫一愣,果然看到灶房外,升腾起袅袅炊烟。 她心中一喜,连奔带跑奔了进去,还没进门,就听到璟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是沫沫回来了吗?” “璟华!”阿沫一颗心悬到现在,乍然间再听到他温润略带低哑的嗓音,又一次没出息得想哭。 她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想钻到他近日来,逐渐温暖起来的怀抱里,好好地质问他,为什么又来吓唬人。 有人比她更快。 白色身影一闪,姜雪梨已经抢先挤到门口,唤道:“二殿下,是我!” 璟华打开门,蓦然一惊,愣了愣才道:“女王殿下!” ------------------------------------------------------------------------------------------------------------------ 今天甚是狼狈,再一次昏倒在那寒潭里。 他其实早有准备,跟小呆说好把自己拉上去的,却不知怎的,绳子断了。 幸好那下冲之力极猛,尖石在割断绳子的同时,也将他狠狠地撞了一下,将失去意识的他又撞得清醒过来。 小呆在岸上焦急地唤他,他其实都听见,只是实在没有力气游上来,也无法出声告知。 潭底奇寒无比,他坐了一会儿,不但火行灵力被暂时熄灭,身上也已渐渐发抖。他知再呆下去,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子一会儿又要狠狠报复,更怕小呆会去找了阿沫来,咬着牙,拼命游了上来。 但晚了一步,他使出全身力气,终于爬上岸的时候,阿沫的声音已经从洞外传来。 “璟华!璟华!”她的声音焦急惊惶,脚步凌乱发颤。 他不敢回答,怕自己这个样子又吓坏了她,只得屏息凝气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交错而过。 离得最近的一次,她几乎都摸到了他的衣角!还好洞里十分的黑暗,他一闪身,她再次去摸,只以为是一片青苔。 等她施了佛光普照的照明术时,他已经挣扎着走出洞口,预先一步回到家里,装作在灶房煮汤,若无其事地等她回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青澜回来了! 还带了姜雪梨一起! “二殿下,你……你怎么可以做这些下人的活?还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姜雪梨脱口而出。 璟华还未开口,姜雪梨已经朝着阿沫冷冷道:“你就是这样照顾二殿下的么?自己在外面疯,让尊贵的殿下为你准备吃食?”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吃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简直肺都气炸了!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女王殿下?这么没教养的女王?骗子吧! 那时候在玄镜茶里看到,也就觉得她冷了一点儿,整个儿带了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人家管理人家的地盘儿,公主也好,女王也好,跟她没半毛关系。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见鬼的女王竟骑到我阿沫的头上来了! 刚见面时就飞扬跋扈,把自己当做是个小丫鬟也就罢了,我不在乎这个。 你破了我的结界,闯进我的家门,我也大人大量。 但现在,璟华明明问,“是沫沫回来了吗?”,你瞎咋呼个什么劲啊,人家问你了吗! 仗着自己个儿高,个儿大,把我一挤,冲到门口,就差扑到璟华怀里! 你懂不懂规矩,知不知道劫后重逢,必定是要相爱的男女主相拥在一起的,你这是破坏规则啊! 还娇滴滴叫什么“璟华殿下”!切,平时讲话声音就那么冷,一叫起璟华来,甜得都起腻!也不怕恶心到人家! 阿沫拉长个脸,还在那里腹诽,正想着要骂两嗓子,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敢惹她阿沫的,璟华已经在叫她了,“沫沫,过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但还是尽量保持礼貌,不卑不亢道:“沫沫,先来见过女王殿下!” 阿沫“哼”了一声,走进门去,经过雪梨身边的时候,顺便用肩膀顶还了她一下。 “哎哟!”雪梨痛呼一声,嗔怒道:“你干嘛撞我!” 阿沫回头做了个得意的鬼脸,颠儿颠儿地跑到璟华跟前,撒娇道:“璟华,你去哪儿了?害我担心死了!为什么小呆……” 她没说下去,因为她觉得璟华脸色十分不好。 不仅因为他的苍白,更因为他的怒气。 “璟华,你……怎么啦?”他很少对自己发脾气,所以她更怕他发脾气,一瞧他脸色,连说话声音都变得规矩,期期艾艾仿佛已经理亏。 “去跟女王殿下道歉!”璟华淡淡道。 “道歉?为什么?”她不可思议。 “你说为什么?我都看见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冷起来,仿佛她刚才推了那一下,变得罪不可恕。 “璟华!是她先推我的!刚才在门外……”阿沫叫起来,她想不到璟华会完全不帮她,而且还为了这么点小事,来斥责她。 “我只看到你推了她!” 璟华毫不留情打断她,就好像在训斥一名普通的士兵,他的胸口明显起伏,仿佛含了极大的怒气,冷冷道:“我叫你去道歉,听到没有?” “我偏不!”阿沫也犟脾气上来,“就算是我推了她,那又怎么样!” 璟华也不来看她,径自走到雪梨面前,朝着她深深一揖,用那温润好听的嗓音,恭敬道:“沫沫她生性顽劣,不知礼节,其实并无恶意,还请女王殿下见谅。” 雪梨趁势将他一扶,她十分满意璟华明显偏向于她的态度,傲然道:“二殿下不必如此,本王自不会与她一般计较。” 璟华不着痕迹地让开,掩唇轻咳了两声,从容雍雅道:“光顾着说话,竟让女王殿下就这么站在这里,实在是璟华失礼。走,我们去屋里坐。” 他招呼了下青澜,便带着两人进了他自己那间屋子。 他连看都没有看阿沫一眼。 锅里的红豆在水中翻滚,圆滚滚的身子一粒粒爆开,已经煮得酥烂。原来的一锅清水沾染了红豆的颜色,变得暗沉粘稠。 阿沫蹲在灶前,看着那沸滚的红豆汤,慢慢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 她没有哭,她才不会为了一个臭女人哭。 她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女王来了,璟华对她那么凶呢? 除了第一天赶她去练功外,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就算上个月,他心情低落,也不过只是闹闹小别扭,自己生自己的气罢了。 唉,今天一天都好曲折。 先是差点琢磨出破光的道理;再是小呆跑来告诉我璟华有危险;然后是青澜哥哥回来了;可那个讨厌的女王也跟来了;再最后是发现璟华已经好端端回来了;可是他又为了那个女王训斥自己…… 唉,今天是什么鬼日子啊,一喜一忧,一惊一乍的。 不过还好——璟华还是好好的! 这是今天那么多事里,最最重要的一件! 人家说有所一得,必有所一失,我把今天的好运气都集中起来,换璟华平安无事,其它的事情上倒霉一点就倒霉一点呗!就算那个狗屁女王让自己受了点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自我安慰般,笑笑叹了口气,往灶上加了两根柴,又去端那锅红豆汤。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看到红豆,阿沫就想到这句,于是又嘲笑了自己一把。 自己和璟华,早已经过了那种知不知的阶段了,彼此是对方的唯一,那是铁板钉钉,毫无怀疑!怎么还会像那种患得患失的情侣一样,萌生小心眼? 再说,自己才不是那种爱吃醋的无聊女人!不就是个女王么,人家远到是客,又是一国之主,璟华让自己礼让一点也没错,何必斤斤计较? 上次大战的时候,璟华一口气差点灭了人家全家,难得这个公主不但不迁怒于天族,反而还愿意臣服,能让姜赤羽后院起火,来了个窝里反,为天族平添了许多胜算。 光这点,璟华应该也是在心里很感谢她的吧。 好吧,不跟你一般见识! 阿沫是个很想得开的人,从不喜欢自己给自己找别扭。 看在璟华和青澜哥哥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不过你若再敢惹到我头上,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啦! 她找了个托盘,盛了四碗红豆汤,正想端出去,一看青澜正好进来。 “阿沫,”青澜道:“我来看看你。这段日子你还好么?” “我?我当然很好啊!”阿沫大气地笑笑,“青澜哥哥怎么这么问?怕璟华欺负我么?” 青澜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叹道:“阿沫,你好像瘦了。” “有么?”阿沫也摸了摸自己,“还好吧!可能是最近体力消耗大了。青澜哥哥,你知道吗?璟华最近都在教我练鞭法呢!他说我进步可大了!” 她抓着他的手,握了握,叫他放心,“阿沫终于可以学到像样的真本事了,青澜哥哥你高兴吗?” “你高兴,哥哥就高兴。”青澜宽厚地笑,“我只是怕你不开心。阿沫,如果璟华对你不好,一定告诉哥哥。” “哪会呀?璟华这个人……哼,我不欺负他已经很客气了!”阿沫满不在乎道,“青澜哥哥,你看阿沫从小到大,可曾给人欺负过?” 青澜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笑了笑,“那样就好。” 阿沫看他也是闷闷的样子,便另起了个话题,撅了撅嘴道:“对了,青澜哥哥,那个姜雪梨怎么会跟你一起来呢?人家是女王,不用管理国事么?” “哦,她说要亲自来拜谢璟华。多亏他才改变了漠北四季严寒的气候,现在五谷丰登,牛羊成群,子民们也都能自给自足,这是千万年来想都不敢想的福泽。” 阿沫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啊。姜赤羽虽然要反,但炎龙子民是没错的,能让他们过得富足一点总是好的。” “我去了漠北才知道,原来我们的日子过得有多好。 那些穷苦地方的子民们……小孩子连饭都吃不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姑娘很大了,还只能用一块破布裹着。 阿沫,以前我们总觉得炎龙凶悍,好杀戮掠夺。其实,他们也是不得已,因为不抢,不夺,就要被活活饿死。” 青澜此去,亲眼所见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虽然气候已逐渐改变,五谷丰收在望,但贫瘠荒凉了千万年的国度,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生机。 “姜伯伯……呵呵,我总是改不了口,”青澜道,“姜赤羽身为一国之主,却无力供养国内子民,也是情非得已,最后才走上谋反这条路的。” “话不能这么说,”阿沫却不同意他的观点,“再情非得已,也不能做出如此恶积祸盈的事情! 挑起两国之战,白白让五十万士兵生灵涂炭,那些士兵死了,父母家人岂不伤心透顶? 真的要造福子民,办法总是有的,贫穷永远不能成为杀伐的借口!” 青澜点头称许道:“没错,任何事都不能成为征战杀伐的借口。我们拿起手中武器,是为了要保护那些弱小,而非为了个别狼子野心。阿沫,几日不见,你的见解也比原来深刻许多,看来璟华确实教导有方。” 他生性耿直,虽然心中仍是对阿沫念念不忘,但该表扬的还是果断表扬,决不会藏着掖着故意不说。 阿沫得意地笑笑,“哪儿用得着他教?阿沫从小跟着父王和哥哥,耳濡目染,这些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那个姜雪梨虽然看着挺讨厌,但就这点来讲,她比她的父王要明事理得多。” 青澜笑:“阿沫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怕你不喜欢她。” “我是不喜欢她啊!”阿沫撅嘴道:“难道青澜哥哥喜欢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毁容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微微一笑:道:“我也算是她表哥,能照顾她一点,便照顾她一点。小梨她,也很可怜。” 阿沫睥睨一眼,“小梨?”她哼了一声。 “你别看她那个冷冷的样子,其实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从小就给父王送到了祭司殿,若不是这次璟华扶持她登上王位,恐怕就要在那个祭司殿老死终身了。” 阿沫继续用鼻孔对天说话,哼哼道:“所以就横一个二殿下,竖一个二殿下,急着投怀送抱了?” 青澜又笑:“阿沫,你吃醋了。” “吃醋?我吃她的醋?笑话!” 阿沫要跳起来,青澜这么说,简直莫大的侮辱! 我跟璟华的感情,就是中间隔万里长江,也休想有人能插进一条腿来!我吃她的醋?哼,笑死人了! 青澜听她气得呼哧呼哧,不再取笑她,温和道:“其实我这次去漠北,小梨照顾我很多。先是绑着找到我爹爹的骨骸,再将我娘亲和他合葬,立了碑修了坟,这些事前后都是她在帮我操办。她还将我爹爹的名字刻上了炎龙族的勇士碑,为他正名。” “所以,阿沫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介意她态度上逾礼的地方,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其实心肠不错。”青澜最后道。 阿沫勉强道:“好吧,言语上我就不跟她计较,反正她应该也呆不了几天。不过我丑话先说好,” 她立马补充道,“要是她敢对我的璟华打什么主意,我可对她没那么客气!” ------------------------------------------------------------------------------------------------------------------ 海水朝两边褪去。 玹华收起法力,踏上被他自己生生劈开的魔鬼岛的核心内陆。 他的胸膛略有起伏,手也隐隐有些颤抖。 以为自己是紧张,怕劈开魔鬼岛后,发现仍一无所获。 但现在,他看到了前方,那七栋闪着五彩光芒的小房子。 那是阿沫干的,用五彩油鱼仔和鸭头鱼膘做成的会发光的颜料,刷了的小房子。 看到了,玹华反而更紧张,甚至背上都隐隐起了一层冷汗。 他走近那些小屋,仔细看了阿沫的涂鸦。每一栋房子上,都有着她和璟华。 她和璟华在竹林中舞剑,她和璟华在江南泛舟,她和璟华在雪山之巅,滨海之畔,携手共游,相依相伴…… 阿沫,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她把心里最美好的东西都画在了这里,她的爱情和梦想。 那么阿沅,我们的呢? 我们之间,似乎只有那些隔了几千年的遥远回忆。 回忆藏得越深,思念便更清晰。那么阿沅,你呢? 你有没有和我一样,也藏了那么久,让思念溢满出来,早已经铺天盖地? “阿沅……” 他轻轻地唤,却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他怕出声惊扰,又像过去无数次一样,醒来后发现只是大梦一场。 “阿沅……阿沅……” 他走进一间间石屋,推开一道道门,又一次次走出来。 没错,这里是阿沅住的地方。 他找到了她以前惯用的那些针灸器具,找到了她手术用的那些形状奇怪的小刀,也找到了一格格她用来收藏丹药的小屉,和一筐筐的尚未炼制的药草…… 他忍不住轻轻地去抚摸那些她用过的东西。 也许在昨天,也许就在方才,阿沅正握着这支笔,在纸上写下什么;阿沅正提着这支笸箩,梳理她的药材…… 已经只剩最后一栋石屋,如果阿沅就在此处的话,那推开这道门,就能见到她了。 这栋石屋的外墙,似乎和前面那几栋有所不同。 完整的石壁似乎被切割成了一片片,每一片龙鳞大小,再重新拼凑上去。石壁上展现的与其说是一幅画,更不如说是一副拼图。 而画风与之前的相比,则更显精致细腻,意境也更隽永,画上的阿沫不仅美,且充满灵气,一颦一笑均栩栩如生。光就画技来说,这一副的功底无疑比之前那几幅要扎实许多。 只是这幅画上,永远只有阿沫一人。 龙翔九天的阿沫,济世惠民的阿沫,万众瞩目的阿沫,笑傲山河的阿沫…… 玹华的心一沉。 竭尽所能助她完成梦想,送给她一个最恢弘灿烂的未来—— 这便是他弟弟此刻心中所想吧。 只因他很早便知自己无法陪伴心爱的人走到永远,他甚至看不到她的那些功成名就,所以只能挥毫在此,想象她的美好,以寄心中情思。 璟华,大哥说什么都不会看着你死! 玹华一咬牙,推开最后那道石门! 石屋中果真坐着一名女子。 “阿沅!”玹华失声道。 那女子穿着一身黑衣,连脸上都蒙着细细的黑纱,只露出一对娟秀的眼眸。 见有生人闯入,那女子也并未起立,只是抬起头来,眸中略有惊讶,似乎惊异于有人能闯进这里。 “阿沅……”他紧上几步,语声哽咽。 “阿沅,我是玹华,太子玹华,你不记得我了么?” 黑衣女子一脸警惕,转着轮椅退后两步,摇了摇头。 玹华这才发觉,那女子是坐在一架木质的轮椅上,虽着了衣裙遮掩,但也看得出腿骨纤细无力,显示残疾已久。 玹华心中陡的像被揪了一下,颤声道:“阿沅,你怎么了?你的腿怎么会……” 女子蒙着面纱,但也似是冷笑了声,打着手语,木然道:“仙君认错人了,我与你并不相识。” 玹华走南闯北,精于各种语言,甚至连鸟兽之语也不在话下,这手语自然也难不倒他。 只是他见她用手语说话,知她不仅双足残废,连语言表达也已不能,不知在失散的这些年里,她经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他心中悲伤难抑,痛苦地紧闭双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此处虽然窘陋,但亦是一安身之所。望仙君高抬贵手,成全……小仙清修。”眼前的女子见他闷声不语,自己也眸色淡淡,下令逐客。 玹华恍似未闻,仍站在原地,呆呆地她看了一会儿,忽而又恢复到清朗潇洒的样子,笑道:“沅姐姐,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竟然赶我走?是嫌玹华叫你阿沅太过无礼么?那我便按照原来的叫法,叫你沅姐姐可好?” 黑衣女子一怔,娟秀双眸中止不住亦有波涛暗涌。 上一次,听到这声称呼自他口中说出,已是两千八百多年前的事,此时再一次听到,不管她再装得如何若无其事,也难以自制。 “你弄错了,我只是一个孤老婆子,并非你说的沅姐姐。仙君还是快快请回,莫在这里做无谓逗留。”不过隔了一瞬,她依旧打着手语,冷冷回绝。 玹华笑笑,并不理她所说的那些话,反而更走到她身前,就着她身边蹲下,柔声道:“那时候我尚年少,便叫你一声沅姐姐。但在后来的这些年里,我在心中,已偷偷改口叫了你无数次的阿沅……呵呵,现在再叫我改回来,反而不习惯了。” 她一把将他推开,怒道:“我不是沅姐姐,也不是什么阿沅,你要找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她的这双手,手筋早已断了,现在是拿腿上的筋脉移植到手上派勉强用场的。平时做一些轻柔的动作还可以,连略重一点的东西都提不起来。 她这一推,根本没有丝毫力气,却反被玹华捉住了双手。 玹华低头,他记得这双手。 这双手美若柔夷,十指纤纤,曾多少次为母妃施针抢救,又多少次亲侍汤药。 “阿沅,我找了你这么久,你还要再推开我吗?”他苦笑。 他凝视着她,缓缓道:“我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但不论是哑了也好,瘫了也好,玹华以后总会照顾你一生,再不会让你一人孤孤单单地活在这大洋底下。” 她亦望着他。 这些年,她变了,他也变了。 他长大了许多,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一个英姿勃发、神采奕奕的青年。 只是他眸中,望着自己时的炽热神情,他话语中的深沉挚爱,一如往昔。 她心中一痛,却紧接着从他手中抽出双手,嘲讽道:“你这人真是好笑,我说了不是阿沅,你却总是不信,还来这里做出这幅深情的模样。” 她冷笑一声,“也罢,就让你看看我的样子,也好让你死了这条心。” 她缓缓揭下自己的面纱。 ------------------------------------------------------------------------------------------------------------------ 玹华惊得倒退三步! 这……这能算是一张脸么? 无数的疤痕纵横交错。 每一道创口都那么深,痊愈后结的疤,便如狰狞的爪,匍匐在原来娇嫩的肌肤上,已经完全看不清任何五官的模样。 最长的一道疤几乎半尺,从左边脸颊一直拉到右边,跨过中间的鼻梁,甚至削断了鼻骨。 而最为恐怖的是,她的右边面颊上,赫然有三个小洞,隐约可直视其口中的牙齿。 “现在,你还觉得我就是你的阿沅吗?”女子冷笑,“还是我吓到了尊贵的太子殿下?” “哦,忘了说了,最讨厌的地方,是这几个小洞,经常会漏口水下来,我不得不常常用手巾去擦,很麻烦。” 她说着,还特地漫不经心地去找了块手巾,佯装去擦的样子。 她只擦到一半,手却又一次被握住了。 她看到这个英姿俊朗、身份尊贵的男人,慢慢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他好看的眸中,正有滚烫的泪水落下来。 “阿沅,痛不痛?”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初心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接过她的手巾,轻抚她破碎的脸庞,痛心道:“阿沅,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直瞒着我?” “我不是……”她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惊惶闪躲,瑟缩道:“我不是阿沅,不是那个阿沅!” 她哭喊着,挥舞着双手,要挣脱她的怀抱。 那千百年加筑起来的防线如今正一点点崩塌,她甚至能听到心里那个不堪一击的声音。 他每叫一声“阿沅”,心中便有一块状似坚硬的东西开裂,土崩瓦解,然后一片连着一片,摧拉枯朽,势如破竹! 他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叫着她的名字,问她痛不痛……他语无伦次,他颠三倒四。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亦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只感觉到,从掌心,到身上,他都喷薄着滚烫的温度,似痛苦,似懊悔,似迟来千年的温暖,带着无比坚定的意志,无比强大的决心,刹那消融心头冰雪,令她那颗被封冻住的心又恢复感知,重新悸动…… 这次是真的吗? 真的可以结束噩梦了吗? 岌岌可危的堤坝终于轰然倒塌,她唯一完好的眸中,流出委屈的泪。 “玹华,玹华……”她在他怀里哭道,“阿沅好痛,好辛苦……” “嗯嗯,我知道。”他拿自己的脸紧贴着她的,流着泪,却又抬头笑:“阿沅不怕,都过去了!我来了,我以后会保护阿沅,再没人敢欺负阿沅!” 他的泪和她的泪,流在一起,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他和她,头凑在一起,额头紧贴着额头,先是哭,然后又笑,然后又一直一直哭…… “阿沅,不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哭坏了。”他心疼道。 可她停不下来,她有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悲伤,那么多的苦楚和那么多的相思…… 她不过是药师如来门下那个只知钻研药理,不问世事的关门小弟子,被调上天庭担任药师一职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小姑娘,她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遇上了九重天上的太子,那个温暖的、洒脱的、明朗的男孩子。 但后来,她却无辜被陷害,甚至因为她是十世好人,不能妄加杀害,而在她身上施加了无数令人发指的酷刑。 她在最美丽的年华,被毁去容貌,割去舌头,挑断手筋脚筋,日以继夜地经受折磨…… 那些人希望她可以熬不住,然后自己去死,永绝后患。 但是她没有。 她以沅婆婆的身份,孤独地,近乎绝望地躲在西海海底,过了两千八百年。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能撑过那些残酷的令人绝望的折磨,为什么能忍住漫长的无尽无止的岁月,而没有选择草草结束生命。 不是因为自己特别坚强,勇敢,也不是因为自己求生意志多么的坚定——而是,因为他。 为了他,为了现在。 而她受了这么多的苦,盼了这么久的人,却直到今天才姗姗来迟,才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叫她怎能不哭? “阿沅,真的不能再哭了。” 他实在没办法,试着去吻她的唇,想吮去那些咸咸的泪水。 她蓦地一惊,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样,立马朝后缩了回去,苍惶地,牢牢地捂住自己的脸。 “阿沅。”玹华轻轻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挪开,让她那张丑陋到简直恐怖的脸孔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很丑,会吓坏你的。”她打着手语,又急急忙忙去找刚才的那张面纱,两只手,不,整个人都在发抖。 “阿沅,别这样。”玹华道。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那些狰狞的伤疤,一点点用指端的温柔去抚平她的创伤。 “阿沅,不要怕让我看到这些。” 他轻轻道,每个字都充满坚决的,稳定人心的力量,“看到你的脸,看到你的腿,看到你不能说话……看到这些,都会让我,唉……” 他微微叹了口气,“会让我很心痛,也很愤怒,我会想着怎么来补偿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爱护你!会想着怎么去抓到那个把你害成这样的人,将他碎尸万段!” “但唯一不会的,是嫌弃你。”玹华道,“我永远永远不会嫌弃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因为我从来没有用自己的眼睛来爱过你,我都是用这里。” 他握着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它在这里一直没有变,就是我以前的那个阿沅。” 妙沅痴痴地望着他,足足有一炷香的时分。玹华也就这么望着她,始终静静微笑。 终于,妙沅也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阿沅也没有变,阿沅心里,一直在想着玹华。” 玹华眼睛一酸,禁不住泪湿眼眶,捧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落泪欢喜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沅心里也是和我一般想法。” 妙沅似羞涩点头,想了想,又急急补充道:“我的腿确是无法再走,但这脸上的伤却是可以治好的,不会一直这样。” 玹华豪爽笑了笑,“治得好最好,治不好也没有关系。阿沅,你知道我向来不看重皮囊。” 他顿了顿,又不解道:“可是,既是治得好,为何你又一直拖着不治?” 妙沅望了他一眼,低头不答。 玹华看了她,便心下了然。 她不治,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治。 女为悦己者容。她既不知何时才能与自己重逢,那这美与不美,治与不治对她来说,其实并无分别。 想到此处,更觉她对自己情深义重。他抹了抹眼睛,挤出一个笑容道:“既如此,阿沅快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去救璟华,他……好像快要撑不下去了。” 玹华说到弟弟,心又是一沉,自己出来已经大半月了,会不会璟华他已经…… 他不敢再想,强迫自己赶紧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 妙沅腾地放开他,警惕道:“你不是来找我的?你只是来求我救你弟弟的?” ------------------------------------------------------------------------------------------------------------------ 青澜说去灶房帮忙阿沫端红豆汤,房间里便只剩下璟华和雪梨两人。 姜雪梨踏进屋子,顺便打量了下四周。 玹华的这间屋子甚是简陋,除了一些基本的日用品再无一物。璟华搬过来住以后,不过在桌子上添了笔墨,和一些刚誊写好的书册。 其实他白天基本都陪阿沫在他们原来的那间,只有晚上就寝才会来此,所以也并未将陈设多加改变。只是阿沫看他被褥单薄,硬是又给他抱来了厚厚的铺盖,这才让这里显得没那么寒酸。 好在姜雪梨出自漠北,虽为公主,但从小在祭司殿清修,也谈不上锦衣玉食,对于一个天族的二殿下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倒也没有太多的诧异。 “沫沫去准备点心了,女王殿下远道而来,先喝杯茶解解乏吧。” 璟华亲自斟茶,动作从容优雅。虽是在陋室寸地,却恪守着两国外交之礼,一尽地主之谊。 姜雪梨早已脱下自己的斗篷,直接朝床上一坐,不满道:“跟你说了,别老是叫我女王殿下,我叫你璟华,你就叫我梨花,大家都把殿下两个字去掉,多好。” 璟华唇角扬起,是那种保持距离的微笑,“女王殿下说笑,规矩不可废,直呼其名,那是璟华失礼了。” “你这么说,就是还是没有把我当朋友!”姜雪梨嗔怒道,“人家一片真心,却换得你拒人千里!” “璟华惶恐!璟华确有把殿下……有把雪梨当做朋友的。” 他虽不情愿,但见她似乎要翻脸,只好无奈改口。心中暗暗苦笑,这堂堂的一国之主,其实心智还不如沫沫,是个十足的小孩子。 听到他唤自己雪梨,她这才心满意足起来,过去把他手中茶壶往桌上一放,又拉着他一起坐到床上,疼惜道:“璟华你手好凉,脸色也好差,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璟华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中抽出手来,微笑道:“雪梨你多虑了,我身体很好,无任何问题。” 姜雪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从小在祭司殿长大,并没见过几个外人,更何况是胤龙这样的外族人,许是胤龙族的男子便都是这样清秀文弱的也未可知。 她几个哥哥都是俊美粗犷型的,龙骧虎步,啸诧风云,她从小见得太多,早已审美疲劳。 因此璟华上一次借着封印夸父的机会,潜入漠北,在祭司殿求见她的时候,她便一下被迷住了。 她活到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温润谦和,优雅如玉的男子。 他说起话来温和如天籁; 他写起字来行云如流水; 他微笑起来如春风化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吹皱她心中一池春水,漾得她少女心田激起圈圈涟漪。 他当时亦受了重伤,虽因不愿在炎龙面前示弱,强行撑着,苍白的脸色却骗不了人。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姜雪梨却在看惯了孔武壮汉后,突然看到如此一个弱柳扶风、温润似水的天族殿下,一下子情生萌动,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与他合作。 璟华慧智通透,又岂会不知雪梨的那点小心思? 只是一来大局当前,他不得不将个人情感放置一边,虽不喜对方是因为这个而与自己建立盟约,但好在雪梨也并未提出什么要两方结姻之类的附加条件。 二来,他自恃极有自制,暗忖将来即便雪梨单方面示好,自己也完全能把握分寸,处理好此事,不致将两国关系陷入僵局。 现在,他看似雍雅从容,尽显待客之道,更口口声声说说已将对方当做了朋友,但其实,在这位不请自来的女王殿下面前,他早已倏地一下地进入到战备状态。 他尽显天族兵部大帅的术业本能,条件反射般地表现出最高昂饱满的精神,即便对方只是一个爱慕他的女子,在他看来,却如和两国之间针锋相对并无二致,绝不可让她瞧出半分自己重病膏肓的样子。 他其实多虑了,姜雪梨从未想过要来探他这个天族大帅的虚实,在她眼里,璟华只是那个让她一见倾心,又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而已。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甜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一碗红豆汤,甜甜糯糯,直喝得姜雪梨几乎快把自己舌头吞掉了。 “这是璟华煮的么?”雪梨问。 他们漠北民风粗犷,男子大多在外劳作狩猎,回家便对对女子吆五喝六。她根本无法想象,如轩辕璟华这样一个令父兄们都极为忌惮的人物,会在家里煮得一手好汤。 璟华礼貌点头,“殿下,哦,雪梨若喜欢,便让沫沫再为你添一碗。” 阿沫头也不抬,硬硬回绝道:“没多了,就这四碗。” 她彼时正在为几人置碗筷,四人中就她和璟华还未动过自己面前的甜汤。 璟华望了她一眼,带着商量的口吻哄道:“沫沫,你早上不是说不爱喝红豆的么?你这碗便让给雪梨,回头我煮绿豆的给你好不好?” 阿沫立即头也不抬,一口气喝光了自己的,将空碗往桌上一放,没好气道:“我不挑食,什么都喝!” 璟华无奈叹了口气,转头又迎上姜雪梨那热切的目光,只好道:“其实璟华这碗,也为曾动过。雪梨若不嫌弃的话……” 姜雪梨忙不迭接口:“不嫌弃,不嫌弃。”心中却道:莫说你未曾动过,你若喝过,那便更好。 她还未伸手,阿沫已经先一步抢过璟华那碗,一仰头又全部倒了下去,道:“我也没吃饱,我练了一上午,消耗……呃,太大……” 她吃得太快,又急着说话,不禁呛得连连咳嗽。璟华肚里好笑,站起来为她拍背顺气,面上却带着责备口吻道:“沫沫,怎么如此急躁,没一点礼貌!” 雪梨看她狼狈的样子,不禁幸灾乐祸,轻哼一声道:“听闻西海富可敌国,我还当都是钟鸣鼎食的精贵人,没想到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阿沫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道:“你说什么!我就是我,你扯什么西海!我……不过呛了一下,有什么好笑的,你吃东西从不呛的么!” 她平常嬉皮笑脸,真的严肃起来,那双大眼睛一瞪,还是颇有威慑。那时候在观池,就已经收服了一帮同学做她的小跟班儿,可见天生是大姐大的派头。 姜雪梨被她一凶,本能地往后一缩,竟不敢响了。 “都少说两句!沫沫你……”璟华脸色一冷。 他似乎是被阿沫传染,一句话未说完,竟也弯下腰,紧紧用手捂着嘴,压抑不住地剧咳起来。 “璟华,你……”阿沫一见他咳嗽,也顾不上再和雪梨斗气,低声道:“你不要紧吧?” 璟华好一会儿才抬起身子,脸色比方才又苍白了几分,喘息了几下,冷冷道:“你……你莫气我,我就没事。” “我……我哪有气你。”她噘着嘴,小声地,委屈道。 “我说了雪梨是贵客,你这样对贵客,还说没气我?”他的声音依旧隐含怒气。 “好了,”青澜实在看不下去这三个人,“都是自己人,干嘛一见面就吵!不就一碗甜汤么,都犯得着么?” ------------------------------------------------------------------------------------------------------------------ 这一碗汤,喝得一点不甜。 像是奠定了一个不友好的基调,接下来的相处,便更是尴尬。 璟华为了避免让两个女孩子再生口角,只能尽量减少两人共处。用过午膳,就让小呆送阿沫出去练功,说日落了再来接她。 阿沫看他今天脸色一直不好,不敢再违拗他,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让那个雪梨形影不离地黏着璟华,但也无可奈何。 青澜听她气哼哼儿地,边走边把长鞭甩得啪啪响,便知她心里不痛快。 他从小把她捧在手心里已成习惯,看不得她受丁点儿委屈。这会儿她走了,他留在屋里也坐卧不安,两盏茶不到的时分,已来来回回转了了好几个圈儿。 他终于站起来,讪讪道:“璟华,阿沫她一个人练功,也不知会不会遇到什么难处,我还是去看看”。 璟华蹙了蹙眉,道:“沫沫她不碍的,雪梨远来是客,我们应好好招待才是。” 雪梨正求之不得,忙不迭道:“没事的,表哥你还是去看看阿沫姑娘吧,一个人练功,回头走火入魔就糟了。” 青澜早已一溜烟儿飞了出去,璟华暗叹一声。这下屋里便又只剩他与雪梨两人。 一下午,璟华一直坐得笔直,远远地喝茶。 雪梨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雪梨搜肠刮肚,说了一下午,他也有问必答,不卑不亢。 浅笑风雅,温存有礼,当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越说,雪梨却越是忐忑,眼前这个男子,让她完全捉摸不透。 他自始至终都极为客气,甚至在自己和那个西海的丫头发生冲突的时候,也总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但为什么总觉得他就像那千年不化的雪山一般,永远都无法接近? 自上次在祭司殿密谋以来,她只在玄镜茶中与他见过几次,每次寥寥数语,讲的又都是国事,不但解难她心头相思,反撩拨得她爱火愈燃愈烈。 她本来在祭司殿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但一见到这温雅如画的男子后,少女思春,竟如雨后春笋,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自己就像入了魔障般。 每日醒来,眼前晃动的便都是他绝世出尘的俊颜;晚上入梦后,又都是他的柔声细语,低眉浅笑。 她看着杯中的茶水,便想到璟华用玄镜茶跟她说过话,就在这茶水中浮现出身影; 看着皑皑雪山,茫茫冰川时,便想到璟华常穿的衣衫也是这纯白素色; 甚至整整一晚都想着他对自己说过的那屈指可数的几句话,反反复复背得滚瓜烂熟,却仍是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她从小被送入祭司殿,周围都是不苟言笑的大主教,与家人来往也极少,不像大姐二姐那样,虽然各自心怀鬼胎,却又偏偏经常凑在一块儿,无话不谈的样子。 青澜说得很对,她确实很像姜懿,长得像,脾气也像。她高傲里带着冷淡,不逢迎,不附势,即便在兄弟姐妹中也是格格不入的那个,更没什么知己朋友。 她爱上了天族的殿下,怀了满腔柔情,却无人相诉。 她甚至偷偷地羡慕自己的姑母,能嫁去天族,但却不知自己如何才能做到。 她无从讨教,更不屑讨教,面上波澜不惊,肚里却暗暗企盼。 她只盼能再见一见他,告诉他,自己中意于他。 因此,当青澜这个表哥,同时更身为璟华的副帅来了之后,她亦是激动万分,不住打听璟华的近况。当听说他要回去的时候,更是说什么都非要同行。 她现在已是女王的身份,来去无人敢说个“不”字。她冠冕堂皇地说,璟华改变了漠北万年霜冻,为子民带来五谷丰登的好气象,她无论如何都要当面感谢于他。 她自忖容貌也算上乘,又是女王身份,与他这个天族皇子算得上良配。 而如今,只剩她与璟华二人。这氛围,这时机,便如天赐。 “璟华,”离上一轮的闲谈已经有半刻的沉默,她想还是早些开口,免得一会儿青澜回来,又再没机会说。 “雪梨请说。”璟华一直正襟危坐,虽然应她要求已改口不叫殿下,直呼其名,但这所有的礼数,该有的,一点儿没省下。 “璟华……”她毕竟年轻,纵心思单纯,性格直接,但遇到这种事,话到嘴边,却仍是扭捏难以开口。 屋里又沉默了一阵。 璟华笑了笑,站起来彬彬有礼道:“实在抱歉,璟华要去准备晚膳,恐怕要失陪一会儿了。雪梨若嫌坐在这里无聊,不妨四处随意转转,这里并无什么禁忌。” 说完,便告退了。 雪梨几乎脱口而出说,我陪你同去,但又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女王身份,凭什么弄晚膳给那个小丫头吃现成的,便又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下。 便是她这么一犹豫,璟华已告辞离开。 ------------------------------------------------------------------------------------------------------------------ 璟华也几乎是逃出来的。 前一刻还风翩若惊鸿地留给别人一个完美的背影,后一刻关了房门,整个人便倚着房门滑了下去。 捂着嘴,压抑不住的阵阵低咳,脸色惨白。 他每次浸泡冰潭,都算好了时间,唯恐时间过长,令寒气入体,引发咳喘旧疾。 但不知是因为今天失去了意识,导致浸在寒潭中的时间过久,还是因为连续不断的浸泡,终致堤溃蚁穴,剧咳不止。 他回来后很久都手足冰凉,待火行灵力占了上风后,便又通体滚烫如炙。他坐在那里气定神闲,谈笑风生,实则如身处阿鼻地狱,水火加身,苦不堪言。 若是平常,他还会在阿沫下午练功时,小睡片刻,养一养神,好晚上再多几分力气,陪她吃一顿饭,说上几句话。可今天为了应付那个姜雪梨,自冰潭回来便强撑到现在,实在精疲力竭。 他不得不匆匆起身告辞,以准备晚膳为名,逃了出来,他怕自己会在她面前显出弱态,同时更怕—— 怕姜雪梨会说出那句可怕的话。 蒄瑶的事,如前车之鉴,令他至今心有余悸。 再不拘小节的女孩子,也会摇身一变,变得柔软易碎;再温柔斯文的,也会立刻长满尖刺、易燃易爆—— 只要这个女孩子,她怀了春心。 蒄瑶如此,这个姜雪梨,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雪梨更比蒄瑶麻烦—— 她还是漠北的女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下药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大战刚刚结束,炎龙不仅大败,更面临新王加冕,国内时局动荡。虽说炎龙子民大多支持她,石耳与蒯方也将姜家势力剩余的拥趸们铲除干净,但总难保还有人窥窃神器,蓄势反扑。 如此敏感时期,不论是天族,还是作为最新持衡拥璇的雪梨,都必须辅车相依,切忌出现一丝一毫的猜忌与裂痕。 否则,便是载舟覆舟。新政瓦解,不过顷刻之间。 额头一阵阵胀痛,心口处又是撕裂般的剧痛,璟华紧紧拽着胸口的衣襟,费力喘息,才消停了没几天的赤胆情的毒隐隐又要发作。 他苦笑一声,自己果真是个不得安生的命。大哥走后,自己也找到了抑制火行灵力的方法,这才太太平平教了沫沫几天,就冒出来个漠北女王的事。 青澜也是,她要跟来,就真的让她这么来了?倘若她真的开口,说要自己迎娶她,自己必然是一口回绝,却难免会令她心痛神殇。到时若她一怒之下,走个极端,再度引发两国大战,那自己真是要成为两族之罪人了。 他叹了口气,擦了擦溢出唇角的几缕血丝,扶着门缓缓站起来。 不管怎样,得在她开那个口之前,想个办法,速速把她送回去才是。 ------------------------------------------------------------------------------------------------------------------ 这一顿晚餐,每个人都食不知味。 璟华一为阿沫布菜,姜雪梨便一副好奇的样子,凑过来道:“璟华,这是什么?我在漠北从未吃过。” 璟华很识大体地为她也夹上一筷,雪梨便喜不自胜地受用着。 有了中午的教训,阿沫再不与雪梨起口角之争。 她只是更全神贯注于自己碗中的食物,璟华给她吃什么,她二话不说,立马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之后,大眼睛又紧紧盯着那几盘菜,一副如饥似渴、欲求不满的样子,但偏偏就不动手。 璟华怎会不知道她心思,无奈又给她布菜。然后便重演上一幕。 两个女孩都十分生猛,青澜不过说了两句漠北的民风见闻,再去夹菜,发现盘里竟全都空空如也。 他默不作声吃了三碗白饭。 好在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用过晚膳,本以为还要上演真正的剑拔弩张。 却没想到,阿沫和雪梨才坐了不到片刻,就都哈欠连天,七倒八歪地回房睡了。 璟华的房里,隐忍的咳嗽始终断断续续,一夜未停。 挨到三更左右,他终于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去院里牵了小呆。 还没走出院子,便见一个人影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门口。 “青澜,”璟华有些诧异,“你……也没睡?” 青澜回过身来,没什么表情道:“我若睡了,岂不是也像阿沫一样,日日给你蒙在鼓里?” 璟华压低了咳了几声,苦笑,“青澜,你误会了。” “所以请你解释清楚!” 青澜绷着脸道:“为什么要在饭菜中下药,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是每天给阿沫喂药,令她整晚昏睡么?” “我……”璟华一时语塞,却也等同于招认。 青澜怒意勃发:“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要瞒着她!阿沫全心全意对你,竟连你一句实话都换不到么?” “青澜,我……”他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又弯腰不住咳嗽,连身子都直不起来,“我不是有心……瞒她,我,我是……” 青澜听他咳得这么辛苦,心中也略有不忍,口中却道:“你最好给我个信服的理由,你这幅样子,阿沫是一看就心软,我却不吃你这套!” 这句话还没说话,却听到璟华倒在地上的声音,剧烈的咳嗽也戛然而止,耳中只闻他急促而无力的喘息,甚至从肺部传来的恐怖哮鸣。 “璟华,你怎么了?璟华!”青澜吓了一跳,急忙朝他奔去。 他听到璟华是咳了一整晚没错,但他以前常咳嗽。从白天到现在,他都好好的,陪着雪梨从容大方,谈笑风生的样子,还亲自下厨做了晚膳,宾主尽欢。 青澜甚至暗嗔,他现在看上去恢复得还不错,为什么一个多月前他离开的时候,一副半死不活,行将就木的样子,让阿沫天天愁煞。 青澜没想到,他其实已经病得这么重。 只怪璟华他装得太好。 如果青澜没瞎,他就能在上午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他苍白到异常的脸色;也能在刚才拦在院门口斥责他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微微泛紫的唇和已经烧得潮红的两颊。 “璟华,你发烧了?”青澜摸到他滚烫的身体,惊道。 “我……”璟华的声音已弱不可闻,每说两个字,就不得不停下来维持艰难的呼吸,“我不是……故意,瞒……瞒她。” 青澜哪里还顾得上再去追问他瞒不瞒她,只是急道:“你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璟华虚弱地笑了笑,喘息几下,还在一个字一个字费力解释道:“我不想……沫沫……担心,我想……让她开心点。” “别说废话了,我信你!璟华你是不是旧疾又发作了?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吃的?”青澜焦急地开始摸他的衣服。 “吃……完了。” “吃完了?那怎么办?要不我去叫阿沫,她平常都是怎么做的?” 璟华一时说不出话,只好摆手。 转念一想不论摇头或摆手,青澜都看不到,只好又低弱道:“不要叫她,她……明天还要早起,练功。” “那怎么办?要不我输点灵力给你,会不会有用?”青澜也快疯了,病急乱投医。 自然是没有用的,他现在就是这一身火行灵力惹的祸。 青澜问他怎么办,呵呵。 璟华心中苦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一次在漠北封印夸父的时候,他身受重伤,也是靠青澜这条金龙一路上给他输灵力,万金生水,终于吊住了他一条命。 那时候,事情还比较单纯。 他因为贞鳞被毁,自身的灵力不断流失,也导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赤胆情毒性频频发作,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因为全身血脉闭塞,引起了视力的衰退和下肢瘫痪。 他靠着三个月一次的移植手术,和练习《秋风破》上的心法,开源节流。 事情到了这一步,固然有点儿麻烦,但还总算自欺欺人地暂时地度过了难关。 可最后,他背水一战打败了炎龙大军,怒斩姜赤羽父子,那时候他是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去的,若不是姜懿,他应该只比姜家父子,晚死那么一时半刻而已。 姜懿为救他,度了全身的修为给他,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就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了。 刚开始的那个月,姜懿的灵力还没有与身体完全融合,他自身灵力亏空,修为尽失,赤胆情时时刻刻发作,简直寸步难行。 但后来,火行灵力逐渐占据了身体,就像一柄双刃剑。他看上去确实比之前要好很多,至少行动如常,只是依旧不能动武、不能动气,否则灵力汹涌起来,便立时三刻给他看颜色。 他甚至连之前凉寒的体质都得以改变,阿沫觉得他变得温暖起来,是真正痊愈的预兆,暗暗欣喜。他也未曾就此做过任何解释。 但猛烈的火行灵力岂是他这个水性的身体可以承受得了的?何况他本来也就像妙沅说的那样,千疮百孔,是个勉强糊起来的虚架子,稍微碰一碰只怕都要散架,何况天天烈火炙烤。 烧得实在受不了,就去冰潭降温,但浸泡过久,又会引发心肺处的旧疾。 他知道这是恶性循环,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姑且得过且过地混着。 他知道不论怎么做,自己也逃不开和母妃当年一样的命运。精力有限,他也不愿在这事上多费脑筋。 他只求拖一天,再拖一天。 多陪陪她,多教教她。 所以当现在,青澜问他该怎么办时,他是真的回答不出。 体温那么高,再烧下去势必极度危险;可若再继续浸泡冰潭,赤胆情的毒性猛扑,也同样会要了他的命。 连头都开始剧痛,似乎连维持清醒都变成一件极度艰难的事。璟华还翕动着薄唇,想开口说什么,突然一阵剧烈的抽搐,像一道电流击穿他绵软无力的身体,令他双目圆睁,牙关咬得咯咯直响。 “璟华!我可以做什么?快告诉我,我能做什么!”青澜急疯了,抱着他大叫。 他看不见璟华的状况,所以更慌乱,只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身体一阵阵剧烈颤抖,一种恐惧蔓延全身。 又开始了,那种高烧带来的痉挛。 璟华已经无法再说出任何一个字,但幸好并未完全昏迷,他趁着最后的清醒,紧紧抓住青澜的手,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小呆,冰潭…… ------------------------------------------------------------------------------------------------------------------ 青澜是和他一起跳下去的。 小呆带他们来的路上,璟华就已经完全失去意识。青澜不知道那个潭底会有什么突发的状况,左右不放心,便抱着他一起跳了进去。 他是炎龙,天生不畏寒冷。但也觉潭水寒冷刺骨,就像千万恒河沙的小尖刺,一枚枚沿着龙骨的缝隙钻进身体,又痛又麻,堪比酷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昼夜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就是璟华每天过的日子么? 白天陪着阿沫,世外桃源,安达静好的样子,夜晚便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咬着牙,受这剑树刀山,冰火酷刑? 这的确像是他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青澜只觉得鼻子一酸。 为什么事情到了他的身上,就总是让人胸闷得透不上气,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沉沉的,仿佛自己要把自己憋死; 为什么就算痛痛快快骂了他一顿,还没爽过半天,便立刻要后悔,悔的还比爽的面积更要大得多; 为什么每次在他身上,在他暖暖的笑容,淡淡的话语后面,总是会发现那么多不得已,那么多苦衷,那么多扼腕和心痛? 唉……阿沫,为什么你就偏偏喜欢了这么一个人? 青澜摸了摸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璟华,这千年玄潭确实厉害,他的温度下降了一些,偶尔有抽搐,但也没之前那么剧烈。 青澜不敢再多呆,带着他游上岸。 天就快亮了,他小心地输了一点点的灵力过去,以便让他尽快醒来。 果然,大约过了一会儿,璟华发出一声低弱*。 “现在觉得怎么样?”青澜轻轻将他扶起来。 “好多了……”璟华本来视线模糊,再加上洞里昏暗,根本看不清他面容,只勉强笑了笑,轻轻道,“青澜,谢谢你。” “谢我倒不用,”青澜仍带有怒气,道:“你每天给阿沫下药,让她熟睡,就是为了不让她发现,你来这里?” “青澜……”他依旧虚弱,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显得愈加缥缈。 “还有,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滚炙如火?”青澜追问。 璟华默了默,低低道:“我……贪凉受了风寒,所以……” “你是连我都要瞒么?”青澜的火又蹿上来,“你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发烧,而且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你一直都是寒凉的体质,又怎么会一下如此反常!你不说清楚,别怪我告诉阿沫!” “这还不是拜你娘亲所赐!”玹华的声音自洞外传来,愠怒的,回荡在四周。 “玹华?”青澜一阵欣喜。 他听阿沫说过玹华是回魔鬼岛请沅姐姐的,现在玹华回来,那就是说璟华有救了! 可是,等等,玹华说,璟华的病是拜他娘亲所赐? 这句他就听不懂了,这和他娘亲又有什么关系! 青澜的脸也绷了下来,“我只知道我娘舍了她自己性命,救了璟华,你们还要怎样!莫要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璟华也努力撑起半个身子,靠在石壁,极力提高声音道:“大哥,不关……母后的事。她……度我一身修为……是想救我。”他说了两句,已然喘息不已,不得不住口。 之前青澜进来的时候,未曾施过照明术,洞里一直漆黑一团。直到玹华此时进来,才抬手照亮了溶洞。璟华隐约看到他的背上还背了一人,那人身量娇小,纤细单薄,应该是沅姐姐没错。 玹华对那女子极为细心,先是脱下自己的外套,叠成一个坐垫,这才让那女子坐在上面,又披了一件斗篷在她身上。 “阿沅,这洞里阴冷,你小心些,莫受凉了。” 玹华安置完妙沅,又急急奔去看璟华。 “二弟,又发作了?”他不是青澜,第一眼就看到璟华那灰败的脸色,心痛如刀绞。 “还好,让大哥担心了。”璟华勉力一笑,低低道。 “大哥,怎么找到这里?不会是沫沫她……”想到此,苍白的脸色又要发青。 “放心,她还在睡。”玹华拿他没办法,心痛道:“我看你和小呆都不在,就猜到了。璟华,是大哥不好,回来太晚了,让你天天都受这种折磨。” “大哥,不碍的。我这些天,过得挺好。”璟华虚弱地笑,笑意却是真的。 妙沅一直一声不响坐在那里,突然挥着手,啊啊大叫。 玹华又急匆匆赶回她的身边,道:“阿沅什么事?” 妙沅指指璟华,玹华道:“你要过去为二弟诊脉?” 妙沅点头。 玹华面露喜色,又将她抱起来,放到璟华身边。忙中还不忘将自己外套做的那个垫子也拿过来,垫在她身下。 “沅姐姐,有劳。”璟华看妙沅坐到自己身边,伸了一只手出去,客气道。 谁知妙沅根本没来扶他的脉,而是朝着璟华的头一顿乱敲。 “阿沅!阿沅!你干什么打我二弟?”玹华急忙阻止,好在妙沅双手无力,打了这么几下,也没什么大碍。 “我让他,还有你,让你们兄弟俩自作聪明!让你们自作聪明!” 妙沅怒不可遏,手语的动作幅度也大了起来:“他被赤胆情荼毒了两千多年,浑身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地方是好的!已经是动不动就要断气的人,还不好自为之,还不知天高地厚给自己灌了那么烈的火行灵力!” “阿沅,你消消火,这火行灵力不是璟华他自己要的,是……”玹华看了一眼青澜,终于还是忍住道:“是意外得来的。” 妙沅才不管,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天,“我不管你是怎么得来的,他本性属水,水火不相容这么浅显的道理,三岁小儿都知道,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么?” 她指着璟华道:“他哪怕是浑身灵力一分不剩,都要好过现在被火行灵力日夜焚烧!” 她望着玹华,冷冷嘲讽道:“幸亏你游得快,若再晚来几天,你见到的二弟,恐怕就是一截焦骨!” “而且,你告诉我谁想出这个办法的?冰潭降温!哼,真是不要命了!是你?还是你弟弟这个不可救药的家伙!”妙沅恨恨道。 玹华被她说的有点发虚,小声道,“上次,二弟他烧得太厉害,都惊厥了,我怕他出事,便将他带到雪地里,为他降温。后来约莫是我走了后,二弟他也学我的样子,自行来了这里……阿沅,这样,不妥么?” “你说呢!”妙沅狠狠瞪他一眼,眼中却泛起了焦急的泪花,“他身中赤胆情,本来就畏惧寒冷,却三天两头往这玄冰潭里跳,你说……你说……”双手颤抖,已经说不下去。 玹华随着她一句句,一颗心也登登直往下沉,面色难看至极。倒是璟华,似乎事不关己,只一边静静看着,表情无丝毫变化。 玹华轻轻拍了拍妙沅,知道她面上虽凶狠,亦是因为心里急痛攻心,恨铁不成钢。 她是真正看着璟华从无到有,看着这个小生命一点点孕育,长大,再来到世上的人,她和母妃、和自己一样,早在他身上倾注了无限的爱意。 她对璟华,似慈母,似长姊,爱之深,责之切。 “阿沅,别急。”玹华拍了拍妙沅兀自颤抖不已的单薄肩膀,安慰道:“总会有办法,你先好好想想。” 青澜在角落中沉默到现在,他虽看不见妙沅打的手语,但从玹华的只字片语中,也猜出了事情的大概。约莫是自己的娘亲将火行灵力强行度给璟华而引起他烈火焚身。 “沅姐姐,此事既是因我娘亲的灵力而起,那青澜自当负责到底,如有青澜可以效力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澜,你……你的眼睛又何时搞成这样!”妙沅进来到现在,注意力都在璟华身上,也并未发现青澜双目失明的事,这会儿看到他,亦是大为惊讶! 玹华、璟华都懂手语,这些人中唯有青澜与妙沅的交流颇为困难。青澜眼盲,妙沅的手语他根本看不到。此时,妙沅看到青澜紧闭的双眸微微下凹,便心知他并非眼睛染了什么疾病,而是活生生将自己眼珠抠了出来,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 她不禁狠狠白了他一眼,忿忿道:“年轻人,一个个都不知好好爱惜自己!” 看她这个气得瞠目切齿的样子,倒是璟华笑了笑,轻轻道:“沅姐姐放心,青澜这个要比我好治……他娘亲留了副眼珠给他,回头你找时间……帮他按上就行。” “那你呢!你……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我早就跟娘娘说,不要留下你,省得养不活,还让人伤心……” 妙沅前两句还凶神恶煞的样子,说到最后,已无法再打手语,捧着头,呜呜哭起来。 玹华过去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安慰道:“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总能想出办法,二弟他会没事的。” 他说着,自己也忍不住语声哽咽。 他一路狂奔而归,就是盼着妙沅是璟华的最后一线希望,现在她虽未直接宣判噩耗,但看她这焦急落泪的样子,结局已再清楚不过。 洞中一时沉默。 倒是璟华打破这悲戚气氛,勉强微笑道:“沅姐姐,不必伤心。璟华大战当日便该死了,多活了这些时日,都是白捡来的,已经很知足了。” 他喘息了几下,又转向玹华,低低道:“如今漠北已定,四海升平,近百年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战事,父君……父君那里也再无用到璟华的地方。只等大哥找到胤龙翼,助父君完成夙愿,那便……便足矣。”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六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怒道:“我不许你这么说!璟华,你把自己当什么!你死了,对父君、对大哥来讲,只是少了个替天族征战四方的人而已么!你以为你这么死了,就很潇洒,很心安理得?你有没有为自己想一想,为阿沫姑娘想一想!” 璟华低咳两声,凄楚一笑,“沫沫她很想得开,倒是不必担心。” “你以为她很想得开,那不过是她做出来,不想让你难过罢了!” 青澜紧握拳头,闷声道:“我也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上次在宸安宫,你刚封印了夸父的时候,也都以为要死了!不是也好好地活到现在!” “上次是……”璟华苦笑,上次是以为母妃无端惨死,所以才紧攥着那一线生机,说什么都要撑下来,手刃炎龙,为她报仇,没想到却是一场闹剧收尾。 他不想再提这个,也不想搞清那些似是而非,扑朔迷离的过往。他只想再陪阿沫几天,过一段他生命中最值得留恋的时光。 他有点累,不,是很累了。他不想再为了谁去咬牙硬撑,也不想再执着地要讨还什么公道。 过去的,就过去吧。 就连他自己都很快要成为过去,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前几天那样,就很好了,如果老天仁慈,再给他几天这样的日子,他真是做梦都要笑了。 “璟华,母妃去世的真相,难道你也不想知道了么!” 玹华知道那是他心中大忌,不敢随意提起,但眼看他倦倦的,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一咬牙激他道: “我已经在路上问过阿沅,你说的没错,大哥现在相信了。你和母妃都是中了赤胆情的剧毒,而且就是炎龙王族才拥有这药。璟华,你难道不想再追查下去了吗?” 璟华摇摇头,淡淡道:“母妃已逝去那么久,这查与不查并无差别。我以前太固执,做了许多无谓的傻事。” “璟华!”玹华瞠目欲裂,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璟华仿佛没有听到般,自顾自扶着石壁,咬牙站起。他招过小呆,缓缓地骑了上去,转头对几人虚弱笑道:“天都亮了,我该回去叫沫沫起床了,还要给她准备早膳。你们如果饿了,不妨也一起过来喝碗粥。呵呵,沫沫说,我的厨艺还不错。” 青澜冲过去,拦住璟华,厉声道:“轩辕璟华,我不许你这样!听到没有,不许!” 璟华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于他的固执,好看的薄唇泛起一丝苍白无力的笑,轻轻道:“青澜,你不许我这样,可我……我还能怎样呢?” 他拍了拍青澜的肩膀,淡淡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以后你就多陪陪她。沫沫她还小,再过个几百几千年,说不定就把我忘了。她是好玩好热闹的性子,你和她在一起,确实也比我要适合许多。” 他就骑在小呆身上,一摇一晃地向洞外走去,清俊的背影单薄萧瑟。 此时,洞外晨光微曦,旭日东升正喷薄而起,一道道玫瑰金色的朝霞缓缓射进洞口。 璟华就往这绚烂无边的朝霞中走去,一些高光已经将他的身影包容进去,越往前走,一人一象的背影就越看不真切。 从玹华他们这里看,那感觉就像是他被洞口的五彩霞光吞噬了一般,只要进入那个光圈,缥缈背影下一刻就会化作烟尘,再也触摸不到。 明明是充满了希望的年纪,明明是走向一个充满了温暖的地方,可却仿若日暮西凉,万念俱灰。 他一开始还努力地挺直身体,随着阵阵剧咳,便逐渐弯了下来。这里没有外人,他也索性不再勉强自己,懒懒地伏在小呆背上,让温暖的霞光照在自己的脸颊上,虚模假样地给苍白的脸颊染了一些淡淡粉色。 即便只是初升的日光,对他来讲,依然刺目。因为伏着身体,长发都柔顺地垂落肩头,双眸微闭,纤长羽睫在眼睑下投了一道淡淡剪影,他连呼吸都极其微弱,整个人就如一副清静隽永、与世无争的水墨画,美到令人心颤。 “小呆,”他感受着日光的温暖,唇角还略略弯起了一个弧度,仿佛极享受的姿态,“你看又是一天了,我又能多陪沫沫一天,这不挺好?” 他轻轻道,自言自语,“不过今天来了好多人,又是漠北的女王,又是一见我就骂的沅姐姐,唉,吵死了…… 呵呵,你说我和沫沫两个躲起来好不好?这云梦泽有几百个山谷,我们找一个钻进去,再做个结界,就是大哥也找不到我们呢!” 他想着自己都偷笑起来,和平常那个端正清冷的样子大不相同,唇角勾了个完美的弧度,就像一个想了坏主意,预备要作弄大人的顽皮孩子。 小呆晃晃脑袋,似乎表示反对。 璟华在象背上被颠得难受,不由紧紧抓着它,抱怨道:“小呆!小呆不要摇啊,你摇得我都要吐了。” 他勉强睁开眼睛,见是玹华拦在前头,按住了小呆,不让它继续往前。可怜的小呆正犟头倔脑地与他相抗,身体不住摇晃。 “大哥?”他蹙眉道。 玹华面无表情道:“二弟,我有办法救你!” ------------------------------------------------------------------------------------------------------------------ 清清静静的云梦泽一下变成六个人之多。 玹华来了,自然不准璟华再去灶房,雷厉风行地将他赶回床上,逼他又睡了一会儿,扬言不听话就告诉阿沫。 迅速安置好弟弟,他又将妙沅送回阿沫那屋,让她先稍事休息。阿沫被璟华下了药,每天不等他来叫就不会醒。 妙沅也不去叫她,她自见了璟华后,便医痴本性爆发,只一边呆呆坐着,闷头想怎么解决璟华身上那个要命的火行灵力。 随后,玹华便撸起袖子,大刀阔斧,奔去灶房为所有人做早膳。他和青澜两人胃口都大,之前璟华用的那些小打小闹的锅子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便找了作战时伙头军用的那种大锅,一口气烧了一大锅粥,和面、做馅儿,又蒸了四十几个包子。 趁着包子还在笼上蒸着,玹华又马不停蹄,拉了青澜,上山找材料,动手起了几座新的小木屋。 对于这位太子殿下左右开弓,如此强大的动手能力,青澜不禁叹为观止。 这许多的事情,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他安排统筹得井井有条,而且不管粗活细活,每一样都拿得起来,做得像模像样,速度更是飞驰电掣。 他既要照顾弟弟,又要照顾妙沅。璟华看着温和好说话,犟起来也是死犟,妙沅更是捉摸不透的古怪,可他却能分别捏准两人的软肋,连哄带骗,三言两语就将两人都安置得妥妥帖帖。 九重天上,青澜只佩服璟华一个,对于这个太子,其实毫无印象。准确说,只在瑶池婚宴上,见过一面那个木偶般的替身。 大战过后,他和玹华在一起养伤,也随便聊过一些。那时,青澜就已经对玹华的阅历和见解相当钦佩。 三界六面,神魔两道,奇闻异事,秘史典故,他都如数家珍,许多青澜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他都亲眼目睹,甚至亲历其中。 他不仅见多,而且识广,哪些帝国兴盛了,哪些种族灭亡了,究其原因,玹华往往一阵见血。 而现在,青澜看着这个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亲力亲为照顾弟弟和妙沅,甚至做着一些稍有身份的贵族都不屑动手的琐碎小事,心中再次感慨。 九重天上,人才何其多也! 这两兄弟,一个身体力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四海断绝学,为八荒开太平;一个则以当世难敌的修为济苍生、安社稷,奏盛世强音,颂四海升平。 青澜甚至觉得,如果由玹华早些继任天帝,那情况是不是会比现在更要好很多?至少他体及民苦,心怀慈悯,而不会像现在天帝那样,高高在上,只晓得拼命守住他那个位子。 这一顿早膳,看似吃得热情友好,实则各怀心事。六个人坐了整整一大桌,却没几句话。 璟华没什么精神,只是怕雪梨心中起疑,更怕阿沫担心,才勉强坐在那里相陪。整顿饭的时间,也不过坐在那里望着阿沫,叮嘱她认真吃饭,自己却连筷子都没动。 阿沫看到妙沅来了,别提多高兴,一直问长问短,问的最多的便是怎样才能治好璟华。但碍于雪梨在场,不方便直接问,便一直打着手语。一顿饭,她两手一直不停,连吃饭都顾不上,被璟华说了好几次。 姜雪梨被天族太子的身份一震,也没了昨天那种趾高气昂的女王气焰。玹华是何等样人,一眼便看出雪梨的那点心思,虽然也是客客气气对她,但大有一种“我二弟是名草有主的人,谁也休想”的架势。 是以今天,雪梨一对璟华嘘寒问暖,玹华便立即接口,以大哥身份表示感谢。雪梨嘘一次寒,玹华便问一次暖。礼尚往来,算无遗漏。 璟华看在眼里,好笑之余不由暗自感激。堂堂太子替他尽这东道之谊,名正言顺,他便乐得脱身。 而另一方面,雪梨似乎对这个一身黑衣,甚至以黑纱蒙面的妙沅,更心生畏惧。她本身也冷,但妙沅却是一种比她更冷更傲的存在,她不过是雪,妙沅却是冰。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破光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今天出门的时候,阿沫特别开心。 一下来了那么多人,云梦泽一下热闹起来了。而且那多人还都是向着她的,这会儿都替她紧紧盯着那个讨厌的女王殿下呢! 嘿嘿,那个小女王知道自己没戏,估计很快就会自讨没趣,回她的漠北去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还哼了两句小曲儿。 昨天其实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先是早上被小呆叫去虚惊了一场,下午又只顾着和青澜哥哥聊天,也没正经练多久,今天可要好好把时间都补回来! 她把鞭子向空中甩了甩,潜心找回昨天的感觉。 上次想到哪儿了? 破光……对,自己想到了父王曾讲过的那个故事,故事给出的启迪是——光线,到底是不是线呢? 她不禁摇了摇头。光线,当然不算是线,扯不断也卷不拢。但如果我把光线当做线的话,那只要斩断了这些线,岂不是破光就成了? 她眼睛突然一亮,感觉自己离终点又近了一大步! 既然把没有形状的流水,变成有具体的形状,它就可以被斩断! 那么一样的道理,破光的话,是不是只要把原本不是线的光,变成像一根根的线,它就能被划破? 可是怎么把光,变成一根根的线呢? 阿沫抓耳挠腮,她觉得自己明明已经离答案只有一线相隔了,却偏偏卡在那里,无法突破。 她有些烦躁,在岸边来来回回走动,边用长鞭抽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 偶尔溅起一些水花,让几条不畏春寒,偷跑上湖面来的小鱼受了惊讶,一溜烟儿地躲了起来,徒留湖面上一圈圈涟漪。 看到那些迅速游窜,一晃眼就不见了的鱼儿,阿沫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们西海的几条小龙比赛游水的事。 那是一次黄昏,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青澜带着她,和其他五六个小伙伴打赌,一起化了真身畅游,看谁在日落前先游到金沙江虎跳峡。 青澜的真身十分庞大,其它小伙伴见了都害怕,只有她不怕,扎了猛子一个劲地往前冲。 偶尔钻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夕阳的余晖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像在一条碧波水缎上绣了无数金边。 她全力以赴地游,想要拿个第一,那日头也毫不留情地往下落,速度快得几乎快赶上她了。到后来,她一口气都不敢歇,更不敢东张西望,终于赶在日头落下前冲进了虎跳峡! 她前爪才刚进虎跳峡,后爪进来的时候,天就一下黑了! 啊,对了!她豁然开朗——这就是破光! 天哪,原来这就是破光啊! 她跟太阳光在赛跑,看她的速度快,还是日头西沉的速度快! 现在也一样,光线虽然不是线,但从昴日星君的日辇射到这里,也同样需要时间,只是这时间极短,不过一忽而。 破光——要做的,就是在比这一忽而更短的时间里,快速出招,在光线还未来得及到达对手眼睛里,便一举击破! 其速凌光,乃破光也! 阿沫不禁欢呼一声! 璟华,我终于破解了你的难题! 断水,就是要让我的速度,比流水更快! 破光,就是要比光速还快! 她正沉浸在成功的无边喜悦里,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头也没回便兴奋道:“璟华,璟华!我想通了!” “是我。”一个冷清的声音。 阿沫满面笑容立刻封冻在嘴边,回头一看,果然是姜雪梨。 她觉得有些扫兴,没好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璟华,”雪梨倒是直截了当:“我听表哥说,他每天早上都会来陪你练功。” “知道璟华每天会陪我,你还找他?”阿沫有些小得意,就没有刁难她,直言相告,“他今天有点不舒服,就我一个人。” “就你一个人?”雪梨问。 “对啊。” 姜雪梨吸了口气,又拿出一副女王架势,傲然道:“也好,我正有话对你说。” “对我?”阿沫也笑了,大大咧咧找了个地儿一坐,冲她道,“行,你说吧!” “你跟璟华不合适。” 雪梨一上来先来了个论断,然后开始证明,“你不过是西海的公主,而且表哥说你排行老三,上面还有哥哥姐姐,将来怎么都不可能继任女王的。 璟华也是,他是天族的二皇子,上面还有太子殿下,你也看到了,将来太子继任天帝,他们兄弟感情很好,璟华也不可能去夺嫡的。” “所以呢?” 阿沫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竟饶有兴趣地听下去,想听听这个漠北出来的观点,排行老几和他们两个合不合适究竟有什么关系。 “而如果我和璟华在一起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 雪梨的声音表面依旧清冷,但底下却蕴含着少女的羞怯和热烈: “我能给他很多,他如果愿意来漠北,和我联姻,我甚至可以将王位赋予他。让他当这炎龙的王,我为王后!你知道,炎龙上一代便有与天族联姻的风俗,我们如此做,天帝陛下肯定也是赞同的。” 阿沫睁大眼睛,不亚于听了一首天方夜谭,“你……说完了?” “不错。”雪梨收起了少女娇羞,又冰雪敷面。 阿沫竟怔了一怔,不知道是该说这雪梨单纯好呢,还是说她势力好,看着也是单纯无瑕的年纪,怎么心里尽是这些迂腐不化的东西。 她摇头无语道:“你还是及早回去吧,奉劝你别把这些话跟璟华去说,他现在还敬你是炎龙女王,对你礼让有加,你若跟他说起这些,恐怕他以后都不会再见你了。” “你……无礼!”雪梨愠怒。 “我无礼?那你就是无知!” 阿沫本想着不跟她点破,看在璟华再三叮嘱的敬她远来是客。但听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卖弄她的女王范儿,火气也上来了,大声驳斥道: “你当是去菜场买菜吗?几斤几两都在称上过好?你跟璟华在一起有一三五七九,我跟璟华有二四六八十?然后再加加减减,最后得出结论? 你也不过跟我差不多大,怎么脑袋里都是那么老到掉渣的想法!你把璟华当什么?为了贪图一个王位,就出卖感情的人么?如果他是这样的人,那你还喜欢他干什么!” 姜雪梨虽傲娇直接,但毕竟还嫩,翻嘴皮子又怎么说得过阿沫! 她一直觉得自己甚有道理,而且还为了这番道理,不远千里,跟着青澜来找自己的心上人,她觉得只要跟璟华说了,以他的英明圣断,必定会觉得这是一桩利国利民的美事。 但现在不仅给阿沫全盘推翻,更加倍奉还,好像方才自己说的全是可笑的无稽之谈,将自己一颗真心,抛上天,又蹍下地,狠狠践踏,再当众围观。姜雪梨不禁又羞又怒,一张雪白的脸涨得通红。 “你这个无礼的贱婢,竟敢这么跟我说话!”雪梨站在原地,被她抢白得体无完肤,又无从反驳,不知不觉怒从心生,双眸中已隐含杀意。 “喂,你张口闭口的,骂谁呢!我看在璟华和青澜哥哥的面子上,才忍你到现在!你可别太过分啊!”阿沫毫不客气回敬道。 阿沫话未说完,雪梨已经毫无征兆的欺身一掌,朝她当胸袭来! 这一掌得自姜赤羽真传,虽然火候还不到家,却是货真价实的赤焰九霄! 随着掌风微起,雪梨的袖底便已有四五只火球飞出,分三路夹击,朝着阿沫而去! 她那火球比姜赤羽召唤出的要小得多,火势也没那么猛,但架势却似模似样。 阿沫是见过姜赤羽的赤焰九霄的,当时玹华和青澜在那一招下重伤的可怕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此时她见雪梨使出了那招一模一样的赤焰九霄,心头一骇,想也不想,举起手中长鞭,一招“断水式”便挥了出去! 阿沫练习鞭法已数月有余,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突飞猛进,她自己不知道,这一招出去,威力其实已经相当惊人。纵然对方是青澜这样修为的高手,也至少要花七八成功力才能化解,更何况小小的一个姜雪梨? 只听雪梨“啊”了一声,不仅火球被悉数打飞,整个人更被鞭影牢牢笼住,眼看便要皮开肉绽,甚至花容不保! “住手!”——璟华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来的,白色身影一闪而入阿沫的重重鞭影下,下一秒已经一手抓着鞭梢朝阿沫扔去,一手将雪梨护在怀中。 “璟华!”阿沫怕伤到他,急忙一抖手,撤回鞭子。 璟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形容,他松开手,将雪梨放下,自己的身子却轻轻一晃。 “璟华,你怎么样?”阿沫急着要上前扶他,却被他狠狠一把甩开! 许是因为极度的怒气,璟华的整个脸都绷得铁青,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见胸膛剧烈起伏,素日里柔情柔似水的眸光如寒潭般冰冻。 “璟华,你……你……别生气。”阿沫惴惴的,语声细如蚊蚋,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般。 璟华怒极反笑,气得连薄唇都在发抖,嘶声道:“我不生气?呵,我教你武功就是让你这样仗势欺人的么!你知不知……知不知你这一鞭下去会如何?你……你……” 他的呼吸实在太乱,心脏几乎要蹦出来一般,才几句话就让他已经完全说不下去,不得不按着胸口,紧闭着双眸,不住喘息。 “璟华,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雪梨她……” “你给我住……住嘴!”璟华狠狠打断她,费力地直起身子,一字字道:“身怀其能,必善……其徳!你……今天这样对雪梨,实在让我太痛心!”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是非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也望着他,那个姜雪梨现在就站在他身后,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一定很开心吧,璟华从天而降,救了她,又狠狠地骂了自己。 就像那时候,自己在观池被蜀家三姐妹围攻,璟华也一样地从天而降,救了自己。 还没到三十年,风水已经转了。 今天,换自己成了被夺去兵器的那个,而他怀里抱着别的女孩子。 “璟华,你不听我解释么?”阿沫幽幽道。 她好像也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没有委屈,也没有发怒。她的目光越过璟华,盯着他身后的姜雪梨,“至少你不问问,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我不管谁先动手,”璟华的声音冷硬强横,就像他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不含一丝软弱的感情: “我只知道雪梨是漠北的女王,她在我这里一天,我就决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他直视着自己眼前这个,明明是用整个生命在爱着的女人,话语里却决绝的,一字字冷酷无情,“谁都不可以!” “所以,即便她先动手伤我,你也不管?”阿沫怒笑,“轩辕璟华,你总得分个是非黑白吧!” 璟华仰头阖了阖眼眸,复又睁开,似想掩饰自己片刻的无力,缓缓道:“沫沫,她伤不了你。” “哈哈哈……”阿沫简直无话可说。 “明白了,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阿沫点点头,嘴角挂上一个凄楚的笑,似是终于弄懂: “只要是漠北的女王,不管她做了什么,你都要保护她! 因为那会影响两国邦交,会让你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天下前功尽弃! 而我,反正够坚强,够大度,就可以随便被伤害,随便被欺负,是么?” 她一直在微笑,勉强维持着她所说的坚强大度,却有两串晶莹的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沾湿了睫毛,苍白了唇角。 “轩辕璟华,我对你,一样很痛心。”阿沫留下最后一句,转身离去。 ------------------------------------------------------------------------------------------------------------------ 璟华晃了晃,一下跪倒在地。 沫沫走了,被他骂走了。她说对自己很痛心。 没错,他也很痛心,真的痛,痛到自己想把它抠出来,扔了算了。 他们俩,总是一样的。 姜雪梨急奔过来,想伸手扶他。 她的手刚碰到他衣角,璟华却如触电般,整个人往后一缩,脸色惨白道:“不敢有劳。” “璟华,你何必……”她怔怔道。 他不是刚才还竭力维护着自己么?他不是为了自己,还跟那个小丫头闹翻了么? 可为什么反而觉得他要比那个丫头更痛苦呢? 他脸色那么差,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坚决不肯让自己去扶他,就好像自己身上带了什么病或毒药,连碰都碰不得。 璟华,难道刚才的及时相救,并非出于你本心? 又或者说,刚才的狠狠斥责,更非出于本心?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尚未理清这纷繁复杂的头绪,璟华已紧咬着牙关站起,对着自己,深深一揖。 “璟华!”这隆重的大礼让她惊慌起来,似乎预感到什么,少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女王殿下,”他又改口称她女王,语声客气恭谨,挑不出任何毛病。 “璟华不才,得女王殿下厚爱,愧不敢当。然璟华已心有所属,有生之年,当不负所爱,还请殿下见谅。” 姜雪梨就这么看着他,站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用玉碎般好听的声音,说出那些无情击碎她美梦的话。 清雅如玉,白衣胜雪,煦煦春光,侃侃而谈。 不,不,姜雪梨,醒醒! 别再被他迷惑了,听到没,他在拒绝你!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说已心有所属,有生之年,当不负所爱。 “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雪梨不敢相信,“你听到了,仍觉得我没她好?” 璟华又是躬身一揖,“沫沫无礼,冲撞了女王,璟华代她道歉。” “但沫沫的话是没错的,”他语风一转,淡淡道:“情之所系,乃心中无价之宝,刀山火海,奋不顾身,又岂可论斤称两,锱铢必较?女王惊才绝艳,身份尊贵,他日亦有良配。” 雪梨咬着嘴唇,眼圈发红,喃喃道:“我不要惊才绝艳,也不要身份尊贵。璟华,我只想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璟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像是笑一个因为得不到玩具而哭闹不休的孩子,“雪梨,你已是漠北的王,你要想的不能只是个人的小情小爱,而要是炎龙族人的民生稳定和无疆大爱。” 他不像方才那样冷,放缓了语气,又开始叫她雪梨。但她知道,那一声雪梨里面,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期盼的地方。 他像一个慈爱的兄长,教她为君之道,如何以社稷为重,如何利国利民,如何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小情小爱,如何埋葬那些没有意义的少女春梦。 总之,忘了他。 最后,他道:“沫沫负气而去,璟华要去寻她。请恕璟华先行告辞。” 雪梨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就像看一场戏拉上帷幕。 她极力地想参与进来,成为故事中的主角,但只等故事结尾,仍只是个路人。 她终于明白,尽管跨越了千山万水,但她永远到达不了他的身边。 就算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他也只是在看着一个漠北的王,和那时候看自己的父王,或者苍龙的王,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牢牢地占据着他所有的情绪。他欢喜为她,恼怒为她,忧思为她,憔悴亦为她。 哪怕他那样狠狠地痛骂,哪怕他气得簌簌发抖,他还是爱着她。 他说,有生之年,当不负她。 ------------------------------------------------------------------------------------------------------------------ 妙沅是玹华一路背来的,她以前用的那架轮椅并没有带出来。所以这天早上,玹华又赶紧给她做了一架新的。 “阿沅,你坐上来试试,觉得高低正好么?”玹华把她抱到轮椅上,仔细地比对尺寸。 “不好,我可以再改。”他温柔道。 妙沅依旧冷冷的样子,“我很快就走,何必那么麻烦。” “阿沅,你又来了。”玹华苦笑,“还在为那句话生气么?” “我才没生气。”妙沅那样子分明就是口是心非,“我是医者,你为了弟弟,这才不辞千辛万苦来求我医治,有什么错?” 玹华哭笑不得,“阿沅,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为了璟华来求你没错。但在这之前,我就一直在寻你了。” “哼!”妙沅用鼻子发了个声音。 “阿沅,你要我怎样,才会信呢?” “你不用怎样,璟华的病,你不用求我,我也会尽力想办法,这是我的职责。治好之后,我就让阿沫或者青澜送我回西海,跟你们轩辕家的人再无瓜葛。” “阿沅,你知道我不会让你走的。”他突然俯下身,按住她肩膀。 “你干什么?我偏要回西海!偏……” 玹华只是捉住了她的手,就让她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阿沅,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那么多孤独,那么多折磨,你一个人,一定很害怕。” 玹华腾出一只手,轻轻揭开她的面纱。妙沅挣扎了一下,却挣不过他。 她的脸经过了这两天的医治,已经好了很多,虽仍有一些较深的伤疤没有完全复原,但面颊上的小洞已经长好,就算不戴面纱,也不会特别骇人。 “阿沅,你医术那么好,为什么不治一下自己的心呢?”玹华温柔地轻抚她的伤疤,怜惜道:“你看这些伤疤,只要你细心地医治它,它就会有复原的机会。我们的过去也是啊。 给我机会,让我治好你,好么? 过去的伤痛,让我用将来的岁月来弥补,好么?用一千倍、一万倍的爱来呵护你,好不好?” 他看着她,又笑了笑,“你偷偷地开始治脸上的伤,难道不是因为我么?你想好了要和我在一起,又提什么回西海呢?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再允许你离开我的。” 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阿沅,我把你弄丢了那么久,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 妙沅愣了下。 刚才那一吻,像是有一道滚热的电流,通过他的唇,传到了她的,接着又直击到她千疮百孔的心。 击得她早已麻木不堪的心,又缓缓地跳动起来。 击碎她花了两千多年,勉强糊起来的那道自我欺骗的壳。 壳碎了,这才看清。 原来她不是什么沅婆婆,她是阿沅。 她也不是脾气古怪的孤老太婆,她是他手心里的宝。 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不在身边太久,一个人扮演了太久,连自己都快忘了。 她也是可以撒娇的,因为有人宠; 她也是可以任性的,因为有人哄; 她完全可以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恋爱中的小女孩一样,不必装成那种凶巴巴、恶狠狠、孤僻又冷酷的样子,因为她不用担心被欺负、被嫌弃,有人会保护她…… 甚至,即便她一身的残疾,不能走,不能说话,甚至被毁了容,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会背着她,倾听她,对她说,阿沅很美,和从前一样…… 他会用将来的岁月,用千倍、万倍的爱来弥补她的伤痛…… “阿沅,怎么好好的又哭了?” 他慌乱起来,急忙拿手巾替她拭泪,“眼睛要哭坏的啊。阿沅是怪我太轻薄了么?好好,以后我不……” 他的话说到一半也顿住。 她轻轻地搂住他脖颈,深深回吻。 缠绵,热烈。 如春雷惊蛰,唤醒了她被封印千年的爱的能力。雷声过后,大雨滂沱,又一点点冲刷掉她粗糙又丑陋的累累疮疤。她栖身的干涸泥土滋润起来,本以为已经濒死的种子,又开出了盎然的花。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冲关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在就快要窒息的前一刻,妙沅终于停了下来。 “玹华,”她气喘吁吁,像是快要昏倒。 “怎么啦,阿沅愿意相信我?不再吵着要走了么?”玹华轻轻地拍她后背,继续一下下地啄着她的唇,安抚她慢慢平静。 “你……先等等,”妙沅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我有正事要跟你商量。” “好,阿沅说,我都听着。”玹华心情极好,笑吟吟道。 “是璟华的事,”妙沅叹了口气,“我……唉,我没把握。” 玹华也笑不出来,默了许久,低缓道:“阿沅,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妙沅低头,“我昨天又想了一整夜,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将他体内的火行灵力尽力驱逐出来,为他减轻些发作时的痛苦。想要彻底根治,恐怕是不可能了。” 玹华沉吟道:“能减轻痛苦也是好的,治愈的事,我们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但大战过后,二弟自身灵力几乎被断送干净,再将火行灵力抽出的话,不怕会引得赤胆情毒性复发么?” 妙沅道:“所以这就极其矛盾,唉,你这个二弟,天生就是个麻烦。” 她看看他,并没有不悦,才继续道:“我想分三到四次来做,每次只抽出一点点,同时,你和青澜又都是金龙,将你们的灵力,适当地度一些给他,兴许能成。” 玹华听她讲过之前为璟华移植贞鳞的事,知道但凡手术,每做一次,其实对璟华来讲,都是元气大伤的事,蹙眉道:“非做不可么?我的意思是,璟华现在贞鳞已毁,本身灵力也会一点点流逝出去,非要手术那样伤筋动骨么?” 妙沅摇头,“我也想尽量不要,但是从贞鳞流逝,速度还是太慢,不及流光,你二弟已经要被自己的灵力给焚尽了。” 玹华沉思片刻,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阿沅,听你的。” 妙沅突然抬起头问他,“玹华,那日在岩洞口,你拉住璟华说,你有办法,到底是什么?” 玹华抬眸望着窗外,喟然道:“此事甚是渺茫,比起你那个方法,我连十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就算有了把握,也不知道二弟这边肯是不肯。” 妙沅点点头,突听外头哐当一声,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 玹华冲到门外,失色道:“璟华!” 璟华倒在地上,似是进门的时候,脚步踉跄,不小心推倒了院子里的杂物,所以弄出了那些声音。 妙沅也急急推着轮椅出来,对玹华道:“快把他抱进来,我给他施针!” 血已经无法抑制地从他的唇角流下,可他却仍执意张口要说什么,好看的薄唇徒劳地一张一翕,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二弟,别怕,让阿沅给你施针,把毒性压住,压住就会没事了的。”玹华轻轻地把他放在床榻上,柔声安慰,却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飘。 璟华见他退开,准备让地方给妙沅,急了,紧拉住玹华的衣角,挣得额上汗都渗出,终于嘶哑道:“沫沫……回来没?” 玹华摇头。 璟华绝望地笑了笑,脱力般向后倒去,鲜血不停地从口中喷出来,凄艳的红染遍他唇角的苍白。 沫沫没有回来,他就知道。 如果她回来的话,不论她有多生气,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她怎么都不可能躲在房里不出来的。 为什么又那么凶地对她呢? 自己可以容忍那么多人犯错,为什么独独容不得她? 看到她快要将那一鞭子抽下去,自己竟气得几乎失去理智,说了那些心狠又残酷的话。 唉,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还小,就算做错了,慢慢教又怎么样呢。 是担心自己没有时间么?是对她寄予了太大的期望么?所以决不允许她有一步行差池错,将她逼得那么紧,那么狠。 其实她已经很好,很不容易了,是自己太心急,严苛到不近人情。 她说,就因为她坚强,大度,所以就可以不分是非黑白地伤害她么?就因为雪梨是漠北的王,所以不论做错什么,都一定要保护她么? 她现在一定很伤心,是不是找了哪个山谷,偷偷躲起来哭么? 妙沅不知道在身上扎了哪些穴位,又或者是自己本来就已经昏昏欲睡,璟华只觉自己眼前越来越模糊起来,头脑也沉沉的无力思考。 “大哥,大哥,沫沫她恨我了,怎么办?” “大哥,让我再去找她,求你,让我去……” 他翕动着唇,吃力地发出一个个破碎的音节,却都淹没在玹华焦急的叫喊声里,一句都没被听到。 他终于绝望地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 “阿沅,二弟他怎么样?”妙沅刚停下来,玹华赶紧迎上去问。 “暂时算无碍吧。”妙沅擦了擦额上的汗,忧虑道:“但以他现在的身子,恐怕再撑不过几次发作了。” 玹华的瞳仁缩了缩,他想起云中子那句话,“阿沅,你老实告诉我,二弟他……还有多久?” 妙沅望了一眼昏睡中仍辗转反侧的人,犹豫了半晌,道:“最多十年,最坏恐怕只有三、五年。” 玹华瞠目欲裂,“不会的!二弟的师父云中子曾言道,说好好调养,二弟还能有两百年!” “他有好好调养过么?云中子说的两百年,恐怕是他在玉虚洞学艺的时候下的断言。他回到天庭以来,这一千五百年,不断地加重病势,却从无悉心调养,特别是最近这段日子来更是雪上加霜……” 妙沅微叹一声,“还能再有十年,已是娘娘神灵眷顾。” 玹华默然不语。 只有十年,够自己找到胤龙翼,然后说服父君退位,扶璟华登基么? 这两件事,前一件没有把握,后一件更没有把握,甚至连璟华肯不肯同意,都没有把握。 但若不如此,难道又要眼睁睁看着二弟像母妃一样,死在自己跟前么? 不,绝无可能! 璟华,大哥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 “玹华,你在想什么?”妙沅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哦,没有。”玹华回过神来,“阿沅什么事?” 妙沅叹口气,“你去将青澜找来,我想趁璟华睡着这会儿,替他先抽部分的火行灵力出来,你们两个在边上,小心地为他度一点点灵力进去,护住他心脉。 这活儿早做一天好一天,唉……这火行灵力炙烤起来,宛如铜炮铁烙。这傻孩子,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闷头撑了这么久的……” ------------------------------------------------------------------------------------------------------------------ 阿沫果然很伤心。 她也果然找了个山谷偷偷躲起来。 可是她没哭。 她找了块大石头,挥出鞭子狠狠地,一鞭接一鞭: “臭女王!破女王!当个女王了不起啊! 当个女王就想跟我抢男人?你是疯了吧! 姑奶奶别的都好说话,但你去打听打听,这上天入地,四海八荒,有哪个敢跟我抢男人的! 他轩辕璟华,就只能是我的!前三生、后三世,都是我一个人的! 不许摸,不许碰,连想都不许想! 你以为他护着你就是喜欢你? 呵呵,你想多了,他那种人,就是路上看到只小猫也会保护的,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还有,你少幸灾乐祸!告诉你,璟华对我凶,那是他喜欢我,你试试看叫他骂你呀!他要是会骂你,我跟你姓!” 她骂一句,鞭子就凌空飞舞一下,发出呼呼的啸越之声! 骂一句,鞭子就火辣辣地抽打在那些岩石上,山崩地裂,天地动容! “我叫你喜欢璟华!叫你喜欢璟华!哼,你就是,就是再喜欢,璟华也不会来喜欢你!”…… 她越说越气,仿佛面前就是那个讨厌的姜雪梨。 她的鞭子也越甩越快,越甩越快……几乎连自己都无法看清。 鞭子已经成为她灵活的手,她纤细的指尖,她柔软的腰肢,她婀娜多姿的延展! 身未动,心先至!心至处,鞭已达! 阿沫忘情地挥舞着,不知何时,早已停止了喝骂;不知何时,也已平息了怒气。 她沉浸在完全忘我的世界里,沉浸在一场驰向无懈可击的完美修炼之旅!那个世界里,没有小儿女的委屈,没有情人间的猜忌,只有脱胎换骨的自己和无上高深的修为功法。 翻越心中繁华,抛尽离恨荒凉,勘破一叶一花,追求大道通达。 挥舞、旋转、蜿蜒、跳跃…… 她的鞭如最纤细的爪,如最粗壮的蟒,如最坚硬的金刚执杖,又如最缠绵的幻彩流光…… 她的鞭如霹雳斩破山河,又如瑞雪笼盖大地,忽而如雄鹰于万里长空直击而下,忽而又如蛟龙荡千层巨浪越水而出…… 一招“断水”,湖面水波激荡,如有神助般齐齐向两边分开,大道我行,乘风破浪! 一招“破光”,天地瞬间浑沌,长鞭飞出如电如鬼魅,惊艳了世人,唤醒了辰光! 云梦泽某个不知名的小山谷里,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孩不知疲倦地修炼着。从旭日薄雾到晚霞漫天,她练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停下,忘了饿,忘了累,忘了和璟华赌气,甚至忘了她自己……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劫持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不知道,因为姜雪梨,自己和璟华吵了一架,赌气跑了出来。但就是在这样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时刻,她竟毫无障碍地悟透了“破光”,从鞭法修为的第一重境界,顺利进阶到第二重! 璟华,我练成了!她终于停下来,浑身冒汗,小脸通红。 我终于练成“破光”了,你高不高兴? 阿沫兴奋得腾空连翻了好几个跟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四周天竟已全黑了。 好啦,回家咯! 今儿是卯日星君提前下值了么,怎么感觉才一倏忽,竟天都黑了!唉,一整天没回家,璟华该担心死了。 有些小惭愧刚要爬上阿沫的心头,又给她兴高采烈扭了几下,抖落了下来:没关系,只要回家告诉璟华这个好消息,他一定特别高兴,然后什么担心都甩到脑后了! 阿沫想着,连奔带跳往回跑。走到快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有几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谁?”阿沫喝道。 这个山谷里没有旁人,如果是璟华或者玹华大哥出来寻自己的话,没道理看到自己不停下,反而跑掉;如果是青澜哥哥,就更不可能,青澜哥哥现在眼盲,一定是远远的,就一路大喊着自己的名字。 可除了他们几个,还会有谁呢? 哼,管他是谁,黑色斗篷,还都蒙着面,标准的坏人打扮! 想到此,阿沫急提一口气追了上去。 ------------------------------------------------------------------------------------------------------------------ 璟华缓缓睁开眼睛。 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回到了身上,眼前一片漆黑。 是自己又看不见了么,还是天真的已经黑了? 门推开,玹华进来,点了烛。 “璟华,你醒了?”他轻轻将璟华扶起来,半靠在床上。 那一点昏暗的光,起不了多少作用,但好歹让璟华知道确实是天黑了。 “嗯,”璟华扭头望着门口,那里是空的,没有任何人跟进来。 “大哥,沫沫呢?” “阿沫姑娘她……” 璟华突然用力抓住他的手,吃力道:“是不是沫沫……还没回来?都一天了,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玹华隐现一丝忧色,“二弟别急。阿沅刚替你抽了部分的灵力出来,你这几天会特别虚弱一点,更忌忧思动气。” 璟华甩开他的手,用尽了力气拼命想起身,焦惶无措道:“大哥,让我去找她!沫沫走了,她……不会回来了!” “璟华,你别这样!”玹华无奈,“阿沫姑娘会回来的,青澜已经去找她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璟华身上没有任何力气,玹华只用一只手就轻轻挡住了他,“璟华听话,就在这里等,好不好?” “不!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他神色凄楚,凤眸中满是血丝。 “是我惹她生气了……大哥,我竟然为了雪梨,狠狠地斥责她!沫沫她一定很恨我,再也,不回来了……”他喃喃道。 一次次无力地,徒劳地,尝试,挣扎…… “谁让你们抽我灵力的!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璟华狂怒嘶吼,用足了全身力气想站起来,却只是在锦被上翻腾起一些无力的波澜。 他突然拉住玹华的袖子,急急地澄清,“大哥你们误会了,我……我其实受得住那些灵力,一点都不难受,真的!我保证以后都不发烧了,也不会去跳那个冰潭!你去跟沅姐姐说,不要抽我的灵力,好不好?” 他喘息着,清俊的眸中痛彻心扉,“大哥,让我有力气站起来,让我去找沫沫,求你了!我早上已经把附近的山谷都找过了,再不去她就走远了,我就……就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他绝望地望着自己的大哥,说着那些破碎的音节。 就像一把悠悠古琴上,有一根绷了很久却终于断裂的弦,从此后不论再怎么弹奏,都只能发出鸥鸦之音; 又像一柄名剑,曾满载盛世之名,多少剑客争抢,却难敌光阴磨诋,腐朽,颓败,再不复当年荣光。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如今的轩辕璟华,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绝望地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求着自己的大哥。他仅有的能耐,不过是用双手,将被角攥得紧一点,更紧一点罢了。 “璟华,别激动。你不过这几天少些力气,有你沅姐姐在,开几服药给你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好的。”玹华哄着他。 “大哥你别骗我,等我恢复一些,沅姐姐就又会来抽我的灵力,直到把我身体里的火行灵力全部抽光,对不对?” 璟华凄楚地笑,“可是,即便如此,我就能活更久么?与其一样要死,又何必多此一举?为什么就不让我和沫沫一起开开心心过完呢?” “胡说,璟华不会死。”玹华佯怒。 璟华似没有听到,只管自己轻轻道:“最后几年也好,几天也好,让我好好陪陪她。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吃些好吃的,再玩些好玩的……求你们别再让我像上个月那样,当个活死人,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你就当真了无牵挂了?”玹华突然语风一转,犀利道,“你觉得恣意潇洒地痛快一把以后,就可以去死了?” 璟华讶然,蓦地抬头。 玹华斜睨他一眼,重重抛出两句话。 “父君胤龙翼尚下落不明,母妃血海深仇未报,你就只想着自己的儿女情长,亟不可待地要一死了之!璟华,你不觉得自己不忠且不孝么!” 璟华脸色白了白,却仍咬牙道:“大哥教训的是,但恕璟华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我念你重病在身,无法助我寻回胤龙翼。那母妃的仇怎么办?我可没你这么潇洒,弑母之仇,不敢不报!” “母妃没什么仇,不过是我独自臆想的罢了。”他的声音低哑且疲弱。 “看着我!”玹华突然按住他肩头,直直地注视着璟华的眼睛,厉声道:“二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怀疑父君!” ------------------------------------------------------------------------------------------------------------------ 阿沫的轻功还算过得去。 虽然没有水里游得快,但追那几个小毛贼仍绰绰有余的。只是云梦泽地形复杂,每个山谷长得几乎都差不多,那几个小贼转了半天,竟迷了路。 阿沫饿了一天,已经前胸贴后背,实在没有耐心再陪他们兜圈子,又想璟华找不到自己,该有多着急。正想索性不管这闲事,回去算了。就这么一晃神的时间,发现眼前的三个人突然不见了。 跟了半天,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也实在欺人太甚! 阿沫顿时被激起一股奋勇之心,立刻打消了回家的念头,低头搜索起来。 这是一处山坳,岩壁上布满了苔藓和藤蔓。天色黝黑,月华未明,伸手不见五指。阿沫搜了一圈,除了偶有一两只蝠鼠从藤蔓后钻出来之外,什么发现都没有,那三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阿沫这一天本来体力消耗就极大,又饿着肚子追了这么半天,早已累得想趴下,索性靠着一块大石,一屁股坐下。 可万万没想到,这块大石,竟是虚的! 阿沫这一坐,竟把那块大石生生给坐塌了!阿沫往后跌了一跤,还没站稳,整个岩壁就豁开了一个洞,一束微弱的光从洞里透出来。 洞并不深,也不大,显见是刚才那几人为了掩饰什么而临时起的。阿沫拍拍屁股,尴尬地站起来,发现洞里四个人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其中三个,是刚才追踪了半日的小贼;而另一个被五花大绑绑了的,自己却认识—— 姜雪梨! 场面几分尴尬,约莫有片刻的冷场。 还是阿沫先笑笑,开口:“呵呵,不好意思哈!可能最近吃得多,又胖了些,把几位大哥的大门给坐坏了!回头我再给你们安扇新的!” 她口中说着,两手在背后,已悄悄地捏紧了长鞭。 那三人先是一惊,见阿沫只是一个人,又是个小姑娘,也没放在心上。 其中那个领头的,对阿沫上下扫了几眼,淫笑两声,对另两个道:“本来想才一个,不够咱兄弟三个分的,没想到又送上门一个!这样,我就要这个新来的妞儿,看起来够辣够爽脆,你们两个……哈哈,就尝尝这冰梨子甜不甜?” 姜雪梨怒道:“放肆!你们身为炎龙护卫,竟敢这样对我!我要,我要将你们统统斩首!” 阿沫听了,噗嗤一乐,瞥了还端着架子的姜雪梨道:“原来这几人还是你的护卫?我不过几个月没有出这云梦泽,现在的世道竟已变成护卫反绑主子了吗?” 姜雪梨面上微微一红,“这几人利欲熏心,让我大姐、二姐收买了,不配做我炎龙族的勇士!” 阿沫“哦”了一声,基本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敢情是这个没脑子的女王,只顾着自己溜出来找璟华,家里头没摆平。两个心狠手辣的姐姐便趁虚而入,派人追杀。 姜雪梨毕竟是祭司殿出身,而漠北民众对信仰又都极其虔诚,在自己境内,那绝对没有人敢对她下手。但现在离开漠北,如果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处死,回去再编一个渡劫失败,魂归天外之类的幌子,多半也能蒙混过去。 几个糙汉子早就觊觎姜雪梨的美色,只是苦于她一直冰山美人般从不近男色。此时既有送到眼前的冰糖雪梨,真是口水都要下来了。 那领头的贼人却似对阿沫更有兴趣,色眯眯笑道:“小妹妹多大了?别怕,哥哥温柔得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玉帛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姜雪梨又羞又急,“住手!你们不许碰她!” 三人听了都哄笑起来,怪腔怪调道:“遵命,我们的女王殿下!” 那两人对望了一眼,更走近一步,邪笑道:“女王不让我们碰她,是要来碰你么?” 雪梨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挣扎着尖叫:“走开!你们……也不要来碰我!” 一人似乎很欣赏她那种惊恐害怕的模样,“女王别老绷着脸,现在的模样可就美得多。这女人嘛,总得给了男人,就算女王也是一样,兄弟你说是不是?” 另一个接着他的话,“是啊,听说您跟着那个野种跑出来,要去找什么胤龙家的二殿下?呵呵,连杀父的大仇都可以忍下,还一心一意想着要跟天族结亲,可见是想男人想疯了!” 前一个笑得更邪,连真身的獠牙都露了出来,道:“我说女王你不懂,这男人不是用来看的,光长得好有什么用?那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又怎么会有我们哥儿几个来得实惠?你是没试过,试了就包你忘不掉!” 两人口中言道,手已经摸上了姜雪梨细嫩的脸颊,另有一个已经伸进她的胸口! “啪!”“啪!” 那两人都只感觉手腕微微一麻,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淋了一般,本能地往后一缩,这才惊悚发现,抽回的手臂上,手已没了! ——摸过姜雪梨的那两只手掌皆被齐齐斩断,断口清晰平整,如盘古巨斧大力砍下! 姜雪梨一声尖叫! 断掌还留有惯性,飞在她脸上与身上,几根手指微微抽搐,仍维持着断之前的抚摸状态。那两人断腕之处,鲜血如离弦之箭喷射而出,溅了她满头满脸! “统统给我闭嘴!”阿沫气得哇哇叫,“你们这几个流氓!你们……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 那两人已经痛得鬼哭狼嚎,混着姜雪梨闭着眼睛刺耳的尖叫,小小的洞里吵成一片。 那领头之人,见阿沫出手,登时傻了。 他也是一个小小的头目,并非没有见过世面。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长得娇滴滴,水灵灵的,出手却如此狠辣!他片刻前还想一口吃了她,却差点肚烂穿肠! 那只玉葱般细嫩的小手,捏着鞭子就像在闺阁捏着绣花针;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切下两个人的手掌,就像在厨房随便切了一盘小菜! 那个小头目,比手下略略高明,他立即搞清楚自己绝不是这个小辣椒的对手,不仅他不行,他和两个手下加起来,再加把地下两只手接回去,也不是她的对手! 他不禁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只占了些嘴上的便宜,还未来得及对她动手动脚,否则这一鞭下来,自己怕不止要喷血,*子都要喷出来了! 他两条腿都已软了,想跑却挪不开步,不仅跑不了,反而扑通跪了下来,颤颤道:“小奶奶,小奶奶饶命!” 其实,最怕的——是阿沫自己! 璟华,你说要像指挥自己的身体一样,去指挥鞭子,竟……竟是这样的结果! 我只不过想阻止那两只脏手去碰雪梨,这下好了,竟连手都斩下来了! 她强装镇定,却说什么也不敢去看那两只血淋淋的断掌,若不是姜雪梨在场,恐怕自己也要像她一样尖声乱叫! 不行,再害怕也得撑着!说什么都不能叫她给比了下去! 阿沫咬着牙,摆出一副干惯了杀戮的罗刹面孔,面无表情,对那小头目道:“你们漠北的事,我没兴趣。是杀是放,问你们女王去!” 三人又噗通跪在姜雪梨面前,纷纷磕头道:“女王殿下饶命,女王殿下饶命!” 雪梨听到阿沫提到自己,鼓足勇气睁开眼睛,却看到之前轻薄自己的那两人,正提着断手,一步步跪走过来。 她不禁又“啊”的一声惊叫,几欲晕厥,极力往后避开,毛骨悚然道:“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阿沫!阿沫!你……你叫她们走开啊!”雪梨又对她乱叫。 阿沫也是无语。 你这女王倒挺会支唤人的,没事儿的时候就叫我走开,有事儿的时候就派我叫他们走开! 你们炎龙家的,果然都是人才。 事到如今,阿沫也只好硬着头皮来处理。 放是绝对不能放的! 这点阿沫脑子还是很清楚,他们是漠北派来的,说不定这会儿那俩公主正等着回信儿,打算开庆功宴呢!放虎归山,定会招引第二、第三批杀手过来,不将这雪梨弄死誓不罢休。 唔,那可不行。 到时候,若这黏手的梨子以此为借口,赖在璟华身边要他保护什么的,可是后患无穷。索性一块儿打包,丢给璟华去吧。 想到这儿,她指了指那个领头的,“你,起来!” 那三人见阿沫手动了下,皆不约而同往后缩了缩,以为她又要出鞭。 阿沫失笑:“别怕,不打你们。你把他们两个都绑了,然后再把自己给绑了,会不会?” 那头目点点头,立刻又摇摇头。 阿沫蹙了蹙眉,“这都不会?” 那人愁眉苦脸道:“小奶奶见谅,绑他们俩我会,可这自己绑自己,着实有难度。” “笨蛋!这有什么难度?”阿沫骂了声,她毕竟是女孩子,实在不愿伸手去碰这样的人,眼珠一转道: “你绑了他们俩以后,再让他们俩嘴里咬着绳子,把你绑起来不就行了?可惜我没随身带了捆灵绳出来,否则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 待那几人龇牙咧嘴、又战战兢兢地把自己捆好。阿沫侧耳听了听,发现外面似乎是隐约传来青澜的声音。 她这才动手解开了姜雪梨身上的绳子,嘴角挂着戏谑的笑:“青澜哥哥来接我们了,女王殿下,起驾回宫吧!” 雪梨惊魂未定,她看到那三人实在是害怕,远远地绕过他们才走到洞口,想对阿沫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阿沫看到她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反倒笑了,大方道:“哎呀,你不就是想谢我嘛,那就谢呗!我救了你,你谢我是应该的啦!” “谢……谢谢你。”雪梨嗫嚅道。她仍低头啜泣,双眸已哭得通红。 她大概是真的吓坏了。 阿沫突然发觉,其实放下了女王架子,这个雪梨也没那么讨厌,反倒显得可爱许多,也符合她的年纪和阅历。 “不用客气。”阿沫豪气地拍拍她的肩膀,一副大姐罩着你的架势,但无奈身高硬伤,雪梨比她高半个头,她不得不抬高了手臂,才顺利拍到。 “不过,雪梨你记住,对付这种坏人,光说说是没用的,要靠实力!”阿沫语重心长地教育她道。 “你这个女王,说到底,是人家捧出来的。捧上位没关系,但你上位了之后,得做出该有的样子,对社稷、对子民都得有个交代,这样别人才会真的服你。我们女人嘛,也得有自己的事业,光想着和天族联姻,那可不行!” 她骄傲地,重重地补了一句,“因为璟华是我的!” “你放心,我不会再肖想璟华殿下了。” 雪梨抬眸望她,幽幽道:“其实你走以后,璟华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我,阿沫,他心里只有你一个。” “真的?哈哈!他心里只有我一个,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的!”阿沫仰天长笑,手舞足蹈。 雪梨看着她欢畅的样子,黯然道:“除了我那五个战死的哥哥外,我其实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我以为璟华会选中我来继任王位,总是对我存了特别的好感。现在才知道,其实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了。” “也别这么说,”阿沫顺手替她拍了拍裙子,被抓了一天,雪梨那身一尘不染的衣裙都已经灰不灰,黑不黑的了。 阿沫温柔安慰道:“雪梨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啊。你看,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你还喊他们住手,怕他们来伤害我,你的心地也很善良。” “善良有用么?”雪梨苦笑。 “善良的女孩子,一定有人喜欢啊。”阿沫笑道,“即使不是璟华,也会有别人。” ------------------------------------------------------------------------------------------------------------------ 玹华大力地按着他的肩膀,似要把璟华的龙骨生生捏碎! 他直视着弟弟的眼睛,一字字道:“璟华,你早就在怀疑了。你从大战结束后,就已经怀疑是父君杀了母妃!所以你那一个月,才会那么反常,那么颓废,对不对!” 璟华一言不发。 他只是紧紧盯着床尾处被子上绣的那朵七瓣白莲,对玹华的问话充耳不闻。 他的眼神重又空洞起来,就像之前那样,人虽还坐在这里,却已经把自己和这个世界彻底隔绝。 “璟华,你看着我!” 玹华望着他,针针见血,毫不容情:“你明明已经知道,为什么不肯说!你那么想死,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死了,这个秘密就可以跟着一起给埋葬了,是不是! 你之前那么想要查下去,就算拼了一死,也要杀了姜赤羽,为母妃报仇!为什么那次父君一席话之后,你就完全地放弃了? 你不是不想查,是不敢查! 你怕再查下去,会让自己查出一个可怕的真相来!所以你宁可假装一切都是自己神志不清的臆想,假装躲在和阿沫的情爱里面,静静等死,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选择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任由他用力地摇晃着自己,一丝鲜血从他苍白的唇角边溢出来,却仍无半点反应,连表情都没有。 妙沅急急进屋,一把推开玹华道:“你是疯了吗?璟华病成这样,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玹华被她拉开,站在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却并未就此罢休。 他注视着璟华,语声不复高亢激动,却另有一种沉静,充满力量。 那沉静里,隐含着一种百折不挠、万劫不复的决绝,更渗透着他独自在外漂泊千年的沧桑与凄凉: “轩辕璟华,你听好。 我跟你不同,这件事上,我绝不会选择逃避! 害死母妃的凶手,当年也差点致你夭折,更害阿沅受尽折磨!无论如何,我都要他以十倍、百倍的代价,血债血偿!” 沉默良久。 璟华突然笑了笑,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丝,轻描淡写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查到凶手,母妃也不可能复生,我也不可能痊愈,又何必多此一举?” 玹华眸色一凛,“母妃血债,不报是为不孝!” “如果母妃也不想追查呢?”璟华淡淡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遵从母妃遗愿岂不是最大的孝?” “你说什么?”玹华不觉已紧握双拳,咄咄追问:“你认为母妃早已知情?” 璟华不言,似有些怜悯地望着他。 “大哥要查,我不拦你。”璟华道,“但我确实无可奉告。” 他似是有些疲倦,轻阖了双眸,半靠在榻上,自此再不开口说一个字。 那一日,太子大婚,一切还仿佛历历在目。 他为了救青澜,心急慌忙闯了瑶池,强灌了那极凶的大梦三生下去。等回到宸安宫后,却发现有人撕了一片大哥婚服上的料子,写了‘弑母之仇,不可不报’几个字,塞在他身上,还用雁过留痕的法术,让他以为那确实是大哥在向自己传递讯号。 他那时身受重伤,又心灰意冷,本是撑不了多久。的确是发现了这块衣襟,错以为母妃惨死,大哥被关押无妄海,这才强提一口气,激起了求生之志! 现在想来,那其实都是设计好的。 这人不但熟知当年惨案,也对他们父子三人玩过的那个法术一清二楚,更故意把自己往赤胆情的方向上引,令自己对炎龙恨之入骨,立誓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打赢这场仗,替母妃报仇! 真相,早已那么明显,清晰到残酷。 璟华抬起头,静静地望着玹华。清隽深澈的眸色如沉沉一片死水,仿佛已走到世界的尽头,浸透彻骨的哀凉。 “我倦了,大哥出去吧。” ------------------------------------------------------------------------------------------------------------------ 玹华守在门外,酒瓶已经堆了好几个。 璟华的身体极度虚弱,刚才勉强与他说了那些话后,便又陷入半昏迷状态。 妙沅并没有怪他。 她知道他并不是存心逼璟华重提往事,只是为了刺激他,希望他振作起来。 说实在话,璟华现在的状态,她亦无能为力。之前第一次在魔鬼岛见他时,他虽然也是身中剧毒,灵力流逝,但与现在相比,简直好上太多。 她大概听说了一些,关于璟华战后突然消沉的事。以她的经验来看,身体状况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另有一部分,就像玹华今天逼他承认的那样,他早已怀疑天帝,却无法面对父君弑妻的那个可怕事实! 他患的是心疾,最怕忧思焚心。这样大的一个心结堵在那里,自然每况愈下。 所以妙沅也赞同,虽然玹华今天这一棒子打得有点狠,但倒也不是为一个办法。逼他把闷在肚子里的话都倒出来,慢慢疏导,总比肝气郁结在心,五内俱焚的好。 这一点上,他真的太像梅妃娘娘,宁可自己全部扛下来,也要维护那个人。不管那人值不值得。 妙沅将玹华赶了出去,留在屋里为璟华施针,归顺他因心绪不宁而翻涌不息的气血。 青澜去找阿沫还没回来,玹华一个人,自斟自饮。 唉,焦头烂额的事,可真是一摊接着一摊啊! 玹华就坐在门口,仰脖子灌了一口酒,苦笑。 他倒不担心阿沫,她一定会回来。 这个姑娘,她能看上二弟,那真是二弟的福气,说不定还是他的福星。 让人头疼的是,那个小女王也不见了——而这事儿,压根儿就不敢让璟华知道! 先是早上阿沫出门去练功,璟华本要跟着去,可因为昨晚刚发过病,妙沅不许他出门。当时,他倒也乖乖听了。 可妙沅刚去灶房煎了药,回来璟华就不见了。 璟华前脚一走,雪梨后脚也跟着走了。 玹华看得出来,这小女王对弟弟有些别样的心思,他也无意搀和,但没想到璟华竟会为此和阿沫吵起来,害得阿沫负气而走,也引得他自己再度发病。 这两人两败俱伤不算,连雪梨也一直没回来! 这群年轻人,唉…… 但说到底,这些也都不算什么。 儿女情长,争风吃醋罢了。年轻人分分合合,一下子就揭过去了。 他想的,是母妃。 他和璟华不同,他不喜欢藏着掖着,欲盖弥彰。他更不会像璟华那样,在最后一层窗户纸快要被捅破之前,把灯吹灭,或是在整个真相快要浮出水面的时候,再把它按回水里。 既然做了恶,就一定要得到报应! 天理循环,善恶有报,这才是公道! 所以当最后,璟华问他,如果是父君他会如何做的时候,他很干脆地回答他:“按天族律法,罪该当诛!” 有一种东西,一定会凌驾于所有的感情之上,这个就是仁爱、道理、是非、大义。 阿沅说璟华的情况,最好也不过十年,这比当时云中子所言,更要短了许多。 这也迫得他更要加紧速度,尽快去寻找胤龙翼才是。 今天第一次抽去了他的火行灵力,由自己和青澜在一边护法,情势稍有危险的时候,便及时用金行灵力护住他的心脉,总算还进行得顺利。 阿沅说二弟底子太差,不敢一下抽取太多,只能一点点来,所以这次大概是去了三分之一左右。 这还算是最稳妥的,因为第一次进行,体内灵力还充沛,但往后,每进行一次,风险也就增加了一分。 所以玹华觉得,在所有的火行灵力被抽取出来之前,自己是绝不可能离开的。 这也就意味着,寻找胤龙翼,至少得再拖上好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以后。 而胤龙翼的寻找,又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事。 他已经找了一千五百年了,难道在这最后的短短几年里,胤龙翼就会在他已经踏足了无数遍的五洲三界里,重新冒出来不成? 然而,在这个之后,还有一个更虚无缥缈的事。 那就是说服父君,把帝位让出来,把他心心念念了几万年的胤龙翼送给璟华,以换他一条命。 他们胤龙家的规矩,唯有天帝才可拥有这光耀五洲、风动四海的宝物,谁有胤龙翼,谁就是令天下臣服的九重天之主! 换句话说,如果想用胤龙翼救璟华的命,那也只能让璟华登基继帝位。这个事儿,他上次在凌霄殿上跟父君谏策过,刚开口就已经惹父君大怒。 璟华还不知道,自己也不敢告诉他。 这个弟弟看着温文尔雅,其实也是死犟死犟的。脑子里忠孝节义的观念很重,别说父君不给,给了他也铁定不肯要。 更何况,如果让璟华知道父君的立场,只怕会更伤心。他不要是一回事,但父君宁可眼看着他死,也不愿以帝位换他一命,当真说出来,岂不更难堪? 二弟他从小便通透,懂事得让人心疼。很多事他只是不说,心下却早已了然,就像母妃当年的惨案,他一个人默默地查,默默地报仇,最后又默默地选择放弃。 他今天甚至还很谨慎地故意略去了瑶池婚宴的那一段,免得让阿沅造成误会。 唉……说到这个,又是一大烦恼。 那个蒄瑶! 那个自己只见过数面的蒄瑶,现在是天庭上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是拜了宗庙,入了典册,是和他轩辕玹华三拜九叩、请了四海八荒所有神仙菩萨一起见证过的——妻子! 他知道九重天上那个太子是假的,是个傀儡,蒄瑶嫁过去了,八成也瞒不住。但别人不知道啊!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成亲了,娶了花神蒄瑶做妻子!阿沅一个人闷在大西洋底下,然后现在又在这荒无人烟的云梦大泽,这才暂时被蒙在鼓里。一旦她走出这里,只怕随便哪个人都会告诉她—— 现在她身边这个,发誓一辈子爱她、保护她的男子,是个有妇之夫! 可以再糟糕点么? 玹华又灌了一口,发觉酒已经没了。 好吧,他扔了酒壶,甩甩脑袋,站起来,无奈笑了笑。 路再难,也得走下去不是? 没有路?那就凿山!填海!劈林!铺路! 他的确跟璟华很不同。璟华许是带兵久了,凡事总是先做最坏的打算,遇到困境,也总是第一个想到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 而他不会。他不去想那么多,好的或是坏的,他喜欢先做了再说,倾尽全力,拼死一搏!不管结果怎样,至少他努力过。 眼前那么多的难题,烦恼也好,挑战也好,随便怎么说,他懒得去抠这些字眼儿。 他只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多的问题,也得一个个解决掉!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眼看着弟弟像母妃那样,死在自己面前!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他最心爱的女子,让她再流露一丝痛苦的表情! 那么,来吧! 不管前方几多风雨,轩辕玹华,开始战斗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靖天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雪梨并没有和璟华告别。 她甚至对谁都没有说,留了一张字条便悄悄走了。 她说,请璟华放心,祭司殿的大长老已经发现了两个姐姐的阴谋,将她们抓了起来,更派了一支最忠心的护卫队来接自己,天一亮便随他们启程了。 她说很感谢他,更感谢阿沫,教会她很多道理。她现在要学着怎么样做一个称职的女王,怎样管理好她的国家,造福于她的子民。 她邀请璟华带着阿沫一起来漠北做客,并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好啦,念完啦,信上就说了这么多。” 阿沫坐在床边,把雪梨的信一字一句读给他听,并在全文的最后八个字上加了重音。 璟华微微一笑,“沫沫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教会雪梨很多道理了?” 阿沫睁大眼睛,一脸无辜道,“我没说什么呀?就那天把她救了,我都跟你说过了啊!大概她就此幡然醒悟,觉得不能再沉迷于你的美色,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呗!” 璟华失笑:“美色?” “嗯嗯,”阿沫一本正经点头,十分痛苦道,“怎么办?璟华的美色,让我寝食难安。” 璟华拿她没辙,拉着她的手,轻叹道,“让我寝食难安的是你,你那天就这么走了,我寻了很久,又想着你会不会已经回来了,就又跑回来看……”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虽这几日在妙沅的严密监督下,一天不知要扎多少针,要喝多少药,但骤然间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灵力,还是大伤了元气。 阿沫鼻子一酸,她知道,“寻了很久”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对他意味着什么。她也不再玩笑,乖乖伏在他身上,任他一下下抚摸着自己的秀发,闷闷道:“我也不好,不该和你赌气,让你寻了我这么久。” “我寻久些倒没什么,我只怕你像上次一样,往水里一钻,我就再见不到你了。” 璟华轻轻道,似乎还带着当时的心有余悸,“大哥寻沅姐姐,寻了两千多年,而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璟华。”她抬起头望着他。 “沫沫,答应我,别离开我。”璟华努力地直起身体,捧着她娇嫩的脸庞,宛似此生最珍贵的宝物。 他目光灼灼,热切而带了一点紧张,就像一个初涉爱河怕被拒绝的男孩,“不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我,可以吗?” 阿沫没有回答。 她只是往璟华的方向靠了靠,将头凑近一些,又将唇凑近一些,闭起眼睛。 璟华笑了,他也凑了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他的唇依旧微凉,包括不小心碰到的脸部肌肤,这让她很是心疼。 不过,没有关系。 她迅速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整个身体凑了上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咬。 璟华吃痛,刚要开口,阿沫的舌头已经灵巧地伸了进来,缠绕,翻滚,拥抱,揪扯…… 带着她的温暖,她的温柔,她少女的甜蜜和芬芳。 炽热而缠绵,柔美而激烈。 她温软的,如花瓣样娇嫩的唇,紧贴着他,吮吸着,仿佛他是一个取之不尽的蜜之源泉。 她细洁的贝齿,轻轻啃噬,不舍得用力,更不舍得放开,摩挲、品味,像是啃到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心尖尖儿的打颤,如履薄冰,却又欲罢不能…… 璟华,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安慰你,不离不弃。 他的唇也逐渐热了起来,他的呼吸更急促,俊挺的鼻翼下喷灼出热烈的气息,他就像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身体里突然窜动出许多狂热而又极其危险的力量,搅得他躁动不安。 “璟华,你……”阿沫听他呼吸有异,正想问他是不是感觉不舒服,却被他紧紧搂住。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她一把搂到怀里,力气极大,甚至还带了一些小小的粗暴。 阿沫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璟华的吻已经如狂风骤雨般落下来! 他那么急,那么猛!惊天动地、不死不休! 他的唇紧紧烙印上她的。 他想征服她,又不忍亵渎她;他亟不可待地想拥有她,却怕最终还是要失去她…… 他急切地想证明他的爱,想向世人宣告爱;他竭尽心力想送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却又不甘这未来里,没有自己…… 他在所有的矛盾中煎熬痛苦,辗转折磨。他惊慌失措,失魂落魄…… 他终于把一切的复杂的、纠缠的、凄迷的、炽烈的情绪,都化作一个深深的吻,刻在她唇上,烙在她心里。 沫沫,请别离开我。 ------------------------------------------------------------------------------------------------------------------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晏殊的这首《破阵子》,说的是人间的春社。 天庭上,冬去春来,一样忙碌不已。 从姜懿上了诛仙台开始,天帝先是让蒄瑶着手管理后宫事务,看她做得甚好,又让她帮忙打理年末各部的财政账本,再后来,索性连六部的其它事物也一并丢给了她。 拂嫣宫简直成了第二个凌霄殿,而蒄瑶的荣宠超越了有史以来的任何一位皇子,甚至锋芒堪比前天后姜懿,却比姜懿更低调,更得人心。 六部官员也都看出来,这个年轻美艳的太子妃名为花神,但远不止用来观赏而已。 她端庄稳重,雷厉风行,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常彻夜替天帝批阅奏折,天刚蒙亮又已经出现在凌霄殿,向天帝请安,并将一些紧要的、急需处理的事件做下摘要,供天帝早朝时览阅。 她温和娴雅,礼贤下士,提拔了好几个刚从下界飞升的资历尚浅的新人,但做出来的功绩却叫人刮目相看。 她善于交际,心思细密,哪个真君新添了子嗣,哪个上神渡劫归来,她都及时送上贺礼,亲表关怀。 她事必躬亲,恩威并重,言必行,信必果,施行新政手腕强硬,毫不容情。 初时,也有一些个老人欺她是个年轻女子,不识时务不配合的,都让她杀鸡儆猴,以各种理由谪贬了去别处。剩下的瞬间警醒,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再不敢惫懒混日。 所以短短半年来,天朝各部官员俱清廉上进,朝堂风气竟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祥和昌明。 而蒄瑶也确实是忙。 从姜懿上了诛仙台开始,先是给前线加赠补给,再是姜懿讳莫如深的奠礼,同时还有兵部凯旋的庆典,对各将士的论功行赏,都费心费力。 这些都是额外的,而本来例行的事务就已经不少。中间隔了一个春节,她要操心的还有除夕的瑶池盛宴,天帝的四海团拜,正月的开笔礼、元宵灯会,二月的东郊狩猎和三月的祭神农亲耕礼…… 她从去年的十月,一直忙到今年的三月。三月还没过,已经有官员提醒她说,四月的靖天神兵会要开始了。 哦,靖天神兵会—— 蒄瑶点点头。她想起来,以往璟华在的时候,那是他的活儿。 她搁下了正在代天帝批阅的奏折,摇头笑了笑。 璟华,原来你已有这么久没回来了。 大战过后,你就一直没有回过天庭,上次随天帝去兵部封赏的时候,见到的也只有田蒙他们几位将军,连副帅都不在。 他们说你在外养伤,可是凡界哪有这天庭灵气充沛?向来只闻下界的神仙借天庭宝地养伤,哪有反而去下界的? 璟华,你骗谁? 呵呵,你是不是和西海的那个丫头玩疯了?连家也忘了回?连你父君,连自己是这兵部大帅的事都忘了? 不过短短数载,你竟已变成这样?而你我这千年爱恋,亦已一地荒凉。 真是可笑,所谓的爱情,不过如此。 想那时,自己曾哭着、求着想要嫁你,你也曾赠予贞鳞,为我披荆斩棘,立誓永结同心…… 想那时,你听闻我另嫁他人,心殇泣血,宸安宫中一病不起…… 想那时,你在瑶池痛饮大梦三生,醉得不省人事,我在无妄海夜夜难眠,日日以泪洗面…… 璟华,才不过几年,当时的爱与誓言,已不知被你丢在了哪里。 谁说爱情是唯一?你看,离开了对方,我们不都也好好活下来了吗? 我得到了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荣耀和尊严,我站在这九重天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权倾朝野,生杀予夺,我叫从前轻视我的人,如今都要跪我、拜我,战战兢兢来求我。 只是璟华,你知道吗?我拿了自己的青春和爱恋去换,我成了那个木偶人的妻。明月楼台,韶华空对,一朝红颜,一夕华发。 璟华,在你和她鸳鸯池暖、双宿双飞的时候,在你和她琴瑟和鸣,温柔缱绻的时候,可曾想起过我这个旧人? 蒄瑶捧起小卉端来的新茶,浅尝了一口,闭目凄笑:又或者,轩辕璟华,我该为今天得到的这一切,多谢你的成全?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哺育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娘娘劳了半天的神,先歇歇吧。奴婢特地调了几个手艺不错的技师,为娘娘捶捶肩可好?”小卉见她默然不语,以为她有乏意,便讨好道。 蒄瑶点点头。坐了一上午批阅奏折,筋骨确实都有些酸痛。 她慵懒地抬起手,伸出那支比姜懿当年更精致瑰艳的鎏金护甲,小卉扶她起来,坐到一旁铺着厚厚雪貂毛的软塌上,立刻便有一个技师为她捶肩,另有一个半跪在地,为她捶腿。 人随主贵,小卉当年是与静安同样级别的小丫头,现在静安仍旧孤零零地守着宸安宫,她却已晋升到内庭宫人的总管,不仅拥有自己的宅邸,还独立配备了一些服侍她的低阶宫婢。 蒄瑶很满意这个丫头,乖巧伶俐,会看颜色。就像现在,自己躺在这里,她端上来的茶水亦是不烫不凉,温度正好。而有时候,自己一个人烦恼,她又乖乖的,绝不会胡乱多言一句。 她记得,这丫头原来也不是这样的,也不过就是个叽叽喳喳的平常货色。真是随着自己,人都变得聪慧识时务起来。 蒄瑶浅浅笑了笑,温和典雅的妆容,回眸百媚的分寸。 “小卉,”她摆摆手,命那些技师退下,轻启朱唇道,“摆驾,我有事要觐见天帝陛下。” ------------------------------------------------------------------------------------------------------------------ 蒄瑶的驾没摆成。 她刚出拂嫣宫门口就遇到了琛华。 “你可是为了靖天神兵会的事去觐见父王?”琛华开门见山问。 蒄瑶略有些惊讶,点了点头。 “不用去了。”琛华简短道,“我刚从凌霄殿回来,此事已有安排。” 他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便搂了蒄瑶,将她往宫里推去,沉声道:“进去说。” 从外头到内殿,还有很长一段回廊。她受天帝重用,司花的事,其实已很少再亲自过问,平素都有其他的上神替她料理,按照时令开花结果,园子里的花枝也有专人照管,修剪得极漂亮。 但她毕竟是花神,回廊两侧都种满了各种芬芳扑鼻的奇花异草,有些看到她过来,便讨好地伸了枝叶到她脚边,被琛华一脚踢开。 她被琛华半搂半夹,一路推着向前。他走得极快,蒄瑶不得不半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许是因为一路疾行,又许是靠得太近,他身上的男性气味十分浓烈,即便在此花香四溢的地方,亦完全掩盖不掉。 稍许的清风吹起他飘逸的白发,三千银丝飞扬,有一种邪魅而妖孽的气泽萦绕四周。他本就长得极好,但现在这好里更多了一种别的,说不出来的东西。 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他不过是白了头发,别的并无变化。但蒄瑶却觉得——琛华,已完全是另一个人。 他变得沉默,有时候可以很久都不说一句话。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玩,爱粘人,狐朋狗友遍地,终日游戏风尘。 虽说他请命去无妄海守陵,但天帝并未禁足于他,是他自己不愿出来。有时候蒄瑶去看她,他都不怎么陪她,而只管自己关在密室练功,蒄瑶等上一天,便又悻悻而去。 但这样的琛华,反倒令蒄瑶生出一种仰望的感觉来。 他终于长大。 虽说入了魔,但却是个真正的男人。 他多了欲望,添了霸气,增了野心!他冰冷无情、残暴狠戾,更独断专行! 他危险而魅惑,强大而神秘,引诱自己不断地想靠近,想依赖。虽然他们曾那么多次在一起,但只有现在,才让蒄瑶觉得,自己竟然真的,对他动心了。 那是一种女人的最原始的崇拜,对强者心生敬畏。 “蒄瑶,适才父君已命我为兵部主帅,主持下月的靖天神兵会。”琛华遣散殿内小婢,直截了当道。 “真的?”蒄瑶美眸一亮,“父君当真同意?我只是有意无意地提了两次,也不敢多说,你知道父君那个脾气,说得太多,反惹他心生怀疑。” “不错,所以你的分寸掌握得极好。”琛华似是奖励,漫不经心在她唇边印了一吻。 蒄瑶却满心欢愉,喜不自胜道:“其实我一直忐忑。上次父君在朝堂上就那么当众驳回你,我原以为璟华在他心中的那个位子,依旧不可动摇……没想到这次,呵呵,他竟真的准了!” 琛华眸色一沉,阴冷道:“此一时彼一时,大战过后,带出去的二十万,几乎只剩了一两千,整个兵部都元气大伤。二哥灵力尽毁,连那个青澜也瞎了,这时候,他还能靠谁?” 蒄瑶吃了一惊,“璟华他……真的灵力尽毁?” “心疼了?”琛华冷冷一笑,粗鲁地抬起她的下巴,戏谑道:“今时今日还忘不了他么?” “琛华,你……你放手!”蒄瑶微嗔。 他就势重重地吻了下来,似乎要宣告自己的所有权,那个吻充满暴虐的意味,似惩罚,似警告,甚至在最后,还故意咬破了她的唇,舔了舔她甘美的味道。 “蒄瑶,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就只能做我的女人!” 他的眸又重新布满血色,邪魅狂狷,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压抑着燃燃怒气,“你知道,我最讨厌背叛!” 蒄瑶并没有被他的话语吓到,她已经有些习惯了琛华的喜怒无常。也许是练了魔功的关系,又或者是在人前装得太辛苦,琛华在她这里几乎为所欲为,魔性毫无掩饰。 但反而是这些暴躁和冲动,让她觉得他还有一丝丝从前的那个琛华的影子。 “我并没有心疼璟华。”蒄瑶用手擦了擦自己唇上的伤口,表情冷艳,语声平静,亦带了些最近来新养成的不容反驳。 “但是也请三殿下不要忘了,我不仅是你的女人,还是你的盟友。你想要胤龙翼,想要夺嫡,我想要报复那些轻视我、践踏过我的人,我们各取所需,里外接应而已。 就像现在,你闭关修炼魔功,我在父君面前为你争取机会,将来你掌印兵部,我就全力收拢其它势力。 你应该清楚,在这九重天上,我是唯一懂你的人,也是唯一支持你的人。 如果你不懂尊重我,将我和你从前那些庸脂俗粉想的一样,那么现在就给我出去!” 琛华怔了怔,立即又温柔浅笑,他走过来,掏出丝质的绢帕,多此一举地替蒄瑶擦她唇上的伤口。 “是怪我咬痛你了吗?”琛华腻腻地讨好,露出他的招牌微笑,“我不过是太心急,怕你对二哥还有余情未了。” “不必,琛华,”蒄瑶冷笑,“不必在我这里做戏,我也是只有在你面前才敢放松一下。天天戴着面皮说话,不觉得厌么?” 琛华抚掌大笑,点头道:“说得不错!蒄瑶,果然只有你我才是天生一对!当年你若真跟了二哥,那也是辜负了自己!呵呵,说来我们也自小就相识,为何没早些都看清对方,白白蹉跎了那许多年岁月?” 蒄瑶轻笑,带着几分故意流露出的浪荡,“早些年?早些年,我们连自己都未看清自己,遑论对方?” “现在也不算晚!”琛华被她那一笑,撩拨得情欲上涌,一伸手又把她搂在怀里,轻啄她玉颈,两手不安分地在柔软馥郁的身子上索取,步步逼近。 “蒄瑶,我好像……真的喜欢你了。”琛华埋首在她身前,放任自己急促喘息。 那里有种味道让他留恋不已,像是隔着千百年遥远的记忆,一下清晰起来,唤醒他仅存的一些温暖的人性。 他情不自禁凑了上去,先是用鼻尖贴着,那香甜的味道瞬间放大数倍,让他目眩神迷。他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明知道那里什么都不会有,却仍是像一个饥饿的,急切的,又茫然无助的婴孩!在原始的渴望下完全臣服! 一边的已经被他吮得发红,他又换了另一边去吸。那种温暖和香甜的感觉,竟让他满足得全身战栗不已! 他忽而想残忍地将它们全部掠夺,毁灭,同归于尽!忽而又小心翼翼,高高捧起,敬若神明!他像是已经生生饿了几千年,一下子得到了最满足的哺育;又像是流浪在外的弃儿,终于得归慈母的怀抱! 蒄瑶被他激痛,几次想打断他,却又满心不忍。 那个可怜的人,他就在那里,吸吮着她的芬芳,痛苦而无助,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让她萌生出一种莫名的爱与怜悯。 那东西不止情欲,更像是她与生俱来,不过被埋藏了许久,蓦然间冒了头。 它带着无尽的、无私的爱,博大而宽容,澎湃而汹涌。她亦想将他抱紧,搂在怀中,擦拭他的伤口,低声呢喃安慰。 “唔……痛么?”他跪在她身前,失魂落魄,眸眼迷离。一边在问着,一边却怎么都无法控制,无法停下。 蒄瑶已痛得泪水涟涟,却仍面带微笑。她纤纤玉指伸进他柔顺的银发里,把他像个孩子一样那样紧紧抱着,温柔鼓励他: “琛华,没关系的,琛华,有我在。”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不停轮换,吸吮,舔吻。 他跪在那里,无比虔诚,像是一个信徒。他无比感激她及时的施舍,高高捧起,让他迷途孤单的心终于寻到了一个暂时的出口。 她说什么,他听不到,他早已沉落在自己心中的那个魔障里。 但他说的,她却听得清楚—— 他说的不是“唔……痛么?” 而是,“母后……痛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开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两人正忘情之际,突听外头两下极轻微的脚步声。 “谁!” 琛华的修为早今非昔比,当即放开蒄瑶。手一抬,房门便开了,一个宫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勒住脖子,直直地朝房里飞来。 蒄瑶一见,正是方才小卉找来替她松骨的那名技师,她也恰是倒霉,好巧不好地在这个时候经过了廊外头,其实离蒄瑶的屋子还相隔甚远,什么都没有听到。 此时她正惊恐万状地匐在地上,偶尔大着胆子抬眼瞥了一下,却正见衣衫不整的蒄瑶,这下更如五雷轰顶,忙不停磕头。 “娘娘,饶命!三殿下,绕……”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已被琛华一把拧断了脖子。 他找了张凳子坐下,将那可怜的宫婢提起来放在膝盖上,又拂去她颈后长发。他似是觉得那婢女的皮肤不够细嫩,先是嫌鄙地瞧了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方巾帕,复仔细擦了擦,这才低下头,熟练地咬破血管,毫不留情地大力吮吸。 蒄瑶望着他喉结滚动,甚至可闻明显的“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微微蹙眉。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宫里头弄这些,满屋子血腥气!” 蒄瑶纤手在鼻前挥了挥,嫌鄙道:“每月不是都已经替你送到无妄海了么?还不够?” 那名婢女很快就被他吸干,全身呈现出一种极其恐怖的灰白色。琛华又不死心地继续猛吸两口,这才悻悻将她扔在地下,心满意足地掏出方才那枚巾帕,优雅地拭了拭嘴。 “我的魔功已渐入大乘,自然消耗得要多些。况且,魔气日盛,若不靠这些仙泽遮掩,只怕很容易被人发现。” 他朝她翩然一笑,淑人君子的模样,柔声道:“蒄瑶,你埋头替父君打理天下,着实辛苦,不如我再带你下界去转转?” 蒄瑶雍嫣然一笑,妍姿绰然,“我打理我自己的江山,何言辛苦?倒是琛华,你又想带我到哪里去?” 琛华哈哈一笑,“这话说得极秒!不愧是我的蒄瑶!”他拉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下,道:“我们也去瞧瞧二哥去,莫说是你,我也是牵记他了!” ------------------------------------------------------------------------------------------------------------------ 像是被三界遗忘,又像是世外桃源,云梦泽的四季都要比外界要慢了一拍。 当江南的三月已是烟雨连绵,当瀛洲的三月已是桃花遍野,云梦泽的春才刚刚抬头,寒雪初融,溪水潺潺,被遮盖了一整个冬天的绿色羞答答地展露出来,为云川原野披上新衣。 今天的太阳不是太猛,也不是太烈,带着温柔的春的暖意,徐徐洒在那进小巧的院落里。 三个男人,围坐一桌,一边喝茶,一边剥豆。 玹华摸了摸璟华的手,不放心道:“二弟,你冷不冷?我去给你拿件袍子披着?” 璟华经过妙沅近两月的调理,气色好了许多。火行灵力虽只抽取了三分之一,但效果还是很明显的,那种骇人的高烧已极少发生,偶尔有之,妙沅也压制得下来。 而那赤胆情的毒性,在妙沅不得动武、不得动气的严密监督下,也控制得很好,近两月发作并不频繁。所以除了浑身无力,略有眩晕之外,他现在并无多大不适。 好在如今这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也无需他多花什么力气。玹华总当他是小时候那般宠着,什么都不用他做,阿沫就更加无微不至,他每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天天被青澜嗤之以鼻。 璟华笑笑,“不用,大哥,今天日头尚暖,我并不冷。” 玹华想了想,还是进去拿了件斗篷出来,替他盖在膝上,诚惶诚恐道:“古语说春寒料峭,二弟你好不容易好了两天,若又受凉病了,回头阿沅又得骂我。” 青澜噗嗤笑了一声。 璟华乖乖地将斗篷盖上,悠悠道:“青澜你尽管笑,等过些日子沅姐姐替你换眼的时候,你便知道她的厉害。” 妙沅,现在确实是称霸云梦泽的人物。 玹华自是不敢有丝毫违拗她; 阿沫也是从小就顺着她惯了; 璟华本来没什么,但发现只要对她稍有顶撞,那日吃的药就会比平日苦上许多,量也要增上一倍,几次下来,便乖觉了许多。 几人之中,只有青澜目前暂不在妙沅管辖范围内。但半月前,妙沅亦开始每晚替青澜洗眼,去除他眼中浊气,为换眼做准备。 姜懿落葬后,青澜按照她的遗愿,将她的双眼带回,交给了妙沅。妙沅说换眼是没有问题,但青澜的双眼失明已有些时日,又是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时候,硬抠下来的,伤口浊气已深,所以还是要先清养些日子,才能手术。 云梦泽气候湿润,灵气充盈,妙沅隔几天便会上山采药。这本来都是玹华背着她去的,今日阿沫却吵着要去,说是很久没和沅姐姐一处说话,正好边采药边聊天。 妙沅拗不过她,便让玹华留下照顾璟华,与阿沫一同去了。 于是,家里便留下这三个男人,坐在一处,剥蚕豆。 玹华剥得最快,但他边剥边吃,剥得多,吃得也多,许久下来,面前的那堆豆子还是那么一堆,也没见长。 青澜就更离谱,他目不能视,本就剥得慢,还吃得多,自己剥的,自给自足都不够,还去抢璟华的,面前只留了一堆壳儿。 倒是璟华,不声不响地剥了一堆,扣去青澜吃掉的不算,依旧是三人里最多的。 玹华被他吃得肉痛,叫道:“青澜,这些豆是我要留着做种子的,你要吃也拣那些小个儿点的吃,大的留给我啊。” 青澜也“啊”的叫了一声,不敢置信道:“做什么种子,难道玹华你还真打算在这儿住一辈子不成?” 璟华悠悠开口,“前几日,我见大哥在后院开了片地,现在春耕,勤快些的话,青澜,估摸我们不久就能吃上自己种的菜了。” 青澜这下真的要跳了,“你们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常住啊?哎,先说清楚啊,我可是住不下去的!光这几日,我已经每根骨头都闲得发痒了!” 玹华笑骂道:“骨头痒是吧,我替你松动松动!你沅姐姐还没替你换眼,璟华的火行灵力也才抽了一次,你还想跑哪里去!” 青澜扁扁嘴,不服道:“那也用不了多少时日,至于要开荒种地么!” 玹华故作轻松道:“你们懂什么,古人云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既然住下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一片祥和气氛中,璟华突然轻轻道:“大哥,你该走了。” 玹华的笑容僵了僵,“你说什么?” 璟华抬眸望着他,淡淡笑了笑,“我说大哥已经为我耽搁了太久,该继续上路了。” “璟华又在瞎想什么?”玹华打了个哈哈,敷衍道,“等你好了,我自然会走。” 璟华也笑,“可你知道,我是好不了的。” 说这话的时候,璟华笑得很自然,似乎那句话里并不含有任何的悲伤。他说着自己不可能会好,就像在说这些豆子是吃了好呢,还是做种子好,无关痛痒。 青澜沉声道:“璟华,沅姐姐正在寻找医治你的办法,切不可先行悲观。” 璟华看着两人面色僵硬,忽而轻轻笑起来,像一个孩子成功作弄了大人的那种小小得意,他笑得厉害,又开始咳嗽,边咳边道: “呵呵……你们唉,真是…… 这并非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结果,你们却还……咳咳…… 我都早已想得通透,连沫沫都没有避讳。你们不会还不如你一个女孩子吧?” “那你想要我接受什么结果!”玹华看他笑得轻松,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可话刚说出口,又想着不该对他发脾气。 他悻悻压低了声音相哄,“阿沅确实已经在想办法了,你再给她些时间,别那么快就放弃!” “大哥,要我怎么说你们才肯信呢?”璟华无奈道。 “我并没有悲观,也不是要放弃。我只是觉得千年相聚,终有一散。这世上没有我,你们也该做各自该做的事。 至于我,我还有沫沫,为了她,我即便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也会努力去争取。我绝不会悲观弃世,你们不必担心。” 他坐得有些慵懒,出尘绝世的容颜上,映着一抹淡雅从容的笑。他一边随意说着自己的生死,一边缓缓地继续剥着手中的豆,漫不经心,纹丝不乱,确确然是想得通透的样子,毫无半点伤心。 玹华默了片刻,复莞尔一笑,“所以,你今天故意将阿沫和阿沅支走,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璟华点点头,坦然道:“没错,但这只是其中一件。另一件,是我想提醒你,那桩婚事虽非你所愿,甚至你根本都不知情,但九天之下,四海八荒全都晓得,如今拂嫣宫的蒄瑶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这件事你又打算怎么处理?” 玹华低头苦笑。这二弟果真犀利,自己天天哄着他,他竟一点未领情,这为难事是一桩接一桩地给抛出来,一点都不留余地。 虽说是难题,但他其实还是在为别人做着打算。他将以后的事,一桩桩都做了安排,甚至一直念念不忘如何给蒄瑶一个交代,以成全自己和阿沅。 这个二弟,总叫人疼也不是,骂也不是。 玹华叹了口气,直视着他,“所以其实你都已想好了?” 璟华微笑。 “说说你的打算。” “很简单。我和沫沫留在这里,你去背阴山,青澜换完眼后回天庭。”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安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冷冷望他一眼,道:“然后呢?” 璟华笑,“什么然后?我死了以后么?” 玹华几乎就要把茶杯扔在他头上,怒道:“你给我闭嘴!” 璟华笑笑,改了口:“好好,那这么说吧,等我……咳咳,等过两年,我就让沫沫也去参加靖天神兵会,以她的修为,那时必定能拔得头筹!我想把兵部交给她带,青澜,你莫动气,我觉得你这个妹妹是个帅才,不在你之下。” 青澜“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阿沫自然是帅才,还用你说!” 璟华微笑了下,又道:“到时候还得靠你多扶持扶持她的,她毕竟还小,又是女孩子,兵部那帮粗人,我怕她压不住。” 他又转头对着玹华道:“大哥么,找到胤龙翼,呈给父君,顺便就能问父君讨个赏,看能不能解除了你与蒄瑶的婚事,再立沅姐姐为妃。 只是这样一来,又愧对了蒄瑶。大哥看看,最好是她自己有了什么中意的人,撮合一段姻缘。 我平时不太留意这些,只记得青丘的白狐族或者昆仑的凤族那里似乎还有几位王子尚未婚配。大哥最好再帮着留意下,召个天族以外的驸马。 蒄瑶她毕竟当过一阵儿名义上的太子妃,如果仍留在九重天,今后恐怕有人闲话。” “说完了?”玹华给了他一个轻蔑的嘲笑,“二弟不愧是思虑周详,给每个人都安排一个完美结局?” 璟华点头,他胸口有些闷,说了几句长句便觉得气短,却仍笑语翩然,“觉得我这安排如何?” 玹华沉吟片刻,不徐不疾道:“你这安排听上去是不错,井井有条,面面俱到。只是阿沅曾遭人迫害,我早已立誓,不论去哪里都会与她一起,照顾她,保护她。” 玹华扬起唇角,笑道:“而她现在执意要留下医好你,璟华,不是我不走,是实在走不得。” 璟华知道他是故意找的借口,也是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大哥不必多虑。此事我早已想过。我和沫沫今晚便走,也不用真的离开,就边上随便找个山谷住上几日,让沅姐姐找不到我们。 回头你就说我们已偷偷溜走,四处游玩去了。大哥若不愿与沅姐姐分开,那便带她一同去背阴山。” 他故意对青澜悄悄道:“其实我巴不得早点逃走,沅姐姐一天三大碗药,又是这个不能做,又是那个不能做,上次不过指点了沫沫几下御风术,被她见到,就是一顿狂骂……青澜,你以后千万莫要学我大哥,找个如此厉害的,此生苦海无涯。” 青澜不理他戏言调侃,依旧沉着脸,摇头道:“我不同意,沅姐姐走了,那你余下的火行灵力怎么办?” 璟华坐了这许久,又强打精神说了许多话,脸上已显倦色,他用手撑了撑身子,勉强笑了笑,道:“我看这抽灵术也没什么划算,不做也罢。” “这怎么说划算不划算呢?火行灵力在体内,总是个祸患,什么时候压不住了,你便又要受那烈火焚心之苦。”玹华亦不同意。 璟华固执摇头,懒懒道,“这才做了一次,我已全身无力。再来一次的话,我估计又会像之前那样,双腿麻痹或是视力衰退什么的。我总共也没有多少时日,这样生不如死地过,实在没有味道,大哥你说是不是?” 玹华无语,他自然知道做与不做有极大区别,但细想璟华的话,却也没错。如果不出现奇迹,他体内的赤胆情也已经将他熬到尽头,又何必再强抽去他所有灵力?倒不如让他和阿沫两人,活得轻松自在些。 三人一阵沉默。 见两人不响,璟华便开口打破这沉闷,“所以,我才劝大哥还是出发去背阴山,青澜也回天庭去。下个月靖天神兵会就要开始……咳咳……” 他说到后面,又有些咳嗽,微微喘息道:“青澜要回兵部……主持!神兵会上,你我一个都不在,总不成话!” 玹华沉默片刻,咬咬牙道:“二弟,你既然做了这许多的安排,那不妨也听听大哥如何对你安排!” “大哥想如何安排?” “璟华,随我去找胤龙翼!” ------------------------------------------------------------------------------------------------------------------ 此言一出,璟华、青澜俱是一惊。 玹华站起来,沉声道:“青澜,你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胤龙翼乃我胤龙族最大的镇族之宝,蕴含天地间最无上的法力,自然也具有最强大的治愈力。” 他盯着璟华,一字字道:“如果让你得到胤龙翼,必然能治愈所有的病症!” 璟华亦盯着玹华,整整半分未动。 他忽而笑了笑,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大哥说笑了,胤龙翼乃胤龙王所有,大哥是要逼我做那谋权篡位之人么?” 玹华眸中依旧是热切的花火,道:“二弟何必说那么重,事急从权,你亦是轩辕皇族,不过向父君暂借,救你一命而已!况且,说是说胤龙翼乃历代胤龙王所有,但父君没有胤龙翼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天帝,并无妨碍。” 璟华带着一丝自嘲,冷冷道:“大哥在此异想天开,可有问过父君是否同意?” 玹华有片刻的语塞,遂咬牙扯谎道:“我确是未曾问过,但性命攸关的事,好意相商,想来父君可以通融。” 事到如今,连妙沅都束手无策,玹华也实在管不了父君同不同意,只想骗得璟华与他同去寻找胤龙翼,到时候先哄他治好了病,接着再做打算。 璟华瞥他一眼,淡淡道:“大哥心意,璟华心领。只是父君是何等人,你我兄弟都清楚,又何必再自讨没趣?” “璟华!” “大哥,生死不可强求。璟华虽短寿,但自问活得坦坦荡荡,不愿做这种令父君难堪,令种族蒙羞之事。此事休要再提!”他苍白的脸色已绷到铁青,话语亦同样斩钉截铁。 “璟华,就当是为了阿沫姑娘,你难道也不考虑下?你……你若去了,可曾想过阿沫会有多伤心?”玹华道。 “我若能多陪沫沫几年,自是求之不得。”璟华淡淡道,“但也不愿为了贪生,而令父君为难。大哥,生死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胤龙翼必须是胤龙王者,天下至尊才可拥有,璟华不敢高攀。” “谁说二哥你,就不能做这天下至尊?不能担得起这胤龙翼呢?”一个更酥魅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 三人俱是一惊,往院外望去。 只见琛华与蒄瑶,一前一后,款款而来。 玹华立即迎了出去,招呼道:“三弟,你怎么来了?还有蒄瑶,进来坐!” 璟华亦在青澜搀扶下站起,慢慢朝两人走去。 他确实如适才所说,全身毫无力气,这刚一站起来,眼前便是一阵发黑,幸得青澜牢牢扶住他,才不致出了洋相。 琛华赶紧奔到他身边,“二哥小心!” 他乖巧地接手青澜,扶璟华到另一边坐下,面露疼惜道:“二哥还是要多调养,这次是伤得特别重么,怎的经了这许多日子,仍未大好?” 璟华不动声色,道:“也不过月余,哪有那么快?倒是你……” 他捧起一把琛华的白发,攥在手里,只觉心口竟又一阵隐隐作痛,暗自调息数下,才开口道:“上次一见,都未来得及问你,琛华,怎会一夜白头?” 蒄瑶带了一篮天庭的瓜果和一瓶活血化瘀的丹药,交给青澜放下后,便婷婷地走到璟华兄弟身边坐下,戚戚哀婉道:“琛华这个痴人,看母后上了诛仙台,又无力营救,在自己宫里愁煞,蒄瑶亦无用,同样只会发愁,劝他不得。” 青澜走过来,拍拍琛华,“弟弟,我们的娘亲虽不在,但以后哥哥会照顾你,莫再伤心。还有,娘的骸骨,我已按她遗愿,安葬在漠北飞雁陵,以后我带你回去祭拜。” 琛华点头,暖暖微笑道:“如此甚好,哥哥费心了。明年我就随哥哥回漠北祭拜。” 他看璟华时不时低头轻咳,又伶俐地替他倒了茶,送到手中,温言道:“我这头发无碍的,不过换个颜色罢了,二哥要嫌看着扎眼,我便用法术弄成黑色就好。倒是二哥要注意保重身体,莫再忧思神伤。” 璟华喝了他的茶,颔首微笑道:“我并没什么。三弟,你虽少年白头,但经此一劫,也说明你已长大懂事。 你以后定要记着,两族开战必有伤亡。此次与炎龙大战,连累你失去了母后,但还有更多你叫不出名字的将士们尸横遍野,也有许多无辜的平民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他们每个人都有父母、兄弟、爱人,他们的悲伤,远大于我们千万倍……” 琛华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讨好道:“琛华明白,二哥是想说,要心怀仁厚,方可保天下子民安居乐业。” “不错,”璟华微笑,“为君之道,便是如此。要将三界生灵都看作自己的家人去守护。要记得,我们拿起武器,是为了叫对方放下武器,切不可有贪婪杀伐之心。” 琛华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着实厌烦。这个二哥,每次见面便颠来倒去如何体恤苍生,如何大爱天下,实在令人无语。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天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在一边看着这貌似伯埙仲篪的兄弟两人,其中璟华极力掩饰下的浓浓倦意,亦被她尽收眼底。 自上次古越楼一别后,她就再未见过他。 时隔半年,见他虽极力隐忍,强颜欢笑,但面上仍是无一丝血色,一副奄奄病容。心知他所说的在外疗伤,并非幌子,而是真的已病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她对璟华虽已再无爱意,但陡见他如此憔悴,又数月来一直囿于这凄凉萧条的小山谷里,心中难免不忍。 “璟华,若倦了,不妨回屋歇一会儿,话说多了也极耗神。”蒄瑶劝他道,温柔的语声如乳燕啼翠,婉转情深。 璟华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眸光,那眸中温热清澈,几许关爱,几许怜惜,然已坦坦荡荡,再分毫缠绵幽怨之意。 他知她心中已将那段情放了下来,不禁欣慰一笑。 上次见她是在古越楼,她与琛华饮酒买醉。那时的她扬言对自己恨极,恨得不惜划破自己花容,不惜与自己决绝。 不过好在现在她已想明白,放下对自己的痴恋,也放过了她自己。 “蒄瑶,多谢你。”璟华笑笑道。 蒄瑶微微颔首,她自然听懂了璟华这一句“谢”里到底谢的是什么。 然敏感骄傲如她,听了璟华这诚然的一个“谢”字,心中反立生出一排排尖利的小齿,将刚泛起的那些怜悯霎时粉碎得干干净净。 谢我?呵呵…… 为了我不再痴缠你,而来谢我? 轩辕璟华,你竟将我看低至此!实在欺人太甚! 她已不复当年那个颌首低眉,看人眼色行事的小小孤女,天帝对她的重用,各部臣子对她的唯诺奉承,让她早已再容不得任何人对自己的轻视侮慢,虽然璟华此语并无贬意,不过是她自行曲解,但亦是同样怒不可遏。 心中暴怒,面上却又无丝毫表露!蒄瑶的笑容,不过僵硬了刹那,立刻神色如常,柔声道:“璟华,你且放宽心,好生休养。琛华自母后仙去后懂事了许多,日日勤练武功,父君见他修为精进,便将兵部暂交他打理,还说下月的靖天神兵会也由他主持呢。” 璟华与青澜皆颇感意外,特别是青澜,亲见当时琛华请战,而天帝当众驳回,叱他儿戏,委实半分面子也没给他留,怎么现在却又愿意突然改了主意,与他委以重任。 璟华绝顶聪慧,闻言即微微颔首,微笑道,“如此恭喜了!我的帅印还在房里,青澜,你去替我拿出来,交给三弟吧。” 琛华忙道:“不用不用,我此来只是来向二哥报个喜,想叫二哥你为我高兴,想着一高兴,二哥的病兴许就好了?” 他略有些害羞,低头嗫嚅道:“不曾想叫二哥误会,以为我是为这帅印而来。小弟怎敢窃二哥的位子?不过父君命我暂时代为主持而已,待二哥痊愈归来,这兵部自然还是二哥掌印。” 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青澜已将帅印取了出来,交予璟华。璟华再放在琛华的手上,轻咳两声,语重心长道:“你若能好好带领天一生水一众将士,二哥确实高兴都来不及,还谈什么误会不误会?所谓在其位谋其责,你既已是父君钦定的大帅,没有这帅印,成何体统?” 青澜虽一开始对他并无好感,但自知道他为姜懿一夜白头后,便对这个弟弟萌生诸多怜惜之意,听蒄瑶说他日渐懂事,日夜勤修,也从心里高兴,此时便跟在璟华后头,真诚道: “琛华,你能浪子回头,上进用功,我们这些做哥哥的,都真心替你高兴。璟华给了你帅印,你就莫再推托。这样,你且先回去主持,等我眼伤痊愈,便回天一生水相助于你,将我们天族战力好好整顿,造一支攻无不克、坚无不催的铁军!” 这琛华与蒄瑶一样,自己心里有鬼,便容易将好好一句话听歪。 蒄瑶是被璟华那句“谢”撩得起毛,琛华也被青澜那句“替你高兴”说得怒火丛生。 人其实挺怪。琛华从小便看着璟华四处威风,心中虽有同情,有嫉妒,但对他确实是佩服的。璟华说什么,他已成习惯性地去听,不会去挑他话里的毛病。 但青澜不同,他是一个外族人,来天庭任职时日也不长,虽说凭武功赢过自己一次,但从未在心中真正服气过他。特别是当得知,他才是夺去自己所有母爱的那人,更是对他嫉恨如仇。 琛华虽然口口声声叫青澜“哥哥”,伏小做乖,但其实,从未真正敬重于他,更没有将他放在如璟华一般哥哥的位子。 什么叫“浪子回头,上进用功”? 什么我有了出息,你“真心替我高兴?” 这些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你青澜不过是个西海的小王,又是出身卑贱的野种,还真的把自己当做是我的哥哥,妄加评断我,教训我? 但他与蒄瑶确实天生一对,心中虽已暴跳如雷,却仍在表面维持着谦逊乖巧的模样,垂眸道:“琛华资历尚浅,父君此举着实叫人为难,只盼哥哥们都快些回来,若没有你们帮衬,琛华定然是做不来的。” 玹华站在门口,看院内四人聊得正欢,心中在犹豫另一件事。 日色也已不早,该吃饭了。 可这从天而降的两个不速之客,自己是留他们还是不留他们呢? 照理说,三兄弟难得相聚,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应盛情相邀才是。璟华一向最看中天伦,况如今他又是这般末路光景,这次聚过之后,还不知下次有没有再相聚的机会。 但阿沅和阿沫也快要回来了,见家中再多两个人,热闹倒是热闹,只是若阿沅问起来,“玹华,这位姑娘是谁?” 难道自己跟她说,“啊,阿沅,这便是九重天上那位太子妃?” 阿沅必一巴掌把自己打得吐血,要不就她自己气得吐血。不不,这样的话,宁可让阿沅打得自己吐血,自己身子结实,吐两下不打紧,何况阿沅医术精湛,下手必有分寸。 他正拧眉做着种种后果堪虞的假设,却听有人娇娇唤他一声“大哥”。 一抬头,正是蒄瑶。 身前女子纤纤细步而来,衣随影翩翩,娴静如落花照水,身姿比若风拂柳,站定后,这才向自己嫣然一笑。 她先向玹华见了个礼,遂抬起一双翦水深瞳,弱弱道:“蒄瑶斗胆,如璟华、琛华一般唤一声大哥,望大哥不要嫌弃。” 玹华略有一愣,他印象中,蒄瑶从未叫过自己大哥。 她虽名为天后的义女,但自小心思细腻,暗自琢磨过这“天后之女”与“天帝之女”其实甚有区别,所以她向来管姜懿为“母后”,却从未自讨没趣,胆敢把天帝叫做“父君”的,依旧是规规矩矩跪下磕头,称一声“陛下”。 也正因此,她见自己向来是唤作“太子殿下”,而从未像现在这样,像璟华他们一样,将自己唤作“大哥。” 但此时的这声改口,却改得甚妙。 她本已是太子妃的身份,该当称玹华一声“殿下”,若再亲热些,直呼其名,也未尝不可。就像那时她与璟华相恋,便直呼其为“璟华”,直到瑶池婚宴与他诀别,大家各行其道,这才又改称他为“二殿下”。 所以,蒄瑶的这声“大哥”,无疑是将自己与玹华再次划清了界限,又退回到兄妹的状态。委婉却极其明显地告诉他,虽天帝天后排下了这桩婚事,但她并未以太子妃自居,她仍像之前那样把他当做自己大哥,叫他不用心有愧负。 玹华赞叹一声,暗道这女孩果真善解人意。 他与蒄瑶素无来往,听闻她被指给了自己,也不过觉得略有麻烦,而不致像璟华那样,觉得有多少亏欠。 但她这轻轻一声“大哥”,却叫得他十分感动,不禁对她陡生好感。心道二弟这些年也多亏她照顾,两人已到婚嫁,却强行被拆散。不仅如此,九重天上与她行拜堂之礼的那个偏偏又是个傀儡。 这对于一个芳华妙龄的女子,着实太不公平! 她年纪轻轻,命运便如此多舛,被权势倾轧,做了一次又一次牺牲。但恰恰如此悲苦的命运下,却又这般识趣,不仅不心生怨愤,反过来还时时刻刻地为自己着想,劝自己放心,她并不会因那段婚姻而赖上自己。 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柔弱,如此可怜,却又如此心善的女子…… 蒄瑶见玹华一直默然,心知自己这一番功夫没有白做,效果只怕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好,自己和琛华跑这一趟,同时捕获了玹华与璟华对自己的歉疚与好感。 不得不说,自己的演技已炉火纯青,而琛华的这一头银发,亦为他加分不少。 蒄瑶心中自得,却更拿捏起十二万分端庄,轻启朱唇道:“大哥,天庭中尚有诸事要忙,恕小妹与琛华不能久留,这便要告辞了。” “啊,这么快便走?不留下用个膳么?”玹华面上挽留,心中却喜不自胜。 蒄瑶盈盈一笑,“大哥不用客气,我若得空,便常来看望璟华。这些日子,劳烦大哥了。” 那头琛华也已与璟华、青澜作别。两人遂并行而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情敌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背着药篓,推着妙沅。陌上玉人,正缓缓归。 “沅姐姐,今天采的这些药是给璟华用的?还是给青澜哥哥换眼用的呢?” 妙沅做手语道:“都有吧。” “哦,可是我看你采了不少燕尾菊,这不是女人用来养颜的么?” 妙沅面上一红,羞羞道:“这是给我自己的。” “哦,真的吗?”阿沫一阵高兴,几步跑到她前头,蹲下来,仔细研究她的脸。 妙沅的面容经过这些日来的医治,也已经好了许多,大部分都已经痊愈,只留极少几道疤痕,也要凑得很近,仔细去看,方能瞧出来。 但她为人医者,内心是个追求完美之人,对自己的容貌更是要求甚高。虽说已无大碍,在家里也时常拿去面纱,以真容示人,但每每出去,还是会戴着面纱。 阿沫在她身前蹲下,轻轻撩开她面纱,啧啧赞道:“沅姐姐,原来你竟是这般的美人!唉,我真是傻透了,被你白白骗了两千多年,叫了你那么多声婆婆,真是亏死了!” 妙沅面上一红。她新换的肌颜本就白皙纤薄,这秀色更是极快地就透了出来,在素水娇靥染上两坨淡粉,人比桃花醉。 “是你自己要叫我婆婆的,我可没逼你!”妙沅笑道。 “哈哈,沅姐姐你赖皮!你成天穿得黑不溜秋,又戴着面纱,又整天板着脸,我自然以为你是个无聊没趣的老婆婆啦!” 妙沅伸手佯做要打,“没规矩的臭丫头,原来你心里便是这样看我,说我无聊没趣!” “没有没有!沅姐姐美丽又可爱,是玹华大哥的心肝宝!美娇娘!”阿沫笑着逃开,边喊边跑。 妙沅也笑着转动轮椅,追了上去。 她只跑了一小段路,却见阿沫突然生生停住。妙沅顺着阿沫目光望去,见一男一女两人向自己走来,好似刚从家中出来一般。 妙沅见两人均是雍容华贵,未刻意修饰,已是翩若惊鸿的仪容,心知对方来头不小,便也凝重起来,收起刚才随意的笑容。 ------------------------------------------------------------------------------------------------------------------ 阿沫自然是认得琛华与蒄瑶的。 前几次的印象都不怎么好,他在西海的纠缠,在古越楼的懦弱,累积了一个纨绔公子的形象。 但最后一面,却见他满头银发,满面悲苦。那时大战即将尾声,自己虽见了,却也没顾上问他,直到后来从旁人的口中,才听说他为了姜懿一夜白头的事,心中颇多感慨。 这花花公子,倒是个多情之人。 此时见不论是他与蒄瑶,皆徐徐而来,端庄凝重,全无之前的轻佻浮夸,更相信他已洗心革面。心道这天后之死,倒也不坏,至少令这没轻没重没担当的儿子,一下成熟起来。 “阿沫姑娘!”琛华与蒄瑶,一前一后遥遥招呼。 “阿沫,他们是谁?”妙沅问。 阿沫一阵尴尬,这琛华倒是好介绍,但这蒄瑶又怎么说呢? 是说她是璟华的前任恋人?还是说她是玹华大哥的现任妻子? 她正踌躇着,倒是琛华大方开口,“阿沫姑娘,这位是?” 阿沫咬了咬唇,道:“她是我沅姐姐,是来替璟华治病的。” 琛华立时深深作揖,诚然郑重道:“原来是神医姐姐,我二哥的病就拜托这位神医了!” 妙沅面露疑色,望向阿沫,又问了一遍:“阿沫,他们两个是谁?璟华的弟弟?” 蒄瑶微微一笑,上前几步热情地便来拉她的手,歉意道:“阿沫姑娘,好久不见。上次是姐姐醉了,失礼之处你莫记在心上。” 阿沫向来胸襟开阔,是个不喜记仇的,但许是璟华曾为她情殇,所以阿沫对琛华尚好,对这个蒄瑶,却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见她安之若素地招呼自己,甚至还来拉自己的手,不禁反感她的做作。 我跟你很熟么?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只见了一次面吧,还让我骂了一顿。大姐你是失忆了吧?跑上来就拉拉扯扯,好像我跟你多亲似的! 阿沫心中腹诽,提了提自己背后的药篓,不动声色地让蒄瑶的手扑了个空。 妙沅坐在轮椅上,视线要比常人低半个身子。蒄瑶并不动气阿沫的不友好,反冲着妙沅蹲下身子,柔和笑道:“这位神医姐姐,也是初见,不知尊姓芳名?” 她指了指琛华道,主动地自我介绍起来:“他叫琛华,是天族的三殿下。我叫蒄瑶,是……” 阿沫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张口想要打断她,却听到蒄瑶吐气如兰,悠悠道:“是他们的妹妹。” 阿沫这才长吁一口气,望向蒄瑶的目光,不自禁柔和了许多。 蒄瑶唇角微扬。 毕竟还嫩,喜怒都不知掩饰! 我蒄瑶这一路走来,靠的便是在风口浪尖上巧言令色,在暗涛汹涌中察察为明,九重天上,说起如何退以退为进,如何笼络人心,又有谁能精明得过我? 不过是小小一声称呼,将自己退到了之前公主的位子,看上去是委屈了自己,却收复了大片失地! 这太子妃本就是假的,自己占着也没有任何的裨益,倒不如让了出来,卖个人情。如今不仅玹华对自己印象极佳,璟华、青澜,包括眼前这个一直与自己为敌的小丫头也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才叫退一步而海阔天空了。 妙沅自梅妃死后,就惨遭折磨,后又逃去西海,对天族的后宫变动并不清楚。她知道梅妃产下璟华后便死了,现在这两人自称是璟华的弟弟和妹妹,那自然是天帝之后的续弦所出。 除了玹华与璟华两人之外,她对九重天上的人物素无好感,便只礼貌性地点点头。 蒄瑶此时蹲在妙沅身侧,离她极近,已看到她脸上的一些尚未痊愈的伤痕,又闻见阿沫药篓中燕尾菊的香气,心中了然。 她站起身,双手只从空中轻轻一挥,便多了一大把艳丽芬芳的花草,放在妙沅膝上,温婉道:“姐姐是要用燕尾菊入药么?只是这里所处偏僻,阿沫姑娘所采的这些并不是功效最好的品种。沅姐姐若不嫌弃,不妨试试蒄瑶手中的这些,再配合这些紫露玫瑰,对滋养肌颜极有益处。” 蒄瑶本是花神,对这些花草的功效,自然也极为熟悉,见她采了燕尾菊,又见她脸部略有伤痕,便知道她的用意。随蒄瑶目前尚且不清这神医是何来历,但不过举手之劳,结一友,总好过竖一敌。 她见妙沅打手语与阿沫说了些什么,心道她必定是要感谢自己赠花,正想笑着说些客套话,却没想,阿沫代妙沅问了句令她远想不到的! 妙沅问:“你既收了璟华的贞鳞,为何不用法力好好养护,反将那鳞片弄死了,导致他回来后,再也长不回他真身?” 蒄瑶浅笑吟吟着的脸顿时僵硬! 可以说,璟华一身修为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这样惨不忍睹的地步,便是从弄坏了这贞鳞开始。妙沅对医术极为专注,自接手璟华的治疗以后,对他的贞鳞也做了仔细的研究。 令她起疑的是,既然璟华将贞鳞作为信物交给蒄瑶保管,按理当时两人应该感情极好,可为何蒄瑶竟不仔细守护,而致他回来时,贞鳞已完全死去? 妙沅追问过璟华,璟华因觉得有愧于蒄瑶,不愿再将此事做追究。但既然现在让妙沅直接碰着了,她也是个耿直的性子,便想要问问清楚。 这件事,璟华从未对阿沫提起,阿沫也一直以为是璟华一厢情愿地将贞鳞扯下,未及时取回所致,直到刚刚妙沅这么问了,才晓得原来贞鳞装不回真身,竟是这么个原因! 她也是个耿直的,虽没有再说什么,却已经伸手握向了她的鞭子。 璟华,别怪我莽撞,这女人把你害得这么惨,不杀了她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但蒄瑶不愧是蒄瑶,只愣了一会儿,便做出一副追悔万分的模样。她眨眨眼睛的功夫,已有两行清泪潸然落了下来,泫然道:“此事确实是我的错,虽说是天后娘娘逼我如此,但既承了璟华所托,便该抵死守护才对。神医姐姐,阿沫姑娘,是蒄瑶胆小,我也早已恨死了我自己……” 她望见阿沫握着长鞭的手,索性上前一步,凄然道:“蒄瑶自小无依无靠,幸得璟华不弃,将我视作亲生妹妹般,我却反而害他几乎丢了性命。虽然他宅心仁厚不予追究,但蒄瑶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楚楚动人的脸上,显出绝望凄恻之色,贝齿轻咬朱唇,凄凄道:“我早就想自刎谢罪,又恐璟华念旧,闻噩耗后心中不安,更加重了他的病势。今日既遇到了阿沫姑娘,那便请姑娘给蒄瑶一个成全,将我就地打杀了,也省得我日日难捱,夜夜难安!” 说完,秀眸一闭,视死如归。 阿沫冷冷地瞪了她两眼,放开了鞭子。 不仅放开鞭子,她还拍了拍手。 “不错,不错!声泪俱下,唱念俱佳!再加点锣鼓,便可上台唱戏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四)套路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脸上又是一僵,尴尬地睁开了眼。 阿沫绕着蒄瑶走了一圈,上下打量,嘲讽道:“蒄瑶,你以为把璟华抬出来,我便不敢杀你是吧! 我告诉你,我阿沫最讨厌的就是虚伪和做作!你装可怜、装柔弱,璟华吃你那一套,在我这里可不行!” 她也上前一步,直直地注视着她,目光看似平静,却充满了极深极深的恨意。就像一波深潭,看似潭水无波,但每一滴水都浸染了剧毒,只要沾染到一点,便死无葬身之地。 “蒄瑶,这个仇我跟你是结下了!你害我的爱人,就是我的仇人!我现在不杀你,是因为你是天帝钦封的花神,杀了你,我自己也要抵命。这种傻事我阿沫可不会干!” 她轻蔑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冷漠而决绝,“但是,我绝不会放过你!我不像璟华!我没有原则和那些根深蒂固的迂腐的东西! 所以,从今天起,你最好每次吃饭都小心些,看看会不会有人下毒!也最好每天睡觉前都检查下门窗,看有没有人会埋伏着刺杀! 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陪着璟华,以后璟华若死了,我最重要的事,便是研究如何杀你!” 蒄瑶吹弹可破的面皮红一阵白一阵,绕她能言善道,这一次真的是无话可说。 她从没有遇到过阿沫这样的对手。 直接、狠辣、不讲套路、没有底线! 像璟华那样的男人,她便利用对方的心软,装作柔弱无依;像天后那样的女人,她便利用对方的跋扈,装作乖巧伶俐;像一般的天庭众臣,她忽而威逼,忽而利诱,忽而软硬兼施…… 但这些,对于阿沫,似乎都不管用。 蒄瑶怔怔地愣在那里,像被当众扇了一个巴掌一样,尴尬地不知所措。 照她的套路,她觉得阿沫应该大方地原谅她,体谅她的身不由己,然后大家再一起把已经死了的姜懿狠狠骂一骂,踩一踩,然后便言归于好,把酒共欢做姐妹了才对。 但阿沫完全不是这样的。 阿沫不仅不原谅她,还狠狠地威胁她这个现任太子妃!威胁完了,竟然还脑子十分清楚地,把蒄瑶刚才送的燕尾菊和紫露玫瑰往背篓里放放好,脚步轻快地推着妙沅继续往前走。 “阿沫姑娘,留步!”琛华在后面唤她。 琛华料她不会搭理,便自顾自说道:“二哥的病并非无药可医!” 阿沫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直视着他,目光灼灼,“你说什么?” 琛华笑笑,他终是扳回了一局。 “阿沫姑娘可曾听说过胤龙翼?”琛华微笑道。 ------------------------------------------------------------------------------------------ 云头云飞越高,阿沫与妙沅已消失在视线里。 琛华看着蒄瑶气得已经变形的脸,扑哧一笑:“怎么了?没想到我二哥这样的谦谦君子,却找了个这么厉害的?” 蒄瑶咬牙切齿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我总有一天要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 “其实我也挺意外!” 琛华在云头上一坐,望着四周烟海缥缈,悠悠道:“不过我意外的是,当时你对我二哥情深至此,竟也肯从了母后,出手毁我二哥的贞鳞?我以为,你会把他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呢?哈哈哈哈……” “我哪晓得!”蒄瑶愠怒着回应他的嘲讽,纤长美丽的脖子如孔雀高傲扬起,“我只道左右不过一片鳞罢了,有什么妨碍的!母后要扣一个不守闺阁之仪的名声给我,我自然只好把贞鳞交了出去!” 她冷笑道:“再说了,这世上不论什么,哪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你这话可真是好笑极了!” 琛华一把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低头轻轻一吻,“知道么,这就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够狠!够自私!” 他在她的唇间呢喃,寻访她的香气。 他逐一吻遍了她的耳垂,香腮,锁骨,玉颈,再一路向下……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就像是一件每天都要擦拭好几遍的珍贵瓷器,忽轻忽重,每一下的手法、分量都刚刚好。 他不过就这样吻着,已让蒄瑶喘不过气来。她抵受不住的颤颤娇喘,她瘫软无力的欲拒还迎,她轻咬朱唇、微蹙秀眉,那痛苦又圆满的浪荡模样儿…… 是臣服,更是征服! 激得琛华一次次昂扬万丈,攻城略池,尽情挥洒! “这世上,是不是……除了自己,再不会有旁人为……呃,为你想?”蒄瑶低低呻*吟着,眸眼迷离。 “当然不是!”琛华发出压抑的低吼,“我会!” 他最看不得她这样什么都不信,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他掐着她的肩膀,重重地、狠狠地发泄,毫不留情地在她粉嫩的身上留下无数淤青和吻痕! 他恨不得把她撕成一条条,再一口口咬得粉碎,吞进肚里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牢牢地记住他!完全地占有她!不再失去她! “我会为你想!你也要为我想!蒄瑶,你必须爱我!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才会爱你!” 他怒吼着,将她送入堕落的天堂! ------------------------------------------------------------------------------------------ 妙沅做了抽灵术之后,璟华便不需再瞒着阿沫夜半去跳冰潭,自然也就住回了他们原来的那栋屋子。 玹华深受启发,弟弟都已经如此开放,做哥哥的又岂能扭扭捏捏,落于人后? 于是乎,他十分自觉,且趾高气昂地将原来那栋寒冷凄清的小破屋整理得暖洋洋,亮堂堂,舒舒服服……连个水壶盖儿都锃锃亮地唱着歌儿,欢迎女主人。 这么一来,那时候为了迎接姜雪梨而临时起的那几栋屋子,基本没什么用了,现在都给妙沅用来堆她的药材。 神医就是神医,书多,药材多,器材多。 而且和阿沫搞实验一样,妙沅的东西也是堆得又杂又乱,还坚决不准人家碰。玹华偷偷帮她收拾过两次,被发现后,都被狂劈了一顿,吓得他再也不敢乱动。 五个人晚膳后,照旧各回各屋。 青澜光杆,最无聊,老想拉两个男人出来喝酒。璟华被看得严,决不允许喝酒熬夜,所以他多数就只能拉玹华出来。几日下来,两人竟十分投缘。 青澜本来就是有话就说的直脾气,玹华亦是急公好义,放荡不羁,所以许多观点都出奇一致。 两人该喝喝,该骂骂,谈天、谈地、谈武学、谈女人,志趣相投,言无不尽,每次都要妙沅板着脸出来揪玹华的耳朵,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头回屋睡觉。 青澜甚至觉得,这短短数日结下来的情分,竟不亚于他与璟华出生入死多年攒下的交情。 于是乎,偶尔一次的聊天,竟慢慢演变成每天的例会,睡觉前不喝上两杯,扯上几句,就睡不着。 阿沫捧着一碗药走进屋子,看璟华还坐在桌旁。 他在削梨。 阿沫一直觉得璟华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又不突兀。 这只手,执笔的时候苍劲雄浑,力透纸背;执剑的时候更跌宕乾坤,怒斩阴阳! 而现在,这只好看的手只是握着一把水果刀,沿着蓬莱乐水梨的表皮削下薄薄一层。 “沫沫,过来吃梨。”他小心地又切下一片片,摆在盘子里。 “璟华喂我。”她撒娇。 璟华无奈,笑着往她嘴里送了一小片,“甜不甜?” 阿沫点头,“你也尝尝。” 璟华笑笑,“沅姐姐说梨性寒,不许我吃。再说,还有这一大碗药呢,吃了梨,我便喝不下这药了。” 阿沫看他皱着眉低头喝药的样子,不禁深表同情,“唉,璟华你真可怜,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做的,还天天要吃那么多的苦药,比饭都吃得多。” 璟华从药碗后抬起头来,天怒人怨地一笑,“确实好苦好苦,沫沫给点安慰好不好?” 阿沫贴着他身边坐下,一派天真无邪的表情道:“嗯,璟华想要什么安慰呢?” 璟华笑笑,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道:“沫沫,我也要吃糖。” 他的声音略有点低哑,还带了点故意流露出来的软弱,短短几个字,便让阿沫心神一荡,心中暗忖这璟华看似老实,调风弄月的功夫倒也丝毫不差。 她未来得及多想,璟华的唇已凑了过来,在她刚啃了梨子的唇上轻轻一吻。 他刚服了药,微微带了点苦涩,似怕弄她似的小心翼翼,却又贪恋她的甜蜜,一触之下后再不肯放开。 他浅浅的,又轻轻的,在她唇边来回摸索,舔遍了她的唇,每一个角落,梨的甜汁早已被吮尽,但却更觉芬芳娇柔。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相濡以沫,似璟年华。 他压抑着,又汹涌着,似暴风前的天空,低沉得不见一丝光亮,幽深的眸子便似最深处的大海,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这表面不堪一击的平静。 他单纯地只吻着她的唇,一遍一遍,无休无止。 他要永永远远都记住这个带给他甜蜜,赐予他温暖的,美丽女孩。 “璟华,你……还好么?”阿沫从他不规则的喘息中,察觉出他的异样,不放心地去摸他的胸口。 果然,他的心跳得极不正常。 “沫沫,我们逃走好不好?离开大哥,离开这里!”他闭着眼,痛苦道。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五)七寸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想逃。 因为他怕。 他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会因为阿沫,而变得贪生怕死。 他怕自己会再也抵抗不了胤龙翼的诱惑,会去求父君,甚至直接去抢。 大哥的话一直在耳边回想。 “璟华,难道你不为阿沫姑娘想一想么?你若死了,她该有多难过?” 是啊,我若死了,沫沫该有多难过。 谁说他真的就有那么勇敢了?可以不怕痛,不怕死? 勇敢,是因为没人心疼。不怕,是因为没有牵挂。 而现在,他不仅怕,而且怕得要命。 ------------------------------------------------------------------------------------------ 但璟华也不过就是说说,并没能成功地逃走。 那碗药里有安眠的成分。 他的睡眠一直不好,妙沅为了让他多养神,每天晚膳后的这碗药里,总会添上一些促眠的药材,而今天的更是双倍。 璟华喝完不久便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脑中模模糊糊,挣扎良久,终于还是趴在桌上陷入了昏睡。 阿沫将他抱到床上,替他掖好被子。 璟华,你好像又瘦了呢。 我以前在去魔鬼岛的路上也背过你,那时候,你好像还没这么轻。我还嫌你们胤龙骨架子沉呢,你记得吗? 呵呵,你还说要背着我绕四圣境跑九十九圈来娶我的呢,你倒是起来啊。唉,你啊…… 阿沫怜惜地用手指轻轻抚过他清俊面颊,现在那里的棱角更分明了,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 璟华,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们两个,到底怎么办才好啊? 阿沫叹了口气,这口气却叹得她不小心流出了眼泪。她有点恼恨自己懦弱,用力地抹了抹,又重新咧嘴笑了笑。 第二次的抽灵术其实早该做了,却因为他状况实在不允许而一拖再拖。沅姐姐说,他的身子早就被赤胆情的毒性拖垮了,与炎龙的拼死一战更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如果不是姜懿强行度入的灵力,他也许在那时就已经死了吧,阿沫想。 沅姐姐还是好厉害,从第一次抽灵术到现在,他就不再有那种持续的高烧,但灵力的流逝,包括现在从贞鳞那里每日细水长流的损耗,却也让赤胆情更肆无忌惮地反扑。 自己现在每天都如履薄冰,走路、说话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甚至都不敢突然弄出很大的响动,以防他受惊,引发心疾。 妙沅背着璟华,把所有人都叫过去,严厉叮嘱不许与璟华有任何冲突,凡事都必须要顺着他,不许惹他生气。等大家走后,又将阿沫单独留下,关照她谨慎房事。 “沅姐姐,我们没有。”阿沫红着脸道。 妙沅没什么惊喜或失落,依旧一板一眼的严肃表情,“没有就最好。你们还年轻,如果实在忍不住,也可以跟我说,我会根据他近阶段的情况,给你们一些适用的意见。” 阿沫苦笑,她知道璟华是不会碰她的。 相拥,接吻,这些都有,甚至夜夜同塌而眠。 但是,他不会碰她。 既然迟早要放手,那又何必现在去占有?虽然他想,他不甘,但他不能。 璟华,你果真就是这样讨厌的人。真是让人……唉,让人讨厌极了! ------------------------------------------------------------------------------------------ 妙沅对着铜镜,在脸上涂抹药膏。 下午那一男一女虽然看着做作,但那个花神给的燕尾菊倒确实不错,花朵饱满,药性浓烈,她回来便制了一大罐,留着慢慢用。 “阿沅,你觉得今晚的汤怎么样?是不是淡了点?”玹华在她身边蹭来蹭去,没话找话。 “还可以。” “阿沅,过阵子天要暖起来,我在后院开了片地,你看种些什么好?你喜欢吃九叶菜还是香玲珑?” “随便。” “哦,阿沅,你看你从魔鬼岛出来匆匆忙忙,替换的衣裳也就这几件,要不要我陪你去附近镇子上转转,给你添几件新衣?” “不用。” “阿沅……” 妙沅停下来,朝玹华怒目而视。 她正专心在脸上弄那些消除疤痕的药膏,玹华在边上罗里吧嗦,害她不得不一会儿就停下来,用沾满了药膏的手打手语回答他那些无聊的问题。 玹华嬉皮笑脸,“阿沅,我替你涂吧,你手举了半天,要酸的。” “你会?”妙沅将信将疑。 玹华笑笑,他这双手,果真十分灵巧,抹起来不轻不重,均匀细腻,让挑剔的妙沅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玹华,今天你弟弟妹妹来过?”她现在双手得空,便也开始问他。 “哦,是啊。”玹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妹妹”应该就是蒄瑶,心略略虚。 “阿沅怎么知道的?”他似漫不经心问道。 “我和阿沫采药回来,路上碰见了。” “你碰见了?”玹华的手一抖,几乎抹在外面。 “就知道你不行,算了,明儿再弄。”妙沅把药膏收起,用法术密封起来。 “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玹华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名副其实,一颗心七上八下,悬得很。 “见个面而已,能怎么样?”妙沅反而嘲笑他的大惊小怪。 玹华尴尬地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心虚。“没怎么样就好,我怕那两个毛孩子礼数不周,惹我们阿沅生气。” “生气倒不至于。不过,我确实不喜欢那个叫做蒄瑶的女孩子,阿沫也不喜欢她。” 妙沅直来直去,这论断叫玹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明所以地附和着,“呃,她确实,确实……” “确实很虚伪,对不对?我和阿沫都这样觉得。” 妙沅道:“璟华这傻孩子一直不肯说,原来那时候他是把贞鳞交给蒄瑶保管的,蒄瑶却有负所托,把贞鳞交给了天后。” 她摇动轮椅,挪到书案前,从一个玲珑小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囊来。 她摊开玹华的手掌,把璟华的贞鳞倒在他手心。 “这就是璟华的那片,我一直保留着,你看明显是被火行灵力炙烤过的,所有灵性都被毁了干净。” 玹华低头,他第一次见弟弟的贞鳞,璟华是青龙,照理说,这鳞片应该也是青翠色的才对。 而眼下这片鳞却是完全的死灰色,连一丝绿意都没有。就像被抽干了灵性,徒留干涸的骨架,早已完全死透。 “璟华交给我的时候,已经裂成了两半,我觉得实在不忍心,便用法术修补了下,但还是看得出来。”妙沅道。 玹华顺着她的话,仔细去看,果然见鳞片中间有一道极细的裂缝,想来贞鳞已无灵性,便易碎易破裂。 他默默地没有说话,已经不再去想蒄瑶身份会不会令妙沅起疑的事。 他想起了第一次把璟华拖到雪地里替他降温的情景,在那个寒冷的雪夜,他陡然见到了弟弟那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的身体,也是觉然震惊,无尽心痛。 就像现在一样,看着他每天都极辛苦地拖着那个破败的躯壳,生活,微笑,看上去和大家一样,甚至要扛起许多普通人都难以承受的刑天重任。 但其实,在他的心里,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脏器里,都早已经疲惫不堪,腐坏破败了吧。他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要比别人多费上许多力气。 就像现在自己手里的这片鳞,若不是直面,有谁会相信,那样一个年轻英俊的躯壳下,灵魂早已奄奄一息。 “玹华,你怎么了?”妙沅见他沉默不语,问道。 玹华喟叹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二弟很苦,唉……阿沅,这一生我最想保护的三个人,一个是我母妃,一个是二弟,还有一个是你,偏偏你们都……” “别这么说。” 妙沅将食指轻轻放在他嘴前,不让他再说下去:“玹华,你有保护我们,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也许我现在还在天庭受着折磨,还在魔鬼岛不见天日。” “阿沅!” 她这几句娓娓道来,竟打动得玹华情意萌生,不禁弯下腰,绵绵朝她凑过去。 “你想干嘛?药膏还没干!”妙沅无情地提醒他。 “我……呵呵,我只是觉得阿沅最近皮肤好了很多,又白又细。”玹华干干笑了笑,装作凑近了仔细看她肤质的样子,把身体里正蓬*来的情欲又生生压了回去。 妙沅凝眉沉思,自言自语。她并没察觉到,其实面前的男人早已经从她的脸而联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玹华,你有没有觉得……玹华!” “啊,怎么啦?”他被她推了一下,回过神来。 “你有没有觉得这贞鳞很奇怪?”妙沅皱着眉头道。 “你是说璟华他不该贸贸然撕下来送人?”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是单指璟华这枚。” 妙沅又拿起那片灰白色的贞鳞,在灯光下反复观看,“我总觉得你们胤龙身上多出这么片鳞来,很是莫名其妙。” “怎么说?” “首先,它与其它鳞片不同,却未见任何的益处,没有特别强,或是什么特别的法力,那它又为什么要长在那里呢?” “族里老人们的说法,贞鳞是新婚之夜,爱侣们用来互相交换,情定终身的信物。”玹华解释道,但自己也觉得颇为牵强。 “不对,这个说法有问题。”果然,妙沅立刻反驳了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六)信仰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我特地研究了下,贞鳞并无别的好处,唯一的特点,不过是再生能力强而已,即便被撕下来,只要保养得当,依旧能在身体上长好,甚至在别人身体上也能长好。” 妙沅望了他一眼,带了点小嘲讽,“所谓新婚之夜交换贞鳞的习俗,就好比给贞鳞这个毫无用处的特性强加一个用处,欲盖弥彰。” 琛华颔首,“我明白你的意思。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这就好比朝中有个人明明什么都不会,唯一的优点,只能说食量大而已。父君却针对了他这个不是优点的优点,特设了一个海量王的官衔,再请他担任。” “没错!就是这样,本末倒置!” 妙沅很欣赏他的这个比喻,“你们胤龙自古来便盛行族内通婚,所以在璟华之前,竟无一人晓得,如果失去了贞鳞,长不回去,便会有灵力外泄如此严重的后果!” 玹华沉吟道:“这样说来,贞鳞非但谈不上优点,反而其本身就是我们胤龙的一个致命弱点,无异于蛇之七寸。任何人只要毁去我们贞鳞的话,我们岂不只有等死的份儿?” “所以我才说这贞鳞奇怪啊。明明是这样一个全无用处的东西,却亿万年来都长在身上,而且还竭力被隐瞒了它的真实作用。玹华,你不觉得这像是一个……” “阴谋!”玹华替她说出来,双眼略微眯起。 ------------------------------------------------------------------------------------------------------------------ “玹华大哥,睡了吗?”阿沫的声音。 玹华蓦地一凛,赶紧开了门。妙沅也急忙把轮椅推到了门口。 “阿沫,是不是璟华他……” 见两人皆一脸的紧张,阿沫忙道:“哦,不不,璟华他没事。是我有事想问问玹华大哥。” 玹华这才放下一颗心来,随她走出屋外。 离得比较远了,玹华问,“找我什么事?” 阿沫吸了口气,直截了当道:“胤龙翼,真的能治好璟华?” 玹华望着她,这个未来弟妹果然犀利,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他笑了笑,“应该可以。” “几成把握?”阿沫紧盯了一句。 但还未等玹华回答,她自己便又甩甩手,自嘲道:“我真是傻了,还问这个!几成把握都比现在要强!玹华大哥,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 “好,我跟你去!” 她话音刚落,却听闻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沫沫,不许去!” ------------------------------------------------------------------------------------------------------------------ 云梦泽还是初春,就是把整个山谷翻过来,也找不到一只成熟的梨子,何况还是长于仙家的蓬莱乐水梨。 所以,住在云梦泽的阿沫,其实已经有一整个冬天都没有见过水果了。 而晚上,当阿沫进房,看到璟华削了那只又甜又脆的梨来喂她时,竟然丝毫都没有惊讶,也没有问他这梨从何而来? 那时,璟华就觉得有问题。 阿沫有问题,她端进来的那碗药自然也有问题。 但他也没说,配合她乖乖地把药喝了下去,用法力强行压住药性,不发挥出来。 直到她走出房间,才赶紧起来,把药催吐了出来,跟在她的后面。 沫沫的性格,向来是存不住话的那种,如果她在回家途中遇到过琛华却又故意绝口不提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 她有事要瞒自己! 胤龙翼的事,果然还是叫她给知道了。大哥也好,三弟也好,逼自己不成,就去逼沫沫,实在是过分! “璟华,你……起来了?”阿沫这会儿才显出那姗姗来迟的惊讶。 “沫沫,你过来!”璟华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璟华,你都听到了?” “我叫你过来!”他压抑着怒气,提高了声音。 阿沫依旧站在原地,却嫣然一笑,“璟华,原来胤龙翼可以治好你,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璟华站在黑夜里,但阿沫依旧能感觉到,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明显更苍白了一些,薄唇紧抿,不发一言。 “要不是今天琛华告诉我,我还在走投无路呢。璟华,你果真讨厌,害我白白担心那么久。”她似是娇嗔,甜美的眸中透满无邪。 “胤龙翼是父君的,我就是死,也不会做那不忠不孝的人。沫沫,还有大哥,你们都死心吧!” 他好听的声音,被一阵冷风吹到自己的耳边,阿沫觉得,竟连带那话语都透着刺骨的冰寒,直冻到心里。 “沫沫,听话!我带你离开,我们现在就走。你不是要去三界游历吗?不是要我带你去找好吃、好玩的吗?我答应你,现在就走,好不好?” 他放软了语气,朝她伸出手,哄道。 阿沫一直没动,他的手就僵硬地举在那里。 “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璟华。” 她笑了笑,有些无奈,轻轻地,却毫不留情地说出两人一直都在回避的事实。 “璟华,你都快要死了,还在说什么带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如果我真的听了你的话,呵呵,你说究竟是我傻还是你傻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犟,这么自以为是,也总是要什么都听你的。但你知道,我并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女孩子。” “哦,原来我竟这么霸道?” 璟华似笑了笑,他掩唇轻咳了两声,顺带不动声色把那只伸出的右手缩了回去。 “这么说,沫沫是决定了?” “是啊。”她也笑。 “那我祝你们一路顺风。”他长身玉立,笑语翩然。 玹华站在一边,被搞得莫名其妙。 二弟和二弟妹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刚才不是还冷言冷语,剑拔弩张的么?怎么一会儿就改祝福了?原来他们平时就是这样吵架的啊,果真非平常人! 他刚呵呵了几下,就惊见一道捆灵绳倏地从璟华袖中飞出,直向阿沫飞去! 而几乎与此同时,阿沫的长鞭亦破空而出,在身前划了一道极漂亮的弧线,追星逐电般朝璟华的捆灵绳打去! “啪!”空中连爆几道刺眼的火花,就如新年时的焰火瞬间将暗夜照得透亮。 火花明灭数下,一切又归于寂寥。但就在这短暂的须臾间,阿沫瞧见璟华站得笔直的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以及他苍白唇角边挑起的那一抹凄恻的笑。 他输了。 捆灵绳裂成数段,瘫软地掉在地上,扭缩着,如将死的蛇。 “真好,我的沫沫武功竟已这么出色!”璟华颔首笑道。 “是你教得好。”阿沫也甜甜一笑,“璟华,你高兴么?” “高兴,当然高兴。”他的嘴角微扬,除了脸色苍白得不像样,他确实一派兴高采烈的样子。 “那璟华还阻止我去吗?” “我阻止得了么?”他反问。 阿沫点点头,有些得意,“不错,你凶我不成,哄我也不成,打又打不过我,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再阻止我了。” 她抬起头,昂着漂亮又神气的小脑袋,朝璟华灿烂微笑,“呵呵,你以前总说一个人要靠真本事,不能老靠小聪明,还真是有些道理。璟华,幸亏那时候我听了你的话,起早贪黑地用功。” “沫沫,如果你永远都听我的话就好了。”他笑了笑,落寞转身。 “二弟,你这是去哪里?”玹华不放心道。 璟华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 “大哥你刚听到了,我想带沫沫走,可她不愿意。” “所以呢,你自己走?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连这个山谷都走不出去。” 璟华冲着前方,抬起他那双叫漫天星辰都黯然失色的清俊凤眸。他声音不高,却叫人听得清清楚楚,适才的愤怒、凄苦、失落都消散了,只留下淡淡的,却也是最根深蒂固、与生俱来的骄傲。 “我勉强不了沫沫,也勉强不了自己。 大哥,你应该知道,我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努力,而我这么努力,只为了能死得更有尊严。 我不愿意瞒着父君,不光彩地去抢胤龙翼,更不愿意为了苟延残喘,开口去求父君,然后再得一个令人心碎的回应。” 他回过头,朝着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孩微笑。也许,这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沫沫,放过我吧。” ------------------------------------------------------------------------------------------------------------------ 阿沫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走远,变小,终于变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点,最后消失。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雾蒙蒙的,约有些惨淡,但也正好替他照亮了去路。 今夜,他仍穿着白衣,就是自己动手改的那件。那么多针线做下来,还是没什么进步,看来自己在女红这些事上,着实不具备天赋。但就是这么件针脚粗糙得像蜈蚣爬一样的旧衣穿在他身上,依旧是惊世绝艳的好看。 而现在,这个惊世绝艳的男人,越走越远了。 阿沫就这样看着璟华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她一直就看得很清楚,没有什么泪水来模糊视线。 唔,真不错,自己竟然都没有哭。 中间,玹华啰嗦了几次,要她去追。 “你不去我去。”玹华急道。 “追到他又怎样?难道也用绳子把他捆回来?就像他刚才想用绳子捆住我一样?呵呵……”阿沫轻笑。 璟华,还是我更懂你吧。 你和我,都不是那种可以被勉强的人。就算我们相爱,爱对方都重愈生命,但,还是不会让步。 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的。 你的信仰是你的家国天下,忠孝节义,而我的信仰—— 就是你。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七)换眼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着实佩服。 璟华走了以后,阿沫竟也甩甩手,回屋睡觉去了。 而当他翻山越岭在云梦泽找了一夜,天亮时才风尘仆仆、一无所获地回来时,正看到阿沫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 “玹华大哥,这么早去哪儿啊?”阿沫笑笑招呼他,一副睡得心满意足的样子。 “去找璟华。”被她传染,又是一夜没睡,玹华也打了个哈欠,垂头丧气道。 阿沫噗嗤一笑,“是不是没找到?” 她颇有些先见之明的样子,得意洋洋道:“我就跟你说不用去的,璟华这种人,他想走,谁能找得到?” 玹华一时无语。 是自己老了么? 为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的思路? 二弟和二弟妹,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么?为什么现在二弟走了,她还能一觉到天亮? 玹华踌躇了下,小心翼翼道:“阿沫姑娘是不是知道我二弟的下落?” “不知道啊。” “那你不担心他?” “担心有用?”阿沫明媚一笑。 她睡得很足,晨光下,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肌肤吹弹可破,气色好得让人羡艳。 “担心有用,我早就担心得头发都白了,流泪有用,我也早就哭瞎了。” 她一边说,一边三下五除二把脑袋后面的一大捧头发扎成一个鬏鬏,洒脱道,“但都没用,不是吗?现在,除了找到胤龙翼,什么救他的办法都没有。那我还瞎操什么心?当然是养足精神,催你赶快上路啊!” 玹华愕然,再一次对这个个头只到他胸口,思路却无比清楚的小姑娘,五体投地。 “玹华大哥,快来啊!今天要给青澜哥哥换眼,顺利的话,我们明天就该出发了!” ------------------------------------------------------------------------------------------------------------------ 阿沫一层层帮青澜扯下绷带。 像是有人手捧了一支烛向他渐渐走来,那光弱弱的,又离得远,却终于让黑夜,不再只是黑夜。 “青澜哥哥,你看到我了吗?”阿沫的声音。 一张小小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好像还在挥手,自己能感觉到她的移动,但一停下来,便只有一个极模糊的轮廓,连五官都不具备。 “能!”但就是这样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已经让青澜十分激动,几乎要跳起来:“阿沫,我看到你了!” “激动什么呀?”妙沅在一旁泼冷水,打了一连串手语,让阿沫翻译给青澜听。 “唔,青澜哥哥,沅姐姐说,你刚换上的眼睛,现在看得还不是很清楚。但你不要急,等新眼睛在眼眶子里头再长长,等完全长好了,就会清楚起来的。” 阿沫是把妙沅的话婉转了许多,这才说了出来,原句当然要犀利得多。说完她看到妙沅皱了皱眉头,大约是嫌她翻译得不到位。 阿沫吐了吐舌头,又继续道:“青澜哥哥,沅姐姐说,这换来的眼,毕竟不比自己的,让你省着点用。即便以后视力恢复了,也不能看强光,还有那些特别闪、特别刺眼的东西。” “嗯,知道了,青澜谢过沅姐姐。” “青澜哥哥,明天我就要和玹华大哥还有沅姐姐一起去找胤龙翼了,你有什么打算?”阿沫道,“你是直接回天庭去?还是要回父王那里先休养一阵?” 青澜沉吟道:“阿沫,你真的要去找胤龙翼?” “嗯。” “阿沫……” “青澜哥哥,”她轻轻打断他,却听得出坚定决心,“不要阻止我,我不会让璟华死。” “我知道,但我也不想让你涉险。你先回家,我替你去!” “你?”阿沫吃惊。 “怎么啦,很奇怪吗?”青澜有些微恼,“从小到大,我替你做过的事情少吗?替你罚抄,替你挨板子,现在不过是替你去找胤龙翼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那个……会很危险。”阿沫被青澜那句“从小到大”说得立刻没了底气,声音也小下来。 “我就是问了玹华,知道很危险,才更不能让你去!”青澜气鼓鼓道,“既然哥哥在,哪有让女孩子抛头露面,出去冒险的道理?” “冒险怎么了?璟华是我要嫁的人,他死了,我嫁给谁去?”阿沫理直气壮。 “跟你说了,我会去!我去找来胤龙翼,璟华就不会死!”青澜也急了。 “可璟华是我男人,我必须去!”阿沫个子小,吼起来中气却足。 “你还没嫁他,他怎么就是你男人了!璟华是我兄弟,我才要去!”青澜自然不输给她,更大声。 “别吵了!” 玹华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差点把瓦片都揭下来的声量,“璟华明明是我兄弟好吗!你们两个乱七八糟,都给我闭嘴!” ------------------------------------------------------------------------------------------------------------------ 冥界,阿沫和青澜都没有去过。 妙沅两千八百年前从天庭逃出来的时候,也只是路过,那时她重伤在身,又急着逃命,所以,并没有顾上—— 没顾上欣赏冥界的美景。 没错,真的是—— 美景! 若不是亲眼所见,阿沫绝不敢相信,传说中鬼气森森、阴暗可怕的冥界,竟会是如此美丽的地方!而青澜更是无比庆幸,幸得他已经换好了眼,这才没有错过! 水天相接,碧空如洗。迷离蜃市,天空之镜。 宛若不小心走进一片梦的森林,美得令人窒息,又仿佛已到了世界的尽头,玄妙而不可思议。 这里只有一片湖,清澈、莹润、无边无际。 湖水极浅,看得到洁白的结着鳞片一般硬壳的湖底,离水面不过几寸距离。 而湖水又极清澈,清澈到分不清天空和水面,水像是从天上漏下来,天又像是躲在湖底,相交辉映,如梦似幻。湖面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天空完全倒影,踮起脚,朵朵白云仿佛在脚下穿行。 站在光洁如玉的湖上,即使不用法力都完全不会沉下。而只要当你抬头,夕阳星辰皆唾手可得。 破晓前,鹅黄色霞光淋洒在湖面上,惊动了微波,搅起满湖碎金。夜晚,密集的繁星挤在湖面上,仿若一块镶满了珠宝美钻的璀璨绫罗。 阿沫惊叹:“这里真的太美了!美得完全都不像冥界啊!” 玹华笑道:“冥界,一定就是要很丑很恐怖么?” 他小心地把妙沅推上湖中央,再轻轻放开手。她的轮椅就平稳地悬浮在湖面上,神奇的,像是有什么力量温柔托付,丝毫不用担心下沉。 这里十分安静,安静得连一丝风,一只小鸟都没有。妙沅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清晰地映在湖面上。 她已经不再使用面纱,湖面上映出一个秀丽绝伦的窈窕女子,肌肤白皙如雪,眸中灵光善睐。 她听了玹华的建议,不再老着黑色,今天穿的就是一条湖蓝色的丝质月华裙,裙子的下摆垂在湖面上,与湖里的影子连成一片。 湖上湖里,便宛有两名绝色女子,一颦一笑皆冰清如玉,纤婉之姿如世外芳华。 边上一名年轻俊美的男子,正俯下身,温柔地对自己道,“看,我的阿沅多美!” 妙沅低头羞涩一笑,湖中的女子便也同时漾开妩媚。 玹华笑道:“这地方真好,竟让我能有两个阿沅。你说是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 妙沅秀美微蹙,佯装要恼。 玹华忙笑道:“错了错了,阿沅只要一个便够,自然是让我亲得到的这个阿沅最美最好!” 他说着,便趁她没防备,极快地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妙沅脸上一红,忙去看阿沫他们,怕被他们发现。 阿沫和青澜早已奔向了远处,在湖面上奔跑,跳跃,高高地跳起,再重重地落下…… 湖水的张力巨大,他们怎么折腾都打不破这湖面,触手可及的结晶盐如美玉般静静躺在湖底,却怎么都够不到。 “真是小孩子,玩得这么疯!”玹华笑道。 “玹华,去跟他们一起玩好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的。” “不用,我守着我的阿沅,比什么都好。”玹华柔声道。 “如果我也像他们一样,能跑,能说话就好了”妙沅轻叹,“玹华,你就不用整天陪着我这个无趣的老太婆。” 玹华眨眨眼睛,神秘一笑:“这有何难?” 妙沅还在诧异,却突觉身子一轻,自己已被玹华整个抱了起来,在湖面上飞奔。 他跑得极快,在这个无风无浪的世界里,竟也被他凭空扯出一阵风来,温柔地撩动着自己的发梢和裙摆。 自然,还有心弦。 玹华抱着她,很快就赶到青澜和阿沫的前头,路过他们的时候,大声笑道:“看,我的阿沅超过你们了!”激得两人又奋起直追。 天空无比的湛蓝,大朵大朵的云洁白柔软。妙沅就倚靠在玹华宽厚温暖的怀里,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他弄起的风吹动着两人的发,发梢纠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她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他的脸上,安宁美好。 玹华,谢谢你。 纵然日夜都曾受剖肝沥胆的痛,纵然千百年独挨黑暗寂寥的苦,但只要有你,玹华。 只要有你,就值得。 在最年轻灿烂的岁月里,被挑断手筋脚筋又如何? 在最美丽动人的年纪里,被毁去容貌、割去舌头又如何? 在应该无忧欢笑,放声高歌的时光里,被沉入暗无天日的深海,独自挨过那漫漫黑夜,凄冷恐惧又如何? 玹华,我是多么幸运—— 我没有在那些痛苦和绝望里选择结束生命,我挨过来了。 而现在,我终于等到你。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八)空镜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沅怎么啦,怎么哭啦?” 玹华感到自己脸上,被她贴着的部分有点湿湿的,忙低头一看。果然,妙沅泪已成行。 “是我跑太快,颠得你难受么?”玹华停下来,仔细地替她拭去泪水。 妙沅低头不语,反而把脸贴得他更紧,缩在他怀里无声抽泣,香肩微微轻颤。 “阿沅,阿沅乖……”他知道她在哭什么,这是积攒了许久的泪水,劝也无用,便索性任由她哭出来,好好发泄一场。 他紧紧抱这她,抚摸她的秀发,“等我找到胤龙翼,治好了二弟,就再想办法给阿沅治好腿伤,再治好你的哑疾。到时候,我们就和二弟、二弟妹一起,结伴四处去游玩,阿沅说好不好?” 妙沅收住泪,害羞微微点头。 明明她才是妙手回春的医者,但现在却倒了个个儿。她成了娇柔无力的那个,而只有他的微笑温暖,才如春风化雨,滋润她干涸孤独的心,治愈她无边苦疾。 “沅姐姐,我们追到你啦!”趁他们俩停下的当口,青澜和阿沫已经赶了过来,气喘吁吁道。 妙沅忙擦干泪,做出若无介事的样子,朝青澜板着脸道:“刚换完眼,跑那么快做什么?小心眼睛从框子里掉出来!” 青澜的视力已大致恢复,看到妙沅脸上那两道明显的泪痕,更看到玹华不停朝自己努嘴,立刻领会,心甘情愿做了这替罪羔羊。 阿沫也看出这中间奥妙,她知道妙沅脸薄,如此动情之际必不想让人发现,便赶紧另扯起一个话题,好解她的尴尬,“玹华大哥,这里便是冥界吗?胤龙翼就藏在这里?” “这里只是冥界的入口,天空之镜。我探寻了一千五百年,也只是能确定下来胤龙翼大概的位置,是在冥界的背阴山,但到底在哪里,我并无把握。”玹华道。 ------------------------------------------------------------------------------------------------------------------ 众生之间,天道流转。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东西南北,上下为界,过去、未来、现在为世,蕴涵有情世间与器世间的无穷无际,按其功德心、善恶心、*心存在的程度统分天、人、冥三界。 三界无常,六道轮回,上有万千恒河沙的璀璨星宇,下有万千恒河沙的微尘流沙,无量无边,无数无尽,皆为不可说。 天界,即仙界,亦是这三界之主。上古神祗纷纷退位,陷入沉睡后,便由胤龙一脉统领。三界之内,四海八荒莫不臣服于这九重天上至尊,膜拜他至高无上的权利,景仰他化解天地戾气的重任,执掌乾坤,威震寰宇。 人界,即地界,是人数最多,却也最渺小的存在。凡人没有法力,寿命亦短,通常不过百年。如果不修炼飞升,百年之后便沦入冥界,喝了孟婆汤,忘尽前尘往事,量其功德,判入轮回。 而除此之外,皆是冥界范畴,六道之中,包括地狱、恶鬼、冤魂、阿修罗,等等等等……尽在此中。现任冥界之主夜魔萨法力强大,却无心于朝野,只管将政事放手交予手下的十殿阎君,自己则与冥后化身四处,潇洒自在。 天、人、冥虽为三界,却存在于同一时空。盘古开天地后,破出鸿蒙,激扬浊清,同时亦判定三界等级。 天界灵气充盈,易于修炼,清气最盛而漂浮于最上。不仅景色宜人,风光得天独厚。生来仙胎的龙族、凤族等神族相貌极美,修为亦高,人们常用人中龙凤来形容俊杰之才,便由此而出。 但这世间的事是极其公平的,天界之人的这些好处也并不是白占的,每每天地间降临大灾难,如天崩地裂,水淹火吞,皆须他们首当其冲,为天下挡难消灾,甚至不惜以身相殉,如女娲补天,如精卫填海。 人界,在天界之下,冥界之上。普通凡人在仙界之人眼中,庸庸一生,碌碌无为,有淫欲、*、食欲困扰,亦有刀兵、疾疫、饥馑等劫难,渺小而脆弱,不堪一击。 但凡人的可塑性也强,潜心修炼的,可得道飞升,从此位列仙班,得享永生。做下恶果的,死后去了冥界,自有阎君判定,送入六道轮回,或直接堕入十八地狱,受天地极刑。 所以,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尽管平日跪拜的是万物之主,宇宙上神,但心中最怕的其实倒并非是轩辕広这个天帝,而是冥界的十殿阎君们。 天帝权限虽大,却并不直接管到那些渺小的凡人们。相反,冥界的阎君们却可司天寿,定生死,予贫富,统凶吉。善人寿终,接引超生,恶多善少,发狱受苦。 阎君们管着数量众多的凡人、恶鬼、妖魂……在地下独成一系。他们领着天朝的俸禄,却不用遵守天朝的规定,只管在冥界作威作福,实则在三界之中最为逍遥实惠。 那些阎君,闲来便写写命格本子,高兴了三生三世,执手相忘,不高兴了贪嗔痴妄,负心荒唐。 到最后,寿数尽了,所有的人,不论将相乞丐,都又回到冥界。阎君们尽忠职守,各司其职,带他们孽缘镜前照一照,罪业功德一目了然,该赏赏,该罚罚,该轮回,该改造,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样一个神奇的冥界,一切有条有理,照章办事,万万年来,基本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毕竟凡人能力有限,成不了气候。 能大闹幽冥殿的,也就是当年化凡渡劫的孙猴子,硬改了生死簿。还有一次就是二十七层地狱下,曾有尸诈作乱,为数三万之多,夜魔萨不得不上报天庭,最后还是由璟华下来,给帮忙平定了。 这一路上,关于冥界的事儿,听玹华大致说了这么一说,再加上以前听说的,传闻的,阿沫脑子里就大概积攒了这么个印象。 在许多仙家的观念里,冥界虽然也是三界之一,但因为挤满了太多的凡人魂魄而显得污浊恶俗,更有十八地狱用来惩戒人界种种龌蹉丑态,越发令人唾弃…… 像阿沫和青澜这样,在家里被捧为掌上明珠的清贵王孙们,冥界就像是一个不堪入耳的禁忌,在他们面前连提都不会提,提了都觉得是污了他们的耳朵。 所以,阿沫偶尔还会被允许去人界混着玩玩,就当是历练,当是了解人间疾苦,但对于冥界,真的就是一片未知。 玹华说胤龙翼在冥界背阴山,其实阿沫是硬着头皮来的。没办法,为了璟华嘛,刀山火海也去了,虽说真的刀山火海也确实就在冥界,但……哎,不过是个形容嘛!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不是个好地方,像她这样没出阁的姑娘,又是个有身份的公主,绝对不能涉足,这也就是为什么青澜一直要赶她回西海,宁愿代她来寻找胤龙翼。 如果被父王知道,她竟然去了冥界,估计不是揪掉她一身鳞,就是自己气得吐血,或者是先气得吐血,然后再起来揪掉她一身鳞。 然而,她和青澜都绝没有想到——冥界,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美得令人发指的地方。虽然说天空之镜只是人界和冥界的交叉口,还不是真正的冥界。但入口都已经宛若仙境,越往里,就应该越美吧。 “青澜哥哥,原来我们这么多年都上当了,这里这么漂亮,真该早些过来玩玩!” 阿沫将掬起一碰水,水珠竟然不会从指缝里撒出去,就像黏住了一样。她像玩泥巴一样,玩着那一团水,揉成各种形状,不亦乐乎。 青澜亦疑惑道:“我也不懂为什么仙界之人要这么鄙夷冥界,觉得是极污秽恶俗之地,从小就不准我们接近。玹华,虽说我们西海也有如此美景,但却比不上这里宁静如画。” 玹华笑道:“是啊,这里确实宁静,但你们不觉得这里宁静得过分么?” 他如此一说,其他几人四下打量,发觉确实如此。这里除了他们几个,不但没有其它人,连只鸟,连条鱼,甚至连丝风都没有。 “进入冥界,一切就都是死的。死亡才是最深层的净化,所以这里特别美,也特别安静。”玹华缓缓道。 阿沫被她讲得吓了一跳,妙沅也脸色一白。 玹华笑笑道:“你们也莫怕,我说的死,是指凡界之人,他们只有死了之后,才会被接引到此处。同时,也有一些不散的冤魂、恶鬼常出没在冥界的入口边缘,想趁冥界看守不力的时候伺机溜出去,这些你们一会儿就都会看到。” 他像是熟门熟路,带着他们往更深层走去,“比之仙界,这里确实浊气很重,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要比平时多耗费一些法力。更有诸多丑恶、贪婪的欲念四处漂浮游荡的,会趁你们不注意,吞噬流散在外的仙泽。 阿沫、阿沅,像你们这样年轻纯洁的女孩子,对他们来说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啊,他们会吃偷吃我的仙泽?”阿沫捧着自己的脸,惊恐道。 “会吧,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玹华笑笑,“不过是些法力低微的孤魂小鬼。就像你在路上吃着香喷喷的鸡腿,总会有些贪吃的小狗流着口水一路跟随,想要拣两根骨头啃啃。” 妙沅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不以为然道:“说得一板一眼的,像是你很熟似的。” “怎么可能不熟?” 玹华推着她的轮椅,轻叹道:“我为了找胤龙翼,已经翻遍了整个三界,最近几百年更是都没有离开过冥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九)无常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若不是担心璟华,我可能还会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想到那时候自己独上凌霄殿,求父君用胤龙翼来为璟华续命却被无情驳斥,玹华的声音不禁低沉下来。 璟华不肯来,甚至不惜跟阿沫分手,也不愿来,不是没有道理。 他自小就聪慧,生来体弱,便益发敏感。 很多事情,明知道不可得,没希望,索性便连求都不去求,想都不去想。 他了解父君,他知道父君是何等样为人,便宁可死,也不愿去开这个口,假装没有这回事,免得说出来,落个父君烦心,自己伤心。 所以他怎么样都不会去问,也不准别人替他去问,自欺欺人,又小心翼翼,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好心中那个,其实早已支离破碎的慈父画像。 是他不要,不是父君不给,那便不是父君的错,那他们便还是父慈子孝的那一对。到时候,他若死了,大不了父君哀叹一声他的少年早逝,将他往无妄海一葬,便也是了。 甚至,对于母妃的去世,他已经查到了赤胆情,查到了姜赤羽在多年前丢失了最后的一瓶毒,却在真相昭然若揭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选择沉默,让一切秘密归于沉寂。选择随着他的死,将这秘密永远埋葬。 他说,他从生来便不停努力,而如此努力的结果,只为了让自己死去时更有尊严。 玹华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悲凉且心酸。 璟华要的尊严,并不单指作为战神的赫赫功勋,让人们在追思往事的时候,能在功德簿上洋洋洒洒写下长篇大论。 他想要一个和睦且安详的家,一个出自真心,疼他爱他的父君。 那个家里,父君深爱母妃,不会有什么弑妻的嫌疑。 那个家里,父君为了救他不惜一切代价,不会有他开口去要,而依然绝情不给的事。 他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用心描画了这样的一个父君,他仔细地,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决不许任何人去破坏它。 玹华也知道,但那天,玹华只是赌。他赌璟华会为了阿沫,放下他的尊严,他的骄傲,去求一求父君,成全自己,也成全他们两个。 他敢赌,但璟华不敢。 自从幼时他求父君陪他在梅园修剪花枝,但父君食言后,他便不再敢赌,也不再敢开口讨要任何东西。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安安分分,不索取,那便不会失望,父君便仍旧是画像里那个慈爱的人。 ------------------------------------------------------------------------------------------------------------------ 青澜问:“玹华,那你有发现什么线索没?” 玹华被他的问话拉回了思绪,叹口气道:“算有一点吧。” 他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水天相接的盐湖,缓缓道:“天人冥三界,说穿了其实是同一个时空的平行映射,就像是我是们须弥山的山脚、山腰和山顶。 我们站在不同的地方,尽管看到的景色迥然相异,但其实,那些景色还是同一处的景色。 胤龙翼是胤龙族至宝,即便现在失落在外,总也还是和胤龙本身命脉相关,受着胤龙母星的庇护。我查了下,在冥界中,对应胤龙母星的位置,就是在背阴山中。” “背阴山?”阿沫喃喃自语。 她记得在书上读到过,背阴山在梵语中叫做“虚危洞天”,乃纯阴无阳之地,所以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越过这座山,对面便是鼎鼎有名的十八地狱。 而这里,除了玹华是胤龙之外,她是苍龙,青澜是炎龙,而妙沅更是由人类修炼晋升而来,连神族都不是,他们几人对冥界,背阴山,胤龙族,以及胤龙翼简直一无所知。 甚至包括玹华自己,也是连猜带蒙,知之甚少。不仅玹华不知道,哪怕把他老子天帝轩辕広喊来,也不见得能说出更多的名堂。 胤龙翼消失得太久,它就像上古神祗一样,只存活于传说中,大家只听闻它的光彩,膜拜它的神力,对其它的却并不真正关心。而现在,他们也只是听玹华这么揣摩,说大概的位置可能存在于背阴山中。 但胤龙翼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埋在土里?还是挂在墙上? 是要从一幅棺材里抠出来?还是要念个法咒让它复活? 没有人知道。 而就算找到了胤龙翼,又如何用它来医治璟华?是朝着他扇两下翅膀?还是割一片下来做药引子?更是完全没有方向。 阿沫盯着玹华,又一次咒骂他那个令人抓狂的名字——玄! 和他搅和在一起的东西,就没有不玄的。 她咽了下口水,仿佛也同时把那些糟心的,渺茫的,堪忧的前景一块儿咽了下去,故作淡定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背阴山吧,玹华大哥,你指条路,我们跟着走。” 青澜也点头,阿沫问的也是他要问的。此处景色美则美矣,但四海茫茫,上不能升天,下不能入地,脚下的这篇盐湖,连个坑都砸不出来,铁定也没法水遁。 真的叫做无路可走。 玹华笑笑,“别急!你们看,艄公要来了!” 他往远处夕阳下落的地方一指,那一枚浑圆的火球正散发着最后一点灼热的光芒,将整个湖面染成一片纯粹的金色,半江瑟瑟半江红。 “太阳要下山了!”阿沫道。 玹华道:“冥界冥界,纯阴之地,每天日落以后,大门才会打开,收留凡世断肠人。” 似乎是为了及早证明这句话的正确,日君很识相地功成身退,哧溜一下就滚落了湖底。但更令人瞠目结舌的奇景是——没有了太阳,天竟还是亮的! 不知哪里来的光源,四周完全就像白天一样,没有黑暗,只觉更光亮!这让阿沫他们觉得,之前看到的太阳,就像是挂在天空的一个纯摆设。 还等不及去研究为什么有这等奇异的现象,耳边就听到了缥缈的歌声。 先是一个女子清丽地起头,然后又加入了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富丽优美,铿锵绽放。 听不清具体的歌词,那曲调也不是任何一种曾经听过的民歌小调,但这两人唱得极具情感,歌声富有穿透力,带着某种扣人心弦的力量,宛转悠扬,如泣如诉。 接着便是无数的和声,没有任何器乐的伴奏,纯粹人声的组合,但却异样动听,有的清脆,有的沧桑,声音与声音间产生撞击与共鸣,似皎洁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令人回味隽永。 每一段音色都似一段人生,激烈的,伤怀的,眷恋的,绝美的,儿女情长的,壮志未酬的…… 数百人一起,低吟浅唱,时而甜美,时而凄苦,时而婉转深沉,时而振聋发聩,在那一男一女的领唱下,由远及近。 从天际线处,渐渐出现了几个黑点。 几十艘的竹筏,结成一支船队,缓缓而至。领头的竹筏上,两名艄公,一黑一白,都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一边吟唱,一边划船。 阿沫早已被他们动人的歌声所折服,此时见到真人,才压抑地小声问道:“玹华大哥,他们是谁?唱得真好听啊!” 玹华还未回答,那支船队已经行到近前。黑衣艄公亮着低沉雄浑的男低音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啊!” 玹华笑笑道:“不过小去了半年,你们已牵念我了么?” 那黑衣艄公笑道:“我还好,我妹子牵念你的紧,一日要问我好几回。” 玹华哈哈大笑。 说话间,竹筏已到了近前,那白衣艄公身材更娇小一些,像是个女子。果然一开口,亦是女子清亮明丽的嗓音,大大方方道:“太子殿下,莫听我哥哥胡扯,我不过随口问问。” 她瞅了瞅玹华身边的那几人,发出银铃般动听的声音道:“太子殿下这次还带了许多的朋友,真是热闹极了。” 阿沫见她性子随和,不由心生好感,赞道:“这位姐姐,刚才是你和这位黑衣大哥在唱的歌么?唱的什么?可真好听!” 黑衣和白衣的艄公相视一笑,白衣女子道:“看来这几位神君亦是第一次来我冥界,不清楚这里的规矩。太子事先没有跟人家说明白么?” 两人脱下斗笠,缓缓道:“姑娘猜猜我们是谁?” 他们这两句是一起说出来的,两人的音色单独听都是天籁,但搭配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肃穆和诡异,倒把阿沫吓了一跳,生怕斗笠之下是什么异常恐怖的面容。 其实,唔,倒还好。 两人的年纪都不大,男子丹凤眼,长得斯斯文文,女子倒是个圆脸,珠圆玉润,十分可爱讨喜。 “小黑,小白,你们俩不要合在一起说话,瘆得慌!”玹华一只手握住妙沅安慰,令她莫怕,一边无奈地斥责两人的恶作剧。 阿沫方才恍然大悟,“天哪,原来你们就是……你们就是黑白无常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歌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四十八)歌者 她也十分激动,用力拍了一下青澜,“青澜哥哥,快看!黑白无常原来长这个样!” 两人瞬间又回复到小时候结伴出去闯荡冒险的那种状态,青澜也是一脸兴奋,“嗯嗯,我原以为……呵呵!” 白无常伸了伸舌头,笑嘻嘻道:“原以为什么?以为我是个丑八怪么?” 青澜忙摇头,“不敢不敢!白仙君长得……长得很好。” 白无常笑笑,“好啦,不逗你们啦。我姓白,他姓黑,别看我们不是一个姓,却是真正嫡亲的兄妹,只怪我们爹娘太懒,两个孩子只给了一个名字,所以才只能一随爹爹姓黑,一个随娘亲姓白,这才能区分开来。” 黑无常道:“我们每天日落在这里接引阳寿已尽的人回冥界,刚才唱的便是安抚魂灵的安魂曲。若不唱这些,这些刚死的魂灵便会哭闹不休,甚至因为舍不下阳间的尘缘,而偷跑回去,搞得人间散落许多的孤魂。你们看,这些多时我们要接引的魂魄。” 阿沫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他们这艘竹筏后面,还有上百艘竹筏,每艘竹筏上都站着两、三人,身体僵直,面无表情。 阿沫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退,讪讪笑道:“呵呵,他们……阴气好重。” 她倒不是害怕,只是她是生来仙胎的苍龙公主,骨骼清奇,灵香透体,遇到普通凡人,便已觉得浊气冲天,臭不可闻,更别说这成百上千的阴魂,自然是难耐那恶俗的味道,没有捏着鼻子,已经是为了礼貌而极度忍耐了。 白无常“哦”了一声,阿沫和她看似差不多年纪,也是同样清纯活泼,说话爽直,让她十分喜欢,初见之下便惺惺相惜。 她看了眼黑无常,见得到默许,便从怀里掏出两个香囊,送给阿沫和妙沅,道:“我们生在这里,早就惯了这些味道,你们从仙界来的却一定无法忍受。这两个香囊就送给你们,以后佩在身上,到了冥界里便不怕那难闻的浊气。” 她看了玹华和青澜,吐吐舌头笑道:“这香囊最近销路不错,已经只剩这么两个,男生我便不给了。” 阿沫谢过,刚要把那香囊戴上,却突然觉得似有什么极大的不妥。 她犹豫了下,又把那香囊拿了下来。 她也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没戴那香囊之前,那些阴魂的味道虽然浊臭不堪,但却有一个自己极为熟悉且极为在意的东西在里面。而一戴上香囊,虽然气味是好闻了许多,但那件东西却也同时也不见了踪迹。 青澜见她将一个香囊反反复复拿上拿下,问道:“阿沫,你怎么了?觉得不好闻就戴上啊!” 白无常撅嘴道:“嫌弃我做的香囊不好用么?按照平日,这一个可得卖三两冥币呢!看你们是太子殿下的朋友,这才白送的!” 阿沫见她不高兴了,赶紧戴上道:“不是,小白姐姐别生气。我是觉得这些阴魂的味道里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呵呵,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我想多了。” 阿沫心里那个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见黑白无常又去和玹华寒暄,便偷偷问青澜道:“青澜哥哥,你鼻子灵,你有没有觉得这些阴魂,有点奇怪?那些臭味之下,好像……” 青澜的感官天生敏锐,失明后嗅觉、听觉等更是逆天,阿沫急于让他肯定自己的想法,心中那个古怪的感觉,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异想天开。 青澜还未答话,玹华已经招呼他们,“上船了,再不走,就要等明天了。” 几人自然不能跟那些阴魂挤在一处,便都上了黑白无常的那艘竹筏。 说来也奇怪,那竹筏看着很小,原来就站着无常兄妹两人,也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但现在六个人一起站上去,竟也完全不觉得挤,就像小竹筏又原地放大了一圈似的。 阿沫闲不下来,看到白无常划船,便又心痒痒道:“小白姐姐,我帮你划船,好不好?” 白无常笑道:“好啊!你叫什么?” “我叫阿沫,这个是我哥哥青澜,那边是我沅姐姐,我们都是西海来的。” “原来是西海的小公主。公主殿下,你船划得不错啊!”白无常夸道。 “小白姐姐夸奖了,在西海的时候常常有沉船沉到海底,我觉得可惜,便修好了之后,趁着半夜没人,和青澜哥哥在海上划着玩儿。” 阿沫往另一边看了看,果然青澜这个和自己一样闲不住的,已经接了黑无常的竹篙,开始撑船。 “对了,小白姐姐,你们刚才唱的那个歌,那些和声,就是那些阴魂唱的么?他们生前都是乐师么?”阿沫很不可思议。 她人长得漂亮,脑瓜也好使,小手也灵巧,可说顺风顺水,得天独厚,但人无完人啊,她有一个致命的硬伤——那便是音律! 阿沫唱歌,极其难听。 青澜擅箫,璟华擅琴,有时候闲来奏上一曲,照套路的话,这时候便应该有个温婉女子,应声前来,鹧鹄飞起轻罗袖,袅娜腰肢温更柔,亦或莺声燕语,翠鸟啼林,袅袅余音,洋洋盈耳。 但,呜呜,阿沫不是。 她声音也好听,但一开口就走音得厉害。她的身段也是玲珑,却总踏不准那个拍子,跳舞比打拳好看不了多少。 青澜知道,她父王、姐姐也知道,但在家中都宠着她,每当她自告奋勇要歌舞一曲的时候,众人都极力隐忍,好不容易等她尽兴完毕后,便一起起立鼓掌叫好。 后来和璟华相处,有时璟华抚琴,她亦会心血来潮想来一段那公子佳人琴瑟和鸣的佳话。但她开口唱着唱着,遂发现佳人的兴趣盎然,但公子的脸色有点不好。 璟华扶额道:“沫沫,你……” “呃,怎么了?” “沫沫,我……我不记得后面的谱子了,要不我们换首曲子?《霓裳》会么?” “会啊!” 片刻之后,璟华轻咳两声,亦停了下来,“沫沫,那个……要不《浔阳月夜》吧?” “嗯,好啊!” 片刻之后,阿沫看璟华又停了下来,不解道:“璟华,又忘了谱子么?” 璟华尴尬笑笑,道:“呃,我……” 阿沫抱怨道:“哎,你这个人说说精通音律,记性却如此之差,真是!” 璟华将她抱在膝上,微微笑道:“音律有什么好玩的,我最不喜的就是音律,沫沫,我们玩别的好不好?” 琴瑟和鸣的故事便由此结束。 从小被青澜他们误导,后来又被璟华如此包庇着,导致阿沫一直没有能在音律一事上清楚地认识自己。但好在最基本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没有自卑地认为自己唱歌很差,但也知道自己唱得绝算不上好。 因此,现在面对着歌声极美的黑白无常兄妹,她心中的敬仰之情油然而起。 白无常道:“这些都是普通人,生前各个职业的都有,并非乐师。” “啊,普通人,普通凡人也能唱得这么好?”阿沫更加惭愧。 黑无常见她问得可爱,便忍不住接道:“呵呵,阿沫公主,这是灵魂之歌,是死者以自己生命所颂,唱出一生的情感与对尘世的眷恋,与本身会不会唱歌并没有关系。” 阿沫点点头,她站在船头往后看去,后面的船队上,站着成百上千人,每个人都低头虔诚而歌,以优美动人的歌声对自己的一生做最后的回顾,善恶因果,爱恨情仇,便在这一曲终了的时候,同时休止。 刚到这个冥界,一切便都远超出她的想象。 天空之镜,美得宛如仙境。 黑白无常,又是两个和善友好的灵魂歌者。 而每天从这里走入冥界,走上奈何桥的人们,竟然都吟唱着如此动听的旋律,与其说是寿尽的阴魂,倒不如说是一支别样的人声组合。 阿沫看着船队中那数百上千低头而歌的人们,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益发清晰,但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她用力闻了闻香囊,将那念头暂时压了下去,又和白无常随便聊起来,比如这里的生意如何?收费有什么标准? 白无常很是健谈,皆毫无保留,一一作答。 “这里原来摆渡是三文钱,如果遇到灾年或者兵荒,死的人多,也允许适当涨价。大部分时候,生意其实还算稳定。 你别看每天都有这么多人,以为我们赚得很好,但这批竹筏都用得太久,时常要漏,我和哥哥就要另外去求匠人修补,算起来也并没有赚多少。” 阿沫道:“这竹筏确实旧得很,怎么不上奏阎君要求换一批新的呢?” 黑无常道:“上奏过了,说是下个月能批下来,但估计也要我们贴补部分费用,这样一来,又不得不要涨价。” 阿沫蹙眉道:“这些死人里头,也并非各个都是有钱的。集体涨价,怕有些负担不起吧。” 黑无常无奈道:“那怎么办?向来生死平等,纵是帝王将相,死了和乞丐也没什么两样,我总不能看人有钱便多收几文?” 阿沫笑笑,“小黑哥哥,生死平等是不错,但如果他们自愿,我瞧也挺好。” 黑白无常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怎么自愿?”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一)黄泉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眨眨眼睛,叫他们两人凑过头来,低声道:“很容易啊,你们等新船下来,拣几艘大的,好好布置下,设些软座,挂些书画,船上再摆些瓜果点心,棋盘、书籍之类,专供那些前世是帝王将相的有钱人乘坐。 他们前世享受惯了,定不愿与普通阴魂混在一处心甘情愿上了这些豪华的船坐,那时便可收他们一两银子。” 白无常两眼放光,惊喜道:“一两银子啊!” 阿沫狡黠一笑:“是啊,一两银子有何不可?反正他们有的是钱!” 黑无常连连点头道:“对啊,我看他们烧来的贡品,都极其奢华,这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阿沫道:“对呀,小白姐姐你们一方面就当多增加点收入,另一方面还能有资本帮帮那些真正的穷人,这个就叫劫富济贫!” 白无常拍手道:“阿沫你真聪明!其实我和哥哥若遇到那些付不起摆渡费的,也常常就不收钱了。” 几人说着,便听玹华喊了声,“坐稳,前面就是鬼门关了!” 随着他的喊声,便见前方原来水天相接的地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撕扯开一道缝隙,天往上堆,水往下挤,浩浩荡荡的船队便从这缝隙中,鱼贯而入。 大概只持续了一炷香时分,缝隙又悄然合上,天空之镜又成了原来的样子,无波无澜,凝聚了世间最极致的死亡之美。 ------------------------------------------------------------------------------------------------------------------ 三途河边,忘川彼岸。 曼珠沙华大把大把开得绚烂,如火红的地毯,成为黄泉路上唯一的色彩。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玹华大哥,这就是彼岸花吗?”阿沫好奇地从岸边捞了一朵,放在手里把玩,“这花挺好看的啊,为什么要叫恶魔之花那么惨的名字呢?” “这个,大约是起名字的人没什么学问,随便想了一个。” 这些日来,玹华时常要回答阿沫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深深同情璟华和她在一起时的费心费力。 阿沫不知,在她吐槽玹华这个“玄”的名字起得不好时,玹华也已经暗自腹诽了多次,因为她这个“沫”字,所以总是有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 “看到彼岸花,我们就要下船了!”玹华生怕她在花的名字上再纠结下去,赶紧道。 白无常依依不舍地拉着阿沫道:“这船再往下走,就要到忘川了。阿沫,有空记得来看我们。” “嗯嗯,小白姐姐,小黑哥哥,后会有期!”阿沫跳上案,对着船队挥手。 看着他们继续远行,阿沫的目光在后面那些呆板的阴魂身上做了片刻停留。她总觉得这其中有她异常熟悉的某个存在,搅得她心神不宁。 “阿沫,在想什么?”玹华推着妙沅,见她迟迟没有跟上,回头催问。 阿沫被青澜拉着,跟上众人,却仍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阴魂仍木然地跟着黑白无常,继续前行。 “阿沫,是在担心璟华么?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玹华问。 阿沫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忍不住道:“大哥,那些人真的只是凡人的魂魄么?” 玹华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道:“只有凡人死了才会通过那样的方式来到冥界,然后重新投胎轮回,我们仙界之人,就算是死,也是直接魂飞魄散。” 妙沅道:“阿沫你别乱想,璟华他是不可救药,但我也说过,他如肯听我的话好好调养,再撑个十年还是可以的,再不济,撑个两三年也总是有的,不会那么快就死。再说他是仙身,就算死了,也不会跟着那些污秽的凡人一起来这里的。” 阿沫怅然苦笑:“大概是我太想他了,所以总觉得他好像就……就在那堆人里头似的。” 妙沅瞪她一眼,“你想他可以,但不可以随便怀疑我的论断。” 青澜叹口气,怜惜地拍拍她,“走吧!早些找到胤龙翼,璟华不会有事的。” ------------------------------------------------------------------------------------------------------------------ 冥界的路,并不止一条黄泉路。 冥界的桥,也绝不止一座奈何桥。 但,黄泉路和奈何桥,确实是地府鬼都最热闹繁华的中心地段。 奈何桥横跨在忘川之上,单一座桥面,便有普通大街三条那么宽,能容六辆马车同时并行。中间走车,两边行人,在行人道上,又摆了许多小摊儿,有卖茶卖花儿,有看相算命的,另有许多游客凭栏眺望,看着忘川上的来往船只。 奈何桥以西,便和黄泉大街相连,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生意无不兴隆,甚而可闻阵阵酒肉香气扑鼻。 而临街的店铺商品亦琳琅满目,绫罗绸缎珠宝香料等数不胜数,此外尚有医药门诊,修整仪容,各行各业,甚至还有几家挂出店招彩旗,上书“怡红院”、“飘香坊”等等,一看名字便是勾栏之所。 而他们所见到的行人,也绝不是之前在黑白无常渡船上见到的那些面容呆滞、身体僵硬的阴魂。 这里的人都活跃至极,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小孩儿,有坐着轿子,掀开帘儿和人说话的大家闺秀,有骑着马昂首阔步的小官吏,有刚从酒肆中出来步履不稳的豪门酒徒,还有躲在路边行乞的年迈老者…… 除了玹华,几乎每个人都新奇至极,包括妙沅,都惊诧地长大眼睛,东张西望,不可置信。 天呐,这是冥界么? 这简直也太繁华了一点吧! 看这里,吃喝嫖赌,牛羊马驴,什么需要都能满足了,那还投个什么胎,这儿混混不是挺好! 玹华看阿沫那个完全茫然又无比兴奋的神情,不禁好笑:“怎么,又傻了?” “我从没想到冥界会是这样子的啊!”阿沫仍不敢相信,“这里也太完美了吧!简直比人界还要繁华好玩!哎,你们知道么,我以前在观池读书的时候,有个同窗是冥界来的,我还挺同情她的,以为她天天过的都是暗无天日的日子呢!” 玹华笑道:“说暗无天日也没错啊,这里没有日月,确实天天都是暗无天日的。你那同窗叫什么,我在这里久了,说不定也认识。” “哦,她叫阴钥,是冥帝夜魔萨的女儿。” 玹华摇摇头,“阴钥?这个我倒还真不熟,兴许是不常出门的大家闺秀,那我便碰不着了。” 趁两人说话的档口,青澜更是已伸长脖子,在打探四周的饭馆。从天空之镜到这里,已经整整一天没歇过了,几人都已经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街对面就是一家,大大的店招伸出门外来,白底黑体,斗大的三个隶书大字——“离魂香”! “先填饱肚子再聊天好么?”青澜已经饿得不行了,刚抬脚迈进酒馆,突然又缩了回来,看了一眼玹华,颇踌躇道:“唔,这里的饭,能吃么?” 玹华哈哈笑道:“不能吃,我这几百年不饿成鬼了?走吧,这家的老板和我熟!” 他推着妙沅,当先走入。 这家酒楼的生意真的很好,一楼已全部客满。玹华正打算把妙沅抱上二楼,那小二却极见颜色,一见是他,便立刻打收拾出来一间一楼的雅座,招呼他们入内。 “太子殿下,带朋友来玩儿啊!”小二也是个会来事儿的,玹华虽还没有介绍,却一看就知道这几位出身不凡,不是普通的仙君。 “嗯,都是我朋友,第一次来冥界,你看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来吧,记我账上。”玹华有意不点破青澜他们几人的身份,含糊而过。 小二早已端了茶水,殷勤地给各位斟上,“几位赶路辛苦,定是都饿坏了。两位仙姑来尝尝咱们这儿最著名的姻缘虾和奈何鱼怎么样?我找大厨子用个清淡的做法?” 阿沫一听这两样菜的名字就来了兴趣,“姻缘虾和奈何鱼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小二呵呵一笑,滔滔不绝开始介绍起来,“这位仙姑有眼光,这姻缘虾是我们这儿的特色啊!有情人吃了以后,就能一起投胎,保证下一世还能结为夫妇,情路美满!” 他瞟了一眼这四人,玹华一直在为妙沅端茶递水,擦拭碗碟,那殷勤劲儿瞎子也看得出来。而青澜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自进来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阿沫身上,必然也是一对无疑。 小二笑了笑,“虽然四位仙君不稀罕这前生来世的事儿,但图个口彩,锦上添花也好。而这奈何鱼呢,也是自小生长在奈何桥下,天天听忏悔和颂经长大,鲜嫩肥美,肉多刺少,天界和人界哪有此等美味?” 阿沫不禁黯然神伤。 之前和璟华人间游湖时,那人界的小二也是如此招呼他们,一脸羡艳地说公子小姐如此郎才女貌,到了西湖,自然要尝一尝我们西湖的特色,然后便报了一大串菜名,说这个吃了能保佑两位永结同心,那个吃了能祝福两位举案齐眉…… 唉,这三界之中,所有的小二好像都一个样。每个菜啊,也总要和姻缘啊,情感啊拉上点边儿。 不过也确实,如果璟华在这里,那这姻缘虾,估计也是必点的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二)离魂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低着头,想她自己的心事。 青澜嫌那小二啰嗦:“行,什么都可以,我们也不挑,快点儿就行。” 小二见玹华点头,便答应一声,兴高采烈道:“好,那我这就去准备,太子爷,再给您添一壶离魂香?” 玹华看了看青澜,笑了笑道:“两壶。” 青澜注意到阿沫的沮丧,到了饭点,本应该是她最活跃的时候,现在却心事沉沉,只是低头摆弄着自己眼前的杯碟。 他叹口气,伸手将她搂了搂,安慰道:“阿沫别难过,我们已经到了冥界,等哥哥帮你找到胤龙翼,璟华就会好的。” 阿沫乖巧地抬起头,努力挤出个笑容,她不习惯别人用那种安慰的口气,对她说出那些同情的话,即便是青澜。 璟华他会好的,他还没有不可救药,而即便不可救药,即便是死了,也绝不需要别人的那种眼光。 他一直都是那样骄傲的人,而现在,自己竟然也受了他的影响,开始抵触别人的任何怜悯。 “我只是走到现在,有点儿饿了。”阿沫吐吐舌头,做出一贯的调皮模样,及时另起了话题。 “玹华大哥,这里的人……呃,都是鬼吗?可是鬼不是喝了孟婆汤就立马要去投胎的么?怎么还会在这里开店做起了生意?” 玹华见除了阿沫外,青澜与妙沅也都是一脸迷茫,便解释道:“对于冥界,其实外人一直都诸多误解,若不是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估计也和你们的父王一样,觉得是个污秽恶俗之地,而禁足你们前来。” 小二极麻利,他们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端了好几个托盘,招呼人布上了酒菜。玹华替青澜倒上酒,边喝边聊。 “啊,好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酒,还真是想念啊。”玹华陶醉地咪了一口,笑笑道:“冥界,其实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比如这个离魂香,据说酿这个酒的是位不亚于杜康的神奇人物,我曾祖父看中了他的手艺,想提到天上做酒神,于是提前夺了他的阳寿,将他招到天界。 没想到,这是个犟人,觉得自己在人界有妻有儿,幸福美满,你天帝为了一己私欲,害我此生阳寿未尽,便与妻子分离,凭什么我还要飞升了酿酒给你喝! 他赖在冥界死活都不答应飞升,而因他惹恼了天帝,阎君碍于面子,也卡着不准他去投胎,于是便一直沦落在这里。时间久了,他闲着无聊,便重操旧业,开了这家酒肆。” 青澜咋咋舌头,叹道:“这么厉害!竟然还是跟上上任天帝齐寿的一个人物啊,那这酒肆得开了得有好几万年啊!” 玹华给妙沅夹了那个姻缘虾,又自己夹了一只,笑道:“青澜,我跟你们说,这里的人物都不可小觑,说不定就是大有来头的,只是因为和天界不和,或者什么其它原因,屈居于此。” 阿沫点点头,她望了望外头人来人往的街市,道:“酒肆开在这里,生意倒真的不错。玹华大哥,我之前怎么都想不到,有那么多人愿意滞留在冥界,而不愿意去投胎。” 一直不响的妙沅,放下筷子道:“投胎有什么好?一喝孟婆汤,前世记忆统统忘光。爱恨缠绵,付诸流水,铭心挚爱,对面不识。” 她下意识地望了眼玹华,垂眸道:“我若是普通凡人,死了之后,定然也不肯喝下这孟婆汤去投胎的。” 玹华拍拍她,柔声道:“怪我不好,说的这故事让我们阿沅也多愁善感了呢。我们是仙人,想这些作甚?来,吃菜!” 他看了看窗外的人们,对阿沫道:“这些人,也并非不愿去投胎,他们只是在等人,等人到齐了再一起去。” 阿沫好奇道:“等人?等什么人?” 玹华道:“父母妻子,亲人朋友,如果前世情深意长的,总希望来世能再续前缘,那便要算准投胎的时辰,不能差得太远。” 阿沫恍然大悟,道:“哦,对对!青澜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有次我和你捡到过一个大瓷缸子,缸子上就刻了这么一首诗,有句话叫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青澜被她一提,也想起来在两人的捡漏之旅中是有过这么一桩,道:“嗯,我没记错的话,那意思是说,两个相爱的人,无奈年龄差得太大,一个到了婚嫁之时,另一个才刚出生,等到好不容易一个长大了,另一个却快死了。我后来拿回去给你姐姐看,还害她哭了一场。” “是啊,我们是仙界之人,莫说差个几百、几千岁,就是差个几万岁,也无甚大碍。但凡人就不同了,相差数十岁,或许就是生离死别。”玹华笑笑,道:“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时辰、地域、家境都要把握好,否则便一世遭殃。” 妙沅噗嗤一声,接着他的话,轻笑道:“如此说来,那司来世命格的阎君,岂不是格外吃香,要被人供起来了?” 玹华一本正经,点头道:“阿沅真是一语中的!谁不想来世要个好出身?帝王将相,富贵荣华?”他指着窗外,道:“你们自己看,这条黄泉路上,有一半的店面便是他的,可说是十大阎君中首富。” 青澜道:“可天庭的司命呢,不也是掌凡人命运的么?到底听谁的?” 阿沫也同样好奇,这个问题,她始终没弄清楚过。 玹华道:“天庭司命,司的是命,而地府阎君,掌的是运。一个人的命格是定死的,比如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有些重大的,比如曾建宏图霸业的,又或者造倾国之乱的,也会被司命写进命相之册。 但大多数凡人,还是如沧海一粟般,终其一生都碌碌无为。这些小人物,天庭的司命是不屑掌管的,不过框一个大概的寿命运辰罢了,具体的都有阎君掌握。” 阿沫点头,“明白了。比如名簿上写,‘命中多金’,那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可以有多种演绎法,可以让他安安稳稳接手祖上的产业,也可以当个强盗靠抢来的金银,更可以是个乞丐,某天从地下突然挖出一桶金子!是不是这样理解?” 玹华道:“不错,这平平凡凡的一世,不过匆匆五、六十年,在我们看来不过白驹过隙,但于凡人来讲,却极为要紧。所以,如果能求到一个好的命格,或富贵腾达,或长相厮守,还是很让人眼红的,所以不惜一切,也要为来世打点一下。” 阿沫凄然一笑,自己现在确然变得十分敏感,听什么,看什么都能心生感触。 玹华这一句“五、六十年”又戳中了她的心里,如今璟华命已在顷刻,如果真的能像凡人那般,逃到红尘俗世中与自己厮守,哪怕只五、六十年,又该多好。 她不禁骂了自己一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自己竟然开始羡慕起凡人来,贪图那短短几十年,真是病急乱投医,不仅昏了头,而且也实在太没志气。 还是快别胡思乱想,定下心跟玹华大哥一起,将胤龙翼找到,再想个什么法子骗璟华收下,彻底治好了他。那将来,自己和璟华有的,乃是万古千秋的永不分离! 阿沫又低头猛扒了两口饭,想把刚才冒起来的那些消极想法给压下去,一转眼,却突然“啊”的一声惊叫! 青澜急道:“阿沫,怎么了?” 阿沫没有回答,他自己也已看到。 酒肆门口走进三个人——不,三个鬼! 三个无头鬼! 虽然他们都用手将自己的头紧按在脖子上,但可能还不是太习惯,有时候,抽出手来做别的事时,脑袋便滚落下来。 刚才进门的时候,两人伸手去掀门帘,便有一个脑袋滚在地上,哧溜溜滑了好远。 刚才招呼玹华他们的那个小二似乎已见怪这种阵仗,急忙把那脑袋捡起来,用挂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满脸挂笑地递回给他,“这几位爷,刚来是吧?您自个儿的东西,可留神存好了呢!” 那几个无头鬼,前世嚣张惯了,刚开口想骂,但一想起这已经换了一个世道了,便又悻悻地收起气焰,接过那小二递回来的脑袋,重又按好。 小二暗暗一笑,将他们请到另外一个里间,默默地拉上帘子,免得这几人没头没脑的,冲撞了其他贵客。 那小二甚是周到,将他们送走之后,又特地绕到玹华他们这间来赔不是。 “对不住,对不住!那几人估计是刚砍了头的死囚,还来不及去医馆缝上脑袋,就出来到处晃,害得各位仙君受惊,真是罪过!这样吧,小的再给各位添几道点心,就当是给两位姑娘压惊!” 玹华道:“不用,我们也差不多了,你再添壶茶,我们吃完便走了。” 那小二提着茶壶走了,妙沅从玹华怀里挣出来,睁大眼睛问阿沫,道:“真的很吓人么?” 阿沫那里一叫,玹华也同青澜一样,第一反应便将妙沅抱在怀里,挡住了她的眼,是以妙沅并未见到那三个无头鬼的样子。 “其实也不过就是没有脑袋而已,并不可怕。”阿沫摇摇头,不肯承认被吓到,嘴硬道:“只是他们进来时还好端端的,突然间脑袋就掉了下来,我有点没防备。” 妙沅转头问玹华道:“他们去医馆就是去缝补脑袋的么?这里的医馆只干这个?” 玹华哈哈笑道:“这里的医馆,确实只干这个,我们阿沅自然是不屑一顾了。凡人有各种死法,穿肠破肚的,五马分尸的,虽说死了后感觉不到痛苦,但像刚才那几人的模样,走在路上总是有碍观瞻,便需要医馆的大夫,给他们做个好看些的皮囊。” 他站起来,正色道:“不过,看到那几人,我也正想警告你们! 青澜,阿沫,你们千万莫要被这里的表面繁华迷惑,而掉以轻心,冥界毕竟还是冥界! 恶鬼、阿修罗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我们要去的背阴山,紧挨十八地狱!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一个个千万都要跟紧我,莫胡乱瞎闯!”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三)想你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最后那几句,说得义正言辞,危言耸听,但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他们刚从酒肆出来,玹华立马又找了黄泉大街上最豪华的客栈,住了进去。 青澜抢先掏出银子,往柜面上一放,道:“四间上房!” 玹华笑道:“青澜,你抢什么?” 青澜大义凛然道:“刚才那顿是你付的,这次住店便该我来,也不叫抢。” 玹华将青澜的银子推回去,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叠冥币来,笑道:“下次来前,记得先兑换好银票,人家这儿不收你这个!” 他撇下愣在原地的青澜,轻轻松松要了三间上房,推着妙沅走了。 “阿沫,他们……”青澜十分惊诧于天族对于男女之事的开放程度,云梦泽的时候,便是玹华和妙沅一间,璟华和阿沫一间,然后他自己孤零零一间。 没想到现在出了门,依旧如此高调,不知避讳。 青澜忿忿不平。 妙沅倒也罢了,关键是自己藏了两千多年的妹妹,这些西海的至宝,都让天族的兄弟接二连三地给撅走了,吃干抹净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天族的这些做派,实在……实在是令人发指! “走吧,青澜哥哥,玹华大哥他,只是……只是觉得沅姐姐腿脚不方便,需要人照顾,才和她一起的吧。”阿沫也看出来,婉转地编了个理由安慰他。 “你以为我是稀罕和玹华一起么?我……哼,我还嫌他睡相差呢!”青澜甩袖而去。 阿沫无奈地摇头,也回到了自己的那间。 玹华说,今天先宿一宿,明天一早再去背阴山。可自己躺下来,又怎么睡得着? 白天还好,有那么多人陪着自己,有吃有玩,又有许多新鲜的事物,可晚上一躺下来,一闭上眼睛,璟华那个苍白凄绝的笑,就老在眼前晃动。 再消过一个时辰,便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天。 已经分开十二天了啊,璟华,你在哪里呢? 你是回天庭去了?还是回到观池你师兄那里呢?或者哪里都没去,一个人傻乎乎地躲起来了呢? 哎,你这个家伙,看着温柔斯文,谁知道就那么会气人呢?姜雪梨那次,你不是还紧拉着我的手,让我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离开你的吗? 说话不算啊,你怎么就不晓得让着我一点呢?你个坏蛋! 唔,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那么坏,我还是那么想你啊…… 璟华,我真的,好想你。 她朝里翻了个身,把自己蜷起来。 那是和璟华在一起的时候,她惯常用的睡姿,璟华总说自己明明是条龙,为什么却喜欢睡得像只小猫一样,还总喜欢挤着他,把他挤到角落里,自己明明才他一半大,却四仰八叉地霸一整张床。 可惜现在,床里空空的,只有一大床软软的被褥,随便她滚来滚去,空空荡荡。 她的心也好空好空,那只高级的黄杨木枕,垫在头下,让她觉得直硌得慌,翻了两下,却有眼泪却扑簌扑簌地滚落下来。 璟华,怎么办? 你看这才不过十二天,我已经这么这么想你了,如果以后你真的不和我在一起,我恐怕会天天想你,哪还有心思去做别的事呢? 呵呵,我以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说什么好聚好散,说什么有多远走多远…… 璟华,我以前总喜欢吃口味重的,甜的辣的,吃得掉了舌头才好,现在跟着你,竟也寡盐少油起来。今天青澜哥哥让我点菜,我竟也情不自禁就点了你平时吃的那些菜,喝的那种酒。 璟华,这些日子,我每晚都睡不好,我总是一个夜里要醒好几次,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摸摸你额头,看你发烧了没有。我总想往床里头缩,好像你还在那里似的,我想闻你身上好闻的味道,听你清浅的呼吸。 你这个坏蛋,没有你之前,我快快活活地过了两千六百年,从来不知愁滋味,我是西海里最活跃的小龙,年少无忧,百无禁忌。 可是为什么,你陪我不过三两年,却那么自私地让我把一辈子的泪都流尽了呢? 对了,你对我最后说的那句,是什么来着? 你说要我放过你。 哼,你还能再不讲道理些么? 明明是你先惹了我的,明明是你不听劝跑掉的,却反过来要我放过你? 好像我多凶似的! 那个胤龙翼,问你父君要一下又怎么样呢?反正都是你胤龙家的东西,连玹华大哥都这么说了,你又犟什么呢? 我不管什么帝位不帝位,也不管什么亘古无敌的力量,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 璟华,难道在你心里,有什么比让我们在一起更重要的事呢? ------------------------------------------------------------------------------------------------------------------ 阿沫辗转反侧,眼泪流了一枕头。 她索性坐起来,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哭哭啼啼,半点不解决问题。 她甩甩脑袋,干脆一股脑儿站起来,重新穿了衣服鞋袜,冲出门去。 她要去找沅姐姐聊聊天,互相吐槽下这遭人恨的兄弟两人。这一点上,沅姐姐肯会跟她很有话题,然后顺便把他赶到自己这间屋子。今天晚上,就和沅姐姐一起睡。 她摸出房间,还没到沅姐姐他们房门口,就看到房里,似乎拉了很大的屏风,屏风后人影绰绰,烟雾缭绕。 隐约传来玹华的声音,“阿沅,你觉得这水烫不烫?要不要我再加点?” 一阵水声后,又是玹华那比他自己刚倒进去的一桶热水更温柔更火热的声音:“阿沅,冥界这里阴气重,你要好好泡一泡,活络下筋脉,这晚上就睡得舒服了。” 阿沫一阵鸡皮疙瘩,立刻打消了找妙沅聊天的念头,灰溜溜地往回走。 经过青澜哥哥房门口,刚想敲门,就听到里头隐约传来一阵呜咽的箫声。 她听出来那是青澜哥哥的箫声,吹的也是他们西海的一首民谣。这首曲子,青澜教过她几次,可惜没学会。 别看青澜为人豪迈,也很少说些柔情的话,可这箫声响起来,却含蓄深远,委婉低沉,诉不尽的相思之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阿沫本就心事沉沉,被他这一吹,又撩拨起了思乡之情,想起了西海慈爱的父王,又想起了姐姐阿湘,鼻子一酸,竟又想要哭。 不行不行! 这个地方,再待下去我要疯了! 天天看着玹华大哥和沅姐姐卿卿我我也就算了,青澜哥哥还这么伤情地吹什么洞箫,这不是逼我发疯吗? 我得找个地方冷静冷静,对,我要先吃点夜宵,吃饱了,回来就能睡了,一觉睡到天亮,再出发去背阴山! 不错,这个主意甚好! 她想着,脚已经迈到了大街上。 ------------------------------------------------------------------------------------------------------------------ 冥界不分日夜,所以也无夜间打烊一说,即便已经是深夜,但街上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阿沫逛了几家铺子,她身上只有玹华给她的一点零钱,也买不了什么东西,就随便掏了两文,买了只糖狐狸,百无聊赖地舔着,晃晃悠悠往前走。 黄泉大街其实并不长,两边的商铺繁华,和奈何桥相连的那一段,就是整个大街的中心。但再往西,往东两边,灯光就渐渐稀疏下来,眼见也没有什么人烟。 人渐渐地少了,两边灯影稀疏,阿沫走到头里,便打算往回走。 昏黄的光把她影子拖得好长,她低头望了望,确实只有一条影子而已,但为什么却有种感觉,似乎走在路上的,并不止她一人。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熟悉而亲切。这一路上已经有很多次,她都感到有人在跟着自己似的,包括之前在黑白无常的竹筏上,那些阴魂散发出来的冲天恶臭,也掩盖不了那种熟悉的气息。 她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璟华,是你么? 她无奈地笑了笑,自己果真是要疯了,璟华又怎么会在这里?她深吸口气,把那只糖狐狸的脑袋最后咬下来,扔了竹签子,打算回去睡觉。 “阿沫!”身后传来一个极其兴奋的声音,“天呐,你怎么在这儿?” 阿沫一惊,回头一看,喜出望外道:“阴钥!” ------------------------------------------------------------------------------------------------------------------ 阴钥就住在黄泉街的边上,拐过两条巷子,一栋金碧辉煌的大宅子里。 目所及处,汉白玉的柱子立在四角,四周墙壁全是白色青玉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儿在白石之间妖艳绽放,青色纱帘随风而漾。 金灿灿,冷冰冰,美则美矣,只是少了阳光和绿植,这冥界的宅子,再怎么布置,也显得鬼气森森。 阿沫咂咂舌,笑道:“阴钥,你这宅子也好气派,竟都拿真金白银雕了花鸟当摆设。” 阴钥吩咐几个脸色煞白,又双眼直瞪瞪的阴鬼侍从下去准备茶点,拉阿沫拉进大堂里坐下。 “算了吧,在你这西海公主面前,我们有谁敢称阔?”阴钥笑道,“而且,这栋是我父王的宅子,布置得好俗,你不觉得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四)阴钥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笑笑,“是有一点儿,到处都是金子。” 阴钥鄙夷道:“是啊,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要多没品位,就有多没品位。我是不喜欢住在宫里头,反正我父王母后也从不管我,我就乐得出来躲清净。” “不说他们了,”她替阿沫倒上茶,高高兴兴拉着她到榻上盘腿坐着,她性子十分爽直,在书院的时候就跟阿沫处得很好,许久未见,更有许多话说。 “对了,阿沫,你那时候怎么就不声不响走了呢?你姐姐发现你不见了,可急得哭了好几天,夫子也派人到处去找你,停了好几天课呢!” “啊,这么严重?” 阿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她陪着璟华一走了之后,竟撂下个这么烂的烂摊子:“我不是留了封信给姐姐的吗?她还哭什么?” 阴钥啧啧道:“你以为你留封信就摆平了?哎,你那个姐姐,就跟水做的一样,我们劝了她好久,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可她还是天天哭得稀里哗啦。 还有你那个父王哦,更吓人,带了好多人,第二天就把我们书院都给围了!一口咬定说既然他平平安安把你送到书院,夫子就要全权负责你的安危,现在好端端的女儿不见了,定要让夫子给赔出来!” “啊!”阿沫手一抖,差点把茶水给洒了,惴惴不安道:“我父王他……这么暴躁?” 阴钥扁扁嘴,道:“是啊,你不知道你父王那个气哦!几乎立时三刻就要揪着夫子的胡子,把他告上天庭去了!后来,好像是你哥哥那边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你了,苍龙王这才退了兵,书院才得以继续开下去。” 阿沫惊魂未定,懵懵然道:“那,我姐姐呢?她没有跟父王解释么?是我自己走的,其实跟夫子无关啊!” 阴钥捧着茶杯,不以为然道,“她解释,你父王肯听么?后来你父王把夫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就把你姐姐一块儿带走了,说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让他苍龙族的子弟踏上观池半步!” 阿沫低着头,心中十分内疚,支支吾吾道:“我没想到会这样,我……” 阴钥锤她一下,爽直道:“哎哟,你再这么纠结下去,就跟你姐姐阿湘一样了,真受不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儿了,你也别怪你父王,毕竟宝贝女儿不见了,换谁谁急!再说,夫子他耐操得很,骂一顿又少不了一块肉!你父王走后,夫子当天下午就带着我们把桌子椅子重新收拾了下,开始上课了。” “哦,哦,那就还好。”阿沫这才放下点心来。 “哎,我问你,”阴钥把头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同学们都在传,说你是被一个男人拐跑了,是真的么?” “啊,你们怎么知道!”阿沫低低惊叫一声,饶是她脸皮向来坚不可摧,在同窗小姐妹面前,也飞起了两朵小红云,声如蚊蚋道:“我……我是跟一个男人走的,却不是被拐,我自己走的。” “天呐!我就知道!”阴钥顿时起劲了,已是深夜的点却两眼放光,精神百倍,“蜀山那几个丫头说的竟是真的!她们说你……说你……” 阴钥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不好意思说下去。 阿沫相隔数年,再一次听到蜀山的名头,猜她们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蹙眉道:“她们说我什么?” 阴钥扑哧一笑,“她们说你被一个白衣公子迷了心窍,人家劫人劫色,把你掳回山洞去,连皮带肉给吃了!” 阿沫也被她说得大笑起来,抱着肚子,几乎都笑出了眼泪,找闺蜜聊天果然是治愈秘笈,早知道应该一来冥界就过来找阴钥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阴钥。”阿沫顿了顿,认真道。 “真的?是你那青澜哥哥吗?” “啊,不是不是!”阿沫赶紧解释,“青澜哥哥,我只当他是哥哥啊。阴钥,我喜欢的人,叫轩辕璟华,是天族的二皇子。” ------------------------------------------------------------------------------------------------------------------ 一个面无表情的阴鬼端上早餐茶点,躬身道:“少君,门外有人求见!” 昨晚和阿沫聊到半夜,此时阴钥还躺在床上未起。她先拎了一块绿茶饼,塞在嘴里,嚼了两口,懒懒道:“谁啊?” 阴鬼道:“天族太子殿下和西海的青澜殿下。” 阴钥腾的从床上跳起来! 约莫一盏茶时分,阴钥便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厅堂里。她依然留了刚去书院时的长长刘海,遮住了天灵盖上的那第三只眼。 厅里头坐了两位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她一个都没见过,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阿湘和阿沫常挂在嘴上的“青澜哥哥”。 “公主殿下,在下天族轩辕玹华,这位是西海王子青澜。”玹华施了一礼,介绍道 “阴钥见过太子殿下,青澜殿下。”阴钥大大方方,朝两位拱了拱手。 她虽然是冥界的公主,但因为没有别的兄弟姊妹,又从小就开了天眼,所以一直被当做下任冥帝来培养。大家在外称她为公主,但自己家里头,却一直称呼她为少君。 阴钥从小也就和男孩子没什么两样,着男装,行男礼,和阿沫这样性格爽气的女孩子尤为说得来。 她仔细打量了下两位客人,一位是阿沫昨晚提起的那个轩辕璟华的哥哥,一个是阿沫自己的青澜哥哥,心中暗叹,他们龙族果真长得一身好皮相,这两人均是相貌堂堂,器宇不凡。 她自己没有兄长,自小便十分羡慕家有兄长的,那种既能保护照顾自己,又能陪自己一起上房揭瓦、背书挨打的哥哥的形象,令她悠然神往。 “不知两位,找阴钥何事?”这两位殿下长得虽山青水绿,不知为何,面上俱是深深忧色。 青澜急急道:“殿下可知阿沫下落?” 阴郁一惊:“阿沫,昨个儿不就回去了?” 青澜急得乱转,“没有没有,没有回来!我们都没留神,她昨晚不知怎么一个人偷偷跑了出去!问了小二,说是自己走的,却一直到天亮都没回来!” “阿沫昨晚是来找过我,我们久别重逢,聊了好久,快子时了她才走的。我还说要不要送她,她说不用,这里离你们宿的客栈不远,便自己回去了。” 阴钥也跟着急起来,子时到现在也有三、四个时辰,若是被人掳走,现在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 她心中惶恐,昨日还看白戏般地说起苍龙王带兵围困观池的事,今天就换做两位兄长来向自己兴师问罪了,这风水转得也忒快了点儿。 她存了最后一线希望,望阿沫是又一次不告而别,惴惴道:“她,也没留下什么信吗?” 玹华倒还算镇定,不像青澜那般急得魂都没了,道:“没有。我们说好今天一早还要赶路,阿沫昨夜应该只是临时起意,过来找殿下叙旧而已。彻夜未归,只怕是因为在回去的途中,有了什么变故。” 阴钥顿足道:“怎么会?唉,怎么会这样!不过你们放心,阿沫是我最好的朋友,这里又是我的地盘,她出了事,我怎么样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狠狠地一捶桌子,豪气干云道:“我这就派人四处去寻找,哪个不长眼的,敢打阿沫的主意,统统都打杀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从阴钥那栋金碧辉煌又阴森恐怖的大宅里出来的时候,街上的人群已经散去。 两边的铺子大多已打烊,偶尔有几个还没喝够的酒鬼,也已被店家赶了出来,醉醺醺趴在路边,不省人事。 阿沫盯着自己被拖在地上的影子,怔怔出神。 这里的人都没有影子,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儿的人都是鬼。鬼,自然是没有影子的。 而除了这一点外,这里和人界其实也差不多。不过玹华大哥说,这儿最热闹的也不过就是黄泉大街和奈何桥,出了这方圆几里,多数都是阴森恐怖的地界,更有许多小鬼喜欢吃自己这样美味的仙泽,若不是靠白无常送的这个香囊隐去了气息,只怕现在身后已经跟了一大串了吧。 她一边走,一边思绪飞舞,不知不觉就已到奈何桥下。 他们的客栈,就在奈何桥以西的第三家店面,站在桥下,简直连店招都看得到。 然而,她却并没有再往前走。 桥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书生打扮,长得清秀斯文,还撑着一把油纸伞。 阿沫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虽说这里是冥界,发生奇怪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但这样夜半时分,又未下雨,一个男人打着伞等在桥上,总忍不住让人产生好奇。 阿沫留意了下,他也没有影子。 阿沫蓦然里竟觉得有点儿可惜。那书生生得温柔和善,倒是一副多情公子的好面相。 “姑娘,姑娘请留步!”那桥上的公子见她转身要走,赶紧叫道。 “你叫我?”阿沫停下脚步。 那公子已经从桥上奔了下来,几步奔到她面前。他倒确实是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光这几步已经让他气喘吁吁,“姑娘,在下……在下……” 阿沫是天生的侠义心肠,见他喘得辛苦,便微笑道:“好了,我不走,你有什么话慢慢说吧。” 那公子点点头,喘匀了气,道:“敢问姑娘,可是来自仙界?” 阿沫点头,她与这里的人不同,也是一眼便明的事,无须隐瞒。 “如此便好!”公子面露喜色,将油纸伞收了起来,递给阿沫道:“姑娘能替在下将此伞还给一个人吗?” 她还未作答,耳畔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响起:“沫沫小心!” 而几乎与此同时,她双手双脚一软,已无力倒地。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五)绑架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油纸伞上不知施了什么法术,阿沫一触之下,便觉浑身瘫软,立刻便连一分力气都使不出来,狼狈地倒在地上。 哦,不,她并没有倒在地上。 一个清洌又带着寒梅冷香的怀抱,及时接住了她。 阿沫面上一喜,却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死璟华,臭璟华!我让你嘴硬!让你嘴硬!有本事你不要回来! 骂完这句,她便安心地昏了过去。 ------------------------------------------------------------------------------------------------------------------ 璟华醒来的时候,阿沫还在昏迷。 又一阵熟悉的灼痛感蹿遍全身,让他猝不及防瑟缩了一下,但也成功地让他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还好,沫沫还在。 他苦笑一声,开始打量四周。 他们还在冥界,因为天空中没有太阳,从窗外射进来的是一个用照明术做出来的亮光,虽亮,却没有太阳的温暖。 这应该是郊外的一个小村镇,而他们呆的地方应该是某个偏僻的厢房,收拾得还算干净,地上铺了一些干草,他和阿沫就被丢在那厚厚的草垛上。 像是算准了他没有力气动弹,而对阿沫这样的小姑娘也没有很放在心上,所以他们两人竟丝毫没有被捆绑,只不过在门上架了一道铁锁,以防止他们逃跑。 璟华吸了口气,努力地坐起半个身体,将阿沫抱在自己怀里。 傻沫沫,你还睡得真是熟啊。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睡得这么熟! 怀里娇嫩柔软的身体,透出一种即将成熟的芬芳,宛似娇艳欲滴的葡萄从藤上一串串挂下来,颗颗饱满的,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咬一口,那唇齿间的甜蜜便能四溅开来,漾动心房。 璟华忍不住俯下身,在她脸颊上浅浅亲了一口。 沫沫,你是不是长大了?他笑了笑,才十二天,竟然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啊! 怀里的小人儿半眯着眼睛,毫不留情地嘲讽:“不是要我放过你么?亲我干嘛!” 璟华失笑:“沫沫,你醒了?” 阿沫干脆睁大眼睛,恶狠狠地使劲地瞪他,“我醒了怎么样,你不是要我放过你吗?那你还抱着我,还亲我!现在到底是谁没放过谁啊?你倒是再说一次啊!” 她不知中了什么招,全身都软得跟一滩棉花一样,除了眼睛能睁开瞪他,嘴能张开骂他之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也幸亏做不了,不然估计现在早就跳起来,狠狠地踹他两脚! 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想到他的恶劣行径,就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沫沫,你不要……不要乱动。”她在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虽然没什么力气,但那个小脑袋正好顶在他本来已隐隐作痛的胸口,强行压住的气血止不住上冲。 阿沫见他脸色一阵阵发青,紧咬着唇,幡然欲呕的样子,一颗心登时又软了,一肚子牢骚也识相地暂时退避三舍。 “你不舒服,就把我放下来。”她不敢再闹,低低道。 璟华脸色苍白,笑得却极享受的样子,摇头道:“不好,放下来,我更不舒服。” “呸,无赖!”阿沫低低骂了声:“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是哪个高人把你点化了?让你想明白回来了?” 璟华望着她,眸中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一种炽烈到就像他身上的火行灵力,明知会毁了自己,但若失去又会立刻殒命的东西。 “傻瓜,我根本就没走。”他轻轻道。 ------------------------------------------------------------------------------------------------------------------ 璟华没有走。 和阿沫相反的方向,举步维艰,他一步走得比一步沉,一步走得比一步难。还未走出那个山谷,他就已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 努力了几次,都没有能站起来后,他便索性坐在了地上。 真是没用,他自嘲地笑了笑。 竟然连沫沫都打不过了。 下午大哥怂恿着自己一起去找胤龙翼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这件事迟早会叫沫沫知道。而她若知道,但凡有一线生机,都会为自己拼命去抢夺。 她只是一味地想让自己活命,却不了解他们那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奇特家庭,也不了解那个冷酷无情的父君。 这件事,若放在他们西海,放在任何一个普通的平民之家,恐怕都不会有所犹豫。既有救命之法,莫说只是提早退位而已,就是再艰难十倍,也必然是欣欣然地去做了。 但他们家,是天族。 他的父君,是天帝。 璟华苦笑一声,沫沫,你不懂。 世上不是每件事,只要你努力地去争取,就能有美好的结果。 明知做不到,就不必去自讨没趣,也让父君和大哥难堪,激发了他们间的抵牾。本来有我这样的一个儿子,就已经是父君的累赘,既是命之将死,又何苦再多生事端? 就像母妃的真正死因,自己自作聪明地去查,查到最后,也不过闹了个不欢而散,父君在众目睽睽下无言以对,最后不得已,甩袖丢了个“常年久病,神志糊涂”的警告给自己。 这种蠢事,有生之年是不会再做了。 胤龙翼的事,父君既如此忌讳,自己是纵死也不会再染指半分! 即便以后大哥去冥界寻到了胤龙翼,自己也一定要尽力躲得远远的!它若在山陬,自己便立刻去海澨;它若在九垓,自己便立刻去八埏! 死也不能死在靠近胤龙翼的地方,免得被发现尸体,落个觊觎不成,暴毙而亡的赃名! 自己这条命,左右不过这样了,没什么值得留恋。唯一舍不得的,只是沫沫。 想到她,他的唇角边又泛起一丝凄绝的笑。她就像维系他生命的灵力,离她越远,他就越茫然,全身钝痛,不知所措。 大哥和三弟以为在帮忙,推波助澜,以为只要让沫沫开口,自己就能接受胤龙翼,但这样做,其实只是把沫沫也推得远了。 真是添乱!本来好好的,沫沫也答应陪自己守在这云梦泽,学全了自己一身本领,也就罢了,却平白被大哥和三弟搅浑了脑子,去肖想什么胤龙翼,竟不惜和自己决裂,也要去冥界! 他自然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统共只剩下寥寥数年,自己是说什么都不会放开她! 不论是好言相劝,还是强行绑架,总是先带她走了再说。 沫沫是懂事的,自己好好劝说,她定能理解自己的苦处,不会再执迷不悟下去,而择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与自己相守几年,直到最后安然。 但,不曾想,他竟连沫沫也打不过了。 那捆仙绳扔出去,被她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斩成数截,奚落地耷在地上。 他当时怔了怔,就立刻展开笑容,用来掩饰胸口突然席卷而至,几乎要把自己撕裂的剧痛。 沫沫笑嘻嘻地在那里,耀武扬威道,你凶也不成,哄也不成,现在打也打不过我了,你还有有什么办法? 唉,璟华叹口气,傻沫沫,我自然是没有办法了,我一遇到你,早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他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神气活现、嚣张跋扈的小人儿。 整整十二天,他早就想煞了她,每天都只能远远看着,却无法像现在这样紧紧相拥。 她的眉,她的唇,她的甜蜜,她的娇柔…… 他满足地吸了口气,坐在草垛上,像坐在最舒服的丝绒锦缎铺就的软榻上一般,懒懒道:“我只是躲了起来,虽然跑不快,但想要躲过大哥的搜寻,也不是特别难的事。第二天,你们给青澜换眼的时候,我还在一旁看着。” “然后呢?你就一路跟着?”阿沫瞪大眼睛。 璟华无奈点头。 “哈哈哈哈……”她几乎笑得停不下来,“你一路跟着?混在那堆阴魂里头,哈哈哈……你也不怕被臭死?” “我被熏得吐了好几次。”他咬着唇,纤长的睫毛阵阵颤动,眸中水气氤氲,想到那个旷世绝尘的味道,到现在还止不住地反胃。 “你解气了?”他慢吞吞道。 “没有。”阿沫摇头,“你连骗带哄不算,而且竟然还想用绳子捆了我,把我拖走?” 她叹了口气,“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十恶不赦的事情!” 璟华苦笑:“我不是一样都没干成么?” “那你告诉我,你一路跟着我又想干嘛?” “找机会,继续把你拖走。” “你!”阿沫如果能动的话,简直想跳起来扇他耳光,“你这个混蛋!” “我本来就是混蛋,”他竟然说得一本正经,问心无愧,“你不就喜欢我这个混蛋么?” “狼心狗肺!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恬不知耻!……”她止不住破口大骂。 “骂……”他转头压抑地咳了几声,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骂够了么?” “没够!”她气喘吁吁,怒道:“你给我过来!” “过来?”璟华有些莫名。现在的姿势,是他半躺在草垛上,而阿沫就躺在他怀里,她骂他时唾沫几乎都已经喷在了他的脸上,两人已经近得不能再近。 还要怎么过来法? “叫你过来!”阿沫仍是不能动弹,见他愣着不动,不禁心头火起。 璟华不明所以,只能把头凑得更低些,“这样?” “再过来些!” 他将头凑得更低了一些,已经贴到她的脸,那张艳若朝霞,明若皎月的小脸已在眼前,不由心神一荡。 刚刚扬起的唇角突然一阵疼痛!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六)许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啊”的一声痛呼,一丝咸腥才刚刚绽开,已被一个灵巧柔软的舌头轻轻舔去。 阿沫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幸灾乐祸地望着他。 “沫沫,你又咬我?”璟华又好气又好笑。 “是啊,我就咬你,怎么了!”她现在全身都不能动,除了一张嘴,也想不出其它的惩罚方式。 “你好像很喜欢咬人。”璟华苦笑。 “是啊,就咬你!”她蛮横得紧。 “但能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咬手就好?嘴唇上,太明显了。”他低声下气地商量。 “哼!”她双眼望天,拿鼻孔看他。 “沫沫……”他刚开口,又转过身捂着嘴开始猛咳,看上去可怜巴巴。 阿沫蹙了蹙眉,她在他怀里躺了半天,却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一丝热气,而胸口的心跳更是极其微弱,她耳朵就贴在上面,也几乎听不到。 “你这个傻瓜,就这样一路跟来,也不怕……?”她咬着唇,深眸流转,半抱怨,半心痛。 “怕,咳咳……我也怕会死在路上,不过还好没有。”他轻咳了几声,虚弱地笑,“大哥手下留情,照顾沅姐姐,没有走太快。” “傻瓜!”她心疼,想抚摸他苍白清瘦的脸颊,却连伸出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不是要把我拖走么?怎么把自己都搭进来了?”她嘲笑道。 门外响起一个温文儒雅的声音,“他自己都寸步难行,又不愿丢下姑娘,自然只能陪你一起留下。” 铁锁咔嚓被打开,桥上的那个书生翩翩然走了进来。 “寒舍简陋,委屈了两位仙界的贵人,还请见谅则个。”他垂着双手,斯斯文文道。 “你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你又是谁?想干什么?”阿沫大声道。她人虽不能动,嘴上可没那么容易认输。 那书生见她生气,竟然也显出几分惭愧的样子,忙解释道:“姑娘莫怪。在下许贤,只是想请姑娘帮忙而已,千万不要误会。” “帮忙?有你这样请人帮忙的么?看你也是读过几年书的样子,竟这么胡作非为!还是你到了冥界,连斯文廉耻都忘了!”阿沫看那书生好欺负,便更加的得理不饶人。 璟华悠悠地半躺着,不说也不动,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人为所欲为,面带微笑,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姑娘,姑娘莫恼,你只是受了我的软骨散,这是解药,还请……” 许贤取出个小瓷瓶,刚想伸到阿沫鼻下,却又觉得不妥。还是递给了璟华,让璟华再拿给她闻。 说来也怪,阿沫觉得,那带了一点点咸菜的味道钻进鼻子里以后,身上的那种酥软竟慢慢地消失了,手啊,脚啊又都一点点有了知觉,开始恢复力气。 “这是什么见鬼的软骨散?”阿沫气不打一处来。 璟华说自己的修为已经不弱了,这刚到冥界,居然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弱书生给绑架了,可见自己的修为也不怎么样,莫不成又是璟华哄自己来着? 许贤毕恭毕敬道:“这是小可自己配置的一副麻痹方子,多以冥界的药材为主,姑娘是仙界之人,从未接触过,故以第一次使用的话,效果极强。” 阿沫觉得力气在慢慢恢复,但却也没有强到立时三刻就能跳起来掐住对方脖子的地步,索性也不着急,继续耍赖躺在璟华身上。 “既然知道我们是仙界之人,你还敢绑架我们,胆子可不小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又知不知道他是谁?”阿沫吆五喝六,决定先吓破这个书生的狗胆,等自己有了力气,再把他吊起来,好好地收拾一顿! 许贤前世胆子并不大,但可能真的是冥界呆得久了,凶神恶煞见得多了,阿沫的这点微末道行并没有吓到他,依然诚恳微笑道:“在下虽非十分明确,但看姑娘与少君殿下乃闺中密友,想必也是仙界大有来头的人物。在下这个忙,也只有这位姑娘和公子才可帮得了。” 他的口音里带了点江浙一带的软糯,说完这句依旧垂手而立,儒雅可亲,文质彬彬。 昨夜奈何桥上的光线十分昏暗,并未看得十分清楚,但许贤现在背光站着,除了看到他五官眉清目秀之外,他脖颈上尚有一道极明显的伤痕,长约半尺,创口极深,虽然已经被这里的大夫缝合了起来,但好似手法并不怎么精到,依旧显得狰狞丑陋,和他那斯文的面相极其驳悖。 许贤见阿沫盯着自己的脖颈,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衣领,虚虚地想遮盖掉那个伤痕,但男式的儒衫衣领能有多高,怎么可能遮得住? “抱歉抱歉,小可……”许贤嗫嚅道:“小可思虑不周,让姑娘受惊了。” 璟华直到这时,方才缓缓开口,“你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许仙吧。” ------------------------------------------------------------------------------------------------------------------ 许贤显是十分意外,“公子,你知道我?” 阿沫也大感意外,脱口而出道:“你?你就是那个跟白娘子一起的许仙?” 她和璟华在杭州游玩的时候,恰巧看过一段讲白蛇传的折子戏,那时候她还忿忿不平,说人间把这段人妖恋颂得花好稻好,但从姐姐阿湘处得知,这许仙实在是个烂人,白娘子那个才叫委屈。 而不曾想,有朝一日,这个许仙——这个人渣中的表率,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和璟华的面前! 哦,不,他已经死了,不能说活生生,但反正,呃,总之是亲自站在面前了! 璟华轻咳两声,把阿沫扶起来,自己也尽量坐得更直一些。 他并没有中许贤的软骨散,却在出手相救阿沫的时候,不慎毒发,便也被一起虏到了这里。 虽然醒来后,他就发觉两条腿已完全失去了知觉,但他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因为赤胆情导致血循环闭塞,而出现暂时性的半身麻木,这种情况早在和炎龙大战的时候就已见怪不怪。 何况,当时他正和阿沫久别重逢,互诉衷肠,还有什么能比让心爱的女人揪着耳朵大骂,然后再狠狠地咬上一口更令人身心振奋的事情呢? 他十分的淡定,淡定到阿沫甚至也认为他不能动,不能带她逃走,是因为他也中了许贤的软骨散。 直到现在,看到他根本就没有去闻那瓶解药,就把它还了回去。 她立马意识到出了问题,璟华并没有中了软骨散,而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才没法带自己逃走吧。 但他既然没说,那就应该是还能应付得了。她看到他坐了起来,虽然下半身僵硬地没有动,但上身还是努力地坐到最挺最直。 这个是她熟悉的姿势。 那时候他在军营里,面对田蒙、石耳他们的时候,或是面对其他一些士兵的时候,也总是会摆出这个姿势来,哪怕他刚刚发过病,哪怕前一刻还吐得翻江倒海,人仰马翻,但一旦有属下求见,他立刻会本能地拿出那个姿势来,如泰山之松,如镇海之石,安慰别人,也警示自己。 这个姿势的意思,阿沫理解为,他要开始解决问题了。 果然,璟华开门见山道:“许公子,想请我们帮什么忙?” 许贤讷讷道:“不知这位公子和小姐对我与娘子的事知道多少?” 阿沫刚想趁机损一损这个忘恩负义的斯文败类,璟华却用一个眼色拦住她,意兴阑珊道:“许公子,恕在下对贤伉俪的事无甚兴趣,你若要帮忙,就请直说。然后便将我们尽快送回,莫让我皇兄等得急了。” 阿沫在肚里忍住笑,她第一次听璟华认认真真喊了“皇兄”两个字,看来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再凭武力解决一切以后,也开始狐假虎威,坑蒙拐骗了。 果然许贤一张清秀的脸有点抽,“敢问殿下尊姓大名?” 他瞬间从公子变到殿下,也改得十分迅捷,而这迅捷又让阿沫顿生鄙视——见风使舵,卑鄙龌蹉! “天族轩辕璟华。”璟华的声音依旧不高,这几个字却如惊天滚雷,撼动四壁。照套路,这会儿许贤该大惊失色,三跪九拜才对。 然,并没有。 许贤倒是也少少讶异了下,但没有特别的惶恐,只是朝着璟华深深作揖,“没想到是天族的殿下,那小可今日倒是蓬荜生辉了。” 那个揖做得不卑不亢,甚是诚恳。起来后,便四处找寻,想给自己找个小凳儿坐下,无奈家徒四壁,找来个小凳儿也是断了腿的。 许贤尴尬笑笑,索性也往地上一坐,盘膝道:“我为了这事,四处求人,求了几百年,没想到今日竟让我赶上如此好的机会,定要向二位殿下好好讨教讨教。” 阿沫也生了好奇,想听姐姐说起,此人自私又贪婪,却不知死了后,他还有什么事不满足的,要这样四处求人。 璟华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许贤正色道:“请问,道法与情爱真的不可两全吗?” 这貌似还真是个正儿八经的学术问题,阿沫对于这种佛经道法向来颇为头疼,立刻打了个哈欠,乖乖闭嘴,听璟华跟他坐而论道。 璟华笑笑:“许公子是想要道法还是情爱呢?” 许贤叹道:“我,自然是要情爱的,但她要的却是道法。”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七)讹传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许贤还是将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 他与白娘子,断桥借伞开头,水漫金山结尾,那段千古传唱。 “我本叫许贤,古圣先贤之贤。我到了这里之后,也遇到不少后来的人,已经将我和我娘子的事情,编了话本传了开来,他们叫我许仙,仙人之仙,其实是讹传。” 许仙苦笑:“我一介凡人,哪敢以仙为名?呵呵,我若真是仙,只怕她也不会那样看不起我。” 阿沫冷冷道:“你自己贪婪自私,又无甚出息,可怜那条白蛇,全心全意托付与你,却遭此恶报!” 许贤抬头望了她一眼,喃喃道:“是啊,我贪婪自私,又无甚出息,跟了我,终是让她感到委屈。” 璟华见他如此气苦,料此事应该另有隐情才对。他对这种家长里短素无兴趣,但看到阿沫从上次开始,便对这许贤与白蛇的爱恨纠葛颇为义愤填膺,想反正事情也已到了面前,索性帮她弄清楚也罢。 “许公子,你若有什么隐情,不妨直说。”璟华统领三军惯了,虽现在他和阿沫是阶下囚的位置,但这口气却改不过来,淡淡一句话,说出来便是反客为主,不容反驳的架势。 许贤对这两人并不了解,虽然璟华刚才亮了天族皇子的身份,但他早已一无所有,这皇子不皇子的倒对他并无什么震慑。 这么多年过来,他也从一个木讷无用的书生,变到稍懂人情世故。他看出来虽然阿沫一直大声朝自己吼来吼去,一脸凶相,但真正厉害的,反倒是这个不怎么开口,看上去比自己更为斯文孱弱的天族殿下。 许贤踌躇良久。 他脸孔上情绪极其复杂,悲伤哀悯,执着不甘,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吐露,但翻来覆去,开口的第一句却是: “她,现在好吗?” 阿沫愣了愣,她亦没想到许贤问的会是这个,摇头道:“那条白蛇,她因为害你短了阳寿,所以不得飞升,又回峨眉重新修行去了。怎么了?你也会关心她吗?” 许贤眸色一黯,脸色更显凄苦,低低道:“不是她害我。是我害了她,我总是害人又害己。” 他苦笑道:“我与她,究竟是爱是恨,是劫是缘?呵呵,我想了三百年,始终未想明白。” 阿沫心中虽有了先入为主的那个不良印象,但毕竟只是听来的传闻,眼下见这许贤长得斯文周正,又一直黯然神伤,悲从中来的样子,不禁也心生了一些怜悯。 “许公子,”阿沫心软,称呼也客气了些,出声安慰道:“你与你娘子,究竟有何误会,不妨告诉我,若将来有机缘遇到,我代你转达。” “真的吗?殿下愿意……” 许贤的眼眸顿时亮了,但只亮了片刻,遂又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绝望地笑了笑,轻轻道,“我已身死,这爱也好,恨也好,也都归于尘土。我和她的故事,天界与人界都有许多的传言,殿下们若愿意听,那我便说一说。” “那年,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穷书生,读书半生,为求功名,却无意中偶遇我家娘子。其实也不能说偶遇,她早认出了我,是特意来寻我的。 人界说断桥借伞,确有其事。但并没有那么的浪漫,我娘子是修道之人,做事十分有目的,她在船头向我亮明身份,说她是条修道的白蛇,需要还清了我的恩情,才能历劫飞升。” 许贤苦笑了下,自言自语,“没错,她一开始就向我说清楚了的,她是来还我恩情的,是我自己搞不清楚,以为能和她像平常人一样做一对恩爱夫妻,是我肖想了,赔上了我的一生,也赔尽她一身修为,自作多情,自作自受。” “许公子……” “殿下安心,我没事。”许贤看了眼阿沫,感谢她出言关心,他脖子上的那道伤痕愈加红得明显,许是自己也感受到了,他伸手摸了摸,继续说下去。 “素贞说她是白蛇的时候,我根本没听进去,只以为她跟我开的玩笑。呵呵,她真是好看,不食人间烟火的好看,虽然冷清了些,但我在那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子。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我总以为是书上说说的,直到遇到我家娘子,才知道书上那些形容尚远远不够。” 那许贤确实是个呆板书生,尽管已过了这么久,两人也最终悲剧收场,但现在说起来,仍是津津乐道,沉浸在三百年前那一刻的一见钟情里。 “她那么好看的一个女子,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说要许我一个愿望,什么都行,实现后便算是报了我的恩,她便能飞升去了。 我只当她是说笑,她那样年轻,又不像是达官贵人,怎么可能有那种翻云覆雨的本事?我便一时玩笑,一会儿跟她说要万贯黄金,一会儿说要做驸马。没想到她竟当了真,告诉我愿望会实现的,然后转身要走。” 许贤轻轻叹道。 三百年前的那个潮湿的午后,天气炎热,蝉声鸣鸣,他在断桥桥头,遇到此生挚爱。他只看到故事开头的美好,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却不知此后相爱相杀,反目成仇,却再也不是他这个凡人可以想象。 “我见她要走,便急了,也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想能再见到她,便顺着她的玩笑,说自己并未想清楚到底想要怎样的报恩,容我回去思详一晚,第二日再约她见面。” 许贤喃喃,目光盯着空中某处一个旁人看不见的远方,似穿越回了数百年前,在桥头遇到那个魂牵梦萦的美丽女子。 “那日暴雨,我打着伞尚被淋得半湿,但雨水却洒不到素贞的半分衣角,我已经有几分信了她的话。但我仍不知天高地厚地执意要将伞借她,我存了个自私的想法,有借就有还,她若借了我的伞,那我便有希望能再见上她一面。” 璟华轻笑:“你这书生,倒也不笨。” 许贤也笑了笑,“过奖。” “第二日,我仍在断桥等她,娘子她十分守信,也依时而来。这时我已晓得,她多半真的不是个普通凡人,但我一整晚翻来覆去,脑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早已不可自拔,即便晓得她是个妖,也已再无退路。” 阿沫见他虽然斯文,但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是一副纵百千万人吾往矣的样子,不禁也小小钦佩了下他的勇气,如此看来,他对那条白蛇倒也是有些真情的。 “我讲了此生怕是最无赖的一句话,我同她讲,自己想了一夜,万贯黄金亦有花光的一天,当了驸马也要看公主脸色,不如让她以身相许,报了我当年的相救之恩。” 许仙自嘲道:“我想她这样清高的女子,断断是不会答应的。但我还是恬不知耻地说出了口,我怕我不说,以后再也没了机会,便要后悔一生。” 璟华微微点头,那种在悬崖边上挣扎许久,最后却仍只能纵身一跳,那种勇气和无奈,他竟是莫名感同身受。 “但我没想到,娘子她真的答应了下来。我当时欢喜得简直快昏过去!我想我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就算是中了状元,都不会有这样的欢喜。” 阿沫道:“原来是这样,你为了得到她,宁愿不要万贯金银,也不要功名前程,可见是真的喜欢她,可为什么都成亲了,却不知好好珍惜,弄了后面那些让人着恼的事情来?” 许贤望着眼前的璟华和阿沫,不论身份还是样貌,单看外表,这两人已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那天族殿下宁可一起沦为阶下囚,也不愿独自离开,可见情比金坚。 许贤凄恻而笑,道:“两位殿下是天族贵人,自不知道人妖之恋有多艰辛。我从头至尾都爱着她,捧着她,我也不知怎么闹成后来的那个样子。” 阿沫不以为然道:“你怎的爱着她,捧着她了?我只听闻你婚后不思上进,日日酗酒好赌,还将雄黄酒喂了她喝!” 许贤略略有些吃惊,他在这里听惯了后来人传唱的他与白娘子恩爱甜蜜的片段,却第一次听到有人将他说的如此不堪。 许贤点点头道:“原来仙界中的版本是这般的,倒是和人界的话本大相径庭。”他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心灰意冷,“但说我好也罢,说我坏也罢,那些人说完了,也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了,我和我娘子的事,便只有留给我们自己,相逢陌路,伤心断肠。” 阿沫见他语声落寞,又有些惭愧,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并没有全信那些传言。只是,许公子,你若真心对那白蛇的,不妨就趁今日把真相说出来,以后我回到仙界,也好替你讨个公道。” 许贤摇头道:“公道不公道,我并不在意,世人如何看我,我亦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对娘子一片真心,你们若能体谅,在下确实感激不尽。” 他感激地望了眼璟华和阿沫,说起了那段被千百人说过,唱过,非议过的往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八)娘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我本是孤儿,家境清苦,与素贞成亲后,亦身无长物。我觉得十分对不起她,娶了如此漂亮的娘子,却无法令她丰衣锦食,幸亏娘子不嫌弃。 她说她是修道之人,对这些红尘俗物从不看中,倒是她来报恩,不能让恩人依旧过苦日子,这便在西湖边起了一座药庐,白日她以医术行善积德,二来也让我不必再为生计操心。” 阿沫想起她和璟华在杭州游玩的情景,仿佛通过许贤的描述,可以看到那碧波似玉,烟雨荡漾的西湖边,一座青砖黑瓦的小小药庐,一对年轻夫妇相敬如宾的样子。 “娘子她确实十分贤惠,家中里外一切都操持打点得似模似样,待我也极好。她嘱我安心读书,还积了许多盘缠,供我进京赶考。 我连考了三年,连乡试都未过。而她的药庐倒是做得风生水起,每天天不亮就有人在门口排队候诊。 我见娘子日夜操劳,心想不管你如何来报恩,但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娘子,我自然要养家糊口,总不能让她一直辛劳下去。 于是我对她说,我这个功名看来是无望了,倒不如和她一起经营药庐,也让她少些辛苦。” 阿沫撅了噘嘴道:“那不是挺好?你和她夫唱妇随,你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不满足?我不满足?呵呵……”许贤弯起嘴角,低头自嘲。 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想要她爱我罢了。” 阿沫不可置信,“你娘子她?不爱你?” 她那一声叫得实在太为夸张,璟华忍不住轻咳两声,“沫沫!” 阿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后知后觉地掩了掩口,尴尬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许公子,你接着说。” 璟华理了理阿沫那乱七八糟的头发,淡淡道:“是不是尊夫人一心修道,身在凡世,心却不沾俗尘?” 许贤默了默,苦笑,再又是一声叹。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我娘子她一心修道,与我其实……其实无半点情分。” 阿沫这次总算有所预警,并未惊叫出声,但脸上的诧异之色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许贤似乎料她会有此反应,缓缓道:“很不可思议吧。她贤惠温柔,将我照料得无微不至,但其实,却从来没有爱过我。呵呵,有些事,我是到了这里以后,才弄明白的。 其实,现在想来,她应该从来就没有把我当做她相公吧,虽然她这么叫着,但心里,其实从来是不屑一顾的。 这也不能怪她,她是要成仙的人,而我只是一介凡人,在她心里,约莫就是如蝼蚁般的人物。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爱上一个蝼蚁呢?” 璟华道:“许公子,不用妄自菲薄。” 许贤道:“别人看来,我与娘子恩爱和鸣,都羡慕我平白得了份好姻缘,但每到夜晚,娘子就会独自一人去佛堂修行,而留我独自到天明。” 我忍了几年,也明里暗里,旁敲侧击了好多次,但娘子都不为所动。我也无法,闲时与邻人聊起,说……说酒能乱性……” 许贤抬头偷瞄了两人一眼,知道这两位殿下感情虽好,却恐怕还未婚配,兀然说起这个话题,只怕令他们尴尬。 但也许是真的从未有过这样倾诉的机会,也从来没有人愿意耐心去听他讲那些无聊的琐事,今天竟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明知不妥,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那一年端午,我便兴致勃勃,亲自下厨烧了几样小菜,也备了当地的美酒,想邀她共饮。 我们江浙一带,有端午饮雄黄酒,驱蛇避蚁的习俗。但我知道娘子是蛇,又怎会犯那种过失,家里向来是避讳那种东西的。虽然娘子一直说她自己法力高深,不足为惧,但我想,能小心总是是小心些的好。 那天,我用的也是自家酿的花雕而已,无半点雄黄在内的。只是因为恰好候着端午那天,家家户户都在饮雄黄酒,便以为我也是拿了雄黄酒骗娘子喝的。” 璟华微笑道:“原来你是被冤枉了。” 阿沫却“咦”了一声,道:“既然不是雄黄酒,你娘子一吃便应该知道,又为何化出了真身,将你吓死?” 许贤低了头,良久都没有说话。 阿沫与璟华对望一眼,再去看他,发现他虽没有落泪,但面上却是悲怆难抑,及一种难以描摹的深深绝望。 “在那之前,我总以为娘子不过是一心修道,心中无我罢了,想着日后朝夕相对,总有唤起她真情的那一天。 但就是那次,我才知道,原来娘子并不单单是心中无我,她其实厌恶极了我!” “啊?不会吧!你……你们纵无感情,但也是无功无过,她又何必讨厌你?” 许贤惨笑道:“是啊,我也不明白。我是没有功名,百无一用,但娘子也说了,她并不稀罕这些红尘利禄。家中大小事务,都由她做主,她要修道,我也并未反对,我不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她突然就化了真身!那么突然,那么巨大!”许贤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双眸中依然充满惊惧。 阿沫吐吐舌头,心道这许贤胆子也忒小,不过是条白蛇罢了,撑死了能有多可怕。她调皮心起,笑吟吟道:“我说许公子,你这也太胆小了,可要我化个真身与你看看?可比那小小蛇儿要大得多了!” 许贤望了她一眼,摇头道,“我与娘子成婚多年,虽然她一直极力克制,但每年总有蜕皮的时候,那时便会到山里头寻一个无人之所,化了真身蜕皮。我,我其实偷偷跟踪过她数次,早已看过。” “你早已看过她的真身?”阿沫道。 “不错。” “那你还吓得魂飞魄散?”阿沫不明白。 “我昏死过去,并非因为心中害怕,而是……呵呵,”许贤自嘲,一字字道:“而是因为心死!” 他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璟华感觉自己的胸口也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像是有人抓着他的心脏,狠狠地捏了一把,一口鲜血几乎要冲口而出。他忙偷偷转神,捂着嘴又暗自咽了回去,幸好阿沫听那许贤讲得入迷,并未察觉。 “那杯酒里,根本没有雄黄。她如此做,不过想吓我,劝我知难而退。”许贤神色凄凄。 阿沫见他神伤,不忍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她之前听姐姐阿湘说的那个版本里,许贤是个十恶不赦的贪心凡人,得了白蛇这样的如花美眷,却不懂珍惜,恶形恶状,终自尝恶果。 那倒也罢了,骂上两句,踩上两脚,叹一叹白素贞千年修行被毁,也就了了。 但现在发现,其实大家都错了。 但其实,大家又都没错。 许贤爱慕白蛇,爱之恋之却求而不得,他没错。 白蛇本无凡心,潜心修道灭绝红尘,她也没错。 谁都没错,只是缘分错了,遇到不该遇的人,结下不该结的缘,最后便只得分道扬镳,一声叹息。 璟华淡淡道:“世上事,莫强求。白蛇既无心于你,你也该就此放下,何苦痴缠,彼此为难?” 今天也甚是滑稽,听着这个凡人在扯他那些零碎事,竟总是情不自禁地感同身受,一会儿想到自己和沫沫,一会儿又想到父君和胤龙翼,胸口的疼痛一波强似一波,暗自强忍,但额上已有细细冷汗沁出,几乎坐都坐不住。 许贤执拗道:“我便是看不开,便是要痴缠。她许了我一生做我娘子,便是与我有缘,大不了我花上这一生慢慢等待,总有她回心转意的一天!” 璟华摇头,这许贤,也是个痴人! 阿沫道:“白蛇也许不是故意的,她虽吓死了你,不是还去灵山盗仙草救了你么?可见心里还是存着你的。虽不至于像你爱她那般,但好歹也不是你想的那种讨厌。” 许贤又是自怨自艾的苦笑,“娘子救我,不过是因为怕我死了,害她造了杀孽,飞升不成而已。 我醒来后,装作是因为害怕她才昏过去的样子,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与她形影不离,她果真十分高兴,以为我真的是怕了她的真身。除了看诊,便一个人静静地去佛堂修行。连着几个月,几乎都与我说不上一句话。” 阿沫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一寒,大声道:“天哪,我都差点被你骗了!你最后不是要了白蛇的内丹么?你说说一心爱她,她是妖啊!你难道不知道,要了她的内丹就是要了她的命吗!” 许贤愕然:“我要她的内丹?我何曾说过要她的内丹!” 他低头回想,恍然道:“你说的内丹可是一颗浑圆光亮的小珠子?” 阿沫道:“这妖的内丹有各种样子,我没见过那蛇儿的内丹,也不能确定,但珠子确实是用的最多的一种。” “那便是了。”许贤点头道:“呵呵,原来那天的事,她竟以为,竟以为是我要她的内丹?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十九)内丹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面上带着无限的萧瑟,缓缓道:“知道娘子嫌恶我之后,我便也识趣地不再去烦她,但两人同处于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看她?我想了想,索性便躲了出去,那段时间,我时常混迹于赌坊酒肆之中,借酒消愁,十分混账。 邻人都道我不识好歹,撇下家中娇妻,沾染恶习,但娘子其实却十分欢喜,偶尔回家,也会笑语相迎,做些我爱吃的酒菜。 她愈是这样,我心中愈是寒心。她果真是那么嫌我,我们婚后已有十年,却无子嗣,邻人们都已暗自笑我,其实我们却连洞房都未曾有过。 那日,我多喝了一些,回到家中,娘子已在佛堂,我趁着酒胆,想去看她,求她回心转意,暂且放下修行之事,与我欢好。” 阿沫听到这里面上一红,暗暗好笑,之前只道他被白蛇真身吓死,以为他胆小如鼠,没想到,却还是个色胆包天的。 许贤说到这里,也不怕丑,继续道:“平日里娘子总在这佛堂外围了结界,不让我靠近半分,那日不知怎的却疏忽了,我庆幸天助我也,便闯了进去。 正好看到娘子盘膝坐在蒲团上,吞吐一颗白色的放着金光的小珠子!” 璟华压抑地咳了两声,蹙眉道:“你在白蛇练功关键的时候闯进去,只怕她要恼你。” 许贤道:“她倒是没有恼我,只是立刻就要将我赶出去。我当时酒虫入脑,也起了火气,便大声朝她呼喝,道‘你是我的娘子,却不知服侍相公,日日在这佛堂捣这劳什子的金丹,我今日便毁了这破珠子,叫你飞升不成,与我太太平平做一对夫妻!’” 这对白已隔了三百年,许贤仍一字不落地重复出来,伤心气恼一如当年。 璟华被他这凄苦的话语影响,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得更加凶猛。 这凡人的挣扎无奈,懊丧痛苦,绝望不甘……竟像是一一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情绪的起伏,引得火行灵力在体内四处激荡澎湃,龙筋龙脉不断被撕扯焚烧,几欲断裂。 他暗咽下几口翻涌到喉头的咸腥,逼自己硬下心肠,不再去想这许贤与白蛇的恩怨。 而身边的阿沫,此时却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对着许贤大声道:“你就真的毁了她的内丹?那可是修行千年的结果啊!” 许贤苦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毁了她的内丹?我纵是毁了我自己,也断断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他摸着颈上那道狰狞的伤痕,缓缓道:“但那天,我也真的是急了。我想与其日日这样地过日子,不如大家就一了百了吧。 我拿着她的剑,搁在自己脖子上,道好歹我们也做了十年的夫妻,如果娘子再一意孤行,那今日便死在你面前,也好了了这段孽缘。” 璟华望着他颈上的伤口,道:“所以,你没有夺她内丹,她……”他转过头,猛咳了一阵,这才继续道:“她……她也没有杀你,你是……咳咳,是自尽的。” 阿沫望了他一眼,他的脸色让她有些担心。他这个人惯会硬撑,现在咳得这么频繁,想是极力隐忍也压不下来。须得快快将这里的事情了了,将他绑了回去交给沅姐姐。 “我是卑鄙无耻,想以自己的性命逼她一逼,毕竟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我赌她对我纵无好感,但也不会就真的忍心看我去死。 而我如此做,也并非完全是威胁于她,我是真的觉得,如果她再这样对我,这日子也没啥过头,不如死了干净。 我已经全心全意地欢喜了她,她也嫁与我做了娘子,旁人都道我们是天作之合,幸福美满,却无人知我心中苦比黄莲……” 许贤说到这里,凄凄地说不下去。 那结果璟华与阿沫都已明了—— 自是那白蛇不为所动,眼看着许贤自尽,也没有任何让步。再后来的事情,基本上就是他们现在所看到的了。 相同的开头,不同的故事,同样悲剧结尾。 璟华似已控制了心绪,面上又恢复了清冷淡漠的神色。但阿沫素重情义,这时也陪着许贤一块儿唏嘘不已。 璟华拍拍她,不动声色道:“许公子也莫要太过伤怀,自古人妖之恋多数都是悲多喜少,可见其艰辛。你对尊夫人一往情深,但却未得善终,许是那一世你与她缘分还不够。” 蛇类在仙界其实灵性颇高,但素来冷漠无情。那白蛇素贞若真的摒弃七情六欲,一心想修道飞升,其实也无可厚非。 只是许贤不该招惹了她,爱了便执着于回报,一腔柔情空成怨念。但反过来想,他毕竟是个凡人,贪恋红尘温暖,又有何错? 这就应了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就像许贤自己所说,是爱是恨,是劫是缘,有谁能断? 璟华不动声色地在自己两条没有知觉的腿上敲了敲,淡淡道:“你既已死了,那条白蛇也回了峨眉重新修炼,你们那场姻缘便算了了结,为何你还游荡在冥界,不入轮回?” 许贤这一路说下来,其实在阿沫心中早已博得许多的同情,此时侠义凛然道:“许公子,原来仙界对你有诸多误会。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你也算是痴情之人了。 只是情爱的事情无法勉强,你还是要自己想开些。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妨告诉我,我们能帮则帮。” 许贤目露欣喜之色,“我想修仙!入峨眉寻我娘子!” ------------------------------------------------------------------------------------------------------------------ 璟华蹙眉道:“凡人修仙,是为追寻大道真义。你存了去寻那蛇儿的心思,目的首先不纯,即便拜入了峨眉,也难成正果。” 许贤动容道:“殿下宅心仁厚,肯出实言点拨,在下不胜感激。不瞒二位,我在此游荡三百年,为了能寻到仙界之人替我引荐,已耗费了许多的银两,却……始终不得法。” 阿沫向四周望去,这屋子破破烂烂,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屋顶更是破了多处,也放任着没有修理。 许贤自嘲道:“我在阳间除了娘子已别无亲人,死了后连烧纸的人都没有。这冥界和人界一样,托人办事也要银两打点,我没人烧纸,便只好靠与东家打工,攒了些银子,去孝敬那些阴差。” 阿沫好奇道:“阴差还能办这样的事?” 许贤道:“阴差官位低微,其实收了钱也办不了多少事。大多数便诳了我的银子,吃喝去了。” 阿沫道:“那你还照送不误?” 许贤叹了一声,“那还能如何?我不肯忘了我娘子,自然不能喝那孟婆汤,非但不能喝,还要尽可能投胎在峨眉附近,或者更好一点,就干脆在一个道法卓然的高人家中,生来便带了几分修为,日后与娘子相遇,她便会对我另眼相看。” 阿沫道:“你对投胎有这么多要求,那应该去求阎君啊,求阴差有什么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主的!” 许贤苦笑道:“殿下真是折煞我了,我这样的身份,阎君大人又怎会接见? 我只能先打通了阴差的门路,希望有朝一日,有个合适的机缘,能让阴差们在阎君跟前,无意中说起我的事,引得阎君有所好奇。阎君若一时好奇,愿意再召见我,那我便有机会能当面提出我的要求。” 璟华默然不语。 这一节一重关卡,一丝一缕希望,何其艰难,又何其渺茫,许贤以一介凡人之力,辗转三百年,无异于当年愚公移山。 叹其不易,又敬其不馁! 许贤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脖子道:“我为了此事,几乎倾家荡产,便连这自刎之伤,也是自己找了针线胡乱缝的,医馆收费太高,我付不起。” 阿沫瞧他那伤痕,确实是高一脚低一脚,比自己女红的手艺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是去医馆缝的,那这大夫真的是太坑爹了。 阿沫快人快语,摇头道:“你这法子不成的。那些阴差在阎君面前,只怕吓得连口都不敢开,又怎么可能替你说话?” 许贤苦笑,“殿下说得不错,我也知道他们办不成,但我投奔无门,总是存了一个,呵呵——希望,就是自欺欺人也好啊!” 璟华淡淡道:“所以许公子就半夜绑了我俩,希望我们听了你的故事后,心生同情,替你向阎君求情,将你送回峨眉某道长家中投胎,与那蛇儿再续前缘?” 许贤那张煞白凄苦的脸,整个儿便亮了起来,睁大眼睛猛点头,激动道:“不错!正是! 殿下是天族皇子,那阎君在殿下跟前,定然言听计从。殿下若能开口为在下美言,此事便大有可为,否则若单凭我自己的力量,就是再奔波上千年,只怕也无进展!” 璟华却不为所动,冷冷道:“荒唐!你绑架我们在前,可见心术不正,我们凭什么要帮你?许公子,你遭遇或许值得同情,但那也是你一厢情愿,咎由自取!怪不得你娘子,更怪不得旁人!” 阿沫也是颇感意外,她对这个痴情的许贤早已满心同情。 他是执着了些,但也是为了情爱执着,也有他可怜之处。何况,他为了能与那条白蛇再续前缘,在冥界四处求人,为了那一线渺茫的希望而苦苦挣扎,难道不可怜吗? 她不懂,为何璟华却硬了心肠,不肯帮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灭魂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许贤希望悉数破灭,登时如坠深渊! 他自认这几百年来自己对白蛇的一片痴心,不论说给谁听都是感天动地的,怎料得那天族的殿下听完以后,竟仍是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她是蛇,而自己是人!自己不嫌弃她,反而一往情深地爱恋于她,这在人界被多多少少人传唱! 而在这背后的真相,不但有悖于大家想象的美满,更是自己忍辱负重那么多年,等她回心转意——那么多年! 那个不经世事、养尊处优的殿下,他凭什么不被感动? 凭什么说得云淡风轻? 凭什么说自己是一厢情愿,咎由自取? 许贤顿时不复那温柔斯文的样子,一张脸变得如大多数怨鬼一样,阴沉且恐怖,双眸通红! 他朝阿沫一步步走过来,阴森森道:“你们仙界中人,果然都是冷酷无情。! 我这些事,纵然讲给那些心狠手辣的阴差来听,也忍不住要为我叫屈,你却若无其事,说我是咎由自取? 呵呵,我堂堂一个人,爱上了一条蛇!委曲求全,付出一切,在你们的眼里,竟是如此不值一提吗!” 此时的许贤与之前早已判若两人,他怨气深重,整张脸苍白而浮肿,只有双眸通红,背后裹着一道极黑极重的黑雾。 璟华似乎早料到他的变化,将阿沫拉到自己身后,语声依旧平静得不带丝毫情感,“许贤,你果然执念已深!三界之内,天道自有轮回!又岂能因你一人而徇私改变! 你与白素贞,缘也好,劫也好,上一世都已恩断义绝,你却兀自苦缠不放,甚至还投机取巧,妄想买通冥界阎君,扰乱阴阳制衡!” 许贤桀桀怪笑,“呵呵,我猜得不错,你们修仙修的尽是伪善!幸好我并没有真的孤注一掷,完全指望你们去替我说情。 你是天族皇子是不是?你们仙界也讲门当户对,这丫头是你的女人,身份应该也不会低。 你说我要是把你们做人质,让阎君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阿沫见他一步步向自己和璟华逼近,心头一骇,没想到他刚才还痴情可怜的模样,这时却骤然翻脸!她急着要护住璟华,身子还来不及站出来,长鞭已经甩了出去! “你这个卑鄙小人,活该连条白蛇都不来爱你!”阿沫狠狠骂道。 许贤大怒,凶相毕露,嘶吼道:“我就是要她来爱我!上一生我求她不得!下一世我就要她跪着来求我!求我去爱她!” 他身后的黑气愈发浓重,不过轻轻挥手,就将阿沫的鞭子捏到了手里! 阿沫愣了一愣,刚甩出去的时候,她就觉得异样——她的双手竟没有丝毫力气! 不单如此,她急于站起,却双脚一软,紧接着又扑在了地上! 怎么会?不是已经闻了那个咸菜味的解药了吗?为什么还是没有力气? 许贤冷笑,恶狠狠道:“果真是天真的大小姐!你没有答应我的要求前,我又怎么敢给你真的解药?不过让你自以为在慢慢恢复而已!你们一个中了我的软骨散,一个本来就只剩半条命,哈哈哈!修仙修仙,修到最后也不过尔尔!” 璟华突然轻叹一声,“许贤,你前世执念虽深,但并没真的造什么大罪孽,如今却要逼得我生生打碎你三魂七魄,永世不得超生,实在是令人惋惜。” 许贤面色一变! 璟华依旧坐在那里,连手都没动,只是周身都散发着一道温润而纯澈的光芒,那种明亮就像是太阳的光,温暖而不刺眼,渴望却不可直视。 他用自己的灵力做了一个结界,将他和阿沫罩笼起来,任何妖魔污秽皆退避三舍,神圣不可侵犯! 许贤身上凶神恶煞的黑气一遇到他,就像被风吹散了一般,瞬间遁于无形! 而结界的光芒愈来愈强,充斥满整个屋子,更照耀到许贤身上,将他身上的黑气悉数湮灭!更令他从那种怨鬼的形容,变回到之前的斯文书生。 许贤已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求饶,他脸色清白,五官扭曲,痛苦道:“殿下饶命,饶命!我知错了,再不敢了!求殿下不要打散我的魂魄!” 他跪着向阿沫爬去,便哭边道:“求姑娘开恩!救在下一命!我祝你们俩百年好合!不,千年,万年!祝你俩生生世世,情爱绵绵!求姑娘救……” 璟华轻轻抬起手指,一道更耀眼的青白色强光直刺过来,毫无悬念地刺穿了许贤的天灵盖! 许贤最后一个“救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三魂七魄已被璟华浑厚的法力给打得粉碎! 他已是阴魂,全靠魂魄凝聚形体,现下魂魄碎成千千万万片,消散于无形,那可怜的身体便立时跟着烟消云散。 阿沫还没回过神来,前一秒还跪在地下求饶的人,后一秒已经腾地一声不见了! “你,杀了他?”阿沫愣住。 璟华一直绷得笔直的脊背立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脱力地向背后靠去,捂着嘴拼命咳嗽。 “你杀了他?不但没帮他,反而杀了他!”阿沫控制不住地大声起来,这节奏反转得太快,她仍是不敢相信—— 这个可怜的,痴心的,蒙了几百年冤屈的书生,竟让璟华给杀了! “他本来……本来就已经死了。”璟华总算压制住咳嗽,语声低哑。 “他是死了,但你打碎了他三魂七魄啊!璟华,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不能这样?他执念太深,又妄图私改命格,颠乱六道阴阳,按冥界律法,不仅要打散魂魄,还要……咳咳,还要入枉死和火山地狱,受永世折磨的!” “你讲不讲理啊!” 阿沫火气上来,也不管璟华难看的脸色,怒气冲冲道:“许贤他也是为了那条白蛇才起的执念! 他一心爱着她,只不过想求来世再聚一场罢了,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我都答应要帮他了,你,你就非要赶尽杀绝么?” “沫沫,唉……你冷静些。”璟华叹口气,按着胸口,喘息了几下,艰涩开口: “为了情爱而起的执念难道就不是执念?他为了那条白蛇妄图私改命格,难道就不是触犯律法?沫沫,天界为三界之主,一言一行都是万众表率,岂可太感情用事?” 他看她气呼呼地不响,无奈笑了一笑,勉强坐起来一些,又拉起她的手,温言相劝道:“不是我无动于衷,只是天条律例已定,法不容情。 如果今天这许贤绑了你我,说了他的遭遇,便得网开一面,那明日便会有张贤、李贤效仿,到时候,不仅是绑架,只怕更无所不用其极,岂不天下大乱!” 阿沫低头不语,虽然她觉得璟华说的都对,都无法反驳,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甘心似的。 “那你就一下子打碎了他的魂魄,令他永远再无法入轮回?你……你也太狠了。”她耿耿于怀。 璟华失笑,轻咳两声道:“沫沫,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他与那条白蛇的恩怨,暂且不去评说,但光论他昨晚挟持在前,博取同情在后,一招不成,顿生杀机,也是其罪当诛。”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好听,但话语里却冷静得不容丝毫杂质,没有怜悯,没有余地。 “沫沫,你还小,又是女孩子,有时候容易心软,但你要晓得,任何罪孽的开头,也许都是看似无害,又惹人怜悯的。就像……” 璟华顿了顿,缓缓道:“就像姜赤羽,他也是为了他的子民,想带他们走上富庶安康之路,你说他的初衷好么?利国利民,也是没错,但却用错了方法。 到最后,他野心膨胀,挑起两族厮杀,导致天地震怒,哀鸿遍野,多少黎民百姓无辜枉死……沫沫,那场战争的残酷,你也看到了。” 阿沫想起与炎龙一战,便想到姜赤羽最后对璟华那惨无人道的折磨,害他灵力耗尽,至今命悬一线,又不禁心痛起他来。 她并没有恢复灵力,无法与人相斗,但抬抬手脚的力气总还是有了些,伸手摸了摸璟华的额头,只觉又有些微微发烫。 “觉得难受么?”她嘴上不肯认输,仍凶巴巴问。 璟华莞尔,捉住了她放在自己额头上的小手,轻轻笑道:“你总跟我闹,我怎么能不难受?” “你还怪我?你这个没良心的,是谁要拿绳子绑了我的!”她又要扯了嗓门叫起来,“你说这许贤罪该当诛,那你呢?你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璟华苦笑,他着实没什么精神和她斗嘴。昨夜刚刚毒发,醒来后,便被许贤的那些事搅得心绪烦乱,灵力四窜,刚才又为了打散许贤魂魄而强用了灵力。 他说许贤该当入火山地狱,但其实现在真正在火山地狱中受着生不如死酷刑的人,恐怕便是他自己。身体里的火行灵力如约反噬,不遗余力地从各个关节疯狂蹿出,每条龙筋,每根龙骨都仿佛要被撕裂焚断! 可这些痛苦从他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拉着她的手,眉眼唇角都笑得心满意足,轻轻地,还带了一丝无赖戏谑的味道,“我本来就没比他好多少,当诛就当诛好了,反正我这条命……咳咳,早就交给了你。” “活该!”阿沫白他一眼,骂道:“看你刚才还说得大义凛然,公正严明的样子,轮到自己头上,就什么都不作数了。你这个人,真正叫口是心非!”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一)推血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伸手在他胸口轻抚,蹙眉心疼。 在云梦泽养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这几日来的奔波,再加上适才那一阵折腾,只怕又前功尽弃。 “他不过说要绑了我做人质,又不敢对我怎样!你一会儿把他交给阎君收拾就好了,又何必急着收他?” “他那样的脏手,就要碰到你身上……”璟华蹙眉,嫌恶至极的样子。 阿沫“噗嗤”一笑,“不过是碰一碰罢了,又少不了我一块肉!” “碰一碰也不行!”璟华怒道。 “好,不碰,不碰行了吧!”阿沫叹口气,也拿他也没办法。这个人啊,别人都以为他大气得肚中能装天,只有自己知道,其实是个天下顶顶小气的小气鬼,眼里容不得沙。 “沫沫,你身上还是没力气么?我用灵力替你将那药性去除了好不好?”璟华摸着她的头,温柔道。 “那怎么行!”他已经引得火行灵力反噬,现在还只是低烧,只怕等会儿还会再烧得更厉害些,又怎么可以让他再用灵力? “其实璟华你不用急啊。青澜哥哥和沅姐姐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早晚会寻到这里,到时再去找解药就好了。” 她懒懒靠在他怀里,这不知是哪个所在,四周都寂静极了,没有任何打扰,让她倒挺享受现在这两人的相处时光。 璟华笑笑,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柔声道:“这里安安静静,确实不错,只是我怕那许贤在这里设了结界,令我大哥他们不是那么轻易能找到。” 他似有意无意地拍了拍自己两条腿,笑道:“若不是怕我这腿麻痹得时间太久,以后恢复不了,倒是和沫沫就这样一直呆下去也没关系。” 阿沫这才恍然觉醒,狠狠拍了自己一下脑袋,“天哪,我竟忘了这事!璟华,你觉得怎样?” 璟华笑笑道:“沫沫你别急,现在并没怎样。只是血行闭塞太久的话,你知道,将来恢复起来恐怕会有些麻烦。” 从昨晚到现在,少说也已经有五六个时辰了,他的双腿一直血行不活,若再不采取些措施,只怕真的废了也难说。 阿沫咬了咬唇,以前他双腿没有知觉的时候,都是她帮他推宫过血,但现在连她都没了力气。 “璟华,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本来想先帮你恢复了力气,然后你再替我针灸,打通血脉,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不愧是三军统帅,绝处求生依旧条理清清楚楚。 阿沫摇头,“你不能再用灵力,这个绝对不行。针灸的话,我可以试试,只是手上没劲,我怕没有把握……” 她沉吟片刻,似是突然想到了主意,道:“这许贤就住在这里,解药必定也在这附近。不如我先爬出去瞧瞧,也许他将解药就藏在外面的屋子里。” 璟华失笑,“爬出去?你确定?” 阿沫满不在乎道:“爬一爬有什么关系,为了活命,难看些就难看些好了。反正也只有你看见!” “如此,那你小心些!”璟华轻轻嘱咐。 “嗯,放心吧!” 阿沫倒是爽气得很。她双腿软得站不起来,整个人就真的是匍匐在地上,像条蛇似的,扭啊扭啊扭到门口,还回头朝他嫣然一笑,又继续扭着出门去了。 ------------------------------------------------------------------------------------------------------------------ 望着阿沫出了门口,璟华便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腿上! 一拳,再是一拳! 血海、合谷、曲池、足三阴、足三里…… 他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个穴位推拿按摩,便使了灵力一个个穴位砸过去! 本来已苍白的脸上,冷汗如雨水般涔涔而下,好几次痛得几乎昏过去,硬生生咬牙顶住,青白的薄唇内,已经咬得血迹斑斑。 终于,在外力连续猛烈的冲击下,两腿慢慢恢复了知觉。 开始觉得疼。 很疼。不光是腿,而是身体的每一处。 他不敢停歇,喘息着,立刻用仍在发抖的双手撑在地上,勉强自己试着站起来。 一步,两步…… 才刚跨出第二步,膝下一软,又滚倒在地上。 没关系,不过是血脉闭塞了太久,还不顺畅而已。 但已经可以走了。 他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竟笑了一笑。 沫沫,我已经可以带你走了。 这推血过宫的法子,阿沫以前教过他,不过是用灵力刺激穴位,让血液畅通罢了。用针灸可以,用按摩,用推拿都可以。他今天赶得急,便不得已用了蛮力。 沫沫昨晚失了踪,这一天一夜下来,只怕大哥他们早已在冥界闹翻,寻来这里,发现他们,是迟早的事。 那然后呢?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沫沫跟着他们去寻找胤龙翼? 断不可能! 他一路尾随至此,就是要寻一个机会,将沫沫带走!他统共也没剩多少日子,更是一分一秒都要掰开来用,格外地珍惜再珍惜。 他要时时刻刻都看着她,让眼里心里都装满她! 他又怎么能允许,她在大哥他们的怂恿下,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且,竟还是去寻什么害人害己的胤龙翼! 那个东西,天下人人视为圣物,父君更是追寻了几千年! 可对他来说,却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他从第一次知道胤龙翼能治好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同时警告过自己,切莫切莫!将自己逼入那种绝境,父子反目,恩断义绝! 他不能,他的女人自然也不能! 沫沫还小,不懂事。不过是受了一时的蛊惑,待自己带她离开,好好说明利害关系,她还是可以理解的。 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原地坐好,等她回来。 ------------------------------------------------------------------------------------------------------------------ 阿沫不再是扭回来的。 她大模大样地从外头走进来,还哼着走调的歌。 璟华不禁嘴角含笑,看来,她心情很好。 她就是这样子,如果不是为自己不争气的身子担心,她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兴高采烈,哪怕小小的一件事情,都会让她开心好久。 她就像是一棵忘忧草。 长在任何地方,都能大大咧咧开出一整个春天! “璟华,璟华!真的有解药!”她靠近门边儿开始,便咋咋呼呼奔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壶。 “沫沫,”他看到她也心里止不住地高兴,微笑道:“你刚好,慢点儿。” “嗯嗯,我没事了。璟华,你猜那许贤把解药藏哪儿了?”阿沫兴奋地在他身边蹲下,从壶里倒了杯水给他。 他好看的唇因为极度缺水而已经有些裂开,但他仍是笑意不减,不动声色地用茶水润了润唇,就着她的话,宠溺道:“藏在哪儿了?” “藏在他的那把油纸伞里!”她得意道:“我想那许贤是个痴情人,这把油纸伞一直念念不忘带在身上,如果他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放在那里……” 她发现璟华一直就笑眯眯望着自己,突然“啊”的叫起来,大声道:“天哪,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了,你在我出去之前就知道了!” 璟华小声委屈道:“我什么都没说啊。” 阿沫瞪他一眼,挖苦道:“轩辕璟华,你知道你这个人哪里最讨厌么?” 璟华苦笑,“我有许多地方都让沫沫公主感到讨厌,不知今天是哪一处?” 阿沫不复玩笑,轻轻道:“你其实早就知道了,但你不说。等我像个傻瓜样,做成了那件你其实早就已经为我安排好的事,却还兴高采烈来显摆的时候,你再像哄小孩子一样,夸我说沫沫真乖,沫沫真聪明! 璟华,你总是这样,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是最英明的,你喜欢把什么都替我想好,替我安排好。却有没有想过,该让我自己来决定?” 璟华微笑,轻轻道:“沫沫,这好像确实令人讨厌。” 阿沫点点头,道:“昨晚要不是这个许贤,你还不肯现身。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玹华大哥和沅姐姐有多担心你么? 璟华,你为什么就非得那么犟呢? 那么多人都劝你试一试,寻到胤龙翼,不过是借用一下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据为己有,我就不懂有什么不可以的?” 璟华轻叹一声。 胤龙翼,终于还是无法避免要谈起这个话题啊。 他仍勉强微笑,却低着头,纤长羽睫微颤,声音低哑似恳求,“沫沫,我们不谈这个好么?” 她的回答令他失望。 “璟华,听我一次好么?”她执着道。 她望着他,又黑又大的眸子严肃而认真,甚至也同样带了一点恳求,“和我们一起去找胤龙翼好么? 玹华大哥有很大的把握,再加上沅姐姐,一定能治好你的!只要你病一好,我们就远走天涯,再也不回九重天上。 璟华,你不就是怕你父君误会你么?只要你放弃二皇子的身份,他就不会担心你来抢他的帝位了。 璟华,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一起,天长地久么?” 她幽深而黑亮的眼眸灼灼地望着他,情真意切,似蕴含着无尽的能量,拯救他渐渐已无力跳动的心。 她娇嫩樱唇吐露着带有魔力的语句,每个字都那么尖锐,尖锐到仿佛要一下刺穿他痛得发胀的脑壳,让他无可遁逃。 “璟华,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就去很远的地方,三界五常,四海为家。我们有很长的寿命,可以岁岁年年,永不分开。我们还可以生许多许多的孩子,男孩子就给他一座云山大川,女孩子就给她一条万里长河。” 她抱着他,描绘了一个个令他朝思暮想的美好前景,她说,“璟华,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二)较量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喃喃不休地说着,说将来要去的地方,说想要和他一起做的事,零零碎碎,啰里啰嗦。 她说要和他成亲,在西海要摆上多少桌,要请哪些人,一个个名字报出来,有些是她很小时候的玩伴,有些不过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也忘记,便又一个个地回忆。 她说成了亲以后,不知道每天都做些什么,她说她没有母亲,无处讨教怎么做妻子,怎么带孩子,到时若有做得不对的,不许有意见。 她一会儿又开始天马行空地筹划两人婚礼,他和她各要穿怎样的吉服,新房要布置成什么模样,包括酒宴上的菜式都详尽地想了遍。 她抱着他,说得停不下来,说到后面,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一个劲地哭。 她的泪都黏在他的脸上,他的额头滚烫,那些泪沾过的地方,更是如滚油焦灼,就像十八地狱,要将他万箭穿心,五马分尸。 她说,璟华,求求你,不要死,我们去找胤龙翼,找了来救你。 她再也没有提过那些她一直以来孜孜不倦的梦想,什么灿烂的,恢弘的,悲天悯人的,一样都没有。 她说她再不想要了,不要什么壮志凌云,也不要什么万世功德,她只要他身子好好的,然后嫁给他,两人永生永世不分离。 她变了。 她变得和任何一个村姑丫头一般,嫁一个喜欢的男人,生一堆娃,那种最简单,最朴素的梦想。 她就像是捡了许多的贝壳,写上各种各样的梦想。但在遇到他之后,她又把所有的梦想都拆了,搭成一个他的形状。可这些贝壳太不结实,风一吹,立刻就散架了。 她的所有美丽的梦,也全散在了风里。 “璟华,听我的好么?你听我这一次,我以后一辈子都听你的。”她搂着他的脖子,不停地吻着他,哭得稀里哗啦。 ------------------------------------------------------------------------------------------------------------------ “沫沫,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他回吻着她,温柔地吮去她的泪水,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你长大了,也该懂事了,不要叫我为难好么?”他轻轻道。 虽然她每一滴泪流下,都叫他心痛得无法呼吸,但他依旧轻松地微笑着,不着痕迹地说着那些残忍的话。 “这世上,我任何事都能答应你,唯有这件不可以。沫沫,别再任性。” 他撑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从袖里拿出了捆仙绳。 阿沫的泪痕还在脸上未干,看到他的动作,触电般地跳了起来,惊惶往后退去,“璟华,你……你想怎样?” 来不及了!她的手已被他牢牢捉在手里,无处遁逃! “轩辕璟华,你想干什么!”她惊骇叫。 “沫沫,我说过,要绑了你拖走。”他抬眸微笑,十足的祸国殃民。 “你敢!”她咬着唇,大声出言恫吓,“你敢绑我,小心以后落在我手里,保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完全不理她的呱噪,捆仙绳已经缠上她的胳膊。 阿沫哇哇乱叫,拼命挣扎:“混蛋!你住手!青澜哥哥马上就要到了,还有玹华大哥,如果知道你敢对我这样,你大哥一定掐死你!” “我不会让大哥找到我们……”他喘了喘,甩去脑中的眩晕,继续柔声安慰他,“沫沫,我要带你走,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你这个疯子!去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然后陪你等死是不是!”阿沫尖叫,“我不会眼睁睁看你死,轩辕璟华,你做梦!我绝不可能答应!” 璟华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勉强举了胳膊在绑她,却怎么都不听使唤。 “沫沫,你不要……不要乱动。”他咬着牙,勉力继续,只觉手脚越来越不听指挥,那个捆仙绳在手里重逾千钧。 “璟华,你是不是觉得很没有力气?”阿沫突然安静下来,关心道。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朝她勉强笑了笑,“还好。” 阿沫叹口气。 “你呀,就是太爱逞强了!” 她不知怎的就完全挣脱了那根他捆了半天的绳子,笑嘻嘻地,反过来抓住他早已无力的手,一把把他按在地上! ------------------------------------------------------------------------------------------------------------------ 这下轮到璟华大惊失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真正的惊慌失措。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失声道,倒在地上,直直盯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不可置信。 “软骨散!”阿沫洋洋得意。 “你不是很聪明么?猜到了油纸伞里有解药,可是为什么就猜不到,油纸伞里还有许许多多的软骨散呢?” “你把软骨散混在了茶水里?”他嘶声道。 “是啊。”阿沫看着他无能为力地躺在地上,顿觉出了胸中一口恶气,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不禁蹲下来,凑着他那张英俊得令人发指的脸庞,毫不客气亲了一口,一副小人得志模样,嘻嘻笑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啊?你倒是再起来绑我呀!” 璟华闭眸叹息。 “怎么啦?后悔让我爬出去了?”阿沫笑嘻嘻道。 他只好摇头苦笑。 “哼,自作自受!”阿沫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既然要绑我,何必还给我机会让我去找解药?璟华,这教了你一个道理,做人莫要如此托大,没有最后成功前,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可疏忽。” 璟华无奈笑了笑,轻轻道:“沫沫,我不是托大。而是那个软骨散,中了时间久了,对你不好。” 阿沫心中一动。 他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面前,因为高,两条长腿只好委屈地蜷着。纤长羽睫下,黝黑深沉的凤眸中水波潋滟,好看得让人心神荡漾。 他的声音又那么温柔,轻轻地,不紧不慢地说着那种万般都为了自己好的话,不禁让她心生愧疚,他好像真的是彬彬君子,而自己这么做真的是无赖到家。 “你少来!”阿沫立刻警觉起来,不受他可怜巴巴的蛊惑,大声道:“你把我支出去,不过是想找机会,想法子让自己双腿恢复知觉罢了!然后再出其不意,把我拿下,接着就往什么深山老林里一钻,直到……直到你死了,对不对?”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眼眶又红了。 “沫沫,别哭。”璟华叹了口气,唇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勉强抬起手,想拭去她的泪。 她说得没错,自己想把她支出去,偷偷地推血过宫,以求可以快速恢复双腿知觉,好把她带走。 但自己说得也没错,那软骨散也不知什么配方,更不知道那个许贤对她下了多少分量,就算是有所风险,也要让她先解了药性再说。 呵呵,只是没想到,她会先解了她的,然后再跑来给自己下药,她真的是越来越胆大妄为,是被自己宠坏了。 “你啊,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看着她,她咸咸的泪萦绕在他指尖,惹来一阵轻轻叹息。 “璟华,跟我回去,和大哥他们一起去寻胤龙翼。”她吸吸鼻子,认真道。 他失笑,有点惋惜道:“沫沫,你是个豁达的女孩子,却为什么总要在这件事上看不开呢?” “看不开?对啊,我就是看不开!” 阿沫跳起来,她最恨的就是他这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刚刚被惹哭的伤感情绪,顿时又被撩得火冒三丈! “我不像你,我不觉得跟自己父王开个口有什么了不起的! 偷也好,骗也好,就是抢也没关系!大不了被父王骂一顿,打一顿好了! 我从小也不知挨了多少次板子,也没见我少片鳞! 你们,你们九重天上都是奇葩!我就不信你那见鬼的自尊会比性命更要紧!” 她瞪着他,恶狠狠道:“轩辕璟华,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胤龙翼?” “不要!” “死都不要?” “对!” “好!”她咬咬牙,勃然大怒道:“我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你这头犟驴子!” 阿沫一把扯下衣裙上的系带,整个身体便露了出来! ------------------------------------------------------------------------------------------------------------------ 她是条小白龙。 白皙。纤小。 和她精致的脸庞一样,脸庞上鼻子小小的,嘴小小的,只有眼睛是又黑又亮。 她的身体也是,肩膀很薄,腰肢很细,却只有少女特征倒是长得一点不输于人。 浑圆,饱满,像小荷才露的尖尖角。 花朵不知在何时悄然绽放,漾得满室旖旎春光。 她拔下发簪,解开盘起的发,轻轻摇晃,那黑色瀑布便飞流直下! 长发直垂至腰际,带着微卷,丝丝轻颤,如黑色大海上起伏的波澜,盖住她精致美丽的锁骨,盖住她胸前的羞涩和骄傲,盖住她青春蓬勃的身体,若隐若现,肆意张扬! 璟华只觉天旋地转! 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一齐冲上脑门,心脏一阵阵剧烈抽缩,以前所未有的激情狂躁跳动,极快,极疯癫!恨不得要把他的胸腔直接顶破,跳将出来才好! “沫沫……”他想说话,但喉咙干涩嘶哑,完全发不出声音。 可她还叫着他的名字,得寸进尺。 她在他身前蹲下,如瀑长发紧紧纠缠,吐气如兰: “璟华,抱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三)身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几个字直灌入他的耳中,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沫沫,你……你……” 他的声音嘶哑到不像是他,每一个字都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口,一句话不到,已喘到几乎窒息。 她就在他的面前,离他不到两寸!那如火的青春、恣意的盛放就在他眼前轻晃! 她的身体洁白晶莹,像最完美的瓷器,世上的稀世之珍。她可能有些冷,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肌肤轻轻娇颤。 “璟华,抱我!”她再一次说道,伸出玉臂,轻轻缠住他的脖颈。 她的小手如烙铁般,炮烙在他身上!他退无可退,全身僵硬,瞠目欲裂! 血管里的血液早已煎熬至沸腾,噼里啪啦地汹涌倒灌进头脑,让他无法冷静,更无法思考! 他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口干舌燥!一种极度的危险,又极度的兴奋呼之欲出! 是要死了么? 是要魂飞魄散了吧? 为什么曾经经历过的,那么多的折磨和痛苦加起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已经站到了生命的悬崖边? 他低低地*,感觉龙筋一分分被挣断,那种压抑了许久的欲望蓦然间得到解脱,竟兴奋到无法言喻。 甜蜜而危机四伏,诱惑而难以自制! 他痛苦地闭上双眸,绝望地任由自己堕落,绝望地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再不去想明天和结局。 沫沫,你叫我怎么办,叫我拿你怎么办! 他听见了自己,那头身体里的野兽咆哮着,咆哮着!轻而易举地撕碎了那层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壳,终于冲出牢笼! 他嘶哑地低吼一声,将她柔软芬芳的身体一把抱起,压在身下! ------------------------------------------------------------------------------------------------------------------ 数度风雨花弄月,梦宵阁暖凤求凰,雪腻酥香,笑语檀郎,道不尽一地春光。 “璟华。”她依偎在他怀里,懒懒的,嗲嗲的,每个字都甜到发腻。 “嗯?”他的如墨长发披散在地,吻着她,心不在焉。 “你说青澜哥哥怎么还没找来?” “唔,他找不到。”璟华淡淡道。 “为什么?”虽然没有具体的计算,但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的样子,想到这,她又有些脸红。 “因为……我,把结界加强了。”璟华看着她娇嫩面颊上始终未褪的红云,又止不住心猿意马,好像从方才到现在,他就始终没有办法正常思考。 “加强了?”她睁大眼睛,这个家伙是不想出去了么? “嗯,沫沫喜欢么?”他向来清冷的声音柔情似水。 “喜欢是喜欢,只是……”她换了个姿势,把他的胳膊往脑袋下塞了塞,“那个软骨散,你不是说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么?你毕竟还……”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蓦地坐起来,不可思议道:“啊,你中了软骨散,怎么还会……怎么还能?” 璟华轻笑,把这个不安分坐起来的人继续拉进怀里。 “我以前来过冥界,这个药对我大概也只能维持片刻的作用。” “你……你又是装的?” 阿沫怒目而视,好不容易扳回一局,搞了半天,竟然还是他故意钻进来的,真是岂有此理! “不是,是真的。”他吻了吻她气鼓鼓撅起的唇,“我看到你,就什么骨气都没了,比中了软骨散更厉害百倍。” “混蛋! “是,我混蛋。” “无赖!” “对,我无赖。” “那你说,你还要不要胤龙翼了?”她得理不饶人,平日就看不惯他自以为是的样子,索性今个儿帮他把毛都给捋顺了,一劳永逸! “我……”他欲言又止。 “你说啊,到底打算怎么样!”她翻了个身,干脆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喝问。 璟华无语。 方才的情事后,她只披了件他的外衫,而她动作幅度又一向大,这么滚来滚去的几次,外衫已经飘走一半,窈窕婀娜的身子酥胸半露。 现在更过分,她竟反客为主,坐到自己身上来!小腹处一感受到她的柔软和压迫,顿时又血脉贲张起来,口干舌燥,身体里的那头巨兽再次狂躁,昂扬欲动。 “我……”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揽上她的素腰,面红耳烫。 她趾高气昂地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催促道:“快说,你怎么样!” 他突然舔了舔干裂的唇,又一次抱起她,“沫沫,我们再来一次!” ------------------------------------------------------------------------------------------------------------------ 金风,玉露,百度花香。低喘,娇吟,锦绣帷帐。 沫沫,有了你,现在死了也不枉! 但有了你,我又怎敢轻易言死! 再难的事,再不可为的事,我都会为你去争取,去尝试! 只愿此瞬亘古,地老天荒! ------------------------------------------------------------------------------------------------------------------ 璟华的结界做得实在是好,让玹华他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 许贤的事,阴钥已交代相关人等着手处理了。但反正他也都已经灰飞烟灭,不过是在阴魂登记册子上再记上一笔罢了,写着某年某月,阴魂许贤,因强掳西海公主,咎由自取,魂飞魄散。 阴钥对于这个节外生的枝,感到十分十分过意不去。 她是冥帝之女,怎么说这都是她的地盘,而阿沫又是夜晚找她闲话而在回家路上出的事,她还有个护送不周的罪责。 虽然没有一个人怪她,但她是个极其善于自我批评和勇于承担责任的人,既然接下来璟华他们要前往背阴山,离此地尚有数日的路程。她便决定亲自护送,也好将功补过。 冥界这个地方,围绕奈何桥和黄泉大街的地方还算热闹,但出了冥都,一路上便阴风飒飒,大鬼小鬼不断,说不定又会闹什么不太平。 她这个东道主做得甚是周到,见接下来爬山涉水的山路不好走,玹华也没法再用轮椅推妙沅,便嘱鬼从们备了轿子,一路抬着。 玹华便也不客气,顺口又要了一顶,想给璟华坐着。 “我不用,给沫沫坐。”璟华轻声道,俊脸微红,还带了几分羞涩。 “璟华,沅姐姐说你不能受累,还是你坐吧。”阿沫倒是谦让。 “不不,我没关系的,沫沫你……你要好好休息。”璟华有些欲言又止,脸色微红,不由分说把阿沫推上那顶轿子。 ------------------------------------------------------------------------------------------------------------------ 中途休息的时候,阿沫嫌热,璟华便匆匆去给她找水。 玹华赶紧趁机会凑到阿沫边上,悄悄问:“阿沫姑娘,你确定二弟他答应了?” “嗯。” “他真的答应?愿和我们一同去找胤龙翼?” 玹华仍是不敢相信。 璟华的脾气,他自小就知道,那天还愤而决绝,宁死不屈的样子,怎么一会儿就变得那么快? “放心吧,他答应了。”阿沫低着头,时不时抿嘴笑出声,也是心情大好。 “呵呵……”玹华陪着干笑几声。 他也实在搞不懂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想法,那天还瞧着他们两个剑拔弩张,一个拿绳子,一个挥鞭子的,还一言不合就跑了…… 他暗地里为了这件事愁煞,心道就算找到胤龙翼,若璟华死活不肯接受,那也还是白搭。到时候若他往哪里一躲,四海八荒又哪里去找? 还好还好,他想通了就好。 但玹华仍是不懂,到底阿沫是施了什么神奇的法术?把他这个又骄傲、又固执,又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弟弟,给驯化得服服帖帖? 他想问,但终究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那是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他带着满腹的狐疑,回到妙沅身边。 “阿沅,你有没有觉得璟华他有些反常?两人好像特别……呃,亲热?”玹华悄悄道。 “他们小别重逢,自然是要亲热些。” “可我总觉得,他们好像有事瞒着我们?”玹华皱眉道。 妙沅不以为然,“阿沫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可能会有事瞒我。” “好吧,可是阿沅,我这顶轿子是给他备的,他病情反反复复,这么长途跋涉的,我怕他吃不消。可他倒好,自己不坐,反倒给阿沫拿去坐了!” 妙沅向来是站在阿沫这一边,不悦道:“你就知道护着自己弟弟,他心疼阿沫,有什么不对?” 她虽口中这样说,但又略有担忧道:“不过璟华也是,阿沫她活蹦乱跳,哪要坐什么轿子!啊,会不会是她哪里不舒服?却瞒着不跟我们讲?玹华,你刚才问她没有?” “我问了,她说她腿软。” “腿软?”阿沫是中了软骨散没错,但都已过去这么久,以阿沫的修为,早就应该不受影响了。 妙沅沉吟半晌,突然顿悟!朝玹华狠狠瞪了一眼,笑骂道:“好你们个姓轩辕的,全都是些闷声不响,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我们西海出来的女人,也不知道哪一处修行得不够,竟一个个都载在你们手里!” ------------------------------------------------------------------------------------------------------------------ 这六人行中,玹华与妙沅难舍难分,璟华与阿沫形影不离。 青澜,便只好与阴钥作伴。 这位冥界的公主,性格豪爽,虽是女子,但与男孩也差不多,从不拉拉扯扯,扭扭捏捏,倒是颇对青澜的胃口。 “你是阿沫的哥哥?”阴钥问。 “对。” “你们,长得不像。”阴钥笑道,“阿沫和她姐姐还有点像,不过也不一样。” “哦,我们……不是亲的。我是我父王抱养的,我是炎龙。”青澜自从得知自己身世后,便不再避讳。他觉得坦率承认自己,也是对亡母的一份悼念。 “难怪啊?”阴钥来了兴趣,呵呵笑道:“我总觉得阿湘对你好像不止普通兄妹之情,青澜哥哥长,青澜哥哥短的,哈哈哈……” “你别瞎说,我从来都只把阿湘当做自己妹妹而已。”青澜俊脸微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四)魂渡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阴钥笑道:“你把阿湘当妹妹,人家可没把你当哥哥。就像阿沫当你是哥哥,可你却没把人家当妹妹!” 青澜也哈哈一笑。 他性子十分豁达,虽然自己一直就爱慕阿沫,但事已至此,也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一个是自己兄弟,一个是自己妹妹,他们情投意合,自己当然是祝福的。 青澜不禁笑叹道:“少君这话虽然有点绕,但却也没错,只不过那已是过去的事。如今我只想退回到哥哥的位子,保护她,照顾她,只要她过得好,我也就开心。” 阴钥也不禁唏嘘一声,道:“阿沫真是幸福,得个夫君天下无双,还有你这么个好哥哥处处护着她。 说起来,你们这些有兄弟姊妹的,真正让人羡慕,不像我,从小便是一个。 你不知道吧,我们这里每个人都觉得我是独女,羡慕我一个姑娘也能继承父王的大业。但其实,我倒宁愿有个哥哥,这个女帝,呵呵,不当也罢。” 青澜望着她,她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这是阿沫小时候常梳的发式,那时候她头发还没现在这么长,喜欢扎着马尾,像个小尾巴一样走到哪里都黏着他。 那时候他要去大雷音寺学艺,阿沫拉着他,死活不肯放,哭了整整三天,泪流成河。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做你哥哥。”青澜道。 “真的吗?”阴钥露在外头的两只眼睛都闪闪发光。 “当然,”年轻英俊的炎龙笑了笑,“我有那么多妹妹,多你一个也不多。” “哈哈,那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叫你青澜?还是叫你哥哥?” “都可以,随你。”青澜微笑。 此处没有日光,可青澜的这个笑容,却如日光般将阴钥的心弦拨了拨,发出一连串叮叮咚咚的好听声音,让她似有种感觉,这哥哥两字的意思好像和自己以前想的略有所不同。 但她并不是个情感上特别细腻的姑娘,想了想,没想明白是哪里不同,也就算了。 “我还是叫你青澜吧,我在心里当你是哥哥,省得跟每个人都要解释一下,我哪里新认了一个哥哥,极麻烦!” “也好。”青澜笑笑。 ------------------------------------------------------------------------------------------------------------------ 由阴钥护送,这一路上自然有惊无险。除了有些悬崖峭壁的,山路难走些外,所有魑魅魍魉都退避三舍,再不敢觊觎几人醇美的仙泽。 走了三、四日,路就愈发难走,许多地方连台阶都没有。而冥界的阴晦之气对他们仙界之人有诸多影响,包括腾跃术在内的许多法术竟都无法施展,不得已只好老老实实靠着两条腿走路。 阴钥看轿子无法再用,便将鬼从都遣了回去,独自一人留下,陪他们继续前行。 阿沫扶着璟华,玹华背着妙沅,青澜和阴钥两人无甚负担,便自告奋勇走在最前探路。 这座背阴山,作为十八地狱的门户与屏障,是冥界一个极其核心的要塞,由于阴煞之气太重,连阴钥也只有陪冥帝远远地看过一眼,不算真正来过。 “那里就是背阴山了!”阴钥和青澜走在最前面,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峰,对着后面的几人大声喊。 阿沫顺着阴钥的语声,往前看去,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什么山?根本就是从天上直垂下来的石柱! 极高!极陡!顶天立地! 整座山拔地千丈,上不见山顶,下不见山涧,危峰兀立,怪石磷峋。一块块巨崖当空矗立,又一块块块横断其上,直插山腰,势如巨龙昂首,气势非凡。 玹华见之却面色一喜,道:“果然是在这里!璟华,你看这山像不像我们胤龙的真身!” 璟华他们已经落在了最后,闻言也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轻声道:“没错,真的像极了。” 玹华察觉他语声有异,急忙赶到他身边,“二弟,可还撑得住?” 阿沫用力扶着璟华,忧道:“玹华大哥,璟华他……” 璟华使了个颜色,不让她说下去。 妙沅却已不由分说捉了他的手,替他诊脉,蹙眉道:“他本来就病势沉重,冥界阴煞之气又重,我们的一呼一吸,都会比平时耗损更多灵力,更遑论是他?” 玹华面色凝重。 璟华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比之前云梦泽时更恶化一些。他记得大战过后,除夕前后的那段日子,他是终日都卧床不起的,一日之中有大半日都在昏睡。 而现在,竟跟着他们爬山涉水一月有余! 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弟弟每天都是靠什么力量在支撑下去! 但确定无疑的是,如此强耗灵力的结果,是将他本来就已绷到边缘的身体逼得更紧,势必带来更大的反噬! 妙沅曾主张将他体内火行灵力全部抽去,这样能令他不必再受炎火炙烤之苦,但同时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全身无力,寸步难行。 璟华在云梦泽的时候,施行过一次这样的手术,养了足足两三个月才慢慢恢复过来。 而现在,冥界特殊的阴晦之气,令每个人都不得不比平时消耗更多的灵力予以应付,这对他们来说还没什么,但对璟华来讲,却无异于雪上加霜。 贞鳞处每时每刻都流逝数倍于常日的灵力,再加上终日奔波劳苦,这短短几日来,竟将他所剩不多的灵力又消耗掉近一半! 这相当于进行了第二次的抽灵术。 “我还好。” 璟华勉强笑了笑,虽冷汗涔涔,面色惨淡,倒是颇镇定。 妙沅就在边上,他也知道隐瞒没用,虚弱笑了笑,坦白道:“是觉得有些累,但背阴山就在眼前,再挨一会儿便到了。” 玹华道:“二弟,不如你和阿沅等在此处,等我们寻到了胤龙翼,再回来接你。” 璟华苍白的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笑。 大哥说得客客气气,仿佛结伴出游的公子哥儿,弟弟发现拉下了一柄折扇,然后哥哥自告奋勇回家取了再交给他。 但璟华知道,寻胤龙翼,哪有玹华说的那么简单! 真那么好找的话,他又怎会花了一千五百年,都对天帝交不了差! 以璟华事事操劳的性子,不跟着去看一看,又怎能放心。 “大哥,你们一个个都为了我舍身忘死,我怎好坐享其成?” 璟华遥望着远处的那座山峰,斧削四壁,峥嵘险峻! 那是他们胤龙母星在冥界所对应的位置,如果胤龙翼真的在那里的话,那么再过不久,他就将改变整个天族的命运! 为他的家族赢得一对真正的胤龙翼! 得到令四海八荒俯首、天地为之变色的绝对力量! 让流传万年的传说名副其实,让统领三界的尊者实至名归! 他的脸色苍白异常,就连站在那里都十分艰难,可他双眸却益发清澈明亮,望着背阴山,映出征服崇山的傲骨雄心,跨越绝壁的万丈豪情! 就像他千万次叱咤疆场,为天族荣誉而战,用兵如神,战无不胜! “我没问题,我们一起去。”璟华指了指那座山道,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玹华望了眼妙沅,见并未反对,这才点点头,道:“也好,那二弟你慢些。前面,便是十里魂渡了!” ------------------------------------------------------------------------------------------------------------------ 十里魂渡第一渡,摧肝断肠枉死路。 十里魂渡第二渡,天怒人怨神仙哭。 十里魂渡第三渡,心一炉,泪一炉,红颜蚀,白骨枯。 当阴钥把传说中的关于十里魂渡的歌谣唱给青澜听时,惹得他哈哈大笑。 “青澜你笑什么?这是我母后从小就唱给我听的,没有骗你。”阴钥不解道。 青澜笑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笑你,我笑的是不管哪里都有这种吓唬小孩子的歌谣。我们西海也有,魔鬼岛,烂鬼礁什么的。” “也不是纯吓唬人。”阴钥道,“背阴山的后头,就是十八地狱,常有法力高强的恶鬼和阿修罗从里头出来,故而可怖。 整个冥界我都可来去自如,却唯独此处被我父王列为禁地,只有他与十大阎君才可涉足。” 青澜停下脚步,动容道:“既如此,那阴钥你就别送了,赶紧回去,免得你父王知道了担心。” 阴钥帅气地甩甩她的马尾,“既然答应送你们到背阴山,自然要送到为止!你现在赶我走,是看不起我么?” 两人说着,又走了半程。 那座背阴山看着越来越近,但却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山脚下,两边亦是滑不留手的崇山峻岭及高耸入云的飞檐峭壁。 回头看玹华他和妙沅已经离得很远,璟华他们更是小得只剩两个黑点,缓慢得几乎看不出移动。 地上已经没有路。纵是青澜和阴钥这样灵活的身手,有时也不得已手脚并用。 往两边看去,山石上照旧没有任何的植被,倒是萦绕层层黑气,一些冥界特有的腐藤和枯木依靠吸收怨灵之气,倒也长得郁郁葱葱,异常茂盛。 碰到路实在难走,阴钥忍不住要伸手去拉山壁上垂下来的腐藤,用以借力,却被青澜拦住。 “小心,别碰那些东西!” 阴钥诧异道:“为什么?这些腐藤并没有毒啊。” 青澜的语气略有些不自然,却并没有多加解释。他直接将手伸给她,道:“这里怨念颇重,小心为好!你拉着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青澜的手心很温暖,手掌坚定有力。他的臂力很强,只是手腕微微用力,就将阴钥整个儿拉了上来。 上来的时候,大概是动作快了点儿,激起山谷间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不识相的野风,撩起她额前刘海。 露出了她的第三只眼。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五)框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啊!”阴钥忙伸手去遮挡,有些懊恼地急着想把刘海再撸下来,以盖住那只特立独行的眼睛。 青澜又一次拦住了她。 “别挡了,这样对眼睛不好。”他道。 “可是……”阴钥小有失落。 不知为什么,她很不愿意被青澜看到那只奇怪的眼睛,从第一次他们来她家里找阿沫开始,她刻意地就想要藏起来。 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虽然在观池的时候,她也用长长的刘海把眼睛遮起来,但那时候只是单纯地怕吓到同窗而已,和现在不一样。 她好像特别不愿青澜看到,不愿在他心里留下任何不完美的印象。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丑?”她低着头,绞着自己的头发。 青澜笑了笑,轻轻撩起她额前繁琐的刘海,放到脑后,“丑?因为有三只眼睛?” “嗯。”阴钥声如蚊蚋。 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活得像个男孩子,爽爽快快,坦坦荡荡,而此刻却扭捏得几乎手心出汗。 “几天前,我还一只眼睛都没有,是个瞎子。”青澜笑道,“照你这样的逻辑,我岂不是更丑?” 他说得潇洒,笑容也暖,触碰到阴钥额头的时候,不知怎的,让她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啊,你瞎过?怎么会?”她抬起头,特意望了望他俊朗容颜上那对琥珀色的眼眸,很难想象这里曾经空无一物。 “打仗时候,不小心弄丢了。”青澜说得漫不经心,就像某个富家公子出门游玩的时候掉了枚贴身的玉佩。 “那现在呢?”阴钥刚问出口又觉得后悔。 “现在的这双眼睛,是我娘亲的。我娘亲死了,就把她的眼睛留给我,让我好替她继续看这个世界。”青澜用琥珀色的眼眸,望着她微笑道。 他的眼睛很好看。 应该说,青澜本来就长得很好看。 那种好看,和天族的二殿下不一样,和太子殿下也不一样。他们胤龙,多数都英俊无俦,尤其是那个二殿下,更是美得惊才绝艳。 但青澜也好看。 阴钥觉得,她似乎更欣赏青澜的那种长相。额角略宽,眉眼深邃,暖如长风,坚若磐石。 她在姑娘里算是高挑的,比阿沫要足足高半个头,但青澜站在他边上,仍是要高出许多。不,也不能算太多。 那是一个刚刚好的高度,她抬起头看他,微微仰视,却不算太累。 他拉着她的手,不冷不热,掌心的温度刚好温暖。 他说起话来不是太疏离,也不是太火热,恰好舒服的态度。 “我的眼睛长得和我娘很像,所以几乎和原来没什么区别。”青澜道,“我是炎龙,我们的眼睛是琥珀色,和阿沫的不一样。” “我这个是天眼,能视过去未来,三生三世。”阴钥也不再避讳,轻叹了一声,说起自己的事。 “就因为这个,我被看作是下一届冥帝的人选。”她听了他的劝告,将那些刘海撩了起来,和脑后的马尾扎到一处。 “但我不喜欢做这个冥帝,我甚至不喜欢冥界。这里连太阳都没有。” 青澜笑了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喜欢?你从小长在这里,却不喜欢?” 他望了望前方的路,又望了望后面的璟华他们。 十里魂渡,一切吉凶未卜,自然是六人一起行动会更有把握。然而璟华他们走得太慢,他索性就坐下和她聊会儿天,等他们跟上。 “不喜欢。” 阴钥摇头道,“其实原来也不觉得,后来去了观池读书,就觉得外面更好。” 她带着怀念的口吻,无限遐想道:“我喜欢有太阳的地方,照在身上感觉暖暖的,很舒服!我也喜欢大海,碧波万里,一望无际! 呵呵,我想以后在靠海的地方,偷偷搭一个小屋子,父王如果肯给我放假,我就住到那里去,天天在海边晒太阳,看云卷云舒,潮涨潮落!” 青澜微笑,“搭什么小屋子,直接来西海就好了。我有许多座岛屿,你喜欢就送你一个。” “真的?”阴钥大笑起来,“我们观池的同学都说,你们西海富甲一方,今日得见,果然出手阔绰。” 青澜也笑,“再阔绰,我也不是见人就送。你认我做了哥哥,我总得有个像样的见面礼吧。” 他望着她。 这个阴钥的性格很好,像阿沫,但又不全像。相识不过数日,她给他感觉就像是认识了很久。 在他认识的女人当中—— 她比阿湘大方豪爽,比姜雪梨温柔亲厚,比妙沅活泼有趣,比阿沫…… 呵呵,阿沫是个例外,她是从小就住进了他的心里,没什么好比。 他早已习惯了去喜欢阿沫的一切,她古灵精怪,她聪慧善良,她什么都是好的。 她娇小的身量是最好的,女孩要长那么高做什么?玲珑有致便够了。 她不会女红是最好的,反正身在帝王家,有的是宫婢下人,要那么贤惠做什么? 甚至连她唱歌跑调也是好的,率性而为,直抒胸臆,不必在那些音阶上斤斤计较……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宠爱她,是不是早已在这件事上,失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他不知不觉地把阿沫作为一个框框去判断女孩们的优劣,凡是套不进这个框框的女孩子都入不了他的眼。 但其实,世上哪会有一模一样的人?除了阿沫,谁都进不了他心里的那个框框。 不是她们不好,而是框框太小。 比如眼前的这个女孩—— 她比阿沫要高些,性格更独立些,也更成熟些。 她像一个落落大方的朋友,可以随意地聊天,也开得起一些善意的小玩笑。 她有女生的细心体贴,也有兄弟的大气爽朗。 她其实真的不错,如果没有那个框框的话。 ------------------------------------------------------------------------------------------------------------------ 等了半天,璟华终于赶了上来。但他脸色已经难看到不忍直视,弯着腰,不停地咳嗽,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我看大家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下,这十里魂渡也不知道好不好走,如果还是很陡……”青澜道。 璟华果断拒绝。 他知道大家都不累,只有他。 他的每一步几乎都是咬着牙硬拖着上来的,身上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已经好几遍。幸亏走在最后,除了阿沫,没有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必然是十分难看,青澜提议要休息,也是为了照顾他。 但他向来是极要强的性子,三队一起,他们走了个最后,已经让他十分难以接受,现在还要再为了他延误进山的时机,自是说什么都不肯。 “我……还好。”他缓了缓,勉强提气开口,尽量压制住急促而不规律的呼吸,不动声色道:“这里危机四伏,不宜久留,还是早些进山为是。” 玹华自然最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为了不让大家担心,甚至刻意提高了声音说话。 但客观讲,璟华说得也没错,十里魂渡是进背阴山的必经之地,一路上仍有诸多艰难关卡,在这里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 “进了山再休息吧,胤龙母星总会庇佑我们。”玹华道,“前面就是枉死路,是十里魂渡的第一渡,我们大家都小心些!” 璟华感激地望了玹华一眼,他向来不愿在外人前示弱。虽然之前已经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阿沫身上了,但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仍是努力地站到最笔直。 “我们也不用六人完全一起,依旧是两前、两中、两后的队形。”璟华轻咳数声,提醒道,“每队中间间隔两丈五尺,一旦遇险,立刻出声示警,亦可相互支援。” 语声虽低弱,却依旧如三军中指挥若定。 ------------------------------------------------------------------------------------------------------------------ 不请自来贪欲念,枉死路上买命钱。 枉死路,其实不是路。 它是一座桥——铁桥! 抬眼望去,两岸谷壁陡峭,高峰入云,红色的血水像瀑布一样从峡间倾泻下来,冲击着谷底参差林立的险石,溅起数丈多高的浪花。 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 孤零零的十三根铁索横跨其上,碗口粗,寒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而这十三根铁索中,九根做桥梁悬于空中过人,四根分左右两侧为扶栏,每根铁索都有九百九十个环扣,重何止千万钧。 阿沫倒抽一口冷气。 远看青澜和阴钥已经在桥上行了一小段,玹华背着妙沅也已经踏了上去。 “走吧。”璟华道。 阿沫朝她笑了笑,脸色尴尬。 她试着踏了一只脚上去,那铁索立即便晃悠起来,底下是万丈深渊,外加巨浪滔天,她“啊”的叫了一声,立刻又缩了回来。 “沫沫,不用怕。”璟华拉住她的手,“我在这里。” 他的手没什么热度,却稳若磐石。 “我没害怕。”阿沫不愿让他担心,故意大声道,“若不是这里什么法术都用不了,呵呵,我早就飞了过去。” 璟华笑了笑,扶着一面的铁索,先踏了上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魔鬼岛破了你沅姐姐迷障的事么?” 他转过身来,微笑鼓励她,“沫沫,不要看下面,就不会怕。” “我当然没有怕!我不可能会怕!”阿沫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配着震耳的水声,却更加飘忽。 青澜在最前面,他和阴钥一手拉着一边的铁索,另一只手两两相握,走得似乎十分稳当。而玹华也背着妙沅,他两只手在背后支撑着妙沅的身体,连扶手都没有拉,一路向前,简直如履平地。 阿沫绝望地闭起眼睛。 没有人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独独恐高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六)恐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的恐高有些特殊。 脚下能实打实踩到东西的,她都不怕,比如上房揭瓦啦,爬树掏鸟蛋啦,甚至腾云驾雾都没关系,因为脚底下有云,踩得踏实。 但她怕脚下踩不严实的,比如——呃,眼前这样的铁索桥。 脚下空空,下有万丈深渊,惊涛拍岸。 一只脚踩在一根铁链上,但却又并没完全踩实,满一半,虚一般,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阿沫咬咬牙,硬着头皮踏上铁索。 果不其然,刚一上去,那根铁索便立刻摇晃起来,她只觉脑袋一阵发晕,忍不住“啊”的又叫起来,刚想把那只脚缩回去,却觉手上一紧,人已被璟华整个拉了上去。 阿沫立刻尖叫起来:“啊,我不行!璟华,我……要下去,快让我下去!” 她脚下的那两根铁索摇晃得尤其厉害,晃得她一颗心也跟着扑通扑通乱跳,几乎快跳出嗓子眼。她闭着眼睛,死命地抓着边上的栏杆,说什么都不肯再挪一步。 “沫沫,怎么怕成这个样子?”璟华哭笑不得,“沫沫,我拉着你,像青澜他们一样走,不会有事的。” “我没有!我没害怕……你别想骗我,我一定会掉下去的!让我下去,呜呜,我好怕!” 双脚离地的阿沫什么英雄气概都没有了,不但死命扒住栏杆,更干脆一屁股蹲了下来,兀自在那里语无伦次。 璟华摇头苦笑。不用问,他现在也已经很清楚了,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有着一个什么样的致命弱点。 他偷偷按了按胸口,压抑地咳了两下,那里翻涌得厉害,口中满是血腥的气味。而他的队友还赖在地上,闭着眼睛,哇哇乱叫。 “要不这样?我像大哥一样,把你背过去。”璟华揉揉发胀的脑袋,给出一个提议。 听到璟华说要背自己,阿沫跟着铁索一起乱晃的脑袋总算跑回来一些理智,睁开了眼睛,摇头道:“不行,你还病着。” 璟华无奈叹道:“你又不肯走,我不背你,还能怎样?” 他蹲下来,将自己的后背对着她,笑道:“上来吧,我再不济,自己的皇子妃总还是背得动的。” 阿沫看着他,涌上一丝犹豫。 他的后背对着她,从衫子里面,渗出一团血污。 血色映衬在洁白如雪的衣衫上,分外刺目。 到了冥界,他灵力外泄的速度也是以往的数倍,尽管没有动气,没有动武,但妙沅也说,光是维持日常的呼吸代谢,就已经是巨大的消耗了,更何况还要不停赶路。 这是他现在的体力,所根本不能承受的重负。 阿沫咬了咬牙,决绝道:“我不要你背,我自己走。” 璟华笑了笑,他还背对着她,因此并没有让她发现那笑容里隐藏的一丝狡黠。 真的要背过去,咬咬牙,也不是做不到,但总还是她自己走得好。 他是摆兵布阵日久,做事总逃不开个谋略。有时习惯成自然了,在别人看来,也许便是心机。但,也没错。 这里不过是十里魂渡的第一渡,如非必要,还是尽量保留体力的好。一般总是越往后,才越凶险。 而如果通过这个契机,逼一逼,能让阿沫她彻底克服恐高这个障碍的话,那更是一劳永逸的好事。 未来的事情,他现在也说不准。他答应会为了她去尝试,但结果如何,却并无把握。 也许背阴山里根本没有胤龙翼;也许找到胤龙翼还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他根本等不了;更也许,呵呵,其实不是也许,而是很大的可能——父君根本不会同意。 但他毕竟是踏上了这条路!在到达终点之前,他对她的期望不会改变,他依旧会不停教她,帮她,改善她的不足,克服她的恐惧,最终令她完美无缺。 “来,你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握住我!一步步朝前走!璟华望着她,温柔鼓励道。 阿沫点点头。 她大眼睛里还盛着晶莹的泪,就像一个满满的罐子,一不小心就会洒出来几颗。但终于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鼓足勇气,朝前跨了第一步。 ------------------------------------------------------------------------------------------------------------------ 在璟华的不停鼓励下,阿沫对于这样的高空行走终于略微适应了些。 虽然她依旧满脸紧张,手心汗湿,但至少—— 一步!两步! 好吧,她其实也就走了两步。 璟华目测,这座桥总长大约有三里多,说是十里魂渡的第一渡,倒也名副其实。 但按照阿沫这样的速度,估计青澜他们到了对岸,他们这边才刚刚迈了几步吧。 他刚想看看青澜他们的情况,突然听到阿沫又是“啊!”一声大叫! “鞋子!璟华,我的鞋子掉了!”阿沫又哭起来。 璟华低头,阿沫脚上果然只剩了一只鞋,另一个已经如树叶般直坠入深渊中。 “给我鞭子!”他果断道。 不等她递来,他已经直接从她腰上取过鞭子,朝桥下直甩了出去! 那根长鞭由西岐独角兽王子的角做骨节,东海流波山夔牛的牛筋做鞭身,可长可短。现在被璟华施了法力,便如有了生命般,节节增长,瞬间无限延伸了下去! 鞋子打着旋儿,飘飘荡荡,终于在快要坠入那血海波涛的时候,被璟华的长鞭给卷了上来! “傻瓜,不过掉了只鞋,就吓成这样。”他低下头轻咳两下,蹲下身子,仔细替她穿好。 “我……我还是不成。”阿沫眼泪汪汪道,“我真的不行,我努力过。我什么都可以,但这个,真的是我做不到的。” 她的小脸上有汗水,还有泪水,眼眸通红,脸也通红,可怜兮兮道:“璟华,你饶了我……呜呜,鞋子会掉,我也会掉下去的。” 璟华无奈,只好哄她道:“沫沫不怕!你掉下去,我也用鞭子把你卷上来就是了!”他又来抓她的手。 这个傻沫沫,居然真的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唉……他教了她一身的功夫,对她寄予了那么高的期望,以后说不定还要扶持她担当兵部大帅的重任,怎么会有这样恐高的大帅呢?这岂不让军中将士笑掉大牙? 他下了决心,必须让她改过来! 可不论他说什么,阿沫都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不受他哄骗,她把自己牢牢地紧贴在那冰冷的栏杆上,说什么都不肯在跟他往前。 刚才那只鞋子掉下去的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魂也快跟着一块儿飞掉了。而且鞋子被捡回来,她的魂却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整个人倒现在还是晕乎乎的,浑身鸡皮疙瘩。 “沫沫不肯走的话,是要我背么?”璟华看着她,只好再将她一军。 “不不,我不用你背,你先走,我等青澜哥哥送阴钥到对岸后,再折回来背我。”她吓得魂不附体,脑子倒是甚清楚,“青澜哥哥力气大,背我没问题。” 这话让璟华听了不舒服了。 我自己的女人,竟要麻烦别人来背!真是岂有此理! “你要么自己走,要么我背你过去,你选吧!”璟华轻飘飘丢下两句话,便不再看她。 阿沫抬眸偷偷瞥了他一眼,方才自己一时漏嘴,又惹恼了这个小气鬼。 哼!你去恼你的好了! 反正这破桥,我说什么都不会自己过! 阿沫鼻音重重的,还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道:“我不要你背,我要青澜哥哥背!” 她才刚说完这句,却听到阴钥惊惶大喊:“你们快来,青澜吐血了!” ------------------------------------------------------------------------------------------------------------------ 踩上去,有一点摇晃的感觉,但不足为惧。 自己是兵戎出身,攀高登岭惯了的,却不知这冥界的少君受不受得起这惊险。 青澜想着,朝阴钥望去,却发现她也恰好在看他,不禁相视一笑,握着对方的手更紧了一些。 走了大概三四丈的时候,青澜还回头望了望,玹华已经背着妙沅上了枉死路,而璟华和阿沫还僵持在起点。 他笑叹一声,回头对玹华道:“璟华和阿沫恐怕又诸多麻烦,不如我和你到了对岸后,再回去接应他们两人。” 玹华笑着答应。 这一路也太平稳了些。青澜暗道,不过就是一座悬崖上的铁桥,外加底下翻滚的血水,其它并无可怕。甚至还不如之前那些陡峭难走的山路。 这简直有负“十里魂渡枉死路”这样一个恐怖的名字! 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 跟着璟华也南征北战了许多地方,知道那些最危险的陷阱往往便置于太平闲逸之下,他时刻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甚至在心中暗暗做了好几个能应对突发紧急状况的打算。 比如,铁索突然断裂,或者脚下突生利刃之类的…… 但这些,都并没有。 一路畅通无阻。 桥上起了风,吹得他的长衫发出噗噗的抖动声,连他的墨发一道飞扬。 只是,那些血红色越来越刺眼,连同水声也越来越嘈杂,青澜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一种突然而至的眩晕。 这对于青澜来说,是极陌生的感觉。他自小身体很好,活了这两千八百年,从不知生病为何物,即便是后来上了战场,受了几次伤,也是硬毛病,流血掉肉,有些痛罢了。 平生第一次,他觉得头晕,呼吸困难,甚至还有些作呕。 是因为这里的戾气太重么?但如果以自己的修为都受到如此大的影响,那阴钥会不会更加难受? 青澜紧张地望向阴钥,却倒抽一口冷气! 自己握住的根本不是阴钥的小手—— 赫然是一只利爪!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七)恶灵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阴钥”缓缓地转过脸来,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 “青澜,你终于来了!”他幽幽道,“我和兄弟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青澜大惊失色! 哪里还有什么阴钥! 铁翼钢爪——分明是姜铁衣! 青澜蓦地把手抽了回去,强作镇定,厉喝道:“姜铁衣!你不是早就死了么!” 姜铁衣脸色惨白,琥珀色的双眸直瞪瞪地盯着青澜,一字字道:“我自然是死了,不仅死,还被你砍下双翼双爪,送给我的父王,令我死无全尸!” 他身后的翅膀扇起一阵阴风,吹得他自己的发丝在风中凌乱狂舞,更显得那张脸,煞白,狰狞恐怖。 青澜脸色发白,回头再看玹华、璟华他们,果然也早已不见。 整条枉死路上,只有他一人! 还有无数死在他手下的恶灵冤魂! ----------------------------------------------------------------------------------------------------------------- 炎龙一战,青澜杀了姜家五子中三人! 铁衣!铜弩!锡人! 现在,他们三个,正将青澜围个正着! 铁衣在右,前有铜弩,后有锡人。 更有无数冤魂咯咯鬼笑! 他们就倒挂在峭壁的两边,苍白的脸孔,毫无生机的眼眸死死地瞪着他,露出一个阴狠决绝的神情。 每个人都维持着最后被杀死时的状态,有的是当胸被暮光扎了一个窟窿,有的是被拧掉了脑袋,还有的更恶心些,四肢都不完全,连接处只挂着一道薄薄的皮。 死了许久的尸体,皮肤发白,有的因为浸泡了水,皮肤表面皱得厉害,而还有些浑身漆黑如焦炭的,则是被他们在战场上就地焚烧的结果。 他们并不固定站在某处,有些好事的,趁着青澜和姜家兄弟对峙,就自告奋勇地扯下自己的胳膊或者腿,朝青澜扔去。如果扔中了,则桀桀怪笑。没扔中的,则迅速逃离,寻找下一次机会。 青澜的头顶上,下起了血雨。 带着扑鼻恶心的臭味。 由于都不是正常的寿终正寝,这里的每一具腐尸都带着极重的怨念,而如此多的戾气累积在一起,发酵、催发,便引爆出极其强大的积尸气! 恶臭如排山倒海!比黑白无常引渡的那些阴魂所散发出的要浓烈千万倍! 青澜很快就被淋湿,发丝黏在英俊的脸庞上,悬挂着一颗颗红色的血珠。 那张脸,越来越苍白起来。 那雨下得极猛,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呼吸,但他还是能闻到那些尸体发出的完全可以杀死人的腐臭,也看到姜家兄弟不具备任何感情地,死死地,盯着他。 ——用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 青澜的身体轻微晃了晃,吐出一口鲜血。 “说起来,我们应该算是兄弟。” 姜锡人说话依旧是那种平平的语调,且不带任何感情。他已经没了眼珠,眼眶中是两个血窟窿,但他就用那副血窟窿一动不动地看着青澜,仿佛仍能看到他一样。 “可是你却抠了我的眼珠,还一枪扎穿我的心。表哥,你真的不念兄弟之情么!”姜锡人幽幽道。 青澜脸色惨白,头痛得几乎不能自已,他膝下一软,蹲在了地上,却听到一个声音自头顶响起。 “还有我,表弟。”铜弩沙哑着声音,诡异道。 他被扒了皮,整个上身血肉模糊。当胸是一个血窟窿,穿透了,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背后的景物。 当时负责给他扒皮的士兵似乎并没什么耐心,不小心将他的胸腔和腹腔破坏了,肝肾脾胃等内脏零零碎碎地挂在外头。他的胃里充斥着还没有消化干净的食物,有的还看得出形状,但大多数都是酸臭的液体。肠子一团团,血糊糊、黏答答,像乱了的麻绳。 铜弩固执地整理着自己的肠子,想把那些死结理顺。他的尸体仍是很高大,那些内脏就在青澜头顶上悬晃。 “你把我的皮弄去哪里啦?表弟,你把皮拿来还我吧。没有皮,我有点冷。”铜弩直愣愣道。 脚下的铁索依然在晃,青澜感觉到自己一同在轻微颤抖。 整条枉死路,巨大的山壁,翻滚的血水,无数的冤魂—— 再加上一个孤立无援的他。 青澜咬破舌尖,尝到了自己血的味道,这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他咬牙站起,琥珀色俊眸中杀机已现! “你们这些魑魅!我既能杀你们一次,自然能再杀你们第二次!”他低哑的声音怒吼道。 暮光起,枪挑万道寒光! ------------------------------------------------------------------------------------------------------------------ “青澜,青澜!”玹华疾步赶到两人身边,大声叫他的名字。 青澜的脸上已满是冷汗,连领子都已湿透,呼吸粗重,双目圆睁,却又空茫得完全看不到任何人。 他的手紧紧攥拳,似极用力,又极痛苦。玹华摇晃他几下,却见他眉头一紧,又俯身吐了两口血出来。 “他怎么会这样?”玹华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钥摇头,青澜的痛苦似乎让她感同身受,她紧咬着唇道,勉强保持表面的镇定:“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 趁这功夫,妙沅已经替青澜做了诊断,“青澜他脉象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对,看来是这里的戾气对他造成的伤害。” “戾气?” 阴钥沉吟半晌,突然想起什么,道:“太子殿下,青澜他,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玹华一愣。 杀人? 自然是杀过的,而且应该为数还不少。 青澜生性并不残忍,但毕竟是兵部出来的人,驰骋疆场的,谁的手里没沾过血?没欠下个几百条人命? 何况他还是副帅! 阴钥花容失色,喃喃道:“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枉死路,索命途!” ------------------------------------------------------------------------------------------------------------------ 枉死路,是冥界一个特殊的地方。 所有不是正常寿终的人,都会被关押在这里。直到命格簿子上原定的阳寿尽了,才可被释放离开。 比如阳寿是六十而尽,那这人如四十岁时不慎被强人劫持身死,那到了冥界之后,便要在这枉死路上逗留二十年,直到六十岁满,才重得自由。 而这期间,不但无法像鬼都的人们一样享有人身自由,更收不到来自阳世亲友的祭品和供养。 亡魂要离开此地,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之前说过的,呆到原定的阳寿尽了,二是亲眼见到杀害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怨恨的心情得到慰藉,这才能根据其生前善恶,或奖或罚,重新投胎转世。 青澜他们来自仙界,周身有灵泽护体,普通凡人的冤魂恶灵自然是敬而远之。但姜氏兄弟却是例外,他们被拆去仙骨,直接打落至此,死状极惨,且死时心怀强大的怨念,便一直流连在这里,专等青澜而来! 如今,青澜已深深陷入了那个只有他孤身一人的枉死路上,前后夹击,左右包围—— 一个个都是他亲手杀死的恶灵! 一个个狰狞着血盆大口,要向他索命! 一个个都是他同根同胞的兄弟! “青澜,青澜!” 阴钥大声唤着他的名字,想将他从那个幻境里带出来,“你醒一醒,你看着我!” 青澜定定的眸子,毫无反应,只有一行行殷红的血丝从唇角边蜿蜒而下。 “太子殿下,我们该怎么办?青澜他在枉死路上,我们必须尽快把他带出来!那些幻境里的伤害,那些怨灵对他的攻击,全都是真实的啊!”阴钥急道。 玹华也不知所措,突然生生一个激灵,惊觉道:“不好!如果青澜遭到恶灵攻击,那璟华他岂不是更……” ------------------------------------------------------------------------------------------------------------------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等在帐子外头。 他手里捧着一碗松茸莲子羹,凑了耳朵听着帐子里头的动静,想进去却又不敢。 等了半晌,那羹汤似乎也凉了,他瘪了瘪秀丽的嘴,失望地打算转身离开。 “外面是谁?小鹿么?”璟华的声音响起。 男孩面露喜色,却依旧小小的声音,惶恐道:“大帅起了么?” “嗯,进来吧。”璟华的语声略带沙哑。 那个叫做小鹿的男孩雀跃着掀开帐帘,却又怕惊扰到璟华似的,立刻又蹑手蹑脚,放缓了脚步。 “小鹿,你找我有事?” 璟华与几个将军通宵议事,直到天明时方才阖目歇息了一会儿,脸上尚带有浓浓倦色,黑缎般的长发也披散着,如瀑布披散在身后。 小鹿抬起眼眸,偷偷瞧了一眼。 他胆子小,便是这么一眼,心中就狂跳得厉害,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璟华笑笑,一边麻利地起了身,穿衣着靴。 “小鹿都来了那么久,还是改不掉见人就脸红的毛病么?”他带着对弟弟般的宠爱,微笑道。 这是某次围猎时,璟华从孟盂山白睛猛虎口中救下的小鹿,救的时候不知道,只以为是头平常的鹿儿。救下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一头已经修炼成形的灵鹿。他感念璟华相救之恩,决心要追随于他,在他身边伺候。 璟华推不过,瞧他灵根也不错,便将他收做个书童,遇到出门打仗的时候,也带着他。 不知不觉,已有百年。 璟华用冷水净了把面,看见了小鹿放在桌上的那碗莲子羹,笑道:“你等在外头那么久,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小鹿点点头。 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两颗黑豆似的眼睛羞涩地看了璟华一眼,又迅速逃开。 璟华笑了笑,在桌案前坐下,朝他招手,道:“小鹿,你过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八)小鹿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小鹿更加张皇,不知所措地挪了几步,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 璟华递给他一封书信。 他识字不多,看不太明白,但能看懂最后的落款,是璟华的名字。 他的字真是好看。 小鹿骄傲地想,田将军也是有好多学问的文人,胡子也一大把,写的字却没有大帅好看。 小鹿扑闪着睫毛,瞪大黑豆似的眼睛望着璟华,好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那声音好听极了。 “小鹿,你灵根甚厚,这么天天伺候我,做这些低三下四的事委实可惜。我这里有封荐书,你去……” 小鹿急了,顾不上什么礼仪,泪便涌了上来。他扑通跪下,拽着璟华的衣襟,哭道:“大帅是不要小鹿了么?大帅嫌小鹿笨手笨脚,要遣小鹿离开么?” 璟华温厚地扶起他,笑道:“没有,你误会了。我是想荐你去参加今年的靖天神兵会,有机会可以进天一生水。” 他起身去扶他,像哄一个孩子,微笑道:“我们小鹿修为挺不错的,若进了天一生水,入了军籍,我就带你一同去打仗,上阵杀敌好不好?” 小鹿抬起头来,他的大眼睛中还氤氲着蒙蒙水雾,黑豆似的眸被泪光晕染,更显得纯洁无辜,惹人怜爱。 “只要不离开大帅就好,打仗也好,打水也好,小鹿都可以。” 他依旧不肯起来,跪在地上,撒娇似的将眼泪蹭在璟华膝上,像个固执的孩子。 “小鹿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大帅,小鹿要用这辈子来报答大帅,永远服侍大帅。” 璟华哭笑不得。 他怜爱地摸了摸小鹿的头,笑骂道:“真是头傻狍子,打水有什么出息!你听我的话,好好修炼,以后能立上军功,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小鹿将脸贴在他膝上,轻轻发出一个“嗯”。 从他这个角度仰视,他的大帅匆匆起身,长发还未及绾起,有几缕从背后跑出来,落在自己脖颈中,丝丝麻痒。 “大帅,让小鹿替您绾发好不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大胆道,晶莹纯澈的黑眸射出灼热的光,切切地望着他。 “绾发?”璟华有些突然。 他是皇子,照规矩,在宫中确实是应该有专人替他绾发的。但他的宸安宫萧条已久,他又向来不讲究这个,一向便是由自己动手。更何况现在是行军出征在外,大帅小卒一律从简,就更没有此一说。 “我替大帅绾发又怎么了?”刚才的话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现在才一开口,脸就红了。 “大帅对小鹿这么好,不但救了小鹿的命,更为小鹿的前程着想,小鹿无以为报,就想……就想……” 璟华微微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天族二皇子,又是兵部主帅,位高权重,修为无敌,一头小小的鹿儿又怎有机会能真正报答到他?不过是想全心全力地替他做一件事,好表达心中感激。 方才他在门口等了半天,想送一碗莲子羹给他,却又怕他睡了未起,不敢打搅。 他借着种种借口,想替他绾发,同样也是一片忠心,孺慕之情。 他只是尽心尽力,想为他做些事情,取悦于他,令他展颜。 如此好意又怎忍拂拒?也罢,便遂了他这番夙愿,让他去新兵集训,也走得心安理得。 璟华笑叹道,“你想绾就绾吧,不过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鹿感激地望他一眼,站起来,走到璟华的身后,如珍宝般拢起他三千墨发。 “大帅,小鹿唐突了。” 他声如蚊蚋,为年轻的大帅执手提梳。 玲珑少年郎,轻羞理君裳。凄凄复惶惶,何日行成双? ------------------------------------------------------------------------------------------------------------------ 阿沫依旧赖在地上。 “我就是不走!你先过去,让青澜哥哥来背我!”阿沫再次重申。 璟华无奈。 她又开始不讲道理,同时还把自己作为道理,不许人反驳。 “沫沫,我……” 他刚想开口哄她,却突然停下来,警觉地望了一下四周。 周围并没有人,但为什么听到有人叫他? 那个声音很熟悉,但却又模模糊糊,想不起来是谁。 “璟华,你怎么了?”阿沫吓得不敢乱动,但也注意到他的异样。 “哦,没什么,大概是……幻听了。” 璟华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翻涌至喉咙口的咸腥,笑了笑道,“沫沫勇敢些好不好?乖,起来跟我走吧。” 阿沫又说了些什么。 但他没有听见,耳边又响起那个奇怪的声音。 这次他听清楚了,那个声音在叫他:“大帅,大帅……” “谁?”璟华脸色一沉,出声喝问。 奇怪,这里没有他的部下,怎么会有人叫他大帅? 是耳朵也出了问题吗?他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但其实,他看不太清楚。 这几天来,灵力流逝得太快,相应的,视力也直线下降,很多时候他看阿沫,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他却凭着习惯,一直掩饰得很好。 所以,如果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导致幻听,或者其它听力上的问题,也并不意外。 他眯着眼睛,用力往前望去,青澜他们似乎已经走在了很前头,看来这一程他们这队又是要落个最后了。 他揉了揉眉心,头真的是越来越痛了,就像有人缩在他脑袋里,然后拿了把锯子不停地在锯着他的脑壳。 进十里魂渡前,沅姐姐曾给他服了一些药,他问也没问就一把全吞了下去。可惜,却并不管用。 “沫沫,我们走吧,我有些……” 那种疼痛似乎已经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判断和思考,他只说了一半就被迫中断。 他向阿沫伸出手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强笑道:“快些过去吧,我有些倦。” “大帅,您怎么了?”那个“阿沫”幽幽道。 他蹲在那里,缓缓抬头,“是那个女人没照顾好大帅,让您受累了吗?” 眉清目秀的脸上,一双黑豆般纯真无辜的眸子,痴痴地望着璟华。 “小鹿?怎么会是你?沫沫呢?”璟华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孩,他穿着阿沫的衣服,蹲在阿沫刚才蹲着的地方。 “哪里有什么沫沫?大帅,是小鹿!一直就是小鹿啊!”小鹿站起来,如履平地地朝他走过来,声音虽小,却不再那么胆怯。 “不,沫沫她刚才……明明在这里的!”璟华扶住两边的铁索,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身子,又用力揉了揉眼睛。 小鹿站在自己的面前,浅笑吟吟。 “大帅,小鹿终于又见到您了!小鹿好想大帅,一直都在想。” 男孩黑豆般的眸子眨啊眨,就像以前每次守在帐前,等待璟华凯旋后的欣喜若狂。他想扑进他的怀里,却又总是怯怯的不敢。 璟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诧,随后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迅速恢复了一贯的苍白和波澜不惊。 他应该是和青澜一样,被曾经造下的杀孽,拖进了枉死路里! “对不起,小鹿。对不起。”他轻轻道,怀着沉重的歉疚。 小鹿有些莫名,瞪大着眼睛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大帅怎么可能会对不起小鹿?” 璟华叹了口气,缓缓道:“因为我杀了你。” “哈哈哈,大帅现在变得好会开玩笑呢!” 小鹿一个劲摇头,清秀的脸庞笑得花枝乱颤,“大帅怎么可能杀小鹿?大帅一直都对小鹿很好,小鹿也一直很景仰大帅的!” 璟华平静道:“那次,是因为姜金戈的驭魂,让你们都失去了意识,不停地向我攻击,我不得已才出的手。小鹿你已经死了,忘记了么?” 小鹿呆呆地望着他,那个顶顶好看的大帅,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够的大帅,他用那种好听的声音在说什么? 说他杀了自己? 怎么可能! 大帅一向最最仁慈,宁可自己受伤流血也不会让部下受一点伤害。 何况,大帅一直那么疼爱自己。 他怎么会杀了自己? 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小鹿抬手摸了摸—— 是血! 许多的血从眼睛里流下来,同时还有鼻子、嘴和耳朵,越来越多的血涌出来,让少年秀美的脸庞顿时狰狞起来。 七窍流血——那是他中了绝尘杀以后,死时的模样。 小鹿被自己手中的血吓了一跳,颤着声音道:“怎么会这样?大帅,小鹿……小鹿身上怎么会那么多血!” 他不敢置信地去看自己的身上,他已经换上了原来的那身衣服,同样是许多个血洞,身前五个,背后六个,都汩汩流着血。 “啊!”小鹿尖叫起来,习惯性地飞奔向璟华,扑进他的怀里,惊恐叫道:“大帅,救我!小鹿害怕,小鹿不要死!” 璟华惨然一笑。 那个善良又胆小的孩子,那个整天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的孩子,那个把他的每句话都当做是天的孩子…… 现在满身满脸的鲜血,扑在他的怀里,被自己的死状吓得瑟瑟发抖。 他竟还来向自己求救!他说害怕,他不想死! 璟华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极缓极缓道:“听我说小鹿,你已经死了。是我——杀的你。” 小鹿抬起头,那双黑豆似的眼眸中含着泪,幽怨地望向璟华,“那大帅为什么要杀小鹿?难道大帅不喜欢小鹿了么?” 璟华勉强笑了笑。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透着几分临近死亡的晦暗,嘶哑道:“没有,小鹿很乖。是我不好,我不得已杀了你们,还有天一生水许多兄弟。是我不好。” 小鹿点点头,漂亮的黑眸里还流着血水,却依旧懂事道:“小鹿知道,小鹿不怪大帅。还有,他们也是。” 他拉着璟华的手,向前一指。 前方的光线依旧昏暗,可奇怪的是,璟华的视力却一下子清晰起来,就像他灵力没有丢失之前。 顺着小鹿所指,他此刻清楚地看到,在整条枉死路的两边,已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全是被姜金戈操控了神智,最后死在他“绝尘杀”之下的将士们! 整整两万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十九)爱慕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些士兵们就分立在铁索的两边,整齐的,维持着平日操练时的赳赳军姿。 只是他们都毫无血色,面孔上和小鹿一样七窍流血,身上也都是一个个的血洞。小鹿个子矮小,所以并不多,那些身材高大的士兵们,前胸、后背都各有十几个。 每个人都神情呆滞,直直地瞪着璟华,仿佛仍不能相信,为什么他们一直都拥戴的那个大帅,那个带领他们出生入死,又一直维护他们的大帅,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向自己痛下杀手? 一招绝尘杀,屠戮两万人! 他们还照着平时那样的秩序列队,照着平时那样向璟华行注目礼。 只是,阴阳已相隔。 小鹿幽幽道:“大帅,大家都十分牵记您,留下来陪我们好么?” 璟华勉强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一个不小心,往前栽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手按住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用手捂着嘴,轻轻咳了两下,只是两下,就又有接连不断的血顺着指缝涌了出来。 小鹿轻轻“啊”了一声,似是不满,噘着嘴道:“大帅身子还是不好么?那个女人,她只会给大帅添麻烦,却不懂好好照顾大帅。大帅为什么还要留她在身边,却不要小鹿呢?” 璟华艰难地喘息着,竭力调整自己的气息,“我并没有不要你,那次……是个失误。” 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小鹿已经坐在了铁索上。 那座诡异的惊悚万分的桥,被他当做像秋千一样,惬意地坐着,仿佛秋日午后纳凉,两只脚垂在桥下,趿拉着两只鞋,荡啊荡…… “大帅,其实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小鹿。”他幽幽道。 “喜欢的,小鹿……是个好孩子。” 璟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要提这个,他的头突突痛得厉害,每一次呼吸,心肺都像被撕扯开一般,无力喘息着,答得断断续续,极其勉强。 “呵呵,”小鹿轻轻笑了笑,“但大帅说的喜欢,并不是小鹿想要的那种。” 他抬起那双黑豆似的漂亮眼睛,隐含一丝羞涩和嗔怪,“你真的不知道么?” 他第一次,没有叫他“大帅”,或者“您”,而开始用“你”。 璟华蹙了蹙眉。 “我一点也不喜欢习武,但你要我去考靖天神兵会,我也就去了。因为我想,可能你会喜欢,而且那样的话,以后每次出征,我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跟着你去。” “小鹿!”璟华察觉出他话语中不寻常的意味,立刻出声打断。 小鹿却并没有理会,纯黑的眼眸眨了眨,又接着说下去,“我知道我修为低微,甚至都没有仙籍。在你眼里,也不过就是个灵宠罢了。你不嫌弃我,那是你脾气好,待人宽厚。但就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我也是万万配不上你的。” “小鹿,说什么胡话!”璟华蹙眉,轻叱道。 “呵呵,我活着的时候胆子小,不敢说,现在死了,连说一说都让你觉得污了耳朵么?何况还是你杀了我!”小鹿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反唇相讥。 听到最后一句,璟华又心软了下来,放缓叱责的语气,好言道:“小鹿,我只是把你当做弟弟,当做我的孩子。我救你,你命中有此一劫,而我就是那个替你化劫的人,并不需要你如何报答。更何况,你也是男儿身,又怎能……怎能……” “呵呵,男儿身?”小鹿吃吃笑道,“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他不待璟华回答,便自己说道:“我最后悔的,就是在化成人形时修了个男儿身。若是知道会遇上你这样的人,我说什么都要修女身了。” 小鹿含着怨忿,垂眸,酸酸道:“而她就幸运得多了。她是女身,又长得那么好看,只要她在,你就止不住地要看她。你知道么?你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深情,让我嫉妒得简直要发疯。” 璟华竟然也跟着点点头,想到阿沫,他即便身处险境也情难自禁,轻轻道:“是啊,沫沫她,自然是很好的。” 小鹿凄凄一笑,“你看,你到现在还想着她,她真的何其幸运!而我陪了你整整一百年,不管如何努力,也不过就是你心中的一头灵鹿罢了。” 他突然朝璟华走过来,步履轻盈如女子婀娜,柔声道:“不过现在好了,小鹿总算等到大帅了。大帅留下来,让小鹿一直服侍你,好不好?” “小鹿,我最后再说一次!”璟华用袖口擦起唇边血迹,扶着铁索,慢慢站起。 他望着那个目光炽热的男孩,语声低弱却隐含严厉,“我杀了你,杀了那么多兄弟,是我的错。你们尽可以向我索命!但小鹿……” 他压抑地咳了两下,毫不在意唇边刚擦去又溢出来的血丝,肃然道:“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你若不再执着下去,我保证将你带出这里,重回仙界。” 小鹿摇摇头,冷笑道:“大帅你说得轻巧?我无依无靠,又不是生来仙胎,重回仙界的话,还要再从头修炼起,没有百八千年的,不还是一头傻鹿?” “若心有道法,千百万年,也不过弹指一瞬。小鹿,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听话好不好?” “哈哈哈哈……”小鹿大笑,黑豆似的的眼眸中渗出凄绝寒光,“大帅,你又来哄我?我一直那么听你的话,结果我等来什么?你爱上那个女人,却杀了我!” 他突然凄厉地尖叫,枉死路边的两万战士便跟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 那声音惨绝人寰,正是每个人临死前的凄厉*和嘶声惨叫!声声重复,层层放大,撕心裂肺,摧肝断肠! 哭喊!嘶叫!怒吼!惨嚎! 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两岸峭壁也像是瑟瑟发抖一般,崖上的巨石轰隆隆不停滚落,跌入谷底的山涧中,飞溅起数丈高的血水浪花。 铁索亦被声波激荡,每根链子上,九百九十个环扣丝丝战栗,整座桥身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璟华站在桥上,像是被卷入暴风中心的一叶小舟,随着巨浪忽高忽低,瞬息即被吞灭。 那一天,他带领着三万将士杀出天门山外,却受了姜金戈的摄魂蛊惑,全都向他倒戈! 他一开始还手下留情,只守不攻,只是靠点穴或者定身术将他们制服。但时间拖得越久,越来越多的将士杀红了眼,他们向潮水般向他涌来,前仆后继。他们爬上他的马,完全不惧痛苦,不知后退,像蝗虫一样撕咬他的手臂和小腿,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 他逼得无奈,使出了那招绝尘杀! 那是头一次,举起剑,朝着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 现在,他再一次听到了那些声音,他们死前的惨叫*。每一声都如一把尖刀刮擦着他的耳膜!更从耳膜直钻进脑子,钻进心里!如千万虫蚁啃噬血肉,龙骨龙筋,寸寸断裂! 璟华紧闭双眸,咬牙勉强站立,但已不自禁地已将手紧紧按住自己胸口。剧烈起伏的胸膛里,那颗本已脆弱的心脏被这两万多人的凄吼声刺激,苍惶叫嚣,左右奔逃,咚咚如鼓撞! 在这摧人断肠的声浪中,娇羞少年款款而至。 他纤纤双臂如并蒂藤蔓缠上璟华的脖颈,素手抚上他铁骨铮铮的胸膛,更大着胆子舔去他唇边的鲜血。 他抬起头,仰视着璟华,黑豆似的双眸中射出渴望而灼热的光,浓情刻骨,凄艳迷绝。 “大帅,让小鹿陪你好么?” 他离璟华那么近,闻得到他身上清冷梅香,这味道混着璟华的男子气息,顿时令他情难自已,光说这几句话就已经弄得自己娇喘连连,春情艳艳。 他怜惜地抚摸着璟华棱角分明的清俊下颚,咬着唇,幽幽轻怨,“大帅又瘦了,想是那个女人并没尽心尽责。大帅日夜辛劳,小鹿唯恐照顾不及,她却娇蛮跋扈,反要大帅忍着病痛去讨她欢喜。真是讨厌极了。” 璟华运起全身灵力,正竭力抵抗那些冤魂和恶灵所发出的惨嚎,不但浑身无力动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小鹿抬眼偷望他一眼,颊上红云更艳,小手一点点伸了进来,从璟华的外衫摸进他的里衣。 “大帅,那个女人能给你的,小鹿一样也可以。” 他半眯着眼眸,用发烫的声音低低娇吟道:“只要大帅要,小鹿就是大帅的……” ------------------------------------------------------------------------------------------------------------------ 暮光舞动,瞬息百发。 青澜在枉死路上,与姜氏兄弟杀得难解难分。 一招“风起云飞扬”,招式未老,便再来一招“风动山河变”! 前后两枪,都结结实实扎在姜锡人身上! 姜锡人阴阴笑着,依旧纹丝不动。 那些具有令天地变色的绝对力量,曾取了多少人的性命,也曾在战场上令敌手闻风丧胆!可如今打在这些恶灵身上,却如绣花掌风打棉花,完全不起作用! “你们,到底想怎样!”青澜倒退几步,以暮光拄地,胸膛不住起伏,嘶声怒吼道。 铜弩不紧不慢地理着自己的肠子,和身上那堆乱糟糟的碎肉,他抬起头,闷闷道:“表弟,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我的皮。” 身后,铁衣扑闪着翅膀,飞在空中,声音也随着他飘忽不定的行踪而更显得忽远忽近,阴鹜诡异,“表哥,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了,这次你再杀不死我了!” 锡人桀桀怪笑,他的眼上已是两个血洞,但却仍旧能读到青澜的心一样,直直瞪着他道:“表哥,你现在应该是在害怕吧。没错,你在害怕,因为我们已经死了,你再也杀不死我们!哈哈哈……” 青澜背脊一阵阵发麻,头晕目眩,冷汗淋漓。 他再也杀不死他们,再高的修为,再好的武功也没有用!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杀不死他们,走不出这条枉死路—— 那死的就只有自己!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净魂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无力地倒在桥上,唇边不时涌出鲜血,脸色已不是一般的难看。 他依旧被困在枉死路上,与那些恶灵做着殊死搏斗,他使劲浑身解数都伤害不了对方分毫,而对方的攻击却实打实地一分分削弱着他的灵力。 阴钥抱着他,感觉他温暖的胸膛一点点变凉,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 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少君,青澜他会不会……”玹华沉声道。 妙沅又为青澜诊了一次脉,摇摇头,束手无策。 阴钥咬着唇道:“青澜他现在深陷枉死路上,如果走不出来,迟早会被那些恶灵拖累,耗尽灵力而亡。” “那,怎么才能将他带出枉死城呢?”玹华急道。 阴钥吸吸鼻子,她努力忍住泪,不想让大家对她留下软弱的印象,“我记得听我父王说过,枉死路上,索命途。青澜他是被自己造下的杀孽拖进枉死路上去的,他的杀戮太重,那些恶灵才有机可乘,除非他的魂魄得到净化,否则……” 玹华打断她道:“魂魄净化?怎么个净化法?” 阴钥摇头:“我也不知道,从没有人能从枉死路上出去,从来都没有。” 一盏茶之前,他还拉着她的手,一起翻越那些险峰,一起踏上铁桥。 他还替她拢起了额前的刘海,与她倾心而谈。 他说愿意做她的兄长,送她一座岛屿。 他的手很暖,他的笑容爽朗,目光清澈。 可才不过片刻后,他却躺在自己怀里,身子抽搐,不停地吐着血,奄奄一息。 “青澜,青澜……”她呼唤着他,明知道不可能被听到。 “不可以就这样死了,知道么?”她附在他的耳边,命令道:“你醒醒!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都是我的客人,你死在这里,是要我一辈子都良心难安吗?” 她的一滴泪落在了青澜的脸上,他苍白俊颜上,睫毛似挣扎着微微一颤。 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并没有逃过妙沅的眼睛。她瞬间动容道:“少君,再试着和他说话!继续说!他好像能可以听到你的声音!” “好!可是,我……要让我和他说什么?”阴钥又惊又喜,但又茫然无措。 玹华沉吟片刻,决然道:“说那些可以净化他魂魄的话!” “净化魂魄的话?那是什么样的话?”阴钥更加迷茫。 玹华还未及细想,便听到阿沫在桥尾尖声大叫:“璟华!璟华,你不要吓我!” ------------------------------------------------------------------------------------------------------------------ 玹华心陡的一沉,知道担心了半天的事终于还是逃不过去。 青澜因为杀孽被拖进枉死路,那璟华自少年起便南征北战,手中沾染的鲜血只怕更是青澜的数倍。 果不其然,璟华和青澜一模一样的状况! 他倒在阿沫的怀里,本就苍白的脸上,现在连唇都显出青紫色,呼吸微弱,胸膛里更没有任何起伏,除了嘴角不停渗出的血丝,证明他尚有生命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死了。 玹华手足发颤,几乎背不住身后的妙沅。 “阿沫,快对他说话!”他猛然道。 妙沅打手语的手几乎都在颤抖,“不停说,不要停下来!说那些净化他魂魄的话!” “净化魂魄?怎么净化?”阿沫还蹲在地上,脸色没有比璟华更好看多少。 不过片刻之前。 她还只是被吓得蹲在了地上,紧紧扒着铁索,不肯动弹。 他还笑着叫她勇敢点,说你若不自己走,我可就来背你了。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阴钥的喊声,说青澜吐血了! 几乎与此同时,璟华就直直地倒了下去,就在自己面前!毫无征兆的,同样大口大口的鲜血呕将出来,全身冰凉。 “是这个桥!桥上有鬼!”阿沫面无人色,抱着璟华继续尖叫:“快点让我下去,离开这里璟华就会好的!” 玹华本就焦头烂额,被阿沫叫得更是心烦意乱。他不得已大吼一声,用力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不要叫了!你没听过么?枉死路,只进不退!上了桥,我们就谁都下不去了!” 他这一吼甚是管用,吼得阿沫脑子一下清醒过来,赶紧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大声道:“那怎么办!快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救璟华!” “试着跟他说话,让他魂魄净化,离开那个地方!”玹华大声道。 “魂魄净化?那是什么咒?玹华你能不能说人话!快告诉我该做什么!”阿沫越急,越是被玹华弄得不知所措,也毫不客气冲他大吼。 妙沅秀眉深锁,她已经为璟华诊了脉,情况比青澜更要糟糕许多。 她拉了拉玹华,忧心道:“璟华背负的杀孽比青澜更要重得多,现在被恶灵围攻,只怕已经陷落在最深层次的枉死路上。青澜那边还能听到阴钥的声音,可阿沫这样叫他,他却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阿沫脸色煞白,她猛地拉住妙沅,失声道:“那我该怎么办!快帮我想个办法,让我去救他!” 妙沅探了探璟华的心脉,那里似有若无,好久才极微弱地跳动一下,若不是她这样的医术,换了别人恐怕认为他已经死了。 妙沅用尽量看上去平静的表情,缓缓道:“阿沫,璟华他原本身子就差,灵力损毁得没剩多少,那些冤魂恶灵将他拖进枉死路,只怕……只怕凶多吉少!” 阿沫一下甩开妙沅,大声道:“胡说!璟华他杀的人都是不得不杀,一身浩然正气,又怎么会被恶灵缠身!老天爷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璟华为天地苍生立下这许多功德,好人一定有好报!” 玹华道:“阿沫你别激动,我们都不希望璟华有事,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他带回来?青澜对阴钥的声音尚有反应,可璟华却已经……” 阿沫举起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就像他平时温柔地鼓励自己一样。 “让我去!” 她突然抬起头,斩钉截铁道:“璟华回不来的话,就让我去接他!他休想丢下我一个人!” ------------------------------------------------------------------------------------------------------------------ 璟华用尽力气,一把推开身前的少年,狂怒道:“放肆!你竟敢如此无礼!” 小鹿并无防备,一下被推得倒退了两步。还好他对这里早已熟悉,九根摇晃不已的铁索,对他来说如履平地,两脚分踏两根铁索,立即又稳稳站住。 他清秀的脸庞扭曲了一下,黑豆似的双眸中闪射出几点忿恨的寒光。 这一推推得他心灰意冷,但他终究还是爱着璟华,见璟华被那些冤魂的叫声逼得痛不欲生,几欲晕厥,终究还是不忍,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了下来。 他的灵根果然深厚,即便在此处,也已俨然是这些怨灵们的首领。璟华暗道。 璟华静默如海的双眸微微眯起,神色复杂地望着小鹿,看似痛心他的执念,其实心中已有打算,知道若要顺利通过这条枉死路,便只有先收服这头小鹿。 他似也有些后悔刚才这一推,出手重了,语声便放轻柔了些,劝道:“小鹿,你还小,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我带你离开这里,将怨气驱除了,投个仙胎,再从头好好修炼,好不好?” 那些怨灵停止了凄吼,让那压迫得璟华几乎窒息的戾气一下减少下来,他终于松了口气,也能顺畅地开口说话。 小鹿凄凄一笑,他向来注重自己容貌,虽然如今面目全非,但还是习惯性地将自己刚才被推倒时弄脏的衣服拍了拍,瘪了瘪小嘴,委屈道:“大帅就这么不喜欢小鹿么?小鹿到底是哪里比不上那个女人,让大帅这么讨厌?” 璟华深吸口气,一字字道:“小鹿,你是男儿身,那与我便只能是兄弟!何况,就算你是女娇娥,璟华此生已心有所属,万万不可辜负。” 静谧诡异的枉死路上,突然听到有人拍了拍手,一个欢欣鼓舞的声音道:“璟华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真该好好奖励!” 璟华先是一喜,随后又紧锁俊眉。 “沫沫!你怎么也来了!”他语声中隐含恼怒,这条枉死路九死一生,他自己都无把握能出得去,沫沫竟还傻乎乎地自己往里头钻! “是我让玹华大哥和沅姐姐用法力将我送过来的!”阿沫得意洋洋,混不理会璟华语声中的恼怒。 她吐吐舌头,道:“谁叫你又丢下我一个人的!我告诉你,这辈子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璟华苦笑暗叹。 真是把你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可沫沫你有所不知,这小鹿对自己一往情深,对你绝对是恨之入骨,你贸贸然来到这里,此刻我灵力损耗严重,只怕会护不住你全身而退。 果然,小鹿看见阿沫,顿时醋意滔天,清秀的脸庞上根根青筋暴起,甚至连五官都扭曲起来。强大的怒气令他的阴煞之气更重,身后的黑雾愈加浓烈,肉眼可辨。铁链摇晃得厉害,环扣与环扣之间叮当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凄恐可怖。 铁桥一晃,阿沫气焰顿时馁了,老老实实地攥住铁链,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一句。 “别怕,沫沫!我这就过来!”璟华着紧地走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小鹿黑豆似的双眸已彻底变成血红色!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一)相随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他记得那个怀抱刚才他还呆过,那个清冷的味道刚才还萦绕在鼻尖。 为什么他刚刚靠近,大帅就把自己狠狠地一把推开?而她却可以时时刻刻堂而皇之地占有? 自己跟了大帅已经整整一百年,她才不过几年? 那时候还在云梦泽,她就恬不知耻地晚上钻了大帅的帐子,日日夜夜地缠着大帅。大帅白天忙着军务,晚上还要给她赔笑脸,即使有了伤病还小心翼翼,藏着掖着,深怕被她晓得。 而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全军中人都晓得,她对大帅没有半分的尊敬,常一言不合就恶语相向。她什么都不做,连块帕子都不会缝,连一碗汤都烧不好,却独享着大帅的宠爱,作威作福,理所应当。 她凭什么?凭什么! “不,大帅是喜欢小鹿的!” 他凄厉尖叫起来,五官皱起,脸孔已完全扭曲到变形:“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们一切都很好! 小鹿每天都服侍大帅,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样的菜式,穿什么料子的衣衫,也知道他写字惯用哪支狼毫,墨要磨到几分浓淡……大帅也疼惜小鹿,从不对小鹿说半句重话。” 他红了眼睛,拼命嘶喊:“都是你!你来了,大帅才冷落了小鹿!是你抢走了他!” 他背后的黑雾已浓烈到极点,宛若集聚了最狂躁的暴风雨,夹杂了一百年最卑微凄苦的爱恋,也夹带了一百年求而不得的绝望和不甘,此时都化作天地间最愤恨的怨力,顷刻间便要一怒而下,倾吞所有,毁天灭地! “小鹿!冷静一点!”璟华叫道。 小鹿早已被嫉恨包围,根本听不进去。他站在与璟华他们相对的铁索上,在剧烈晃动的铁链上怒怨沉沉。 那个位置让他比平时高了不少,终于不用再仰望着璟华,不用再胆小地、怯怯地去爱,俯仰鼻息,而是以一种驾驭者、掌控者的姿态,凌然傲视一切。 “我今天就杀了你,让大帅知道,究竟谁才对他最好!”小鹿凄吼道,两手各卷起一道黑雾,劈空而至! 阿沫在悬空的铁索桥上,就像鱼儿上了岸,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她眼看着小鹿的怨力朝自己袭来,知道该跳起来躲避或抵挡,无奈却怎么都挪不开步子,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璟华捂着胸口,一声闷哼。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替阿沫挡下这一击,胸口本已狂躁奔涌的火行灵力被怨力激荡,再也按捺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大帅!” 小鹿见璟华为阿沫受伤吐血,脸色一变,背后的黑雾更加汹涌滂沱,指着阿沫厉声道:“又是你!你总是给大帅惹祸!你这样的害人精,凭什么霸占着大帅!” 阿沫也火了。 这个小鹿她也认识,在云梦泽见过几个照面,但总是对自己冷着脸。璟华说他是小孩子怕生,却原来是对璟华生了这般心思。 她也是火冒三丈!轩辕璟华,这真是什么世道! 遇到你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家伙,不但要跟女人抢,现在还要让我来跟男人抢! 还是个死男人! 她紧紧地挨着背后的铁索,腾出一只手来扶着璟华,心悬在嗓子眼。 可这并不妨碍她张口与小鹿对骂,她抬起头,张口也是怒气冲天:“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明明是你打伤了璟华,竟然还倒打一把,怪在我的头上! 没错,你本来就是有毛病,不然怎么会去喜欢一个男人?你娘没教过你么?男人是不可以喜欢男人!你想喜欢璟华,下辈子投胎做女人吧! 不过,你就是做了女人也是白搭!全天下璟华只会喜欢我一个,你趁早死了心吧!” 小鹿仰天狂笑,笑声凄厉绝望。 他原来黑豆般纯良无辜的眼眸中现在渗满了血泪,流了满脸,哀艳诡异。 “我的心早就死了,被大帅你亲手打碎!”他望着璟华,凄狂大笑,“我不但心死,整个人都已死了。” 他说着,轻轻褪自己的衣衫,上身半裸。 不得不说,小鹿真的很美。 他的皮肤白皙,如羊脂细腻。身材偏瘦,精致的锁骨下,恰到好处的小小胸肌如女子般玲珑有致,虽然知道那衣衫下是一片平坦,但那若有似无,欲拒还羞的样子,竟也引得人全身血液喷薄,遐想连篇。 那样一具美好的身体,无瑕的肌肤,可现在上面却满是恐怖的血洞,心脏上更是正中一个,整颗心都被击得粉碎。 小鹿望着阿沫,轻蔑一笑,轻轻拉好自己的衣衫。再抬头时,眸光已寒! “小鹿为大帅捧了一颗心来,可大帅为什么要杀了小鹿!”他凄声怒吼道,身后的黑雾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璟华早有提防,聚起全身灵力,也是奋力一击! 那是一道青色的光,宛若惊跃腾飞的巨龙,直窜云霄而上! 如暗夜中的霹雳,平地里的惊雷,照亮了愁云,响彻了寰宇!在乌压压、阴森森的枉死路上涌动京华!让无数冤魂亡灵见之瑟瑟战栗! “砰”的一声巨响,璟华与小鹿俱是向后一退。 璟华脸色更显苍白,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咸腥,缓缓道:“小鹿,现在回头尚有退路,别逼我杀你第二次!” 不知道是不是适才的那场打斗,打散了小鹿的发簪,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披散开来,在深重的怨力激荡下,墨发在空中肆意飞扬,映出他秀美的脸庞更显凄艳鬼魅。 他痴痴地望着璟华,露出一个极妖媚的神情,凄笑道:“大帅杀了小鹿一次还不够么?大帅真的好狠的心!” 话未说完,千万缕发丝如有了生命般,带着强劲的破空之声,嗖嗖直朝璟华飞射过来! 那些头发已不再是纤细柔顺的,一根根都张弛着邪恶的力量无限延伸,如毒蛇、如荆棘,逃不开,斩不断! 璟华的灵力如瀑布流泻,背后的伤处益发冰寒。他运起的每一分灵力,都带来数倍的反噬,炙烤着他全身,龙筋龙骨仿佛都要生生焚断。也许是幻觉,他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得到皮肉的焦味。 而以贞鳞为中心,周身又像坠入了一个冰潭,彻骨奇寒。那种冷已经不是体感上的,而是麻木,令人绝望。仿佛他自己的那招千军殁,那种让整个世界陷入绝对静止,再也没有生命可诞生的绝望。 他就深陷在这样的冰火两重天里,与小鹿射来的发丝勉强相抗。他的灵力已剩下不到两成,即便搏命而为,那青色的光芒却一分分黯淡下去。 而小鹿的发丝却如毒林鬼丛般,纵生交错,无孔不入! 璟华刚用灵力毁掉这一簇,那边又唰唰缠绕上来,像延绵不绝的恶鬼触手,紧紧缠住他的身体,他的手脚,他的脖子! 望着璟华唇边不停渗出的血丝,小鹿甩了甩飘逸的长发,嫣然轻笑:“大帅,你总是叫小鹿要勤学精进,如今小鹿的修为还你满意吗?” 璟华脸色惨白,他将阿沫护在身后,一边奋力抵挡,一边竟还强笑道:“咳咳,满意极了……早知道你修为如此厉害,真该……真该让你在‘天’字部做个都护!” 小鹿咯咯笑道:“都护是不敢,不过小鹿能有今天的成就还真的拜大帅所赐!大帅还记得小鹿曾经为大帅绾发吗?” 璟华微微蹙眉。 似乎是有那么一次,那么久远的,又是一桩小事,小鹿不提起他都快忘了。 如花少年低垂着头,爱恋地抚弄自己如瀑般顺滑乌黑的长发,偶尔一抬头间,盈盈眼波流转,尽见怯雨羞云情意。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小鹿痴痴念道。 “小鹿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青丝绾君心的说法。呵呵,便趁那次为大帅绾发之际,偷了大帅一根头发,与我的绾在一起。” 那虽然只是小小一根头发,却也带着璟华的灵力与修为,被小鹿一直贴身而藏,等他到了冥界后,与他自身的怨力相结合,如黑与白、魔与道、善与恶间滋生相长,竟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数倍强大于他原本修为的邪恶力量! 越来越多的发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缠绕了上来! 璟华灵力一滞,瞬间便落于下风,发丝紧紧勒住他的脖颈,脸色发青,便要窒息。 “沫沫……快……走!”他已经说不出话,只看到青紫色的唇微微颤抖,他希望沫沫与自己心有灵犀,能听懂那句话,趁与小鹿纠缠的间隙,快快走过桥去。 勇敢些!他在心里说。 那些铁桥两边的恶灵,虽然凶狠,但并非沫沫所杀,应该也不会对她怎样。只要过了这座桥,她便能逃出这条枉死路,和大哥还有青澜他们在一起。 只是自己,是又要死了么? 呵呵,还真是好笑!刚品尝到了世上的最甜蜜,转眼便要失去。 沫沫一定会怪自己食言,一定会气得发疯!一定会狠狠地骂自己,然后把自己的牌位砸个稀巴烂吧! 璟华觉得奇怪,他已经连呼吸都难以继续,竟然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眼前已越来越暗,连一直剧痛的脑袋也渐渐钝木,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海,整个人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二)信仰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如金鸡啼鸣,刹那冲破天下阴霾惨雾! 如日白东方,瞬间扫尽人世凄风苦雨! 不知从何而来的纯澈灵力,挟带着呼呼破空之声,将小鹿的三千烦恼丝尽数拦腰斩断! 第一鞭还未看清,第二鞭又如影随形! 一瞬间,整条枉死路上,到处都是一丛丛断发在空中挣扎,旋转,飘忽飞舞,又凄迷落下。失去了怨力的依附,再不是强大富攻击力的武器,那些头发迅速变成灰色,甚至花白。 “啊!”小鹿厉声尖叫!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恼怒! “不许叫!”阿沫也恼了,一鞭子朝他抽过去,虽然无法伤害到他,但成功地让他闭嘴了。 “你竟然敢弄断我头发!”小鹿怒极。 他最是看重容貌,这头秀发还得了璟华的灵力,向来是他最为珍惜之物,现在竟让阿沫几鞭子全部抽断,若不是他躲闪得快,现在就要秃了。 “你竟敢偷璟华的头发!”阿沫同时道,她脸上一红,气得肺都要炸了,“我都还没跟璟华绾同心结,你……你简直不要脸!” 小鹿脸上妒恨冲天,面容凄厉如恶鬼,“够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现在就杀了你!就算一会儿大帅醒来责怪,也已经来不及了!” 千丈黑丝铺天盖地! 方才被阿沫长鞭斩断的头发,瞬间又无限生长,如蛛丝鬼藤激射而来! 阿沫面色一沉,长鞭飞舞,一招“断水式”破荆斩棘! 那是璟华教她的鞭法,连流水都可斩断,何况这漫天发丝!在她眼中,发丝缠绕就如潺潺流水,流水蜿蜒好比漫漫长发,云梦泽的那些练习现在全派上了用场!小鹿的头发长得有多快,她的长鞭就能比他更快! 她鞭法迅捷凌厉,灵力充沛宛转,身法矫健灵活,下手又毫不留情! 小鹿的长发仿似有灵性,铺天盖地,无孔不入。而阿沫的长鞭更有灵性,头发长到哪里,鞭子便追到哪里,彻底绞断,稀稀拉拉纷纷掉落。 到得后来,那些头发竟看到她害怕似的,见鞭子来了,便左躲右闪,惶恐不及。 “你才是不知好歹!璟华救了你,是你命中的福报!你现在还反过来还恩将仇报!” 阿沫越说越气,鞭子挥舞得如疾风骤雨,根本寻不到轨迹! “你没说错,你这头蠢鹿!你是配不上璟华! 但这不是因为他是大帅,你是小卒!不是因为我们是龙,你是鹿!更不是因为我是女人,你是男人!而是因为,你根本不懂爱!” 阿沫一鞭抽得比一鞭狠,一句说得比一句大声:“你不懂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你以为把他困在这里,让他永远陪着你就可以让他爱你? 你做梦!你不懂爱,当然也不配得——到——爱!” 阿沫吼出最后一句,手中长鞭迅捷飞出,真正如神兵天降般,直奔小鹿面门而去! 小鹿“啊”的一声惨叫!抱着头,滚倒在地,声声凄厉惨呼! ------------------------------------------------------------------------------------------------------------------ 阿沫这才收手,原地扶着铁索,呼呼气喘。 “这招断水……使得不错!” 除了小鹿的惨嚎和自己的喘气声,阿沫突然听到一个极微弱的声音,有气无力,却隐含笑意。 她猛地回头,却见原来昏迷不醒的璟华不知何时竟已睁开了眼睛,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他仍是脸色极差,胸口令人担心地急剧起伏,但那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笑意却那么明显,似乎要溢出来似的。 “璟华,你醒了?”她急忙奔过去。那几步路,如履平地。 璟华皱皱眉,轻轻道:“你骂得那么大声,死人都被你吵醒了。” 阿沫噗嗤一笑,随即又板起脸道:“油嘴滑舌!” 但璟华的这句说笑还是让她平复了许多。 刚才眼看着他被小鹿的头发绞得几乎断气,手中长鞭下意识地出手,不受控制地朝小鹿抽去! 但她实在太害怕,也太愤怒,刚才一鼓作气对敌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只觉得心口砰砰乱跳,手足发颤。 “怎么不再恐高了?”璟华笑她,不论是刚才对敌,还是奔到他身边的那几步,都走得又快又稳。 阿沫脸上一红,用鼻子“哼”了一声做回答,冲着璟华粗声粗气道:“我遇到比恐高更恐怖的事,自然就觉得这高一点,晃一点根本算不了什么。” 璟华虽然疼得满头冷汗,但好像心情很好,轻笑道:“什么更恐怖的事?有人和你抢男人?” “是啊!有人和我抢男人,还是个死男人和我抢!”阿沫狠狠瞪了他,将他扶起来,就这么轻轻地动了下,璟华便又喷了一口血出来。 “没事……是积在胸口的淤血,吐了……反而舒服。”他强笑了笑,喘息几下,赶紧出声安慰。 “我才不怕别人跟我抢你。”阿沫眼圈一红,“我是怕……怕你……” 璟华轻轻叹气。 他勉强弯起唇角,展露一个苍白的笑,安慰道:“沫沫,别怕。” 他费劲地抬起手,在她小脸上轻抚,发觉自己的冰凉还是让她瑟缩了下。 他有些无奈,歉意道:“又让沫沫担心了,看来我真是不好。” “你本来就不好!简直是天下第一恶棍!”阿沫吸着鼻子,咬唇道。 璟华笑笑,将手伸到她唇边。 “干什么?”阿沫不解。 “咬吧。”璟华轻轻道,“你不是一生气,就喜欢咬我么?” 阿沫被他逗得一笑,脸也红了红,娇嗔道:“这次算了,看在你也治好了我恐高的份上,将功补过吧!” 小鹿还在那里抱着头哀嚎,璟华不放心地往他那边瞧了一眼,“他怎么了?” 阿沫没好气道:“他的头发会不停地长出来,我瞧着恶心,便连根拔了,以后恐怕都得是个秃子了。” “沫沫,你!唉……”璟华没想到她这么治他,哭笑不得。 “怎么,心疼了?”阿沫秀眉一挑,不以为然道:“难道还让他继续长出头发来,把我们俩都掐死?” 璟华摇摇头,轻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扶我起来,让我去收了他。” 她扶着他,感觉到他因为无力而不自禁地轻颤,也感觉到他怕让她知道,而尽量地克制。 她鼻子一酸,假装浑然未觉,拉着他慢慢站起。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但仍是起得辛苦异常,起来后也不敢立刻就走,扶着铁索缓了片刻,轻轻喘息。 “要不要我来?”阿沫瞧他辛苦,忍了半日,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璟华摇头,淡紫薄唇凄恻一笑,“他,毕竟是我的孩子。沫沫,还是让我来吧。” ------------------------------------------------------------------------------------------------------------------ 璟华与阿沫并排躺在地上,神色平静,半点气息也无。 妙沅咬着唇,烦躁道:“多久了?怎么阿沫还不回来?” 玹华也是焦急,却又不得不安慰她道:“不过才去了一盏茶时分,阿沅,你莫急。” “我怎能不急!阿沫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是我孩子一般,她元神也陪着璟华去了,若回不来……若回不来……” 她双手颤得厉害,根本说不下去。 玹华紧紧握住她的手,搂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给予她温暖和镇定的力量,“阿沅莫怕。青澜和阿沫都是你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担心。可是你也相信他们,相信阿沫会把璟华带回来,也相信阴钥会把青澜唤醒,好不好?” 他在妙沅脸上轻轻一吻,吻去她焦急仓皇的泪,“给他们点时间。” 耳畔,有歌声响起,是阴钥在轻声吟唱。 “曼陀罗的芬芳,指引我安魂的殿堂,破败糜烂与凄惶,魂灵低低咏唱, 黑色风铃摇晃,藤蔓蜿蜒生长,人们四处张望,寻找月光和信仰。 心爱的人啊,你是否还记得我模样?我死去的那个晚上,你是否为我断肠? 断壁残垣的废墟,哀鸿遍野的战场,无数兄弟死去,鲜血浇灌了悲伤, 贪念如跗骨之蛆,寂寥淙淙流淌,日月亘古不变,思念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逝去的爱人啊,你是否和我一样,在枉死的路上,寻找出口和拯救彼此的天堂。” 阴钥的歌声偏中性,音色低沉,浑厚,近乎灵魂般透明。 她轻轻吟唱,没有刻意地去营造温柔和伤感,却悠扬婉转,如日光下晶莹剔透的雪山,又如月光下婀娜盛放的水仙,消弭了罪恶,抚慰了哀伤。 歌声沉淀下来,又悠悠荡开,阴钥抱着青澜唱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有什么能净化魂魄的东西,那应该就是歌声吧。 用水晶般清澈的声音,颂出美丽的祝福;用月光般皎洁的音调,洗净屠戮后的污浊。 青澜,你能听到我么? 相识不过几日,但却相见恨晚。哥哥也好,朋友也好,快些回来好吗? 我还想和你一起去西海,看一看你送我的那座小岛;我想和你在小岛上,一起搭小房子,然后爬上屋顶,看月亮和星光。 我喜欢那些有太阳的地方,我喜欢在房子前种小花小草,不管叫不叫得出名字,肆意生长。 青澜,放下过去的杀戮,回来好吗? 回来再拉着我的手,一起跨越险山恶水,抚起我额前的刘海,再对我笑一笑。 你总是那么温暖,正直和善良,你是阿沫最好的哥哥,现在也占据了我的心房。 不管曾经做过什么,我相信你一定有必须去做的理由,你怀着爱和信仰去战斗,不该独自一人陷落在枉死路上。 青澜,回来吧。 这里有爱着你的和你放不下着的亲人,朋友…… 这里,还有,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三)救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小鹿整个缩成一团。 他用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从指缝中抬了眼睛,惊惧地望着璟华和阿沫,看到他们投来目光,又匆忙躲闪,张皇无措地望着地下。 璟华望着他。 那个孩子,那双黑豆似的无辜的大眼睛,就像第一次将他从虎口中救下时那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小鹿,是我。”璟华轻轻道。 “不!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小鹿往后连退了两步,仍是紧紧地抱着头,不敢放开。 阿沫手下留情,他的头皮虽然没被削下来,但发根部分已彻底毁了,原来迤逦垂地的秀发如今一根不剩,光秃秃的,露出了白皙泛青色的头皮。 “小鹿……小鹿好丑,大帅不要看!”他哭道。 璟华叹了口气,一个人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小鹿,别怕。”璟华道。 小鹿记得,那是在很多很多年前。 自己被一只吊睛猛虎追赶,猛虎的利爪已经勒住了他的咽喉,血盆大口也已经张开,他以为自己此番定然难逃一死。 这时候,他出现了。 如拯救世人的神,从天而降! 他挽弓搭箭,只一箭就射死了那只凶恶的猛虎! 他将害怕得瑟瑟发抖的自己抱在怀里,对他说的也是这一句:“小鹿,别怕。” 是啊,他是那头小鹿,从始至终都是那头胆小而孤苦无依的小鹿。 他独自奔跑在凄风苦雨中,寂寞而害怕,他只是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找一个能保护他,对他说“小鹿,别怕”。 他爱上了他的大帅,那样一个英俊温柔,又修为无敌的大帅,在他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将他揽入了怀中,他怎么可能不去爱?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他始终卑微小心。他不敢期待大帅的爱,但只要大帅对他多说了一句话,或者多喝了半碗他做的汤,他就能乐上好几天。 他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大帅带着他,四处征伐,而他每天为大帅,洗手羹汤。 可后来,来了一个女子,她夺走了大帅所有的关注。不管多累,大帅只要看到她,眼里就发了光,还没开口,已笑出了声。 再后来,他们那些战士在战场上都发了疯,全体无法遏制地向大帅发动攻击,最后的最后,又一起死在绝尘杀下。 前世就像一场梦。 百年一梦,爱恨情仇。原来说起来,也不过就是这么寥寥数语就能说完的故事。 璟华伸出手。 纯澈的灵力萦绕在他指尖,那浅青色的荧光中,闪烁着点点幽蓝的星芒。那些蕴含着深层次治愈功能的灵力从璟华的指尖逐渐飞至小鹿身上,将他团团包裹起来,就像母亲用襁褓保护着孩子,将小鹿受过的伤一点点治好。 秀发又重新长出来,飘逸垂顺,乖巧地搭在身后。身上的血洞一个个愈合起来,肌肤又恢复完美无瑕。 “大帅,大帅……我又全好了!”小鹿不敢置信。 璟华微笑着点头,苍白的唇角虚弱地扬起,刚想说些什么,身子却晃了一晃,整个人向前倒去。 “大帅!大帅!”小鹿抢在阿沫之前,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心痛地把璟华抱在怀里,发疯般大叫。 怀里的人苍白而虚弱,这就是他那个无坚不摧的大帅么?是那个像天神般保护他,令他景仰爱慕的大帅么? 什么时候,大帅变成这样了? 还是大帅其实一直是这样,而只是他从未发现。 “大帅,对不起……是小鹿错了,小鹿害了大帅……”他抱着璟华,抽泣着,哭得像个孩子。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璟华翕动着薄唇,吃力道。 他勉力抬起手,替小鹿擦去泪水,那双黑豆似的眼眸里如今盛满了悔恨的泪。 “消了所有的罪业,我送你去轮回。”璟华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带着天地浩然正气,带着慈悲和救赎的力量,召唤迷途羔羊重返正道。 “下一世,做个女孩可好?”璟华道。 小鹿含泪点了点头。 他扶璟华慢慢站起,自己又退后一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朝他磕了一个头。 璟华轻轻扬起手,引出一片明亮的光,聚拢在小鹿身旁,将他完全地包裹在里面。那光芒越来越明亮,与小鹿的魂魄逐渐融合,终于汇成一个亮白色的浑圆光斑,往上飘升,直往远处飞去。 小鹿,别怕! ------------------------------------------------------------------------------------------------------------------ 青澜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的睫毛挣扎了许久,如雨后沾满水的蝶翼,艰难地颤抖数下,终于缓缓睁开。 是死了吗? 还是,离开了那个噩梦,又回来了? 他记得自己分明在枉死路上,在与姜氏兄弟拼死而战。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战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的每一枪刺出去都击中了他们的要害,但每一次的攻击都对他们毫无伤害。 他们就像空气,打不死,杀不掉! 他们身上聚集了最浓重的怨力,他们就是冤魂,恶灵!他们要把青澜活活累死在这条枉死路上,让他为曾经犯下的杀孽,一一偿命! 青澜的手早已经麻木,只是凭着本能,一枪枪朝对方刺去,硬撑着不肯倒下。 他的灵力一分分流逝,一部分是被对方攻击而受的伤,一部分是被这里强大的怨力吞噬掉。 眼前越来越昏暗,他已经逐渐看不清敌手,那种恶臭也越来越浓烈,熏得他眩晕,几欲作呕。 他抬起暮光,狠狠刺出一枪,将面前的锡人当胸一个大洞,但枪一拔出来,那个洞便又随之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锡人朝他阴森地笑,“表哥,我说过,你是杀不死我们的。” 青澜眸光一寒,咬牙再进一枪! 铁衣狞笑着挥动翅膀,巨大的双翼凌空展开,将他的暮光轻轻一推,看似凌厉的进攻便被化于无形。 青澜倒退几步,持枪拄地,重重喘息。 雨一直在下。 那种血雨,从未停过,滴在铁索上,瞬间便被冰冷和幽暗吞没。 雨水打在青澜身上,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表哥,还我的皮,你就快死在这里了。”铜弩憨憨道。 没错,他就快死在这里了。 反反复复去杀那些永远都杀不死的恶灵,被自己活活累死! 他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将一口混着血的唾沫狠狠地吐在地上,震天怒吼道:“那就一起死!大不了战死在这里,我也够本!” 一枪,又一枪。 凭着本能,凭着意志。 凭着对善的坚持,对慈悲的信仰。 璟华,很高兴这辈子能有你这个朋友,能和你一起笑傲疆场,扬刀跃马。 我们杀敌,是为了保天下安定,守三界祥和,是为了让善有善报,弱小无助者平安有靠。 如果这样做的结果,是要死在这里,永坠地狱,那么我也甘愿。 因为我选了对的事,值得的因果。 璟华,可惜你不在,我们不能再一起并肩御敌。 但纵使一个人,我不会向这些恶灵屈服,我一定会选择战斗。战,至死! ------------------------------------------------------------------------------------------------------------------ “青澜,青澜,你醒了?”是谁在叫自己,那个仙乐一般好听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双眸,看到一张喜极而泣的脸。 三只眼睛,每一只里都噙满了泪。 “青澜,你总算,回来了……”阴钥扑进他的怀里,轻轻抽泣道。 那些古老的失传的安魂曲,她反复吟唱了无数遍,终于洗净了他的魂魄,在他身陷枉死路时,用爱和善念为他重新点亮救赎的灯塔! “别哭,我回来了!”青澜微笑着,他的胸膛又温暖起来,带着绝处逢生的欣喜,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抱,轻吻着她的秀发。 我回来了,阴钥! 这里有爱着我的和我放不下的亲人,朋友…… 这里,还有,你。 ------------------------------------------------------------------------------------------------------------------ 阿沫扶着璟华,一步步往对岸走去。 他几乎完全靠在阿沫的身上,每一步都靠阿沫拖着在走。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连心跳都若有似无。 “璟华,你怎么样!你若是醒着,就说句话,好让我知道!”阿沫大声道。 她转过头,璟华就在自己身畔,那张出尘绝世的俊美容颜,现在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败,额上冷汗将墨发全部浇湿,头无力地垂下,双眸紧闭。 “我在,我没……睡着。”璟华突然极轻极轻道,但只说了几个字就剧烈地咳起来。 他自然没有睡着,只是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咳嗽也虚弱无力,虽然频率剧烈,但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胸口急剧起伏,随后在唇角边翻涌出片片血花。 那些血渍和汗渍黏在他清俊的脸上,就像一副精致的画卷被生生破坏,凄美得让人心碎。 阿沫喉头发紧,哽咽到几乎无法言语。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使劲地挤出一个笑容,用自己最兴高采烈的声音道:“璟华,你醒着就好,我已经不恐高了,你可得好好瞧着我是怎么走过去的,一会儿在青澜哥哥他们跟前,使劲儿夸夸我!” 璟华微微睁开了眼睛,也勉力给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好。” 阿沫望了望前方。 摇晃的桥,幽暗的深渊,那些死去的将士就守在桥的两侧,向他们投来冰冷的目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四)勇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越往前走去,那些凄厉的惨叫便扑面而至。 就像是两万人同时都凑着耳朵对你喊,每个人都将最痛苦和最不堪的记忆通过声音强灌进你的脑子!拉扯,撕缠,捆绑着你一起跳下堕落的深渊! 那些声音,浸透无尽的凄厉和不甘。 听不清是什么内容,但却能清清楚楚感受到每个人的怨念,惨嚎一浪高过一浪,像无形的幕布把你紧紧包裹在其中,挣扎不开,摆脱不掉!如影随形,让人透不过气! 那种声音,能深入你的脑髓,撬开你的灵魂,轻而易举地挖掘出你此生最悲伤难过的情绪,把你任何一点渺小的绝望都无限放大!让你觉得生无可恋,不如归去! 阿沫竟然流下泪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无比伤心。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下来,无法遏制,无法止歇。 璟华的身体就像被汗水浆湿了一样,阿沫必须每一步都牢牢地托扶着他,稍一疏怠,他就整个儿会滑落下去。 阿沫无法判断他是否还清醒着。而现在的状况,清醒对他毫无疑问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那些惨叫声也对他造成了影响,阿沫感到他本来极其微弱的心跳突然又毫无规律地疯狂跳动,似乎想撕碎他,从那个令它生厌的胸膛里彻底逃脱出来。 隔着衣襟,阿沫都能看到璟华的胸膛那令人恐惧的剧烈起伏,可他不过是微微蹙了蹙眉,连眼睛都没睁开。 阿沫又流下泪来。 璟华,你还能勉强自己多久? 十里魂渡的第一渡就如此艰难,我们还有可能找到胤龙翼么? 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你生来就要背负这么多的苦难,而同样在九重天上,你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就能安享健康和太平,不知忧患? 而你的那个父君又为什么如此无情,一次次将你抛到风口浪尖,疾风骤雨中,让你为他消灾弥难,而置你的生死如飞灰尘土? 璟华,会不会这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 而我和你,终逃不过命运的摆布? 阿沫的衣裙在阴风中飞舞,显得她更为渺小。 她半抱半扶着璟华,往下看去,镂空的铁索下,清清楚楚看到那飞溅的血浪,张狂地咆哮着,吐出层层邪恶而贪婪的泡沫。 璟华,不如就这样吧。 她纤细的手臂又紧了紧怀里的男人,在他冰凉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你是不是就不用那么痛苦了?而我也不会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傻沫沫!”璟华似乎能洞穿她的心,睁开眼睛,疼惜道。 “璟华,我……好难过,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一下子崩溃,紧紧拥住他,泪如滂沱雨下,落在她的脸颊和他的下颚上。 “别哭,我的沫沫……最勇敢了!”他勉强微笑,抬起手擦去她的泪。 “只是这些怨念,让你一下子变得悲观而已。走过去,就会好的。”他望着前方的路,眸色深沉坚定。 阿沫摇头,“我不想走了。这些声音,让我心里好难受。” “沫沫,等到以后,你……龙翔九天的时候,你会发现……现在这些实在……微不足道。” 璟华望着她,唇角扬起好看的笑。 他的声音很轻,而且说不了说几个字,便要辛苦地停下喘息,往往要停六七次,才勉强能把一句话说完整。 可他望着她,眸子一直很亮,笑容更明亮,仿佛闪着光。 “璟华。” “傻沫沫,”他好像还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这么点困境就绝望,将来怎么做……大事?如果不是我……身上没力,早抱着你……飞过去了。” 阿沫被他的轻描淡写逗得一笑,但仍旧不解道:“璟华,你为什么不受这些怨念的影响?” 璟华笑了笑,轻轻道:“悲伤和绝望这种……东西,只会吓唬……胆小鬼。你若想……不被它吓倒,就要比它……更强大。” 阿沫望着他,突然很想笑。 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如果不是自己一直使劲拽着他,只怕他立刻就从这里掉下去。 他说的每个字也都有气无力,四周又是鬼哭狼嚎,有的字她完全是靠读唇语才辨识出来的。 他虚弱地趴在自己身上,却偏偏骄傲得口吐狂言,好像眼前的这些困难在他看来都极为幼稚可笑。 他说悲伤和恐惧是用来吓唬胆小鬼的,他说一个人完全可以做到比恐惧更强大。 阿沫看着他,很想笑,也很想哭,又很想就这样抱着他,什么都不做。 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在身心时刻饱受那样的痛苦煎熬下,但凡还清醒着,就有本事能云淡风轻地说笑,就能凭无比强大的意志力,不被怨念吞没,还反过来鼓励自己要永不放弃? “怎么样才能不去听那些声音?”阿沫终于也笑了,璟华的笑里似乎有魔力,会传染。 离对岸还有三里多的路,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些冤魂惨叫带来的怨念,这桥还是走不过去。 “沫沫,还……记得‘破光式’么?” 璟华虽然强笑着,但神智已开始迷离,他不能肯定还能清醒多久,逼自己打起精神尽快教她。 “破光?记得,其实那天我已经成功了,想来告诉你的!”说到这个,阿沫撇撇嘴,还有点儿抱怨。 那次她没来得及告诉他,是因为被姜雪梨搅了局,再后来,他们就吵架了。 “嗯,记得……就好,”璟华的眼眸不自觉地往下垂了下来,又突然惊醒般猛地睁开,带来心脏一阵剧烈抽缩。 “沫沫,听我说,这些……声浪,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一种速度,它们要到你的耳朵里,也需要……呃,时间。”璟华翕动薄唇,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些破碎的只言片语。 “我知道了!璟华,破光是要让出鞭速度比光更快,就是要能在光线到达眼睛之前,先一步截断它!” 阿沫大声道:“现在如果想要阻止这些惨叫声,就要让鞭子比声音的速度更快,在它们传到我们耳朵之前,就先打碎它!” 她抢着说出来,想让他省些力气。 璟华果然赞赏着点点头,淡紫色的薄唇颤动了下,似乎是说了句“聪明!” 然后,那笑容就凝固在了他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上,深如秋波的眼眸慢慢阖起,纤如蝶翼的睫毛犹在颤抖。 他的头也垂了下去,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倒像是一个累极的当家人,一回到家倒头就睡,神色平和,呼吸清浅。 阿沫学他的样子,笑了笑。 她将他背在自己身后,右手抽出了鞭子。 睡吧,璟华,好好休息。 我会用爱去驱逐悲伤,用信仰去照亮绝望。 我会像你教的那样,把自己变得比恐惧本身,更加强大。 只是你也要答应我,当我龙翔九天的那天,你一定要陪在我身旁,地久天长,此情无绝殇! ------------------------------------------------------------------------------------------------------------------ 璟华醒来的时候,玹华在身旁。 阿沫用“破光式”一路屏蔽了那些怨念,带着他顺利冲出了枉死路。 第一渡里,璟华、青澜和阿沫多少都受了些伤。阿沫最轻,青澜和璟华都伤得较重。但幸亏有妙沅在,青澜养了两天后,至少行动上不再需阴钥时时搀扶。 但璟华就没那么容易恢复,他本身灵力大损,任何一点点轻微的受伤对他都是雪上加霜,更何况枉死路上千难万险。他的情况比炎龙大战结束后更加糟糕,昏迷了整整一天之后,才清醒过来。 玹华每天在妙沅的指导下,极小心地为他输入少量的灵力。现在做这些事都必须十分的慎重,虽然万金生水,但璟华体内的火行灵力仍在,一个拿捏不好,便引得水火相冲,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这样,但璟华的精神比大战后仍要好上太多。 应该说,他这次在冥界和大家重逢后,就一直很好。 每日度完灵力,也是兄弟促膝长谈之时,玹华便逮着机会问长问短。 “呵呵,我实在佩服阿沫姑娘,哥哥说破嘴都说不通的事情,竟叫她给办得妥妥的!” 玹华啧啧叹道:“二弟,我说这世上真有一物降一物这一说,你说你这个犟脾气,一百头夔牛都拉不回来,整个三界也只有阿沫姑娘能收得了你!” 璟华轻笑,不语,甚至还有些得色。 “二弟,阿沫她到底是念了那句咒,把你个榆木脑袋给点化了的?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以后碰上我使不上力的时候,再把这句咒拿出来念念。” “没有,只是我自己想通罢了。” “想通?你怎么就想通的?”玹华愈加好奇。 璟华淡淡道:“我之前总以为,沫沫那样的女孩子,即便以后我走了,她也能找到别的人陪她,甚至她一个人,也一样能过得很好。但后来……” 他轻轻咽下一小口妙沅的药,皱了皱眉,忍着苦味道:“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比我更好。我若走了,她便再也幸福不起来。” 玹华听了,竟点了点头。 如此傲娇又臭屁的一句话,从璟华的嘴里说出来,竟一点都不觉得有愧,反而连玹华都觉得是极为理所应当的事。 “那是自然,”玹华附和,“不过也亏得阿沫姑娘那样大气坚韧的女子,若换了随便另个谁,遇上你这种别扭又费神的家伙,估计早撂挑子不干了。” 他欢天喜地道:“如此也好,等我们找到胤龙翼,治好了你,大哥便替你去西海,跟那尨璃提亲去!” “我担心的不是找不到胤龙翼,我是担心……” 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璟华阖上眼眸,轻轻喟叹,“我是担心父君。” 虽说答应了沫沫要去争取,要努力活下去,但他可以帮着玹华一起去找胤龙翼,也可以放下自尊厚着脸皮去问父君讨要,但如果父君仍执意不允呢,那时又当如何? 而他当初铁了心要置身事外,怎么都不肯去开那个口,不就是因为料定了父君不可能会答应吗? 所以,就算他可以为了沫沫改变,但父君呢?他又怎么可能改变? 最后的结局,会不会又是徒劳和笑话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五)石阶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石阶是方的,长三尺三分,宽六寸,高六寸。 每一级都雕凿得极整齐,四四方方,端正挺括,透着莹莹白色,触手冰凉。 向上不知几千万阶,向下亦不知几千万阶。 “阶,就是劫。” 阴钥解释道,“这里每一级台阶,都对应着凡人一生中所要经历的劫。” 阿沫吐吐舌头,不以为然道:“哪来那么多的劫啊?我活了两千多岁,也没遇上几个。一个凡人能有多长寿命,真要有这么多劫的话,岂不是一天就要劫上好几回?” 璟华闻言,心头暗暗一叹。 这丫头,竟不觉得自己是她命中之劫。若不是自己,她现在只怕还是西海那个逍遥胡闹的小公主,哪至于像现在这样,生死仿徨,吃尽苦头? 虽然她也曾抱怨过,说认识了自己之后,便笑得越来越少,叹气和眼泪增多,但她却从未后悔,始终甘之如饴。 她说,那些笑容,虽然少了,却仿佛浓缩了,相视而笑的每一次,便顶得上以前寂寞孤身时的千次万次。 而那些眼泪和叹气,只要是为他而流,为他而叹,竟也是甜蜜和悦耳的。 沫沫啊,你真是个傻丫头。但若反过来,今天让你来做我,我来做你,只怕也会同样如此。 卿卿我劫,何其幸焉。 “璟华,你怎么啦?在想什么?”阿沫偷偷地回头看他。 “哦,没什么。”璟华微笑,拉着她的手,又上了一级台阶。 “是在想遇劫的事吗?”阿沫悄悄道,“我骗他们,我遇到过的。” “什么时候?”璟华也面色一紧。 “就是现在,”阿沫踮起脚,偷偷在璟华面上亲了一下,得色道:“喏,像这样,劫了个色!” 璟华见青澜回头,做贼心虚似的,赶紧扭过头轻轻咳了数声,苍白的面庞竟飞起两朵浅浅红云。 他们仍旧是三队,调整了数日之后,便紧着向十里魂渡的第二渡进发。 青澜已好得多,不说恢复到原来的十成十,但至少行动自如,除了脸色略差一点点外,基本看不出来。 但璟华的恢复程度仍旧让人绝望。玹华想再多等几日,等他养得再好一点才走,但璟华自己反对。 “再等下去我也是好不了的,”他自己毫不避讳,“不是悲观或者放弃,我说的是事实。这就像试炼,只有继续走,找到胤龙翼,才有一线生机。” 玹华明白他说的没错,璟华的话一直都很有道理,但这道理却正确到无情,甚至残酷。 “没事,我可以走,顶多慢一点。”他漫不经心的笑容,叫玹华觉得刺眼和熟悉。宸安宫中,那个年幼懂事的二弟再一次和眼前的人重合起来。 那时候璟华还很小,但毕竟是男孩子,极眼馋父君和大哥年年参加的东郊山春季围猎,眼馋他们能纵马驰骋,张弓搭箭,捕获各类珍禽。 玹华很心疼这个弟弟,他从小体弱,极少出门,日日便囿于那座冷清的宫殿,如今难得有个喜欢的,便奏明了父君,想带他同去。 那天,玹华得了父亲的恩准,便第一时间奔去告诉二弟。“只是二弟,不知道你骑不骑得马?”玹华加了一句。 玹华记得刚说完,二弟脸上的兴奋之色便渐渐褪去。他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像别人那样骑马或者奔跑,纵然自己答应带他去了,也是一个拖后腿的角色。 玹华心中暗自后悔,不该问他骑马的事,让他难过,但这个念头还没过,便听到那个稚嫩的孩子仰起脸,对他笑道:“没事,我可以走,顶多慢一点。” 那时候起,他就是那样的性格。 执着,坚忍,敏感,骄傲。 他绝不妄自菲薄,更不愿给别人带来麻烦。 不管是当年的稚童,还是后来的战神,包括现在—— 他,始终没变。 玹华点点头,朝他伸出手,“那就走吧,我们一起慢慢走。” 璟华确实走得极慢,而又坚持不肯让阿沫背他,顶多是让她扶着。虽然阿沫已经为他借了大部分的力,但那一级级台阶通天及地,遥无止境,连她和阴钥都走得气喘吁吁,更别说是璟华。 那个人,是连好好养在仙泽充沛的地方都已经力不从心了。而现在,他们是在冥界的十里魂渡。 这里污浊的秽气,令每一呼一吸都耗费数倍于平日的灵力,而他们还在不停地往上走,千重石阶,举步维艰。 他们一开始还有说有笑,互相调侃几句,但慢慢地都默不作声。玹华和青澜这些体力好的,见旁人都已无力说话,便也不惹他们开口,气氛一时沉默诡异。 璟华在中间昏迷了几次,青澜便与阿沫互换了同伴。青澜背着璟华,阿沫与阴钥同行。 虽然在他醒过来之后,表示了反对,但也只是反对了一下而已。他的脸色已难看到极致,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反对,并无甚用。 阿沫觉得自己的脚都已经没了知觉。 冥界无日月,也无法计量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那些用法术做出来的光芒永远死气沉沉地挂在空中,不明不晦地照着,冷漠至极。 虽然没办法判断他们走了多久,但根据体力消耗的情况来看,至少已经有一个昼夜。阿沫记得,那次日夜兼程地背着璟华去大西洋魔鬼岛,向妙沅求医的时候,一昼夜游下来,也不过才这么累。 而背阴山仍是那么高。 一昼夜走下来,竟仍像原地踏步似的,与山顶的距离没有任何的减少。 但这个也不一定,因为当一个距离足够长远后,中间的每一小段都变得微不足道。就像如果在“十”中间拿走“一”还是能明显被看出来的,但如果在“一百”中间拿走“一”,在“一千”、“一万”中间拿走“一”呢? 阿沫道:“玹华大哥,这背影山究竟有多高?为什么我们走了这许久,竟像是完全都没起到作用似的?” 玹华望了望大家,几乎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倦色。“具体有多高,也没有被考证过。不过背阴山后头便是十八地狱,照理说,这十八地狱有多深,背阴山便有多高了。” 青澜问:“那十八地狱有多深呢?” 阴钥道:“我也从未去过,只知道凡人在世时若做了恶业,到冥界便要尝相应恶果。那些刑罚都十分严酷,分得也细,其实非罪大恶极之人,都不会送来这里。” 她也抬头望了望山顶,只觉得一阵眩晕,无奈道:“我们都已经走了这许久,不会连十八地狱的一层都未走掉吧。若真有那么深的话,岂不是得走上好几个月?” 青澜紧了紧背后昏迷中的璟华,侧耳听了听他的呼吸。他的呼吸很轻,轻到几乎没有。有几次把青澜吓了一跳,把手伸过去探他的鼻息,才感觉到游丝般的气息。 “走吧!”青澜咬咬牙道,“再高的山,走一步,便离终点近一些。璟华他……我们不能再等了。” 他带头,走在最前面,阴钥和阿沫在他的左右两侧。玹华背着妙沅,也紧紧跟上。 六人一行,有两人都是要背着行走。纵然玹华与青澜修为深厚,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而连日来的疲乏,在毫无进展的行走中也越来越明显起来,阿沫似是一个台阶没有踩稳,凌空跌了下去! “小心!”一只手迅捷伸出,紧紧抓住阿沫的衫子。 那只手没什么力道,但出手的方位极准,又算准了她会向下的坠势,借力使力,就这么轻轻一拉,阿沫立刻又在下一级台阶站得稳稳当当。 “璟华!”阿沫眼睛一亮,喜不自胜道:“我以为你……” “你这么冒冒失失,让人睡一觉都不放心。”璟华虚弱地笑了笑,又轻轻对前面道:“青澜,你放我下来。” 青澜以为他别扭的性子又上来,头也不回道:“璟华你就安心让我背一会儿又怎的,大不了以后我受了伤,让你背回来就是了。” 璟华没许多力气与他强辩,只得轻轻叹道:“不是,你让我……下来看看,这里有古怪。” 青澜面色凝重起来。 璟华执掌天一生水多年,斩妖除魔经验极为丰富,虽然这一路上他始终昏昏沉沉,但青澜知道,璟华哪怕只是随便看上一眼,说不定就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玹华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也停下脚步。 这背阴山,恐怕是整个三界中阴气最重的一座山。整座山是不生寸草,不见片云,不流涧水,不见一只飞鸟走兽,通天入地,就像一根直挺挺的石柱子,高不知几万里。 他们现在走的这一级级台阶,都围绕山壁而建,盘山而上,远看就像是绑在一根通天巨柱上的层层铁链。与之相比,石阶上不断攀爬的几人就显得十分渺小,小得仿佛是围绕这巨柱缓缓而上的蝼蚁。 由于本身怨气深重,又靠近十八地狱,背阴山表面没有任何植被,但那些靠吸收冤魂戾气为生的幽灵藤和鬼手木,倒是紧贴着山壁,长得又浓又密。 光秃秃的山壁几乎被这些东西全部覆盖,一点看不见原来的岩石,仿佛在通天巨柱的表面长了一层恶心的皮癣。 那是一种黑色的植物,带着腐臭,闻之欲呕。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六)噩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他们之前上山的时候,为了要躲避幽灵藤和鬼手木所释放的秽气,特地都走在石阶的最外层。 而璟华却反其道而行。 一下地,便让阿沫扶着他,沿紧挨的两级台阶向里,慢慢朝山体的那一侧走去。 阴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二殿下,这些腐藤上都带有秽气,殿下体弱,切勿靠近。” 璟华轻声道了声“不妨事”,连头都没回。 他不但不避讳,反而蹲下来,对着那一丛丛腐藤枯木仔细研究。 那些藤木,真不愧是地狱之花,每一棵都带着邪恶的獠牙,互相纠缠,彼此勾结,有的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是一种粘稠发腥的液体。 大多数植物都是黑色,也有的是浊泥的褐色,和血一般的深酱红。 它们不需要泥土,也不需要阳光、空气和水,它们只要吸收来自地域间冤魂恶灵的戾气,就能无止境地生长、蔓延起来,疯狂的,瞬间霸占触手能接触到的所有地方。 而它们散发出的臭味比黑白无常船上的那些还要浓烈得多,并且还混杂了一种恶毒和残忍的味道,阿沫不敢靠得很近,还用手帕捂了鼻子,都觉得已经快被熏得晕厥了。 璟华却一直蹲在地上,仔细地看了很久,就像欣赏他书房里的字画一般津津有味。 “璟华,你……还没看完么?我快被臭死了。”阿沫捏着鼻子,说出来的话瓮声瓮气。 璟华“嗯”了一声,又隔了一会儿才道:“好了,沫沫……扶我起来。” 他的脸色又白下去几分,起来后立刻捂着嘴,似乎是要吐,但又实在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弯着身子,无助地任由胃里一阵阵抽搐。 “来,坐一会儿。”阿沫拉着他在离山壁稍远一点的地方,找了级台阶坐下。 “难受的话就在我身上靠一会儿。”阿沫抱住他,尽量替他撑住那个连直都直不起来的身体。 璟华勉强笑了笑。 他的唇已完全成了浅紫色,根本无力说话,只能强撑着对她微笑,让她不要担心。 那些幽灵滕和鬼手木散发的冲天恶臭,连青澜他们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如果有力气呕吐的话,这会儿只怕早已折腾得翻江倒海了。 但璟华实在是连吐都吐不动,只能任由胃里一阵阵抽缩硬挺,脸色白若透明。 “那些臭臭的烂木头,有什么好看的?”阿沫擦了擦他满头的冷汗,疼惜道。 璟华抿了抿薄唇,挤出一个歉意的笑。 他也不想离得那么近,又不是什么名芳雅卉,值得欣赏,只是视力已经越来越差,不凑得那么近,他根本看不清楚。 ------------------------------------------------------------------------------------------------------------------ “二弟,看出什么了没?”玹华问。 璟华缓过来一口气,这才朝玹华点点头,轻声道:“略知一二。”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却又不敢出声打扰。璟华受那些腐木的影响颇大,跟玹华说了那四个字以后,胸口又剧烈起伏,良久都无法开口。 他靠在阿沫的身上,阖眸休息。四周极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过了一会儿,璟华羽睫微颤,这才睁开眼眸,看众人都围在身边,不禁略有歉意道:“抱歉。” 青澜急性子,不耐道:“璟华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好了,别说这些了,快说到底哪儿古怪了?这见鬼的背阴山,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璟华看了看众人,道:“我尚不能完全确定,要靠青澜和大哥,你们……帮我个忙。” “行,你说。” 璟华指了指山顶,道:“青澜,你继续往前走。” 他又接着望向玹华,这次语出惊人,“大哥,你往回走。” “往回走?” 除了璟华外,所有人都惊诧无比。 不论这背阴山多高,总是越往上走,离终点越近才对,哪有往回走的道理? 但璟华似乎也疲累至极,说完这两句,就又紧闭凤眸,没有做任何的解释。 虽然是满腹疑窦,但玹华和青澜对于璟华的判断向来是没有任何怀疑的,当下也不再多问,照着他的吩咐,青澜向上继续前进,玹华则向下,沿着原路返回。 而其他人则与璟华一起,趁着这个机会,坐在台阶上调息休整。 妙沅替璟华稍微扎了几针,但也不过杯水车薪。他现在几乎都是靠着外力在活命,靠玹华和青澜的金行灵力,刺激他自己微弱的水行灵力运转,又靠妙沅的针灸术刺激心脉勉强维持。 “沅姐姐她,是很生我气么?”妙沅走后,璟华睁开眼睛问。 许是刚刚扎了针,又许是毕竟安安稳稳地坐下休息了一阵子,璟华比刚才看上去略好了些,至少有力气跟阿沫扯那些有的没的。 “很生气呢!”阿沫吐着舌头道:“脸黑黑的,我都不敢惹她。” “我其实……并没觉得很难受。”璟华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无辜,“不懂她为什么总那么讨厌我。” “哼!你这种人,连我都觉得不可救药,沅姐姐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我,真有那么过分?”璟华哭笑不得。 “当然啊!你想沅姐姐那么好的人,对大哥温柔,对我也温柔,独独对你凶,可见是你所作所为太令人发指!”阿沫毫不客气。 “唔,有么?” “比如刚才啊,你明知道那些幽灵藤和鬼手木有秽气,阴钥都提醒你了,你还偏要靠那么近!你倒告诉我,那些烂木头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璟华浅浅一笑,神秘道:“虽然没有沫沫好看,却也是值得一看。” “好,璟华,你就告诉我这里到底有什么古怪?让青澜哥哥往上走就算了,为什么要让玹华大哥按原路返回呢?” 阿沫早就想问,看他这会儿精神还不错,自然软磨硬泡,想套他的话。 她是天下第一好奇宝宝,璟华早就在等着她发问,此刻翦水深瞳凝望着她,温柔笑道:“沫沫这么聪明,不妨先猜上一猜。” “我早就猜过啦,可是真的猜不出来。”阿沫撅着嘴,颓败道:“你也是的,让他们俩就这样走了,也不说让什么时候回来。” 璟华背靠在阿沫膝上,阖着双眸,似午后小憩般的悠闲姿势,轻轻道:“你放心,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阿沫点点头,同样温柔地将他披散在自己腿上的墨发摆放整齐。他的精神也不过就支撑着那么一下子,强撑着陪自己说笑,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担心罢了。 她也不再缠着他说话,便让他这般静静地躺着养神。连走了好几日,她自己也有些乏,便把头和他的靠在一起,阖起了双眸。 就这么一小会儿,阿沫竟然做了一个梦。 梦有些乱七八糟,杂乱且没有头绪。 她梦见自己好像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飞着,这个飞和平时的腾云有些不同,她不用低头便能见着云层底下的苍茫大地,不用张望就能瞧见四海八荒。 她看了看自己,果然,已化了真身。 女孩子好像都不喜欢化真身,因为毕竟是*着。 小的时候,一帮小屁孩儿喜欢化了真身在江河湖海里遨游,把那些小龟小蟹吓得瑟瑟发抖,喜欢一口气吸干一条河,再连着鱼虾一起吐出来。 那时候,她是唯一一个参加的女孩子。 不过长大后,他们就很少这样做了,她自然也不会。而在这个梦境里,她竟然又化了真身。 不,这个真身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自己。 那条小白龙的背后,生出了一对巨大的翅膀! 那翅膀是如此的巨大,遮天蔽日,覆盖几千万里,她轻轻地扇一扇,便是山河变色,地动山摇。 人们匍匐在地下,都敬仰她无与伦比的绝对力量,他们为她唱着颂歌,虔诚祝祷。 她飞得很低,因为她记得有个很重要的人,梦里她忘了他的名字,也记不清他的模样,但她能确信的是,那个人于自己十分重要,百分重要,万分重要! 她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寻找,每一次都失望而过,她飞过了千山万水,始终找不到他。 她越来越急,心情狂躁不安,她忍不住仰天悲啼,流下血泪行行! 她的利爪踏在不周山上,轻轻一带便一片倾塌! 她悲愤无比地挥动身后巨翼,四海掀起滔天巨浪,海水倒灌,倾吞陆地,人们四散而逃! 她再一次挥动巨翼,三山五岳统统倒塌,天空平地惊雷,泥石流滚滚而下,生灵变枯焦! 她忽而残忍地笑,忽而又痛苦绝望哀嚎!既然这世上已没有他,那为什么不连自己一起毁掉! 她正想再一次挥动翅膀,却突然转头看到他—— 他就站在那座最高的山巅,看着自己,目光清冷异常。 所有被遗忘的面容又一下熟悉起来,只是他的眼里流露出深深失望,他只看她一眼,便仿佛有最尖锐的毒刺扎进她胸膛。 一块巨石当空砸下! 可他仿佛故意不去躲闪,他就这样目光咄咄地逼望着自己,迎接死亡。清俊的眸中,百万种殇。 她一下朝他冲过去,她宁可用自己的身体去为他抵挡,但还是晚了一步,巨石已经压下,她只听见自己撕心裂肺叫出他的名字: “璟华!!!”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七)东渊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沫沫,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是璟华温柔的声音。 阿沫腾的一下坐起来,差点撞到他的头。 “沫沫是做噩梦了吗?”他温柔道,用帕子擦去她头上涔涔冷汗。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俩已经换了位置,方才明明是璟华把头靠阿沫膝上,现在阿沫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璟华的怀里,他就抱着自己,一直这么坐着。 “璟华,好可怕……好可怕的梦!”阿沫兀自惊魂未定,缩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璟华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她,“不怕不怕,梦都是假的,有的还是反的呢。” 梦里的眼泪,还留在现实的脸上,阿沫缩在璟华怀里抽抽噎噎,半带撒娇:“我……呜呜,我梦见你死了。” “呵呵,”璟华笑道:“那是个好梦啊!说明我们此行顺利,我一定平安无忧!你还梦见了什么?” “我……我还梦见了胤龙翼。” “哦,胤龙翼长什么样?长的圆的,还是方的扁的?”他故意不以为然地说笑,想缓解她恐慌的情绪。 “璟华,”她抬起头,望着他的俊眸,吞吐道:“我梦见胤龙翼长在了我的身上。” 璟华更是笑出了声,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傻沫沫,你是苍龙,胤龙翼怎么可能长到你身上去!” 阿沫想了想,也对,终于破涕为笑。 她坐起来,不再给他增添负担,扯了他的袖子给自己抹干净眼泪,讪讪笑道:“呵呵,还真是个毫无道理的梦,我是苍龙,又怎么会长上胤龙翼?再说璟华你,又怎么可能对我……” “我对你怎么了?”他似漫不经心地追问一句。 “没有怎么,本来就是不合逻辑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沫沫甩甩头,把凌乱的头发重新扎了扎。 璟华笑了笑,“你定是最近为我担心太多,白天夜里想的都是胤龙翼,这才会做这样的怪梦。” 阿沫做个鬼脸,“你我不分家,我得了就是你得了,总之那对翅膀最后叫我们给搬回家去,就算圆满了。不过……” 想到梦里他最后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阿沫心里总还是凉凉的不舒服,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璟华,你答应我件事儿。” “什么?” “你答应我,以后不论怎样,你都不能……” 她回忆着梦里的那个眼神,想找几个确切的用词,但说了出来,又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嗫嚅道:“不能恨我,讨厌我,对我失望,对我……” 璟华捧起她的小脸,在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梦醒了,怎么还不停说梦话?沫沫,我怎么可能会恨你,讨厌你?” 阿沫自己都觉得这话太过荒诞,低头正待要解释,突闻阴钥喊了声:“二殿下,他们回来了!” 果然,青澜和玹华已渐渐走近。 阿沫松了口气,璟华并未关照他们走了何时再返回,她还担心他们离得太远,好在现在都平安返回。 她回头向璟华道:“好了,这下都回来了,你到底看出什么古怪名堂了?” 但璟华却面色凝重,他甚至已经从坐着的台阶上站了起来,点头自语道:“果然,果然有古怪。” 远远看去,玹华和青澜一切如常。 阿沫实在搞不懂璟华到底看出什么古怪来了? 然而,玹华和青澜看到在原地等候的璟华他们,却是大吃一惊!两人脸上登现出一种惊恐至极的神色,仿佛看到了最诡异可怖之事! 最后几步距离,两人几乎是一下子奔了过来,同时抓住对方,失声惊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阿沫也似一下子醒悟过来! 天!怎么会——这样! 没错,他们是都回来了!可是—— 青澜出发时往上走的,现在却从下面的阶梯上来! 而玹华明明是往下走的,却从上面的阶梯走下来! 两人虽然都回来了,但却完全都从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就像被强拉入一个扭曲的空间里,走了十万八千里,蓦然发觉竟然又回到了起点!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一直都走不出这里了么?”璟华苦笑。 ------------------------------------------------------------------------------------------------------------------ 东渊慢腾腾地起床,慢腾腾地披上蚕丝绣锦的外衫,再慢腾腾地着上令自己无比嫌恶的战靴。 没办法,衣服还能穿自己的,但靴子只有这一双,带来的那些软缎靴早就给没收了。 同一营房的,本来还有三人,这会儿都早早出操练兵去了,独剩下他一人睡到日上三竿。 如果不是实在太饿,东渊觉得自己还能睡下去。 在这里,他一直就是格格不入的那个。 呸,我才不要和你们一样! 我可是北斗七星君中天玑星君的嫡孙,哪能跟你们这些粗人一样! 东渊趾高气昂地净了面,顺便又例行公事地把送他来这里当兵受苦的爷爷腹诽了遍。 不过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进了“天一生水”,就一定也要把我送来这里,好像家里没人在兵营里呆过,就有多丢人似的,真是死脑筋! 东渊其实很郁闷,北斗七个星君每次聚在一起,谈的无非就是今年谁谁谁新涨了俸禄啊,还有谁谁谁又在哪里又起了座新宅子啊……再要么,就是谈几个儿孙的学业。 天枢、天璇和玉衡三位星君家的孩子,分别是前年和大前年通过靖天神兵会考入天一生水的。而天权和开阳家的,入伍更早,分别都已经做到了“生”部和“水”部的副都统和大郎中,去年还跟随天族二殿下出征打了胤龙,凯旋而归!如此一来,除了瑶光星君家孙子辈里没有男丁外,只剩下他们天玑家的,于兵部一栏纯属一片空白。 每逢相聚时,那几个伯爷爷和叔爷爷们便总色得意满,说起孩子们在军营中种种轶事,让爷爷插不上嘴,而最糟的是,连爷爷自己都觉得在他们跟前就像矮上一截似的。 爷爷不跟那些兄弟啰嗦,但暗里使劲儿,铁了心也要把他塞进“天一生水”去! 本来以东渊的武功,是根本没希望的,他也自小就没喜欢过这个,于功夫一道自然疏怠。家里的那些刀枪剑棍,不过就摆个样子,让人家奉承一句文武双全而已。 东渊其实不怎么担心,爷爷既然叫自己来考,自己总不能不来。不来,那可是态度问题。但来了,考不考得上,就属于能力问题,能力不够,人家看不上,那可不能怨我。 所以他完全做好了准备,也就是走个过场。他上午来兵部,下午还约了小伙伴打牌逗鹩哥,十分地轻松自如。 但他没想到的是,今年的主帅换了人,原来铁面无私的主帅和副帅一个都没露脸!二殿下变成了三殿下,爷爷已替他通好了路子,一路打点,顺顺利利。 竟然……竟然考上了! 东渊这下完全被打击到了! 下午的牌局废了,连家也不得回!他连换洗的衣衫都没带,就被捞进兵部去。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有长官耐心告知他等入了军籍,自然会下发统一的战服,勿需操心。 如今已经半年多了。 他仍是无法融入这里,和教官不对,和同寝不对,哪里都不对。 他从不出操,也不和大家一起练武,什么集训啊,战术讲演啊,他从不参加。教官对他十分头疼,却束手无策,警告没用,体罚也没用,他就像一滩烂泥,扶不上墙。 东渊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你管不了我,索性将我除名,回去爷爷若问起来,我就脱了衣服,给他瞧瞧我身上被教官体罚的这些个伤痕,爷爷一心疼,必然也就算了。 他端了个小盆儿,晃晃悠悠到了饭堂。 现在已近午时,大概再过得半刻,训练了一上午的士兵们就会来这里领午膳,而“生”部的后勤早已将饭菜准备好,就等那些猛虎下山,饿虎扑食。 东渊还没进到里面,就已闻到一阵令他全身肠胃肝脾都无比感动的饭菜香,肚子立即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他走进里面,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在分理食物,用一把大勺子把肥肉一块块舀进碗里。 那肉肥瘦相间,是标准的五花,肉皮油光水亮,炖得久了,不禁酥软凝弹,一望就知是那种还未吃进嘴里,已然化在了唇上的。而那三肥两瘦的间隔又断得恰恰好,瘦肉沾了肥汤的浸润,变得鲜嫩多汁,而肥肉又靠瘦肉解了油腻,不消怕大快朵颐。 东渊不禁深深咽了下口水。 他也是世家子,从小锦衣玉食,本不肖吃这里的大锅饭,但不肖虽不肖,每次路过,还止不住被这里的菜香诱惑,拐了腿儿弯进来。 他早膳也未用,饿到现在,便急急地将饭盆儿递给了那个少年,道:“先给我打一份!” 那少年连头都未抬,依旧在忙着他的事,硬硬丢给他四个字道:“时辰未到。” 东渊笑了笑,告饶道:“小哥,帮个忙呗!我起来到现在,这是第一顿呢。再说,也就早一会儿的功夫,真的,早不了多少。” 少年斜斜瞥他一眼,似是质问般:“第一顿?我瞧你也没病没伤的,干嘛不出操?” 那少年的口气十分强硬,好像这饭堂是他家开的一样。 东渊本来就饿,美食当前,却有人刁难着不让他吃尽嘴里,已经令他十分光火。而现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卑微少年,竟然还来质问他为何不出操! 东渊脸色也沉下来,喝道:“出不出操还轮不到你管,你这个打菜的小厮,让你给我一份还啰嗦什么!” 那少年倒也是个倔性子,冷笑一声道:“好啊,瞧殿下不在,一个个都惫懒成这副模样!真是什么规矩都忘了!” 他这句话说得确实有些不合身份,连教官都未必对东渊有这般的言辞令色,东渊只觉火气呼啦就窜上了天灵盖! 他想也没想,拎起那只盛满了红烧肉的大锅,连肉带着满满一锅滚烫的汤汁,朝对方身上倒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八)旧规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少年急忙往后一闪,却仍是躲避不及,那肉汤浸着滚油,看似并没怎么冒烟,但淋到身上却是灼人的温度!少年先前正撸着袖子干活,两条手臂*在外,被热油一浇,顿时一片骇人的红色,瞬时就起了好几个大疱! 少年“啊”的一声大叫,便引得好多人围了过来,而操练了一晌午的士兵们也在此时拥进饭堂,怀着看热闹的心态,将东渊和那少年,围在中间。 兵部自带军医,见有人受伤,先不问谁是谁非,已有老方带了药箱奔过来,先给那少年抹上烫伤的药膏。 东渊此时才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但也不过就是一瞬而过而已。他并不是强凶霸道的人,不过是有点懒,有点不求上进罢了。 烫伤了这个打杂的小厮,他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但不管怎么样,对方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小厮,心想大不了回去让爷爷给赔点钱将这事儿了了,也就算了。 他正想开口,让对方开个价,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蒯将军来了!” 士兵们让出一条路来,身高马大的蒯方挤进了人群里,看到那少年,疾步奔到他跟前,抓起他手臂忿忿道:“长宁!是谁……谁将你伤成这……这样?” 那被烫伤的少年,正是璟华从小贴身服侍的金童长宁! 大战之后,璟华一直留在云梦泽养伤,长宁就跟着天一生水的大部队回了天庭。璟华知自己死生难料,特地嘱咐蒯方将长宁收在“生”部,不用什么官衔,只求让他此生有个依靠,与静安可安心度日即可。 长宁因为是金童,所以看上去永远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但其实要比璟华,比玹华的年岁都大得多。蒯方让他在“生”部司了个副都尉的职务,平时甚少到前堂,所以东渊从未见过。 今天恰好前堂有个伙头兵拉了肚子,扔下饭勺就跑,长宁也不讲究官衔,便主动去帮忙,不想碰到东渊,不到时辰就擅自来打饭。 长宁跟着璟华日久,在营中也算是老人,看到他这样惫懒的家伙,不免要出声教训几句,没想到东渊是说不得的少爷脾气,一言不合竟翻脸打人! 此时,东渊见长宁满脸痛愤之色,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对蒯方道:“蒯将军,这是哪里来的新兵!不守规矩不出操外,竟莫名其妙就动手打人!” 蒯方人虽高大,但脾气是四个将军里最好的,对属下向来宽容,极少发火,此时却难忍东渊的恶劣行径,沉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 东渊看到蒯方脸色不善,这才害怕起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打翻了锅子……再说是他先来骂我的!他一个打杂的小厮,凭什么管我!我出不出操,干他何事!” 东渊果真还是情商颇低,他这句话前头还支支吾吾,后面说着说着又嘴硬起来,强词夺理。 长宁被他撩得火冒三丈,冷笑道:“好!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殿下不在,连这天一生水都要变了味了?随随便便的新兵都能不出操!不守规矩了!” 蒯方听他提起璟华,心中也是一沉,云梦泽一别后,至今已半年有余,却音讯全无。 她眸色一凛,道:“长宁你……放心,不管大帅在……不在,我们天一生水的规矩都……不会变!这件事,我一定为你做……主!” 她唤来左右,便要将东渊拿下! 这捆灵绳还未捆上,却听到一个斯文的声音吃吃笑了下,温和道:“我不是一直在么?谁说我不在了?” 士兵们闻声赶紧让开一条路来,只见一名白发青年风度翩翩走了进来。 那青年长得极美,忽略那一头扎眼的白发外,其五官可说是极美,美到妖孽,美到邪魅,美到让人不敢正眼相对。 琛华慢慢走进来,见着剑拔弩张的这一群人,未语先笑:“我想今天怎么回事儿,大伙儿饭都不吃,一个个都杵在这儿呢!远远地,就还听到有人说什么大帅在不在的,怎么了?是谁要找我么?” 蒯方自知失言。 她口中的这个大帅,指的当然不是现在的这位,而是前任兵部大帅——轩辕璟华。 璟华少年入伍,在兵部呆了太久,可以说这整个“天一生水”都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他在这里早已深入人心,很多习惯和规矩都已经被当成了金科玉律,不可更改。 但这些规矩其实并没一定的好坏,只是时间久了,约定俗成,大家千百年下来也就都照着做了,从未生过怀疑。 比如璟华他自己睡眠浅,早上很早便醒。于是整个营里也随着他的作息,规定出早操的时间,是在寅时三刻。将士们摸黑起床,先练兵一个时辰,等昴日星君的日冕车开出来之后,才供应早膳。 这其实对那些尚未适应的新兵来讲,实难做到,一个是大半夜的实在起不来,一个是饿着肚子练兵实在是苦不堪言。但头三个月过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毕竟从军么,总得吃些苦头,特别是那些世家子,给他们个下马威,让他们磨褪层皮,这才收得住心。 再比如,璟华写字惯用长锋羊毫,写的是行书小字。这便成了兵部所有文书的通用字体。但字写得好的也就算了,若遇到字写得不好的,这羊毫写小字就十分难控制,不是晕墨多了,就是出现“奎角”。 但兵部所有将士对璟华都无比崇拜,甚至以仿效璟华的字体为荣,排除万难,也争抢着要用那样的毛笔,写出那样的字来。到后来,那种毛笔竟也有了名称,叫做“帅毫”,而璟华的字体,也被誉为“帅体”。 这些,琛华自然知道。 虽然他去云梦泽,问璟华讨了那枚帅印。但全军上下,不论谁提起“大帅”,其实叫的都不是他。 这一点,让他非常窝火。 今天听到蒯方又在那里脱口而出这两个字,便走进来看看,然后一眼便看到长宁——那个一直跟着璟华的小金童,和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新兵争执在一处。 蒯方拱手道:“禀大帅,是这末等兵不讲规矩,不按时辰就来领午膳,还动手打伤了长宁。末将已在处理此事,不想竟惊扰了大帅。” 琛华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东渊,心却蓦然一惊—— 他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 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世家子! 终日游手好闲,整天介不知忧患的浪荡小子! 那个偷懒怕苦,宁可睡觉也不肯出操,那个只为了一块红烧肉就挥拳恫吓旁人的傻子! 那个人,不就是自己么? 琛华突然笑了,这个东渊,倒是有趣。 他穿着高级的绫罗绸缎,绣了繁复精致的花样,在一群粗布衣衫、臭汗淋漓的大兵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脸上茫然又不以为然的神情,和从前的自己多像! “大帅!大帅为我做主!我是不小心泼到他的,之前便一直是他在骂我!” 东渊也知道,眼前这个三殿下才是如今天一生水真正的主帅,爷爷的路子就是通到了他那里,才让自己混了进来。他颇会审时度势,今天这个局面,只有开口求他,才是最有用的。 “大帅为我做主,求大帅别让蒯将军罚我!”东渊道。 琛华点点头。 这几声大帅,叫得他十分悦耳。也许在整个天一生水中,也只有他是真心把我当做了大帅吧,琛华想。 “你叫什么名字?”琛华抬起他那对妖孽的桃花眼,微笑道。 “禀大帅,卑职名叫东渊,是天玑星君的嫡孙。”东渊惴惴道。 琛华笑吟吟走到他身边,饶有兴味道:“原来是天玑的孙子,你爷爷上次特地请人托话给我,要我多关照你一下。” 琛华这句话一出,东渊面上一喜。但除他之外,所有围观的士兵们都多多少少露出鄙夷之色。 璟华在位时,从来铁面无私,莫说天玑这样的四品官衔,就是三清六御的亲属嫡系都毫不买账的。这位三殿下果然庸碌无为,治兵之道远不及二殿下。 没想到琛华接下来,却对着东渊面色一沉,大义凌然道:“但你要知道,既然入了天一生水,那便一视同仁,不管是谁的嫡孙,都没有必要让我知道!明白么?” 东渊本来正自得意,被琛华突如其来的一吼给吓了一大跳,忙垂首道:“是,是!” 琛华的语气又恢复到之前,漫不经心道:“所以,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是谁?” “卑职东渊,是天部新晋列兵。”东渊颤颤道。 “很好。那你可知方才被你烫伤之人是谁?”琛华向长宁瞄了一眼。 东渊摇头。 琛华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魅惑至极的笑,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他叫长宁,是前任兵部大帅、也是我二哥轩辕璟华的贴身侍从。你把他打了,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东渊头皮一阵阵发麻,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闯了大祸。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俗话又说“母凭子贵、妻随夫荣”,原来这不声不响分菜的少年,竟然是二殿下的侍从! 难怪他敢开口斥责自己不去出操!难怪蒯方不由分说就要把自己拿下!自己闯了这样的祸,恐怕连爷爷都救不了自己,这次铁定是完了! 东渊本来就没经过什么风浪,这下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琛华的腿哀求道:“求大帅饶命!饶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十九)人心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琛华望了望四周的将士,所有人都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脸上,看自己怎么裁夺,这让他很满意。 这本来不过是件小事儿,但因为自己的到来,让这件事儿有了不同的意义,变成是旧规矩与新制度的挑战,旧领袖和新统治的对决! 饭堂里涌了许多的人,还有更多的人不断奔进来,但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静观自己是维护前大帅的侍从,还是趁此打击璟华旧部,为自己新政树威。 琛华笑了一笑,轻轻抬腿将东渊推开,道:“但我也说了,进了天一生水,便要一视同仁。所以这里既没有天玑的孙子,更没有二殿下的侍从!我今天在这里看到的,是一个新晋列兵,还有一个副都尉而已。 但其实,在我眼里,连这些官阶都不存在。 东渊你与长宁起了口角,动手将他烫伤,当扣去三月俸禄,另外罚你除平日自己的操练外,还要来‘生’部当值一个月,具体做什么,就由长宁来安排。” 他这番话,说得既合情、又合理,实在是公平正义,大快人心。围观的众将士频频点头,甚至已有人大声喝起彩来! 琛华分别望了望长宁与东渊,道:“你们二人可服?” 东渊一听不过是罚三月俸禄,外加打杂一个月而已,自然是大喜过望。长宁却不服气,大声道:“三殿下,不是长宁不服,只是他未到时辰,就擅自来领膳食!另外,他也从不出操,一觉睡到大晌午,请问这些规矩也能废了么?” 琛华温和笑道,“长宁你不用着急,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琛华又望了眼四周众人,微笑着,侃侃而道:“我来天一生水数月,觉得有些规矩确实也该改一改了。比如这早起出操,可由寅时三刻改为卯时一刻,由将士用过早膳后再进行,操练总时长不变,结束时间也相应延后。 而定点供应膳食的规矩,也太死板。蒯将军,我认为除了大锅灶定时供应三餐外,应另外再设一小灶,专供因特殊情况错过领膳,或者需要额外增加膳食的将士使用。” 琛华一口气说完这些。 他站在三军将士跟前,白发无风而舞,显得孤绝而邪魅,强硬而柔媚。 他甚至暗暗地露了一小成魔功,令自己的修为看上去更浩瀚无边,见之无所不从,令自己说的每个字铿锵如金,闻之不容置疑。 他让在场的所有人在那个瞬间被折服,第一次用一种不同的眼光去看这个三殿下。 不,这个兵部的新领袖! 轩辕琛华,也许之前,大家都误会他了。 他的修为纵比不上璟华,但在青年一辈中也已经属上乘! 他的智谋纵比不上璟华,但和善可亲,贤达有度,不偏颇,不古板! 蒯方垂首道:“大帅英明!从……今日起,关于练兵和膳……食就按照大帅的提议执行。” 众人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他们拥护着琛华,发自内心呼喊道:“大帅英明!大帅英明!” 琛华负手而立,绝美容颜,顾盼神飞。 因为他知道,此刻那些愚蠢的大兵们口中高呼的大帅,指的已不再是那个无法企及,又高不可攀的轩辕璟华了。 他从改变两样小小的规矩开始,以后会一点点瓦解璟华在兵部树立了千年的绝对权威!他并不只是改了规矩,他改变的是—— 人心! 与此相反,长宁冷冷地望着那些神情兴奋、振臂高喊的将士们,他们将琛华围在中间,如众星拱月。 他们自然是要高兴的,以后每天能多睡上一个时辰,也能在半夜里肚饿时搞到夜宵。 他们轻易地就忘了原来的大帅,那个在战场上身先士卒、一次次带领大家浴血征战的人; 忘了千百年来被称作不败的神话,被称作九重天上定海神针的那个人; 甚至忘了去关心下那个人现在还是死是活,他离开兵部后,又挣扎在广垠天地间的哪个逼厄角落? 才半年。 原来,神仙的记性都这么差。 原来,这个世上,离了谁都可以照样过下去,不过初时有些不习惯,慢慢地也就好了,甚至觉得,比原来的更好。 眼前模糊起来,长宁的泪一颗颗滚落,沾湿了他的玉面朱唇。 他提起那只被烫得满是水疱的手在脸上一抹,一阵钻心剧痛。 殿下,你来告诉长宁,这就是——人心么? ------------------------------------------------------------------------------------------------------------------ 背阴山上,众人面面相觑。 阴钥仍不敢置信,小声问青澜道:“你真的是往上去了么?你一直一直都在往上走,中间没有拐弯,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青澜摇了摇头。 阴钥咬着唇,自责道:“没道理啊,我也没听我父王说过这背阴山还有这样的怪事。这到底个什么咒?还是什么见鬼的阵法?” 阿沫道:“阴钥,你说掌管地狱的阎君们平时是怎么去的?他们一定知道怎么上山!” 阴钥道:“阎君们不一样,他们有妖王和鬼王符印,可以从另外的官道进十八地狱。” 她抬起头,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是冥界中人,但其实大家都畏惧十八地狱,除了那些是万恶不赦的幽魂,大家基本不会来这里,连十里魂渡都是冥界的禁地。” 青澜动容道:“原来如此,阴钥你竟然不声不响,陪我们到现在!” 阴钥笑道:“也没什么,我是阿沫的好朋友,你们来我冥界,我未尽地主之谊,陪你们冒冒险总是义不容辞的。阿沫和二殿下已经在许贤那里涉了一次险,接下里的行程,我总得保你们安全才行。” 阿沫道:“傻阴钥,许贤那里哪儿算得上涉险,那是我们故意……呃,我们……总之是我们一点儿也不危险,倒是你,为了我们,也搞得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玹华道:“好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阴钥,你说的那个官道在哪里?能让我们过去么?” 阴钥摇头,“太子殿下,那些官道其实是从鬼都直接修到地狱底层的,中间并不经过背阴山,走不成的。” 玹华望了眼山顶,依旧高得令人绝望。他朝璟华苦笑道:“不说背阴山是对应我们胤龙母星的么,怎么也不庇佑咱俩一下?这样原地绕圈圈法,就是走上一百年,也走不出去啊!” 璟华淡淡笑了笑,从容道:“我们这一路遇到这许多艰难,就是母星对我们最好的庇佑了。大哥怎么不觉得,若没有那些关卡,岂不是任谁都能来轻易取走胤龙翼了吗?” 阿沫欢欣道:“没错没错!璟华说得有理!呵呵,我们只往坏的方面想,却没想到这一层上,嘻嘻!眼下关卡重重,正说明那胤龙翼还好端端地在里头等着我们,这是个好兆头啊!” 青澜跟随璟华出生入死多年,对他说话的语气都了如指掌,听他如此道,便知他已有应对之法,也定下心来,笑道:“璟华,你是不是有办法,能破这个阵?” 璟华淡淡笑了笑,道:“我也未必一定能破,只是你们这么走上一走,让我又多了一分把握,总算破析了它的道理。” 他又坐回到台阶上,对阿沫柔声道:“沫沫,你把鞭子借我用一下。” 众人都围拢过来,或坐或蹲听他分析。璟华取过阿沫的长鞭,又取出自己的揽月剑。 他将剑笔直地杵在地上,道:“现在把这柄剑就当做是背阴山。” 他接着又将鞭子,由低到高一圈圈缠绕在剑身上,道:“又好比这绕在上面的鞭子,就是我们现在所走的台阶。” “如果按照一切正常的话,我们沿着这台阶,一圈圈盘山而上,就应该能到达山顶。 然而,因为现在的这个台阶出了点问题,给我们造成了一个假象。” 阿沫道:“是沅姐姐给我们玩的那种视觉的假象吗?” 璟华笑了笑,“不是,这种比沅姐姐那种要厉害的多。它不像沅姐姐那种只是骗了我们的眼睛,严格说,它并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在台阶上动了手脚。” 他见众人都疑惑不解的样子,指着鞭子和剑,解释道:“你们看现在这个鞭子,它就相当于正常形态的台阶,只要我们一步步向上,总能到达顶端。 但现在,在某一个台阶上被动了手脚,当我们踏上这级台阶的时候,我们就被带出了这段盘山路,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而在那个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和现在看上去一样,只是这个台阶成为了死循环,它不再往上,而只是原地绕圈。” 玹华惊道:“你是说我们已经离开了真正的背阴山么?” 璟华道:“可以这么说,这里只是一处虚幻之境。” 他将剑撤走,又缩短了阿沫的长鞭,形成一个首尾相接的封闭圆环。 璟华道:“这才是我们现在所走的路,我们一直在这个圆环上绕圈,永远走不出去。” 所有人都面露惊惧之色,感觉毛骨悚然。 青澜若有所思道:“璟华你的意思是,我们像之前第一渡的时候一样,明明在铁索桥上,但其实神魄却已经被分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是么?” 玹华接着道:“既然是机关,那就应该不止是神魄,而是我们六个,连身体带魂魄都一起进来了才对。” 璟华微笑道:“没错,看来你们都明白了。” 阿沫也恍然大悟,急道:“那怎么办呢?难道就真的在这个虚幻之境里绕圈圈吗?璟华,我们怎么样才能走出这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突破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她就蹲在璟华身边,乖巧可人。璟华不禁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微笑道:“沫沫别急。虽然现在这个幻境是封闭了,但总有个地方和我们原来的背阴山相通。 那个地方,应该也就是诳我们进来的那级台阶,只要找到它,再集合所有人的法力将它打开就行了。” 阿沫眼睛一亮,“打开后,我们就能离开幻境,回到原来的山路上去了!” “没错。”璟华微笑,顺便又带着溺爱加了一句,“沫沫真聪明!” 阴钥疑惑道:“二殿下,我明白是明白了,可是这缺口又该怎么找?听你刚才的意思,似乎任何一级台阶都有可能啊。” 她望了眼台阶,每一层的宽窄、高低、质地都几乎一模一样,无从区分。 “对啊,璟华,我也不懂。”阿沫道:“谁也不知道那个出口会出现在哪级台阶上,即便我们踏上去也没法知道!也有可能它现在就在我们脚下,对不对?” “对。”璟华道。 “那么我们怎么把它找出来呢?这里所有的台阶都一模一样,而我们不可能在每个台阶上都试一次!” 玹华道:“不错,阿沫说的有道理。我们六个人的法力合在一起,也是惊天动地的力量,如果强行打开,损坏了这幻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璟华道:“不错,所以我们不能碰运气,必须找准那个出口,然后一击成功。” 他见众人不语,缓了缓,接着微笑道:“我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但好歹总要试一试。” 青澜急道:“怎么个试法,你快说。” 璟华道:“先假设那个台阶上的法术仍然有效,也就是说当我们每次踏足那个台阶时,就会触发机关,重新进入一轮新的幻境,虽然每一轮幻境都是一个走不出去的封闭圆环,但这一轮和那一轮毕竟是不同的。” 他顿了顿,见众人都满面疑惑的样子,遂站起来道,“然后便要借助这些幽灵藤和鬼手木了。” 他站起来,指着那些紧贴山壁蔓延生长的腐木枯藤道:“我们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些藤蔓一眼望去都差不多,但从微观看,每一株藤蔓其实都千差万别。” “这些藤蔓和台阶又有什么关系?”阿沫不理解。 璟华压抑地咳了两下,道:“当然有关系。背阴山顶天立地,要做出来这样一个幻境,其耗费的法力是相当巨大的。而先祖离世已久,遗存的法力应该不够撘出全部的幻境。 所以我的推测,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仅仅我们脚下的这些台阶是虚幻之境,而这些岩壁和藤蔓还是参照了真实的场景,并没有做改动。” 众人鸦雀无声,听他说下去。 “所以,我们就可以将这些藤蔓作为固定的参照。一边走,一边给脚下的台阶做上记号,同时记住每一级台阶相对应藤蔓的形态。比如说一号藤蔓,对应一号台阶。 当我们走完第一圈时,不论入口的台阶在哪里,我们必然都已经经过了那里,也就是说在我们没有察觉到时候,脚下的台阶已经重新分布过了。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已经将所有的台阶都做了记号,同时也记住了对应藤蔓的形态。举个例子来说,这时候的一号藤很有可能就对应的是十七号台阶,和原来不一样了。 但不管台阶的顺序怎么改变,那个触发台阶的位置是始终不变的。也就是说,当我们走第二圈的时候,如果发现某一处的藤蔓和原来台阶的对应顺序未做改变,比如第一百株藤蔓,对应的依旧是标记了一百的那级台阶,那这一处应该就是触发台阶了。” 这个理论实在太复杂,有几人仍旧一脸懵茫,玹华、青澜等勉强听懂的,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璟华看似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但其实跟没有方案也差不多。 以那些幽灵滕和鬼手木的形态作为参照,记住不算,还要同时记住他们的排列顺序! 而在这之后,还要在第二圈的时候,将这些藤蔓与原来台阶的位置做比对,直到找出与第一次相同的那一株! 这又是什么方法? 怎么可能有人会记性好到一下子记住那么多东西? 青澜登时便崩溃了,摇头叹道:“这怎么可能!这些藤蔓何止千百万株!每一株的细微差别,又怎么是肉眼可以区分并记住的!” 阿沫也附和,站起来大叫道:“青澜哥哥说得没错!璟华,你这法子也太不切实际了!给台阶做记号倒算了,哪有用藤蔓来做参照的,怎么可能分得清!” 璟华笑了笑,无奈道:“你们两个就喜欢嚷嚷,你们记不住,并不代表就没有人记得住啊!” 阿沫不敢置信,睁大一双亮晶晶的黑眸,傻傻道:“璟华,你不会是想跟我说,你能记得住?” 璟华扬起好看的薄唇,望着她微笑点头。 “怎么可能?这简直太匪夷所思!”阿沫激动得不能自已。 她的璟华太厉害!太让人惊讶!她惊喜交加,眸中涌现起无限骄傲,带着憧憬和崇拜仰望着他。 璟华笑了笑,她这个模样真是可爱得不行。 ------------------------------------------------------------------------------------------------------------------ 妙沅一直就没有开过口,那个复杂的理论她并没有听懂,璟华如何地破解,她更是一知半解。 她只是听到他最后说,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记住所有藤蔓的形状姿态,然后找出那个被掩藏在千万级台阶中的那个出口。 他说得轻而易举,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那件事就和打开窗子,伸个懒腰,然后说“今天天气真不错!”那样简单。 她也看到阿沫眼中的那种兴奋和骄傲。 她在为她那个无所不能的未来夫君骄傲,为他总是能保持冷静,总是第一个破解迷障而骄傲;为他智谋无双,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带领同伴走出绝境而骄傲。 妙沅叹了口气。 这孩子,他总是那样。 总是把笑容和安慰留给别人,而苦和伤痛留给自己。 似乎是心有灵犀,玹华也同时叹了口气。 他了解这个弟弟。 璟华确实是过目不忘,他有这个能力。 那些深奥艰涩的经文,很小的时候,他能看一遍就全部背下来,包括那些难懂的经文释义,也同样一字不差。他曾经多次代表天庭去灵山,在辩经大会上舌战群仙,他几乎每次都能拔得头筹,被誉为九重天上的神童,给父君、给他们胤龙家长脸。 但玹华知道,背那些东西,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 璟华每次从灵山辩经回来,几乎都要大病一场,往往要歇上好几个月,才能下床。 但每年的辩经大会,只要父君开口,他都照去不误。 那时候他还没有遇到云中子,玹华舍不得他,想去求父君换个旁人去,藏经阁里的那些个大和尚,整天养着,又何必来为难这个弟弟。 璟华却拦住了他,“我也就这点能耐,左右能替父君效力的地方,不过也就是这一年一次的辩经大会而已。若连这都不去,大哥是真要我做一个百无一用的闲人皇子么?” 他说完,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出门去。 那个单薄的背影,和现在差不多。 ------------------------------------------------------------------------------------------------------------------ 玹华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璟华,你……” 璟华已经在阿沫的搀扶下,慢慢向阶梯的那一端走去,听到玹华的声音,璟华便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微笑道:“大哥想说什么?” 他的脸色仍旧很不好,但笑容灿烂,就像在这十里魂渡,凭空升起了一道曙光,照亮了其他人的脸庞。 在他的鼓励下,现在阿沫、青澜、阴钥都热血沸腾,他们相信他自有神力,找到那个触发幻境的台阶,然后带领他们走出这里! 这就是璟华所说的士气吧。 他带兵日子久,应该比自己更明白,在所有人陷入困境的时候,信心和希望往往能扭转局势,一定乾坤。璟华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令大家在迷途困境中又重燃起斗志,自己又怎能给他帮倒忙呢? “二弟,要小心。”玹华终于咽下了其它言语,缓缓道。 “大哥不必担心,不过瞧一眼那些花花草草罢了。”璟华轻松而笑,“等下还需用法力打开幻境的出口,倒是要有劳大哥了。” 璟华将揽月交给阿沫,让她给台阶挨个编号,而由他来负责记住那些藤蔓的样子。 璟华方才说的,她其实也并未完全弄懂。 但她相信,璟华说的必然是对的。比如“断水”和“破光”,她一开始也不明白,觉得不可思议,但在他的启发下,慢慢也都能理解,并且能做到。 他总是在引导她,有时候阿沫觉得,除了是自己未来夫君外,他更像是她的朋友和她的师父。 她比任何一个朋友,都更好地倾听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幼稚的,空洞的,还是不切实际的,他都会耐心地听着,鼓励她去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不要因为是女孩子或者其它什么原因就轻言放弃。 他也是最好的师父,最初的观池初遇,他就是以教她剑法为名,和她相伴至今。虽然不过短短几年,但她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而且不光是武功法术,她的布兵、策略、奇门遁甲也有了颇深造诣。 她觉得,遇到他真是幸运,把她从一条普通的小苍龙变成能拥有如今的修为,甚至能与青澜哥哥并驾齐驱。 从魔鬼岛,到云梦泽,再到如今的十里魂渡,她去了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做了许多做梦都想做的事。 而他却总说,遇到她才是幸运。 她是他百劫后的重生,是他求而不得的圣临,是他凋败了以后又重新眷顾的温暖,是于暗黑深渊中拯救他的—— 曙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一)记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一根根幽灵藤从岩壁上垂下来,或粗壮,或纤细。 蜿蜒……晃荡…… 如恶灵的触手肆意生长,贪婪地霸占着所有它可以够得到的地方。 而鬼手木则是另外一种形态。 它们有点像长在瘴气沼泽地里的那种菌类,每个细小的缝隙里都能疯狂地繁衍出一大片,你说不清这是一朵还是两朵,因为其实在底下,它们很可能都借用了同一个根。 不管是哪种植物,全都长着丑陋的触手和尖利的牙,对着外来者虎视眈眈。 璟华和阿沫一级级地往上走着。 璟华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藤蔓,阿沫除了给台阶编号外,也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璟华。 他的凤眸如此漂亮,眼线很长,眸子又镂得很深,像一汪墨色深潭,看一眼便会沉沦下去。 他的睫毛纤长无比,根根分明,又带了点卷翘。特别是当他不经意抬头看你一眼的时候,那睫毛便仿佛能撩拨到你心里去。等他那一眼看完了,你的心弦还扑通扑通蹦跳不已。 而他的唇更是好看,唇角随便扬起,就都是最完美的弧度。前面说他不经意看你一眼,那种杀伤力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他不经意看完那一眼后,再浅浅地笑上一笑—— 天,那简直是罪大恶极,杀无赦! 揽月剑很锋利,在台阶上做记号,就像在纸上写字那么容易。阿沫一路都盯着璟华的侧颜,痴痴地看了很久。 在她看来那些藤蔓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四周又光秃秃的,臭不可闻。她除了靠璟华的美颜支撑自己前行的斗志外,实在毫无动力。 璟华走得很慢。 照他的那个理论,第一圈是必须要走的,而运气好的话,他们在第二圈刚开始就能找到那株藤蔓和台阶对应位置相同的地方,但如果运气不好,就要再绕上整整一圈。 刚开始璟华还会跟阿沫所几句笑话,派遣她的无聊,但一百级台阶以后,他的话渐渐就少了。阿沫问他什么,也是简单几个字的回答,或者干脆就轻轻“嗯”一声。 他走得比刚才更慢,从最开始阿沫拉着他的手,慢慢变到由阿沫扶着他,再后来阿沫觉得,他靠着自己的身子也越来越重。 ------------------------------------------------------------------------------------------------------------------ 两百二十八级。 那些藤蔓发出的秽气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连阿沫都觉得头晕,步履沉重。璟华的胸膛急剧起伏,呼吸凌乱。阿沫拿出手帕,默不作声地替他擦去额头冷汗。 “璟华,若累了,就停下歇一歇。”阿沫道。 璟华摇摇头,他甚至没功夫回头看她一眼。 这和过去凭记忆去强背一些东西不同。 每一层台阶上,少则有六七株,多则十几株,每一株藤蔓外形姿态上的差别根本微乎其微,而他现在只不过记了三千种不到而已。 他大概知道那个圆环有多大,现在只走了大概十分之一。 璟华吸了口气,咬牙又上了一级,却不小心膝盖一软,若不是阿沫及时扶住,恐怕就会跌倒。 “我没事。”他知道她会问,便抢先道,“光顾着看这些烂木头,没留神看路。” 他勉强笑了笑,唇色惨淡。 灵力所剩无几,竟连脑子都越来越不好用了。 区区三千种形态,不过只占了他记忆宫殿的极小一部分而已,但却一阵阵地头痛眩晕,喉咙口不停地翻涌咸腥,又想要吐血。 璟华暗暗苦笑,他确实自小就记忆力惊人,别人都说他是神童,从娘胎里就开始修了佛法,这才会小小年纪就有大乘成就,但他自己知道。 他不过是勤奋,外加方法。 他自创了一套短时间内强记强背的方法,用来记住那些繁难深奥的佛经。后来又把这套方法用在过其它许多需要他强记的地方,也都收效甚好。 他给这方法取名为记忆宫殿。 简单来说,就是将自己的脑子看作是一座庞大的宫殿,这座宫殿里有许多的亭台楼阁,花园小径,而每一处每一景都是深化他记忆的一个强有力的法器。 他在这座记忆的宫殿中闲庭散步,沿途看到的每件东西,都通过一种特殊的联想与他目前所要记住的东西捆绑在一起。这种联想并不拘泥于某种固定格式,只要是印象深刻就好,越是癫狂的,反常的,反而越好。 以往,他靠着记忆宫殿,取得过种种令人完全不可思议的成就,特别是别人看来那些繁复的阵法演变,在他眼里简直如一马平川那般容易。 最辉煌的时候,他的宫殿已经造得比九重天还要复杂,上下数百层,楼宇宫阙几千万重。 但这强大的记忆力也会急剧损耗他的灵力,所谓呕心沥血,确实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阿沫看着他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不忍他再强撑下去,故意装作好奇道:“璟华,你倒说说看,这些藤条还有鬼手木究竟哪里长得不一样了,你都是怎么给看出区别来的?” 她这点心思,璟华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想趁着清醒尽快完成才好,但阿沫那企望的眸光,又让他不忍拒绝。 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轻声道:“这其实也不难,说穿了你也可以。” “真的吗?我也行?”她这时倒是真的来了兴趣,缠着璟华说下去。 璟华笑笑,指着一株幽灵藤道:“看一株藤蔓的形态,你可以先给它几个基本的界定,比如长度,粗细程度,生长的方向,第几节开始弯曲,有无结疤,还有颜色,几片叶子等等……” 阿沫听得津津有味,“嗯嗯,然后呢?” “然后你每看到一株,就按照那些界定给它分个三六九等。比如现在这一株,它就是:长六级;粗四级;向右位生长;第四、七、九节弯曲;十六个结疤;颜色三等黑;六十七片叶……” 璟华见她频频点头,安慰笑道:“你能明白就好,这样我们就把一根根具体的藤蔓都编了号,然后就藏进我的记忆宫殿里就好啦。” “记忆宫殿在哪里?” “在……我脑中。”璟华费力地吞咽下一大口突然涌上来的咸腥,勉强回答道。 “这又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璟华能教我么?” 璟华硬扯出一个微笑,点点头。好像真的有点不太舒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额头上突然就冷汗涔涔,站在台阶上,好像身在万里层云,一脚踏空就会滚入万丈深渊似的。 “我……自然会教你,下……下次吧。”他擦了擦额头密布的汗珠,勉强地把这句话说完。 “再休息下吧,璟华,”阿沫知他不爱听,仍还是忍不住道:“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关系。” 他的浅紫色薄唇挤出一个心虚的笑容,语声低弱道:“这藤蔓长得也快,若再不走,一会儿长出了新的叶子,我这功夫便白费了。” “那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璟华就说,好么? 璟华果然笑了,捧起她的小脸,轻声道:“沫沫,你在我身边就好。” 沫沫,也许不知道,其实你根本不用做什么。 你只要保持那种美丽和无邪,无忧无虑地笑,如初开的花儿就好。 只要你在我身边,所有的风雨缥缈,厄运缠身,所有的狂风恶浪,灭顶深渊,我都安之若素。 只要你在,在我身边就好。 ------------------------------------------------------------------------------------------------------------------ 阿沫的编号到了八百五十七。 围绕着圆环,走了大概半圈。 那种骇人听闻的恶臭,他们其实已渐渐麻木。阿沫觉得也许璟华之前说的是对的,这些藤木并不是通过鼻子来刺激他们的嗅觉,而是通过什么法子直接到达了神经。 因为被熏了一段时间后,现在两人的嗅觉基本都已经完全失灵,而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恶心、烦躁和绝望。 中间璟华停下来三次,都是没有任何预兆地直接软倒在地上,但都是清醒着,只是身体实在脱力,无法支撑。休息不过一盏茶时分,他便又立刻催着阿沫上路。 虽然璟华一句都没有说,但阿沫现在也已经明白了,那种令人羡慕的强大记忆力的背后,是在以什么为代价。 他的身体已没什么温度可言,而且还一直在发抖,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轻度痉挛。他就像是一根已经被拉到变形的弦,精力和体力早已无限透支,他不过是靠着她的拥抱、依托,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意志在逼迫自己。 不可以停下,不可以放弃。 抱着他的时候,阿沫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相濡以沫,说的就是此情此景么? 原来这个名字这么美,可真的做起来,却这么凄凉。 她没有再出声打扰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那根代表着缺口的藤蔓很快就会出现在眼前,像是老天突然开了眼,将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恩赐给灾难重重的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二)幸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越走越慢。 他的记忆宫殿已经搭了近一百层,而另一方面,眼前也越来越黑,他需要离得很近,才能勉强看清那些藤蔓的形态,比瞎子没好多少。 但他依旧看得很仔细,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遗漏。 他放任自己完全地靠在阿沫身上,也不再逞强去陪她说话。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有个什么法术,可以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封闭,只留下一个可以思考的头脑。 但现在就是连这个头脑也让他产生怀疑。 疼痛和眩晕已经明显影响了他的思维,他记忆的速度越来越慢,有时候大脑会突然出现空白和断层,让他惊出一层冷汗。 会不会漏了什么?会不会自己一开始的假设就是错的? 如果进入幻境并不是由某个台阶触发的呢?又如果先祖真的有强大的法力,可以搭建出整个背阴山的场景来,那这些藤蔓也就不再值得参照,一切的假设都成了错误! 这些他们都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方法含了很多赌博的成分。 因为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他是所有人的希望。只要他说话的语气不那么轻松和肯定,让大家听出了一丝的怀疑,那么大家就会深陷入绝望,再难振作。 前面有些人影,还有些声音,那是大哥和青澜他们。对,自己和沫沫出发后,他们就一直等在原地。这么说,自己已经绕山一圈了…… “璟华,你先坐下来,歇一会儿。”阿沫劝他。 她也累了,揽月剑提在手里越来越重,除了刻记号外,就拄在了手里当拐杖。那些秽气吸进身体,让她的脑袋也昏昏的,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连那些简单的数字都会刻重复,或者遗漏。 璟华花了大力气记住藤蔓的样子,可不能在她这里出了差错。说说是绕山一圈,可她前前后后其实已经跑了好几十圈,一遍遍检查那些数字编得是否正确。 而她还要使劲扶着他,在脸上保持灿烂的甜甜的笑。 让璟华看到我高兴,他也会高兴的。现在是举步维艰的时候,只要还剩最后一分力气,就一定要好好地笑着,让他放心。 ------------------------------------------------------------------------------------------------------------------ 一千六百七十二级。 璟华和阿沫重新回到起点,而记忆库里的藤蔓已经增添到两万五千多株。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关切和焦虑,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询问。 玹华道:“这都已经走了一圈了,二弟要不先歇一会儿,或者让阿沫姑娘休息下,我帮你做记号。” 青澜不可置信道:“璟华,你真的记下了所有的藤蔓?那接下来是不是只要照着比对,只要找到和上一圈位置对应一样的那级台阶就成了?” 璟华没有回答,阿沫先抢着道:“是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们第一株就找到了呢?璟华,你放心,有我在,我的运气向来很好!” 他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剑。 第二圈,不用再做记号,她可以轻松一些。 其实她早就累了,他感觉得到,但她依旧强撑着,陪着自己,展开笑颜,明媚得如同春光。 “走吧!早些出去,这里快把我们沫沫熏死了。” 他望着她,温柔道,就像公子小姐出门,经过了某处污秽场所,她掩鼻而过,他轻声抱怨。 ------------------------------------------------------------------------------------------------------------------ 没有人看出璟华心中的忐忑。他掩饰得实在太好。 他的那个理论,存在诸多运气的成分。是输是赢,在第二圈的第一级台阶上,就会揭晓。 长七粗三,右生长,第四、六节弯曲,十一结疤,二等青黑;五十三叶—— 这是他记忆宫殿里的第一株藤蔓。 他小心翼翼地望着藤蔓下方,那里现在标记的是六百四十五。 璟华轻轻吁了口气。 台阶已经变了。 他赌赢了! “璟华,你怎么了?好像很高兴呢!”阿沫笑笑问。 璟华并没有解释。他握起她的手,淡淡而笑,清逸凤眸中盛满爱意,柔得像水,暖得似光。 “沫沫,谢谢你。”他道。 “谢我什么呀?” “你刚才说你的运气很好,”璟华笑笑,“果真很好。” “啊,你这么快就已经找到了?” “还……没有。但应该……快了。”他轻声道。 他拄着剑,努力又往上了一级。 虽然之前的假设一个个都成立了,但运气依旧决定了他最后的成败。最幸运的是那级台阶近在眼前,最不幸的是需要走完一整圈才能遇到它。 而除去身体,他现在唯一需要保证的脑子也越来越痛。里面钝钝的,就像有一把生锈的斧头,慢慢地,却孜孜不倦不止歇地砍着。 他还有体力走完这一圈吗? “沫沫……”他有些迷糊地喊着她。 “嗯,我在。” “我……我有些困,你跟我说说话好么?”他吃力道。 “好啊,璟华要说什么?” “都……可以。” 阿沫想了想,便开口道:“璟华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记得,她让他替她砍竹子,砍了两棵。 “其实,砍一棵就够用啦!但是我觉得你拔剑的姿势很好看,所以就又让你砍了一棵!”她得意道,“璟华知道你砍的是第几棵吗?” “第几棵?” 阿沫道:“我前一天来踩了点,给看中的竹子做了记号,正是第八排的第十二棵。璟华,你看!” 她指了指脚下那级台阶,上面赫然刻着“八一二”。 “是不是很巧?”阿沫笑道,“八百一十二,是我和你的幸运数字!” 璟华也笑了。 这是他沉默压抑了许久之后,突然间升起的明朗。就像在这十里魂渡,破开了乌压压的云层,陡然射进了万千道金色的日光。 “真的是幸运数字。”他道。 岩壁上,那株藤蔓正是他藏于记忆宫殿里的第八百一十二株! 阿沫从他的笑颜中捕捉到了什么,惊讶道:“璟华,你……你找到了?” “没错,找……到了……” “在哪里?” “就在……”他仍笑着,低下头,想最后亲吻她一下,语声却渐低了下去。 他没有能够做到。 阿沫只在他清冽的唇边闻到一股浓烈血腥,然后他便从她的面颊边滑过,整个身子重重倒在地上。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再也无法把血从口里强吞下去,大片大片的红色从唇边报复似的喷涌出来,瞬间溅染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不止是口中,他的耳、鼻、眼中,也有鲜血一缕缕淌下,似乎是生命终止前最后的疯狂。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将出来,用世间最凄艳哀婉的颜色,为他描摹那清雅如画的容颜。 阿沫已经傻了! 抱着他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着他的名字! 青澜他们围拢过来,但她已经听不到了。她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怀里的这个人身上,用尽力气紧紧地拥抱他,却只感觉他身体一点点变冷,感觉他不停吐出的鲜血溅在她手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倒在第八百一十二级台阶上,那个最幸运的数字上。 ------------------------------------------------------------------------------------------------------------------ 无崖子师兄一走,璟华就坐不住了。 他披了件外衫走到竹林里。 那是一个禅风习习的午后,师兄的学生们应该还在上课,四周都很安静,除了风吹动竹叶的声音。 璟华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靠着一棵竹子,心不在焉地读着佛理。 今天她还会来么? 璟华想着,举目往竹林外望了望。 果然,那本佛经翻了还不到三页,就看到那个娇俏的人影蹦蹦跳跳地进了竹林。 璟华不禁失笑。 他注意这个女孩很久了,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跟师兄打听过她,知道她原来是自西海来的小苍龙,苍龙王尨璃最宠爱的小女儿。 书院的生活似乎令她感觉无聊,他发现好几次别的学生上课的时候,她却总是一个人插着手,大摇大摆地四处乱晃。 她去厨房里偷过吃的,也去大海里游过泳,还在后山挖过蘑菇,养了两只兔子。 最近,她有了新的爱好,热衷于给师兄出各种古怪的难题。 那些题,师兄自然是理所当然地一转手交了给他。而一来一往,兵来将挡,他和那个小苍龙虽然没有照过面,但也鸿雁传情般地较量了好几个回合。 题也算得上有趣,但更有趣的——是她。 她的明媚,她的纯澈,她的含苞待放,她的万世无忧。 她就像北斗七星自带磁性,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出现,就立刻牢牢牵引住他的目光。 甚至,她也许都不用真的出现,脑中浮现即可。 她昨天还来过,在竹林外蹲了一整个下午,警惕地四周张望,却并没有进来。 他也没有贸然地走出去,他怕惊扰到她,以后再也不来。 那些午后的日光晒得她有些热,汗晶晶地挂在她俏皮可爱的小鼻子上,顺着下颚滴下来,闪烁出雨后彩虹的颜色。 他觉得她,生动极了。 那个晚上他都很后悔,后悔没有主动走出去,后悔了一整个晚上。 所以今天他又来了,纵然上午才发过病,但他并没有听师兄的话,老老实实躺在屋里,而是亟不可待地来到了竹林。 他看到她扛着长枪大炮,耀武扬威地走进来; 他看到她拼了老命,也砍不动那棵坚韧如铁的紫心竹; 他看到她围着竹子绕圈,语重心长地教育竹子不要跟她做对,要乖乖让她砍了,拖回去,给她的小伙伴做轮床…… 他走上去,笑着对她道:“这是从南海观音处移植来的紫竹,你这样是砍不断的。”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以后他又对她说过成千上万句话,温柔缱绻,朝夕相伴。 但一切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在观池书院的紫竹林中,第八排第十二棵竹子下,那是他的幸运数字,他第一次遇到幸福的地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三)白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一道亮白色的光芒自阿沫背后升起。 那团光芒强烈却不刺眼,璀璨却不乖张,就像天地尽头交汇在一起的午夜极光,又像唤醒沉睡大地的第一道黎明曙光。 这是阿沫的灵力,也是照亮万物的光。 在十里魂渡,在爱人刚刚倒下的地方,她燃起自己的灵力,赶走恐惧,忘记悲伤。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光从玹华背后升起。 雄浑的,磅礴的,傲视天宇的,悲悯苍生的。 海蓝色与浅紫色的光也相继自青澜与阴钥的身后升起,他们释放出自己最澎湃的灵力,呼应同伴的亮光。 点燃!飞舞!翱翔! 在沾染了璟华血迹的那级台阶上,四道夺目的强光分自四方冲天而起,又在空中汇聚在一起! 四人的灵力汇集,产生出一个极其磅礴的气场! 这力量如此强大,又如此突然,如摧拉枯朽般,毫不留情地扯下山壁的藤蔓,一把拗断、又撕碎了,揉作一团,再将它们与本身代表的腥臭腐烂一起,丢下万丈深渊! 山体出现变形,产生一条条狰狞的裂缝,就像魔鬼挖凿山壁,留下巨大的丑陋爪印!无数碎石自山顶滚落,一路跌跌撞撞,像遭逢末世般无措,轰隆隆隆……发出绝望而恐怖的声音,震耳欲聋! 十里魂渡瑟瑟战栗! 整个空间即将被四人强大的法力所扭转! 那道被封闭起来的缺口正缓缓打开,迎接它新的主人! 胤龙翼,我们来了! ----------------------------------------------------------------------------------------------------------------- 妙沅抱着璟华,围绕两人身体,布下一个小小的结界。 那是一道近似透明的光罩,保护他不会因为玹华他们强大的灵力而受到伤害。 但其实,伤不伤害,又怎样? 他早已经停止了呼吸,连身体都变冷。 璟华,小殿下,你能应我一声么? 沅姐姐再也不对你凶了,你能动一动让我知道么? 她抱着他,无声地对他说话,眼泪沿着面颊、下巴滴落,正好滴在他冰冷清俊的五官上。 他很高,身材颀长,可妙沅却觉得他仍旧是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她将他抱在手里,弱小苍白,奄奄一息。 无数次,他在母妃的肚子里几乎死去的时候,妙沅都会这么说,贴着他母亲的肚子轻轻对他说话。 小殿下,你能应我一声么? 你动一动,让沅姐姐知道好么? 他很乖,哪怕再没有力气,听了这句话,总会挣扎着动一动,叫他母妃放心。 但这次,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妙沅的怀里。 脸上的血迹被温柔地擦去了,他依旧是不可描摹的清雅俊颜,举世无双的温润如画。 他垂着头,面上没有任何痛苦,墨发披散在妙沅膝上,就像是午后的一场小憩,只等着爱人轻声一唤,便会睁开眼来微笑。 一片雪色的光从妙沅灵台处飞起。 飞至结界的顶端,光晕化成千瓣万瓣,轻盈的,洁白的,带着清冷的寒意,带着涌动的暗香。 如雪花飘洒,似白梅陨落。 飞舞,打旋…… 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下一场含香的雪,一场冷俏的梅。 ------------------------------------------------------------------------------------------------------------------ 璟华睁开眼来。 似有谁正关切地望着自己,那面容在梦中出现过千万次,极其熟悉,却又每一次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眼前迷迷蒙蒙,耳畔的声音倒是听得清楚。 他听到有个慈爱的声音,温柔唤道:“璟儿,醒了么?” 璟华有一瞬间的迷怔。 眼前的景物慢慢清晰起来,他感觉身下软软的,再不是十里魂渡那冰冷的台阶,空气里氤氲着自幼便习惯了的寒梅冷香,还蒸腾着些许淡淡药味。 竟回到了宸安宫,躺在自己的寝殿里。 一女子正坐在自己床头,便是刚才出声唤他“璟儿”的人,虽勉力微笑,但眉宇间那关切忧思之色却一览无余。 她长得极美,倾国之色,娴静端雅。 她的眸线很长,眸色很深,乌黑幽沉,如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望一眼便要沦陷下去。 她的睫毛纤长细密,如雨后之蝶,双翼沾染了水珠,颤颤欲飞娇无力。 她的鼻翼、她的薄唇,她脸部的每根线条都如玉似雪,白皙、温婉,蕴满款款深情。 他与她,仅是男相、女相之差。 璟华觉得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咽喉,紧得自己出不了声,他努力吞咽了一下,竟引得热泪从眸中落下,一颗接一颗,滚烫的,漫无声息落下。 女子见他落泪,也着慌起来,忙掏出锦帕替他拭去,忧道:“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是身上难受得紧么?” 她素手纤纤摸在他脸上,温热的,带着慈爱,指尖萦绕着梅花的香气。 璟华猛地出力,紧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抖得厉害,他哽在喉咙口的两个字更是滚烫滚烫,像是要灼烧坏他的声带。 “母妃……” 他终于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 “傻孩子,这是怎么了?”白梅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璟儿,要不要唤你沅姐姐来?” 璟华摇头。 白梅扶他坐起来,端过一碗放在小几上的汤药,轻轻吹着。 “怎么又偷偷把药给倒了呢?阿沅抓方、配药,也忙了一上午,璟儿可不该任性啊!”白梅语重心长。 她似是嗔怪,但眉宇中仍是满满的疼惜之色,望着璟华,宠溺道:“母妃知道你怕苦,母妃陪璟儿一起喝,好不好?” 她纤手舀起一小勺,吃凉了递到他跟前,无奈笑道:“喏,像小时候一样,由母妃喂着喝,这下总成了吧!” 璟华默然不语。 只是低过头,顺从地从那小勺尖儿上吮了一口,由味蕾回味到肝肠。 他十分地乖觉,一声不响地喝着白梅盛来的那碗苦药,她喂一勺,他便吃一口,喝掉了大半碗。 白梅似也惊讶于小儿子今天的配合,刚想开口夸赞他几句,却见一滴水滴落在碗里。 清莹的,溅起小小涟漪。 璟华竟早已泪流满面! 白梅被他的样子吓到,忙不迭放下碗盏,手忙脚乱地想来安慰他。 “璟儿今天是怎么了?从小都未哭过的,怎的竟哭了一次又一次!你可不要吓母妃了啊! 好了好了,我们不吃药了!不吃药,璟儿也别哭了,好不好? 母妃知道璟儿不好受,母妃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白梅咬着唇,哭道,相同的美眸中盛满盈盈清泪。 她来不及去取帕子,便用手去擦,手刚触上他脸庞,便又被紧紧抓住。 他抓得那么紧,用上全身的力气。 抓着她的手,再贴上自己的面颊。 璟华,没错的!他对自己说。 她就是母妃啊!真的是,母妃就在你面前了! 她在对你说话……在喂你喝药…… 夫复何求! “傻孩子,怎么了?”白梅柔声道。 璟华摇头,他不想问,也不想说。 这是哪里?是真实还是幻境?为什么竟然能见到早已死去的母妃?——问它作甚! 他也不想说话,他怕一开口就打破这如梦似电的泡沫幻影,梦也好,虚幻也好,哪怕是他已经死了也好! 他现在终于能和母妃在一起——还要怎样! 璟华捧起她的手,抚去自己脸上泪痕。他也笑了笑,略带着羞涩,指了指那碗药,让她继续喂下去。 白梅笑着摇头,又顺手轻轻地刮了下他的鼻子,宠溺道:“璟儿都这么大了,还是喜欢跟母妃撒娇。一会儿被你大哥看见,定又要笑话你。” 她拿过那碗药,慢慢地喂他喝完。 她喂得很慢,甚至比阿沫还仔细,喂他吃完,又取来水给他漱口,冲去那舌尖的苦涩。 其实,那苦味也蛮好。璟华觉得可惜,至少让他记住,他曾经喝过一碗由母妃亲自喂送的汤药。 “璟儿,喝了药,再躺回去歇会儿好么?”白梅慈爱道。 璟华摇头,此情此景,他连说话都不敢,只怕一开口便又是黄粱一梦,飞灰湮灭,更别说睡觉,就怕眼睛再一睁开,宸安宫没了,母妃也没了。 白梅见他精神还不错,也不再勉强,心里念着这孩子成天卧于病榻,也实在是无趣得紧,便自书架上搬来几本书册放于他床头,怜爱道:“你大哥前个儿搜罗了四海八荒,又给你攒来一批新的,好多是你喜欢的步兵摆阵之道。你若不想睡,就翻书看看,别太劳神就好。” 璟华连一眼也没有去看那些书。 他望着白梅,还没有摆脱初见的羞涩,大着胆子,极轻极轻的声音道:“我想去外面走走,可以么?” 白梅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 她找来一件鹤翎大氅,仔细地替他围在身上,这才与他走到庭院里。 依旧是印象中的满庭芬芳。 那个院子和他印象里的宸安宫并无不同,不过没那么清冷和萧条,梅花因为有人精心照管着,反比后来他在时开得更盛。 陡见到屋外的光亮,璟华身子微微一晃,似有一瞬间的眩晕。白梅忙扶住他,紧张道:“璟儿。” 璟华复反握了握她的手,宽慰笑道:“母妃,我很好,莫大惊小怪了。” 白梅素知这孩子不喜别人低看于他,便也顺着他,低声笑道:“是没什么,璟儿大约是很久没出来,见到你沅姐姐,又吓得腿软。” 璟华笑笑,果真见一株梅树下,妙沅正坐在那里,专心地捣药。 她看上去比现在略年轻些,文静秀美,脸上完好无瑕。 “阿沅,别忙了,过来歇会儿。”白梅微笑着唤她。 她叫了两声,妙沅才抬起头来,见到璟华站在那里,放下手里的药杵,便奔了过来。 “娘娘!怎么又让小殿下出来了?这会儿不该是午睡的么?”妙沅的声音有种天生的沙甜,不似娇莺艳啼,却更温婉动人。 “沅姐姐,”璟华不自禁道:“原来姐姐说话这样好听。” 妙沅啐他一口道:“少来讨好我,一会儿姐姐再多骂你两句,看声音好不好听!” 白梅看着两个孩子斗嘴,也不管,只是在石桌边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三杯茶。 “璟儿,阿沅,过来喝茶。”白梅招呼道。 “母妃,大哥呢?”璟华喝着茶,似不经意道。 提到玹华,妙沅的脸上似红了一红,低了头不响。 白梅并没有疏忽这个微小的细节,脸上笑意更胜,却并没有刻意去打搅这副小儿女的娇羞,只淡淡笑道:“玹儿还有许多的功课要做,他是太子,你父君便对他要求更高些,好在他也刻苦。” 接下来这句话,似是在回答璟华,却是对着妙沅在说,“不过,你也莫急,玹儿他每日下午都会过来,估摸着你们喝完茶,他就到了。” 妙沅站起来,含羞道:“既如此,我再去蒸些梅花糕来,太子殿下他……他每回来都肚饿,想是读书太费脑子。” 白梅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这神情,哪里是对自己宫中的药师,分明是对自己孩子才会露出的怜爱。 璟华望着门外,若有所思。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四)执念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已从刚来时的震惊激动中慢慢平复了下来,也许是多年来身处险境而留下的习惯,又获许是天生做不到放任豁达,即便是处于现在这样一个温暖满足的地方,他仍不忍不住要多去斟酌一番,进退何则,掌握主动。 “璟儿怎么了?”白梅见他不说话,又有些担心,过来摸他的手。 他的手倒还好,白梅自己的手却有些冰。 “母妃,你冷不冷?”璟华起身,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啊,不要不要!母妃没事,璟儿身子弱,自己披着。”白梅忙推脱拒绝。 璟华笑了笑,他比白梅要高上许多,不理她的话,只自顾自地低头替她系上扣带,顺势将她在自己宽广的怀中轻轻搂了搂,微笑道:“儿臣没事,母妃身子安健,让儿臣能多尽尽孝心就好。” 桌上摆放的是一套玄晶白瓷的茶具,一壶六盏,温润如玉。这套茶具他以前也见过,听长宁说是白梅生前最爱的。他当然舍不得用,便嘱长宁好好地收了起来,用作凭吊母妃的纪念。 如今竟又见到了,璟华不禁心中感慨。他细心斟满一杯,递给白梅道:“母妃心怀慈悲,所以父君才赐下这套瓷杯,果真是最适合母妃用的。儿臣素日也没机会为母妃做什么,今日就以茶代酒,敬母妃一杯。” 白梅接过,眼圈似微微红了红,道:“傻孩子,母妃哪用得着璟儿做什么?你这身子,说起来还是被母妃连累的,你能不怪母妃,我就已高兴得很。” 璟华微笑摇头。 他握着她的手,孺慕之情在心头翻涌,一双凤眸中早已波光潋滟,哽咽道:“母妃能给儿臣机会,来这世上走上一遭,儿臣早已感激不尽,又岂会怨怪?” 白梅点头,想劝他莫要伤心,自己眼泪却扑簌扑簌掉了下来,幽怨道:“阿沅也总是说我,不该如此执念。明知道你生下来就会是疾病缠身,却仍是一意孤行。阿沅总是劝我将你……将你……,可我却无论怎样都下不了手。” “母妃是对的,我不过比别的孩子少些机会出门玩耍,再多喝两碗苦药罢了,但我得到的却远不止这些。”璟华半跪在她膝旁,抬眸展颜。 白梅轻抚他头,柔声道:“所以我还是做对了,璟儿这么懂事,让母妃很骄傲。” 她似是为掩盖自己方才的失态,抹了泪,又叹口气笑道:“母妃今日也真是,眼泪老落个不停,都还没喝璟儿给我斟的茶呢!” 她将那口茶咽下,又将那瓷杯握在手中,摩挲道,“璟儿说我慈悲,才偏爱这套瓷杯,其实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这其二是什么?” “这套杯盏其实不算名贵,只是我爱它这名儿取得好。” “玄—晶—白—瓷杯?”璟华恍然大悟。 白梅微笑,“是啊,璟儿聪慧,一点便透。这茶具中,嵌了我母子三人的名字,玹儿、璟儿还有母妃,我们三人在一处喝茶,便像这壶与杯永不分离。” 璟华点头,母妃跟前,他难得的放松,便也调皮起来,笑着调侃道:“原来如此,我们一家四口,这一壶六盏却还是多了。是不是过个几年,母妃要再给儿臣添上弟弟妹妹么?” 白梅掩口噗嗤一笑,笑骂道:“傻孩子,过个几年,便让你大哥和你都挨个儿立了妃,这一壶六盏岂不正好?到时候,你们爱生几个便生几个去!” 璟华又坐了一会儿,与白梅聊了几句,玹华还未曾来。他反倒觉得眩晕一阵阵袭来,头脑越来越沉重起来,眼前母妃的样子开始晃动,越想要看清楚便越模糊;她那慈爱的语声也像是隔了千里之外,听不真切。 璟华一个激灵,从头到脚似有一盆冷水浇下! 不,不,不要! 是要结束了吗? 不管是幻境还是什么别的骗局,都没关系!请让我呆下去,只要和母妃在一起,我怎么样都可以! 母妃,求求你把璟儿留下!璟儿不想走,让璟儿再多陪陪你!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两腿早已没了知觉!他用尽最后的意识,想抓住白梅,却觉得她远在天边! “母妃,帮帮……璟儿……”他趴在了桌子上,握着白梅的手。 ------------------------------------------------------------------------------------------------------------------ “璟儿,醒了么?”白梅在床边唤他。 璟华费力地睁开眼来。 还好。 还是在宸安宫,母妃还在身边。 白梅摸了摸他的额头,忧戚道:“璟儿觉得怎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璟华猛地坐起来,一把抓住白梅的手,如抓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如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救命的稻绳,大口喘息道:“母妃!母妃……不要离开儿臣!” 他太激动,胸口便止不住地剧烈起伏起来,脸色煞白。 白梅微微蹙眉,抿唇叹了口气,柔声道:“璟儿是做了噩梦么?母妃怎么会离开璟儿呢?” 她掏出锦帕,却发现他额上并无细汗,但还是象征性地擦了擦,扶他坐了起来。 “怎么又偷偷地把药倒了呢?”白梅取过那碗药,略带嗔怪道:“良药苦口啊,再说你沅姐姐也忙了一上午,璟儿不可任性啊!” 她面上仍是疼惜大过责怪,柔声道:“母妃知道璟儿怕苦,母妃和璟儿一起喝好不好?” 她将那碗药吹得凉了,用小勺仔细舀了一勺喂他。 璟华仍是听话,乖乖地直到将那一碗药喝尽。 白梅略有惊讶这小儿子今日吃药如此爽气,还有些担心,看他脸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问他要不要躺一会儿。 璟华摇头。 他望见白梅放下药碗,去书架上寻书,便道:“母妃,儿臣有些头疼,不想看书,我们去园子里坐坐可好?” 白梅本是有些犹豫,但想着他终日缠绵病榻,除了躺着看看书外,终日都无所乐趣,不如去园子里看看梅花,心情也会好些。她不忍违拗他,便提了见鹤翎大氅,替他围上。 走出寝殿大门的时候,璟华依旧脚下虚滑了一步,但他似有准备,轻轻扶住了门框,与白梅相视一笑。 依旧是满庭芬芳。 那芬芳的花雨里,秀美少女依旧坐在树下捣药。 “沅姐姐!”璟华主动唤她。 妙沅抬起头来,看到他便立刻放下了药杵,飞奔过来,懊恼道:“娘娘你看小殿下,他又不听话!不肯吃药,不肯午睡,你是要气死沅姐姐么?” 白梅温厚地笑了笑,不去斥责两人,在石桌上摆上那副玄晶白瓷杯,给大家沏茶。 妙沅不时抬头,向门外张望。 璟华笑道:“沅姐姐是在等大哥么?他通常午后会来,这会儿只怕让功课牵绊住了。” 妙沅白皙的面皮登时飞了两朵粉色红云,心虚地低下头。 白梅笑道:“玹儿是太子,他父君对他要求便高些,但通常这会儿应该也在来的路上了。” 妙沅含羞点头,过了会儿又站起来。 璟华瞧了她一眼,道:“沅姐姐,我大哥向来耐不得饿,你不妨去蒸些梅花糕来,一会儿他来了,定会问你讨得吃。” 妙沅似有诧异,她要说的话却叫璟华给抢先说了出来。她愣愣地“嗯”了一声,便退下了。 璟华望着妙沅的背影,微笑对白梅道:“母妃,你绝不觉得大哥和沅姐姐很般配?” 白梅掩口笑道:“你这孩子出门出得少,但人情世故看得倒也通透。阿沅和你大哥是日久生情,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每回来我这儿是看我们俩的,还是来看阿沅的?” 璟华轻轻咳了两声,道:“大哥是看我们的也好,看沅姐姐的也好,我们是一家人,又分什么彼此?” 白梅点头,幽幽叹道:“不错。璟儿说的很好,母妃听了很宽慰。以后若母妃不在了,璟儿记得要听大哥的话,也要听你沅姐姐的话,将身子调理好,知道么?” 璟华抬眸一笑,盛世美颜上,眸色清冽如水。 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呢?母妃自然是长寿安康,与天地同寿的。倒是儿臣,身单体弱,恐怕伺候不了母妃几年。” 白梅眼圈儿微微一红,垂首低语道:“是母妃不好,连累了璟儿。阿沅早就跟我说,让我将你……将你……可我始终都狠不下那个心。” 璟华就蹲在她膝下,她捧着他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俊颜,凄笑道:“阿沅说我是执念,明知你生下来就不会拥有健康,明知你这一被子要比你大哥多吃许多的苦,多受许多的罪,但……但我还是一意孤行……” 白梅终于再也无法克制,悲伤的情绪汹涌而至,泪流满面。 “璟儿,可恨母妃么?”她颤声道。 璟华轻轻摇头,他站起来,俯身为白梅拭去泪水,又将身上大氅解下,披在她的身上,赤诚道:“母妃将儿臣带到这个世上,能让儿臣见到父君和大哥,见到自己所爱之人,此生便不枉了。” 他顿了一顿,露出一个出尘绝世的笑容,道:“若一定要说有所遗憾,那就是母妃给儿臣的时间太少了,没有让儿臣能好好尽孝。” 璟华指了指桌上的茶具,对白梅道:“这套玄晶白瓷杯里,嵌了我们母子三人的名字。母妃喝下儿臣这杯茶,就当是儿臣天天陪伴着母妃,好不好?” 白梅拭了泪,也好笑地叹了口气,“母妃只是怎么了,今天倒是让璟儿看笑话了。” 璟华提壶倒茶,却只倒了个空,笑道:“今儿这宫里真是,水喝没了都不晓得来添一点?静安他们呢?” 他提高了声音,叫道:“静安!长宁!” 白梅道:“许是有事跑开了吧。” 她也伸手提了那壶,笑道:“不是还有满满的水么?璟儿怎么说没水了呢?” 她一抬手,刚才还空空的壶里,竟又倒出来整整两杯! 璟华的脸色略变了变。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五)幻相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白梅轻笑道:“璟儿,刚怨着没茶,这倒好了,怎么又不喝?” 璟华尴尬笑了笑,他记得昨日似乎就是喝了这茶之后,才昏倒的。 “我们说了这许久的话,怎么大哥还没到?今日这云头催得也太慢。”璟华道,“我去外头迎迎他。” “璟儿,不要!”白梅忙站起来阻止他。 “母妃不用担心,我不出去,只站在门口望一下而已。”璟华不听她的,脚步片刻未停。 “璟儿!璟儿不要去!”白梅追出来,急喊道。 他的宸安宫,进门便是梅园,从园子到外头宫门,其实真没多远。但璟华此刻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这一路走来,竟怎么也走不到宫门,反而里门外越来越远。 宫外的景象变得虚幻起来,不见具体景物,只见一片白光,缥缈虚空。 那种熟悉的眩晕又如约而至,璟华只觉得脑袋又一次钝痛无比,他急忙伸手想扶住身旁的梅枝,却已然来不及,苦笑了一声,便倒在地上。 ------------------------------------------------------------------------------------------------------------------ 峥嵘奇峰像是被巨人从中劈开,又像是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玹华他们不只是离开了原来的幻境,回到真实山路上! 与此同时,背阴山整个从中间裂开,就像是山体突然张开了大嘴,只电光火石般的一瞬,便将六人全部吞进了山腹中! 下落的瞬间,玹华与青澜急急地将运起法力,形成一股柔软而坚固的气浪,将罩着璟华和妙沅的那个结界轻轻托起,以免在坠落中受伤。 坠。 如坠入无底的深渊。 结界中,雪花仍在飞舞,寒梅仍在飘香,就如一个小小的世界,重复着自己的秋冬春夏。 在这个小世界里,妙沅抱着璟华,两人俱是一动不动。璟华是早就停止了呼吸,而现在,连妙沅都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双眸阖起,生死未卜。 青澜似是有些呆了,愕愕的,茫然无措,“怎么办?他们好像……好像都已经……” 阿沫早已经满面的泪水,却红着眼睛,朝着青澜大声怒吼道:“不许胡说!沅姐姐是用她的修为在给璟华治病!在给他治病!你懂吗!” 她似是一头暴怒的幼兽,每个字都喷薄着悲壮的烈火,尖利的牙齿准备撕咬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 她赤红的双眸在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一遍,一字字道:“再有人说璟华死了,我就跟他拼命!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她张开双臂,像一只笨拙的小母鸡,把璟华紧紧护在怀里。隔着那层飘雪的结界,她将自己的脸与他的贴在一起。 璟华,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你不会就这样丢下沫沫。 你总是说我粗心大意,就连睡一觉都不能放心,又怎么会丢下沫沫,就这样永远睡下去了呢? 璟华,你说过要为我而活,不管多难,多辛苦,都会坚持活下去,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啊! 沫沫已经是你的人了,还记得吗?就在不久前。沫沫好喜欢璟华,璟华也喜欢沫沫,是不是? 你看,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只要再等一下,就能看到胤龙翼了,到时候你就能完全好了,你说过好了就来西海娶我的。 璟华,你快睁开眼看看,我和大哥都没有说谎,我们真的劈开了背阴山,过了十里魂渡,我们把胤龙翼给你找来了! 你再坚持一下,再等沫沫一下,好么? ------------------------------------------------------------------------------------------------------------------ 第三次醒来,依旧是白梅坐在床边。 璟华微笑着坐起来,乖乖地喝了药,同样拒绝了午睡和看书的提议,坚持要到园子里看梅花。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故意停顿了下,只等白梅先跨出那一步,他才跟着出去。 很好,完全没有眩晕。 他跟在白梅后头,稳稳地跨过门槛,进到梅园。 妙沅仍在梅树下捣药,见到他照旧又嗔怪了两句。 璟华坐下来,将那壶永远也倒不完的茶沏了三杯,捧了一杯在自己手里,淡淡道:“母妃,父君呢?璟儿好久没见到父君了。” 白梅嫣然一笑,“你父君是三界至尊,每天有数不清的事要忙。他还指望着你大哥快些长大,能给他帮一把手呢!对了,说起玹华,这儿也该来了吧!” 妙沅望了望宫门外,欲语还羞,扭捏了些许,还是站起来,道:“我去蒸些梅花糕来吧,太子殿下一会儿来的时候若饿了,便正好吃。” 璟华拦住她道:“这些活哪用得着沅姐姐动手,吩咐静安去做就好了,姐姐坐下陪母妃喝茶吧。” 妙沅本就害羞,被他这么一拦,又悻悻地只好坐下。 璟华也不说话,只淡淡微笑着,又给三人倒了一轮茶。 那只茶壶其实十分小巧,这么两轮茶倒下来,便已空了。璟华将拿空壶往梅妃手里一塞,笑道:“这壶我可就没本事倒出茶来了,还得看母妃的法力。” 白梅被这句话说得怔了一怔,但壶已在手里,璟华连杯子都替她放好,她推脱不得,便只好倾斜了壶身。 果然,又是清冽的茶水如注。 璟华从白梅手中接过那只重新又有了重量的壶,淡淡笑了笑,道:“这壶怪了,就听母妃的话。母妃用它便有无穷无尽的茶可喝,但若在儿臣手里,就是普通的茶壶一个了。” 白梅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傻孩子,我们仙家法宝众多,有这样一个宝壶又有什么稀奇的?” 璟华点头道:“没错,这样的宝壶在九重天上真是全无稀罕,只是儿臣爱屋及乌,也收藏了这副茶具多年,却始终未发现原来它还有这样一个好处。想来是这宝壶认主,母妃不在了,就不再听儿臣的话了。” 白梅有些心不在焉,附和道:“璟儿说得没错。宝壶么,总是认主的。” 璟华语声一转,注视着白梅的眼睛,一字字道:“可是,母妃又怎么会不在了呢?” 白梅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慈爱笑容,柔声道:“我怎么可能不在呢?我只是说这宝壶认主而已。璟儿是不是累了?我们回房去休息好不好?” 璟华抬起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注视着白梅,那黑沉的眸色里似汹涌前的大海,在最深的海底蕴藏了无数的爱恋与不甘,不舍与决绝。 那情绪一浪高过一浪,自海底层层向上传递,却在越来越接近海平面的时候,被另一种强大的力量生生遏制,锁在那一片波澜之下。 他努力克制着,用理智将千言万语都收做一个无声的微笑。 朝她,微笑。 好看的凤眸里,海浪终归平静,寂静无波的眸中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静好与欣慰。 璟华纤长浓密的睫毛似蝶翼般颤动,望着白梅,终于道:“母妃,儿臣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但儿臣又不得不离开。” ------------------------------------------------------------------------------------------------------------------ 白梅浑身一颤。 她掩饰着微笑,却盖不住慌乱道:“你……璟儿你在说什么?你又要到哪里去?” 璟华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母妃,儿臣真的舍不得,明知道母妃是假的,这宸安宫也是假的,但还是舍不得说破。就像母妃明知道我生下来就不健康,却还是舍不得将我在腹中杀死。” 他笑了笑,扬起线条清俊完美的下颚,“若不是大哥和阿沫还在十里魂渡等着我,我真想就永远留在这里了。” 白梅用力地笑了笑,眼神闪躲,“璟儿是糊涂了吗?为什么今天说的话,母妃都不明白?母妃就是母妃,母妃怎么会有假?” “也许我这么说也不确切,母妃你并不假,但也绝不是那个真正的白梅,对不对? 我来想想,你应该是我母妃当年贴身的一样什么东西,哦,不!贴身之物就算沾染了母妃的仙泽,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法力炼制这片幻境,将我和沅姐姐都收留进来—— 你应该,就是我母妃的某一片元神吧!” “不!我……我真的就是母妃,璟儿你相信我!” 璟华凄恻一笑,“儿臣也希望这就是真的,儿臣盼了一辈子,就盼着能听您叫我一声璟儿,在您膝下承欢。这几日,我能得母妃陪伴,可说是此生无憾。” 白梅站起来,拉住璟华的手,柔声哽咽道:“别这样,璟儿。你来摸摸,母妃的手是热的,也是软的,我哪里会是什么元神?璟儿是做了怪梦么?还是又头疼了?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怀疑母妃呢,母妃会难过的。” 璟华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却还是放了开去。 他退后一步,语声平静。 “母妃可说得出璟儿今年多少岁了么?” 白梅像是被震了一下,颤颤抬头。 “两千一百?不,一千九百?不不……”白梅闪烁其词。 他们仙界之人,一旦体格发育成熟后,便会按意愿定型,然后在其漫长的一生中,几乎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若是当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这才将面容改成中年人的样子,以显出些成熟沧桑的韵味。 所以白梅虽看到璟华就在面前,却只能猜到他已经体格发育完全,不再是青涩少年,但猜不到具体是几岁几年。 “母妃不会晓得,儿臣今年已经两千八百岁了。”璟华微笑道。 “真的?”白梅喜不自胜,几乎要忘了刚才这个小儿子还咄咄逼人,将自己逼得言尽词穷。 她欢喜得热泪盈眶,“璟儿真的有这么大了?璟儿……璟儿没有…” 璟华淡淡微笑道:“母妃放心,儿臣五百岁的时候拜了昆仑山玉虚洞的云中子做师父,他教了儿臣一身武功,还为儿臣调理了身体,所以儿臣并未早夭。” “那真是,太好了!”白梅欢喜垂泪道。 “儿臣不但活过了成年,还又司了兵部大元帅,这些年平定了许多战事,一直在为父君分忧。”他微笑补充,以慰母心。 “真的么?我的璟儿是大元帅?”白梅听闻这个向来体弱的儿子竟能当上兵部主帅,完全不敢相信! “真的,母妃高兴么?” “自然是高兴的!”白梅惊喜交加,又要抹泪,哽咽道:“母妃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璟儿如此有出息,可带兵打仗十分辛苦且极度危险,璟儿毕竟体弱,你父君竟怎么舍得你屡屡犯险?” “身为皇子,守三界平和,佑苍生安乐,自然义不容辞!”璟华慷慨言道,但随后又语调平平地跟了一句。 “所以,母妃是承认了吗?”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六)凶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承认?什么?”白梅恍惚道。 璟华微微叹了口气,他侧头看了一眼,被他拦着没有去蒸梅花糕的妙沅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毕竟是经过了这许多年,即便是母妃的元神,法力也不够同时操控我们两人,更何况还要搭出这一片幻境来。”璟华缓缓道。 白梅默然。 璟华望着宫门外,那里依然是一片朦胧白光,看不到外头的景象,他缓缓开口,揭露真相。 “每天醒来,都只是重复着同样的事,喂我吃药,陪我读书,或者赏梅,这就是母妃心中最想做的事吧。 偌大的宸安宫,却始终只有我们三人,不但父君和大哥永远不会来,就连原来一直不离左右服侍的静安、长宁都不知去向,难道不奇怪么? 母妃走后,这套茶具就由儿臣收藏着,知道这个壶其实并无法力,茶水取之不尽,是因为在母妃的意识里,这个壶永远就是满的。 其实说起来,不止这个壶,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你的意识在操控着。 我每次出寝殿的时候,都会晕一下,是因为那时候你外头的园子还未搭建好,我抢先走了出来,自然要受一些影响。 今天我故意慢了一慢,在你后头出来,便稳当得很了。 你的法力只够控制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区域,假如我现在任性一下,硬要往外闯,去宸安宫外头,又或者快步回到刚才的寝殿,就又会像昨天那样晕倒。 还有,母妃离去的时候,总以为我会早夭,所以你才不晓得我其实早已经成年,只敢往两千不到的岁数上猜。 母妃,儿臣说的可对?” 白梅苦涩自嘲,“没错,想不到我的璟儿智谋远超常人。母妃既高兴,又失望,璟儿可明白我的心?” 璟华走到她身边,扶她坐下,仍旧毕恭毕敬地为她斟了一盅茶,敬她道:“纵然只是我母妃的元神,但见你如见母妃,让儿臣有生之年,得母妃厚爱三日,请……受儿臣三拜。” 璟华伏在她身下,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响头。 白梅两行清泪潆绕,紧肤着他起来,在自己边上坐下,哽咽道:“我只在这幻境里疼了璟儿三日,却令你一出生就注定要受无数的苦楚……我始终心有愧疚,就是死了,这个执念也放不下,所以才不惜造出这个幻境,也是想与璟儿见上一面,希望能得到璟儿的原谅……” 璟华清俊凤眸中泪光潋滟,面上却是温和淡雅的笑。他轻轻地搂了一搂白梅,又轻轻放开,温言道: “前两日不都已经说过了?儿臣只感谢母妃将我带到这个世上,能认识所爱之人。这一世,儿臣活得有情有意,纵曲折些,短暂些,也无所憾。” “璟儿果然是母妃的好孩子,和母妃的想法一模一样。” 白梅含泪凄笑道:“他们都劝我不要你,说你即便生下来也要受一辈子的苦,说你一定会怪我,可我却不信。我想纵是坎坷些,却能叫你见一见这个花花世界,见一见你的父君和大哥,你定然也欢喜得很,总比没来这一遭的要好。 于是我用元神牢牢守着你,直到生下了你。母妃福薄,没法陪你,便想托阿沅照顾你,我存了私心,灰飞烟灭之前,藏了一片元神在阿沅身上,我想通过阿沅,便能看到我的孩儿如何一天天长大,甚至有一天,如果你有了什么劫数,我还能尽最后的力量来替你挡一挡。也当是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妃能为你做的一点事吧。” 璟华缓缓道:“母妃对儿臣一片舔犊深情,儿臣铭感五内,只可惜沅姐姐在母妃去后不久,也即遭逢毒手,母妃难道没有料到?” 白梅惊愕抬头,“你说什么?连阿沅都……” 与她相比,璟华的神情有点太过于平静,他注视着白梅眸中的惊恐之色,缓缓道:“没错。沅姐姐被害得极惨,挑断了手筋脚筋,割去舌头,还毁了容貌……她是十世好人,谁都杀害不得,便被日夜残忍折磨,想逼得她自己动手自尽!” 他一字字说,白梅的脸色就一分分惨白下去。 等他说完,白梅已经面无人色,望着就坐在石桌对面,趴着昏睡的妙沅,喃喃道:“为什么连阿沅都不放过?他答应的……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璟华似乎早料到白梅会如此反应,他紧盯着她的眼眸,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绝美凤眸里,此刻正翻涌着惊天之痛,血泪盈襟。 璟华知道,在母妃的心里,其实早把妙沅也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不光是因为她与大哥玹华情深意笃。 白梅心地慈悲,对这些小辈都极为宽容,妙沅又是单纯良善的性子,相处本就极为融洽。白梅也没有女儿,甚至想过要收了妙沅做义女,但后来又觉得既然妙沅迟早要嫁给玹华,要做自己儿媳的,那这义女收不收也一样。 却没想到,突闻璟华说在自己死了之后,妙沅竟然也被牵连,而且还受了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怎不叫她肝肠寸断! “母妃,其实你并没有愧对我,你亏欠最多的是沅姐姐。”璟华那理智到近乎无情的语声又一次响起,“不,也不是母妃的错,要怪给母妃下毒的那个凶手! 为了将母妃中毒的事情彻底瞒下去,他连沅姐姐这样的十世好人都敢下手,简直丧心病狂!”璟华怒吼道。 “不!没有!没有人下毒!璟儿弄错了,弄错了!”她毕竟只是一片小小的元神,理智有限,今日接二连三地遭逢打击,已支持不住,凄声大叫,近乎崩溃。 “没有人下毒?难道母妃是好好死的吗!”璟华不放过那昭然欲揭的真相,咄咄逼人道:“母妃身中赤胆情,没有人知道,可贴身的药师难道也不知道么?你求他在你身去后,放过沅姐姐,他表面虽答应,可背地里仍旧是做了那杀人灭口的勾当!” 他注视着白梅的眼睛,一字字道:“母妃为什么心甘情愿为他而死?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白梅在他声声无情的逼问下,早已瘫坐一团,浑身簌簌颤抖,哭道:“璟儿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 璟华说完这些,似也用光了浑身的力气,双膝一软,坐回石凳上,苍白俊颜上浮现出一种凄入肝脾的绝世离殇,就像被摘下的一截寒梅,虽花瓣还看似完好,却已经离了根基,不过几日之期。 璟华哀凉笑道:“此时,即便你不说,我也已明了。” 他凄声大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梅园,在宸安宫中回荡,仰头阖眸,清泪已成行。 真的是父君!哈哈哈…… 竟然真的是父君! 这世上还有更滑稽好笑的事么? 自己的父君下毒害死母妃!只为打破胤龙一生一世,一夫一妻的规矩,娶一个外族的女人! 贞鳞!全都是因为贞鳞! 这根本不是什么代表忠贞不二的龙鳞! 这是一道诅咒!捆绑整个胤龙族的诅咒! 璟华悲愤交加,心绪如大海波涛汹涌,掀起数丈高的滔天巨浪。他脸色愈加苍白,连自己都能感觉到,体内本没剩多少的灵力争先恐后朝背后贞鳞处奔涌,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力的瞬间抽空,引得心脏处一阵阵紧缩,他喉头翻涌起数道咸腥,一个疏忽,便张口喷了一大口血。 白梅“啊”的一声,花容失色,又惊又怕。 倒是璟华自己十分淡定,知道是怒气攻心所致,深吸几口气调整心境,勉强笑道:“儿臣没事,只是乍闻之下有些激动,不必担心。” 白梅垂泪道:“璟儿,都知道了?” 璟华凄凉地笑,那勉强的笑容里,带了七分伤,两分痛,还有一分无可奈何,道:“我本是不想再查下去的,我怕查到那个令我害怕的真相。我甚至想,只要我不往下查,那等我死了以后,这个秘密便能随着我一起埋葬。 母妃拼命想维护的人,也是我想要维护的人,只要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我们牺牲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母妃当年应该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吞下了那杯毒酒,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和孩儿的健康。” “璟儿说的大部分都对,不过仍有部分细节上略有出入,”白梅道:“母妃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对他有所误会,毕竟你们……” 璟华点头道:“母妃放心,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不但是我的父,更是我的君,于忠于孝,我都不会违拗。只是,想得一个真相,以求心安罢了。” 白梅点头道:“璟儿应该也知道胤龙翼吧?” “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你父君并不像外界以为的那样,拥有胤龙翼吧?” “原本不知道,现在已知道了。” “嗯,”白梅道:“你父君他并没有胤龙翼赋予的强大力量,却同样要背负这三界之主的重任,其中艰辛,除他外非旁人能所体会。 你们也许觉得他有些过于严肃,不近人情,那也是他继位后公务缠身,这才慢慢改了性子。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白梅笑了笑,似是也想起来年轻时的情事,语气也温婉缠绵起来,却又在儿子面前略带了一重羞涩,轻轻道:“他原是深情之人,对我也十分的好。我不过是宫中一名琴师的女儿,而那时他已是太子,我与他算不上门当户对,可他却在凌霄殿外跪了三天三夜,执意要立我为妃。” 璟华微微笑了笑,母妃口中,父君始终还是那个少年情郎的样子,哪怕最后他杀了她,她还是狠不下心来恨他。 白梅望着璟华,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悲悯,道:“璟儿不要误会,我不恨你父君,是因为那杯毒酒,并不是他逼我喝的,是我自己要喝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七)大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惊道:“你自己要喝?” 白梅道:“不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虽身在后宫,但你父君在凌霄殿上遭遇到些什么,我却一清二楚。他这个天帝当得辛苦,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每个人都巴不得他倒台才好!我是他倾心相爱的人,我若能为他分忧,何乐而不为呢?” 白梅看似柔弱似水,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那时的情势已十分危急,北方三十二国接着雪灾为名,陆续起兵叛乱,我只恨自己身无武功,否则也能披挂上阵,为他斩杀几名叛贼,让他好睡个安稳觉。 可我毕竟是个柔弱女流,眼看着他天天殚精竭虑,茶饭不思,却毫无办法。他很少来看我,来了也是片刻就走。宫里人有不少流言,说我与他不合,但其实是我赶了他走,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何必还花时间来哄我高兴? 后来有一次,漠北炎龙王的长公主行成年礼,邀你父君遣去观礼,本来这样一件小事,你父君是不用去的,找人送份贺礼便罢了。但那个炎龙王兵力十分强大,你父君其实早就想结交。既然有这么个机会,自然便备了厚礼去了,想借公主生辰之名,谈一谈两国合兵之事。” 璟华淡淡道:“应该就是那次回来以后,父君就想着要娶了那位长公主,把合兵变成了联姻。可是又顾忌我们胤龙贞鳞,永结同心的誓言,若另立一位天妃,乃至天后,对全族的人都没法交代吧。” “你父君也是身不由己。他回来后,便郁郁寡欢,我看出来他有极重的心事。我问他此次漠北之行如何?合兵的事可有谈妥?他却只笑着说,那位长公主不如我好看,也不如我温柔。” 白梅说完,似是有些羞涩,几乎不为所见的微微一笑。 她没有见过姜懿,璟华却是自出生起,就把姜懿叫做了母后,叫了两千多年的。她固然是孤高冷傲,生人勿进,但就相貌来讲,却也是不输于白梅的。 她与她,一个浓烈似酒,一个淡雅如茶,各有气质不同,却分不出高下。 轩辕広如是说,的的确确是在讨爱人的欢心了,但又谁知道不是提前的心虚与忏悔呢? 而白梅却并无所洞察,接着道:“如此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晚上,夜已深了,我也已经就寝。你父君却来我处,他一个人,也未带侍从,直直地就闯入我的寝殿。 那一日,他喝了许多的酒,满身都是酒气。我要点灯,去为他煮醒酒汤,他却拉着我不让我走,我问他怎么了,他一句话都不说,我觉得不对劲。伸手一摸,他脸上已全是泪水。” 璟华也极讶异,“父君哭了?” 在他印象中,父君总是威严且忙碌的,他没想过父君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会像一个普通,甚至弱小的人那样,抱着自己的女人痛哭流涕。 白梅道:“是啊,我也吓坏了。你父君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我不知他是受了怎样的打击,才会令他如此黯然神伤。 他说,天下劫数纵生,三界各处都有异象,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已经很难再控制局面,他这个天帝可能很快就要当不下去,他说他愧对我和你大哥,没能令我们一生无忧。” 时至今日,白梅说起当年的事,仍泫然欲泣,仿佛对面坐着的仍旧是那个年轻而忧虑的天帝,而自己仍是那个一心想为他分忧的妻子。 璟华并没有被白梅的深情所打动,他坐在那里,脸上是极浓重的倦怠和失望,淡淡道:“所以那晚,母妃就问父君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然后父君就说如果与炎龙联姻,尚能有一线转机,再然后母妃就自愿喝下那杯赤胆情,既解了父君的燃眉之急,又免得他遭族里那些迂腐长者的议论?” 白梅点点头,随即又低低道了声:“璟儿,那时候母妃并不知道有你。若知道,你父君必然也不会……” 她的声音轻如蚊蚋。 直到两千多年后,她仍是没有忘记,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年轻而忧伤的天帝紧紧地抱着她,用尽浑身的力气。 那是最后一夜的疯狂,他喝了许多的酒,浓烈的酒气就喷在她的脸上,连她都熏得失去了理智! 那也是她的最后一夜,过了今夜,她就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做他帝国的祭品,她将再也见不到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看不到他长大,娶妻生子。 他们在床上激烈地翻滚,抛下一切天宫贵族的矜持与礼仪,他们就像一对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林中之鸟,在最后一道惊雷砸下之前,偷取一点最后的欢愉! 他的每一下都带着绝望,狠狠的!再狠狠的!他像是想把自己整个塞入她,在她的身体里躲藏,从此再不用面对那个丑恶的自己! 他不知道还能怎样来惩罚自己!拼命地掠夺、疯狂地攫取!他甚至想在这种癫狂中直接窒息,至少以后不用去承受没有她的痛苦! 牺牲成大道、情义两难全的取舍为什么非要自己来做?为什么就不能像朝堂中那么多普通男人那样,守护好自己的女人,过安稳的日子? 三界!天下!苍生! 关他何事!又关他的女人何事! “啊啊啊啊!!!!”他奋力地嘶声凄吼,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苍凉而恐怖。 对不起,阿梅!对不起! ------------------------------------------------------------------------------------------------------------------ 璟华垂首不语。 就像他方才对白梅说的,他曾经不想问,不想查,就这样把秘密掩盖下去,不论是谁杀死母妃,加害妙沅的,都令这段过往随风而去吧。 因为他早已有预感,那个人,会是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名字,会是让他知道了,比不知道更难抉择的事。 慈悲大义的母妃,冷漠自私的父君。 亦或是软弱愚善的母妃,满怀苦衷的父君。 这原本是两人的情爱,可一旦加上三界众生、社稷黎民的砝码,这天平就不知该如何摆放! 最后被牺牲的,不过是个爱字! 当时的父君如同站在一个悬崖的边上,峭壁下一个是他爱的女人,一个是他必须面对的芸芸众生。如何抉择?如何取舍? 往前一步,轩辕広牺牲了自己的发妻和腹中孩儿的健康,却换来炎龙的力挺,稳住分崩离析的政局,至少让他的天下再保个几千年的太平。而这个秘密并不会有人知道,善良的女人更甘愿为他而死,他继续坐稳他的九重天,他的凌霄殿。 往后一步,看似护住了小家,爱妻与娇儿,可一旦烽烟燃起,三界易主,不但天下一片焦土,子民生灵涂炭,其作为天界之主,肯定也难逃全家斩首的命运。到时,他不但有负先祖的重托,还会背上一个庸君丧国的骂名。 璟华记得,当时自己从漠北回归,正逢蒄瑶被封太子妃,即刻便要大婚。他当时在宸安宫里奄奄一息,曾开口乞求父君将婚期延后,轩辕広丢给他一句话,至今言犹在耳。 他说,你只顾得自己的小情小爱,却不知一旦婚期延后,引得炎龙起疑,提早发兵,那时便是天下血流成河,又会有多少对如你这般的痴情儿女阴阳两隔,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当时父君斥责他不顾大局,拂袖而去。如今再回想起,这句小情小爱里,其实有多少的放不下与无奈何,也包括了当年那个年轻的轩辕広,年轻的白梅。 小爱,牺牲,成全。 大道,慈悲,天下。 究竟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作为天帝,他自然应该选后者,用自己一个家的不幸,去挽救三界中,四海里,数千万个恒河沙的家庭幸福。 但作为父君,他却又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守护,他连自己的女人都要用来做筹码,又谈何守护天下,捍卫道义永恒? 璟华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又渐渐眩晕起来,可这次却并非自己触动了什么结界的边缘啊。 他昏昏沉沉,刚想站起来,又坐倒在凳上。白梅的样子已经只有淡淡的一个轮廓,他听见她飘忽不定,仿佛远在世界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像是——临终遗言。 “璟儿,你这一生,终是母妃连累了你。我本没什么资格求你什么,但还是想最后求你,求你不要恨你的父君! 身为天帝,本就有诸多外人不知道的苦,我们身为家臣,若再不体谅、支持他,他真的就太苦,也太孤单。 母妃没有别的本事,唯一能做的,便是成全他。那杯赤胆情,是我心甘情愿喝下的,便是再重来一万次,我亦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今日能再次见到璟儿,我的夙愿已了,这片残存的元神也无需再保留,母妃现在就将它蕴含的法力悉数度到璟儿身上,至少能让璟儿少些痛苦……” 璟华趴在桌上,嗫嚅薄唇。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拒绝的,或者挽留的,都说不出来,他甚至连眼眸都没有力气睁开。 周围的景致纷纷坍塌。 梅树大片大片地折倒,一棵、两棵、三棵……轰然倒地! 天空开始撕裂,从头顶处像纸片一样被撕开,露出外面漆黑的颜色,就好像他们本处于一个巨大的纸灯笼的内部,而现在有一个野蛮的小孩,正不知轻重地将那层纸片大力撕扯开。 时空有些变形! 梅花大片地在空中飞旋,横七竖八地冲撞在一起!有的甚至从地面往上飞去,被吸收吞没在头顶那个的黑色空洞里。 大地也开始颤抖,梅园的土地重复着刚才天空被撕裂的样子,一片片朝外剥离!再远处,原来汉白玉的雕栏瓦栋瞬间断裂,包括那间寝殿瓦片一片片往下砸,格子窗棂颤抖着稀里哗啦! 脚下凭空出现一个个巨大的黑洞! 璟华和妙沅一起滚落了下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八)奇迹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像是一个透明的茧。 璟华和妙沅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里头,维持着最初的样子。他们的神情那么安详,像是真的睡着了。 其他四人将他们保护得很好,直到落到谷底的时候,仍稳稳的,没有一丝的摇晃。 阿沫依旧紧紧地守在那个透明的结界旁,视线片刻不离。而玹华也紧盯着妙沅,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青澜看了看,道:“阴钥,让他们休息一会儿,我们先去四处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危险。” 他朝她伸出手,微笑道:“跟着我,这里虽是你冥界的地盘,却还是小心为好。” 阴钥轻轻“嗯”了一声。 她握住了他的手,穷山恶水间,却从他的掌心里感受到温暖和柔情,感受到纵是要面临再幽暗可怖的事,也会因此刻的牵手而添了一抹亮色。 青澜施了一个照明术,虽不如璟华的“佛光普度”那么厉害,但也已经十分的明亮。 随着那声光亮,整片地界豁然开朗。阴钥不禁轻轻“啊”了一声! 背阴山的山腹,原来是此等光景! 他们身处在一片极大的平地之中!极目远眺,根本望不到边际! 而在这广袤的地平线上,没有任何植物或者生命,地面上是一整片青灰色,非土非石,说不清什么介质。这个颜色也并非完全一样,前后略有深浅变化不同。这片地貌光滑如镜,前后延绵数千里,平整得就像用刀雕刻过一样。 青澜和阴钥就处于这片土地的正中央。 ——渺小得如同蝼蚁。 青澜有些发怔。 这里那么大,又连根毛都不长,这探路,似乎也没啥好探。 阴钥怔怔道:“莫非,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穷极无限?” 青澜道:“穷极无限是什么?” 阴钥咋舌道:“是十里魂渡的最后一渡,传说是个无边无际的广袤所在,但也只是传说而已,从未有人见过,原来是藏在这背阴山的山腹之中。” 青澜蹙眉,十里魂渡的前两渡都如此凶险,想来这最后一渡定然更加不易,可如今却完全不知该如何下手。 就像你去考试,过关不过关,总得出个题吧。前两关上,要么是过枉死路,要么是爬背阴山,那至少逢山修路,遇河造桥,总能有个应对之策。 找胤龙翼也是,挂在树上也好,埋在土里也好,甚至臣在水底也行,总得给个说法,给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方向,那才能想办法把它抠出来或是凿出来是不是? 又或是有个什么看守的神兽,上来先狠狠地啄他们每人一爪子!那虽然凶残了点儿,但至少心里有谱,知道只要干掉了那只神兽,后面就是朝思暮想的胤龙翼在朝自己招手,再怎么艰难都有个奔头不是? 可现在,他们遇到了一张白卷! 他们千辛万苦通过了前两次的考验,进到了这背阴山的里面,却面对着穷极无限,茫茫一片虚无! 这叫他们该如何是好! 青澜朝阴钥点点头,将她留在原地,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四周查看了一圈,发觉也并无特意之处。边界的边界,有点像九重天的天边,只是少了那几根天柱,同样看不出什么名堂。 青澜正待回去叫阴钥同来,却听到玹华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 “快回来!他们好像醒了!” ------------------------------------------------------------------------------------------------------------------ 在玹华他们托着自己下落的时候,璟华其实已经有了知觉。 那时候,白梅元神做的那片幻境也正处于极速的坍塌,他正和妙沅一起,从宸安宫往下跌入无底深渊。 两股坠落之势虽然在不同空间,却在时间上奇迹般地重合在一起! 周围是不断拉扯的记忆片段,有白梅、有白梅眼中的天帝、还有年幼的大哥,那数千年的岁月,纷繁芜杂,交叠着许多陈旧的欢笑,零碎的感动,让人唏嘘,发人感慨! 但速度太快! 璟华完全看不清,也听不清那些片段里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是通过白梅的神识,极速驰过了几千年的岁月! 他看到了还未登基的父君,与母妃以花为媒,雪中相识; 看到了年轻的母妃身着大红嫁衣,踏上喜辇; 看到了父君与母妃互换贞鳞,月下立誓,白首同心; 看到了大哥出世,父君初为人父,欣喜若狂; 看到了深宫孤寂,母妃苦候夫君,凄凉度日; 看到了那一夜父君与母妃后抱头痛哭,死别生离; 看到了母妃辛苦地怀着自己,毒性日显,逐渐衰弱;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出生,看到白梅恋恋不舍、泪光盈盈地看着那个襁褓中弱小的自己…… 而与此同时,所有的幻境都彻底消失! 四周又陷入黑暗,却有一团小小的白光落入自己掌心,温暖的,带着梅花的香气——母妃残留的那一小片元神! 璟华睁开了眼睛。 耳边是阿沫的声音。 那个叽哩哇啦,一边哭又一边骂的声音。 他虚弱地扬了扬唇角,努力想让自己笑得更灿烂一点,却只是惹来她骂得更大声,哭得也更凶。 “沫沫……”璟华叹了口气,在阿沫大声呼喝的掩盖下,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你好像……越来越凶了。”璟华无可奈何道。 “我凶?你还没见过我更凶的!我刚还在说,你若再不醒来,我就一定要把你倒吊在树上,狠狠打一顿,看你还敢不敢再吓唬人!” 阿沫气急败坏,脸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一阵乱抹,抹得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只觉咸咸的,又湿湿的。 “你就欺负人!”她又抽抽噎噎哭起来,继续抹她的鼻涕,“你知道我在乎你,就总是……总是欺负我……总是吓我……呜呜呜呜……你再这样,以后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呜呜……你爱吓谁吓谁去!” 璟华失笑。 回到了现实,也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身体,他努力地想坐起来,去抱抱她,却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 他隐隐有些心酸。 虽然之前的幻境里,他口口声声说并无遗憾,说不会责怪母妃没给他个好身体,但每当看到阿沫为自己担心,为自己落泪,他就情不自禁地会去想—— 会去遗憾。 如果他像大哥或者青澜那么健康,多好。 那么沫沫一定会像昔日西海时一样,仍旧做个快乐无忧的小公主。 她不求富贵,不求显达,她只求他平安健康。但他偏偏什么都有,就是她要的这个没有。 他有睥睨四海八荒的相貌,有天族皇子的赫赫地位,有令三界望尘莫及的修为和智慧,但是却没有一个最基本的健康。 不但没有,而且简直快死了。 璟华苦笑一声,他没力气把自己撑起来,只好勉强抬起手去擦阿沫湿哒哒的小脸,缓了缓,又勉力去把已经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梳理整齐。 阿沫终于发了善心,一边抱怨一边把他扶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 这个姿势让璟华艰难的呼吸顺畅了许多,他苦笑了下,无不羡慕道:“沫沫,你看看大哥和沅姐姐……同样是刚刚醒来,大哥对沅姐姐……咳咳,多温柔……” 阿沫狠狠瞪他一眼,却转头对玹华,关切道:“玹华大哥,沅姐姐怎么样?还好么?” 妙沅*了一声,双手颤抖道:“玹华,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玹华立时紧张起来,道:“阿沅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一个嘶哑的,还有些笨拙的声音响起,“玹——华,我——可——以——说——话——了!” 玹华瞠目! 妙沅说话了! 不仅如此,她慢慢地坐起来,然后又站起来! 除了璟华,所有人都惊呆了! 真的是奇迹么?在结界里昏迷了半日,再醒来的时候,那被割去了舌头的,竟然可以说话!被挑断了脚筋的,可以走! 玹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有一些湿湿的,又热热的东西从眸中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他泪光潸然,却哽咽着微笑。他本来扶着她,又慢慢地放开她,退后几步,向她张开怀抱。 “阿沅,来!到我这里来!” 阿沅已有数千年无法行走,虽然双腿恢复了知觉,也有了力气,却仍像稚子学步似的,笨拙地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她还没有习惯,平衡掌握不好,摇晃着走了几步后,突然一个趔趄,身子向前倒去! 就在她要倒下的瞬间,玹华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 “玹华,玹华,我能说话了!我还能走路了!”妙沅扑在他怀中,激动地痛哭流涕。 沅姐姐的声音和在幻境中听到的一模一样啊! 璟华欣慰地看着她。 大哥和她相拥在一起,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那么幸福!虽然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每个吐字都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那样,音调别扭甚至可笑。但璟华知道,那在大哥耳朵里听来,就仿佛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籁之音! “我的阿沅好了!我的阿沅全好了!” 玹华也落下了男儿泪,他紧紧地抱着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吻她! 她的额头,她的眉梢,她的眸…… 他热烈地吻她,将她举过头顶,飞快转圈! 他欣喜若狂,放声大笑,高喊道:“听到没?我的阿沅好了!她可以说话!也可以走路!哈哈哈哈哈……” 阿沫也高兴得眉飞色舞,凑着热闹道:“太好了!玹华大哥,你说的没错,这背阴山真的是被你们胤龙母星庇护的圣山!我们刚进这里,沅姐姐几千年都治不好的病一下子就治好了!依我看,我们璟华也……” 她突然小声下来,忐忑不安地看着璟华,期待有同样的奇迹发生在他身上。 她这个神情,既满怀着期待,又不敢寄予太高希望,犹豫不决,欲盖弥彰,璟华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心里又是隐隐一阵抽痛,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轻声道:“傻沫沫,想什么呢?” 阿沫眼圈儿陡的一红。 他那冰凉的指尖,那说不了几句话就剧烈起伏的胸口,早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她刚刚还沉浸在他苏醒过来的兴奋里,现在却又猛然坠入冰窟! 璟华,为什么那个拥有好运的人,永远都不是你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十九)成全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支起身子,在她黯然的小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小傻瓜,沅姐姐好了!你该高兴才是啊,哭什么呢?”璟华柔声道,像是劝一个没有要到糖吃的小女孩。 “你才是傻瓜,我……哪里难过了?我这分明是高兴得才哭了。你没看玹华大哥和沅姐姐他们,哭得可比我厉害多了!” “哦,不难过就好。”璟华淡淡笑,逗她道:“那沫沫来笑一个!” 阿沫不理他,“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庇护你们胤龙的背阴山,不晓得来庇护你这个血脉纯正的胤龙,却庇护了沅姐姐?” 璟华仍是微笑,语声低弱却温和,柔声道:“沅姐姐是大哥的人啊,也是我们胤龙家的。等以后我的病也好了,我就去西海向你父王提亲,到时候,我们和大哥他们一起办喜事,好不好?” 他故意说这些来逗笑她,却没有像以往那么成功。 阿沫止住了眼泪,泪光晶莹的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但却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自己知道不该这样。 不该嫉妒。 沅姐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 在漫漫几千年的岁月里,自己和沅姐姐朝夕相处,形如姐妹,情同母女,有些自己连亲姐姐阿湘都不说的小秘密,却不会瞒着沅姐姐。 沅姐姐能好,那是自己日思夜盼的事啊,在认识璟华之前。 是啊,怎么能因为璟华,就把其他的人放置一边了呢?璟华能好,固然是好,可沅姐姐若能好,也很好啊!看玹华大哥和她抱在一起幸福流泪的样子,自己难道不应该更为他们而祝福吗? 不能因为有了自己的爱,就不顾别人啊。不论遇到什么样的糟糕情况,阿沫可都不能自私啊。 她吸吸鼻子,笑了笑道:“没错。奇迹能出现,总比没有的强,我们还是赚到了!一下想要两个人都恢复确实是太贪心啦!” 她豪迈地拍拍璟华,像是在对他,实际却是在对自己说给自己听:“我们再等等,璟华,总有轮到你的时候!” 两人一言一句地说笑,妙沅却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从这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离开玹华的怀抱,一步步朝璟华走了过来。 她蹒跚的步子走得很不好,语气更不好,一路而行都直直地瞪着他,好像璟华做了什么令人无法饶恕的事一般,刚恢复不久的嗓音里出离愤怒。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沅姐姐好了,我……咳咳,我和沫沫都为沅姐姐高兴!”璟华语声低弱,让那极力做出来的不以为然,都演得并不到位。 妙沅惨笑,连那天生沙甜的嗓音都显得几分凄凉,“傻孩子,告诉我,为什么我突然会好了?” 璟华默了默,突然莞尔一笑,“沫沫刚才不是说了么?这背阴山是我们胤龙族对应在冥界的圣山,沅姐姐是我天族太子的心爱之人,来这里后,得先祖庇佑,治好了痼疾,有什么不对吗?” 妙沅的神色异常复杂。 自再次见到玹华后,能彻底恢复原先的容貌,能开口对他说话,能陪她一起行走四方,就是她最大愿望。 但这第一样,她凭着在治愈术上的修为还勉强可行,但后两样,却因为生生被拔去了舌头,挑断了手足筋脉,而并不顺利。 “璟华,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也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妙沅哽咽着,似怨怼,却满含殇情。 彻底复原的巨大惊喜已经在她看到璟华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璟华那白若透明的脸色,那极度紊乱的气息,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将那些欢喜浇灭得彻彻底底! 甚至仍她觉得深深自责! “娘娘的那片元神呢?” 妙沅咄咄逼人,秀美的眸中盈满了泪,却又喷出了火,她几乎无法自已,颤声道:“娘娘给你的那片元神,你是不是……是不是用在我身上了?” 璟华似笑非笑,漫不经心道:“沅姐姐怎么还是这么大火气?我就是想给了你母妃的元神,让你以后能别对我这么凶。” 他朝玹华眨眨眼睛,苦笑道:“大哥你怎么也不管管?沅姐姐现在能跑能跳,要是哪天骂得我狠了,我连逃都逃不掉,这可怎么办?” 玹华云里雾里,迷惘道:“什么母妃的元神?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刚才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璟华搂了搂阿沫,在她的搀扶下,咬咬牙,用力站了起来。就是这么一下动作,已经引得他胸口再度剧烈起伏,气喘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向来极忌讳以弱态示人,当即强压下胸口剧烈翻涌的气血,硬撑道:“其实……也没什么,当年母妃怕我早夭,偷偷藏了一片元神在沅姐姐身上,希望当我……呵呵,希望在关键时能救我一命,方才大概是感应到了我,便将我与沅姐姐一同拖入了那个幻境中。” 玹华激动道:“二弟,你是说……你在幻境中见到了母妃?” 璟华点点头,轻轻笑道:“是啊,母妃他跟我想得一样,很慈爱,也很温柔。呵呵,大哥,我总算也是见过母妃的人了。” 妙沅眸中水光氤氲,方才还未干的喜悦之泪又被另一种情绪控制,扑簌扑簌掉个不停。 不知是气,又或是急,亦或是更多的悲郁与不值,她大声道:“可你知不知道,娘娘最后将那片元神给了璟华!他本来可以好的!璟华他可以好的!” 她悲痛至极,整个肩膀都抖动不停,刚恢复的腿撑不起这巨大的悲伤,干脆直接倒在地上:“璟华他……呜呜,璟华他可以好起来的!” 妙沅泣不成声。 自己猜得没错,她如今的健全,是璟华让给她的! 所有人都呆呆望着璟华。 阿沫更是完全怔住——沅姐姐说什么?本来可以康复的那个人,是璟华? 璟华轻轻咳了两声,微微蹙眉道:“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 沅姐姐说得也夸张了些,母妃的这片元神隔得年头久了,法力也没剩多少。用来治沅姐姐刚刚好,治我却不够。 呵呵,这半好不好的多没意思,我想与其给我浪费了,还不如就送给沅姐姐,完全的治好一个,也算值了。你们说是不是?” “你鬼扯!娘娘生劈自己的元神,藏在我身上,就是希望她离开后,我能代为照顾你,若是你有不测,那片元神也能暂时保你一命! 那是娘娘给你的元神!你凭什么拿来给我?你这个自作聪明的混小子!你怎么可以!谁、谁允许你这样!” 妙沅气急败坏,气到几乎想动手。但想到现在自己开口骂他的每一个字,自己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完全是璟华牺牲了自己,才成全了的,她又心痛如刀绞,不舍得骂,也不舍得打。 这孩子,明明是世上最聪慧,却偏偏又最傻! 傻到让人生气,让人心疼! 她甚至恨不得再弄坏了自己,毁了自己的舌和脚筋,再把自己变回那个又哑又瘫的样子,如果那样就能令元神重回璟华身上的话。 但是不可能了,元神所蕴含的法力已悉数化到了她的身上,生了根,入了魂,再也动摇不了。 璟华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虚弱地笑了笑,对阿沫轻描淡写道:“我瞧这元神也没什么用,我小时候就听他们说起,说母妃用元神护住我的事,可我不还是这样?这两千多年前护不住我,现在就更没希望! 这元神就是给了我,也保不了我一辈子,倒不如叫沅姐姐拿去。大哥,说来说去,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叫什么?呵呵……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是?” 璟华这个不恰当的比喻,说得自己都笑起来,笑了几声,又咳几声,再笑几声。 但除他之外,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他在鬼扯,谁都听得出来。 白梅元神所含的法力,的确无法彻底治愈他。但他现在危在旦夕,已经是风中之烛,随时堪熄的状况,若能得到他亲生母妃的部分法力,于他也是莫大的裨益! 至少暂时吊住这条命,反正现在也无需他操怀战事,那么再加上妙沅在身边日夜调理,好好休养的话,像云中子所言活到个三千岁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得一失间,哪像他说的那么轻松容易,就像他宫里一块隔夜的豌豆糕,反正他也不吃,就送了别人享用。 妙沅仍在抽泣,她刚恢复的嗓子都已经哭得哑了,可那嘶哑得连喊都喊不出来,却又要拼命要喊叫的声音,令人听了更平添心酸。 “你这个混小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哑就哑了,瘫就瘫了,我两千多年都这么过来,早习惯了!玹华他很好,他不会嫌弃我,他说可以一辈子背着我,想去哪里都没关系!我过得很好,比你好多了! 可是你不一样,你的灵力已经快耗尽了,这里的秽气又那么重,你……你真的会死的!我不是吓你,是真的会死!你懂不懂!” 妙沅哭叫着,无力地跪倒在地上,那反复出现的“死”字是她花了莫大力气,才让它冲出了口,说的时候,音调都已经变了。 玹华长长叹了口气。 一边是他的二弟,一边是他的女人。 他无法抉择,是希望谁恢复健康更多一点。 但如果真的一定要选的话,就像妙沅所说,他会偏向璟华——因为他会死。 而妙沅终将成为自己的妻,只要自己不嫌弃她,今后日日呵护她如掌中珍宝,那些缺陷于她,其实也无甚大碍。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家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走过去,将哭倒在地的妙沅轻轻扶起来,搂紧。 “阿沅不哭了,刚好了的嗓子都哭哑了。”玹华柔声道。 妙沅呜呜道:“璟华他……他……” 玹华道:“没事,没事。”他轻拍她不停抽搐的肩膀,安慰道:“阿沅不哭。二弟他不会有事,我保证!我们还有胤龙翼,找到胤龙翼,二弟就不会死!” 玹华将妙沅伏在自己身上,目光却越过她,看着璟华。 那目光也饱含着万千情绪。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于他到底该是悲是喜,是嗔是恨? 璟华自然读懂了他乍喜还忧,满怀意难平。他遂收起了玩笑,微叹道:“大哥,你该明白我的。那是我们轩辕家欠沅姐姐的,纵然你会用一生去弥补,但我总也不能袖手旁观,能替你还一点,便还一点。” 他慢慢地走到相拥在一起的玹华与妙沅跟前,微笑道:“我们,总是一家人。” 说到这个词的时候,璟华自己都觉得心头一热。 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家人? 没错,他从小渴望的便是这两个字,一碗温热的汤,几句细细的叮咛。但终究因为母妃的离去,父君的忙碌求而不得。 可如今,却也快要拥有了!在自己这一辈的身上——妻子,大哥,大嫂,还有亲如兄弟的青澜,和他未来的爱人。 成一个家,守着家人。 他望向那个可爱的女孩,她正奔过来,从后腰抱住自己,爽朗笑道:“是啊,沅姐姐快别哭了。这元神本来就是意外之喜,不论是你好了,还是璟华好了,都是天大的好事!” 妙沅抬起朦胧泪眼,轻啜道:“阿沫,对不起。” 阿沫嘻嘻笑道:“你有什么要对不起的,你变成这个样子,说到底还是他们胤龙家的对不起你!现在咱们不过讨了个本钱回来,等沅姐姐将来做了太子妃,这才算得上一点利息呢!” “可这是娘娘留给小殿下的,却被我……” “梅妃娘娘给了璟华,就是璟华的呀,他爱给谁给谁,那是他的事儿。” 阿沫一边替妙沅拭泪,一边仔细瞧她,只见秋水雾鬟间,螓首蛾眉,啧啧衷心道,“沅姐姐原来这么美啊,声音也这么好听!怪不得那时候太子殿下一下就被你迷住了!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就是再凶一点,保险也爱慕的人一大堆!” 妙沅被她逗得一笑,含羞嗔道:“我哪有凶,璟华不听我话,我才对他凶点。看你还没出嫁,便护短护成这样,将来若嫁了,还不知成什么样?” 她说这些的时候,白皙玉颜上还淌着泪滴,面颊上却浮起两朵红云,顾盼明眸间,真正皎若秋月,艳若桃李。 青澜过来的时候,便正瞧见这一幕。 他大概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拉着阴钥一起走过去,远远道:“我们一进背阴山,便令沅姐姐的陈年旧恙得以痊愈,总是个极好的兆头。你们还在这哭哭啼啼地干什么,该当一鼓作气赶紧破了这穷极无限的奥秘,将胤龙翼弄到手,才是道理!” “没错!没错!”阿沫也雀跃道:“青澜哥哥说得最好,我们都别难过了,快谢谢梅妃娘娘给我们带来的这个好兆头,然后就去把胤龙翼给找出来!” “为璟华,要加油啊!”她大声道,第一个伸出手。 “加油!”青澜将手盖在阿沫的手上。 “加油!”阴钥也伸出手。 “加油!”玹华拉着妙沅。 “加油!”妙沅收起哽咽。 五个人的手掌叠在一起,坚如磐石,稳若泰山! 璟华最后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众人掌上,浅浅一笑,轻声道:“多谢!” ------------------------------------------------------------------------------------------------------------------ 但当玹华他们看到青澜所说的穷极无限时,也是一头雾水。 这算什么? 天地之间,都空空荡荡,他们就像被置于一个偌大的空间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所有人面面相觑。 玹华道:“青澜,你都查看过了?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他蹙了蹙眉,实在也不信这十里魂渡的最后一关,会是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所在,狐疑道:“比如地上有什么机关,又或者……” 他望了望一片虚空的边界,“会不会这里只是个中间过渡的地带,可以穿越到别的地方去。又或者,周围有什么法术,障眼法……” 青澜摇头道:“我每一处都仔细看过,这地怕是最坚硬的花岗岩,下头什么机关都没有,而四周更无特异之处。” 玹华不死心,道:“你们在此处等着,我且再去瞧瞧。” 璟华拦住他,“不用。” 他轻轻笑了笑,道:“大哥,青澜跟随我多年,一直是我最好的先锋官,他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定是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那该怎么办?” 璟华忍不住笑了。 他笑,是因为上面那句话是除了他之外的五个人,同时问出来的。 璟华轻咳了两声,原地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摩挲着地上或深或浅的纹路,缓缓道:“我幼年时,总喜好一些偏静的游戏。有段时间痴迷于博弈,喜欢解各种残局,有了机会,也会去观摩别人对弈。 九重天上,有两位仙君也酷爱棋。一位是北斗七星君中的天玑,一位就是南极仙翁。我虽与他们年岁相差甚远,但却以棋为媒,成了忘年之交。” 玹华点头。 璟华幼年爱棋他是知道的,那时候为了给他解闷,还四处找了许多残局来,他一看就能看上一整天。 玹华很难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能看这种无聊又枯燥的东西看到废寝忘食。他心疼他那样痴迷太过伤神,时常将棋谱藏起来不准他看,他便躲在被中偷偷地看。 天玑和南极翁也极喜爱他,这两人是天界著名的棋痴,常央人请璟华去他们处一起切磋对弈。他们也知道太子对这个弟弟极为宝贝,舍不得他舟车劳顿。所以每次都派人接送,又备好瓜果茶点,只待这位小殿下首肯。 想璟华如此年幼,却得两位棋艺卓越的长者青睐,可见其天赋不凡。后来璟华去了昆仑山学艺时,这两人还极为不舍,拉着玹华问了几次,盼他回来,能与他们再对弈一场。 所以当璟华又说起童年趣事来,玹华也回想起了当年,望了望其他几人,微笑接口道:“没错,我送璟华去过那两个老头儿那儿,他们下棋的地方十分特别。你们猜在哪里?” “哪里?”阿沫好奇道。 璟华笑笑:“这两人清高得很,喜欢搞些跟别人不同的名堂。他们是在银河边下棋,以银河为棋盘,星辰做棋子,输赢便是一盅琼浆玉露。” “用星星做棋子?酷!”阿沫欣然神往。 妙沅不懂为什么璟华又突然扯起些,以他现在的状况,是越早一分离开冥界这种污气秽浊之地才好,难道不该赶紧破了眼下的局面,寻胤龙翼才是上策吗? 她微蹙秀眉,很扫兴地打断这相谈甚欢的兄弟俩,“你们到底想说什么?用星星下棋,又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璟华无奈笑叹,他就是因为看妙沅在取了母妃的元神后,总是闷闷不乐,心有愧疚,这才顾左右而言他,想冲淡一下她郁结的情绪,没想她依然是念念不忘,只得道:“沅姐姐莫急,我这正要说。银河对我们来说,只是银河,对天玑和南极翁来说,便可以是棋盘。” 他站起来,望着四周的空垠一片道:“同样这脚下的青石岩,站在这里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话,就要换一种视角,也许便会不同。” 青澜疑道:“你要从何处看?” “天上!” ------------------------------------------------------------------------------------------------------------------ 璟华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这青石板儿地,就这么样。他们已经踏踏实实地站在上头,都看不出什么来,青澜甚至还一寸寸敲过,难不成飞到天上就能看出朵花儿来? 但青澜和阿沫跟着他时日已久,知道他常会说些令人一时间费解的话来。而玹华、妙沅和阴钥也在前面他破解那神秘的阶梯时,充分领教。 他带兵多年,行军打仗,有时候不容耽搁片刻,两三句言语之间,往往便功败垂成,也容不得你慢慢解释。 所以他总是省去了当中大部分繁难复杂的推导过程,一语切中最要害。 就像现在,他也总是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总结出一句简单且有用的结论来,然后再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来告诉你。 他实在比常人要聪明太多,当大家都还在迷雾中摸索探路时,他早已经快刀乱麻,破解了难题,到达了出口,然后再折回来一个个寻找同伴,将大家领出迷阵来。 那些天一生水的将士们早已习惯,对他的命令计行言听,无任何怀疑。而如今他虽已离开兵部,但旧习未改。 青澜闻言,也如昔日一般,当即领命,身形一纵已冲天而起! 这三界之中,除了人界居于正中外,这天界与冥界一个天上,一个地底,正处于完全相反的两极。就像黑与白,水与火,阴与阳相生相克一样,不但这冥界的阴晦之气对仙界中人有着冲撞损伤,连带许多仙法也施展不开。 比如这基本的挪腾术,隐身术,遁地术等等一些基本的法术,在这里就完全无法施展。所以,之前青澜他们在翻越背阴山,走枉死路时,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像凡人那样靠两条腿走,而超不得半点近路。 如今在这穷极无限的时空里,也是同样。 青澜只飞到半空,就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越往上飞,阻力就越大,就像是腰上被栓了根皮筋,到了一定的极限,就再无法超越。 他睁大眼睛,想从天上看看这穷极无限到底有什么古怪? 果然……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一)密文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但那股牵引之力实在太过强大,青澜升入空中不过一刻钟,就再无法与之抗衡。他也不愿太过勉强,反正总还有机会,便降落了下来。 阴钥早已迎了上去,神情关切道:“青澜,你……” 青澜笑笑,“别担心,我没事。”便又疾步向璟华奔去。 “璟华,你所料不错,这穷极无限在空中看来,确实大不一样!”青澜兴奋道。 “真的?你看到了什么?”璟华的眼眸陡然一亮。 青澜道:“看着像是一幅画,不不,像是一张巨大的符咒,写满了秘语,但那些字我却一个都不认得。” 符咒?秘语? 这脚下的徒弟延绵不下百里,若真的是张符咒,那得有多少字! 众人皆面现惊异之色。 璟华点点头,与他心中所料不差,地上这些忽深忽浅的纹路,果然是有所预示,有所指,他们现在站在这里看不清,恐怕是因为“不是庐山真面,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十里魂渡的第一渡考验的是意志和信仰,十里魂渡的第二渡考验的是智慧和耐力,那这第三渡里又会需要他们付出什么,才能安然通过呢? 璟华沉吟道:“青澜,既然如此,那这符咒上写的些什么就至关重要了,应该就是指引着胤龙翼的关键方位。” 玹华道:“要不我也去看看,既是指引胤龙翼的,也许用的是我们胤龙族的上古文字。”他不待璟华说话,也纵身入了半空。 玹华这次停留的时间比青澜更要短上许多,飞得也不如青澜高,大概只有一盏茶不到,便跌了下来。 他是真的跌下来,亏得反应敏捷,在地上就地一滚,才略有些狼狈地站起来。 妙沅忙奔至他身边查看,好在并未受伤。 “这个空间很奇怪,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阻止我们向上去。”玹华道:“不过我也大致看到了一些,确实是奇怪的文字,也不是胤龙族内的古语,难怪青澜不认得。” 玹华有点不好意思,笑笑道,“连我都不认识。” 璟华也笑了笑,他知道玹华这个“连”字并非托大。 虽然他不如璟华在语言上的天赋那么高,但他从很早起,就只身为父君寻找胤龙翼,走南闯北过走过那么多地方,识得的语言文字不下几百种。 寻找胤龙翼下落需翻阅许多的古籍经典,这些古籍有时候不仅是流传在胤龙族本族内,大多会失散在世间各处,所书写的文字也是五花八门。玹华为了能读懂这些,所以在语言上其实花了不少功夫。 除了他们龙族本身的文字和胤龙古语这些母语外,另有像凤族、狐族、鲛人族、巨人族……这些上古时代便与他们龙族一起诞生的神族,他们的语言也有极深厚的底蕴,自成派系,博大精深,而玹华对这些文字也都掌握得炉火纯青。不但日常交流不在话下,就连一些密藏经文的书写也难不倒他。 不仅如此,甚至连一些鲜少与外界往来互通的种族,比如吉卜力德间山的龙猫族,还是高桥留美岛的犬夜族……世上能读懂他们族内文字的人屈指可数,而玹华便是这几指中的一指。 玹华道:“二弟,看来还是得让你去看一看,说不定你能认得!我只是对外族文字涉猎较多,但我恐怕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属于什么佛经法咒范畴,又或者是密文一类的需要破译。” 璟华正蹙眉凝思,似乎并没有听到玹华的说话。 阿沫握着他冰凉的手,忧心不安。 自从他把自己母妃的那片元神送给了妙沅之后,就愈加注意,总是刻意做出一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模样,甚至还喋喋不休地去讲了当年和天玑、南极翁他们一同下棋的趣事,显示自己一点没有虚弱或疲惫。 但阿沫是知道的,不露出来并不代表没有。 他的手越来越冰,极力掩饰下,呼吸仍凌乱得可怕,甚至每当她凑近他时,总是能闻到唇舌间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阿沫望着他,小心地,轻声问道:“璟华,你没事吧?” 璟华回过神来,朝她微微一笑,“沫沫,我很好。我只是在计算一些数字,不想分神。” “璟华,我刚才说,”玹华又催促道:“这些文字恐怕得要你去看看,早点弄清楚,我们便能早些得到胤龙翼!” 他确实很急,已经奔波了千年的事情,眼看便近在咫尺,终于要有了眉目,实在连片刻都不愿再耽搁。何况,璟华目前的状况也早已是刻不容缓,妙沅自醒来后,视线基本就未离开过璟华,面上的忧色不言而喻。 如果璟华没有把梅妃元神给阿沅的话,现在应该还能再撑上一撑,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 同时,也正是因为是他把康复的机会让给了妙沅,自己才更不能允许他陷入任何危急的状况,否则自己和阿沅这一辈子又怎能安心? “先不急上去。”璟华看了眼穹顶,那里现在依旧是一片虚无,但他知道,这虚无背后隐藏的神秘力量,一不留神就会被吞噬。 璟华缓缓道:“若没猜错,我们只还剩最后一次机会,能飞升至空中去破解这道符咒,所以这次派谁上去,需好好衡量,不可莽撞了。” 最后一次?为什么? 众人皆不可置信。 阿沫道:“为什么是最后一次?”她紧张地朝四周的虚无边境望了望,又紧紧地拽了拽璟华的胳膊,仿佛随时会钻出什么怪物将大家都吞噬掉一样。 “璟华,你这话说得我好慌。是不是这里要发生事了?你知道么?” 璟华好笑,“沫沫,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先知。只是根据青澜,还有大哥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和速度推算出来的。你不觉得他们上去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么?” 阿沫点头道:“好像是青澜哥哥停留的时间更长,飞得也越高。我本来以为……” 她吐吐舌头,把后半句给缩了回去。 那句原本是“我以为青澜哥哥的修为更高些”。 认识璟华前,她一直以青澜为傲,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武学修为天下第一”,后来认识了璟华,就又把这句话改成,“除了璟华外,青澜哥哥武学修为天下第一”。 所以基本上,潜意识里,阿沫是除了璟华和青澜,谁的账也不买的。 璟华猜到她心思,笑笑道:“青澜和大哥的修为差不多,我大哥年长些,修为恐怕还更高。但你也看到了,大哥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和飞升的高度都几乎只有青澜的一半,可见这里的确存在一个什么法阵,只要每上升一次,地面对我们的引力就会不断加强。” 玹华道:“不错,那股力量十分强大,越往上阻力就越大,我对抗不了一会儿就被拽落下来。璟华,那是什么古怪的法阵?” 璟华道:“什么法阵我目前还无法判定,也不知道阵眼在何处,但就目前来看,如果我们再继续上升的话,必然那股力道还会继续加强。 我刚才粗粗算了下,根据前两次力量的递增规律,我们第三次再上去的话,在空中应该只能停留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而且高度也要远低于前两次。这片地域如此之广,上书文字应该不下数百万字……”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下面要说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在如此短的时间,又如此低的高度下,一下看清全幅符咒已几乎没有可能。 而这符咒现在还不知是用什么文字书写,就算一会儿上去了的这第三人能够将全貌一览无余,同时拥有超强的记忆力,能回到地面后,将内容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接下来还要再有精通该文字的高人细细推敲破译,此事才算是解决。 但这根本毫无可能! 首先,他们被困在此地,根本走不出去,又哪里去找精通该文字的高人?更何况,除了玹华和青澜外,其他几人根本连那文字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其次,要说拥有记忆力,能强记通篇的字形,通盘默写符咒,这个璟华倒是也可以做到。但他如今全身灵力透支,仅陪他们站在这就已经是极勉力而为之,谁还敢再让他耗费心神? 阿沫撅了噘嘴,神色紧张地盯着璟华,“你可别再想打什么主意!我不会让你再做那样的傻事的。我……我之前若知道,记东西是这么辛苦费神的一件事,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去。” 想起方才的九死一生,阿沫鼻子一酸。 她那么傻,一开始陪他去寻找那阶梯断口的时候,竟还十分骄傲。 觉得那么多人中,只有她的璟华可以做到,她的璟华永远是大家的救世主。 可当救世主,原来要付出这么多,这么辛苦! 璟华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是他惯有的一个表情,平时也没在意,可今天却终于让她读出了几分苍凉。 “傻沫沫,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上去的。你在,沅姐姐也在,我可不想讨骂。”璟华苦笑。 阿沫略宽心,却仍是顺便瞪了他一眼,“只是因为我在么?” 璟华并无暇去回答,拍拍她肩头,轻轻道了声:“沫沫乖,我先做事。” 他的精力十分有限,眼前一阵阵的黑影重重,胸腹间涌上来的鲜血也被他一口接一口地又重新咽下肚去。他实在不敢耽搁,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支持不住,又怕若灵力流逝过快,又像往常那样会出现暂时的视觉障碍。 眼前千丝万缕待他破析,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可千万不敢再出什么问题。 他只阖了阖眸,便又立即睁开眼来,强打起精神笑道:“大哥和青澜纵然不识那文字,总会有几个有印象的,你们且画几个出来,我看看能有什么线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二)上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回忆了片刻,便蹲下来,本想画在地上,后来一想这地上的符咒文字十分关键,切不可破坏了,便从自己衣襟上扯了片布下来,根据记忆画了十几个符号。 他手上本无墨,但在布上画的时候,随着他手指的痕迹便留下一道道海蓝色,如同蘸了颜料一般。而等他写完,手指依然干干净净,无一丝墨痕。 玹华也走过来,同样以指为墨,接着青澜在那片布帛上写下几行金色的字。 他虽然在空中逗留的时间只有青澜的一半还不到,但因为对文字有极好的基础,因此记下的字形却不比青澜少多少,也有将近十来个。 那蓝色和金色的字便是青澜与玹华以各自的灵力所化,留在浅青色的布帛上熠熠生辉,即便这里光线不十分敞亮,也看得一清二楚。 璟华盯着那些文字,怔怔出神。 如果玹华和青澜画得没错的话,那这文字确实十分古怪,不属于他知晓的任何一种语系。 要知道,三界之中,天界有各类神族,人界有各国诸侯,冥界更五花八门,有妖族、灵族、恶鬼及阿修罗等等……而这些不同的种族,但凡有些年头的,都会发展各自的语言文字,特别是像他们神族,与天地共生,亿万年来,其语音,词汇,甚至诗词歌赋都博大精深,光其中任何一种,若细细钻研,便可以穷极一生的时间及精力。 目前世上大约有三千多种语言,分布在三界各个种族间,虽然各有不同,但根据其发音、书写和组成用法等方面的共同之处与起源关系,大致可以分成七大语系。 这便是龙族语系、翼族语系、兽族语系、人族语系、妖灵鬼怪语系、深海族系和上古神语系。 语系是语言分类的最大单位;同一语系内,按各语言之间亲属关系的远近,还可分为若干语族;同一语族可再继续细分为若干语支;语支之下,最后才是语言。 比如,拿白狐族为例,首先应先属于兽族语系;然后再按照虎族、熊族、狐族、灵猿族等等归为不同语族;接着再在狐的语族下,分为白狐、赤狐、九尾狐等语支;最后才得出到底是青丘的,还是虎丘的白狐使用的语言。 通常来说,同一语族的文字符号与词汇用法大致相近。 比如龙族习惯用象形文字,每个字由横竖撇捺等基本的几十个笔画组成,组成后不论是笔画多的,还是笔画少的,都不得超出一个方块的范围。每个字形声义俱全,各自代表不同的意思,还有些字,同样的字形却能同时代表好几种意思。这样的一个个方块组合在一起,形成词句,造成文章,诗词歌赋,抑扬顿挫。 而翼族则习惯用拉丁文字,他们用数十个字母为基本组成,每个单词抽取若干字母组成,或长或短,前后排列顺序亦各有不同,所以翼族的文字是以条形为主,单词与单词间以一个字母的距离为间隔,几个词组成一句,语法也与其它语系的用法不同。 其他语系,则以此类推。 璟华自幼博学,对各国各族的文字,虽不像玹华那样面面俱到,俱有精研,但几个基本的语系总是知晓的,很多语言就算未学过,也能无师自通。 但眼下玹华和青澜写下的文字,却不属于七大语系中的任何一种语系! 不,此言差矣! 七大语系内,前六种不管使用的人多或者少,都是目前仍在通用的,所以多少他都看过一些,也都能看懂一些—— 除了最后一种,上古神的语言! ------------------------------------------------------------------------------------------------------------------ 上古诸神及其赫赫功绩,像璟华他们这样神族的世家子弟,自小便像被家谱一样能倒背如流的。 但随着亿万年前诸神陨灭,真身化于沧海混沌后,其上古文字也渐渐湮灭,如今只有黄帝画像还供奉于九重天上的宗庙中,逢年过节的时候,天帝率臣下子孙祭拜一下,其它则灰飞烟散。 玹华见璟华沉思良久,也心知这咒文恐怕十分难解,恐他忧思过度,便道:“二弟,你若累了,还是先歇歇,反正一时间,此地也并无危险,我们不妨从长计议。” “我并不累,”璟华抬起脸,扬了扬唇角,露了一个欲盖弥彰的笑,“我只是怀疑,如果真的是上古神留下的神之咒语,我们这里恐怕谁都不会认得。” 玹华的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殆尽。 其实在璟华开口前,他心里已有此一恐,但还并不敢确认,存着侥幸盼璟华还能认得,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便连这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换句话说,除了那些早已经作古的上古诸神,这些写在地上的,能指引他们找到胤龙翼的神之咒语,是一封实实在在的天书! 先不论这片地域是不是像璟华所说,每上升一次,便会触动法阵,令地上的引力数倍加强,导致停留在空中的机会减少,即便能令你在空中不限时间地去观摩、记忆,哪怕是拿了纸笔一对一描画下来,这样一幅天书又有谁能破译? 阿沫不喜欢这沉沉的憋闷劲儿,便开口道:“璟华,你说的上古诸神,就是十大正神那些吗?” 璟华微笑道:“没错,原来沫沫倒也不是什么书都不爱看的,你倒说给我听听,我看你能说出几个来?” 阿沫笑嘻嘻,“璟华你这可难不倒我,我在西海的宫里有本人界寻来的画册,叫什么《山海经》的,里面画得十分有趣,我就把这些神都给认全了。” 阿沫掰着手指头数道:“有盘古爷爷啊,伏羲大神,女娲娘娘,还有帝俊,东皇太一啊……还有就是,” 她指了指妙沅道:“沅姐姐他们医神的先祖,炎帝神农氏。还有就是黄帝和蚩尤啦,你们胤龙的先祖和姜赤羽的先祖都还分别帮着黄帝和蚩尤打过仗,再然后,就是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了。” 璟华轻咳了两声,宠溺笑道:“沫沫说得一点都不差,只是你一个苍龙的公主却从人界的画册里才得知这些,你父王若知道,恐怕……呵呵。” 阿沫丝毫不以为丢人,大言不惭道:“父王让我读的那些书又厚又重,一坨坨的字,我读不了一页就要睡着了,哪像那本画册,画得又好看又生动,我还照着描了好几副呢。对了,璟华,你猜我最喜欢哪个神吗?” 璟华微笑道:“是女娲娘娘吗?” 女娲是所有正神中唯一的一名女性,阿沫向来志向高远,会崇拜女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阿沫笑着道:“猜错啦!虽然女娲娘娘抟土造人,还炼五色石补了天,但我最喜欢的却是火神祝融,最讨厌的是水神共工。” “哦,为什么?” “因为祝融偷了火种惠泽人界,而共工却一时意气撞倒不周山,害天河倾泻,百姓流离失所。” “嗯,一恩一毁,确实相去甚远。”璟华回答地有些赴宴,笑得也很勉强。 他再次努力挺了挺腰背,又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想用冰寒的触感唤醒自己钝痛到已经麻木的头脑,好继续运转下去。 “但上古诸神并不止这些,阿沫你说的只是十大正神,那还有邪神呢?倘若真的只有十人的话,又何须再发明什么神族文字?”玹华笑道。 “是啊,沫沫你读的那本只是凡界拿来的小人书,所知毕竟狭隘,比如同为创世神,其实远不止女娲一人,天吴、毕方、据比、竖亥、烛阴同样都是创世神。”璟华宠归宠,该教的还得教,“以后若有机会,我把神史的课再给你补一补。” 阿沫吐了吐舌头,却听青澜突然道:“璟华,其实也并非所有的上古神都已身归混沌,还有一人不但未死,你还认得!” 璟华失声道:“夸父!” 他哑然失笑,看来之前构筑记忆宫殿真的是耗费了太多的灵力,竟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忽略了。 没错,夸父因代代自生,因此也是上古神祗中唯一一个至今仍健在的。但健在又有什么用?他早已被自己封印入昆仑虚了,所谓作茧自缚,姜赤羽若地下有知,只怕都会坐起来大笑吧。 青澜道:“璟华,有没有办法解开封印?让他……” 璟华摇头:“解开咒文才能离开此地,换句话说,唯有我们六人中有人识得这神之咒语才行。” 玹华蹙眉,抱着最后的希望,向妙沅道:“阿沅,那神农氏是你们岐黄一脉的祖师爷,有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医药典籍是用上古文字写的呢?而你又恰好读过?” 妙沅见玹华正满目期待地望着自己,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璟华淡淡地笑了笑,“大哥真是病急乱投医了,沅姐姐看的也必定是后人抄写总结下来的医案,不会是炎帝亲笔的。即便有上古文字的版本,但为了流传更广,便于通读,也必定是早被译成了通用字。” 他望着众人,笑笑道:“你们也莫要一个个都如此垂头丧气,既然都已走到这里,办法总会有。你们容我再……” 他转过头压抑地咳了几声,缓了缓气息,继续道:“容我……再……想想。” 几缕殷红自他指缝中渗下,虽然璟华极快地就将手藏到背后,但阿沫和妙沅的目光始终未离他左右,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璟华!” 阿沫惊呼一声,急急冲上前,抱住他往后仰倒的身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三)破译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妙沅大声道:“玹华!青澜!快给他输入些灵力,护住心脉!” “不可!”璟华声音弱不可闻,却十分镇定,强硬不容置疑,“如今战力宝贵,等下突破这穷极无限,最主要便要靠大哥和青澜,他们两人的体力,谁都不可有损!” “可是,璟华你……”玹华蹲在他身边。 “我不妨事,”璟华单薄的唇浮出一个苍白笑容,轻声安慰他道,“我只是有点乏,歇会儿就好。” “嗯,我知道,你且好好放下心来睡上一会。等一会儿大哥替你寻到胤龙翼,便没事了。”玹华扶着他躺下来,头枕在阿沫身上,像小时候那样哄他。 璟华淡淡一笑,玹华的意思他怎会不晓得,但一直以来身上都有如凌迟,又怎么睡得着? 之前还能觉得出,是哪里疼痛,哪里难受,现在却连说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昏昏恶恶,整个身子都似不是自己的,每呼吸一口都痛不欲生。 他想再说些什么来宽慰阿沫,好叫她放心,却实在连话都没有力气多说一句,只得握了握她的手,勉力微笑。 脑子渐渐地昏钝起来,虽竭力保持清醒仍并无大用。他警告自己不能睡去,眼前还有至关重要的一步谜题未解,只要一陷入那无边的黑暗,就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也就再见不到沫沫。 妙沅见他虽努力睁着眼,不肯睡去,但那眼神却逐渐迷离起来,凌乱急促的呼吸里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她心陡的一沉,知道这回是真正的大限到了! “璟华,你振作点,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阿沫抱着他,将两人的面颊紧紧贴在一起,含泪道。 璟华倒下时,捏在他手里的那块布帛并未拿稳,飘到了地上。此时众人都围着璟华,阴钥见状便顺手捡了起来。 她看着青澜和玹华写下的那几十个符号,额上的第三只眼上渐渐发出亮光来。 她突然喃喃自语:“这个字,我能看懂啊!” ------------------------------------------------------------------------------------------ 阴钥不敢吵到璟华休息,所以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此时十分安静,依然是被众人听了个清楚,齐刷刷地向她看去。 就连璟华也像蓦然间回光返照,紧紧地盯住她。 青澜欣喜若狂道:“阴钥,你竟然懂上古的文字?” 阴钥有些莫名,微微摇头道:“这就是上古的文字么?我不懂啊,我也没学过。” 玹华也极为激动,激动到甚至有点语无伦次,“那少君如何看懂的?难道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呵呵,二弟,是天不绝你!天不绝你!哈哈哈……” 阴钥道:“唔,这个……我好像不是‘看’懂的。我……我用天眼扫一眼,就自然明白它说了什么,就像是,像是一副画自然在我脑中展开。它不像平常那样,靠一个字一个字拼读出来的。不知道我这样讲,太子殿下明不明白?” 玹华还未开口,便听到璟华极轻的,却略含兴奋的语声,“没错!我竟忘了,阴钥她……她的天眼,能看前三生,后三世,上古神祗时代的文字,她……自然能懂。” 阿沫见璟华原本昏懂迷离的眼眸又重新亮了起来,甚至人也似乎隐隐有了光彩,她并不晓得这其实是大限之前的回光返照,只当他是乍然听闻阴钥能懂上古神祗的文字,心下宽了,连着身子也好了些。 阿沫是最高兴的一个,兴致勃勃道:“原来我们这些人当中,还是阴钥最最厉害,那些字说些什么,你快念来听听。” 阴钥却为难道:“阿沫,我念不出来。” “念不出来?为什么?” 阴钥道:“我说过,这些字我不是一个个拼读出来的,而是像一幅画一样,一下子跳进我脑子里,让我看到的。 现在只有几个字,前后也不连贯,所以我只能看到一些画面的局部,一些极零碎的片段,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璟华点头,轻轻道:“少君殿下,可以描述一下你看到的局部么?” 阴钥似乎怕出错,又重新看了一遍。 众人这回看了清楚,她是先闭起了正常的两只眼睛,同时打开了天眼。那只处于眉心的眼睛发出一道不寻常的灼亮光芒,在那张布帛上扫了一眼,缓缓道:“有狂风大雨,似乎是极恶劣的天气,还有许多人,拿着武器相斗……” 看完后阴钥便合上了天眼,似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就这些了。” 璟华凝神想了想,遂抬起眸,朝她笑了一笑,轻轻道:“有劳。” 阴钥咬了咬唇,大声道:“二殿下,我愿意上去试试!我现在不过就看了几个字,等全部都读出来之后,我应该能破译神之咒语的!我也想为你,为阿沫做点事情。” 青澜道:“璟华,让阴钥上去吧,我会护她周全。” 璟华微笑道:“自然是要让她上去,只是我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阴钥……呃,可以让她在空中再多呆一会儿。” 玹华面有忧色,望了望茫茫四周道:“这咒文内容如此之多,要通读一遍,再融会贯通,最起码半个时辰,可是我方才上去时,只坚持了一盏茶不到,便受不住那巨大的引力……” 他朝着阴钥,笑了笑,道:“我说句实话,少君莫怪,我觉得你修为恐怕还在我之下,恐怕连半盏茶都坚持不了。” 阴钥面上一红,“我修为自然比不得太子殿下。” 青澜冲口而出,“若我……若我抱着阴钥上去呢?”他说完,阴钥面上尚未消退的红云更盛。 璟华笑了笑,却并未回答。他似乎有些倦,往阿沫身上靠了靠,阖眸养神。 众人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没有璟华的指挥和命令,谁都不敢擅作主张。 尽管这一路上,他都不是冲在最前的那一个,但大家都仿佛已经习惯了等待他的命令和决定,习惯了去服从,去跟随。 他是天生的领袖! 如缥缈大海中的灯塔!如苍茫大地上的界碑! 不论是天一生水的百万将士,还是现在这寻找胤龙翼的六人小队,不论是修为盖世,叱咤疆场,还是孱孱病体,步履维艰,倘有危难发生,必定都是由他首当其冲,来决定何去何从,由他殚精竭虑,来拯救芸芸众生。 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有多好,多重要,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职责所在,甚至常常为没有能够做得更好而愧然自责。 “我没事,我只是……需要静下来想一想。”璟华感受到周围一片沉寂,捏了捏阿沫的手道,却并未睁开眼睛。 阿沫咬唇笑了笑,“我知道,你就好好想,累了就睡一会儿也不妨。我一想起麻烦的事情,就容易睡着。” 璟华勉强扬了扬唇角,依旧没有说话。 阿沫鼻子一酸。 胤龙翼就在眼前,就等阴钥最后破解了神之咒语,便唾手可得!那时,她的璟华便能好了。 阿沫又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没错,那时她的璟华便都能好了。 可不知为何,愈到最后的时分,她愈是慌乱心神,一颗心空空落落,不晓得等在自己前方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命运。 她甚至连去想一想这件事本身,都不敢。 她本不是这样的人。 她向来爽快,自信,甚至泼辣,她从来不会选择去逃避。 再难的,任何事,都不会。 但现在,她甚至都不敢去祈祷,任性地向老天乞求,好的,坏的,什么结果都不敢去想。 仿佛他与她的最后结局,那些悲喜,就像现在躺在她怀里那个人一样,碰一碰,就碎了。 璟华静思的时间并不长,阿沫还在这头胡思乱想,他已睁开眼来。 “我不过歇了一会儿,就哭成这样?”璟华笑笑,抬起头,替她抹去眼角的泪。 阿沫扭过头,极快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有力气嘲笑我,不如快想你的办法!” 璟华轻轻笑了笑,“自然是有了办法,才能空下来嘲笑你。” 他笑得轻松且自然,除了脸色一败涂地外,仿佛真的胜券在握的样子。 “璟华,你快说,什么办法?”阿沫替所有人问了这句。 璟华看到大家都围拢过来,便轻轻道:“沫沫,你扶我……坐起来。” 他实在还是不习惯以那样一种虚弱的姿势和外人说话。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璟华现在的状况似乎是比方才略好一些。 他虽坐在地上,但仍是努力将自己挺直,缓缓道:“少君的天眼可以直接将文字还原上古神留下的画面,所以我猜很有可能,等下少君看到的那画面不是单张的静止画面,而是以一种意识的形式出现。” 玹华插道:“意识的形式?” 璟华道:“对,就是这些文字到了少君脑海中,很有可能是以某位神祗的一段回忆的形式出现,而不是图形或字符。” 阴钥道:“二殿下认为,如果是神祗的回忆,大概需要持续多久?” 璟华道:“这个我也无法预估,可能是一盏茶,可能是两盏茶,也许会更久。但不论怎样,如果那段回忆尚未结束,少君便无法抵抗法阵的引力而跌落下来的话,那便前功尽弃了。” 阴钥脸色白了白。 两盏茶? 玹华那样的修为也在上面只呆了不到一炷香,而且这次上去,所受的引力还会继续加倍! 她怎么可能做到! 青澜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别怕,我会帮你,我与你一同上去!” 阴钥感激点头。 璟华淡淡笑道:“青澜自然要帮忙,不单是青澜,我们每个人都要帮忙,否则此事便不成。” 玹华道:“该如何做,二弟你说便是。”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四)静安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已是四月的天气。 若在人间,那便是水中鹅黄,新芽初放;是水光浮动,梦中白莲;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林中呢喃。 可这里,是九重天,宸安宫。 虽然已是四月,但仍是清寒渗人。 静安弓着身子,用一把小笤帚扫去满地的落梅,再把它们收集到一处,抖落干净浮尘,装在一个笸箩里。 晒干了,做成梅花香囊,便可以为二殿下熏衣。 静安打开抽屉,里面已经满满排了好多的香囊,她又放进去一个,数一数,正好三十七个。 这里已经空了好多年。 即便在许多年前,二殿下还在九重天上的时候,为方便操练,大多数时候他都会与将士们一起,入夜便直接歇在天一生水。 只有遇上旧疾发作或者是要养伤,才会被长宁强行拖回这里休息,免得睡不了一会儿,就又被公务打扰。 而自炎龙大战后,他就再也没回过这里。 不,其实是从蒄瑶嫁给太子殿下后,他就离开了九重天。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静安扫完院子,又用一块抹布细细地抹院里的小桌。她记得二殿下走的前一天,还坐在这里看过书,饮过茶,后来三殿下气鼓鼓地来寻他,像是要还什么东西给他。兄弟俩后来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那东西最后还了还是没还,她也不记得。 她也有了岁数,虽然长得还是一个青涩的小姑娘的样子,但她其实已经是一个母亲的年纪了啊。 她把桌上的那把壶拿起来,擦了擦。 天气好的时候,二殿下便很爱坐在这院子里看书,小时候便是如此,嗅着满园寒梅的香气,说书香梅香,自成一格。 所以这把壶便也总是放在外头,以便他看书的时候,能喝一杯热茶,暖一暖身。 但现在,既然已经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了,要不要把壶收进屋子里去呢? 静安犹豫着,若真收进屋去了,是连自己也认为殿下不会回来了吗?可是,若不收进去,就这么天天盼着,心怀执念,也许反事与愿违呢? 她就这么捧着一杯一壶,脚步一会儿往里,一会儿又停住,在园里和廊下,来回了半天。 “静安!静安!”有人一路进来,一路高声唤道。 宸安宫里三百六十五天里都鲜少有人,静安一个人清静惯了,陡的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松,杯子便跌在地上,只听一声清脆,瓷片便裂了个粉碎。 “啊,静安你没事吧!”门外进来的也是个小姑娘,见状赶紧奔过来道。 “没事,可惜打破了。”静安惋惜道,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碎瓷。 进来的是蒄瑶贴身的宫女小卉,过往蒄瑶思慕璟华,自己又羞于启齿,便常常使了这个丫头来探听些璟华的近况。小卉很是活络,也很领会主子的意思,传情达意做了不少功夫,因此这两个丫头倒是熟稔的。 如今蒄瑶飞黄腾达,连小卉也升做了内庭总管,穿的服饰也是有官阶的宫服。但她对静安还念旧情,并未摆什么架子,见静安蹲下拣那瓷片,便也蹲着一起拣。 静安忙道:“小卉你放着吧,我来拣就好,这破口处快得很。” 小卉如今已是尊贵身份,刚凭着一时意气来帮她,刚蹲下便又有些后悔,想着两人如今终是尊卑有别,听静安这么一说,便又顺水台阶地站了起来。 “呵呵,也是,这宫里你收拾惯了,我都插不上手。这样吧,我给你找簸箕去。” 小卉刚转身,便听到静安轻轻“啊”的一声,再回头,她已被瓷片割破了手。 “哎哟哟!刚说我呢,怎么自己都这么不小心!”小卉道:“还好,血流的不多,一会儿便能止住。” 静安低着头,捂着自己的伤口,眼泪却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 “哎呀,怎么哭了?很痛吗?要不我给你上点药?”小卉围着她问。 静安哭着摇头。 小卉小心地用衣袖裹了一片碎瓷拿起来细看,不解道,“瞧这壶,品相甚是普通,打碎也就打碎了呗,又何须心疼?” 小卉说着,望了望四周,瞬间便流露出总管大人的气派来,皱着眉,鄙夷道:“你这宸安宫里的东西都太旧了,要我说统统打碎了才好,回头我全给你置办新的。” 静安仍低泣不语。 “莫非这是你们二殿下最心爱的?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哭了。你家主子向来和气,就算你打碎了他的心爱之物,他也一定不会责骂你的。” 静安摇头,“二殿下最爱的是那套玄晶白瓷杯,一直是收起来舍不得用的,这只是他用惯了而已。” “既然只是个普通的杯子,那你还哭什么?”小卉不解,“更何况,谁知道你家殿下还回不回来,说不定永远都……” “二殿下,自然是会回来的,他……只是在梦泽养伤,等伤一好,便回来了。”静安执拗道,语声低微,却极肯定。 “行行,会回来,会回来还不行吗!”小卉拗不过她,笑道:“你们宸安宫里的都是一根筋,上次听说长宁还在兵部跟那个东渊紧吵了一架。唉,他也不看看风向,如今还当是二殿下在执掌兵部呢,也不晓得低个头,赔个笑脸。” 静安蹙眉不语。 长宁的事,她自然是晓得的。她晓得长宁并不是真的在意东渊有多嚣张,真的痛心那些人随意就改了天一生水的规矩。 他只是在想念殿下。 就像现在自己一样,并不是因为打碎了一个杯子,因为割破了手而哭。 只是,思念汹涌出来,无法遏制。 但她毕竟只是个丫头,不会太过放肆自己情感。 她只哭了一会儿便收了眼泪,带着小卉一块儿进了里头,拿出药箱替自己包上,岔开了话道:“小卉,你今儿怎么想着来我这儿?” “想你了呗!”小卉吐吐舌头道,虽然品阶上去了,但骨子里毕竟还是个丫头,私下里还是忍不住嬉皮笑脸。 “你现在是总管大人,不是总跟我抱怨说忙得脚不沾地儿吗?怎么还有空想我?”静安无奈笑道:“是想我,还是想叫我帮你做什么活计?” 小卉狡黠一笑:“就说静安姐姐聪明,果不其然呢。我既想你,也想你的活计,行不行?” 静安有一手好绣活儿,绣出来的龙会翔天,花能引蝶。梅妃娘娘过世后,织绣局便一直想要了她去,她却自己不肯,道殿下年幼,定要亲自服侍,照顾他长大。 但璟华对穿戴并没什么特殊的要求,也用不到什么精雕细描的功夫,静安的绣工也无用武之地,倒是闲下来,常常替蒄瑶做一点绣活儿。 虽然现在人家已经荣升为太子妃,又是天帝眼前最红的人,织绣局里一把绣娘围着她转,但她仍只是看得重静安的活计。 此时见小卉这么说,静安便知又是要叫自己去替蒄瑶做绣品。 她向来极好说话,而现在又总是一个人冷冷清清,有些绣品做做,倒也是打发时间的好事,微笑允道:“好,殿下要做些什么,小卉你说便是。” 小卉大喜,那些要绣的衣片她早就带了来,适才在门口,见到静安突然打破了璟华的杯子,便丢在了外头,这会儿又重新提了进来。 静安替蒄瑶做惯了活,对她的喜好早了如指掌。所以小卉根本也无需多说什么,只将衣服交了给她。至于绣什么,绣在哪儿,如何配色,都不用多说,静安自己会安排,每次不只让蒄瑶满意,有时候更是惊喜。 “你看,三件缎子风袍,两件里裙,外加几条锦帕,都在里头。东西倒是不多,但时间是有些赶,三天后娘娘主持大典时便要,姐姐看来得及么?”小卉道。 静安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有点赶,不过我尽量吧,拼了两个通宵,应该也行。” 小卉高兴道:“那就辛苦姐姐了。我还有事儿,这便走了,姐姐记得抓紧啊!” ------------------------------------------------------------------------------------------------------------------ 小卉刚一走,静安便立刻打开包裹。 虽然今天刚割了手,不方便做活,但时间实在太紧,她想着先将衣服拿出来,打好底样,配好颜色,晚上便好开始绣了。 确实是三件外袍、两件里裙的衣片,还有几条锦帕。 但,似乎还多了一件东西——在那个包裹的最底层,有一件浅色的质地高级的丝织品。 静安有些奇怪,这看上去并不像那些待绣的,尚未缝好的衣片。 这是一件成品,并且还落过水,显是穿过。 似乎是有什么预感,她用两根手指将它轻轻地挑了出来。 竟是一条男人的亵裤!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五)孟浪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静安轻轻“啊”了一声,将那条亵裤丢在了地上,又急忙捂紧了嘴。 她惶恐至极,左右张望,幸得这宸安宫里至始至终也就她一人,她纵是叫得再大声些,也无人发现听见。 静安的心突突乱跳,怎么会?拂嫣宫里怎么会有男人的东西? 难道是太子殿下的?可太子殿下仍在无妄海,并未搬来与蒄瑶殿下同住啊。上次还听小卉有意无意抱怨说,蒄瑶殿下这个太子妃根本名不符实,形同虚设,甚至都没有与太子殿下同房过。 小卉向来是口无遮拦,但静安却甚是规矩,既然牵涉到主子们的隐私,她们做下人的就不该再听,更不该妄议,立刻岔了小卉的话头。 但现在看到这条亵裤,静安又不得不想起那天的话,太子殿下几乎没有离开过无妄海,蒄瑶独守空房又怎会有这种男人的东西? 而且还是如此私密的东西! 会不会是小卉呢?这小妮子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是动了春心,私下里和哪个侍卫私通,却稀里糊涂将东西拉下? 静安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大点。 小卉她向来粗枝大叶,说不定她自己想给心上人偷偷绣个什么以表心迹的,却不小心把它和蒄瑶殿下要的东西混在了一处,一块儿送了自己这来。 这么想着,静安的心算是稍稍平复下来一些,但想想还是不放心。小卉她毕竟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如果名声上被人说三道四,终是不妥。她的身份已非同往日,如果被人坐实了淫靡之罪,说不定还要连累蒄瑶殿下。 事不宜迟,自己现在就快些将这要命的东西给她还回去,然后顺便提点她务必务必仔细些。好在也就自己一人知道而已,若给别人晓得,可就麻烦得紧。 静安想着,立刻催了云头往拂嫣宫去。 静安轻轻“啊”了一声,将那条亵裤丢在了地上,又急忙捂紧了嘴。 她惶恐至极,左右张望,幸得这宸安宫里至始至终也就她一人,她纵是叫得再大声些,也无人发现听见。 静安的心突突乱跳,怎么会?拂嫣宫里怎么会有男人的东西? 难道是太子殿下的?可太子殿下仍在无妄海,并未搬来与蒄瑶殿下同住啊。上次还听小卉有意无意抱怨说,蒄瑶殿下这个太子妃根本名不符实,形同虚设,甚至都没有与太子殿下同房过。 小卉向来是口无遮拦,但静安却甚是规矩,既然牵涉到主子们的隐私,她们做下人的就不该再听,更不该妄议,立刻岔了小卉的话头。 但现在看到这条亵裤,静安又不得不想起那天的话,太子殿下几乎没有离开过无妄海,蒄瑶独守空房又怎会有这种男人的东西? 而且还是如此私密的东西! 会不会是小卉呢?这小妮子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是动了春心,私下里和哪个侍卫私通,却稀里糊涂将东西拉下? 静安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大点。 小卉她向来粗枝大叶,说不定她自己想给心上人偷偷绣个什么以表心迹的,却不小心把它和蒄瑶殿下要的东西混在了一处,一块儿送了自己这来。 这么想着,静安的心算是稍稍平复下来一些,但想想还是不放心。小卉她毕竟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如果名声上被人说三道四,终是不妥。她的身份已非同往日,如果被人坐实了淫靡之罪,说不定还要连累蒄瑶殿下。 事不宜迟,自己现在就快些将这要命的东西给她还回去,然后顺便提点她务必务必仔细些。好在也就自己一人知道而已,若给别人晓得,可就麻烦得紧。 静安想着,立刻催了云头往拂嫣宫去。 ------------------------------------------------------------------------------------------------------------------ 翡玉床下,两双鞋儿踢踏,东错西放。 自厅堂起,锦缎罗裳乱弃,一路扯,一路狂。 销金帐挽,红鸾被翻波滚浪。股叠交项,含珠侍弄,风流汗淌。 一个是嫩蕊花香,牡丹滴露,幽径液津津。一个是玉箫洞出,蜂浪蝶狂,猛刺直冲撞。 白发青丝相交舞,鸳鸯枕腻奢无度,媚眼横波生迷离,颤颤吟,声声讨,恨天高。划不尽相思舟,满腔缱绻意难终。 终得蛟龙吐欲水,低低一声,破了孟浪,泄了春光。 琛华伏在蒄瑶香肩之上,粗重喘息。 便在方才,又是一场鱼水之欢,酣畅淋漓。 如今琛华到得兵部,又嫌弃那里的食宿,更将这拂嫣宫当做自己的一般,夜夜流连,甚至干脆将自己宫里的日常之物都搬了过来,真正自个儿的宝庆宫倒是连回都不回去了。 本来叔嫂理应避嫌,但琛华魔功大盛,修为已臻化境,几乎没人可以窥觅到其影踪。而只要进了拂嫣宫,又都是蒄瑶的心腹。他便更加胆大张狂。 自从上次那个冒冒失失撞破两人的松骨师被琛华轻而易举地干掉之后,蒄瑶就立刻又换了一批更贴心,口风也更紧的侍卫婢女。 她倒不是怕什么,如今这九重天上敢挑她毛病的还没几个,就算是天帝,也因为要倚靠她辅佐个天庭朝政,而对她极度放任。 她这么做,只是潜意识里,不想让某个人知道吧。 知道如今的她,已堕落成这样。 “蒄瑶,今日可叫你心花怒放?”琛华仍骑在她小腹上,耀武扬威,明明已经去尽,却仍虚凤假凰,霸着不肯离开。 蒄瑶也是四体瘫软,云鬓松垂,迷离道:“你……下来啊。” 琛华显是不满她这回答,朝后一捋三千银发,露出个邪魅狷狂的样,浅眯着眸道:“我问你,我比二哥怎样!” 蒄瑶微微蹙眉,嗔怒道:“你怎么又来问这话,我何时与你二哥在一起过,我又怎会知道!” 琛华道:“哼!即便无从比较,你也该知道,这世上没人能比我对你更好!” 蒄瑶轻浪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精赤的身子,笑骂道:“是啊,你最好!你二哥怎么比得上你!你那些哥哥们没一个及得上你!” 琛华这才心满意足,慢吞吞地下来,顺手替她披上衫子,走去桌前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拿回来递给蒄瑶,柔声道:“你知道便好,这世上没人懂我的好,幸好还有蒄瑶懂我。” 蒄瑶凄凄一笑,并没有贪恋床笫,而是麻利地披了衫子起来。 ------------------------------------------------------------------------------------------------------------------ 现在仍是白日,他们两人都十分的忙。 琛华不过是趁着将士们午休之时,过来找自己耍会儿,下午他还要折回兵部去,与几个大将军一起督检实战演练。 而自己下午也没空,要去户部听那几个老臣的民生汇报,看天庭上半年于赈灾扶困一项上的支出,还有哪几处需增加。 同赴巫山之后,便各奔战场。 蒄瑶取了黄杨玉梳,自己未及梳妆,先去替琛华梳头。因为拉了厚厚的重帘子,屋子里显得十分昏暗,两人身上仍留着对方的颓靡味道。 琛华半裸着上身,细密的汗珠就黏在背后,力量张扬的背部肌肉群上,水光晶莹,更显极度的性感,气宇昂扬。 蒄瑶轻轻抚摸着他的背,亦拨弄着那头银丝,突然痴痴一笑,道:“我今日才突然想起来,其实离你二哥那次去九渊也不过就短短五年不到的时间。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我连单独去宸安宫看他都不敢,是你拉着我去的。而如今,我竟在大白天的,与你做这种事。” 她叹了口气,“琛华,我有时午夜静思,便觉得这一切宛若一场噩梦一般。” 琛华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低着头,意犹未尽地热吻了一阵,这才道:“那蒄瑶,我的好姐姐,是觉得那时的日子快活?还是如今的日子快活?” 蒄瑶浅浅一笑,“当年的你我,不过是被人摆弄的傀儡,何来快活,又何来不快活?自然是如今要风得风,生杀予夺的好!” 琛华又在她耳垂上低低一啄,呢喃道:“蒄瑶,如今我可是对你掏了真心,你莫要再去想着二哥了,好不好?” 他的气息就喷吐在她玉颈间,酥酥麻麻,醺然欲醉,她也情意绵绵地回吻了他一下,语声却冰寒如刀,“他能痛痛快快放下过往,与那西海的丫头双宿双飞,难道我蒄瑶便是天生贱相?这世上本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成的道理!” 琛华对她这一回答极是满意。 他见时间不早,也不便再缠绵,恋恋不舍起身道:“说起二哥和西海那丫头,你可知近况如何?” “最近事忙,我都无暇去顾及,还在那个山坳坳里么?” 琛华道:“我前几日倒去看了看,早已人去楼空,不止二哥和那丫头,大哥、青澜,还有那个丑老太婆竟都不在了!” “都走了?我都未曾听父君提过。”蒄瑶蹙眉道。 琛华道:“是啊,大哥是要去寻胤龙翼的。那个小瞎子若因为母后的事情,再不愿回天庭的话,至少也应该回西海。但他也未曾回西海去。” 蒄瑶道:“那璟华和那个丫头呢?他现在卸了官职,只怕是被那个丫头缠着,四海逍遥去了。” 琛华摇头道:“不会,上次去的时候,我趁二哥不注意偷偷探过,他的灵力所剩无几,如今的状况只怕比你大婚时还要更凄惨一些,又哪里走得动远路?” 蒄瑶道:“那还有个神医呢,就是他们叫做沅姐姐的那个。我上次便觉得她十分奇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却弄得像个古怪婆子。” “此人的出现确实十分可疑,回来后我也查过,却并未发现有这样一个女子。” 琛华沉吟,突然笑了笑道:“蒄瑶,我们这个父君也真是太过失职,两个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了踪,他竟然连过问都不过问一声。” 蒄瑶顺着他浅浅一笑,她其实也觉得轩辕広最近已经越来越古怪。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六)灭口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轩辕広似乎对自己太放心了一点,蒄瑶觉得。 这样一个视权势如命的人,之前提拔自己不过是看中自己的能力,需要她大刀阔斧地施行新政,替他打破那些老旧势力,整顿朝纲,重振天朝声威而已。 而现在,天朝政务早已井然有序,姜赤羽被灭后,漠北一带民生安乐,对天朝心怀敬畏,三界之内都颂传天族慈悲大义,胤龙神威厚德,乃天定明君,莫敢不从。 照理说,现在的局势,轩辕広该当收回蒄瑶的部分权限,免得她日益做大,成为第二个姜懿。 可情况截然相反。 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的朝政,轩辕広现在都全权交给了她。之前还只是由她代理,去做前期的梳理、归纳,做出几项方案来,最后的裁定抉择还是会亲力亲为。 但现在,他基本是从头到尾都不再管了,不论是重要的,不重要的,必须的,非必须的。 他甚至连面都很少露。上个月他甚至叫人刻了一枚代玉玺,交给了蒄瑶,说如果他不在,便由这枚印代替他的天朝玉玺生效。 “说起来,我倒是也有许多日没见着父君了,”蒄瑶哧哧笑道:“莫说你的哥哥们,我甚至怀疑连他自己都要失踪了。” “父君并未失踪,他不过在望星阁。” 琛华冷笑一声,“不过他应该也没多少时日了,不知道是我的二哥先死,还是他先死。” 蒄瑶闻言一惊,连描眉的手也抖了一下,“你说什么?琛华你何出此言?” 琛华嘲讽地一笑,刚要解释,突然道:“谁?” 蒄瑶尚未看清,只见他白发倏的扬了一扬,人已不见。 静安只觉迎面一寒,自己便倒在地上。 她抬起懵懂的眼,看见三殿下站在面前,想躬身行礼,却不知道为何两腿剧痛,根本站不起来。 “三殿下!”她依旧叫了一声。 她记得这个三殿下虽不务正业,但心地却是好的,璟华殿下向来都最疼爱这个弟弟。 “原来是静安,你不守着你的宸安宫,怎么会跑到拂嫣宫来?”琛华银发在身后飞舞,眯着眼,不紧不慢道,“就你一个么?” 静安的双腿已经痛到失去知觉,珠泪涟涟道:“三殿下,奴婢只是来找小卉,不知三殿下为什么要……要打断奴婢的腿?” 琛华笑了笑,“找小卉,要找到蒄瑶殿下的寝殿来么?我二哥可是这么纵容下人的?” 静安咬牙不痛呼出声,道:“奴婢不是有意要冒犯蒄瑶殿下,只是……只是路过,听三殿下提起……提起二殿下下落,心下牵挂,便驻足听了一听。” 琛华一笑,撩动华发,露出个人面桃花,风朗俊雅的好相貌,轻轻调侃道:“我二哥这对金童玉女还真是忠心,前些日子,长宁在我兵部犯轴,叫人用滚油给泼了一身,今天便轮着你了么?” 静安惊恐地望着琛华,看他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抢去自己藏在身后的那个包裹,打开了,抖落出来那条她带来想还给小卉的亵裤。 琛华瞥了一眼,勾唇一笑。 他蹲下来凑近瑟瑟发抖的静安,轻拍她,用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调子道:“原来你这丫头,竟还晓得这么多事。你说我若吃了你,我二哥知道会不会气得当场便咽了气?” 琛华的眸色瞬间转为血红! 静安连叫都未来得及叫出声来,琛华的尖牙已戳破她颈下动脉,大口吮吸起来。 那些鲜红的液体迫不及待地喷涌出来,像是争相要奉献给伟大的魔尊,有的来不及吸尽的,便顺着他的唇角边流淌下来,有些甚至沾染到那些飘逸的白发上。 拂嫣宫中,姹紫嫣红,万象迎春。 天族的三皇子,就坐在花丛间,低着头,怀抱一个可怜的女人。 远看,他似无比怜惜地抱着她,柔情款款,喃喃低语。 可是近看,却看见生命的红与死亡的白,重叠辉映,诡异而狰狞。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那种尚带着体温的液体腥热而浓烈,令他莫名兴奋,配着他喉结一上一下的滚动,流进了口中。 怀中的女人渐渐死去,苍白凋零,如一具风干的花瓣。 也许这个季节便是这样,面上是烂漫的春,底下便是腐烂,是萎靡,是死的气息。 也许整个胤龙族,整个天界,都是这样。 ------------------------------------------------------------------------------------------------------------------ 十里魂渡,穷极无限。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如此神秘难以破解的上古文字,阴钥竟然能看懂!而且还不是用拼读的方法,而是直接在脑中成像,这便又省去了记忆和背诵的环节! 青澜轻轻拍拍她的肩头,给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现在只需听璟华接下来的安排,看如何对抗这个阵法产生的引力,为阴钥争取足够多的时间,让她把这段神之咒语在空中读完。 “我……需要四个人,立于震、兑、离、坎四个方位,与少君同时升于空中,甚至比她更高,替她卸去……卸去大部分引力。”璟华低头轻喘几下,之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他那强吊起来的精神便露出了马脚。 阿沫不解道:“璟华,我们站在四极上,便能削弱法阵对阴钥的引力吗?这样,能有用?” 其实除了阿沫,其他几人也同样露出迷惑的的神情,璟华笑了笑道:“自然是有用的。这个其实就像抬轿子,坐了同样重的一个人上去,五个人抬,总比一个人抬要省力得多。 而且,如果边上四人消去了大部分引力的话,中间那人所受的引力便微乎其微。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边上四人飞得更高的原因。” 阿沫似是听明白一点,“唔,璟华是不是说,让我和青澜哥哥他们站在边上,撑起四个角,替阴钥顶出一个不受引力的空间?” “对,也不对。”璟华微笑。 “哪里对?哪里不对?”阿沫道。 “你说给少君营造一个不受引力牵制的空间是对的,但沫沫,并不是你去。”璟华微笑。 “阴钥要站在中间,那只剩下我和青澜哥哥,玹华大哥和沅姐姐站在四个方位啦,这里一共也就六个人。” 璟华轻咳几声,似是有些失望,故意道:“沫沫,你也实在……实在太无视我了。” 阿沫一听,气得声音都打了颤,“你……你又想干什么?别跟我说,你要代我去啊!轩辕璟华,你是不把自己这条烂命折腾完不罢休是吧!” 妙沅也厉声喝道:“你要是敢起来动一动,我就……我就立刻再挑断了自己手筋脚筋,割断了舌头,叫娘娘的元神白辛苦一场!看你忍心是不忍心!” 玹华脸色一变,立刻道:“阿沅,你别冲动!璟华你……你也别冲动!你……你们两个都别乱来。” “他不动最好,我也不想辜负了娘娘。”妙沅咬着唇,瞪着璟华一字字道:“娘娘临终前嘱托我照顾你,若殿下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自然只能跟着一起去见娘娘,亲自向她请罪。” 璟华苦笑。 阿沫放软了语气,央求道:“璟华,你就不要再逞强了,你说要四个人站于四极,我们这里除了阴钥便正好四人,等下你就安安心心地给我呆在这儿,等我和青澜哥哥他们助阴钥弄清这神之咒语,接着便能找到胤龙翼,这不就成了?” “并不是我要逞强,而是我……不得不补位。”璟华叹道:“沫沫,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还要做什么?”阿沫瞪大眼睛,“四个人替阴钥承担那些引力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璟华摇头道,“你太小看这个大慈力矩阵了!” “大慈力矩阵?”玹华突然插口道:“二弟,难道这个就是洪荒时代启用过的大慈力矩阵么?” 璟华点点头,道:“据说这是父神伏羲最厉害的一个阵法,只在上古时候用过一次,收服了白泽、麒麟、重明鸟等十大神兽。 父神坐化九天后,这个阵法便与他一同销声匿迹,再也无人见过。但同样是‘敌不动我不动,我愈动则慈悲力愈强’,这些特性都和书上写的相差无几,我想应该……是了吧。” 众人见玹华的面色有点僵硬,父神伏羲是所有阵法的开创者,此阵必然极为厉害,但若不是玹华在此时突然提起,璟华一开始并没有刻意去提及,想来是不愿意引得大家恐慌罢了。 璟华见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便压抑地咳了两声,刻意挺了挺已完全僵硬的背脊,淡淡笑道:“大哥莫乱说,都被你吓到了。这洪荒大慈力矩阵也没那么吓人,年代隔得久了,自然不免被传得神乎其神。” 青澜突然沉声道:“璟华,如果这一次我们没有破阵的话,会怎样?” 璟华淡淡笑了笑,“我们准备完全,怎会破不了阵?” 青澜加重语气,“璟华!” 璟华抬起眸,勉强笑道:“青澜,你不用担心。阴钥她不会有危险。” 青澜有些着恼,他压着璟华肩头,大声道:“我不是担心阴钥!我是担心你!如果破不了阵,我们顶多是留在这里出不去而已,但是你……你会死!璟华,你会死!你知不知道!” 青澜的最后两句哑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几乎已经是在吼,却没有比刚才更响亮多少。 “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多想想你自己!我们都不用你担心,不用你管!我们每个人都比你要好得多!”他琥珀色的瞳眸中,已是隐含水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七)逆时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自嘲地一笑,低低道:“放心,不会有人留在这里,我一定会……会带你们出去。”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疲倦已极的笑容,双眸又阖了一会儿才睁开,极低弱道:“沫沫,你的鞭子呢?拿出来。” 阿沫默不作声地从腰上取过鞭子,交在他手上,“喏,你要鞭子做什么?” 璟华抬起她的下巴,伸手抹去那行默默淌下的泪,笑道:“动不动就哭,一会儿你青澜哥哥又要怪我。要鞭子自然是要教你啊,不想学么?” “现在?”阿沫挂着泪痕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出去后再教不好么?璟华你何必急在一时?” 璟华明白她在想什么,笑着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轻叹道:“你们一个个都别那么紧张好不好?并不是……临终授艺,现在教你,只是因为现在就要拍用场啊,好好听着。” 阿沫咬了咬唇,怒目嗔道:“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自然要惹得人为你担心了。自己不晓得检讨下,还怪别人紧张?” 众人一听璟华要教阿沫鞭法,便也自觉地走了开去,给两人留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沫沫,之前的‘断水’和‘破光’都还没忘吧?” “没忘。” “好,我现在要教你第三重鞭法,也是最高一重境界——逆时!” “逆时是什么?让时光倒转吗?”阿沫大为好奇。 “练到高深处,确实可以令时光倒转,但你现在只要做到令时间静止就好。” “为什么要让时间静止?这个很难吗?” 璟华笑了笑,慢慢站起来,从她手中接过长鞭道:“沫沫,看好了。” 他并无多少力气,但出鞭的手法依然翩若惊鸿。 轻轻甩动长鞭,每一次鞭影挥舞过头顶,便如一道浓墨重彩,在她身边筑起一道与世隔绝的边界。数十下之后,漫天鞭影便重重叠叠,将自己与阿沫包围在一个小小的穹顶之下,除了脚下那片青石板外,完全看不见其他人,也看不见周围任何事物。 璟华的身形变化极快,根本见不到他轨迹,只听到他温柔还带了一丝喑哑的声音在这小小穹顶中响起。这一个字还在左边,下个字便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声音忽远忽近,如梦似幻,听来竟有如隔世。 “时光更迭,万古流淌。自亿万年前盘古破宇宙,开天地起,时光便与众神同在,永恒不坠。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时光存在于这造物的每一瞬一息的变化里。你若回眸,时光便在过去,你若翘首,时光便在未来。 洪荒大慈力矩阵,取自两极间互相吸引之大慈悲力:善与恶,是与非,爱与罪……凡有对立,即被阵法所困。 但唯有时光,于三界、于万世绝对公平,无任何偏颇,无对立之物。所以,唯有令时光停滞,创造一个静止的时光穹顶,才是这个阵法唯一的破解。” “那我要如何才能创造出一个静止的时光呢?”阿沫看不清璟华的身影,唯有大声发问。 “高山不朽,俯仰千年。流水不蠹,勤省己身。沫沫,时光无法静止,能静止的唯有你自己。” “我自己?我,静止我自己?” “对!不是静止你的身体,你的动作!而是沉淀你的心,净化你的神魄! 让自己变得最轻灵、透明,如万物起源时沧海中的一滴水!摒除一切贪念和欲望,如百万恒河沙中的一粒尘! 想象自己,穿越在过去世、未来世的亿万年时空里! 像上古神祗那样,遨游于九州大地,俯瞰三界众生! 用造物主的身躯去俯视,用创世者的姿态去感受! 用恢弘的念力去看,看波澜壮阔的大海里每一颗奔涌的泡沫,听盛放的季节里每一朵花开的声音,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你眼中都轻微如蝼蚁! 现在,感觉到时光了吗? 命令它——静止!” 配合着璟华的每一句话,阿沫只觉得受用无穷无尽。 她仿佛也像阴钥般打开了天眼,不,不止是开了天眼,她所有的五感都有了全新的飞跃!身子更轻,双瞳更亮,动作更迅捷! 是时光真的静止了吗? 自己明明身在十里魂渡,身在这穷极无限的大慈力矩阵中,却仿佛身在大千世界,看得到千里之外的倦鸟归巢,听得到恋人耳畔间的缱绻呢喃。 所有一瞬而过的东西,全都像放慢了脚步一般。 她清清楚楚看到璟华围绕自己的速度越来越慢,他连贯的身影像是被分解成了一格格静止的画面,手中舞动得惊若游龙的长鞭,竟看得清他每一次的出手和极缓极慢的运动轨迹! 时光静止,竟是如此神奇的东西! “怎么样,感觉到时光了么?”璟华的声音重又在耳畔响起,微微喘息。 阿沫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璟华已经收起了那个鞭影做出的穹顶,回到她身旁。 他的脸色有些发灰,秀逸的鬓角都被冷汗层层打湿,墨发黏在一处,虽极力掩饰,却听得到在那故做漫不经心的语调里,气息紊乱而急促。 “看明白没?我可……真的没力气再来一遍了。”璟华笑望着她,半真半假道。 阿沫点点头。 他刚才还连站立都不能够,现在却为了教自己,而硬撑着做了这个“逆光”的示范,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才能做到的。 阿沫望了望玹华那边,他们已经慢慢走了过来,阴钥已经站在阵法的中心,玹华站于震位,妙沅兑位,青澜离位,空了坎位便留给他。 璟华牵着阿沫的手,将她送到她的位置,微笑道:“等一下你做的时光穹顶,一定要比我刚才那个大得多,把这里整片都笼盖住,有把握么?” “有。” “若是中间受到的慈力太强,对抗不了,不要硬撑,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么?” “知道。” “我相信你,沫沫,”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鼓励道:“你也一定要相信自己。” 说完,他便朝自己的坎位走去。 “璟华……”她突然从背后拉住他。 ----------------------------------------------------------------------------------------------------------------- “嗯?”璟华脚步一滞,回过头去。 阿沫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拥抱住他。 她抱得如此紧,用足力气,将自己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胸膛贴着胸膛,连自己都快要窒息。 她伸出手,牢牢捧住他的脸,又踮起脚,开始吻他。 他的脸好冰,他的唇苍白干涸,就像脱水的鱼。可是她不管,她把自己所有的火热和生命力都倾注在这个吻上,先是用自己的温柔一点点去沾湿他的唇,然后又使劲地吮吸,强迫那苍白和浅紫的颜色褪去,换回一层淡淡的粉红。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蛮狠地撬开他的唇,伸入自己灵巧的舌。现在她已经完全地霸占了那里,她闻到了他身上始终就带着的寒梅冷香,但更多的是唇舌间的血腥气。 她感觉到了他的退缩,许是怕那些血弄脏了自己。这让她有些愠怒,便更奋力地追逐。她一次又一次地卷住他,不许他逃跑,就像他以前对她做的那样。 她是笨拙的,但又是勇往直前的,疯狂固执,如飞蛾扑火,悲壮而令人敬畏。 “唔……唔……”她与他纠缠在一起,口齿不清,但在心中却早已呐喊了千万遍,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璟华,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这个家伙,你一定不晓得我有多爱你! 所以你才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去谈论自己的生死,随随便便把我抛弃在没有你的将来里! 好,你教了我让时光静止,那为何不现在就让我俩的时光静止? 那样,我就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 哪怕化作不朽的山,化作奔腾的河,化作一缕清风,一粒尘土…… 只要和你在一起! 她用力地吻着,大颗大颗的泪从眼角旁滚落,滑到了他的脸上。那些泪珠晶莹剔透,略有咸味,还带着她的体温,让他冰冷的面颊,重新燃起温暖。 他也伸出手,抱住她,开始温柔地回吻。 我晓得,沫沫,我都晓得。 我听得到你的声音,听到你说爱我。 我还晓得你有多爱我,因为我对你的爱,恰好比它还多那么一点点。 抱歉过去一直让你哭,对不起。对,你一定不喜欢我说这些,好,那我不说,换一个。 沫沫,我爱你。 非常,非常爱你。 我会为了你,努力活下去! 我会去争取胤龙翼,健康,长命! 我会陪你最久,给你最好,让你幸福,万事无忧! 是的,我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你幸福的人。 而你也许不知道,你也是这世上唯一能拯救我,令我活下去的人。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八)揭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上古,蚩尤伐黄帝,决战涿鹿。 轩辕氏下,有胤龙擅战。蚩尤请炎龙纵大风雨,冰雹夹之,黄帝初不敌,大败。 胤龙遂展翼,延绵数千里远,天地震,九州变色。炎龙惶而遁。胤龙乘胜斩蚩尤,定终局。然力竭,自此不得复上。 大禹时,洪水没,三界崩。胤龙再出,以尾画地,吞怨念戾气于己腹。 神祗念其德,归虚后传其位,一统三界。 ------------------------------------------------------------------------------------------------------------------ 当阴钥在众人的帮助下,升至半空。 当她站于穷极无限的中心,打开天眼,看到整个地面上深深浅浅的纹路,原来是一行行的文字——古老的神之咒语。 那些文字汇成一幅幅具象的画面,就像是某位上古神祗存于脑海中的记忆,带着她重临那亿万年前的战场。 她亲眼见到黄帝与蚩尤的军队两军交战,喊杀震天; 见到那炎龙老祖施法布下的狂风骤雨,弥天大雾; 又见到黄帝的军队被大风雨逼得节节败退,无路可走。 然后,她看到了胤龙和——传说中的胤龙翼! 原来世上竟有如此的灵物! 在那些黑压压的乌云里,在那些凄惨惨的飘摇中—— 胤龙翼华美恢弘,恍如天之骄子!伟岸炫丽,感叹造物之神奇! 那双翼就生在胤龙的身后,从龙脊三寸三分处开始,遮天蔽日,不知几千里广!翅膀上赫赫祥羽,葳蕤其秀,泛着五彩夺目的光芒! 胤龙本就生得神俊不凡,再加上这对威风凛凛的胤龙翼,在空中恣意翱翔,便真的带来云兴霞蔚,引领霁月光风。 胤龙轻轻扇动双翼,炎龙法力所化的那些风雨便悄然散去,露出青白天光! 红日高悬天际,穿越了厚重云层,明晃晃地照耀下来,驱走了连日来的阴霾秽物,为人间大地重现温暖与光明! 而那胤龙翼,泛着金边,流着异彩,每经过之处,带来一道道七色霓虹,绚烂多姿,摇曳跌宕,变幻着不可捉摸的光芒万丈,如烟火、如宿命、如冥冥中约定的幸福,远比日光更耀目! 那一场仗赢得漂亮而浩气回荡! 蚩尤被杀死,为他帮凶的炎龙也被流放至漠北苦寒之地。 天下太平,九州一统。轩辕华丽转身,登基称帝,自此开创华夏。 每个人都仰望着胤龙的神力,传颂他的功德,感念他在最紧要关头,以胤龙翼解救了苦难众生。 九州大地上,有群人冷冷地看着。 他们是,上古的神…… ------------------------------------------------------------------------------------------------------------------ 两盏茶不到,阴钥便读完了神之咒语。她对阿沫示意,令她收起了时光穹顶,回到地面上。 一切都顺利得出乎想象。 阿沫的时光穹顶做得很漂亮,虽然是第一次,但像璟华所教的那样,牢牢覆盖了穷极无限的整片地域,抵消了洪荒大慈力矩阵的大部分力量。 而其余四人,也同时在四极升到比阴钥更高半人的位置,为她撑起了一个虚有的空间,也令剩下的小部分慈力几乎可以被忽略。 借助天眼,阴钥很顺利破译了所有的神之咒语,安然落地。 青澜第一个朝她奔过来,随后是阿沫,手里还卷着长鞭,也急急忙忙向她而来,还有玹华和妙沅。 除了璟华外,几乎所有人都目光焦灼地望着她。 阴钥的脸色极其苍白,站在原地,摇摇欲坠。 青澜已经赶到她身边,见她脸色不对,焦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胤龙翼到底在哪里?” 阿沫更急,拉着她便问:“看清楚了没?咒文上说什么?胤龙翼到底在哪里?” 阴钥闭了天眼。她抬起头,望着缓缓朝自己走过来的璟华,眸中泪光闪烁。 “对不起。”她道。 璟华淡淡一笑,似早料到这般结果似的,都未加追问。 每个人的心陡的一沉。 阿沫的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忐忑的,又不死心,逞强地做出一个没所谓的笑容,生硬道:“阴钥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看完?没关系的,我们再来一次,这个时光穹顶并不难做,我们再来一次,让你看清楚些!” 阴钥已经蹲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语声哽咽:“对不起,二殿下!对不起……” 璟华的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语声同样无波无澜:“少君不必自责,一切自有天意。璟华命该如此,本无须强求。” 阿沫脸色惨白,像是被猛雷恁的劈在心口,耳朵边嗡嗡地回响。 她愣了愣,突然又大声道:“胡说!你们统统胡说!什么命什么天意,我从来不信那玩意儿!凭什么我们璟华就该死!我只相信自己的努力,相信好人有好报! 阴钥,我求你再上去一次,把那个咒语看清楚!青澜哥哥,玹华大哥,来,我们为她准备!” 璟华笑了笑,朝阿沫招手,“沫沫,来!” 阿沫脚上如生了根,一动不动,璟华便只好走过去,执着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 “别再为难少君了。这就是结果。有的事是我们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的,但有的事却是注定的。我们身为仙界之人,更要看开些。如再一味强求,是为执念。” “别因为我,起了执念,毁了自己修行。”他拍着她因为哭泣而剧烈耸动的肩膀,替她拭去眼泪,“沫沫,我与你,有如此多的缘分,又有亲朋好友为我的生死诸多牵挂。这样,就已经很够了。” 阿沫像被一根尖针扎了一下,猛抬起头,眸中泪光婆娑,嘶声哭道:“哪里很够了?我们不过认识几年,相处几年,这便够了么?我要与你有千千万万年!璟华,难道你不要么?” “沫沫,听话。”璟华笑着对她。 从阴钥降落地面开始,他的声音,他的神情就始终如此平静,仿佛那是一个他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仿佛阴钥带来的那句宣判,并不是决定着他的生死,决定着他和她的命运,而只是一件可有可无,丝毫不值得企盼的小事。 他温柔地安慰着她,叫她控制情绪,又云淡风轻地感谢大家为他所做的这一切,像是一个主人请了一些朋友来他家里小酌,宾主尽欢后,他便宣布散席,顺便感谢大家赏宴,令他今日十分圆满。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做作,感谢和安慰都自然而然,面对阿沫的惊天哀恸显得无动于衷。 玹华叹了口气。 他知道,璟华终是在逃避。 被他们逼了又逼之后,特别是在阿沫使出了杀手锏之后,璟华看上去很努力地振作了起来,与他们一起来到背阴山,甚至献策献力地突破十里魂渡重重关卡,最后来到这里,得到神之咒语。 但其实,他一直都很怕。 怕得到了胤龙翼,怕最后的最后,终要面对父君给他的那个判决。 允,还是不允。 他不怕死,但他怕父君的无情。 他怕凌霄殿里的那个人,会*裸,血淋淋地丢给他一个“不”字! 随着那一声霹雳,会毁掉他花了整个童年搭起来的虚拟堡垒,撕碎城堡里,他描绘了一生的那副慈父画像。 残忍!讽刺!冷酷无情! 其实,那副画像早已经没有了,在他进入白梅元神,得知母妃之死真相的时候就已经破灭——而这个,连玹华都不晓得。 他可以死,可以为了寻找胤龙翼而死,可以为了成全父君的夙愿,为了保卫三界,稳定天庭而死。 但他怕父君亲口赐他一个“死”字! 所以,如今的这个结果,对璟华来说,反倒是潜意识里的解脱。 他不用再面对那个尴尬的抉择,就像当时他放弃追查母妃之死一样。 他在最后的一步,退缩了。 ------------------------------------------------------------------------------------------------------------------ 玹华并不理会哭哭啼啼的那几人,直接大步朝阴钥走了过去,施了一礼道:“请问少君,能否告知详情?” 他望了望璟华,沉吟道:“不论什么结果,少君但说无妨,此事相关舍弟性命,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青澜亦鼓励道:“不用怕,不论你看到了什么,都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论胤龙翼有多难找,只要有一点线索,都是好的。” 阴钥点点头,她像是被方才看到的内容吓得不轻,除了泪光婆娑外,身体也在轻轻颤抖。 “我想请二殿下过来,我……我要看看他背上的伤。”阴钥缓缓镇定,开口道。 玹华皱了皱眉,回头看妙沅一眼,妙沅也正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 璟华背后的贞鳞,不像别的鳞片,掉落以后是终身都不能够愈合的。以往总是每日用干净的纱布贴起来,到第二日浸透了血水后,再换一块干净的。 但自进入十里魂渡后,无处换药,那处血污早已层层渗透到外面,白色的外衣上,也是极明显的一块血渍。 阴钥说要看璟华背后的伤口,自然指的是这一个了,但贞鳞的事情,牵涉到胤龙族隐私,从未对阴钥提起过,她又怎会知道? 玹华虽困惑,但也并未细想,高声道:“二弟,阿沫,你们过来!” 璟华笑笑,牵着阿沫走了过去。 “少君有何指教?”璟华淡淡道。 阴钥虽知如此并不礼貌,但兹事体大,也不上一些小节,道了声“得罪”,便绕到璟华身后,细细去瞧他那背后的伤处。 阿沫不解道:“阴钥,怎么了?这个伤是璟华早就有了的,为什么又突然要看这个?” 阴钥似是不放心,还伸手在璟华背脊上比了比尺寸,终于点头道:“没错,与那咒文上所说的一模一样。” 她回过来望着众人,姣美的脸庞上面无人色。 “太子殿下,你们被骗了!整个胤龙族都被骗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十九)折翼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蹙眉道:“少君殿下,愿闻其详。” 阴钥抿唇,理了理思路,方道:“我方才确实看完了整篇咒文,咒文上说的是上古时代,黄帝与蚩尤大战,胤龙先祖助黄帝大破蚩尤军队。” 玹华点头道:“没错,这在我们九重天的宗庙碑文上也有记载,那是先祖的济世功德。先祖展动双翼,助轩辕黄帝一统三界,然力竭,不得复上。后来,上古神祗全部身归混沌,黄帝便赐先祖轩辕姓,同时也将这天帝之位交给了先祖,这才有了后世。” 阴钥神色激动道:“是,但太子殿下可知,胤龙先祖在大战后,为何会‘不得复上’?” 玹华道:“不是因为大战‘力竭’么?‘力竭,不得复上’,碑文中就是这样写的啊。” 他转头望向璟华,璟华也附和道:“不错,碑文中确实有如此写,在《上古神史-先帝本纪》和《三界通史-前鉴》中也有类似记载。” “所以说你们都被骗了!胤龙先祖天生神力,怎么可能因为与炎龙一战,就力竭呢?他再也不得飞升,是因为……” 阴钥惨然一笑,一字字道:“是因为他被生生折了胤龙翼!!!” 所有人恍然变色! “被折了胤龙翼?为什么!怎么会!” 阴钥闭上双眸,在神之咒语中看到的那些可怕景象,再一次回到脑中。 由于是直接通过天眼而得到的影像,阴钥在神之咒语上读到的那些讯息,远较读一本书,或者听一段叙述而来的更为直观,更真实。 胤龙被折双翼时,那喷射出来的血扑面而来,她闻得到那浓烈的血腥的气味,血珠简直要飞溅到她的脸上! 她看到胤龙惨遭巨变,那双本温和而慈悲的眼睛里,一下子充了血,惊恐而不敢置信,那昂扬而巨大的身躯因为痛彻心扉而抖得一缩,他似是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赤诚忠心会换来如此下场! 她听到他的嘶声吼叫,狂怒而哀伤,那咆哮里,不止是因为身体上的巨痛,更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和失去一切信仰后,无可奈何的悲屈! 这一切都太真实,也太沉重,令她一个单薄的少女无法承受,因此才会在刚落地面时,忍不住失声痛哭。 因为紧张,她粉嫩的唇色已经被咬得发白,轻轻颤抖,强迫自己吐露出那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字句。 “胤龙先祖立下如此大功,受到万民敬仰,有些地方,对胤龙的崇拜甚至超越了黄帝本身。黄帝心生芥蒂,加冕天帝后,便借口胤龙翼威力太过强大,若使用不当,则令百姓恐慌,遂将胤龙翼彻底……彻底斩去!” 玹华与璟华脸色俱是一变! 玹华失声道:“少君,你……你确定未弄错?先祖的胤龙翼是被黄帝……被黄帝亲手斩去的?” 黄帝不但是上古神祗,更因为如今的天帝之位就是由他让贤授予而来,因此在整个胤龙家族中受到格外尊崇。每个胤龙子孙,每次祭祖之时,不但要祭拜列祖列先,更要祭拜黄帝,以感念其功德。 阴钥咬唇惨笑:“不错,我绝没弄错。贵先祖神力通天,黄帝一人无法驾驭,是所有上古神祗一起……动的手!” 璟华脸色惨白,玹华亦是原地倒退两步! 原来是这样,事实的真相竟是这样—— 上古神祗一起动手,将立下汗马功劳的胤龙生生斩去双翼!!! ------------------------------------------------------------------------------------------------------------------ 神话里说,上古神祗创世造人,功德无量。 神话里说,胤龙助黄帝大败蚩尤,立下大功,最后被委以重任,一统三界! 原来神话都是骗人的! 这些忠诚善良,普济苍生的美好背后,竟是这样的一个尔虞我诈的滔天阴谋!掀开了粉饰太平,歌功颂德之后,原来里面竟藏着这样一个被掩埋了亿万年的伤口,滴着脓,流着血,溃烂龌蹉! 阿沫颤声道:“所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胤龙翼是么?从……从最先祖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胤龙翼了?” 阴钥惨白着脸,指着璟华道:“就是从那个地方,在你龙脊三分三寸的地方,一刀斩下,用的便是盘古开天地的那柄斧子!” 她捂着嘴,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血腥画面,有点恶心,顿了顿才道:“他们试过,其它的利器,并斩不动胤龙翼。” 玹华无意间竟也重复了之前阿沫说过的那句话,疑惑道:“二弟背后的伤,是贞鳞掉落留下的,与胤龙翼并无关……啊,不,贞鳞……原来……我知道了!” 璟华惨然一笑。 在玹华之前,他的心中早已雪亮! 他早就怀疑过,为什么那么多龙族之中,独独他们胤龙家会有一个贞鳞?为什么这片鳞在全身那么多鳞片中显得如此与众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说说是新婚夜永结同心之用,但其实是多此一举,若要交换,什么信物都可以,像凡人那样绾个同心结也可以,又何必非得用贞鳞,这太像是一个托词,欲盖弥彰! 甚至还因为这个代代相传的托词,为了胤龙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狗屁话,逼得他父君为了能另立新后,而亲手杀了自己的母妃! 而整个胤龙族,就这样被蒙在鼓里亿万年。也只有到了他身上,糊里糊涂地被毁坏了贞鳞后才发现,原来贞鳞的功用并不仅仅是代表了贞洁而已。 它真实的用途——是全身灵力的封印! 所有的真相,至此昭然揭晓! 所有想不明白的谜团,全都串成了一条线,豁然开朗! 那龙脊三分三寸处,那是先祖被斩去胤龙翼后留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胤龙被折了翼,所有的灵力都从这里滚滚而泄,再无通天彻地之能,自然“不得复上”! 而那些上古神祗为了隐瞒这一切,就假模假样地在那个地方加了一处封印,封印住胤龙全身汹涌而出的灵力,令他苟活,并美其名曰——“贞鳞”! ----------------------------------------------------------------------------------------------------------------- 沉寂良久。 阿沫率先打破这寂寥,大声道:“阴钥,你说的这个故事,我觉得有一处矛盾。” 阴钥道:“你说说看。但我也只是照搬咒文上所说的,并不一定能有解答。” 阿沫道:“黄帝既然对胤龙的先祖猜忌心那么重,甚至还联合其他上古神祗一起毁掉了胤龙翼,那为什么到头来又要把天帝的位子让给胤龙?胤龙难道不恨他,还会乖乖答应吗?” “没错,这个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不过这个咒文里后来也有了解释。”阴钥望着众人,娓娓而道。 胤龙被折了双翼后,从此就一直留在南方,休养身体,同时也教了南方的子民,刀耕火种,秋收冬藏。 到了大禹时期,天地间的戾气好像又累积到了无法消弭的程度,三界内普降大灾难,天地崩塌,神州大地四处洪灾泛滥,瘟疫肆虐,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比比皆是。 胤龙因长期借居于人界,又心怀慈悲,见之十分不忍,遂上请黄帝,请问拯救之法。 黄帝教胤龙以尾画地,将洪水疏导入江河湖海之中,总算在最后关头拯救了苍生社稷。 胤龙看到黎民百姓都脱离了苦难,开始在废墟上重建家园,便也转身打算离开。黄帝却于这时叫住了他。 黄帝问胤龙,我曾联合众神之力,折你胤龙翼,你可心有不服? 胤龙不语。 黄帝笑笑道,你助我胜了蚩尤,登上帝位,我却恩将仇报,折了你神翼,你自然要不服。但你纵然不服,却仍旧心怀慈悲,为了百姓而向我讨要排洪之法。足见你心怀坦荡,有浩悯博爱之气。 我与众神即将身归混沌,这三界之主,天帝之位总要有个传承,而你便是这个最好的人选。 折你胤龙翼并非我出于私心,你要知道,这胤龙翼是过去未来浩渺天地中,力量最为强大之物,可为最光明,也可为最邪恶。 你独自一人拥有如此大的神力,天地间又无一人可制衡,对于三界内其他物种都是一个祸害。蚩尤身怀神力,为所欲为,便是前车之鉴。 众神如此做,一方面为你毁去这潜在的危险,另一方面,也是对你的试炼。倘若你因此而怀恨在心,那便也不适合做这三界之主,所幸你并未让我们失望。 青澜听完阴钥的叙述,忿忿道:“这算什么狗屁理论?替他打蚩尤,胤龙翼强大就是好的,打完了就是潜在的危险,哪怕胤龙先祖什么都没做,就先咔嚓斩断了再说?这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竟然还能编出什么试炼不试炼的鬼话!” 阿沫也气鼓鼓道:“没错!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什么上古神祗呢!虚伪!阴险!无耻!” 阴钥嗫嚅道:“这个,只是咒文里这么说的,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阿沫对璟华道:“你们那个先祖也真傻,如果是我,我才不会答应去做那个什么天帝,不管那狗黄帝说什么,我统统不答应!” 璟华轻叹道:“沫沫,做人做事,都要往大处看。上古神归隐后,这三界总得有人去守护,这天地戾气总得有人去化解,难道就为了一己私怨,将数万万民众的安危于不顾么?” 玹华道:“二弟说得不错,先祖之所以会答应,其实与这黄帝的请求并没有关系。他做这天帝,不是为了某个人,也不是为了某种力量,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三界安危。”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颠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与璟华毕竟都是皇族子弟,自小受教的便是帝王之道,其想法、胸襟、格局都比青澜这些世家子弟要高深许多。 自古为君者,临危而受命。治天下,为众生谋,为天下谋。璟华他们对先祖当时的决定很能理解,因为倘若换到他们身上,定然也会如此。 这无关于黄帝是不是要身归混沌了,才想起来将身后托付给一个忠义且仁厚之人; 无关于众神是不是耍阴招在先,因为忌惮他的力量,就出手折了他的胤龙翼; 亦无关于那个位子是不是三界最高,受人最敬仰…… 那只是一份责任,在芸芸众生需要保护的时候。 那只是一片慈悲,看不得任何一个生命肆意被践踏。 胤龙的先祖做了他该做的事,不问因,不问果,不管后人如何评说。 冠了轩辕的姓,大步走上凌霄殿。 ------------------------------------------------------------------------------------------------------------------ 玹华道:“少君说完了?” 阴钥点头道:“嗯,说完了。” 玹华心里一凉,却不死心道:“那,有关胤龙翼还提了什么?只言片语也好啊?” 阴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咬唇道:“胤龙翼的事,神之咒语上只提到了在和蚩尤大战后,合众神之力,以盘古斧于龙脊三寸三分处斩下,至于后来……就是一些祝福三界平安,胤龙子孙福寿无疆的话,再没有提到胤龙翼了。” 阴钥抬头望了一眼璟华,小声道:“对不起,二殿下。对不起,阿沫,我……” 璟华淡淡笑道:“少君言重了。是璟华福薄,少君何错之有?我们还是看看,有什么出去的办法没有?总不能一直就困在这儿。” 阿沫愣了愣,却突然离开璟华,直接向她奔去,拽着她大声道:“别说对不起!怎么可能会没有了呢?阴钥你再好好想想,肯定是漏了什么!又或者是那字写在边边上,非常小,你没注意!” 阿沫又接着冲玹华道:“玹华大哥,你不是说到了背阴山就有胤龙翼的下落吗?为什么阴钥说什么都没有!” 她来回奔走在每一个人跟前,拽着他们翻来覆去地大声问:“青澜哥哥,沅姐姐,不可能没有的对不对?绝对不可能的! 你说我们千辛万苦到了这个背阴山,还闯了十里魂渡的一道道关卡,怎么会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 不是说苦尽甘来么?不是历经劫难之后,都会终成大道的吗?我一直以为神之咒语是最后一道关卡了,只要破解了它,我们璟华一定就有救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已不小心说出了眼泪。 她擦了一把,继续强笑道:“我以为阴钥能看懂神之咒语,是我们璟华命不该绝。我们一步步走到这里,过了枉死路,搭了记忆宫殿,还弄了时光穹顶,我们明明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嘶声力竭,洁白如玫瑰花瓣的小脸上,表情无比凄丽,哀恸欲绝。 “可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没有用! 为什么璟华人这么好,总是为别人想,到头来却要第一个死!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这里会没有胤龙翼!为什么……” 阿沫的长鞭倏地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抽打在地面上! 长鞭像长着眼睛,在地上舞动飞旋,忽而大力挥甩,忽而连抽数下!那些刻着古代神之语的青石岩地面瞬间龟裂开,蜿蜒着,从一个着力点向四周辐射,如天空的闪电猛砸到地面上,又如海底的鱼群突然惊惶乱窜! 璟华大骇,狂奔几步冲到她身边,拼命抱住她,急喊道:“沫沫,沫沫,你冷静点!放下心中执念!沫沫,生死由命!太过执着,你真的会堕魔的!” 阿沫在他怀中徒劳地扭动,挣扎。 她乍听阴钥说没有胤龙翼,只觉这许多日子来的坚持、努力、希望霎时间统统破灭,气急攻心之下只感到天旋地转,神思一片昏茫。 她的脑子极痛,像是被猛然抽去了魂魄,无法思考。身上也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抽出了鞭子,将这宝贵的神之咒语毁坏殆尽。 直到再次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那个清冷的寒梅香将自己牢牢包裹住,听到他一声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她这才恢复了一些些意识,一丝鲜红自她粉嫩的唇边蜿蜒流下。 “璟华……”她双眸张了张,终于缓缓阖上,整个人软倒在璟华怀里。 “沅姐姐,阿沫她……”璟华被阿沫这一下吓得不轻,一颗不争气的心兀自砰砰乱跳,虽抱着她,脸色却比她不知要难看多少。 “她只是气急攻心,这口血吐出来,心中反没有那么焦躁,一会儿醒了就没事了。”妙沅简单诊治了下,言简意赅道。 她望了一眼璟华,欲言却又止。 她知道阿沫没事,但璟华还能撑多久? 当时玹华打算带他一起上路,她就已经强烈反对,但玹华说只要到了背阴山,寻到胤龙翼就能彻底治愈他的……可现在胤龙翼,也成了镜花水月。 玹华突然道:“阿沅,我有个问题。” 妙沅道:“什么?” 玹华道:“这贞鳞是没有办法替代的么?” 妙沅道:“是啊,贞鳞含特殊的灵性,能封印住你们胤龙体内的灵力,别的鳞片代替不了。” 她不知道玹华突然又会提起这个,这件事她事先已跟他讲过,为什么璟华失了贞鳞后,灵力不断流失,最后扯了两次心口的鳞片,代替贞鳞,但也只能起一时之功。 玹华沉吟道:“二弟,我觉得此事相当可疑。如果胤龙翼当真被毁去的话,那就是永远也不复存在了,为什么上古神不索性做个固定的封印,封住那道伤口,永绝后患?而要做一个如此不结实的贞鳞,轻轻一撕,便会被发现那个曾经折断双翼的伤口呢?” 璟华轻轻“嗯”了一声。 他并不是没有想到,他只是……唉,望着自己的大哥,璟华无奈一笑。 果然,玹华接下来便道:“我认为,那胤龙翼仍在世间,只是被藏起来,需要一个特殊的时刻,才能被重生到我们胤龙子孙的身上! 所以那道伤口才没有被封死,而是子子孙孙,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迎接胤龙翼的回归!” ------------------------------------------------------------------------------------------------------------------ 脚下的地面剧烈抖动起来,仿佛再一次天塌地崩的前兆。 方才被阿沫劈开的那些裂缝,突然间就深深地向下陷去,形成一道道深且可怕的豁口,并且还不断延展出分支,由浅变深,由小变大,向四周拓展,向深处肆虐。 众人立时反应过来,一个个跳了起来,重新又并做三队,闪躲跳脱,以避开那些突然间洞开的罅隙,像魔鬼的血盆巨口般将他们吞噬掉。 璟华抱起阿沫,边朝众人喝道:“小心,这里就要塌了!” 青澜拉着阴钥,正跳起避开脚下突然裂开的巨洞,道:“整个地面都在塌,能跑到哪里去!” 璟华四面环顾,脑中飞转,当机立断道:“往边界处去,利用慈力,攀上去!” 说完,他率先往边界处奔去,胸口突突狂跳,从未停止过的剧痛更是随着他刻意加快的动作,排山倒海般疯狂压下来!令他几乎窒息! 可他的手里还抱着她,那个他无论怎样都要守护的人! 他咬牙奔到穷极无限的边界处,一使力便登了上去! 说来也怪,这边界虽然是竖直于地面的,可真的走上去,却如履平地,完全没有任何的阻碍! 就像是蝼蚁从地面,然后又爬上墙那般毫不费力,走在这墙上,竟然就如走在地面上一般的自然。 不仅是他,跟在他身后的,玹华和妙沅,青澜和阴钥,每个人都已经走上了原本垂直于地面的“墙”! “天哪!璟华你这是用了什么厉害法术?”青澜又惊又喜,“竟然还能这样走法!” 璟华强咽下一口突然翻涌上来的鲜血,勉强笑了笑,道:“这不是我的法术,是这……阵法中的慈力将我们吸在了上面。” 他回头看了看,方才他们所处的那片地面,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深陷的大坑,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而且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整片地面还在不停地继续下陷。 阴钥倒抽一口冷气,对璟华的临危应变和睿智果决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这佩服之后,便又萌生出深深的酸楚和心痛。 她脑中想到的,竟也是阿沫在昏倒前说的那句话: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要第一个走呢? 璟华感到怀中的人儿略有动静,低头浅笑,“醒了?” 阿沫懵懵懂懂睁开眼来,见到眼前境况不觉大吃一惊,骇然道:“璟华,这是怎么了?” 璟华无奈笑道:“你啊,一生气就砸东西,一闯了祸就闭眼晕倒,这么坏的脾气你叫我可怎么办?” 阿沫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砸的么?我……” 她还未说完,只觉脚下又一阵剧烈颤抖,眼前天旋地转!她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却发现不只是自己,所有人都已被颠倒了过来! 不,他们的位置并没有变! 而是整个穷极无限突然就倒了个个儿! 四周渐渐倾斜,原来的天空往下沉去,刚才还在塌陷的地面却开始上升,渐渐悬于头顶,还有不少未及撤去的石子、灰土正不停往下洒落。 天作地!地升天! 天翻做地覆,正南望北斗!四海扬尘起,亘古一瞬间! 璟华一手紧紧地抱住阿沫,一手支撑着峭壁,两人紧紧贴住,于末世降临般相依相偎。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这地动山摇的抖动才渐渐止歇。 璟华觉得自己支撑在峭壁上的力必须越来越大,否则便会掉落下去,想是峭壁上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可以依附慈力将自己吸住,便回头对另外几人道:“下去吧,这慈力矩阵已经破了。” 他与阿沫跳下地面,玹华与青澜他们也分别跳了下来。 前后不过片刻,这地貌竟已完全不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一)洪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地上是沧海桑田,吸湖光,吞蟾影,倚天圆,有九州大地,有鸿鹄翩翩。 天空中,更是令人诧异的景象。 方才的深渊已见底,又露出个透着青弘底色的天空来,天上一轮红日高高悬挂,余霞散绮。不待一会儿,便又西沉,换得明月清风,漫天星子,烟水悠悠。 阿沫有些呆了,“璟华,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天上既有太阳,又有月亮?” 璟华正跨过那一片泗水,低头沉思。 地上明显是洪荒时代的分布,那时黄河流域的面积只有现在的一半大,神女峰也还在紧靠九渊的位置。直到了近代,神女峰才因为盘古大陆被不断挤压,而逐渐漂移了出去。 璟华抬眸,用那略带了一些低哑,却依旧如天籁般好听的声音道:“如果我想的没错,这里也许才是我们胤龙母星在冥界真正对应的位置!” 玹华也激动道:“没错,这里好像是先祖时期的三界地图!二弟,我们现在便如先祖那样,正俯仰日月天地,脚踏四海九州。” 阿沫虽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但看两人都隐隐兴奋,心里也升起祥瑞的预感,跟着高兴起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璟华,你怎么就知道这是你们胤龙先祖呆过的地方?” 璟华笑笑,拉着她的手,掂着脚,在一簇簇小山丘和小河流之间跨越。 穹顶上,日月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更替,不论日光还是月光,这里都比方才要明亮了许多,让他们把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就像阿沫曾经送给他的那个礼物——云梦泽的沙盘盆景,只是又大了好几倍。但饶是如此,整个黄河或者长江,仍旧只有几丈长,几尺宽,轻轻一跨,便可越过。 “洪荒远古时期,九州都是并在一处的,叫做盘古大陆,四海也只是极小的一片水域,就是这里。”璟华指着中间那一大片陆地,微笑道。 “后来,到了大禹时期,发生了大洪灾,盘古大陆被洪水冲击,逐渐变成了四个大板块和一个中心小岛,也就是我们说的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牛贺洲和北俱卢洲,每个大板块分两小州,再加上中心小州,一共就是九州。” 阿沫恍然道:“哦,原来九州是这么来的啊。” 璟华道:“没错,九州和你们四海其实是同时形成的,都要在远古时代之后。九州由中心大陆向四极漂移,中间留下的这许多空袭,便由四海之水来填补。” 他微微笑道:“你们苍龙家的地盘这才越来越大了。” 阿沫有些不服,泄气道:“你这么说,就是我们苍龙的先祖可就要比你们家的矮上许多辈了。我怎么没听我父王说起呢?我以为胤龙、炎龙和苍龙都是同一个时代出现的呢!” 璟华笑笑,“胤龙和炎龙的确是最早修成的神龙,苍龙么,呵呵……好像是稍许晚了那么一会儿。” 他望着阿沫,轻轻一吻,笑道:“不过修炼这种事,不论早晚,你看我这胤龙子孙不也照样要对你这条小苍龙俯首称臣吗?” 他动作极快,敷一低头,便又匆匆收回,周围谁都没有看到。 阿沫猝不及防,抬头望去,只见他脸色虽仍旧不好,但双瞳灿若星辰,唇边弯弯浅笑,显是心情不错。 “沫沫,别担心我。这里才是我们真正要来的地方,我……也许还有希望。”璟华望着她,轻轻道。 “真的?”阿沫猛抬头,双眸里瞬间像燃起了一簇火苗! “嗯,只是也许,我还没有把握。但答应我,别再发狂了。”他握着她的手,手心仍湿滑的,微有冷汗。 他的气息极度不稳,胸口处仍可见剧烈起伏,似乎回想起刚才她失心疯狂的样子就心有余悸,“你方才,可真正吓坏我了……” “对不起,璟华,我一想到如果你真的会死,我就……”阿沫嗫嚅道,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来,“你先休息下,我……我不会再那样了。” 璟华将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喟叹。 一边是父君,一边是沫沫。 他纵然一路被逼着走到了这风口浪尖,又纵然像方才那样,笑着安慰她说,也许还有希望。 但有希望又怎样,真正拿到胤龙翼,又能怎样? 也许这么多人中,只有大哥才是懂自己的。 是至今时今日,心里仍在犹豫。怕一旦死了沫沫伤心发狂,更怕真的拿到了那对翅膀,该如何面对父君。 自己原本对父君的情感就极其复杂,既渴盼他的垂怜,又心寒于他的冷漠。自从得悉母妃离世的真相后,如今更是头痛欲裂,无法分清到底该将父君放置在心里什么样的一个位置? 是敬畏?是孝忠?是失望?亦或是怜悯? 心口的绞痛又剧烈起来,他微微蹙了蹙眉,紧按了按胸口,暗自缓解。 若真的得到胤龙翼,而父君仍是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一把夺去的话,那自己又该如何?而这几乎无须假设,根本是铁定会发生的事。 父君处心积虑要找到胤龙翼,以为只有得到它的力量,才担得起三界之主的威名,却不知,那才是代价—— 折了翼,才能走上凌霄殿那个位子。 一直以来,自己不过是拖着。 只要还活着一天,就多陪她一天,就趁自己还护得住她的时候,护住她一天,不让她发疯胡闹,最后伤了自己。 但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沫沫又怎么办?方才只是听说没有胤龙翼的下落,她就已闹成那个样子,如果父君真的不肯大发慈悲相授胤龙翼,她会不会打上九重天,一鞭子将凌霄殿的牌匾给抽下来呢? 想到这里,他惊惶的心又急剧地抽缩一下,背脊处一阵寒凉,冷汗涔涔而下。 现在的胤龙翼,已经不仅仅是关乎于他的生死,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从胤龙翼,到贞鳞,从天帝之位,再到赤胆情。 抽丝剥茧,水落石出。 原来所有的悲剧,是在亿万年前就已经注定了的,他只是偶尔被选中,来开启这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秘密。 他被捆绑在这个上古时就谋划好的的阴谋前辗转挣扎,始终无法在天帝的威严和心爱的女子间寻到一个两全之法。 他轻咳几声,低头苦笑:轩辕璟华,你真是走投无路了呢! ------------------------------------------------------------------------------------------------------------------ 玹华走过来,道:“二弟,觉得怎样?” 璟华笑笑,“大哥,我还好。” 玹华转过头,对阿沫笑赞道:“你这丫头还真是厉害,发脾气鞭子乱抽一顿,就给你抽出这么个好所在,这里才是我们真正要找的地方。二弟,她还真是你命里的福星!” 璟华淡淡一笑,对阿沫道:“沫沫乖,这里没什么危险,你先自己去玩会儿,我和大哥有些事说。” 阿沫走后,玹华便在阿沫方才的地方坐了下来,目光灼灼道:“二弟,此事你怎么看?” 璟华微微颔首,道:“大哥方才话说到一半,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如果上古神真的将胤龙翼彻底毁去的话,为什么不索性连带背上的那个伤口一起封死干净,一了百了?而要弄一个无法结痂的伤口,和一个脆弱的贞鳞欲盖弥彰?” 玹华道:“对,所以我认为,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留了这个伤口,以便日后胤龙翼再次重生回我们身上!这胤龙翼绝对还在世上,兴许……” 他仰头四顾,“兴许便在此间!” 青澜的声音突然传来,“璟华,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玹华与璟华对视一眼,眸色俱是一凛,便也立刻赶了过去。 青澜所在的地方,是一块小小的水洼,按照上古地图显示的方位,应该是黄河中下游的大中原地区,也就是整个华夏文明的发源地。 但这个地域是哪里倒并不重要,因为青澜现在所指的,是躺在这个小水洼里的一个活物! 一条火红色的小锦鲤! 它似乎还未睡醒,轻轻晃了晃漂亮慵懒的金色纱尾,整个水面便被漾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如丹霞夕照,碧波绽金。 “啊,好漂亮的小鱼!”阿沫兴奋地蹲下来,几乎想伸手去摸它。 “沫沫,小心!”璟华急喝道,这里是先祖留下的遗迹,被封闭了也不知有几亿万年!连上古神祗都早已坐化,怎么还会有活物? “谁啊?吵死了!”那小锦鲤睁开了惺忪的泡泡眼,乌黑眼珠滴溜乱转,眨眨望着眼前几人。 “你会说话?”阿沫奇道。 小锦鲤斜睨了阿沫一眼,语气嘲讽道:“哈,我还没问你这条小泥鳅怎么也会说话,你倒问起我来了,真是笑死人!” 玹华觉得好笑,他心知这尾锦鲤必是神物,说不定还会与先祖有些渊源,便蹲下来,认认真真作了个揖道:“抱歉,在下等初来乍到,惊扰了前辈好梦,还请恕罪!” 小锦鲤在水中划了两圈,通身鳞片闪烁七彩霓光,将这个水塘都映得金灿灿的,这才懒懒道:“你这后生还像点样子,比那条小泥鳅要懂礼貌!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是主人让你们来接我的吗?” 余下几人皆面面相觑,这里是胤龙先祖的遗迹,听这条小锦鲤的口气又似乎是一直居于此地,那它说的主人难道会是……? “主人呢?他在哪里?还不快带我去见他!一衡等了他不知多久呢!主人!主人!” 小锦鲤见众人都站着不动,一改方才的傲慢劲,反倒着急起来,望着四周不停叫道。 阿沫向来心大,并不因为那小锦鲤方才的无礼而心怀芥蒂,反而见它声声唤得伤心,同情道:“小鱼,你主人是谁?你告诉我们他的名字,或许我们能帮你找。” “主人的名字?”那尾叫做一衡的小锦鲤有些迷茫,摇摇尾巴道:“主人没有名字,一衡才有名字,主人就是主人。” 璟华也蹲下来,轻轻道:“一衡,你的主人是不是胤龙?” 一衡兴奋道:“对啊对啊!你认得主人吗?是不是他叫你来接我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二)主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摇头,轻声道:“抱歉,你的主人应该早已经作古。我们便是他的后世子孙,无意间来到此地……” 璟华尚未说完,一衡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伤心道:“你胡说!主人只不过让一衡在这里睡一觉,说睡醒了,就会来接一衡。你们这群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快走,一衡不要和你们说话,一衡要等主人!呜呜呜……” 对着这么一条哇哇大哭的小鱼,众人也手足无措。玹华硬着头皮劝道:“这个……你这一觉已经睡了亿万年,外头早已是天翻地覆,你的主人,也就是我们的先祖,早就在亿万年前就化作飞灰,福佑苍生大地了……” “不听,不听,我不听!”一衡在水里乱窜,水波翻滚,躁动不安,“你们都是骗人的,主人身怀神力,修为盖世,怎么可能会作古!我,我不过睡了个午觉,又怎么会过去亿万年?你们这群骗子,快点离开!” 璟华突然轻声念道:“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天道相守,福祸相依,缘聚缘灭,善恶一衡。” 那小鱼一开始还只顾自己扯着嗓子乱哭,听璟华念了两句之后突然便不再哭了,而是收起眼泪吃惊地听着,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直等璟华念完,它才不敢置信道:“你怎么知道这几句?这是主人写给一衡的偈语啊!你一定认识主人是不是?” 璟华微笑道:“这是先祖留下的家训《诫轩辕说》,就刻在宗庙的碑文上,我和大哥每年祭祖时都要去拜上一拜,自然背得出来。你这一衡的名字,就缘来于此吧。” 一衡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于水塘内,伤心道:“没错,主人是因为这个才给我起名叫一衡的。可是他……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成了你们的先祖?难道主人他……他真的已经……呜呜呜……” 一衡说到后几句,又抽抽噎噎哭起来。 阿沫道:“一衡,你不要难过了。你的主人已经离世好几亿万年了,刚才和你说话的这两人,一个叫轩辕玹华,一个叫轩辕璟华,是当今的天族太子和二皇子,也都是你主人的后裔。你主人已经身去,你孤单单的,要不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吧,我们都可以照顾你。” 一衡顺着阿沫的话,瞧了瞧玹华,又瞧了瞧璟华,老气横秋道:“这两个孩子倒也长得人模人样,虽然不及我主人器宇轩昂,月照清秋,但好歹也没算给我主人丢了脸。” 玹华笑笑:“不敢。” 一衡对玹华和璟华谦恭的态度很是满意,又朝阿沫瞅了瞅,轻蔑道:“喂,你又是什么品种?我怎么从没见过!” 它朝璟华吐了个泡泡,道:“这条泥鳅黏你黏得紧,也是你的灵宠吗?” “喂!你这条小臭鱼可别太过分啊!从刚才到现在,你叫了我几声泥鳅啦,你自己说说看!” 阿沫挥舞着拳头,狠狠瞪了它一眼,“我是苍龙,苍龙好嘛!虽然没有你们胤龙那么古老,但绝对不是泥鳅!再说,我哪里有黏着璟华了,我是他的……” 她脸上一红,“啐,我反正不是他的灵宠!” 璟华微微一笑,拍了下阿沫,对一衡道:“一衡你莫误会,沫沫她是我未婚妻子,他们苍龙是上古之后才修成的正神,想来你并未见过。” 一衡好像对璟华很有好感,摆着一副家长审新媳妇的强调,一本正经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这女娃子虽然个子小了点,但要胸有胸,要臀有臀,做灵宠确实可惜了。小子,你眼光可以!” 阿沫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彻底无语。饶她一向伶牙俐齿,大杀三方,今天却栽在这条小臭鱼身上。想向它开火,却碍于它辈分实在太高太高,况且胤龙翼还着落在它身上,只好乖乖歇火。 璟华见她一副吃瘪的样子,心中好笑,刚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突然一阵急咳,忙转过身去,低头捂住了嘴。 一衡却眼尖,就在他背过身的一刹,见到璟华龙脊背上的那团血渍,失声道:“你……你也被折了翼?” 它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在水里乱窜,金色纱尾使劲拍打水面,疯狂地溅起朵朵愤怒水花,“为什么你也会和主人一样!那些坏人,他们对主人做了那样卑鄙的事,现在连主人的后裔也不放过吗!一衡绝不原谅他们!” 璟华抬起眸来,缓缓道:“一衡,虽然我并未被折胤龙翼,但实不相瞒,我们几人也确实是为了胤龙翼而来。先祖既然让你在此地留守,想必还有不少不为人知的内情。一衡,能告诉我们吗?” 一衡一下子从水洼里跃起,如鱼跃龙门般冒出水面三尺高,在空中未及停留,又噗通一声狠狠落下,溅开狠狠一片水花,离得近的阿沫和玹华等人面上都被打湿一片! 它毕竟身纤力弱,这么使劲儿折腾了两三次后,就只能躺在水塘里呼呼喘气,吐着泡泡,无助哭道:“有什么好多说的!那些坏人,他们都是不讲道理的坏人……” 它嘤嘤地哭起来,声音小小的,就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口里虽犟着说“不说”,却还是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 “我认识主人已经很久了,久到我根本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认识他,又是怎样才认识他的。”一衡道。 “好像自从我有了记忆开始,我就已经和主人在一起了。那时是创世之初,天地方才形成,人烟稀少,有时候主人带着我翻腾烟云,穿行神州四海,数十年都遇不到一个人。 也许在遇到我之前,主人就已经寂寞了太久,他很珍惜我,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因为如果没有我,他就只能再回到那种寂寞的时光中去。 后来,这个世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神祗们的脾气也不好,常常打架。人们为了抢夺粮食和土地,更开始大规模的征战厮杀。那时候有两个著名的神,打架打得最凶,一个是黄帝,一个是蚩尤。” 璟华点头,却并未打断一衡。胤龙相助黄帝打败蚩尤,这便是整个故事,不,整个阴谋的开始。 但一衡却好像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只道:“主人也要去帮忙,就先把我送来了这里,说战火无眼,等他打赢了再来接一衡。这里,是主人平时静思的地方,主人向来有大志向,要相助明君,普济世人。他说蚩尤凶残,黄帝心怀仁爱,所以这次要相助黄帝,在涿鹿打败蚩尤。” 阿沫心急,忍不住插嘴道:“后来呢?你主人就一直没来接你?” 一衡睥睨她一眼,傲然道:“主人是言出必行的君子,说要来接我,自然就来了。不过,那时候他刚打完仗,看上去疲惫得很。 我以为他要带我走,高兴了半天,谁知他只是对我笑笑,说他这次为黄帝立了大功,黄帝加冕天帝后,要重重地封赏他,等他领完了赏,再来接我回去。” 一衡的声音一下子喑哑了下来,望着璟华龙脊上的那处伤口,哽咽道:“可是……可是一衡等了很久,主人都没有来。 后来,主人终于来了,却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连胤龙翼都给生生折断了!他站也站不稳,跌跌撞撞地走进来,背上全是血,就像……就像他现在这样! 一衡吓坏了,主人那么强大,世上还有谁能折断他的神翼?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呜呜呜……” 一衡哀伤地甩了甩尾巴,那天的事情历历在目,它的焦灼无助,它的惊慌失措又一下都回来了。 “一衡问主人是谁做了这么残忍的事,可主人怎么都不肯说。他以为他不说,一衡就不知道了。可是一衡知道,肯定是那些人,那些道貌岸然的坏人! 主人的神翼具有天地间最无比强大的力量,除了盘古斧,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砍得下来!” 玹华道:“一衡,那后来呢?先祖还是没有把你接走么?” 一衡在水里摇了摇脑袋,晃出一片凄惨惨的水雾,复惶惶道:“主人说,他现在失了神力,再不能保护一衡,而外面又危险得很。他要先去南方灵气润泽的地方养伤,等养好了身体,就带一衡离开这里,还像以前一样,四处云游,四海为家。” 璟华又努力挺了挺已经麻木的背脊。 身体里最后一点灵力正以可被感知的速度,一分分从贞鳞处往外流逝,冷得他几乎连牙关都在发抖。他徒劳地揉了揉双眸,试图甩开眼前那重重黑雾和眩晕,让精神更集中。 “所以,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到先祖么?”璟华问,低哑的语声几句不像是他。 “那不是最后一次。” 一衡伤心纠正,大眼睛里水雾迷蒙,啵啵地吐着水泡,“又过了很久很久,主人终于来了。那是一衡最后一次见到主人。他已经养好了伤,气色不错,穿的都是华服美锻,更衬得他英姿俊朗,雍容清贵。可是主人他只是来看了看一衡,给一衡带了许多好吃的,还是……还是没有带一衡走……” 玹华与璟华、青澜对望一眼。 一衡说的那最后一次相见,应该就是先祖已经登上天帝之位了吧。他当时为万众之主,持衡拥璇,握日月升转,看似风光雍容,实则身处风口浪尖,步步维艰,要担负的责任压力,更是重愈万钧。 璟华轻声道:“一衡,一衡,你莫哭。我且问你,先祖最后一次来见你时,有没有与你说过什么……比如交代你一些特别的言语?” 一衡想想,眨着大眼道:“主人没有交代什么,但是主人教一衡跳了一支舞。”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三)舞姿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跳舞?”璟华等人都略微吃了一惊,这么重要的时刻,先祖不交代下胤龙翼的下落,反而教灵宠跳一支莫名其妙的舞? “对啊,很奇怪吗?一衡的舞姿很美的,主人一直都很爱看。主人教完了,就让一衡先睡一会儿,说如果有人把我叫醒了,就让我把这支舞跳给他看。” 它突然“哎呀”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竟忘了!这么说来,你们叫醒了一衡,一衡刚才就应该要跳舞给你们看的! 可是你们这么多人,我到底先跳给哪个看呢?还有,主人也没说,这一觉要睡那么久啊,怎么一觉醒来,就已经亿万年都过去了呢?呜呜呜……” 阿沫听这条小鱼说不了几句,便要嘤嘤地哭几声,心里实在有些不耐。 她才不像璟华那样彬彬有礼,也报复一衡刚才把自己当做是璟华的灵宠,便故意激它一激,损道:“我说一衡,先跳给谁看倒没有关系,我只是怕你上了年纪,记性不好,腰椎也不好,再加上这么长一觉睡下来,什么舞都早已忘光了吧?” 这下可踩到了一衡的痛脚,它一下跳起来,小脸都涨成了红色,怒目道:“你竟然敢怀疑一衡的记性和一衡的舞姿!好好好,我现在就跳给你们看!大家一起看,比比是我跳得好看?还是你这条小泥鳅跳得好看!” 不待众人开口邀催,一衡竟气鼓鼓地,迫不及待地开始跳起来。 其实客观来讲,作为一条小锦鲤来说,唔,一衡跳得还不错。 但跳得再不错,毕竟是锦鲤么,只有一条尾巴可以用来甩甩,胖乎乎的身子可以扭一扭,其它也搞不出什么花头。 是以一衡口中,所谓在胤龙先祖眼中十分优美动人的舞姿,也不过就是扭扭身子甩甩尾巴。那些稚拙的动作,两个八拍里就重复了四次。 阿沫和阴钥等看了两下,便噗嗤一笑。 但一衡似乎不为所动,仍毅力坚定、十分执着地要将这支舞跳完。它继续卖力地扭来扭去,而胤龙先祖教的这支舞竟然还长得很,它摇头摆尾折腾了足有一盏茶时分,竟还没结束! 而更为令人吃惊的是,璟华自始至终就一直十分认真地在看,那种认真的程度远非是那种因为出于尊敬,而捧场兴致的欣赏—— 而真的是全神贯注地、一丝不苟地在看! 一边看,一边脸色慢慢凝重。 许是许久没有活动,等跳完整支舞蹈,一衡也累得几乎要趴下,在水里呼呼喘气道:“好了,你们可以打分了……我跳得……好不好看啊?” 全场默然,还有几分强忍住的笑意。 唯有璟华朝一衡微微颔首,似是表示感谢。 他的脸色有些发黯,说话显得有几分吃力,道:“大哥,先祖大智圣然,惊才绝艳,竟能想到将胤龙翼……” 他勉强说到此处,笔直的身子突然间一软,人便直直地往后仰去! 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只觉原本还模模糊糊,有些微光的视线,突然间就光亮全无,就像是天在眼前一下子全黑!而两条腿更像是陡然间被折了龙骨、抽了龙筋,顿然没有丝毫知觉! 幸好阿沫眼明手快扶住,这才没有让他直接倒在地上。 他的灵力早已耗尽,一身疮痍,五内俱毁。自十里魂渡以来,一路不过是咬着牙,吞着血,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意志力强撑到现在而已。 但精神力再强大,也不过是多拖得一时,就像一根已经绷到了极致的弦,本来早该断了,再勉强拖拽也不过让你晚断那么几天罢了。 但拖过那几天之后,该断的,终究还是要断。 饶是他临危善变,也敌不过这催命夺魂的事实,自知大限已到,恍惚间只来得及紧咬双唇,不让喉间血液翻涌出来,为自己留一点最后的自尊。 “啊!他……他这是怎么了?”一衡被吓了一跳,哀嚎道:“我们先祖的子孙,长得倒挺好看,怎么身子这么不结实?” 玹华钢牙几乎咬碎,戚声道:“实不相瞒,我二弟命在旦夕,只有胤龙翼才能救他!我们一路披荆斩棘,也正是为求胤龙翼而来!求一衡念在先祖面上,不吝赐教,救我二弟!” 一衡“啊”了一声,睁大眼睛,无辜道:“我也很想救他,可是……主人并没有说过胤龙翼在哪里啊!” 阿沫气得伸手进水洼,想把一衡一把捞起来,跳脚道:“你这条臭鱼!该你知道的你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跳什么鬼舞!你快想想,想想你家主人还跟你说过什么!” 一衡被她一凶,又想要哭,瘪瘪嘴,呜咽道:“一衡真不知道,知道了一定会说的。可主人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真的只教了一衡跳舞,其它什么都没说啊……” 阿沫还待要吼,却觉璟华轻轻地拉了拉自己的手,薄唇翕动,似是要说话。 阿沫狠狠瞪了一衡一眼,便不再理它,凑到璟华唇边,听他讲话。 他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浅紫色的唇颤动数下,才吐出一两个字,却已再也无法遏制大口鲜血从口中涌出。阿沫将耳朵凑得极近,只听了个大概。 “胤龙翼……便在……那舞中……”璟华费力道。 ------------------------------------------------------------------------------------------------------------------ 什么?胤龙翼在那舞中? 阿沫简直怀疑自己听错! 这么大的胤龙翼,怎么可能会藏在一支舞里? 别说是那条只会乱扭的小臭鱼,就是嫦娥仙子的曼妙舞姿里,也不可能藏下什么东西来啊! “璟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阿沫又急又痛,抓住他的肩膀,对着他大声道。 璟华的唇又动了几下,但这回声音更轻,除了淌下几丝鲜血外,根本听不到一个字。 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虽然还没有昏迷,但眼神黯淡成一片灰色,定定的,完全没有聚焦。 阿沫的脸色一僵,但她没有多余时间思考,立即转头对玹华道:“玹华大哥,你能听懂璟华的话么?他说胤龙翼在那条臭鱼的舞里,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青澜也焦急异常,“胤龙翼怎么可能在舞里?一衡的舞我们刚才明明都看过了,也就……” 他本想说,“也就那么回事,”想想还是收了回来,改口道:“怎么可能藏得下一对胤龙翼呢!” 妙沅也道:“璟华他意识可能已经有些不清醒,所以词不达意,或许他是想要说别的什么东西?” 阴钥突然道:“哎,对了!阿沫,‘舞’、‘湖’谐音,二殿下想说的会不会是‘胤龙翼在湖里’?” 青澜沉吟道:“这倒是有可能的,若是有山川大湖,玄潭深海,藏下一对胤龙翼还是没问题的!” 阿沫望着双眸无神的璟华,边替他擦去唇边血渍,边仔细回想,最后仍固执道:“我应该没听错。璟华说的不是‘湖’,他确确实实说的是‘胤龙翼便在那舞中’八个字!” 连一衡都不住摇头:“怎么可能?我的舞里什么时候藏东西了?你们简直异想天开!” 玹华心急如焚,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璟华,只是牢牢盯着一衡,恨不得把它每片鳞都揪下来,放大了仔细研究似的。 一衡被他瞧得心里发毛,一点点往后退,惴惴道:“我说那个……小太子啊,你冷静一点啊!一衡没有你们要的那个胤龙翼!你就算把一衡煮了吃了,也没有用的啊!” 玹华眼睛始终没离开一衡,口中不断喃喃自语道:“二弟方才说了什么,那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他不待别人回应,便又自己答道:“是了,二弟说的是,‘先祖大智圣然,惊才绝艳’……大智圣然,惊才绝艳……他看一衡的舞又看得那么认真……” 玹华猛的一抬头,眸光闪亮道:“一衡,你将方才那舞再跳一遍!” 一衡有些不愿,那舞太长,跳起来好累,可那个小太子又一直在边上虎视眈眈,一副如果不跳后果很严重的样子。 一衡叹了口气。 好吧,世风日下,现在这些后辈们都已经如此嚣张了。我好鱼不吃眼前亏,就勉为其难跳一跳吧。那个漂亮小子还挺对我胃口,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也是可惜。 一衡撅着嘴,懒懒道:“跳就跳,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我跳完,还是救不了你二弟,你也别怪我啊。” 它倒也是爽气,说完这句,就一丝不苟地开始扭起来。 这次,没人有心情再笑。除了妙沅还留在璟华身边,为他施针,最后再激发一下那已经枯竭的灵力外,都已经围拢在一衡的周围。 与刚才并无分别,一衡仍是扭扭身子摆摆尾,重复着那几个笨拙的动作。 青澜与阴钥对望一眼,越看心越凉,就这破舞蹈里,连基本的婀娜妖娆都说不上,又怎么可能有什么胤龙翼!璟华只怕真的是弥留之际神志不清,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而玹华和阿沫仍没有放弃,表情凝重地紧盯着一衡的每一个动作,生怕错过什么线索! 突然阿沫道:“玹华大哥,你看它甩出来的水波,好像有什么规律!” 玹华也发现了,因为几乎与此同时,他以极度高亢兴奋的声音,颤颤道:“我知道了!那……那是胤龙文!二弟的意思是说,那水波组成的胤龙文里,讲述了胤龙翼的下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四)自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大智圣然兮,惊才绝艳兮! 玹华慨然一叹。 这胤龙先祖是何其多谋,又何其忍辱负重,竟会想到用如此的方法,将这秘密妥贴地保留,代代相传,直到亿万年后,终于重见天日,将这无上至宝传到自己这个后裔子孙的手里! 当年,黄帝嫉妒他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不愿他以压倒性的优势一统三界,怕令三界物种比例失衡,也怕他走上蚩尤当年的老路,所以联众神之力折了他的翼,这才敢将天帝的位子交给他,撒手遁去。 但众神又不放心,怕哪一天真的天怒人怨,人间末世降临,那时候还会需要用到那对胤龙翼来拯救苍生,因此又不敢彻底出手毁去,而是想办法藏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在代代胤龙的身上,都留了当年被折翼的那个伤口。让它哪怕历经亿万年,始终都无法愈合,同时以一片贞鳞虚虚做掩,编了一生一世,一夫一妻的鬼话,用来埋葬这个秘密。 胤龙先祖最后一次来见一衡时,恐怕已经继任了天帝,他将所有的秘密用胤龙族的文字写下来,又将其编成一支舞蹈,教一衡学会,再将它催眠,为自己的后世子孙留了最后一步棋。 在腥风血雨的亘古无常中,为自己的孩子们,留下最后一件强有力的武器。 他一步一步,苦心孤诣,委曲求全,既舍不下苍生大道,又不忍子孙从此孱弱凋零。那对遗落了亿万年的胤龙翼,只出现在传说中的胤龙翼,终于还是被他保存了下来,留给了自己的孩子。 一衡又从头开始跳起。 玹华已有所准备,将它每一次甩出来的水波形状,都转换成一个胤龙文的笔画,大概三五拍之后便组成了一个字。他将这样的字,一个个记录下来,写在边上的沙土上。 等一衡几乎口吐白沫地再一次跳完,玹华已经记录下一段完整的文字。 文字内容不多,言简意赅,玹华却读得热血澎湃,因为哪怕只通过这短短数行,于他,亦仿佛是耳濡目染,瞻仰着先祖冠绝古今之贤德,经天纬地之圣明。 “吾之一生,竭力守天下之安,吾之后人,务须牢记此训,坚不可摧,折腰不悔。然吾因种种,令神翼不得保,终愧于心。若后世能以仁爱之心,救孽缘,抒冤恶,行九州九功,则吾将神翼赠之,以佑泽苍生。” 几人之中,唯有玹华和璟华能读懂胤龙文。阿沫见玹华看了半天仍沉默不语,便急着问:“玹华大哥,你们那老祖宗到底说了什么,胤龙翼在哪里?我们快去把它挖了出来,好救璟华啊!” 玹华轻叹一声,苦笑道:“阿沫,恐怕还没那么快。” 他望着众人,缓缓开口,说出那至关重要的秘密。 “要想得到胤龙翼,须得在九州大地上,做九件济世扶危的功德,拯救那些得遇不平,本会屈死的人,到时先祖自会将胤龙翼相送。” ------------------------------------------------------------------------------------------------------------------ 今日有风。十二功曹,危值日。 轩辕広下了朝,遣了左右,一个人往西北方去。 那里是宸安宫,也是以前梅妃的住所。 早些年,他来得勤。那时候新婚燕尔,他几乎日日宿在那里,只要下了朝,几乎都在陪她。 他并不是贪恋后宫的昏君,他也很忙,但他是真的钟情于她,只要能抽得出身,就会来看她,还有调皮的长子玹儿。 再后来,她病了。他与她的关系也急转而下。她病了三年,直到最后离世,他来的不超过三次。再后来,梅妃身故,他也另立天后,便将这间宫殿留给了次子璟儿。 从此再不踏足。 今天,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竟会来了这里。 算起来,他已有两千多年没有来过,但这一路上的景致,也没什么大的改变。他熟门熟路,没有一步走错。 有的事情,原来早已深入了骨里,连自己都不晓得。 梅妃喜静,她在的时候,宸安宫就显得幽深静谧。而到了如今,这静谧便成了荒凉。 偌大的宫里,连一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轩辕広踏进宫门,几朵稀落落的白梅从枝头掉落,飘在了他的宽袍广袖上,嗅之点点寒香。 阿梅,我来看你了。 年前,我召集了三界内各仙派宗主、王侯重臣,公审了姜赤羽,定下他谋逆犯上、跋扈暴戾的十大罪,即日处以极刑!连带他的长子姜金戈,也一并处死! 而那个贱人,我也让她沙场伏法,算是为你报了仇! 阿梅,炎龙灭了,这天下我算是真正夺回来了!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谁来陪我相看万里江山?我现在连一起吃顿饭,喝杯茶的人都没有。 为了这一天,阿梅,我连你都赔了进去。不止你,还有我们的璟儿。 璟儿他,还是不肯回来。 药师说他伤得很重,只怕再难复原。最后离开时,我也看到了,他好像确实已经心灰意冷。也是,璟儿少年起就叱咤疆场,被誉为战神,可现在莫说再回去打仗,这辈子连能不能行走都是问题。 阿梅,我还是没能照顾好他。 虽说当时伤重,不便舟车劳顿,但现在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都不肯回家,显见是还没有原谅我这个父君。 看来还是因为我那句话说得重了,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直斥他,伤了他的心。 但我没有办法。 阿梅,他当着那么多人面,问我你是怎么死的,这叫我如何回答。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就像那么久以来,我都一直对自己说,应该对璟儿格外好一点,多疼爱一点,毕竟当年之事,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可偏偏一直做不到。 ------------------------------------------------------------------------------------------------------------------ 轩辕広记得,靠左旁的第三棵梅树后面,有个半人高的小柜,里面放了些园艺用的花剪和花锄。 今天再去的时候,发现柜子已换了一个新的,但摆的位置没变,甚至连里头那些工具放置的顺序俨然依旧。 璟儿向来是这个脾气,对他母妃的东西,自己不舍得动,也不许别人动。 轩辕広拿出一只水罐,开始给梅树浇水。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做过这些事情了?好像还在璟儿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请自己来这里陪他一起修剪梅枝,那一次自己犹豫了好久,但最终的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躲着没去。 那一次,令璟儿很伤心,还大病了一场。 说起来,自己好像总是在伤他的心。但这千百年的心伤下来,他却从来也都不曾怨。这孩子就是这样,没什么话,也没什么要求。他只比琛儿大几岁,却从不向琛儿那样向自己撒过娇。 而且越大,与自己的话便越少。他叫自己“父君”,不知在他心里,自己是“父”占了多一点,还是“君”占了多一点。 阿梅,璟儿他,好像你。 不止样貌,连脾气性格都像。 通慧,懂事,隐忍,又固执。 也许在他看来,我这个父君是缺少温情的,他也不敢多加奢求,靠得太近。可他却不知道,其实我在心里是怕他的。 没错,我怕他。阿梅,因为我看到他,就会想到你,想到我们疯狂的最后一夜,想到第二天清晨,你为了我,饮下那杯毒酒。 那杯酒,本来只害了你一个,却因为我那一夜的冲动,害了璟儿一辈子。 阿梅,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每天每夜都心惊胆寒,怕得连宸安宫都不敢来,怕得连璟儿病了,来看他一眼,都没这个胆子。我像个乌龟一样,缩着头,躲在壳里,不敢沾染和你相关的任何一点回忆。 所以我只好选择做个无情的陛下,冷漠的父君。 是我没用。 我不是个好夫君,更不是个好父亲。 我甚至连个好的君王都算不上,靠牺牲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才保住三界之主的位子。 之前,我总以为只要灭了姜赤羽,夺回了江山,就再无后顾之忧,纵然你不在了,我们父子三人总还是能共享天伦,我也能抬起头来面对璟儿,补偿亏欠他的一切。 但现在,我发现好像想错了。在我躲着璟儿的这些年里,他渐渐长大。现在,也开始躲我了。 阿梅,如果你在就好了,还能有人陪我说说话,听我唠叨这些苦衷。 玹儿为了璟儿,也放弃了一直来的重任,陪在璟儿身边照顾他。我催了他几次,他都听不进去,执意不肯上路。 他也不懂事,不知道胤龙翼有多么重要。我身为天帝,若被人知道没有胤龙翼神力加持,岂不是还会有类似姜赤羽之流的孽党觊觎我的位子么? 也罢,反正璟儿应该也撑不了多久,那就让他们兄弟聚聚也好。他们已错失了一千多年,一个为寻找胤龙翼鞠躬,一个为平定四海战事尽瘁,说说是天族的皇子,却都没过过几天舒坦日子。 只愿等璟儿去了后,玹儿便不再不务正业,快快上路,那才是他这个太子该做的事。我们已经快失去一个儿子了,琛儿是半条炎龙,我也并未真心对待过他,如今能倚靠的只怕就只有玹儿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五)秦广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长宁从宫外奔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天帝陛下在给梅花浇水。 轩辕広卷着袖子,露出来的半截小臂肌肉略有松弛。不知是不是长宁的错觉,竟觉得他弯着腰的样子,呈现出几分老态。 “陛下!”长宁在门口呆了半晌,这才想起来要跪下行礼。 “言行无状,成何体统!”轩辕広本就心有怒气,看着长宁灰头土脸,不修边幅的样子,更是极为不悦。 天帝龙颜大怒,呵斥道:“璟儿不在,你们这些当下人的,就当真如此无法无天至此吗!我来了这么久,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整个宫里空空荡荡,这人都到哪儿去了!” 轩辕広充满火气的声音回荡在半空,震得梅花扑簌簌掉落,在空中落得几瓣凌乱花雨。 轩辕広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话,长宁登时泪流满面,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急哭道:“陛下,静安失踪了!长宁已遍寻她一月,到处都没有她的影踪,求陛下看在娘娘和二殿下的面上,为长宁做主啊!” ------------------------------------------------------------------------------------------------------------------ 阿沫做了个小结界,将一衡放在里面,又盛了半结界的水,弄成个透明小鱼缸的样子。 一衡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背阴山,这下总算可以跟着阿沫他们去外面的世界,一路上极为兴奋,不停东张西望。 阿沫提着一衡,心中却悬着璟华生死,一直愁眉深锁。 本以为只要破译了那段胤龙文,就能直接指示他们去什么地方把胤龙翼给挖出来,让璟华快快好起来。没想到,竟然还要做什么功德! 见鬼!真是见鬼! 璟华至今仍没有醒,不知是真的已失去意识,还是有意识而无力开口。沅姐姐一路都沉着脸不吭声,自己问得急了,她也不过就红着眼睛敷衍几句。但就算她不说,自己心里也清楚,她的璟华是没多少时间好拖了。 手中提着的一衡却浑然不觉阿沫的悲苦,兴高采烈一路呱噪道:“小泥鳅,你说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了?你们要带一衡去哪里玩?一衡想吃好吃的!” 阿沫不耐道:“玩什么玩!你就知道玩!我们要先去幽冥殿,做功德救璟华知不知道?” 她只是提到了他的名字,就忍不住眼圈红起来。 一衡瞅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璟华,撅着嘴道:“你说那个小皇子么?哎,他看上去像是活不成了啊!干嘛浪费力气去救一个死人?还不如早点带一衡去玩啊!” 阿沫猛地停下脚步,把一衡举到自己面前,对着它胖胖的脑袋,一字字道:“我再说一遍,璟华他不会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他死!哪怕你那个变态的主人出了多么难的题目,不管是九件功德,还是九十件功德,我都一定会完成!你如果再说一次这种话,我现在就把你丢在这里!” 一衡恼羞成怒,也高声道:“一衡也不许你说主人变态!你这条狂妄的小泥鳅!那个小皇子就比你懂礼貌的多!一衡不要跟着你,一衡要跟着那个小皇子!” 阿沫满腔郁闷,正愁没个人干架,看着它在透明小鱼缸里上蹿下跳,大吵大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抱着那个鱼缸,怒目而视,几乎用鼻子把那个结界顶出一个凹坑,咬牙道:“你个臭鱼,不许再叫我小泥鳅!还有璟华是我的,不许你跟着他!” 一衡毕竟是上古时代的灵宠,极会察言观色,见阿沫如此气恼,心中更得瑟,吐着泡泡做鬼脸道:“哈哈,一衡偏不!一衡就要跟着小皇子!走走,我们快些把他救活,然后一衡就要认他做新的主人!” 它说得起劲,还使劲摇自己的金色纱尾,在那片狭小的空间里抖出一片彩虹般的绚目霓光,得意道:“你们看一衡多活泼,多可爱!等下主人醒来后,一定会喜欢我多过喜欢你这个凶婆娘!啦啦啦……” 阿沫挥挥拳头,正要再怒骂回去,却被青澜轻轻拉住道:“好了,阿沫,别跟一只灵宠计较。我们到了!” ------------------------------------------------------------------------------------------------------------------ 阴钥带他们来的并非幽冥正殿。 而是十大阎君第一殿秦广王,唔,他的书房。 说起这个秦广,其实权力颇大。 十殿阎君,以他为首。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所有亡魂,凡由黑白无常接引来的,先往第一殿给他过目。 善人寿终,接引升入仙界。 功过两半者,直接送交第十殿转轮王,喝了孟婆汤往人界投胎。 若恶多善少,则押赴殿右高台。台上有一镜,曰孽镜。在世多少罪业,镜前一目了然。随即批解第二殿、第三殿……一路往下,辗转受苦。 而这一殿阎王秦广在冥界权力那么大,倒不是本身有什么野心,而是夜魔萨实在太懒。虽然名义上,阴钥的亲爹夜魔萨才是冥界正儿八经的神君,但其实从来不管事儿。在阴钥还很小的时候,夜魔萨就心安理得地带着自己的夫人天南地北,双宿双飞。 整个冥界的事务,一撒手统统交给勤勤恳恳、尽心尽责的秦广,顺带连这个掌上明珠,都是由秦广拉扯着长大的。 虽说父母血缘无法代替,但阴钥对秦广的感情真叫“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秦叔叔”千儿八百年地叫下来,老早胜过了“亲叔叔”。 而秦广为了阴钥,也付出颇多。 他相貌儒雅,又好个诗词歌赋,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写个跌宕回肠的命格本子,感叹一下世事无常,人间离合。 这么一个风流才子,又手握大权,在冥界绝对是个黄金级的人物,但却因为要照顾这个侄女,终身大事一拖再拖,生生从一个炙手可热的单身青年,拖到了炙手可热的单身大叔。 “秦叔叔,你在吗?小钥来了!”阴钥一路叫道。 ------------------------------------------------------------------------------------------------------------------ 阴钥里外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秦广。 她回进来对众人歉意道:“约莫是今天有什么法会,请我秦叔叔去主持了。我刚让鬼从给大家安排了食宿,我们大伙儿都歇歇,也让妙沅上人为二殿下诊治,再商定下一步对策。” 阿沫咬唇道:“你们歇好了,我不用,我也不累!我现在就要去做那几个功德!阴钥,你快些去拿了命格本子出来,我看看哪里有什么屈死的人,这就去阻止了冤孽发生!璟华他……” 她望了璟华一眼,红着眼道:“璟华还在等我,我要速速拿到胤龙翼回来救他!” 玹华轻轻拍拍她,沉声道:“阿沫,我们都要救璟华,但此事急不得。这九件功德如何做,是找到胤龙翼的最后关键,一步一行都有讲究,切勿莽撞。” 青澜也道:“是啊,阿沫你且听玹华怎么说,欲速则不达。” 阿沫被他一说,顿时也觉得自己太鲁莽了些。她只是听玹华翻译了那一段胤龙文,那不着边际的短短几句话,可到底要怎么救那些屈死的亡魂,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阿沫吸吸鼻子,挤出一个懂事的微笑:“璟华以前也老这么说我,呵呵。玹华大哥,你安排吧,我听你的。” 玹华略有些不忍,阿沫纯真无忧的脸上,那种无奈和硬装出来的坚强,让人看着心中蓦地一酸。 “我刚才一路都在琢磨,”玹华收敛自己心神,沉吟道:“先祖训示要‘以仁爱之心,救孽缘,抒冤恶’。所以我想,这九件功德应该不是像阿沫方才所说的那样,在人即将枉死的前一刹将他拦住而已。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那所谓的冤恶其实并不算被化解,而只是被我们以神力强行干涉了而已。” 阴钥道:“太子殿下说的极是,我本想提醒各位,凡人因为自身没有法力,并且寿命又短,所以才有轮回转世一说,算是对这个种族的另一种补偿。 所以三界之中,凡人看似脆弱,但其实自成一体,如果我们以神力妄加干涉,不论是更改命格,还是延长寿命……都是大忌讳,不仅对那凡人不利,我们自己也会受到反噬,严重的可能还要上天庭受审。” 阿沫抿了抿唇,暗道还好自己并没有贸然抢了命格本子就冲到人界去。 凡人的一生,福禄寿喜都是要照着命格走,这她并不是不知,只是方才一心想着要救璟华,竟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一条。 刚入冥界时,玹华就对他们讲过,决定历史走向的大人物由天上的司命仙君钦定,平凡百姓就由冥界的阎王说了算。而命格一旦批下,都不可改变,否则就是犯了天条。 阿沫小时候常跟着青澜去四处探险,见到了凡人也不敢现身。就是看到李白跳江死了,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而不敢去救,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青澜蹙眉道:“既如此,那这冤魂又怎么个救法?不能更改命格,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玹华望着众人,缓缓道:“化凡!”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六)遗言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怔了怔,“化凡?这是什么法术?我听都没听过。” 虽然玹华也着实没什么心情,但也不想阿沫一直都为璟华揪着心,苦着脸。 他微微笑了笑,故作放松的样子,逗她道:“哦,璟华竟没有跟你说过么?我以为他什么都教了给你。” “没有啊,”阿沫急道:“化凡是什么法术,玹华大哥快说啊!” 玹华呵呵笑道:“化凡不是法术,是一种修炼之法。” 所谓化凡,是佛道两家都会用到的一个修炼方法。就是在修行的过程中,暂时脱离仙界,放弃自己原来的身份和法力,以纯粹一个凡人的心境去体会人间疾苦,悲喜哀乐。时间可以仅仅数月,也可以长达几十年,甚至可以连着几生几世,直到在佛法或道法上有新的体悟为止。 青澜和阿沫他们因为一出生便是王族仙胎,并不需要如此一层层的修炼晋升,所以也从未听说过。 玹华对阴钥道:“此事还需少君帮忙,将命格本子借我等一阅,先找出九州之上,最近都有哪些迫在眉睫的冤案。” 阴钥答应一声,可那成千上万本命格,实在过于沉重,她想了想,便请青澜与她一同去。 阿沫抽了这个空挡,便去瞧了眼璟华。 阴钥动作麻利,已着鬼从将偏殿的冬暖阁腾了出来给他休息。一路上玹华与青澜轮流着度了不少灵力给他,阿沫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过来,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帐顶。 “璟华刚醒,你陪陪他便好,别多说话。”妙沅见她进来,叮嘱道,“我去看看这冥界都有些什么药材,有事立刻叫我。” 阿沫点点头,哽咽道:“沅姐姐,多谢你。” 妙沅摸着她的头,想说什么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秦广王风流儒雅,这暖阁中的陈设,也比夜魔萨留给阴钥的那栋黄金大屋要有品位得多,虽格局小巧,但品相不凡。璟华正躺在一张凤梨紫檀的雕花罗汉床上,听到她过来,似乎还用力笑了笑。 “傻沫沫,怎么又哭?”璟华伸出手去,果然摸到小脸上湿湿的,无奈笑道。 他的声音很轻,更显得温柔。他摸着阿沫的脸,替她擦去泪水,指尖冰凉,却让阿沫感到一阵暖意。 她吁了口气,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后怕。还好,他还在这里,还能对我说话,心疼着我哭。 “璟华,”阿沫握住他的手,发觉他虽望着自己,但眼神空茫,没有任何聚焦。 “璟华,你的眼睛……”她咬了下唇,脸色惨白道。 “眼睛没事,”他笑笑,“反正沫沫的样子我早就记在心里了,别的女人我又没兴趣多看。” 阿沫低下头,假装被他逗得一笑。 灵力尽毁,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不管是眼睛还是其它的什么腑脏,都在逐步衰竭。阿沫不是没有准备,早在云梦泽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只要他还能活下来,哪怕一辈子都看不见,或者一辈子都这样瘫着,她也满足得很。 “你不用特意逗我开心,我挺好的。沅姐姐嘱你少说话,多养养神。”她将他的手放进被褥中,不再计较他失明的事。 “我不累,有几句话,我想还是现在就跟你说了的好。”璟华淡淡微笑。 “不,我不要听!有什么等我化凡回来再说!”阿沫心中陡升一种不好的预感,坚决道。 她每次预感都很准,就像上次在与炎龙大决战前,她让他早点上床休息,结果他说,等打完仗,就天天躺在床上,连吃饭都让她端来。 那句玩笑后来便一语成谶。他战后重伤,又因为火行灵力的反噬,在床上躺了大半年。 但璟华并没有理她,而是自顾自地说起来。 “在梦泽,小呆的那个草料棚里……你搬开左边的那个草垛,应该就能看到,我在里头藏了七、八本书,是我那阵子抽空写的。 是一些武功法术,还有兵法策略之类的东西……都是给你的。阵法这些,可能会有些枯燥……我知道你不爱看全是字的书,所以尽量都绘了图形。 还有一本《御敌志》,上面有我给你的禁忌,你要背熟。凡是那名目里写到的,沫沫都不要去碰,会有……会有危险。” 阿沫刚被拭去的泪又汹涌出来,她不允许自己再表现出这么软弱的样子,更变本加厉,大声打断他:“你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去看那些书的!我要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你!你要亲口告诉我,亲手来教,随叫随到!” 璟华似料到她会如此反应,她向来是这么不讲道理,笑了笑,“沫沫,我如果在,自然会手把手教你。” 他轻轻咳了两声,立刻便有一缕鲜红的血丝溢出唇角。他擦了擦,似是有些嫌鄙自己,缓了缓又接着道:“你好好修炼,莫偷懒。我跟青澜已经说好……等明年这个时候,便荐你去考靖天神兵会。父君那边,我会替你说好,将来天一生水就交给你。” 阿沫身体僵硬,一句不吭,只有泪水无声地落下。 “你不要怕,那些人是有些粗鲁,但心地都很好,再说青澜和田将军他们都会帮你……你将来会做得很好。” 他缓了缓,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笑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跟我说,你想要做大事业,像男孩子那样龙翔九天。沫沫,我……我那时候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阿沫已经把自己的唇咬出了血,这才让自己勉强不落下泪来。她望着那个侃侃而谈的人,嘲讽道:“轩辕璟华,你这算什么?觉得我没有能耐,就把自己带的兵转送给我吗?我自然是要做大事,但不是你让给我!我会去兵部向你挑战,我要在明年的靖天神兵会一场场打过来,最后给你下战书,你敢不敢接受!” 璟华几乎笑出了声,好看的薄唇向上弯了弯,胸口便见不规律的剧烈起伏。他放缓了些些节奏,微笑道:“你们西海来的……都是这样的毛躁脾气,当年青澜也跟我说过几乎同样的话。天一生水……是我带出来的,却不能算是我的,自然也不能拿来送给你,得靠自己争取。” 他挣扎了下,似乎想要坐起来,阿沫轻轻拉了他一把,让他靠在床上。 “但我确实不对,我到现在,竟然都没有送过你什么,除了那根鞭子……但现在一时间,我也寻不到什么更好的,能作为礼物送给你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沫沫,你将鞭子给我。” 他接过鞭子,用手指轻轻摩挲,边道:“我做的时候就在想,其实就算是软鞭缠在腰上,带起来也是不方便的,况且你们女孩子,也不是每日都佩腰带。不如做成个镯子,这样更好。” 他不知念了个什么诀,那长长的鞭子就一下缩短,变小,首尾相衔扣成了一个圈儿,接口处还有朵小巧的浪花,就连每一滴溅开的水沫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端的是优雅精巧,巧夺天工。 “好看么?”他问。 “嗯,好看。”她咧着嘴使劲点头,“怎么弄的?” “呵呵,”他倒是笑容灿烂,神秘道:“有个咒,本想过些日子再告诉你,不过看你心急,今日就说给你听。” 他拉过她的手,摸索着替她戴上。那镯子蘸了他的法力,先是长大了一些,等宽落落地套上她手腕后,又缩小了些,戴着正合适。 “你想把它变大,就念‘璟华爱沫沫’,它就会回到鞭子的样子,若想再收回镯子,就念‘沫沫爱璟华’。” 他说这些的时候,与平日不同,绝世俊颜上浅笑吟吟,带了点小小恶作剧的坏样,反更令人怦然心动。 阿沫想笑,弯了弯唇角,却比哭还难看。 她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欢喜,“那如果我一天要说一百次,你这鞭子会不会听得不耐烦?” “不会,你说多少次,它都爱听。”他微笑道,暗灰色的双眸里,仿佛有春水流淌,温柔如斯。 ------------------------------------------------------------------------------------------------------------------ “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阿沫严肃道:“你昏倒之后,玹华大哥也从一衡的舞蹈里读出了那段胤龙文,我们现在正在找九州上那些枉死的命格,打算化凡了去拯救。 我们只要做满九件功德,你家先祖就答应将胤龙翼相送。他应该不会骗人,而除了你之外,我们还有五个人,一人只需做两件,也有足够的把握。” 她斩钉截铁道:“所以,我们一定很快就能成功!你完全没必要现在就在像跟我讲遗言似的讲这些。 那些书我绝不会看!天一生水我也不要你拱手相送!除了这个镯子很喜欢外,其它我都觉得莫名其妙!” 璟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淡淡笑了笑,“三件东西里,能有一件称心的,就还不错。” 但听玹华在外头叫了一声,“阿沫,你来一下!命格选好了!” 阿沫答应一声,站起来,凑到他身前,在他苍凉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很快就会拿到那对翅膀。”她对他道。 “好,我等着你。”璟华微笑道。 随着话语,他纤长的睫毛翕动数下,温而如玉,“沫沫,要小心。”他最后握了握她的手,握了许久。 但阿沫终还是走了。他看不见她,只是用心听着她的脚步,一二三四,渐行渐远,慢慢走出屋子去。 他笑了笑,阖上双眸,再次进入梦境。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七)梦境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个梦,在阿沫进屋之前,就已经开始做了。中间不过被打断了下,竟还能重新接得上。 当然接得上,因为这并不是个普通的梦。 那时,他在先祖遗迹前不支昏倒,连妙沅都以为他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但其实不是。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回到了九重天上! 但每个人都看不到他,南天门前的守卫见了他也视若无睹,竟不晓得要对他行礼! 他的身子也那么轻,不需要任何的法术,便毫不费力地穿墙而过! 怎么回事?是已经死了,魂魄回到了天上? 竟这么快?都没来得及和沫沫告别! 他十分懊恼,然后便看到了父君,远远地叫他,面无表情。 “随我来!”轩辕広道。 他跟着轩辕広,进到望星阁。 “那些人都看不到你,因为此刻你是在梦境中。我是到了你的梦境中,与你相会。”轩辕広似一眼道破他心中所想,直截了当道。 “不知父君前来,有何事吩咐?”他垂首道。 轩辕広点点头,瞥了他一眼,“璟儿,你气色不好。” 璟华淡淡道:“谢父君牵挂,儿臣很好。” “好了就早点回来,我天族的皇子,总不能一直野在外面。” “儿臣知道,儿臣尚有些私事未了,待了结后,便回来向父君请罪。” “私事?”轩辕広叹口气,“璟儿,是因为母妃的事情恨我么?” 璟华咬唇不语。 轩辕広瞥他一眼,道:“我知你已入过你母妃的元神,当年之事,我也不再瞒你。你和你母妃,都是我铸成的大错,但我也别无他法。” 他催动法力,在上万恒河沙颗星球中,将那颗闪烁着微红光芒的美丽星球转动到了自己面前。 “璟儿,你看。这是庇佑我族人的胤龙母星。” 轩辕広道:“但它的光亮已如此黯淡,红光泛起,预示有大劫将至!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年我一直耗费自己灵力来消弭天地间凶横暴戾之气,早已入不敷出……” 轩辕広弯着腰咳嗽连连,苦笑道“璟儿,我的情况,只怕比你好不了多少!” 璟华动容道:“父君,怎么会这样?” 他欲伸手相扶,却还是在碰到轩辕広衣襟的刹那,滞了一滞。 千年悠长的岁月里,他都没有和父君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哪怕只是闲话家常,沾染他半片袍袖。 而那被刻意忽视的裂痕,早已深刻入彼此的心底,覆水难收。 他不习惯,父君亦然。 轩辕広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重新直起身子,脸色却惨淡至极,“璟儿,你已长大,有的事你也该知道了。” “儿臣谨听父君教诲。” “这里是望星阁,每颗星球都代表了三界内的一个种族或派系,这些星球的诞辰灭亡,兴衰荣辱,是只有天帝才可以知晓的秘密。 而天帝的责任,并不只有是掌管这些秘密而已。 天地间的怨念、凶煞、贪婪、恶意最后都将形成戾气,充斥于三界之中,轻则引发战争,瘟疫,小惩大诫,重则天崩地裂,海水倒灌,甚至三界消亡。” 璟华猛抬眸道:“所以父君,一直都在以自身修为与这些戾气抗衡?” 轩辕広缓缓点头:“不错,这是历代天帝都不可推卸的责任,将来如果玹儿继位,也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璟华忧心道:“可这岂是长久之计?纵父君修为盖世,也经不起如此日日虚耗!” 轩辕広喟叹道:“这些年来,我早已力不从心,若再无胤龙翼为我加持神力,我恐怕已无法再支持下去。” 璟华眸光涌动,“父君……” 轩辕広怆然道:“当年我逼你母妃喝下毒酒,至今悔痛交加,但当时确实也是分身罔顾,无可奈何。我的大半修为都用来压制那些戾气,三界内烽烟四起,我除了向炎龙借兵外,实在别无他法。璟儿,能否原谅父君?” 璟华凄凄一笑,垂眸道:“父君身系社稷安危,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又何罪之有?” 轩辕広抬起头,似感怀于璟华的体谅,语声苍凉叹道:“璟儿从小就懂事,你母妃也懂事,我这一生有如此妻儿,夫复何求?” 他空自感怀,面上已是老泪纵横。但璟华也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默默站于一边。 望星阁内,气氛略有尴尬。 轩辕広似想打破这尴尬似的,漫不经心起了个话头,悠悠道:“璟儿此刻身在背阴山?” 此言一出,即便在梦中,璟华也觉得自己的心猛烈地抽缩一下,然后就是蔓延至全身的剧痛! 他拼命地咬着唇,颓然一笑。 他就晓得父君今日入他梦来,绝不只是单纯来乞求他的原谅这么简单。 特意带他到望星阁,让他知晓天帝的重任! 特意在他面前露出弱态,让他知晓如果没有胤龙翼,父君同样会灵力耗尽,危在旦夕! 谋私还是孝忠,交给他选! 苟且偷生还是成全大义,交给他选! 璟华双手握拳,指节早已被捏得发白,骨骼咯咯作响。 “儿臣……” 轩辕広微笑地望着他,眸中满怀希冀。 璟华黯然片刻后,便又抬起头,露出一个惯常的微笑,轻轻道:“没错,大哥要为父君寻胤龙翼,儿臣便跟着去了,想着能从旁相助,一同为父君尽忠。” 轩辕広欣欣然道:“那就好。呵呵,那我就真的放心了!” 他望着璟华,似松了一口气,微笑道:“之前还有人进过谗言,说璟儿会弃父君与三界安危于不顾,将胤龙翼据为己有,用来医治痼疾,那看来是我多虑了。” 璟华哈哈一笑,“自然是父君多虑了,儿臣纵是死了,也不会做那谋逆犯上之事。” 轩辕広赞许道:“璟儿自小不让我操心,我自然相信你不会。要知道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当初你母妃慷慨赴死,虽是一介女流,其功德也是被写进了宗谱,流芳千古。相信璟儿也能像你母妃那般,明辨是非,选择大义!” 像母妃那般!明辨是非!选择大义! 十三个字,听在璟华耳里,只觉得从头脚都起了一阵恶寒,心痛欲呕;又觉得每个字都犹如一把尖刀,一把破开他的皮肉,温热的血喷将出来,再挑开胸膛肋骨,挖出他的心来,狠狠地剜,一刀刀割! 像母妃那样?明辨是非?选择大义? 他的心在滴血,璟华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认同或是不认同?答应或是不答应?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父君。 然而,他明明白白的,叫自己去死! 他说得好听,让自己像母妃那样,明辨是非,选择大义! 可到底什么才叫是非?什么叫大义?什么叫父子天伦?什么又叫忠孝两全? 璟华忍不住笑了,一开始时还是无声的,小声的,但渐渐的声音便大起来,终于变成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望星阁里,凄清哀绝。他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声嘶力竭,笑得流出了眼泪,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究,还是,说了谎。 终究,还是,梦一场。 对沫沫,对他们的将来。 他这个骁勇无畏的大帅,终究做了逃兵。 ------------------------------------------------------------------------------------------------------------------ 虽然梦中还只是意识的形态,不受实际躯体掌控,但璟华仍是觉得每一步都沉重得抬不起来。当他再一次打开望星阁的大门,几乎倒在门背上。 然后,他就看见了等在里头的父君。 轩辕広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那眸中的光亮,热切而充满期待——比千年玄潭的冰水还要寒凉,将璟华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怎样?”轩辕広问。 那每一个字都似带了尖刺,说出喉咙口的时候扎得璟华满口鲜血淋漓,他咬着牙,隔了好半晌,才总算挣扎着说出了声音。 “父君请放心,儿臣已与她话别,便……再无遗憾。”他语声平静,可心痛却无法自己,连拢在衣袖中的手都不住颤抖,凄笑道:“待九功圆满之前,儿臣定会病重不治,到时大哥便会将胤龙翼呈给父君。” “璟儿,苦了你了。”轩辕広微微叹道:“你如此深明大义,父君亦为你骄傲,我们身在帝王之家,有许多无法选择。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给父君听,父君定会为你完成。” 璟华微微抬眼,俊秀凤眸中是死一般的苍凉绝望。 他望着轩辕広,缓缓道:“儿臣福薄,今日一别后,恐再无机会在父君跟前尽孝。但望父君念在儿臣这些年还曾为天庭立过寸功的份上,肯允儿臣三件事。” “你说。” “第一件,将母妃追封为天后,谥号‘德贤雅慧天后’,再以天后之仪载入族谱,昭告四海八荒。” “这没有问题,阿梅是我此生挚爱,璟儿不如是说,我也会做。” 璟华凄楚一笑,复道:“第二件,拜西海公主阿沫为兵部主帅,统领‘天一生水’,四部大将辅佐于她。此生此世,三界之内,护她周全。” 轩辕広蹙眉不语。 “第三件,大哥有一心爱之人,名叫妙沅,父君应该曾有愧与她。但往事已矣,我会尽力劝服大哥不再追究,但也请父君给我一个保证,从此能真心以待,成全了她与大哥。” 轩辕広摇头,为难道:“这第三桩也没有问题,我可以放过妙沅。只是你也知道,兵部大权,怎可旁落他人?那丫头纵是再好,也是个外族,何况还是个女子,难以服众!” 璟华默了默,淡淡道:“沫沫与我倾心相爱,虽未行六礼,但也算是儿臣的人,怎能算是外族?” 璟华凄笑着抬起头来,眸光萧瑟,无尽苍凉,“父君方才也说,母妃是您此生挚爱,可父君却负了她。 而沫沫,她亦是儿臣此生挚爱,儿臣如今也负了她!” 他通的跪倒在轩辕広面前,俊眸染血,涕然悲道:“儿臣最后一次求父君!求父君能答允这一次,让儿臣……去得心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八)英台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抚摸着腕上的新镯子,心情烦躁。 她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璟华又会突然对她说那些。他的情况是不好,但也不用如此灰心丧气,一衡的那段舞蹈,他是早在他们之前就已经看懂了的。那时候他还安慰自己说,他应该还有希望,让自己不要再发疯了。 可为什么突然又…… 她两手紧紧地对握住,直到握得自己感觉疼了才放开,将凌散的长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脑后一撸,快步回到书房。 墨香雅韵的书房,现在已完全面目全非。里面放满了一堆堆的命格本子,摞在几上、柜上、榻上……青澜和阴钥还在不停地往里搬,就只能扔在地上。 “这么多?”阿沫有些吃惊,“我该到哪里去?” 玹华从一堆本子后面,勉强露出个头来。他身量也很是高大,却几乎被那些命格给淹没了。 “阿沫你别急,我找出来一个,正合适你的,你先去。我这边再看看,有了合适的,我们也会慢慢过去。总之尽早行完那九功,二弟便有救了。” 他朝她飞过来一本,“这个你先背熟了,然后琢磨琢磨怎么把那原本该死的命格给改了,就算是成了。” 阿沫接过,有些犹豫道:“不是说不能改命格么?” 玹华终于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本来要死的,现在依旧是死了,那还叫什么功德?叫你不能改命格,是说不能用法力,但你可以用其它凡人的方法啊,我们这不就是去化凡的嘛!” “一点法力都不可以?” “当然了!不然,以你沅姐姐的医术,如果去九州大地上悬壶济世,救九个垂死的人回来,这功德还不是一瞬一息的事?” 阿沫莞尔,低下头专心去看那本命格。 玹华还是花了点心思的,从汪洋大海中捞出的这个人还与阿沫颇贴切,若化凡的话,可谓本色出演,没有太大难度,可这本命格在如今的她看来,却有些触景生情。 那也是个姑娘,年芳十六,祝家庄人,闺名英台,因喜好诗文,女扮男装去绍兴求学,与同窗好友梁山伯一见如故,私定终身。然祝父却将女儿许配给了太守之子马文才,梁山伯知悉后,相思成疾,不久身故。祝英台闻噩耗,遂以身殉情,在梁山伯坟前,双双化蝶。 凡人的一生,大多寥寥数笔。这祝英台如此催人泪下的一生,写下来也不过就两页不到。阿沫随手翻了翻,在看到梁山伯一病不起的那一段,觉得那个“病”字显得很有些刺眼,不愿多看,就合上了本子,交给玹华。 “这么快想好了?”玹华说她快,自己却翻得更快,说话当口,已经啪啪翻了好几本,都不中意,随手扔在一旁。 “嗯,想好了。” “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那祝英台爱上梁山伯却又不能嫁他,这才双双殉情。”阿沫舔了舔唇,干脆道:“我只要不爱上梁山伯,光爱那个马文才不就行了?” “呵呵!好想法!”玹华夸了一句。 “所以,我这就能走了?” “你难不成还要我给你弄个送别仪式么?”玹华笑道:“阴钥已经让小黑小白来接你了,就等在外面,从第十殿往人界,一会儿得让他们带你走个特别通道。” “你就没什么要特别关照我的么?”阿沫还是有点紧张,“化凡,我没化过,第一次。” “我也没化过,”玹华倒是一点没什么,洒脱道:“只要你不用法力,就都没有关系。大不了这次不成,我回头再给你找个命格重新来过。再说,如果在那里有发生什么意外,只要召唤小黑小白,随时都可以回来,有什么好怕的?” 阿沫被玹华这两句话一说,胆气立时又壮了起来,也豪爽地笑了笑,“当然不怕!呵呵,我只要在脱身前,让祝英台别爱上那个梁山伯就好了,接下来自有那马文才会娶她,再太太平平地洞房,对不对?简单得很!” 她走到门口,想托玹华再去看看璟华那边到底是有什么异常,想了想,又还是没说。 应该没事的,她想。 璟华他只是,防患于未然。以前和炎龙作战的时候也是,他总习惯于接受最坏的打算,做最周密的部署,哪怕一个明明是必胜的方案,也会先筹划好几个备用战术。 哎,还想什么呢?我这就去做好第一件功德,旗开得胜,璟华他会等我的。 黑白无常带着她来到第十殿,她看到那些要投胎的人们,排着队喝下孟婆汤,然后便跳进六道轮回的井中。 但她不用,她直接穿过一条黑漆漆的悠长甬道,甬道的尽头有一道白得刺眼的大门。 她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 脑袋上一阵剧痛! 阿沫“啊”的失声大叫,匆忙间睁开眼睛。 一瞬间的恍神,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观池。 眼前是座典型的书院,虽然不像观池的听涛小筑那样,建立在海面之上,但布置基本上都差不多。前方一张夫子的讲桌,座下七八个学生的书案,夫子们摇头晃脑地带领学生们之乎者也。 这是书院的标配。 然此刻,这个书院里的夫子并没有——因为他正站在阿沫的面前,恼羞成怒,提着戒尺没头没脑地往下敲! “叫你睡!叫你睡!你说说你已经是第几次在夫子的课上睡着了?夫子讲的就这么无聊吗?让你心生厌倦,如此渴睡?” 阿沫摸着自己的脑袋,顿然明白后脑勺上那个包从何而起。 唔,这人叫自己祝英台,这么说自己这就化凡了? 初来乍到,阿沫也不敢多做强辩,免得出了什么纰漏,只好忍痛先抱着脑袋,躲避了再说。 右手侧一年轻男子,赶紧抢上一步,紧拦住夫子,大声道:“夫子息怒!英台昨晚挑灯夜读,回味夫子的文章中的金句妙理,直至天明,这才睡眠不足,打了瞌睡。夫子就绕她这次吧。” 夫子垂下手,斜望了阿沫一眼,气喘吁吁道:“当真?你真有夜夜钻研我的文章?” 那年轻人急点头,道:“千真万确,学生怎敢期满夫子?” 夫子轻哼一声,背着手走回讲桌,傲然道:“虽情有可原,但藐视学纪规章,亦不可恕。祝英台,罚你将《张良三拾履》和《程门立雪》各给我全文抄写三十遍,散学!” 学生们呼啦一声全散了,连夫子也抱着经卷没了踪影。 阿沫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笔墨书册,装进书袋。 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只记得最后的印象,是走进那道白光闪闪的大门,然后再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如果自己已经是祝英台了,那梁山伯呢? 她下意识地望了眼方才挺身而出护住自己的那名男子,该不会就是他吧。他也留了下来,正在帮夫子批改学生在课堂上默写的功课。 阿沫瞧了他一眼,是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一侧面颊还有个酒窝。 阿沫叹口气,这梁山伯挺招人喜欢,怎么看也不像个为情所殇的倒霉鬼。可命格上也写了,他相思成疾,郁郁而终,阳寿不过十九。 “英台!”他看课堂里的人都走尽了,匆忙跑到她身边,心疼道:“怎么样?夫子打得痛不痛?让我看看。” 阿沫本能后退一步,躲开他想来摸自己脑袋的手,略尴尬地笑了笑,“呵呵,梁……梁兄,我还好。” 他愣了愣,突然笑起来,“英台你是被打傻了吗?哪里来什么梁兄,我是文才啊!” 阿沫如梦初醒地望着他,失声道:“你是马文才?那梁山伯呢?” “梁山伯?那是什么人?要不我还是找个郎中替你看看吧,怎么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马文才皱皱眉,十分担心道:“英台,我与你自小便定了亲,可谓青梅竹马。此次我要来红罗读书,也是你不愿分离,这才女扮男装与我同行。我们……本是结了学业便回家成亲的,你怎么……怎么全都忘了似的呢?” ------------------------------------------------------------------------------------------------------------------ 阿沫借口要洗澡,将马文才轰在门外,万分悲苦地一个人整理思路。 怎么会这样呢? 马文才和祝英台才是原配?而且看来还感情甚笃的样子,不然怎么会连他出门读个书,祝英台都要屁颠屁颠儿地跟着呢?怕他被别的女人拐跑了? 这……这和命格上写的不一样啊!出入这么大! 秦叔叔,你们这命格本子也太不严谨了啊!阿沫痛心疾首。 “英台,英台!你放心洗,我就在外头守着!”马文才尽心尽责道:“若要热水,就知会我一声,我再替你去取来!” 唔,这孩子,还真是讨人喜欢! 阿沫噗嗤一笑,真的解开了衣服,跳进了那个热气氤氲的大澡盆里。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零九)山伯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凡人的身子有些沉重,但这个祝英台还算和自己基本接近,连容貌也像了个七八分,在人界的女子中算得上是绝代佳人。 阿沫喜水,索性便整个儿沉入了水底,埋头思考。 虽然情况和原来想的不太一样,但现在这样,其实更好。这里压根就没梁山伯什么事儿,而马文才和祝英台又是情投意合,那自己岂不省事儿了? 只要让祝英台太太平平地和马文才入了洞房,没有什么人来殉情,那也就算是大功告成,行了第一件功德。 阿沫越想越高兴,竟一边洗澡,一边哼起了跑调的歌儿。 等她洗得舒舒服服得出来,看到马文才正蹲在房檐底下奋笔疾书。 “马文才,你在干嘛呢?”阿沫问。 马文才看到她,立刻站起来,却因为腿蹲麻了,一个趔趄往后一仰。 阿沫急忙伸手拉住他,“小心!” 那一瞬,他与她凑得很近。 她刚洗了头,发梢上的水珠滴在他的颈上,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滑落,痒痒的,还带着皂角的味道。 马文才心神一荡,脑中一片空白。 “马文才,你干嘛蹲在这里?”阿沫问。 “哦,我在替你抄书啊!夫子罚了你的,又忘了吗?”马文才积极地把那三十遍《张良拾履》和三十遍《程门立雪》,一共满满六十页白宣捧到她面前,无不担心道:“你若明天不交,又会惹夫子不悦。我就替你抄了。” 阿沫心里默叹一声。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英俊、温柔、细心、体贴……幸亏祝英台是喜欢了他,这样好的男人放在面前若不爱,那也实在太没有眼力劲儿了。 “马文才,谢谢你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呢!”阿沫道。 马文才望着她,却仍面有忧色,含蓄道:“英台,你确定头上的伤没事么?” “没事啊,我很好。”阿沫道。凡人的身子是很脆弱,但现在的祝英台也不过就头上起了个小包,没什么了不起,她不懂为什么马文才三番两次不放心。 马文才委屈道:“可英台你为什么今天一直连名带姓的叫我,你一直是叫我文哥哥的。” ------------------------------------------------------------------------------------------------------------------ 阿沫十分的大气,自从马文才这样要求了以后,她便从善如流地叫了他“文哥哥”。 阿沫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化凡,所以就不能再把自己当做原先的那个自己,得用祝英台的思维去换位思考。 再说,自己此行的任务,就是义不容辞地撮合祝英台和马文才,直到把他们俩撮合进洞房里,所以凡是有利于这一条的,她都积极响应。 马文才想比肩望月,她就赶紧搬板凳、上瓜子;马文才想执子之手,她就赶紧递上自己的爪子! “唔,文哥哥,要我说那夫子的学问也不怎么地!咱们这样读书不过虚掷光阴!” 这天散了学,阿沫与马文才并肩回自己的寝舍,一路旁敲侧击提点他道,“反正你爹爹也已经为你在朝中寻好了差事,不如早点回家,把咱俩的正事儿给办了!” 马文才稍觉吃惊,自从上次英台被夫子敲了那么一下脑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但他亦十分感动于她的改变,现在的英台主动,热情,甚至火辣,让他心猿意马。 而且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催促他早些回家成亲,虽然说学业为重,但美人当前,他又怎能坐怀不乱?闻言便欣欣然道:“其实昨日令尊大人也来信催促,说今年你我的红鸾星动,最好把喜事办了,宜室宜家。” “好啊!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回家去,回家还得准备彩礼嫁妆,至少两三月。” 阿沫确实着急,命格上说祝英台是十八岁死的,现在离她要死的那个时间点也不过就三个多月,须得快快将他们送入洞房,免得节外生枝才好。 “英台怎么比我还急?”马文才笑道:“我已有打算,等明日欢迎过新同学之后,便向夫子辞行,然后便先送你回家。” “新同学?什么新同学?”阿沫脸色有点僵,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从背脊一路往上爬。 “是鄞州来的梁公子。” ------------------------------------------------------------------------------------------------------------------ 该来的,总是要来。 阿沫垂头丧气了半柱香时分,便又豁然开朗。本来么,这命格也不至于错得这么离谱,明明说好有个梁山伯的,怎么可能压根儿就没影儿了呢? 也好,现在他既然来了,说明有这么档子事儿,反而让我心里踏实,否则谁知道回去了那胤龙老祖认不认账呢? 接下来我只要按戏本子走,看到那梁山伯坚决不理,瞧都不瞧他一眼,想来也没多难。况且,这马文才看着也挺不错,又已经和祝英台有了文定,何苦舍近求远呢? 但直等第二天,阿沫在学堂里见到了梁山伯,才晓得自己这如意算盘实在是打得太简单了! 他眉目如画,衣冠胜雪,温润如庭前玉树,淡雅如皎月临风,不过是堪堪地在夫子面前行了个礼,说了句“在下鄞州梁山伯”,阿沫便已经目瞪口呆,差点昏死过去—— 鄞州来的梁公子,不是别人,赫然就是璟华! 冤家啊,冤家!阿沫几乎口吐白沫,要这么形影不离吗?不过就是化个凡,短短个把月的事,你好好在秦叔叔的那间暖阁里躺上两天,我也就回来了,干嘛还巴巴地跑来。 而且,你这一来,不是明显扯后腿吗?让我当着你的面和马文才卿卿我我,你这是给我添堵,还是给你自己添堵呢? “在下梁山伯,以后同窗为学,还请祝公子多多提点。” 散学后,璟华朝她走过来,浅笑吟吟。 “啊,不敢不敢,梁兄擢秀之才,小弟以后还须梁兄多多关照才是。”阿沫急忙起身,拱手回礼,说得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文才在一旁道:“早闻得梁兄乃鄞州才子,若不是我与英台已经向夫子请辞,当真要好好向梁兄请教。” 璟华唇边勾起淡淡一抹微笑,不动声色道:“哦,我这刚来,两位便要走了?真叫人叹惋。” 阿沫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硬邦邦道:“不好意思,我们都已经跟夫子说好了,明儿一早就……” “英台!”马文才打断了她,道:“梁兄远道而来,我也久仰他的才名,失之交臂实在可惜。不如今晚就由我做东,在舍下小聚,我与梁兄对酒吟诗,也不枉你我相交的缘分。” 璟华微笑:“甚好!”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夕阳微沉的时候,梁山伯如约而至。阿沫等在门外,看到他从小径的那一头走来,微风轻拂他走过的地方,让路旁的野花轻轻摇曳身姿,让飞舞的彩蝶围绕在他脚旁,夕阳的颜色十分温和,在他背后涂抹一层淡淡的光。 他就从那个暖而雅致的光线中越走越近,看到了阿沫,抬头朝她一笑。 阿沫觉得,那一刻的时光仿佛停驻! 路旁的花啊,树啊,小河啊,房舍啊,她都看不见了…… 傍晚邻人回家的声音,同窗们背书的声音,她也都听不见了……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个朝她微笑的男子,从碧落到黄泉,从地老到天荒。 “祝公子,久等了。”璟华用那好听的声音道。 但这一声“祝公子”还是将她拉回了现实,阿沫狠狠一跺脚,立刻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和使命,暗道一声该死! “啊,梁公子请进!文哥哥就在屋中,已等候多时了呢。”阿沫特别强调了下“文哥哥”三个字。 璟华微微一笑,走入屋中。 三人坐下后,寒暄片刻,璟华便取出一壶酒,客气道:“小弟不成敬意,便以这壶自酿的‘烟波里’,为马公子、祝公子助兴如何?” 马文才欣喜道:“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原来梁公子不仅有生花妙笔,竟还有一手杜康绝艺,如此俊杰,怎可不结交?来,英台,快快倒上,我们先敬梁兄一杯!” 阿沫怨念哉道地替三人都倒了酒,碰了杯。 她刚要把酒往嘴里倒,却被璟华突然拉了一把,瓷杯滚落地下,应声而碎。 “干嘛不让我喝酒!”阿沫不明所以。 璟华微微一笑,道:“喝了,今天的事就谈不成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咚的一声,马文才头一歪,已经趴在了桌上。 “文哥哥!文哥哥!”阿沫夸张地惊叫,推了他几下,依旧纹丝不动。 阿沫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惊惶地望着璟华,双手抱胸,边退边道:“你你你……你把文哥哥怎么样了!你这个坏人……想要干嘛?” 璟华极配合她浮夸的演技,浅浅一笑:“沫沫,想我了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十)断袖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觉得马文才碍眼,便将他背到了屋子外头,回来后,和阿沫两个并排坐着聊天。聊了一会儿,阿沫又嫌坐着太累,把阵地挪到床上继续。 “不是说不能用法术吗?你把他弄晕了,会不会被反噬?”阿沫有点担心。 璟华笑了笑,“沫沫,人界有种东西叫蒙汗药,可以让人短时间内不省人事。” “还有这么高级的东西?那我们的法术不是白练了?”阿沫将信将疑,“不说这个,你怎么来了呢?你身子……都好了?” 之前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偷偷观察,他的脸色很健康,他的手也很温暖,他的双眸明亮,灿若星辰。 “不过是借个凡人的壳子一用,”璟华无奈道,又握了握她的手,“有些笨重,但比我自己的那个还是要好一些。” “璟华,你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阿沫望着他,鼻子有些发酸,情不自禁把头埋在他怀里,喃喃道,“虽然我明知道这是假的,但我还是……还是好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下,不管是璟华和沫沫,还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哪怕最后成了两只蝶儿,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就都很满足了。” “傻沫沫。”璟华亲吻了她,低下头,掩盖那笑容里的勉强。 “对了,你为什么要过来呢?你来了只有添乱啊!”阿沫言归正传开始抱怨,“祝英台本来可以不爱梁山伯的,我觉得她和马文才感情很不错啊!这样只要他们入了洞房,我就大功告成了!” “可现在,现在梁山伯竟然成了你!”她撅着嘴道:“你叫我这个祝英台怎么对你视若无睹法?你这不是给我捣乱吗!” “沫沫,你这法子不成的。” 璟华轻叹,“我遇到大哥,他说你的法子,竟是强迫祝英台不去爱梁山伯……唉,我就知道要有问题,这才急着过来。” 璟华望着她不可置信的样子,解释道,“自古姻缘由天定,这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缘分是在三生石上写好了的,你怎么可能强迫得了?纵然今天不是我化凡成了梁山伯,也会有别的机缘巧合,让你这个祝英台非爱上他不可。” “那你说怎么办?你不知道,这马文才和祝英台是从小就订了亲的,梁山伯才是后插一脚!” 阿沫忿忿不平,又愁兮兮道:“如果真要按照命格走,你就还得要去祝家庄提亲,亲眼看到祝家收下马家的彩礼,然后被气得吐血,郁郁而终……而我就还是要殉情……” 璟华语声淡淡,将近冷酷道:“凡是命格上写了的,都不可妄动。这个梁山伯必须要死,而祝英台也只能为他殉情。” “那……那我们的功德呢?” “自然也是要做。”璟华语声有些喑哑,却仍是强笑了笑,道:“沫沫,我这不是来帮你了么?” ------------------------------------------------------------------------------------------------------------------ 马文才第二天醒来,莫名地觉得腰酸骨头疼。 “文哥哥昨夜喝醉了,这才会觉得不适。”阿沫解释道。 马文才努力回忆,摇头道:“不应该啊,我记得只喝了一口,怎么就醉得不省人事?这梁兄的酒也太凶猛了些。” 阿沫认真道:“文哥哥酒量差,以后还是别贪杯的好,喝醉了……呃,容易误事。” 马文才揉了揉一片混沌的脑袋,叹道:“梁兄文采斐然,本想昨夜与他于诗词文章上切磋一二,没想到竟如此狼狈。唉……” 他懊恼了半日,又有些难于启齿道:“英台,你看……呃,我们筹备婚事也不急在一时,但若与梁兄这样的惊世才子失之交臂,着实令人抱憾终身。不如……呃,不如……” “文哥哥想说什么?” 马文才一拍折扇,欣然神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人生何处不相逢!英台,我们不如多留几日,留下与梁兄秉烛抒怀,畅谈志向!” ------------------------------------------------------------------------------------------------------------------ 阿沫本来以为这样做会很尴尬。 因为她与璟华中间,横生生插了一个马文才,两人眉目传情的时候,总会有诸多不便。 但几日下来,她便发觉自己多虑了。 马文才以东道主自居,带着她和梁山伯,遍游红罗书院方圆十里。三人成行,非但不尴尬,而且简直就没有她什么事儿。 今天邀梁兄去泛舟,临着滚滚波涛,吟咏遣怀伤流水; 明天带梁兄去赏月,对着皎皎清辉,唏嘘命运酬壮志; 再后天,拉梁兄去饮酒,举着醇醇玉液,感慨人生苦别离…… 他们甚至,还日日下午约了一起蹴鞠,在绿茵场上叱咤飞奔,去铸他们的兄弟友情!等满身臭汗,赤膊了上身,同窗七、八个男人,竟还甩了她,一起跳进山后头的桃花潭中,集体洗了把冷水澡! 现在的马文才,每天睁开眼都兴高采烈,斗志昂扬,如痴如醉,乘风破浪地驾着他友谊的小船!他和梁山伯的感情亦如千里之驹,鹏程万里,形影不离,与日俱增! 本来是阿沫心中打着小九九,想留下来与璟华多耳鬓厮磨几天的,但现在完全倒了个儿,阿沫催着马文才返乡成亲,却被马文才以各种理由推了好几回。 晚上,阿沫一个人在床上辗转,觉得这事情总有哪里不对,而且是越想越不对。 马文才之前对自己也算体贴和温柔,但他面对着璟华的时候,那完全是另一种感觉。他的一张嘴,天天念叨的尽是梁兄;他那一双眼睛,看着梁兄的时候,热切得像火,却又温柔得似水。 这眼神好熟悉啊…… 她突然间一个激灵,从床上猛弹起来——我的天,这马文才,该不是第二个小鹿吧! 她只觉一桶冰水从头淋下,气得牙根发痒,暗骂道:轩辕璟华,你这个祸害!天上人间,痴男怨女,你就没消停过! 阿沫当即觉也不睡了,气呼呼地起了床,跑到璟华的房门外头,咚咚咚地敲门:“璟……不,梁山伯,你给我开门!” 隔了半晌,璟华才开了门。 阿沫看看左右无人,立刻走进来,砰的反手关上门。 璟华的样子,显是已经睡了再被她闹醒,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脸带倦容,不解道:“沫沫,怎么了?” 阿沫有些意外,道:“你已经睡了?” “嗯,这凡人的身子,容易乏。”璟华勉强笑笑,“这么晚找我有事?” 阿沫点头,“璟华,你……你又闯祸了,知道么?” “闯祸?”璟华有些莫名。 “嗯,祸水的祸!”阿沫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语气启齿,是愠怒,还是吃醋?只好脸红了红,尴尬道:“我觉得,马文才可能看上你了!” 璟华先是一愣,随后失笑:“沫沫,他是男子。” 阿沫郁闷地“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男子又如何?大帅是忘了小鹿么?” ------------------------------------------------------------------------------------------------------------------ 璟华微一簇眉,垂头不语。 似乎是也觉得这事情颇为棘手,过了半晌,璟华方轻叹道:“这命格中,也并未说起马文才是个断袖啊……” 阿沫见他这个迷惘无措的样子,只觉颇为可爱,不禁噗嗤一笑,方才的着恼都丢了九霄云外去,习惯性地脱了鞋,爬上他的床榻去,幸灾乐祸道:“谁叫你非要过来的,若是别的梁山伯,也不见得就逼他成了断袖!这倒好,本该是你们俩来抢我的,现在反变成我要和他来抢你!” 璟华不以为意,笑了笑,坐到床边,望着她温柔道:“也无妨。明日那马文才约我去登高,写意丹青,我称病不去,他自得无趣。你再催促他尽快返乡便好。不早了,沫沫这便回去吧。” 阿沫反往被里缩了缩,撒娇道:“不嘛,我今儿就在这睡,璟华陪我一起睡!” 璟华拿她无法,只好道:“那你须得明日早起,偷偷回自己房去。” 他替她脱去外衫,这便熄了灯,与她同衾共榻。 “璟华,我好喜欢与你一起睡。”她往他怀里钻了钻,满足道:“就跟那时在云梦泽时一样。” 璟华习惯地将手臂伸过来,让她枕着,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笑道:“傻沫沫,这都不是你我的身子,只能算是那一对凡人在一起了而已。” 阿沫听着他均匀而有力的心跳,突觉悲从中来,咬唇道:“凡人就凡人好了,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天族的皇子做得还不如一个凡人自在。璟华,我想好了,等你好了,我们便什么都不管,定要痛痛快快玩它个几千几百年再说。” 璟华默了默,隔了半晌才“嗯”一声,轻轻重复道:“是啊,定要玩个痛快再说。”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似是说与自己听,“睡吧。不管是谁的身子,能和你再有这么一个晚上,我也没有白来这趟。”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一)相送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一切如璟华所料。 第二日,马文才兴致冲冲地去璟华房外等候,却吃了个闭门羹。 璟华一连三日足不出户,三日之后,虽然仍同窗共读,但却有意避开马文才似的,总是保持距离在三尺开外。 马文才似乎也意识到什么,顿然变了个人,终日沉默不语。之前阿沫催了他几次返乡未果,但自从璟华不搭理他之后,阿沫只提了一次,他便立刻决定启程。 他们启程的那日,梁山伯前来相送。 梁山伯望着祝英台,目含秋月春水。 马文才也望着梁山伯,眸中泪光隐现。 ------------------------------------------------------------------------------------------------------------------ (以下为越剧《十八相送》选段,范瑞娟、傅全香版本基础上进行改编,由此向老艺术家们致敬!) 出了城,过了关,再过一山又一山。凤凰山上百花开,缺少芍药共牡丹。 马文才道:“梁兄若是爱牡丹,与我一同把家归,我家有支好牡丹,梁兄要折也不难。” 梁山伯道:“牡丹花儿虽好,怎比英台更俏?山伯堂堂男儿身,要折便折女娇娘。” 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前面就是一条河,漂来一对大白鹅。 马文才道:“哪个是公?哪个是母?两鹅比翼水中游,安能辨它是雌雄?” 梁山伯道:“鸳配鸯,凤求凰,才子映佳人,可惜马兄你非红妆。” 眼前一座独木桥,祝英台心慌又胆小。堪堪寸步不敢移,梁兄扶她过桥去。 祝英台道:“如此过桥有一比,好比牛郎鹊桥候织女。” 梁山伯道:“英台若是女红妆,定比织女冠群芳。” 马文才道:“你我兄弟情比坚,管他红妆不红妆!前头便是草桥亭,不如结拜成金兰!” 三人结拜情义深,十八相送到长亭。鸿雁从此两分开,情根深种相思怀。 祝英台道:“梁兄家中可有妻房配?中意女子把她爱?” 梁山伯道:“愚兄尚无妻房配,要娶就娶如贤弟这般。” 祝英台道:“我家恰有位小九妹,品貌就如我英台。” 梁山伯道:“如贤弟这般好品貌,愚兄花轿早来抬。” 各自心事重千钧,临别依依难分开。梁山伯啊祝英台,中间还有个马文才。 ------------------------------------------------------------------------------------------------------------------ 回到祝家庄后,阿沫收了性子,在自己的闺阁中寸步不出,这中间发生了数桩事,包括: 第一个月,马家正式三媒六聘,定下婚期。 第二个月,梁山伯上门,向祝家小姐提亲。被祝父一顿奚落,说自己从来只有一个女儿,何来的祝公子,又何来的小九妹。 第三个月,听闻梁山伯回去后一病不起,日夜咳血,拖了不到一月,告郁郁而终。临终前嘱家人将他葬在九龙墟,英台婚轿经过之所,好最后见她一面。 “银心,你去替我买一匹素白绢布来。”阿沫对镜搽着胭脂,漫不经心道。 这凡人的身子确实不经用,在知道梁山伯噩耗的这些日子来,她明明并没有伤心,却还是跟着逐日的消瘦苍白下去。不搽点胭脂,实在盖不住那凄惨的颜容。 “小姐,你马上就要出阁了,大红嫁衣都做了好几褂,还要这素白娟子作甚,没的沾了晦气!”银心不情愿道。 阿沫眼一瞪,银心便乖乖的滚去了。 照命格所写,祝英台该在嫁衣下暗穿丧服出嫁,求马文才允她花轿绕道,至梁山伯坟前祭拜。风雨雷电大作,坟墓裂开,祝英台以身殉情,双双化蝶而出。 这命格,写得还真是别出心裁。 阿沫心想,边以蹩脚的针线为自己缝制丧服,缝不了几针,眼前便糊了起来。她不得不停下来,揉了揉眼睛。 连日来,哭得厉害,眼睛也不好使了。 呵呵,她自嘲地笑了笑,明明知道是假的,也明明知道那个不是璟华,但看着眼前这素白,还是被生生刺得疼痛。 璟华,你不会这样的。那个只是你的替身。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翌日良辰吉时,阿沫浓妆艳抹地把自己搽得一脸喜庆,又在脑袋上插了无数珠光宝气的珠钗,拜别了双亲,面无表情地走上花轿。 今天,不过是做一场戏。不需用到什么情感。 那是两个凡人间的事,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悲剧,千古绝唱,与她毫不相关。 她和璟华,会以好戏收场,做完这些功德,得到了胤龙翼,璟华就会好起来,那时候他们就双双对对,日久天长。 “英台,请上轿。”马文才穿了大红吉服,从高头大马上下来,走近她身旁道。 阿沫略一吃惊,数月不见,马文才竟也已清瘦了一大圈,一张脸青白青白,眼圈发黑,气色并没有比自己好多少。 哦,对了,他也是爱着梁山伯的。 阿沫进了轿子,走了一程,掀起轿帘一角,对马文才道:“人死不能复生,梁公子英年早逝,文哥哥也不可太过忧伤,保重身体为上。” 马文才凄恻一笑:“昔有高山流水,子期伯牙,今有我与梁兄,一别成永诀。英台,你说你我今日这鼓乐花灯,满目繁华,却留我梁兄孤坟一座,凄凄惨惨,让我情何以堪?” 阿沫道:“眼前便是梁公子埋骨之所,文哥哥既如此伤怀,不如略作停留,英台与你一起坟前祭拜。” 马文才沉吟片刻,叹道:“也好。” 他扶英台从轿中出来,遣了众人,走向梁山伯坟。 一抔黄土,垒砌一个半圆形的土堆,周围无依无靠,任凭风吹日夜雨打萍。梁山伯死时才十九岁,未娶家室,这墓碑上便只写了“梁山伯之墓”简简单单几个字,连个阳上人都没有。 山风凄凄苦雨清,遥想当日在红罗书院,三人把酒言欢,秉烛夜谈,是多么畅怀。而今,惊才绝艳,名动鄞州的少年却只剩一具白骨,默默长眠于地下。 前后不过三月。 马文才与祝英台身着大红吉服,于坟前双双跪倒。 与马文才的满面悲戚不同,阿沫表情甚是平淡。 “文哥哥,当着梁公子的面,我想问一句话。” “什么?” “你既不爱我,为何又要娶我?” 马文才脸色一凛,“英台你说什么?” “这里就只有你我,文哥哥何必自欺欺人?英台早已晓得,你心中所爱之人乃是梁公子,却不是我。” 马文才的脸猛然抽搐,嘶声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倾慕梁兄的才情,与他结为知己,又岂是你想的那般龌蹉不堪!” 阿沫满不在乎,嫣然道:“不过是个断袖,有什么龌蹉不堪了,干嘛那样说自己?” 马文才似十分愠怒,勃然道:“无稽之谈!我爹爹乃堂堂杭州太守,我纵不算家世显赫,也是清清白白的出身,又怎么会是那种污秽小人!” 阿沫噗嗤一笑,“这断不断袖的和家境又有何干?你爱梁公子,同样也是清清白白的心无杂念,又何来污秽?” 马文才似不可置信,怔怔道:“你,这么想?” “为什么不能这么想?断袖不偷也不抢,不过是追求心中所爱罢了,又何苦被视为洪水猛兽,到处遭人嫌鄙?” 马文才眸中隐含泪光,激动道:“英台,我真未想到,你……你竟能这么想!” 阿沫点点头,十分真诚道:“不瞒文哥哥说,断袖我并非没有见过,文哥哥这断袖断得如此顾全大局,且不与人添麻烦,委实十分难得。” 马文才自嘲地笑了笑,叹了一声道:“我本不晓得自己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与英台你自小青梅竹马,等成了亲,便与你成一对恩爱夫妻,此生纵无荡气回肠,但也好在温暖美满。不曾想,竟在红罗的最后几日,遇到了梁兄。” 阿沫讪讪劝道:“这个,缘分啊。” 马文才道:“我自遇到梁兄后,这才晓得什么是真正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是真正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英台,我,我……唉,我竟然爱上了一个男子!” 马文才跪在梁山伯的坟前,伸指抚摸着碑上刻的名字,颤声道:“梁兄的名字,我回来后,独自写过不下千遍,没想到现在却是在他的碑上又得重见。” 阿沫叹道:“只是你心中既爱慕梁公子,为何却又来娶我?你可知,我父亲便是贪慕虚荣,想让我嫁给你这个太守之子,这才拒了梁公子的提亲,令他染疾身亡。” “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得梁兄身故。”马文才抬起头来,已是泪眼婆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二)化蝶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我回到家中,为梁兄茶饭不思,父亲大人也看出端倪,恼羞成怒,将我关在柴房整整三日,粒米不给,逼我忘了梁兄,迎娶你入门。 我不肯,我母亲便以死相胁,说我是马家的不肖子孙,她有我这样的儿子,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我老母年迈体弱,我实在不忍她如此,便只好答应下来。不曾想,却……却令我与梁兄从此天人永隔!” 阿沫轻轻叹了口气。这马文才如此痴情,又一表人才,真的是没什么不好。 只可惜,是个断袖。 可是,自己刚才不是还在劝他说,断袖不偷不抢,凭什么遭人嫌鄙,那现在又哀叹什么? 是了,该这么说,可惜他断的这个袖,是我的璟华。若是世上别的男子,那就断去吧,我也不是如此狭隘之人,但你若爱上我的男人,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兽,那统统不行。 “英台,”马文才兀自伤怀自责,“你可会怪我?” 阿沫点点头,“十八里相送梁公子为我所做的那些比喻,你也都听到了,他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我亦对他芳心暗许。文哥哥,如果不是你,我们本该是一对。” 她平静地解开外面的婚服,露出里头素白的丧服,又拆下满头珠翠。三千墨发披身,全身上下便又只剩一黑一白两个颜色。 她立于梁山伯的坟前,立于这阴沉压抑里,只觉玲珑身段堪折,盈盈笑面羞花,虽脱下了喜服一身素白,形容却反而更光彩照人,似乎此时才是要出嫁的新娘。 马文才见惊得站起来道:“英台,你这是要做什么?” “情之所系,死生相随。我自是要去陪我的梁公子。” 阿沫捋了捋被大风吹得四散而乱的头发,大声道:“如今梁公子身故,我与他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龛。” “英台,你真的要为梁兄殉情?”马文才又惊又愧,失声道:“果然还是英台你对梁兄爱得更深,他选你是没错的。我自认对他掏心断肠,却还做不到像英台这般。” 阿沫笑道:“爱与不爱,并不是这样来衡量的。你对梁公子一心一意,坚如磐石,也让英台敬佩。而我为梁公子殉情,只因他走了,我活着无趣,又想着他一人在九泉之下孤单寂寞,这就早些下去与他相聚。” 她抬头往天上瞧了一眼,天边的那团乌云踏着响雷,已经滚滚而至,几道霹雳撕破了墨一般的天空,给人间带来一刹那的光明,却又因为这光明让人看清了丑恶,而更觉得胆战心惊。 冷清的坟地里,狂风呜呜而过,鬼哭狼嚎般。 阿沫不得提高了数倍的音量,但依旧被风的呼啸吞掉了大半,听着缥缈虚幻。 “英台走之前,想送文哥哥一句话。 这世上的爱情并没有什么清高污秽之分,爱上一个男子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更不是你的过错。 只是凡事不可强人所难。 爱之要义,在于成全。你若爱一个人,便要全力让他过得最好,不管最后你们能不能在一起。 这样,哪怕你不能够陪在他身边,只要想起他此刻是快乐的,你也就再无遗憾。” 阿沫说这些的时候,狂风怒雨已倾盆落下,狠命地砸在地上,重得能砸出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小坑!似乎天地怆然,草木同悲,也在哭一声“梁兄”!叫一声“你等等英台”! 她的最后几句,马文才已经很难听清。坟地剧烈地摇晃起来,两人都东倒西歪。但他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候,他紧紧抱住墓碑,仍不忘伸出另一只手去拉祝英台。 他对她还是很好,即便他爱的不是她。 梁山伯的坟已经裂了开来,阿沫知道她的时机到了!她放开了马文才的手,顶着风使劲朝那里爬去。 “我要走了!希望文哥哥也能找到自己所爱之人,我和梁公子都会为你祝福的!”她在那道裂缝旁,大声与他道别。 “英台!”马文才嘶声痛喊。 阿沫已一纵身,跳了下去。 坟墓又瞬间合上,地动山摇随即消失,连天空也像说好了似的,在那一刻齐刷刷云开雾散,万里晴照。 马文才围绕坟墓发足狂奔,拔下坟头半墓野草,忽而痛呼祝英台的名字,忽而又痛呼梁山伯的名字,捧着祝英台脱下的嫁衣,涕泪俱下,哭喊直至力竭。 “梁兄,梁兄!小弟好思念你!英台,英台,为什么连你也弃我而去!”马文才哭得昏天黑地。 突然有轿夫纷纷道:“快看,坟上有两只彩蝶!” 马文才恍惚间抬起头来,看见那一对彩蝶从祝英台方才跳下去的地方,又重新冒出来。围绕他的身边翩翩而舞,似旧识,似好友,久久不散。 “梁兄,英台,这蝶儿可是你们?”他喃喃道:“是你们化了蝶儿来劝慰我吗?你们并没有忘记我?” ------------------------------------------------------------------------------------------------------------------ 阿沫跳下那坟,恰被璟华堪堪接住。 “啊,璟华!”数月未见,阿沫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一口亲了上来。 “嘘!”璟华笑笑,轻声道:“沫沫你小声些,那马公子还在上头,若穿了帮,这一场功德可前功尽弃。” 阿沫心疼地皱起眉,虽然那咳血病逝是假的,但他的脸色仍略显苍白。 璟华轻笑道:“为了挖这条地底通道,我日夜赶工,三个月都不曾晒过阳光,没什么血色也是正常。左右一副壳子,回去便用不上了,沫沫你又何必计较。” 阿沫惊道:“三个月?就这么条小甬道,你挖了整三个月?” 璟华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叹道:“我现在可是肉身凡胎,而这条道要通到贸城外,足有好几里地,还要在这个坟里做上机关,令它能开能阖,你当很容易么?” 阿沫吐吐舌头,不忍道:“我与那马文才只需在家害害相思病,却要累得璟华做这苦力。不过我们的运气可真好,今时此刻恰好有狂风暴雨,刚才那场戏真的便有如神助。” 璟华狡黠一笑。 哪来的那么多运气,不过是事先找了雷公风伯帮忙,他自己不能用法力,但没规定说不可以找人制造一下气氛啊。 “将那两只蝶儿放出去,我们便回吧,也算是功德圆满。”璟华微笑道。 ------------------------------------------------------------------------------------------------------------------ 回到冥界,一切便又恢复如初。 玹华依旧坐在那堆高高的命格本子后面,寻找适合化凡的机缘。人界三个多月的辰光,在这里不过弹指一瞬,他连坐的姿势都没有变。 “回来了?觉得怎样?”玹华看到璟华走进来,赶快搬开两摞厚厚的命格,在榻上腾出个地方,让他坐下。 “我还好,”璟华摸索着坐下,轻勾薄唇,露出一抹略显勉强的笑,轻声道:“辛苦大哥了。” 玹华道:“哎,自己兄弟,说这个做什么?也怪我鲁莽,没跟阿沫交代清楚,还害你跑这一趟。” 璟华笑笑:“也没什么,除了那梁山伯地道挖得辛苦些,我和沫沫此行算得上顺利。” “何止是顺利?简直是旗开得胜!”玹华满脸笑意,“阿沫,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转身跑出屋外,一会儿又提了个小水缸进来。 那青玉瓷的水缸原来好像是个笔洗,现在盛了水,用来给一衡做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你们看,一衡的尾巴!”玹华将一衡递到他们面前。 一衡见到璟华十分激动,扭着圆滚滚的身子使劲儿讨好,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谄媚道:“主人,主人,你回来啦!一衡好思念主人!” 璟华听到一衡唤他,笑了笑。 阿沫吃醋道:“马屁精,我也回来了啊,你怎么不想我!” 一衡“哼”了一声,鄙夷道:“主人长得好看,对一衡又温柔,我当然是想念主人!” 阿沫正要再损它几句,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欢欣道:“天哪,一衡,你的尾巴!” 那条金纱尾上,有一小块的部分竟然变成了七彩之色,随着视角的不同流光溢彩,变幻着缤纷色泽。纱尾蹁跹,袅娜温柔,小小的青瓷笔洗里,仿佛跃动着一道会流动的彩虹,随着一衡每一次甩尾,而洒出一片悦人心目的光泽! 一衡骄傲地撅起屁股,翘起尾巴道:“就在刚才,一衡的尾巴突然就有一块变成了七彩琉璃之色!太子说,这是先祖保佑新主人,让你们顺利归来的预兆!” 璟华并没有什么惊喜,只是淡淡道:“我也猜会这样,做完一件功德,总该有个什么显示。以后一衡的尾上,应该还有更多显示,直等到它的鱼尾全部变成彩璃之色,那就该是……” 他闭上那双已经完全不见任何光线的俊美凤眸,似落寞地笑了笑,“就该是胤龙翼出世的日子了。” 阿沫伸出手指头,轻轻敲了下一衡的脑袋,欣然道:“小臭鱼,你可要争气点,早点让尾巴变色,你的新主人也能早些痊愈。” 她满怀希冀地回头望着璟华,却在他苍白的脸上找不到半分喜悦之情,面上的欣喜也淡了下来,担心道:“璟华怎么啦?为什么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高兴呢?” “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乏而已。”璟华强笑了笑,“青澜呢,他不在这里?” “青澜他化凡去了。”玹华笑道,“我觉得那个命格,十分适合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三)执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入目是一片冰雪,乍看,以为又回到了漠北。 对,之前的漠北。在气候还没有被璟华改变,依旧寸草不生的那个年代。 这里是北俱芦洲的一个小国,玹华跟他说了名字,但青澜转眼就忘了。 他不记得这个国度的名字,但他记得那本命格上,那个女孩的名字——姜七七。 好巧,她也姓姜。 她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排行老七。上面有一个大哥,哦,不,本来有六个,但后来六个哥哥互相残杀,最后剩下的那个,就成了大哥。 这种混乱的程度,倒真的也和漠北差不多。 冰天雪地的严寒,青澜却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衫。遥遥如高山劲松,猎猎如莽原逐翠,天地间,除了风吹动他的衣袂轻摆外,一切肃然无声。 君子美兮,风清扬兮,君子默兮,志凌云兮! 他在雪山的悬崖边,静静等待。他知道,她会从这里经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红点在皑皑白色中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声娇叱和惊呼:“停下!臭马,快停下!啊,救命!救命啊!” 青澜俊眸一凛,一个火红衣裙的女子已映入了他琥珀色瞳仁里。她胯下的那匹白马想必也是罕见的神俊之物,只不过眨了眨眼的功夫,便风驰电掣般,驮着她从山脚一路冲到了眼前—— 眼前就是悬崖! 马上的女子早已花容失色,不敢再看前方,只死死地拽着缰绳,绝望闭上眼睛。 她闭着眼,并没有等到自己摔下马来,滚下万丈深渊,却等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再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青澜身姿挺拔,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那匹受惊而横冲直撞的骏马,另一只手温柔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属下救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年轻的侍卫恭谨道。 “你,叫什么名字?”姜依依惊魂未定,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却在看到他的时候,面上一红,又低下头去。 “阿岚。”她听到他说。 ------------------------------------------------------------------------------------------------------------------ 阿岚因救驾有功,被特调为公主的贴身护卫,日夜寸步不离。 公主很喜欢阿岚,做什么都要拖着他一起。阿岚也真的很好,好相貌,好身手,对她更是千依百顺。 只是,话很少。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总有一种挥洒不去的悲伤。 “阿岚,为什么你的眼睛会是那样的颜色?和我们都不一样?”公主问。 “我,是外乡人。”青澜道。 “外乡人?阿岚,你的故乡在哪里?”公主很好奇。 “漠北。” “那是什么地方?阿岚能带我去吗?” 青澜笑了笑,他喜欢这个公主,她的神色言语都像他的表妹姜雪梨,好吧,其实更像—— 年轻时候的姜懿。 一样美艳无双的容貌,一样骄纵跋扈的脾气。 他喜欢她,才有如此多的哀伤,他不忍她像他娘亲一样,从一个高枕无忧的公主,慢慢的,一步步走向疯狂,走向绝望。 是的,她像他的娘亲,他们甚至还会有一样的命运——公主爱上侍卫,从来都是悲剧收场。 临行前,玹华说了她的命格。 她爱上了自己的侍卫,私奔出逃。然后被她的大哥带人追缉,当着她的面,砍下那个侍卫的头颅。 不久后,她远嫁他国,怂恿国王出兵,反戈自己的故乡。连年的战争持续了三十几年,狼烟烧毁了十里春风,铁蹄践踏了江山如画,将士们尸骨堆积,百姓们饿殍满野,四起暴动。 最后,当她已经满头苍苍白发。她拄着拐杖,踏着白骨和废墟,走回她出生的那个地方。那个曾经盛满她青春和回忆的地方,如今已是满目荒凉。 ------------------------------------------------------------------------------------------------------------------ 青澜在听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那个故事,太像他的爹娘。 “我要去救她!我不会让她变得跟我娘一样!”他对玹华道。 现在,他和公主一起坐在草地上。幸好他来得尚早,眼前的女孩仍旧是如花的笑颜,明若朝霞。 “漠北是很远的地方,但和这里一样,也是漫天的冰雪。如果我们一起回去,我可以教你骑马,教你射箭。”他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 “是吗?”公主的眼睛亮了亮,是那种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女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天已经变暖,雪融化了许多,露出青涩的嫩草。 白马悠闲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吃草。公主往后一躺,把自己靠在青澜的怀里,幽叹道:“可是我舍不得我大哥,阿岚。虽然他看上去很凶,但却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她方才顺手摘了一朵芙蓉,插在自己的云鬓雾鬟间,盈盈花香,曦曦晨露,娇芳欲滴惹人折。 “阿岚,你知道吗?大哥好像想把我嫁到火云国去。”公主咬着唇,面露忧虑,“可是我听说那个国王又老又丑,王宫里有几百个女人。” “公主不愿去?”青澜道。 “当然不愿啊!”她坐起来,又羞又恼道:“你这个傻瓜,你难道不懂……我……我……” 她欲说还休,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懂。”青澜握住了她的手。她穿得少,一双小手有些冰凉。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暖热,垂眸缓道:“阿岚懂公主的心,阿岚的心里也有公主。” 她笑了。 凑近他刚毅的面颊,轻点了绛唇。 不知谁解了马儿的缰,白马似害羞地跑开了去。春风吹动,冰雪消融,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美丽情绪,爬上少女心头。 滋生,蔓延,缠绕,牵挂…… ------------------------------------------------------------------------------------------------------------------ 火云国四处征伐,二十万大军已先后灭了周围四个小国,战火直燃西南边境! 公主哆哆嗦嗦地收拾着自己的行囊,娇生惯养的她甚至不知出门该带什么,连最爱的花瓶和胭脂香粉都舍不得扔下。 青澜宽厚一笑,“公主,出门在外,东西越精简越好,否则便是累赘。” 公主张皇地点头,又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从包裹里拿了出来。 “公主,你若害怕,便不用走。”青澜道。 “不,阿岚,大哥他已经败了,他要将我送给那个国王做他三宫六院里的嫔妃,我才不要!”她委屈哭道:“我就算死,也不能嫁给那种荒淫无度的老头子!” 青澜拍着她一抽一抽的肩头,安慰她:“放心,公主不会死,也不会嫁给那个火云国的国君,阿岚会保护公主。” 他牵来那匹白马,与她骑了上去,连夜离开了皇城。 那一路甚是坎坷。 前有险途,后有追兵。他们不敢挑大路,尽拣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里跑。纵那匹白马是千里神驹,青澜又武功盖世,仍是九死一生。 她华贵的衣衫已经沾满了尘土,精致的妆面蓬头垢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几天几夜,离自己的宫殿跑了多远? “公主,你再撑一下,等翻过这座山,阿岚就带你找个郎中。”青澜抱着她,将马催得更急。 许是因连日的惊吓疲累,昨天夜里,她突然起了高烧,烧得小脸潮红,满嘴水疱。 “阿岚,阿岚,我是不是要死了?”她抱着他,哭得眸眼通红,高贵娇矜的公主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狼狈成这样。 “不会,阿岚在,公主不会死。”青澜柔声道,将她往自己怀里又紧了紧,免得马背太颠,令她难受。 “阿岚,阿岚一定不要丢下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阿岚。”她钻在他怀里,哭道。 离开故国,离开那座皇城,她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她唯有藏于心底的骄傲,和她身旁这个深爱的男人。 ------------------------------------------------------------------------------------------------------------------ 是夜,青澜带她逃进了深山,接花间的露水给她喝。 她烧得迷迷登登,以为自己又回到后花园,和她的阿岚一起躺在草地上,并排看星星。 白马通灵,不用缰绳儿栓,也不会乱跑。倒是她喝了些水,烧稍许退了下来。 “阿岚,你也喝点。”她看到他嘴唇早已干裂得起皮,如缎墨发间夹了几枚草叶,心中一痛。 “我不渴。你病了,要多喝水才好得快,知道么?”青澜又给她喂了一点,扬起唇角,琥珀色的瞳眸依旧灿若天上星辰。 她已清醒了些,神色黯黯,低声道:“阿岚,是我拖累了你,你觉得我太任性吗?” “别说傻话。只要我在,就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和伤害。” “可是,大哥很快就要追上来了不是吗?我们根本是逃不掉的!”她哽咽道,“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等下大哥来了,他一定会杀了你!阿岚,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一个人先走!” “我不会离开公主。”青澜平静道。 “阿岚!” 山风清冷,她本来就生着病,浑身难受,此刻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只会紧抱着他,嘤嘤地哭。 天地如此之大,大得她不知明日该往哪里去好;天地又如此之小,小得容不下他们这段哀婉凄恻,乱世迷情。 “阿岚,如果天永远都不会亮就好了。只要天不亮,大哥就不会上山来,抓我们回去。” “阿岚,你后悔吗?”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四)天涯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天,还是亮了。 年轻而暴戾的王率着精兵层层围山,不过两个时辰,就在一处山洞前,捉住了他们。 王的脸上阴郁至极,像暴雨来临之前的压抑恫吓,望着青澜一字字道:“不过一个侍卫,竟敢肖想公主!实在罪无可恕!” “不是他!不关阿岚的事!是我自己要逃走,阿岚只是一路保护我!”她在发着抖,却还是努力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他。 她看到周围里外三层的弓箭手,也看到大哥手里慢慢拔出的剑。 那把剑,她认得,杀了她其他的五个哥哥。 “求大哥不要杀他!是我错了,我错了!我听你话,去嫁给那个火云国的国王,求大哥放过阿岚!”她哭着,爬到王的身边,死命按住那把邪恶的剑。 “七七,记住我对你说的话。”阿岚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公主。 ------------------------------------------------------------------------------------------------------------------ 七七醒来的时候,已经远离了她的国度。 北俱芦洲有许多这样的小国,她的白马神骏,不过两日,就已不再望得见自己的故土。 她的国,火云国,已是千里之外。 只是如今,她已孤身一人。 “岚羽,你知不知道漠北在哪里啊?”姜七七骑在马上,轻抚它背上的鬃毛。 她给它起了这个名字,用来纪念阿岚。 从此九州大陆上,多了一个红衣女子,她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走过千山,踏过万水。 从北俱芦洲到中原大陆,路途遥远,磨难重重。她这一生,都漂泊在去漠北的路上,要去那里寻找一个叫做阿岚的年轻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不再是明艳如花,也不再是灿若烟霞。她挺秀的腰肢慢慢弯了,她如秋水般的明眸慢慢昏花,她仍旧没有停下脚步。 一人一马,远赴天涯。 直到她再也走不动了,她的白马也已经再也站不起来。她仍旧在心里怀着希望,在那个叫做漠北的地方,有她的爱人在等她。 ----------------------------------------------------------------------------------------------------------------- 那个微笑着的年轻人,那个总是保护她,温柔又寡言的年轻人,在最后的时刻,招来白马,将她送到马上!又用自己的绝世武功替她和白马挡下一阵又一阵箭雨,直到她安全冲出重围。 白马跑得极快,她自然没有看到,在他奋力替她挡下的那些箭镞中,仍是有数十支射中了他。 他只是努力地不肯倒下,不让她看见他的背上早已插满了狰狞铁镞。他朝她离去的方向,努力地留给她最后一个笑容,让她相信,他也逃了出去,会在漠北与她相会。 最后的那个夜里,他曾抱着她坐到黎明。 “阿岚,你后悔吗?” “不后悔。” “阿岚,你说我们会死么?” “不会。” “真的?” “真的,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只是,我们可能会分开一段时间。” “分开?我不要和阿岚分开啊。” “那么多追兵,我们分开逃走,把握更大一些。”青澜笑道:“你先离开,骑着白马去漠北找我,那里是我的故乡,我跟你说过的,还记得吗?” “嗯,记得。”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也一定会等你,在漠北一直等你!”他最后握着她的手,坚定道。 七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去恨! 哪怕这个世界再多坎坷,哪怕爱人不在身边,也还是要留着希望,因为它会帮你筑起一座天堂。 而他,会在天堂与你相会。 ------------------------------------------------------------------------------------------------------------------ 阴钥在孽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青澜被围攻,疾风骤雨的箭朝他射过来,那些尖利的箭头戳穿他的皮肉,深深地扎进他的身体里! 她看到血喷出来,渐渐染红他淡青色的衣衫! 她看到他逐渐力竭,一条腿中箭跪了下去,举世无双的剑法也出了越来越多的破绽! 直到最后,她看到他倒在地上,眼睛仍望着七七逃走的方向。 阴钥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那是青澜啊,她的青澜! “阴钥!”青澜被小黑小白领出来,又已经是出发前的衣衫,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有。 她情不自禁奔过去,与他紧紧相拥。 “傻瓜,哭什么?”青澜温柔地拭去她眼角边的泪,琥珀色瞳仁里盛满了久别重逢的笑意。 “我看到你……流了很多的血,死了。”阴钥咬着唇道。 “可那不是我,”青澜笑了笑,“那是阿岚。” 他用了他父亲的名字,成全了一个他和公主的梦。 “可是,阿岚也死了。青澜,为什么不像二殿下和阿沫那样,让阿岚活下去?让他最后和公主在一起呢?” “阿岚没有死,他一直活在七七的心里。” 青澜搂阴钥的肩膀,边走边缓缓道:“七七并没有像原来命格上写的那样,因为痛失爱人而走上绝路,没有引发连绵战火,血流成河。她这一生,会怀着自己的希望活下去,这样不是很好吗?”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了秦广王的第一殿。玹华在门口迎接两人,闻言接口道:“没错,青澜你做得很好。七公主白马走天涯,避免了一场人间惨祸,少说救了几万条性命。” 青澜紧走几步,到他身边道:“玹华,你怎知道?一衡身上又有显示了吗?” 玹华笑着点头,“已经有了,且比二弟他们那次的面积还要大得多。” 青澜欣慰道:“总算不辱使命。我说玹华,我们以后就挑那些一下能多救好多人的,一样是去人界跑一趟,一样行功德!” 玹华笑骂道:“你们西海的果然会算账,难怪家藏万金!好了,璟华还在休息,帮我照顾他。我准备准备,这就要亲自跑一趟了。” 青澜愣了愣,“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玹华笑着拍拍青澜的肩膀,潇洒跟着黑白无常走进第十殿,头也不回道:“去修长城!” ------------------------------------------------------------------------------------------------------------------ 出发前,玹华为自己挑了一本命格。 青澜说的没错,一样化凡,挑那些行一功就能救百千性命的,自然更好。倒不是为了功德大小,他们仙界之人,救民水火,匡扶天下本是理所应当。 这个,玹华也早想到了。所以,他从昨天起就开始关注那些大的惨案,战争或者屠杀。 然后,他就找到了现在手里的这本命格。 那是在西牛贺洲,当时诸侯混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嬴政,他灭六国统一天下后,为防止北方匈奴进犯,便沿着地形修筑了一道长达万里的军事要塞,人称“万里长城”。 这项工程,对于那些凡人来说,便如蜉蝣撼大树。秦王嬴政在全国抓了上百万人,日夜为他修葺。当时的条件极为艰苦,有无数人在服役的过程中饿死或者累死,民怨载道。其中有个叫范喜良的书生,成婚三日就被抓来做苦力。妻子孟姜女思夫心切,带着做好的寒衣,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到了长城却听说范喜良早已埋骨长城之下。 孟姜女悲愤交加,向着长城昼夜痛哭,如啼血杜鹃,望月子规,直哭了十天十夜,忽听轰隆隆一阵山响,一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长城崩倒了八百里,这才露出范喜良的尸骨。 玹华之所以会挑这个命格,一来因为这个故事委实十分悲苦,二来他亦是未来君王,于这为君之道上自比旁人更多一些共鸣。 百姓同情孟姜女遭遇,咒骂嬴政残暴。却不知这修建长城,将北方匈奴阻挡在外,就好比是给自己家里装上一道结石的铁门一样,同样是功盖千秋的头等大事。 嬴政此人眼光是有的,手段也是有的,唯独缺了些慈悲,少了些沟通,这才明明造福了后代,却还落得个暴君的骂名。 玹华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一个明君。 临行前,他又去看了璟华。 虽然妙沅说他的情况比在背阴山的时候要稳定些,但他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令他惶恐不安。眼下又要离开两三日,就更不放心。 璟华还在冬暖阁,玹华去的时候,恰逢妙沅和阿沫都不在,他看到璟华正靠在榻上,怔怔地睁着双眸,却眼神一片空茫。 是的,他在遇到一衡以后,就彻底瞎了。 玹华突然有点懊恼,不晓得自己硬把他拖来这里是对还是错。虽然妙沅对他说,璟华就算平安地呆在梦泽,也一样会逐日虚弱,恶化,没有胤龙翼,他迟早会像梅妃一样。但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璟华在十里魂渡,一路陪他们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仍是让他感到心中一阵抽痛。 “是大哥么?”璟华听到了声音,勉强往上坐了坐。 “不用起来,你躺着就好。”玹华忙道。 他看到璟华的床榻边竟然还堆了不少的命格,有几本摊开了,貌似正看到一半。 “璟华,是你在看?”玹华诧异道,“你不是……” “哦,是我闲了无事,让沫沫读给我听的。”璟华并没有介意,笑了笑道:“那么多命格,你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 玹华也笑,那笑中却带了涩,“你啊,还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大哥手脚快得很,不用你帮忙,你给我好好养病就好。” 璟华轻咳了两声,道:“你们都是为了我才忙碌至此,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光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你做得还不够多么?”玹华叹道,“二弟,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喜欢为别人操心。” 璟华似笑了笑,垂眸不语。 片刻的沉默后,璟华突然道:“大哥,倘若我等不及你们行完那九功……” “怎会等不及!”玹华有些粗暴地打断他,“大哥不许你胡说!” “我只是,呵呵……”璟华笑了笑,淡淡道,“大哥你知道,凡事我一向都喜欢做个周全的打算。” 他双眸平静地盯着前方,语声里既没有对生的留恋,也没有对死的惧怕,什么都没有。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五)掉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你知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沫沫。”璟华接着道,说到她名字的时候,他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泄露了内心的忧心忡忡。 “我拜托了青澜,明年带她去考靖天神兵会,以她现在的修为,拔得头筹是没有问题。但是她毕竟太小,修为虽高,心智却不成熟。真的到了那个位子上,我又怕她不懂与人相处,难以适应。” 这个难题困扰他多时,他也不再隐瞒,叹了口气,缓缓道:“她总是想出人头地,做一番了不起的事情来。我也想助她一臂之力,可她飞得越高,我就越不放心。” 玹华大声道:“二弟你又何必庸人自扰?阿沫姑娘走到哪里,都有你这个兵部大帅罩着,有什么好怕?” 璟华勉强笑了笑,“我终年在外征战,其实能陪她的时候很少。大哥,若以后在九重天上,沫沫她呆得闷了,我又恰好不在她身边,就拜托你和沅姐姐多照顾她,护她周全。” 玹华大笑:“这还没成亲呢,就为她想这些有的没的!以你媳妇儿这个暴脾气,她不惹别人就已经很好了,谁还敢惹她,不怕被她鞭子一顿狂抽? 你若是怕她闷,大哥教你个法儿,你呀就让阿沫给你多生几个娃,你宸安宫里多个五六条小奶龙,她就没那么多闲工夫,也不会整天往外跑了,哈哈哈……” 璟华也跟着大笑起来,成亲啊,小奶龙啊这些字眼儿让他听了开心极了,都笑出了眼泪。 玹华看他气息紊乱,也不敢再惹他发笑,道:“好了,言归正传,璟华你好好养着,别老胡思乱想。大哥这就去替你去再行一功,左右不过两三日便回。” 璟华虽脸色极差,对玹华要做的这个功德倒是兴趣盎然,还不肯放他走,问道:“大哥,你这个命格说的是什么?” 玹华就将嬴政抓壮丁筑长城,害得范喜良命丧黄泉,孟姜女又哭倒长城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璟华听过淡淡一笑,漫不经心道:“我方才听沫沫读了一本命格,也有点意思。说的是一个姓赵的贵族全家被灭门,他的两个好友冒死将他的遗腹子救了出来。而仇家并没有善罢甘休,于是在全国下了一道屠婴令,杀了几千个相同岁数的孩子。” 玹华动容道:“几千个孩子?” 璟华道:“是啊!无辜枉死本就可怜,更何况还是些未满周岁的婴孩,不知大哥有没有兴趣。” 玹华道:“下次吧,嬴政的这本我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这就去了。” 他刚转身打算要离开,璟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虽然拼命压抑着,但却一声更凶似一声,怎么都停不下来。 璟华整张苍白的脸孔已经咳到青紫,胸腔中又发出那种可怕的啸鸣声,背过身子紧紧地捂着嘴。再到后面又仿佛欲呕,趴着床沿,整个人都簌簌发抖。 玹华忙放下手中的命格本子,坐下来替璟华输送些灵力。 适才他一直都在想着化凡为嬴政后,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那百万壮丁的命运,也令孟姜女不再成为千古怨妇,一路想着一路走,竟顺手拿着命格本到璟华这儿了。 现在他将那本子随手往床榻上一放,手刚碰到璟华的后背,只感觉璟华身上的灵力早已空空如也,就如已干涸许久的土地,自己刚送进去的那些立时便消失无踪。 玹华心中突然一凛,想到璟华方才说的那句“倘若我等不及你们行完九功”的话来,莫不会真的一语成谶? 他只输了没多少灵力,璟华便喘息着推开。 “我不妨事,”他低低道:“大哥莫在我身上徒劳,等寻得胤龙翼归来,便是我真正大好的日子。” ------------------------------------------------------------------------------------------------------------------ 直听到玹华离开,关上房门的声音,璟华这才散了架般往后靠去,一边隐忍地低咳,一边摸索着去拿床边的那本命格。 嬴政的命格。 方才他故意咳嗽,偷偷在玹华那里掉了包。 他还说了谎,他最为担心的并不仅仅只是沫沫,还有他的父君。 担心大哥一旦得知自己离世的真相,会与父君反目。 母妃的事,大哥早已猜到,他不过是一直在焦虑自己的病,这才暂时放在了一边。在云梦泽的时候,他就已说过,他不会就这样算了,不管是父君还是别人,这个人杀了母妃,又将沅姐姐折磨致残,他一定会血债血偿! 如今,他和沫沫都正满心欢喜,以为找到胤龙翼就能让自己续命,倘令他们得知,是父君逼迫自己最终放弃胤龙翼的话,必然会怒火中烧。甚至到最后,极有可能联手向父君发难! 而那时,父君有胤龙翼相助,身怀天地间最至高无上的神力,大哥和沫沫又有几许逃生的机会! 这是一场无法化解,且无法扭转的悲剧,远较他们现在看的这些命格更凶残得多。 以大哥的脾气,父君接连向母妃、沅姐姐和自己下手,必忍无可忍。而沫沫这边,失去自己一个,就足以令她发疯。 所以一方面,自己必须仔细计算好每一个细节,务必要把那一场死亡演得极为自然,毫无破绽。 而另一方面,就是他今天偷换命格的目的——他想让玹华看到父君当年的不得已。 在他偷换的那个命格里,大哥不得不做一个选择,是牺牲自己唯一的孩子,拯救上千个同龄的孩子?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死去,而无动于衷? 其实,他也知道,大哥要去体会的那个人生,那个忠义之士与父君其实无丝毫可比之处。但他希望好歹能借那一个并不恰当的比喻,令大哥体会一下,一个父亲的不得已。 玹华说的没错,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总喜欢为别人操心。即便在这样的时候,他也总是要殚精竭虑为周围的每个人想好将来的一切,每一个环节巨细无遗。 他不忍看父君老迈,耄耋之躯仍要为平衡天地戾气而耗尽自己灵力,所以只要父君露出那个虚弱的样子,哪怕他清楚,那就是历代天帝本该承担的责任,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救命的胤龙翼拱手相送。 他知道这是一个让人难于理解的选择,也知道自己的离去会让大哥和沫沫陷于无法愈合的伤痛,但就如天生的致命伤般,无法不这样去做。 所以,他不得不在这一个错误的选择之后,又费尽心思地为这个错误东缝西补,越弥补,越荒唐。 他终于走上了当年母妃的老路。 带着万般无奈、抱歉和担忧匆匆离去,明知不值得,却还是要维护那个人。 那个从他尚未出生起,就一直在伤害他的人。 ------------------------------------------------------------------------------------------------------------------ 玹华被人推了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大人累了,就去歇一会儿,公主今晚怕是生不下来。” 原来自己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可是,奇怪,为什么称自己为“大人”,难道不应该叫自己“陛下”么?自己现在可是始皇帝啊! 他睁开眼睛,突然吓了一跳,失声道:“阿沅?你怎么也在这里!” 妙沅“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璟华说你此行需要一个帮手,让我在这里相助于你。” 玹华莫名道:“帮手?不需要啊!” 他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又吃了一惊,他只是穿着普通文人的服饰,根本不是什么九五之尊! “阿沅,我们这是在哪里?难道是小黑小白弄错了,这不是秦王政的那个命格吗?” 妙沅也莫名道:“什么秦王?玹华,我们这是在故绛城,是晋景公的时候啊!” “晋景公?”玹华叹了一声,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禁苦笑。 璟华就是璟华,就算已经是到了今天这样,他想做的事,依然没人可以阻止。 只是不知为何他一定要向自己推荐这本命格?是对那些枉死的孩子抱有格外的同情么?也罢,反正一样是功德,既来之,则安之吧。 玹华看了一眼妙沅,她亦是普通妇人的打扮,只是肚腹高隆,竟已是身怀六甲。 妙沅被他看得有些害羞,毕竟她的真身还是个未嫁姑娘,却只好硬着头皮道:“你是驸马赵硕的门客公孙杵臼,我是你妻子程婴,也是公主的闺中密友。赵家三日前已经被满门杀了,只有公主被我们冒死救了出来。” 玹华点点头,大概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这是南赡部洲一个诸侯割据的时代。 国君晋景公昏庸无能,大权旁落。朝中有一文一武两大势力,文臣赵硕,才情四溢,官拜左上卿,晋景公更以公主下嫁,是为驸马。武将屠岸贾,野心极大,一直视驸马赵硕为眼中钉,为构陷赵,他发动一场政变,以莫须有的罪名嫁祸之,并一举屠了赵氏满门三百余口,只剩身怀六甲的公主在公孙夫妇帮助下仓皇出逃。如今躲藏于二人家中,已临盆待产。 玹华走过去,轻轻搂住妙沅的腰肢,微笑道:“这么说,我们也快要有孩儿了?” 妙沅含羞啐道:“不过是化凡罢了,又不是真的。” “是啊,真的太子妃,哪能这么寒酸?”玹华笑道:“我总算是懂了,为何二弟要叫你来协助于我。阿沅,我们是何时成婚的?你已经几个月了,何时生产?” 妙沅咬着唇,羞道:“我们是公主做的大媒,成婚已有一年多,产期就是这两日。” 玹华大喜过望,忍不住蹲下来,附耳在她的肚子上,笑道:“乖宝宝,一会儿出生的时候可记得要灵巧些,若弄痛了你娘亲,爹爹可要打屁股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六)孪生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等在产房的外头,已经来回转了四、五时辰。 这期间,门里头公主那凄厉的惨叫声始终就没有停过,听得他头皮阵阵发麻。 说起来,玹华也并不是第一次在房外待产,两千八百年前,他亦有此经历。也是阿沅接生,他等在门外。 是啊,那次,是他的母妃。 他在门外等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阿沅抱着自己的弟弟走出来。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一看便知道他继承了母妃所有的美丽。可他又是那么小,那么虚弱,皮肤薄得可以清楚看到底下纤细的血管,紧闭着眼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母妃,玹华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他不是傻子,纵璟华竭力隐瞒,但母妃是怎么死的,他心中其实早已雪亮。他只是顾念璟华现在病着,不愿拂拗他的心愿。 既然不想捅破这层脆弱的父子情,那就随他去吧。这样也好,他盘算好了,等得到胤龙翼之后,自己就拿捏着这一条,去与父君谈判。 父君那样绝情的人,既然当年能狠得下心对母妃做出那样的事,如今肯定也不会顾惜璟华的性命。他求了几次无果,也不再抱这个希望,但若握着他弑妻的这一条罪名,逼他放弃胤龙翼,这倒是个好计策。 那本是父君欠璟华的。 ----------------------------------------------------------------------------------------------------------------- 门终于开了。 当妙沅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走出来的时候,玹华有一瞬间的恍神。 仿佛时光倒回,他回到了宸安宫的门口,看到了刚出生的小璟华。 现在这个孩子,也是那么小,但却很健康,刚才还在里头,就听到他惊天动地的嘹亮哭声,可见中气十足。现在吃了第一顿奶,已睡得没心没肺。 玹华仔细端详了下,小家伙鼻子很挺,眼线又长,长大了想必是个周正的人物。 “是个男孩。”妙沅道。 玹华竟也隐隐有些激动,“我可以……呃,抱抱他吗??” 妙沅笑了笑,把孩子递给他。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玹华的手臂很僵硬,想让那孩子睡得舒服,又怕会弄醒了他。“就像捧着一百个容易碎的鸡蛋。”他尴尬道,“我都不敢动。” “没事的,”妙沅笑道:“你可以摸摸他,这孩子健康得很。” 玹华大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刚碰到小家伙的手,就被一把牢牢握住,怎么甩都甩不脱。 玹华笑笑,“他的手好小,手指甲也好小。真滑稽,怎么会有这么小的手?” 妙沅柔声道:“玹华,他好像喜欢你呢,我刚才也让他抓我手指来着,可他没有。” “是吗?你喜欢我?”玹华笑着去逗那个孩子。 仿佛有种奇妙而陌生的感觉,随着那小手指悄悄传递到玹华身上,又倏地一下钻进了玹华的心里,慢慢地生了根,安了家。 那感觉软糯而温暖,纤细而绵长,像无数条藤蔓在心底生出了牵挂,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去拥抱,去守护,去亲眼看着这个幼小的生命一天天长大,拥有幸福。 “既然我们有缘,那我就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手劲儿这么大,长大了一定是个习武的好料子,就叫赵武好不好?” 玹华对妙沅道:“对了,公主呢?” 妙沅的脸色不太好,“公主薨了。” “既然命格如此,阿沅也不要太过悲伤。这孩子,我们总会将其抚养成人。” 妙沅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蹙眉朝他瞪了一眼,咬唇道:“我不是悲伤,是我……我好像也要生了。” ------------------------------------------------------------------------------------------------------------------ 程婴生的也是一名男孩儿。 她奶水充盈,哺喂两个孩子绰绰有余。所以看上去,玹华现在倒是真的安生乐业,整天阶窝在家中照顾夫人月内,左拥右抱一双孩儿,简直不思进取。 但到了晚上,他就开始绞尽脑汁。 为避人耳目,公主薨后他们灵堂都不敢摆,连尸体也是他趁夜亲自带出郊外,随便挖了个坑,草草掩埋。 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连下了几日的暴雨,城外一座木桥断裂,在找人抢修的时候,埋于桥下的公主尸体被发现了。 屠岸贾立刻找人验了尸,确认这就是带孕出逃的公主庄姬,并且同时确认她死前已经为赵硕诞下了遗腹子。屠岸贾向来是信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信条,当即下令封城,满城搜索那个不知去向的孩子。 一时间人心惶惶,每个有婴儿的人家都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官兵“哐当”一声冲进门搜索,就连尚在月内的妇人闺阁,也不放过。在屠岸贾的默许下,官兵态度粗野狂暴。有的孩子哭个不停,惹得他们烦了,就被当场就扔在地上摔死,士兵们则扬长而去。 但光这些搜查,玹华倒还应付得来。 妙沅与公主在同一天里生产,两个孩子前后相差不过数个时辰,他对外一统口径,称夫人一怀双胎,自己得的乃是一对孪生儿。 毕竟一个小婴儿,除了年龄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在这故绛城里,这样的婴儿少说有几千个,屠岸贾就是再不可一世,又怎么可能从大海里捞出针来? 但如果根据那本命格上说的,那么天一亮,那张惨绝人寰,令千万母亲崩溃断肠的屠婴令就会张贴在城中的大街小巷。 玹华在书房冥思苦想无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回到自己房中。 两个孩子都已喂饱,并排睡得正香。妙沅戴着一根藕色的头巾,慈爱地轻轻哼着摇篮曲。 玹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觉得这画面极美,美得他不忍走进去,就站在门外痴痴地望着。 倒是妙沅发现了他,冲他一笑,“怎么傻站在那儿?” 玹华笑着走进来,“怕吵醒你们。” 他俯下身,轻轻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阿沅好香,可真是越来越好闻了。” 妙沅有些难为情,羞嗔道:“不就是奶水的味道么?你又不是吃奶的娃,贪这味道做什么?” 玹华也在她边上坐下来,笑谑道:“我不吃奶,可我要吃阿沅。” 他将她搂在怀里,手指穿过她的乌黑发丝,深情凝望。 妙沅本就极美,现在因生了孩儿,俏丽容颜中更添了一种成熟的少妇韵味。肌肤愈加白皙娇嫩,吹弹可破,柔媚乌黑的美眸就像两颗已经熟透的黑葡萄,波光潋滟,一颦一笑间都像要滴下水来。 “阿沅真美。”玹华痴情道,“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的美。” 妙沅笑了笑,怜惜地望着他道:“你呢,还没有想出办法吗?” 毕竟是凡人的壳子,连熬了几个晚上不眠不休,他现在也是满脸疲惫,双眼充血。 玹华摇头,无奈地轻叹一声。 “天一亮,那张屠婴令的榜文就要贴出来了。”他望着两个熟睡中的孩子,苦笑:“二弟抛给我的这个难题,可比修长城难得多了。” ------------------------------------------------------------------------------------------------------------------ 那个替公主验尸的仵作,并不能说出公主产子的具体时刻,只能推算出一个大概的月份。屠岸贾丧心病狂,张贴“屠婴令”,称倘若三日内找不到赵氏孤儿,便将全城内所有一月以上,半岁以下的婴儿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屠婴令”一出,整座故绛城一片哀声。 玹华走在街上,所有人都形色匆匆,神色戚戚,连之前总会对他笑着打个招呼的左邻右里,也再无心交谈半句。 就像一座被死亡笼罩的孤城。 有的妇人看了告示,当场就吓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倒地,被野蛮的士兵拉起来,扔在一边的凉棚下,直到自己醒转,或者家属来接走。 而那些棺材铺子里,婴儿棺椁和小寿衣的销路一下子紧俏起来,木匠师傅和裁缝师傅连夜赶制都供不应求。 但生意再好,老板们的脸上也无半分笑意。 玹华走进去,棺材铺的老头正低头写着什么,玹华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 “老板,我要……” 老头抬头看了看他,斑浊的眼中似乎混了些水光,怆怆开口:“你走吧,没有。” 玹华道:“你还没问我要什么。” “你不就是来买婴儿棺椁的吗?今天已经是多少人来问过了?没有!没有!没有!”老头一下激动起来,情绪失控地朝他大声嚷。 婴儿棺椁?玹华下意识地往铺子里瞧了一眼,那里正停放着一个小巧的黑楠木棺椁。 老头“哇”的一声跳起来,操起扫把凶狠地朝他打来,大声咒骂:“看什么看,这是要留给我自己孙儿的!他才满四个月,却要给那个什么该死的赵氏孤儿一起陪葬!啊,我苦命的孙儿啊……阿爷救不了你,只能给你留一副最好的棺椁,送你上路啊……” 老头扔了扫把,蹲在墙边,哭天抢地地嚎起来。 玹华灰溜溜地退了出来。 他只是想买些香火蜡烛烧给那个死去的公主。 因为他的疏忽,令她尸骨都难以保全,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做完全没用,但既然在凡间了,那就入乡随俗的好。 但那棺材铺老头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七)疯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原来自己和阿沅救下赵氏孤儿,为赵硕留下这最后一条血脉,如此忠义之事,在百姓眼中,竟被恨得咬牙切齿。 那只是些平凡的小老百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不懂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只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今日多打了一只兔子,明日菜价又降了半分,都会高兴个半天。 他们只想每天回家来,会有孩子奔出家门口,扑到自己的怀里,糯糯地叫一声“爹爹”,只要那娇嫩的小嘴在自己脸上亲上一口,劳作了一天的疲劳也都统统都能消除。 他们只想省吃俭用,攒些银子,等再大一些了,便送孩子上私塾去,盼他用功,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等孩子成年了,请媒婆说个好人家的姑娘,成了亲,小两口早点给他们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延续香火。 所以,那些士大夫们的忠孝啊,节义啊,情操啊,气节啊……在那些老百姓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个远在天边的故事,听过就算。 想起来了,也许会在月下纳凉的时候,对自己的孩子说一说,笑一笑,但如果要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成就那些名门忠烈,千古热血——门儿都没有! 玹华有点慨然。 现实,有时候真实得令人绝望。 ------------------------------------------------------------------------------------------------------------------ 回到家中的时候,仆从们告诉他,有个女人来求见夫人。 玹华心一惊,立刻往前厅奔去。 他看到有个女人跪在地上,阿沅正要拉她起来。 “大人,您回来了?”妙沅见他回来,露出一点高兴的神色,但又转瞬即逝,愁道:“这是韩夫人,一直跪着不肯起,大人来帮我劝劝她。” 玹华动容道:“韩夫人,何苦长跪不起?” 他认识这名女子,是守门大将韩厥的夫人。韩厥也是一位义士,在他们带着公主逃亡的时候,果断放行,遂自刎以谢罪。 韩夫人丧夫不久,全身素白孝服,脸色更是煞白,望着玹华夫妇,双眸含泪道:“公孙大人,程大夫,‘屠婴令’已下,未亡人求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那苦命的孩儿!” 玹华蹙眉,“夫人恐怕弄错了,那‘屠婴令’是屠岸贾那歹毒之人所下,你求我并无用处。” 韩夫人凄然一笑,“怎会没有用处?先夫便是为了保全赵氏孤儿,这才舍生取义。如今家中,只剩未亡人与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我不求大人,还能求谁?” 玹华道:“屠岸贾凶残成性,为了找到赵氏孤儿,竟下令屠尽全城的婴儿!不瞒夫人,我家中也有一对方出生不久的孪生儿,正为此忧心不已。” “公孙大人何必惺惺作态?别人或许不知内情,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韩夫人收起眼泪,冷笑道:“当时两位带着公主逃走时,她已身怀六甲,不日便要临盆。我倒要问,那她后来生下的那个孩子又去哪儿了呢?公孙夫人,你运气还真不错,这孪生儿几率极小,你倒是说生就能生得出来!” 玹华与妙沅对望一眼,沉声道:“韩夫人慎言!韩大人也是令杵臼景仰的热血之士,韩夫人难道要在他死后,再毁他名节么?” 韩夫人尖声大笑,擦了把眼泪,恨恨道:“我一介妇孺,哪懂什么名节不名节!我只知道若不是遇上你们几个,我夫君根本就不会死! 那个什么赵氏孤儿,他的死活干我夫君何事?不但要他为此赔上性命,害我家破人亡!现在你窝藏着那个扫把星,害得我们唯一的儿子也要送命!害得全城的孩子一块儿跟着送命!” 她倒退几步,指着玹华凄厉大笑:“你们这个行的是哪门子大义?你们自以为是,和那个屠岸贾根本没有区别!一样是刽子手!刽子手!” 妙沅见她悲恸已近崩溃,心中不忍,上前安慰道:“韩夫人你莫这样,尚有两日,说不定此事尚有转机。” 韩夫人怔了怔,喃喃道:“尚有两日,不错,我的孩儿尚能活两日……” 她突然朝着玹华连连磕头,痛哭流涕道:“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将那赵氏孤儿交出去!不是我心狠要他死,只是他不死,全城几千个孩子都没有活路啊……” ------------------------------------------------------------------------------------------------------------------ 妙沅半夜里起来喂奶的时候,懵懂中发现灯还亮着。她略整理好衣衫,掀开帘子,果然玹华还在灯下思索。 “先睡会儿吧,你如今是凡人的身子,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妙沅给他披上件大氅,“夜寒露重,别回头把自己给累垮了。” 玹华勉强一笑,“我不困,阿沅先睡吧。” “没事,我就再陪你坐会儿。”妙沅温柔道:“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我竟然陷入了这个两难的境地,走投无路。唉……”玹华苦笑。 他叹了声,睁着冲忙红血丝的双眸道:“阿沅,你说一条命和千万条命,到底哪个更重些?我们这样费尽千辛万苦要保住赵氏孤儿,到底对是不对?” 他说着,摇篮里的小婴儿又啼哭起来,妙沅走过去,将那孩子抱起,放在怀中哄着。 “是老大么?”玹华问,为了把孪生子的戏做足,他们也不再以少主相称,只是用老大、老二把两个孩子区分开。 妙沅点头,“这孩子,不哭不闹,除了吃得比老二多些,其他都很好带。” 玹华笑道:“能吃是好事,你若应付不来,赶明儿去请个乳母来。” 妙沅没有接话,只低着头,假意在哄孩子。 但她并没有骗过玹华,他分明看到她的泪滴在那孩子的襁褓上,晶莹破碎。 “阿沅别哭。”玹华将她和那孩子一起搂在怀里,“我不会让他死的。你刚出月内,哭了对眼睛不好。” 妙沅哽咽哭道:“玹华,我做不到!不论哪个孩子,我都舍不得!他们都是无辜的!” 玹华搂紧她,“别急,还有两日,我再想办法。” ------------------------------------------------------------------------------------------------------------------ 第二日一早,玹华借口去买菜,又出了门。 其实这些本用不着他,但反正在家中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出来探探情况。 今日的气氛倒像比昨日好些。 街市上突然间多了许多怀抱婴孩的妇人,像突然约好了似的,成群结队地上街来。 路两旁,那些平日里只有赶集时才摆出来的小摊子也热闹起来,年轻的父母们纷纷解囊给孩子买各种风车啊、拨浪鼓啊,糖人啊,虎头鞋啊…… 那些孩子其实还小,抱在手里还不太会玩,但父母们不管,只要孩子眼睛往哪里多停留了一秒,立刻就要把那里的所有吃的玩的,都搬过来,唯恐不及。 玹华看到有一对衣衫破旧的夫妇,手里抱着的孩子却穿金戴银,小手小脚上各挂了一个金镯子。 他还看到两名年轻的父亲,因为要抢最后一个风车,而红了眼睛,大打出手。 还有的母亲带着孩子上馆子,叫了一桌子大鱼大肉,说这辈子都再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了,非要给才半岁不到的娃,强行喂了许多食物下去。孩子因无法吞咽,有的当场噎死。那些咽下去的,也因消化不良而拉稀,虚脱至死。 更有甚者,急急忙忙将结下的娃娃亲给办了,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办。于是满眼都是抱着孩子上花轿,抱着孩子入洞房。满堂的喜庆结彩,却只闻凄凄哭声。 玹华再听不下去,转身往家里跑。本来想出来透透气,却没想到外头更乱,让他从脚底往上直冒凉气。这个屠婴令一下,全城的婴孩都难逃厄运,全城的每个家庭也都跟着分崩离析。 他刚踏进家门,便看到妙沅正戴了斗笠准备出去。 玹华吓了一跳,忙抱住她,“阿沅你去哪里?你不会跟那些人一样,也疯了吧?” 妙沅抬眼,悲痛道:“大人,韩夫人她死了。” ------------------------------------------------------------------------------------------------------------------ 韩夫人是自尽的。 她死在自己的房中,一根白绫悬上房梁,蹬腿便死了。 玹华道:“怎么这就自尽了呢?她昨天不是还来求我将老大交出去么?” 妙沅道:“是隔壁的好事者,硬说她的孩子便是赵氏孤儿,今早破门而入,将她的孩子抢走,去交给了屠岸贾。” “什么?”玹华大吃一惊,“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妙沅道:“那些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被牵累,就想随便找个别人家的孩子顶罪。韩夫人孤儿寡母,又是韩大人放走公主的,肯定被众人迁怒,于是就成了替罪羔羊。” 玹华深叹了口气。 现世报,来得好快。 昨日这个韩夫人还上门来,口口声声骂自己是刽子手,要自己把老大交出去,否则便去屠岸贾处揭发。 而今日再见,她已是冰凉一具尸骨,她的孩子也将随她一起长眠地下。 他想到昨日在棺材铺里老泪纵横的那个老头,今日在街市上看到的那些已经疯了的父母。 没错,不论贫富,每个孩子都是母亲怀胎十月,带到这个世上的,都是父母的宝,是每个家庭的希望。 如今,屠岸贾已疯癫入魔,要屠尽这都城里所有的希望,那这座城不疯才怪。 一边是满门忠烈惨死,受人之托要保下这最后一条血脉;一边是几千条无辜性命,全城婴儿即将成刀下亡魂—— 轩辕玹华,你又该何去何从?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八)救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依旧坐在灯下。 妙沅道:“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你还没有想出来么?” 他沉默不语。 “其实,你早就想出来了,只是一直都不忍跟我说,是么?” “阿沅!” “我就猜到了。你早就有了办法,只是怕我伤心,一直不肯说。”妙沅点头,眸中已有波光闪动。 “阿沅,你会怪我么?” 妙沅不语,只是将头埋在玹华胸口,默默垂泪。 玹华轻轻安抚她道:“阿沅,这孩子为了拯救满城无辜而死,死得其所。他此生早夭,但我会保他来世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妙沅强忍住不哭出声,但眼泪早已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 “让我再……抱抱他。”她道。 可是她已哭得手脚无力,根本连个孩子都抱不起来,只好又交还给玹华。 那孩子喂养得甚好,白白胖胖,睡梦中似乎还咯咯笑了下,口中流下一两条婴儿的混着奶水的唾线。他睡得如此香甜,浑不知黎明后即将来临的厄运。 玹华抱着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从心底蔓延上来,瞬间占据了他全身的每一寸,千丝万缕都痛入凌迟。 不过是化凡而已,不过短短月余。 为什么竟已对这个孩子有了如此深厚的情感,割不断,难舍离,就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骨血,他感受到的每一分快乐,自己也会跟着快乐,而他受到的每一分伤害,自己都会跟着痛入心扉。 他突然觉得自己竟像城内那些个没出息的凡人般,此生再无他愿,只盼能看到这个幼小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能开口叫他爹爹,能用那令冰雪都融化的好听声音,在每次他亲吻时,都嫌弃他的胡渣。 他轻轻抬手,擦去那孩子淌下的口水,哽咽道:“原谅爹爹,爹爹……是不得已。” ------------------------------------------------------------------------------------------------------------------ 第三日天还未亮。妙沅最后喂了那孩子一顿,独自出门。 走的时候,玹华还未醒。 大街上气氛肃穆,她来到屠岸贾的府邸前,叩开了门。 “屠将军,公孙程氏求见。” 屠岸贾召见了他,那个凶残成性的将军满脸横肉,斜睨着眼瞧她,立即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公孙夫人所为何事?” 程婴道:“愚妇人有了赵氏孤儿的下落,欲告知将军。” “哦?”屠岸贾眼睛亮了起来,“说!在哪里?” ----------------------------------------------------------------------------------------------------------------- 一队明刀真枪的官兵撞开公孙府的大门! 公孙杵臼仓皇间相迎,愕然发现自己的妻子程婴尾随在屠岸贾身后。 公孙杵臼大惊:“夫人,你……你怎会?” 屠岸贾奸邪一笑:“公孙大人食古不化,倒是你这夫人冰雪之心!来人,给我搜!” 公孙杵臼怒目圆嗔,张臂以身拦在门外,却被几个官兵一把推开,踉跄跌在地上。 不多时,便有人从房内抱出两个婴儿。 程婴急忙上前抢过其中一个,指着另一个哭喊道:“将军明鉴,那个便是赵氏孤儿!请将军念在我主动献上逆臣之子的份上,饶过我的孩儿,也饶过满城无辜小儿!” 公孙杵臼被方才那一推,撞破了额角,鲜血流下面颊,混着血泪涕然。他咬牙冲上前,想抢回那个已被屠岸贾抱去的孩子,便立刻有两名卫兵牢牢架住了他。 公孙杵臼无处使力,目眦尽裂,怒吼道:“夫人,你怎可做那背信弃义之小人!赵家满门三百忠烈已成亡魂,独留上卿大人的唯一血脉,断不可毁在你我手里啊!” 程婴亦满面泪水,将怀中孩子抱得更紧,凄然道:“大人,不是妾要枉做小人,只是……那是妾和大人的孩儿啊!是妾怀胎十月生下的亲儿,你又怎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亲手断送我孩儿的性命啊!” 屠岸贾哈哈大笑:“没错!公孙杵臼,你这夫人不但长得花容月貌,人也比你要识时务得多。用这个孽子的一条命,换你亲生儿子和满城几千个婴儿的命,可是划算得很!” 他将怀中婴儿一把高举过头顶,那婴儿受惊,顿然大声啼哭起来,小手小脚在空中拼命乱蹬。 “公孙大人,你早把这个孽种交出来不就好了么?省得这几日,城内家家人心惶惶!”屠岸贾哈哈大笑,旋即将那婴儿往地上轻轻一掷。 啼哭戛然而止! 那婴儿如一团豆腐般,砰地摔在地上,鲜红的血无声地从七窍里流了出来,粉嫩的小脸一团血糊,一双眼睛依然懵懂地睁着,仿佛还未看够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程婴连叫都叫不出来,摇晃两下,便晕厥倒地。 公孙杵臼满目血泪,窸窣窣跪爬到那婴儿身边,颤抖着抚摸小婴儿的脸庞,替他合拢双目,仰天嘶喊道:“大人,杵臼无用,未能保住你唯一的血脉!杵臼惭愧,这便跟随少主来了!” 他猛地站起来,一头朝梁柱上撞去,登时头破血流,立时毙命。 屠岸贾瞧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捻须轻蔑道,“果然还是亲生儿子的命更重要些。若不是这样逼一逼你,你又怎么肯乖乖把这孽种交出来呢?” ------------------------------------------------------------------------------------------------------------------ 妙沅悠悠醒转。 公孙杵臼的尸体依旧还在那里,她知道那个只是玹华在凡间借用的一个壳子而已,真的玹华应该已经在撞柱而死的刹那,就安然返回了冥界。 可为什么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两边的胸口都有点痛。啊,是了,该喂*奶了。 她解开衣襟,怀中的孩儿已经迫不及待,急急地往胸口拱,却寻找那个甘美的源泉。 他已经大了一些,已经会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万般珍惜地捧着,咕咚咕咚地大口吞咽。他闭着眼睛,神情那么满足,仿佛得到了世上的最幸福,就是躲在母亲的怀抱里,管它外面风雨缥缈,地动山摇。 “吃吧,乖孩儿,多吃些。”妙沅凄笑道:“再也没有弟弟来和你抢了,你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凄然地望着她的另一个孩子,此刻正躺在冰凉的地上,小小的身体早已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左边的胸口胀痛得更加厉害,无数温柔和慈爱找不到出口,汹涌翻滚,顶得她极度难受。 她的左边,一直是留给老二的啊。 那才是她亲生的孩儿,痛了整整一天,才生下来的孩儿啊。 他那么小,没有哥哥淘气,也没有哥哥勇敢,可今天却代替哥哥救下满城婴儿的性命,做了最最了不起的事。 好孩子,不要怪爹爹。他是,不得已。 她抱着公孙杵臼的尸体,突然回想起最后一夜,玹华独自枯坐到天明,挺拔的背影萧瑟落寞。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抱着孩子亲个没完,俊美双眸中噙满泪水。 就在那一刻,他与她,都明白了璟华一定要他们来这里的用意。 是啊,不得已。 你爹爹他既要成全大义,又要守护无辜,他万般无奈,百转千回,纵千万人亦往矣,他身上有那么多为难之处,最后只好牺牲了自己,牺牲你。 原谅他吧,好不好?如果可以,来生再做我们的孩子,让爹娘好好补偿你。 ------------------------------------------------------------------------------------------------------------------ 青澜一路跑进冬暖阁,兴奋喊道:“璟华,好消息!一衡的尾巴又变了!” 璟华靠在榻上,并没有动。 青澜以为他没有听到,又提高声音道:“璟华,我说一衡的纱尾,已有三分之一都成了琉璃之色了!” 璟华神色漠然,隔了很久,方缓缓道:“我听到了,那很好。” 他自嘲地笑了笑,每个人都竭力想完成九功,助他得到胤龙翼,唯他这个当事人却在心中偷偷盼着,能把这时间拖得晚些,再晚些。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在那之前,耗尽最后一分灵力,沉疴难愈,无力回天! 人人都道那是救命宝物,却恰成了他的催命符! 九功已完成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他顶多还剩六个功德的时间—— 可以和沫沫在一起。 又一阵滔天剧痛突然蹿上心头,璟华不动声色地抓紧被角,面上却看不出一丝变化。 “青澜,沫沫呢?她说去找阴钥,已经……已经很久了。” “我没见到她啊,阴钥也不知去哪里了,我还以为她们俩会在一起的。” 璟华神色突然一变,挣扎着起来,去摸床头边摞着的那叠命格本,急道:“这上面说了些什么,青澜你……你快读给我听!” 青澜读了几本,每本都是才读到一半,就被璟华急急打断,“不是的,不是这本!” 他又抓起一本,朝青澜手里塞,“快看看这个,上面说什么?” 就这样,青澜连读了七八本,都不得要领。璟华一直摇头,气息极度紊乱,脸色又白到泛青。 青澜担心起来,“璟华,你别急啊。你到底要找什么?” 璟华不理,只顾把那堆命格一本本拎起来,抖落几下,然后又随手扔在一边。 青澜见璟华疯魔般,一边剧咳不止,一边仍捂着嘴不停地寻找,他也急,想帮却又帮不上,只得道:“璟华,你别这样。你到底要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找啊!” 这句话刚说完,只见从一本本子里,轻飘飘掉出一封信函来,青澜接过,诧异道:“喜帖?这就是你要找的?” “喜帖?方才还没有的!”璟华茫然,追问道:“谁的喜帖?” “鲛人族公主,于安娜。”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十九)人鱼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脸色一沉,将方才抖落出喜帖的那本命格朝青澜手中一塞,急道:“就是这本,读出来!快!” 青澜匆匆翻了两页,觉得这本命格也无特异之处,既没有大规模的灾乱,也没有暴行,不符合他们现在所要找的条件,但他还是读了出来。 “说的是朱丹国有位王子,一次乘船出海,遇上暴风雨,整船的人都遇难了。唯独他,遇上一名居于深海中的女子,将他救上岸边。该女子婀娜妩媚,歌喉宛若天籁,舞姿犹可倾城。王子极度迷恋于她,也为报答救命之恩,当即将她带回国中,封为王妃。” 璟华喘息着打断他,“不是的,方才沫沫读给我听的命格,分明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 “方才记载的分明是,那女子将王子救上岸边,却怕泄露身份,不敢出声。只等天亮时,有位邻国公主的船只恰好经过,见王子昏迷在浅滩上,忙遣人上前救治。王子误以为那邻国公主才是救命恩人,心怀感激,不日便重金下了聘礼,将那公主迎娶回国。” “前半段一样,可后面却不同了。”青澜蹙眉道:“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本么?” “自然是同一本。”璟华忍着又一波剧痛,咬牙道,“后面不同,是因为沫沫和阴钥已偷偷化凡,在那王子的命格上动了手脚,强加了他与鲛人公主的这段姻缘,这本是不该有的。” 青澜怔怔地望着那封凭空多出来的喜帖,“那也挺好啊,王子与安娜,有情人终成眷属,省得多情空余恨。” 璟华苦笑,“她们两个胆大包天,擅做姻缘,青澜,你再读下去,便知这结局究竟是喜是悲。” 青澜接着往下翻,便有几行触目惊心的文字映入眼帘: 王子婚典上,新娘无意被水酒淋湿身体,突然显出人身鱼尾,众人方才惊觉王妃是妖,遂群起围之,将其火焚。翌日,朱丹国突发海啸,海水暴起十丈,举国百万人口无一生还。 “这……王妃是妖?不是鲛人族的安娜公主吗?是鲛人复仇么,竟要淹掉整个朱丹国?”青澜亦被这字里行间的草菅人命所震惊,兀自惊魂未定。 璟华道:“凡人愚昧,又怎知道鲛人的存在,只道人身鱼尾便是妖孽。鲛人向来凶残,乃海上一霸,那个朱丹国杀了他们的公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如何是好?原本命格上还没有这么多的杀戮,如今被阿沫和阴钥她们一改,硬生生造出后面这许多祸事来……”青澜蹙眉,“先不说天谴不天谴的,我怕连之前行的那些功德也会功过相抵。” 璟华挣扎着起来,“不行,我要过去一次,沫沫她……” 他灵力尽失,全身早已没有一点力气,不过刚下了床,就双腿虚软倒在地上,捂着嘴,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剧咳。 “璟华,你先顾好你自己!”青澜看不下去,“你这个样子,又怎么去帮她?” 璟华摇头,执拗道:“青澜,沫沫她……还小,我怕她应付不来。” “她哪里小了!你做兵部大帅的时候,远没有她现在大!”青澜也气不打一处来,不留情面道:“你总是把她护在身后,她根本就没机会长大!” 他望着低头不语的璟华道:“说让我明年推荐她去靖天神兵会,却直到现在,仍一点风浪波折都不敢让她经历,你说说天下还有比你更口是心非的人么! 阿沫是个帅才,但也要磨炼,你当年打了多少妖兽鬼怪,剑上染了多少血,才攒下今天的军功和威名!你要助阿沫成就她龙翔九天的梦想,可这梦想,光靠你一路扶着,又能走多远!” 青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话说重了,璟华坐在地上,神色惨白。 他顿了顿,缓和语气道:“说起这个,我正想问你,为何明年要我去写这封荐书,你自己不写?” 璟华反应有些许的迟钝,隔了半晌,才恍惚道:“我……为了避嫌。” “我亦是阿沫大哥,避嫌的话,我和你半斤八两。”青澜沉声道:“璟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璟华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自嘲般地笑了笑,轻声道:“你说得对,我……护不了她一辈子。她总是要学着自己长大。” 他咬牙慢慢站起身来,对青澜道:“麻烦你让小黑小白传个讯,将此事后续略作提醒,至于后事如何……”他暗叹一声,闭目咬牙道:“便由她去吧。” 青澜望着他因日渐消瘦,而棱角更为分明的脸庞,叹道:“放心,此事我自会盯紧,不会让她们俩闯出什么祸来。你就安心养病,也给她一个机会,好不好?” ------------------------------------------------------------------------------------------ 阿沫确实胆大包天。 她读了那本朱丹国王子的命格,便认定这个居于深海的女子正是她在观池读书时的同窗好友于安娜。 她见璟华困顿,便也不再吵他,趁他睡后便偷偷出去找了阴钥,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是安娜救了那小王子,他怎么反去娶了邻国的公主呢,这也太欺负人了!”阿沫忿忿不平。 阴钥道:“安娜她向来老实,别说表白,连抬头看人家一眼,都脸红半天的。自然是没有向那王子剖明心迹,这才被那人类的公主抢了先。” 阿沫眼珠一转,嘻嘻笑道:“阴钥,你说这救姻缘算不算功德?” 阴钥知她古灵精怪,向来鬼主意甚多,噗嗤一笑道:“姻缘也是缘分,救姻缘自然算功德,阿沫,你又在想什么?是打算去替安娜做一回红娘么?” 阿沫勾着阴钥的胳膊,一路走,一路嘿嘿笑道:“聪明!你说我怎么能眼看着自家姐妹这么吃瘪,竟输给一个人类的公主,这也太不像话了!” “你是这就要去?”阴钥有些意外,“你也不和二殿下说一声?” “哎,璟华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他。我们不过去提醒下那小王子到底谁是真正的救命恩人而已,费不了多少工夫!” 阿沫拉着阴钥往第十殿一路小跑,“抓紧点儿,说不定我们回来时,璟华还没醒呢。” ------------------------------------------------------------------------------------------ 安娜天生丽质,无需装扮,已是人间尤物。 是以,阿沫这个伴娘当得甚是轻松。 她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让已经红妆素裹的新娘反过来为她梳头,安娜手巧,不过片刻,她那一头蓬乱的墨发已是规规整整,梳了个活泼俏丽的流苏倾城髻。 “谢谢你,阿沫。”安娜粉面娇颊,声音轻如蚊蚋:“这次若不是你和阴钥帮忙,恐怕那王子到现在都不晓得是我救了他,也不晓得我的心意。” “自家姐妹,不用客气!不过安娜,我真得好好说说你!” 阿沫大言不惭地一挥手,转而严肃道:“你不知道现今这世上,好男人简直就是稀世之珍,竞争不知道有多激烈!你喜欢的男人,必须立刻下手,晚了半拍就连骨头都不剩! 甚至,更优秀一点,比如我家璟华这样的,你不但要和女人抢,还要和男人抢!不但要和活人抢,还要和死人抢!唉,安娜,你是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一路披荆斩棘,栉风沐雨啊……”阿沫长吁短叹,苦恼道。 安娜掩唇一笑,温柔道:“嗯嗯,我知道了。” 阿沫满意点头,“知道就好,以后再碰上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客气,喜欢就大声说!说了他不爱你,那是你运背,但如果你不说,那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她想了想,突然道:“对了,为什么你现在突然能开口说话,也有两条腿了呢?我记得以前在书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我刚遇到你时,差点都不敢相认。” “阿沫,我成年了。” 安娜微笑道:“我们鲛人族的女子,成年前,声带未完全长好,只能以歌声作语。这鱼尾也是,成年以后才有足够法力隐去,令我们在岸上能维持人形。” “在岸上?那回到海中呢?”阿沫好奇。 “回到海中,还是会回复成鱼尾的。”安娜有些不好意思,“阿沫,我们是鲛,不能与你们龙族相提并论。”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有朱丹国的女官觐见,要为安娜讲解入宫后的一些礼仪,如何参见国王、王后陛下,如何在百万臣民前举手投足,不失宫廷雍容。 在朱丹国的那些人看来,安娜不过是个居于海边的草莽女子,机缘巧合,救了王子。论身份,那是远远配不上王子的,只是王子一见倾心,非卿不娶,这才不得已娶了回来,心中其实并未对她有多少的尊敬。 阿沫性子爽快,也并不在乎这些,那些女官要教安娜规矩,那就教呗。她耸耸肩,潇洒地走出来门外,伸了个懒腰。 却有一位女官在后面叫住了她,朗声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阿沫一回头,失声道:“小白姐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现形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你怎么来了?不会是璟华他……他……”毕竟是偷跑出来,阿沫心虚,且心神不宁。 白无常摇头,“二殿下没什么,只是托我来向公主殿下传个讯。” 她将改变后的命格向阿沫重述了一遍,道:“二殿下嘱公主于新婚之夜千万留神,稍有不慎,便是洪荒泛滥,灭顶之灾。” 阿沫也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道:“怎么会这样?我……我和阴钥不过撮合了一下而已。这……不应该是好事么?” 白无常道:“唉,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命格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是福是祸,旦夕之间。二殿下应该是发现了你为王子与那鲛人公主牵了红线后,命格便扭转直下,这才急着让我来告知你,盼你小心处理。” “璟华他,不过来吗?”阿沫咬唇道:“小白姐姐,他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二殿下不来,应该是相信你能应对好此间一切。”白无常明眸一笑:“你可别叫他失望了。我先走一步,还要去那王子处通知少君。” ------------------------------------------------------------------------------------------ 阿沫蹲在屋檐下,盯着那廊柱上新贴上的龙凤呈祥图案,依然有点茫然。 不过就是帮安娜表白了下啊。 这就,闯祸了? 这就让海水倒灌,整个朱丹国都没了? 这,不能吧! 可小白姐姐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啊,璟华更不会骗自己。那想必是真的了。 况且,安娜方才不是也说,只要一沾上水,她还会变成鱼尾的样子。难道真的会像命格上说的那样,今晚有人无意将酒水泼洒在安娜的身上,迫她露出人身鱼尾的样子,然后被当做妖怪,活活烧死? 她整个人一抖。 天!她竟害得安娜被烧死!这……委实太可怕了! 如果命格真的变成这样的话,那安娜死于非命后,鲛人族必不善罢甘休,发水淹国也是极有可能的。 以前在西海,父王就谆谆告诫说,鲛人这个族类,很不好惹,女鲛大多温柔美貌,天性善良,但男鲛都是些披头散发,口生獠牙的野蛮怪物,且心胸狭窄,极其善妒。朱丹国要是真不知天高地厚烧死了他们的小公主,那绝对是几百万人赔命的下场。 几百万人命啊! 阿沫害怕起来,要是真因为自己胡闹了这么下,不但害死安娜,还害死那么多无辜,自己真的是百死莫赎! 那边,吹吹打打的礼乐已经响起来,是宫里的乐师在准备晚上的演出。王子对安娜宠爱有加,知道她喜丝竹,好歌舞,便特地为她组建了一支宫廷伶人,在今晚的婚典上为大家做特别演出。 天哪,怎么办?阿沫只觉从背脊处升起一股嗖嗖的凉意,一直往上,冷汗涔涔。 璟华,璟华你怎么就不管了呢?沫沫这就要大难临头了,你怎么不来救我? 她蹲在墙角边,望着这满城欢腾喜庆,快急哭了。 ------------------------------------------------------------------------------------------ 婚典如期举行。 安娜虽不是出身名门望族,但自从她被王子带回来后,那丹唇皓齿,明眸善睐,那艳光四射,莺惭燕妒,令王宫里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喜欢上了她,为之倾倒,为之折腰。 她的歌声如此美丽,比所有管乐师奏出来的乐曲都要动听百倍,她一起歌喉,远近的鸟儿都会飞到她宫殿前的那棵合欢树下,静静聆听,直到曲终,都不愿散去。 她挥一挥袖子,那霓裳红罗,便是天下最难以描摹的动人舞姿,她在水池边摇曳,池里的鱼儿纷纷跳出水面来膜拜,她在林间婀娜,便有对对彩蝶模仿她的舞姿。 那些王公贵族的女儿们,只听闻新王妃的美貌,并未见过真人,都暗暗不服气。她们踌躇满志,穿了最雍容华贵的衣裙,点了最艳丽瑰雅的胭脂,前呼后拥着来王宫赴宴。她们抱着希望,王子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将这个村野丫头娶了回来,甚至只是出于报恩。 王子挽着安娜沿着长长的回廊走了进来,在大殿上交拜了天地,便轻扶着她,在国王下首坐了下来。 臣子们一拨接一拨地向王子和新王妃敬酒,但都被阴钥和阿沫挡了回去,说新人酒量极浅,若喝醉了晚上没法洞房,那可是误了大事。 大臣们面面相觑,心中暗忖这新王妃为人腼腆和善,看着极好相与,可身边的这两个陪嫁姑娘却是水泼不进,遇神杀神的模样。 几个不愿惹事的便悻悻退了回去,遇到也是拗性子的武将,阿沫便一仰头,把那一大杯子般若汤咕咚倒进自己喉咙里,握着空杯,再将那双天生的大眼睛睁得更大,将他们一个个瞪回去。 一晚上下来,阿沫已经小脸通红,说起话来舌头都大了。阴钥不禁有些担心,捅捅她道:“阿沫,你行不行啊?不能喝别硬撑啊!” 阿沫呵出一口酒气,醉眼迷蒙道:“我……呃,没关系,最最要紧千万别让那些酒水洒到……呃,洒到安娜身上!否则就是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都……都担待不起。” 阴钥道:“我知道,我特地关照了御膳房,王妃这边,不但酒水,连汤都不可以上。” 她扭过头,看到王子正低着头,干巴巴地吃着一盆酱牛肉,叹道:“我觉得王子一定会恨死我们的。” “恨就恨好啦,只要安娜不沾水,不露出尾巴,她就不会被当做妖怪抓起来,那鲛人族也不会水淹了朱丹国。我……呃,我也就不算闯了大祸!” 阿沫露出凶相,又吓退两个来敬酒的大臣,接着打了个嗝。 所有的菜都已经上齐了,丰盛的食物令大臣们酒足饭饱,大家安然地坐在那里,也没有人再来向王子和王妃敬酒,只静静坐着观看那些咿咿呀呀助兴的歌舞。 “阿沫,”阴钥道:“好像差不多了呢,是不是只要大殿上不出事儿就算大功告成了?” “还没结束,千万别松懈啊!还有最后一会儿工夫……”阿沫醉得脚步踉跄,双眸通红,“不过……呃,我好想吐啊!阴钥,这酒好差劲,上头!” 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昂首挺胸地站着,因为现在只要弯弯腰,就一定能当众吐得稀里哗啦。 忍住啊,阿沫!忍住!她鼓励自己道。 等回去以后一定戒酒!太痛苦了啊,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酒好喝的呢?一定是疯了,简直难喝极了! 但饶是如此,她仍是紧紧地站在安娜的外围,和阴钥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般牢牢守住,不让任何一点带水的东西接近安娜。 王子挽着安娜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对国王和王后行了个礼道:“父王在上,儿臣今日能有幸迎娶安娜为妃,要多谢上天赐我这段姻缘,更要谢父王、母妃玉成。 安娜于儿臣,乃命定之人,在儿臣遇难之时,舍生相救,更是不惜远离家乡,跟着儿臣来到这深宫之中。 儿臣想明日即刻启程,带安娜返乡,一来解她思乡之苦,二来按照俗礼儿臣也理当拜望其族内长辈。今日便来辞行,望父王应允。” 王子这番话讲得极为合情合理,国王与王后对视一眼,微笑颔首。 王后慈爱道:“王儿,安娜不仅是你妻子,更是你救命恩人,以后要好好待她。” 阿沫这里也是长长吁了一口气。 回去好,回去好。 这王宫里人多眼杂,安娜必须得保证自己时时刻刻身上都是干的才行,万一什么时候给沾上一星半点的水花沫沫,那可就露了原形!灭顶之灾,说来就来! 比如后花园浇个花儿啊,水塘边喂个鱼啊,夫妻俩一起洗个鸳鸯浴啊……这种普通王妃都会做的事情,对安娜来讲,样样都是大忌!而这种大忌,多到简直防不胜防! 但如果出了王宫,那就不一样了,安娜要提防的只有王子一个人,那就容易得多。再不济,就像白娘子和许贤那样,那么高法力值摆在那儿,还会弄不过一个凡人? 阿沫这头一边努力把胃里正咕噜咕噜往上冒的东西给强压下去,一边嘿嘿嘿的露出一个毫无心机的笑。 阴钥使劲儿推她,“不好了!你看安娜她是不是好像快哭了?” 阿沫揉揉眼睛。 啊,真的啊! 王后拉着安娜,慈爱地问长问短,还将自己手上价值连城的戒指摘下给她戴,说这是他们的传家宝物,历来由母亲传给女儿,她没有女儿,那传给儿媳也是一样。 安娜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就像一碗已经盛得满满的玉盏,再多一分就要溢出来,而现在不过是借着表面的张力,来回晃荡罢了。 阿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终于,那一滴感动的,晶莹的泪,随着纤长睫毛的一下扑闪—— 落了下来! 阿沫只觉得浑身都要炸了! 她提醒吊胆,如履薄冰地防了一个晚上!酒水也不行,汤水也不行,统统不可以靠近! 最后的最后,竟是叫安娜自己的一滴泪给毁了啊! 阿沫再也来不及多做思考,只本能地“啊”地一声大叫,拔腿朝安娜冲了过去! 她是化凡来的,早已经没有武功,只是使了吃奶的力气,飞快奔到安娜身边,在那滴泪落到她腿上之前,伸手接住! 好险!没有酿成大祸! 她尚未来得及高兴,突然“呕”的一声,胃里翻涌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哗啦啦全部吐在了安娜的身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一)坦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酒后秽物,以水为主。 安娜的衣裙立即就湿了,身体也湿了。 阿沫的酒已经完全被吓醒了! 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身艳红的绣着牡丹金兰的嫁裙下,有什么东西迅速鼓出来,将裙子撑得越来越饱满,不留一点空隙! 那东西还在不停地继续朝外鼓胀,将高级的丝质缎料撑得变形。再然后,只听“嗤啦”一声,嫁裙便被顶破了! 一条巨大的鱼尾弹了出来! 足有一人那么长,丰满迤逦,闪着粼粼光泽,最后那一段更是美丽至极,像一把巨大的扇子,尴尬地平铺在地上,惶然而无辜。 阿沫只觉一阵空白。 她想要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部分错误!可是没有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至少有几百上千人,他们都看到了! 看到了新王妃长出了鱼的尾巴! ------------------------------------------------------------------------------------------ 国王腾地就站了起来! 方才还一脸慈祥的王后,脸色刷的就变得惨白! “你……这是什么东西?”国王强作镇定,指着安娜喝道。 安娜的脸也立即煞白,就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了一样! 她睁着大眼睛,惶恐地看着国王和他的大臣们。 那些方才还过来要向她敬酒的人们,那些笑眯眯祝福她和王子百年好合的人们,现在一个个都对着她指手画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些方才嫉妒她的美貌,羡艳她歌声和舞姿的士大夫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露出震惊、害怕、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神情来,她们艳红的娇唇翕翕合合,都在说着同样一句话。 “天呐,她竟然有条尾巴!” 终于不知是哪个人率先喊了出来,“妖怪!新王妃是个妖怪啊!” “没错,她是个妖怪!吃人的妖怪!变了人形来迷惑王子的!” “来人,护驾!快点拿下这个妖怪!” 方才还一片吉瑞祥和的大殿里,顿时大呼小叫,乱作一团。 整齐的脚步声从宫外传来,那是王宫里的侍卫们赶着奔来救驾。国王和王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喜宴会这样收场。 也是犹豫过、挣扎过的,但想想最终还是满足了王儿,毕竟那是他真心所爱,又是他救命恩人,若辜负了只怕要遭恶报!于是打破了世俗门第,回绝了邻国的公主,娶了一个乡野村女! 没想到,没想到竟是个半人半鱼的妖怪啊!这让他们今后如何在臣民们面前抬头,若传出去,更要叫周边那几个婚事被拒的邻国国君笑掉大牙! 国王暴跳如雷,“传我的令!不必顾忌,把这个妖孽抓起来!” 安娜已经快晕倒了,一句话为自己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在王子的怀里簌簌发抖。 阿沫的面前像是定格了一般。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和茫然,哪怕一次次和璟华出生入死,也没有叫她这样失魂落魄。 安娜惊恐的眼神,国王满面的愤怒,还有面前那些人的幸灾乐祸她都看在眼里,清清楚楚,尖锐得像一把刀。 她知道自己闯了滔天大祸,她只希望自己可以替代安娜去受那份尴尬和耻辱,她更希望自己能代替安娜去死,替她承受接下来那个被烧死的悲惨命运,因为至少她的璟华和青澜哥哥,不会一怒之下就淹了别人的国家。 但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 宫里的侍卫动作极快,不过片刻间就已经拿着武器在殿外围了一圈,那些明晃晃的刀刃上映出跳跃的烛光。那些喜烛的火光燃烧得正旺,烛泪顺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一滴滴往下流淌。 阿沫将拳头握得紧了些,挡在安娜身前。 为以防万一,她早已查看过地形。朱丹国是个岛国,大大小小有几千座岛屿,王宫就建在其中的一座岛屿上。而她只要能带着安娜平安逃出这座宫殿,跳进大海,事情便还有转机! 她打算和那些侍卫们拼一拼,尽管现在没有武功。但她毕竟年轻,手脚也还算灵活,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不怕死。 “阴钥,你带着安娜先走,我来断后。”阿沫低声吩咐。 她想好了,事到如今她必须保住安娜不被捉住。只要安娜不死,就顶多是坏了她跟小王子的婚事,朱丹国那几百万百姓却还不至于白白送命。 她还有希望。 而她是那种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会放弃的人! ------------------------------------------------------------------------------------------ 突然,传来丝竹乐声。 一群舞女从门外婷婷而至。 她们一步,一步,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凌波踏月行…… 她们旋转,旋转,水袖腾空,腰肢温柔,翩若惊鸿舞…… 她们每个人,竟都拖着一条巨大的鱼尾,与安娜一模一样的鱼尾! 王子望着自己的父母,又望着满朝文武,朗声笑道:“父王恕罪,儿臣临时起意,和众位开个玩笑。不想竟令父王受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国王的语气虽仍严厉,脸色却已经缓和下来很多。 “父王,儿臣与安娜,缘起这波涛之中。所以,可说是以海为媒,以浪结缘。所以儿臣今日特意令宫中的舞者排了这样一支曲目,以庆祝儿臣的这段美满姻缘,天作之合。” 王子指着池内舞姿翩跹的美人们,对安娜道:“你也去吧,带她们一起。” 安娜立时心领神会,感激地看了王子一眼,便应声而去。 “哈哈哈……”国王愣了愣,突然开怀大笑,“原来如此!王儿,你可真是太调皮了!不过,很有趣!哈哈,确实很有趣!” 大臣们反应更快,也立即识时务地回应着国王的笑声,一边更起劲,更大声地哈哈大笑,一边争着说道:“哈哈,我早知道定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是,咱们陛下英明神武,宫里那都是浩然正气,怎么可能会有妖怪吗?” “对嘛,要有妖怪,也不可能会有新王妃那样漂亮的妖怪,我说新王妃那是仙女下凡差不多!” “是啊,你们看那舞姿,简直惊为天人,所谓‘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也不过如此啊!” “要我说,这鱼尾也实在太美!这鱼尾舞,比寻常的舞姿更为妩媚婀娜,我提议,举国上下都应效仿此等舞姿!” ----------------------------------------------------------------------------------------- 阿沫像刚参加了一场极艰辛的战役一样,全身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软趴趴地往地上一坐,望着重新又举杯欢庆的人群,觉着跟做梦一样。 是做梦么?上半夜做了个噩梦,下半夜又做了个好梦,互相抵消,最后还留给我个快乐结局? 是自己的运气真这么好?次次化险为夷?还是璟华说说没来,其实又暗中相助了? 有个人挨着自己坐下来,阿沫以为是阴钥,鼻子一酸,扯着对方袖子抹一把辛酸泪,一副劫后重生,再世为人的惨样。 “阴钥,呜呜,可吓死我了!你怕不怕?啊,我以为我们这次死定了! 呜呜,也不带这样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啊!我要是心脏弱一点,以后就不是相濡以沫的‘沫’,直接变成口吐白沫的‘沫’啊!” 对方似乎微微一笑,温和的声音开口,“你们是安娜的朋友吧?” 阿沫愣了愣,抬头懵道:“呃,王子殿下!” “谢谢你们。” 王子微笑着,虽然只是个普通人类,但他确实眉清目秀,如芝兰玉树,难怪安娜一见倾心。 “安娜说,那天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以她的胆子,估计只是把我救到岸上,就偷偷躲起来了吧。那样,我就不会遇见她,更没机会爱上她。” 王子望着舞池中翩翩而舞的美丽新娘,动情道:“而安娜,她那么好,如果我不能和她在一起,那这一生会错过多少幸福啊!” “王子殿下,你不用谢我。我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阿沫吸了吸鼻子,道:“安娜她很爱你,爱了很久。我作为朋友,只是帮她大声说出来而已。呵呵,幸福这种事情,既然来了,就要自己伸手,牢牢抓住才行!别人是不会硬塞给你的!” “嗯,没错。” “可是我还是不懂,这些舞者是怎么回事?”阿沫仍是不解。 “是我安排的,安娜已经告诉我了。” 王子笑笑,“成亲前,她把一切都跟我说了,她说她不愿瞒我,宁可让我得知真相后,再决定娶不娶她。” 他自然是愿意娶她的。 那个温柔可爱的女子,她是鲛人又怎样?她有一条硕大的鱼尾又怎样?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她愿意为了他,离开自己的家乡和族人,跟着他到了这个举目无亲的王宫里; 她愿意为了他,日日夜夜忍受用两条腿走路,而放弃那片蔚蓝色的沉静大海; 甚至,她还可以为了他,放弃她动听的歌喉,曼妙的舞姿……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能时时刻刻看到他,她有勇气放弃所有的东西,也愿意承受所有的痛苦! 哪怕最后得不到他,哪怕要化为大海上的一颗泡沫,她也心甘情愿! 这样的女子—— “我也爱安娜。”王子道,语声温柔而坚定。 “她向我坦白了一切,只让我更爱她,决心要用自己的一生,来保护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二)尸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九重天,泗水阁东。 时已入夜,除了轮值守夜的士兵,大部分将士经过了一天高强度的训练后,都已安然进入梦乡。 然而田蒙的屋子,灯还亮着。从外头望进去,人影绰绰,似乎还不止一个。 除了青澜,天一生水的三部大将,都济济一堂。 田蒙道望了望其余两人,“确认三殿下今晚仍不在此留宿么?” 石耳道:“放心,申时值班的兄弟亲眼见他进了南天门,还换了便服。再说了,田将军,你什么时候见过三殿下在咱们兵部留宿过?咱这儿的枕头被褥他哪儿睡得惯啊?” 田蒙不理石耳的轻蔑耻笑,神情凝重道:“既如此,把长宁唤进来吧,切忌不要惊动旁人。” 不一会儿,长宁便走了进来,他手上的烫伤已基本痊愈,但神情颓唐,清秀的眸下,黑影深重,像是接连许久都没睡过好觉。 他看到几位将军,躬身行礼道:“不知深夜召唤长宁,有何吩咐?” 田蒙道:“听说静安失踪了?” 长宁猛地抬头,颤声道:“田将军莫不是找到她了?她在哪里?” 田蒙做了个眼色,蒯方便取出一副绿色的耳坠放在桌案上。 长宁一看,便即悲从中来,痛呼一声:“静安!”手捧着那对耳坠,泪流不止。 田蒙见长宁悲痛欲绝,哭得都快晕厥,便给他看座,又让蒯方倒了杯水给他。 “长宁,你确定这是静安的么?” 长宁哭了一会儿,好容易收住眼泪,凄凄哀哀道:“怎么会认错?这是九渊回来之后,我亲手送给她的。她很喜欢,一直戴着。” 田蒙道:“但据我所知,九渊那次,妖兽洞里曾出了三副这样的天水滴,你又怎能肯定一定是静安的呢?” 长宁道:“是出过三对没错。但静安的耳洞偏小,我为了她能戴着合适,特地将挂坠这里磨细了些,所以一认就能认出来。” 田蒙为人仔细,听他说了之后,有特意再去瞅那副耳坠,确实是在挂坠部分有些重新打磨过的痕迹。 长宁说了一会儿,又呜呜哭起来道:“求田将军让长宁晓得,到底是在何处找到这副坠子的?静安她是否……是否已经灰飞烟灭了?” 田蒙叹了口气道:“这副坠子,是石耳将军找到,拿来给我的。当时九渊,你和二殿下、青澜将军一起挑选天水滴之事,我也有些印象,所以见到了,立刻就想起你来。” 石耳是个急性子,忍不了像田蒙这样一句话分个几次说,大声嚷道:“长宁,我来告诉你我怎么找到的!今日我去放天马时,遇上一只不长眼的尸鹫……” 这尸鹫又叫“报丧鸟”,他们仙界之人,在湮灭之前,往往会在魂魄中散发一种特有的气泽,常人无法察觉,确实尸鹫的最爱。因此若一般家里有哪个快要仙去的,这些鸟儿往往会不请自来,绕屋子飞上几圈,嘎嘎地叫。 璟华自炎龙大战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对于他的生死,兵部每个人东猜西揣,谣言已不止一天两天了。石耳在此时看到秃鹫,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更不愿意被其他士兵见了,惹得不必要的非议。 石耳继续道:“我平生最讨厌这些个哇哇叫的晦气东西,你说咱这兵部,各个都好端端的,凭什么让这些扁毛畜生扰了清净!我立时手起刀落,将那只畜生生生拆了! 杀了那一只不算,我又想起无妄海那边,尸骨遍野,向来尸鹫成群,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时驾云直奔无妄海,将那边的尸鹫灭了个干净。我杀得兴起,有时候便穿膛剖腹,竟然在其中一只的肚子里,叫我瞧见了副天水滴!” 长宁颤抖着声音,不敢开口,抖缩数下,却又终于还是问了出来:“石将军,你看到……看到她没?” 石耳摇头,他知道长宁是问有没有看到静安的尸骸,“那边倒是干净得很,除了这对耳坠外,什么都没有。” 蒯方安慰道:“既然什……么都没有,那静安或许还在人世。长宁,你先别……急。” 田蒙摇头道:“我倒觉得,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更可怕。无妄海乃历代皇族埋骨之所,阴煞之气甚重,所以常会引得一些凶兽野物前来,有一些兽类自相残斗的痕迹反倒正常。这副天水滴,若不是恰巧被尸鹫吞进了肚子,也绝难再见天日。” 他叹道,“如今被处理得如此干净,分明是欲盖弥彰!” 长宁嚯的站起,悲愤道:“田将军,你说这凶手会是谁?长宁豁了性命不要,也定要替静安报了这个仇!” “凶手是谁,我还不敢妄加推断。但这九重天上暗流汹涌,只怕立时便要有惊天浩劫啊!” 田蒙扫了一眼石耳,道:“石将军,你今天去户部查得如何?” 石耳道:“户部还瞒得紧,不敢声张,我动用了一些影卫,打通了好些个关节,这才查得从年初到现在不过个把月,却已经失踪了四十九名仙婢小倌。” “四十九个?”田蒙悚然道,“这才不过短短数月!九重天上这么多人踪影不见,竟然能瞒到现在,滴水不漏!” 蒯方道:“恐怕都是些不着紧的下人,所以失踪了也没……没人在意,只是又再向户部要人,以填补空缺。” 石耳道:“不说草菅人命吧,但那些宫里的管事向来很少过问一些下人的事情,走失了几个人也不会在意,更不会上报,免得给自己添麻烦。” 田蒙沉吟道:“不错,瞒上欺下向来便是为官之道。户部那些人即便有所察觉增,但也懒得去追查缘由,直等到发现时已经数量太多,更不敢声张,怕天帝降个渎职之罪。” 长宁咬牙道:“户部,现在不是拂嫣宫的蒄瑶在管着么?我这就向她告发此事去,让她为静安做主!” 田蒙眸色一凛,“万万不可。” ------------------------------------------------------------------------------------------ 阿沫和阴钥跟着黑白无常,重回冥界,一迈出第十殿,简直恍如隔世。 啊,冥界的空气竟然这么清新,冥界的天空竟然这么清朗!最重要的是,璟华和青澜就站在那儿,等着这两个闯祸精平安回来。 阿沫连奔带跑扑到他怀里,当机立断开始撒娇:“啊,太刺激了!璟华,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惊险!多亏我和阴钥机智无敌,这才化险为夷,还促成了安娜和那个王子的好姻缘。” 璟华微笑着拍拍她,又轻轻放开,“我知道,我知道。沫沫最勇敢,就是酒量差了点,是么?” “啊,都被你看到了啊!丑死了,丑死了呢!”阿沫捂着脸脱口而出,却又意识到说错了话。 她不死心地又盯着他那双俊逸的凤眸,那里依然是暗灰色的,空洞的,没有聚焦的。 璟华却似并没有在意,宽厚地笑了笑,“看来以后得管着你,不能由着你乱喝。” 青澜笑道:“你管得还不够多吗?简直比父王还麻烦!要我说,你得放开了让阿沫多喝,把酒量练出来,以后才不容易醉。” 璟华低头轻咳了几声,笑着不语。 阿沫四周望了望,道:“对了,沅姐姐和玹华大哥呢?他们也平安回来了吗?” 青澜道:“他们还要更早些。这次倒真是不错,玹华和你们都各立了一大功,一衡的尾巴上,变色的部分已经快一半了。咱们再加把劲,估计很快就能拿到胤龙翼了!” 璟华唇角上扬,看似微笑。可那笑容里,却隐藏着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悲涩。 一半了,他和沫沫的时间,只剩最后五件功德了。 怎么办? 他还有好多地方没带她去,还有好多话想对她说,还想好好,再好好地看看她…… 可是他必须要放手了。 在胤龙翼到手之前,制造出重病不治的样子,悄无声息地死去。 那样,才能毫无破绽地将那神力呈给他的父君,让他以化解三界中的戾气,弥补其灵力的日夜损耗。 那是他一个儿子该有的孝道,也是一个臣子该尽的忠诚。 他这一生,智谋冠绝寰宇,修为无人可及,却怎么样也都无法解决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伴他挚爱的女子,共生华发。 “沫沫,陪我走走。”他微笑道,不想再浪费任何和她相处的时光。 “你可以吗?沅姐姐允许吗?”阿沫问。 “阿沫,你陪他附近走走,没有关系。”青澜开口,替自己的兄弟解了围,“广王那边有事找玹华,我也去瞧瞧。就不陪你们了。” ------------------------------------------------------------------------------------------ 确实是有人找,但却不是秦广。 而是长宁。 青澜刚踏进门,就愣了一下。 他不是个细腻的人,但屋里哀戚的气氛太过明显。曾经的清秀少年已是满面憔悴,痛哭流涕跪在玹华面前。 “青澜,九重天上恐怕出事了。”玹华凝重道。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三)忤逆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坐下来,玹华立即在书房外做了个结界,让其他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玹华向青澜大概讲了下静安失踪的前后经过,凝重道:“这么多人陆续失踪,没人发现是不可能的,问题是为什么明明有人察觉了,却仍被按下不发?” 青澜道:“玹华你的意思呢?” “青澜,”玹华想了下,抬头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具体的论断,但能肯定至少两点。 第一,我们离开那么久,特别璟华卸任了兵部大帅之后,九重天上各方势力显然已经有了新的布局,暗流涌动,日月偷换。我父君如今能掌控的还剩多少,很难说清楚。 第二,就算父君仍旧手握大权,但说老实话,我对他,唉……”玹华苦笑了下,并没有往下说,但他要说的意思,青澜和长宁已然明了。 他对这个父君,很失望,亦不大放心。 青澜快人快语,道:“以前我们在兵部,璟华管得严,不许我们有任何冒犯天帝陛下的言语,但说实话,他的诸多做法,我们都早有不满。特别现在,我知道他这样对我娘亲,我就更对他深恶痛绝。” 他握拳在桌上捶了一下,愤恨道:“玹华,若不是他和姜赤羽两人从中作梗,硬拆散我爹娘,我爹便不会惨死,我娘更不会凄苦伤痛一辈子!” “我明白。” 玹华缓缓道:“我这么说,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大逆不道。但我无所谓,我不像璟华,心里有那么多固执的东西,宁可自己委屈,也要去求这个根本不可能的天伦和圆满。 我这个父君,母妃因他而死,阿沅又被他折磨成这样,这次如果二弟再有什么事的话,我绝对无法原谅他!” 他也是情不自禁挥拳往桌上一捶,酸梨鸡翅木的桌案应声而裂,桌上的笔墨镇纸,还有一摞摞的命格本全都稀里哗啦掉在地上! 长宁被吓了一跳,因为玹华眼中喷射出来的怒火。 青澜赞道:“痛快!虽然我跟了璟华这么久,但却还是觉得你更对我胃口,句句都说到我心里去了!璟华这个人,明明是玲珑七窍心,却长了个榆木的脑袋,冥顽不灵!” “他啊……呵呵,”说到这个二弟,玹华也只有苦笑,“他从小便这样,什么事都喜欢闷在自己肚里,闷烂了都不吭一声。” 长宁仍是一脸悲戚之色。他刚到冥界,尚未见过璟华,很是焦急,“太子殿下,二殿下人呢?为什么你们都不让长宁见他?” 玹华道:“璟华就在此处,只是他目前比较虚弱,静安的事还是暂时瞒着他为好。你若贸然现身,以他的机智,即便不说,也会立刻就有所怀疑。” 青澜道:“是啊,等我们行完九件功德,拿到胤龙翼了,再说不迟。长宁,你暂且先安置两日,也不会太久。” 玹华摇头道:“青澜啊,你还真别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他这句话说得一半,却未再接下去,只是蹲下来,开始动手整理那张刚才被自己盛怒之下掀翻的桌子,苦笑道:“糟糕了,把广王的桌子弄坏了,回头还得赔人家。” 青澜被他吊了胃口,拉住他道:“别弄这个了,让长宁收拾,你给我把话说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玹华微微叹息一声,缓缓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多疑,我总觉得璟华他,有点异样。” 青澜蹙眉道:“正想跟你说这个,他最近又旧话重提,让我举荐阿沫去考明年的靖天神兵会,我总觉得他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玹华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自上次昏迷后醒来,他就有些反常。如今几件事一连,更觉疑点重重,他就像是知道自己拿不到胤龙翼似的。” 青澜道:“阿沫费了半天的劲,总算是劝得璟华肯向天帝陛下开口去讨,莫不是他自己都不敢抱什么希望吧。” 玹华酸涩一笑,“拿个家传的宝物就自己亲生儿子一命,这在普通人家,哪里用得着开口去讨?” “偏偏放在我们胤龙家,却变得如此难以启齿。璟华也是被阿沫逼得紧了,明知没希望,也只好答应下来。” 他突然压低声音道:“青澜,我其实压根没想过去求父君!” “那你打算如何?” 玹华一字字道:“逼宫!” 此言一出,青澜与长宁俱是一惊。 玹华沉声道:“我心里早就想好,哪怕背一个忤逆篡位的骂名,我也必须为璟华将这副胤龙翼抢过来!” “太子殿下!”胆小的长宁惴惴道:“您这是……这是……” 玹华眸色一沉,字字掷地有声,“没错,我就是要造这个反!母妃!阿沅!我们一家人为他牺牲得还不够么?如今我只剩这个二弟,我绝不会再让父君伤害到他一分一毫!” ------------------------------------------------------------------------------------------ 青澜对轩辕広早已恨之入骨,与玹华一拍即合,两人在书房里密谋不过片刻,就商定下了计策。 当阿沫陪璟华回到冬暖阁后,玹华悄悄对阿沫招招手,塞给她一本命格。 “我和青澜有事回一趟九重天。这本命格你先拿着,看熟了,一会儿拉着璟华就照这个去化凡,明白不?” “嗯,明白是明白,”阿沫不解道:“可是玹华大哥你们怎么突然想起要回九重天?现在不正是要紧时刻么?” 玹华笑笑,“你这个小人精,管得倒宽。我们就是为了让你的璟华能将这胤龙翼拿得更牢靠些才去的!对了,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叫璟华知道,不然功亏一篑。” “行,你们放心去吧。”阿沫也不多问,爽快答应。 屋子里头,妙沅还在为璟华施针。她这两天研究出一套新的针法,配合玹华的灵力,倒是有了些起色。无奈这赤胆情早已侵入到五脏六腑,再加上火行灵力的反复炙烤。妙沅也偷偷跟他们说过,现在除了胤龙翼,再高明的医术,能解决的问题,也不过是让他在拖十天,还是再拖半月而已。 阿沫蹲在墙角,翻开那本命格,细细看起来。 这个人叫比干,是一个大大的忠臣。 ----------------------------------------------------------------------------------------- 璟华觉得头有些晕,像是醉了酒。 但他酒量向来很好,很少会醉,而且最近沅姐姐管得严,他根本没什么机会喝酒。 一个妖媚入骨的语声就贴着耳边酥酥地响起:“王叔为何连眼睛都闭了起来?是嫌奴家太丑,怕污了王叔的眼吗?” 璟华惊悟—— 自己这是不知不觉地,已化了凡么! 他苦笑一声,这又唱的是哪一出?难不成是大哥睚眦必报,也摆了自己一道? 他睁开眼来,眼前的女子凤眼半弯,朱唇点绛,香腮染赤,纤腰慢拧,算得上是个美人。 只是这美人,凤眼中带了一点妖媚,朱唇边含了一丝轻佻,香腮处胭脂略浓,纤腰摆得又有点过于频繁。 而她的装扮更是离奇,璟华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为何之前自己要闭了双眼,不敢再看。 她只着了件极轻的薄纱,里衣极短,整个腰腹都露在了外面,冰骨雪肌若隐若现,纤腰翘臀令人目不敢视。 她甚至连鞋袜都未着,光着嫩足踩在地上,腰袢及脚踝处都戴着铃铛,随着她细碎的脚步,铃声嘈嘈切切,惹人目眩神昏。 “王叔好生讨厌,奴家为了王叔才特意学得这支曲子,王叔却始终闭了双眼,看都不看?”那女子娇嗔道。 妖媚似刚一曲终了,身上微有细汗,与那浓烈的脂粉气混做一处。 她仍沉浸在刚才的舞曲中,仍旧踏着舞步款款走来,媚眼低垂道:“久闻王叔是朝歌第一美男,奴家只道是外界谣传。今日一见果真惊为天人,不但仪表非凡,竟还如此年轻!” 她偷偷抬眸,望了璟华一眼,似含羞道:“瞧着比奴家也大不了多少呢!” 璟华轻咳一声,他还有些懵懂,但瞧这女子衣着,应该是个宫中的嫔妃,且是个不怎么正经的嫔妃。 “娘娘言重,微臣不过虚长了辈分。”璟华在还没弄清状况的前提下,先按对方说的,摆了个王叔的架子。 “其实奴家也不爱这个称呼,恁的把一个翩翩公子叫得老气横秋。” 那妖妃掩唇一笑,又凑近了些,糯软软道:“不若这样,以后无人处,我便叫你哥哥,你便叫我妲己。” 她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子就靠了过来,跌在璟华怀里,娇呼道:“哎呀,奴家不胜酒力,这头晕得很。” 璟华早有防备,巧妙地闪过身子,躲过她这一扑。他抖了抖衣衫,远远站直,作揖道:“娘娘醉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微臣这就告退了。” ------------------------------------------------------------------------------------------ 宫殿的布局,大都差不多,璟华没费什么力气就奔到了王宫外头。 但一出宫城,他就愣了一下。 城外的穷困贫瘠与王宫内的穷极奢华形成强烈对比,四处是矮小破陋的草房,尘土飞扬,摇摇欲坠。路上百姓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市场上,除了卖一些不值钱的破旧玩意儿,还专门辟出了一块地方叫做人市。十几个瘦小的孩子挤做一堆,用几片破布遮着身体,身上插着草签。有个满脸横肉的人贩,时不时扬起鞭子,向哭闹的孩子身上抽去。 一个孩子的价格,还不如一头羊。 璟华在市集中慢慢走着,越走眉头拧得越深。 那个妖妃说这里叫朝歌,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国度,但看起来,这里既无晨朝旭日,亦无子悦欢歌,倒是一片鬻儿卖女,满城凄凉。 这群人中间,唯有他人如虹,颜如玉,锦衣华服,显得鹤立鸡群。因此,当他一踏进那个市集,就有一群小乞儿一拥而上,围着他哭道:“公子!大人!给点吃的好不好?我们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璟华面露为难之色。 “我并未带有吃食。”他轻轻道,觉得十分抱歉。 “没带也没关系。公子施舍几文银子,我们自己去买。”乞儿们道。 璟华拿出钱袋来,还未来得及分发,就被小乞儿们一把抢走,混乱中,甚至连挂在腰上的玉珏也被摸了去。 璟华无奈叹了口气。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个人都岌岌可危,每个孩子都朝不保夕,又何谈民风正道,君子之风? 而此时此刻,自己又是谁?大哥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空心菜!空心菜!各位大哥大婶,来看一看我自家种的空心菜呗!” 突然,一个年轻女子清脆的叫卖声穿过阵阵嘈杂,直钻进璟华的耳朵里!这声音如天籁般,令方才还茫然无措的他一下欣喜若狂,紧锁的剑眉一下舒展开来! “沫沫!”他紧跑几步,奔到拐角那个大声吆喝的女孩面前,拽住她激动道:“我总算找到你了!” 阿沫狡黠一笑,“大人,买空心菜吗?刚摘下的,新鲜又水灵,包好吃呢!” 璟华压低声音道:“沫沫,你这又是搞得什么名堂?我们这是在哪?我是谁?” 阿沫瞥了一眼四周,依旧没有理他,反而高声道:“大人,您要买就掏银子,不买就别妨碍民女做生意!” 璟华清咳两声,窘道:“沫沫,我……没银子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四)比干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笑得前俯后仰。 方才璟华被那群小叫花围攻的时候,她就躲在一旁瞧得正欢。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素来华彩翩然的璟华露出狼狈样,总是能让她特别高兴,果断落井下石耻笑道:“下回公子一掷千金的时候千万要记得,稍微给自己留点儿。” 她灵巧地挑起担子,招呼他跟上,边道:“行了,我给公子送到府上,您顺便给我菜钱。”领着璟华饶了个小路,一路离开那个喧嚷的闹市。 “沫沫,你这又是在玩什么?”璟华见四下无人,立刻拉住她,卸下她身上的担子。 “和你一起化凡啊,还能干吗?”阿沫揉了揉发疼的肩膀,抱怨道:“这担子可真不好挑,把我的皮都磨破了。” 璟华拉开她的领子,果见肩膀处一片嫩红,心疼地替她吹了吹,“疼么?怎么也不挑个好些的人物来,吃这许多苦?别卖了,跟我回家,我好歹还是王叔。” 阿沫倒满不在乎,“化凡不就是要体验凡人的艰辛么,这算什么?” 她瞧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走到哪里竟然都是玉树临风,风姿绰约的样子,忿忿不平道:“再说你这个王叔,下场比我惨得多,我可不要引火烧身。” 璟华笑道:“我要怎么个惨法?被贬为庶民,和你一起去卖菜吗?那我求之不得。” “你哪有那么好命!”阿沫幸灾乐祸,“这是玹华大哥特意指定的戏码,你要怪就怪他,跟我没关系。” ------------------------------------------------------------------------------------------ 阿沫大概说了说这副命格。这里是朝歌,是中原大陆商国的国都。 如今的大王叫帝辛,封号纣,人称商纣王。 纣王闻见甚敏,才力过人,有倒拽九牛之威,抚梁易柱之力。唔,那是他娶了苏妲己前。娶了苏妲己后,便是另一回事了。 苏妲己这个女人,璟华已经见过了,天生媚骨,荒淫无度,专惑君王。 纣王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耗费巨资为她建了高大宏丽的鹿台,整日作新淫之声、北鄙之舞、靡靡之乐,又从百姓处搜刮各类奇珍异宝,装置其中。 那些珍珠,金银,良玉和美瓷被一车车,又一筐筐地运进了王宫。据说,整座鹿台上,无一处需点灯,因为那些奢靡珠宝在暗夜中散发出的熠熠光芒,足够将四周照亮,炫目如同白昼。 璟华听着,蹙眉道:“这么个昏君,就没有臣子劝谏他么?” 阿沫道:“你呀!” 璟华笑道:“我?我不是王叔么?” “对呀,你是王叔,也是个托孤重臣,命格上说要辅佐这个昏君呢!” 璟华苦笑:“可见我辅佐得不太好。” “好不好就看你啦!哦,你的府邸到了,我先走啦。”阿沫撂下挑子,转身欲走。 璟华拉住她,“沫沫,你……不能留下么?” 他实在不愿她走,哪怕只是个凡人的身子,他也想把她搂在怀里,不忍放开。 阿沫被他轻轻抱在怀里,贪婪地嗅了嗅他的气息,又轻轻推开,半真半假道:“好了,我真的得走了,我一个卖空心菜的,怎能进王叔的府上?” “沫沫,别走。”他手上使了劲,说什么都不放。 “璟华,等你好了,我们有地老天荒,万载千秋的岁月,你又何必急在一时?”阿沫踮起脚,给他一个温柔的告别吻,“我就住在隔壁,我每天都来瞧你。” “好,那你每日都来。” 阿沫走到一半,又想起来,回头道:“对了,玹华大哥要我告诉你,你上次要他体会的‘不得已’,他已经体会到了。他说也留道题给你,嘱你好好体悟。” ------------------------------------------------------------------------------------------ 璟华的这个王叔,做得并不轻松。 纣王终日与妲己寻欢作乐,不理朝政。整个朝堂政务,几乎都丢个他这个辅政大臣。幸好他出身皇族,本来就擅于这些,而那天在市集上转了一圈,更激发了他天生的悲悯之心,花了几天摸清情况后,立刻着手干了起来。 他英明果断地制定了几条全新的政策法规,同时减轻赋税徭役,鼓励发展农牧业,提倡冶炼铸造,富国强兵。 阿沫每日傍晚,会挑一筐新鲜的空心菜到他的后院,与他说上两句话。他则吩咐自己家的厨子做些好吃的,给整日介只有空心菜可吃的苦孩子改善下伙食。 “我说璟华,你真是个操心的命,走到哪里都不得安生!”阿沫瞥了一眼他疲倦的脸色,继续低头狼吞虎咽道:“唔,今天这个火腿腌得嫌了些,你回头跟你家厨子说说,下次别搁那么多盐。璟华,我现在知道,原来盐可贵了呢。” 璟华为拟定能适合朝歌城百姓的改革方略来,不分昼夜,日理万机,已经熬了好几宿。他本来就清俊,就这么几天工夫,两颊已明显地削了下去,更显秀逸如玉。 “我也不知何时就要回去,能多做一点就做一点,这里的百姓过得太苦了,特别是那些小孩子。”璟华叹道。 “你披星戴月为百姓谋的福,都及不上纣王和妲己造的孽,片刻就给毁尽了。” 阿沫放下筷子,望着他认真道:“璟华,玹华大哥叫你来的目的,你可想过?做一个忠臣,只是自己鞠躬尽瘁,克己奉公便好了么?难道明知道大王是错的,也置之不理?” “我一定会劝谏大王。但他毕竟是大王,又有妖妃蛊惑……”璟华似有难言之隐。 他不想让阿沫知道。 除了大王,谁都看得出来,苏妲己对他有非分之想。 所以莫说劝谏,他现在除了上朝根本就很少进宫。苏妲己已经派人请了他好几次,他每次都称病不去。 即便只是凡人的身子,他也不想有任何对不起阿沫的地方。她是他的,那他自然也是。 “沫沫,我今晚要进宫。”璟华吸了口气,突然道。 阿沫噗嗤一笑,“王叔想明白了?我以为你就打算默默耕耘至死了?” 璟华笑笑:“摘星楼竣工,大王要在那里大宴群臣。我推托不掉。” ----------------------------------------------------------------------------------------- 璟华宽袍玉带,缓缓踏上摘星楼。 这里,的确极尽奢华之能事,比之睥睨天下的三界至高九重天凌霄殿,也差不到哪里去。 金黄色的琉璃瓦片闪着耀眼的光芒,刺得人无法睁眼直视。光可鉴人的汉白玉回廊,倒映出宫婢侍从们谨慎而忙碌的匆匆脚步。 璟华再往里走去,只见一座座精巧别致的雅阁,林立在秀山、清泉之中。每座雅阁皆华庭暖帐,四周冰蚕宝罗帐,帐上遍绣撒珠国色牡丹,风起帐动,便如一朵朵真的牡丹在风中婷婷摇曳。 再观雅阁之中,皆以墨山檀木为梁,水晶玉璧为烛,东海明珠为帘,内设一张沉香木卧榻,宽六尺,上铺锦貂华裘,云丝暖被。 而雅阁中更是穷极奢欲,桌案上酌金馔玉,满盘珍馐。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一名侍女跪在一旁专事布菜,一名琴师弹奏古琴铮铮。 “王叔,来来!看我这摘星楼如何?”纣王正在其中的一座雅阁中,远远见到比干,立即大声招呼道。 璟华站立原地,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大王。” “嗯,王叔,快进来坐。” 纣王对比干倒很尊敬,亲自迎了出来,将璟华拉到软塌上坐下,笑道:“王叔请看,这摘星楼恐怕已是天下第一楼,就算九天之上,碧海之下,也难找出更奢华的来!呵呵,我爱妃这主意不错吧!” 苏妲己媚眼如波地望着纣王,又素手轻摇,倒了一杯御酒递给璟华,娇羞道:“王叔,请用。” 璟华不但未接,反站起来,拱手道:“朝歌城外,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大王却听信谗言,在此极尽荒淫奢靡之事。恕微臣一想起百姓风餐露宿,就无法安身于这暖帐之中,一想起百姓食不果腹,就咽不下这山珍海馐!” 他每说一个字,纣王的面色便难看了一分。只等他全部说完,纣王已经满面怒色,脸色铁青。 苏妲己眼波一转,咯咯娇笑,对纣王撒娇道:“大王,王叔日夜操劳国事,为大王分忧,想是累了,才说了这样的糊涂话。您别生气,待奴家劝劝王叔。外面都来了好些个大臣,您还是去陪他们喝酒,何苦和王叔怄气?” 纣王对妲己言听计从,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妲己一看大王离去,便将那服侍的两名宫婢也打发了,雅阁中只剩她与璟华。 “王叔,何苦惹恼大王,自讨苦吃?”苏妲己剥了一颗葡萄,递到璟华唇边,轻语道:“那些百姓与王叔既不沾亲也不带故,王叔去管他们作甚?若是眼睛见得烦了,便关起大门,若是耳朵听见哭闹的声音,便来我这摘星楼里坐坐,岂不逍遥?” 璟华立刻退避三尺,正色道:“娘娘慎言。大王独宠娘娘,那娘娘便更该谨言恪行,立正己身,劝谏大王勤于朝政,仁厚节俭,休息养民。” 苏妲己早已在宫中跋扈惯了,见璟华三番两次不领她的情,早已恼羞成怒,冷笑道:“王叔此言,莫非是说奴家不谨言恪行,大王也不仁厚节俭,荒废了朝政吗?” 璟华毫不退让,“微臣正是此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五)怒谏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荒唐!”苏妲己怒喝。 “你才荒唐!” 璟华毫不退让,针锋相对,“你荒淫无度,妖言惑众,置大王于不义,至民生于水火,简直荒唐透顶,祸国殃民!” 苏妲己不怒反笑,将那颗剥了给比干的葡萄轻轻一扔,悠悠道:“原来在王叔心里,就是这么看奴家的。呵呵,奴家一介女流,能有多大能耐!不过就是在这深宫中,使劲浑身解数博大王一笑罢了,这难道也是罪过?” 璟华正色道:“以色侍君,色衰而爱弛,以德侍君,方地久而天长。娘娘独占盛世荣宠,更应怀瑾握瑜,为后宫之表率。” “如果我偏不呢?” 苏妲己用一根玉葱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咯咯笑道:“我就喜欢把大王带坏,然后看着王叔生气的样子。对了,我还画了图纸,让大王再造一座酒池肉林!王叔,你可知什么叫酒池肉林吗?” 她掂着脚,轻佻地在璟华面前转了个圈,长长的罗袖故意甩到璟华的脸上,厚颜无耻道:“酒池呢,就是挖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倒满醇美佳酿。而挖出来的土,还可以堆成一座山,上面种满了树,树枝上挂满肉片。王叔,你说我聪不聪明?” 璟华面沉如水,缓缓道:“娘娘乃我大商之不幸。微臣必奏禀大王,杀了你,以肃朝纲!” ------------------------------------------------------------------------------------------------------------------ 比干有句名言:“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 他自那日直斥了苏妲己荒淫奢靡,祸乱朝纲后,便真的走下摘星楼,接连三日长跪不起,非要纣王杀了妲己不可。 他这么跪着,纣王心里自然是十分添堵的。 妲己,他是万万不可能动一根手指头的。但比干这里,也很难办。毕竟他王叔的身份摆在那里,纣王是砍也不能砍,骂也不能骂。 还有,若比干偷偷地一个人跪着也就算了。 他偏偏挑了个最醒目的地方,青天白日,众目睽睽。 跪了第二日,已经有许多朝中的老臣看不过去,纷纷劝大王要珍惜贤臣,莫失人心。纣王不知该如何面对,便连上朝都不去了。 那些老臣泪水涟涟,心痛比干一腔赤诚,却不及那妖妃荒孽的只字片语,也呼啦啦跟着跪了一地。 百姓们也自发行动起来,他们向来拥戴比干,见他两天下来脸色已经惨白,人跪在那里摇摇欲坠,便主动为他搭了凉棚,挡风遮雨。 纣王看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他往那张大得离谱,足可以容纳十几人同榻共眠的紫檀木漆绘围栏大床上一躺,气呼呼地闭起眼睛。 “大王生什么气呢?”苏妲己剥了颗水晶葡萄,先含在嘴里,再凑过去喂他吃了,缠绵道:“气得都不想看到奴家了吗?” 纣王一见她便眉开眼笑,“爱妃,孤正为了王叔而烦恼呢,快让来孤抱抱,以解烦忧!” 苏妲己却突然哭了起来,抹着眼泪假惺惺道:“王叔道奴家是个祸害,要杀了奴家,大王不会真的这样做吧?奴家死不足惜,只是奴家若去了,以后谁来陪伴大王,呜呜呜……” 纣王被她这几句说得极为感动,将她一把抱到自己身上,狠狠在她细白如玉的脖颈上亲了一口,宽慰道:“爱妃放心,孤这辈子就算杀了天下人,也不会舍得动爱妃分毫。” ------------------------------------------------------------------------------------------------------------------ 比干跪了三日,纣王仍置若罔闻,照旧日日在摘星楼中与妲己寻欢作乐,妲己说是为大王解忧,选了数十名美女,声色犬马,行尽极度荒淫之事。 而那酒池肉林,也已经在着手建造中。 比干到第三日上,终于晕倒在摘星楼下,被家臣送回府中。 外界不知,其实纣王也是在那一天上,平生第一次吼了苏妲己! “都是你!”纣王高扬起手掌,颤了颤,却终于还是没打得下去,咬牙道:“是你说王叔年轻,跪上几日不打紧的!是你说孤是君王岂可向臣子低头,受臣子要挟!是你……是你这个妖妇,害王叔晕倒,害我们叔侄反目!” 他颓然涕下,全身似被抽空了力气,木木然坐于奢华床榻之上,“王叔他从小待我,如父如兄,我却如此糊涂,害他伤心,卧床不起……” 他仰天长叹,痛悔之泪垂于面颊,缓缓道:“爱妃你去吧,孤要去看望王叔,向他,道歉。” 苏妲己能肆宠于后宫,于察言观色上极为精明。她从未见纣王流露出过如此痛苦之色,便即明白比干在纣王心中依旧占有极重的分量。 这种血缘至亲,她不是轻易哄两句,撒个娇就可以打败的。 何况比干连跪三日,中间纣王也动摇过数次。 虽然不至于说要杀她,但也曾数度冷落,她一次次地想了法子哄他,找来美女陪他,这才又令他回心转意,重新对自己好起来。 她是他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读到犹豫,读到茫然,读到自责。 纵然只有一刹那,也令她胆战心惊。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威胁! 她决不允许有人可以在纣王的心中占比他更重要的位子! 所以她竭尽所能,使了各种手段,哄着大王,希望他能够忘记比干,把那件令他头疼不已的烦心事抛诸脑后。 可事情并不如她所愿。 如今比干这一病反更令纣王天良发现,痛定思痛,深深懊悔,甚至自责。 他还说要去看望比干,那个要置她于死地的人!那么,等下叔侄病榻重逢,抱头痛哭,大王是不是更要着恼了呢?是不是从比干处回来,就要把她砍了?或者打入冷宫呢? 不行,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惨淡着脸孔,行礼告退,仿佛也在深深忏悔,自己贪一时之欢,做了这许多糊涂事。 纣王见苏妲己走了,叹了口气,招来宫人替自己绾发更衣,打算去看看比干。 这个王叔,向来脾气耿拧。他是最小的一个叔叔,论岁数其实比他还小了那么几岁,但向来光风霁月,厚德流光,所以被先帝受命为托孤辅政大臣。虽然自己早已不再是“孤”了,但这个“政”倒是一直都尽心尽力地辅着,还辅得很好。 纣王想,等一下见到王叔,还是要好好劝劝他。自己疏于朝政确实不对,以后定要精简为民,跟着他学习治理国家的方法。但妲己那边,也不至于杀了那么严重,王叔对她也许是存了偏见,自己再劝劝。 这两个人,在自己心里都极其重要,失了谁,都会伤心难过,却为什么总要水火不容呢? 纣王边走边想,到得到摘星楼下,卫兵刚要打开大门,后面急急传来一名宫女的声音。 “不好了!大王不好了,娘娘她突犯心疾,恳请大王速速回宫,见娘娘最后一面吧!” ------------------------------------------------------------------------------------------------------------------ 比干不过是三日未进饮食,且体力透支,这才不支昏迷。 他醒来,仆从给他端来米汤。他却摇头,说要吃空心菜。 仆从们赶紧去后院,将那日日挑担来卖空心菜的丫头唤了进来,他便立刻好了一些,强撑着坐起来。 “哪有你这么笨的?你是天族皇子,怎么还当真跪了那个昏君,还一跪就是三天!”阿沫朝他白了一眼,满心不痛快。 “我跟你说啊,这个纣王受了你这一跪,定然是要折寿的。我估计他不出三年,就要完蛋!而且不单他完蛋,整个商朝的气数,都给他赔尽了!” 璟华勉强笑了笑,望着窗外的一朵浮云,默不作声。 “璟华,你不舒服么?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阿沫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虽然是把自己叫来陪他,却一直沉默不语。盛世美颜上,如同预见了悲伤的结局,浸透着无法描摹的哀凉。 “没什么,我只是触景伤情。” 璟华勾起没什么血色的唇角,缓缓道:“比干一生忠良,与纣王亲如兄弟,为何长跪三日仍唤不回他一丝良知?” 阿沫被他的郁郁感染,也叹了口气,隔了半晌,却突然问:“璟华,你知道玹华大哥让你来,是想让你体悟什么吗?” 这句话,璟华不知听进去没有。他看着窗外的那朵浮云入神,凤眸中却隐约涌现出痛楚之色。 阿沫并未因此而绕过他,她紧盯着他故意回避的眼神,咄咄相逼道:“你这么聪明,连我都已经看出来的事,又怎么可能不晓得?玹华大哥就是想让你认清楚,不是所有的亲情都像你想的那么好!你干嘛不承认!” 她不知是气,还是心痛,喉咙有些发紧:“璟华,有些人,就算你为他做得再多,牺牲再大……哪怕你一次次豁出自己性命去帮他,去维护他,可在他心里却永远只觉得那是应该的,是你天生就欠他的! 璟华,你知道吗?他是石头心,是最冷酷,最自私的家伙!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 “够了!”璟华突然转过头,大声打断她。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过分,吸了口气,缓缓…道:“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纣王,那便算了。如果……是别人,那么沫沫,我不想下次再听到同样的话。” “我说的当然不是纣王!” 阿沫倔强地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命忍住,大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可他却从不知道要爱惜,一次次把你推到火坑,差点毁了你!他凭什么!轩辕璟华,你告诉我,他凭什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六)剖心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不发一言,只是紧握着拳头,几乎要把骨节捏碎! 屋里一时沉默。 阿沫就那样犟着,方才忍住的眼泪,此时都不争气地慢慢流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耸动着肩膀。 璟华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来哄她,他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哭泣,仿佛无动于衷。 “他没有那样,是你弄错了。” 与阿沫激动的喊叫相反,璟华的声音淡漠,有些嘶哑,有些疲惫,只是没有任何感情。 阿沫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自嘲道:“好啊,但愿是我弄错了。但是,有件事我也告诉你!” 她走到他面前,勇敢地直视他的眼睛,眸光狠戾而决绝。 “从前的事,我不想问,也不想管。但胤龙翼,我绝对是要定了! 因为那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东西! 轩辕璟华,我绝不会让你死!所以,任何来跟我抢胤龙翼的人,我都会叫他滚蛋!哪怕是你的父君!” 璟华猛地抬眸,眼神里带着惶恐,“沫沫!” 阿沫瞧见他的神情,似乎略有得色,更大声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亲人都如此残忍,那么你又怎么能指望他心怀大爱?对三界众生都充满慈悲呢? 牺牲、隐忍、委曲求全,都是最愚蠢的解决办法!这只会让他更贪得无厌,更不择手段! 玹华大哥说得对,就让你看看比干是什么下场!再看看一步步退让,纵容这样的昏君,大商朝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 比干拖着病体,一步步走上摘星楼。 上次来的时候不觉得,原来这里竟是这样的高,难怪名为摘星。 纣王在摘星楼的最高处,苏妲己的寝宫。 比干叹了口气。许是因为虚弱,他每往上跨一步,脚步都略有打颤。 还未到达最高那层阶梯,纣王倒迎了出来,伸出双臂,扶了一把已摇摇欲坠的他。 “王叔小心!”纣王道。 这一扶很是及时,亦很是暖心。比干甚至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对纣王微微笑了笑。 毕竟是叔侄,他心里还是有自己这个王叔的,比干想。 许是自己长跪三日的做法太过激了些,他是君王,更需脸面。他定是心中已然痛悔,却碍于自尊,不肯向自己低头。 也罢,莫逼得他那么紧,他尚年轻,待自己好好劝导,终能浪子回头。 比干想得没错,纣王也确实有几分悔意。 当他第一眼看到不过区区数日,向来俊如芝兰,皎若明月的王叔竟憔悴至此,心里也顿感愧疚。 只是这愧疚并没比干想得那么深沉。 “王叔抱恙在身,我却还要令王叔上得这摘星楼来,实在惭愧。”纣王道,倒是带了些痛心疾首的味道,立刻命人为比干看座。 “不妨事,”比干坐下,微笑道:“大王有何事召唤微臣?” 纣王面上有些难以捉摸的形容,吞吞吐吐再三,终于还是道:“爱妃她……” 他抬头瞧了瞧比干的脸色,小声继续道:“心疾复发,危在旦夕。” 比干凝视着纣王。 那个他从小带大的孩子,那个他的血缘至亲,此刻眼里布满了血丝,无尽忧伤,既痛且急—— 却不是因为他。 他在摘星楼下跪了三天,粒米未进,直至晕厥。大王连面都没有露,依旧夜夜笙歌,日日寻欢。 这些,他不是不知道,他听到底下人在偷偷地议论,但他总是自欺欺人不肯去听。他编了好多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大王是有苦衷的,大王只是碍于面子,大王忘了,或者实在太忙。 明明只是个不相干的凡人的身子,可璟华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大王弄错了。娘娘犯了旧疾,理应去找大夫,恕微臣不通医术,帮不上忙。”璟华坦然道,眼波深澈,人淡如菊。 “呵呵,我没有弄错。爱妃的病能不能好,真的只能靠王叔了!”纣王尴尬地笑了笑。 明知不妥,也犹豫再三,但爱妃的性命重愈一切,纣王终于还是开了这个口,短短几个字如一把尖刀直刺进璟华的耳朵里。 “爱妃说,她这个乃是旧疾,必须找到一个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人,方可保住一条性命。” “谁有七窍玲珑心?” “朝歌城内,以王叔睿智慧顶,颖悟绝伦,自然是王叔有这七窍玲珑心!” “找到了又如何医病?” “剖膛取心,蒸熟了,予我爱妃服用。” “荒谬!” 璟华简直无法相信,惨白着脸色,不怒反笑,“且不说我从未听过如此荒诞的医法!即便有,你取了我的心,你的爱妃活了,可你的王叔却要死了!” 纣王知此言既出,必会惹得比干大怒,但想想苏妲己捧着心口在床上来回翻滚的模样,便又心疼起来,硬着头皮道:“我也知此事为难了王叔。但是爱妃病重,我实在别无他法。” 他索性双膝一屈,朝璟华跪下磕头,又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戚戚道:“求王叔看在我的面上,便牺牲了自己性命,救她一救。我保证,待王叔去后,我定追封您为亚父,以先王之仪风光大葬,您的后人也会得到萌荫,三代富贵无忌。” 璟华脸色愈加苍白,紧抿的薄唇翕动,不愿让跪在地上的这个凡人发现他已心痛如绞。 “我连跪了三天,让你去杀了那妖妇,你置若罔闻。”璟华缓缓道:“今天你来跪我,却是为了她,想要我死。” 他凄楚地笑了笑,脸色惨淡如雪。 纣王依旧跪在那里,却抬起头,大着胆子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叔是个大忠臣,就不该贪生怕死。” 璟华点点头,唇角勾出末日的凄凉,心如死灰。 这一幕,何其相似! 他再三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但还是忍不住想了。 他没有办法忘掉,那次父君特意潜入他的梦里,要他答应,放弃胤龙翼。 父君说的虽与这荒淫残暴的人间帝王不同,却一样令他痛彻心扉。 那是父君千百年来,头一次对他露了笑容,慈爱地夸他是识大体的孩子,要他学着像母妃那样,深明大义,慷慨赴死。 父君说,璟儿,父君会为你骄傲,你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出来,父君定会代你做到。 哈哈!哈哈哈哈! 是不是只要自己答应去死,一切就都好说? 来之前,沫沫还和自己大吵了一架,说要让自己看清楚,当忠臣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和大哥一定是想以此来警告自己,他们以为自己还没看透,料不到父君的无情,料不到自己可能会有的悲怆结局。 但其实,沫沫,我早就知道了! 我拿不到胤龙翼,就像比干逃不过剜心的命运! 也好,死就死吧! 这心在腔子里如此痛法,就算不死,又还能撑几天? 比干拿起纣王放于桌案上的匕首,朝自己心口猛地插去! ------------------------------------------------------------------------------------------------------------------ 蒄瑶连念了三个法咒,才打开那个藏于她梳妆台里的暗格。 许久未开,差点连咒语都忘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拿出里头的那副天水滴。那翠玉依旧莹润,触手生暖,就像自己年轻时候的岁月,安静纯良。 哦,年轻的岁月? 蒄瑶被自己的这个说法惹得笑了。她望了眼镜中的美人,姿妍秀丽,容若桃李。相比出嫁前,如今的自己肌肤更莹润,唇色更艳红,即便不描妆黛,也比少女时更添妩媚。 看上去,倒是并没有老。 可是,为什么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来,仿佛已经隔了几千年,甚至那些曾刻骨铭心的人,现今已模糊到连面孔都记不起来。 蒄瑶凝视着这副天水滴。 若不是那天陪琛华去无妄海处理静安的尸体,看到静安戴着,她都已经几乎忘了,自己也有着这么一副。 那好像是璟华送过她的唯一一件首饰。他不像琛华那样会哄人,很少送她东西。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副耳坠叫她念念不忘。 那时她误会,以为静安那副也是璟华送的,醋海生波,险些将它扔去,幸亏被琛华给拦着。 啊,那个时候,他们只是一群不识愁滋味的孩子,九重天,使些小性子,耍点小脾气。 那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嫁给璟华,好好爱他。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 时间喜怒无常,总是将无忧无虑的人们慢慢推向一个完全无法预估的方向。 蒄瑶慢慢地,除下了原先的耳坠,将那副天水滴戴上。对着铜镜,仔细打量。 这副坠子,除了璟华替她试戴的那次,她自己从没戴过。她总是想留个特别的日子,戴了给他看,叫他欢喜。 等来等去,等到自己被指给了太子。 出阁那日,她将这副坠子锁了起来,上了很复杂的法咒,藏得很深。 如今,她又拿了出来。因为她觉得若再不戴一戴,自己好像已经要记不清璟华的样子来。 她对着铜镜打量一番,却觉得,好像并不好看。 唔,是,太朴素,太单调了一些。 那么黯淡,配不起她雾鬓风鬟、珠兰玉翠!那么质朴,配不起她明媚之姿、雍雅之态!那么粗陋,更配不起她云缎霓裳、霞色翩跹! 蒄瑶没来由的感到生气,忿忿地摘了下来,再一次狠狠朝地上扔去!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想哭。 为什么戴起来不好看了呢?自己曾经那么喜欢它,将它藏得那么深,那么牢,甚至连戴一戴都舍不得。可为什么,真的戴上了,竟觉得一点都不觉得好看呢? 她吸了口气,翘着鎏金护甲轻轻地拭了拭眼角。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不会允许自己出现如此不理智的情绪。而且,即便以前,她也一向隐忍。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去捡。 抬起头,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玉立身前。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七)乞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琛华替她拾起那副耳坠,轻飘飘地笑道:“怎么了?我不在,我的蒄瑶是睹物思人了吗?” 他假装拿起天水滴仔细瞧了瞧,“哦,好像又自作多情了呢,蒄瑶想的人,原来并不是我。” 蒄瑶脸色变了变,“琛华,你误会了。” 琛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往床榻上一推,恨恨道:“果真是个贱人!只要你喜欢,比这名贵千百倍的首饰,我一箱箱地送你!你到现在却还是对我二哥念念不忘!” “琛华,你弄痛我了!”蒄瑶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在床脚上,花容失色。 琛华毫不留情,将那副天水滴于掌心轻轻一搓。他的魔功已大成,那坚硬的碧玉立时便化成了齑粉,扬起一阵轻微的白烟。 琛华走近她,又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来,双眸赤红,怒吼道:“我最后说一次,不许喜欢别的男人,特别是我二哥!这世上,只有我喜欢你,我全新全意地对你!你也只可以爱我一个,听到没有!”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蒄瑶被他捏着的地方,纤纤玉腕早已皮开肉绽,甚至冒起嗤嗤的白烟。 蒄瑶早已痛得泪水涟涟,哀呼道:“琛华,你疯了!我……我早就不爱他了!你……快放手!” “你不爱他?” 琛华勾起邪魅的唇角,冷冷地笑着,赤红的魔眼早已有怒火熊熊燃烧,“为什么还藏着这对破石头!你把他藏得这么好,他转身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你忘了吗?那次在古越楼相见,他身边就已经有了西海的那个丫头!那时候你们分手才多久?才一年不到!” 蒄瑶被他弄得痛不欲生,变出两根藤蔓紧紧缠住琛华手腕,逼他撤手。琛华哼了一声,向后一步。 蒄瑶脸都白了,只觉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她绝美的妆容上两行清泪滚落,神色凄楚,自嘲道:“我是什么样的货色,我自己清楚,不用劳烦三殿下来提醒! 你们轩辕家是九天至尊,我不过就是你们手里的一颗棋子,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大哥要立我为妃,你二哥要另结新欢,我除了接受外,我还能怎样!” 她用那美艳的瞳眸毫无畏惧地望着他,冷漠却又极尽挑衅:“就像三殿下你今天要我,或许明天又不要我,你觉得,我又能选择吗?” “我不会不要你,我永远不会!”琛华又开始咆哮,身后三千白发飞舞,随着他心中不安,疯狂挣扎。 他突然一把抱起蒄瑶,没头没脑地朝她脖颈处吻下去,重重地喘着粗气,大声的,却含糊不清道:“蒄瑶,我不会不要你!你是我的,听到没有?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他吻了不知道多久,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像是怕她突然逃走似的,他把她抱得很紧,紧到她几乎要窒息,要眩晕!而他更是早已经神志不清,她甚至听到他埋在她的胸前轻轻啜泣。 “蒄瑶,不要想我二哥,求你!我爱你,我只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永远都爱我……” 他不再是那么嚣张霸道,他温柔地舔着她手腕上的伤口,酥*痒,不一会儿就用法力彻底治愈了她。蒄瑶看到他脸上兀自挂着泪,却还是像孩子似的,讨好而害羞地朝她笑。 这个笑容却比腕上的伤口叫蒄瑶更为心痛,她鼻子一酸,泪水又溢了出来。可她却浑然不觉,只顾取出锦帕替琛华去擦他面颊上的泪,哽咽道:“我自然是爱你的。不爱你,我还能爱谁?谁又还会来爱我?” ------------------------------------------------------------------------------------------------------------------ 睡到半夜,琛华偷偷地起身。 蒄瑶本是极其惊醒的一个人,但琛华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她一直就很懂人心。 天阶夜色凉如水,琛华走出拂嫣宫,望着四下无人,往北天门走去。这里是天庭的另一个出口,但比南天门要小得多,高马大车几乎走不进来,所以向来冷僻,守夜的天兵也少得多。 他远远地过去,看到有个人影孤零零地蹲在天门下。 风很大,那人缩着身子,百无聊赖地打着盹。 “东渊!”琛华站住,叫了他一声。 东渊猛地惊醒,小跑着过来,谄媚道:“大帅,呵呵,您来了?” 这个东渊,是北斗七星君中天玑的孙子,上次在兵部和长宁互怼了下,被他解了围,自此后就大帅前大帅后地跟着自己。 琛华看不起这个人,但又一直把他留在身边。 他要时刻自省,从前他就是这样的一滩烂泥。 他这个想法,东渊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这声大帅喊得掏心掏肺,热乎劲儿十足,好像自己真的就是琛华的心腹。 “东渊,有新情况?”琛华蹙眉,往后退了一步,东渊方才不知去干了什么活,身上脏兮兮的。 东渊没察觉到琛华的嫌弃,反而更凑近了,神秘而得意道:“回大帅,今天傍晚,我瞧见天帝隐身出了北天门!” 琛华眸色一凛,“你可瞧清楚了?真的是天帝!” “卑职敢用脑袋打赌,千真万确!”东渊得意道。他别的本事没有,却天生一个能耐,能看穿所有的隐身术,这也是琛华看中他的一个原因。 “长宁去了冥界,现在连父君也去了!呵呵,看来冥界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琛华唇角上扬,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像是在问他,更像自言自语,“东渊,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呢?父君和哥哥们都在,是不是我也应该去看看我二哥,最后送送他?” 东渊其实并不明白琛华所言,但见琛华开口询问,显然很把自己的意见当回事,赶紧点头,自作聪明道:“听闻二殿下向来鞠躬尽瘁,又体恤下属,如果要走,自然该去送……”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琛华捏住了喉咙,眼神阴鹜无情,恨恨道:“他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好?好到没有任何缺点吗?你也不过刚来兵部,你怎么就知道!说不定他很凶,很蠢,又很怕死呢!” 东渊被他逼到天门下,只觉得眼前发黑,脖子就快断了。他是个聪明人,虽然又惊又怕,但还是立马看出来这三殿下似乎并不爱听哥哥的好话,立即调转枪头道:“二殿下……贪生怕死,又鲁莽激进,枉顾……枉顾属下性命,比起大帅您,差得……” 和上次一样,东渊依旧没有能够把这句话说完。 他的脑袋歪在一边,眼珠翻斜,已经被生生扭断了脖子! “见风使舵的小人!”琛华嫌鄙道。 他踢了一脚,将东渊的尸身踢得俯卧在地上,这样可以不用去看那张死状恶心的脸孔,冷冷道:“他是我二哥,没有人可以说他不好,知道么?” 除了我。 ------------------------------------------------------------------------------------------------------------------ 玹华心急火燎,横穿三界,从九重天一路奔回冥界。 第十殿外,并没有人。 玹华吁了口气,还好,璟华和阿沫化凡并未回来。 九重天上,他已布置稳妥。青澜是与他同去的,但却并未同归。他安排青澜留在了那里,毕竟兵部的事情,他更熟悉,也更有把握。 路过回廊的时候,他见到了一衡。那个小东西,尾巴上已经有超过一半的琉璃之色了,显见璟华他们这次化凡也很成功,快回来了。 快走到第十殿的时候,玹华放慢了脚步。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兴奋的是苦寻了一千五百年之久的胤龙翼终于要重见天日,紧张的是他必须与那个人放手一搏! 那个人,是他的父君! 害死母妃,害残妙沅,又害得璟华差点送命的人! 而如今,如果他还想再做出什么来继续伤害璟华的话,他决不会原谅他! 第十殿的门开了,阿沫一个人,垂头丧气走出来。 “阿沫姑娘,璟华呢?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回来?”玹华疾步迎上去,不死心地又往那黑漆漆的甬道里张望。 阿沫气极,咬了咬唇,大声道:“我才不要跟他一起回来!他是天下最傻的傻瓜!明知道纣王要杀比干,竟还傻乎乎地自己剖了心乖乖送上!玹华大哥,难道你叫我留下来,眼睁睁看他死!” 玹华一怔,“二弟他……真的剖了心?” 化凡剖心,对他们本身的仙体其实无任何妨碍,玹华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 他只是感慨,璟华竟固执至此,宁可剖心摧肝也不肯违拗君王之令! 那如果父君也无情地回绝了二弟要胤龙翼的请求呢?至少,在自己面前,父君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过两回。 尽管父君清楚,那对二弟来说,意味着什么。 二弟会不会又默默忍受下来,就像当年母妃那样,牺牲了自己,来成就他的天下霸业? 玹华亦担心,这样固执的璟华,如果一旦得知自己和青澜现在所做的一切,会不会反而大发脾气,宁死也要护着那个人呢? 他实在没有把我,尴尬地笑了两声,安慰犹在生着闷气的阿沫,“别生气了,那个是比干嘛。我们璟华不会这样,他还是明事理的。” 阿沫昂着脖子,倔强道:“我才不生气!我已经跟他说了,胤龙翼我志在必得,谁要敢打主意,我遇神杀神,遇佛*!” 玹华微微吃了一惊,一直都晓得阿沫胆子大,却没想到大成这个样子。虽然自己也怀着相同的想法,但明面儿上天帝毕竟是他父君,换做旁人,谁敢这么摆明儿了叫板的? 他还待再要说什么,第十殿大门一开,璟华被黑无常从里面扶了出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八)急功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虽然嘴硬,一见璟华,却还是立刻奔了过去,将他抱在手里。 他的气色比之前要差了许多,似乎这一次化凡令他精疲力竭。小黑放手得快了一些,阿沫还没来得及扶住他,他便身子一软,整个倒在地上。 玹华赶紧将他抱起来,一路飞奔,将他送回冬暖阁。 他的身体冷得像冰,额头上却又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紧紧拽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显得极为痛苦。 “璟华!璟华!”玹华和阿沫都急得大叫。 璟华薄唇翕张,却除了吐了几口血出来,什么都没有说。 阿沫哭道:“怎么一下就恶化了呢?他之前还很稳定的,沅姐姐说撑到九功完成是没什么问题的啊。” 玹华急忙以手抵住璟华后心,想再度一些灵力给他,却反击得他身子陡的一僵,猛吐出一大口血来。 “璟华,你看看我,别吓我啊!” 阿沫唤了几声,璟华像是听见了,空茫的眼神终于朝她转去,颤颤地握住她,艰难喘息道:“沫沫,我好难受……” 阿沫与他相识这么久以来,总是再不好也会硬撑下去,绝少听到他在神志清醒的时候自己承认说难受的,便知如今真的是到了最后关头,反倒不再哭,轻声道:“璟华你忍一忍,沅姐姐马上就给你施针,施了针你就会舒服一点。” 璟华也不知听见没有,只是蹙着眉,胸膛剧烈起伏,偶尔发出一两声极低的呻*吟。 妙沅进来,一看见璟华,脸色登时大变,二话不说就打开诊箱,要去拿那个针灸的布套。她的手抖得太厉害,刚打开那个布袋,竟将整套银针都洒落在地上! “对不起,我……我再去消下毒!”妙沅故作镇静,蹲下身子,一根根去拣地上的银针,“很快,我耽误不了多久。” 玹华突然抓住她的手,严肃道:“阿沅,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璟华现在即便施针也没有用?” 妙沅脸色煞白,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残忍的话。她一把推开玹华,继续低头拣她的东西,颤颤道:“不会的!我能救他的,我一定能救他!” “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胤龙翼!”玹华也情急大吼。 他当机立断,对阿沫吩咐道:“去书房把阴钥叫过来!快!” 玹华的命令很简单。 璟华病势突然恶化,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剩余的四件功德,令九功圆满,胤龙翼出。 青澜不在,他们只剩四人,须分头行动。 玹华随便拿了四本命格出来,也不再挑挑拣拣,但凡能符合胤龙先祖所说的“救孽缘,抒冤恶”这六个字的便行。 “就这四本吧,我们现在就走,璟华他等不起。”玹华临行切切关照。 “那璟华他怎么办?”阿沫最后望了一眼床榻上那个犹在昏迷中的人,咬牙道。 “我们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不如快去快回。”玹华拍拍她,沉声道:“璟华他……就看自己的造化了,相信他会等我们回来!” ----------------------------------------------------------------------------------------------------------------- 长宁守在病榻边,不时用帕子去擦璟华头上的冷汗。 这光景令他有些恍惚,仿佛似曾相识,之前在宸安宫时,他们围着重病的二殿下,也是这么战战兢兢,凄惶度日。但再凄惶,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死死活活地熬过来。 对了,那时还有静安陪他。 可如今,连静安都不在了。 长宁用小指沾了些水,擦在璟华苍白干裂的唇上。 “殿下,您可撑住!长宁除了殿下,真的就什么都没了!”他伏在床头,呜呜地哭起来。 璟华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挣扎着抬起手来,虚空地摸索一阵,低低道:“是长宁么?” 长宁忙抓住他的手,道:“嗯嗯,长宁在。殿下觉得怎么样?” 璟华勉强笑了笑,轻轻道:“没……什么,你一个人来的?静安呢?” “静安她……没来。”长宁记着玹华的叮嘱,忍痛含糊道。 幸好璟华此时昏昏沉沉,也并没有多加追问,缓了一会儿,又问:“大哥他们呢?” “太子殿下化凡去了,还有阿沫姑娘,他们都去了。”长宁道,替他掖好被角,安慰道:“殿下你且再忍片刻,等太子殿下他们回来,您就彻底好了!” 璟华自嘲地笑笑,似乎是“嗯”了一声,又说了句什么,声音着实太低,听不真切。 长宁将头凑了上去,凑到他唇边,“殿下,您说什么?” “我说……咳咳咳,我说……” 璟华突然出指如风,指尖激射出一道浅蓝色的法力,长宁连哼都未哼,便应声而倒! ------------------------------------------------------------------------------------------------------------------ 璟华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但他只是用手背随意擦了擦,并未多加耽搁,便速速掀开被子,自床上起来。 灵力枯竭到今天这个地步,竟还能一招制住长宁,他已经很满意了。 他的病况是真的,但他的反应夸张了点。本来以他的隐忍,断不会表现出那种虚弱的样子,引得别人为他担心。 他咬咬牙将长宁抱到床上,盖上被子,远看去和他原来睡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委屈你了。”他喘了几下,苦笑道。 随后,他又走到偏厢,取了那件白色的衣袍换上。 那件是沫沫前两天新做的。身上的这件,被背上贞鳞的伤口弄得血迹斑斑。他不想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时候,不修边幅地去见那个人。 他的父君,他们有个约定。 ------------------------------------------------------------------------------------------------------------------ 从小,他生过很多次病。 但病得再严重,父君也没怎么来看过他。 后来他长大一些,便严厉地警告长宁和静安,即便病了,也不许再跟别人说起。说了也不过是自己扛着,又何必徒添困扰,让别人看小了去? 但今天,他的父君倒是要来看他了。 因为他答应过,在九功功德圆满前,在胤龙翼出世前,会病重身亡,然后大哥就会理所应当地将胤龙翼呈现给父君。 显然,父君并不是来看他的。 但,反正都要死了,就当父君是来送他最后一面的又如何呢?好歹还心里舒服些。再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自欺欺人了。 他面无表情,缓缓走向书房。 ------------------------------------------------------------------------------------------------------------------ 轩辕広果真在书房里等他。 就像东渊说的,他特意隐了身,再从人迹罕至的北天门而出,偷偷潜入冥界。所以此行,并没有人知道。 “璟儿!”轩辕広看到他很是热情,甚至还从书房里快步奔出,想来搀扶他。 璟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站直了身子。 “儿臣见过父君。” 轩辕広还没等他拜下去,便虚虚扶住他,“璟儿有病在身,无需多礼。” 他打量了璟华一眼,还是微微吃了一惊,“璟儿的眼睛?” “毒性侵蚀到了眼睛,便看不见了。没事,并不妨碍什么。”璟华淡淡道。 他在桌上摸索一阵,寻到了杯子,倒了水,放于轩辕広案桌前,自己在他对面坐下,疏淡而有礼道:“这里没什么好茶,望父君莫要嫌弃。” 轩辕広浅浅呷了一口,道:“璟儿为我奉的茶,纵平淡如水,父君也甘之如饴。” 他顿了顿,似有些惋叹,慨然道:“只是没能喝到璟儿大婚时给父君敬的茶,是为可惜。” 璟华淡淡笑了笑,“以后儿臣不在,亦有大哥和三弟会替儿臣尽孝,父君不必担心。” 轩辕広点点头,有些不放心道:“你大哥他并未察觉么?” 璟华凄楚一笑,轻咳了两声道:“儿臣惭愧,骗了大哥。他只当儿臣病情恶化,加紧去人界为儿臣积攒功德,好唤得神翼出世。” 轩辕広双眸一亮,“现在已有几件功德?” 璟华将盛着一衡的那个笔洗端到轩辕広跟前,“只要一衡的纱尾全部都变成琉璃之色,那九功就圆满了,遵照先祖遗训,也就是胤龙翼出世的时候。” 他说完,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个笔洗。一衡仿佛睡得正熟,只是略略扭了下身子,连动也不动。 璟华笑了笑,将一衡放回原处,似不经意道:“父君心急了些,来得早了。离大哥他们行完功德,恐怕还得有段时间。”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副棋盘来,淡淡道:“左右无事,不知父君愿不愿与儿臣对弈一局?只是要辛苦父君,儿臣如今只能下盲棋。” ------------------------------------------------------------------------------------------------------------------ 璟华自幼好棋。 在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天庭罕逢敌手,高超的棋艺令大他几千几万岁的天玑和南极都刮目相看,最终与他成了忘年之交。 但当他今天摆子开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他这一生从未与父君下过一盘棋。 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那么陌生。 其实不止下棋,很多事情,他都是第一次。 在普通的人家里,最为普通的事情,于他来说,都是第一次。 从来没有过,也就慢慢地习惯了。 突然一下改变,反而变得受宠若惊。他尴尬,父君亦是。 就像方才进门时,父君奔出来扶他的那一把,他下意识便退了一步。 就像他今天来见父君,却特意要将自己弄得精神抖擞,尽量看不出什么病态来。 他敬父君一杯茶,父君忐忐地受了,还要唏嘘一番,叹些可惜的话。而他也再赔个笑脸,说几句恕儿臣不能尽孝,以慰老怀。 他们俩,都虚伪得可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九)对弈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屋内,静得很。 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和落子的声音。 璟华的呼吸十分凌乱,但落子却异常稳定,基本上是轩辕広落子之后,隔上片刻,他也落下一子。如果仔细算一下下,他每次落子的间隔也是分毫不差。 他的造诣高过他父君太多,完全掌握着场上的一切。 就像一只猛虎去捕猎一只弱兔,多久结束,要赢他几子,是保留脸面,还是赶尽杀绝…… 都在他一念之间。 璟华拈着棋子,冷静地面对作为敌手的男人。 他没想到,父君竟如此不堪一击。 以至于他根本不需花什么精力去琢磨眼前的棋局,不过是面上顾及父君的面子,所以在轩辕広落子之后,总是装作思考一下的样子,才落下自己的棋子。 他大部分时间都目不转睛地在“看”着他的父君,也许这父子对弈的第一次,便是此生的最后一次了。 父君有些老了。 上次在梦中相见时,他的龙脊就已经不那么挺拔,两颊也略有松弛。他应该是和姜赤羽差不多的岁数,却不如姜赤羽那般骁勇悍莽,气冲霄汉。 璟华突然感到一些莫名的伤感。 不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父与子,君与臣,这场缘分,就这样尽了么? 有一些往事,欲说还休。有一些恩怨,不提也罢。 ------------------------------------------------------------------------------------------------------------------ 轩辕広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一个子。 有几次抬起手,却又放下,过片刻再抬起,再放下。 他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头越拧越深,偶尔抬起头看一眼璟华,露一个心虚而尴尬的笑。 而璟华落子的时间始终没变过,都是在轩辕広落子之后,间隔一弹指,便“啪”的一声。 那声音不算响,但听在轩辕広耳中,却心惊肉跳。俗话说,布棋如布局,点子如点兵,璟儿果然是曾率百万雄兵的兵部大帅,摆兵布阵,运筹帷幄。 最令轩辕広惶恐的,是他皇儿的气势。 他就坐在那里,气定神闲,不论自己如何左冲右杀,陷阱或埋伏,在他看来便犹如一场一眼被看穿的把戏。那些费尽心机做下的局,那些阴谋阳谋,在他眼里脆弱到不堪一击。 轩辕広突然觉得可怕起来。 这个从来就乖乖听话,不声不响的老二,他的修为和智慧到底有没有边界? 他到底有多强?他的顺从和妥协,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反了自己? 一滴冷汗,从轩辕広的额上滴下来。 与此同时,璟华轻轻“啪的”的一手,微笑道:““儿臣斗胆,要屠父皇的大龙了!” ------------------------------------------------------------------------------------------------------------------ 轩辕広“啊”了一声,惶恐抬头。 他蜿蜒于半个棋盘的一条黑色大龙,尚差一气即可做活,只要大龙能活,局面尚可转机,然而璟华轻轻的一手夹断,断送了他最后的希望。 就是这一颗小小的白子,将他的整条大龙都逼入绝境! 轩辕広苦思良久,想了许多突围做活之法,但不论如何挣扎,璟华这看似不起眼的一步棋里,都蕴藏着无数变化。这就是俗称的“棋筋”,而这一手局面上最大的“棋筋”,由璟华下出来,掌握的整个场上的局面,实可称为“胜负手”。 他终于明白,其实这是一场完全由璟华掌控的战争。 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就已经处于败局。 璟华任由他围住许多地盘,是因为哪怕失了再多地盘,也依然笃定能绞杀他的大龙。 璟华始终没有痛下杀手,是因为随时都可以下杀手。 与他相比,璟华不需要埋伏,不需要算计,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步步为营。 因为再多的陷阱和欺骗,在高手眼里,其实都不值一提。 轩辕広突然背脊一阵发凉。 他终于搞清楚了一件事。其实这么多年来,这个儿子—— 一直在让着他。 ------------------------------------------------------------------------------------------------------------------ 这一局棋,璟华已经尽力拖延了很久。 若不是担心玹华他们就快要回来了,他其实还可以再拖下去。 但拖得再久,也有终局的那一刻。他空洞的眸望着父君,暗暗喟叹一声。 “父君,儿臣冒犯了。”他轻声道。 轩辕広慈爱地笑了笑,宛如一个宽厚长者,“璟儿棋艺超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君深感欣慰。” 璟华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外面吧。” 轩辕広走在前面,璟华提着一衡跟在后面,留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一衡打了个哈欠,终于睡醒,突然惊叫道:“天哪,主人,一衡的尾巴又多了好多颜色!再差一块就功德圆满了!” 轩辕広激动地凑过来,只见一衡原本飘逸的纱尾上,只有将近九分之一的地方仍旧是原来的金色,其它都已经变成琉璃之色,炫目鎏金,霞光异彩,煞是好看。 轩辕広极是兴奋,道:“看来胤龙翼出世在望,我们该到哪里去迎接呢?” 璟华勉强笑了笑,转头低咳了两声道:“去……先祖遗迹处,离此处不远。” 他为了最后在父君处留个精猛干练的好印象,强撑到现在,其实早已力不从心。新换上的衣衫里外三层都早已被冷汗浸透,喉咙口反复翻涌上来的咸腥让整个口腔里都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璟儿,事不宜迟,速速带路!”轩辕広似乎丝毫没注意他吓人的脸色,只一个劲催促。 璟华勉强提口气,走了两步,却还是膝盖一软,单足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洒出来! “璟儿!”轩辕広一顿足,不得不回头来等他,愠怒道:“如今已是最后关头,你不论如何也要给我撑下去!听到没有!” 璟华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勾起一个惨淡的笑,重新站了起来。 方才在书房,父君还是客气的很。父子对弈,相谈甚欢。 虽然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假象,是父君最后的慈悲,圆了自己的夙愿罢了。 他们中间,那纤弱不堪的父子情,早已在他还未出世前,就已经被一杯毒酒给灼烧得千创百孔,寸寸断裂,就算用再高明的法术,也弥补不了。勉强凑起来的,不过自欺欺人,只要凑近一看,依旧丑陋和虚妄。 璟华咬牙往前,只觉双足如灌了铅一般,重愈千钧,走了几步又不得不停下,紧按住胸口。 他被剜过心,又被剐过鳞,所以他知道为什么大家要用“剜心之痛”和“遍体鳞伤”来形容痛苦。 因为那确实很痛。 而父君,你知道么?其实一直以来,我就是那么痛。 “恕……儿臣无能,恐无法再陪伴父君。”璟华紧咬钢牙,虚弱道:“时间紧迫,父君就跟着一衡走,它应该可以带路。” 轩辕広犹豫了下。 他看到璟华将那个装着一衡的笔洗递给他,但他并没有马上就接。 他的疑心向来很重。哪怕是亲生儿子,哪怕是两千八百年都极听话,极好用的儿子,他亦不怎么放心。 而方才那一场博弈,更令他后怕不已。 为什么璟儿不去?若那个地方有着埋伏呢? 若他不守诺言,不愿自尽呢? 轩辕広看着璟华,看到他茫然地伸着手等待。他似乎确实力竭,那只笔洗端在他手里不停轻晃,惹得一衡不停大呼小叫。 轩辕広叹了口气,还是伸了手去扶璟华。 但他仍旧是慢了一步,他的手还未碰到,璟华就已经再也支撑不住,两手一滑,装着一衡的笔洗重重落下! “啊!”一衡闭着眼睛,高声尖叫。 轩辕広和璟华俱是大惊失色!那是先祖留下的灵宠,与胤龙翼息息相关,决不能有任何的损伤! “二哥别急,我替你接着了呢。”一个温暖的声音道。 琛华瞬间来到面前,一手稳稳接住一衡,一手又赶紧扶着早已摇摇欲坠的璟华,令他靠在自己身上,“二哥,许久不见。” 轩辕広有些意外,不悦道:“琛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琛华抬起头,露出一个温良无害的笑容,道:“儿臣管教无方,让天一生水出了个逃兵,儿臣正为追捕他而来。咦,父君和二哥怎么也会来这里?真是太巧了!” 他望着璟华,先是欢天喜地,但立刻又难受了起来,紧着嗓子道:“我许久未见二哥,正想告假出来寻找,没想到竟然我今日碰见了。可二哥你,你的眼睛……” 琛华腾出手在璟华面前虚晃了两下,见他仍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心知璟华熬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毒入腑脏,看来也确实是油尽灯枯之相。 他想起蒄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面上却呜咽着,泣不成声。 “二哥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吗?能治么?要什么仙丹妙药快告诉我,小弟我说什么都要为二哥寻来!” 璟华笑了笑,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唯有展露笑容,让这个小弟宽心。 琛华现在倒是不错。 听青澜说起,似乎姜懿之死对他的触动颇大,不但一夜白头,而且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游手好闲,就连天一生水,现在也交由他打理。 “不过是暂时不见光亮,没什么要紧。”璟华淡淡道。 “兵部事务繁忙,琛儿若是找到了那个逃兵,就速速回天庭去吧。”轩辕広蹙了蹙眉,吩咐道。 如今已是最后关头,他不愿有任何的冒险。何况稍后要先令璟儿自尽,自己才能得胤龙翼,这也极不光彩,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琛华撅了噘嘴,不情愿道:“儿臣难得才见到二哥一次,哪能就这么走呢?对了,父君这是要二哥办什么事么?不如让琛儿代劳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神翼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琛华最终还是跟着去了。 一来璟华实在已无力行走,而轩辕広并不情愿以老子和天帝的身份来迁就他。二来琛华也确实乖巧,他的一头银发和无辜眼神,总是能令人轻易忘记各种潜藏的危险,而对他心生同情。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轩辕広自然不愿开口,璟华也无力言语,琛华看着气氛肃穆,便也乖巧地闭起嘴巴。 只有不识相的一衡哇啦哇啦,一会儿问琛华为何白头?一会儿问璟华痊愈了之后会带它去哪里玩耍? 璟华不得不施了一个咒,暂时封住了它的嘴。 那个遗迹并没有变化,至少对璟华来说是这样。 上一次他来这里时,还并没有完全失明,视力时好时坏,即便最坏的时候,眼前也总还会又些许的光亮。 因此他并没有看到,那片代表着九州的九个小沙地同一衡的尾巴一样,已经同步显现出五色琉璃之光,而最后一片中心大陆上也已经有若隐若现的光彩。 琛华将璟华扶到一处干净的地方,贴心道:“二哥先休息下,这是什么地方?” 璟华还未回答,琛华只觉背上一痛,轩辕広已经在背后暗施了法咒。 璟华惊道:“父君你?” 轩辕広冷冷道:“不用担心。不过是令他昏睡而已。琛儿他毕竟是半条炎龙,我们胤龙族的事,要他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璟华闻言陡生寒凉,三弟是父君亲生,从小比自己也要受宠爱得多,却原来闹得半天,在父君心中也不过就是“半条炎龙”的这个评价。 那将来,他答应自己要官拜沫沫为兵部大帅,会不会更因为沫沫是个外族,而又成为一纸空文呢? 琛华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魔功以修至化境,莫说轩辕広的修为,即便是璟华没有掉落贞鳞之前,恐怕也只是与他旗鼓相当。轩辕広这不上台面的偷袭,自然伤不了他。 但他还不愿这么早就暴露。 就像轩辕広说的,他是半条炎龙,这胤龙翼到底能不能为他所用,还并没有把握。但既然是如此强大的力量,自己总得上着点心。 假如这真是胤龙家的祖传之宝,自己无法拥有,那就须当机立断,立刻动手毁了。不论二哥,还是父君,都休想得手! 这里果真是个好地方,地势开阔,人杰地灵,还对应着胤龙族的母星。等下大哥他们也到齐的话,那么一起埋骨于此,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那个西海的丫头呢,她若死了,倒是可惜。 他回想起在西海尨璃的寿宴上,第一次见到阿沫的情形,她穿着贴身的短裙,正钻在珊瑚丛里洗澡,她很厉害,上来就气势汹汹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那时候自己对她怦然心动。 但是,再心动又怎样?她爱的是二哥,她爱的是二哥! 这令琛华又咬牙切齿起来,他竭力压制心中翻腾起的熊熊怒火,这才保持住脸上的平静,装作是中招昏睡的样子。 你去爱她作什么! 他骂自己,她又不会来爱你! 轩辕琛华,忘了吗?凡是不爱你的人,都不配有好下场!都统统要去死! ------------------------------------------------------------------------------------------------------------------ 一衡的纱尾已经完全成了琉璃之色! 地面上的九州沙地也同时变幻出耀华光彩,绚烂夺目!那些光束似有形的实体般,九州九色,逐渐向上聚集,形成九根光柱,笔直地照射入天空穹顶中! “璟儿,他们已经功德圆满了!胤龙翼快要出世了!”轩辕広高声道。 他的语声兴奋到发抖,与他平时的端严肃穆大相径庭。 璟华苍白的脸上却仍是没什么表情,他看着空中的某一处地方,有些茫然,轻轻自语道:“哦,这么快?” 轩辕広站起来,走到璟华身边,语声冰冷。 “璟儿,你还等什么?” ------------------------------------------------------------------------------------------------------------------ 璟华似是蓦地清醒,有些尴尬。 父君问,自己还在等什么? 他头痛得厉害,像有沅姐姐的一千根银针在脑袋里捣着*,身上又到处都难受,让他的思路也比平时要迟钝好几倍。 等什么?哦,是了,父君是的意思—— 自己可以去死了。 他竟然还笑了笑,尽管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尖针一般刺得自己的心脏猛烈收缩。 “父君莫急,儿臣要等大哥和沫沫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死,才不会引起怀疑,还可为父君省去许多麻烦……咳咳,胤龙翼出世,还……没这么快,儿臣有分寸。” 轩辕広点点头,满意道:“璟儿,还是你思虑周祥。唉,可惜……” 这声叹他倒是发自内心,玹儿找寻了一千五百年未果的东西,这次有了璟儿相助,竟一路顺风顺水地找到,以后身边少了这么一个得力的帮手,也真是可惜。 不过好在,炎龙已灭,自己又获得胤龙翼神力加持,纵然没有了这个无所不能的儿子,也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洞内,九色华柱的光芒越来越强烈! 洞外,玹华和阿沫的呼喊声已隐约可闻! 璟华慢慢站起来,背对着洞口,对轩辕広淡淡笑道:“儿臣这就要飞灰湮灭了,父君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这句话,轩辕広倒似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曾劝你母妃不要将你带到这个世上,因为你此生注定多灾多难。但现在,我又觉得,似乎你母妃的决定才是对的。” 璟华涩涩一笑,“儿臣这一生,大半部分倥偬戎马,匆匆忙忙,也就是近两年才得了一些欢喜圆满。 但我总想,若没有父君,我此刻尚是大千万象中的一粒尘埃,不知在何处缥缈。所以即便苦多乐少,还是要感谢父君生身之恩。” 你于两千八百年前恩造了我,那我如今,便以身还你。 一分一毫,两不相欠。 ------------------------------------------------------------------------------------------------------------------ 阿沫奔进来的时候,璟华已倒在血泊中,却仍一口一口,接连不断地呕血。 他本就灵力枯竭,是靠自己的意志以及妙沅最后每天连续不断的施针,才强吊着一口气,一分一刻的熬着,等胤龙翼最后救命。 所以,于他来说,根本不用做什么戏,只需自己放弃了,不再坚持,撒手人寰那是随时随地的事。 只是难为他算好了时间,极精确的,撑到这一刻,要当着阿沫他们的面,特别是要让她看到,他确实是等不到最后一刻,怪不得别人。 “二弟,二弟!你再坚持一会儿!九功已经圆满了!胤龙翼就要出世了!” “璟华,呜呜……你给我撑住!真的马上就要好了,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你不许死,不许丢下沫沫!听到没有啊,璟华!” 耳边是大哥的悲鸣和沫沫的痛哭,他们发疯般拼命叫着自己,他甚至还听到了一衡的声音,惊恐的,带着娃娃音的大哭。 是的,他的魂魄就要散了,所以他给一衡施的那个默言咒自然也失效了。 那么多的尖叫和哭声里,唯独没有父君的声音,没有挽留,没有不舍。 父君,您等急了吧?不用担心,儿臣这就去了。 他最后握了握阿沫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柔软,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认错,况且现在手腕上还有一个镯子,那是他送她的礼物。 原来我吧,沫沫。 你一定会骂我是胆小鬼,骂我是逃兵。呵呵,你一定会气得发疯。 可是我真的很累了。 心很累,累到再也没有力气多跳动一下。 那里还很痛,痛到我终于投降,不得不让它停止。 他最后翕动了一下嘴唇。说不出来声音,只留下一个颤抖的唇形,那个形状是阿沫熟悉的。因为之前,他常常对她这么说。 “沫沫,别哭。” ----------------------------------------------------------------------------------------------------------------- 璟华停止了呼吸。 几乎与此同时,那九色华柱的光芒瞬间强了数倍,就像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后,最终酝酿出了一个能令天崩地坼的巨大力量,直冲入青弘色的穹顶。光芒之强烈,令满天星斗,日月光华也黯然失色! 穹顶似被强光刺穿了般!除了阿沫仍抱着璟华的尸体无动于衷外,所有人都被那巨大的动静引得转头望去! 胤龙翼,真的要出世了! 那些光芒像是利器的锋刃般,将星罗密布的穹顶按照九州的形状,轻易切割成一块块!每一块中,星子在九色强光的照耀下愈加明亮,数量竟也越集越多,不到一炷香时分便已经是原来的好几倍。它们挤在一堆,密密麻麻,用肉眼根本无法数清! 终于,像是再也挂不住了,一颗流星飞速划破天空! 闪闪的一瞬,便照亮整个山洞!流星转瞬即逝,只留下一道凄美而炫目的光痕,仿佛提醒那极为短暂的美丽,真实存在过。 未等第一颗的光芒陨落,紧接着,便又是一颗! 一颗,再是一颗! 数亿百千计的流星从天空纷纷坠落下来,终于形成了一道灿烂恢弘、波澜壮阔的流星雨! 它清澈如勇士之泪,耗尽生命,划破长空!守护黑夜中的人们,守护善良和正义永世长存! 它执着如扑火飞蛾,明知必死,却慨然赴之!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投奔光明和希望! 它无畏如斗霜红梅,不惧严寒,傲然枝头!用一生的绚烂为那个值得的人,惊艳怒放! 流星一颗,接一颗…… 既是死亡,又是颂歌。 它们并没有像普通流星那样,陨落后光芒也随之消失,坠落之后,竟停留在了半空,扑闪扑闪,时亮时暗。 又过了一会儿,掉落下来的流星已经越来越多。互相间像有一股神秘力量在牵扯,它们慢慢地汇集,自动地排列,逐渐汇成了一对翅膀的轮廓! “胤龙翼!竟然是这样的!”轩辕広痴痴道,眸中迸发出贪婪的火花。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一)长生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木然地跌坐在地上。 浅青色天空中,那双由无数星光组成的的翅膀,璀璨夺目,如有着生命一般缓缓扑动。 是的,那就是胤龙翼了。 蕴含着天地间最神圣无极的力量!也是自己整整找了一千五百年的东西! 回忆起来,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在旅途上,从两眼睁开就开始赶路,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跨过一条又一条河,直到日落西山,疲惫地沉沉睡去。 刚开始出发的时候,是带着父君的希望去的,那是胤龙族至高无上的荣耀,他亦希望胤龙一族能在自己手里强盛起来,那亦是每一个少年太子都会做的梦。 不知不觉,他走了几百年,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空手而归。他开始想家,想已经过世的母妃,想年幼体弱的弟弟。 云中子说,璟华纵好生休养,亦难活过三千岁。 离那个期限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急。他白天寻找,晚上闭上眼睛便开始做梦,梦中他挖出一个宝藏,里面就是他要的胤龙翼!甚至有时他还会梦到,父君慈悲为怀,将胤龙翼传给了弟弟,那强大的神力立刻就治愈了他! 可后来,他终于明白,那真的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要让父君放弃胤龙翼,比找到胤龙翼更难上一百倍! 他左右权衡,终于决定铤而走险,与父君分庭抗礼!哪怕背一个忤逆犯上的罪名,也一定要救璟华! 他与青澜背着璟华密谋,在天庭做了周密部署,暗中布控了天一生水的所有兵力,只等他这里胤龙翼出世,青澜便带着将士们冲进来,逼轩辕広退位,拥立璟华为新帝! 现在,那对朝思暮想的神翼就摆在眼前,缓缓扑动翅膀。 可他却并没有向青澜发出那个他们说好的讯号! 因为,二弟死了! 他木然地看着父君大步走过去,似乎是施了一个法咒,想把那胤龙翼召唤到身边,但似乎并不管用。父君的脸色变了变,却并没有放弃,立刻又念了第二个咒语。 玹华有点厌烦,掉过头去。 哦,竟然看到了三弟。 大概刚才是一直顾着璟华了,三弟的白发那么明显,自己竟都没有看到。 他的神情也很复杂,眸中有一种奇怪的嫉恨和不甘,他像是随时都要扑过去,但又硬生生地忍住。 玹华不想去管,不论他们做任何奇怪的事,自己都不会有反应。 好像真的变成了无妄海中,父君替他做的那个傀儡! 不会思考,没有情感!他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应该干什么,这一刻又在想什么。 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年大战结束,璟华在云梦泽会那么自暴自弃,仿佛一下坠入迷茫,找不到继续生活的意义和勇气。 因为那时候,璟华也如自己现在一样。自己看到父君见死不救,璟华则是得知了母妃去世的真相。 那是关于父亲的信念,被父君自己生生捏碎。 但是说穿了,这也没什么。 反正二弟已经死了,一切因他而起的爱恨也都烟消云散了。 现在站在面前的父君,对玹华来说,就如同一个路人。他无动于衷地看着,看着那个人念了一个又一个咒语却仍驾驭不了那对神翼,渐渐地暴躁起来,丑态百出。 是啊,父君的眼里只有胤龙翼。 其它,什么都看不到。 玹华缓缓朝躺在地上的弟弟走去。也好,现在终于没有什么能再折磨他了。 从出生到现在,他都那么辛苦地活着,为了这个人或那个人而努力硬撑,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 他走到璟华的尸体旁,对阿沫道:“阿沫姑娘,你先起来,我要为二弟念《长生咒》。” ------------------------------------------------------------------------------------------------------------------ 他们神族,死后很快就会显出真身,不论皇族与平民,落葬时皆以真身真容加以安葬。龙族便以龙身安葬,凤族便以凤身安葬。 但这就有个问题,比如胤龙族这样真身十分庞大的,一旦化成龙形往往就很难搬运。所以,但凡体面些的,寿终正寝前都有亲属陪在一旁,一旦湮灭便立刻围在一旁念诵《大菩提长生咒》,以保住尸身仍旧维持人形。直等到了陵墓坟冢,再现原形,落地安葬。 璟华是胤龙嫡系,照祖例都是要送回无妄海的。所以玹华才会说要为璟华念《长生咒》,就是怕一会儿他现了真身后,尸身搬运起来不方便。 “阿沫姑娘,你……节哀。二弟他已经死了。” 阿沫仍旧抱着璟华,看都没看玹华一眼。 她想掏手绢去擦璟华唇边的血迹,掏了半天却什么都掏不出来。 是了,她一直就不喜欢带绢帕这种东西在身上。 她是个粗心大意的小姑娘,以前璟华好像也笑着说过,说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不记得带条绢帕在身上,她又爱闹爱出汗,出了汗不擦干,便容易着凉。 他说了两次,见她依旧忘记,也就不再说她,只是每次出门都为她多带一条。她后来也习惯了,要用,便问璟华去拿,仿佛她的绢帕就该放在他那里似的。 想到这里,阿沫还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青澜哥哥说自己爱欺负璟华,好像还真的有点。 她伸手到璟华的怀里去摸,果然摸出两条手绢,一条白色大一点的,是他自己的。还有条湖绿色小一点的,是给她的。 除了手绢,竟还有许多其它东西。 一包葵瓜子,一包绿豆糕,一包山药酥饼,还有一包糖豆。 阿沫一件件摆在地上,连玹华都吃惊不已。 “璟华怎么会带这些东西?”玹华失声道。 他甚至突然冒起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希望现在这个死去的人并不是他弟弟,而是别人冒充的。因为璟华根本不会去吃这些东西,更何况喜爱到要随身携带的地步! “那是给我的。”阿沫轻轻道,无情打破玹华的幻想。 她甚至还带了几分喜悦和满足,就像小女孩向旁人炫耀自己的情郎有多温柔和体贴。 “我喜欢吃零食,而且我常常肚子饿。所以璟华就总是习惯在身上带一些吃的,他总喜欢说我在长身体,要多吃些才好。” 阿沫终于抬起头,对着玹华巧笑嫣然:“其实我早就不再长了,我是大人了,可他总是把我当小孩。” 玹华紧咬牙关,他觉得已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眸中掉落出来,那个东西速度很快,立刻从脸上滑落下来,从干裂的唇边经过,微咸。 “阿沫姑娘,麻烦你让我先替二弟念了《长生咒》,若是一会儿现了真身,就……不好了。” 阿沫的语气一下就绷了起来,生冷道:“你们胤龙的规矩怎的那么古怪?《长生咒》是给死人念的,你念我的璟华做什么!” “阿沫,璟华已经死了!” “你胡说!”阿沫声音陡然尖利,仿佛连那胤龙翼上的星光都为之闪了一下,“璟华好好的,哪个敢说他死了!” 她三两下擦干净那些血迹,轻抚他的面颊,语声又放轻柔了起来,自言自语。 “大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是没打算喜欢璟华的。 我不想被小情小爱牵绊住,我不想嫁人,也不想生孩子,我总想着要做件了不起的大事情,叫我父王刮目相看。 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越来越喜欢他。谁叫他这么好看呢?这么好看的人天天在边上对着你笑,你很难拒绝的吧。 其实他除了长得好些,修为高些,脑子再好用些,也没什么了。你们别看他好像很无缺公子的样子,他缺点一堆了!骄傲,固执,死脑筋,爱逞强,口是心非,死要面子……唉,说都说不完。 他还老骗人,说要带我出去玩,每次都赖皮。 你说我这么爱玩爱热闹的人,为什么却偏偏喜欢他这样一个没劲的?想想真是好没道理啊……” 阿沫仍在那里喋喋不休。 一会儿说说璟华的好,一会儿又念叨两句他的错。她颠三倒四,叙事毫无章法,有的甚至前后连贯不上,让人摸不到头脑。 但现在根本就不用去听她说了什么,任何只要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抱着已经死去的爱人,喃喃细语,时而低声倾诉,时而含羞带笑,似乎怀里那个英俊的年轻人真的只是因为疲倦而小睡了一会儿,只要她在耳畔再温柔呢喃几句,就会将他唤醒。 但不管她再怎么自欺欺人,璟华的身体已经开始起变化。 莹莹青绿色的光芒围绕在他周围。在光芒的掩映下,裸露在外的皮肤慢慢发青,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显现出鳞片的轮廓。 玹华大惊,不再管阿沫的阻拦,开始念诵《长生咒》。因为如果再不开始,照现在的情形,璟华很可能就会当众现出真身来——一条身长百丈的青龙! “不许念!”阿沫大怒,站起来厉声道:“我说了璟华没死,你念什么念!” “阿沫!”玹华也大吼一声:“你给我冷静一点!” 他走过去,轻轻抱住她不停颤抖的身子,明明想安慰,却发现连自己也说不出话来。 隔了许久,他才轻轻拍拍她道:“哭出来吧,阿沫。大哥知道你难过,难过就哭出来,好不好? 璟华他……真的死了,呼吸心跳都没了。 我们让他好好地走,别让他在这里,就现出真身来好不好?这里离无妄海还很远,不然你叫他……叫我们怎么送他回去?” 阿沫肩膀不停地抽动,却没有一滴眼泪。 她挣脱玹华的双臂,吸了口气,清清楚楚看着他道:“玹华大哥,你可能以为我疯了,以为我悲伤过度,可我真的没有。 璟华是没了呼吸,我知道,但那只是暂时停止,过阵子就会好的!他以前也有过,有过两次,我吓得半死,但后来都好了! 你相信我好不好?这次一定也是,等我们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又会突然活过来,你相信我!” 她又扑到他身上,牢牢地保护住他,低声道:“璟华答应过我,不会死!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他亲口跟我说,他还有希望的,他说只要拿到胤龙翼,他就能全好了,然后就能和我在一起千千万万年! 对,胤龙翼!我们已经有胤龙翼了!璟华很快就会好了!” 她终于又高兴起来,从璟华身上转开目光,去看那对仍在半空中扑腾的神翼。 “璟华,那就是胤龙翼了!很好看,也很配你。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替你拿过来,有了它,你很快就会好的。”她望着地上的尸体,温柔笑道。 “玹华大哥,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璟华。如果一会儿他醒了,告诉他我很快回来。” 阿沫低头吻了他的唇,缓缓朝轩辕広走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二)舍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了一笑。 手腕上是一枚古朴灵韵的镯子,非金非玉,雕工雅致,特别是接口处一朵绽放于波涛顶端的小小浪花,更是活泼细腻,栩栩如生。 “你这个家伙,看着老实,也不怎么说肉麻话,其实却比谁都狡猾。你把这两句话设成了咒语,是叫我每次用的时候都要说一遍吗?” “高兴了吧,我现在就要说咯!”阿沫自言自语道:“璟华爱沫沫!” 她说这句的时候,琛华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他从璟华倒下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假装昏睡,整个胤龙翼出世的过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只是没有轻易动手。 父君、玹华和阿沫,这里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并不着急。他只是想看看这胤龙翼到底怎么样才能弄到身上去,还是只能弄到胤龙身上去。 所以,如果胤龙翼的神力而已为他所用,那么他就先得到神力,再毫不犹豫杀了这里所有人,毁尸灭迹!但如果胤龙翼真的只有胤龙嫡系才能拥有,那么他就立刻出手毁了它,然后也杀光这里所有人! 杀了父君,兄长!一举铲除所有的障碍,他为天帝,蒄瑶为后! 轩辕広一直全神贯注于眼前的胤龙翼,并没有发现身后虎视眈眈了很久的小儿子。他已经施了十几个法咒,包括一些古老的,只有胤龙王才掌握的密咒,依然没什么用。 轩辕広已经有些失态了,天帝千万年修炼出的从容不迫被丢到了一边,饱满的天庭上略有细汗渗出,念咒的语速越来越惶急。 阿沫的长鞭倏地向他飞来! “大胆!”轩辕広向后急退,呵斥道。 阿沫不过吓唬他而已,鞭子从他身前两尺的地方虚虚滑过,连他天帝的龙袍都没有碰到。 “那个是璟华的,天帝陛下就不要妄想了。”阿沫道:“我说了半天你都听不见,所以只好用这个方法引起天地陛下注意。” “疯丫头!”轩辕広怒不可遏,“谁教你这么没规矩的!是你爹还是璟儿!” 他与阿沫在炎龙大战时有过一面之缘。 本来如果璟华没死,这段姻缘他倒也不反对,因为毕竟西海的财力摆在那儿,如果能结下尨璃这个镶金带玉的亲家,国库、兵力都是一大益助。 但现在璟华都已经死了,什么都是空谈。他本不想为难这个丫头,但她实在胆大包天,竟敢当众挑衅他天帝的威严! 阿沫手提长鞭,直视轩辕広,脸上既没有刻意掩盖的悲伤,也没有一丝一毫畏缩。 她一字字,以一种超越她年龄和阅历的镇定,缓缓道:“我不太会说话,但我的意思希望天帝陛下明白。胤龙翼我非要不可,而且璟华等不了很久,拜托你快些让开。” 轩辕広冷笑一声,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根本不予理睬。 他继续念动法咒。这一次,胤龙翼居然发出了更强烈一些的光芒,但随之也更暗了,似乎是也已经显得不耐烦。 “啪”电光霹雳般的狠辣一鞭,挟带着呼呼风声,破空而来! 这一鞭看似凶险,其实阿沫仍留着余地,本不会伤到任何人。 但偏偏听到“啊”的一声惨呼! 阿沫一惊,琛华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轩辕広身前,阿沫那一鞭子便正抽在他身上,浅色的衣衫上顿时当胸一道鞭痕,鲜血淋淋! 这一鞭很是冤枉。 但冤枉的不是琛华,而是阿沫。 因为阿沫原来算好,这一鞭子下去,应该恰好会令轩辕広再倒退四寸六分,离开胤龙翼三尺左右,让她的下一鞭能把胤龙翼囫囵卷走就够了。 她根本没想过要伤人。 但琛华这么斜刺里冲出来,恰好把自己送到阿沫的长鞭之下,本来虚张声势的一招,现在变得兵刃相见! 轩辕広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琛华还死死地将天帝挡在自己身后,半跪下哀求道:“求阿沫姑娘手下留情!我知道二哥死了让你很伤心,但这真的不能怪父君!胤龙翼是家传至宝,天下只有胤龙王才有资格拥有。就算二哥没死,你硬要让他得胤龙翼,难道是要逼他篡位吗!” 阿沫一愣,随即道:“你误会了。我们不要当什么天帝,我只是要用胤龙翼救璟华就好了。” 她亦沉了脸道:“三殿下不要再咒你二哥,快快让开,不然我可就真的动手了!” 轩辕広冷冷道:“阿沫姑娘刚才那一下,莫非还不算动手?” 他将琛华往后一拉,爆声怒喝:“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今天我就替尨璃来管教管教你!” 他的身后陡然爆出一道乌金色的光柱! 光芒虽不耀眼,但其蕴含的浑厚灵力却如洋洋大江深不见底,攻势未出,光就这强大力场已叫人呼吸一窒。 与此同时,一条灵力所化的黑色巨龙在光柱中腾空而起,神龙摆尾,长啸九天! 玹华立刻脸色大变,他认得那是父君最厉害的一招“胤龙在天”! 从没有人看过天帝出手,因为他从不需要出手。 所以,几乎没有人晓得,轩辕広的修为竟也如此之高! 玹华的动作快过头脑思考,他未及多想,只本能地往阿沫那里扑过去! 已经迟了! 阿沫口中吐出一道血线,然后便像一个坏掉的娃娃一样,被抛得高高,直飞出去! 玹华呆住! 他的视线跟随那道弧线一起,看到阿沫最终被扔在地上的样子。 那是一个诡异而恐怖的姿势!落地的时候,身子软软的,摆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奇怪造型。 那种样子,应该是全身的骨头都碎尽了,才可以像捏泥人一样,把手脚任意拗成各种样子。 “你杀了她?” 玹华喃喃道,依旧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弟尸骨未寒,你……就杀了她?” 轩辕広面沉如水,“伤我皇儿,又藐视天威,不该杀么?哼,武艺如此低微,吓得连鞭子都扔了,这种人还想做我兵部大帅!璟儿的眼光也真是可笑!” 他当然是随便找了个理由。 他本来是不愿意得罪尨璃的。 但这个丫头已经因为璟华而对自己怀恨在心,而且年纪轻轻竟已在鞭法上有如此造诣。 不杀她,难道等着她日后不断的行刺么? 哼,敢对天帝动手?真是叫璟儿宠得无法无天了! ------------------------------------------------------------------------------------------------------------------ 玹华已经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一切,太过残忍。残忍到他好像就快要麻木,感觉不到伤心和难过,也感觉不到父君的冷漠和残酷。但他偏偏还差了最后那么一点,他还是有感觉的。 他以为璟华死了,那就是悲伤。 他以为父君见死不救,已令他心如死灰。 原来悲伤上面,还可以更悲伤。 心死了一次以后,还可以再死第二次。 轩辕広鄙夷地将悲痛欲绝的玹华扔在身后,傲然地想继续刚才的法咒,却突然间脸色大变! 阿沫的长鞭,竟在空中与胤龙翼缠斗起来! 那根长鞭甚是灵活,就像被灌输了神识,左劈右绕,上扬下阖,她似乎竭力想抓住那对翅膀,将他捆绑起来,但又始终都顾惜着他,不忍伤他,所以明明有了很好的机会,最后还是被大翅一挥,功亏一篑。 更奇怪的是,那对胤龙翼竟也一点也都不讨厌这根长鞭,与刚才对那些无聊咒语的态度截然相反,他像是寂寞已久后突然遇到了心仪的玩伴。 除了长鞭真的要捆住他时才会轻轻扇开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宽容地在与她周旋。有时候觉得她生气了,还会讨好地轻抚她两下,邀请她继续与自己共舞。 玹华像是被人猛敲一记!蓦地清醒过来! 阿沫的长鞭还有灵识,阿沫还没有死!她还活着! 他疾步奔到阿沫身边,果然看到她正微眯着眼睛,全神贯注看着长鞭与胤龙翼的相斗。 但这个,还是阿沫吗? 她全身的龙骨应该是完全碎了,连五脏也都已经震裂!她就像一个不小心被做坏了的面人娃娃,被生气的主人发脾气乱揉一团,然后又扔在了地上,摔得面目全非。 她鼻青脸肿,已经难辨原来的模样。浮肿的嘴唇歪在一边,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缝,耳朵和鼻子里不停地渗着血,气若游丝。 可她看到玹华,还是拼命笑了笑。 好像在说:玹华大哥,看我能不能干? 是啊,当轩辕広向她发出那致命一击的时候,她确实没有挥鞭抵挡,可她并不是因为害怕才长鞭脱手的,而是早有打算! 她打算舍了自己的性命,为璟华拿到胤龙翼! 用自身为饵,吸引轩辕広的攻击,同时以神识操控长鞭,捆住了送回到璟华身边。 但那胤龙翼实在太不听话,她的长鞭根本不是对手,反而对方像玩儿似的,在长鞭中穿梭游走,高兴得就差仰天长啸了。 阿沫瘫在地上,只剩半条命,即便妙沅赶到,立刻救治,也不知道能恢复几成。玹华雪上加霜,心如刀绞。他不敢动她,只得在她身边蹲下,强忍住悲痛劝道:“阿沫,切不可再耗费灵力,等你沅姐姐回来。” 阿沫没有能够回答,她一点都不在乎沅姐姐回不回来,她现在最想的,其实是能转一转脖子,看看璟华那边的情况。 她还是有些担心的。 以前璟华心脏骤停,超过的时间都不会太长,而现在已经这么久了。 她更担心的是,她的肺好像被什么扎穿了,有点漏气,她已经拼命在呼吸了,却还是快要窒息。全身都好痛,痛得她要昏过去,脑袋昏昏咚咚,那个指挥长鞭的神识也好像和自己一样快死了…… 她急得要命,可胤龙翼却还在跟她玩儿似的。 “璟华,再等沫沫一下。我马上,就来……救你……”她嗫嚅着,终于阖上了双眸。 在她看不到的远处,璟华化身为龙!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三)化龙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雪色的衣衫寸寸绷裂! 苍白的皮肤逐渐覆盖上碧绿盈翠的鳞片! 隐去人类的躯干和四肢,终于显露出苍丽华美的龙的形体! 龙行绛气,追风踏月。蛰眠已惊,一啸动天。 他就在那里,像是与生俱来就应该存在着的,匍匐在胤龙之祖开创的这片九州大地上。 他如此庞大,昂扬的角快要刺穿头上的穹顶,蜿蜒的身姿几乎占据了整个山洞,勉强地盘曲起来,这才没有撑破这里! 他如此威仪,虽紧闭龙目,但那方正宽广的额头,不怒自威的须冉,让人看一眼就情不自禁想要跪下双膝,感念他的恩德,膜拜他的神威! 每一根龙骨都坚硬似神铁,铮铮桀骜,代表着自先祖以来从不曾屈服过的气节! 每一块肌肉都喷薄着力量,遇强则强,哪怕历经劫难仍奋髯而起,傲笑九天! 细看龙鳞莹润碧透,每一片都如稀世甄翠,散发着柔和而坦荡的光泽,像是在被他雄动九州的凌厉之姿震撼之后,又偶然窥到了蕴藏于内心深处的慈悲。 那一条青色的巨龙,如一座完美的雕塑,无与伦比!无懈可击! 唯独背后龙脊三寸三分,有一处地方丑陋醒目,是块丢了贞鳞的疮疤。 在璟华还是人形的时候,这里是终年都无法愈合的,血肉模糊之下,可见一片青蓝色的光芒,是日夜不断往外泄涌的灵力。 而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完全黯淡,没有鳞片,只看到底下面淡粉色的筋肉。 是啊,因为,璟华已死,灵力耗尽而死。 玹华颓然地跪在阿沫身边。 还没有来得及为璟华念诵《长生咒》,现在都已经现了真身出来,还怎么送回无妄海安葬? 而他更无法原谅自己,没有保护好阿沫,让她在璟华的尸身前被父君打成重伤,这又如何让他瞑目! ------------------------------------------------------------------------------------------------------------------ 长鞭没了神识操控,软塌塌掉在地上,如凡间一根最不值钱的麻绳。 胤龙翼难舍她的离去,他不死心,一次次地将她拉起来,背到空中,期待她能再陪他玩耍。 但几次后,他终于伤心地发现,她再也不像原来那样,不管他怎么努力尝试,只要一放手,她就立刻又软软地跌回了地上。 他明白过来,这根俏皮可爱的长鞭就如同她的主人,再也没有醒来。 胤龙翼围绕着长鞭原地振翅,肃肃似哀鸣,直到璟华显了龙形,露出脊背上丑陋的疮疤。 那一刻,胤龙翼呆了一呆,似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振翅,向璟华疾冲而去! 他无比激动,像是失散了许久的亲人重逢;又像是漂泊了万里的游子终回故土。 他迫切地,不顾一切地朝璟华飞去! 看,他就在那里,我可怜的主人! 他背上的伤口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个地方痛入心扉,又寒凉彻骨,被盘古斧给硬劈下来时,那滋味曾经叫他日日难眠! 他趴在那里,陷入了昏迷。没错,失去了神力,令主人一下虚弱了很多。不过没关系,只要再次回到主人的身上,他就立刻会拥有天地间最雄浑伟大的力量! 胤龙翼煽动起飓风,发出数倍于之前的耀眼光芒! 风起时云涌,乍起腾九霄!璟华背后那块裸露的肌肤,竟也开始出现与胤龙翼相同的星星点点,似乎也感应到了对方,而积极地做出回应! 胤龙翼认主了! ------------------------------------------------------------------------------------------------------------------ 玹华欣喜若狂! 他呆立原地,双唇颤颤翕阖,却说不出一个字,唯有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 还来得及!一切还来得及!只要胤龙翼认主,二弟也许就死不了,就还有救! 胤龙翼飞到璟华的身上,在正对他龙背的地方缓缓降落。而璟华也从背脊贞鳞处开始,逐渐晕开强烈的银光,直至覆盖全身。那片银光和胤龙翼发出的盛大光芒一起,互相辉映,融合,最后形成一团强光,将双方都牢牢包裹起来,刺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远处的天空隐隐响起雷声,沉闷的,自天际滚滚而来。 方才还风平浪静的洞内,一时异象四起。 飓风、龙卷、大雪、雷暴……不分时节,也不合逻辑地同时出现,争先恐后,像是要亲眼见证这一场亘古以来最大的浩劫,如今终于沉冤得雪,物归原位! 然而,就在这风雪交加,电闪雷鸣中,两道超越了一切自然力量的强劲法力突然迎面袭来! 一黑一红,分别向璟华和胤龙翼攻去! 玹华暗叫不好! 虽然他已经防到了这一手!他料到轩辕広会偷袭璟华,所以在黑色光柱刚一起势的时候就冲了出去,全力抵挡!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直乖顺胆小的琛华也会陡然发难,而且来势汹汹,直奔胤龙翼而去! “砰”的一声! 玹华硬碰硬接下父君这一掌,便也如阿沫方才一样,飞出数丈开外,狂喷一大口鲜血! 轩辕広的修为本来就高出玹华数重,况且他本来的目标是璟华。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会引得胤龙翼认他为主?却弃他这个正牌天帝于不顾?简直奇耻大辱! 三界之内,四海八荒,没有人可以逾越他的权威! 没——有——人! 他突然恼羞成怒,非将璟华的尸身打成粉末不可! ------------------------------------------------------------------------------------------------------------------ 玹华倒在地上。 那个只知玩乐的三弟,不知什么时候已变身银发赤瞳,身后魔气暴涨,阴邪狷狂,冷酷地催动赤红色法力向胤龙翼攻去! 玹华脸色一白,急痛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轰隆隆! 只闻一道惊雷从天而降! 那雷声灌耳,似要将青红的天空震裂成两半!无数霹雳在裂缝处蜿蜒而下,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幕墙,硬生生截断了琛华的攻势! 那是,裂天奔雷掌! 青澜于千钧一发时,骁勇地挡在璟华与胤龙翼之前,大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天一生水所有将士都已在外听令!” ------------------------------------------------------------------------------------------------------------------ 玹华调整了气息,慢慢站起。 又是这样的结局,多么熟悉的场面。 二对二。 他和青澜并肩站在一起,面前站得恰也是一对父子。 与炎龙大战不同,这一次不是姜赤羽和姜金戈,而是他自己的父君和三弟。 呵呵,讽刺! 玹华很想看看现在璟华的情况,但他没有回头,也没工夫回头。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时候,璟华和胤龙翼都已经被包裹在一团亮得晃眼的通天光雾里。 琛华斜睨着眼,须发虬张,魔气再度暴涨。 方才那一击只是试探,他魔功初成,还没有把握,只用了两成功力,竟然被青澜轻而易举地化解,而现在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白发三千,赤瞳血眸! 如世上的最纯洁和最邪恶,诡异地融合在一起,迸发出令人惊惧的力量。 “琛华!你疯了吗?我们是你哥哥!”青澜大惊道。 “他没有疯,他堕魔了。”玹华大喝道,“别管他,保护璟华和胤龙翼!” 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望着同样蓄势而发的父君! 并不意外。 在经历了父君向自己和阿沫动手,甚至向已经化龙的璟华动手以后,再看到琛华堕魔,已经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收手吧,父君。” 玹华望着轩辕広道:“天一生水就在外面,难道还要我把他们叫进来,让大家看我们父子相残的丑态吗! 真的不想再叫你父君,因为世上没有一个父君,会如你这般自私。 为了与炎龙联姻,你生生逼死母妃! 为了掩盖你的罪行,你逼阿沅自尽,又将她折磨致残! 而为了胤龙翼,你更是一次次地相逼二弟!今天他死了,你不仅当着他的面要杀阿沫,连他化的龙身都不放过!” 玹华咬碎钢牙,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极度痛苦,像蚀骨断魂的毒水,喷灼在肌肤上,一滴便是一个血洞! “呵呵,我真想剖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为什么一个人竟可以无耻成这样! 为什么你这样无耻的人,竟是我的父君? 身边每一个爱你的人,你都拿来利用,二弟越是爱你敬你,你就越将他践踏得喘不过气来! 轩辕広,你有三个儿子。如今一个被你逼死,一个堕魔,只剩下我这一个。” 他望着自己的父亲,背后腾起金色的法力光柱,一字字道:“而我,要杀了你。” 轩辕広眯起眼睛,身后乌金色光柱愈加强盛。 “忤逆子!你们一个个都不懂我的苦心!”他冷笑:“弑父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你若不怕遭报应就来吧!” 胤龙在天,朝玹华当胸击来! 而几乎与此同时,琛华也运起法力,向青澜攻去! 玹华凄然一笑,父君果然没相信过任何人,从前还未反目时,他在自己面前显露的功力也是做了极大的保留。 因为直到此时轩辕広,才显出了他的真实修为!乌金色的光柱陡然比先前更亮,且宽且高了数倍! 而一旁,琛华运起的红色光柱中也开始蒸腾出阵阵腥臭的气雾! 玹华和青澜的身后,胤龙翼发出的星光已经将璟华巨大的龙身牢牢地包裹在里面,就如混沌初开,天地孕育万物时一样,形成一个银白色的巨大光球,完全看不到里面。 玹华放声大笑:“青澜,你怕不怕死?” 青澜也是一笑,从容道:“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 两人笑谈壮志,视死如归,为身后之人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 轩辕広与琛华联手,亦正亦邪,竟是举世最强! 那道乌金色和红色光柱融合在一起,无比默契地互补着彼此招式中的缺漏,令对方更完美的同时,也令自己更强大。 这是一道天地都为之动容的恐怖力量,回山倒海,席卷八荒! 玹华和青澜全力抵抗,却只将对方的攻势延缓了那么片刻,随后便觉一股大力直扑面门,两人胸口一紧,登时飞了出去! 而那道惊骇的力量完全没有受到遏制,反而长驱直下,继续向那个银白色的光球发动猛烈攻击! 银色光球剧烈震动!在赤红和乌金色光柱的左右夹击下,胤龙翼的光芒已不再如初时那般强烈,时明时暗,摇摇似要破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三十四)生翼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咬牙,一步步向前爬去。 青澜胸口中了琛华一掌,还未落地就已经昏死了过去。他自己被轩辕広的法力扫了一下,腰部以下也已筋脉寸断! 但他还清醒着,他看到轩辕広一边继续施法,一边大踏步朝璟华和胤龙翼的方向走去。 他惨淡地笑了笑,用上肢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朝前挪。 当轩辕広经过身边的时候,他伸出手,用最后一点可笑的力气拉住那黑金蟒缎的衣袍。 “放过二弟!”他仰着头,嘴角淌着血丝,喘息道:“父君,求……求你!” 这是一个特殊的角度。玹华匍匐在轩辕広的脚下,勉力支撑自己,抬起头,笔直看他。 原来,这个就是父君的样子。 他们都说三兄弟中,他的相貌最像父君,可是直到现在,他才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看清楚。父君的脸模糊而陌生,透着三界之主的威严,也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现在知道我是父君了?知道要求我了吗?”轩辕広无情道。 他轻轻地一扯,就把玹华甩到一旁,像挥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 胤龙翼的光芒已没有那么刺眼,流露出优逸华美的姿态,流泻般铺展在地面上。 轩辕広双眸发亮,千万年未曾有过什么表情的脸孔上,激动到难于言表。他觉得哪里有稍许的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什么。他太兴奋,以致不顾细想,只是如痴如醉地望着那平铺开伸长有数丈的美翼! “父君。”琛华在后面叫住他。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赤瞳,坦然微笑道:“儿臣好歹也助父君得了胤龙翼,但父君就这么据为己有吗?” 轩辕広沉默片刻。 璟儿已死,玹儿和西海那两兄妹也都重伤昏迷,虽说天一生水都在外面伏围,但以自己的修为,那些将士除了徒增伤亡外根本起不到作用。 这也是玹儿迟迟没有下令,命士兵们进攻的原因吧。他很清楚这点,他和璟儿一样,悲天悯人,难成大事! 倒是这个最没看好的儿子,竟然有着自己的狠绝!可惜…… 轩辕広微微蹙眉,不屑道:“琛儿有一半的炎龙血脉,难道也想染指这胤龙翼吗?只怕给了你,你也用不上!” “父君说笑了。儿臣怎敢夺父君心头之好,大哥二哥不就是前车之鉴吗?”玹华轻笑。 他的嘴角继续勾起一个邪魅而优雅的形状,“倒是凌霄殿上那个位子还有点兴趣,父君也坐了这么久了,若是腻了不妨让出来,换我坐坐!” 他嘴上说得客气,出手却毫不容情,一招“恨天错”,带着毁灭世间万物的恨与绝望,以摧拉枯朽之势直逼轩辕広面门而去! 这招尚未用老,左右手又分别出招!红色的魔光剧烈闪烁,地动山摇,映得他一双赤瞳像要滴出血来! “离天怒”加上“断天尘”——直逼轩辕広的胸腹,后发而先至! 这三招魔性极强,比之方才使将出来的要狠戾上数倍!轩辕広脸色一变,骂一声“逆子”,硬着头皮运功抵挡。 但闻一声铿锵龙吟! 振聋而发,响遏天宇。越彩之章,踏歌而行。 一道醇和而绵长的法力横空出世,就在轩辕広快要抵受不住之前,替他阻住了琛华的攻势! 那些邪恶的,丑陋的,扭曲的力量,方才还叫嚣着不可一世,如今却像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一般,被初升的太阳一扫,即刻化为了灰烬。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父君答应儿臣要善待大哥和沫沫,为何又出尔反尔?” 轩辕広与琛华俱脸色大变。 方才明明已经死透了的璟华,死了连尸体都已经化了真身的璟华,竟好端端地站在站在面前! 他的墨发飘扬在身后,仿佛自亘古穿越而来,全身笼罩着神圣与苍凉之美。 他出尘绝世的容颜,再不见半点病容,眉如远山,眸若深潭,玉颜朱唇,一瞥惊鸿。 他曾经黯淡空洞的凤眸,如今又重新盛满了光彩,像是集满了九天上最璀璨的星,又像是采撷了四海中最深沉的水,幽深得让人不敢去看,只怕一看后就再也舍不得移开。 他赤**裸着上身,张扬着野性与雄奇的力量,仿若降临人间的神祗。从前布满了全身的伤疤完全不见踪影,连心口处被割去龙鳞的地方,也奇迹般复原如新。 但这些都不是让轩辕広最吃惊和嫉恨的—— 璟华的背后,赫然一对华丽的巨翼! 不再由无数星光组成,也不再伸展在体外! 那是一幅已经渗刻进他骨血中的刺青,细腻苍劲的画风,雄浑华美的笔法,从脖颈以下,直至腰际,盘踞了几乎整个后背!他们已经牢牢融为了一体,璟华清晰的背部线条令神翼更立体,喷张的肌肉轮廓令神翼更雄浑! 轩辕広猛然意识到,他方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那时璟华就已经从龙身变回了人形! 就在那对巨翼之下,璟华已经死而复生,可他却疏忽了如此重要的事! “哈哈哈……” 寂静无声的山洞中,想起了不合时宜的笑声。 他方才还在向自己的父君动手,逼他退位,此时却不仅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幸灾乐祸道:“父君,看来你又要失望了。胤龙翼已经和二哥长到一起去了,你说怎么样才能弄下来呢?不知道剥了皮会不会有用?哈哈哈……” 璟华一步步走向轩辕広,语声低沉压抑,“我以为只要让你得了胤龙翼,你就会满足。但我错了,你要的其实并不是胤龙翼!” 他望着自己的父亲,带着无尽悲悯,缓缓启齿道:“也许父君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要的,其实是权力,是要站在九重天的最高处,俯瞰众生。 也许在一开始你真的是忍辱负重,只是想得到力量,振兴胤龙族。但,这些年下来…… 父君,你早已不知不觉地变了,变得贪婪、自私,忘了先祖继位天帝的初衷。” 璟华走到阿沫身边蹲下,用手掌轻轻抵住她的后背,输入具有极致愈合功能的醇厚灵力,眸色悲痛:“父君,我给了你一次又一次机会,可你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 轩辕広猛抽一口冷气,嫉妒到双眸发红! 因为他看到璟华掌下缓缓吐出的灵力—— 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有人拥有过这样的灵力!他的眼睛很毒,哪怕西天佛祖也会让他看出一丝瑕疵来!可璟华的灵力,没有丝毫的瑕疵! 醇厚,绵长,温暖,明净…… 有惊涛骇浪的迅猛,又有春风化雨的绵柔…… 有宇宙的无边无际,又有深海的无穷无尽…… 原来这就是胤龙翼的力量!孽障!这本该是属于自己的力量啊! ------------------------------------------------------------------------------------------------------------------ 璟华只感觉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夹杂着阵阵除而后快的妒恨向自己后背袭来。 是父君! 他凄凄苦笑,却连动都没动,一边继续为阿沫疗伤,一边腾出一只手,向后挡了一挡。 轩辕広倒退三步,嘴角淌下血丝。 “你知道么?父君。”璟华缓缓站起来,直视着轩辕広的眼睛,眸中无尽苍凉:“其实方才,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 石耳走来走去,越来越不耐烦,嚷道:“青澜将军已进去了这许久,怎么还不发令让我们增援?” 他摇头道:“不行,我越想越不放心,田将军,我们冲进去吧!” 田蒙背负双手,狠狠瞪他一眼,“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不得将令,岂可擅动!好好等着吧!” 蒯方道:“没有消息就是好……好消息,说明大帅自己不需……增援!” 众人望那洞口望了一望,明晦不定。 青澜先前对玹华说,兵部所有将士皆在外候命,当然只是说给轩辕広听听的。 他确实做了周密的布置,但那是指在九重天上各要塞的把控,真正带来的不过一万人余,却各个都是精兵猛将,极度可靠的心腹。 与炎龙的那一战,天庭兵力受了极大损伤,尚未完全复原,哪里带得出那么多人来?况且带着那么多人哗啦啦冲进冥界,夜魔萨不以为他们攻打冥界的才怪!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妙沅和阴钥化凡回来后,就跟着青澜与田蒙等人会合。阴钥是冥界的少君,有她带领着那些士兵进入背阴山,这才少去了不少麻烦。 现在,她们俩跟石耳他们一样,候在洞外,同样心神不宁。 “沅姐姐,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妙沅眉头紧锁,却不发一言。 长宁霍地站起来,攒了极大的勇气,道:“我不管!我就是违抗军令,也一定要去找殿下!” 他拔腿就跑,却听整个洞里轰隆隆一阵巨响!脚下地面剧烈震动,一大块一大块的石头轰塌下来,山崩地裂! 田蒙立刻冲了出去,边跑边朝石耳和蒯方喊道:“保护少君和妙沅上人先走,其他人跟我进去救殿下!” 但他刚说话,就发现自己的命令似乎下错了。 那个沉寂了许久的幽暗洞口,地上投射出一道修长的人影——璟华抱着阿沫,缓缓而出。 身后紧跟着玹华、青澜,还有已陷入深度昏迷的琛华。 天一生水向来训练有素,青澜只朝众将士轻轻扫了一眼,四周便立刻鸦雀无声。他朗声道:“天帝陛下驾崩,遗诏传位于璟华殿下,敬天法祖,回九重天后择日登基。” 说完,他率先单膝跪地,大声道:“兵部副帅青澜率众将士,恭迎天帝陛下回宫!” 他这些话运了法力,立刻便远远穿了出去。 整座背阴山上,一万多将士立时呼啦啦全体跪下,震天动地吼道:“恭迎天帝陛下回宫!恭迎天帝陛下回宫!” 那上万人的声音加在一起,如沸腾的热血,如蓬勃的旭日,只吼得地动山摇,瞬间穿透了万里层云,回荡在四海八荒。 正是: 清夙孽,正云天。旧恨偿,新愁生。 ——中卷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嫁衣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在自己的闺房里,心事重重。 当然,前提是如果这也能算闺房的话。 东边儿的墙上,挂着的全是刀枪剑戟一溜排,还有梅花镖啊、追月弩……唔,这些都是叫得出名字的。另外还有一边儿墙,上面挂的都是她自己发明的,还来不及起名字的古怪法器。 当然,她也是有妆台的。但她的妆台是她的实验场,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以前,她总是对那些实在看不过去,而擅自理她桌子的婢女们大发脾气。因为她执着地认为,只要不断尝试将不同的药水倒在一起,就一定能混合出天下无敌的毒药或者解药。 还有那个叫人过目不忘的霸下战车,依旧威风凛凛地杵在屋子当中,占了她闺房的一半大小。如果不事先提醒,任何进来的人都会被吓一跳,然后对这位西海小公主产生一种哭笑不得的敬佩之情。 唯一可惜的,是她养的两条电鳗,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偷偷逃走。那个齐腰深的大缸里,如今只有几根水草空空荡荡,颇有些物是人非的寂寞。 阿沫看着这些,情不自禁地笑。 那时候的她,可有多傻。但也好可爱,不是吗? 她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那辆战车,又捡了几件随身的衣服,塞进行囊,潇洒地走了。 ------------------------------------------------------------------------------------------------------------------ “阿沫,你又想跑到哪儿去!” 姐姐阿湘极有先见之明地堵在结界外,背后是十几个捧着云锦霞缎、珠光宝翠的宫婢。 阿沫的脸抽了一下,随即义愤填膺,抗议道:“阿湘,你……你竟然给我设结界!” 阿湘与这个妹妹两千多年斗智斗勇下来,已积累了极丰富的战斗经验,并不觉得自己理亏,撇了撇嘴道:“你也别怪我,这可是父王交代下来的,说怎么样都不能让你再跑了!你自己说,你都已经逃走多少回了?” 那个结界从里头不能出去,但从外头却可以进来。此时阿湘带着后面那批丫头呼啦啦一拥而入,本来就乱七八糟,捉襟见肘的屋子立时挤得不行,连根针都插不下。 阿沫一看那些衣服首饰,立时无赖般地往床上一倒,左右翻滚,大声哀嚎:“每天都要试几百套嫁衣,这样的日子绝对生无可恋!阿湘姐姐,你趁早杀了我吧!” 阿湘噗嗤一笑,“我的好妹妹,你可是天帝陛下的心尖尖,普天之下谁敢动你根头发,不怕被绑上诛仙台吗?” “那我不嫁了!”阿沫继续滚。 阿湘又是一笑,“你不嫁,莫说父王不肯,天帝陛下恐怕也要急疯,到时候发兵填了我西海可更是要命!你就乖乖的,饶了姐姐吧!” 阿沫倒是腾地坐起来,认真纠正道:“怎么会!璟华可是好天帝,从来不会假公济私!” 阿湘笑道:“好,天帝陛下贤明仁武,恩泽三界好了吧?是姐姐自己爱虚荣,盼着我们阿沫出嫁时能风风光光,叫四海八荒那些不服气的,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给我好好瞧瞧,看我们苍龙家的姑娘生得有多标致,配天帝陛下那是名副其实!” 阿沫苦着脸,满心不情愿地被阿湘从床上拽起来,撅着嘴道:“姐,你也叫他璟华吧,别老是天帝陛下,天帝陛下的,我听着好不习惯。” 阿湘吐吐舌头,笑道:“你有陛下宠着,无法无天,怎么叫都行,我们可不敢。” 阿沫逃家失败,又开始每日的折磨——被那些宫婢服侍着,套上一件又一件繁复啰嗦的衬裙、罩裙、里裙、外裙……没完没了的裙! 每一套嫁裙,都有相应搭配的发式和首饰,十分考究。而且还不是简单地套一套衣服就算完,需得配合了化好妆面,再弄好发式,戴上首饰,十几个宫婢一起动手,一套下来最快最快也要花上小半个时辰。 阿湘与阿沫,虽是亲生姐妹,但性格迥异。 阿湘天生就喜欢摆弄这些,平时就乐此不疲,现在碰到自己妹妹要出嫁,而且还不是嫁给普通王族,竟是要嫁到九重天上,做母仪天下的天后娘娘,自然更是精神抖擞,精挑细选,精益求精! 姐妹俩有一点是很像的,就是对于自己所热爱的事业,都有着极大的热情和取之不尽的精力。西海有的是钱,随便她折腾,而天帝陛下又重孝在身,虽然一早就下了聘,但也必须要三年以后才能正式大婚。 激情,财力,时间,阿湘都有了。 于是倒霉的就是阿沫了。 阿湘亲自出马,迅速召集了四海内最有创意的设计师,最出色的版师和最有名的绣娘,组成一支天后造型设计团队,为阿沫量身定制嫁衣。 她先是派人搜罗了近千年来各路神仙大婚时所穿过的礼服款式。这样,一来可以分析出大众的品味喜好和流行趋势,二来也避免了阿沫的嫁衣与人撞衫。等调研完了,阿湘才允许他们设计。 第一批就设计了三百套,第二批还在出图样,但据说已经有了五百套。现在到了试穿阶段,阿湘更是从款式到尺寸,从绣工到质地,无一疏漏。 她不光用眼睛看,每次还会带一名画师、一名文书。 试穿时凡她点头的,就算是入了围、晋了级。画师迅速将阿沫穿着该套礼服的模样快速落笔成画,文书则负责速记,将阿湘认为尚待改进的地方,飞速记下来。回去后立刻精改,进入第二轮选拔。 天天如此,轮番轰炸,以阿沫的性子自然要叫苦连天,她已经偷偷离家出走了好几次,却都以失败而告终。 阿湘才不管阿沫难看至极的脸色,口中喃喃自语:“唔,我家阿沫皮肤白,这件的颜色倒是很衬呢!款式也雍容大方……唔,只是如果那天天帝陛下穿玄色礼服的话,就有些抢了风头。这样吧,回头再选一件稍暗些的料子,重做一件我看看……首饰的话,这枚凤钗倒也不错,但用墨玉代替碧玉吧,更显得贵气。” 阿沫望着镜中的自己,头上宛如一个万紫千红的花盆,不知道阿湘从哪里看出雍容大方来了。 她哭丧着脸道:“阿湘姐姐,能不能少插几根钗子?” 反对无效! 阿湘立刻将她驳了回去,苦口婆心道:“怎么能少呢?我还嫌插得不够多呢!阿沫,你要知道你们大婚那天,可是有四海八荒所有的神族仙君都在看着! 你须得保证他们不论站在东西南北哪个方位,都能一眼看得到你头上金灿灿的钗子,这才显得我们西海的实力!你嫁过去,那是和胤龙门当户对的,并不见得是高攀了他们!” “可是我头很重啊!”阿沫叫苦。 “坚持一下嘛!阿沫啊,你是要嫁人,一生就这么一次啊,怎么样都要最最风光才行!再说了,你要嫁的可是九重天上的天帝陛下,是我们整个西海的骄傲啊! 我们苍龙家从来都没出过天后,最多最多也就是姑妈家的表姨姐嫁给了礼部的尚书,那会儿她就已经戴了三十六根钗子,可美死她了!不行,阿沫,你怎么也得戴七十二根,盖过她的风头才行!” 阿沫哇的就哭了。 可是阿湘不管她,她做个手势,便立刻有人将阿沫身上的这套衣服换下来,拆下头饰,再另换一套。 “啊,这件倒是很好呢,修身的款式很凸显我们阿沫的身材,而且也不显呆板。”阿湘只觉眼前一亮,十分满意眼下这套的造型,点头夸赞道:“这个不错,只是阿沫个子不够高挑,记得把发型梳高一些,显得挺拔。” “姐姐,我也觉得这套很好,特别特别好,我看就这套吧!其它的也不用试了,不可能超越了!” “嗯……”阿湘沉吟,这套好是好,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把那本现有婚服名册给我拿来。”她吩咐道。 阿湘埋头翻了几页,果断否定道:“不行,这套前太子妃大婚时就已经穿过了!” 她抬起头,却发现阿沫正顶着花盆头,自暴自弃地扳了一只帝王蟹的蟹钳在吃。 “阿沫,不要再吃了!一会儿腰粗了穿裙子就不好看了!”阿湘一把夺过妹妹的蟹钳,严厉警告。 “可是,你还没给我用午膳啊,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阿沫委屈道。 “唉,你就克服一下,好不好?哪个新娘子大婚前不饿上三个月的!你腆着肚子好意思上凤辇吗?” 阿湘苦口婆心道,“阿沫啊,你可不是一个人,你代表的是我们……” “代表的是我们西海,代表我们苍龙,能嫁去九重天上,是光宗耀祖的事!一定要痛改前非,规规矩矩,拿出一个真正的公主的样子,不能叫天下人看了笑话去!” 阿沫背书似的一口气代她说完,不耐道:“对不对?阿湘,你都老生长谈了多少回了!” 阿湘苦笑了下,自己动手替阿沫一根根拔下头上的发钗,又解开她被硬绑起来极其难受的发髻,最终披散下来如瀑的长发。 她望着镜子里的妹妹,叹了口气,轻声道:“阿沫啊,并不是姐姐要啰嗦。 只是我们从小都没有母后,姐姐也不知道女孩子出嫁应该注意些什么。 所以总想方方面面尽量完美些,给你准备数不尽的嫁妆,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样才不会让天族看轻了我们西海,也不敢来欺负你。” 阿沫看阿湘神伤,鼻子也不禁一酸,咬着唇道:“姐姐放心,不会的。璟华他待我可好了。他要娶我,并非因为我家的财力,我要嫁他,也不是因为他是天帝。” 阿湘点点头,与妹妹抱在一起,哽咽道:“我知道,我家阿沫福气好,找了个好人家。姐姐是舍不得你……”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守灵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阴风肃肃,是无妄海终年不变的模样。 当玹华踏上这里的时候,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嘲讽。 三界中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一千五百年一直在无妄海清修,修得都已经勘破红尘世俗。 虽名义上立了妃,但也常年分居,等于让人家守了活寡。而他更是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这才在轩辕広死后,由二皇子璟华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但其实,他根本就是第一次来。 新添的墓冢很是好找,有个白色的颀长身影跪在那里。阴风吹得他单薄的衣衫,许久,一动不动。 “璟华,起来歇会儿。”他招呼道。 ------------------------------------------------------------------------------------------------------------------ 玹华有个很好的优点。 他很会做菜。 而他有个更好的优点,就是每次带饭菜来,总会再带上一壶酒。 现在,兄弟俩就在坟冢前,相对而坐。 “多谢大哥又来看我,”璟华笑笑,“只是皇子守灵,规定是不能进五谷饮食的,你却每次都害我犯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玹华与他碰了下杯,不以为然道:“就算活人不吃不喝,死人也活不过来。话说你现在是天帝了,就把这破规矩都废了吧!” 璟华笑笑,“好。” “就是嘛!”玹华看了眼璟华的脸色,皱了皱眉,往嘴里抛了颗花生,“别以为自己有了胤龙翼就是金刚不坏之身,身子是要靠保养的。白天要处理那么一大堆政务,下了朝批完了奏折,就直奔这儿来守灵,跪到天亮,还不给吃不给喝的?这是不是非得把人弄得病倒了,才能显得孝感动天?” 璟华笑了笑,小眯了一口酒。 玹华继续嫌弃道:“你看你,到现在也没长出几两肉来,回头要是让你沅姐姐看见,还不知要怎么批你呢!我跟你说,今天带来这几个菜,你都给我乖乖吃完了,一个都不许剩,知道么?” 璟华淡淡笑了笑,“大哥还记得云梦泽的时候么,那时候沫沫还说,以后大哥登基了,凭那手和面的工夫就一定能做个好天帝。” 玹华也笑道:“是啊,也只有阿沫姑娘会这么说。其实,你来做这个天帝才是最好的。璟华,你的文韬武略,大哥是愧仰不及的。再说,大哥离开天庭那么久了,也早已经不习惯这种被束缚的日子了。” “大哥太谦了,你的性格洒脱从容,随遇而安,比我要好得多,也更适合。倒是我,太拘谨了。”璟华自嘲地笑了笑。 他望着墓碑上刻着的轩辕広三个字,轻声道:“我知道,大哥其实是为了沅姐姐,对吗?既然她不能成为太子妃,那你就陪她,索性连太子都不做了。” 玹华顿了顿,随即洒脱一笑:“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他爽快承认:“父君害了她,她不愿再回九重天上,那我就陪她四海为家。再说,还有蒄瑶……” 他顿了顿,灌了一杯酒,叹道:“蒄瑶的事情,也很棘手。唉……父君也真是害人不浅,好好的又拖了人家下水,还让我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妻子。 如今四海八荒都晓得我玹华是有了家室的人,难道还让我与她和离不成?真要这样,那就更荒唐,我本来就没娶过她,又怎么与她和离?” 璟华微叹道:“若真是那样,对蒄瑶的名声也不好。我也一直在琢磨,不知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处理,总觉得如果因为这个,就让大哥放弃皇位,着实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做什么劳什子天帝!”玹华笑叹道:“想到以后你要一辈子给拘在这凌霄殿里,天天批不完的奏折,我就乐得合不拢嘴。” 玹华边说边不停给他夹菜,一会儿就在璟华的面前堆了一座小山,“这么说吧,如果今天换做你是我,阿沫是阿沅的话,你会怎么做?是不是只要她高兴,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在一边?” “自然。” “那不就结了?”玹华嘲笑道:“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情圣吗?你大哥就不能算一个?” 璟华也被他逗笑,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只是如此,又要和大哥分开了。” 玹华见他语声干涩,心里也跟着泛起酸楚,却大声道:“哎,又不是永远不见,你沅姐姐可是每半年都要回来监督你的。所以你最好自觉点儿,别到时候惹恼了她,再天天给你开苦药吃。” 璟华笑笑,“不会。” 他与大哥干了一杯,看到大哥依旧爽气地一干而尽,然后又大口吃肉。 大哥口口声声说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个名不副实的太子虚名儿,他也不愿当这个劳什子天帝。 为了沅姐姐,这算得了什么。 但璟华知道,大哥放弃的,其实远不止这些。 他放弃的是他的名字,轩辕玹华。 璟华登基时,将两个兄弟分别赐封为轩王和康王,但其实,玹华连轩王都不是。 从背阴山里出来,玹华就跟在他与青澜的身后,装作一名普通的士兵。 他亲自抬着父君的灵柩,但是却没有资格披麻戴孝,也没有能够以长子的身份主持落葬大典,送父君最后一程。 甚至,他没有能够住回自己的嘉佑宫,而只是睡在兵部的临时客房里。 包括现在,他依旧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从灶房里做好了饭菜,来这里看自己。 不是说太子有多好,但那确实是就是真实的他啊! 可现在确实有家不能回,有名字而不能承认。 他不得已放弃,是因为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将他与另外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孩捆绑在一起。 他们给了那个女孩一个太子妃的名号,他就只能连太子都不做。 他选择隐姓埋名,从此相忘于江湖。 大哥也被剥夺走了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就像从前自己被夺走了健康一样,只是那个东西不如自己的那么明显,就容易被忽略。 他的潇洒不羁,常常容易让人忘了他所受到的伤害。人们常有一种错觉,错以为乐观的人,就一定是快乐的人。 但其实,他也有他的沉重,他要背负的东西。 他要在沅姐姐面前,赎罪。 他的爱里面,永远都带了一个洗不清的污渍,那个是父君留下的,肮脏的,丑陋的,血腥的污渍,深深刻在沅姐姐心里,怎么样都洗刷不掉。 那些恐怖受刑的日子,千载之后仍难以忘记,她会在梦中惊醒,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大哭。每每那时,他便心如刀割。 他爱她,但他也欠她。 他要用一生去爱,也要用一生去偿还。 “明天就走吗?”璟华问。 “嗯,走了。”玹华喝得很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让阿沅等了不少日子了,你这里也基本没什么要再帮忙的了。” 他将杯中酒往轩辕広的墓前一洒,苦笑道:“父君,儿臣也再敬你一杯,以后就要各奔天涯,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你。” 他转过头,再次看着璟华道:“其他我没什么不放心,只是你。二弟,你……” 玹华没说出来,但他晓得璟华那样的脾气,最后却不得不亲手弑父,只怕心里又不会放过自己。 “你怕我自责?” 璟华淡淡道:“父君早已经丧心病狂,那种情形下,我根本只能自保。更何况他杀了母妃……大哥,他甚至要杀你和沫沫……” 他说了一半,喉咙有些发紧,哽着勉强发声道:“所以我如果不杀了他,胤龙翼在他的手上,就只会令他更为所欲为,害死更多人。” 璟华抬起头来的时候,眸光已平静如水,“大哥,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让我化凡去做了比干。” “阿沫不是说,你依旧不肯不听她劝,剖了心出来吗?”玹华不明白,璟华为什么又突然会提起此事。 “我是不肯听。”璟华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 “因为那时候我始终相信,以死相谏是有用的。我觉得只要比干死了,纣王就能幡然醒悟。就像我觉得,只要父君得到了胤龙翼,他就会满足了一样。 我这条命是父君给的,他要收回去,我也不能说什么。只希望他能念在我为他而死的份上,以后能善待沫沫。 为了比干的事,我和沫沫还大吵了一架。她哭着先跑回来,而我发现在她那天挑来的空心菜里,藏了一颗为我准备好的心。 纣王招我进宫的时候,我就把那颗心带在了身上,然后当着纣王的面,往胸口刺了一刀,趁他不备,将那颗假的心送给了他。 我假装死去,实则暗中观察。那个纣王答应我只要我肯剖心,必洗心革面,肃清朝纲,将那苏妲己赶出宫去。可我一死,他就忘记了所有的承诺。 他建了酒池肉林,和苏妲己终日荒淫,又树了炮烙之刑,将谏言忠臣杀一儆百。” 璟华轻抚轩辕広的墓碑,叹道:“那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我回来后就一直很惶恐,总是在想,如果父君也这样怎么办?而那时我已经死了,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酒也洒了几滴出来。 “好了,璟华,别多想了。” 玹华拍拍他肩膀,“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父君虽然死了,但死前也悔悟了,还求我们将他和母妃合葬,这不挺好么?” 璟华笑了笑。 他也喝了口酒,面前的那些菜却丝毫未动。 他们现在对外的说法是,前任天帝为了救重病垂危的次子,不惜耗尽自己灵力,以命换命,这才为璟华赢来一线生机。 这真的挺好,死后留个好名声,其明德馨行,厚德流光正广为天下传颂。 玹华却没有璟华如此感慨,只是摸着墓碑上白梅的名字,忿忿道:“也就你会答应,和母妃合葬?他配吗?他见了母妃也好意思?” 璟华不语。 他知道母妃是会愿意的。 不管别人怎么觉得父君不是,怎么觉得他自私懦弱,但在母妃心里,他始终是她最爱的那个男人。那个在她还是花匠女儿的时候,就以太子身份与她私定终身的人,那个在她低头培土时,会蹲在一边静静看她好久,然后又递上一把小锹的人。 轩辕広和白梅。姜懿和阿岚。 历经了千百年的挣扎,命运波舛,总算死能够同龛。 “来,最后还剩一点儿,我们兄弟俩把他干了!”玹华提起酒壶,豪迈道。 “胤龙翼等于是给了你第二条命,这回你可给我争气点,好好爱惜!等大婚时候,给我寄个帖子,再准备几坛好酒!大哥多远都赶回来!” 玹华把酒坛倒空,最后一点便冲了出来,不小心洒在璟华的袍袖上,湿了一片。 那是很烈的酒,璟华似乎微微蹙了蹙眉。 “哎哟,真是的!”玹华随手拿了块布,像是想替他擦干,却冷不丁一把撩起他的袖子。 璟华整条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狰狞抓痕,深可见骨,而本该红色血肉的部分,却泛着黑幽幽的诡异之色。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心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脸色登时变了,“你老实说,这是什么?” 璟华不声不响地抽回自己手臂,淡淡道:“前两天在守灵时打了瞌睡,不小心蹭破的。” 玹华狠狠放开他,怒道:“是不是老三?你告诉我是不是老三!” 他气得将手里的酒壶砰地扔到地上,大声道:“我跟你说把他关到天牢去,用捆灵绳把他从头到脚绑了,再废了他的修为!你偏不听!你看看你,这……这都是毒气!你才刚好几天!” 璟华不为所动,淡淡道:“三弟偶尔激动了才会这样,他大多数时候都很乖的。更何况,他根本就伤不了我。” 他暗运灵力,果然那些伤痕就已经浅了许多,再次抬起手臂证明给玹华看,“大哥,我有分寸。” 玹华没有再说什么,他瞬间蹿上来一种不好的感觉。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似乎现在这个如日中天的璟华,并没有比以前那个气息奄奄的璟华,更让他放心多少。 是继续留在这里保护他么? 他立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相当可笑。 璟华已经是天帝了,三界之内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他又有了胤龙翼,更是放眼天下无人可敌。 他还需要什么保护? 只怕真的是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忧思过度了。 “你自己小心。”他警告道。 “会的,大哥放心。”璟华笑笑,“大哥去西海接沅姐姐,顺便替我向沫沫带句话。说我要守孝三年,你让她乖乖等我。我若瞅着空,便会常去看她。” ------------------------------------------------------------------------------------------------------------------ 早朝一般都是清晨卯时,天还没亮的时候。 璟华在兵部的时候,起得比这还早,所以也没有什么不适应。他现在依旧还是在宸安宫,有臣子提议说要为他新起一座宫殿,毕竟他的宸安宫不仅算不上奢华,还是所有宫殿中偏破败的,实在不适合让天帝居住。 璟华摇摇头,否了。 与炎龙那一战,元气大伤,至今未复,天族的国库又千万年来都是入不敷出的境况,能省则省吧。 但他转念又一想,三年后就要大婚,到时候还有沫沫要和自己一起住。这个念头让他很是甜蜜,他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了一小个弧度,又改口道:“那就略加修葺一番吧,不可铺张。” 他的身边也依旧只有长宁一个人服侍着。 他半生戎马,实在不喜欢一大堆人围着自己转,很多时候,其实连长宁都用不着。 璟华其实更想让长宁去个别处,也让蒯方给长宁在“生”部派了活。因为只要在宸安宫里,他就基本是呆在静安的那间小屋子里,一呆一整天。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偶尔自言自语,偶尔默默垂泪。 静安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个不起眼的丫头,但却是长宁心里头的最爱。 从无妄海回来,璟华让人准备了一些早膳装在食盒里,换了朝服便出门去了。 “时辰还早,殿下为什么不用了早膳再走?”长宁习惯了,依旧是称璟华为殿下。 “哦,我昨日还有些奏折没看完,所以得早些去。早膳我带着了,去那里用也是一样。”璟华道。 长宁将他送到门口,叮嘱道:“现在政务繁重,殿下也是才刚刚大好,切记要保重身子。” 他望着璟华腾云而去,点头感叹,毕竟是第二次活了,晓得要爱惜了。至少现在再忙,殿下都会记得每天按时用膳。 ------------------------------------------------------------------------------------------------------------------ 璟华在离开长宁的视线之后,就催动云头去了宝庆宫。 上朝还早,他总是趁这空档去看看琛华。 手臂上又隐隐有些痛,璟华撩开袍袖,方才给玹华看时,被他用灵力强压下去的伤口又明显起来,甚至比那时更为狰狞。 璟华微微蹙眉。 宝庆宫里还是一片昏黑,璟华点了一支小小的烛,不忍吵醒琛华。 他还在梦乡,一头白发铺散在玉枕间,金玉美颜,相映成辉。 他睡得很沉,连个梦都没有,睫毛也很长,有时微微扑闪两下,纯净安详。 璟华在琛华额头轻抚,见他慢慢睁开眼来。 见到璟华,琛华显得很是高兴,“二哥,你来看我了?” 璟华微笑道:“是啊,醒了吗?二哥给你带了你爱吃的。” 琛华露出一个乖巧的表情,笑道:“二哥最好了,除了蒄瑶,就二哥来看我的最多。” 他掀了被子起来,却在下地的刹那,没有站稳。 璟华忙扶住他,琛华尴尬地笑笑,自嘲道:“呵呵,你看我,现在整天睡,睡得我脚都软了。” 他走到桌前,打开那个食盒,深吸一口气,赞道:“唔,好香!” 他盛了一碗粥,拿食羹舀了一口,陶醉地咋咋嘴巴,又舀了一口,自言自语道:“真的很美味啊!虽然明知道这样的粥喝下去,会让我变得像傻子一样,再睡个几天几夜都醒不过来,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璟华脸色一变,道:“琛华,不是这样。” 琛华朝他冷冷一笑,“不是吗?那为什么每次二哥来看我以后,我总是不停地睡,睡得脑子昏昏沉沉,手脚也没有力气?你敢说你没有在粥里下毒!” 璟华脸色有点难看,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粥里没有毒,你想多了。” 琛华眉色一挑,挑衅道:“好啊,那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把这碗粥喝了?” 璟华看了看他,笑得有些勉强,却仍是道:“好。” 他走过去,将琛华方才吃到一半的粥,悉数吃了下去。 最后一口,璟华的手却没有拿稳,将粥碗掉落在了地上,当的摔成几瓣!他同时后退了两步,掩着嘴,似乎要吐。 琛华幸灾乐祸地走过去,悠悠道:“二哥还是太大意,你给我的粥没有毒,我给你吃的却是有毒的。还是统帅三军的大帅呢,这点防范都没有!哦,说错了,现在早已不是大帅,而是天帝陛下了!那就更应该时刻注意,别做不了几天,就让人给行刺了!” 璟华掩唇咳嗽了几下,将那不适感压了下去,脸色有些发白道:“三弟,你本是神族,强练那些毒功和魔功,会对元神有很大的损伤,及早弃了吧。” “弃了魔功,让我成为任人宰割的废人吗!” 琛华血眸圆睁,大声冷笑道:“轩辕璟华,你这个伪君子!你别再喋喋不休那些废话,你把我关在这里,你不就想把我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吗! 我真不懂,你已经有了那么多了,为什么连给我一点点都不肯呢! 你以前有蒄瑶,后来又有阿沫,就连父君,他虽然那样对你,但心里唯一信任的人也是你!甚至,母后……哈哈,连我母后这样的人,都会将全身修为度给你! 轩辕璟华,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向着你!你现在还得了胤龙翼!你到底凭什么!” 璟华默然不语。 琛华的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 这命运看似处处磨难,但最后其实都还是绝处逢生。自己看似不幸,其实却还是大幸。 倒是九重天上,寥寥数载来,已是物是人非。母后父君相继暴毙,大哥此后也是远隔天涯,身边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弟弟了。 琛华下的毒并不猛烈,他自己也晓得以璟华的修为来说,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他仍执意这样去做。他就是要让璟华晓得,哪怕只要能看到璟华流露出一点点的痛苦之色,对他来说也是高兴的。 璟华深吸了口气,心口一阵绞痛。琛华做的如此明显,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琛华的狡猾也就狡猾在这里,璟华若是不喝,他便不会下毒,甚至还当着自己面再喝下去,道一声,二哥你从来都不信我。 而这一句,恰是璟华的命脉。 他不想让琛华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假的有意无意都不可以。 琛华的堕魔,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魔,是心中的信仰骤然崩溃。他一直都以为父君母后相敬如宾,而自己亦是最得宠的那个小儿子,却在一瞬间天崩地裂,猝不及防间看到了最残忍真实的画面—— 原来他们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 不但没有爱过,还觉得自己是对方身上那个讨厌的衍生品,弃之而后快。 琛华还小,他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反差,这才一下丧失了信念,堕仙成魔。 就如自己,刚得知母妃被害真相的那段日子,在云梦泽,不也是浑浑噩噩,生不如死吗? 亲人一个个离去,琛华从备受宠爱的小皇子一下跌到谷底,人人避之不及,如今这世上也唯有自己还能救他。哪怕就是再辛苦,也一定要将他带上正途,决不能任由他在魔道中继续沉沦下去。 璟华蹲下身,去捡方才被他跌破在地的瓷碗,缓缓道:“琛华,有些事也许还存在误会。但你相信二哥,我会慢慢化去你身上的魔性,助你修复仙元,再像从前一样,去了这白发赤瞳。” 不知道是不是被方才的毒性影响,璟华的动作有些缓慢,捡了几片瓷片后,就转过头去,压抑地轻咳了几下。 再回头时,发现琛华已经替他拾起了最后的几片,蹲在他脚旁,呜咽道:“对不起,二哥。我不该……不该那样伤你。” 璟华略有些泛白的唇边绽开笑意,拉着琛华一同起来,宽慰道:“没关系。二哥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二哥没事。坐下来,我再替你化去些魔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诏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琛华被心魔控制,情绪时有失控,忽而无边嫉恨,甚至出手打伤璟华,但忽而又十分后悔,看着璟华身上一条条可怖的伤口自责不已,甚至痛哭流涕。 这些,璟华心里都明白。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在云梦泽,虽然不见得像琛华这么极端,但也总是会心中没来由的蹿上一股怒火,甚至还毫无来由地对阿沫发脾气,事后又后悔得要命。 琛华现在,应该也是如自己那时候一般,他觉得全世界都不对,但其实不对的人是他自己;他恨世上每一个人,其实最恨的是他自己。 这种感觉,璟华太能理解。 除了将琛华禁足,璟华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用过任何令他昏睡的法术,也没有在食物中做过任何手脚,是琛华自己要睡。 他自己都不晓得,他那么要睡,不是因为累或者困,更不是因为中了法术,而是他总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他还是宝庆宫里那个游手好闲,悠然自得的三皇子殿下。他每日里起来,无非就是和其他闲散真人一起凑个趣儿,打个牌,逗个乐子,追个姑娘。 那才是他,是他轩辕琛华习惯的日子。 他想把最近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统统忘掉,就让自己还是原来的不问世事,不知烦忧的主儿。那个没出息的三皇子,那个纨绔风流殿下,现在听来,是多么让人羡慕。 “二哥,你使个法术,让我忘了这些吧!” 琛华突然扯着璟华的袖子,求道:“我不想再记起这些事,父君,母后,还有我堕魔的事,我都不要记起来,你帮我忘掉它!然后我就还是原来那个琛华!” 璟华微叹口气,弟弟的白发依然那么明显,白到刺眼。 “琛华,”他缓缓道:“发生过的事情,就算你不去想,它也已经发生了,逃避是没有用的。你长大了,你要学着去面对它,战胜它,知道么?” 琛华的血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听话地没有再说什么。 璟华点点头,将双掌抵住琛华的后背,以自己浑厚澎湃的灵力为琛华净化心魔。 将一个已经魔化的灵魂重新洗净,再为他重塑仙元,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其实却是一个十分繁复而艰难的过程。 璟华也只是在古籍上查到过有这种方法,但却历来没有人真正成功过。这和释迦摩尼佛祖的舍身饲虎或者当头棒喝又不一样,那些恶人或者猛虎是天生为恶,只要以慈悲加以点化,便可成仁。 但琛华原来就是仙身,对璟华注入的纯善灵力视而不见,有时更会情不自禁地鼓起全身魔性与他对抗。 璟华每日都要耗费巨大灵力,才可对琛华那根深蒂固的魔性做一点点微弱改变,大多数时候,更是要连续坚持几天几夜,才能去掉弱水三千之一瓢。 但璟华只为找到了方法而高兴,他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虽然进程缓慢,但只要持之以恒,相信总有让琛华重新恢复的一天。三十年不行就五十年,五十年不行就一百年。 反正他现在有无穷无尽的灵力,和无穷无尽的寿命。 琛华紧闭双眸,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二哥,不要弄了,我……好难受!”琛华痛苦道。 “就快好了,今天是个重要关头。琛华,你再忍一忍!”璟华额上也是一层层密密的冷汗,更加谨慎施法。 “啊……啊……”琛华突然一声惨叫,血眸蓦地睁开,转过身一掌实实地打在璟华胸口!这一掌之后,自己身子却慢慢软倒。 璟华被他这一掌打得不轻,伏在地上压抑地咳了咳,吐了一口血出来,却顾不上给自己疗伤,赶紧撑着起来,扶起琛华,再将他抱到床上。 璟华为他输送了些灵力,不多时琛华便悠悠醒转。 “二哥,”琛华看上去仍有些虚弱,轻轻道:“我是不是又控制不住,打伤了你?你要不要紧?” “不要紧,”璟华勉强一笑,自责道:“今天是二哥不好,太心急了,以后还是慢慢来。” 琛华从杯中伸出手来,拉着璟华,恳求道:“不要,是我要快些去掉这魔性,不怪二哥。二哥以后还是快快的,我受得了,受得了!” 璟华点头,哄他道:“二哥知道,二哥会以后会掌握分寸。你累了,先休息好不好?” 他起来,却被琛华在床上抓住手腕,不舍道:“二哥别走。” 璟华笑了笑。 琛华的这个动作让他心头一暖。 三弟,还是那个三弟。虽然堕了魔,虽然白发赤瞳,但他还是自己那个长不大的三弟。自小依赖自己,崇拜自己,却又不服自己。他会在蒄瑶大婚时为自己挡酒,也会在听说自己身患重症时,哭红着眼睛说要去遍寻名医。 很多东西变了,但还有很多东西,永远不变。 “我下了朝就来看你。”璟华回过头,朝他一笑,“你先睡会儿,睡醒了我便回来了。” ----------------------------------------------------------------------------------------------------------------- 青澜的归来,总算令阿湘姐姐的战略重心转移,也令阿沫生无可恋的日子暂告一段落。 青澜是来替璟华下诏书的。 诏书的内容其实大家也早已传遍了四海八荒,就是三年之后,天地陛下要迎娶西海的小公主阿沫为天后。 但真的等青澜捧着诏书读完了,尨璃还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青澜将他扶起来,道:“阿沫妹妹和璟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父王你应该高兴啊,哭什么?” 尨璃用七彩秀金线的锦缎袍袖擦擦眼角,感慨道:“我是高兴啊,你妹妹她……竟然要嫁人了……” 尨璃是个儿女情长的人。 虽然也有野心,也想过苍龙一族不能永远就屈居于这水底,但和姜赤羽或者轩辕広相比,他的这部分野心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头脑活络,有眼光,也有人脉,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机会,果断出手,迅速将自己的财力或者地盘扩大数倍!哪怕只是牵线搭桥,也总能在这过程中渔翁获利,绝不做赔本的买卖。 当然了,因为他是三界中最出色的生意人。做生意么,以和为贵,何必拿命去拼? 所以与姜赤羽或者轩辕広相比,他完全缺少了那种狠辣与决绝的劲头。他可以富甲一方,却没办法雄霸天下。 这一点,他很清楚。他清楚自己的毛病,却完全不想改正。 虽然他也曾经把青澜送到天族的兵部,希望一探兵部虚实;虽然他也曾经重金收编了四海的水师,令战力大大提升,若再讨个水战的便宜,并不见得会输给天族;虽然他也在姜赤羽出兵的时候,暗中还资助了他不少军饷和武器。 但那都是曾经的事。 他起兵谋反的心本就唯唯诺诺,犹犹豫豫,而姜赤羽大败,五个儿子全部阵亡,更令他后怕了足足好一阵子。 这仗打起来,实在太可怕! 他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却崴了下脚他都要心疼半天。 青澜跟着上前线以后,他几乎每天都睡不好,花了重金买通关系,请人每天去抄天族的战报,然后每天再颤颤巍巍,提心吊胆地看。 青澜失明的事,也是瞒着他的。 后来有一次听阿沫无意中说起,才知道儿子竟然自己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抠了。 这足足吓掉他半条老命,当即又请了好多眼科的名医来替他检查诊治。搞得青澜莫名其妙,然后又哈哈大笑道,父王,这都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儿了。 总之,经过了几件事情以后,尨璃觉得自己还是安安稳稳做个土财主就好,起兵谋反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自己。 他已经是整个三界最富有的人,身边还有三个稀世之珍,无价之宝,现在让他全拿出来去做这样的高风险投资,实在划不来。 这种买卖,若成了自然是苍龙升天,光宗耀祖,输了那可就是倾家荡产,一败涂地。 何况现在的这个结局,更是他打破头都想不到的。 他们苍龙还就真的一飞升天,光宗耀祖了! 不是靠吃力不讨好的起兵谋反,而是直接——拿下天帝! 啊,多么神奇!他的小女儿,他那个极不靠谱,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阿沫,竟然能被天帝看上,要嫁去做天后了! 阿沫第一次告诉他的时候,他还完全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她指着璟华的背影,神神秘秘跟父王说,自己很喜欢这个白衣的青年,而他因为恰好有孝在身不便登门拜访,所以只能送她到家门口,请他恕罪,说下次再来看望伯父。 阿沫果然很不靠谱,她替璟华转达这句话的时候,压根没提璟华的名字,更没有说他是谁。 但光那个背影,就已经让尨璃很欣慰了。 小女儿的婚事,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 他曾暗中调查了几个门户相当的人家,但不是觉得人家配不上阿沫,就是觉得阿沫实在会祸害了人家。想到最后,也就只有硬着头皮宽慰自己,说其实阿沫长得还是很不错的,这至少也算一个优点。 所以,当尨璃看到阿沫被一个青年男子送回来的时候,他已然十分欣慰。 虽然并没有看到璟华正脸,也不知道对方的家世背景,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正脸长得很丑又怎么样呢?就算家里背景普通又怎么样呢? 只要正正派派,清清白白,又能受得了我们阿沫的乱七八糟就好。反正西海已经够有钱了,对方是贫是富都没有关系。他如果肯入赘,那就更好,自己还能把这个小女儿天天拴在身边,省得受分离之苦。 过了几天,尨璃和四海八荒的其他神仙们一起,赶去九重天上参加新任天帝的登基大典,当他看到那个高高站在祭坛上的颀长背影的时候,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该章节已被锁定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但尨璃也不过就是多看了那个背影两眼,没做多想,也不敢做多想,就和乌央乌央的其他各路神仙们一起,三拜九叩,恭祝天帝陛下登基,从此三界安泰,四海昌隆。 然后,他们就去瑶池用了宴。新任的天帝是原来的二皇子,也就是兵部大帅轩辕璟华。这个人尨璃倒是见过的,也一直听青澜提起,知道他很有本事,但为人低调,不喜应酬,以前的这种瑶池盛宴上,也基本很少看到他。 现在登了基,脾气也没怎么改,照样只是开场露了一小脸,就退席了。尨璃和其他神仙起身恭送了下,然后又坐下继续喝酒。 这时候有个传令官走过来,说陛下要单独会见他。 尨璃赶紧把嘴里的半根年糕咽下去,又抖了抖袍子上的花生屑,赶紧跟着去了。 天帝见他的地方,似乎是在涵澹阁,那里是天帝陛下的书房,要穿过瑶池,再走过一条长长的幽径,在比较靠里的位置。 尨璃这一路上心情十分忐忑,暗忖自己虽也是龙族,但已故天帝对他从没有过特别的关照,他也按时交纳岁供,向来安分守己。为什么这轩辕璟华要点名单独会见自己呢? 啊,莫非是自己曾暗中资助过姜赤羽被发现了?这轩辕璟华是前任的兵部大帅,炎龙那一仗就是他亲自挂帅的,现在登基了要跟自己翻老账? 他的背脊突然一阵发凉,刚喝的酒也醒了大半,心中暗暗叫苦,人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莫不成这新帝登基他也要烧三把火,拿自己杀一儆百,给四海八荒都看看颜色? 若真如此的话,那澜儿和阿湘、阿沫可怎么办?也要跟着我受牵累。想到这儿,他突然念头又一转,不对呀!我儿子替你打仗打得眼珠子都掉了,这军功章上有我一半啊,凭什么拿我开刀啊? 可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又是什么呢?啊,对了,天族一直财力亏空,以前轩辕広在的时候,也多次向自己开口借钱,这个年纪轻轻的天帝估计应该也是打了相同的算盘吧。只是不知道这次会借多少? 他想着,只听传令官在前头道:“陛下,苍龙王尨璃带到。” 立刻响起一个斯文而好听的声音,“哦,快请他进来。” 尨璃进了书房,便看到那个穿着便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不知道为什么,尨璃觉得天帝陛下的这套衣服看着也很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有人穿过。 他正打算按照规矩行礼,刚要跪下,把璟华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他,“爱卿……呃,伯父,免礼。” 他惶恐地把尨璃拉起来坐,又惶恐地亲自去为他倒茶,把尨璃也搞得十分惶恐。 这天帝陛下待我如此客气,不知此次想问我借多少呢?尨璃想着,不禁心里暗暗肉痛,以前他老子总是巧立名目,各种由头,有的借没的还,唉…… 如今这小的刚刚登基,虽然看着一切从简,但各种花销总还是有的,不知道这次又想让我拿多少银子出来,去替他补这个漏洞。 璟华也很是紧张,他虽然大仗小仗打过无数,但对于提亲这种事情从无经验。他本想找个德高望重的人来替他说,但觉得既然未来丈人已经登门,自己避而不见总是不礼貌。 他把阿沫放得很高,于是就把自己放得很低,虽然是天帝的身份,但在未来岳父面前,却诚惶诚恐,和世间一个普通的求亲的男子并无二致。 两人默默坐了片刻,气氛很是微妙。 倒是尨璃喝了两杯茶后,镇定下来,心想反正左右逃不掉,不如我先来说,也显得诚意,便主动开口道:“陛下,这是一桩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老臣觉得,这礼金呢只是一个形式,多少都是心意。这样吧,陛下您随便说个数字,老臣定当从命。” 璟华愣了一愣。 这是,已经在说礼金了吗?我还没开口提亲,丈人已经快进到礼金的环节了吗?唔,这丈人,倒是十分的爽快。 不过,沫沫性格也爽快,青澜也爽快,许是他们西海的风俗便是如此,不喜虚头巴脑的客套。如此那我也得入乡随俗,有话直说,免得沫沫的父王对我印象不好。 璟华看了看尨璃,清了清喉咙道:“伯父觉得,呃,珠玉翡翠一万、灵芝金丹一万,彩霞锦帛五千、雷霆骏马五千,如何?” 尨璃吓了一跳,哇!这小子比老子更黑得多啊!你这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是把我西海当你们国库了么? 璟华看到尨璃脸上似有怒气,心里立时登的一下,赶紧补充道:“伯父,这只是纳彩时的彩礼,以后纳吉、大征时还会有别的聘礼……” 尨璃这才真正愣住,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瞪大眼道:“陛下说什么?聘……聘礼?” ------------------------------------------------------------------------------------------------------------------ 门被轻轻地推开,琛华企盼又小心的声音道:“是二哥吗?” “是我。”蒄瑶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琛华本来像是正睡着,见到蒄瑶,这才大摇大摆地撩了被子起来,抱怨道:“下次进来前先说一声,别那么轻手轻脚的,害我以为是二哥呢。” 蒄瑶轻笑道:“怎么?是不是又偷偷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怕被你那正人君子的哥哥看见?” 她走过去替他铺床,掀开被子,熟练地打开床上的暗格,从里头翻出来七八只牛皮水囊来,掂了掂,都已经空空如也。 蒄瑶又打开食盒,里面竟然放了也是同样的十几只水囊。她将新的装满了的水囊都藏进暗格里,又将空的水囊放回食盒,准备一会儿带走。 那暗格虽然深,但并不大,最后一只水囊放进去后,便关不上了。 蒄瑶又拿了几只出来,重新调整位置,依旧没能盖上。琛华皱着眉,对她道:“别弄了,拿来给我。” 他拿起一只,拧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立刻飘了出来。 一袋子血,不消几口。 琛华抹了抹嘴,将那空袋子扔进食盒里,赤红的血瞳立刻又汹涌出精光,似是十分满意。 蒄瑶皱眉道:“琛华,静安出事以后,兵部的那几个老家伙便盯我盯得十分紧,我替你弄这些很麻烦,你不如省着些吃……” 琛华不悦道:“省着些吃?哼,你不晓得我二哥他天天要来洗我的魔性,我若是不多食些鲜血,勤加修炼,迟早要被他化尽一身功夫!” 蒄瑶似觉得这事十分有趣,轻飘飘道:“这么说来,琛华你可真坏啊!骗你二哥天天在你身上耗费那么多灵力,你却背着他回头再拼命练,若被他晓得,可还不得气得吐血?” 琛华砰的一声,替她合上那块隔板,顺手也把她拉到床上,与自己一起躺下,悠悠道:“他怎么可能晓得?他只觉得我是个误入歧途的可怜人,没爹疼没娘爱,我变成这样,他都自责得不得了,觉得是他没管好我。” 蒄瑶躺在他的胸口,沉默半晌,幽幽道:“琛华,其实璟华也是没爹疼没娘爱,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哪里可怜了!”琛华粗暴打断她,“他得了胤龙翼!他还是天帝!他走到哪里,赞美之辞便到哪里,整个三界都跪下给他磕头!而我呢?” 他怒气冲冲地坐起来,一把跨坐在蒄瑶身上,怒道:“我从一个人人逢迎讨好的三殿下,变成如今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我被他关在这宝庆宫里一步都不能出去!蒄瑶,你说,这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他越说越怒,动手来解蒄瑶的衣服。轩王妃的宫裙十分繁复,他只解了一半便没了耐心,嗤啦一声一把撕开,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 只一眼,熊熊的怒气就变成了雄雄的*。 蒄瑶似乎也压抑了许久,不但没有嗔怪他的鲁莽,反而还顺着他的开口撕了更大,露了更多的雪白。 琛华一见那两团雪酥,血瞳一亮,立刻就地扑了上去。 最一开始蒄瑶是痛的,因为琛华根本就吸不出什么,他吸不出,又用力猛吸,自然让她苦不堪言。但每次看到他疯狂又痛苦的神情时,总是情不自禁地心软下来,然后便应了给他。 但慢慢地,蒄瑶似乎也有点沉溺于这种由痛苦带来的独特快感,她偷偷使了一些法术,让自己也能如哺乳的女子一般产生出乳汁来,下次琛华再次向她索取的时候,便给了他一点点甜蜜的回报。 当吮吸出第一口乳汁的时候,琛华简直快乐疯了!他像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高兴得无法言语!他流着泪,一次次亲吻蒄瑶的胸口,感谢那个能安抚他灵魂的神秘源泉。 蒄瑶怜惜地摸着他的头。只有她知道,怀里的这个男人,他有着满头的白发,其实却只是个还没有长大,就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她愿意尽她所能弥补他丢失了的爱,让他吮吸些乳汁又算什么呢?况且慢慢的,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变得十分享受起来。 她喜欢他趴在胸口,尽情地大口地吮吸,甚至能听到他满足的吞咽声。有一种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传递到他的身体里,蒄瑶骄傲地觉得,那就是他们的爱。 琛华也渐渐地开始有了技巧。他本来就对这种事极有天赋,不过是战场不同而已,战术都是可以相通的。他小口地舔,轻轻啃噬,忽而用牙齿细细琢磨,忽而又用舌灵巧逗弄。常常弄得蒄瑶忍不住满床口申吟,娇颤着噙泪求饶。 他们不晓得原来还有这个方法,可以让彼此如此快乐,不用去想谁该是谁的,谁又负了谁。只要通过这样一种简单的沉沦,就可以让他们两个从灵魂到身体,同登极乐! 蒄瑶轻轻蹙眉,压抑地咬着唇,发出几声既痛苦又舒服的叫声,“嗯,快快……进来!啊……我不行了!” 琛华却猛地将她一把推开,翻身坐起,惊骇道:“二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抛弃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就站在门口,脸色惨白。 他似是完全愣住了,脑子里不会思考也不会别的什么,铺天盖地的,都是琛华骑在上面猛烈疯狂的动作,还有蒄瑶衣衫尽褪的样子。 蒄瑶的肌肤白得那么刺眼,而随着琛华的剧烈动作,他的白发也肆情舞动。耳边萦绕着他忘情的低吼,和她放浪旖旎的娇吟…… 璟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了琛华,将他继续锁在宝庆宫里。 那一刻的记忆好像断层,隐约记得琛华好像是急忙追出来解释什么,他跪在地上,拉着自己痛哭,可自己一句都没有听到。 脑子里嗡嗡的,都是方才蒄瑶在琛华身下时宛转承欢的声音。 宝庆宫外,阳光也那么刺眼,璟华抬起手在额前挡了挡,觉得喉咙有些微甜,眼前一阵阵黑。 现在已经下了朝,周围都没有什么人。璟华跌跌撞撞,步履虚浮,勉强朝自己的宸安宫走去。 一丝尖锐的疼痛自心口漾开,像是伤口上的痂又嗤啦重被剜去,熟悉的痛感迅速遍布全身。 璟华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撑着地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会?蒄瑶和琛华?怎么可能! 他仍是无法相信自己适才所见。是中了什么法术么?还是被下了药?又或者根本是个陷阱,想故意让自己看见,而对他们产生误会? 他逼着自己去回忆方才的情形,想努力寻找出可能存在的破绽,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心口便立即涌起剧烈的令他几乎窒息的痛楚。 自得到胤龙翼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强烈的痛楚了,连他也以为自己全都好了。 原来,那是埋藏在他心底的痛。 如果说他也曾经负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得不谙世事,孤独地生活在这冰冷的九重天上。他那么优秀,英俊沉稳,待人又温和,蒄瑶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尽管刻意保持矜持,仍是让谁都看出了她对他的倾慕。而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应该给这个柔弱的女孩以保护,让她下半辈子不再那么凄苦害怕。 他们就那样走在了一起,以为彼此就是爱情。 而刚才,他看到那个从前连跟他说句话都要羞惭半天的女孩,赤身裸体地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下,纵情辗转,放浪淫靡。 蒄瑶,那是你么?你是在恨我么? 恨我负了你,所以就这样糟蹋自己,用来报复我? 璟华凄笑一声,心口猛地抽缩,剧烈的绞痛让他刚站起来又重新跪倒在地。 唇边蜿蜒出丝丝鲜血,眼前有些眩晕,几个过往的片段模模糊糊涌将上来。 第一次,是在古越楼。她卸下了所有的骄傲伪装,在自己面前哭着,又笑着,疯疯癫癫,她用瓷片狠狠割伤了自己的脸,又当着自己的面,故意去亲琛华。 她一定很痛,很伤心,她假装醉了,但其实没有。 那个滋味,璟华很清楚。因为他也假装醉过,用来掩饰自己的痛。 是啊,那是在瑶池,大哥的大婚典礼上。 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命运就完全坠入了黑暗的深渊,她最后向自己伸出手,可自己并没有能拉住她。 还有一次,她来宸安宫还自己贞鳞。但她其实并不只是来还而已,她希望自己能带她走,私奔也好,总之离开这埋葬她下半生的地方。 她的眼神里那么多期盼,那么多乞求,挣扎、无奈,凄惶、害怕…… 每一样,他都读到了。 读到了,却仍是什么没有做,仍狠心地任由她眼里的希望一点点破灭。只因为父君说,若是拖延婚期,引得姜懿起疑,炎龙提早起兵,那便是千千万万的生灵涂炭。 她曾经泪流满面地对自己道:“璟华,我不能恨母后,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管过我的死活。但你是真心对我的,不是吗?为什么也能在那种时候袖手旁观,眼睁睁看我跌入火坑呢?”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炎龙谋反,他自己又面临着生生死死,和阿沫的分分合合,也就没有时间再去过多关注她的生活,只知道她在天庭代替了姜懿,成为父君辅政的一把好手。 他还为她感到高兴。尽管在遇到阿沫以后,他才明白他们之前的那个根本就不叫爱,只能算做是彼此的同情和责任,但他总觉得自己是愧疚于她的。 他,还有大哥,他们两兄弟都有负于她,所以当知道她于政绩上颇有建树时,都吁了一口气,觉得总算是对她有了一种补偿。 但如今他才晓得,那种错是根本无法弥补的。 就像那时候她还回来的那枚贞鳞,碎了就是碎了,死了就是死了。 哪怕表面她是风光无限的轩王妃,是两代天帝都恩宠备至的蒄瑶公主,但她的内心,从嫁进无妄海的那一天里就已如死灰。 她的爱,也早已风干在那枚已经死去的贞鳞里。 轩辕璟华,你对不起她。 他对自己道,她会性情大变,只因你抛弃了她。 ------------------------------------------------------------------------------------------------------------------ 阿沫一声雀跃,冲到青澜怀里,高呼道:“万岁!青澜哥哥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你若再晚来两天,估计就见不着我了!” “怎么就见不着你了?”青澜好笑。 “阿湘姐姐啊!”阿沫趁机告状:“一天要试好几套吉服,还要把我的头活活插成一个花盆,再把我打扮成一棵发财树!呜呜,青澜哥哥,我觉得我等不到嫁人,就已经要呜呼哀哉了!” 尨璃笑骂道:“傻孩子!都是要做天后的人了,还整天口没遮拦地胡说八道。唉,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陛下会不会弄错了,他就看上你哪儿了呢?” 阿沫噘嘴道:“父王,哪有你这样的,人家都是帮着自己家女儿的,怎么我还没嫁,你倒向着别人去了!” 青澜微笑道:“好了,阿沫,璟华让我给你带了些礼物,你去我宫里先拿着玩儿,我在这里和父王有些话要说。” 一听说,璟华给自己带了礼物,大喜过望,立刻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她走得太快,走到门口还撞了一下,尨璃刚要叫她小心,却见她一边呼痛地跳着脚,一边仍毫不减速地往外直冲出去,只好笑着摇头。 “你这个妹妹啊,唉……”尨璃又要长吁短叹,“我真担心,她这样毛毛躁躁的脾气,怎么能去九重天上胜任天后娘娘,这叫了也不像啊!” 青澜也微微感慨,道:“父王不用担心,璟华和阿沫妹妹那也是经历了许多的坎坷,这才走到了一起。现在外人都只当是我们西海攀了高枝,能与天族结姻,但其实,璟华这个天帝当得并不容易。” 尨璃点头道:“父王知道,你和阿沫,与现在的这个陛下都有着很深的交情。但父王毕竟多活了些岁数,朝堂之内盛衰荣辱也看得多些,有几句话可能不中听,但还是要说。” 青澜见他面色凝重,也恭声道:“父王请说。” 尨璃叫青澜在自己对面坐下,缓缓道:“陛下这个人我见过,胸襟坦荡,又沉敛自制,想必日后不会亏待我们阿沫。” 青澜道:“是啊,璟华人很好啊,从前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就已经和阿沫很好了,父王还担心什么呢?” “你和阿沫,都是直性子,阿沫更是单纯,从小无半点心机,父王担心九重天那样的地方,唉……” “璟华待阿沫情深义重,不会让她欺负她的。” 尨璃抬头,看着自己浑不知所以的儿子,轻斥道:“你们也是!陛下终究是陛下,从前他尚未登基,你们与他出生入死,他也当你们是自己兄弟。但如今他已是天帝陛下,隆威日盛,岂可再如此直呼名讳?” “不妨事的。”青澜笑道:“璟华他不是那样的人。是他自己说,让我们还是按以前的叫法就好。” 尨璃道:“这不是陛下如何说就好了的,他为人宽厚,但难免边上会有人闲言碎语。说你对君王不敬,抑或是说陛下任人唯亲,总之是个把柄。” 苍龙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自古君王,恩威难测,阿沫嫁了他,你又是他最倚重的元帅,父王一边替你们高兴,一边却也忐忑,不知这深宫之中,君王之侧,又有多少危机重重。” 青澜笑笑道:“父王放心,儿臣知道分寸,儿臣也相信璟华,不是那种人。” 尨璃无奈笑了笑,他听到自己的儿子依然执着地没有改口。 “等到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很多事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了。 有些以前那个轩辕璟华能做的,现在的天帝陛下就未必能做。有些他明明不想这么做的,但周围的人可能会逼着他这么做。澜儿,你明白么? 父王只但愿自己是多虑了,现在你们一个个都站在了风口浪尖,这比之前随军去打仗,更要凶险万分。愈是高处不胜寒,就愈要事事小心,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妹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七)逃家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带来的礼物,倒是并不贵重。 但千奇百怪。 有一对施了法术就可以互相搏击对打的小罗汉; 有两条不管相隔多远,最后都能亲到一起的小鱼; 有一个装了五色沙子的透明小瓶子,每次倒下来时都会变成不同的形状; 还有一座漂亮的小亭子,有匹木头小马会绕着亭子不停转圈,同时唱出好听的歌…… 阿沫眉飞色舞,这个摸摸,那个玩玩,玩得不亦乐乎,高兴得不得了。 可没多少工夫,就全都搁下了。 她知道这定是璟华命人费了不少心血才置办起来的,这么多让她爱不释手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恐怕是搜罗了三界不少地方。 可她不要!她统统都不要! 璟华,我想你了,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她向来不是个伤春悲秋的女孩子,这会儿却被自己的思念给感动得哭了。 她手里拿着那对会亲嘴的小鱼,把头埋在自己肩膀里,伤心抽泣…… 呜呜,璟华,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你了。 ------------------------------------------------------------------------------------------------------------------ 从背阴山回来,他安排她去云梦泽住了段日子。毕竟那次她被轩辕広打成重伤,身上的筋骨都断了。璟华说就这么送回西海去,只怕尨璃就再也不肯让女儿跟着他了。他让她和妙沅先回那里养伤,等好得差不多了,他再送她回家。 她真的伤得很重,以璟华那无与伦比的强大治愈力天天为她疗伤,也花了将近一个多月才好利索。 但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很忙了。 轩辕広死了,他要回去继任天帝。 先是为先帝发丧,再是他自己的登基大典,新旧势力交替,三界内人心惶惶,他要攘外而安内,事情排着队等他来做。 他虽还未正式登基,但每天已经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待他抉择,奏折堆得比她的人还高。 这个状态她是熟悉的,以前打炎龙的时候,也是忙得一天连口水都喝不上。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阿沫每天都离不开他的灵力,璟华还强撑着不肯回天庭,宁可叫内侍官将奏折带到云梦泽来给他批阅。 但后来实在扛不住了,因为朝内各路势力汹涌不安,世家老臣人人自危,每个都要找他议事,总不能叫那些老头子也一起赶到云梦泽来吧。好在,阿沫也已经好了很多。他就白天回去忙政务,晚上带了一堆奏折来这里陪她。 那些个晚上,她也是极高兴的。 他总是踏着最美的月色而来,他的眼眸里盛满所有璀璨的星光。 他先用灵力为她疗伤,他越是提醒,她就越是想讲话。她一天没看到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讲,讲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听到那个好听的声音,她就满足极了。 “璟华,说说你今天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她总是这样开头。 璟华笑笑,拣了些还不算太无趣的事情说给她听,有时候说老头们分成两派吵架,吵得抖胡子瞪眼睛,可凶了。 “哇,这么厉害!他们真的会扯对方胡子吗?”阿沫十分好奇。 “扯胡子是不会,不过会互相扯后腿。” 璟华微笑道:“这件事最后由我裁断,他们总还会给我个面子,但政见不合的,有的会记仇,就在以后的事情上互相扯后腿。” 阿沫叹口气,“唉,这些老头怎的都如此小气!璟华,我真不愿意你当这个天帝。早知道拿了胤龙翼就好了,这天帝谁爱做谁做去!” 璟华与她并排躺在床上,搂着她枕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轻笑道:“我们沫沫也够贪心啊,那时候口口声声只要我能好了,便什么都愿意。如今我真的好了,又得寸进尺,想要我还能日日陪着你,什么活都不用做。 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那么容易的?既要得胤龙翼,又可以不用担负起天帝的责任,你说是不是?” 阿沫靠在他身上,他胸膛里的心跳,如今是稳定而有力。他轻抚着自己,手心温暖,再不是冰凉或者滚烫的。他说话时语声平稳,每个呼吸都均匀绵长。 阿沫笑了笑,在他的怀里满足睡去。 璟华轻轻搂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像哄一个玩累了的孩子。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桌案上还有一大摞的奏折要批。他知道,可他不想起来。 从前就在这间屋子里,在这张床上,他躺了不知多久。 那时候,他总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一看一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记得原来这里还堆了许许多多的皮毛,他总是冷得像块冰,她就给他盖了一床又一床。 现在那些皮毛早已经给拿走了,但他依然觉得这张床好小,如果像以前那样,上面还再堆满东西的话,是怎么睡下两个人的? 他觉得不可思议。 而那个窗子外,正对的是另外一间屋子的后墙,根本没什么风景。 璟华觉得哭笑不得,原来那时候自己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而在这样的日子里,怀里的这个女孩,就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身边。 ------------------------------------------------------------------------------------------------------------------ 青澜第三日上就回了天庭。 虽然璟华是说让他没事儿在家陪陪老父,陪陪阿沫,但璟华日理万机,青澜也不好意思撇下兄弟,一个人在西海度假享福。 他在送行的人群里,左右张望,竟然没看到阿沫。 “阿沫妹妹许是一个人躲在房里,玩她的那些小玩意儿吧。”阿湘道。 她有些不满意,青澜很少回来,而每次回来,又总是急急忙忙走。 尨璃又派了几名随从去请阿沫,却被告知阿沫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也没说去哪儿。 这个女儿向来就这么自说自话,尨璃摇摇头,只好道:“算了,时辰不早。澜儿你先上路吧。这丫头如此任性,也不懂礼数,我真怕她将来上了九重天,唉……要吃亏啊!” 青澜只好再次安慰了下老父,保证璟华一定会好好待阿沫,又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管着阿沫,这才送别了父老乡亲,踏上云头,回了天庭。 ------------------------------------------------------------------------------------------------------------------ 尨璃是个好父亲。 每次青澜回家,总会装两大车西海的特产,以及其它的吃穿用品让他带回到兵部。 这么多东西,当然并不只是给儿子自己的,而是让他分发给兵部的其他同仁,做个人情。毕竟青澜是外族,虽然他确有实力担当副帅,但做父母的,总希望给他加加分,添把力。 他们西海有的是钱,这么上下打点一下,费不了多少银子,但却能为青澜做个人缘。 而如今,璟华登基为帝,这兵部大帅的位子空出来,花落谁家其实已经相当明显。尨璃当然更加不遗余力,所以这次带回去要打点的不止是兵部,还有其他朝中大臣,东西装了足足五车。 青澜只觉好笑。 每次出门前,尨璃总要前后关照。谁谁好烟,拿这个极品芙蓉王给他,谁谁好酒,拿这个五百年的贵州茅台给他。 青澜哪里记得住,不过随口应付。等到了兵部,就丢给长宁,让他随意分给兄弟们。 就像这次,他带了五大车父王叮嘱他要送的人情,运到兵部后看也没看,就往校场上一扔,回屋睡觉去了。 青澜走后,从其中的一辆车里,蹑手蹑脚钻出个人来。 ------------------------------------------------------------------------------------------------------------------ 阿沫是第一次上九重天,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不过,她一向有备而来。她提起手里的小桶,笑嘻嘻道:“一衡,别睡啦,快看看你主人他在哪儿。” 一衡与胤龙先祖朝夕相伴,对于胤龙翼的气息异常熟悉,璟华得胤龙翼后,一衡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天生的指南针。 她扑通在桶里翻了个跟头,摇晃着五色琉璃的尾巴,雀跃道:“嗯嗯,主人就在前面,快跟一衡走。” 一人一鱼都是第一次来九重天上,但偏偏两个都是胆大包天的,也不晓得要低调避讳。一会儿看看天池里的金莲,一会儿舀几瓢银河里的星子,一路跟逛花园似的逛进来,偶有几个路过的宫婢,看着她大模大样的进来,虽觉脸生,但也不敢轻易上前喝问。 前方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阿沫睁大双眸,无限神往道:“哇,原来璟华住这么高级的地方,他们胤龙也挺会享受的嘛,比我那间可大得多了!” 一衡白她一眼,鄙夷道:“阿沫你不是屋子不够大,是你不肯收拾。你以后要搬过来这里住,保险也是越住越小!” 阿沫“哼”了一声,很笃定道:“不会!璟华很会收拾的。烧饭做菜,收拾屋子这种,他们胤龙家传的,都很厉害。” 一衡朝她举起鼻孔,以表达自己的不以为然,“主人是天帝啊,他替你收拾屋子?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这个天后都干嘛呢?” “我?我自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说了你也不会懂!”阿沫自然不肯输了口仗,不过倒是也颇有良心地扪心自问了一句: 是哦,真的成了天后,那我以后都干嘛呢? 璟华那么忙,难道我就整天坐在这座宫殿里等他吗? 为了见他一面,等上整整一天? 她顿时有些怅然,刚想再说几句,以挽回自己的失落,却见一衡皱着眉头道:“咦,主人他好像……” “怎么了?璟华怎么了?”阿沫吓一跳。 “主人他,好像很悲伤。”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虚伪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长宁惴惴地奉上一碗参茶,忧道:“陛下,先歇歇,一会儿再看。” 他的忧心不是没有道理。 璟华这些天脸色都不怎么好,虽然不像以前那么苍白到可怕,但也不见得像常人那么有血色。他的胃口也不好,晚膳到现在还在桌案上,分毫未动。 长宁有时候怀疑,这胤龙翼真的有用吗?为什么他的殿下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么红光满面,龙精虎猛的样子。 “如果没有用,我现在已经死了。长宁,它当然是有用的。”璟华有一次听到他这样问,笑笑答。 但作为一个忠心的侍童,长宁的毕生意愿就是能把璟华养得白白胖胖,然一直没有什么效果。 璟华仍旧在桌案上看那一堆奏折,快一个时辰都没有起身。长宁看他好容易放下一本,捏了捏眉心,赶紧凑上去不失时机道:“陛下要么先用膳吧,我刚热好。” 璟华抬起眼眸,露了一个疲惫的笑容,摇头道:“我还不饿。” 虽然从宝庆宫回来后,都没有再吐血,但胸口始终烦恶欲呕,只要一想到蒄瑶的那个样子,心头的剧痛便一下会蹿上来,绞得他不得安宁。 “许是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长宁赶紧提了件大氅过来,笑道:“不用了,我不冷。” 长宁执着道:“陛下还是带着吧,不冷就不穿。这九重天上,夜晚寒气可重。” 他笑了笑,依了这个忠心的家仆。 ----------------------------------------------------------------------------------------------------------------- 宝庆宫,从外头看确实气势巍峨,比起他自己那间宸安宫来,倒更像是天帝的住所。 但里头,现在却没什么生气。 璟华去的时候,只有一个负责膳食的小仙童在打瞌睡,见到璟华,忙不迭起身磕头。 璟华挥挥手,让他免礼,看到放于外间桌上的饭菜,蹙眉道:“晚上又什么都没吃么?” 那仙童道:“回陛下,那是今天的午膳,晚膳已经送到三殿下寝宫里了,不过好像也……也没有用。” 璟华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他独自走进内殿。 这条回廊依照地势而建,横卧在绿波之上,盘旋迂回,前后延绵数里,中间还有好几处水榭楼台,雅趣横生。 小时候,他也时常来这里找三弟玩耍,他们就在这回廊上捉迷藏。他身子不好,跑不动,三弟就故意躲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让他只需几步就能捉着自己。 心口又有些隐隐发痛,璟华提了口气,进了琛华的寝宫。 琛华仍旧在睡。 每次璟华来看他,他似乎都在睡。 璟华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轻轻道:“琛华,起来好不好?起来吃点东西。” 琛华朝里翻了个身,没有说话。 璟华又道:“琛华……” 琛华又翻转回来,这下子用被子蒙了自己的头。 璟华微叹,道:“你若不愿用膳,也要起来,我替你洗化魔性。这耽搁一天便又要重费许多功夫。” 琛华依旧不应,却在被子里传来隐隐啜泣声。 璟华轻轻掀开他的被子,果见琛华已是满脸的泪水,心中作痛得更是厉害,却勉强微笑道:“怎么就哭了?” 琛华索性坐起来,瓮声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还管我做什么!” 璟华递给他块帕子,淡淡道:“你也知道错了?” 琛华猛抬起头,赤红血瞳瞪着璟华,恶声恶气道:“你干什么还不骂我?我勾引蒄瑶不安于室,我根本无药可救!你干嘛还不来骂我,干嘛还假惺惺地要替我化什么魔性!” 璟华听到蒄瑶两字,脸色似有些苍白,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琛华你是入了魔,这才丧失理智。蒄瑶那里,也有别的原因。错不在你,更不在她。” 他走过去,在琛华身后坐下,缓缓运起灵力道:“我先替你施法,这个事,以后再说。” 冰蓝色的灵力自璟华掌下而出,纯澈温暖,浩瀚博大,慢慢萦绕住琛华,自他的灵台而入,渗透进全身筋脉,三魂七魄中。 “以灵换灵”,是古书上记载的方法,可以将堕魔之人重新引回正途,只要璟华以自身的善念为引导,包围,瓦解,感化,最后去除琛华体内狂乱邪魅的杀戮之意。 所以,说说是化解魔性,其实就是要施法之人先用自身的灵力将对方的魔功尽数消除,再以自己的修为,为他重塑仙元。 这个方法,亘古至今,几乎没有人成功过。因为很少有人能拥有像璟华这样浩渺精深的修为,也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为了别人不惜自己。 琛华的魔性极强,且根深蒂固,甚至常常还会卷起魔功对璟华深入其体内的灵力急火猛攻。若是璟华修为稍逊一些的话,便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璟华只以为那是琛华的魔性无意识间所为,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连说也不说,怕琛华知道了后自责。 他不晓得,那其实都是琛华有意而为之,他想试探下璟华得了胤龙翼之后,修为到底已经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是不是这世上,就真的再无人可敌。 而每次等璟华走后,琛华就更加勤奋地练功,蒄瑶已经很为难了,因为他现在每日要吸食的血量是之前的数倍。 幸亏那日璟华来的时候,所有的血袋都已经被藏好,血袋没被发现,才是最重要的。 琛华觉得,反而他与蒄瑶的事,璟华知道就知道好了,没什么不好。他大开着房门,就是期望有朝一日,那个画面能被他二哥看见。 以二哥那样的脾气,这种事情绝对比刺他一剑,打他一掌要更具伤害力。 而现在,所有能伤害到璟华的事情,都是最让他高兴的。 “对不起,二哥。” 琛华喃喃道:“我不该和蒄瑶做那样的事,她……毕竟是我大嫂。” 璟华的心口又是一痛,掌中的光芒陡然暗了一暗,他暗自喘息,强压住翻滚不已的气血道:“别说这些……琛华,集中精神。” 琛华却兀自道:“是我的错,二哥,不关我堕魔的事,在那之前,我们就已经那样了。我们……已经很多次了。” 他的白发就在眼前,那天的画面又同时飘浮到眼前。 琛华肆意飞舞的长发,蒄瑶迷乱的眼神,两人都未着寸缕,紧紧相拥,狂热而又绝望。 像是被天雷猛的劈中,一直都隐隐作痛的心口又一下被拉扯到极致,璟华猝不及防,不禁闷哼了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琛华闻声忙回过去,扶起璟华,急道:“二哥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又发作了?” 璟华捂着胸口,缓缓站起来,脸色惨白。 “二哥,是琛华不好,不该在你替我施法的时候说这些。”琛华跪爬过去,伏在璟华脚边,苦求道,“但是我真的很想蒄瑶,求你让蒄瑶来看我好么?我和蒄瑶,我是真心的喜欢她。” 璟华紧咬薄唇,竭力将那翻涌的气血重新归顺,半晌,方无力道:“你,是真心的?” 琛华点头,哭道:“没错。二哥,我知道我是混蛋,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我实在不值得你耗费那么多灵力来救我!以前父君说的没错,我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抽抽噎噎,伤心欲绝,“但我对蒄瑶是认真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二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蒄瑶! 你不知道,那时候你去打仗,母后被父君绑上诛仙台。他们恶言谩骂,又都*我,说我像极了彼此身上的最可恶之处,他们都要看我的笑话,说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来这世上!二哥,我就是那个时候才堕魔了……” 璟华点点头,他蹲下来,轻拍他的肩膀。他的三弟哭得伤心,肩膀一抽一抽,仿佛半夜里做了噩梦而被吓醒的孩子。 琛华终于对自己敞开了心扉,说出了他堕魔的原委。与自己所料的不差,他曾以为自己是父君和母后最宠爱的小皇子,没想到真相却那么残忍,残忍到无法接受自己,最终放弃了自己。 “只有蒄瑶她对我好,她也觉得我没出息,但她还是对我好!二哥,求求你,我宁可不要你替我化解魔性,但求你让我见见蒄瑶!见见她!” 琛华抬起眸子,望着自己的二哥。他红色的眼眸中盛满眼泪,白发一丝丝披于肩上,邪魅中更显得凄清绝美,像一朵生长于毒蛇洞边的罂粟,明知不可沾染,却仍止不住想带他回家。 “琛华你听我说,”璟华擦去他的泪水,语声平缓,却掷地有声,“你的魔性,我总会慢慢替你去除。父君和母后的事也已经过去了,不用再多想。 二哥以前忙于战事,可能疏忽了你,但以后不会了。等你去除了魔性,二哥就放你离开,和以前一样,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父君和母后不在了,但二哥会一直保护你,不让人欺负你。” 他顿了顿,最后道:“但蒄瑶,她是你大嫂。她可以来看你,但记住,她只能是你大嫂。” 琛华突然狠狠地一把推开他,璟华没有防备,竟真的被推得倒退两步,身子晃了晃,才又站稳。 “琛华!” 琛华的眸中又泛起狠戾,望着璟华苍白的脸,每一个字都喷出怒火,“为什么只能做我大嫂?轩辕璟华,你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却连自己玩剩下的都不许我碰吗?天下有你这么霸道的人吗!” 璟华气得脸色发白:“琛华,你住嘴!” 琛华身后魔气大盛,浓重的黑雾下,白发凌乱狂舞,恶声怒骂道:“轩辕璟华,你就是个伪君子,你比父君更虚伪,更道貌岸然!你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可最后你还不是为了自己活命,杀了父君,抢了胤龙翼!你说说无心朝堂,最后还不是照样顶替了大哥,做了天帝!” 他血红的眸子射出森然彻骨的寒意,瞪着璟华一字字道:“相比父君和母后,我更恨你这样的伪君子!明明什么好处都占了,最后还说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想要。 我也再跟你说一次,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我决不能没有蒄瑶!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会忘记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九)夫君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在那座辉煌的宫殿外转悠了几下,仍进不去。 “一衡,你说他们九重天上矫不矫情,这自己睡觉的宫殿还封什么结界!” 阿沫念了自己所知道的最后一个法咒,仍没能破除宝庆宫外的强大结界,她朝门口的汉白玉石阶踢了一脚,忿忿道:“这摆明了不欢迎我来嘛!我可是未来天后啊,你敢不欢迎我?哼,我把璟华一起拐跑,让你们没有天帝!” 一衡对于阿沫这种对着石头自说自话的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在一旁悠闲地吐着泡泡,冷不丁看到阿沫拿出鞭子,这才大叫起来:“啊啊,不行啊!这个是人家的地方,打坏了要赔的啊!” 阿沫满不在乎道:“一衡你让开,我只打破这个结界,不会打坏房子的。” 她兴致勃勃,运起灵力,刚一鞭子抽出去,却突然看到宫墙门一开,走出一个人来。 “啊,璟华!哎哟,小心!”阿沫忙不迭大喊,她刚用力太猛,又收势不及,长鞭眼看就快要落到璟华的身上! 只见璟华极漂亮地一个侧身,长鞭离他身畔一分而过,同时迅捷伸出两指,拿捏好方位,在长鞭经过的瞬间,夹住鞭梢,丝毫不可动弹。 他的眸中顿时流露出惊喜,立刻上前,将她抱起来。 “怎么突然就来了?”他俊颜眉梢都掩不住笑意,轻轻吻她道。 “因为‘沫沫爱璟华’!”她将收起来的镯子重新戴回手上,踮起脚,也在他脸上轻轻一啄。 ------------------------------------------------------------------------------------------------------------------ 跟着璟华回宫的路上,阿沫的嘴巴眼睛都忙个不停,几乎没有停过。 “你住这里?”阿沫在宸安宫门口愣了一愣:“敢情搞了半天,那么气派的宫殿不是你的啊?” “那个,是三弟的住所,我一直就住这里。”他带她进来,微笑道:“你若不喜欢,我让他们在大婚前再给你另起一座。” “啊,不用了。造房子好麻烦的,你这里也不错,这园子梅花好看,我喜欢!”阿沫嗅着满园的梅香,陶醉道。 “真的吗?这是我母妃种了留下的,只是我以前都忙,基本就是静安在帮我打理。后来……”璟华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索性阿沫没有再追问下去,倒是兴高采烈地在梅园中四处徜徉,道:“那以后我帮你管这些花吧,不过我没种过,我们西海可没有这样的花。是不是只要浇水就可以?” 璟华欣然一笑。 这座园子很大,他从小住在这里,这里每一株树干上的结疤,每一根枝丫弯曲的形状他都无比熟悉。他一直觉得这座梅园是整个九重天上最美的景致,比琅嬛雅阁,银河飞瀑都更要美得多。 但现在,他又觉得梅园再美,也不过如此。 因为,哪比得上白梅丛中的她? 她是煦色韶光中的明媚,她素手低笼芳树轻霭。 她在缤纷落英里穿梭,让素梅也生了娇艳; 她跑得太快,被风儿撩起衣角裙摆; 她如一只迎风的蝶,翩翩飞舞出整个春天; 最后,她伸着双臂向他跑来,卷起一阵温柔的风,吹散开这些天来萦绕于他心头的痛。 知道么?沫沫,我也好想你。 ------------------------------------------------------------------------------------------------------------------ “璟华,我觉得其实都差不多。”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璟华照旧伸出一条手臂让她舒服地枕着,阿沫就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来。 “什么差不多?”他有点没懂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唔,就是我突然在想啊,我跟你一起睡了那么多次,其实不管在哪里,我觉得都没什么改变。”阿沫道。 璟华脸有些发烫,轻咳了两声,支支吾吾道:“沫沫,我们好像也就……就两次而已,并不算很多。这个,改变的话,我也是可以的,呃,我不知道……原来你喜欢……” 璟华硬着头皮说完,说完后便觉得自己不止是头皮,不知不觉地,竟全身都发硬了。 唔,没错。 的确是全身……呃,好吧,正确说其实就是…… 呃,某一处。 璟华想,看来他的天后,对未来生活还是很有要求的。他将阿沫往怀里搂了搂,觉得如此,甚好。 他们皇子其实在成年之前,都有专门这方面的教育,但他从前听得并不认真,他觉得是不是应该找时间,去找两本书重温一下。 “怎么只有两次呢?明明是很多次,我数都数不过来呢!” 阿沫坐起来,掰着手指头,认真道:“你想啊,我第一次跟你睡觉,是在去杭州的船上,后来又是在沅姐姐那边的石头屋子里,再后来打仗了,我跟你一起睡过帐篷,再再后来就是云梦泽的那间小房子……” “没想到现在,我又跟你一起睡到了九重天的龙榻上。”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唉……其实我倒并不计较觉睡哪里,床大床小,只要璟华在身边,怎么样都可以。” 璟华哭笑不得。 “沫沫,这个‘睡’和睡在一张床上,是不一样的……”他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无奈道,“在我这里就算了,出去……可不能瞎说。” “怎么就不一样了呢?睡不是都睡在床上吗?难道还睡在地上?”阿沫睁大眼睛,勤学好问。 璟华抱起她,让她两腿分开,轻跨在自己腰上,用那磁性的声音温柔道:“听好了。我说的睡,是这样的……” ------------------------------------------------------------------------------------------------------------------ 他们这一晚,几乎就没怎么合眼。 阿沫被他弄了大半夜,实在累极,最后嘟哝了一句:“胤龙翼实在太讨厌了!”就沉沉睡去。 璟华却仍是毫无睡意。 他挨了半日,又忍不住要来抱她。可刚抱了她,看着她睡梦中那如花似玉的娇颜,又舍不得了,怕她人小,身子娇嫩受不住。 但要让他干脆放下,好好地去睡吧,却又更加的舍不得。 他就如此的纠结来悱恻去,直到启明星君都出来当值,他硬是这么挺挺地熬了一宿。 阿沫倒是睡得很好。 她醒来时,看到璟华坐在桌案前,在看一些像是奏折的东西。从自己这个角度,便正好看到他一个清秀挺拔的侧影。 这是她最喜欢的角度。 对战炎龙的时候,她无数次在夜晚睁开眼睛,每一次都是这样的角度。 她看到他,在思索明日的战术,在布化未来的战局,他总是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困难和艰险,而把她护在身后,让她能安心地睡到天亮。 他很好看,他的侧颜更好看,如芝兰玉树,俊雅出尘。而他的好看里,总是蕴含着一种温暖而令人安定的力量,仿佛只要看他一眼,知道他在身边,那便天塌地陷都不害怕。 “璟华。”她叫他。 他笑了笑,搁下朱笔坐到她身边,轻轻吻了她,“懒虫,终于睡醒了?” 阿沫缩在被子里“嗯”了一声,用还没完全清醒的声音含糊道:“天帝不用上朝的吗?怎么你还不去?” 璟华笑道:“沫沫这么关心,是担心我做了那荒淫的昏君,忘了早朝?” 阿沫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哑着嗓子道:“是啊,我怕人家骂我是苏妲己,害君王沉溺后宫。” 璟华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哪里做得了苏妲己,你不过就是个卖空心菜的小丫头罢了。” 他将她抱起来,温柔道:“累不累?要不要我将早膳传进来?” 阿沫有点害羞,将脸埋在他脖颈间,小猫般的轻轻“嗯”了一声。 璟华只觉得自己由里到外都酥了起来,更觉责任重大地仔细替她披好衣服。到得床边,见她仍旧没有从自己身上下来的意思,心疼了一下,便又将她抱到桌边,吩咐长宁传来早膳。 “沫沫,昨日那样,你是不是觉得……呃,太过劳累?” 阿沫吸溜着鱼片粥,含混道:“不累!不都是你在动吗?我又没动。” 璟华并没喝水,听到这句也不觉被猛呛了一口,尴尬地咳了好几声,道:“呃,你不累……嗯,那就好。我看你早上都不肯下地走路,以为你……” “哦,我懒得穿鞋。”阿沫咬了口包子。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又严肃地劝了一次,道:“璟华,你还是上朝去吧。我来了,也不会马上就走,那个的话,我们来日方长嘛。再说,现在白天,也干不了什么。” 璟华又是一呛,委屈地望着她,我有说现在要干什么了吗?沫沫你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啊! “哎,璟华,你怎么不用早膳呢?一起吃嘛!” 她塞了一个包子在他手里,语重心长道:“吃完就上朝去,别因为我耽误了政事啊!” 璟华终于无法再沉默,叹了口气道:“沫沫啊,现在已经是正午,我早就下朝回来了。” ------------------------------------------------------------------------------------------------------------------ 这一次的小别,倒确实有点胜新婚的味道。 不论是璟华,还是阿沫,都觉得这次九重天上重逢,和以前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连他们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这种奇妙又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 其实两人从相识起,就鲜少分开,而他们也从未特意地去恪守什么礼防,就像阿沫说的,走到哪里,睡到哪里,几乎夜夜都是同塌而眠,相拥而卧。 但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 而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在冥界,阿沫为了逼他答应去寻胤龙翼,不惜以身*。虽然美好,但也和现在不同。 现在的他,是轻柔的,怜惜的,欲罢不能的,名正言顺的。 现在的她,是害羞的,温软的,意犹未尽的,堂而皇之的。 仿似新生,是因为他们都在逐渐转变,过渡到一种全新的身份来面对这份得来不易,又深刻于心的爱,他是夫君,她是妻。 他们终于在彼此的未来里,迎来功德圆满。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偷跑到九重天的第二天,璟华就提笔给尨璃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其实就是告诉老丈人,你的宝贝女儿已经顺利到了我的身边,你莫急,也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但是既然来了么,那就不用急着走。九重天上有不少的好看好玩之处,待她逛得心满意足,我自会亲自送她回家。 这封信不过寥寥数百字,璟华却拟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字斟句酌,反复修改,堪比祭天大典上,要向四海八荒宣读的祷文。 他自然不敢用天帝的公函,一上来就用了家书的格式,还特地用了小婿对岳父的敬语。 但转念又一想,他虽颁了诏书,昭告三界说要立沫沫为后,但现在还未正式大婚,用这样亲昵的称呼,这未来岳父会不会觉得他太过轻浮? 于是他又重拟了一封,用一般晚辈对长辈的口吻,但又比一般世家故交的关系再深厚一些。 他通读了一遍,觉得这口吻是没问题了,但是不是辞藻太华丽了些,一度追求舒锦披霞,有钩章棘句之嫌,这会不会让未来岳父觉得他是过于卖弄? 他于是又重新拟了一篇,尽量用些平实恳切的语句,这才稍稍满意。 最后他又放弃了平日写惯的行楷,改用正楷,毕恭毕正地誊写了一遍。 他自然不敢用平日里送信的天山灵鹤就这么送过去草草了事,而是将长宁唤了进来,叫他跑一趟西海,务必亲自将信笺送到尨璃手中,以显郑重其事。 等这一切都搞定,连璟华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带兵已久,做事素来果决,脑子快,行动更是雷厉风行,怎的这事情一跟沫沫沾边,就变得瞻前顾后,扭扭捏捏? 长宁在天庭服侍已久,做事向来稳妥。走前,还特地去见了一下阿沫,问她有什么话要带给自己父王的。 阿沫咬着半只蟠桃,一边在逗一衡,听他问起便搜肠刮肚想了想,干脆道:“没有。” 长宁点点头,仍是没走。 阿沫不禁问:“长宁,你是有话跟我说么?” 长宁又点点头,欲言又止。 阿沫道:“长宁,到底什么事?你只管说,说了我给你做主。” 长宁道:“娘娘从来没拿我当下人看,就容我也胆大,求您一件事。长宁此去西海,虽然不过一两日,但仍是不放心殿下,还请阿沫姑娘好好照顾他。” “嗯,这个我自然会的,你不用担心。” 长宁见她并不领会自己语中之意,又道:“殿下自娘胎中起,身子便一直亏损得厉害,尤其是近几年,更是急转而下。如今虽是看着大好了,但也不可疏忽,总得好生调养着才是。 殿下向来性子强硬,长宁的话他听不进去,只有娘娘的话他才放在心上。望娘娘以后可以在身边多多提醒他,务必记得按时用膳,按时就寝,莫因公务拖垮了自己身体。” 阿沫原以为长宁做了这么隆重的一个铺垫,会求自己什么事,没想到只是求自己提醒璟华按时吃饭睡觉,如此简单的事情而已。 但转念一想,其实对于这个忠心的小金童来说,他的心里可能没有更多伟大的抱负。璟华是他的天,璟华的健康就是他毕生奋斗的事业,璟华如果多长了一两肉,脸色又红润了一分,对他来说就是了不起的喜讯。 她本来想笑,但越想越觉得笑不起来,看着长宁,唯觉敬重。 她正色道:“放心吧,我会的。我既然来了,以后吃饭睡觉,璟华就都得跟着我,我保证他一顿也不拉下。” 长宁面露喜色,躬身告退。 ------------------------------------------------------------------------------------------------------------------ 自这日起,阿沫便严格执行长宁的嘱托,立志一个月里,要将璟华养出三斤肉来。 “沫沫,你每日传这么多菜,吃不完的。”璟华看到满满一桌的菜肴,蹙眉道。 “怎么吃不完呢?不过才十六个菜,两个汤而已啊。”阿沫正啃着八珍鸭脖,左右开弓,津津有味道。 这天上的菜肴食材倒也一般,不过厨子的手艺可真好,煎炒焖炖,五花八门,比他们西海凡事只会刺身蘸芥末酱的厨子,修为要精深许多。阿沫自上天后,每顿开饭都兴奋无比,说说是给璟华加的菜,但十之八九是进了她的肚子。 璟华笑,又盛了碗汤递给她,“那你慢慢吃,我还有几封急奏要看。” “哎哎,不行啊!”她油腻腻的手急忙拉住他:“说好了要给你补身体的,你都还没怎么吃呢?” “沫沫不是说过,每件事一家有一个负责的就够了?我们家,你负责吃,我负责别的。”璟华继续为她夹菜。 “可吃这么多,我会胖的。”阿沫愁眉苦脸道。 “你觉得自己胖了?”璟华夹菜的手一滞,莫名慎重起来。 “唔,好像……”阿沫摸了一把自己的腰肢,咬着嘴唇道:“好像有一点。” 璟华眸色一喜,“沫沫,你……会不会有了?” ------------------------------------------------------------------------------------------------------------------ 阿沫当然没有怀孕。 不过,倒是当仁不让地胖了三斤。 药师强摒着笑意离开后,阿沫痛定思痛,开始反省,跺着脚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然后就开始狂躁地发脾气。 “啊啊啊!都是你不好!让我每天吃那么多,现在,呜呜……丢死人了!” 璟华柔声哄她:“胖一些没关系的,沫沫你本来就瘦,胖一些只有好看。” “你骗人!药师都说我胖了!呜呜……璟华是坏蛋!都是璟华不好!” 阿沫哇哇跳脚,气急败坏数落他的一桩桩罪,“你每顿都吃那么少,害我不得不把剩下的全吃光! 你批个奏折还要在桌上放那么多零嘴,害我陪着你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拿来吃了! 还有你……大半夜不睡觉,害我半夜里又饿了,饿了就又要吃宵夜!天哪,吃宵夜最容易胖了!” 璟华哭笑不得。 其它几样倒算了,书房桌上的点心是常年都备着的,可他从来都不会想着去动。往往是长宁看放着有段时间了,就撤下,换新的再摆上。对他来说,跟个摆设没什么两样。 哪知阿沫来了以后,坐着陪他批奏折,手里就闲不住要剥个花生,敲个核桃什么的,那些常年被璟华当做摆设的点心一下子消耗极快,长宁更是乐滋滋地每天都要为他们准备最新的。 而关于那个大半夜不睡觉的罪名,璟华觉得自己确实是罪魁祸首。阿沫这条罪名扣下来,他完全难辞其咎。 “这怎么行?我才来了一个月啊!一个月三斤,两个月六斤,一年三十六斤,三年一百零八!啊,我我……” 想到三年后和璟华大婚时,自己会再长一百零八斤,成为九重天上第一个重量级的天后,阿沫真的要哭了! “我……呜呜,我想我还是回家吧!”阿沫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痛苦道。 “沫沫啊,”璟华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心疼地宽慰道:“你如果实在担心,不如自己去找些事情做,一忙起来,就不会想着吃东西了。” “唔,你……你有什么事情给我做?”她扑在他怀里,抽抽噎噎,恶作剧地把眼泪鼻涕都糊在他衣服上。 “我这里,嗯……”璟华想了想,他这里倒确实没什么阿沫感兴趣的,最后道:“我有些书,你要不要看?” “什么书,好看吗?”阿沫含泪,水光盈盈的黑亮眸子望着他,扑闪扑闪。 “什么书都有。”璟华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好笑道:“这下不闹着回家了?” ------------------------------------------------------------------------------------------------------------------ 璟华的有“些”书,用词极度不准。 他何止有些书,简直是书的世界,书的海洋! 宸安宫虽然没有宝庆宫那么巍峨庞大,但毕竟也是皇子的寝宫,少说说上百间屋子总是有的。而璟华日常起居所用的加起来才不过十来间,剩下的,就都是书房。 阿沫见过书房。 她的青澜哥哥也是有书房的,虽然那个书房对青澜来说,基本就是个摆设,不过父王检查功课的时候,进去蹲一蹲,做个样子。但大概的格局,阿沫还是清楚的。 不过就是有几排书架,然后分门别类地放些书册卷宗,如此而已。 但璟华这里,就完全不是这个概念了。 他的藏书极多,多到每个类别的书基本都是按栋算的。有些大类,比如武学修为这种的,可能就分别占了二十几栋屋子,里头再按照兵法策略,内外功夫,机关法术进行细分…… 这样的大类,除了武功,还有佛法、道学、星象、格致、御国方略等等好几项。 另外,像琴棋书画、三界历史、各国诗词之类的,说说是小类,但每一项也要占五、六栋屋子以上。 甚至,阿沫还看到有个屋子里尽是各类的拓扑和数独!她这才恍然大悟,早先自己在观池时,曾每天拿了刁钻的题目去考无崖子,都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解了出来,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题目对他来说,真的是形同小儿科。 阿沫虽对璟华读过这么多书深表钦佩,但同时又觉得若是整个童年都闷在这里读书,那该是多么的无聊。她暗下决心,觉得如果他们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不能让他成为像这样的人。 而叹为观止了之后,阿沫发现这些书里,其实没有多少是她感兴趣的。她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一本她喜欢的连环画,便只好放弃。想着去寻一本花谱来看看,毕竟她答应过璟华要种好园子里的梅花。 她在园艺的那个分类里面找来找去,却在一个硬皮的书匣子里,找到一枚青碧色的圆形事物。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旧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东西偏薄,不硬不软,圆润的形状里里带了些不规则,泛着盈盈青绿光芒。 ——璟华的贞鳞。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阿沫并没见过,但她一下就能认出来。 一切一切的起源,一切一切的缘起。 如果不是因为弄丢了它,导致璟华灵力流泻,生命垂危,就没有以后的那么多崎岖坎坷,辗转相依,当然也没有他和她的相逢,那么多欢喜和悲伤铭刻心底。 阿沫百感交集,她将它放于掌心,像面对一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一样。那上面流淌着她熟悉的气泽,那是璟华的气泽——温润,宽容,慈悲和无尽爱意。 鳞片中间有道细微的裂痕,仔细看依旧看得出来,阿沫晓得,那是璟华用法术尽力修补后才勉强呈现出来的样子,原来的贞鳞曾经干涸破裂,黯淡枯死,也曾经被无情地摔碎成两瓣,就像曾经的他。 “好啦,我们璟华苦尽甘来,就跟你一样,对不对?”阿沫怜惜地抚摸着那枚贞鳞,自言自语道。 “可璟华也真是,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不好好收在自己的房里,却摆在这儿,万一弄丢了岂不可惜?” 阿沫边道,便将那贞鳞重新收在锦囊中,刚要抽紧绳子,却摸到锦囊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凸起。 那是一个手绣上去的字——瑶。 阿沫的手滞了滞,她似乎想起来,很久之前,在西湖边的得月楼上,璟华曾经跟他说过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男孩把自己的贞鳞送给了心爱的女孩,但后来命运捉弄,两人却最终没有在一起。 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而“瑶”,正是故事里那个女孩的名字。 阿沫蓦然间一怔。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头慢慢滋生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一些委屈,有一些不甘,有一些恼怒…… 还有一些彷徨。 璟华费了许多的灵力,将贞鳞修补起来,却为什么仍旧收在蒄瑶送她的这个锦囊中? 是留作纪念?是恋恋不舍? 难道他忘了是蒄瑶没有保护好他托付的贞鳞,才导致他身逢厄难? 还是他根本从来就没有恨过蒄瑶?即便她对他做了那样的事,他对她,依旧恨不起来? 阿沫不解。 她是讨厌蒄瑶的,一直就很讨厌。 从古越楼第一次看到蒄瑶,她就故意刺激璟华,害他病发晕倒。后来,在云梦泽,她和那个琛华又假惺惺地来看望他,说说是探望,其实是问璟华讨了帅印回去。 也就是那时候,阿沫才知道,原来那个贞鳞是在她手里弄坏的。 她说被姜懿强要了去,她无能为力。哼,装得可怜兮兮,也只有璟华会信。 那可是璟华的贞鳞啊,胤龙身上顶顶要紧的东西,璟华那样毫无保留地完全信任她,交给她,她怎么就能任由别人糟蹋了呢? 换做自己,那是刀架在脖子上都绝不会交出去的啊! 自己也在璟华面前说过好几次,但他都不太高兴的样子,被自己逼得急了,就淡淡道一句“蒄瑶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然后,闭口不言。 那时候他身子还不好,自己怕他生气,也就不和他硬顶。再后来,璟华好了,又要立后,自己一高兴,也就忘了这些过往。 但今天看到了这枚贞鳞,前尘往事又一齐涌上心头。 想到蒄瑶弄坏了璟华的贞鳞,她就生气! 想到璟华居然还把贞鳞装在蒄瑶送他的锦囊里,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那是她的璟华,他的贞鳞也是她的,凭什么装在别的女人送给他的袋子里! 而他为什么又特地藏在这里?是怕放在寝殿被自己发现吗? 他想藏起来的,到底是贞鳞?还是这个装着贞鳞的锦囊?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的那段过去? 阿沫突然觉得,这个九重天太大,大到她和璟华间的距离都变得遥远了。她不了解,在他们认识之前的那个两千八百年里,璟华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好比他读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书,可他从来没有说过。 就好比他偷偷地修补了这枚贞鳞,他也从来没说过。 还好比,他和蒄瑶的过去…… 璟华,你会告诉我的对吗? 只要我问你,你一定都会告诉我,说你的整颗心都被沫沫占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对不对? 她委屈地望着那枚贞鳞,自言自语。 ------------------------------------------------------------------------------------------------------------------ 璟华不在宫里。 这其实意料之中。璟华一直很敬业,以前做大帅的时候,就已经日理万机,现在当了天帝,更是日理万万机。 也就现在阿沫来了,他把能带回宸安宫里做的事情,都尽量带回来做,陪她吃吃饭,聊聊天,哪怕没空说话,光这么看着也是好的。换在以前长宁守在宫里的时候,那是连他人影都看不着的。 可今天阿沫很想看到他。 上午从藏书阁回来,心就一直堵着,盼能见他一面把这事儿说说清楚,可等到日落黄昏,璟华还是没有回来。 九重天上的日和月都大得出奇,昴日星君驾着金轮日辇,还在万里之外的时候,就已经有喷薄的日光洒出来,明晃晃的,溅着了阿沫的眼睛。 她正躺在园子里的卧榻上,睡着午觉。往常这个时候,园子里梅花飘香,她又恰逢吃得正饱,这一觉总能睡得酣畅淋漓。 但今日,她也是这个点躺下去,却一点都没睡着。 她干脆就起来,到外头转转,省得等璟华等得自己心烦。 她想起长宁走时,嘱托她时常去看看静安,给她的灵位前添几朵小花。 阿沫便剪了几株开得正好的寒梅,又带了两个蟠桃,晃晃悠悠去了静安的衣冠冢。 无妄海是胤龙的皇家陵墓,只有皇族之人才有资格死后安息在那里,一般人另葬他处,像静安这样身份的婢女,则统一葬在天宫最西北处,一个叫做息园的地方。 阿沫到息园的时候,发现静安的坟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和静安差不多大的女孩,虽然也是丫鬟,但却像是在宫里有些地位的丫鬟,穿着十分华丽。 “唔,这位仙君,也是来祭拜静安的吗?”小卉为人十分老练,见到阿沫,便主动笑脸相询。 阿沫点头“嗯”了一声,她今天心情不好,并不太想说话,何况眼前这个女孩热情虽热情,但眼神闪烁,阿谀苟合,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小卉见阿沫拿出篮子里的梅花,啧啧惊道:“你也是宸安宫里的?” 阿沫点点头。 小卉面上仍笑,心中却流露出一丝鄙夷。 她初见阿沫,觉得对方穿着虽普通,但举止神态间自有一股华贵之气,那是从小钟鸣鼎食,诗书簪缨方能形成的,以她阅人无数的毒辣眼光,便肯定阿沫也是世家子出身,说话间情不自禁地带着殷勤。 弄了半天,也不过是宸安宫里的。想是静安去后,二殿下身边总要有个服侍照顾的人,这才从别处拨了过来,是以面生。 小卉立刻摆出自己内务总管的派头来,傲然道:“你之前是哪个宫里的?怎么我没见过?” 阿沫今天有着心事,也没来计较对方语气不敬,随口敷衍道:“我之前哪儿也不是,刚来。” “刚来就调了你去服侍陛下?你倒是运气不错。” 这句话倒是惹得阿沫一笑,她将花一朵朵摆上静安的牌位前,插了一个美美的形状,却并未解释。 小卉又道:“你以前也认识静安吗?” “不认识。”阿沫摇头,“长宁有事出去,托我来每天给她送点花。” “哦。”小卉遂更加肯定,对方只是宸安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官阶还在自己之下。 她人虽然世故,但心不坏,只是看到对方比自己低微,没来由地自信起来,心情也放松了,拉着阿沫亲热道:“是该常来的。唉……静安也是命苦,她性子内向,也没多少朋友。除了我和长宁,基本没什么人来看她。” 阿沫微微一笑,“你也是静安的朋友吗?” “啊,你竟然不认得我,我是拂嫣宫的小卉啊,是娘娘身边的人。”小卉骄傲道:“以前陛下和娘娘走得近,那静安便也和我走得近。对了,这话我可就跟你说说啊,你别出去乱说。” 阿沫心里一痛,像被一只水母电了一下,面上却故意不动声色道:“哦,陛下和你们娘娘,以前很好吗?” “当然很好了!我跟你说,只差一点点,他们俩就成了哎!”小卉神秘道,又扼腕叹息:“哎,若不是以前的姜天后挑拨,娘娘哪能嫁给轩王啊,整个天宫都知道,陛下和娘娘才是最般配的!” “整个天宫都知道?”阿沫咬着唇问。 “当然啊,他们好了那么多年,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啊!” 小卉骄傲道:“你不知道陛下对我们娘娘有多好,那时候说要娶她,二话没说就把贞鳞送了过来。后来,姜天后又出了难题,说要他去漠北封印夸父,才答应把娘娘嫁给他。你不知道那有多凶险,可陛下想也没想就去了。” 阿沫死沉着脸。 璟华说过要娶她! 璟华二话不说送了贞鳞给她! 璟华为了能娶她,不惜性命去封印夸父! 她觉得心里那只水母,狠狠地连咬了她三口。 “不过啊,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小卉拉着她,一起往外走去,又一路老气横秋地关照她:“如今陛下就要立后了,咱们做下人的可不能乱嚼舌根,如果说错了话,惹得主子心烦,那就不妙了。” 阿沫吸了口气,朝心里那只水母踢了一脚,大声道:“对,你说的没错。陛下马上就要立后了,他心里一定是喜欢那位新的天后更多一点!” 小卉扑哧一声笑了,像是觉得她十分单纯,轻嘲道:“这个谁知道呢?时光又没法倒流,陛下纵是再难忘旧情,也只能把我们娘娘放在心里。他和那位新后,相识不过数载,你说,能抵得上两千多年的感情么?”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二)勾引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卯日星君的日辇刺着阿沫眼睛的同时,也让璟华有些不适应。 那时他刚从宝庆宫里出来,过于灿烂的阳光似乎让他突然感到眩晕,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守宫的小仙童急忙扶住他,“陛下,您怎样?要不要传药师看一看?” 璟华摇头,他现在自然不会怎样。他是有了胤龙翼的人,无人可敌,不死之躯。 但他的脸色确实很不好,那小仙童许是为他担心,好心地送他到门口。 璟华勉强笑了笑,“回去吧,照顾好三殿下。” 他仍是担心琛华。 自那日被撞破后,蒄瑶再也没踏入宝庆宫一步。 而琛华竟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痴心至极,蒄瑶不来,他就日日不思饮食,几日功夫已活脱脱地瘦了一圈下去,肤色苍白如满头银雪。 璟华每日里去,他要么不理不睬,要么侮辱谩骂,到最后便跪在地上向他磕头,一会儿陛下,一会儿二哥。 “求你!求你再让我见见蒄瑶!”他哭着求道。 璟华咬着牙替他施法,却始终不肯松口。 “那你便杀了我吧!反正你已经杀了父君,又怕什么!”琛华突然不再哀求,改为冷冷嘲讽。 “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放弃蒄瑶!如果二哥觉得我爱上大嫂,让你颜面尽失的话,何妨一掌打死我!哈哈,反正我的死活,从来就没有人在乎!” 琛华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低沉,每个字都带着刺,扎着他疮痍累累的心,竟连呼吸都觉得无比沉重。 喉咙口一直溢满腥甜的味道,璟华默叹一声,收功而起。 还是不要勉强了,今天状态实在不好,上次强行施法,回去后险些被沫沫发现,追问了好久。 “今天就这样吧。”璟华淡淡道。 “二哥也不管我了吗?不打算为我化解魔性了?” 琛华冷笑道:“也是,我早就晓得,你迟早会不管我的。这个世上,除了蒄瑶,还有哪个会真心待我?可你却偏不让我如意!” “琛华,我……” 心口的疼痛停不下来,竟还愈演愈烈,璟华已整个人都靠在门背上,咬牙喘息道:“我今天还有点别的事,我明日……明日会再来。” “你若不让蒄瑶来,你也不必来了!”琛华将他往外一推,狠狠关上房门道。 ------------------------------------------------------------------------------------------------------------------ 其实,蒄瑶是自己不来,与璟华无关。 与琛华的寻死觅活相反,自那次的事件之后,蒄瑶倒是洒脱的很,每日心安理得地忙着自己的公务,根本忘了琛华的存在。 她现在已经是奉元天君了。那是璟华登基后,给她任命的官职。不得不说,她管理财政方面确实有一套,所以璟华便让她继续担任天宫的财政大臣,还赋予她官衔,让她更名正言顺。 所以现在,她也需每日上朝。 她姿容娇丽明媚,艳色袭人,出入于以往被耄耋老朽们霸占的凌霄殿中,如一朵出水芙蓉! 她穿着轩王妃的奢美宫裙,谈吐得体,进退有据,用恰到好处的微笑,令所有人舍不得不看,也令所有人不敢小看! 可她越是这样美,越是这样无所谓,璟华的心里便越是刺痛。 终于,一次下朝后,璟华叫住了她。 “蒄瑶。”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华丽转身,不卑不亢道:“陛下有事?” “我……”璟华不知如何开口。 蒄瑶笑了笑:“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璟华沉默片刻,道:“蒄瑶,对不起。” “对不起?”蒄瑶似有些意外,遂又礼貌地微笑道:“陛下开玩笑么?陛下有什么好对不起臣妾的?” “有些事是我不对,我并没有处理好。但是……”他顿了顿,涩涩道:“你莫怪在三弟头上,他对你,是认真的。” 蒄瑶怔了怔,突然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停不下来道:“哈哈……琛华对我是认真的?你把我特意叫来,竟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是啊,我当然知道他是认真的。可是,他认真又怎样呢?我的陛下,你不会想要下一道圣旨,命令我对他也必须真心付出,不可辜负吧?” 她抬起明艳的眼眸,眸光冰寒无情。 “可惜,我早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真心了,我的真心早就付出给一个叫轩辕璟华的人。他答应来娶我,我等了好久,结果却等来天后的懿旨,让我成了他的大嫂! 所以,我的真心,已经被大婚时的凤辇碾碎了!我的真心,也被无妄海的风沙给吹得麻木了!” 她望着他,唇角挑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恐怕要叫陛下失望了,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早已经没有真心,又拿什么去给你的三弟!” 璟华脸色惨白。 “我曾经负你,但我,情非得已。”璟华说得很慢,心口不停叫嚣的痛楚,让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费力。 “但蒄瑶,我希望你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你能有自己的幸福,三弟也是。你们毕竟是叔嫂,是不会有结果的。”璟华恳切道。 “哈哈哈……” 蒄瑶尖利刺耳的笑声又回荡在凌霄殿里。 “新的开始?重新拥有幸福?哈哈哈……我简直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蠢话!”她美丽端庄的面孔因为笑得太过用力而显得狰狞,头上的步摇也因为剧烈晃动,流苏被紧紧缠在一起,显得十分怪异。 “陛下是不是自己沉溺在幸福里太久,而忘了别人的水深火热?”她指着璟华,愤怒地尖叫道:“你让我——一个嫁了木头傀儡的女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你不觉得这话说出来,太伤人了吗!” “蒄瑶!” “轩辕璟华,就算你今天是天帝又怎么样!你们轩辕家就是这样为所欲为的吗!”她咄咄而逼,直视着他的眼睛,眸中尽是冰潭死水般的哀凉。 她就那样倔强又绝望地望着他,望着他,终于那眸中的寒冰一点点融化,化作泪水流了满面。 她在他面前幽幽道:“轩辕璟华,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等了那么久,等你来救我,可你却什么都没做! 你们还把我嫁给一个木头人!真的太子明明早就不在九重天上了,轩辕広知道,可他还是让我嫁了! 而今天,你竟然还让我去寻找幸福!呵呵,陛下,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看着我发疯,看着我痛苦觉得很有意思!啊?哈哈哈……” 她歇斯底里,像喝醉了一样步履蹒跚,泪还挂在苍白的脸上,却凄绝地放声大笑。 她那么美,却那么绝望,像一朵天一亮便要凋萎的花,努力抓紧着最后的机会盛放。她用那尖利而可笑的刺,不停地刺痛别人,靠刺痛别人来安慰自己。 别伤心!看,别人也和我一样痛! “蒄瑶,你……别这样!” 璟华努力压制住胸口翻涌的气血,按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道:“听我说,你可以重新开始,可以有幸福!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过新的生活好不好?” 蒄瑶望着他,突然一把推开他的手,退后两步,冷笑道:“轩辕璟华,你还真不愧是智谋无双! 你们要用我的时候,把我当个棋子一样,随便一放,现在不要我了,又找个蛮荒之地想把我就地一丢? 或者在你心里,我根本就是个人尽可夫的*?你怕我勾引你的三弟,所以要把我送得越远越好?” “蒄瑶,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璟华压抑地低咳,断断续续道。他就快忍不住想要伸手按住胸口,那里惊涛骇浪般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令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就是那样!我就是个*,和谁都可以!”蒄瑶轻笑了声,突然道。 她突然一把拉下自己的宫裙,疯狂大笑道:“我真的就是个*,最贱!最下作的那种!琛华被我骗了,以为我是爱他的!其实,哈哈,怎么可能?我连自己都不爱,我怎么会去爱别人!” 她并不顾惜自己的霓裳羽衣,用了点力气撕扯,璟华冲上来的时候,冰雪香肩已露了出来。 “怎么样?琛华一直说我很不错,陛下要不也试试?” 她半昂着头,故意做出一副游戏红尘的样子,纤指摸索上璟华的胸膛,挑逗道:“试了之后,陛下就会知道我比西海的那个小丫头要强得多,她才是个孩子,能懂什么?” “蒄瑶你够了!”璟华的脸色已经白到死灰,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想给她披在外面,却气到手抖,索性一把扔在她身上,压抑住怒气,嘶声道:“出去!给我出去!” 蒄瑶轻哼一声,穿着他宽大的朝服,趾高气昂向外走去。 空旷的凌霄殿里,回荡着她的环佩叮当,孤玉绝响。 轩辕璟华,你弄错了。 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幸福,我只想让自己痛苦! 因为只要我痛苦,你就会给自己戴上枷锁,感受到于我十倍,甚至百倍的痛苦! 所以,轻佻,下贱,颓靡,荒唐……怎么演都可以! 就让你以为我真的变成了那样! 就让你以为我对琛华是虚情假意! 只要我现在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能伤害到你,那就够了! 轩辕璟华,因为你毁了我! 所以,你欠我!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朝服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本是解闷去的,息园出来,却益发地闷了。 小卉仍是相当热情,拉着她手一起回天宫,一路上已自说自话称起了姐妹。 “我说妹妹,你刚上天来就能被调去伺候陛下,这是好,却也是不好。虽说陛下为人宽厚,也没什么架子,但他素来心思深沉,有什么事都不说出来,要琢磨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唉……真的为难妹妹你了。” 她推了推仍在发呆的阿沫,好心提点道:“不过没关系,好在陛下的喜好,我们家娘娘都一清二楚,我也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妹妹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心里有个谱,你讨起陛下的欢心来也事半功倍。” 换在平时,阿沫一定会大声纠正对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嘲笑她有眼无珠,不认得自己是未来的天后娘娘!璟华还用得着我来讨好?他变着法子来讨好我还差不多! 但今天,阿沫突然不想解释。 一句都不想——累,烦,闹心! 如果单是小卉这么说也就罢了,她向来不把这种烂嚼舌头的小丫头放在心上,但问题的关键是,她亲眼见到了那枚贞鳞。 璟华费了好大力气,精心修补,完美如初,他小心地装在那个绣着“瑶”字的锦囊里,藏在书房中。 这种事情,蒄瑶或者小卉说一百句,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只要璟华的一句,就足以致命。 那个小卉方才说什么来着?哦,她说璟华向来心思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阿沫觉得自己是了解璟华的,他们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但出生入死,他的心里有没有她,她自然一清二楚。 但,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她今天却一下子没了把握。 他真的极少说起自己的过去,特别是和蒄瑶相关的过去,便只有在得月楼上的那一次。后来,他们还为了这个事吵了一架,璟华当时说了一句“对不起,你来晚了。” 虽然后来再次冰释的时候,他也解释过,但这句话却并没说错。她确实是晚的那个,相比他们之前的两千多年来说,她和璟华的这寥寥数载又算什么? 仿佛有那么的一个瞬间,阿沫有点后悔就这样偷跑上九重天来,如果自己现在还乖乖地呆在西海,任由姐姐给自己准备嫁衣呢?虽然每天无聊些,思念璟华辛苦些,但她依然是幸福无忧的那个,依然觉得自己是三千宠爱集一身的那个。 她竟然破天荒地一句话都没说,成为了小卉眼中比静安还要内向的宫婢,驾着云头回到天宫。 快到凌霄殿的时候,小卉突然“咦”了一声,道:“怎的今日我家娘娘回得如此的晚?难道陛下又有事要单独找她聊?” 阿沫抬起头来,凌霄殿前,有三百六十级石阶。蒄瑶披着璟华的朝服,正缓慢庄重地拾级而下。 “娘娘,娘娘!”小卉隔老远就逢迎,转过头对阿沫道:“看,那就是我家娘娘!你也去见见吧,以后好关照你!” 阿沫不愿再与她纠缠,甩了她的手,道:“不用。我有点事,先走了。” 小卉有些不悦,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让你拜见娘娘,那是给你的好处!这九重天上若是有娘娘罩着你,你还怕什么?” 阿沫板下脸来,不客气道:“多谢你的好意,我虽是新来的,但在这九重天上,还并不需要什么人罩着!” 小卉显是被她的态度惹得有些恼,愠怒道:“你还真是不懂规矩!我好心好意提点你,你还不领情!行,以后惹了祸事,别来求我!” 她撇下阿沫,快步去接蒄瑶的驾。哪晓得蒄瑶却看也没看自己这个自作聪明的小婢,两三步朝阿沫奔了过来。 “呀!阿沫妹妹是什么时候来的九重天上?怎么也不让姐姐晓得?”蒄瑶故作惊讶,又满脸的歉意,笑道:“定是陛下想金屋藏娇,因此都瞒着我们,若我晓得,一定早早去拜会妹妹。” “你们这里都喜欢没事就认个姐姐妹妹的么?叫得这么亲,我跟你很熟吗?”阿沫冷冷嘲讽。 不知道为什么,阿沫心里像堵了个球,似乎不狠狠挖苦对方两句,心里就不舒服似的。可是等她挖苦好了,却觉得心里那个球更大了一圈,连胃都给顶着。 蒄瑶不理会阿沫话中的硬刺,依旧笑得聘婷,她紧了紧身上绣着真龙的朝服,落落大方道:“我是母后的义女,与陛下也称得上兄妹,又比你大着几岁,不喊你妹妹喊什么?不过你若不愿喊我姐姐,那便按照璟华的辈分,也叫我一声妹妹。” 她这句说得堂而皇之,挑不出半点毛病,反倒显得阿沫为人尖刻,太过小气。 阿沫一时语塞。 蒄瑶微微一笑,她与阿沫交锋过两次,知道这个丫头从不肯吃亏,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上去倒似没以往那么气焰嚣张。 阿沫默不作声地望着蒄瑶的那件朝服,似乎是在期待蒄瑶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蒄瑶笑了一笑,她从容地从身上解下那件袍子,让小卉叠好了,盈盈道:“呵呵,让姐姐见笑了。今儿下了朝,陛下正召见呢,也不知在哪儿勾了下,这衣裳突然就给扯坏了。陛下体恤,怕我回去着凉,便将这袍子借予我挡寒。” 她意味深长地望了阿沫一眼,道:“这在以前倒没什么,但现在陛下已经与姐姐有了婚约,我想凡事还是仔细些好,现在就还给姐姐,莫让人拿了话柄,误会了姐姐与陛下伉俪深情。” 阿沫并未伸手去接,冷冷道:“不过是件衣服,有什么好误会的。那些想拿话柄的人,恐怕是吃多了撑的。” 她看了一眼蒄瑶那被强行撕扯开的衣襟,没什么表情道:“蒄瑶你这个样子,还是将衣服披起来吧!毕竟也是王妃了,袒肩露背,成何体统!” 蒄瑶面色有些尴尬,阿沫两手抱胸,不肯去接,她捧着朝服的手便一直僵在空中。僵了半日,只好丢给了小卉。 这一整个回合,如果不是蒄瑶在最后离开前,看到了阿沫的手镯,那便算是阿沫赢了。 但可惜,蒄瑶不但看到,还故意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耳后的发髻,朝她笑笑道:“姐姐的这枚手镯好生精致,是陛下送的吧? 呵呵,他果然还是老样子,以前送我东西,便也只会送些耳坠呀,手镯什么的。姐姐莫介意,他的礼物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好歹眼光还是不错的。” ------------------------------------------------------------------------------------------------------------------ 阿沫原地站了很久。 蒄瑶和小卉早已经乘坐凤辇离开,但她仍等在老地方,一步都没有挪。 她固执地仰着头,望着三百六十级台阶上的凌霄宝殿,固执地等着那个人出来。 璟华,我想你亲口跟我说。 只要你说,你说我就信。 当她的脖子和腿都开始发酸的时候,璟华终于出来了。 他走得很慢,似乎今天的每一步都怀着沉重的心事,比蒄瑶那个端庄的步子还要慢得多。 “沫沫。”他看到她,朝她走过去,笑得几分勉强。 “怎么今天下朝这么晚?”阿沫笑笑问。 她本想看到他就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然后劈头盖脸地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偷偷藏起贞鳞?蒄瑶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可她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竟又把话吞了下去,改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过是有几件事情比较棘手,我就和几个大臣留下来,一起商议对策。” “几个大臣?你们讨论什么?”阿沫故意问。 “呵呵,都是些老生常谈,沫沫听了会无聊的。”璟华笑了笑,挽起她的手道,“对了,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这种假笑会传染,阿沫竟也跟着笑起来,欢悦道:“呵呵,我下午去息园看静安,回来恰好路过,便想来等你一道回去晚膳。” “嗯,沫沫真乖。”他来拉她的手,有些抱歉道:“只是我晚上恐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陪你。这样,我先送你回去用膳,一会儿再出来。” 阿沫本不想问,但今日璟华言语中满是漏洞,她心一凉,便也才发现似的,假意道:“璟华,你的朝服呢?明明看你穿出来的呢!” 璟华波澜不惊道:“哦,前面有些热,便脱了下来,顺手扔在椅背上,不曾想忘了带出来。” “那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我真的热,反正晚上还要过来,顺便带回去好了。”璟华道。 他口口声声热,握着她的掌心却传来一丝凉意。 这一晚一反常态。 饭桌上阿沫吃得几口便说饱了,话也不多。 璟华有意逗了她几句,但她的兴头一直不高。而璟华自己似乎也有心事,根本连筷子都未动,喝了两口汤,便一直呛得低咳。 他走的时候,阿沫又拿来了一件袍子,替他披在身上,叮嘱道:“早点回来。” 他照旧是亲吻了她一下,温柔的声音,“嗯,我尽量。但若真的晚了,沫沫也不用等我,一个人先睡。” 阿沫笑着点头。 广寒的月色送着他离开,拖着地上的影子颀长而淡漠。 同样的冰姿玉骨,同样的皎美如画,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璟华在月色下的这道背影,让阿沫有些恍惚。 这个让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在九重天的背景下,竟变得陌生起来。 不知是寒凉的月色,还是空旷的宫殿,这些都让她产生错觉,仿佛自己并没有像之前以为的那样真正了解他。甚至一些放在以前绝对是坚定不移的东西,也产生了一丝丝动摇,变得暧昧而模糊不清。 他就如深澈的海,让她无法看透。而她在他面前,却像一汪浅浅的小溪,水底的每一颗石头,每一根水草都让他一览无遗。 阿沫发出一声叹息。 璟华,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到底瞒着我多少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四)再酌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是去了望星阁。 作为天帝,他需要定时去望星阁,以自身修为化解天地间戾气,确保三界内正气浩荡,祥瑞之意充盈。 这是以前父君做的事情,为了能有更充沛的灵力来履行天帝的职责,父君对胤龙翼志在必得。而最后,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君,抢到了神翼,还登基为帝。 说出来,何其残忍。 琛华其实说的没错,自己什么都得到了,却还假惺惺的,披着伪善的外衣。 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他很渴望来望星阁,以自身修为化解天地间的戾气。他也很急迫地每天都为琛华施法,以灵换灵化解他体内魔性。他似乎很愿意耗费自己的灵力,恨不得早些花光它们才好。 那让三界闻之变色的强大力量,那些罪恶的源泉。 因为他晓得,身上的每一分灵力,都是他杀了自己的父君,得来的。 他每一天的健康,都是杀了父君,得来的! 没有人知道,当他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看到这云蒸霞蔚,万里江山如画的时候;当他在凌霄殿上被三界膜拜,高呼天帝陛下的时候;当他日日与阿沫耳鬓厮磨,夜夜相拥而眠的时候…… 他都会忍不住去想,他活着的每一天,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杀了自己的父君得来的! 他痛恨自己的强大,羞愧于自己的健康。他是活下来了,可他成了弑父的罪人! 这和父君当时杀了母妃,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是自己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做了,就是做了。 ------------------------------------------------------------------------------------------------------------------ 当璟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阿沫果然已经睡着了。 他今天有点疲惫,开了门并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倚着门靠了一会儿。 他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她睡得正甜,那个生命中最爱的女孩。 璟华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 他是为了这个女孩才活下来的。哪怕背负了所有的恶业,哪怕做了弑父那样天地不容,人神共愤的事情,但他终于活下来了。 她再也不用担心他病发,害怕他会突然离去,她可以回到她原本的样子,任意地撒娇,无忧地大笑,肆意地盛放。 那他纵满身罪孽,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开心。 璟华轻叹一声。她没说,但他对她了如指掌。她平时心里存不住半句话,再小的烦恼和快乐都会急着和他分享,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遇到了什么人吗? 还是怪自己太忙,没有功夫陪她? 她太单纯,又胸无城府,她就像空中自由自在的飞鸟,又或是水里无拘无束的小鱼,她不该呆在九重天这样的地方,被这里的腐朽和压抑一点点磨掉灵气。 璟华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竟把镯子从手腕上褪了下来,紧紧捏在手里。 璟华笑了笑,又轻轻拿起来,替她重新戴好。 傻沫沫,是想我了吗?所以拿了镯子在手里看,直到睡着吗?这几天大概是忙了一点,所以少了时间陪你。 但现在,我们终于有了天长地久。我会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每天都陪你,每个春去,每个冬来,每个晨曦,每个夜晚…… 沫沫,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千千万万年…… ------------------------------------------------------------------------------------------------------------------ 这几日,璟华回来得都晚。 他总是回来陪阿沫用了晚膳,然后便又出去,直到半夜才归。 他不太说起自己去了哪里,做什么。阿沫也懒得问,问了也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滴水不漏。 那天发现他贞鳞的事,还有遇到蒄瑶的事,她都没再提起,连自己也佩服自己居然那么沉得住气。 他们相敬如宾地一起用膳,她送他出门,叮嘱他早些回来。他也依旧每日出门前都会吻她,怕她无聊,还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些功课。 阿沫知道他必定是看出了自己的异样,以璟华的聪明,以她的单纯。 但他却什么都没问。 刚开始的时候,阿沫还是想主动去质疑的,问问清楚那个贞鳞和那件朝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几天过去,璟华依旧对她的突然沉默熟视无睹,她便也赌气不说。 他知道的,他故意不问。 她气他这点,更刻意沉默。 如此僵持。 其实阿沫每晚都等她,反正她现在白天无事,也懒得去做什么事,终日里呼呼倒头大睡,倒是替晚上养足了精神,等他夜归。 她就坐在园子里,数着星星,数着梅花,想象他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怎样的童年,又想若自己能早个两千多年来认识她,会不会就不再是迟到的那个?而是成为了那个和竹马一起的青梅?再让他把所有的耳坠钗子都送给自己? 她这么胡思乱想到后半夜,璟华才回来。 他的身影依旧单薄,哪怕是着了天帝端厚雍容的龙袍,况且大多数时候他都不穿这些,依旧是以前的衣衫。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是句很好的句子。但阿沫想,如果自己并不是对方心里的那个故人,那又该何解呢? 宸安宫不在天宫的中心位置,每次璟华从凌霄殿,或者望星阁,又或者宝庆宫回来的时候,都要驾云赶很长一段路。 夜深人静,就他一个人,月色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得狭长,孤单里几分凄凉。 阿沫觉得鼻子有些酸,她觉得璟华这个天帝,并不像人们想的那么威风。 她很想他,等了一晚上无非想和他说上几句话,但又实在太晚,不忍他再熬着精神和自己聊那些有的没的。 她看他进了宫门,便掂着脚,偷偷跑回床上去,做出一番已然熟睡的样子,这样他也就不再牵挂,安心地躺到她身边。 有几次实在太晚,他只和衣抱了她一会儿,便又匆匆起身早朝。还有几次,他有奏折未来得及批完,在桌案前坐到天亮。 虽然心里有了那些令她怅然的东西,但阿沫晓得,不管多晚,自己还是会等他。 而不管多晚,他都一定会回来。 ------------------------------------------------------------------------------------------------------------------ 这天晚上,阿沫依然在园子里数梅花的时候,青澜却不请自来。 他提了两坛子酒,豪爽地丢给阿沫一坛,差点砸到阿沫头上。 “喂!青澜哥哥你干什么,想吓死人啊!”阿沫大叫。 “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是你自己想什么心事,想得失魂落魄?”青澜道。 他将酒往庭院里的石桌上一放,左右张望道:“璟华呢?父王带来的雾里看花,我特地给他留了两坛。” 阿沫悻悻道:“他回来早呢。” 青澜看了她一眼,蹙眉道:“怎么了?我怎么觉得我们阿沫有点不高兴呢?该不是璟华欺负你了吧?” “怎么会?我不欺负他就已经很客气啦!”阿沫笑道:“我是气青澜哥哥有了酒喝,却不想到我,真正厚此薄彼!” 青澜豪爽道:“就是嘛!我的妹妹怎么可能给别人欺负?父王还左右关照我要多照顾你,怕你在天庭上不适应,我就说他是多虑了。” “嗯,就是就是!”阿沫拿来两只碗,道:“正好璟华不在,青澜哥哥便陪我喝酒吧,省得他管着我,喝不尽兴!” 青澜一拳敲开封坛,给两人各倒了一碗,半开玩笑道:“阿沫什么时候也学会喝酒了?我都不知道呢,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啊!” “哼,小看人!”阿沫一口气干了半碗,皱眉道:“这酒一点都不好,不甜。” “哈哈,谁说好酒就一定要甜了?又不是吃糖。” “好酒就是要甜!”阿沫不服气道:“璟华以前带我喝过的,我们喝的女儿红,又甜又好喝。” 青澜大笑:“那是璟华哄着你,女儿红在我们眼里根本就是糖水,他该不是告诉你说,那个就是很厉害的酒?哈哈哈……” 阿沫沉着脸,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气喝干。 青澜叹口气,道:“好了,慢慢喝。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和璟华闹别扭了?” 阿沫不响,一口气又是一碗见底。 青澜叹了口气,夺过她的酒碗,不让她再喝。 “阿沫,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璟华吵架了,告诉哥哥!” 阿沫抬起头来,她喝得太快,双颊已然微红,直到眼睛里也是红红的一片水光。 “青澜哥哥,你告诉我,璟华以前是不是真的和那个蒄瑶很好?好到差一点便要成亲了?”她望着青澜,似笑非笑。 “阿沫问这个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哎呀,问问而已嘛!”阿沫开始撒娇,醉眼朦胧,喷出一嘴酒气。“我当然知道已经过去了,璟华现在喜欢的人是我,但人家好奇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有什么不能说的?” 青澜沉默了一下,他想起在蒄瑶大婚的那个夜晚,他也和璟华月下对酌,就像今天一样。 璟华向他说起平时不会说的话,喋喋不休,念念不忘。他说他的志向,说他的家人,说他曾有过的那些温暖,说他渴望一个怎样的人生。 那个时候,他一定不知道,他的人生里会有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孩,那么精彩,那么绚烂,足够照亮他未来的每一天。 而当时,就坐在璟华对面陪他喝酒的青澜也完全没想过,这个让璟华幸福一生的女孩,竟然就是自己的妹妹,那时候还天天西海里蹦跶。 “阿沫,每个人都有过去,但又不能只活在过去。”青澜望着她,平静道:“就像我曾经那么喜欢你,但现在也成为了过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过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哥哥,你……你说什么?你喜欢过我?”阿沫吃了一惊,酒也吓醒一半。 “是啊。”青澜笑呵呵地又喝了一口,从容道:“我一直就很喜欢你,不是像对阿湘的那种喜欢,而是……呃,男女之情。” “啊,青澜哥哥,你……你胡说什么啊?”阿沫哭笑不得,像酒气上涌般,白皙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璟华的诏书都出去了,青澜哥哥现在来表白,这是想要怎样啊。 “我没有胡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青澜正色道:“那时候我们去九渊,从妖兽洞府里摸出三对天水滴,我、璟华,还有长宁,我们一人拿了一对。” “天水滴?”阿沫疑惑道。 “就是耳坠。”青兰解释道,“璟华的那对送了蒄瑶,长宁的送了静安,我本来是要送你,后来……” “哦,我好像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绿色的?”阿沫似有印象,接道:“你拿来送了我,我说我没有耳洞,就转手送给了阿湘姐姐。” 青澜点头,“对,就是那个。” “原来……”阿沫如梦初醒,轻轻道:“原来那个时候,青澜哥哥,你们三个都想好了要送给喜欢的人。” “不错。” “这么说璟华也知道?他知道你原来喜欢过我?”阿沫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青澜轻笑道:“呵呵,我找他打了一架,打输了。然后他就把我按在悬崖上,对我说,感情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你喜欢了他,那便是他。纵然我先认识你几千年,又先喜欢了你几千年,仍是没用。” “哦,他这样说了?”阿沫虽知道不合时宜,但心里仍禁不住甜蜜起来,想着他威风凛凛地将青澜哥哥打得举手投降,不禁扑哧一笑。 青澜摇头笑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听说哥哥被打得很惨,竟然还这么高兴。” 阿沫脸上一红,“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青澜哥哥,我……” “好啦,跟你说着玩儿的!” 青澜笑笑,正色道:“今天告诉你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叫你知道,这世上不论谁都会有过去,但过去的事,就真的已经过去了。 阿沫,我的佛法学得不好,但也知道过去是因,今天是果的道理。它存在的意义,只在于要提醒我们珍惜现在,珍惜眼前人。” 阿沫望着青澜,若有所思。 青澜道:“若没有从前和蒄瑶的相处,璟华也不会晓得自己真正的情感何在。就像如果没有璟华,我也不会晓得,其实我并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 “青澜哥哥,我懂了。其实我……我并不怀疑璟华对我的感情,我只是……”阿沫嗫嚅道。 “怀疑他,或者怀疑自己,都没有必要。”青澜斩钉截铁道:“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你们更适合彼此。阿沫,你虽然是我妹妹,但我还是要送你一句话。” 阿沫抬起头,看着青澜。她的脸很红,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害羞,“唔,你要说什么?” 青澜叹了口气,道:“别看现在璟华得了胤龙翼,又已经登基为天帝。但你们两个里头,我其实更担心他。因为你若没有璟华,你还是那个阿沫,但璟华若没有你,一定生不如死。” ------------------------------------------------------------------------------------------------------------------ 那一晚,阿沫十分的尽兴。 那个雾里看花虽然不甜,但也让她喜欢上了。她敞开了心扉,数日来的郁结一扫而空,缠着青澜喝了一碗又一碗。 而她的酒量竟然真的还不错,等两坛全部干完,仍意犹未尽。 “青澜哥哥,你带我去嘛,父王带上来的酒绝对不止这些!肯定还都藏在你兵部里头,对不对?”阿沫醉迷了双眸,小脸粉粉的,十分可爱。 “不行不行,真把你弄醉了,一会儿璟华回来,一定绕不过我!”青澜为难道。 “他敢罚你,我就罚他!”阿沫摇摇晃晃,笑道:“青澜哥哥你就让我喝个痛快嘛!我今天……呃,今天真的特别高兴!你不知道,我为了这个事儿,都憋屈了好几天了!” 青澜闹不过她,只好又带她回了兵部。 但阿沫前脚刚踏进泗水阁,后脚就睡着了。 青澜一个人坐在门外,提着一坛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远远看到璟华。 “沫沫呢?” “在房里呢,睡得可熟了。”青澜扔了一坛子没开封的给璟华,“来一口?” 璟华笑了笑,拍开封口道:“好酒。” “当然是好酒,阿沫喝了两坛,爱不释手。”青澜笑道。 璟华一蹙眉,不悦道:“你给她喝这个?这么烈!” “怕什么?”青澜不以为然道:“不给她喝,怎么知道她酒量那么好!像你呢,只敢给她喝点糖水,还骗她是酒。” 璟华语塞:“沫沫还小,喝醉了不好。” 青澜哈哈大笑:“也就你一直把她当孩子。” 他站起来,潇洒地拍拍璟华肩膀,“父王劝我要叫你陛下,不能再和你称兄道弟,但我偏不。因为我觉得,要找个忠心的臣子不难,但要找个敢把陛下当兄弟的,还真的找不出几个!” 璟华提着酒坛与青澜干了下,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不单我兄弟,以后我跟沫沫大婚,还少不了要跟着她的辈分,叫你声大哥。” “是啊,没错!”青澜眉开眼笑,“既然是兄弟,那我就发自肺腑地劝你一句。” 璟华微微笑了笑,“有话快说。” 青澜突然收起了玩笑,望着他意味深长道:“别老是把阿沫当孩子,也别有什么事总一个人扛着,好的坏的都闷在心里。 你们已经经历过这么多,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有的事情,由你来告诉她,总比让她从别人嘴里知道的要好。” ------------------------------------------------------------------------------------------------------------------ 月色清冷。 璟华刚离开,宝庆宫外却另有一个人影闪过。 “谁!”守宫的小仙童大喝一声,刚追了出去,却被人从背后袭击,闷声倒在地上。 蒄瑶前后张望了下,顺着小仙童尚未关闭的宫门,侧身而入。 “蒄瑶!”琛华急忙从门后出来,与她紧紧相拥。 蒄瑶也紧紧抱住他,轻抚他瘦削的面颊,疼惜道:“怎么瘦了这许多?是璟华对你太苛刻是不是?” 琛华摇头,他不停地吻着她的唇,只用一点点微小的间隙道:“没有,二哥对我很好。我只是想你,蒄瑶,我好想你!” 蒄瑶泪光打转,却强笑道:“傻瓜,明知道是做戏,还那么认真做什么?” “戏是假的,我想你却是真的。”琛华也红着眼眸道:“我竟那么想你,有时候真想就这么跟二哥求饶算了,只要他放我们俩走,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琛华,你真这么想?”蒄瑶抬起头来,望着他定定道。 “我说说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放弃?”琛华舔了下干裂的嘴唇,邪魅笑道。 两人已走到内殿,琛华便迫不及待地从蒄瑶的食盒中翻出血袋来,一口咬破袋子,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到。”她替他擦去从唇边滴落下来的血渍,像母亲心疼一个已经饿坏的孩子,“怎的饿了这么久?我带了许多,琛华你莫急……” 琛华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口气喝干三袋,才略略停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杀了外面那仙童!”琛华喘息道:“亏得二哥这几日身子不好,没有强行再来化我的魔功,不然更惨。” 蒄瑶微叹了声,道:“璟华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理说,得了胤龙翼,不应该就都好了么?怎么我看他每日上朝,也还是神色恹恹,似乎极度疲惫的样子。” 琛华沉吟道:“我试探过,二哥的修为确实深不可测,胤龙翼并没有问题。但他的心疾似乎并未根除,我猜也许是他之前的身子实在太过糟糕,胤龙翼不过是外在的神力加持,弥补了他流泻的灵力,让他活命而已。” 蒄瑶的心一沉,“你的意思是,璟华并未痊愈,只不过用精深的修为强压着,不发作而已?” “谁知道!”琛华见蒄瑶流露出的关切之色,魔性又起,愠怒道:“你又去关心他,他已经有了阿沫那丫头关心,还不够吗?” 他突然将食盒中的血袋一把都倒出来,一个个往门外扔,白发狂躁乱舞:“你想关心他,那就去关心他!以后也别来看我,就让二哥弄死我,弄死我好了!” “琛华,别说这样的话!” 蒄瑶冲上来抱住他,大声道:“你莫胡想,他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会去关心他?琛华,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报仇的吗?我只关心这胤龙翼的力量能不能转移到你身上,其他人的死活,干我何事!” 琛华被她抱着,安抚着,终于平静下来。 他带血的吻印在她的唇上,搂着她喃喃道:“蒄瑶,你放心,二哥这个天帝做不长久!我会得到他的力量,让这世上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脚下!我会把你捧得比阿沫还高,再不让别人欺负你!” 蒄瑶,这世道欠了我们许多,那就让我们一桩桩都讨回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六)酒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如果知道宿醉是这种滋味,阿沫打死都不会去喝那个雾里看花。 她从来没有那么难受过,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简直生不如死。 她又哭又笑,又吵又闹,在宸安宫里闹了一宿,直到天亮才累得沉沉睡去。 璟华也十足被折腾了一宿,先是在抱她回来的路上,就被吐了一身,回来后又怕她着凉,赶紧替她擦身,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刚换上,她立刻非常及时地又吐了。 吐了还不算,因为难受,阿沫一整晚都哭哭啼啼,睡又不肯睡,又不许璟华走,像条刚出生的小奶龙一样挂在他身上呜哩呜哩地哭,又软又萌,哭得璟华心给揪着疼,暗暗在心里把青澜骂褪了三层皮。 “呜呜,璟华,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呜呜……” “嗯嗯,沫沫乖,我也喜欢你。” “不不,我喜欢的更多,比你多!” “一样多,好不好?”他哄她。 “不行,就是我多!”阿沫站在床上,展开双臂伸到最长,得意道:“你看,我有这么多……呃,这么多喜欢!” 璟华笑,贴着与她一起展开双臂,他人高手长,她的十指尖尖只到他的手腕都不够。 “我的喜欢有这么多,比沫沫的还要多!”璟华低头吻了她一下。 她的小脸红得厉害,浑身蒸腾着迷醉的芬芳,就像太阳下一颗水晶葡萄,成熟得要滴出水来。因为热,她还解开了领口的衣襟,露出冰肌玉骨,香雪凝脂,何其销魂? “璟华……唔,璟华抱……”她醉得七荤八素,回头来闭着眼睛乱叫,一双小手不知在找什么,在他身上乱扯乱摸。 “沫沫,你想做什么?”璟华也觉得一阵热意上涌,佳人坐怀,兀强自镇定。 “璟华,璟华!”她不说话,只朝他怀里钻,嘟起了小嘴没头没脑地亲他。她连眼睛都不睁开,只凭着感觉寻找,一阵摸索后,终于找到了他微凉的唇,便毫不犹豫贴了上来。 她哪里在吻,根本是个贪吃的孩子在寻找糖果,伸出舌尖撬开他的唇齿,顺便还吮吸了下他口中那清凉的味道。 她慢慢地品味着,好像他是她的战利品,她带着点任性和公主的骄傲,舍不得一下吃完似的,十分笃定地小口小口吮吸,毫不顾及他那头早已被*撩拨得口干舌燥。 他好气又好笑,真是拿她没一点办法。这种过家家式的吻法实在磨人,纵是他如此定力,平静外表下也早已热血沸涌,坚硬如铁,快要爆裂! “沫沫,我轻一点,好不好?”他将她抱到床上。 “唔,唔……”她也不知听懂没有,他的开口说话,让她一下子找不到他的唇,呜咽里隐含怒气。 “乖,我在这里。”他轻柔地解开她的长发,铺洒在枕上,又安抚地吻了一下,轻握住她纤细腰肢。 月色如水流泻,春宵悱恻绵长。 傻沫沫,不用跟我争,就让我做那个喜欢更多一点的人。 你也争不过我,因为不论你的喜欢有多少,我总会比你再更多一点点。 ------------------------------------------------------------------------------------------------------------------ 阿沫翻了个身,把脚翘在璟华身上。 今天的日头好强,即便窗棂四周都拉了落地的纱幔,还是刺得她眯缝了双眸。 “啊……”阿沫享受且极其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 “璟华,你怎么在这里?”她大为惊讶,“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凌霄殿的么?” “哦,不去了。”璟华继续翻着自己的书,漫不经心道。 阿沫啧啧连声。她的璟华尚未起身,墨发三千铺洒在床榻和身前的书本上,胸口领襟半敞,健美的胸肌轮廓若隐若现,实在是美色可餐。 “怎么……怎么就不去了呢?”她神魂颠倒,仍旧沉浸在他祸国殃民的绝世容颜里。 “你一直拽着我,不许我走。”他抬起眸来,略带幽怨地望了她一眼,无奈道:“发了一夜的酒疯。” “我……呃,呵呵,我喝醉了?” “是啊,醉得不能再醉。”璟华放下书来,将她抱在自己身上,捏捏她的下巴,假嗔道:“不会喝就不要学人家喝酒,青澜也是,也就由着你胡闹。” “璟华不要怪青澜哥哥,是我自己要喝的。”她趴在他身上,十分好奇道:“对了,我喝醉了什么样啊?你说给我听听!” 璟华好笑道:“像头醉虾,蹦蹦跳跳了一夜。” “唔,天呐!”她捂着脸,羞愧至极,“我是不是很可怕?” “可怕倒没有,”璟华笑笑,想起昨晚的欲罢不能,又情不自禁吻了她,“很可爱,沫沫可爱极了。” “是么?”她有点迷糊,不晓得醉虾还能可爱到哪里去,“那我以后少喝点吧,喝到快要醉之前就赶紧停下来。不过璟华,酒真的是好喝啊!喝完了浑身轻飘飘的,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沫沫有不开心的事吗?”他轻抚着她的长发,不经意道。 “嗯,有几件的,你要听吗?”她抱怨道,依旧有点委屈。 “你说。” “那个贞鳞啊,你补好了,干嘛特意瞒着我,还偷偷装在蒄瑶送你的那个锦囊里,藏起来不让我晓得?” 她索性坐起来兴师问罪,青澜哥哥说过,有想问的就先问,问好了再生气也来得及。 璟华微微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那个锦囊来,“是这个吗?” “嗯,就是这个。”她自己女红不灵,而那只月白色的锦囊绣工极为精致,那个“瑶”字更是娟秀。 璟华倒出那枚莹润青碧的贞鳞来,摊于掌心,又抬眸看了阿沫一眼,苦笑道:“这个,我本来是想修补好送给你的,但又一直觉得拿不出手,所以就搁了下来。” “送我?”阿沫这下倒是真正吃惊了。 “是啊。我们胤龙的习俗,贞鳞就是要送给自己此生挚爱的,虽然沫沫你是苍龙,并没有贞鳞可与我交换。但我自己这枚,却肯定是非你莫属。” “你就是为了送我,才重新把它补好的?” “不过是外形上勉强又黏合住罢了,我的贞鳞早就失了灵力,怎么补都活不过来的。”璟华叹了一声。 “可是我觉得已经很好看了。”她将贞鳞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璟华一直用灵力浸润着它,所以上面沾满了璟华的仙泽。 “没用的,灵力一撤走,它就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懊恼,又将贞鳞重新放回锦囊中。 “真的没关系,我觉得挺好的,送给我好啦!我用灵力一直养着它。” 璟华摇头,像是自己对自己生了很大的气,“可是我已经拿它送过人了,而且它也已经毁了,我怎么能拿这样的一个破玩意儿来送你!我……我应该拿世上最完美无缺的贞鳞送你才对!那才配你!” 他握着它,懊恼至极,简直想把它再次捏碎! “真的没关系的!”阿沫从他手里抢过那枚青碧色的鳞,爱惜地轻轻握住,怜惜道:“送过别人又怎样?谁没有过去呢? 它是碎了,看上去不够完美,但如果没有你把贞鳞送给蒄瑶,也就没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你也不会去观池找夫子,然后再认识我,对不对? 昨天我喝醉了,但是很开心。因为青澜哥哥教我,说每个不好的过去都是为了让将来更好,我觉得很对。璟华,这个不完美的贞鳞,就是为了让我们有一个更完美的将来,你说是不是?” “沫沫,你不介意么?”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好多次啦!”阿沫对他简直无可奈何。 “哦,很多次么?” “是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很介意,说自己连贞鳞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来爱我?再后来,你在云梦泽也问过我……” 她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道:“你问过我至少三四次,我每次都回答你不介意,可你一直听不进去。” 璟华也莞尔,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呵呵,我……我竟问过这许多次?” 阿沫道:“你一直来问我,但我觉得介意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璟华重复了句,随即又苦笑道:“呵呵,大约是没错,确实是——我自己。” 阿沫将头靠在他怀里,轻轻敲了敲他的胸口,道:“你呀,本来就这里不结实,还硬要往里装那么多东西,自然要累坏了。” “沫沫,我大约是太喜欢你,所以不晓得拿什么来给你才好。”他又一次轻轻吻她,翦水深瞳里无限深情,“我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能重新活一次,一出生就认识你,然后拿一个完完整整的贞鳞给你,莫蹉跎之前的那许多光阴。” “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啦!”她调皮地眨眼睛,“我的璟华好了,今后的许许多多年都会和沫沫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嗯,很满足。”璟华俊美凤眸上,那蝶翼般的纤长睫毛轻轻颤了颤,微笑道。 “所以贞鳞留下,可锦囊为什么不扔掉!”阿沫说变脸就变脸,揪着他耳朵哇哇大叫。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七)蛇莓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的回答倒是令阿沫吃惊。 “那个锦囊,是静安绣的。”璟华道。 静安的绣活很好,很多宫里的女孩子都会问她来讨一些绣品,帕子啊,香囊啊什么的。她又很好说话,便趁着自己空闲绣了许多,只要人家开口,通常都不拒绝的。这锦囊是其中之一,送给了拂嫣宫的蒄瑶,也应蒄瑶的要求,在上头绣了一个“瑶”字。 “蒄瑶将贞鳞还我的时候,就装在这个锦囊里头。我当时一直放在宸安宫里,也没去动它。这次回来后,想着是蒄瑶的东西,应该处理掉,但又因为静安的关系,一直不舍得。” 阿沫点点头,已然明白,因为静安去世,她绣的这个锦囊也变成了遗物,自然不好随意丢弃。 “所以你就藏在书房里?”阿沫白了他一眼道。 “嗯,我怕放在这里,你看了不高兴。”璟华老实承认。 “哼,我有这么小气么?”忘了刚刚自己还为此大喊大叫,竟反过来想嘲笑他,可一提到静安,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不禁也正经起来,问道:“唉,璟华,静安过世这么久了,凶手是谁仍旧没有找到吗?” ------------------------------------------------------------------------------------------------------------------ 魔鬼岛。 妙沅看着岛上的一切,恋恋不舍。 她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阿沫去观池读书以前,才刚刚搬来。那时候,她腿脚尚不方便,一切都靠阿沫在张罗。 别看阿沫有时候好像粗枝大叶,但现在细看,其实每样设计里都为她考虑了许多。 为了她能方便出行,整座岛上没有造一级阶梯,全是方便她轮椅上下的缓坡。 为了她不能说话,她的每间屋子里,都有一个铃铛,以便她有需要叫阿沫时,一摇铃铛她就能赶过来。 她的轮椅下面,还有个小小的储物格,里面有毛毯,水囊,还有一把给她防身用的匕首。 妙沅笑了笑。 闭上眼,眼前仿佛便是那个热情灵活,又蕴含了无限精力的身影。 “阿沅,还没收拾好吗?”玹华手脚利索,早已收拾好了她的一些日常用品,准备出发。 “嗯,好了。”妙沅笑笑道,“只是住得久了,有些舍不得。” 玹华莞尔,“又不是不能回来。阿沅,你现在再也不用躲躲藏藏,这三界之内,天上地下到处可去。若是想念了,我便随时带你回来。” “嗯,”她盈盈一笑,“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阿沅喜欢去哪里?听阿沅的。”玹华柔声道,带着她钻出海面,分开水路。 海面上难得无风。 目力所及,唯见蓝与白。 蓝的是天,白是天上的云。 蓝的是海,白是海里的浪。 蓝的是你,白是你心中始终如一的我。 妙沅惬意地靠在玹华身上,也是无尽感慨。 她现在,真正算得是苦尽甘来吧。 被囚禁,被毁容,被割去舌头,再被挑断手足的筋脉,在经历了那么多残酷的折磨后,她竟然还能重获自由、健康和这个不离不弃的男人。 妙沅想了想道:“我从小就在师门,然后就直接到天庭做了你母妃的药师,再然后又逃到了西海。算起来,其实我并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你要我说喜欢哪里,还真的说不出来。” “那就随便挑一条路走好了,反正我哪里都去过。我陪阿沅一路走,走到什么地方,阿沅看着中意了,我们就住下来。好不好?”玹华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 他温柔似水,俊美深澈的眸中亦只映射出自己一个,妙沅一时间不禁喉咙发紧,柔肠百转。 只因自己再也不愿住回九重天上,也因他父君硬塞给了他那个名不副实的太子妃,他便连太子也一起不做了。 他笑嘻嘻地说父债子偿,他父君做的孽,他便用一辈子的宠爱来加倍还自己,但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亏欠的那个? “玹华,我们去鹰嘴岛好不好?” “好啊。”玹华笑道:“可阿沅怎么突然会想到去鹰嘴岛呢?” 妙沅望着海面上几只沙鸥,“鹰嘴岛上有一种蛇莓,虽然本身有剧毒,但却是治疗咳喘与呕血的神草。” “为什么要找这种草?难道璟华的病还没彻底痊愈么?阿沅,我也正想问你。” 玹华蹙眉道:“这次回去为父君落葬,也陪二弟小住了几日。为什么我瞧他脸色仍是不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胤龙翼的神力为何没能治愈他?可他的修为又确实无人可及,比起之前又提升了好几重天。” “治愈和修为本来就是两回事。”妙沅道,“也许你们之前对胤龙翼就一直存在什么误解,才会觉得只要得到胤龙翼,璟华的病就能全好了。” 玹华神色一凛,“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妙沅摇头道:“我们每个人,每天的损耗和补益都是相对的。如果身体的损耗极大,补益入不敷出,那拖上一段时间自然就灰飞烟灭了,就比如当年的梅妃娘娘。 璟华自娘胎起就中了赤胆情,毒入肺腑,无药可医,随着他一日日长大,身体损耗愈加剧烈,而补益不及,因此才会有活不过成年的断言。 但他后来机缘巧合,拜了云中子为师,将自身修为大大提高,相当于有强大的补益压制剧毒带来的损耗,因此虽偶有发作,但毕竟还是安然长大了。” 玹华点头,“这我是知道的,直到后来二弟贞鳞丢失,导致体内灵力外泄,压不住毒性,病情这才反复发作,最后生命垂危。可现在不是有胤龙翼了吗?胤龙翼是世上最强之力,难道还压制不住毒性?” “压制是压制,压制住了,也只是暂时没有发作,但他的病根仍在,一触即发。”妙沅叹道:“如今璟华有举世无双的修为,照说如果能像我们这样相安于四海,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自然是不碍。但九重天上激流涌动,他时刻处于风口浪尖……” “璟华他自己知道么?” “我提醒过他,切莫劳累,更不可心绪激荡。但你也知道,这种事光提醒有什么用?他向来听不进劝,心思又重。” 玹华面色凝重,但仍是笑了笑,宽慰她道:“阿沅也莫担心,你我提醒,或许没用。但阿沫姑娘的话,他向来都是奉为圣旨的。 再说我们不是每半年都要回去为他诊治么,若发现他不听话了,便将他赶出天宫,命他与阿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休养,这不就结了?” 妙沅被他逗得扑哧一笑,“你就是爱哄人,天大的事到了你这里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也好,我们这就去鹰嘴岛,那蛇莓虽不能对抗赤胆情,但在发作厉害的时候,好歹也能缓解下。” ------------------------------------------------------------------------------------------------------------------ 长宁的这一趟西海,去了足足七八日。回来后,第一脚便赶紧先回宸安宫向璟华复命,心道若璟华不在,就跟阿沫说也是一样。 老苍龙客气得很,不但留长宁住了好几日,还在第一天的时候亲自陪着吃了顿饭,全程命专人伺候着,临走又送了长宁许多的金银作为礼物。 这些金银,长宁自然是不敢要的,但尨璃十分客气。长宁实在推脱不得,便想先带回来,待回头再交还给阿沫也是一样。 他虽然在兵部司了官衔,但归根结底还是璟华身边的小金童,一个下人的身份,照礼数根本无需让一个苍龙王如此重视。 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就像尨璃每次总不厌其烦地叫青澜带许多人情上九重天来一样,他觉得毕竟自己的宝贝女儿头一次到了人家的地盘儿,人生地不熟,身边若能多一个尽心帮衬的,哪怕只是个下人,也是好的。 何况,这天宫不比西海。深宫里头,多的是暗使绊子,穿小鞋的,别人不说,光那个蒄瑶便是个滴水不漏的。阿沫虽然贵为天后娘娘,但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被人下了套也不晓得。 长宁是宸安宫里的老人,自己多花心思去打点,若真的能将他笼络过来,以后有他相帮,事事提点,阿沫的日子便可高枕无忧。 他尨璃是生意场上的高手,精明狡慧,从无失手,什么情势有利可图,什么时机该拉拢什么人,小本大利,一本账算得绝对清楚。 他暗忖,既然现在与天庭结了姻亲,那便该好好摆正自己这个天帝岳父的位子,莫行差走错,给自己和阿沫都招了祸事。 他必须小心,谨慎,戒骄戒躁,更要记得万万不可触碰天帝的逆鳞。虽然现在轩辕璟华看上去是对自己恭而有礼,但他毕竟是天帝,他年纪再轻,与阿沫再恩爱,他也是天帝! 炎龙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姜天后独揽朝政大权,作威作福了两千多年,可最后姜赤羽谋反,她当天就给捆上了诛仙台,最后一起闹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尨璃不同,他之前也有过野心,但那个野心的风险实在太大,权衡之下,早已放弃。况且现在阿沫又马上要大婚,若还执迷不悟于之前的蠢念头,那不是和自己的女儿过不去么? 他一直是个谨慎的人,保守甚至胆小,他已经足够富有,如今又荣升了国丈,他除了盼着三个子女各自成家立业,有个安稳如意的生活外,便没有什么过多的奢望。 而九重天上,长宁一回来还未到宸安宫,就被田蒙急传,说静安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血奴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长宁赶到兵部,果然包括青澜在内的天一生水四大战将都已到齐。泗水阁中,气氛肃穆。 “长宁,不必多礼。叫你来,正是想一起商讨下最近的宫婢失踪案。”青澜开门见山道。 长宁点头,急切问道:“是谁害死了静安,有线索了吗?” 青澜道:“我回来不久,此事之前便一直是由田将军在负责,便请田将军一起说吧,我也听一下整个的来龙去脉。” 田蒙道:“此案拖延时间颇久,上一次静安失踪,我们开始着手调查,发现前后与静安一起失踪的宫婢侍从约莫有五十人。但后来再进一步仔细排摸,其实远远不止,从炎龙大战结束后至今,陆陆续续的失踪人数已经过百。” 青澜动容道:“过百人失踪?怎会无人发觉?” 田蒙道:“只因都是级别低微的小婢,没有什么背景,失踪了便失踪了,也无人问津。我查了一下,失踪的人当中,多数都是独自做些粗使活计的,比如浣衣,比如织补,有的在天庭当差几百年,根本连面都未露过,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 青澜沉吟道:“人情冷漠是一方面,另外也可说明这凶手十分熟知天庭中各衙役差目,专挑那些独自起居,不易被人发现的奴婢下手。” 石耳也道:“不错,直到今日,这些失踪的奴婢多数还未在奴籍上注销,只是以人手不够为由,要求增派新人。所以此事,竟一直给瞒了下来。” 蒯方道:“那是自然的。只要不报……失踪,便不会立案,事情也就……就蒙混过去。” 青澜怒道:“纵使宫婢小奴,也是上百条人命,怎可就这么说算就算了!田将军,立刻立案彻查,查到凶手,绝不姑息!” 长宁突然向青澜跪了下来,道:“静安惨死,就靠副帅为她做主,如查到真凶,长宁必以死相报副帅大恩!” 青澜将他扶起,慨然道:“无需如此。不论是静安,或是其他一个终日漠不相闻的,人命之间并无高低贵贱。莫说我们是神族仙家,纵是妖灵魔道,这点起码的慈悲和良心总不能没有!” 田蒙见青澜正气凛然,却默默叹道:“副帅此言不差,但末将却仍有担心。” 青澜俊眉一挑,道:“担心什么?” 田蒙道:“末将担心,此案幕后之人,不是我等可以查得下去的。” 青澜道:“怎么说?” 田蒙道:“副帅可知此起失踪案,第一次是从哪里开始的吗?” 青澜摇头,道:“田将军但说无妨。” 田蒙道:“最一开始,是拂嫣宫中一下少了八个宫婢。” ------------------------------------------------------------------------------------------------------------------ 娇汗易曦凝醉玉,清凉不用香绵扑。 小卉卖力地让几个侍儿挑来天池温泉,倒在王妃寝殿中的大浴池里,又撒上大把大把的瑞香,丁香,十里香…… 一时间水汽氤氲,小卉偷偷地用帕子捂住口鼻,这几种花合在一起,香气太过浓烈,熏得她有几分眩晕。 但没办法,娘娘喜欢。 大约是从去年起,蒄瑶就爱上了沐浴。 不是说她原来不沐浴,而原来只是正常的沐浴,而现在却是一种狂热的喜爱。 她特地让人新砌了这个池子,足足有一间屋那么大,每天都要来这个池子里泡一泡,一泡一个多时辰,而且每次都要撒上许许多多的香花,香得小卉犯晕。 她原来便是花神,身上始终是带有清淡典雅的花香,但近来,尤其是沐浴时,对于这种花香的癖好简直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但怎么说呢,这个没有王爷的王妃,在天庭中深得两代天帝恩宠,如今璟华登基,又将她认命为奉元天君,执掌整个户部。对以往八卦有些了解的,也深知她与璟华一些讳莫如深的过去,正如像蒄瑶这样一个微妙的背景,这样一个不可动摇的地位,纵然就是养些男宠在宫里,又有谁敢多嘴一句? 况且,她不过是爱沐浴,爱闻香罢了。 “好了,小卉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蒄瑶嘱咐道。 小卉依言忙不迭告退,这浓烈的花香熏得她简直半刻都待不下去。 亏得蒄瑶和其他贵妇不同,沐浴时候从来不留人服侍,小卉暗自庆幸,否则那些花香就非得熏得自己流鼻血不可。 待小卉走后,蒄瑶亦掏出一条巾帕,捂住了自己口鼻。这花香,真的太过灼人。 但没办法,一会儿那么明显的气味,没有这些花香,早就叫人察觉了。 蒄瑶挎了一个食盒,从池子里下去。 ------------------------------------------------------------------------------------------------------------------ 新砌的这个池子,池底自有乾坤。 池子不过三尺,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六尺,刚够一个成人没颈而已。但只有那些死去的修建工奴才知道,其实这张池子在建造的时候,足足往下挖了二十尺。 她现在便打开机关,进到了这池底下的隔间。 底下是一个与浴池相同面积的空间,亮着两盏昏黄的烛光,看不清楚什么,但觉阴森凄清。 蒄瑶刚下来,便听到有几人发出恐怖的惊呼,但这惊呼声也甚是微弱,大部分都是些低微的呻**吟。 蒄瑶皱了皱眉,使了点法术将烛光增亮,这便看得到屋子里的全貌。 这里关押了三十几个人。 有男有女,但女人为多,穿着三六九等婢女的服饰,男的也是些品阶低微的宫奴。 说是关押,其实并没有用捆仙绳之类的法器捆绑住手脚,他们甚至每人还有一张小小的床褥,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每个人都面色极其苍白,有的根本就昏迷着,有的睁着眼睛却十分茫然,只有几个还保留了些许清醒的神智,看到蒄瑶流露出惊骇与恐惧。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蒄瑶强压住从心底涌上来的恶心,走过去,一个个仔细检查。 又死了两个。 她皱了下眉头,将那两具尸首提了出来,扔在一边。又挨个给未死的那些人喂下丹药。 “求娘娘饶命!奴婢不想死,不想死!”一个刚来没多久小宫女尚有几分力气,挣扎着,不肯服下蒄瑶手中的那枚丹丸。 蒄瑶叹道:“你劝你还是吃吧,不吃死得更快。” 那小宫女仍是吓得连连摇头,蒄瑶便懒得再与她啰嗦,将丹丸硬塞进她喉咙,就忙着去弄下一个。 这是她特地配制的补气生血的丹丸,否则天天这么大量的采血,不出几天,那些人就熬不住了。 自琛华堕魔来,她就弄了这么个地下的血库,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突然心血来潮,变得喜欢闻香沐浴,一日都不可耽误。 琛华嗜血,每日必吸食一定的数量,才可辅就他的魔功。那时候他还在无妄海,第一次是抓了蒄瑶身边服侍的几个宫婢,待吸食干净,尸体已成一具皮囊,剩下的骸骨往无妄海一扔,倒也神不知鬼不觉。 后来他魔功日盛,对血的渴望也与日俱增,常央着蒄瑶带更多的婢女去看他,以供他吸血。蒄瑶觉得虽自己在天庭中可一手遮天,但如此大量的婢女失踪,长久下来,总有一天会露马脚。她是个聪明人,与琛华一商量,便想出了这个饲养血奴的方法。 她命人在自己屋内新起了一座浴池,表面看上去不过是一池春水,但这池底却另有玄机。 两人将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宫婢宫奴抓来,关在这里,每日里轮番采血。蒄瑶心细,还将每人都编了号,几日里采过,每次采了多少,都做了记录。确保每个人被采过血后,都有一定的恢复期,便可令这些血奴的寿命更为长久。 切实除了定期采血,他们俩对这些血奴倒是还不错,每日三餐都极其丰富,营养也搭配得极好,按这些人卑微的身份来说,几乎是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珍馐美食。除此外,蒄瑶还时常会让他们服用补气生血的灵丹,为他们调理身体。 然纵这般精心照顾着,由于采血量大,每过段时间,也会有一两人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样的消耗强度,已经比当初琛华那种一下子吸干十几人的死法要和缓得多。宫婢的死亡数量下降了许多,且各个宫里的失踪人口也没那么密集,若不是静安的那副耳坠让尸鹫给吞了,又好巧不巧地被石耳发现,根本不会东窗事发。 蒄瑶晓得,兵部已经开始彻查,石耳的那些影卫虽然行事低调,但蒄瑶就是户部的主事,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查案,又怎么瞒得过她? 但如今的她已无退路。 琛华被璟华软禁,强行化去体内魔功。每次等璟华施法后,他便要更多的血液来弥补,需求量是原来的数倍。 而由于兵部的严查,蒄瑶不敢再轻举妄动,去猎捕新的血奴来扩充,原来的一百多血奴,如今慢慢只剩下三十来个。 而这本身就是一个恶性循环!由于人数骤减,原来半月一次的采血,变到现在几乎每两三天一次就要轮到一次,血奴们身体得不到恢复,便又被再度采血,每个人都极其苍白,体弱些的经不住四五次便死了。 蒄瑶很是担心,以现在的状况,这个血库大概不消半月便会消耗殆尽。到时候琛华怎么办? 咚的一声。 手里的一个血奴在被采完血后,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蒄瑶默叹一声。 看来还是要行动了,今晚便去猎些新的血奴来。为了琛华,哪怕冒再大风险也一定要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奏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虽拉了一天的早朝,却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带回来比平常多两倍的奏折。 阿沫撅着嘴坐在他对面,一边剥着核桃,一边不满道:“化凡的时候,我也看过那个纣王,人家好像舒服得很,整天酒池肉林的,怎么你这个天帝就做得那么辛苦,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璟华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用笔杆轻轻敲了她一下,笑道:“所以纣王是昏君,而且还亡国了。” 阿沫摸着自己的小脑袋,委屈道:“那我不说纣王,就说你的那个父君,也不见得有你这么忙!” 听到父君的名字,璟华的笑容有些苍白,顿了顿才道:“父君他,也是很忙的。” 阿沫知他又想起了那件令他敏感的心事,将手中剥了一小碟的核桃肉朝他面前一推道:“好了,歇歇吧,来吃点核桃。” 璟华微笑:“沫沫,我向来不爱吃这些零嘴。你若想吃,就自己吃吧。” “不不,我真的不是自己嘴馋,我是特地剥给你吃的。”阿沫认真道:“核桃补脑,你吃什么都胖不起来,估计就是因为脑子用得太多。” 她用手指捏了一小块核桃仁喂到他嘴里,“我好不容易剥了,你就赏脸吃一些嘛。” 璟华宠溺地笑了笑,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了。 可阿沫还没来得及高兴,璟华却咳嗽起来。刚开始还是低低的,断断续续,咳到后来不但没有好转,反倒越来越凶,停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阿沫心头一骇,看他咳得连笔都拿不住,仿佛又回到以前他重病的时候,一下子茫然无措,眼圈都好像红了。 她惊惶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咳嗽了?不是……不是都已经好了吗?” “去……去倒杯水。”璟华趁着间隙,喘息道。 趁阿沫去倒水,他低头摊开帕子,果然又见一丝腥红。 “璟华,喝点水润润。” 璟华早就收起帕子,接过水喝了两口,果真便好了许多。 “不过是……咳咳,呛到了而已,看你大惊小怪!”璟华摸着她的小脑袋,假意嘲笑。 “呛到?你……你吓死我了!”阿沫眼泪汪汪,扑进他怀里,咬牙道:“我以为你又病了,我……我定是被你从前弄得疯了,所以……” “所以就是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连我一声咳嗽都不许?”璟华嘴含笑意。 阿沫幽怨地望了他一眼。 璟华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沫沫别怕,我如今已经有了胤龙翼,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你就放千千万万颗心,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阿沫回过来,用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仔细端详他略显苍白的脸容,道:“话虽这么说,但纵是神兵骏马,也要平时仔细保养,何况是人呢? 你身子好的时候,就为了他们拼死拼活,日夜操劳。身子不好了,那个惨兮兮的样子又有谁看见了?还不是只有我一个心疼你,照顾你?哼,说到这儿我就来气!” 璟华回头又压抑地低咳了两声,轻笑道:“糟了,看来我惹怒了天后娘娘,那可怎么办?” 阿沫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她转过来,将他两条长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往寝殿那边拖过去,大声道:“天后娘娘生气,后果很严重,还不识相点去给我午睡?这些奏折起来再批,它们又没长脚,跑不了的。” ------------------------------------------------------------------------------------------------------------------ 璟华倒是没有勉强,乖乖地去睡了。 他自己也有些害怕。 妙沅临走前关照过他,胤龙翼不过是抵住了贞鳞的缺口,另外再为他加持了无上的神力,虽然这比他原来自身的修为更深厚许多,但也只是控制住他那些病症,不再发作而已。 妙沅说,只要不劳累,不动怒,该当没有什么大碍,她会每半年回来替他诊治一次,看药量上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哦,对,妙沅是留了药给他的,但他向来是不听话的。他不想让阿沫看到他吃药,让她觉得他还病着,其实他自己也不想。 既然有了胤龙翼,就应该是彻底好了。让她完全摆脱原来的阴影,再也不用为他的身体操一点心才对。 何况,以他这两千多年对自己的了解,这些药不药的真没什么用。不发作的时候,不吃也行;发作起来,吃什么都没用,只能硬挺。 但许是为琛华化解魔功太急切,又许是目睹了蒄瑶和琛华的苟合让他无法原谅自己,最近已接连好几次吐血,那些好不容易摆脱的老毛病又有蠢蠢欲发的趋势。 璟华等阿沫走后,在枕下的暗格中取了两颗妙沅留给他的丹药,一口吞下,然后便真的躺到了床上,老老实实闭上眼睛。 大白天睡午觉,可真还越来越娇气了,璟华在心中暗嘲。 但没有办法。 他不想再出什么问题,让阿沫难过。 他是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的,他看到她因为自己痊愈而变得有多高兴。刚得到胤龙翼的那会儿,虽然她被父君打得全身骨头都碎了,但却天天笑得合不拢嘴巴,有时候看到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就咯咯笑起来,笑出声来,笑出眼泪来。 劫后重生,他比谁都要珍惜。他一面因为弑父而羞愧于自己的健康,一面又小心轻放,再不敢出丝毫差错,让她失望。 ------------------------------------------------------------------------------------------------------------------ 阿沫本想陪璟华睡的,但后来又有了别的主意,找了借口溜回了书房。 她爬到他的大椅子上,拿起奏折像模像样地看起来。 虽然不敢帮他批阅,但那些白胡子大臣实在啰里啰嗦,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要嚼文咬字写上大半天,好像字写少了,就显得自己十分没文化。 阿沫想趁他睡时,先将每本奏折的大概内容做个简单梳理,这样一会儿他只要看着自己的笔记,就能做相应的批复。如果觉得内容重要,那再将奏折拿出来进一步研究,这样岂不是节省了许多时间? 阿沫找了张空白的云宣,倒是认认真真看起奏章来。 读了大概两三本,她就觉得腰酸背痛,于是更佩服璟华的耐心。她望了望案上那厚厚的几摞,心道璟华一天下来,少说要批阅几百本吧。 他好像跟她说过,现在刚登基不久,这三界中的官员,有很多是他不熟悉的。他不晓得对方的品性操行,也不晓得他们的为官能力,廉洁与否。他现在没有工夫一个个面见,通过读他们的奏折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而那些官员也同样的不了解他。以前轩辕広的行事风格和轩辕璟华大不一样,官员们急于想在新帝面前表现,又不敢擅作主张,生怕自作了聪明,弄巧反拙。所以,不管是需请示的,还是不需请示的,一概上书呈表,由璟华亲自定夺,辛劳自然翻倍。 但璟华说这是一种磨合,也是他和那些大臣们的斗智斗勇,无声过招。忙也就这头三年里,忍一忍,理顺了以后就会轻松许多。 阿沫放下笔来,照这么说,这奏折倒是还得让他亲自来看咯,我代他看了,岂不是他与那些大臣就过不了招了? 她伸了个懒腰,眼珠乱转:那我替璟华做些什么好呢?平时总听人们说要“替陛下分忧”什么的,为什么到了我这儿,觉得这个陛下没什么忧好让我分呢? 她在屋子里绕了两圈,觉得既然不能替陛下分忧,要不还是做她拿手的——陪陛下睡觉吧。 她打了个哈欠,正想再回到寝殿去眯一会儿,突然听到外头有人进来。 “璟华!”青澜的声音,和人一样急急地冲进来。 “嘘!青澜哥哥,璟华刚睡着。”阿沫道,“有急事?” “是一桩大案,恐怕牵涉面较广,所以还是想跟璟华说一下,让他心里有数。” “啊,是要破案啊?”阿沫兴奋不已,“你们兵部还管这个事?” 青澜道:“照理是法目天王的事情,但这起案件有些特别,恐怕我就是交到法目的手里,他也不敢查!” “是凶手的来头很大么?”阿沫问。 青澜道:“凶手是谁,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我们怀疑可能和拂嫣宫有什么关系,另外此案被害人数众多,目前已有上百人离奇失踪,包括静安!” 阿沫听得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案子?居然在天庭里死了这么多人都能被瞒下来?而且你说拂嫣宫,难道是那个蒄瑶也涉及了?” 青澜点头,将那个婢女失踪的案子向阿沫大概说了说,最后在桌上捶了一拳,咬牙道:“如此草菅人命,丧心病狂,却又被掩盖得天衣无缝,不管是谁,我都要将他揪出来,按律严惩!” 阿沫想了想,突然道:“青澜哥哥,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便匆匆离开。 青澜不知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又心血来潮想到了什么,他站在外面等了大约一炷香,刚想出声唤她,却见一个小宫婢走了出来。 青澜有些奇怪,他记得静安走后,宸安宫里就没有再添过新的宫婢,便出声问道:“你是新来的吗?有没有看到你家娘娘?” 那个小宫婢抬头,狡黠一笑道:“青澜哥哥,你觉得我做婢女像不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虎穴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望着阿沫的装扮,哑然失笑。 这个妹妹本来就没什么雍容华贵的样子,没头没脑,风风火火,以前姜雪梨就时常将她叫做丫头,现在穿上个宫婢的衣衫,如果不看脸容,倒还真像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阿沫你这是要干什么?”青澜忍俊不禁。 “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阿沫睁大眼睛道:“我是要帮青澜哥哥查案啊!” “帮我查案?” “对啊!不是小宫婢失踪吗?就让那些坏人把我当做小宫婢抓去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时候我再和青澜哥哥来个里应外合,嘿嘿……”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青澜哥哥可是对我的修为不放心,怕我会出危险?来来来,我们比划比划,璟华说我现在的功夫不会比青澜哥哥你弱,看他是不是哄我来着。” “我不是担心你出危险,而是……”青澜顿了顿,纠结道:“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未来天后娘娘,抛头露面做这种事情,璟华知道了定要怪我!” 他忿忿道:“你知道么,上次你醉酒,他竟扣了我三个月俸禄。” 阿沫噗嗤一笑,“原来他也是个假公济私的,我醉我的,跟你又没关系!你若怕他怪罪,这次咱们别告诉他不就行了?等我立了大功,再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青澜仍有犹豫,“你确定,真的可以么?” 阿沫意兴盎然,将他往外拉,边走边道:“真没关系!咱们这都是替陛下分忧,分光了,璟华就没有忧了。走,我们现在就去兵部,好好商量下行动计划!” ------------------------------------------------------------------------------------------------------------------ 蒄瑶其实甚少使用法力。 她记得自己以前用法力最多的地方,不过是在瑶池的盛典上,每每天帝天后向三界众神敬酒,普天同庆,就会让自己施个法,令天宫百花齐放,摆出一个姹紫嫣红的吉庆场面来罢了。 呵呵,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不起眼的花神,被天后姜懿压着,说句话都不敢抬头。 而现在,自己已经可以趾高气昂地出入朝堂,和那些被朱佩紫的高官大吏们平起平坐了。 一样是天帝,但璟华和轩辕広还是大不相同的。 轩辕広只晓得让自己为他做事,却依旧捏着大权半点不肯放,而璟华却是全心地信任自己,还打破旧例,让自己成为万年来天庭中第一个拥有如此高品阶的女官。 她现在每天都能看到他,在上朝的时候。他穿着天帝的雍容朝服,高高坐在凌霄宝座上,他朝众人微笑,温和又慈悲。而她低垂着头,拱手在座下高呼陛下,声音淹没在其他朝臣的敬畏里。 多么神奇,多么诡异。 蒄瑶有时候想,他们神仙的命格都被锁在望星阁里,没人可以看到,但那个写他们命格的人何其雄才伟略! 以前她在拂嫣宫里,日日等待璟华出征归来,夜夜思念他,却又不敢去看他的时候,又怎么能像得到他们两人有朝一日会走到这样一个局面? 在嫁给太子的时候,她看到他当着自己的面,痛饮大梦三生,曾经以为这就是他们俩的结局。 在古越楼,她和琛华在一起,又偶遇他和阿沫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以为那样就是一个结局。 可都不是。 他与她的最后,原来竟是像如今这样。 他为君,她为臣。 每次看到他,看到他君临天下的威仪,看到被三界众神朝拜,她总会觉得陌生。他的身影一直都那么挺拔,他站得那么高,风吹起他的衣衫和墨发,显得那么孤单。 然后她又看到阿沫,那个个子小小的,乌黑眼眸里永远都跳跃着火花的小姑娘,她站在他的身边,无限崇拜地望着他。而他在审视众神之后,也总会抽空偷偷低头望她一眼,眼神中柔情无限。 蒄瑶想,如果当年姜懿没有拆散她和璟华,那现在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不是就应该是自己呢? 她立刻又否定了。 她并不爱璟华,她了解自己。他们间的那种感情,根本不叫爱。 既然不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即便没有姜懿,他们也不应该在一起。 她是爱琛华的,她只爱琛华。 她感谢多舛的命运,纵然遭遇了这许多曲折,但还是让她最后得到了一个琛华。在别人的眼中,他们也许是不洁的,不齿的,离经叛道的,天理不容的——但于她,却是求了万年终于得到。 那次在凌霄殿上,她故意刺激璟华,看到他被自己气得脸色惨白,心痛到几乎旧病复发,她有一瞬间的愧意,但紧接着奔涌释放至全身的,便是报复的快感。 无与伦比,酣畅淋漓! 他的心再痛,也比不过琛华含嗔带怨的一个眼神。 他的脸色再苍白,也比不过琛华浅笑盈盈的一声唤。 没错,为了琛华,她可以做任何事情,毁天灭地,斩神*! 杀个把人,又算什么? 寅时不到,是整个天庭最为安静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沉睡。只有守夜的士兵刚刚换岗,另有一小部分要准备早膳的宫婢们则刚刚起来。 蒄瑶每次出手都不会太多,今晚她已经掳了五人,将他们变成花束的样子,装在篮里,正打算回去。 就在快到拂嫣宫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宫婢头顶着一个大水缸,在宫门口来来回回转悠。 那个宫婢的模样实在古怪,本身个子就小,那个水缸倒有她脑袋的三倍大,且装满了水极沉重,压得那个小宫婢龇牙咧嘴,口里叽叽歪歪不停叫苦。 蒄瑶因为她那个怪异的模样愣了愣,等想起来要隐身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小宫婢已经看到她,不但看到,竟还大声地叫起来。 “是娘娘吗?哎呀,娘娘您来了就好了!救命啊!这水缸快要把我压死了!” 蒄瑶蹙眉,她今晚猎捕的血奴已经够了,她不想再在自己宫门口多生事端,而且就算要抓,她也更倾心于抓那种高大强壮的,像眼前的这个丫头,看身形,让琛华吸两口就没了。 但她实在不知死活,不但认出了自己的身份,竟还大喊大叫朝自己叫救命! 哼,救命?恐怕是没命才对!蒄瑶想,瞬移到那个宫婢面前,刚想开口喝问,却兀的被惊了一下。 这小宫婢看外形倒还秀气,可一张脸上却长满了暗疮,密密麻麻,疙疙瘩瘩,鼻尖和脸颊上有几颗还红得透亮,看得蒄瑶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别过头,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蒄瑶只感到一阵恶心欲呕,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半夜在拂嫣宫门口?” 那小宫婢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忙要跪,却又怕水缸里的水倒翻下来,狼狈地伸手稳住,这才道:“回娘娘,我……我叫小风,是昨儿才调来的。是我自己不好,不懂规矩,出言顶撞了小卉姑娘,她罚我今夜绕着拂嫣宫走上一百圈,不走满这水缸就取不下来。” 蒄瑶这才看到,那水缸果真是长实在了这个宫婢的头上,心道小卉如今倒也出息,跟着自己鸡犬升天,也喜欢在这些丫头面前颐气指使,耍起威风来。 “我已经顶了六十几圈,实在是顶不动了。求娘娘开恩,将这水缸取下来,奴婢一定甘洒热血,以报娘娘大恩大德。”小宫婢气喘吁吁,讨好道。 蒄瑶鄙夷地念了个法咒,轻轻松松便将那水缸取了下来,冷冷笑道:“甘洒热血?那可是你说的!” ------------------------------------------------------------------------------------------------------------------ 阿沫一丝不苟地顶了一整晚的大水缸,终于让蒄瑶成功抓住自己,和另五个奴婢一起被扔进池底的那个血库中。 其他几人因为中了蒄瑶的法术,还未彻底清醒,只有阿沫一个用力地拍着门板,大声道:“开门!开门!放我们出去!” 她拍了半天,外面仍没有反应,估计蒄瑶早已经离开了。 阿沫安静下来,施了一个佛光普照的法术,观察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这里并不大,像是一个地牢,虽然看不见用刑,但空气里却明显弥漫着血的味道。 地上横七竖八,并排躺了许多人。阿沫数了数,算上今天他们新来的这几个,一共五十六个。 每个人都极其苍白,和以前璟华重病垂危的时候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色。 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知是昏迷了,还是没有力气动弹。 “喂,有人还活着吗?活着的就出个声好吗?”阿沫轻轻道。 人群里传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呻**吟,听声音是个男人,年纪也不大。 “喂!你……你在哪儿?”那个人只哼了一声立马又没动静了,阿沫在人堆里找不到他,焦急道:“你能抬得动手吗?你动下手指也行,让我看到你。” 过了一会儿,果然人堆里缓缓举起一只手。 阿沫三两步奔过去,只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虽然没什么精神,却还是努力朝自己礼貌地微笑,可见教养良好。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蒄瑶抓来的?她为什么要抓你们?” 那男子十分虚弱,阿沫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可他似乎连一个问题都没力气回答。 阿沫性急,将他半扶起来,轻轻抵住他背心,边为他输入少量灵力,边道:“她是要采阳补阴吗?她是不是把你的元阳都吸光了?” 阿沫这话问得实在太过露骨,那男子苍白如雪的脸色竟也被弄得微微泛红,隔了半晌才低低道:“姑娘,你看清楚,这里多数都是女子,怎么可能采……采阳?” “那……” 那男子微微瞪她一眼,道:“我们都是被采血过度,才会虚弱至此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厨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采血?”阿沫意外道,“为什么要采血?” 男子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每隔几天轩王妃就会来采一次血,采个十几袋拎出去,到底派什么用,我们也不知道。” 他被阿沫输了些灵力,精神便好了一些,也有力气坐起来,与阿沫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那男子有了力气,倒颇健谈,主动问起阿沫来。 “我……我叫小风,是宸安宫的。你呢?” “宸安宫是哪里?没听过。”那男子一脸茫然,遂道:“我叫迦南栩,是个厨子。” 这下轮到阿沫汗颜了,她不死心道:“迦南公子,你不知道宸安宫么?那你知道轩辕璟华么,他以前是兵部的大帅,现在当了天帝,很有名的!” 迦南栩摇头道:“我干嘛要知道他?我是个厨子,谁当天帝都一样。” “你不知道他,那你怎么给他做饭吃啊?” 迦南栩道:“我虽然不知道天帝叫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爱吃什么。其实也不能算爱吃,只能说知道他可以吃什么。” 说到自己的老本行,他就开始话多起来,向阿沫叹苦经道:“唉,你知道么?现在这个天帝让我特别没成就感,他忌口的东西十分多,辛辣不行,海味不行,发物不行,有刺激性的也不行。 你说除了这几样,还有什么菜可以做?我每天绞尽脑汁在有限的食材里做出花样来,却总碰上他食欲不好,大多数时候怎么端过去的,又怎么端回来,真正叫人沮丧!” 阿沫有感而发,立刻出声附和道:“没错没错,这个人挑食的毛病真正让人讨厌,不瞒你说,我也总是很沮丧!” “唉,不过也怪不得他。据说他从小身子不好,吃药吃得伤了脾胃。所以我最近在研究如何将药材融入菜肴中,以药膳为他调理身体,还颇起了些效果。” “真的吗?真的有效果?”听说可以通过饮食调理璟华的身体,阿沫自然起劲。 “嗯,那是自然。我被抓进来前,天帝陛下的胃口就已经好了许多,每顿用膳都要传十六个菜,两个汤盅,四道点心,而且每次都全部吃光!” 阿沫脸上尴尬地抽了抽,知道面前的这位迦南公子是误会了。顿顿光盘并不是因为璟华胃口突然变好,而是因为突然有了她这个风卷残云的战斗力。 “唉,可惜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否则再多给我些时间研究,说不定就能将天帝陛下的胃口调理好,从此食欲大开呢!”迦南栩自言自语,可惜道。 阿沫十分感动,这个厨子人可真好,即便被抓进来还是念念不忘为璟华研究菜式! 这是什么精神?是大公无私,先人后己的精神!这是什么人?是鞠躬尽瘁,不怕牺牲的好臣子! 阿沫暗暗决定,等下将他救出去,一定让璟华给他升官,做顶级御厨才对! 迦南栩看了一眼阿沫,皱眉道:“哎,我说你个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脸上发得跟猪头一样?一看就是发育的时候吃了太多油炸的,饮食不均衡!你……你长成这个样子,将来谁敢娶你啊!” 阿沫脸上又抽了抽。 她为了能蒙混过关,特地将自己弄成这个恶心的样子,确保蒄瑶看了她以后,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约莫是陋颜粉涂得多了些,搞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效果。 “我……我有喜欢的人,他不会嫌弃我的。”阿沫咬唇道。 “哦,你的爱人也是个麻子?” “才不是!他长得可好了!”阿沫怒声道,“三界之内,无人可出其右!” 噗!迦南栩显是半分也不信,轻飘飘道:“你爱人如此俊美,你却长得像个猪头,你嫁给他,良心不会痛吗?” 阿沫一口鲜血!心中刚刚对这个迦南栩建立起来的好感轰然崩塌!这个连天帝名字都不晓得的呆萌厨子,原来竟是个毒舌! “你……你这种只知低头做菜,不通情爱的人,怎会知道爱情的可贵?他既然爱我,就绝不会以貌取人。别说我只是长得像猪头,就算我是头猪,他也照娶不误!” 阿沫掷地有声,倒令迦南栩怔了怔,认真道:“如此有胆魄的兄台,倒真的令人敬佩。小风,若我俩有命出去,到时候你可要介绍我认识。” ------------------------------------------------------------------------------------------------------------------ 蒄瑶将那几个血奴往下面一扔,就逃了上来,那底下的血腥气让她昏然欲呕。 这一夜片刻没合眼,天却已快亮了。 蒄瑶微微一叹。她现在每日都要早朝,赖不得床,尽管忙了一宿十分疲累,也只好硬咬着牙更衣上朝。 小卉还在磨磨唧唧替她梳妆,左一个钗,又一个坠儿,可她早已饿得狠了,胃里空空的,绞得她十分难受。 “罢了,”蒄瑶摆摆手道:“先传早膳吧,一会儿再梳。” 小卉应了一声,命人传来早膳。 以她王妃的品阶,早膳向来有二十四道,四小菜,四炒菜,四粥品,四干点,四细糕,四水果。小卉见她饿得慌了,忙先夹了一块芙宁软虾饼,又盛了碗翡翠玉子粥,恭恭敬敬请她品用。 蒄瑶本是饿极的,但一闻到那虾饼却没来由的突然感到恶心,忙不迭放下筷子,捂着嘴一阵干呕。 小卉惊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蒄瑶挥了挥手,厌烦道:“拿走,统统拿走!什么破早膳,我看了就倒胃口!” 小卉急急让人把早膳撤走,一边为蒄瑶倒水,拍背顺气,一边忧心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都是这样,明明是饿着的,可真的看到膳食,却什么都不想吃了?人都清减了许多。” 蒄瑶脸色有些发白,她缓过来一些,恹恹道:“许是最近天气烦闷,所以食欲不佳,没什么要紧。” 小卉巴结道:“娘娘身子不爽利,还是找药师过来瞧瞧吧,又或者向天帝陛下告个假,好好歇上一天。您现在可是户部之首,手里握着整个天庭的金脉,可马虎不得!” ------------------------------------------------------------------------------------------------------------------ 这一日,蒄瑶真的没有去上朝。 她如果去了,便会看到璟华的脸色没有比她好多少。 阿沫失踪一个晚上,虽然留了个字条跟他说,有急事要办,离开几天,让他莫急。 但他怎么可能不急? 这里是九重天,她这条小苍龙又有什么急事好办的? 他立刻去兵部找了青澜,这个妹妹喜欢胡闹,哥哥总脱不了干系。 兵部还是老样子,青澜似乎早料到了他会来,不但让人沏好了茶,且四大主将全部到场,另有长宁也垂手默立一旁。 “叩见陛下!”所有人一齐单膝跪地,向他跪拜行礼。 这是三跪九叩的大礼,除特别隆重的场合外,君臣间其实无需如此,更何况这里是天一生水,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璟华蹙眉,低声道:“都起来。有什么事,说吧!” 青澜道:“确有件事,青澜犹豫,不知该说给天帝听,还是说给璟华听。” 璟华望着他,眸中平静无波,缓缓道:“有区别么?” 青澜道:“这件事若由天帝决断,自当秉公处理,不徇私情,甚至大义灭亲,但如果是璟华,却也许会十分为难。” 璟华的唇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只缓缓吐了两个字道:“说吧。” 青澜与田蒙等对视一眼,仍旧道:“恕青澜冒昧,敢问陛下现在是天帝还是璟华?” 璟华向屋内众人扫视了一圈,语声略有低哑,却并不带一丝犹豫,“你们都已经跟过我许多年,也素知我的为人,不论今日身处何位,都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又何必杞人忧天?” 田蒙道:“陛下误会了。青澜将军他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一力承担,而不令陛下为难。” “你们觉得我会如何为难?” 青澜俊眉一挑,沉声道:“蒄瑶!” 璟华的脸色果然又苍白了一些,全场鸦雀无声。 青澜正色道:“如今有件案子,涉及上百条人命,我必须要查。但我也告诉你,查下去很可能会牵涉到一些令你为难的人和事。 我已与几位将军商议过,若查到真凶,不论他是谁,我必严惩,绝不姑息。我也想好,等一切了结之后,便卸了这兵部副帅之职。我本是炎龙,在天庭随时都可抽身而退,绝不连累到你。” 璟华默了默,淡淡道:“青澜这么做,是认定了我会徇私?” 青澜咬咬牙再次强调道:“不是认定你会徇私,只是不想你难做。蒄瑶与你毕竟有些过往,你选择置身事外,便不用为难。” 一丝隐痛在心里猛地抽缩了一下,尚未平息,便有更多痛楚涌将上来,在心口处肆虐冲撞,像是十分期待看到他维持不住这表面的镇定,狼狈地将脆弱伤口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璟华极勉强地笑了笑,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疲于应付,甚至有点无力言语。他身体僵硬地朝门外走去,直到门口才停下,稍缓过一口气来。 “你们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这点事还不至于令我为难。”他向外走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道:“而我亦无法置身事外,永远都不可能。”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人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长宁从里头追了出来,追上璟华道:“陛下!陛下累了,让长宁送您回宫休息。” 璟华停下步子,极缓地摇了摇头,道:“长宁,我想去息园看看静安,你随我同去吧。” 长宁略有犹豫,“息园地处偏寒,陛下近来气色不好,还是不要去了,又或者让我先回宸安宫替您去取件袍子。” “无妨。” 璟华淡淡说了句,跨步先行,长宁亦只好跟在身后。 一路上,璟华除了低低轻咳外,一句话都没有说。长宁亦不敢多言,有时候偷偷去看他脸色,苍白中更显憔悴。 坟头几支寒梅,上次阿沫拿来时还只是花骨朵儿,她有心,将花儿用法术滋养着,现在便开了个明艳芬芳。 “原来沫沫也常来。”璟华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轻道。 那些花枝扭来扭去,摆成一个“静”的字样,这种事情除了阿沫,只怕没有别人会想得出来。 长宁道:“娘娘人很好,虽然一次都没有见过静安,但一直念叨着静安是将陛下带大的人,所以来探望得十分勤。有时候与我同来,有时候我不在,她一个人也会自己来。” 璟华道:“是啊,我从小便是由你跟静安服侍着长大的,而我却没来过几次。” 长宁道:“殿下别这么说,您日理万机,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您心里对长宁和静安好,我们都晓得。” 璟华凄笑着摇头,又低咳了两声道:“我哪里对你们好了?静安去了这么久,我都没有为她报仇。”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息园确实阴冷,刮来的风里带着侵人的寒气,长宁见璟华咳得越来越频繁,便催他走。 璟华仿佛没有听见,他弯下腰咳过一阵之后,背脊又重新挺得笔直,除了声音逐渐嘶哑,并看不出一丝痕迹。 “长宁,你说静安会怪我么?”璟华涩涩道,“我没能保护好她,甚至连报仇都没有。” 长宁道:“陛下说哪里话?我与静安这辈子能伺候殿下已经是莫大的福气,她在世的时候,我们曾在一起说过无数次,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陛下能少在外奔波,安心留在宫里好好调养身子,其它什么都不求。” 他抬起手,为璟华将披在身上的大氅又紧了紧,哽咽道:“只可惜静安没福气,没能亲眼看到陛下您登基,更没能看到您与娘娘三年后的大婚,否则她一定会高兴坏的。” 璟华掩唇咳了几声,低哑道:“是啊,是我不好。” “陛下别这么说,我们都晓得,您真的已经十分不易了。” 璟华摇摇头,凄笑道:“静安是我的人,我却没能护住她,怎能算得一个好主子?长宁你放心,待查出凶手后,我定会还你和静安一个公道。” 长宁突然在璟华面前,噗通跪下。 璟华一惊,“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长宁摇头,含泪道:“长宁昨日想了一夜,全都想清楚了。人死不能复生,长宁求陛下不要再查了,我也不要再为静安抱什么仇了!” 璟华敛眉道:“为什么突然又这么说?可是有谁威胁过你?” “没有人威胁,是我自己想通了。我原本不知道此案会牵连到蒄瑶殿下,所以才求着田将军和青澜将军为我做主,将案子查下去,这才……这才闯了祸出来。” 长宁抽抽噎噎道:“长宁事前并不知晓,若是知晓,定然万万不敢。往前蒄瑶殿下对我们也是不错,又是陛下的旧好。今日若是静安在世,也不会允许长宁忘恩负义,陷殿下于两难。” 璟华袍袖轻抚,长宁便立即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托起,再也跪不下去。 璟华俯视着他,黑眸深沉如海,读不到一点心绪的波澜,只闻清冷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铿锵: “凶手是谁,至今尚未定论。但不论是谁,我都会依法决断。蒄瑶的命是命,静安的命也是命!对我来说,并无差别!” ------------------------------------------------------------------------------------------------------------------ 血库里,迦南栩依旧孜孜不倦地和阿沫斗着嘴。 因为失血,他仍旧有些眩晕,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沫度给他的那些灵力,像是有着极强的兴奋作用,让他从未有过的精神饱满。 他瞧了阿沫一眼,颇有些刮目相看的味道,赞许道:“哎,别看你年纪轻轻的,修为倒是十分不错,刚才度了稍许的灵力给我,竟让我一下神清气爽,之前我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 阿沫得意道:“那是自然。不过你这厨子倒也是深藏不露,你这个迦南不是西天灵山金翅大鹏家的姓氏么?你怎么会跟他们家沾亲带故的?” 迦南栩嗤之以鼻道:“什么沾亲带故?没眼光!看清楚,现在你面前的,就是现任大鹏王迦南枫叶的嫡长孙!” 阿沫噗嗤一笑,嘲道:“迦南大鹏王的嫡长孙,居然是个厨子?你将来以一手颠勺的绝活来继承你爷爷的王位么?哈哈哈!” 迦南栩严肃地批评她道:“厨子怎么就不能继承王位了?我要做也是做三界内手艺第一的绝世好厨子,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他用鼻孔看了一下阿沫,骄傲道:“你知道么,在如今天庭一百二十八名的四品大厨里,我的年纪最轻,俸禄却是最高的!” 他看到阿沫发怔,更为得意道:“小风,你那个天下第一英俊的相好一个月俸禄多少?” “他……唔,他没有俸禄。” “哼!连个俸禄都没有,难道靠你养吗?”迦南栩嗤之以鼻:“这样吧,看在你救过我,若我们能活着出去,你就叫你那个相好的来找我,我教他几招。” “他会做菜。” “他能跟我比吗?我那个不叫做菜,叫艺术!是能够满足你灵魂的味道!” 阿沫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迦南栩又道:“我才不是要收他做徒弟,不过看你这张脸实在长得太倒人胃口,好心教给他一些调理内火的菜式,他学会了以后,你天天吃着,就能吃出个水嫩光滑的肌肤来!” 阿沫尴尬地呵呵了两声,这个迦南栩一说起做饭这件事来,是个比话痨还话痨的人,她不得不打断他,问点实际的。 “这个……迦南公子,不是说只抓品阶低微的小宫奴的么?怎么你这么高的地位也会被她抓来呢?” 迦南栩悻悻道:“那是那个轩王妃没眼光了,我有什么办法!那日我想好要为陛下炖一盅雪参乌鸡汤。这个汤要齐集二十四枚珍贵药材,炖满十二个时辰,所以我凌晨不到就起来了。当时正独自一人,还在给灶头添火,突然之间就没了知觉。” “醒来便在这里了?” “嗯,还有三个与我一同抓来的,不过都不认识。” “他们人呢?” “死了。” 阿沫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自然是被采血过度,失血而死的。”迦南栩道,“若不是我是金翅大鹏家的,修为精湛,也早就死了。” 他抬起眸来,望着躺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叹道:“我算是来的比较早的,比我之前的,还有一些与我同时来的,基本都已死了。这里的人已经换过好几批了。” ------------------------------------------------------------------------------------------------------------------ 蒄瑶没去上朝,却还是去看了琛华。 有了血的滋润,琛华的面色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银发血眸和着妖孽美颜,颠倒众生里盛开了神采奕奕。 “蒄瑶,今日怎的这么早?平日里都要我望眼欲穿,今日我只在门口望了二十七次,你便来了。”琛华露出一个天地灭绝的笑容来,吟吟道。 “你就是会贫嘴。”蒄瑶没什么精神,但看到琛华却也忘了自己的不适,笑骂一句,在他身边坐下。 “璟华呢?最近都没来么?”她问。 琛华搂住她,将自己讨厌的白发往身后一拨,显得风情万种,眯缝着桃花眼道:“他不来不是正好么?蒄瑶,难道你希望二哥每日来,终有一天化去我的魔功?” “我不是这个意思,”蒄瑶被他拥着,心头涌上一股浓浓暖意,笑着无奈道:“你怎么跟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吃醋!” 她起身将食盒里的血袋递给他,有些担心道:“我最近又抓了批新的血奴,原来的那批死的差不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两天都像被人盯着似的。琛华,你说会不会璟华已经发现了?他会不会知道你在吸食仙血?” 琛华迅速走到门口,探了一探,又折回来,摇头冷笑道:“定是你想多了。二哥若晓得你我做的那些事,那还不立时三刻就冲过来将我打杀了?还会由得我现在?” 他拎起一袋血,刚咬开塞子,那刺鼻的味道飘散出来,便令得蒄瑶一阵恶心。 琛华却浑然不觉,仍在那里大口吞咽。蒄瑶又强忍片刻,终于再也受不了那个冲鼻的气味,胃里的难受往上直冲,撬开她的喉咙,逼得她顾不得什么矜持,蹲下身子一阵哇哇狂吐。 “蒄瑶!蒄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琛华大惊失色,忙把血袋一扔,就来抱她。 蒄瑶虽然只吐出来一些清水,却仍止不住胃里翻腾,一阵强烈过一阵的恶心,令她吐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被琛华抱在手里,脸色苍白到极致。 “蒄瑶,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什么了?”琛华大急。 蒄瑶摇摇头,她连话也说不动,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喘道:“我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一吃就吐。” 琛华怔了怔,突然紧紧地抱起她,又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喜极而泣道:“蒄瑶!蒄瑶!你怀孕了!你定是怀孕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传膳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我,怀孕了?”蒄瑶不可置信。 “是啊,孕初喜酸多呕,你现在吃什么都想吐,定是怀了我们的孩儿了!”琛华高兴得手舞足蹈,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 蒄瑶也是满心欢喜,略害羞道:“琛华,你……你放我下来。” “好好,你现在禁不得颠簸,还是稳妥些,稳妥些好。”琛华将她小心地抱到自己床榻上,又替她褪去鞋袜,盖好被子。 “琛华,你好好的让我躺着干嘛?”蒄瑶哭笑不得。 琛华柔声道:“躺着总是没错。你刚怀了孩儿,要事事小心,往后就不要再去早朝了,也不要再操心那么多公务,好好在宫里养胎。” 他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蒄瑶小腹之上,痴痴道:“我的孩儿,我的乖孩儿,出来后要早早学会说话,叫我一声爹爹。” 蒄瑶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白发,爱怜道:“傻瓜,孩子还小,现在哪里听得到你说话?” 琛华却不理,兀自听她腹中动静,自言自语道:“孩儿乖,莫要折腾你娘亲,娘亲几天没吃饭了,爹爹可心疼的很。” 他抬起头来,又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眸中水光波动,清亮喜悦,“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蒄瑶沉溺在他的柔情里,连方才的不适都缓解了许多,微微笑道:“不用吃什么,琛华,你来陪我躺一会儿。” 琛华摇头不依,“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光躺着怎么行?若因这小子饿坏了你,出来后我天天打他屁股。” 蒄瑶被他逗得一笑,她现在知道自己怀孕,也极珍惜腹中这个孩子,不敢再乱来,点点头道:“那就吃点清淡的吧。” 琛华走到门口,唤道:“来人,来人!我要传膳,快点给我传膳!” 今日门口那小仙童却并不在,琛华唤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又走到外殿。 “人呢?快给我出来!我要传膳听到没有!人都死哪里去了!”琛华怒气丛生,噼噼啪啪拍着外面的结界,高声喝骂。 那结界是璟华亲自设的,极为牢固。琛华狠狠踢打,却只被璟华赋予结界上的法力给弹了回来,狼狈摔在地上。 他不死心,再一次跳起来,运起魔功狠狠拍打结界,身后的白发张扬在空中,双眸赤红如血! “轩辕璟华,你这个伪君子!你放我出去!” 他挣扎着,不停歇地向那个结界发动猛烈攻击,却只得到一次比一次更强烈的反噬!每一次向外拍打的法力都尽数反弹在他自己身上,不多时,便已全身伤痕累累,唇角边蜿蜒下道道猩红的血丝。 “让我出去!我要传膳!轩辕璟华,你……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 蒄瑶远远站在后面,望着他,早已泪流满面。 “琛华,不要这样!求你停下来!”她奔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哭道:“我不吃了,不吃了!琛华,你别再弄伤自己!” 琛华茫然地停住,他怔怔的,任凭她抱住自己,失神落魄,“蒄瑶,我弄不到吃的!” 他倒退几步,突然凄绝地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我有什么用?我连……我连给自己的女人弄点吃的都做不到!” 他指着自己疯狂大笑,笑到流泪,俊颜扭曲:“你看看我,我依旧是个窝囊废!我就算堕了魔依旧是个窝囊废!以前是父君压着我,现在父君死了,却还有个二哥!我……哈哈,我永远都是窝囊废!” “琛华,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自己!” 蒄瑶哭着抱住他:“不管人家怎么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作践自己了!琛华,我们已经有孩子了,我们把他生下来,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蒄瑶,对不起!”琛华闭着眼睛,任泪水无声地滚落,从鼻翼至脸颊,绝望道:“我这么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蒄瑶一点一点吻去他眸中的泪水,明明哭到颤抖,却努力强笑道:“没有关系的,琛华。我们……我们一起去求璟华,好不好?求他将我们放了,离开天庭,哪怕是到蛮荒,到婆罗多海,都没有关系。琛华,有我跟你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好?” 琛华喃喃道:“一家三口?我和蒄瑶,还有孩子……” “是啊,琛华。”她望着他,柔声道:“你不要再吸血了,也不要再总是刺激璟华,我们为孩子积点德,离开这里,他过他的,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蒄瑶的声音温柔中带了母性,让琛华慢慢得到安抚,他捧起她清丽的脸颊,血红眸子里狰狞一点点褪去,温柔一点点积聚。 最后,他终于望着她,表情是放下了一切的释然。 他吻着她,轻轻道:“好,我答应你,再也不练什么魔功。我去求二哥,求他放我们离开。蒄瑶,我只要你。” ------------------------------------------------------------------------------------------------------------------ 蒄瑶回到宫中的时候,小卉忙迎上来道:“娘娘这是去了哪里?方才陛下来过呢。” 蒄瑶怔了怔,“璟华来过?他来做什么?” 小卉笑道:“娘娘今日抱恙未曾上朝,陛下这就紧赶着过来探望,可见对娘娘非同一般。” 蒄瑶微微不悦,“切莫胡说。” 小卉只当蒄瑶矜持,仍不知轻重道:“娘娘怕什么,陛下当年对您一往情深,若不是炎龙的那个婆娘捣鬼,现在您都是天后……” 她话未说完,便听极响亮的一个耳光刮在自己左边脸上,半边脸登时麻了。 小卉只稍微愣了一下,立马就扑通跪在了地上,猛磕头,涕泪齐流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卉胡言乱语,该当掌嘴!求娘娘大人大量,千万饶了小卉这一次!” 她说着,不待蒄瑶动手,自己便立即抽打起自己来,一掌比一掌用力,本来左边脸颊肿着的,几掌之后,右边脸颊也高高肿了起来。 蒄瑶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冷道:“陛下与我清清白白,毫无瓜葛,若再被我听到有人乱嚼舌根,不管是谁,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小卉不敢!小卉再也不敢胡说!”小卉惊恐不已,连头都不敢抬。 “掌嘴五百下!”蒄瑶寒声道。 她嫌恶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奴仆,转身离去,轻飘飘道:“今儿罚你是为了提醒你,鸡犬纵升了天,也还是鸡犬。不论何时,都莫忘了自己身份!” ------------------------------------------------------------------------------------------------------------------ 阿沫在那些血奴中走了一圈,又发现两个已经奄奄一息的,赶紧为他们度了一些灵力,令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 “小风,你自己也省些力气,一会儿若那个恶婆娘来采血,你怎么办?”迦南栩看她这么灵力不要钱似的见人就送,不禁替她担心。 “我没关系的,我修为高啊,可她们就快死了。”阿沫满不在乎道。 迦南栩看着阿沫在人堆里钻进钻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脸上发痘痘发得面目全非的小姑娘,竟然让他萌生一种特别的可爱。他甚至一点都不觉得她丑,反倒想象着如果能有朝一日去除了那些痘印,她的五官应该也是极漂亮的。 他甚至想,如果真有命能活着出去,他一定好好地煮一顿饭请她吃。能吃到他迦南栩亲手煮的菜肴,当今除了天帝,只怕也没有别人了吧。 他拿手的菜至少几百样,一顿饭里哪够他展示?他最起码要为她烧十顿!不,一百顿! 唔,他甚至觉得,如果能每天都煮饭给她吃,也挺好,至少不能听之任之让她再贪吃那些油腻的肉菜,把自己好好一张脸弄成那个样子。 迦南栩勉强站起来,他长期严重失血,身体虚弱至极,才刚起来,眼前便一阵发黑,几乎又要栽倒。 “喂,你干什么!”阿沫眼明手快,几步冲到他跟前,在他昏倒前扶住了他。 “迦南栩,你逞什么强!有事叫我就行了!”阿沫气得大声嚷嚷,“最讨厌你们这种爱瞎逞强的!逞到最后,还不是让我收拾烂摊子!” 迦南栩笑了笑,阿沫的怒意反让他眉开眼笑,“我……呵呵,我看你在忙,这不就几步路么?” “几步路也不行!”阿沫锱铢必较,严厉道:“你到底要去哪儿?” 迦南栩用手指比在唇前“嘘”了声,压低声音道:“我看过几次,记住了那凶婆娘开门锁的法咒,我想试试,能不能逃出去。” “真的?你能逃出去?”阿沫将信将疑。 “哎,试试嘛!反正又不花钱!” 这里离出口还有些距离,阿沫想了想,道:“好吧,那我背你去!” 迦南栩连连反对,“不不不,那怎么行?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背?” 他之前一直是躺着,所以阿沫并未注意,现在一站起来,阿沫才发觉他真的很高,恐怕比璟华都不见得矮到哪儿去,鼻正口方,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可见这金翅大鹏家的基因十分优秀。 但这世上除了璟华外,其他人的相貌向来不会影响阿沫的判断,她只是被这只金翅大鹏的美色略微倾倒了一会儿,立刻道:“要是蒄瑶立刻就来呢?等你蚂蚁似的爬到那儿,说不定本来可以逃得出去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给你浪费了!” 她歪着头,眯着眼笑道:“要么你现在老老实实给我躺回去;要么呢,你就让我背你过去!自己选呗!” 迦南栩踌躇了良久,极不信任道:“你长得比颗萝卜大不了多少,怎么背得动我?要不你扶着我……” 他话没说完,就觉身体一阵腾空,整个儿被阿沫抗在肩上,朝门口走去。 阿沫人虽小,但是力气大,扛着迦南栩这么大的个子脚下丝毫不缓,只是留了他两条大长腿拖在地上,其它倒甚和谐。 迦南栩苍白的面容又泛起了微粉,咬唇道:“小风,你出去后要是敢告诉别人,我就……” “你就怎样,你还把我煮了不成?”阿沫得意轻笑。 我就天天煮饭给你吃,迦南栩心中默道。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谎言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今天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蒄瑶闭眸靠在铺了红鸾锦缎的软榻上,轻抚着腹部,嘴角不自禁地漾开微笑。 那里如今还十分平坦,但她知道,里面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想。 自灭族之后,她一直孤单地生活在这九重天上,无依无靠,她最开始的时候想依靠璟华,但后来这个想法也破灭了。她以为自己要孤独一辈子,凄苦地活着直到死去。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不仅有了琛华,现在还有了琛华的孩子。 老天并没有遗忘她,在将她推入绝境以后,又向她伸出了手。 蒄瑶,这难道不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幸福吗?她对自己说,你为了它,曾经陷入绝望的深渊,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挣扎,心痛如凌迟,你差一点就要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信仰。 可现在,它终于来了。虽然迟了一点,可还是来了。它没能盛开在宸安宫里,但一样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春色满园。 所以,就这样吧。 不要再犟了,不要再去想谁负了谁,谁抛弃了谁。那些你欠我的,我欠你的,纷纷攘攘,早已经弄不清楚。服气也好,不服也好,弄清楚了,又有何意义? 就这样认输好了,和琛华一起放下,让琛华去求求璟华,给他们一条出路。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手里握着三界内生杀大权,而自己和琛华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败将残勇,去求求他又怎么了。 璟华的修为本来就胜过琛华太多,如今得了胤龙翼就更是深不可测,琛华就算不甘心,又能闹出多大动静呢? 如果一定要有人先投降,那就让他们来做这个先投降的人吧。输给璟华,没什么丢人的。璟华他注定是站在高处的那一个,俯瞰众生的那一个,那就随他去,让他拥有他的神力,拥有他的君临天下。 而她和琛华,也会拥有他们的将来。 那个幸福的将来。 ------------------------------------------------------------------------------------------------------------------ 蒄瑶就这么躺着,心绪缱绻,竟睡着了。 她睡了一小会儿,却又被自己惊醒,蓦然间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来。 是了,那日在凌霄殿中,她为了气璟华,故意说对琛华是虚情假意,是为了报复璟华才故意作践自己。那如今,又要求璟华将他们放走,是不是必须先得向他澄清一番,免得他误会呢? 想到此处,蒄瑶立刻翻身坐起,也没有吩咐小卉摆驾,自己驾了云头,便直奔宸安宫去。 璟华并不在。 招呼她的是长宁。 “长宁,陛下呢?” 长宁的神色有些紧张,默默道:“陛下方才回来,可一会儿便又出去了。” 他抬头,偷偷望了蒄瑶一眼,便又立即垂下头道:“娘娘若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长宁,长宁定会转告。” 蒄瑶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晚些再来找他。” 长宁恭送她出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右手仍很不自然地一直藏在背后。 蒄瑶微微蹙眉,她记得似乎从进来开始,长宁的右手就始终背在身后。 她停下了步子,微笑道:“长宁,是手受伤了吗?过来我看看。” 长宁浑身一僵,慌道:“谢娘娘关爱,长宁并未……” 蒄瑶不待他说完,已经抢上一步,拉过他右手,强摊开掌心—— 天水滴! 蒄瑶面上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明知故问道:“长宁,这是什么?” “回娘娘,这……这是一位故人的遗物。” “故人?是静安么?” 长宁勉强点了点头,脸色煞白。方才他拿着这副天水滴,正睹物思人,却突然听闻轩王妃驾到,一时慌乱也不知藏哪里好,便只好紧紧捏在自己手里。 蒄瑶心下雪亮,她唇角虽笑着,但那笑却如同被冰封,看得长宁心中不寒而栗。 “既是静安的遗物,那为何看到我却避之不及的样子?是不是你觉得静安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怕让我看到?” 长宁勉强笑道:“娘娘说笑了。静安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婢,况且人都也已经不在了,又怎么会做什么……” “那就是你做了亏心事,所以怕我!”蒄瑶咄咄逼人。 长宁咬牙道:“没有!” 她突然一把掐住长宁的脖子,厉声道:“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璟华他在查我?他是不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 璟华在宝庆宫。 从息园回来,他先去了拂嫣宫找蒄瑶,小卉告诉她蒄瑶不在。然后他就直接去了宝庆宫。 蒄瑶今天告病没有上朝。 如果是真的病了,那就应该在自己宫中休息。如果没病,那就应该是去了宝庆宫。 璟华苦笑。他有时候想,自己若不是那么通透就好了,什么事情都想得如此一清二楚,真不是什么好事。 没想到,今天还真的猜错了。蒄瑶已经走了,只有琛华一个人。 他在练字。 “二哥来了?身体可好些?”琛华看见他,立时放下笔,将他迎进自己房里。 琛华的神态热情且自然,没有一丝拘囿,连璟华自己都错忆,是不是他们兄弟俩还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里,闲了的时候,去对方宫里串个门,喝杯茶,聊聊天。 “琛华,你在写什么?”璟华望到他摊在桌上的云宣,似乎是写了一半。 琛华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二哥见笑了,我在写《大悲经》。” 璟华颇意外,像以往一样走过去检查他的功课,微笑道:“怎么会想到写这个?” 他印象中,这个三弟并不爱这些写写画画的安静玩意儿,总嫌无聊。两人岁数相差无几,小时候是由同一个夫子启蒙的。那时候一散学,琛华便跑得影儿都没了,直到临睡前,才想到拿着一堆的功课来求璟华代他完成。 “二哥不是要我修心养性,好摒除恶念吗?我想抄抄经文也许能有用,所以这几天一直都在用功。”琛华邀功似的,讨好道:“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璟华点头,转头轻咳了几声,微笑道:“你能真心向善,什么时候都为时不晚。我好几日都没有来,希望没有耽误你。” 琛华道:“每日替我化解魔功,极费灵力,二哥身子不好,就不要勉强。” 璟华笑了笑,“没事,这几日已经好了些。开始吧,免得前功尽弃。” 他数日前连着被琛华和蒄瑶气到呕血,歇了几日仍觉力不从心,但还是咬咬牙硬撑着过来。只因化魔这种事,不进则退,他就怕自己这一耽误,之前的辛苦便付诸流水,到时候又要重头再来。 琛华却拦住他,正色道:“二哥,先不忙,我有话想跟你说。” 璟华抬眸忘了他一眼,似乎已猜到了他的心事,淡淡道:“除了蒄瑶,说什么都可以。” 琛华的脸登时一沉,蛮狠不讲理道:“如果我偏要说她呢!” 璟华默了默,缓缓道:“你想说什么?” “我要带她走!” “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我要带她走,离开这里!给我一座城,或者给我一座岛都行,就我们两个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长时间静默。 琛华先耐不住,大声道:“你干嘛不说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璟华依旧没有开口。 “轩辕璟华!你……”琛华怒不可遏,正想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叱问。 “她不是真的。”璟华道。 声音不高,却无情。 他的脸色又恢复到从前那样苍白,唇边的笑容惨淡,仿佛接下来每说一个字,就会有一把尖刀从他心头碾过。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声音苦涩,找不到救赎。 “蒄瑶她对你,不是真的。” 他望着自己的三弟,残忍地道出真相。那个满头白发,又满心疮痍的少年就在自己面前,他现在终于有了希望,以为找到了自己所爱,他终于愿意放下恶业,乞求自己放他和他的爱人远走天涯,他甚至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想和她厮守到老。 可那只是一个谎言,璟华知道。 三弟以为的那个爱情,其实只是一个用来报复自己的谎言。 “琛华,你听我说。” 他艰难地吐字,“是我的错,我负了蒄瑶,所以她现在只是利用你。她对你,并非真情。” 琛华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她对我并非真情?难道……难道只有对你才是?哈哈哈哈……好笑,实在是好笑!” 琛华狠狠地瞪着他,一字字道:“蒄瑶从前是爱你,但那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爱的是我,你凭什么说她对我的爱,就不是真情? 难道除了你,这世上的女子便没别人好爱了?轩辕璟华,你凭什么如此自信!自命清高!” “我问过她!”璟华压抑的痛苦被他撩拨,亦大声道:“她自己亲口说的!我问她要不要离开天庭,我可以偷偷送她走,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她亲口对我说不要!她……咳咳,她……咳咳咳!” 情绪太过激烈,璟华说到一半,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根本无法继续下去。他自己也有预感,弯下腰,急急忙忙拿出巾帕去捂住自己的嘴,却仍是被琛华看到那团刺目的殷红。 但现在那些红的颜色,已再不会引起琛华丝毫的怜悯。他的心早已经被另一种坚硬而冷酷的东西包裹起来,感受不到璟华的痛。 他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自己的二哥,血色赤瞳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个自小便尊敬且崇拜的人,那个颀长挺拔的身体无助地弯成一张弓,宽阔却单薄的肩膀随着每一次急喘,瑟瑟发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灭口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琛华本来已想好,要向璟华求饶。 就在璟华来之前,他就已经这么打算好,他要放下自尊,坦白他和蒄瑶的感情,甚至说出蒄瑶已经怀孕的事。 他了解他的二哥,虽然他与蒄瑶的结合违拗伦常,但璟华素来心软,只要好言恳求,特别是说出孩子的事,最后璟华一定会网开一面,想法子偷偷将自己和蒄瑶送走。 但没想到,才谈了几句,便是这样一个局面。 自己与蒄瑶的感情,在璟华心里,竟然被那样曲解。 不忠不贞的开头,别有用心的结尾。 难道他与蒄瑶,连一段真挚的感情都不配拥有么? 那轩辕璟华你又如何呢?你就是天下第一,完美无敌么?你这辈子就没有做错过一件事,亏欠过任何一个人了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蠢,为什么要求他?求这个根本就看不起自己的人。他突然不想去讨饶,不想再苦苦哀求,更不想透露任何蒄瑶怀孕的秘密。 也许那样才是最好的结局!他咬紧牙关在心里发誓,赤红色的血眸里燃起熊熊红莲业火。 只有你才是最完美的对吗?只有你和你的女人才相濡以沫,至死不渝对吗? 好,那我就偏不让你如愿!我要你亲手毁掉自己手里那段完美无缺的爱情! 我要让你犯下毁天灭地,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错!要你从此以后,每天每夜都悔断肝肠,痛不欲生! 到时候,你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再不能用这副伪善的面孔来对我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吧! “琛华,你……咳咳,你听我的,忘了她。” 璟华咳了半天,终于缓过一口气,艰难喘息道:“我……我知道这会很痛苦。但,就像现在化解你的魔功一样,二哥会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功德圆满。” 他扶着桌案,慢慢直起身子,胸口仍剧烈起伏。 “二哥会一直陪着你,不管多久。” 他缓缓道:“等你重回正道后,你若要裂土封疆,称王画界,只要二哥手里有,你都随便拿去。但不要再迷恋蒄瑶,也不要再欺骗自己。” 琛华仍愣在原地,似乎刚才眼睁睁看着璟华喘咳发作,并不是因为心狠,而是心痛地已经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什么。 两行清泪从他血红的眸中溢出,顺着眼角缓缓流下。他突然崩溃般地伏在璟华的脚下,白发披散在身后,如最无辜的莲花。 “二哥说的没错,蒄瑶她是假的,她心里只有二哥一人,从没有一天忘记!可我……可我明知道她是假的,我也已经爱了她。二哥,我怎么办?你救救我,我该怎么办?” ------------------------------------------------------------------------------------------------------------------ 璟华强忍着心头不适,仍是运灵力在琛华体内运转一周天,以自身修为化解他体内魔性,再塑仙元,以灵换灵。 正如妙沅所言,修为是修为,病症是病症,如今璟华修为虽高,其作用也不过是压制着身上的痼疾较少发作而已。但登基后的日夜操劳,再加上最近被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气得心疾反反复复,等他收功时,已是面无人色。 “二哥,我今天感觉还不错,要不我们趁热打铁,再来一轮?”琛华假意道。 璟华站起来时已经有点眩晕,喉咙微微发甜,他不动声色,勉强笑道:“琛华今日倒是用功,不过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你自己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琛华将他送到门口,乖巧道:“也好,二哥也别太累了,注意自己身体。” 璟华欣慰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疲惫,璟华今日走的时候,忘了锁宫门口的结界。 这本是琛华最后的机会,可惜他只顾着用愤恨的目光盯着璟华离去的背影,其它的,什么都没注意到。 ------------------------------------------------------------------------------------------------------------------ 璟华前脚刚走,蒄瑶便立刻又驾云赶到了宝庆宫。 兴许是天意,她这个时刻拿捏得刚刚好,早一刻璟华还没离开宝庆宫,晚一刻璟华便又已经要回到宸安宫,与她撞个正着。 她几乎是从云头上跌下来的,一路跌跌冲冲奔进来,失魂落魄喊着:“琛华!琛华!” 琛华听见她唤急忙奔出来,几步迎上去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在,我在!蒄瑶你这是怎么了?”他心疼道:“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可以跑这么急的!” “璟华呢?璟华来过没有?”她语声瑟瑟发抖,惊恐地去摸他身上有否受伤。 “二哥刚走,就在你进来之前。”他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柔声道:“我很好,你到底是怎么了?如此慌张?” “璟华他,他好像已经发现了血奴的事!”蒄瑶惊惧道:“他会不会来抓我们?琛华!他会把我们都绑上诛仙台的!就像当年母妃的下场,把我们全都杀了!” “你先别急。你为什么会觉得二哥已经发现了呢?他刚才就在这里,可并没有说什么。” “你们,方才说了什么?”蒄瑶见琛华安然无恙,这才略略定神,半信半疑道。 “我们只是闲聊,他替我施了法,和平日一样。”琛华故意不去提起今天他与璟华的争执,蒄瑶现在有了身孕,那些令他不快的事情,不必再令她徒增烦恼。 “他不答应让我们走?” “不是,是我没说。蒄瑶,我改主意了!”琛华道,语声里带了一丝强硬。 “什么?” “我不想求他,我们为什么要求他!这个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仁爱、慈悲!说得好听,到后来还不是谁修为高,就听谁的! 你昨日说要为孩子积德,让我莫要再气他,惹他发病!可我今天想想,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蒄瑶,这世上哪有因果报应?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父君母后肆意凌虐!而二哥他明明亲手杀了父君,却被奉为天帝!” 琛华犹自怒火冲天,滔滔不绝,蒄瑶却急急打断他。 她脸色苍白道:“琛华,先别说这些了。你快想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就认定二哥发现了呢?他方才还在这里,没有一点异样!” “不是璟华。”蒄瑶素来艳光照人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 她颤颤地举起手,摊开掌心的那副天水滴,凄丽道:“是长宁!兵部已经在查了,他们已经发现了静安的骸骨,早晚会查到我们身上,而且我怕……怕他们顺藤摸瓜,就快要发现血奴的事!” 琛华也紧张起来,在屋子里不停走来走去,不安道:“静安的尸骸我已经弄得很干净了,怎么还是会被发现呢?是长宁自己告诉你的吗?他一心要为静安报仇,又怎么肯说与你这些?” 蒄瑶凄笑,“他自然不肯,我……我逼他吐露实情,然后又……” “又如何?” “我杀了他。”蒄瑶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想起方才自己心狠手辣,腹中又是一阵恶心。 她是第一次杀人。 虽然自从饲养血奴开始,在她手里也陆陆续续死了近百人,但那些人都是因为经日累月的采血,慢慢虚弱死去,而不像方才对长宁一样,一下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琛华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安慰道:“莫怕,做得好!你不杀他,等回头他告诉了二哥,我们便死定了。那边可处理干净么?” 蒄瑶面无人色,缓缓点头。 琛华望着她,柔声道:“蒄瑶,如今你我已都没有回头路。手上一条人命,一百条人命,都一样是上诛仙台,你怕不怕?” 蒄瑶握住他的手,惨白的脸上强绽开一个笑容,低声却坚决道:“不怕。你我的命早就拴在一处,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死!” 琛华低头亲吻她面颊,“蒄瑶,你不会死!勇敢一点,你还有我们的孩儿,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死!” ------------------------------------------------------------------------------------------------------------------ 金翅大鹏家有两样最出色的绝活。 一个是轻功,一个是目力。 迦南栩在那么昏暗的地下室,只远远地看了几次,便看清楚了蒄瑶锁那个门锁用的法咒。 阿沫来之前,他也曾想逃出去,但苦于身上无力,寸步难行,便是有力气爬到门口破了那个锁,只怕还没逃出蒄瑶的寝殿就已经被捉了回来。 但现在不同,他身边有了生龙活虎的阿沫。 “喂,你想过没,等下弄开了这个锁,这里这么多人怎么逃法?”阿沫问。 “没想过。” “啊?你……你怎么能不想呢?逃不出去的话,就算打开了门锁,又有什么用啊?” “我又没想要那么多人逃出去!”迦南栩理直气壮道,“他们跟我一样,连路都走不动,出去也是送死!” “那你还开锁干嘛?”阿沫觉得迦南的智商简直有问题。 “你可以走啊!”他望着她,笑道。 “就我一个?”阿沫吃惊道,“你不走么?” “我当然不走啊。那个女人仔细得很,每回过来都要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死了的。我想想等下可以弄点什么事情出来,拖延些时间,好让你尽量逃得远些。” 阿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把你们丢下一个人逃走呢?迦南,你虽然说话讨厌些,但人还不错,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呢!我是绝不会丢下朋友一个人逃命的!” 迦南栩听了笑笑,这一回却不再是嘲笑,而是在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淡定且包容的气质,让阿沫有一瞬间,仿佛看到某个熟悉的影子。 “迦南,我再输些灵力给你,这样你就有力气和我一起逃走了!”阿沫道。 “即便我能和你一起逃走,那这些人怎么办?”迦南栩指着奄奄一息的人群,道:“你不可能给每个人都输了灵力,他们没办法逃走,还不是一样要死?” “那你说怎么办?”阿沫左右为难。 “你先走,我替你拖住那个凶婆娘,然后你尽快找人来救我们!” 阿沫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迦南栩笑了笑,没花什么力气便打开了锁。 “那我先走了,迦南你自己小心,我一会儿就来救你们出去!”阿沫灵巧地一个翻身,刚要出去。 外头却传来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 “没有谁能救得了谁!除了死人,这里谁都出不去!”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公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是蒄瑶第一次上九重天。 虽然也是胤龙族,但父亲和兄长们常年都负责镇守边关。那里只有终年无尽的风沙,长河落日,血色孤霞。 上头十一个全是哥哥,她是父亲的小公主。 虽然那个回忆已经隔了几千年,虽然现在想来,那里除了尘土还是尘土,但她依然记得,她是父亲的小公主。 她每天都等在简陋的帐篷门口,等着父亲和兄长们归来,父亲看到她,远远地就快马加鞭,然后俯下身子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身前,带她一起策马狂奔。 风很大,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父亲把她搂进自己的斗篷里,低下头用络腮胡子蹭她娇嫩的脸颊。她总是咯咯的笑,父亲的笑声则回荡在整个荒原。 是的,她是父亲的小公主,真正的骄傲的公主。 后来,她被提到了九重天上,虽然从那个时候起,每个人都叫她蒄瑶公主,但她却再没了那种被宠爱的感觉。 她换上了全新的衣裙,手和脚都无处可放。那件裙子是如此漂亮,就连领襟上也绣了无数精致复杂的纹样,那料子又如此软滑,让她觉得自己之前穿的那些简直用来拖地都不配。 她拘谨地站在那里,略低着头,尽量做出自己能够想象出来的最雍容华贵的样子。可她枯黄的发辫,被风沙吹得皴裂的皮肤,依旧显示出她是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傻丫头。 轩辕広坐在天帝的书房,抬眸望了望她,就像望一只流浪的小猫。 “你叫什么?”轩辕広道。 “回陛下,我叫蒄瑶。”她答得小心翼翼。 “嗯,你全族都殁了,也算是为天族尽了忠,你便在天宫中住下吧。我请天后收了你做义女,从此便是这九重天上的公主。” 全族三百八十六条人命,便在天帝这五十三个字里有了交代。 蒄瑶大着胆子抬头,却并没有在书房里见到自己的那个未来“母后”。她不是要收自己为义女么?却为什么连面都不见一见? “谢陛下。”蒄瑶没有多问,只是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 她并没有因为成了公主,而愚妄地忘了身份,将天帝也称为“父君”。她年纪虽小,却也在那个时候明白,自己的父亲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会当她是公主。 叫姜懿一声“母后”,也就是个称呼罢了,更何况天帝陛下?更不敢奢望他能代替自己的父亲,成为“父君”。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几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男孩子前后进来。 最先的一人最是活泼,人未到,笑声先至。那小公子长得极是俊美,丰神朗月,玉面朱唇。虽还是孩子,但一双眼眸已足够勾人摄魄,看着蒄瑶,唇边露出几分妖孽的笑。 “父君,你说的就是这位妹妹么?”琛华绕着蒄瑶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轻嘲道:“长倒是长得不错,就是太过拘谨,显得没经过什么世面。” 轩辕広并未因琛华言语中的轻浮而动气,反而宠溺道:“蒄瑶与璟儿同岁,比你却还是大了那么几岁,你该叫姐姐才是。” 他刚说完,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个男孩子,个头都要比琛华高些。 那个最高的显然比他们都要大得多,长得也与轩辕広最像,英俊中带着挺拔,器宇轩昂,却又不失亲和。 他走得很慢,似乎一直在迁就另一名白衣少年。 琛华见他们两人进来,立即便雀跃起来,奔出来到门口去拉那白衣少年,催道:“二哥你快些,新妹妹都等久了呢。” 玹华笑道:“我方才还听到父君说你该当叫姐姐,怎么还在这里妹妹,妹妹的乱叫。” 琛华无赖道:“我一直就是最小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毛丫头,还让我做最小,我不应!她长得比我矮,就得做我妹妹!” 蒄瑶极聪慧,见此情景,不待天帝介绍也知这便是天族的三个皇子了。当下立即上前,遥遥拜倒:“蒄瑶初到天庭,不敢居大,见过三位哥哥。” 琛华这才高兴起来,拉着她起来,道:“好,真是个机灵的!你跟了我,往后这九重天上就没人敢欺负你!你方才说叫什么来着?关瑶?” “草字头下,冠首之冠。”蒄瑶垂首道。 一直都没有出声的璟华这才道:“蒄瑶芝兰,芳田祈之。你这个名字,是上古的一种神草吧。” 蒄瑶一直都低着头,此时一惊,大着胆子去看那个说话的少年。 她的名字,是父亲取的,那是一种只生长在他们那个边塞的绝壁上才有的神草,一般人莫说是说出她名字的来历,就是白纸黑字地把这俩字写在纸上,都不一定能认得。 这不多话的二皇子,着实叫她吃惊。 而她看了一眼那个二皇子,却更叫她吃惊。 他长得实在太过好看。 他的哥哥和弟弟实则已经是俊美非凡,人中龙凤,而他却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若不是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人能拥有如此出众的相貌。 他的美不只是单纯的五官俊秀,而是一种由内散发的温润气质,从水波潋滟的凤眸,从浅浅含笑的唇角,从眉眼,从发梢,从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向外渗透,濯濯如碧水,皎皎如月华。 他个头很高,虽然比琛华大不了几岁,但已经与玹华差不多高,只是偏瘦了一些。他的脸色也不好,在两个健康的兄弟间,略显得苍白。 但他的背脊却始终挺得最直,他有一种凛然而高傲的气质,让你无法因为他的文弱而对他产生一丝不敬。尽管始终彬彬有礼,但淡漠的态度,反让人觉得他才是最不易接近的那个。 三兄弟中,蒄瑶第一个记住了他的名字。 轩辕璟华。 ------------------------------------------------------------------------------------------ 蒄瑶就这么在天庭住了下来。 就像轩辕広说的,除了最大的玹华外,她与其他两个皇子的年岁相仿。琛华喜闹又热情,开头两天,每天大清早便来她宫里候她,带她到处游玩晃荡,看尽天庭美景。他的交友也广,走到哪里都有人殷勤款待,说尽奉承的言语,备下馋涎欲滴的珍馐。 但她心里仍记挂着璟华,那个寡言的二皇子殿下。 她与琛华已经有些熟稔了,便装作无意间问道:“琛华,你二哥呢?为何总不见他与我们一起玩?” 琛华正忙着摘刚熟的蟠桃给她吃,漫不经心道:“哦,我二哥啊,他身体不好,很少出来的。再说,他是个书呆子,就算和我们出来玩,也总是随手带着本书,我们一起玩得起劲,他便找个地方坐下,继续看他的书。” 他挑了两个最大最红的桃子,洗净了递给她一个,自己又咬了另一个道:“对他来说,去哪里玩,不过换了个地方看书而已,无聊得很。” 当天晚上,蒄瑶便带了一本书,去了宸安宫。 那时候她还小,没那么多矜持的顾忌。她在门外等了一阵,长宁便来给她开门。 “公主殿下,殿下已经歇下了。”长宁抱歉道。 蒄瑶略讶异,“这么早?现下不过才用过晚膳?” “近来天气转寒,殿下的喘咳之症又有些犯了,故而歇得早些。” 蒄瑶懂事道:“既如此,那我不打扰了。嘱你家殿下好生休养。” 长宁道:“公主留步,公主有什么事找殿下,待长宁明日转告。” 蒄瑶笑了笑,将那本书留下。 第二日一早,蒄瑶还刚梳洗起床,小卉便告诉她,长宁来过。 长宁送还了昨日她带去的那本书,在她做了疑问记号的那一页上,写了满满的批注。他像是怕她不懂,解释得很详细,字里行间挤满了蝇头小字。 那些字蒄瑶一个都没看进去,她只看到他的笔迹俊秀飘逸,便如其人。 长宁还带来几本类似的典籍,说殿下让他带话,说她现在读的这个,编纂时错漏甚多,并非良本,如有兴趣,也可以看看他带来的这几本,当有所益助。 蒄瑶什么都没说,但那个早晨却一直在笑。 笑得连小卉都觉得奇怪,为何向来端庄沉稳的主子会一下变了个人似的。 那本讲关于洪荒时期不周山奇闻的书,蒄瑶根本未曾读过。她的宫里头,书本不过是用来摆摆样子的。她不过随手挑了一本,拿去问璟华而已。 却没想璟华如此认真,以为她对这一段历史有兴趣,不但引经据典做了解答,还另借了许多同类的书予她。 而琛华也没有长性,对蒄瑶不过就那么头两天的热情。他虽吵着要认蒄瑶做妹妹,但其实他的妹妹有着一堆,数不胜数,都是些达官显贵家的名媛,莺莺燕燕。今天这个来请他帮忙挑绣样,说要绣腰封给他,明天那个请他一起去看十里桃花。 蒄瑶看他情人众多,便识趣地说你去忙吧,你也陪了我有段日子,我们来日方长。 琛华一走,蒄瑶也就不再往外跑。她本来也是个性格文静的,不过是迁就着琛华,如今清净了下来,便天天在自己宫里头,埋头读书。 借来的那几本书,她只花了三天,便读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报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读是读完了,但仍是囫囵吞枣,不知甚解。 那倒也好,便正好可以去问问璟华。 来天庭几个月了,她才第二次见到璟华。 他依然一袭白衫,用一支青色古玉的簪子绾了发,比之前在涵澹阁中见到的那次更给人飘逸儒雅的美感。和风起,几朵梅花落于他肩头,翩翩公子,盛世风华。 那时蒄瑶还小,却蓦地感到脸热心跳,那是同她与琛华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个淡漠如水的二皇子,他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叫了她一声名字,便叫她心头小鹿乱撞。 璟华在梅园请她喝茶,问她还有什么地方不懂。也许是因为轩辕広不在,他也少了束厄,讲解的时候淡淡微笑,终于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心性。 以后,她便常来。璟华虽客气,但话依旧不多,有时候她呆一天,璟华也不和她说一句,只是低头看自己的书。但蒄瑶逐渐也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向来便是如此,她不生气,闲着时便跟静安学学绣活,有时候又帮着一起侍弄一下梅园。 就这么过了一百多年。 有一次,天后姜懿要去瀛洲岛主持一桩法会,法会上要天后亲自播撒甘露,为三界众生普化度厄,这就需要一个有慧根的伶俐女孩儿在她播撒甘露的时候,替她捧着盘子。 姜懿想起来,一百多年前,自己似乎有个收来的义女,便樱唇一启,带了她同行。 蒄瑶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对她来说颇有些难熬,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对璟华的思念,竟已深刻至此。 她回来后第二天,便立刻赶了去宸安宫,还偷偷问了静安,说我不在这些时日,你们殿下可好,可曾问过我的归期。 静安有些为难,但她也是个老实性子,据实答道:“殿下一切如常,并未问起公主的去向。” 蒄瑶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那日她见到璟华,璟华朝她点点头,便依旧坐在园子里看书,并没有额外多说一句。蒄瑶不死心,将帕子绞了半天后,终于期期艾艾开口:“璟华,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可好?” 璟华终于从书本里抬头,怔了怔,道:“哦,你这些日子不在么?我没注意,你去哪儿了?” 蒄瑶脸色白了白,这才晓得,原来琛华说这个二哥是书呆子,果真不假。 她来天庭已经有上百年,对自己又一向严苛,内外兼修,气质谈吐都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害羞的黄毛丫头。 虽然璟华的话对她打击很大,但她却并为因此气馁,反而令她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她在璟华跟前晃悠了一百多年,仍未晃悠到他心里去,可见日日坐在这里陪他看书是不够的。 她请璟华陪她去银河边放河灯。 她说那天是她的生辰,以往庆生时,父亲和兄长们都会陪她放河灯,如今家里一个亲人都没了,不知这天族的哥哥愿不愿意陪她。 这河灯就像她看的那本书一样,又是临时起意才做的。她上天之前呆的那个边关,连条河都没有,又去哪里放河灯? 可璟华连问都没问,便答应了。 那天晚上璟华要出门,倒是长宁舍不得了,道:“如今已入了深秋,夜晚的银河边寒气尤其深重,殿下您身子不妥,还是改日再去。” 璟华笑笑,道:“蒄瑶生辰,哪有生辰之日改期再过的?” 长宁再要阻拦,璟华道:“她家人都不在了,央我这个哥哥陪她放河灯,我若再推三阻四,她便要以为我不诚心。” 那一晚,蒄瑶很是高兴,璟华陪她在银河边坐了一整个晚上。他也没有带什么书出来看,从头到尾便听着她说话,偶尔别过头,压抑地低咳几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深秋的银河果然极美,浩瀚星子一望无际,而在蒄瑶看来,纵使这漫漫天河里的璀璨星辰加起来,都不及他眸中光亮的万分之一。 他那么好,她多么希望他也能像父亲那样,把她捧在手心,宠她如公主。 她为了今晚与他相约,特地穿了最美的裙子。那条裙子美则美矣,却略显单薄,坐到后来,她便冷得有些抵受不住。 璟华见她嘴唇冻得发青,便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这一举动更是贴心,让蒄瑶感动到难以自拔,暗暗后悔为什么不早些约他出来,而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傻傻地陪他看什么书。 她也极有分寸,尽管心里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但不想落人话柄,看时候不早,便提议回去。 她刚站起来,却突的脸色一变,摸着自己的耳朵道:“我……我的耳坠不见了!” 璟华道:“耳坠?什么样子的?” 她还未回答,他已经去看她的耳朵,果然左边的那一只已经没有了,只余下右边孤单单地还挂着另一只。 “朱红色,火焰石做的,一朵小花的形状。”她低低道。 她今天特地戴了这副耳坠,来配她水红色的千蝶掠影霞光裙,不想璟华仍是没有留意,还来问她什么样子。这也罢了,还给弄丢了。 “怎么办,是我娘留给我的。”蒄瑶心痛。 “别急,先附近找找看。” 璟华帮她找了一圈,仍一无所获。 蒄瑶握起他已冰凉的手,不敢再让他多呆,道:“算了,璟华,早些回去吧,许是方才放河灯时落在银河里了。” “可那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 蒄瑶抬眸一笑,含羞道:“虽然宝贵,但却比不得你身子重要。” 第二日,蒄瑶去宸安宫还璟华借她的大氅,还没进门,便听到一声声剧咳,长宁奔出来,告诉她昨日璟华回来,连夜便起了高烧。 看长宁略略责怪的眼神,蒄瑶心中又悔又痛,不住道歉,说已经注意了不敢让璟华在银河边呆太久,却未曾想连河边的寒气都如此摧人,仍是入了他肺腑,引得旧疾复发。 “哪里只是河边的寒气?”长宁摇头道:“公主可知道,待殿下送公主回宫后,便又折返了回去,跳入银河中替你寻找失落的耳坠,回来时已是半夜,全身被冰水湿透。” 蒄瑶大惊失色,直到长宁将那只火焰石的耳坠递给她时,她仍是不敢相信。 银河三千尺长,八百尺宽。 每一颗璀璨夺目的星辰,一年四季都浸透着最逼人的寒光。 她无法想象,璟华是怎么跳进去,并且在那样冰寒刺骨的河水里泡了半夜,终于替她找到那只耳坠的。 “他……他为何要这样傻?”她喃喃道。 长宁叹了口气,道:“二殿下不喜多言,却是个最重情义之人。他自小没有母亲,说这副耳坠既是公主母亲遗物,想必对公主来说也极为重要,所以宁可拼了重病一场,也要下河去替公主捞了上来。” 蒄瑶潸然泪下。 她是喜欢璟华,喜欢得要命。 但她就算喜欢了,也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原来她喜欢的璟华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只好看,不只博学,而是在那看似冷淡的外表下,如此温暖,情深意长。 璟华这一病,直病了好几个月才能起身。 这期间,长宁一直拦着没让她进寝殿探望,说是璟华殿下的命令,痊愈之前,还是莫相见的好。 她望眼欲穿,而待他稍许精神了一些,便又匆匆收拾行装,去了昆仑山玉虚洞,跟着云中子开始了他的学艺生涯。 这一去就是八百年。 ------------------------------------------------------------------------------------------ 而时隔千年后的今天,当蒄瑶手里再次握着那副温良的天水滴时,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来一句话。 那时,璟华还在银河边帮她找那只火焰石的耳坠,她以为找不到了,有些失落。 那句话便是璟华用来安慰她的,他道:“倘若真的找不回来,我以后再想法送你一副。今天是你生辰,就当是我欠你的礼物。” 她到此时才豁然明白,原来这副天水滴,便是他多年前的那个生辰贺礼。 他说欠她一个礼物,便说到做到地给了。 原来他对自己,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只是一个有借有还,概不相欠的君子之诺罢了。 自己为他春心托付,他看到了,拿不出什么旁的好还,便送来贞鳞,立下婚约,用来报答。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 ------------------------------------------------------------------------------------------ 血库中,迦南栩打开了门锁,阿沫正要翻出去。 蒄瑶的声音远远传来,在空旷的地下显得阴森恐怖。 “别怪我,我也不想多造杀孽。但不杀你们,我就保不住自己。”她冷冷道。 阿沫立刻挡在迦南栩跟前,大声道:“蒄瑶,你还不悬崖勒马?你草菅人命,满手鲜血,你和一个邪神恶魔有何区别!” 蒄瑶顿然一惊! 阿沫之前一直隐了真实的嗓音说话,又用陋颜粉遮去了容颜,蒄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前两日抓进来的这个丑丫头竟然是阿沫! 她凄然而笑,心中更是绝望。阿沫既有心来查她,那必是得了璟华的授意。可见他早已不念旧情,打算拿了自己和琛华问罪。 也是,璟华这样的人,自己从来就看不透。他看着悲悯,却能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的父君。他看着对自己情深,却直到两千多年后,才明白他其实从未对自己用情。 原来,这才是自己和他的结局。 不是郞,不是妾。不是君,不是臣。 而是鱼死网破!是你死我活! 蒄瑶身后瞬时飞出千万条带着尖刺的花枝,朝着阿沫闪电般射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原形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嗵”的一声巨响! 地下血库整个顶棚被揭开!而蒄瑶的花枝也在那声巨响之后,被一种强大到可怖的力量统统给碎成了粉末! 血库!浴池!甚至整座拂嫣宫都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那澎湃到山崩地裂,汹涌到天地变色的法力就在眼前爆发!若不是亲眼目睹,定会以为那是造物之主们才拥有的上古神力! 昏暗的地下一下面对无穷的光亮,刺得人眼前发烫!数以万道的金光扑面而来,让这些长期不见天日的人们纷纷惊嚎,急忙闭了眼眸,用双手遮挡。 璟华就在这金光之中。 他的背后站着许多的人,有天一生水的战将,有负责司法刑审的法目天王,还有方才她亲手杀死的长宁,此刻也好端端的站着。那只被她亲手掐断的脖子上,一点伤痕都见不着。 而另一边,青澜也驾云而来。他的身前,是被捆灵绳五花大绑的琛华。 蒄瑶愣愣地站着,像是被当众剥光,赤身裸体般羞耻。 都结束了。 原来这才是真的结局。 拂嫣宫土崩瓦解时扬起了许多的尘土,而浴池里那倾盆的水又将她浑身浇透。她的身上,华美的衣裙紧黏着,龌龊湿乱,头上的金玉发钗亦被削断了好几根,发辫盘散开来,狼狈地贴在脸上。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回原形,又成了那个刚上九重天时自卑害怕,逢人就要讨好的孤女。 那金光如此刺眼,让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璟华在金光的正中心,或者说那金光便围绕着他而发出。 他仍是一袭白衣,与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的翩翩公子模样并未有多大改变。他傲立于众人之前,垂眸俯望,看不出打算要施舍个什么表情来,只看到他双眸沉澈,似含了万千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而下一瞬,却又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葬了下去。 猎猎风起,吹动他的墨发,他就如那日银河中见到的璀璨星辰一般,极明亮又极寒凉。 蒄瑶的耳边响起歌声。 那是父亲和兄长们在马背上常哼的调子。 在她遗忘了两千多年之后,父亲那张沧桑的面孔重又清晰起来,她听到他叫着自己的小名,让自己快跟上,和他们一起去远方。 唇边浮起虚弱的微笑,她就任凭自己一点点,一点点倒了下去,失去意识。 “蒄瑶!”琛华撕心裂肺的凄喊。 ------------------------------------------------------------------------------------------------------------------ 人们在天庭久居,逐渐养成了一种良好的素养。 哪怕再天崩地裂,惊世骇闻的事发生于眼前都能安之若素。 现在就是。 当拂嫣宫在一夜间被夷为平地,康王与轩王妃双双伏法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人们也自岿然不动。虽然在私底下可能早已群情激荡,沸沸扬扬,兴奋到不能自已,但面上依旧有条不紊,连传早膳的宫奴们脚步都未曾乱得一分。 该早朝的早朝,该点卯的点卯。 拂嫣宫的那一大片废墟,早有人连夜安排,麻利地收拾干净。除了视觉上陡然间有些失落外,其它也没什么妨碍。 光华璀璨,又寒气逼人的九天银河边,一个萧瑟的人影,动也不动。 璟华在这里坐了一夜。 那个请他陪着一起放河灯的女孩,仿佛还坐在身边,羞涩地对他讲着她父亲和兄长们的故事。她穿得单薄,嘴唇冻得有些发青,但眸中却盛满了喜悦,脸颊也泛着微红。 其实那天,并不是她生辰。 也许她自己也忘了,以前曾无意中提起过,她是因为出生时恰逢满山开遍了蒄瑶花,父亲才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蒄瑶盛放于夏末,而那天已是深秋。 璟华晓得,却并没有拆穿。 就像他晓得她钟情于自己,而没有拒绝。 他是爱读书,但却也并非琛华口中所言的书呆子。 那时,他尚不知何为真爱,更不知自己命有几何。他只以为自己活不过成年,一旦哪天撒手人寰了,那对于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一腔盛情便无以为报。 所以,她央他陪她放河灯,那便放吧。 甚至以后再大一点,他将贞鳞也送了给她。 他在银河边坐了一整夜,想要理清思绪的,可是又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胸口很痛,脑子里也很痛,乱哄哄的,只有一些关于往事的,关于青梅竹马时的零碎片段。 那些零星的回忆,如挣扎的溺水者伸出了一只手,浮上来,又沉下去。 翩翩少年,豆蔻芳华,关于未来都有一千种幻想,但当时的两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终有一天会走到今天这样。 冰冷萧瑟的风似是吹到了他的心里,灌满了整个胸腔,让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有冰锥扎穿肺部一样,无比尖锐的疼痛。 璟华笑了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天快亮了,还有一堆的事要等着他去做。要早朝,要确定三界公审的时辰和人选,要去望星阁去除天地戾气,还要再去看看三弟和蒄瑶。 他起来的时候,身子像是晃了晃,急忙去抓银河边的白玉栏杆。 “璟华。”青澜扶住他,“没事吧?” 璟华摇头,“不过是坐得太久,身子有些麻了。你找我?” “是啊,我找了你一夜,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璟华勉强笑了笑,“嫌我没有回去陪沫沫么?她跟你告状了?” “不是,”青澜听出他的玩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我怕你心里难受,别硬撑着,你又不是铁打的。” 璟华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一语不发。 青澜问:“其实你早就知道了?长宁被蒄瑶逼供也是你故意的?” 璟华依旧没有回答。 他望着银河中的星子,沉默许久,突然轻轻道:“青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当然没有,璟华,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璟华凄楚地笑了笑,显得面色尤其苍白,“我之前去看琛华,他在天牢里,骂了我一顿。他说我是天煞孤星,自己不得好,也见不得别人好,每个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会遭逢厄运。” “琛华胡言乱语,你去听他的干什么!”青澜怒道:“我这就去堵了他的嘴,看他下次还敢胡说!” “他没说错,我确实是。” 璟华凄凄一笑,缓缓道:“我一生下来就克死了母妃,后来又亲手杀了自己父君。我还抢了大哥的帝位,害他好好一个太子不得不隐姓埋名,远走天涯。而现在,我又要亲手把唯一的弟弟和一个真心爱过我的女孩送上诛仙台。” 他凄恻的笑意盛放在苍白的面颊上,笑容愈盛,而脸色愈加苍白,直至最后,他笑得连站也站不住,伏在银河边的栏杆上,紧紧地攥着心口的衣襟,胸膛剧烈起伏。 那些星子依旧发着光,千年万年不变,璀璨而冷漠。 “三弟刚才问我,为什么我不去死?呵呵,他说的没错,我害这么多人都死了,而其实,最应该死的是我。” 他望着那些冰冷的发光体,喃喃道:“两千年前我就已经应该死了,我……根本不该活到成年,我甚至都不该到这个世上。没有我,也许……也许大家都会很好。” “你疯了吗!”青澜又气又恨,一把把他揪起来,对着他大声道:“琛华堕魔,你也陪他一起说混账话!” 他痛心地紧紧按住璟华的肩膀,厉声道:“你知道为了你能活下来,大家做了多少努力吗?你的母妃、玹华、阿沫、沅姐姐,还有我,甚至还有阴钥!我们每个人都用尽力气,而你现在居然为了那两个混蛋,说你不该活着?你简直混账透顶! 我知道你对琛华,还有蒄瑶的感情!我也很难过,但他们做了,就必须受到惩罚!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就像你杀了你父君,因为你必须杀!你若不杀他,他就要来杀阿沫,要杀你大哥,杀我们每一个人!” “可我还是杀了他!不管什么理由,青澜,我……我亲手杀死了父君……”璟华痛到发抖,颀长的身子缩成一团。 心口的剧痛朝全身每一处扩散开来,仿佛要碾碎他的龙骨,截断他的龙筋!仿佛要狠狠惩罚他的逆天弑父,手足相残! 他患心疾由来已久,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法。哪怕是在当年蒄瑶的新婚大典上,哪怕是得知母妃的真正死因时,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 真正的撕心裂肺!摧肝断肠! 他知道青澜就在眼前,可眼前却是黑的,痛到什么都看不清。他也知道青澜在对他大声说话,可耳里嗡嗡作响,一个字都听不到。 从得到胤龙翼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 每个人都欣喜于他的康复,从阿沫,到玹华,甚至妙沅……大家为他的登基忙碌,为他三年后的大婚祝福,就连他自己,也时常展开笑颜,准备与阿沫一起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一个完全健康的人生。 没有人晓得,就在他杀死轩辕広的那个瞬间,他的心里已经被凿开了一个黑洞!就在原来那颗伤痕累累又不堪重负的心上,现在又被生生掏了一个血窟窿!割断了筋脉,连根剜去,却又连着最后一点点惨白的皮肉,虚模假样。 那个创口深足以致命,却又十分隐蔽,平时的时候照旧能谈笑风生,照旧能在三界众生前展露他无与伦比的神力与浩浩天威。但却在夜深人静,或者在他幸福到快要忘记的时候,会突然狠狠地发作,令他一下痛到打滚,跪地求饶! 轩辕璟华,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把那么多人都逼上了绝路,为什么自己不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养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醒了。 却仍闭着眼睛。 她不想醒来,也不想去面对这个世界。 她希望自己能再多昏迷一会儿,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地多逃避一时。 是啊,现在的她,要拿什么脸去面对这个世界? 但感知却已经开始工作了。 她闻到了银耳羹的味道。 那碗银耳羹似乎是装在一只青花明玉的瓷盅里,似乎还加了枸杞和红枣,文火炖了很久,香甜凝稠。香气随着热气一起往外飘散,飘到蒄瑶的鼻尖,沁她心脾。 有个人正拿着小勺,轻轻舀起,又放下。放下的时候,小勺碰着瓷盅的底部,发出清脆的一声“笃”,同时有个人就着盅口,呼呼地吹凉。 是小卉吗?她来天牢服侍自己?但又不像。自己现在睡的这张床甚是宽大,她全身放直了,连床榻的边沿都未碰到。而身上的被褥不仅极软,还熏了香,是只有天香云锦才有的暖绵轻盈。 天牢中该没有这么舒服的床。 “喂,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你醒了。” 果然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阿沫。 蒄瑶一蹙眉,朝里转了个身,不去理她。 阿沫又道:“喂,我可不是给你吃的。我只是借了你的嘴,喂你肚里的小宝宝。你三天没吃东西,宝宝可要饿坏的。” 蒄瑶猛地坐起来,面上又红又白,“你怎么知道?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阿沫道:“这有什么稀奇,你昏倒了,药师都来看过,有没有宝宝,一看便知。” 蒄瑶咬了咬唇,面色惨白。 阿沫看看她,将银耳盅递了过去,板着脸道:“药师说你没什么问题,大人也好,宝宝也好。不过是太紧张,所以才晕倒。喏,你既然没断手断脚,自然也不用我喂了吧。 除了璟华和我青澜哥哥外,我还没有喂过别人吃饭呢,特别是你,我尤其没兴趣。这碗银耳,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阿沫说完,将银耳盅往床边的餐盘上一放。 她以为以蒄瑶的傲性,肯定是矫情着不会来吃,就算吃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所以阿沫还在盘算,要不要自己先回避下,等蒄瑶把这盅银耳吃了再进来。 出乎意料的是,蒄瑶一声不响,接过碗就吃起来。虽然吃相依旧文雅,但从那速度也能看出来确实是饿得狠了。 阿沫笑起来,“原来你这么能吃,够了么?” “还有么?” “当然有,要多少有多少。” 阿沫走出去,又从外头捧进来一个大锅,给蒄瑶添了,还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这一碗蒄瑶吃得比之前要慢一些,待她吃完,阿沫问:“要不要再来点?” 蒄瑶摇摇头,取出手巾来拭了拭嘴。 阿沫也吃完了,她的帕子一直是在璟华身上,所以便马虎地用袖子擦了嘴,果然看到蒄瑶鄙夷地望了自己一眼。 “觉得好吃么?”阿沫问。 “好吃。” “你知道是谁煮的么?” 蒄瑶摇头,她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膳食是谁准备的,不就是厨子么?张三或者李四? 阿沫道:“是迦南栩,也是被你抓来的,就是站在我旁边那个个头高高的男孩子,很苍白,记得吗?” 蒄瑶依旧摇头,那些血奴每个都很苍白,她怎么分得清?而且自从她有了身孕后,每次下去都会被血的味道冲得想吐,巴不得采完血早点上来,又哪里会去细看他们的相貌? 这次轮到阿沫鄙夷地看她,怒道:“你自然不记得,他们在你心里,也就是一个个的编号,一号血奴和二号血奴的区别。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每一个都是人,活生生的人!” 她站起来指着那口大锅道:“这个迦南栩,已经被你折磨得奄奄一息,可他一得救,无意中听药师说你因为没胃口,已经好几天没进饮食了的时候,仍立刻撑着起来给你烧这锅银耳羹。” 蒄瑶不响。 她的胃里确实是因为有了这碗汤羹才变得温暖和满足。感觉骗不了人,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从来没有哪一顿吃得像方才那样舒心,意犹未尽。 “我不用你来教训。” 蒄瑶打断她,语声清寒。 那种寒,不是故意做出来的凶和冷傲,也不是心殇绝望,万念俱灰,倒像是冰封了所有正常波动的情绪,凄厉的,怨愤的,痛悔的,决绝的,最后只剩下平平淡淡,水波无澜,像是佛修大道,终于看穿了一切,认命了所有。 “我知道自己,我草菅人命,恶贯满盈。按照天族律法,我是肯定要上诛仙台,受五雷极刑的。” 蒄瑶轻轻启齿,坦然地说着自己的前路,甚至还带了一丝习惯了的优雅。 “但我不后悔。我这辈子,没什么开心的事,最开心的就是最后几年和琛华在一起,他是真心对我好,孩子也是他的。” 她的手轻抚上自己小腹,带着一些隐隐的骄傲,“我不会求你们任何事,五雷极刑就五雷极刑好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反正是孤女,也没什么家人好牵连,只是你们一定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他是无辜的。” ------------------------------------------------------------------------------------------------------------------ 拂嫣宫塌了之后,阿沫其实是把蒄瑶安置在了蕴秀宫,姜懿以前住的地方。 但蒄瑶根本没有问起。 她现在对琛华和孩子外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阿沫每天都会去看她,给她带去一日三餐。阿沫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住进了蕴秀宫的关系,蒄瑶变得和姜懿越来越像。 自从迦南栩负责蒄瑶的饮食起,她的胃口简直突飞猛进。孕吐也有,但吐完了照旧吃,一点不影响。甚至有时候,除了三餐,还会要求阿沫带点小食,以供她肚饿时垫饥。几天下来,那苍白的脸色立即去而不返,不仅显得红润,还略略丰盈起来。 “你倒是厉害,比我都能吃,很少有女孩比我能吃的。”阿沫看着蒄瑶吃完一整只芙蓉鸡后,甘拜下风。 蒄瑶吃得虽多,但吃相很好,每根骨头都摆得整整齐齐,比阿沫的梳妆台都要干净。 “琛华怎么样?”她在喝汤的间隙,抬起头问。 “好!他怎么可能不好?”阿沫没好气道,“哼,真不知道欠了你们什么,坏人都一个个能吃能睡,好人却……” 她眼圈红起来。 璟华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宸安宫了。青澜说,因为有些公务要忙,有时候深夜找青澜他们议事,便直接歇在了兵部他以前的那间屋子里。 可阿沫知道,他一定是病了。病了怕自己看到,所以不敢回来。 不敢回来,却还是托青澜带话,嘱阿沫每天去看蒄瑶,又拨了迦南栩专门为她烹制膳食,确保她三餐营养,在蕴秀宫里安心养胎。 今日的那条清蒸黄花鱼十分肥美,蒄瑶伸出筷子,正要去夹最大的那块鱼腹。 阿沫架住她的筷头。 “你干什么?”蒄瑶道。 阿沫一咬牙,挑飞她的筷子,火大道:“吃吃吃!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吗!这么多天了,你除了问我琛华怎么样,或者跟我说明天要吃什么外,你就不问问别的吗?” “我为什么要问别的?”蒄瑶悠悠道,语气不急不缓,与阿沫的愤恨截然相反。 她没了筷子,便又去拿汤勺,勉强地撩起刚才没能送到嘴里的那块鱼。 阿沫更怒,在她将勺子送进嘴里前,连汤勺带盆子一起掀翻在地!多日来郁结在心的怒火终于爆发,指着蒄瑶鼻子大骂。 “你就不问问璟华么?不问问他现在好不好?有没有被你们两个气死?枉他一番掏心掏肺对你们,当初还送了贞鳞给你,你对得起他吗!” “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蒄瑶冷冷笑,反唇相讥道:“他是给了我贞鳞,可我也给了他一颗心!可他呢?他把我的心丢在地上,踩得稀烂,一文不值!” 她站起来,挑衅地望着阿沫,冷冷嘲讽道:“你是被他宠得昏头了吧?你以为他是谁?是那个世上最温柔又最心软的情郎吗?那都是做给你看的! 你搞清楚!他是天帝!除了你,我们每个人见了他都要下跪!他马上要三界公审,要把我和琛华绑上诛仙台!你却来问我为何不关心他?还怪我们把他气死?哈哈,天后娘娘,你不觉得你的话有点颠三倒四吗! 还有,我再提醒娘娘一句。天帝陛下的贞鳞,我早在大婚前就还了给他,从此以后我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娘娘若是要心疼陛下,自己去疼就好了,别把我也拉扯进去!我没那个福分,也没那个胆量!” 方才那条鱼被阿沫连盆一起倒翻,但尚有其它几个小菜未受殃及。蒄瑶又重新去挑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在桌旁坐下,就着那几个小菜悠笃笃地吃起来。 她故意翘起了兰花指,优雅地去剥虾壳,又故意舔了舔嘴唇,做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最后还兴味盎然地将汤里的佛手菇一个个挑了出来,如数家珍地吃掉。 阿沫也突然不再骂她,看到她又坐下来开始吃,默默地蹲在地上,将刚才洒在地上的盘子筷子收起来,清理干净,还为她又盛了一碗饭。 蒄瑶想,阿沫一定是被她气到了,觉得自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又或者,是个自私薄情的恶婆娘。 这样也好。 但其实,连蒄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向饮食考究仔细的她,完全用错了蘸料,她用蘸虾仁的香醋去蘸了烤鸭,却用蘸烤鸭的蜂蜜酱蘸了虾仁。 阿沫轻叹一声。 她望着蒄瑶,眼神渐渐不再愤怒,而是充满怜悯。 璟华,你是对的。 她也不过是可怜人。 她和琛华都竖起了满身的刺,想要吓退别人,其实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她做出了冷酷凶狠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在难过。 璟华,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 不是因为你的聪明,也不是因为你的强大,而是因为你的善良。在所有人都向他们发指的时候,只有你看到了他们的脆弱和恐惧,也只有你一次一次地给予他们希望,挽救他们出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龙辇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在泗水阁住了半月有余。 心疾又发作过几次,虽然没有再恶化,但发作时那痛彻心扉的苦楚每一次也消耗了相当巨大的体力。 青澜现在对他,小心翼翼,再不敢在言语上惹恼他半分。轩辕広、琛华、蒄瑶等几人的名字连提都不敢提,更是严格关照了属下,决不可让璟华擅自去天牢,也不准琛华传递什么书信、物件进兵部,免得被璟华看到,触景生情。 “你们要是有谁敢为陛下开门,小心我就让你们脑袋开花!”青澜对天牢的守将们厉声道。 好在璟华再没有像上次银河边时一样,说那些自怨自艾的话,仿佛那只是他酒醉后的一次胡言,清醒后便一切如常。 青澜规定他必须卧床休息,但他听话的也不过就头两天。第三天起,便照常上朝,他用了些法力盖住苍白病容,朝堂上的那一个时辰便没有人能看出异样。 只是他如今也有了天帝的派头,来回都由青澜亲自护驾,还都乘坐着麒麟白泽驾的天乘龙辇,厚厚的青丝绦帐垂下,没有人能目睹天帝真颜。 龙辇内光线略有昏暗,璟华阖眸躺在榻上,呼吸轻浅。离开凌霄殿,用法术遮掩的好脸色也黯然褪去,看上去更觉苍白。 方才在殿上,青澜已经替他挡了七个要他亲自观礼、主持的法会,还有个五、六个邀请他亲赴的宴席,但还是带回来了厚厚一沓的奏折,现在就堆在他们的面前。 蒄瑶倒了之后,户部群龙无首,一群老臣已暗中拉帮结派,企图争夺这奉元天君的位子。方才在朝堂之上,更是将暗斗改为了明争,互相奏本,吵得不可开交。毕竟,一手掌握天庭的财政大权是个肥缺,神仙们虽然清高,但这身外之物么,也是喜欢的。 昨天夜里才刚刚发作过一次,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很勉强。可户部的朝臣们口诛笔伐,滔滔不绝,一个个吵得起劲,青澜看璟华的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赶紧呼喝了退朝,这才阻住了那些精力旺盛的老家伙们。 进了龙辇,青澜就赶紧扶璟华躺在床榻上,让他休息。大约是实在撑不住了,他也没有拒绝,闭着眼,一句话都不说。 从这里回泗水阁,还是有些脚程的。麒麟白泽跑得极稳,青澜看着璟华,替他紧了紧盖毯,心里发酸。 此情此景,有些像他们从漠北封印夸父回来的时候,青澜想。 那时候的璟华刚失去贞鳞,他不认识阿沫,还没有胤龙翼,更不是天帝。而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却好像也没见得好多少,一样是这么孤单冷清,病了,却连自己的宸安宫都不敢回。 龙辇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璟华依然闭着眼睛。青澜心里一沉,刚要上前查看,却见璟华羽睫颤了颤,缓缓打开双眸。 青澜吁了口气,凑过去道:“璟华,还好么?” “本来就挺好。”璟华语声低沉,淡淡道:“不过昨晚没有睡好,所以就又小睡了片刻,不用大惊小怪。” 青澜苦笑,拿他没办法。明明方才已经是连话都说不动的人了,现在缓过来一些便又如此倔强。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玹华和沅姐姐了,告诉她你心疾复发,请她快些回来。”青澜道。 “不用!”璟华不悦道:“不过是旧疾而已,又不是很严重,谁叫你擅作主张的!” “已经有了胤龙翼护身,怎么还会病成这样!再说本来沅姐姐也半年要回来一次替你例诊,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个月而已。” “我说了,不用!”璟华怒道,“你现在越来胆大妄为!不准我上朝,又不准我见琛华!到底你是天帝我是天帝!你……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办你吗?” 他的脸色一下又苍白到骇人,额头上有冷汗密密布了一层,嘴唇隐隐泛出紫色。 他心里还有一句,那句是,我杀过自己的父君,现在还马上要将三弟送上诛仙台,我这样的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但他好歹忍住了。 他把那句自厌自弃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他不想让青澜知道这种想法,只余胸膛间不规则的剧烈起伏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着他未尽的怒气。 青澜默默地看着他,隔了半晌才道:“你不愿看就算了,回头我把人撤回来。” 他掀开门帘,又顿了顿道:“不过,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摆什么天帝的谱! 你知道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愿意为你出生入死,刀山火海都没关系,但我不会和那些老家伙一样,跪在地上,说那些好听的假话!” ------------------------------------------------------------------------------------------------------------------ 青澜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回头,他说完就出去了,坐到前头,替他驾车。 璟华唇边浮起一丝苦涩,他又坐了一会儿,便缓缓起来。 看来刚才的那一拨急痛,又激得自己胡言乱语了。 呵呵,青澜误会了。 他并不是要摆什么天帝的谱,也不是故意要拒绝沅姐姐为他诊治,他只是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 一方面欣喜于重获新生,能与阿沫有一个长长久久的未来,终于能兑现那些她期盼已久的诺言,倚江山如画,看云蒸霞蔚。 而另一方面,他又日夜煎熬,他的天性让他无法摆脱那种强烈的负罪感,每一天的健康和快乐,都让他觉得羞耻,那种逼厄像魔鬼的双手紧紧掐着他的咽喉,分分秒秒,难以喘息。 他的心就夹在在这样的两难中,如当年的火行灵力和赤胆情毒性的双重折磨,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胤龙翼弥补了之前他流逝的灵力,甚至修为大升,但却无法医治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盘恒于心头的创伤。 他不想让青澜,让阿沫,甚至让玹华和沅姐姐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让他们有一点的担心。就像青澜说的,他们每个人为了他能活下来,都已经付出了太多,他不可以活得不好,活得不健康,或者不快乐。 他走出去,看到青澜挺拔的背影,有那么一点的羡慕。 每个人看起来都比他洒脱。 璟华想,青澜并不是无忧公子,他也有烦恼。比如他不是尨璃亲生,而是姜懿的私生子,他两小无猜的妹妹还被自己抢了过来…… 可他看上去却好潇洒。 他始终还是都站在自己的身边,义无反顾地帮着自己,两肋插刀,绝无二话。 璟华拍了拍青澜,在他身边坐下。 “外头风大,快进去。”青澜朝他瞥了一眼,没好气道,却还是往边上挪了一点位置给他。 “抱歉,我方才……” “什么方才,我都忘了。”青澜截住他的话头,却又不打自招道:“我也不好,我该问问你的意思再决定,我大约是太心急了些。” “我知道。”璟华笑了笑,“沅姐姐回来便回来吧,反正也就还差一个月。就快公审了,我本来也要找人通知大哥。” “你真的要公审?”青澜持缰的手一滞。 璟华自生病以来,他都很注意尽量不去提及关于琛华和蒄瑶的消息,但那些卷宗、诉状还是源源不断地送到他手里,无可避免。 “一百多条人命,实在罪大恶极,擢发莫数。他们两个身份又特殊,若不公审,三界内难以有所交代。”璟华平静道。 青澜默了默,他知道璟华说的没错。可一旦公审,也就意味着每门每派都要有代表参加,一些名门大族还要派族长出任审俭使参与裁决。 到时候大家怀着各种心态,好的坏的非议如战火纷飞,流言蜚语当空袭来,更难保会有人利用这个大做文章,将矛头指向璟华,引起一些不愉快的波澜。 青澜担心,若真要面对那些,以璟华的身体会不会吃得消。 “公审的时间我已经定下了,这些天刑部还在彻查,要确认所有被害人员的身份和最后一些细节。”璟华道,回头轻轻咳了两声。 “你既然已经决定,那有什么我要做的?”青澜道。 璟华微笑,“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说吧。” “既然公审,按历每个神族都要由族长出任审俭使,其他几族倒都没有问题。唯独我们龙族……”璟华轻轻叹道。 青澜沉默,他知道璟华又要提起那件事。 果然,璟华道:“龙有三族,胤龙、炎龙和苍龙。父君去后,我便是这胤龙族的族长,但我又是琛华的兄长,执法避亲,我自然不能去。而雪梨也与琛华有着血缘,与我一样,不合适。” 青澜心领神会,道:“所以,你想让我父王代表龙族去做这审俭使?” 璟华微笑道:“正是,不知苍龙王可否愿意?” “当没有什么问题。”青澜笑道:“父王貌似对你印象很好,一直在阿沫面前念叨,说她这么乱七八糟怎么竟会被你看上?” 璟华笑了笑,“别这么说,沫沫愿意下嫁,那是我修了几世才修来的福气。” 他想起了那个生动活泼又惫懒无赖的人,苍白的唇角不觉含笑。 望着前方的云海,璟华扯了扯麒麟白泽的缰绳,轻声道:“今日起,还是宿回宸安宫吧,我自觉已好了很多。何况,也好久没见到沫沫了,不知我不在的这几天,她会不会已经把我的宸安宫给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师父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对阿沫真的是非常了解。 他躲出去养病的这几天,阿沫虽不至于把他的宸安宫拆了,但至少也面目全非,以至于让他站在宫门口,半天没有认出来。 “璟华,你回来啦!”阿沫像只小蝴蝶一样,扑着翅膀就飞到他怀里。 他的手很凉,他的脸色也不太好,阿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几天定是生病了,才偷偷躲起来,不敢回家。 除了怕自己担心外,他生病的原因也很可疑,十之八九是与那天杀的琛华和蒄瑶有关,他不想自己迁怒于他们,这才不敢回来让自己知道。 傻瓜,你不想让我怪他们,那我就大人大量,不怪他们好了,又何必死撑着在外头不回来?毕竟自己家里要舒服得多,青澜哥哥那么粗枝大叶,又怎么照顾得好你? 璟华低下头,在阿沫面上轻吻了下,也是无限怜爱。不过分开几日,思念竟如重重潮涌,不可阻遏。 “沫沫,这又是想给我什么惊喜吗?”璟华看着这堆了满院子的板材、横梁、竖档、榫头,哭笑不得,不知这天后娘娘是不是又想改行做木匠。 “对啊,璟华,你来看!”阿沫兴奋地拉着他,往里头走去。 宸安宫布局虽大,但其实功能划分很简单。除了梅园和一些日常起居的外,最多的就是书房。阿沫现在就是随意挑了一间书房,带璟华走了进去。 之前说过,璟华的书多到离谱,同一门类的书册多的要堆十几间屋子,少的至少也有五六七八间。现在这间,放的都是些史书,书架环绕四壁,中间还另外隔了四排,每排中间各留了一人宽的空隙,每个书架又都分上中下三层,目测至少有几千册。 阿沫歪着头道:“璟华,虽然博览群书是好事,但你有没有想过书太多的话,拿起来会很不方便?” “唔,还好。” “什么还好?简直杂乱无章!”阿沫控诉道,“我上次要找一本书,在你书房里蹲了半天都没找到!” “呃,你可以问我,我帮你找。”璟华不知该怎么回答,轻咳了两声道。 “我也想啊,可是你又整天在忙。”阿沫抱怨。 “不过没关系,因为现在有我这个聪明人帮你整理,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了!登登登登——” 阿沫拉动了门口的一个机关,那些书架突然就动了起来,由远及近像生了脚一般,一本本排着队朝他们行进! 阿沫得意道:“看我的发明,不错吧!” 璟华莞尔,轻轻搂住她,笑道:“这又是什么法术?” “错啦!这个什么法术都不是!” 阿沫得意极了,眉开眼笑道:“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传送带啦!你看,我在这些书架底下都安了皮带,然后再用轮毂带动这些皮带输送就好了。这个不难,只要心灵手巧些,就算人界普通的木匠也会做。” 她踮起脚来,邀功似的在璟华脖子上亲了一下,笑眯眯道:“只是他们都不会有我做得好!” 她又按动了另外一个机关,那些书架便改变了滚动的方向,不再向前,而是三层书架上下轮回。阿沫按一下,上层的便到中层,中层的到下层;她再按一下,下层的又变到最上层,以此类推。 “璟华,这样一来,以后你若要看最上层的书,也不用搬梯子爬高,或者我要看下层的,也不用蹲得腿酸,你说好不好?” “好得不能再好。”璟华宠溺道。 “璟华这么喜欢,那我把你所有的书房都改建成这样子吧?”阿沫备受鼓舞,睁大着黑亮的眸子,积极道。 “好。”璟华点头微笑。 “哦,太棒了!我就说你会喜欢这样实用的发明的!”阿沫欢快叫道:“虽然你还有一百间书房,但我每天改建一个,花一百天,也能改建完工了!这样以后我们璟华看书就很方便了!” 璟华望着她,宠溺微笑。 尽管他知道未来半年多里,他的梅园可能都会堆满那些线锯暗隼,墨斗规矩,让清净的宸安宫充满了叮叮咚咚的敲打声。 其实,他的书虽然多,但向来都分门别类理得很好,从来都不会找不到。 而且他记性很好,哪本书放在哪间屋子的第几层第几排,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再说,他的个子高,那些对于阿沫来说要搬梯子才能拿到的上层的书,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 但他什么都没说。 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最爱的那个女孩子一直在家里等他,并且偷偷为他改建了书房,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给他一个惊喜。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就像在云梦泽的时候,她煞费了功夫,为他做了那个模拟的作战沙盘,他爱她的这份心,感动于她为他思详,为他做,至于做了什么,有用没用,都没要紧。 他的沫沫,做什么都好,做什么都是最聪明,最可爱。 因为她是沫沫。 她的一切,都是完美。 ------------------------------------------------------------------------------------------------------------------ 毕竟大病未愈,璟华虽强撑着,但一个上午下来,气力就有所不济。午膳的时候,也是光笑着看她,一双筷子除了帮她布菜,自己却几乎没怎么动过。 “璟华,忘了告诉你,这两天我拜了一个师父。”阿沫嚼着饭粒,突然道。 璟华顿了顿,慢吞吞道:“哦,谁啊?” 他的这三个字,语气虽平淡,心里却波澜壮阔。 拜师,可不是小事。 授业恩师那可是人生第二父母。隆重些的,师父得考核个几年才确定要不要你,马虎点的至少尨璃得同意吧,上门见个面,递上拜师帖,还得请三界里有些名望的大家坐下来吃顿饭,作为见证,然后阿沫磕上好几个响头,递上茶,师父说上一通门规,这才正式收为入室弟子。 自己不在宸安宫也就几天,再说也没走远,不过就是在兵部的泗水阁而已,怎么沫沫就拜上师父了呢? 而更令他小有失落的是,从观池开始,一路走到现在,虽然那时候存了私心,不准她叫自己师父,但本领是实打实教了的。敢问天下又有哪个胆大包天的,自认比他轩辕璟华还厉害,敢收他的女人做徒弟? “迦南栩。”阿沫道。 璟华点点头。 听起来,沫沫的这个师父是西天灵山金翅大鹏家的,那虽然也是世家,法力也算得上精湛,可是…… 既然有他这条胤龙在身边,又何必舍近求远? 他还是想不通。大鹏家的轻功是有点名堂,但也比不上他的追风跨月,龙翔九天,不知道沫沫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去拜一只金翅大鹏鸟为师?而这个迦南栩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算了,沫沫喜欢,就由她去吧。 “大鹏家现在的族长是迦南枫叶,沫沫,要不要我帮你写信……”璟华思忖了片刻后,字斟句酌地提议。 “哎,不用不用,我这个师父本事大得很,对我也是尽心尽力,璟华你什么忙都不用帮!对了,你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进房午睡吧!我师父一会儿就来,别影响他给我上课!” ------------------------------------------------------------------------------------------------------------------ 璟华小憩了片刻。 等他醒来的时候,不禁愕然。 他那素香沁芳、冰心雅洁的梅园里,竟升腾起了阵阵炊烟! 梅花的暗香早已被忽略不计,因为现在闻起来,满园子都是孜然粉和胡椒面的辛辣鲜香! 仔细听还有轻微的滋滋声,那是喷香的羊腿和肥嫩的牛肋排在烤架上翻转,被烤得微焦金黄后,一滴滴热油顺着饱满的里脊纹路慢慢下滑,最后落在喷薄热情的火苗上。 那食材显是精心挑选过,三肥七瘦,恰到好处,肥的膏油被烤化了,一丝丝浸透了瘦肉,让每一块都娇羞地裹上了酥嫩,轻咬一口,脂香四溢,齿颊留芳。 璟华轻叹一声。 好吧,这好歹也是香味,虽然比起梅花的暗香来直接了一点,也实在了一点,但…… 沫沫喜欢。 他按了按发疼的脑壳,无奈地坐起来,透过窗子,果然看到那个片刻不得安生的小人儿在园子里忙碌得手脚不停。 那里已经架了两个大的烧烤架,火力四射,浓烟翻滚。 阿沫也已经满头大汗,她左手不停地翻转她的肉串,右手拿起罐子,看也不看就往食材上撒着各种作料,一会儿又改用刷子,在烤了半焦的肉上刷上蜜汁。 与他的手忙脚乱相反,迦南栩倒是风度翩翩。从血库中得救到现在已经一月有余,他年轻力壮,身体基本都已回复,脸色也是极好,与之前那个苍白虚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此时他正从容不迫地在一旁切着生肉,再一块块串到竹签子上。 “师父,辣椒粉要放多少?啊,不,天哪!我刚才好像已经放过了!怎么办?”阿沫大叫。 迦南栩悠然道:“没关系的,这个是我独家的配料,不管怎么放,放多少,都好吃到爆!” 他才刚说完,阿沫又叫起来:“不行了,我的汗都要滴到肉上了!师父,师父,你怎么还不来帮忙!” 她手忙脚乱用手背去擦脸,却忘了自己手上有辣椒粉,一下擦到眼睛里,痛得哇哇大叫。 “沫沫,怎么啦?不要紧吧!”迦南栩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巾帕替她擦眼睛,心疼道:“叫你别这么性急,你总是不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三十二)绝食 阿沫眼睛虽疼,却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迦南栩的手帕都未接,板下脸来,不悦道:“我跟你说过,不要这么叫我!沫沫是璟华叫的,这世上,只有他一人才能这么叫我!” 迦南栩倒不尴尬,大方笑了笑,“抱歉抱歉!我不过顺口罢了,好,以后叫你天后娘娘,总行了吧!” 阿沫道:“那倒也不用,我拜了你做师父,自然不用那么见外,你就像青澜哥哥一样,叫我阿沫就好。” 她嘴上不再喊,但眼睛却仍是十分的疼,火辣辣的,泪流不止。 “沫沫!” 阿沫一回头,红肿的眼睛还眯着,声音却立刻兴奋得拔高,“璟华,你醒了?” 璟华微微一笑,他走过来极自然地搂住阿沫的腰,又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掏出专为她准备那条巾帕来替她擦眼。 “痛不痛?”璟华温柔道。 “痛,呜呜痛极了!”阿沫开始撒娇,“都是为了给璟华烤肉,才才弄痛的。” “为我烤的?”璟华笑道:“肉呢?我午膳都没吃,可饿极了。” 阿沫这才破涕为笑,也忘了眼痛的事,立刻拿起一串肥少瘦多的,呼呼吹凉了,献宝似的递给他,“璟华,你快尝尝,这是特地给你的,没放胡椒,没放孜然,就一点点盐。” 璟华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后微笑赞道:“果然美味。想不到我几天不在,沫沫的厨艺就大有长进!” 阿沫略有羞惭,想起什么道:“对了,璟华,这得好好谢谢师父,他帮我切好肉,又配好料,我只要负责烤就好了。” “切肉最容易了,配料也是雕虫小技,最难的就是烤,火候都在烤上。”璟华正色道。 “真的么?”阿沫半信半疑,“我有这么厉害?” “当然。” “可是师父” “沫沫,我觉得你的厨艺已经很好了,不需要什么师父。”璟华握起她的手,认真道。 “是吗?可是师父真的很厉害啊。你知道么?蒄瑶本来一直吐的,什么都吃不下,但是师父一出马,她的胃口立刻就好了起来。璟华,我也想能学到师父的本事,我早说过,我要烧一手好菜,然后把你也养得白白胖胖。” 璟华这才朝迦南栩望了一眼,翩翩笑了笑道:“哦,沫沫说的师父,就是你吗?” 迦南栩这才能插上话,垂首行礼道:“正是,微臣迦南栩参加陛下。” 迦南栩没想到,第一次见天帝陛下是会在这样一种场景下,天帝天后执手深情对望,比糖水蜜豆还甜的话说了一筐,而把自己这个切肉配料的功臣,完全晾在一边。 其实这才是陛下的风格。午睡起来,听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女人一声“沫沫,”而还能让他毫发无损地站在面前,已经是大大的慈悲了。 当然,迦南栩没想到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他没想到在血库遇到的那个脸上痘痘发成猪头一样的女孩,竟然会是鼎鼎大名的天后娘娘。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他和她危难中相遇,她救了他,他被深深感动,暗下决心觉不嫌弃她的貌丑,这个故事接下来怎么都应该是比翼双飞,配成了一对才是。 谁知,还偏不是! 她不但不丑,还貌可倾城。最要命的是,她早有爱人。就像她说的,她的爱人天下第一,人间绝色。 那个人还是天帝,轩辕璟华。 迦南栩这个人,其实很单纯,也从来不在乎名位。否则,他也不会以金翅大鹏家长房嫡孙的身份来天庭做什么厨子。 在遇到阿沫之前,他虽然也给璟华做过很多顿膳食,可他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也从来没关心过。在他心里,璟华这个天帝的形象大概就是“不爱吃饭”这四个字,至于他长成什么样,修为有多高,又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统统与他无关。 可遇到了阿沫之后,他竟然也对璟华有了兴趣。他很想看看,到底那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男人,能让阿沫这样的女孩子爱得死心塌地,能让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璟华。 阿沫说要拜他为师,虽然他知道,她学厨艺最终还是为了煮饭给那个男人吃,但他还是没有拒绝。 似乎从阿沫嘴里说出来哪怕再不合理的话,他都没有办法拒绝。借着学厨艺,他还能多和她在一起,摘摘菜,切切肉,说说话,笑一笑。 也挺好的。 迦南栩好像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既危险,又充满诱惑。他知道她是未来的天后,也知道她与自己绝无可能,但不知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往那条绝路上走。 就在她活力四射地跳进血库的时候,她说如果还有谁有力气动下手指,就动一下给她看看,让她能找到他。 他动了。 而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动的不仅是手指,而是他整颗心。 璟华朝迦南栩一点头,略带歉意,“沫沫说起过你,之前是我督查不力,让你无辜受了辛苦,现在可曾恢复?” 迦南栩道:“谢陛下关心,微臣现在已无碍了。” 璟华道:“无碍就好。此案择日亦会公审,你祖父大鹏王那边,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迦南栩道:“陛下不用太过自责,微臣虽被轩王妃所掳,但亦是天后娘娘将微臣救出生天,微臣包括微臣的祖父,皆对陛下是感恩不尽。” 璟华不动声色,笑了笑道:“一福一劫,一祸一报,沫沫救了你,你也将她收做了徒弟,这便是你金翅大鹏家与我胤龙家的缘分。” 迦南栩暗暗苦笑,这个陛下真是好生厉害,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自己那点小心思,但三言两语间又清清楚楚点醒了他 阿沫是他轩辕家的人,就算自己与阿沫再有缘分,救命之恩也好,师徒之情也好,那也是金翅大鹏家与他胤龙家的缘分,到此为止,休想再有什么其它的纠葛。 璟华望着他,微笑道:“听说轩王妃与康王的饮食,现下也是由爱卿在负责?” 迦南栩道:“是,陛下放心,二位虽被收押,但饮食上微臣却绝不会怠慢。特别是轩王妃有孕在身,更会小心呵护。” 璟华点头道:“哦,他们二人,可都还好?” 迦南栩面有难色,道:“轩王妃倒是很好,只是这康王” 璟华脸色一变,“他怎样?” 迦南栩道:“他已绝食多日。不论微臣如何烹饪,他始终闭口不食!” 璟华风驰电掣地赶到天牢,不仅急,而且怒! 据迦南栩说,琛华自被关押到这里后,就未进过一点饮食,算来,已有半个多月! 他自带人亲自拘捕了蒄瑶和琛华后,当天就病倒了,这些日子来在兵部,青澜不准他去看琛华,他便也就没去,只是叮嘱阿沫去照顾蒄瑶,确保她与孩子的健康。 因为他觉得,这件事由始至终,总是蒄瑶受的伤害更大一些。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蒄瑶,而且她现在又有了身孕,自是记挂着她多一些,听沫沫说她胃口不错,能吃能睡,便放下心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琛华竟会绝食! 不光如此,更令他震怒的是,若不是今天迦南栩透露出来,他依旧被蒙在鼓里! 璟华沉着脸来到天牢,守门的士兵一见是他,立即脸如土色。 “副帅说若给陛下开门,便便让小的脑袋开花”小个子的守卫抖成筛子道。 “开门!”璟华只轻轻说了两个字,眼光却足以杀人。 守卫二话不说,立刻把门打开,只是手抖得实在厉害,钥匙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璟华还未进到里间,便听到长宁喝骂的声音。 两指粗的藤鞭,浸了盐水,一鞭子抽上去,便是皮开肉绽! 长宁恨得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畜生!你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是吸血的妖怪!妖怪!妖怪啊!!!” 他恨得声音都发抖,骂一句,火辣辣的鞭子便拼了老命地抽打在琛华身上,藤鞭过处,一片血肉模糊! 长宁没什么武功,但却怀着极度恨意,每一鞭下去,都用足了全身的力气,三鞭子下来,已累得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下去。 但他仍不罢休,那个杀死静安的仇人就在眼前!还是极其残忍地将静安吸干了血,只余了一副干瘪的骨架! 长宁全身颤抖!他红了眼睛,只想上前狠狠地撕咬,恨不得也将琛华咬碎,啖其肉,饮其血,才能解他心头恨意之万一! 也许是太过用力,也许是太气,长宁的右手已经完全脱力,连鞭子都举不起来。他右手举不起来,就换左手去抽,直到连左手都没了力气,便索性将鞭子扔了,一脚、再一脚,狠狠地向他踢去! “你这样的杂种,就该天打雷劈!” 长宁朝着琛华狠狠怒骂,“你就跟你娘一样,是个天煞!害人精!害了娘娘,害了陛下,现在还害死静安!陛下心善,还要什么公审,我说就该直接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而不管长宁如何折磨,琛华却始终不吭一声。 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挂着一抹极其轻蔑的嘲笑,血红的眸微微阖起,但偶尔一睁开,便会喷射出焚心刻骨的恶毒之光。 他张开惨白干裂的唇,声音已弱不可闻,却轻轻发笑。 “你这个傻瓜,你打死我好了。二哥二哥会来救我的”琛华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三十三)鞭刑 长宁再一脚踢去,却被一股大力往外一带,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陛下!”长宁惊道。 璟华脸色极其难看,冷得就像是一座苍白的冰雕。 “陛下,您莫动气!我”长宁倔强地跪在地上,并不因为被璟华撞破而后悔,唯一担心的不过是怕璟华动怒,气伤肺腑。 璟华在外头就听到了长宁挥鞭抽打琛华的声音,冲进来一看竟果真如此!虽然琛华堕了魔,也背负上百条人命,但如今尚未公审,一切尚未定案,又怎可如此滥用私刑? 璟华只气得眼前发黑,胸口的疼痛如火烧火燎,仿佛全身的气血都蹿了上来,在心口横冲直撞,争先恐后往上疾冲。他不得不紧闭双唇,仍感到接连不断的腥甜就要顶破喉咙,下一瞬便无法遏制,狂呕而出。 他连话都说不敢说,只缓缓摆了摆手,半晌朝长宁道:“你,出去。” 长宁见璟华脸色惨白,胸口急剧起伏,知他定然已是极度不适。长宁不放心就这样离开,却又不敢再违抗璟华的命令,惹他发怒。 “陛下”长宁嗫嚅道,不知该说些什么,斜过眼去,却正好看到琛华躺在地上,白发凌乱覆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长宁一惊,“陛下,莫上当!他” “我叫你出去!”璟华怒喝一声,袍袖一挥,将长宁甩到了天牢门口,下一刻却紧攥住心口的衣襟,半跪在地。 长宁大骇,跪爬着要过来扶他,却逢上璟华一个冰冷的抬眸。 “出去。”璟华咬着唇,最后道。 琛华躺在那里,似乎经过方才的一番折磨,已陷入了昏迷。 不过半个多月,他急速地憔悴下去,俊如冠玉的脸庞瘦到尖削,几乎比璟华还更苍白许多。不但眸子血红,整个眼圈都浸染了血红,而眼睑下却是浓重的黑色阴影。 翩翩公子,凄如鬼魅。 他顺滑柔亮的白发如今已如枯草,纠成一团,上面沾了许多的血污、草叶,甚至还有些天牢中硕鼠的粪便。 而他的身上更是找不到一块好肉,那藤鞭上还浸了盐水,令每一次抽打都是连筋带骨的钻心之痛。日日来的鞭刑,新伤抽打在旧创上,一层接着一层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的衣衫早已碎了,布絮跟着皮肉一起结进痂里,一半嵌在体内,一半荡在外面。 璟华紧咬着牙,胸腔里那个跳动着的地方又不要命地疼痛起来,铺天盖地的剧痛令他几欲昏厥,几乎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揉碎。 “二哥,二哥”琛华似醒转了过来,低弱唤他。 “琛华,你怎么样?”璟华心痛道,“是二哥不好,让你受苦。” 琛华摇头,安慰似的轻笑,“没关系,二哥,都是皮外伤,我我不怎么痛。” 他说不痛,却还是蹙着眉,轻轻呻吟一声。 璟华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琛华,你先不要说话,二哥给你治伤。” 琛华摇头,气息微弱道:“是我的错,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杀死了静安。长宁他恨我也是应该的,我确实死有余辜。” 璟华默然。 琛华又道:“但,但我只想二哥来看看我,我对他们说了许多次,二哥都不曾来。” 璟华更是心痛,语声破碎道:“二哥来了,这不就来了?” 琛华笑笑,轻声道:“我有话,想对二哥说。” “你说,二哥听着。” 琛华虚弱地笑了笑,似无限安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杀人,要吸血。我我是纯仙之体,我堕了魔之后,那些邪魔的法力在我体内日夜汹涌,焚化我的三魂七魄,我唯有吸食仙灵的血液,才可勉强压制住。” 璟华痛道:“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定会替你想别的办法,不会眼看你就这么堕落下去。” “我不想被二哥知道,怕你呵呵,怕你对我失望。”琛华勉强笑了笑,气息奄奄道:“我独自试了很多次,想戒掉,我我用了许多方法,但都没有用” 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剧痛,琛华话还没说完,拽着璟华衣袖的手一阵猛抖,整个身子剧烈抽搐起来,同时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极度惊恐! “啊,又来了!二哥,救我,救我啊!” 方才还虚弱无力的琛华猛地挣脱了璟华的怀抱,开始在地上来回翻滚,声声惨叫! 那些鞭刑的伤口毫不留情地被撕开,刚结的痂被挤破,皮肉又重新翻出来,嫩粉色的像张着的小口,地上的尘土、沙石立刻钻进去,在嫩肉上摩擦,鲜血迅速渗出来,将污秽不堪的衣衫又染了一层红色。 “琛华!琛华,你怎么了!”璟华慌忙抱住他,想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又来了!又来了!”琛华大叫,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体内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力大无比,他又一次挣开璟华,将自己的头狠命朝墙上撞去! “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琛华带着哭音,哀嚎着。 璟华咬牙再一次冲上去,将琛华牢牢抱住,双臂用力钳制住他的胳膊,大声道:“琛华,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二哥!怎么样才会好!” 琛华在璟华怀里不停发抖,血色的双眸空洞,痛苦而绝望,颤声道:“给我血求求你,二哥!给我!我受不了太难受,我真的受不了!” 璟华紧紧地抱住琛华,心如刀割。 琛华身上的巨大痛苦,仿佛兄弟间的心有灵犀,也传到了璟华身上,让璟华感同身受。 他痛苦地阖上双眸,纤长羽睫翕翕颤动,“琛华别怕,二哥会救你!二哥一定会救你!” 纯澈柔和的灵力包裹在琛华的周围,温暖而博大精深,浩瀚而延绵不绝。 在璟华无与伦比的灵力治愈下,那些狰狞恐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腐肉自动脱落,新肌迅速生长,流失的血液也由灵力而得到补充,惨白的肌肤重新红润起来,饱满光洁,焕然新生。 琛华终于平静了。 璟华的灵力里饱含着天下最精深醇厚的修为,比那些仙灵的血液更管用得多。 “二哥”琛华睁开血眸,无力地轻轻唤道。 “琛华,你别说话,还差一点。”璟华道,咬牙继续催动法力。 “不用不用再麻烦,我已经好多了。” 琛华轻轻推开他,笑容凄楚,弱弱道:“二哥也还病着,别再为我消耗灵力。更何况,二哥如今已是三界至尊,更需格外保重才是。” “琛华,我没事。” “二哥,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你说。” 琛华没有直说,反而凄楚轻笑。他明明看着璟华,又像并没有在看他,目光穿越了时光,显得空洞迷茫。 “我也不知我们兄弟怎么就会走到今天这样?好像昨天还好好的,我在宝庆宫里邀了一群狐朋狗友,日日逍遥,夜夜笙歌,不知忧愁为何物。 二哥,我还记得那日蒄瑶嫁给了大哥的替身,你在瑶池痛饮大梦三生,醉得走都走不动,还是我将你背回了宸安宫去。 后来,二哥病了,说要离开天庭去找师兄治病,将兵部帅印交了给我,我还赌气不肯接受,拿来还予二哥。呵呵,那时我可真不懂事。” 璟华咬碎钢牙,痛心道:“琛华,是我不好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关心你,才让你变成现今这个样子。” 琛华勉强笑了笑,道:“二哥很好,只是太忙。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虽然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最得父君宠爱,可我知道,父君最看重的人还是你。你文韬武略,圣明贤德,你真的是我们三兄弟中最适合继任天帝的。” “琛华。” “我知道很快就要公审了。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五雷极刑是逃不过去的。但求二哥现在就给我个痛快,不要让我死在诛仙台上那么难看。” 璟华心如刀绞,半晌,才缓缓道:“琛华,公审之后,自有决断,未必就” 他这个“死”字,却始终吐不出来。 琛华倒是潇洒地笑了笑,自嘲道:“我手上那么多条人命,早已恶贯满盈,又是已经堕了魔的,你说那些老神族家的审俭使能绕得了我么?” 他不怀任何希望地轻笑,自弃道:“何况这魔功在我体内,令我每几个时辰都要经历一番刚才那般的生不如死,我也早就不想活了。” 他突然双膝跪地,拉起璟华的手,恳求道:“求二哥给我个痛快,别让我死在诛仙台上!我好歹也是皇族,给那么多人围着看,指指点点,我我丢不起那个人!” 璟华面色惨白,琛华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插在他心上。 他突然一把拉起琛华,令他坐于自己身前,双掌抵上他灵台,决然道:“琛华你放心,二哥一定会救你!虽然你做了错事,但都是为魔功所累,罪不在你。公审当日,我必全力保你! 现在,我先以灵换灵,彻底化去你的魔功,令你再不必受那邪魔焚灵之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三十四)天玑 尨璃接下天庭认命他为审俭使的诏书,在书房里给自己泡了杯上好的繁花尽,沾沾自喜。 他是该高兴的,扬眉吐气。 算起来已经有多久了,他的西海没有像现在这样风光过?三天两头的陛下亲诏,连那传诏官都毕恭毕敬,暗暗请自己以后多关照他? 那是,他的阿沫是未来天后,按照人界的说法,他尨璃可就是国丈啊。 可他清楚,万儿百千年前,他西海是从没这种待遇的。虽然他是三界内公认的富有,但除了金山银山外,他什么都没有。 他既不及昆仑凤凰和青丘白狐这些上古神族的家世背景,又不及三官大帝、四大天王之流的官场人脉,他甚至连龙族本家的姜赤羽都不如——姜赤羽嚣张地在边疆挑衅,至少轩辕広还忌惮得很,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总得有两三个时辰去为他发愁。可他尨璃呢?一年中,大概也就交岁供的时候,会想到他吧。 每年上天庭述职,或是其他什么瑶池聚会,当那些神仙元君们站在一起时,他总是被排在一个不起眼的桌子上,轩辕広也会过来跟他打个招呼,但不过贺他一声财源广进而已,心里却从没拿他当他回事。 对,他不过就是个富得冒油的土财主,但刮去了那层油,他还是土。 所以之前,在姜赤羽的怂恿下,他才会憋着一口气,甚至花了大价钱买下原本扰乱边境的水妖们,为他们配备最精良的武器,收编成了六十四部四海水军,他无非也就是想叫大家瞧瞧,我苍龙也并非永远都上不了台面,上不了天。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 不拿他当回事儿的这个天帝,已经崩了。 现在的天帝,是他女婿。 想到这儿,尨璃忍不住又裂开了嘴。 尽管周围没人,但他仍是眉开眼笑,捧着精雕细琢的碧海青玉杯,轻啜了一口香茶,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啊,没想到……阿沫这丫头,阿沫这丫头还真是让人吃惊呢!哈哈哈……” 他这杯茶还没喝上两口,便有虾兵传报,说九重天上有人求见。 尨璃并没有太大惊讶,自阿沫与天帝陛下的婚事昭告了四海八荒后,虽然因为璟华有孝在身,需得三年后才能正式大婚,但他的门庭已经热闹起来了。 这个求见,那个拜会,曾经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开始对他嘘寒问暖,指着祖宗家谱说他们曾经在第几代第几支上有过血脉渊源。而千百年前一起上过学、修过道、发过财,甚至同过厕的朋友们……更是如雨后春笋般络绎不绝地冒出来。 这些人来见他,也并不是就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他帮忙,不过是先铺路搭桥,打通关系而已。神仙做了几千上万年,套路一个比一个深,门槛儿更是精怪。 别看尨璃现在在天庭里没有一官半职,但人家可是未来国丈啊,平步便可青云。更听说现在这个天帝对天后极宠,任何事都言听计从,如此看来尨璃日后在朝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无人可及。 对于这个现象,尨璃自是高兴的。一个人如果在财力上已经雄厚到再没什么好追求了的时候,他必然是想得到一些其他方面的肯定。比如权势,比如地位。 他已经默默无闻了太久,陡然间荣宠加身,自是得意万分。 而尨璃好在,他虽得意,却从不忘形。 他一面小有得色地享受着这份令他期待已久的被重视感,一面仍注意摆正自己的位子,暗自提醒莫要像姜赤羽那般忘乎所以,最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天帝么,毕竟还是天帝,圣恩隆威摆在那里,虽然他现在还年轻,对阿沫宠爱无边,但再宠爱也万万不可因此自恃,做出逾矩的事情来。阿沫可是他尨璃的心肝宝,若是惹恼了天威,自己倒也算了,害得女儿夫妻不睦,那自己这个当爹的可太不像样了。 尨璃有了这个觉悟,所以对于那些来拜会的,一律都还保持着距离,从未夸口说过什么大话。人家有多少礼物拎了送来,他必准备多少人情再送还回去,时刻保持着有礼有节的待客之道。 而话说回来,虽然最近门庭若市,但今天九重天上的这位访客,还是让他受宠若惊的。 那是北斗七星君中的天玑星君。 北斗七星君在天庭里可是德高望重的辈分,和三清六御、五方五老他们一样,在轩辕広还没出生前,就已经在天庭供职,当算是三朝元老。天玑星君又向来是自命清高的那一派,绝不会因为尨璃荣升了国丈,就对他卑躬屈膝。 尨璃一面疑惑,一面也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将天玑请到滴翠轩——他最高级的一间私人会客厅中,备上香茗好生款待。 尨璃与天玑有过数面之缘,但不过是在一些点头过往的场面上而已,从未私下里说过什么话,此时不禁略正衣冠,郑重而去。 天玑果然一副大员派头,在滴翠轩中正襟危坐,桌上的香茗动也未动,面色沉沉。 但天玑还是极有礼数,尨璃还未踏进滴翠轩,他便起身拱手道:“在下北斗天玑,见过苍龙王。” 尨璃急忙回礼,请他上座。 天玑穿着便服,用的也是普通仙君家的称谓,显是与那些前来巴结尨璃的有所不同。 尨璃客客气气道:“星君今日造访,令西海蓬荜生辉,只是小王怠慢,有失远迎,还望星君莫怪。” 天玑的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他将青瓷玉的杯盖在茶盅上蹍来碾去,却又没有心思品上一口。 “尨璃兄是明白人,我也就不说客套话了。”天玑直言道,“九重天上出了桩案子,四海八荒最近都传得沸沸扬扬,想必尨璃兄也不会没听过。” 尨璃道:“星君说的可是康王与轩王妃的那桩案子?” 他为人十分谨慎,在未听出天玑的来意之前,并不会对案件做任何评断。 天玑狠狠道:“不错,便是那两个畜生!” 尨璃一惊,以天玑的修为,如此恶言辱骂,可见是动了真怒。 天玑点点头,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饮了口茶平复心绪,遂缓缓道:“不瞒尨璃兄,在下今日前来,便是恭贺尨璃兄被陛下认命为龙族审俭使的。” 尨璃微微蹙眉,暗道天玑这话说的,有问题啊…… 这个天玑原本是连话都不与自己多说一句的,可说是半点交情都拉不上,今日却特特地来恭贺自己当上了这审俭使?而且这审俭使也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在公审期间才承担相应职责而已,等公审结束,便什么都不是了,又有什么好恭喜的? 天玑的来意,必远不止此。 尨璃也是老江湖,看出对方是有求于己,那便不再着急,喝了口茶,坐等天玑自己道来。 尨璃四平八稳道:“那是陛下抬爱,尨璃既担此任,那必不负陛下所托,激扬浊清,为天庭弘浩然正气。” 天玑却未接他的话,自顾自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咬牙切齿道:“不错!那两个畜生丧尽天良,我必要他们受五雷极刑,粉身碎骨,魂飞湮灭不可!” 他突然起身,在尨璃面前行了叩拜大礼,一字一泣“尨璃兄可知,我那苦命的嫡孙儿便是被康王残害而死!只求尨璃兄将轩辕琛华那个畜生处以极刑,为我可怜的孩子讨回公道!” 尨璃也是大惊失色,道:“不是说尽是些没有身份的宫婢宫奴么?怎么会连星君的孙儿都无端受害?” 天玑老泪纵横,捶胸哀戚道:“怪我,都怪我!” 他早放下了三朝元老的清高架子,不过就是个痛心失魄的老人,拽着尨璃痛声道:“是我老糊涂了,定要和天枢他们攀比,见别家的孙儿们都进了天一生水有了出息,便也催我家东渊早早从戎。唉,若不是我,渊儿哪怕天天游手好闲,但断不致少年枉死啊!” 尨璃一颗慈父心,最听不得这种儿女凄离之事,忙道:“星君节哀,此事来龙去脉还请详细告知,尨璃若能帮忙,必当尽力。” 天玑点头,道:“渊儿进天一生水的时候,大帅之位已不再是陛下,而是由康王代掌帅印。一开始,渊儿因为惫懒,备受排挤,倒是康王对他不错,还提升了一个小小头目。 但好景不长,四个月后,渊儿突然断了家书,后面的几个节休,也不曾归来。我差人去兵部问,便回我说是离开天庭被派去做一些机密要务。 我是个官,对兵部之事向不了解,这话听着虽有可疑,但想有康王厚爱他,也不致出什么大的岔子,放手让孩子历练下也是好的。于是便不再追究。” 尨璃惊道:“莫非便是那时就已经出了事?” 天玑颤声道:“尨璃兄所言不差,渊儿哪里是去执行什么机密要务,是……是早已糟了康王的毒手啊!那个……那个妖魔所化的畜生,他将渊儿活活吸干,又弃尸无妄海! 我……唉,我真是愚昧,直等到康王和轩王妃伏法后,兵部彻查他们曾犯下的罪业,这才晓得我的渊儿……我的渊儿早已不在人世了啊……” 东渊之死确实惨绝人寰,天玑苍苍白发,垂垂耄耋,却失声痛哭断肠。 尨璃听得动容,扼腕道:“世间最惨痛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星君放心,康王惨无人道,今日便不是星君相求,尨璃也自当秉公断案,还逝者以公道。” 天玑恨恨道:“不!渊儿惨死,我不将康王受五雷极刑,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气! 尨璃兄,你可知西天灵山的大鹏王迦南枫叶?他的孙儿也在此案中无端被掳,险些毙命!我已与他说好,分头联络各神族的审俭使,到时候一起向陛下施压,务必令康王与轩王妃血溅当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三十五)换灵 毕竟是忠心耿耿的义仆,长宁被璟华如此叱骂,却仍未敢离去。 他在天牢外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璟华竟都未曾出来。 越等越是心惊。 而等他再想进去时,发现璟华早已布下结界,莫说以他的浅末修为,就是青澜来了,也进不去。 当不会有什么意外,长宁安慰自己道,陛下纵不为了自己,为了娘娘也会顾着自己,更何况现在已有胤龙翼神力加持,那是普天下无人可及的强大修为,又能有什么问题? 长宁这么想着,眼前却晃动着璟华方才心痛刀绞的模样来,他攥着衣襟的手如此用力,连指节都已发白,他的脸色苍白,眸光黯淡如死灰。 长宁啊长宁,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不令陛下为难,宁可不追究静安之事,可到头来,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天天来这里鞭打那个畜生以泄心头大恨! 他抱着头,默默地蹲在墙角,懊悔不已。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走两步便歇一歇,伴随着极度凌乱急促的呼吸,缓缓而至。 “陛下!”长宁大惊失色,惶恐站起。 璟华的样子真的很糟糕。 他仿佛与之前的琛华换了个个儿,脸色苍白到骇人,额上冷汗如瀑,一手扶着墙勉强站立,一手紧按住自己心口,硬撑着走到这里,看到长宁,动了动唇,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陛下这……这是怎么了?”长宁忙冲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架住他颀长身躯。 “没什么,不过是……”璟华说了两句,便忍不住弯腰剧咳。 他完全没有力气,整个身子都倚靠在长宁瘦弱的身体上,摇摇欲坠。 “陛下,这可怎么是好?我……我去叫青澜来,或是通知娘娘……”长宁见璟华虚弱的模样,简直要哭起来,手足无措。 “不用,我……”璟华无力地笑了笑,长宁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他被痛到麻木的胸腔里缓缓升起一股暖意,硬撑起笑容,安慰道:“我是有胤龙翼的人,跟以前可不一样。你让我歇会儿,就……就没事了。” “陛下可说的是真的?真不用让青澜将军过来?”长宁将信将疑。 璟华轻轻摇头,“我坐一会儿,便无事了。长宁,别去跟旁人啰嗦。” 天牢里环境简陋,那个守卫也早让长宁赶了出去,只见四周空空荡荡,连个凳子都没有,地上又阴冷潮湿,氤氲着水渍,看着便寒气逼人。 长宁见璟华实在支持不住,赶紧脱下身上衣衫,折成个蒲团的样子,扶璟华坐下,闷头道:“长宁晓得,长宁也不会告诉娘娘,陛下放心。” 璟华欣慰轻笑。 他坐在长宁给他弄的那个蒲团上,身子因无力而靠着后面泥泞的土墙,明明面色已极其苍白,却还怕长宁为他担心似的,一直努力保持着淡淡的笑。 为什么已经是天帝了,已经得了胤龙翼了,还要这么狼狈?陛下不应该是高高在上,万事无忧的吗? 长宁一阵懊悔,觉得自己十分混蛋,他半蹲着,期期艾艾道:“陛下,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长宁惹了您生气,气坏了身子?” 璟华望着忠仆,沉默良久,终于轻叹一声道:“长宁,静安之事,我也辗转难安,但我今日方知三弟他也是有苦衷的。他现在已经伏法,你这样毒打他,终是不对。” 长宁呜咽道:“长宁再不敢了,只求陛下快快好起来。” 璟华笑笑:“我不过是用功猛了些,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 璟华此人,固然有许多擅长之事,而这轻描淡写,当面扯谎的功夫,也可算做其中之一。 他本要花上好几十年的时间,为琛华去除魔功,重塑仙元,但现在因为不忍琛华被血瘾折磨,急于替他摆脱,竟然只用了三昼夜! 所以他说的这个用功过猛,着实不是一般的猛。 以灵换灵这种事,真急不得。 修仙之人,体内灵力便是宿命之根本,与五脏六腑,三魂七魄都息息相连。像他们生来仙胎的,天生修为便比别人更深厚些,灵力也更强大。一旦动摇,便是焚心切骨、魂飞魄散的大劫。 之前璟华自己就因为贞鳞丢失,灵力倾泄而性命垂危,姜懿强度了自己的修为予他,更是不慎引发火行灵力炙烤他水寒体质,几乎送命。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之前璟华也很想早些为琛华去除魔功,但还只是每日做一点,杯水车薪,想花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才完全转化成功。 他替琛华施法,走的是循序渐进的路子,每日化去一些,又以自身修补上一些,持之以恒,细水长流。一方面因为琛华魔功根基深厚,三年五载难以动摇,另外他自己也能有个喘息的机会,不致伤了元气。 可现在,璟华顾不了这些。 看着琛华滚地哀嚎的样子,看着他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颤抖着伸出手向自己哀求,璟华就再也冷静不下来。 明知道一口气化去琛华的魔功,再为他重塑仙元,这一消一涨会耗去自己难以计数的灵力,甚至连胤龙翼都未必承受得住,但他还是搏命而为。 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胤龙翼,那些强大的力量令他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若能耗去一些,特别是为了自己的手足而耗去,那是用得其所。 他花了自己几乎一半的灵力,做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将琛华身上一丝一脉,从元神到魂魄间的戾气恶念,全都驱除得干干净净,又一分不差地还了他原本的修为,令他在失去魔功后,仍旧拥有原来两千多年的修为,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这些事情,如果分开来在几十年中进行的话,还勉强说得过去,但璟华却硬生生要将这几十年的事情并在三个昼夜里完成,如此逆天妄为,即便有胤龙翼护身,仍是撼动了根本,如遭逢大劫。 但他却并不在乎,反而高兴得很。他出来的时候,心情极好,见到长宁,亦不再责怪他鞭打琛华之事。 他知道,虽然琛华还在熟睡,但等他醒来,便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这种感觉他有过,就像得到胤龙翼的那个时候一样,如果今天能以自己的力量,帮助迷途的弟弟重新返回正道,莫说只是损耗了一半的灵力,便是付出再多,他也愿意。 “陛下,今儿还是回泗水阁吗?”长宁问。 璟华笑着摇头,自嘲道:“这同样的借口只能用一次,下次再用便不灵了。如今我就是再回泗水阁,也瞒不过沫沫去,还是算了。” 长宁道:“晓得,那我们回宸安宫。” 璟华的样子肯定是驾不动云的了,长宁便趁璟华休息的时候,让人驾了辆轻辇来,让他乘着回去。这不是天帝陛下专用的龙辇,但长宁又不敢跑得太远,丢下璟华一人,就在附近转了一下,弄到这辆辇车,聊胜于无。 虽然璟华一直说坐一会儿就好,但待长宁驾来的辇车在外头停稳,他的脸色却依旧并没有好多少。 骤失如此巨大的灵力,令体内压制赤胆情的防线也陡然薄弱了许多。璟华自己也明显感到,心情好归心情好,但这颗心却跳得极不稳当,明明都已经费劲了力气去呼吸,可胸腔里却除了冰寒钝痛外,没有任何反应。 “陛下再休息会儿吧,不急。”长宁惴惴道。 璟华摇头,扶着墙缓缓站起,自嘲道:“早些回去吧,三日没回去,沫沫又要拆了我的房子。” 他由长宁扶着,躬身钻进龙辇。 ------------------------------------------------------------------------------------------------------------------ 正对诛仙台的四周,已经被围了起来。一小队宫人日以继夜地赶工,要搭出一个能容纳上百人的小型平台来。因为那上百人中多数都是身份高贵的神族族长,所以工程考究,必须保证里外三层,各个角度都能清楚地看到诛仙台上的人,顶上还得有凉棚,确保不能晒着。 是啊,快要三界公审了。 这个台子是搭给那些审俭使和所有参与公审的官员们的。 而那个诛仙台上,不久就会捆上康王和轩王妃。 因为有材料要运输,路给堵了片刻,一辆轻辇正巧停在那里,帐幔低垂。 两名小小的宫人,一边给台子上的座位刷漆,一边欢快地聊着天。周围的声音十分嘈杂,这两人便也拉大了嗓门说话。 “哎,你说这吓不吓人?康王和轩王妃,那可都是陛下的亲戚啊!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亲大嫂的,嘿哟!这怎么说上诛仙台就上了呢!” “你少见多怪呗!越是亲戚那可越是危险着呢!你也不想想,咱们陛下那是什么人啊?既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又不是受宠的三殿下,这天帝本来哪儿轮得到他啊?好不容易坐上了,自然得想法儿让自己坐得稳当点你说是不?” “啊,你是说,陛下他是有意要铲除……” “嘘!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这要被人听见,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轻辇内,压抑的咳嗽时断时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三十六)流言 “是哪里来的不知死活,乱嚼舌根!看我不割了他们的舌头!”长宁怒道,说着就要冲出辇车去。 “长宁!”璟华喝住他,转头又咳了两声,低声道:“路通了么?不通就换条别的路走。” 长宁忿忿的,将辇车换了个方向。 “陛下,您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为何不让长宁去惩戒他们多嘴多舌!” 璟华似是望着外面的万里浮云,并未作答。 “陛下,您没事吧?”长宁试探道。 璟华这才回头,轻轻叹道:“流言宜疏不宜堵,长宁也不小了,怎么还是看不透呢?” “陛下,我就是看不得那些人乱说您!您对三殿下那么好,真是一颗心都要捧给他了,他们却却颠倒黑白,怎不叫人生气!” 璟华淡淡道:“我对三弟怎样,我自问心无愧就是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又不是自己看重的人,他们的话,何必放在心上?” 长宁兀自怨愤不平,“那是陛下您忒好说话,哪有天帝当成您这样的!从康王,到轩王妃,这一个个儿的都给您气受,现在就连两个小宫人都如此无法无天,叫人憋屈!” 璟华没有作答,他似已倦极,向后靠在坐榻上,阖起了眼眸。 长宁以为他要休息,不敢再出声多言,悄悄坐到外头去赶车。 等长宁离开,璟华才又缓缓睁开了凤眸。窗外依旧云海翻腾,那两个宫人的话又回响在耳畔。 是啊,他既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又不像三弟那样备受宠爱,可如今坐上那个九天至尊的位子的人,却成了他。 虽然只是一知半解,却也说得没错。这个天帝,确实是他抢来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不只抢来,更是杀了自己的父君,夺了胤龙翼,这才抢来的。 唇角泛开一丝丝血色,璟华无力地用巾帕随便抹了抹,又丢在一旁。心口的疼痛蔓延开来,自从上次抓获了蒄瑶,自己在银河边第一次发病后,就始终没有好过,心脏里就像潜伏着一条赤练毒蛇,每当他虚弱的时候就蹿出来,狠狠地咬上一口! 那辆轻辇虽及不上他的龙辇,但也算脚程甚快。不一会儿,云端那头宸安宫的大概轮廓,就已依稀可见。璟华流露出一丝苦笑,强撑着坐起来,又大约收拾了一下自己,莫弄得太过苍白。 沫沫还在等着自己,切不可叫她担心。 三天没有上朝,书房里的奏折应该已经堆得摆都摆不下了。 而最重要的是,公审在即,他还有数不清的细节要梳理,既然要救三弟,那就需得把握住每一个环节,为他争取脱罪的机会。 流言蜚语,他还真的没工夫去理。 宸安宫里,阿沫倒没怎么变,依旧造她的房子,烤她的肉串。 做好了,还会提着个挎篮,去蕴秀宫给蒄瑶送饭,一日三顿,变着花样,绝不重复。 蒄瑶现在跟她处得不错,她问阿沫要了些零布和针头线脑,说要给孩子做衣服,阿沫看静安屋里有些现成的,便都给她拿了去。两人闲下来,阿沫也会向蒄瑶讨教些编织的针法,弄了几次以后,给璟华缝了一只袜子。 璟华失去了一半的灵力,面对阿沫有些心虚,虽然日日宿在宸安宫里,但除了上朝,几乎都躲在涵澹阁批奏折,起居饮食等,也由长宁亲侍身旁。算起来一天里,和阿沫并没有打上多少照面。 好在阿沫是惯会给自己找乐子的,她现在的安排是一天为璟华改造书房,一天向师父学习烹饪。九重天上的无聊日子,倒是被她过得有滋有味。 在她学习烹饪的这天里,迦南栩总是来得很早。阿沫让他未时来,申时走,趁璟华午睡的这一个时辰里上课。可他总是未时不到就来,过了申时仍不走,这就凭空又能多加出一个时辰来。 今天这一课,是雕萝卜。 “阿沫,所谓美食美型,你若想提起陛下的胃口,这食物的造型也至关重要。毕竟菜端上来,还未举箸,第一眼先看外形,你在几个菜里头,决定先挑哪个品尝,也是由菜色的外观决定。”迦南栩谆谆教导。 “可是你雕得再漂亮,不也是个萝卜吗?我不爱吃萝卜,雕了也白雕。”阿沫觉得他很不实用。 迦南栩有些尴尬,只好劝道:“你不爱吃萝卜,说不定陛下爱吃呢。秋天的玉萝卜是最润肺的,功效堪比银耳,若是陛下一看这萝卜形状如此玲珑可爱,大吃了一斤,岂不是好?” “唔,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璟华最近咳得又厉害起来了,吃点萝卜也好!”阿沫想想道,“行吧,你说雕什么?” 这么个简单的问题,迦南栩却怔怔的,没有能够答上来。 唔,他望着她,不小心走神了。 她的额上覆着层细汗,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因为有午后日光的晕染,显得分外晶莹,就像是她整张脸,都在闪闪发光。 没错,她真的在发光,从那个阴暗腥臭的血库里开始,就一直在发光,把他的心照得亮亮的,暖暖的。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她有这么好看,更不知道她竟然是天后娘娘。他只是在想,如果有命能活着出去,能每天都看到她,每天都做饭给她吃,就好了。 现在他平安得救了。可他却觉得,光看着她,给她做饭吃,根本不够。 他喜欢她,他想她也能够喜欢自己。 但不可能。 迦南栩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天帝的关系,而是因为,她每次看到他,提到他,想到他,眼里冒出来的那种火花。 她是闪闪发光的太阳,可轩辕璟华才是她的整个天空。 “师父,师父你怎么啦?”阿沫伸手在迦南栩面前轻晃,催道:“到底雕什么,要想这么久吗?” 迦南栩掩饰地轻咳一声,道:“哦,我方才在想,如果师父指定了题目,就遏制了你的想象力,这是极不可取的。不如我们即兴发挥,阿沫你想雕什么就雕什么。” 阿沫低头称好,然后就拿了柄小刀,埋头雕起来。迦南栩笑了笑,也拿了个稍大个的萝卜,坐在她身旁。 迦南栩从小便对烹饪极度狂热,百岁抓周的时候,抓的就是把小锅铲。到得两百岁能站能跑了,更是整天往庖厨里钻。 一开始他还人都没灶头高,便站在凳上炒菜,家人只觉得滑稽,也不来说他。俗话说兴趣乃成才之根本,他如此痴迷厨艺,手艺自然是炉火纯青。家里没有哪个厨子敢给他做饭的,因为他那张嘴实在太叼,叼也罢了,一旦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要反驳的,他便正中下怀,立刻系上围裙道,“来,我做给你看!” 渐渐的,他长大了起来,家里的长辈对他如此不务正业颇有微词。他是金翅大鹏家的长房嫡孙,家人对他寄予了极厚的期望,怎么能允许他做那种没出息的厨子? 于是又是那种老套的戏码上演:家长叱骂啊,禁足啊,上家法啊叛逆少年绝食啊,宁死不屈啊,昂着头说“有种你打死我”啊 如此闹了一阵,迦南枫叶被他气得不行,又心疼这个唯一的孙子,看他饿了两天便瘦了一圈儿,终于投降,长叹一声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日后早些成婚,生了儿子我亲自教养,万万再不可走上邪路去!” 迦南栩偷笑,那时他还未成年,爷爷竟然已经在操心他儿子的事,实在是杞人忧天。 后来,他因为追求更大的施展舞台,便来到了天庭应征为御用厨师,按品阶算,他有正四品,是所有御厨中品阶最高的,也不算为他们大鹏家丢了脸。 但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阴影吧,他甚少说起自己的家世,大家只知道他是厨艺出神入化的迦南栩,并不知道他原来也是世家公子。 “师父,我雕完啦!”阿沫举着手里的萝卜递到迦南栩面前。 迦南栩愣了愣,那个东西不圆不方,愣头愣脑,既没眼睛鼻子,又没吊梁瓦栋,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以往阿沫每次完成一个作品,不管好坏,迦南栩就是抓破头也要想出点由头夸夸她,技术不行就夸态度,态度不好就夸创意,但今天这个东西,他实在想不出来该夸什么。 “阿沫,你这个是什么?”迦南栩愣愣道。 “啊,你没看出来吗?”阿沫十分惊讶,又把那东西朝迦南栩眼前伸了伸,“这么明显你竟想象不出来?” 迦南栩惭愧地摇摇头。 “别放弃,你再想想!迦南,你挺聪明,一定能想出来!”阿沫鼓励道,“你看它的形状,唔,还有纹理像什么?” 迦南栩睁大眼睛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阿沫所谓的纹理。 “什么?”他可怜兮兮道。 “肉啊!”阿沫显见十分失望,“我雕的是块肉啊!你竟看不出来!” “肉?”迦南栩快哭了,“你把一个萝卜,雕成一块肉?” “是啊,我跟你说过啊,我不爱吃萝卜,爱吃肉!为了能勉强吃下去,自然只能把萝卜雕成肉的样子!” 她左右端详着自己的那块“肉”,洋洋得意道:“师父你觉得我雕得好吗?我觉得特别好!肉就应该是这样不规则的,看我处理得多么随意,洒脱奔放!” 迦南栩哭笑不得。 “对了,师父,你雕了什么?让我看看!”阿沫凑过来,去看迦南栩手里的萝卜。 那是一艘船。 江南春色,细雨缠绵,公子佳人,执手翩立于船头。 迦南栩的雕功十分了得,那艘船也不过就手掌大船头的人更是只有手指粗细,但眉目依然清晰可辨。那个女孩体格娇面容栩栩如生,正是阿沫。 而边上那名男子,还未最后完成,只能看出身形高挑颀长,面容却仍是模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三十七)撤诉 阿沫叹为观止。 “哇,迦南!没想到你还是个人才啊!”阿沫大惊小怪道,“你这个雕的是我和璟华吗?真像啊!你知道吗?我们也去过杭州玩,也坐过船的!” 她跟着璟华,痛快玩的日子真的没多少,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一个杭州。 但阿沫却并没有觉得什么,拿着那个未完成的萝卜兴高采烈,东瞧瞧西看看,爱不释手。 “迦南,你能把这个送给我么?我晚上拿给璟华看!” “不好。” “为什么?”阿沫不解,平时迦南对自己虽不说千依百顺,但基本都不会拒绝自己的,“又不是多精贵的东西,迦南,你别这么小气么,手艺是你的,你想要自己随时再雕一个呗!” “不雕了,就这样。”迦南栩道。 “啊,可就差最后几步了啊!你看,璟华的脸还没弄好呢?”阿沫撅着嘴道,觉得好可惜。 迦南栩一反常态的沉默。他收起雕刻刀,将那个半成品留在阿沫的案台上,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一脸笑容。 他那么用心地去雕琢她,在一个烟雨濛濛的时节里,他喜欢的女孩娇俏地站于船头,含情脉脉望着身边之人。 那名男子虽然五官模糊,但面部轮廓圆润饱满,自然也不是清秀出尘的璟华。 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不过是情之所系,情不自禁就随手雕了出来,直到阿沫点破,这才幡然醒悟,如在云端打了个瞌睡,然后撤走了法力,于三十三重天直坠而下—— 别做梦了,她是天后! 迦南栩沉着脸,但那脸其实不是沉给阿沫看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入非非,辗转反侧,那些明明是不可得的东西,明明是走不通的路,为什么还要去想,去念? 他听阿沫说起璟华,说他剑法如何出神入化,说他的四绝杀又如何惊天动地,说他如何在阵前杀敌,气冲霄汉,揽月饮血,寰宇无敌。 那时候,他就有点后悔,为什么早先没有听爷爷的话,去练一练家传的武学,至少在阿沫心里头,自己并不是个只会煮饭的厨子。 而现在,自己真的只是个厨子。阿沫拜了自己为师,也不过是学些烹饪炸煮,还是煮给那个人吃的。 迦南栩叹了口气。 “今天就到这儿吧,这艘船你若喜欢,就拿去,我不要了。”他意兴阑珊。 “迦南,你是不是不高兴了?”阿沫看出他的不寻常,“今天还不到申时呢!” “哦,没有,”迦南栩笑得有些心虚,道,“只是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有锅无色无相汤要炖,得炖十二个时辰,我现在就得走了。” 阿沫有点怀疑,不过迦南栩既不愿说,她也不强人所难,点点头道:“好吧,我本来有件事想求你,你今天既忙,那就改日再说吧。” “什么事,你说。”他停下步子,含笑望她,眸中一如往常。 阿沫有些犹豫,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难以启齿,但想了想,仍期期开口道:“就是……嗯,就是你上次被蒄瑶抓去做血奴的事。迦南,你能不能劝劝你爷爷,让他……让他……” “你想让他怎样?” 阿沫咬唇道:“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说不过去,但,唉……” 迦南栩走过来,离得她更近。他低下头,仔细看她欲言又止的窘涩模样,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洋溢着他魂牵梦萦的美丽,也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迦南栩淡淡笑道:“我是你师父啊,徒弟开口,师父怎能不帮?” “太好了!”阿沫开心道。 原来,她是想拜托迦南栩去说服他爷爷迦南枫叶,撤消了他们金翅大鹏家对琛华和蒄瑶的诉状,这虽然看上去对他俩罄竹难书的罪状并没多大影响,但其实却大不一样。 琛华和蒄瑶所杀一百二十三人,虽然人命无贵贱,但其中只有三人,是导致他们罪行直接被揭发! 一为静安,一为东渊,另一便是眼前这个死里逃生的迦南栩。 与那些默默无名的血奴相比,这三人都有些来头,莫名失踪后,总有人会问,会寻,牵丝剥藤,最后露了马脚。 “璟华是没说,但我看得出他这两天总是心事重重。公审的日子越近,他就脸色越差。迦南,琛华毕竟是璟华的亲弟弟,蒄瑶也怀了宝宝,如果宝宝生下来,却没了爹爹娘亲,不是也很可怜?” 她望着他,恳切道:“我知道璟华绝不可能徇私,但若是我们能为他们两个减轻些罪行,让将来的宝宝能见到爹娘,不也是功德吗?” 迦南栩笑着,轻轻道:“我以为你求我,是为了不让陛下难过。” 阿沫道:“这也算一部分原因吧,琛华和蒄瑶若被判处死,璟华定然伤心。莫说是他,我也会难过。” “单是为了‘不让你难过’这条,便足够了。”迦南栩微笑道:“不就是撤销诉状么?蒄瑶虽害了我,可你也救了我,你说撤就撤好啦。” “真的吗?你有把握劝服你爷爷?” “你放心,我爷爷最疼我,我好好求求他,定没有问题。” 迦南栩拍胸脯保证。 ------------------------------------------------------------------------------------------------------------------ 璟华从涵澹阁回来的时候,阿沫一般都已经睡着了。 他总是轻轻地躺到她身边,再轻轻抱住她。 她真好,可爱极了,可爱到他经纶满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可爱到即便他生来沉静如水,一遇到她却立即波涛汹涌,爱到发狂。 她如果仰天睡,便会占了整个床,他就委屈地缩在一边,腾出一只手给她枕着,半撑着身体爱怜地看她。她如果侧睡,那他就陪她一起躺下,仍是一只手给她枕着,另一只手从后面轻轻环住,依然爱怜看她。 睡到半夜,阿沫会翻个身,把自己面对着璟华,也会热情地伸出手来抱他,同时还必须有一只脚翘在他身上。若是没有翘到,则会在梦里发出几声不满的嘟囔。 不论哪种睡姿,璟华都喜欢得紧。 如此可爱的女人,是他的。天天醒来便能看到,夜夜还能相拥而眠。 可今天当璟华抱住她的时候,她清清楚楚说了声,“晓得回来了?” 璟华失笑。 这句略带嗔怪的话,也让他喜欢得紧,那些成亲了许久的老夫老妻,都这么说。 他轻轻咳了咳道:“沫沫,这是怪我回来太晚么?” 阿沫点点头,转过身,用温暖的手紧捂住他,蹙眉道:“怎么回事?我看你最近咳嗽又厉害了许多,这手也是,才入秋就冰成这样?” 璟华漫不经心道:“你睡得早,不晓得九重天上过了子夜后便冷得要命,那些守夜的士兵三伏天里都得裹着冬袄。” “既晓得晚上冷,那就多穿点啊!下个月沅姐姐便回来,你若哪处不合她的意,有你苦头好吃!”阿沫幸灾乐祸道。 璟华微笑道:“我不怕吃苦,我若吃苦,便问沫沫讨糖吃。” “问我讨糖?”阿沫不解,“我有什么糖?你不是最怕……唔……” 阿沫尚未说完,璟华已抽出手来,将她抱起,轻轻压在身下。 沁凉的唇贴了上来,带了好闻的冷香,他清泠的呼吸起起伏伏,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急促。 在泗水阁住了半月,最近虽住了回来,却又夜夜迟归,璟华算了算,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将娇妻紧拥在怀。他看似平静,实则思念早已汹涌而至,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每日都抱着她睡,但日日都无眠至天明,他想要她,却又舍不得吵她。她清澈得像甘泉,她甜蜜得似美酒,芬芳馥郁,娇艳撩人,让他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品尝,更舍不得放下。 璟华吻着她,尽量控制着自己心跳的节奏。他最近被那个地方折磨得精疲力尽,但今天当它再度狂躁猛跳起来的时候,他却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轻轻地动手,小心解开她的衣服,像在剥一颗冒出头的鲜嫩的小笋,他不敢多用一分力气,仿佛一用力就会把她折断一般。 然而显然他想得多了,阿沫是个性急的姑娘,她在璟华解她衣服的同时,并没有光等着,而是主动也去解了他的,认真道:“我们一起脱,这样好快点。” 璟华的脸皮厚不过她,浅浅晕了层粉色,令那苍白的面颊顿时好看上许多,低声道:“如此甚好。” 他贴了上来,向来清凉如玉的身子已经变得火热,丹田下喷薄出的炙热令他仿佛又回到被火行灵力炙烤的日子,他被这热浪蒸腾得口干舌燥,意乱情迷,头脑昏钝而冲动,他急急地要在她身体里获得沁凉温柔的抚慰。 进入的一刹那,他听到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闭着眼,咬着唇,轻轻颤抖。她终是怕羞的,璟华想,方才还满嘴大话的人儿,现在连睁眼看他都不敢。 她真的不敢,任君采撷般的一动都不敢动。她只知道要抱着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她像是迷路的小猫,看到来接自己的主人后便紧紧拽住,再也不肯松手。 她闭着眼,鼻尖上还有一滴晶莹的小汗,长发铺洒在绣枕上,柔软芬芳。 璟华忘情地紧拥着她,带着她一次次飞升入九霄天外。他尽量温柔,因为知道她有些害怕。每次都害怕,却又喜欢。这就像是一场甜蜜而刺激的冒险之旅,伴在身边的是她最爱的璟华。 她战战兢兢地享受着,直到最后他要抽身离去,她才嘤嘤地无赖道:“呜呜,不许走……璟华不许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三十八)刺青 璟华温柔吻她,又抱了她很久,她兀自在怀里撒娇,呜呜地假哭。 “好啦,沫沫乖。”他抚摸着她,恋恋不舍嗅她头发里的香气。 “呜呜,璟华……璟华欺负我……”她轻轻咬他手指,身子柔软无骨,嘤咛妩媚。 璟华失笑,她每次都这样,可爱得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沫沫,可喜欢我这样欺负你?”他轻笑着,在她耳畔低语。 “唔……喜欢。”她答着,低头,又孜孜不倦往他怀里拱。 璟华笑,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轻柔一啄,道,“渴不渴?我去拿水给你喝。” 她微微点头,他起身,她却仍拽着他,撅着小嘴不肯放手。 璟华轻轻笑,俯下身子又再补她一个吻,拉过云丝锦被盖住她娇小动人的身子,这才站起身来。 阿沫欢喜极了。 她躲在被中,小人得志般,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啊,她的璟华,她的璟华!真是好喜欢和他在一起啊! 璟华先倒了一杯,递给她,道:“喝吧,没有很烫。” 她接过喝了,没有很烫,但也不凉。他很注意她,从不肯让她喝冰凉的东西,看她微微冒汗,这才倒了一杯微温的给她。 她一口喝干了,璟华这才又去给自己倒水。 窗外风起,将他的睡袍掀起了一角。 阿沫突然脸色一白,望着他的背影道:“璟华,你过来。” “怎么了,是还要喝么?”璟华仍恍然未觉。 “不是,你……你过来让我看!” 阿沫的声音透着紧张,她等不及他来,已经从床上一下跳起来,赤着脚走到他身后,一把撩开他披着的天丝轻质睡袍! “你的胤龙翼!为什么……变浅了?”她抖着手,颤声道。 ------------------------------------------------------------------------------------------------------------------ 阿沫不仅声音在发抖,拽着他衣服的手也在抖,赤脚站在汉白玉地砖的寝殿里,一股子冰凉从脚心直透到心底! 方才的嬉笑早已抛到了九霄天外!她不死心,又将他的睡袍整个儿扯下来,去看他铺满了胤龙翼图案的后背! 他的背脊一直堪称完美,肌肉喷薄,全无赘肉,每一根线条都蜿蜒流畅,既不夸张,又暗藏着举世无双的雄美力量。 之前他身上还有疮疤累累,胤龙翼加身后连那些丑陋的伤疤都不见了,肌肤光洁强硬,包容着底下呼之欲出的肌肉,如最澎湃的海,包容着最雄伟的山。 平时,那对胤龙翼的翅膀,就如刺青般覆盖着他整个后背,从后颈直到腰际,宛若一副浑然天成的工笔画作,以他的龙脊为纸,栩栩如生,泼墨纸上。 那胤龙翼浓墨重彩,笔法细腻精美,铁钩银划,深刻入骨,不仅替代贞鳞,堵住了他向外流泻的灵力,更为他加持了无上神力,令原本灵力枯竭,奄奄一息的他生生捡回一条命来。 可如今,那精致完美的胤龙翼,蓦然间浅了许多! 就像好不容易研磨好的精酣浓墨,却被人不小心渗进了清水,那墨立刻便变得浅了,浮于表面,苍白无力。 阿沫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从头到尾的昏钝。她只觉得像是一万个人走在路上,而自己是唯一被雷劈中的那个倒霉鬼,脑袋一阵发懵,然后便是手足发冷。 “为什么会这样?才不过半年,为什么突然变得浅了?”她喃喃道。 她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背脊,甚至故意用力,想令那花纹重新变深起来,但除了璟华皮肤被弄得发红外,那花纹依旧淡淡恹恹。她又嫌是不是房里光线太暗,施了法术点了所有的烛火,却依旧徒劳。 “璟华,怎么回事?”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再去想过去那些可怕的日子,那些他命在顷刻,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在过的可怕日子。 璟华照旧喝着茶,连手里的动作都没有停顿,语声平平道:“什么变浅了?沫沫你在说什么?” “胤龙翼啊!你背上的胤龙翼,变浅了!璟华,怎么回事!”阿沫大声道,急得都快发疯,声音拔高到有些变调。 璟华笑了笑,重新捡起自己的睡袍穿上,漫不经心道:“不就是那个图案浅了些而已吗?我当什么事,大喊大叫的,吓死人!” “那不是普通的刺青啊,璟华,那个是胤龙翼!” “哦,我晓得,前两个月就有些了。”他回答得极其自然,毫无破绽,“我觉得可能是胤龙翼的神力和我融合了吧,所以刺青就不那么明显了。” “融合了?”阿沫又懵了,不可置信道:“颜色变浅是因为神力和你融合了?难道不是因为……” 璟华呵呵笑道:“因为什么?你以为是我的身体又出问题了?还是灵力又流失了?” “我……”阿沫无言以对。 “傻沫沫,”璟华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把她抱回床上,拿被子替她盖严实,柔声道:“你放心,我现在好得很,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虽然那个刺青的颜色可能浅了一些,但我并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啊。你若不信我的话,反正下个月沅姐姐就会来,到时候让她再彻底检查一下,总行了吧。” “璟华,我总是怕……”阿沫紧紧拉住他,眼圈红红,嗫嚅道。 方才真是吓坏了她,以为是他旧病复发的征兆,又或者预示着胤龙翼正逐渐失去神力。那种感觉就像一只黑手,一下子又把她拉回到从前那暗无天日的深渊,冰冷的潮水一下涌将上来,将她吞没,令她窒息。 “璟华,我再也不要你生病了!”她搂着他的脖子哭起来,“我好怕,我再也不要璟华生病!” “不会,不会!”璟华轻轻拍她肩膀。 她在自己的怀里微微颤抖,像一只被雨水淋湿翅膀的小蝶,凄楚柔弱,和平时判若两人。 璟华心头一酸,他知道这个快乐而坚强的女孩子,她像太阳一样,执着地发着温暖而明亮的光,她有勇气击败世间所有的痛苦,她亦能轻而易举化解一切哀恸和悲伤,但她有唯一的致命伤——那便是自己。 “沫沫别怕,我不会再生病了,永远都不会。”他将她抱在怀里,不停亲吻,又反反复复保证。 “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为了沫沫,我也不会!” ------------------------------------------------------------------------------------------------------------------ 也许是赤脚受了凉,到天明的时候,阿沫有些发烧。 璟华俊眉紧锁,立刻传了药师替她诊治,告知只是轻微的受凉,喝几副药发发汗就好。 他仍是不放心,亲自煎药,又亲自哄她喝下。两天两夜,寸步不离。 她软软的,身上没有力气,头又昏昏沉沉,难受至极,抱着他哇哇乱叫。 “沫沫,你不舒服就睡一会儿,一直这么叫,一会儿嗓子都要痛了。”璟华好言哄道。 “我现在就已经很痛了,璟华你看看我喉咙上是不是有个洞?不然怎么这么痛!”她脾气很大,力气也大,完全不像人家病中的姑娘那种柔弱无力。 “没有啦,没有洞。”他无奈道:“生病了是这样的,沫沫乖,再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不要,我一直在睡觉。” “可你没睡着啊?” “不管!躺在床上就算睡觉了!”她又开始不讲道理。 好吧,他投降。 人生第一至理名言,千万不要和沫沫讲道理。 因为她就是道理。 你怎么讲,她都是道理。 ------------------------------------------------------------------------------------------------------------------ 璟华拿她没法,最后只好自己也脱了衣衫,陪她一起躺下,阿沫这才停止了吵闹。 她本来就发着低烧,闹了一阵也确实累了,声音有些不同以往的酥哑,眸中水汽氤氲,软弱慵懒,竟是别样迷人。 “璟华。” “嗯?是难受么?” “唔,”她轻轻摇头,“你以前生病,也都一直这么难受么?” 璟华莞尔,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从小都没有生过病啊,现在才知道生病这么难受,所以我想璟华以前,一定比我难受一千倍,一万倍,可是却一声都没有吭,不像我叫得厉害。” 璟华笑道:“你是女孩子啊,娇气些是应该的。” “璟华,那个胤龙翼,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你别多想。” “璟华不骗我的话,我就告诉你个好消息。” “哦,你有了?”璟华望着她,似笑非笑道。 “正经点啊!”阿沫瞪他一眼,“我去跟迦南栩说了,让他请迦南枫叶撤销那个诉状,他答应了。” 璟华沉吟半晌,却没说话。 “怎么啦,璟华不高兴吗?是不是我这样做不对?”阿沫有些忐忑。 “没有,没有不对。”璟华笑了笑,淡淡道:“我只是有些意外,沫沫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做?” “我想为陛下分忧啊!”阿沫微微有些得意道,“快要公审了,我看你总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回来得也越来越晚。” 她将自己往璟华身上又再靠了靠,叹道:“我天天给蒄瑶送饭,觉得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她怀着宝宝,明明应该是最开心幸福的时候,却给关了起来,连琛华的面都见不着,天天见着我,就跟我打听琛华的情况,想知道他好不好。” 璟华并没有马上接口,他的喉咙口有些发紧,费了些力气,才勉强吐出来下面的字句,“差不多,我每次去看琛华,他也总是问我蒄瑶怎样,宝宝怎样。” 阿沫道:“蒄瑶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将来有可能照顾不到这个孩子吧,所以现在白天黑夜的拼命给宝宝赶做衣服,从刚出生,一直做到会说话。” 她望了望璟华有些发白的脸色,低头闷闷道:“璟华,我想,如果真的救不了他们,我们一定要好好待他们的宝宝,就像……就像我们亲生的一样。” 空气变得凝重,良久的沉默后,璟华缓缓道:“琛华的孩子,本来就是叫我伯伯,我们带大他,是应该的。” 阿沫点了点头,轻轻叹道:“璟华你人这么好,我知道你会跟我想到一起去。但如果能有自己父母在身边,自然是最好。所以我想,如果让迦南栩的爷爷撤销对琛华他们的诉状,会不会就为他们减轻些罪行? 哪怕是要受重刑,又或者是要一直关在牢里,但只要能活着,就总算有个盼头。 终有一天,等他们两个赎清了身上的罪业,等我们也将孩子平安养大,璟华,他们就能有全家团聚的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三十九)玩具 自从上次的虐囚事件被发现后,琛华的待遇便明显提升了很多。狱卒自然极会看颜色,知道这个三殿下虽指日就要上诛仙台的,但没上之前,依旧是不可得罪的三殿下,嘱人给他每天打扫牢房,每天更换囚服,一日三餐更不敢怠慢。 这些固然不是因为他发了善心,而是做给天帝看的。 璟华几乎每天都会去天牢。 为琛华施了以灵换灵大法,令他自己元气大伤,但仍是每天都撑着去,他要确保那个法术确实成功了,而没有什么其它反噬。 至少目前看来,都很好。 一开始琛华还有些嗜睡,等三五天过后,便逐渐好转起来,那些邪恶的功法已经彻底散去,再不会突然蹿出来啃噬他的三魂七魄。他现在的身体里,充满了璟华深澈醇厚的灵力,善良温暖,慷慨慈悲。 璟华很欣慰。 尽管他自胤龙翼得来的灵力如今只剩下了一半,甚至连背后的刺青都明显地黯淡下去,但看着三弟的胃口慢慢恢复,能吃下些正常的饭菜,也看着他的眸子渐渐由红转黑,他还是极满意的。 他唯一只是自责,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琛华的状况,在他血瘾还不严重的时候,就帮助他戒掉,这样就不至于酿成后面的惨祸,又或者在他堕魔之前,就好好地关心他,不致令他走上歧途。 浪子回头,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另外,他偶尔还会盘算下,下个月大哥和沅姐姐回来,到时候自己又该想个什么办法蒙混过关。 可今天,当璟华走进天牢的时候,突然一枚袖箭朝自己飞来! 璟华微微闪身,用两指稳稳夹住。 “二哥,没伤着你吧!”琛华急忙道。 那枚袖箭又短又小,竹子做的,根本伤不了人。 璟华摇摇头,好奇道:“这是什么?” 琛华笑了笑,将手中发射袖箭的机括递给他看,“我在这里闲着无聊,就问青澜讨了些材料,做了些小玩意儿。” 璟华望了望,拥挤的天牢中,现在堆了不少东西,一些竹子和木头的生胚,还有各种刻刀、锯刨、磨砂的工具。 琛华兴致很好,拉着璟华道:“我昨晚兴起,做了一宿都没合眼,二哥你看看!” 天牢里连桌凳都没有,不过在地上垒了些砖,又铺上草垫和褥子,做成一个可供人休息的床。 琛华就在这唯一的床上,摆了许多东西。 有三五支竹蜻蜓,一把木头的弹弓,六枚陀螺,零零散散几个不同样式的九连环、鲁班锁……甚至,还有一只没有上色的纸鸢。 琛华有点孩子般的得意,拿了一个竹蜻蜓,献宝似的捧给璟华,“二哥觉得怎样?手艺还成吧?” 那个竹蜻蜓有一对小小的竹桨,被琛华用砂纸磨得极光滑,没有一丝毛刺,那根竹签的底部也用丝绸包了起来,小心地隐去了那端尖锐。 璟华怔怔地端详,喉咙有些发紧,“这是你做的玩具么?” 琛华似有些不好意思,垂了头,复又抬起,嘴角微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低声道:“是啊,做给我……呵呵,做给我儿子的。” 心口隐隐有些作痛,璟华勉强笑了笑,轻声赞道:“做得很好。琛华,想不到你的手也这么巧。” 琛华害羞似的笑笑,“其实我从小就喜欢做这些,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想起来,从前那些岁月倒真是蹉跎了,如果好好的,倒说不定能司个匠神之类的。” 璟华默然。 胸口的疼痛密集起来,不算极其激烈,但就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地挫着他的心,撕开了这些日来刚结的痂。 琛华并未察觉出璟华的异样,仍饶有兴味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作品,一个个介绍过来。 “二哥,你看这个纸鸢,还是你小时候教过我做的呢,我都没有忘记。只是我丹青不如你,所以就用了张白宣,二哥替我画点什么吧?你说小孩子会喜欢什么?锦鲤还是大鹏?” “二哥,你看看这个鲁班锁,给小孩子会不会太难了些?你说多大的孩子能玩这个呢?五百岁还是六百岁?我记得你好像四百岁不到就已经能解开所有的鲁班锁了。唉,不过你自不同,我们九重天上有几个能有你这般聪明的。” “还有这个,二哥,我给他做了把小木剑。”琛华递了到璟华面前,“二哥剑法那么好,三界内都无敌手,以后我也不担心我孩子的武功。二哥,你说让他几岁学武的好?五百岁吗?五百岁的孩子用这样的小木剑,尺寸还行吗?会不会太小?” 未等璟华回答,琛华又自言自语道:“感觉还是小了些,要不今晚再重做一把好了。” “二哥……” 璟华紧咬着唇,袍袖中的手又不自禁地攥紧。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又出了问题,琛华越是滔滔不绝,他的眼前就一阵阵发黑,胸口早先的隐痛变得密密麻麻,无孔不入,那些可爱的玩具,一件件仿佛夹枪带棒,铺天盖地压将下来,令他他无法喘息,亦无处逃避。 “二哥,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琛华见他脸色发白,担心道。 “没有,我……呵呵,我只是看到了这些,想起小时候的事。”璟华强笑了笑,“真快,我一直觉得三弟你还没长大,没想到竟是我们三兄弟中最早一个当爹的。” “快吧?呵呵,我也没想到。”琛华温和地笑。 他仍是一头白发,除去了魔功,只是令他眸色恢复了而已,这头白发却是变不回来了。 但这样的琛华,却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 平和,安详,知足,沧桑。 他就像是一夜间洗褪了千年的繁华,曾经的春雨沾衣,轻薄少年都已被遗忘。他幡然悔悟,慨然赴死,愿以这一死来洗清自己满身罪业,更愿以这一死来换妻儿平安一世,喜乐无忧。 “说真的,我一开始对蒄瑶并不是真的。二哥你知道我的,我总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也从没有对任何女人认真过。” 琛华淡淡地笑,眸光平静温和,像是在说一段很久之前的回忆。 “蒄瑶也是,她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到现在仍是。”琛华笑了笑,自嘲道,仿佛这件事已不再让他耿耿于怀,生命临到最后,便什么都看透了。 “但我仍是喜欢了她,真的就喜欢上了。这大概是我从前辜负了那么多女子的报应,最后让我爱上一个并不爱我的人,还那么死心塌地。” “三弟……”璟华开口,却发觉接下去的话,根本无言以对。 “呵呵,没什么的,现在这些爱不爱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琛华笑笑,释然道:“二哥,我和蒄瑶恶贯满盈,死不足惜,我现在只希望她能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长大了能像你这样,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修为差一点也不要紧,但一定要学好,千万别再像我这样。” “三弟,先别说这样的话,二哥在替你想办法。”璟华语声低涩,如鲠在喉,“未必……就没有办法。” 琛华温柔地望着床上那些可爱的小玩具,并没有留意到璟华已经痛到发白的脸色和额际的细微冷汗,兀自言自语道:“其实有兄弟挺好的,我这些天在想,就好比我们三个。 虽然大哥很早就不和我们在一起,你也喜静不喜闹,真正在外面疯的,其实就我一个,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兄弟的了。” 他走到床边,拿起一根小竹马道:“若我们生在平常人的家里,哥哥穿完的衣服给弟弟穿,或者弟弟被人欺负了,哥哥出去帮着打架……呵呵,二哥,你说如果我们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会不会也很好?” 璟华沉默。 三弟的话,让他一句都答不上来。 今天琛华一反常态,喋喋不休着家长里短,那些话啰里啰嗦,一点都不像他三殿下飞扬跋扈的风格。可是那些话又偏偏是他说出来的,带着最后的温暖和迟暮的忏悔。 其实琛华本来就是那样子的。 璟华想,他印象里的三弟真的就是这样子的。他热情、鲁莽、真诚,轻佻,对别人毫无恶意,对自己毫无责任。 他就该不用担负任何压力,轻轻松松地长大,等过个几年,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收收心,生下三个儿子四个女儿。 他也许会仍旧在外面余情未了,家里吵得鸡犬不宁,他也许还时常会要哥哥嫂嫂们去替他调解,立下保证再不出去鬼混等等…… 他应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等到胡子一把,然后寿终正寝。 他不该像现在这样,经历那些残忍可怕的东西。 堕魔,嗜血,然后假装长大了一样,笑着走上诛仙台。 “二哥,我还想过如果我们三个的孩子能一起长大该多好,堂兄弟也是兄弟啊!但这次轮到我的儿子做老大了,你和大哥的都得排在后面叫他哥呢!”琛华笑得得意。 “也许会的。”璟华望着他,缓缓道,“琛华,我这几天在研究那个案子,看能不能替你脱罪,或至少减轻些刑罚。并不是没有希望。 我觉得只要不是五雷极刑就好,留得一条命在,我想法把你和蒄瑶送到尧川大陆去,虽然生活清苦些,但至少一家三口能在一起。” 璟华只敢说这么多,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他想叫琛华不要那么绝望,但又不敢承诺太多,怕到时候实现不了,反更叫他难过。 “二哥不用为难,那些老家伙们哪有那么好说话的?”琛华笑了笑,倒是坦然,“我不怕死,但我想求二哥一件事。” 他落落大方地笑,露出右边脸颊上一个浅浅的酒窝。略去背后的白发沧桑,他依旧是一张不谙世事的容颜,仿佛玲珑少年正要赴约,携手佳人,花前月下。 “我想求二哥抚养我的孩子,以后也能叫你父君,可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举贤 璟华蓦然抬头。 “二哥能答应吗?”琛华又重复了下,望着璟华道,“我做了许多恶,本该是死的,就是勉强逃过一劫,也会觉得愧对二哥,不如死了恕罪。”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我只是怕将来我的孩子会因为我的名声而被人看不起。二哥,你就把他当做自己生的好不好?你人品好,修为又高,他跟着你,定然没人敢欺负他。以后他若大了,要不要再告诉他身世,二哥你就看着办吧。” 他想了想,随即又立刻摇头,否定自己道:“不不不,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别让他知道有我们这样的爹娘,才是最好的。” 璟华喉咙有些发紧,这个想法,阿沫跟他提过,甚至他自己心里也偷偷有过这样的盘算。但每次都是刚浮上来,又强逼着自己不去想。 不会的,他可以救他的三弟。他一定能救他! 璟华吸了口气,缓缓道:“你是误入了魔道,才会做出那些事来。如今你的魔功也已经散了,算得上回头是岸。公审那日,二哥会尽力保你。” 琛华笑笑,没有再与璟华强辩,却拿起几个做好的玩具塞到他道:“二哥拿去给阿沫姑娘瞧瞧,她若不嫌弃,就留下。这些我都做了双份的,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就当是我这个做叔叔的,提前表示下心意。” 他仔细端详着璟华略显苍白的面颊,似有些心痛,懂事道:“二哥以后要多注意自己身体,切勿太疲劳。你生来畏寒,记得多穿点。” ------------------------------------------------------------------------------------------------------------------ 尨璃在滴翠轩中与天玑聊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宾主尽欢。尨璃亲自将天玑送到西海龙宫之外,分开两边潮水,恭送出门。 这番会谈,令尨璃心绪波澜,浪头甚至高过他刚才分开的那些潮水。 因为除了出于公义,答应天玑必将琛华与蒄瑶绳之以法外,天玑还跟他提了另外一桩事。 当然么,这也是意料之中。 天玑是三朝元老,在天庭中虽不能说位高权重,但却有相当广的人脉。他们七兄弟对六部中每个部门都有关系渗透,千丝万缕,无坚不摧。 而这样的一个天玑,竟主动向尨璃示好,提醒他道,“蒄瑶如果伏法,那户部的奉元天君的位子便空了出来,不知苍龙王有没有兴趣?” 尨璃愣了一愣。 奉元天君,他想是想过,但也不过就是瞎想想罢了。 他只盼他家青澜能把兵部大帅的位子坐稳就好了,因为一来青澜在兵部一直是副帅,现在轩辕家的老二老三都当不了主帅,那么把青澜提拔上去也是极顺理成章的事。 二来之前轩辕広还在的时候,一直强调的是“兵权不旁落”,青澜是个外人,又是外族,所以自然无法肖想,能做到副帅,已经是到头了。 但现在不同了,青澜哪是外人,那是“国舅”啊!国舅,又是天帝的过命兄弟,兵部不交给青澜,还能交给谁? 尨璃觉得儿子的这个事儿很有谱,也一直在为此孜孜不倦地准备着。他甚至觉得以自己西海的实力,是不是可以再捐一笔款子给兵部,购买些兵器,置办些粮草什么的,这样在青澜上位前,一来讨好下天帝女婿,二来也给青澜立立威风。 毕竟,要得到底下那么几十万大兵的拥护,并不是战场上多刷军功就行的,每月的军饷再丰厚些啊,天冷了多发件棉袄,多两双战靴啊,甚至哪怕每顿伙食上多几片肉,都是很得人心的事儿。 这些,尨璃向来通透得很。他自己武功不行,但银子嘛,有的是!再说了,攒那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这几个孩子么? 他一心一意地为青澜的大帅之位钻营着,也就暂时没有起别的念头。天玑今天这么一提,他倒也如实相告。 “不瞒天玑兄,倒不是小王不想,只是觉得此事甚是尴尬。毕竟小女与陛下大婚在即,小王避嫌唯恐不及,若再由小王来出任这奉元天君的话,难免会惹人闲话,说陛下任人唯亲。” 天玑呵呵道:“尨璃兄这就不对了,陛下英明,自是任人唯贤,但若这贤人,又恰是亲人呢?难道非得逼着陛下将一个大好的栋梁弃之不用,而另屈其次吗?” 天玑看着尨璃,知道他其实心思也活络着,叹了口气道:“就说你家青澜吧,不也是陛下的至亲么?若因为要避亲,而不让令公子担任兵部主帅一职,那这百万天兵又要去靠谁统领?陛下又岂能安枕无忧? 尨璃兄啊,你我都是性情中人,也是相见恨晚,若我家渊儿能有青澜一半的出息,我也不用硬逼着他去入什么伍!唉……”说到孙儿,天玑又是一阵伤心,不禁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尨璃听天玑又来夸赞青澜,不禁心中得意,捻了捻胡须,微笑道:“多谢天玑兄抬爱,此事倒并非尨璃推托,只是怕冒冒然的,令陛下为难。不瞒您说,陛下对小女是不错的,若真的提出来,陛下看在小女的面上多半也会应允。但正因如此,我就更不愿令陛下勉强……这个,天玑兄在天庭可是八面玲珑的老人,不知可有揣摩过陛下的意思?” 天玑捋了捋胡子,点头赞道:“尨璃兄事事为陛下着想,真令天玑钦佩。但奉元天君的事,着实与亲疏无关,尨璃兄四海生财,开源有道,不止我一人,三官大帝、四大天王等都私下与我提了几次,我们一致认为,尨璃兄才是天庭目前最需要的俊杰之才啊。 我今日便是受他们所托来探探口风,尨璃兄既不反对,那我回去便有个交代。到时候朝堂之上,我们百官力谏,此事便十拿九稳。” 尨璃七分惊三分喜,还有两分的忐忑不安,“多谢天玑兄提点,但如此做,会不会太强硬了些?真的不会令陛下为难么?” 天玑哈哈一笑,“尨璃兄多虑,苍龙王拔群出萃,自然是越早为陛下分忧越好。蒄瑶那个贱人,飞扬跋扈,不敬尊长,朝中老人早就对她忍无可忍。尨璃兄,今后同朝为官,还请多多关照!” ------------------------------------------------------------------------------------------------------------------ 璟华倒也并未完全说谎,九重天上过了午夜之后,确实冷得可以。 但青澜仍着单衣。 今夜回了封家书,将阿沫在天庭最近的衣食住行,言行表现都详尽地向父王做了汇报,当然他瞒了阿沫生病发烧的事,否则尨璃多半立时三刻便冲上来了。 按照尨璃的规定,家书三日一封,每封不得少于六页纸,青澜好不容易写完,已经过了平时就寝的点,瞌睡虫没了,他辗转了一阵子仍没睡着,反而浑身是汗,索性便披衣出来,想吹吹冷风。 天阶夜色凉如水。 青澜在泗水阁里转了两圈,仍无睡意,便索性走得更远,想去找璟华喝酒。 他们龙族三支,炎龙和胤龙的王,一年里死了一个,倒是自己那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父王如今还好好的。 青澜想,多行不义必自毙,幸亏自己的父王并没有什么野心。当时他扩充军队,整编海妖,自己还有些担心,怕他被姜赤羽蛊惑,也会起兵谋反。 但后来他又笑自己,太不了解父王了。他是天一生水的副帅,和璟华也是那么好的兄弟,父王绝不会把野心摆到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上去。如果起兵,夹在当中的便是自己,父王又怎么忍心让自己难做呢? 他是尨璃,是最慈爱的父亲。他跟姜赤羽和轩辕広,天差地别。 青澜想着,不禁微笑,父王的生日也快到了,明天便找阿沫合计合计,看送件什么称心的寿礼给他。 长宁在凌霄殿外。 长宁见他,立刻主动迎上来,“副帅,来找陛下的吗?” 青澜点头道,“我还在犹豫,看是去宸安宫找他,还是凌霄殿的好,就先来了这里碰碰运气,果然被我猜对了。这么晚了,璟华还没休息么?” 长宁面有忧色,似找到救星般,“是啊,大帅快劝劝陛下吧,他这几日身子都不太妥当,今日也是什么都没吃,还不准我告诉娘娘。” ------------------------------------------------------------------------------------------------------------------ 青澜走进去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 凌霄殿早已不复是凌霄殿的样子。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璟华没有把那些卷宗带回宸安宫的书房去看,而是彻夜地留在这里。 他的所谓卷宗实在太多。 整个血奴案,一百二十三人,每一名死者的生平,来历,何时飞升,因何功德飞升,生前有何功过都被他列得清清楚楚;而何时死去,死时是否凄惨,生成怨气几何,如果不死,还有阳寿多少……同样写得仔仔细细。 几千张云宣,被璟华用行草写得密密麻麻,摊在灵霄大殿上。 而他就坐在这些白纸黑字中间,几乎和纸一样苍白。 他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出神,直到青澜走到他面前,才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 “璟华,明天再弄吧。”青澜蹙眉道,“你这几日亏损太大,若再不好好调理……” “要来不及了。”璟华道,他抬起布满了血丝的眼,强提了精神,朝青澜笑了笑,嘶哑道:“还有半月便要公审,我怕会来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一)刑律 天族刑律,其实名目繁多。 整整十大罪,往下再有细分,共七十九纲,一百五十八目,四百五十五条。分类按表,每项罪名都列得清清楚楚,斤两不差。 这条条款款中,罚有多种,是终身镇压还是被贬下界,是打入轮回还是三花灭顶,都有细分,有讲究。 而诛却只有一种——五雷极刑。 而同样是杀了人,犯了不可活罪。那这杀人者在何种情况下,杀了何人,如何杀的,其实都有莫大关系。 因为天族的刑律,并不单单看你杀了谁,被杀之人所修行的功业,善恶功过也可作为审判依据。如果死者是十世好人,莫要等到审判,你当场就会遭到天罚,神魂俱灭;而如果杀的那个是个恶多善少的卑鄙之徒,也许只要打个几棍子,当场就能走人。 琛华和蒄瑶囚禁并杀害共一百二十三人,乃是犯了律法第四罪中第六十四条“生囚”与七十八条“屠戮”。 长宁说,最近这段日子,璟华每天都会在这里彻夜苦思,殚精竭虑想为琛华和蒄瑶求得一线生机。 虽然现在看来,除了了玉女静安、天玑之孙东渊和西天灵山的迦南栩是极有身家背景和修炼了几千年的上神外,其他一百二十名受害人的功业其实并不算很深厚。 高是不高,但人数实在太多。璟华算来算去,怎么样都是难逃一死。 青澜在他面前蹲下来,道:“璟华,你已经尽力了。我们都知道你想救他们,但并不是所有事你都控制得了的。你听我的,先去休息下。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 璟华摇头道:“不是的,琛华是入了魔道才会那样,我到时候会向众神解释。” 他低头压抑地咳了几声,气息有些急促,微微喘息道:“他被邪功折磨,失去理智时做的那些事可以算作‘错屠’,如果是‘错屠’的话,判起来就会比‘杀戮’罪要轻得多,这样也许便能不用受五雷……五雷极刑。” 他俊眉微蹙,自言自语道:“到时候我会亲自作证,证明琛华是误入歧途,目前也已主动化去了魔功,悔过向善,不知这样能不能说动审俭使,对他网开一面。 但历来刑堂之上,亲人之词是最不可取的证据。若审俭使不予理睬,那我的证词便无用了。” 他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又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自己梳理的那些卷宗中反反复复地看。 “我算了算死去那些人的命业,如果按照每个人都寿终正寝的话,总共还有六十三万七千八百年。 如果……如果琛华可免一死,再令他与蒄瑶从此后潜心赎罪,日日吃斋诵佛,受戒行善,为死者重修功德,超度法魂……那…… 唉,那也是不够的!” 璟华使劲按了按眉心,今天的头也痛得厉害,越是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来思考,却越是无计可施。 他答应了琛华,一定会救他。 他答应会让琛华和蒄瑶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会让他亲手教孩子玩那些玩具,教他放纸鸢,教他玩孔明锁和转走马灯。 他必须做到!哪怕要千难万险,举步维艰! 琛华本性纯良,是自己的疏忽,没有及时关心他,这才让弟弟一时走了极端,误入了歧途。 而蒄瑶,更是因为对自己因爱生恨,这才与琛华一起,入了魔障。 说起来,都是由自己而起。 而现在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得了胤龙翼,威风八面地坐在这凌霄殿上,将琛华与蒄瑶送上诛仙台。 喉咙口有些发黏,甜甜的,是血的味道。 璟华用力揉了揉眼睛。 不知是不是眼睛用得多了,那些卷宗上的字一个个都变得模糊,上上下下地乱跑。他抬起头,看到青澜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又大声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璟华!”青澜又来打断自己,他总喜欢大喊大叫,那声音太响,心口被刺得砰砰乱跳。 “现在就给我回宫休息去!”青澜也极不讲道理,抓了他就往外跑:“还有半个月,说不定就有别的转机了呢!你再这么熬下去,我看你都撑不到公审就又要病倒了!” “我没事的,你别听长宁胡扯。”璟华用力甩开他,又蹲回到那些卷宗里去。 “你哪里没事?你度了一半的修为给琛华!你当我真的看不出来吗!”青澜对着他的背影怒道,“你以为有了胤龙翼,就是让你这样胡来的吗!” 璟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又去翻边上那摞一人多高的。 青澜怒吼:“轩辕璟华,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璟华捧着其中的一卷典册,翻了几页似乎找到了些对自己有利的条款,又急急地跑到书案后面,提笔想记下来。 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墨缸整个被打翻! 浓墨倒在白色云宣上,迅速晕染开来,将那些辛苦整理的卷宗淹没得一片狼藉。 青澜气得大吼,“我叫你去休息!现在就回去,去宸安宫好好地吃饭!睡觉!” 璟华怔了怔,立即动手去抢救那些不幸被殃及的卷宗,手忙脚乱,看都没看青澜一眼。 那些卷宗,他还没来得及碰到,青澜已一把夺过,扔了出去! “你真的不要命是吗?”青澜对着他,气得声音都在抖,“你是不是忘了以前阿沫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泪!你忘了玹华、我、还有沅姐姐为了你今天能有命站在这里,费了多少力气吗!” 青澜直视着他,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却宛如山雨欲来前的出离愤怒,一字字道:“你忘了三年后你还要大婚么? 我将阿沫交了给你,你的命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璟华注视着青澜,同样没有回避。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清冷的凤眸中布满血丝。他看着青澜的眼神很平静,但那种平静却衍射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强硬而孤绝,冷酷而肃杀。 这神情,是青澜熟悉极了的。 那是璟华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在每次将生死置之度外时都惯有的表情。 那是他背水一战,绝不言败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互不退让。 过了许久,先是璟华僵硬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我死不了。”他道。 他吸了口气,蹲下身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卷宗,他的声音带着充血的哑,极低极缓,还有一丝丝的发颤。 “可琛华是真的要死了。如果我在公审前想不到救他的方法,我的弟弟,他就要死了。上诛仙台,五雷极刑,再高的修为都活不下来。” “别逼自己太狠。”青澜捡起两张,交到他手里,涩涩道:“还有时间,璟华,我们一起想办法。” 璟华凄凄笑了笑,他打算站起来,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反而一下跌坐在地上。 他索性坐了下来,就坐在白天那些朝臣们来来往往的大殿上,现在这里却空空荡荡,随便说句话都有空旷的回音。 “你知道吗?我们小时候常来这里玩儿,因为这里够大,可以随便乱跑。有时候父君还未下朝,我们就候在外面,学父君对大臣说话的样子。” 璟华说着,苍白的唇角露出一丝爱怜笑意,“你不知道三弟学得最像,他还拆了母后的珠帘偷偷给自己做过一个冠冕,然后说‘众卿平生’,或者说‘爱卿所言极是’,都说得很像。” 回忆那么真切,连每个细枝末节都未漏掉。那些儿时的趣事仿佛还在昨天,还在眼前,仿佛只不过是三兄弟玩累了,然后各自回宫,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 谁知这一觉之后便是物是人非,生死天涯。 璟华想,原来自己竟有那么多和琛华在一起的过去,他原没想到自己和这个弟弟是走得这么近的。 他总以为琛华因为得了父君和母后所有的宠爱,对于自己这个哥哥并不在意的,但仔细回想其实并非如此。 琛华从小就喜欢黏他,总喜欢来他的宸安宫里。他有时候陪他下下棋,但大多数时候便丢给他一本书,然后各看各的。 琛华不如蒄瑶的耐心,看不下去便又来缠着他玩,他身子好时便陪他一会儿,不好时便偃旗息鼓。琛华无法,便只好出去寻别的玩伴,渐渐地,他在外头的玩伴多起来,别人也常叫他去,自己宫里这才来得少了。 而琛华还是最喜欢他的,尽管他们在一起玩的时间不多。后来自己被云中子收做了徒弟,去昆仑墟学艺,听到消息,琛华哭了好几天,又吵又闹,还拿饭盆砸破了宫婢的头,非要跟着自己一起去。 可现在,这个曾经一心黏着自己的弟弟,就要死了。 那个曾经装满了三兄弟笑声的凌霄殿里,也就要只剩他一个人了。 “我会帮你。但你也答应我,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好么?”青澜终于投降,无奈道。 他将璟华轻轻扶起来,“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帮你一起理这些卷宗,一起想办法好不好?我父王也是审俭使之一,我去跟他说说,让他手下留情,别判那么重。他素来对你满口赞誉,定会答应。” 璟华在冷飕飕的凌霄殿里坐了半宿,身子早已冷透,青澜扯过挂在一边的鹤翎大氅,替他披上,便欲离开。 “这里放着吧,一会儿我让长宁进来收拾。”青澜道。 “等等。”璟华止步,从桌案底下取出一个书篮,“差点忘了,这是琛华自己做的,说是送给我们……将来的孩子。” 青澜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警惕地打开那个书篮,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又一件件仔细检查。 “我不过看他在牢里无聊,才答应给他材料,供他打发时间。你竟带出来了,还一直就放在身边!”青澜闷声道,“你也着实太放心他了!他毕竟是个死囚!” 璟华的声音有些发硬,像被什么东西顶着喉咙。 “他是我三弟。”他最后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二)荷花 两人走到宫外,气氛依旧有些难以描述的尴尬。 璟华的声音低哑且强硬,“你先回兵部吧,我不用你送。” 青澜看着他,璟华就站在面前,身形清冷,神情淡漠。 他们以前也吵过,打也打过,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青澜感觉距离遥远。 父王的话偏偏在这时候在耳畔响起来:澜儿,他现在已经是天帝,是陛下!纵然他仍允许你叫他的名字,也把你当兄弟,但在你心里头却要记得,要敬他,要畏他,再不可像从前那样乱了分寸。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青澜也淡淡道,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长宁留下收拾那铺天盖地的卷宗,以便明日还要早朝,璟华便一个人驾云回宫。 经过荷花池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 今天的月色很好,但阿沫向来不是那种喜欢看星星和月亮,然后再吟个几首诗,伤春悲秋一下的女孩子。对她来讲,再好的月色,不过就是光线好些,让她少点几支蜡烛,省点烛油罢了。 自然,在这么一个时候,阿沫郑重其事地跑到荷花池,显然也不是来看月亮,赏荷花的。 “一衡!一衡!”阿沫朝池里头叫,“你快出来,我有事问你。” 一衡上了九重天后,本来一直缠着璟华,但璟华实在太忙,没空照顾它,阿沫也嫌它烦,就把它往荷花池里一丢。这倒也好,一衡寂寞了几万万年,现在一下子找到这么多玩伴,天天乐不思蜀,阿沫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个家伙的存在了。 “一衡!你不会睡着了吧?你再不出来我可下来抓你了啊!”阿沫压低嗓子道。 湖面水波微澜,一条七彩琉璃的尾巴先冒了出来,在湖面搅动起一阵绚丽波光。 “哎哟,阿沫姑娘!好久没看到你,么么哒!”一衡浮上水面,用最近新学来的方式娇媚地打了个招呼。 阿沫却没这么好心情,她眉间有些不安,俯下身子,伸手把一衡捞到自己面前。 “一衡,我有正经事要问你。” “什么?是你和主人要大婚了,叫一衡来喝喜酒吗?这么快,不是还有三年吗?”一衡望着月亮,开始算日子。 “不是,一衡,你别闹了。”阿沫没心思跟它胡搅蛮缠,“你快告诉我,以前你跟着你老主人的时候,他……他的背上是一直都有刺青吗?” “刺青?什么刺青?”一衡被问得莫名其妙。 “就是那对胤龙翼的图案啊!化真身的时候,胤龙翼是龙身后的翅膀,但人形的时候呢?不就是背后的刺青了吗?那个颜色一直是很深的,还是会慢慢变浅?” 一衡一脸迷茫。 阿沫心急,讲的语速又快,它又刚刚睡醒,脑子实在转不过来。 直到阿沫讲了第三遍,一衡才晓得她大概是什么意思,眨眨眼睛道,“老主人化真身的时候,自然是背后生出翅膀的啦,一衡见过的!可大可威风了!几乎遮住半边天呢!扇一扇就是山摇地动,风云变色!那叫一个……” 阿沫心急火燎打断它,“我不是问你真身!我问你人形的时候!胤龙老祖人形的时候,背上是不是有胤龙翼的刺青?颜色深不深?” 一衡撅着嘴,似很努力地回忆了下,摇头道:“一衡不知道哎!人形的时候,老主人都有穿衣服,他洗澡的时候,一衡又不好意思偷看。” 阿沫脸色有些发白,抿了抿唇,又想把一衡丢回了水里! 一衡紧扒住阿沫的裙子,“阿沫姑娘,你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要问一衡这个?” 它也看出来阿沫的不寻常,顾不得计较她的粗暴态度,关心道,“是不是主人的胤龙翼用起来出了问题啊?是打开了收不起来,还是……?” 阿沫眼圈有些发红,隔了半晌,才咬唇,哽咽道:“是璟华背上的刺青突然变得浅了,我……我怕是……” ------------------------------------------------------------------------------------------------------------------ 璟华并没有现身,虽然他全都看到了。 他看到那个身材瘦小的女孩坐在荷花池边,抱住自己的膝盖,呜呜地哭。 她终于还是哭了。如惊弓之鸟,茫然无措。 她并没有相信那天自己对她扯的谎。 可是她假装相信了,还跟没事人一样,抱着他撒娇。 她也那么会演戏了,是跟自己学的吗? 把她从西海带到九重天上,下了诏书说要娶她为妻,两人经过了重重的磨难,披荆斩棘,死里求生。 可当所有人都觉得皇子和公主在一起开始幸福生活的时候,她竟然在这么一个寒凉的夜晚,一个人跑到荷花池边,偷偷地哭。 是自己还没有给她足够的爱和温暖,她才会需要伪装?还是自己说了太多的谎,她才懂事地配合自己,装作欢欢喜喜,高枕无忧? 沫沫,为什么我总是让你难过呢?爱上我,是不是真的让你觉得很累,很辛苦? ------------------------------------------------------------------------------------------------------------------ 一衡一直围着阿沫,喋喋不休。 “阿沫你倒是说啊,主人的刺青怎么会变浅的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光变浅吗?有没有什么别的异样?比如咳嗽啊,发烧啊,或者身上出小疹子之类的?” “说了你也不懂!你让我哭会儿!”阿沫嫌弃道。 “哭有什么用啊?阿沫你不是最看不起爱哭的吗?你以前还一直嘲笑一衡,叫一衡爱哭鬼的。” “反正现在没人,我就是想哭!就是想哭你管得着吗!”阿沫故意板着脸,借以掩盖自己浓重的鼻音,“问你胤龙老祖到底有没有刺青都不知道,你怎么做人家灵宠的!” “刺不刺青是不知道,可是一衡也关心主人啊!”一衡委屈道,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啊,对了!一衡好像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女孩子手臂上点一个红点,然后失身了之后,那个红点点就会一起消失不见的!” 一衡兴奋地叫起来:“是不是你和主人也……嘿嘿嘿,然后主人的刺青就变浅了?” “滚!”阿沫吼了一声,一脚把一衡又踢回了荷花池。 ------------------------------------------------------------------------------------------------------------------ 九重天上虽谈不上朔风,但冰冷地吹在脸上,特别是因为还沾着泪水,所以还是觉得有些刺痛。 阿沫扯过袖子擦了擦,故意挑了条远路,绕回宸安宫。 再等一等,等眼睛不红了再回家,别让璟华发现了。 虽然即便被发现了,也没什么,但能不让他担心就最好了。他已经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要操心,自己自然再不能给他添麻烦。管好自己,吃好喝好,那就是“为陛下分忧”了。 她早就发现璟华的不对劲,手又开始寒凉起来,咳嗽也日渐频繁,从泗水阁回来后,不仅没见好,反倒是更严重了。 她跟着迦南栩学做的那些菜,每天都兴致勃勃地端给他,为了让自己高兴,他也会吃,但总是浅尝辄止。 他似乎有太多太多的心事,挂在眉宇间,远山俊眉便深深蹙着,挂在唇角边,秀逸薄唇便沉重得怎么也弯不起来。 所以当发现他背脊上的刺青变浅了之后,她也只是在一开始让他看到了她的惊惶而已,他说是神力和身体融合了,她就立刻顺水推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好像真正完全放下了,没有一点点担心。 但身体是骗不了人的,从小都没有生过病的她,怎么可能因为赤着脚在地上踩了两下就发起了低烧? 她那是怕的。 他的胤龙翼一定出了问题,她怕他会像以前那样旧病再发,虚弱,然后奄奄一息。 她已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心大到能容下一切的阿沫了。 她的心里装了他,满满的都是他。他的温言浅笑,他的低眉轻咳,都是她的须弥天,她的妙世法,她的菩提彼岸,她的极乐净土。 可是璟华,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是觉得我太脆弱,没有办法接受吗? 是啊,我是比以前要胆小得多了。我再也不敢像刚认识你的时候,说那些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了。 什么“你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你死了,我就自己管自己好好地活下去”;什么“好聚好散,活一天就算一天”…… 这种话?呵呵,自己以前是多傻、多没心眼的一个人,才会说得出这种话! 但现在,我长大了。 璟华,我再也没有以前的胆大妄为和不知好歹,我也几乎快忘了那些傻里吧唧的翱翔九天的梦想,那些东西,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只井底的小乌龟整天嚷嚷着要去周游世界一样。 我变得胆小,脆弱,亦步亦趋,我变得像以前看不起的那些婆婆妈妈的女人一样,她们整天把男人挂在嘴上,觉得全天下就他最了不起,觉得他一根头发丝都是香的。 是的,我现在就是这样没出息。 可是,璟华,我很幸福。 我在你的身边,每天晚上能抱着你睡,每天早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所以,好好爱护自己好么?让你的沫沫能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三)假装 阿沫有些吃惊,她饶了一圈回到宫里,宸安宫的烛火已经亮了。 才过子夜,平时这时候璟华是不会回来的。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阿沫有些担心,脚下加紧,奔回寝殿里。 还好,他好端端地坐着,看上去并没有异样。 但奇怪的是,既然没有什么,为什么没有在凌霄殿看那些案件的卷宗,也没有在涵澹阁批阅奏折? 他传了几个小菜,两碗粥,还有一叠精美的糕点,豌豆黄,水晶饺什么的。 都是阿沫最爱吃的。 “璟华,这么早就回来了?”阿沫讷讷道。 他站起来,轻轻拥住她,疲惫嘶哑的声音里带了愧疚,“子时都已过了,你还嫌我回得早,可见我平日都有多晚。” 阿沫被他温柔地拥住,仍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笑笑道:“璟华今天是怎么了?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璟华摇头,“没有,就是想沫沫了,所以早点回来。” 他拉她到桌前坐下,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芙蓉酥,望着她轻轻笑道:“我还没用晚膳,你陪我一起吃一点吧。” 阿沫点点头,璟华看上去有点反常,她低头吃了两口,终于忍不住问道:“是不是琛华他们,找到办法脱罪了?” 璟华用勺子舀了一口清粥,放在唇边吹凉了,淡淡笑道:“我一晚上脑子里都是这两个人,现在就先放一放,让我和沫沫好好吃顿饭,好不好?” 阿沫点头。 他不过咽了两口粥,就被呛到了,转过头,捂着嘴不停咳嗽,直咳到脸色发白,才略略止歇。 “璟华。” “什……咳咳,什么?” 她放下筷子,起身替他倒了杯水,“是不舒服么?” 璟华摇头,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急咳令他胸间又有些刺痛,但他并没有放箸的意思,左手用巾帕捂着嘴,右手又要去夹菜。 “别吃了,璟华。”阿沫道,“你真的不用这样。” 她放下筷子,望着他,平静道:“不用怕我寂寞,特意放下手里的事来陪我。也不用特意来陪我用膳,如果胃口不好,别勉强自己。” 他的脸色苍白中有些发青,那是浓得掩饰不住的疲倦。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蹲下,将自己的面颊轻轻靠在他膝盖上,心疼道:“沫沫长大了,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了,不会知道你很忙很辛苦,还吵着闹着要你来陪。也许有时候我看上去爱撒娇,爱跟你闹,那是我故意的,为了让你高兴。” “沫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定觉得既然带我来了天宫,却又整天把我晾在家里,好像对不起我。但真的没有关系,我能安排好自己,给自己找许多的事来做。 你看我说要为你改造书房,要向迦南栩学做菜,其实都是我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罢了,我老早就知道,你根本不需要那个书房的传送带。” “你知道?”他苦笑,有些尴尬。 “当然,”阿沫笑笑,得意道,“你比我聪明那么多,如果真的需要的话,自己早就动手了。” 璟华叹了口气。他将她拉起来,坐到自己的身上,就像抱了个孩子似的环住她。她还是很轻,虽然老说自己胖了,但其实并没有。 “我只是怕你失望。沫沫,我……”璟华轻轻道。 他顿了顿,似乎睿智如他,也遇到了词穷,“我想做得更好些,让你开心。我想能让你拥有无穷无尽的快乐,天天都没有烦恼。但我……” 他自嘲道:“我似乎总是在让你难过。” “天天都没有烦恼的,那是傻子!”阿沫大笑。 她坐在他的膝盖上,终于可以不用再仰头望他。她喜欢这个特别的视角,让她更清晰地看清楚他的五官,且少了平时的那份清冷。 “璟华也是傻子。”阿沫道,“做人怎么可能没有烦恼?没有烦恼又怎能懂得到真正的快乐?” “沫沫?”他抬首,正对上她一双晶亮亮的黑眸。 “生了病,就躲在外面不敢回来;累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却还要硬撑着陪我吃……璟华可不就是傻子么?” 她的喉咙发紧,终于连自己都说不下去,哽咽着躲进他的怀里,晶亮的黑宝石中淌下清泪,湿了他的衣,痛了他的心。 “是生我气么?”璟华抚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喟叹。 “当然生气!气你总是瞒着我,把我当孩子!” 阿沫抬头,泪还在眶中,撅着小嘴犟犟地道:“璟华,我们认识了那么久,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可怕的事,都走过来了! 现在,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觉得还有什么事能把我们打散?还有什么会比我们经历过的那些更可怕?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一个人独自承担,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们的感情?” “沫沫,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瞒着我,我就不担心了吗?”阿沫那张春光明媚的小脸第一次笑出了一些凄恻的味道,“璟华,为什么你这么聪明,却总是活得像个傻瓜? 你以为只要把我护在身后,风雨不经,再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我就能很高兴了吗? 你以为只要报喜不报忧,让我天天都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这就是我要的生活了吗?” 璟华没有回答。 他望着她,长时间的沉默,纤长羽睫轻轻颤动,暴露了他隐藏在坚硬外表下那颗最脆弱的心。 “沫沫,”璟华的声音低沉,带着病态的嘶哑,“是不是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很累?” 阿沫想了想,点头。 “真的?”璟华凄楚地笑,他没想到阿沫会承认得这么干脆。 “我不喜欢和你骗来骗去,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干嘛欲盖弥彰?” 她咬着唇,黑眸水光氤氲,“你爱得那么用力,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让我高兴,我就算不高兴也不能说出来!就像我明明知道你在说假话,也不忍心戳穿你! 璟华,你害我也变得虚伪了,跟着你一起装作高高兴兴的样子,但如果你难受着,我是高兴不起来的,一点都没有,半点都没有!” 她终于还是像个孩子似的哭了,璟华想,心疼地将她抱得更紧,任她在怀里痛痛快快地发泄。 虽然口口声声地说自己长大了,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他再操心了,甚至她还自认为能为“陛下分忧”了…… 可她终究还小,她辛苦地装成一个大人的样子,背起那些她背不动的哀愁,却更让他心疼。 “我知道你生病了,跑去找青澜哥哥,躲在泗水阁! 我也知道你一直在为琛华和蒄瑶发愁,急得要命! 我更知道,你的胤龙翼一定有了麻烦!不是没事,没关系,而是很有关系!对不对! 你什么都不说,我只好一个人胡猜,还跑去问一衡!我明明担心紧张得要命,却只能在你面前继续装! 轩辕璟华,你还好意思问我累不累?告诉你,我都要被你累死了!又累!又气!我都快疯了!” “我度了一半的修为给琛华。”璟华突然道。 他的声音很轻,在阿沫扯着嗓子哭天喊地的抱怨声中显得弱不可闻。 可阿沫却一下就听清楚了。 那句话清晰到尖锐,又明白到发烫,像一道闪电明晃晃地落到她跟前,差点将她扎穿! 她一下安静下来,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你说……什么?” “我说,我度了一半的修为给琛华,为他化去魔功,重塑了仙元。” 阿沫轻轻地摇头,喃喃自语,像是自我否定,“不可能,不可能的!璟华,你在骗我对不对?” 她像是被电了一下,逃开他的怀抱,无声的泪已经簌簌而下,可她似乎还没意识到,兀自强笑着,颤声道:“璟华你一定在骗我!刚得了胤龙翼,才不过半年多,你告诉我……呵呵,你告诉我灵力已经丢了一半?” “沫沫!”璟华也站起来,他的声音仍是嘶哑的,却低沉得完全不容反驳,“你冷静下!琛华被体内的邪魔功法折磨,每天都生不如死!他也是因为实在难以忍受,这才去吸食仙灵的血液……” “那你呢!”阿沫狠狠打断他。 她激动地连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子,“轩辕璟华,你忘了你生不如死,难以忍受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吗?好,我来提醒你! 是你自己硬生生挺过来的! 是靠你大哥,青澜哥哥不停轮换着给你输灵力,吊着你的命!是沅姐姐没日没夜为你施针,连瞌睡都不敢打!” 她赤红着眼睛,气急败坏地大叫。她的嗓子痛得要命,可她一点都不想停下来,反而歇斯底里叫得更响,声音更尖,尖得像是要刺穿璟华的耳膜! “凭什么他难受的时候,要你拿自己的灵力去救他!凭什么你自己就要一个人默默地熬,苦苦地撑!你的父君,你的那个宝贝弟弟,没有一个人来管你?他们眼睁睁看着你死不算,还想要杀了我和玹华!” 她因为愤怒,胸口剧烈地起伏,像是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后气喘吁吁,花费许久才终于平息下来,“也许对你来说,那些都可以忘记,但是我做不到!” 她最后,冷冷地望着他,一字字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你!不论是以前的父君,还是现在这个弟弟,包括你自己,都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四)转机 青澜自那天答应,便真的说到做到,一闲下来就陪着璟华扎在那些案宗典籍里,日夜用功,一方面好督促璟华及时休息,一方面也替他减轻些负担。 这日下了朝,两人一同回了泗水阁,青澜现在名为副帅,但其实主帅的所有工作基本都已交予他来承担,所有重要的决策与安排也都是由他来定。 他在兵部的日子已经许久,之前璟华不在的时候,众人其实也早已以他马首是瞻,现在接手并不吃力。 “本来早就想替你正了这个名,但最近一直忙着琛华的案子,也就耽搁了下来。”璟华有些歉意,“其实也就是形式上昭告一下,你这个兵部大帅早就是众望所归。” “帅不帅的无所谓,你知道我不看中这个。”青澜道,“我不过就是喜欢呆在这儿,你若给我个文官,求我都不做。” “你自己不看中,为何要连你父王的前程都一并给阻了?北斗七星君联名向我举荐你父王出任户部的奉元天君,满朝文武都赞同,偏偏你就这个当儿子的,跳出来反对?”璟华笑,“你父王若知道,定要被你气死!” 青澜轻轻“哼”了一声,“我便是不要他来做这个奉元天君!阿沫当了天后,我们苍龙家的便一个个都跟着平步青云?好稀罕么!” “与沫沫无关,我并不会因为她就故意提携你们苍龙。”璟华解释道,“青澜你跟了我这么久,这个大帅本就实至名归。且你父王善于经营布画,生财有道,你西海富可敌国便是证明,若他真的愿意助我,予我天族也是极大的助益。” 璟华轻咳了两声,轻轻笑道:“况且你父王这几年来为我兵部捐了不少银子,重置兵器粮草,青澜,你当我都没看见吗?” 青澜更是气恼,霍的站起来忿忿道:“我最讨厌他这样,自说自话,这个人情,那个打点,总以为有钱能搞定一切!他也不为我想想,他这样叫我多难堪!璟华,你晓不晓得那些大兵,私底下都叫我什么吗?” “什么?” “‘富帅’!璟华,他们叫我‘富帅!’”青澜气得脖子都发红了,恨恨道:“你听听,多丢人!好像我这官位是买来似的!” 璟华呵呵轻笑,倒了一杯桌上的冷茶,递给他消火,淡淡道:“富帅就富帅,也没什么不好。我若有这样一个爹爹,求之不得。” 青澜一口将那碗茶喝了,仍嫌不过瘾,自己又连喝了三杯,这才喷出一口火气来,不甘道:“总之我说什么都不和他同朝为官!现在就已经这样,将来若真的入了户部,还不管头管脚把我管死?” 璟华淡淡道:“有人管,那是你的福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自然,轻描淡写,结尾干脆。但青澜听着,怎么都觉着有一种莫名的心酸,突然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甚至连他这么粗犷的人,都体味得到。 青澜有些后悔,不该在璟华的面前,去提什么父爱。 但璟华自己倒像是没察觉到,甚至还难得的开了玩笑,道:“三年后我与沫沫大婚,你父王也就是我岳父大人,我都不觉得要避嫌,青澜你紧张什么? 他本来就是我心里的上佳人选,现在正好文武百官都齐荐他,这事便这么定了。等琛华的案子结束后,我便一同下诏,同时任命你们两个。” 青澜还待坚持,却琢磨出一桩事来,“咦”了一声,笑道:“我才发现,你今天突然这么好兴致,跟我聊我父王做不做官的事,又是口口声声等琛华和蒄瑶的案子了了,是不是你已经看出什么眉目来,让你有了把握?” 璟华笑笑。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言谈间那笑意却甚是明显,映在淡雅俊逸的五官上,像是为一张黑白的水墨画着了一层温润的底色。 “我是找到一处,也许可以为蒄瑶开脱。”璟华取出一宗典卷,“青澜你来看。” 那卷宗已经有了些年头,虽细心保存,但边缘依旧有了破碎,整个页面微微泛黄,写着曾经的岁月。 “幸亏我还是将那些诏书都拿出来翻了翻,否则便与它失之交臂了。” 青澜瞪大眼睛,“你将这几千年里所有的诏书都重新看了一遍?这……这得要看多久?” “也没多久,我还是有分重点,没关系的便一眼掠过。” 青澜顿悟。他向来了解璟华,璟华所说的“翻了翻”和“也没多久”其实究竟是指什么!难怪那时候他不分白天黑夜地逼着自己翻阅所有的典籍,每日里双眸充血,苍白如鬼,因为两千多年的诏书加在一起,哪怕璟华向来记忆力超群,也如同大海捞针! 何况,这只是诏书而已,天知道他还做了其他什么! “青澜,你猜这份诏书里,说了什么?”璟华微笑着将那份古老的卷宗递给他,并不觉得自己那许多心力有多伟大。 青澜打开略翻了翻,仍有些不明所以。 这份诏书是追封了一个叫做嘉峪天放的将军。此人是胤龙的一个小支,整个家族也不过四百人不到,世代镇守在蛮荒边境。那里有个叫做嘉峪关的关卡,全族人便以此为姓。 嘉裕家向来默默无闻,既不邀功,也不讨赏,安分守己地守了几万年。有一日,蛮荒四大凶兽出逃,妄图在边境口突破,进入天族地界,嘉裕将军便带着十一个儿子,与凶兽做殊死大战。 妖兽法力高强,身负被镇压了上万年的邪魔怨气,一吼震天,百诛不灭。嘉裕将军自知不是对手,但绝不弃械而降,一边抵挡,一边派人向天庭递送加急战报,征讨援兵。 但嘉裕将军终究没能撑到援兵赶到。 他的十一个儿子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最小的还未成年。他自己被那只裂天兕一爪掏开肚子,然后勾着他的肠子一口气儿猛跑。当他看到天族的战旗从云端闪现的时候,肠子已经给拖了六、七丈,他也尽了最后一口气。 全族三百八十六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部力战而亡。 天帝念其部族忠勇无谓,遂追封嘉裕将军为嘉裕王,并将其整个部族战死立下的功德都记录在册,还请了西天释迦牟尼佛作证,此功德日后可用来庇佑其后世子孙。 青澜看完这个,仍旧不明所以,“这事儿和我们这个案子有关吗?” “青澜,你可知道蒄瑶姓什么吗?” 青澜摇头。 璟华微笑道:“嘉裕蒄瑶。” ------------------------------------------------------------------------------------------------------------------ 嘉裕将军的事,青澜因为是外族,所以并不知晓,但璟华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璟华听是听过,但他只晓得当年父君因为觉得亏欠了嘉裕一家,所以将嘉裕将军唯一留下的这个小女儿,提到了天庭,并让姜懿收了她做义女,仅此而已。而父君竟然还下过这么一封诏书,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他为此还特地去询了佛祖身边的迦叶尊者,他本身就通透,迦叶只三言两语略略点拨了,一切便恍然而揭。 原来当年,乃是轩辕広的一个失误,导致天庭援兵苦候不至,这才造成嘉裕全族马革裹尸。按照轩辕広的脾气,这事儿定然是悄悄地埋过去得了。 没曾想,嘉裕将军的小女儿当时在灵山法会上充任小花童,闻言家门被灭后当即便晕了过去。但她真的自小便非同凡响,即使是如此巨大的噩耗,醒来后仍咬牙坚持。 佛祖在法坛上讲经,见到座下一个小姑娘听得涕泪双流,满面哀恸不止。佛祖以为自己讲得好,小姑娘得到点化,生了许多的感悟,这才痛哭不止。 他很高兴,便将小姑娘叫了上来,问了姓名来历,并问是听了哪一卷哪一章,才有此心得? 蒄瑶毕竟还是孩子,一边默默流着泪,一边一五一十地说了实话。 她自小长得秀美,虽一直在嘉裕关那种风沙边城,但举止娴雅,此时泫然含泪,梨花带雨,叫法会上的每个人都深深为她叫屈,觉得这小姑娘着实太太可怜。 佛祖慈悲为怀,自然也看不过去,便向天帝修书一封,请他好好处理此事,务必令亡者有所寄托。 所以这才有了这封诏书,将嘉裕一族全族的战功记录在册,折算成功德,佑泽子孙。 但此事毕竟是轩辕広的失误,因此虽然给了佛祖一个面子,记了这么一笔,却不肯大肆宣扬。若不是璟华执着地将所有奏折诏书都翻看了一遍,也不会晓得还有这么个事儿。 “嘉裕将军全族三百八十六人,全部战死,所攒下的功德足够抵偿蒄瑶囚禁血奴和采血过度而造下的杀孽。”璟华转头又咳了两声,轻轻道,“现在,我总算可以不用担心她了。” 璟华微微笑着,他的面色仍是不好,清俊且极度的疲惫,但心情似乎不错,捏了捏眉心后,又将自己埋到那堆卷宗里。 青澜蹙眉道:“既然是解决了,那还不回去休息?还有五天便是公审,你可别先拖垮了自己!” “蒄瑶是脱罪了,可还有琛华。”璟华从书后抬眸,纤长羽睫微颤,“三弟欠下的五十六条人命,如果按照刑部律法,要受九轰五雷极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五)天鹅 青澜没再阻拦,他只是坐在璟华的对面,默默地陪他一起。 虽然璟华并没有过多描述,但方才那句“九轰五雷极刑”短短六个字,却让他在说的时候无意识地停顿了两次。 青澜听出来了,多年的比肩作战早已让两人有了一种非同一般的默契,超越血缘,超越情感。 他知道璟华在害怕,那个微微颤抖的睫毛,深深暴露了他的内心。因为如果再没有什么办法,五日后的今天,琛华必然绝命。 五雷极刑,蕴含天命五行。专打三魂七魄,灭却爱恨嗔痴。五雷轰来让我听听。” 璟华被他缠得没法,只得道:“我送了一根鞭子。” “鞭子?” “是啊,沫沫她没有趁手的兵器,我寻着合适的机会,便亲手做了一根,送给她做礼物。” “二哥送如此狠戾的刀兵给二嫂,难道不怕好好的夫妻相爱相杀吗?” 璟华一怔,蓦然间在琛华的话语里听出几分阴冷和深深的讽刺。 再望去,却见琛华笑了笑,美如冠玉的脸上仍是一片天真,“哈哈,跟你说笑呢!二哥和二嫂情比金坚,又怎会被我一语成谶?看把你紧张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璟华淡淡道,“我那鞭子有个法咒,不用的时候可以收起来,做成一个手镯,沫沫平时就一直戴着,也方便得紧。” 琛华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阿沫的手腕上似乎确实一直套着个镯子,非金非银,造型雅致。 “嗯嗯!我晓得该做什么了!多谢你二哥!”琛华突然笑起来,雀跃道:“我今夜就把它赶制出来,麻烦二哥明早来取,替我送给蒄瑶可好?” ------------------------------------------------------------------------------------------------------------------ 其实本来,凡是琛华从牢狱里带出来的东西,青澜都要一件件过目,仔细检查,恐他会做什么对璟华不利。 但检查到现在每一件都是好好的,正正经经的玩具,没动过半点手脚,倒是有几个娃娃被他不小心折断了手脚,再也按不回去。璟华虽然没明着斥责,但青澜也看得出来他有些微词。 所以接下来再从天牢里送出来的东西,便没有再查得这么细,不过狱卒大概瞧一眼也就罢了。 第二日一早,呈现在蒄瑶面前的是一只音律盒。 那是一件极精巧的杰作。打开盒盖,可见两大一小,三只天鹅悠悠浮游于青绿色丝绒所做成的湖面之上。拨动发条,乐声缓缓奏起,两只大天鹅一齐向小天鹅靠拢,三只靠得极近,几乎不分彼此,最后又一齐振翅,飞向空中! 这是琛华在天牢中为蒄瑶亲手打造,送给她及她腹中的孩儿。五日后,琛华便要上诛仙台,受九轰五雷极刑,从此天人永诀! 收到这样一件东西,一百个女人中多半有九十九个都要落下几滴眼泪来,叹一声我琛郞命苦! 但蒄瑶没有。 她看也不看就将那三只天鹅拔了下来,又一下撕开青绿缎绒的假湖面。 一滩真正的水色在锦盒中荡漾开来—— 玄镜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六)密谋 波纹荡漾,琛华的面容便在水色中显现出来。 “蒄瑶,蒄瑶你怎样?”琛华急切道。 “我很好,你呢?天牢里是不是很苦?”蒄瑶不放心地打量他,“琛华,总觉得你瘦了。” “不说这个,蒄瑶,二哥他化去了我的魔功!”琛华恨恨道。 “化去你的魔功?那你现在……”蒄瑶骇然道:“你现在岂不是修为尽毁?” 琛华摇头道:“我没事,他又用自己的灵力替我重塑了仙元,我现在与之前的修为无异。” “那还好,但……怎么这么快?原来不是说要做个几十年的吗?” 琛华虽然已不再是血瞳,但眸色间的狠戾却丝毫不少一分,阴鹜道:“是啊,二哥喜欢逞强,就让他去逞好了! 反正我这魔功迟早要毁在他手里!分个几十年慢慢毁了,和三个昼夜里毁掉并无区别。 倒是如今这样,一下就耗去了他一半灵力!我也不算亏!” “璟华的灵力,当真已经丢了一半?”蒄瑶讶异道。 “他那个样子,你没看出来吗?”琛华冷冷道,“我的蒄瑶不会又舍不得了吧?” “他自将我软禁,始终就没来过,我看什么去?”她略有不悦,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种醋,你也真空!” 琛华冷笑一声,“蒄瑶你不懂我么?死算什么?如果我的死,能让二哥生不如死,那便是五雷极刑我也不怕!” “你……”蒄瑶秀眉微蹙,轻叹道:“你当真如此恨他?” “蒄瑶,我不该恨吗?他总是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却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他化了我的魔功,把我打成阶下囚,现在却还要以天帝的姿态来大赦我吗!” 蒄瑶轻抚小腹,颤声道:“除了恨他,你难道不想活下来,看看我,也看看孩子吗?已经……五个月了。” 她的泪终于流了下来,从秀美的脸庞上滚滚而落。 在被囚禁的这些日子里,她从未表现过类似此刻的软弱,没有流过一滴泪,或者说一些伤心哀绝的话。 每次阿沫来送饭的时候,她总是精神百倍的逼着自己把它们全吃光,哪怕觉得恶心,也总是在吐完了之后,漱漱口继续。 她也不允许自己伤心,或者夜晚失眠什么的。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她一方面觉得身体上的虚弱,另一方面却又感到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这力量自腹中传来,慢慢滋长,扩散到全身。她甚至觉得她能听到另一个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微弱却稳定,渺小却清晰,慢慢地与她自己的合二为一。 她就像一棵大树,拼命地从根部吸收养料,来供给那些参天的枝杈和茂盛的绿叶,她要尽一切能力,从胚胎起就给他最好的,她自己从未得到过的——那些爱。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琛华的孩子。 哪怕自己再苦,他也要开得最好!哪怕自己是阶下囚,他也要是掌上宝! 琛华眸色黯了片刻,却随即又亮起狠绝的光,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的吗?我不怕死,蒄瑶难道你怕了么?” 蒄瑶凄笑一声,“我不是怕。我只是想让你看着我把孩子生下来!哪怕是要死,至少等我生下孩子,你看它一眼,我再陪你一起去好么?” “自然要看着我们的孩儿出生!我不但要好好地看着他出生,还要看着他长大,把这天下都送给他!” “蒄瑶莫怕,我不会死!只要照我们之前的计划一步步继续下去……”琛华从玄镜茶中望着蒄瑶,眸光复温柔起来,语声却更凌冽冰寒。 “要死的只会是我二哥!” ------------------------------------------------------------------------------------------------------------------ 还有三天。 璟华依旧在泗水阁。 从两天前开始,他基本已进入了闭关的状态,除了一些十万火急的奏章可以送进去之外,不见任何人。 他的脾气也略有暴躁,长宁连送了两次饭都纹丝不动地被退回来后,不过多嘴说了句“请陛下保重身体”,就被连人带食盒一起撵了出来。 青澜是唯一可以见他的人,但每次出来后也闭口不言,从不提璟华在房里的状况。 泗水阁中,烛火彻夜不熄,却悄然无声,只有时断时续一些极压抑的咳嗽声,证明里面确实还有人。 “璟华,我能进来吗?”青澜在门外道。 没有回答。 青澜心头一沉,立刻推门而入。 房内灯光昏暗,原本宽敞的兵部议事厅里堆满了各类典册掌故,不仅有他们胤龙族自己的,也几乎囊括了三界内所有的神族,仙灵,而时间更是从盘古开天辟地起一直至今,所有的刑律,案宗和判决结果。 璟华就在那一堆堆的案宗后头,伏在案头,似乎已经睡着。 房内灯光昏暗,但也看得出来璟华的面色晦暗,本就清俊的面颊更棱骨分明,一头墨发略有凌乱,零散地飘过苍白玉颜,一直垂落到书卷上。 青澜看他睡着,不忍去叫,便只悄悄地坐在一边。 他太累了,能休息这片刻也好。 青澜晓得,这种事情看似不是战场上的勇武斗狠,但却比武斗要更耗费数倍的心力,所谓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毫不为过。当年他们一行在十里魂渡,靠璟华一个人去强记那几万根幽灵藤和鬼手木的形状,也曾令他数度呕血。 想到这里,青澜突然心中一凛,急匆匆站起来,想去瞧璟华捏在手里的那块帕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起来的动静太大,璟华微微蹙眉,纤长睫毛翕动了数下,便睁开眸来。 “璟华,你……” “打了个盹罢了,”璟华的声音低哑且清冷,“有事么?” “累就先去睡一会儿,耽误不了多久。”青澜望着他满眼可怖的血丝,知道必定会惹怒他,但仍是忍不住劝道。 “我睡过了。”璟华有些不耐,却还是控制了自己的脾气,缓声道:“这几日我没回去,沫沫她没说什么吧?” “阿沫很懂事,她只是嘱你照顾好自己,还余一半的灵力,她让你省着点用。” 璟华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沫沫倒是长大了,我还怕她又会翻天!” 青澜也是一笑,继续道:“各族的审检使们都已陆续到了,田将军安排他们在灵境仙台住下,相关的卷宗也已经都送了过去,让他们先行熟悉起来。” 璟华点头,轻轻道:“田将军行事谨慎,我放心得很。嘱他务必好生款待。” “诛仙台外的公审堂也已修葺一新,前日已经竣工,石将军与我已经细细验过,没有问题。” “辛苦了。” “还有那五雷兽……”青澜说到此处,略略停顿,欲言又止。 五雷兽是上古神兽,刑部至宝。五首一身,腹大如鼓。平时都被刑部圈养在虚空什刹海中,好生供养,昏昏而睡。如果遇到要有人犯了天条,要受五雷极刑了,这才将它叫醒,晃晃悠悠牵到诛仙台的上空,让它五颗脑袋一起朝下喷吐极光雷电,是为五雷极刑。 不管璟华到时候有没有办法为琛华脱罪,照刑部的规矩,这五雷兽总是得事先唤醒了,候在一旁,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青澜顿了顿,咬咬牙继续道:“那五雷兽也已唤醒,由驯兽人喂饱了,公审那日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璟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像前两次一样点了点头,淡淡道:“这样最好,莫让人觉得我天族护短。那迦南栩是大鹏家五代单传,迦南枫叶又是出了名的……” 他说到此处,转过头咳了几下,不想这一咳却停不下来,佝着身子,越咳越凶,刚开始还想压抑着不让外头听见,到后来却根本无法控制,紧捂着嘴,撕心裂肺。 青澜倒了水递给他,璟华却只是摆手,连水都喝不下。 “璟华,不要再硬撑好么?”青澜知他吃软不吃硬,也不敢重了说话,怕像长宁那般反触怒了他,只得耐下火性,软语求道,“沅姐姐已经回来了,你好歹见一见,耽误不了多久。” “我不是不见她,我……我是真的没事。”璟华好容易止歇下来,喘息道:“这些天是有些疲累,但不妨事,等公审后休息两天就会复原。” 他抬眸望着青澜,他秀美的凤眸中如今布满了血丝,纤长羽睫亦微微轻颤,带着些许乞求的意味,“你们……都体谅我一些。我公审后尚有机会复原,而琛华他……却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青澜微微点头,沉声道:“好吧,我不来逼你。璟华,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有时候真希望明日便能公审,好过你这样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熬下去。” 他顿了顿,苦笑道:“但若真的如此,又怕你来不及准备,功亏一篑。” 璟华勉强笑了笑,低声道:“你们能体谅最好。还有事吗?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 青澜摇头道:“是蒄瑶,她要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七)金钥 璟华其实很少去蕴秀宫。 这原本是姜懿的地方,姜懿对他又向来不亲,是以两人虽名为母子,而且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璟华不单是“很少去”,而是根本从未去过。 这种陌生的感觉,连带当他看到蕴秀宫中的蒄瑶。 她就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璟华几乎记不起来,当初是怎么送她贞鳞,又怎么向父君请命说愿意去封印夸父,然后再回来娶她的。 是陌生?还是根本从未了解过? 璟华不晓得。大约是骤然损失了一半的灵力,而最近又太过劳神的原因,他的头还是很痛,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堆里。他连呼吸都感到疲惫,没力气再在这种事情上纠结。 “蒄瑶,你找我?”璟华沉声道。 蒄瑶有些意外,她听琛华说了璟华的近况,但现在见到了仍是一惊。 她没想到他会是如此狼狈。 没错,是狼狈。 不止身体上的疲惫,璟华生病的样子,她不是没有见过,即便在当年从漠北回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同时又听说自己被赐婚给了玹华,他都没有像此刻这样—— 恐惧!惊惶!无助! 这是蒄瑶特有的本领,虽然那过去的两千多年里,没能让璟华爱上她,但总算让她彻底了解了他! 她总能一下看穿他!轻易击碎他的伪装!捕捉到他内心! 而璟华此刻的样子,让她顿生一种报复的快感!她厌恶透了他那种处变不惊的淡漠,她恨他不论何时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怕已经痛得要死了,也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无懈可击的样子! 而现在,他终于慌了,怕了。 尽管这种慌乱是因为自己和琛华要死了,但也足够让她享受到了强烈的快意! 琛华说的没错,他们这样的人,果然只有通过仇恨才能获得快乐,才能活下去!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再愿意见我。”蒄瑶道,“你倒是每日去看琛华,为什么不来看我?” 璟华低沉道:“我有让沫沫来照顾你,你所有的待遇都是最好的。” 蒄瑶轻蔑地嘲笑:“是啊!囚犯中待遇最好的!” 璟华默了默,俊秀的凤眸中波澜起伏,但随即又归于平静,缓缓道:“蒄瑶,你造下了孽,总是要伏法的。” 他不晓得就在自己抬眸的一瞬间,那充血的眸子其实已经让他完全泄了底,蒄瑶轻轻一笑,便对他的脆弱已了然于心。 她朝他慢慢走去,金簪轻晃,莲步妖娆。 璟华一步步后退,手足冰冷,背脊僵硬。 终于,蒄瑶在即将将他逼入墙角的时候,停住。她凑近他,更清楚地去欣赏他毫无血色的唇和憔悴的下颚,仿佛心满意足。 蒄瑶贴得他越发紧,更似故意一般,将口中香兰之气喷上他的脖颈,轻佻道:“璟华,幸好当初我并没有选你,你连琛华都不如!你就是个胆小鬼,即便现在身登大宝,也依旧是个胆小鬼!” 璟华脸色更白,语声微愠道:“琛华后日便要公审,你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说吧,便要拂袖而去。 “你不用拿琛华来提醒我!”蒄瑶突然拽住他,尖声道:“你就是个胆小鬼!母后把我嫁给你大哥,你就眼睁睁看着!现在大哥也不要我,你再把我推给琛华!” 璟华似是想将袍袖扯回,一回头却恰好对上了蒄瑶凄艳的双眸,生生便又不敢用力,怕不慎将她推到了,伤了孩子,更令她难堪。 “蒄瑶,放手!”他沉声道。 蒄瑶凄笑一声,轻轻放开。早已经离去的人,再怎么抓也抓不回他的心。 “璟华,你知道么?你从来就是这样自以为是,总是喜欢替别人安排事情。” 她望着他,突然笑起来,甚至还不小心笑出了眼泪。 “璟华,也许你并不爱我,但是我却最懂你,我甚至比你那个宝贝阿沫都要懂你。你看着好说话,其实是天下第一固执;你看着温柔斯文,其实并不好惹;你看着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心里却在乎得要命……” 她轻轻笑:“就像你现在对我这么凶,其实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我。你知道琛华痴迷于我,但我却又对你余情未了,你认为只要自己对我稍有一丝和颜悦色,就像是对不起你三弟似的,是不是?” 璟华阖眸,又缓缓睁开,他的语声已没有那么严厉,声音很低,带了些病中的嘶哑,还有蒄瑶期待已久的软弱。 “对不起。”他道。 她轻轻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又说对了,她始终是那么聪明,善解人意。但这样又怎样呢?她逼得他承认,最后也只不过讨来这听腻了的的三个字而已。 “原来琛华真的比你要好得多,我跟着这样的男人,死都不冤!”蒄瑶嫣然笑道。 璟华也笑了笑。 就在蒄瑶方才一番接一番的诱发下,心头的那条赤链蛇又苏醒了过来,再一次蠢蠢欲动。但他兀自强笑着,站得更笔直,眸光更坚定,就像蒄瑶说的,他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哪怕身上痛得要死,也不肯承认半句。 “若没有事的话,我真的要走了。”璟华道,“三弟全心全意地对你,若能侥幸脱罪,我会谋一个好的去处,令你们一家平平安安度日。” 他顿了顿又道,“便是要留在这天宫中,也未尝不可,反正是忏悔修行,到处都是一样。” 蒄瑶不再去讽刺他,璟华今日的表现已经让自己十分痛快,她终于不再意气用事,而是恢复到之前在凌霄殿上与他议事时的口吻,淡淡道:“我今日确有正事找你的。” 她略偏过身,从自己贴身之处取出一枚金钥,递给了璟华,冷笑道:“这是天族国库的金钥匙,你拿回去吧。母后好歹将我养大,我也尽我所能令国库充盈了数倍!现在还为你们怀上这一代的第一个子嗣,算起来,并不欠你轩辕家什么!” 璟华接过那枚金钥,蒄瑶一直都贴身而藏,虽是纯金的质地,却沾染了她身上的温度,不再冰冷无情。 蒄瑶道:“所有账本银册,各部收益开支都在其中有详细的记录。我执掌时日不多,但所有明细皆有记录,每笔账目亦清清楚楚。 我有时候想,但愿我和你们三兄弟每人都没有牵扯,好好地做我的奉元天君,替天族开源节流,倒也不错!哪怕就是原来的小小花神,但至少也过得开开心心!呵呵,可惜!” 璟华道:“你天赋很好,若是早些被父君发现,必然能有更大作为。” 蒄瑶轻哼一声,“你说我天赋好,可朝中那些老家伙早看我不惯,觉得我这里破坏了规矩,那里不讲了情面。现在听闻我垮台了,只怕他们早就背地里笑翻了天,一个个都在鸣炮庆贺呢!对了,不知道接任我的那个新天君又是谁呢?陛下做事向来深谋远虑,不可能还没有打算的吧?” 璟华不答,蒄瑶便又加紧追问了一次,“是不是西海尨璃?璟华你说啊!” 璟华依旧沉默,但就等于认了。 蒄瑶眸色一黯,花容呈现痛色,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他!我在的时候,那些老家伙就常常举荐此人,说要将我赶下台,扶持他上位!现在果真是趁了他们的心!” “而我们的陛下自然是偏帮着岳父的。”蒄瑶恨恨地大声道:“自己的父君没了,向岳父尽孝便也是一样!这样也好,一个兵部丢给青澜,一个户部交给尨璃,再加上一个天后,我们这天庭就真的可以和苍龙平分天下了!” 她的这番话没有引起任何回应。璟华接过她手中的金钥,便转身离开,脚步果断,没有再与她有半分纠缠。 蒄瑶对着那个笔直又苍凉的背影高喊出那些话来,也不知璟华听到没有。她一直怒气冲冲,对尨璃的继任极度不甘,一直等璟华离开了她的视线之外。 璟华啊璟华,你即使再聪明,也不会晓得,其实我才是那个真正支持尨璃的人啊! 我故意放了消息出去,说我嫉恨尨璃善财,那些老家伙为了要跟我对着干,就拼命要推举他!呵呵,尨璃不知道,那些老家伙不知道,而现在,竟连璟华你也被蒙在了鼓里! 尨璃,快些上任吧! 这件事已经有趣到我和琛华都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要知道天族的公审,才不是什么结束,而是游戏才刚刚开始! ------------------------------------------------------------------------------------------------------------------ 尨璃住在灵境仙台的第四重,左靠蜀山掌门徐长卿,右邻金翅大鹏族的族长迦南枫叶。 虽然这并不是尨璃第一次上天庭,以前交岁供啊,或者年末述职之类的他也来过。但现在的心情却是迥然不同的。 这是他女儿的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八)把握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尨璃到达的时候是傍晚时分,来南天门迎他的是青澜和阿沫两兄妹。虽然他心里也晓得,让日理万机的天帝放下手里的事情来迎接他,毕竟不太可能,但基于前几次璟华一直都是极为恭敬的态度,所以明知是奢望,却还是奢了那么一奢。 果然,落了空。 但尨璃也是极有分寸的,并不会表露出他的在意。 青澜将他送到了灵境仙台,说璟华其实已命人为他在天宫新起了一座宅子,日后阿沫大婚了,他若是想念女儿,随时都可来天宫看她,想住多少时日便住多少时日。只是这宅子目前尚未建成,便只好委屈他与其他审俭史们先住在一起。 这话让尨璃顿时又高兴起来,觉得璟华这个女婿当真不错。为他在天宫留了府邸,那就是明显把他当了自己人。天帝公务繁忙,他来了没空接见也是极正常的。 尨璃这么自我安慰了下,晚上去宸安宫和青澜阿沫一起用了晚膳,直等临走,依旧没有见到璟华回来。 尨璃脸色有些不对了,但仍是礼貌地试探道:“这个,陛下平日都回来得如此晚么?” 阿沫解释道:“没有啦,父王!璟华平时都挺早回来陪我的,只是最近因为忙公审的事,有许多案宗要看,所以就都歇在了泗水阁。” 尨璃疑惑道:“康王与轩王妃的案子不是早就已罪证确凿的吗?还需陛下劳什么神,去看什么案宗呢?” “就是因为罪证确凿,所以璟华才伤透了脑筋!”青澜道,“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胞弟,现在却要他大义灭亲!对他来讲,何其残忍! 父王,我想请您念在我和阿沫的份上,能不能从轻发落?给他俩一个悔过向善的机会,也不致令璟华太难过!” 尨璃微微叹道:“傻孩子,父王有什么不能的?我看在我一双儿女的面上,自是要帮着陛下,只是二十八位审俭史,只有我一人从轻,又有何用?” 阿沫道:“不会只有您一人的,迦南栩也已经去求了他爷爷,撤销了控诉。到时候死揪着不放的,也就不过是天玑仙君一人而已!” 尨璃道:“怎么可能?据我所知,迦南枫叶早已与天玑达成共识,联合了所有审俭史,公审之日,必严裁重判!” 阿沫惊道:“怎么会这样?迦南栩明明答应我,已经劝服了他爷爷的啊!” “天真!”尨璃摇头道,“那迦南栩乃金翅大鹏家的五代单传,是迦南枫叶的命根子!康王差点把他的宝贝孙儿活活吸干,你们说迦南老头儿岂会善罢甘休? 他久居西天,与大雷音寺的一众佛陀们向来交好。早已将此事在西天传得沸沸扬扬,还请佛祖做了见证,扬言若是天帝陛下护短,不在公审上给他个满意的答复,他便以杀止杀,亲自攻上天庭,用金喙铁爪撕了那康王!” ------------------------------------------------------------------------------------------------------------------ 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四刻,一刻三盏茶,一盏茶两柱香。 不管你愿不愿意,时辰便滴滴答答不紧不慢地往前跑。 公审之日,还是到了。 琛华与蒄瑶倒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甚至在公审前,璟华问他们要不要再互相见一面,也都出奇一致地放弃了。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事已至此,已了无牵挂?还是觉得见了以后,也不过徒添悲伤?不得而知。 通过尨璃,青澜也得知了从灵境仙台那边传来的消息,确实很糟糕。 天玑与迦南已经结成联盟,于佛道两边都找了极硬的后台,倘若璟华敢在审判中出现一点点的偏颇,为康王及轩王妃网开一面的话,便抬出西天佛祖和元始天尊来向他试压。 二十八名审俭史,除了尨璃外,也是倾轧性的一面倒。本来,这个案子就是琛华他们罪孽深重,甚至有些人觉得天玑与迦南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因为无论怎样,琛华他们都是五雷极刑的死罪,没有意外。 青澜很犹豫。 他不知该不该告诉璟华这个坏消息,他怕说了会增添他的困扰,又怕不说的话,令他在公审当日措手不及。 因为自从找出方法为蒄瑶脱罪后,璟华便一直对此事缄口不言,关于到底如何相救琛华,甚至能不能救,璟华一直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青澜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如实相告。他在璟华手下那么多年,隐瞒军情不报的事,他可从来没做过。 意外的是,璟华听过,也不过就是点点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似的,连多一丝惊讶或者愕然的表情都没有。 而璟华的状况,也明显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他命长宁把那些卷宗给收了起来,不再去看,也住回了宸安宫,甚至还特地邀尨璃一起用了顿晚膳,青澜和阿沫兄妹作陪。 席间,璟华谦谦有礼,温雅随和,问尨璃在这里可住得惯吗?也宠爱地替阿沫布菜,替她剥虾,这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恩爱,都让尨璃非常之满意。 倒是尨璃主动提了提审俭史们现在的倾向性,想提醒这个宽慈仁厚的天帝女婿做好准备,但璟华只是微微一笑,道:“家宴,就不谈政事了。” 青澜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觉得璟华应该是有了应对之策,不然不会如此气定神闲。 琛华是因为受魔功蛊惑才会做出如此残暴之事,璟华必定是在什么古老的卷宗里找到了类似而安然脱罪的先例。虽然父王说那些老家伙们一直都死揪着不放,但既然有老祖先的先例在,那些老家伙们自然也就没话好说了。 唯一让青澜存在最后一丝隐忧的地方是,璟华始终不肯去见沅姐姐。 但这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就耽误一两日而已。青澜想,等过了公审,便让他放下一切,好好调理。毕竟还有一半的胤龙翼神力,纵使费心费神辛苦些,也与之前在十里魂渡的时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 一切,便只待公审。 ------------------------------------------------------------------------------------------------------------------ 九月十六,阿沫一早便睁开了眼睛。 昨夜也是睡得出奇的好,璟华照旧轻轻环抱着她,一夜到天明。 甚至,他还向她要了一次。他温柔地进入,温柔地抱着她,温柔地叫她的名字。 自上次吵架之后,他们就没有再在一起过。哪怕璟华住回宫里,他也没心思。 但就是在最近这一、两天,好像所有的烦恼都已迎刃而解。 天色未明,阿沫潜意识里摸了摸,璟华还在身边,一条手臂让自己枕着,一手轻轻地搭在自己腰际,是完全的一个保护性的姿态。 她微微抬头,他睡得也十分沉稳。凤眸紧闭,只看到那纤长漂亮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之上,像是安静的蝴蝶栖下了翅膀。他的呼吸也十分稳定,平缓悠长,让人心安。 阿沫和璟华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知道他的睡眠一向算不上好。前几日为公审的事情忙得不寝不食,坐卧难安,而今天正式公审了,他竟然能睡得这么熟? 阿沫觉得不正常。 他向来会装。越是心里有事,就越是刻意地隐瞒不想被她知道。尽管经过上次,他也已经保证了以后不会再瞒着自己,但口是心非不向来是他最大的属性么? 鬼使神差的,阿沫竟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触手微凉,正是他正常的体温。 “沫沫,你想做什么?”璟华睁开眼眸,微笑道。 “我……呃,我怕你睡得热,看看你出汗了没?” “哦,我还好,沫沫热吗?”璟华的声音不似平素的清冷,带着些未睡醒时的混沌,甚是可爱。 “呃,我也不热。” “不热就再睡会儿,还早。” 璟华将她往自己身边搂了搂,又闭上了眼睛。 “璟华,璟华。” “嗯?” “今日,便要公审……” 璟华没有回答,呼吸又绵长起来,似乎已经睡熟。 那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她在他的怀里,他睡得正熟,而她却失眠。 ------------------------------------------------------------------------------------------------------------------ 这种睁着眼却被人搂在怀里不敢动弹的时光,真是度日如年。 阿沫被他搂得很紧,虽然刚才还说没有出汗,但一会儿就真的是一身汗。 她很想将云被拿走,但又舍不得他的怀抱,便委屈自己忍着。好在过了不久,璟华似也热起来,睡梦中将被子掀开了一点,又将她放松了些些,不至让她睡得大汗淋漓。 不过半个多时辰,却令阿沫觉得地久天长。 到了时辰,璟华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便麻利地起了身,又将她抱起来,替她穿好衣服。 那是以前在云梦泽时,阿沫要早起练功,却又时常睡不醒,闭着眼赖在床上,便由璟华来替她穿衣。 “璟华,你怎么啦?为什么今天又要替我穿衣?”阿沫心中忐忑,他虽宠她,但替她穿衣也仅限于练功的那个特殊时候,后来就再也不会如此。 璟华笑了笑,又端来水,替她洗漱,“哦,前几日冷落了沫沫,所以今天加倍补偿下,沫沫以前不是说喜欢的吗?” 阿沫咬了咬唇,狠心打断他的温柔举止,“可是今日公审,你真的有把握吗?” “嗯。”璟华笑了笑,依旧温柔道:“一会儿我先要去祭祖,就不陪你一起早膳了,你一个人乖乖吃。公审再麻烦,我估计天黑前总差不多能结束了,说不定倒是可以陪你一起晚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四十九)菩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妙沅并没有住在天宫里。 她怕那个地方,离开还远远的,便情不自禁地开始手足发抖。玹华心疼她,便在离南天门百里开外的一个小镇子上找了房子,与她一起安顿。 那是一个类似东方净琉璃世界的地方,也有人烟,也有红尘,但人是受佛祖慈悲度化的人,尘是香炉里一捧向善的根。 那个镇子,也有个极有慧根的名字,叫菩提小镇。 那些积累了一定功德,就快要渡劫飞升的修行者,或者一些渴望一睹神佛真容的善男信女,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以便能更近距离地沐浴到天界仙泽。 有些人慕名而来。来了之后,觉得此处果然灵气充沛,与凡界的污秽浊气大不相同,便再也不愿回人界,决定在此定居下来。日久天长,这里住的人多了,慢慢便形成了一个镇子。 由于未正式成仙,柴米油盐总还是免不了的。所以镇子上的菜油总是和佛龛前的灯油一样紧俏,女儿家的胭脂香也总是伴着檀香一同袅袅。 玹华想好了,这个小镇和妙沅师门的东方净琉璃很像,她并不抵触,然后离天庭也不过就半日的路程。以后他们每半年回来一次,就让璟华到这里找他们,让妙沅为他开些药,做些基础的调理,如此便是两全其美。 两人去鹰嘴岛摘了许多的蛇莓,练成丹药,特意提前了几日来到这里等着璟华。但直等了半个多月,璟华都未曾露面,倒是青澜带着阿沫来了几次,说璟华一直忙于公审之事,暂时没有空。他请青澜带话,说让玹华夫妇先在此暂住几日,等过了公审,他再来拜望。 玹华道不碍事,他现在是闲云野鹤之身,等多久都没有关系。 ------------------------------------------------------------------------------------------------------------------ 长宁取出一个香囊,那是静安在世的时候为璟华做的,攒了整整一大屉,用来为他熏贴身的衣物、被褥,是以璟华身上自小就有一股淡淡的梅花冷香。 璟华母妃名唤白梅,爱梅如命,又种了一院的寒梅。所以璟华总认为,那梅花的味道便是母亲的味道,婴儿时因病痛哭闹不休,只要放一个香囊在他身边,也立刻便能安静下来。 但璟华并不晓得,白梅身上并没有那种香气,有梅花香的人,其实是静安。 那一院的梅树虽然是梅妃亲手种下的,但自她中了赤胆情之后,身体日渐虚弱,打扫梅园这些事便都是由静安在料理。静安扫了落下的梅花,不忍丢弃,总喜欢洗净晒干了,整理成香囊,再给璟华熏衣。 她常常侍弄梅花,身上自然也带了梅花的香气。璟华襁褓中时,日夜都由静安抱在手里,闻到的便是她身上的这股梅香。 长宁不解,问静安为何不告诉殿下,说其实娘娘身上并没有那种梅香,真正有着梅香的人是你? 静安却道,殿下自幼无母,心中能有个念想,好歹也能有个寄托,又何必去说破了它?娘娘身上的香和我身上的香,只要闻着能令殿下舒畅些,又有什么区别? 伊人已矣,香犹在。 长宁将那香囊伸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像是不忍吸走那香气一般,温柔道:“静安,今日便是公审之日,本来是该为你报仇的。但那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却偏是陛下的亲弟弟,他若死了陛下也一定会难受。 静安,我们不伸冤了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永远是放着陛下多过你自己,就跟我一样。所以怎么能让陛下不难受,我们就该怎么做才对。 告是不告了,但我还是带你去吧,一起去看看那个畜生接受审判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大快人心!” 长宁将那个香囊放入怀中,走出门去。 ------------------------------------------------------------------------------------------------------------------ 璟华是卯时出的门,与他平日早朝差不多时分。阿沫将他送至宫门口,他还低下头,与她轻轻一吻,也同他平日早朝没什么区别。 天帝的龙辇已等在宫门口候他,他弯腰上了龙辇,并未回头,绝尘而去。 那个背影,让阿沫心里头突的一跳。 其实从昨晚他突然从泗水阁中赶回来,说要请尨璃一起家宴开始,然后晚上又兴致盎然地与她欢好,再到今早继续宠溺地为她穿衣洗漱,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十分的不对劲。 璟华说是对她的补偿,是因为忙于琛华的案子忽略了她而做的补偿,但这个理由总让她觉得十分牵强。甚至,他还特地在父王面前替自己剥虾,攒了一碟子白白嫩嫩的虾肉送到她口中,这举动也着实太刻意了。 璟华是宠她,但他向来为人低调,就算两个人关起房门来蜜里调油,但当着外人,决不会恩爱得如此张扬。这不像他的性子。 那他是想向父王证明什么吗?证明自己在天上这些日子来,他对自己很好,叫父王放心? 这倒是有可能。可家宴结束后,他与自己单独的那些时候呢?那刻意的温存,也让她觉得十分反常。 不是说璟华不温存,这些事放在平时都说得通,但放在公审前夜,却实在太奇怪了。 阿沫很想去看看,虽然照规矩她是没资格去参加公审的,她无品无阶,连旁听都没资格。但这种破规矩向来拦不住她,她向来就不乖乖听话,也不是遵守规则的那种人。 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九月十六这个日子不对。 阿沫也很反常。 她像璟华一样反常,然后就真的听话没去。 心里有个奇怪的声音,说不清是预感还是什么,让她不要乱走,让她在家好好呆着,等璟华回来。 昨晚没睡踏实,等用过午膳,阿沫便在园子里的竹榻上靠了一会儿,微微打了个盹儿。入秋了,风中已带着寒意。她又懒得去拿薄被,蜷着身子胡乱睡了一会儿,也才一会儿便被冻醒,不敢再睡。 她揉了揉眼睛,从壶里倒了杯隔夜的冷茶,灌了下去,便进了屋。 时辰差不多,该准备晚膳了,璟华说有可能会回来用膳。 她淘了两碗米,转而又想,若公审完了,父王与青澜哥哥一起跟着回来的话,以青澜哥哥的胃口,这些米肯定便不够了。 她想着便又朝锅里加了三碗。 阿沫心不在焉,边淘米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公审的事儿。蒄瑶是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她本来就是个从犯,又有她父亲嘉裕将军留给她的那些功德庇佑,脱罪是足够了。 何况再退后一万步来讲,她还有腹中的孩子,佛家最是慈悲为怀,她既在为胤龙一族孕育子嗣,那便有弥天大罪,也可从轻发落了。 璟华真正担心着的,一直就是琛华。 琛华罪大恶极,足够受五雷极刑!而天玑和迦南又紧咬着不放,放出狠话来不将琛华轰死在诛仙台上誓不罢休! 阿沫不晓得璟华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得了这个弟弟。但他明明又极有把握的样子。 他既然提前从泗水阁回来,必然是想到了什么管用的法子,否则以他的脾气,必定是要苦战到最后一刻的。之前带兵的时候便是如此,若没有足够的制胜把握,他决计不会提前放弃! 但也不乏另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他自己真的想通了,认为琛华十恶不赦,绝不可姑息。璟华虽然心软,但向来善恶分明,琛华既然犯下了错,那便理当受罚,若真的要动用五雷极刑,也只能认了。 所以,璟华逼着自己遍查案典是为了给琛华最后一个机会。如果有祖制,哪怕是别的神族内,只要有如此网开一面的例子,那他便可以拿来和那些老头儿再据理力争下,若实在没有,那琛华其实也是罪有应得,死得不冤。 璟华现在是天帝了,虽然心里舍不得,但既然当了天帝,就必须铁面无私,才能叫天下人服气。何况,他这案子最一开始也就是在他的授意下才立的案,他向来慈悲,大爱天下人,当时就曾经说过“蒄瑶的命是命,静安的命也是命”这样掷地有声的话来。 他们修行之人向来重果报,如今为了偿还这一百二十八条人命,而要诛杀琛华一人之命,即便是亲兄弟,即便心中不舍,璟华也会去做。 阿沫如此说服了自己,便又用心忙于灶头。 昨日家宴上,她对父王说起自己现在厨艺精进,尨璃是说什么都不信,于是在饭桌上便约好,下一顿由阿沫亲自掌勺,请父王品评,璟华和青澜都是见证。 她从迦南栩教过的菜式中间,挑了几道喜庆吉祥的,想讨个彩头,一扫这连月来的愁云惨雾。 最后选的是:“吉祥如意”、“雨后逢春”、“苦尽甘来”、“金玉满堂”、“岁岁平安”、“满园春色”、“阖家团圆”、“吉星高照”和“兄弟同心”九道菜。 等她好容易弄完了,突然天空一声响雷! 那响雷似不止一道,细听分得出有高有低,由远有近,却又齐整地同时响起,合并为一个刺穿耳膜、振聋发聩的巨响,从上空砰的砸下来,直击心底! 这一声尚未结束,余音仍嗡嗡地让心脏打颤,第二声却又立刻响起!它离得那么近,似乎就在自己头顶上当空扔下,炸雷般的,就像要劈开人的脑袋! 天网恢恢,法不容情! 讨还累累罪业,偿清善恶果报! 阿沫正将菜一道道端进德膳苑,那可怕的雷声就突然在耳边响起!她完全没有防备,手一抖,托盘就滑在地上! 铛啷啷……哗啦啦…… 那些“岁岁平安”和“阖家团圆”都彻底倒翻! 美味的佳肴摔成一团团的烂肉,一滩滩的面糊!红的、黄的、白的酱汁泼洒在地上,就像凶案现场里的碎肠子和*子,看起来只觉恶心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寻找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震耳欲聋的雷声响了整整九下! 阿沫跌坐在地上,仿佛灵魂也被打穿,手足发软,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整个人就像完全傻了,呆呆的,坐了许久,突然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璟华!!!” 她跌跌撞撞冲了出去,发足狂奔,也忘了要驾云头,只是不停不停地沿着天庭的通道疾奔!从宸安宫一直奔向诛仙台! 她奔得好快,扬起了极大的风朝她扑面而来。那些风带着凛凛的寒意,将她面上的泪一颗颗冻住,挂在眼角,挂在面颊,却滴不下来。 她也完全感觉不到痛,他她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只是努力地辩着方向,认着路,想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那个是五雷极刑,没错,整整九轰! 但判的是琛华,他罪有应得! 我只是去看看璟华,劝他不要太伤心。对,是这样,而他也早就想通了,他今天早上还笑着说要我准备晚膳,回来一起用的。 阿沫不要自己吓自己,璟华并没有什么的。公审时那么多人,父王和青澜哥哥都在,他不会有什么的。 不知道是这条路实在太远,还是因为最近修行上偷了懒。阿沫跑了一半,几乎就快跑不动了。她停下来,喘了喘气,看看自己已经到了天庭的中心,陆陆续续看得到一些公审散了后出来的神君们。 阿沫逐渐放下一点心来。 璟华是天帝,如果他有什么问题,现在这些神君绝不可能还是如此泰然自若的样子。 她笑了一笑,真的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但她并没有停下来,仍像刚才一样跑得很快,不多时,就看到了尨璃。 阿沫气喘吁吁冲上去问:“父王,父王!你看到璟华了吗?” 尨璃见到阿沫狼狈的样子,有些吃惊,忙拉住她道:“怎么啦?跑得这么急,还哭成这样?” 阿沫没空回答,她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在路上确实是哭得厉害,现在一开口,连嗓子都是哑的,便带着哭腔又问一遍:“璟华呢?父王看到璟华了没?他怎么样?” 尨璃有些纳闷,不解道:“陛下?方才还在啊,后来人散了,我就没注意。怎么了?” 阿沫又道:“那刚才那个雷声,是真的判了吗?你看到了?” 尨璃摇头,“我没看,这种惨绝人寰的行刑,还是不看的好!” “父王你没看?” “是啊,我方才提前出来的,但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岔子,是轰了九下是不是?我还数来着!这声儿这么响,你在自个儿宫里头也能听见吧?” “我……”阿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乱如麻。听父王说的好像璟华不该有事,但为什么自己又如此害怕,怕到仿佛天要塌了一般! “我先去找璟华,回头再来找父王!”阿沫一顿足,又朝前跑去,尨璃在背后叫了她一声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再往里一点,人就更少。 就像尨璃说的,这种残酷的行刑,有什么好看的,大多数神君都以慈悲为怀,不愿留下看这种血腥场面,所以判完了就及早退场。 等阿沫冲进公审堂的时候,人基本都走光了,就只剩了七八个小宫人在着手拆除公审堂上的席位和用来遮阳的顶篷。 她倒是看到了迦南栩,他还大声地叫了她,边上还有他的爷爷迦南枫叶。 但阿沫没有理他。倒不是气他明明说好了要撤诉的,结果却没有,阿沫知道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但就是不想理他。 她现在只想找到璟华。 找到他,看着他没事,她才能心安。 诛仙台上空空荡荡。 几根铁链萎萎地垂在一边,应该就是刚才用来绑着琛华的。花岗岩的地面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豁开了一道道可怖的裂纹,那都是被天雷劈的。还有些劈得厉害的地方,已经成了一颗颗碎粒,沙尘般轻,风一吹,便跟着一起打旋。 还有一滩滩的血迹,隐在黑糊糊的地面里,看不太清具体有多少,但从那浓烈的血腥气味中,可以推算得出绝不会少。 父王是对的,如此惨烈的场面,自然是不看的好。那些留下观看行刑的,大多数应该是像迦南枫叶那种,对琛华有着刻骨仇恨之人,才会愿意看到他血溅当场,魂飞魄散! 那琛华呢?他受了五雷极刑,现在应该已经被璟华接去念了《长生咒》了吧。他一身的罪孽,是不是也在那九轰天雷下,随着他自己一同湮灭了呢? 阿沫的心仍是突突跳得厉害,那种感觉很怪,不是因为所以的逻辑道理,她就是没来由的害怕,怕得发抖,怕得想哭。 那些拆除公审堂的小宫奴手脚很麻利,已经快要干完手里的活,估计明天,他们就会来给这个诛仙台换一个新的地面,然后这里就再看不出一点行刑的痕迹。 血迹还是新鲜的,顺着被砸出来的裂缝,渗透到了地砖的里层,之前的血腥味也不再那么刺鼻。阿沫嗅了嗅,竟浮现出一缕梅香。 阿沫以为自己弄错了,腾的站起来,特意去分辨了下那诛仙台上的味道。 没错,从捆绑的铁链上,一直到那黑糊糊的地面——竟全都覆盖着一层极淡极淡的梅香! 她的心登时沉了下来,整个背脊像被泼了冰水一样! 为什么! 明明是绑着琛华行刑的诛仙台上,为什么会有璟华的味道! 是璟华代他受刑了吗? 不可能!她立刻否定,公审时众目睽睽,绝不可能发生这样李代桃僵的事情!而且若璟华真的如此做了,那些臣子会不拦着他吗?毕竟堂堂天帝,哪怕毫发微损,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阿沫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公审席的最前方,有一个特别高大的座椅,象征着凌驾于一切的至高权威。阿沫知道,那应该就是天帝的座位。 今天一整天,她的璟华就应该是坐在那里才对。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又颤巍巍地朝那个座位走去,两腿沉重,像灌了铅一般。 果然,那个座位上,也有着梅花的香气,比方才诛仙台上的还要更明显一些。 “娘娘,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阿沫恍惚地抬起头,像见着救星一般,急忙跳起来,扯住他道:“长宁!璟华呢?你见到璟华没有?” 长宁道:“陛下与青澜将军急急带着三殿下走了,三殿下伤得极重,只怕是活不成。” 阿沫点点头,这个结果是她意料中的。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璟华不惜舍了自己一半灵力,也要为琛华重塑仙元。 因为若仅仅只是费了他的魔功,而不度他修为的话,琛华决计一轰雷响就足以毙命。 而听长宁的口气,似乎现在琛华仍在抢救中,那也说明,璟华度他的修为比他原来自己的,只多不少。 璟华他,果真是万事思虑周全。 “璟华他没事吧?他有没有让你交代我什么?”见到长宁,阿沫那游移在外的魂灵儿总算又飘回了身子里,苍白的脸颊重又恢复些血色。 长宁道:“陛下没什么事,他和青澜将军走得很急,也没交代娘娘什么话。” “他们去哪儿了?我去找他。” 长宁想了想,摇头道:“陛下倒是没说,不过好像听清澜将军说了句‘沅姐姐’……” ------------------------------------------------------------------------------------------------------------------ 阿沫马不停蹄,又赶到菩提小镇。 天已经完全黑了,小镇上万家灯火,修行的做着晚课,不修行的就着花生米和盐水毛豆喝一点小酒,也是其乐无穷。 阿沫砰砰砰的敲门声立刻打破了这小镇的宁静与和谐。 “沅姐姐!沅姐姐!” 开门的是玹华,见到阿沫有极短暂的一会儿愣神,但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样子,笑嘻嘻把她让进屋里。 “阿沫姑娘,吃晚饭了没?在大哥这里吃一点?”玹华热情道。 他招呼得虽热情,但桌上却空空如也,想来也并没有用膳。 阿沫摇头,“不了,大哥,璟华呢?璟华是不是来找过沅姐姐?” 玹华“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是啊,琛华受了重刑,璟华和青澜他们将他带来的,就在你来之前。” “那他现在人呢?璟华人呢?”阿沫急道。 今天怎么回事,总是差最后一步要见到璟华的时候,被生生阻碍住!她只能从别人的话语里,描述里去猜测他的情况就快把她急疯! “还在里面!”玹华漫不经心道,“阿沅也在,抢救呢!” “我要进去看看!” “哎,抢救有什么好看的!”玹华有意无意地拦在她身前,笑道:“那些伤口恶心的很,看了一会儿保你连晚膳都用不下去!” 阿沫咬唇道:“我不看琛华,我只想看看璟华!或者,你叫他出来也行!” 玹华面上笑嘻嘻,口中却丝毫不松动,“他们正在紧要关头,阿沫还是不要打扰为好。璟华是你的,干嘛这么急着相见,还怕他跑了不成?” 阿沫听玹华取笑,略有脸红,却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大哥,我不进去也行,那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等璟华他们出关,总成吧?” 玹华眸中的神色有些复杂,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后,缓缓道:“行,你想等便在这儿等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一)镜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一晚上,阿沫固执地等着,但仍是没有见到璟华。 莫说璟华,连妙沅和青澜都没有露面。 玹华下了两碗面,但阿沫一点都吃不下,她好像累得很,举双筷子都觉得重。 而玹华显然也没什么胃口,看着面条,喝了半壶酒。酒喝完了,面条也涨成了糊糊,被他嫌弃地一起倒了。 阿沫又看了看对面的那道门。 那是玹华他们的另一间屋子,阿沫之前来玩的时候,进去过几次。也在同一个院落里,但是比他们自己住的那间略小一些。玹华也收拾干净了,说以后若璟华和阿沫过来玩,晚上聊得晚了,或是喝得醉了,就给他们临时过个夜。 现在那个门正闭得紧紧的,一整个晚上,悄无声息。 中间,琛华好像出现过几次极度危险的状况,青澜把玹华也叫了进去,阿沫要跟进去,却依旧被拦住。 “琛华尚有许多外伤,衣衫不整,你进去并不合适。”青澜沉着脸,不带什么表情。 阿沫噙着泪道:“为什么璟华不出来跟我说?我只要看他一眼,看到他平安无事便好!” “璟华正在用灵力替琛华续命,片刻不可停顿。阿沫你听话,莫要东想西想,青澜哥哥的话你都不信了么?” “青澜,快来!”玹华从那扇门后催他。 青澜再不与她啰嗦,急急地朝另一间屋子奔去。 就这样进进出出反复几次,玹华除了出现险情进去援手外,基本都呆在外头陪她。他素来健谈,但今晚似乎也不想说话,勉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阿沫都心事重重,玹华也就不再勉强。 到得后半夜,阿沫实在坐不住了。她在房里转了两圈后,向玹华保证道:“我不影响到他们!我不过是掀开门缝看一眼,不发出任何声音!” 玹华也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现在是琛华生死关头,你还为了见一见璟华这种事在这里胡闹!我若不客气,现在就可以请你出去!” “可是大哥,我真的不放心璟华!你就让我从门缝里见他一面,好不好?”阿沫哀求道。 玹华厉声道:“璟华正在施法!你若扰乱了他心神,小心他也被反噬!” 他叹了口气,转身到了被热茶,递给眼泪汪汪的阿沫,又放缓语气道:“好了,喝杯茶,兴许他们再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那个茶有点酸,只小小的一口,便让她神智昏钝起来,似乎这些天来所有欠下的睡眠一起找上门来。她连挣扎都来不及,趴在桌上,昏昏入睡。 ----------------------------------------------------------------------------------------------------------------- 阿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她独自在宸安宫醒来,身上的云被仍盖得好好的。只是她边上那一块被褥依然是凉的,可见璟华并未睡过。 宸安宫里一切如常。她甚至一起来,就闻到了食案上水晶小笼和莲蓉包的味道,还有一小盅海鲜干贝粥,那是她常常传的早膳,现在就摆在那里。仿佛算好了她醒来的时辰,那些点心不烫不凉,刚好可以食用。 可她完全没有胃口,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全无缓解。 她趿拉着鞋,连头也未梳,便急急奔到寝殿外头,一路喊着:“璟华!璟华你在吗?” 宸安宫本来就没什么人,她一间间地找过去,连自己的那间小庖厨都没有遗漏。 璟华不在。 上朝早该结束了啊!是在涵澹阁吗?还是要送一送那些审检使们?按惯例,公审之前就应该要宴请他们的,但因为太忙一直搁下了,所以现在是去补请了吗? 长宁跑过来,向她请安道:“娘娘醒了?用过早膳没啊?” 阿沫摇头,依旧问:“长宁,璟华呢?” “陛下昨夜送娘娘回来的,不过今日一早便又出去了。” “又出去了?” 阿沫很是恼火,这就像是串通好了似的!从昨天到现在!从父王,到青澜哥哥,再到长宁,到玹华大哥!每个人都见到了璟华,每个人都知道他在哪里! 但就是不让自己知道,不让自己去找他! 长宁见到她沉着一张脸,有些惴惴不安,嗫嚅道:“陛下今日一早就又就出去了,似乎是有点公务要出去一阵子。他留了一封信,娘娘要不要看?” “信?快拿给我看!” 长宁拿出一封书函,抖开了,递到她跟前。那字迹阿沫熟得很,苍俊秀逸,确实是璟华的亲笔。 那封信很短,就不过三言两语,用的也是涵澹阁里普通的御用书函,印着淡淡碎金,似乎确实匆忙间写下,类似“今日晚归,勿等我用膳”之类的便条。 阿沫只两眼便看完了,内容好像是说昨日遇到佛祖,说金翅大鹏家最近族内正巧有个劫数,需一条真命天龙才可化解。 佛祖的意思是说,虽然按天族律法,是重判了琛华,但大鹏族和他们龙族的梁子毕竟是结下了,迦南一家与佛家有着极深的渊源,胤龙一族又是天界至尊,若长久有着这个嫌隙,终是不妥。 若璟华愿以真龙之身替迦南化了这个劫数,那两家便又可重修于好,也是美谈一桩。 除了这些来龙去脉外,璟华又嘱她好生听话,说他此去预估不出行程多久,倒不如先回了西海,等他公干回来,再来接她。 阿沫又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这封信从书写到用词,再到笔触浓淡,全部都妥妥贴贴,没有丝毫漏洞。 阿沫叹口气,苦笑了下。 璟华若要瞒着她一些什么,又怎么可能让她检查得出漏洞? “长宁,我晓得了。”她吸口气,将信还给长宁。 “娘娘要回西海吗?陛下吩咐,如果娘娘要走,让长宁好生相送,务必保证娘娘安全。” 阿沫一笑:“我有说过要走么?你的陛下也不过就是大鹏家跑一趟,替他化解个劫数,来回不就一两个月的事儿吗?我在这儿等他!等不着他,我不回西海!” 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似的,将这两天来的愁云一扫而淡,蹦蹦跳跳朝门外跑去。 长宁在背后急唤:“娘娘,您上哪儿啊?您不是不回西海吗?” ------------------------------------------------------------------------------------------------------------------ 阿沫是不回西海,但她也没打算就在宸安宫里傻待着。 睡了充足的一觉,让她脑袋一下澄明起来,虽然没有像算盘那样唰唰拨得飞快,但也足够让她把从昨天到今天的这些事情盘算清楚。 首先,璟华绝对在扯谎。 那封书函是假的。不,就算书函真是璟华写得没错,但那内容绝对是假的,骗人的。他绝不可能去了西天灵山! 搞不好他现在都还在九重天,只是躲在什么地方,不肯见自己而已。 其次,昨天的公审绝对出了问题。 听上去,好像一切正常,蒄瑶脱罪,琛华被判了九轰天雷。然后便是正常的行刑,琛华重伤,被璟华和青澜连夜抬回沅姐姐那边救治。 这个过程,阿沫回味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这中间一定有某个环节出了差错!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就算璟华有本事串通青澜,串通长宁,甚至串通迦南栩合起伙来骗她,但他不可能在公审当日,在那么多审检使和旁听神君们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或者说,璟华如果要做手脚,也断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所以,第三个疑点,璟华到底去了哪里? 长宁说,昨夜是他送自己回来的,这样看来的话,他身体应该无碍。那他为什么又一直避而不见呢?不管是不是去西天大鹏家,就不能把自己叫醒,和自己说一声再走么? 但如果长宁就已经在骗自己了呢?昨天送自己回来的根本就不是璟华,那说明他昨天就一直留在沅姐姐家中没有回来过! 阿沫突然一凛,脑中又产生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假设! 如果连玹华大哥也在骗自己呢? 昨天在那间屋子里,是他们说璟华在替琛华施法续命,可璟华自己根本就没有露过脸,更没有说过话! 也许,他根本就不那里!真正的璟华,是不是从昨天公审结束后,就已经不在了呢! ------------------------------------------------------------------------------------------------------------------ 阿沫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通通狂跳。 她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璟华没有事,大哥都在,青澜哥哥也在!他如果有事,他们不会不管! 他应该是临时去做某件比较危险,或者比较秘密的事情,暂时不方便让自己知道。事情结束后,他一定会来向自己解释的。 别慌,别慌!阿沫,要用头脑!想想看现在谁会比较知道内情,然后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值得信任的,不用像瞒着小孩子一样,瞒着自己,不论璟华去做了什么,自己都能坦然接受。 这样,他们才会放心说出来。 刚才和长宁的一番交谈,让阿沫感觉长宁期望是并没有比自己多知道多少,自己好歹已经在怀疑了,但长宁却根本连怀疑都没有。她估计璟华是怕长宁漏了马脚,所以连他也一块儿瞒着。 她不打算在他这里浪费时间,转身出了南天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二)哑谜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妙沅一晚都不敢合眼。 快天亮的时候,青澜因为有许多事务急需处理,便先回了天庭。 玹华是与他一同走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妙沅蹲在墙角,肩膀微微抽动。 玹华心里一惊,疾步道:“他……他怎么样了?” 妙沅不言,只是轻轻啜泣。 玹华略微放下点心来,将妙沅拉起来,轻轻搂进自己怀里。“阿沅别哭,”玹华道:“会没事的,他向来绝处逢生的命。” 妙沅的泪水已经沾湿了玹华的肩,终于放声痛哭了出来,“为什么总是这样?每一次……每一次受罪的都是他!总是他!玹华你告诉我为什么……” 玹华轻拍着她的背部,缓缓道:“他从小便是这样,宁可自己受罪,也见不得旁人受苦。” “可他自己呢?他就不会痛么?还是……还是真的就不会死?” “先不说这个了。”玹华叹了口气,哄道:“阿沅你先去睡会儿吧,我来看着他。一会儿你醒了就再来换我。” 妙沅摇头,“这几日都极凶险,今夜里心脏就停跳了两回。莫说合眼,我是片刻都不可离开的。” “可这并不是一两日的事,回头把你也熬垮了,那可怎么办?” “不过是几个通宵罢了,熬不跨!”妙沅见玹华仍坚持着,只得道:“若再不放心,你就去替我熬碗雪参汤来,这总行了吧?” ------------------------------------------------------------------------------------------------------------------ 玹华熬了一大锅。 那日的午膳,玹华也没心思弄,便从镇上买了两笼包子,与妙沅一人就着一碗雪参汤,对付了过去。 只是玹华觉得这汤委实淡了一点,跟白水没什么区别,他又自作聪明地在里头加了些盐,切了火腿丝,又打了个鸡蛋,最后还撒了一把葱花。 幸好妙沅心思沉沉,并没有吃出那碗鲜美的火腿蛋花汤是拿她那千年雪参做的汤底,否则喝完了恐怕也得七窍流血。 玹华刚把锅底的最后一些蛋花撩给妙沅,抬头便看到阿沫笑嘻嘻地走进院来。 “玹华大哥,沅姐姐,正在午膳啊?”阿沫凑到桌子上,眼珠子乱转。 妙沅不善掩饰,立刻神色便紧张起来。倒是玹华仍气定神闲地与她搭茬,“是啊,阿沫!你吃了没?一块儿吃点儿?” 阿沫笑笑,半真半假道:“大哥这汤都要见底了,还来请我?明显是糊弄阿沫呀?” 玹华稳稳当当接过这招,继续微笑道:“这汤都好弄得很,阿沫想喝,我现在就做一碗新的去!” 阿沫立刻顺水台阶下了,笑道:“大哥这份情,阿沫心领啦。我已在宫里用了膳出来,就不麻烦大哥了。” 两人这一搭一唱地打着哑谜,倒是妙沅性子质朴,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想着屋里那人的伤势,仍是低着头,定定地出神。 阿沫见妙沅的样子,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对坑人的“坑”俪,必定是早就知道了什么而故意瞒着自己。 玹华老奸巨猾,自己恐不是对手,但沅姐姐心思单纯,等下只要趁着沅姐姐落单的时候,好言相求,软磨硬泡,从她口中套出璟华的下落应该不难。 “哦,听说昨天琛华伤得很重啊?他今天可穿了衣衫没?我能进去看看了吗?”阿沫望了一眼那道紧闭的门,故意道。 妙沅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又被玹华不急不缓地接了过去,“三弟已经脱离危险了,今儿一早就让青澜送回天庭了。自此后闭关休养,同时修行忏悔,以消罪业。” 阿沫啧啧道:“那琛华挺厉害啊,五雷极刑都能熬过来!我倒是小看了他的修为!” 她语锋一转,随即冷冷道:“不过那也得谢谢璟华!若不是璟华度了半身的灵力给他,他现在哪有本事撑得过这九轰天雷!” 阿沫说这句话的时候,虽说不上气势汹汹,但脸上委实没有半分笑意,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妙沅,那目光仿佛要戳到她心里去。 妙沅身子一颤,脸色登时煞白。 玹华一见,拍了拍妙沅道,“阿沅先进去,这里放着我来收拾。” 妙沅应了一声,立刻进了那间小屋。 阿沫立刻瞪大眼睛,紧盯着那扇门,只可惜妙沅的动作很快,阿沫只看到那门后面还拉着一道帘子,门就又给关上了。 “玹华大哥,琛华不是已经送回九重天去了吗?怎么这屋里还有别人呀?”阿沫故意问。 玹华正收拾桌子,随口答道:“哦,是你沅姐姐今天又收了一个新的病人。” “新的病人啊?沅姐姐不是过来替璟华例诊的吗,怎么也开始在这里收病人了?”阿沫一副好奇的样子,眨着眼睛,天真道:“难道大哥你们是打算在这里长住,开个医馆吗?” “开医馆我也不反对啊,只要我们阿沅喜欢。”玹华兵来将挡,从容道:“边开医馆,边等着璟华,收些诊金贴补家用。唔,这这倒是个好主意!阿沫,你不愧是尨璃的女儿啊,有头脑!” “璟华什么时候回来?”阿沫立刻抓住玹华的话,紧追不放。 玹华富含深意地瞟了她一眼,慢吞吞道:“他没跟你说吗?你与他朝夕相处,你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一日阿沫与玹华明来暗去,半真半假地过着招,玹华是什么人,阿沫自然钻不着半点空子。到后来,她也懒得再和他斗嘴,便只盯着对门那个小屋,那扇紧闭的门。 妙沅自午膳后,直到日落下山,就一直没有出来过。阿沫一直削尖了脑袋也想往里头钻,但始终都被玹华不轻不重地拦了下来。 “天色已晚,我还是先送阿沫你回宫吧。这里没有多余的床铺,否则大哥就留你了。”玹华客客气气下了逐客令。 阿沫眼珠一转道,嫣然笑道:“也没错,回宫晚了,回头我赶不上晚膳!大哥你又不请我吃好吃的,整天包子面条的对付!” 她口中说着便往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却突然拐了个弯儿,一下窜到那栋小屋前! 她这一下极为突然,身法又快,连玹华都没有防备。等他冲过去的时候,阿沫已经站在了那扇木门前。 还好阿沫并没有硬闯,她只是贴着门口大喊了一声道:“沅姐姐,我先回去啦!我明儿一早再来!” 说完,便得意地瞪一眼玹华,这才心满意足,大摇大摆地走了! 玹华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眉头紧蹙地将阿沫送到门口,想说什么却似乎犹豫不决。 “大哥不用送了,明儿买只鸡炖鸡汤吧,我爱吃。你这儿若没有好的小母鸡,我就从宫里带出来。”阿沫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阿沫,”玹华吸了口气,暖暖道:“明日你还是不要来了吧。” “为什么?” “我……阿沅这里有病人,怕吵。” 阿沫脸色一下变了,撑了一整天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慌起来,急着大声表白道:“我不会吵的!玹华大哥,我……我明天一定不吵,我安安静静的,成不成?” 她说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来,立刻压低了声音道:“我明天找几本书来看,或者我写写经文,练练字什么的,都可以,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求你让我呆在这里,好不好?” 玹华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什么回绝她,却听妙沅的声音,“等等。” 妙沅打开那扇房门,从里头出来,先是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玹华,随即转头对正忐忑不安的阿沫道:“明日你还是来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阿沫眼睛一亮,颤声道:“真的吗?你的……病人,他不怕我吵?” 妙沅点了点头,喟叹道:“没错,他不嫌你吵。” ----------------------------------------------------------------------------------------------------------------- 望着阿沫欣喜远去的背影,玹华与妙沅慢慢往屋里去。 玹华道:“不是说有把握治愈之前都不让她知道的吗?怎么又心软让她过来?他自己的意思?” “他还没那个能耐表达什么意思。”妙沅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自己看出来的。阿沫一来,他就立刻支着耳朵去听她的脚步声,听她说的每一个字。听了,脸上还会笑。可我一说要不要让她进来,他却立刻又拼命摇头,急得差点都闭过气去。” “阿沅,你说他恢复机会有多大?”玹华突然道。 “这个我是真的没把握。从上古时候起,就没有哪个能受了九轰五雷极刑而保得住性命的!他能熬到现在,也真真是仗了自己修为深厚,还有就是……靠那个念想撑着。” “哪个念想?” “三年后的那桩婚事啊!”妙沅道,“他之前不是一直叮嘱我,必须让他在三年里好起来,至少也要看上去已经好起来的样子。如果不是为了那桩婚事,还能是什么?” 玹华心里一酸,“那阿沅能治得好他么?” 妙沅苦笑道:“你这话不该问我。医者医身不医命,像他如今的这种状况,我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微乎其微。关键靠他自己,还有就是以后天天要来的这位。” 玹华豁然道:“阿沅你是说阿沫如果日日肯来陪伴,对他的恢复其实大有益助?” 妙沅颔首,眸光凄艳,“他嘴上不说,但只要听着她的声音都会开心,会笑,比吃我十副药都管用。” 玹华道:“那为什么不索性替他俩挑破了这道帘子?光听听声音已经大有裨益了,那面对面的见着,说个话岂不更有用得多?我看阿沫多半也已经猜到了,何必再这样藏着掖着,欲盖弥彰!” 妙沅摇头道:“这个你就别自作主张了!他的脾气向来难弄得很,现在又是经不得半点刺激的人!你若当真说破了,惹得他不快,我可担不起这重责。” 玹华无奈,搂着妙沅往屋里走,“行吧,阿沫也像是长大了,明明已经猜到,却一直都沉住了气不来说破,也不朝里硬闯。好嘛,他们要玩这哑谜,就让他们玩吧!我们看戏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三)帘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确实已经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那个帘子后面的病人,一定是她的璟华! 整整一天,她呆在外头,看着和玹华说笑聊天,一派无事人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忧心似焚,若是心也能哭,这颗心恐怕是都已经要哭得没气儿了。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欠下一百二十八条人命的不是琛华么?绑上诛仙台,受五雷极刑的不应该是琛华么? 为什么一下就变成了她的璟华呢! 他又搞了什么花样?能够躲过那么多神君毒辣的眼睛,公然的李代桃僵,让那九轰天雷轰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这显然是他早有预谋的,从泗水阁回来,那些反常的表现开始,一直到公审结束后,青澜将他送去沅姐姐那里医治,他早已经提前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了! 包括那封书函,也必定是他早就拟好的!他定是放在了书房的显眼处,让长宁在打扫时发现,再等到自己在玹华大哥那里喝了药茶,然后一直昏睡到第二日晌午,就恰到好处地拿来给自己看! 这么说来那天夜里送自己回来的,也肯定不是璟华了。是青澜哥哥?还是玹华大哥假扮的呢?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甚至,璟华在公审那天怎么代替琛华受了刑的,也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帘子后面的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前面就是南天门,那些守门的士兵一个个站得笔直。他们都认识她,阿沫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红着眼睛,索性先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然后才蹲下身子哭了一鼻子。 璟华,你到底怎么样了?很痛?很难受么? 让沫沫帮你吹吹,帮你揉揉,会不会就好一点? 可是你为什么不肯见沫沫? 你不肯见我,还写下那样的书函,要把我支回西海去,你明知道我不会走的啊! 你今天在屋子里听到了我的声音对不对?你明明很想我,就像我很想你一样,可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呢? 是怕我不能接受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因为那次我为了琛华和你吵架,所以你这次代他受刑也不敢告诉我呢? 你这样犟,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底线吧?对,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而且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我没有底线。 璟华,我没有底线。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瞎了也不要紧,我来做你的眼睛。瘸了也不要紧,我一辈子推着你走。哪怕像当年的沅姐姐一样,被毁了容,说不了话,又折断了双腿…… 都不要紧。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都不怕。 我爱你,没有任何底线。 你瞒着我也好,你不讲道理也好,你要偷偷地没有原则地去帮你弟弟,帮蒄瑶……这些都没有关系。 我甚至偷偷想过,哪怕有一天你不能和我在一起了,你要和什么雪梨在一起,也都可以。 一千一万步,我都可以往后退,哪怕退到了悬崖,我也会毫不犹豫往下跳。 璟华,只要是为你,我就都可以。 我没有看上去那么娇气,我爱你,早已经到了没有底线,没有原则。 呵呵,你一定不知道。你总是觉得我是小孩子,是小公主,是经不起风雨,说不得重话,是要你陪着,哄着,捧在手心里的那个。 但其实,我是那么爱你,爱到为了你,什么都可以。 你不想见我,那就不见吧。我从现在起,天天在帘子外面陪着你,等着你,直等到那一天,你自己愿意走出来了,那我们再见面,好吗? 璟华,你真是天下第一厉害,你轻易地就改变了我,把我变到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阿沫。我说不清现在这样算好还是不好?可我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别再费心把我赶回西海了。回去了,我也不是从前那个阿沫了。 ------------------------------------------------------------------------------------------------------------------ 第四十六天了。 他维持清醒的时间比之前略多了一些,不再像头几天那样,总是不受控制地会陷入昏迷。 这样很好。这样能帮助自己形成固定的生物钟,以确保在清晨她来之前就醒过来,好听到她一路欢快的脚步声。 那是最美妙的音乐,能让他一整天都精神饱满。 可他仍旧没有办法支撑自己坐起来,他也不能完全地平卧,只要躺下一会儿就会心慌气短,无法呼吸,所以现在,他基本十二个时辰都是半靠着,就像以前赤胆情发作最严重的时候一样。 他对自己康复的速度不满意极了,尽管沅姐姐一直说,受了九轰天雷,还能留下条小命,他已经是旷古至今的第一人了。 但他仍是不满意。 他不想就这样一直躺着,连说句话都要气喘半天,他看上去迫不及待地想站起来,但其实是更想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站起来。 关于这个问题,他问了很多次,但沅姐姐不说。 如果真的站不起来呢?如果他永远只是一个废人了呢? 那么三年后,他拿什么来娶门外的那个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现在每天都来,在帘子的外面自说自话,说今天买菜时候,好心的小贩多送了她一把茼蒿啊;说昨天回家路上捉了两只雀儿,喂饱以后又放走了;又说天气越来越寒,她住的那个地方梅花开得好极了,等她未来夫君回来看到,一定会十分高兴…… 她喜欢说话,从进屋开始,一直要说到傍晚,每天都叽叽喳喳。有时候连着说,说得嗓子都哑了,但仍是停不下来,就像天生的话痨。 他很心疼,请沅姐姐煮一些清凉润嗓的茶放在外头,果然后来她的嗓子就好了很多。 除了说话,她也会带些纸笔过来,在每日他午睡的那一个时辰里,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外间画画。等他醒来,玹华就会给他拿进来一叠她画好的画。 但当时,他是不看的。 他舍不得看。他一定要留在被疼痛折磨到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才拿出来,仔仔细细地,一点一滴地看。 她那些大笔一挥、异想天开的画作,就像是他止痛的良药,续命的金丹。他极为珍惜,甚至规定了自己,每次只能看一张,多了不行。 他如此想她,日日夜夜靠听着她的声音,想象着她的样子才让自己熬过来,撑过那让人生不如死的分分秒秒。 可当沅姐姐问他要不要见她时,他总是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 ------------------------------------------------------------------------------------------------------------------ 第七十三天。 一个月前,天帝就恢复了例行的朝会。早朝结束,他总是带了厚厚一沓奏折钻进龙辇,然后第二天,又带着批阅好的奏折回到凌霄殿。一切井然有条。 但这个天帝从来没有回过宸安宫。 阿沫也从来没有去找过他。 她根本不在意他是谁,她依然每天往她的菩提小镇跑。 那里才有她的璟华。 不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凌霄殿里,而在那间灰墙黑瓦的小屋里,那顶素白的麻布帘子后。 她的璟华,已经有两个多月都没有走出那间屋子,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她知道,他一定在,就离她几步之遥。 她每天都要说许多话,她晓得他一定都听到了。她说得嗓子嘶哑,第二天外头就多了一壶枇杷桉叶茶。 她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涂鸦,他也一定都看到了。因为每次刚画完,玹华就会收走,而且日日都将笔墨颜料为她准备得极充分。 她耐心地等着,不催,不急。 她甚至懒得去猜测他不肯见她的原因,是担心自己伤重难愈?还是别的什么?无所谓了。既然什么原因她都能接受,那又何必去细究那个原因到底长什么模样? 连玹华大哥都不来管她,他甚至故意躲开她,好腾出空间来让她一个人自我发挥,自说自话。 其实阿沫本来就是很放得开的姑娘,并不会因为玹华在而有所拘束。 但他走了,那当然就更好,可以让她表演得更投入。对,没错,她已经从一开始漫无边际的逮着什么说什么,发展到每天都有系统地规划,精心地准备一小段节目。 她先是从璟华的书房里找了一些他平素爱看的书,每日上午,趁着阳光正好的时候给他读个几篇。但他那些书都很是艰涩深奥,她不但不明其意,甚至许多的字都认不完全。 阿沫读了几天就宣布放弃,她认为那样的书着实没什么看头,看了也对身体恢复没啥好处。璟华就是从小都太严肃了,所以现在长大了才活得这么闷,这么累。她托青澜找了许多人界的戏文,诙谐幽默的那种,然后每天坚持读两三个段子。 那些凡人真有本事,阿沫读着读着,有时候自己都前俯后仰,笑痛了肚皮,流下了眼泪。 可那道帘子后面,却没有任何声息。 没关系的,璟华。 阿沫想,我还有许多的笑话书,等我把这些好笑的故事都讲完,你一定会笑一笑的。如果你还不笑,我就再让青澜哥哥去买更多的,一直到你愿意笑了为止。 璟华,我会一直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四)和鸣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第两百四十六天。 阿沫今天经过镇子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卖琴,并不名贵,就是普通桐木做的那种七弦琴。她心血来潮也买了一把,小贩人真好,还送了她两本琴谱。 所以从下午午睡起来,她又多了一个节目,抚琴。 客观的说,阿沫算得上是个全面发展的姑娘。她长得不错,修为也高,诗词歌赋勉强也能吟出几首,每天下午涂的那些鸦也都很有想象力。 如果一定要说出她的一个弱点来,那恐怕就是女红。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比女红还差的,好吧,那就是音律。 所以,当她拎着那把七弦瑶琴,摇摇摆摆回来的时候,妙沅的脸色首先就变了。 “阿沫,你这是要学琴吗?”妙沅战战兢兢问。 “对啊,我觉得每天读笑话书太低俗了,偶尔普及些高雅艺术还是不错的。” 妙沅婉转道:“你……要不还是读笑话吧,我觉得别人会被你吵到。” “别人?这里哪里有别人?”阿沫故意环顾左右,“哦,沅姐姐是说你的那位病人对吗?” 她提了嗓子大声道:“请问这位公子,我练琴会不会吵到你呢?” 帘子后,除了压抑的咳嗽声,依旧没有应答。 阿沫耸耸肩,莞尔一笑,“沅姐姐你看,他好像也不介意呢。” 妙沅没辙。帘子后面的那位如果有力气,那是阿沫要烧房子,也会爬起来添把柴的人,所以不要说只是发出一些刺耳噪音了。 玹华正好外出,妙沅又要炼制丹药,躲在丹房里闭了门,也就不去理她。 阿沫坐下来,净手焚香,挺胸吸肚,准备抚琴一曲。 那个小贩送的是最浅显的入门琴谱,倒恰适合阿沫这种水准的。她翻了翻,挑了一曲《应天长》,便咿咿呀呀,边弹边唱起来: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阿沫的乐感极差,五音不全,难分平仄。她于这架古琴连音都没调准,手法又生涩,往往一个音弹完,要找半天才能找到下一个音在哪里。 但她也不管,找找停停,停停唱唱,就这么唱完了一遍。 然后,她就一直没再响动。 她把自己唱哭了。 ------------------------------------------------------------------------------------------------------------------ 快九个月了,璟华。 昨天我去看蒄瑶,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会动了。她让我摸了一下,然后我就觉得里面有个东西滚了一下,就像一个蛋骨碌翻了身。 我真羡慕她。琛华不在身边,可是有孩子陪她。 我甚至暗暗在想,早知道你要离开我那么久,我应该在最后那一夜里缠着你,让你也给我留个孩子。 不,我不该那样想。因为你一定会回来,很快。 你知道么?我每天来小镇的路上都会想,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我总是盼着你这一天就能出来见我,然后晚上就和我一起回家去。 可是没有,那一个个晚上,我总还是一个人走。 刚才那首歌,很难听是吧?我也这样觉得。那个调子呕哑嘲哳,那首词也写得矫情。可我竟然把自己给唱哭了,呵呵,我一定是天才。 她想笑,可却哭得更厉害,终于伏在琴上,泣不成声。 她哭了一阵,听到“当”的一声,自幕帘后传来! 阿沫猛地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他有回应了吗?她激动得奔到那道帘幕前,想进去却又极度克制住。 这是什么声音? 璟华,是你要跟我说话吗? 还是只是你不小心碰掉了茶杯? 呵呵,如果要我猜,我宁可猜或是你听到沫沫哭了,所以心疼得拿不住了对吗? 没关系。发得出声音,就说明还有些力气,还能伸手够到那个倒霉的茶杯,那就很好了,至少说明手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阿沫高兴极了,泪珠子还在脸上,却已经迫不及待破涕为笑。她站在那里等了很久,帘子后就再没有什么声音。 不要急,今天璟华扔了一个杯子,说不定明天就会对我说话了。总不能要求他一下子就打开帘子出来见我的,慢慢来。 阿沫擦了擦眼泪,她决定坐回去再唱一遍,既然这个方法这么管用,那一定要趁热打铁。 才起了头两个音,却听到帘子后面传来击缶声。 那缶声并不清脆,甚至称得上沉浑,但声声质朴而干净,且音调极准。只是他敲得很慢,几乎比她这个半吊子琴师还要慢。琴声疙里疙瘩,缶声举步维艰,正好合成一首她新学的《应天长》。 ------------------------------------------------------------------------------------------------------------------ 阿沫不知道,其实他每天都很刻苦。 刻苦到玹华和妙沅不忍心,想劝他悠着点,慢慢来,但他总是听不进去。 他本来就固执,现在更变本加厉。 玹华背地里和妙沅说,其实觉得他这次重伤以来,脾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坏,几乎比当时在云梦泽的时候更不讲道理。 白天阿沫在的时候,他倒是乖乖的,不吵不闹。可太阳落山,阿沫一走,他就立刻变了个人,将自己关在那间屋子里,闷头练习,一遍又一遍,谁也不许进去打扰他。 只要喊他休息,或者吃饭吃药什么的,不管是玹华还是妙沅,他都立刻翻脸。脾气大的时候,连端进去的食盘、汤药一起扔出来,然后就将门闭得更紧。 他现在心疾仍是一触即发,再胡作非为,妙沅也不许玹华吼他,就这么哄着纵着,提心吊胆地过着。 他常常会练习到半夜,不是睡着,而是累到直接晕过去。玹华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全身汗湿,知觉全无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以他现在的体质,这样胡闹的结果,第二天就是铁定的高烧。 这种状态大概已经持续了半年了。 最开始的三个月,他是完全躺在床上,连动都没法动的,哪怕只是坐着,保持清醒的状态,都会令他耗费巨大体力。 他很性急,从来没有这样急,他甚至在还坐不起来的时候,就开始撑着床榻想锻炼臂力。后来可以短时间地坐了,就练得更加疯狂。 他练习用筷子夹树叶,用毛笔写字。 他练习怎么样站起来,一步两步向前走。 那九轰天雷将他的修为轰干净了不算,还劈断了他的龙筋龙骨!他清醒后,立刻逼着沅姐姐说实话,说他是不是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沅姐姐光哭。 玹华劝他,说你应该知道的,即便是真的站不起来,阿沫姑娘也定不会嫌弃你。 他脸色惨白,俊美的凤眸里充透了血。 他大发脾气,将那两人都赶出房去,将头闷在被里,久久不肯出声。 然后,他就开始每天的练习。 每一天,天不亮就开始。阿沫清晨来的时候,他已经练了快两个时辰,就像往日带兵操练过一般,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不,往日那些操练对他而言举重若轻,根本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狼狈。 刚开始时,他是连筷子都举不起来的。 那五雷极刑对仙体的伤害完全是毁灭性的,这也是为什么会用它来作为所有刑罚中最重的一种,因为只要被天雷劈过,筋骨腑脏,仙根命魂永生永世再也无法复原。 当初阿沫也被轩辕広折断过全身筋骨,几个月便又活蹦乱跳,但放在他这里,能保下一条命来,已是大幸。 可他不甘心。 沅姐姐说伤势不可逆转,他也不信。 他更痛恨玹华总是叫他慢慢来,慢慢来! 他才不要慢慢来,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就等在外面,她一定等急了。他好想明天就能站起来,去掀开那道帘子,走出去,将她抱在怀里。 他多想三年后,能成为一个英俊帅气的新郎,踏着五彩祥云,娶她为妻。 ------------------------------------------------------------------------------------------------------------------ 那个小姑娘,她今天哭了。 玹华没有走远,他就站在外面,看着她先是兴高采烈地弹着琴,唱着歌,然后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毕竟还小,能有这样的心智强忍到现在,既不怪他代人受刑,也不怨天尤人,甚至从未缠着妙沅和自己询问那帘后之人的身份和病况,已属于罕有的懂事。 但大约是忍得太久了,她今天还是哭了。先是小声啜泣,还略有克制,后来便是抱着琴呜呜地哭。 她伏在那架琴上,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在桐木琴上,琴弦细韧,竟挂住了几颗,凄美而晶莹。 然后玹华便听到那个屋子里发出“当”的一个声响。 那种响声其实经常有,只是阿沫从未听到过。在她不在的时候,那个人苦练半日,满头大汗却没有丝毫进展,或是今天又发病了,没法按他的原定计划加以练习的时候,他常常会这样扔东西,来表达内心的极度不满。 所以玹华赶紧绕到后面,从另外的一个窗子里去看。 那间屋子对外只有一扇门,白天打开着,靠一道帘子遮挡,另外却有一扇窗,从灶房那里恰好可以看到。 他并没有发脾气,那个杯子可能是拿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因为他现在正坐在轮椅上,撑着身体,用小勺往茶杯里舀水,制造出不同的音阶。 他的手举不起重的东西,那把勺是为他特制的,很轻很轻,供他平时自己舀水喝。而那些茶杯里的水又各有深浅不同,有的杯子要舀十几次,才能达到他要的那个音阶。 阿沫的琴声又响了起来,他颤颤地取了一根筷子,去敲击那些杯子的边沿。 他在与她,琴瑟和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五)背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二弟,她已经走了。我带你出去远远地看她一眼,好不好?”玹华温和地建议。 以往,玹华也这样说过许多次,但璟华总是摇头拒绝。他不敢看她,他怕自己看一眼,就心猿意马,就会再也克制不住离开这里,回到她的身边去。 玹华叹了口气,刚想松手,却觉得手上一紧。 璟华抬起头,憔悴的眸中浸透了血丝,羽睫轻颤了数下后,终于极缓极缓地点了头。 他又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如刀削般分明,眉眼唇齿俊美如昔,却苍白如玉,几缕墨发轻轻垂下,为他的冷硬稍作柔化。 他看上去就像一副遗世独立的山水画,哪怕是跌宕的风骨,灵秀的气韵,却因为只有黑白两色而显得单薄,整个调子落尽悲凉。 “看一眼。”他沙哑地命令道。 阿沫已经走得远了,玹华赶紧将璟华推到院子门口,让他能追着那个红色的小点。 今天,她穿了一条红裙子。 她有很多条裙子,胭脂红的,湖水蓝的,秋香绿的,落日黄的……她喜欢各种缤纷的颜色,她喜欢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她每天都往这里跑,候在他的小屋子前,重复着同样的事。 她今天穿了红的,昨天黄,前天蓝。 他从来不敢去看她,却总是会忍不住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沅姐姐便在她走了之后,仔细跟他描绘她穿的衣服,梳的头发,中午在这里用膳时吃了些什么。 他听得很仔细,听这些的时候唇边总是挂了笑意。但他从不肯主动去问。大哥有时候逗他,说你将这碗饭吃完,我就告诉你阿沫姑娘今天如何如何,他就立刻紧紧闭上嘴,像是受了侮辱似的回房去,关起门来,不说一句话。 璟华眯了眼,用力地去看那一抹鲜亮的红色。 那是他的沫沫,他思念至深的爱人。 九个月了,他没有见到她,哪怕只是她的一片衣角,他有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就靠沅姐姐描述的那些衣服和发式,在脑中拼凑她的样子,然后挨到天亮。 天亮后,她就又要来了。 那个红点越来越小,就快要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玹华俯下身道:“进去吧,外面风大。” 璟华摇头,他早已忘了方才说过只看一眼的。从出来到现在,他连眼都不敢眨一下,怕浪费任何一个瞬息,总想贪婪地多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直到她完全消失。 可就当那个小红点要消失的时候,她竟突然转过身来! 那么毫无预兆的,回过来!直直地望着他! 璟华脸色巨变! 她明亮的目光穿过幽长小径一下射到他的身上!灼热而滚烫,把他费尽力气遮掩的软弱和羞耻统统拆穿! 他顿然惊惶无措!三军阵前指挥若定的人此刻却只想着要逃跑!他甚至狼狈地抬起手,想挡住自己。 “快回去!大哥,快……快带我走!”他嘶哑地喊,慌得手脚发颤。 他等不及玹华来推他,已经急急忙忙自己动手去转那个轮毂,他越是着急,越是使不出力,手虚浮地在轮毂上滑了几下,轮椅却纹丝不动。 “快!带我走!”他通红着眼眸,绝望呼救。 ------------------------------------------------------------------------------------------------------------------ 阿沫在小径的尽头。 刚才,她终于看到了他,她朝思暮想的璟华。 他坐在轮椅上,玹华大哥推着他。他瘦了很多,白色的衫子被风吹得鼓鼓荡荡,弱不胜衣。 可他还是很好看,好看到她心底发酸。 璟华,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到底是你做错了什么,还是我做错了什么,要让我们生生受这样的分离之苦?要让那道轻飘飘的幕帘,就把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公审那日发生了什么,你为琛华究竟又做了什么,我一句都没有问。我想,如果你肯说,你一定会说的。 包括现在你离得我那么近,我也始终没有去拉开那道帘子。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愿意见我,你一定会走出来的。 可我今天还是没忍住。那样的突然回过头来,一定让你难堪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 小镇上已经陆陆续续亮起了灯,而璟华的那间屋子始终漆黑一片。 阿沫维持着最后的姿势,仍拧着脖子去看那个院落。夜间温度骤降,风吹起她霞光般美丽的裙子,却只令她彻骨寒凉。 “阿沫。”妙沅叫她。 “啊?沅姐姐!”她慌忙地抹去自己的眼泪,打起精神笑道:“呵呵,我一时调皮开了个玩笑。你的病人没有生气吧?” 妙沅怜惜地望着她,柔声道:“多体谅他一些吧,阿沫,沅姐姐晓得你委屈。但他,真的已经很不易了。 我跟玹华都看在眼里,那些苦,是换做谁都是要垮掉的,但他逼着自己撑下来了!阿沫,他是因为你才能撑下来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沅姐姐。呵呵,我大概……是想他了。”阿沫强笑道。 那个“想”字不知道是不是附着了法力,阿沫神经质地反复念了几遍,突然哇的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她太突然,自己也像是被吓了一跳,让那些绷了九个多月的坚强伪装刹那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她就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哭得稀里哗啦。她用劲地扯着嗓子,她抱着自己单薄的肩膀,哭到接不上气,哭到不停发抖,哭到了吐。 “我想他啊!我就是想他!啊啊啊啊!沅姐姐,救救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没办法!……璟华,你快回来,回来抱抱沫沫啊!沫沫没有你,就要枯死了!我要像小花一样枯死了啊!”…… 她哭到后来已经快要晕厥,完全没有意识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撕心裂肺不停地喊,喊着那个刻在灵魂里永不湮灭的名字: “璟华!璟华!璟华!璟华!璟华!璟华!……” ------------------------------------------------------------------------------------------------------------------ 玹华怔怔地望着满满一桌的饭菜。 饭菜早已经凉了,却没有人来动一筷子。 今天特意烧了许多,甚至还准备了点点酒。二弟终于肯对阿沫有所回应,甚至愿意出门去送送她,这算是一个飞跃吧,玹华想小小地庆祝一下,他觉得二弟怎么也该比平时多吃一些才对。 但没有。 二弟慌不择路地逃回来,逃进自己的那间小屋子去,然后就关了门,再也没有声息。 天已经黑了,玹华有点担心。怕他在那样一个刺激下,又发了病。 “璟华,开门。” 门后没有声音。玹华更是不放心,又叫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璟华沉没在黑暗里。 那漆黑的黑,完全将他笼罩住,他就坐在那阴影里,比阴影更浓重。 “璟华,”玹华不敢大声,低低道,“怎么不点灯呢?大哥替你点灯好不好?” 璟华依旧没有反应。 玹华点亮了蜡烛,那蓦然亮起的光似乎让璟华有些猝不及防,他本能地侧过头去。可这个动作却让玹华吓了一跳,甚至做贼心虚似的立刻又熄灭了烛火。 璟华冷清的凤眸里,竟有着一闪而过的泪光。 而他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对着骤然明灭的烛火也全无反应。 玹华小心试探道:“二弟,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我叫阿沅回来替你看看?” 直到叫了第三遍,璟华才恍然听见了似的,语声低哑疲弱:“大哥放心,我很好。” “那……跟大哥出去吃点东西吧。不多,就吃一点好不好?” 璟华仍是摇头,吃力道:“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 他错了。 他不该出去,不该放任自己去偷偷看她,更不该击缶,自以为是地琴瑟和鸣。 他已经废了。 根骨尽断,筋脉尽毁。 沅姐姐一早就说过,那种伤势是没有希望复原的。他会永远这样,做个废人。 但他不信。 他是个不服输的人,况且他已经创造了许多个奇迹。人家说他活不过成年,他就偏偏活过来了;人家说他不可练武,他还偏偏做了战神。 所以他觉得这一次,应该也可以。打破陈规,成为第一个受了五雷极刑后,仍旧能活动自如的人! 他很刻苦,比在玉虚洞的时候更刻苦许多倍。除了被逼着吃饭和休息,所有时间都用来练习,光被汗水湿透的衣服,一天就要换好几身。 他握着大哥给他做的拐杖练习走路,他亟不可待地想站起来,但折骨断筋后,腿上根本没有一点力气。但他不管,使劲朝前一扑,便重重摔倒在地上。 一次,两次,每一次…… 他摔得腿上全是青,摔得膝盖都肿得老高,玹华和妙沅都不准他再练。妙沅说,人家用拐杖练习走路的,好歹手臂有力气,而璟华的臂力也几乎为零,这除了一次次的摔之外,能练出什么来? 但璟华听不进去,照他本来的脾气根本连论都不会跟他们论,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练习拉倒。但现在,他摔了以后根本连重新站起来都不能够,只能求助玹华。而玹华又捏准了这点,将他的拐杖藏了起来。于是又引得他大发脾气。 妙沅看他气到脸色发紫,又只好投降,说要不先把臂力练起来,不能走路的话,推个轮椅暂时还能解决,但吃饭穿衣,总是用手的地方比较多。她以前也是把腿上的筋脉抽了出来,接到了手上,这样至少生活可以自理。 璟华觉得也对,他还要拿笔,还要拿剑,还要抱他的新娘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六)审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想要拿起一双筷子,他就花了整六个月。 刚开始时,是一点都没法控制的。不要说捏着筷子夹东西这么复杂的动作,就连用手指捏一粒豆子都不行。他的手没办法举起任何一个有重量的东西,哪怕那东西轻如鸿毛。 但他是不会认输的。他让沅姐姐把红豆绿豆混成一堆,然后拿两个小盆儿,把它们分别再拣出来,放到相应的盆子里。每天必须拣完这一盆,不然就不准休息。 这个活儿他以前派给阿沫干过,是在教她鞭法的初级阶段。沫沫很聪明,没花多少工夫就得心应手。 沫沫如果知道我做得不如她,定该狠狠地嘲笑我了,她向来最喜欢嘲笑人的,璟华想。 他满头大汗,却在唇边挂着轻松的笑意。由于手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又太过用力,早已完全僵硬。往往等做完了,他的手竟然还保持着握姿,怎么都扳不直了。 妙沅只好用热水给他泡着,疏通血脉,再加上施针,这才慢慢恢复。妙沅有过切身体会,她知道筋脉被毁之后,并不是就没有痛感。那种肌肉僵化和筋脉抽搐的痛楚,普通人不过遭逢刹那,就要哎哟哎哟地叫了。 但璟华就像是没有痛感,他的身体已经进化到无人匹敌的境界,再难以忍受的痛苦都不会在他脸上瞧出一分颜色来。 玹华只能通过观察,如果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阿沫画的画,或者读着她读过的某本笑话书,那他必定在抵抗身体上的非人折磨。 他沉醉于每日大量的练习,疯狂的,不近人情的,不顾一切的。 他甚至把这个作为一种寄托,只要埋头练习就好,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很快,他既不去问已经过去了多久,也不问将来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好。 六个月的成果,他依旧连一只饭碗都端不起来。 他本来还没有觉得,还煞有信心地继续每日勤学苦练。但就在她今天回头看他的那一眼里,他猛地醒悟过来,像突然照了镜子,看清自己的真实样子—— 一个废人! ------------------------------------------------------------------------------------------------------------------ 大哥出去后,璟华又将自己投入到那片黑暗里。 他突然觉得有点累。 受刑之后到现在,从来没有那么累过,脑壳里像是有把叉子在东一下西一下地绞着,绞得他连跟大哥说句话都觉得好累,连呼吸都觉得,没意思。 还是现在这样好,他觉得,就这样呆在这个小屋里,这片黑暗里。 他属于这里,这种拒绝任何光亮的做法令他感到安全。听起来很讽刺,现在他已经拥有九州三界,四海八荒,但最后,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小黑屋子。 就在这里,别再出去了。他对自己道,也什么都别想了。 过去,将来,爱人,职责,兄弟,朝纲,是非,大义……都算了吧。 ------------------------------------------------------------------------------------------------------------------ 轰隆隆!轰隆隆隆! 一声声敲打着天灵,撕碎了灵魂的雷声就这样前仆后继地压下来! 前一声还震颤着耳膜,后一声又催命般地赶到!不给人片刻喘息! “璟华!” 蒄瑶大叫一声,蓦地从梦中惊醒! “娘娘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小卉举着一支摇曳的烛,脚步匆匆赶来。 “下去!”蒄瑶有些嫌恶,挥手喝退了她。 她自己慢吞吞坐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 九个月了,平坦的小腹终于显怀,鼓起了一个可爱的弧度。虽不甚明显,但她每日都关注着,总是能第一时间感受到那个小生命的成长。 然而,九个月了,她还是常常会做到那个梦。 梦到公审那日,诛仙台上,五雷极刑。 ----------------------------------------------------------------------------------------------------------------- 九月十六,三界公审。 蒄瑶和平日一样早起,精心梳妆过后,便等着早膳。 那日早膳并不是阿沫送来的,而是一个普通的传膳官,花色和数量也比往日少了许多。 那人好心提醒她道:“娘娘,少用些,一会儿上了诛仙台,怕是不好看……” 蒄瑶明白她的意思,一般死囚上了诛仙台,多数都吓得屁滚尿流,倘若有些什么酷刑,只怕连隔夜饭都呕了出来,她又是王妃娘娘,毕竟不雅。 蒄瑶懒得与他争辩,只闷头将端来的饭食全都吃了干净。 那人似暗暗嘲笑了句,“看不出你倒是好胃口!” 蒄瑶听见了,却没有在意,优雅地拭嘴,然后便聘聘婷婷地向外头走去。 蕴秀宫外,有架轻辇等着,不是她惯做的凤辇,也不是为了照顾她有孕在身。上诛仙台的,都会给个辇车坐坐,就怕死囚手足发软,走不得路。 但璟华还是偏向了她,没有给她坐死囚的那种,而是派了辆普通官家的轻辇给她,免得她难堪。 蒄瑶笑了笑。 他确实是这样细心的人,而他的细心,也只有她这种同样细心的,才能体会到。 到诛仙台的时候,琛华已经到了。 他在天牢倒并没有吃什么苦,只是瘦了一点,脸色精神都还不错。很默契的,两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如同叔嫂串门,闲话家常。 但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琛华偷偷向她做了个口型,问她孩子好吗? 她看到了,便又笑一笑。 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她看到迦南枫叶和天玑也到了,气势汹汹地坐在审俭史的头一排,那怒恨滔天的眼神似乎想将她和琛华也撕来吃了。 再然后,天帝的的龙辇便到了。 璟华走出来,穿着玄色盘龙纹镶滚金边的朝服,佩戴墨翠通天冠冕,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向高台。在审俭史座位的前方,有个特别隆重的高座,是专为天帝陛下准备的。 蒄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璟华真的好看。 即便到了如今这种水火不相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以前总觉得他穿儒衫好看,白色能衬托出他飘逸出尘的气质,但现在看起来,玄色的,还有朝服这种庄重式样的,竟然也很衬他。 璟华和平时一样冷峻,不苟言笑。他远远地往诛仙台这边望了一眼,对长宁附耳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有人上来解了蒄瑶的捆仙绳,又给她看了座。 蒄瑶略有感激地向他望去,璟华早已没有再关注这边,他向三清四御、五方五老们拱手,与一些难得相见的神族长老常规的寒暄。 这个年轻的天帝,他以横扫三界的修为出世,而看上去却又只是个文质彬彬、尊师重道的年轻人。他谦和有礼,又淡漠肃穆,他与每个人都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人在参拜的时候既心生景仰,又望而生畏。 璟华给人的这种印象,也令那些并不熟悉他的神族世家的审俭史们刮目相看,觉得这新继任的天帝虽然年轻,但处事沉稳,果决老辣,必不会在公审中意气用事。 当然,除了天玑和迦南,他们是不看见蒄瑶和琛华喋血诛仙台,便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就是吵架。 吵的内容翻来覆去,蒄瑶听得心烦。 无非就是璟华拿出来那张轩辕広在很多年之前拟下的诏书,说蒄瑶是嘉裕王的后人,她父亲留下的那些战功可庇佑子孙,现在子孙有了祸事,自然可以拿这些功德来抵。 所以,璟华的论断就是蒄瑶无罪。 这个说法实在有些不讲道理,但律法这个东西向来是讲证据,不讲道理的。两千多年前的诏书也给翻了出来,审检使们一一过目,验明正身不假,自然该判蒄瑶当庭释放。纵然天玑和迦南满心不服,也无能为力。 蒄瑶被宣判无罪,当即被人从诛仙台上扶了下来。但她没有离开,她的琛华还在诛仙台上。 这当口,她竟又忍不住偷偷去瞧了璟华。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她爱了他两千多年,所以只要他在,她怎么样都做不到不去看他。 璟华的脸色依旧平静,捕捉不到任何喜怒。他就像在演练一个单纯的卦象,第一步怎样,第二步怎样。这每一步都排得谨慎而严密,插不进任何的情绪。 但蒄瑶是做不到他的那种淡定,而奇怪的是,她脱了罪,下了诛仙台,却反而真正的害怕起来。 尽管琛华一再向他保证,说他料定了璟华心软,定不可能眼看着他去死,定会倾尽全力救他。 但,谁知道呢? 琛华毕竟罪大恶极,璟华又向来严苛,不讲私情。 只要琛华还在诛仙台上,她就始终悬着一颗心。 那些审检使们给琛华列了多少条罪名,现在蒄瑶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天玑站起来,捧着琛华的罪状,那卷宗很长,一直拖到地上,还打了三个折,上面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 天玑很激动,说到后面干脆就弃了那纸罪状,反正那些字句他早已背了多遍,烂熟于胸。他从审检使的位置上跑下来,跳到诛仙台上,指着琛华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呼天抢地,声泪俱下!他痛骂琛华是入了邪魔道,是无间地狱中的恶灵鬼怪混进了天族!他发了誓愿,说琛华定要遭受最严酷的天谴,若他今日不得果报,那灵山法海必将倾覆,佛法善念再不得人心! 迦南与他一起,垂垂老者,切肤之痛。在座的神官们无不动容,事已至此,基本已成定局,负责最后宣判的法目天王向天帝望去。 琛华是天帝唯一的弟弟,虽然罪证确凿,但最后这一判究竟如何说,也还是要听一听这天族最高掌权者的意思。 璟华似有些心不在焉。他连事先想好的将“杀戮罪”轻判成“错屠罪”的说辞都忘了,也忘了向众审检使解释琛华入魔的事儿。 他面无表情地向法目天王开口:“爱卿照律宣判即可,不必顾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七)天雷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没有悬念的,九轰五雷极刑就这么判下来了。 蒄瑶身子晃了晃,如果没有之前那个好心的小法吏给她看了座位,她应该就会晕倒在地上。 九轰五雷极刑! 这么说,琛华是真的要死了。 ------------------------------------------------------------------------------------------------------------------ 关于那次公审,蒄瑶回忆了很多遍,不管是现实中的回忆,还是在梦里,她记得最清楚的好像只有两个片段,一个是璟华穿着玄色朝服漠然肃穆的样子,一个是琛华受刑时的样子。 这两样,她都不愿意记起。但没办法,每次一想到公审,这两个人的样子总是最先跳到脑子里。 那时候自己在干什么? 哭了么?好像没有。 向璟华求情了么?好像也没有。 她觉得自己应该跑上去看看琛华,或是至少对他说点什么,但是也没有。 大脑像是被抽空,她似乎连悲伤都来不及生成。但鬼使神差的,她的眼睛居然还是盯着璟华。 他依旧笔挺地坐着。眉目如画,冷漠绝情。 自从法目宣判了琛华的罪行后,璟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态,连眼皮都没眨。 他倒是做得很好。蒄瑶想,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琛华是他血缘至亲,他确实不应该流露出任何怜悯,这样才能显得公正严明,符合他天帝的身份。 但,他真的能做到么?他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一定会救琛华的么?是骗人的么? 可说不定,那才是真正的璟华呢? 谁都没真正了解他,他骨子里便是这样心狠的一个!就像那时候他能在宸安宫里,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嫁给他大哥!如今不过是看着另一个弟弟受刑而已,又有什么不能够的? 五雷兽已经就位。 一些胆小的或者心怀慈悲的神仙们已经离开,剩下北斗七星君和迦南他们一些人尚坐在原位。 璟华当然也在。 法目眼望天帝,璟华略一点头,法目便宣布行刑。 第一声雷轰的落下来! 蒄瑶一个哆嗦,诛仙台上那人就立刻倒在地上! 那倒下的方式很特别,与被暴击一掌以后的摔倒不同,也不像是中了法术后,那种摇摇晃晃的晕倒,而更像是突然间被拆走了所有的龙骨,再也无法支撑起他身体的重量。 蒄瑶的泪一下子溢了出来。 然而还等不及泪水滚落下来,第二声天雷已如约而至! 蒄瑶惊恐地捂着自己嘴,她看到地上那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凌空弹了一下,像一条濒死的鱼最后挺了挺身子。然后就有大量的血从头部渗出来,朝四周扩散。 因为是俯卧在地上的,所以看不清血具体是从他的哪个器官流出来,但从血液汇聚成的细流来看,应该是从七窍中慢慢涌出,眼睛,鼻子,耳朵都有,其中嘴里喷涌的最多。 然后,就是第三轰! 他依旧是弹了一下,但幅度已经比之前要小得多。这么一刺激,倒是有更多的血喷出来,在地上积起一个小小的血洼。 那块坚硬如铁的花岗岩已经碎了,飞出一些细末屑子,溅到边上用来捆绑犯人的铁链上,发出叮叮脆响。 血顺着地面的裂缝迅速往下渗,但还是没有那人吐出来得多,血洼依旧保持着原来大小,甚至还略略变大。 第四、第五、第六轰! 那几轰雷像是连发而来,中间没余什么间隙。但其实有了间隙又能怎样?那人已经连弹起来都不能够,如果之前还是濒死的鱼,那现在就是已经在岸上僵挺了三夜,不过外表还维持着鱼的样子,内里脾脏早就碎了。 北斗七君们还坐在那里,迦南已经略有不忍,侧过了头去不忍直视。甚至连法目都觉得,其实第一轰雷下去的时候,是神是佛都已经死透了,后面那八轰除了将内脏劈得更焦一点外,着实没必要。 但天帝依旧面罩寒霜地坐在那里。 他不说停,没人敢停。 蒄瑶无法控制地不停战栗,那种心底的恐惧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她的琛华死了。接下来再怎样,与她都没有关系,而且看这些残忍的场面对孩子不好,她觉得自己该走了。 可那种恐惧愈发明显,膨胀成比水银还沉重的东西,灌满了她的身体,害她连一步都挪动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害怕的是琛华被判极刑,但现在判都判了,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自己是个无情的女人,自己还是个*,要这种软弱无用的情绪做什么? 她得赶紧回宫去才对。她已经被赦免无罪,之前的王妃待遇也都该回来了,那么今天的午膳又可以传二十八道热菜和十四道冷菜。 她这么想着,可脚下依然像生了根。 第七,第八,第九! 最后的三轰天雷打在那个人身上,蒄瑶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反应了才对,可心底的恐惧不但没有消减,反而被撑到最大,几乎要令她窒息! 随着最后一轰雷声的陨落,一直木然不动的璟华也像是猛然清醒,一下跳起来,疾步冲上了诛仙台。而在他之前,青澜已经冲了上来,抱起那人,朝他嘴里塞了几颗丹药。 没有用的,他已经死了! 她轻蔑地看着,似在嘲笑他们的多此一举。但突然,她看到那个璟华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就是这一眼,让她如五雷轰顶,心胆俱裂! 这眼神她再熟悉不过——挑衅、狐疑、幽妒、嫉恨! 璟华从来不会这样看她。 天,这个人不是璟华!他是琛华! 而诛仙台上的那个,刚刚受了九轰天雷的人—— 那才是璟华! ------------------------------------------------------------------------------------------------------------------ 受了九轰天雷的那个,真的是璟华。 蒄瑶说的没错,他骨子里确实是这样既心狠又胆大包天的人。 但他的狠,只对自己,狠到可以滴水不漏地想清楚每一个环节,再从容安排好一切。他也够胆大,大到敢在天下那么多双眼睛前偷天换日,李代桃僵。 他计划好了一切,却瞒着所有人。他需要玹华和青澜在他受刑后帮忙,却也是在公审日的当天早上,才将两人叫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说。 他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从在泗水阁里翻阅那么多典籍卷宗起,就开始在演戏,骗了琛华、青澜、阿沫、所有人。 因为他很清楚,琛华的罪,根本是罪无可恕。 什么用“错屠”罪来代替“杀戮”罪?什么向审检使解释琛华是误入了歧途,被魔功所累才不得已吸血杀人?呵,这种理由怎么可能站得住脚! 律法之前,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 琛华吸血屠命,满手鲜血,罪该当诛,绝无生寰余地! 璟华向来通透,这些他早就已经想得明白,所以他翻那些典籍,根本不是在为琛华找什么可脱罪的方法,而是在寻找一种可交换身体的秘术。 这种移花接木的法子,其实很粗浅,当年孙猴子过五庄观的时候就已经用过。但法术灵不灵,其实要看你在谁面前用,孙猴子用四棵柳树代替他们师徒四人,骗骗小道童可以,遇到镇元子就立刻现了形。 公审当日,三界内所有资历最老,修为最精湛的神族族长悉数到场,甚至西天佛祖,三清六御也都在座,绝没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任何的小把戏! 这倒没关系,因为璟华从来不玩小把戏。 就像他打仗一样,他喜欢研究战略,布置战术,他会在战前设计无数个可能,然后再一一破解。 他总是战无不胜,运气好得让人羡慕,但那些运气,其实早在他的设计当中。 这一次他设计的,是与琛华交换身体,当那九轰天雷砸下来的时候,大家看着是轰在琛华身上,但其实是由他受了。 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首先,他从没有想过用替身来代替琛华受刑。 莫说神佛之前,用一个假人去代替会轻而易举被看穿,他自己也决不允许。滔天的罪行摆在那里,如果五雷极刑轰的只是一个泥木疙瘩,那就是有法不依,逍遥法外。可若那雷是由另一人心甘情愿代受了,那又另当别论。 二来,璟华心里始终觉得,琛华之所以会堕落到今天的地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父君。所谓父债子偿,他既杀了父君得了那对胤龙翼,那父君欠下的债,便理应由他还了。 其三,他毕竟身怀胤龙翼,虽然一半修为已经让琛华拿去了,但神翼在他身上,剩下的这一半仍不可小觑。九轰天雷之下,若能侥幸逃过一劫的,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他轩辕璟华一人了。 他打定了这个主意,便闷着头开始寻找一个高深的秘术,以逃过那些神史们的眼睛。自己虽是天帝,但如此妄为无疑是知法犯法,违背天条,所以他谁都不敢告诉,只是默默地,做好了一切安排。 他在公审日的清晨,去菩提小镇见了玹华与妙沅,向他们坦白了自己的计划,同时拜托两人,在自己彻底痊愈之前,绝不向阿沫透露任何行踪。 他又去找了青澜,请他在行刑结束后,将自己送到玹华那里救治,再将琛华押往九华山梵心塔下忏悔罪业。琛华死罪可逃,但活罪难免,他已事先封了琛华的修为,又在塔外设了强大的结界,只要青澜将他推入塔中,那余下此生便可令他在塔中为那些冤死的人们忏悔祈福,以消一身罪业。 至于尨璃和青澜,他也在公审前夜的家宴上向他们授意,户部的金钥和兵部的帅印也择机赋予了两人。今后一段时间他若没法日日亲临,该当也能稳定运作。 他甚至下了一封诏书交给玹华,说明自己为了破解胤龙翼上的无上仙法需要闭关三年,在此期间,一且政务由轩王代为处理,若三年后仍不出关,便正式传位于轩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八)八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既然菩提小镇上的璟华是真的,那现在每天在凌霄殿上朝会的那个,自然就是假的。 那倒确实是个替身,玹华做的。 璟华给的那封诏书,玹华当着他面儿就给撕了,说你想传位给我?做梦!想都不用想!三年以后怎么可能还好不了呢?你不到三年就得给我好起来! 玹华向来雷厉风行,立刻回了一趟无妄海,将之前父君给他做的那个傀儡人给拆了,又借了璟华一点仙泽,将它弄成璟华的样子。 这个傀儡人倒是精心而做,用的是当年佛祖坐化时那棵菩提树的木头,灵性非凡,冒充玹华许多年了,也从来没露出过什么马脚。 玹华想与其舍近求远做个新的,倒不如就还用这个旧的,反正每天的上朝他都会化作侍卫跟在后面,若有棘手状况,他也可灵活操控,出不了什么乱子。 他每日带着那个木头人去凌霄殿,再带着一大摞奏折回菩提小镇。 璟华依旧是连支笔都拿不住,他便将那些奏折一封封念给他听,再由璟华口述,他执笔代批。 玹华看得出来,璟华有时候美曰其名与他商讨,但其实是引导他来做一些决定,他也明白璟华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所以他再一次干脆明白地拒绝自己的二弟,“你休想甩手不干!这个天下是你的,你不挑也得给我挑起来!三年后你就给我回天宫去,我绝不会多收留你一天!” 但说归说,他还是帮了璟华很多。 那九轰天雷对璟华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虽然不像之前那样灵力流泻,时刻有生命危险。但现在即便活下来,身体也已经千疮百孔,糟糕到不能再糟。妙沅连用药都很难,因为他的腑脏七零八落,任何一点轻微的副作用都受不了。 何况在这后面,还有深入骨髓的赤胆情剧毒,这本是靠他的灵力压着,现在灵力没了,发作已成了家常便饭。 而他每日还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和体力去做那些训练,有时候直接累到晕倒。玹华看着不忍,嘴上说着没门,但其实顺手也就批了。 他是真正的太子,从小是被当做储君来教养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信手拈来。他并不是不能,也不是偷懒,他只是不想让璟华觉得有人可以依靠,往后还有退路。 他的二弟哪怕要一辈子坐轮椅,那也得摆在九重天上最高的地方! ------------------------------------------------------------------------------------------------------------------ 神仙们其实都很无聊。 日子如细水长流,遥望无期。许多新鲜的,好玩的事,都在那漫漫的光阴里给磨得平淡无奇。南极和天玑在银河边下棋,下了几千几万年,对方一拿棋子,便知道他会摆在哪里,实在是无趣得很。 所以,神仙们最爱的,其实并不是琴棋书画这些高雅艺术,那都是骗人的。 神仙最爱的,是八卦。 茶余,饭后,谈经前,论道后,都是八卦的好时光。 一个大神仙带着小童子去拜望另一个神仙朋友。往往主子们拱手作揖,“你请,我请”的坐下一块儿聊,小童们端茶递水,给坐骑添个草料,忙完了也坐一边聊。 唾沫横飞,宾主尽欢。回去路上,主仆还可以互换信息,再长吁短叹一番。 比如一人神秘兮兮开口,“仙君可知最近有个新的传闻么?” 另一人便装作了然于胸的模样,“可是轩王妃大了肚子的那桩?” “不不不,这已不是最新。我说的是天帝陛下连着数月夜宿泗水阁,未曾回过宸安宫的事。” “啊?真有此事!可是那天后娘娘已回了西海,陛下左右也是一人空房,所以才……” “哎,若是那样,又有何稀奇?奇就奇在天后娘娘仍在宫中,陛下却夜夜不归啊!” “哎哟哟,仙君如此说,我倒想起另一桩事来。本以为是空穴来风,做不得真,但被今日仙君如此一说,看起来倒确有其事了啊。” “啊,什么事,快说快说!” “你可知大鹏家的那个小太子?” “知道啊,不就是迦南枫叶那个五代单传的宝贝孙子么?他们金毛大鸟向来心高气傲,没想到会屈尊纡贵来咱们天庭做个厨子啊。” “这也是个妙人儿啊,若不是康王血奴案将他揭了出来,谁能想得到?现在的年轻人为了一个情字,可真是招数迭出啊!” “哦哦,原来是为了女人。啊,难不成是为了天后娘娘啊?哎哟哟,仙君你快快指教,可急死我了!” “嘿嘿,自然是天后娘娘了!小金鸟以教授厨艺为名,与天后日日耳鬓厮磨,走得极近。” “啊,这色胆包天啊!我若是陛下,自是也不肯回宸安宫了啊!” “陛下也是可怜,三界内无可匹敌的战神,竟弄不过一个厨子,啧啧啧!当时看他急急把天后接进宫里,一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样子,还以为两人感情很好呢!” “唉,谁知道?你说现在就弄成这样,这三年后,婚不婚得成还不一定呢!想当年,陛下和轩王妃还不是互许了终身,可一转眼,嘿,成了叔嫂了!” “哎,说起轩王妃,你方才可打断了我的话头啊!我就纳了闷了,你说她肚子里那娃到底是谁的呢?” “仙君你可不厚道哦!轩王妃的小殿下……嘿嘿,难道不是轩王的?” “哎呀呀,你少装,我们关起门来畅所欲言,有什么厚道不厚道的?我跟你打赌,这孩子若能是轩王的,我送你十颗定坤丹!” “这种赌有什么好打?轩王在无妄海一千五百年没出来过,与轩王妃至今分居,这孩子若能是轩王的,我就能是佛祖的亲戚!” “那你赌什么?” “自然是赌这孩子是康王的?嘻嘻……还是陛下的?” “哈哈,仙君,你可比我更不厚道啊!” “承让承让!对了,说起轩王……” “嗯嗯,我知道,可是有人在南天门外的菩提小镇上见过轩王?” “没错没错!传闻轩王一身百姓便服,在街头购置鱼羊果蔬,显得十分清苦。” “唉,竟然连在无妄海清修都容不得啊!一个轩王被贬做庶民,一个康王被轰死在诛仙台上,要说我们陛下这手段也真十分了得。” “为君之道嘛,正常正常。何况,若与轩王妃比起来,陛下这些还真没什么。” “此话怎讲?” “轩王正妃,陛下旧爱,康王承欢。” “啊啊啊,仙君一针见血,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 只要聊上几句这样的八卦,时光便很好消磨,聊着聊着,卯日星君的日辇车便回来了,一天的时光也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这同样的时光,这日出东升,月上西头,对每个人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 对璟华来说,一天,就是三四块洇血的纱布,七八碗苦药,以及几身被冷汗浸湿的衣裳。 对阿沫来说,一天,就是五六个笑话书上的段子,两三张涂鸦,以及早晚两次穿梭于南天门和菩提镇的小径。 对玹华来说,一天,是每日上午扮作侍卫送那个木偶去凌霄殿上,下午采买煮办全家的三餐,夜晚再挑灯批它几十本折子。 对蒄瑶来说,一天,是腹中的孩子又长大了一些,对琛华的思念又加重了几分。 对梵心塔下的琛华来说,一天,一夜,都度日如年。 ----------------------------------------------------------------------------------------------------------------- 青澜在宸安宫门口,等了两个时辰。 南天门的守卫告诉他说,娘娘早已经回来了,可人却不在宫里。 青澜蹙了蹙眉,难道又…… 他腾地起身,怒气冲冲就走了出去,果然才刚到门口,就见迦南栩横抱着阿沫从外头进来。 “你把她给我放下!”青澜怒喝,差点把迦南栩从云头上给打下来。 “你干什么!你差点把我徒弟弄醒了!”迦南栩对青澜用蛮力抢走了阿沫,十分不满。 青澜脸都要气白了,“好你个金毛鸟!你……就这样抱着我妹妹,还敢说这样的话,当真是不想活了!” 迦南栩也沉下脸来,针锋相对,“大帅是在威胁我吗!阿沫她喝醉了,我送她回来有什么不对?你们自己不关心她,难道也要我看她醉倒在银河边上不管不顾?” 青澜脸色铁青,“又喝醉了?” “你说呢!”迦南栩气极,“她喝得烂醉,在银河边上跳舞,说要走水路去什么魔鬼岛,若不是我拉住,说不定此刻就见不着她了!” 走水路去魔鬼岛? 青澜低头望向怀里的女孩儿,眼底顿时酸了起来。 阿沫一身浓烈的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一张小脸醉得通红,已睡得熟了。 “她,常常这样么?”青澜没了怒气,喉咙发紧道。 “哼,都已经半年多了!你们到现在才想起来要问吗!”迦南栩忿忿道:“她是天后,又是你大帅的妹妹,难道不该是这九重天上三千宠爱集一身的女子吗?可是却夜夜要来我御膳监偷酒喝,喝到烂醉如泥,就随便往哪里一睡,等半夜里醒了再悄悄溜回宫去!” 迦南栩语声激动,极度心痛,又极度气愤,“我迦南栩微不足道,没有资格过问陛下的家事。但陛下夜夜不归,令阿沫如此伤心,我今日就是触怒天颜,也要替我徒弟来问他一问,为何要娶她,却又辜负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五十九)酗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青澜将阿沫抱回寝殿,又打来热水,替她洗脸。 她似乎长大了一些,青澜觉得,小脸虽仍是明丽,却少了少女的娇艳,多了成熟的韵味,她的脸型也比之前略见秀长。他记得,小时候的她一直是肉鼓鼓的。 青澜叹了口气。他的阿沫,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阿沫了。 她即将,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她醉酒,是为了那个人伤心。 可是,那个人,唉…… 迦南栩今天的那些斥责,青澜觉得很耳熟,总觉得那些话在哪里听过,似曾相识。 直到他几句轰走了那只金毛小鸟,将阿沫带回来安顿好,这才想起来,啊,是了,那些话正是他自己说的。 许久之前,他也对璟华说过那样的话。 自己当时也是那样愤怒,说“你娶她不是为了给她幸福么?可你看看,你给她带来什么!轩辕璟华,除了伤心担心外,你还能给她什么!” 言犹在耳。 现在想来,这些话何其残忍,不负责任。 青澜默默又叹了口气。除了叹气,他好像无事可做。 阿沫酗酒,他不是不知情,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他每日朝会的时候都碰到玹华,玹华说阿沫现在过得挺有规律。白天基本都在小镇上消磨,耐心地陪着璟华,耐心地等他康复,从不急于拆穿他。 他和玹华都甚欣慰,一致认为阿沫长大了,懂得体谅璟华,也懂得照顾他的自尊。她向来是个很积极明快的姑娘,让周围的人都省心。 青澜有时候晚上来找她,总见到她自斟自酌。但青澜是个粗汉子,他自己常一个人喝酒,所以也就从没想过,阿沫一个人喝酒有什么不对。 他甚至还坐下来,和她一起碰个几杯,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笑得大声,阿沫就比他更大声,喝完,笑完,痛痛快快!他也就拍拍屁股走路,呼呼睡了。 原来他的妹妹,一直都这么不开心。 她把所有的开心都攒起来,用来送给那个人,却在一个个晚上,孤枕难眠。 床上的女孩儿又往外挪了挪,嗯嗯的发出几声听不懂的呓语。 她的睡相还是不好,床那么大,里面空了许多,她却越睡越靠外,快要挨到床边。 “阿沫,往里一些,你快要掉下来了。”青澜说着,抱起她,将她往里送了送。 “唔!”阿沫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囔,闭着眼睛反抗。 青澜的手一滞。 这一次,他竟然听清楚了阿沫的梦话,她说的是:“璟华,抱我!” 阿沫,她不是睡相不好,她是在找那个熟悉的怀抱。 璟华公务繁忙,总是上床很晚,所以,也一直习惯睡在床的外侧。阿沫总是喜欢往他那里靠,缩在他的怀里,安睡到天明。 而现在,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怀抱了。她一个人睡在巨宽又巨大的龙榻上,怎么样都睡不着。她在梦里一次次地往外蹭,想寻找那个熟悉的人,闻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可是直到挪到了床边边,甚至一次次从床上滚下来,她都没有找到。 她从睡梦中醒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又会从床上掉下来。她揉着被敲痛的手脚,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她只能再偷偷地喝一点酒,醉了就好。 糟糕的是,她的酒量已经越来越好,即便喝上许多,她现在也仍旧无法入睡。她无奈地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满园的梅花和白渗凄惶的月光,无助地让思念吞噬自己。 璟华,你现在在干嘛呢? 璟华,你什么时候,才能,抱我? ------------------------------------------------------------------------------------------------------------------ 阿沫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最后记得的是自己跑去找迦南栩要酒喝,才喝了三碗竹叶青,他就说酒没了,不准自己再喝。自己不高兴,扬言要下懿旨,命令他把所有的酒都拿出来,否则就砸了他的酒窖…… 再然后呢?唔,好像忘了。 阿沫敲着发痛的脑袋,看,这就是酗酒的坏处,常常有许多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忘记了。而自己想忘记的那些事呢?唉,却偏偏总是记得那么牢。 她被外头的阳光刺得有些戳眼,突然“哎呀”了一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往门外蹦。 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睡得这么死!该去看璟华了,他还等着自己读笑话书呢! 她连滚带爬往外冲,踩到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倒是这一跌,让她糊涂的头脑跌得骤然清明起来—— 还去什么呀?自己不是早已经去过了吗? 是啊,去过了! 昨天去的时候,玹华大哥将自己拦在了门外,说璟华在休息,别打扰他。 不止昨天,前天是,再前天也是。 自己已经连着七八天,天天去,天天如此。 璟华不想见自己。虽然之前也没有见面,但现在,就连隔着布帘,听一听自己的声音,都不愿意了。 璟华将那扇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将她关在外面,将自己关在黑暗里。 玹华说,再给二弟一些时间,他这两天病了,心情不好。等病好了,你再来试试。 可阿沫知道,那只是玹华用来安慰自己的话罢了,璟华从来不是那种因为心情就会轻易改变决定的人。 他说不愿见自己,那就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开头几天,她还赖在镇上。 从早到晚,她等在那条小径的尽头。等了几天后,沅姐姐有些忧愁地过来找她,说你还是走吧,你在这里,璟华连药都不肯吃。 于是,她就不能再去菩提小镇了。但不去小镇的日子,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她真心不想再去整理那个书房,她也没心思做菜,除了问迦南栩讨酒喝,也懒得和他说一句话。 她对什么都没了兴趣,整天就是喝酒,喝酒,喝醉了睡觉,睡醒了再喝。 不是说要给他时间么?那这样是不是时间就能过得快一些? 在她醉得迷迷糊糊的这些时光里,她的璟华就会一天天好起来。等他好了,他就回来了。 她靠在门槛边,随手拿了一壶酒喝起来,才喝了两口,便又睡着了。 ------------------------------------------------------------------------------------------------------------------ 阿沫枕着门槛睡得口水都流了下来,却被“啪啪”两声吵醒。这声音十分清脆,且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明显觉得自己两颊火辣辣一痛。 她勉强睁开眼睛。 “蒄……蒄瑶?”阿沫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努力认了出来。 蒄瑶冷笑:“你倒还认得出是我?” “刚才是你……打我?”阿沫蓦然清醒过来,坐起来,摸着自己微微发肿的脸颊,怒道:“你凭什么打我!” 蒄瑶柳眉剔竖,恨铁不成钢道:“我打你个没出息的!不过男人不在身边而已,就天天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你的横劲儿都跑哪儿去了!也不嫌丢人!” “我就是没出息,就是喜欢丢人,怎样!”阿沫还有些口齿不清,却不影响她发火,火冒三丈道:“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 “我管你是看得起你!看你天天给我送膳的份上,别的人求我管,我还不管呢!”蒄瑶气得伸手就来拉她,“起来!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你竟然还睡在地上,你给我起来!” “你放手!我没睡够!我还要睡!”阿沫甩开蒄瑶,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眯缝着伸手去摸,喃喃道:“我的酒呢?还好,酒……呵呵……” 蒄瑶气得不行,一把抢过那壶酒,远远扔在地上! 那酒壶滚了几下,没碎,却被打翻,琼浆玉液咕噜噜从瓶口冒了出来,洒了一地。 阿沫心里好舍不得,冲蒄瑶大声嚷嚷:“你又浪费一壶!你知不知道他们都不许我喝了!我就剩这么点了!”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弯腰去拣那个酒壶。 蒄瑶闻着她满身刺鼻的酒气,直打恶心,狠狠骂道:“你这个蠢女人!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又臭!又脏!你是不是昨天没有洗澡就睡了?” 蒄瑶一边骂,一边嫌鄙地拎着阿沫,将她往外面拖,“我刚才已经叫长宁打了水,你现在就去好好洗个澡,把你一身的酒气都给我洗干净!不就是为了一个男人吗,把自己颓废成这个样子,你气死我了!” 阿沫被她拖着,一路拼命挣扎,手足乱舞,大叫道:“什么叫做为了一个男人?他是我男人!他是璟华!” 她红着眼睛,不知是醉还是哭,大声抗议道:“你什么都不懂!他是璟华!他一直那么喜欢我,现在却关了门不肯见我!我……我做错了什么?蒄瑶,你说我做错了什么?我那样求他,我在门外等了九个月!可他还是躲了不肯见我!蒄瑶,我好难过,你懂不懂我好难过!” “我怎么不懂?你男人不肯见你,可我的男人已经死了!”蒄瑶突然放开她,凄艳一笑道:“即便没死,我这辈子也都再见不到他了。” 她注视着阿沫,轻轻嘲讽:“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可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天天喝酒,把自己醉死为止呢!” 蒄瑶不再去看阿沫,她转过身,望着宫外绝好的日光,抬步走了出去。 日光透过满树的梅花,斑斑驳驳地洒在她身上,让她闻到了自己曾经也熟悉的梅香,还有那期盼了许久的自由的味道。 菩提镇上,那个此刻正将自己隔绝在黑暗里的人,却让她和她的孩子有机会走到了阳光下。 “阿沫,别只为了一个男人活着!哪怕你再爱他,或者他再爱你,也永远别只为对方活着!”蒄瑶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金钥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蒄瑶离开宸安宫的时候,远远地便见到青澜和尨璃。两人像是下了朝,脚步匆匆。 是来看阿沫的吧,蒄瑶想。 她在鼻尖上轻轻哼了一声。哼,这世上便是如此不公平!不过是醉个酒罢了,搞得惊天动地,这个来看,那个心疼! 自己竟还去同情她,想像个姐姐一般去骂醒她? 真是吃饱了撑的!她是天生的小公主,璟华、青澜、尨璃,甚至还有那个小厨子,爱她的人排着队,哪还需要我再多此一举? 她往一边稍微侧了侧,这个动作对于她的身份来说,其实已经让了一步。青澜和尨璃应该主动上前向她请安,参见轩王妃才对。 可青澜对她怀了极高的警惕,上来便直呼道,“蒄瑶,你来宸安宫做什么!” 蒄瑶撇过头,根本不屑理这个莽撞小子! 尨璃喝了声“无礼”,赶紧朝蒄瑶拱手,赔笑脸道:“犬子不懂礼数,得罪之处还请娘娘莫怪!” 蒄瑶优雅轻笑,半真半假道:“天君说笑了,堂堂兵部大帅又怎会不懂礼数?怕是对本宫有什么误会,需要本宫先行道歉么?” 尨璃忙作揖道:“娘娘言重。是尨璃管教无方,一双儿女都被我宠得无法无天,若是有何处得罪了娘娘,请娘娘千万告知尨璃,让尨璃好好教训。” “天君说哪里话?大帅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阿沫妹妹又如此可爱,让人心疼都来不及呢。”蒄瑶淡淡一笑,道:“早先本宫因俗务缠身,未能亲来拜望天君,不知天君接掌户部后,那枚金钥用着可还趁手?” 那枚金钥是户部之首奉元天君的信物,蒄瑶掌权的时候一直贴身而藏。公审之前,蒄瑶便自觉地交了出来。璟华预料自己受刑之后,也没有力气再回去主持什么交接大典,便在前一夜,以家宴为名,将金钥和帅印都交给了尨璃父子。然后等玹华赶着那个傀儡天帝回来的时候,便只是简单地宣告了一下兵、户两部新的任命,没有举行更多的仪式。 尨璃听蒄瑶这么问起,也是老谋深算的一笑。金钥就是金钥,有什么好不好用之说?她这么说,只不过想提醒自己,这户部原在她的手里头,若不是她让了出来,本轮不到自己。 尨璃心领神会,不失时机地赞了赞,道:“天族国库向来入不敷出,直到娘娘接手,这才有所扭转,几项新政更是点石成金。呵呵,尨璃惭愧,只怕日后难望娘娘之项背。” 蒄瑶笑笑,轻描淡写道:“天君如此说,倒叫本宫惭愧了,将来还是要多多仰仗天君。若无什么事,本宫便先行一步了。” 尨璃赶紧拉青澜行礼道:“属下恭送娘娘。” 蒄瑶略略颔首,又微挺了挺背脊,不卑不亢从父子二人身前经过。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蒄瑶突然回过头,似无意道:“不知陛下有没有同天君说过,那枚金钥乃天庭秘宝,至关重要,无论何时都请天君贴身收好才是。” ----------------------------------------------------------------------------------------------------------------- 新一波的花期,花灵们又从下界带来了无数鲜花,讨好地堆满了蒄瑶的寝殿。 虽然早已不是花神,但花灵们都与她关系不错。半年多前,蒄瑶又将花灵们招来,拜托她们在下界采集各地当季的鲜花给她。 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正职,成天无所事事,与其每日在宫里头发呆,倒不如重操旧业,插个花摆个盆景,倒也可打发时间。 等花灵们退下,蒄瑶便关起了房门,又扯起了纱幔,将自己的寝殿封得严严实实。 开始插花。 她先是捡起一朵天竺的凤仙,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看了看,略有失望。她不死心,又剥开了叶子,拔去了花瓣,却仍不满意,便随手扔在地下。 第二朵,是扶桑的大丽菊,她也是同样看了个遍,仍一无所获,拔去花瓣后,弃如敝履。 第三朵,死海的鸢尾。 每一朵花,蒄瑶都看得很仔细,仔细到连一根花茎,一丝纹路都不放过,但她的要求好像特别高,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找到一朵令她满意的花。 那些姹紫嫣红、金枝玉叶都已经成了残鳞败甲,奄奄在她脚边,可她仍没有停止,翘着鎏金护甲,片刻不停地*着那些可怜的花儿。 终于,她拔完了最后一片花瓣,这才力竭似的往后一靠。 “小卉,进来收拾下。”她懒懒吩咐道。 小卉低着头快步进入,“娘娘,帘子要拉开么?” “嗯。” 小卉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残花收走,随口道:“今日还是没有找到中意的花儿吗?这些花灵们真是愚笨,都送了这么久,竟都没有一朵令娘娘满意的!” 小卉讨好道:“娘娘又何必非要下界的花儿?下界的花儿品相本来就俗陋,自是难入娘娘法眼。” 蒄瑶轻轻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就知道多嘴!” 她靠在锦丝云榻上,阖眸静思。毕竟身子重了,就这么坐了半日腰就有些发酸,她想拿只软垫垫着,但伸手一摸,却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蒄瑶睁开眼来,那是琛华送给她的音律盒。 她拿到手的当时就给拆了,倒出了里面的玄镜茶,但事后却一直舍不得丢掉,就将这么个破破烂烂的音律盒留到现在。 那天…… ------------------------------------------------------------------------------------------------------------------ 琛华在玄镜茶中道:“那枚户部的金钥还在你身上么?” 蒄瑶道:“在的,怎么问起这个?” “当然是要靠它来救我。” “救你?你不是说璟华一定会救你么?” “二哥不过是留我一条命罢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免了我的五雷极刑而已,但剩下的日子,你觉得以二哥那种古板的性子难道就让我逍遥了?” 蒄瑶惊恐道:“他……他会将你怎样?” 琛华恨恨道:“还能怎样?定是将我封印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为那几个小卒子终身忏悔!” 蒄瑶一下慌了手脚,软弱道:“琛华,我不要和你分开!即便是忏悔,留在天宫不行么?以后孩子出生了,我不能让他没有爹爹!琛华,我不要他再像从前的我那样,孤苦无依!” “蒄瑶放心,我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的。”琛华柔声道:“我教你的那个‘唤灵’术你还记得吧?你听好,你把它施在金钥上。” “然后呢?” “等我们两个受了审,不管结果怎样,你这户部奉元天君的位子总会空出来。而之前我们也都已安排好了,你一直装作嫉恨西海尨璃的样子,天玑那些老家伙为了与你作对,必定会一边倒地推拥尨璃来接替你。到时候,这枚金钥便会到了尨璃的手上。” “明白了,”蒄瑶一点便透,“那时候,我们便能控制尨璃了!” “没错!其实,我本来想在帅印上也施下法来,那便能控制兵部的青澜,他接替兵部大帅也是毫无疑问的事!只可惜,我的帅印老早便被二哥收了去,否则便更多了一分的把握!” “琛华,控制尨璃,你就有把握逃出那个地方吗?” “自然不能。”琛华温柔地笑了一笑,“但控制了苍龙家的人对我们总是有好处的。你晓得,我这个二哥无所不能,唯一的弱点就是苍龙家那个丫头。” 他的眸中涌现的滔天恨意,即便在玄镜茶中也那么明显。“蒄瑶,我不怕死,但我一定要我二哥生不如死!” ------------------------------------------------------------------------------------------------------------------ 琛华最后的那句话,现在还时时回响在耳边。蒄瑶凄笑一声,摸向自己的小腹。 孩子一天天长大,琛华却仍不知被关在哪个深渊或者山谷里!呵呵,如果要这样和他分开一辈子,那和当初在诛仙台上轰死了他又有何区别? 花灵们每日都送花来,那些花来自下界的天南地北,四海八荒。她与琛华说好,不论他被关押在何处,都会在当地盛开的花朵上留下记号。这样她就能根据花儿盛开的方位,推断出琛华所被关押的大概位置。 九个多月了,仍旧一无所获。 蒄瑶叹了口气,茫茫大地,靠一朵朵花儿来为他们传递信息,这法子实在太过缥缈。 就算琛华日夜不停地在花上留作记号,但又怎么保证这些花儿就一定能被花灵选中,送到她的蕴秀宫呢?这中间,可能会被风儿吹走,可能会被鸟儿吞食。 更有可能,琛华所在的地方,压根寸草不生。 她已经执着地找了九个多月,她知道琛华也一定在竭尽全力想与自己取得联系。说不定明天,说不定后天,她就能在某一朵花上,看到他写下的记号。 那时候,她就想办法离开天宫,下界去救琛华。 再然后,她就把孩子生下来,他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她和琛华,都没有父母的真心疼爱,所以他们的孩子,一定要有,必须要有,这世上最完美无缺的爱。 ----------------------------------------------------------------------------------------------------------------- 尨璃再一次将手伸进袍袖中,紧紧地捏住那枚金钥,以确定它的存在。 蒄瑶最后那句话,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当“天庭秘宝”四个字飘过他耳畔的时候,就像一句古老的咒语,突然间激发了他的使命。 青澜推了他一把,道:“父王,怎么了?我都喊了您好几声。” 尨璃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恍神而已。” 他与儿子继续往宫里走去,但心中却始终有个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对他说着什么极紧要的话。想听清楚,却又始终模模糊糊。 尨璃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枚金钥如此看重?他善敛财,却不贪财,自不会将这枚天庭的秘钥放在心上。可这枚金钥却像有什么法力似的,自璟华交给他后,他就一直贴身而藏,哪怕晚上就寝,也一定要放在枕头底下,否则就心神不宁。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唤灵”术,成为琛华的忠实灵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一)灌药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四周是一片的黑。 黑得睁不睁眼都没区别。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反正梦里梦外都一个样。 真好。 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思想也没有情感的混沌世界,璟华很满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很舒服。 什么都不用想,全身心的放空,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在哪里,身体轻得就像是十万恒河沙中的一颗,在广袤宇宙中随风飘荡。 为什么以前没试过这样?原来日子也可以过得这么轻松和开心,呵呵,自己果真是个傻子。 璟华想着,嘴角微微上扬。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再睡一会儿,虽然并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在梦里,但管它呢? 脑子又渐渐地昏钝起来,昏钝到身上惯有的疼痛都不再明显,他觉得自己应该就要睡着了。可正当他享受的时候,突然一阵无法遏制的急咳,咳得他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胸肺间剧烈地抽搐起来,人便立刻清醒了许多。 璟华很是火大,这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他一边咳着,一边生气,希望这该死的咳嗽能早一些停止,这样就好再回到方才的梦中。 榻边的小桌上就有一杯水,边上还有那把特地为他做的小勺。他不喜欢叫人,有时候渴了就自己忍着,玹华便将茶杯和小勺都放在他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以防他半夜里突然需要。 可能喝口水可以压一压,璟华想,但他没有动。他并不是连起来拿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单纯的,一点都不想动。 那阵咳嗽很顽固,咳了很久非但不停,反而越咳越凶。璟华就这么躺着,任凭它去,结果就是把中午妙沅强逼他喝下去的那碗药全部给吐了出来。 药汁从他口里喷涌出来,苦涩的,带了浓烈的血腥气,他本来就无法平卧,一直是半躺的睡姿,浓黑的药汁混着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直渗进脖子里去。 药吐完了,咳嗽才渐渐消停。璟华喘息几下,抬起衣袖抹了抹嘴角。他的里衣都已经湿了,被自己刚才吐湿的,但他仍是不想动。 快睡吧,只要再漂浮到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去,就会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璟华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他又闭起了眼睛,打算趁下一波咳嗽或者什么别的事情打扰前,赶紧睡着。 正当他浑浑噩噩的时候,门竟被打开了。 一束光亮照了进来。 璟华像被烫到了一样,整个人一缩,赶紧将脸孔转向里侧,嘶哑地怒吼:“谁……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出去!” 没人理会他低弱的声音。 玹华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摸他的额头,惊道:“阿沅,你快来!又是好烫!” 璟华气得要命,拼命想推开玹华的手,奋力挣扎道:“放肆……谁……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我说了,出……出去!” 他还没怎么开口,那讨厌的咳嗽又蹿上来,害他话都说不连贯,暴跳如雷的气势被打断,成了无力的断断续续。 玹华一句都没听进去,反而还在那里大呼小叫:“哎呀,怎么吐得衣服都湿了!阿沅,你再拿一身干净的衣服进来,快点快点!” 然后便是妙沅端着药进来,一脸担忧慌乱的样子。 璟华烦透了,他眯着眼睛,看到妙沅将那只碗放在了床头,然后又来试他的体温。 他盘算着,是不是想个什么法子将那碗药打翻,这样趁她出去熬第二碗的时候,自己又可以再睡半个时辰;又或者,索性再闹出更大点动静出来,这样也能把自己弄昏过去,他之前成功过两次,倒是一劳永逸。 “璟华,你不要这样。你有什么难受的,你说出来,你不要这样吓沅姐姐好不好?”妙沅伏在他床头,泫然欲泣。 璟华叹了一声,他突然有些不忍心,以上的两个计策便都做了废。 “我很好,没什么难受。”他嘶哑道。 “那你乖,起来把药喝了。”妙沅见他今日配合,倒也是欣喜,便欲喂他吃药。 “我不难受,不用吃药。”璟华硬邦邦道。 “璟华,你病了。” 璟华自嘲道:“我每天都病着,不病不正常。沅姐姐,你自己也说我好不了,还吃什么?” 玹华强忍着怒意,道:“璟华你说什么浑话!谁说你好不了?之前连手都举不起来,现在不是已经能自己拿小勺喝水了么?” 璟华哈哈大笑,笑得又咳了好几次,却仍不肯停下来。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气喘吁吁,“大哥,大哥说得好!我现在已经能拿小勺,自己喝水!哈哈,当真……当真了不起! 来来,这么好的事,我竟忘了昭告三界,普天同庆下。麻烦大哥明天早朝时,替我下个诏书,至少在瑶池大宴三天,好好庆祝庆祝!” “璟华!”玹华冲上去,就忍不住想要动手。 璟华冷冷地看着他。 他期待大哥能就这样一掌打死了自己,那该多好。 可是没有。玹华脸色绷得铁青,他望着自己的二弟,眸中翻滚的愤怒渐渐平息,又渐渐转为哀凉沉痛,最后放下了手。 “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宁可当时死在诛仙台上的是琛华。”玹华沉声道:“你可以说我冷血,但我实话实说,我宁可没有三弟,也不想你变成这样。” “是吗?”璟华嘲道:“大哥也觉得我做了件蠢事对吧?” “其实我也是,”他望着玹华,唇边泛起笑意,轻声道:“我后悔了,大哥信吗?” 他的脸上已无一丝血色,隐约可见皮肤下一层脆弱的青,虽也勾了唇角竭力在笑,但那笑容却只是令他的苍白更添悲凉。 他嘶哑着嗓子,自嘲地笑了声,“我后悔去做那不自量力的事情,以为自己能挨过这三年,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原来根本是我妄想,我既回不到从前,也做不到眼看着沫沫像现在这样陪我受罪,早知如此,我不如认输算了。” 玹华沉默半晌,道:“不过是多花些时日罢了,毕竟胤龙翼在你身上,换做旁人,定是当时就已经魂飞魄散了,还怎能撑到现在?况且,这一年不到,也有了不少进步,二弟,你再坚持下去,说不定还会有起色……” 璟华凄然一笑,点头道:“是会有起色,但是多久?是一百年以后,我终于可以拿得起一杯水,还是两百年以后又能端得起一碗饭?” 他语声陡然转为凄厉,嘶声道:“那么请大哥告诉我,我是要多久才能重新拿起笔!拿起我的揽月剑!我又还要多久才能站起来!是一千年?两千年?还是永远都没可能!” “一千年也好,两千年也好,总会有个盼头!”玹华也大声道,充沛中气顿时压住了璟华那虚弱的气势,“我们龙族有千千万万年的寿命,大哥陪着你,怕什么!纵然好不了,你照样是这三界至尊,四海八荒我看哪个敢不服你!” “我不要什么三界至尊!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累了,我想要睡觉!” 璟华心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像是突然烦躁,虚弱地挥动手臂,在空中挣扎,茫然无措地恳求道:“沅姐姐,求你们出去!我……我真的累了,就让我睡一会儿!一小会儿好不好?” 妙沅噙泪道:“璟华,你也听话,你烧得这样厉害,不吃药光睡觉是不成的。” 璟华折腾了半日,一颗心就像被人用钩子勾了在往外扯,隔着衣服都能看出胸口无规律的剧烈起伏,他连话都说不下去,他大口喘息着,勉力道:“没事,我自己知道。就……睡一小会儿,一会儿醒了,我保证吃药,全吃光,好不好?” 玹华吸了口气,端起那碗药,走到璟华床头,沉声道:“二弟,得罪了。” 璟华知道他要干什么,顿时脸色一变,呼救道:“不要!沅姐姐,你快拦住他……放开我……唔……” 璟华四肢没有一点力气,挣扎着挥动手臂想推开玹华,却根本是白费心机。玹华就像对待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轻轻将他双手夹住,然后一手捏着他鼻子,一手将舀起一碗药汁,从他嘴里灌了进去。 璟华似已有了条件反射,一闻到那药味,就恶心想吐,张嘴干呕了几下却呕不出什么。玹华看准时机,用勺子压住他舌头,便将药灌了下去。 璟华呛得又是几声咳嗽,玹华已极有经验,顺着璟华胸口轻拍数下,那药汁便顺顺当当下去了,待璟华脸色稍微好转些,第二口便又如法炮制。 直到三口药下去,璟华也服帖,不再奋力反抗,认命般地一口口喝着,只是他不愿主动吞咽,时常有药汁顺着嘴角留下来,玹华便眼明手快地一擦。 玹华这样手法娴熟的,一碗药,也喂了小半个时辰。 喂药喂饭这种活儿,真的只有玹华才做得来。不管璟华怎么不配合,吵也好,骂也好,玹华总有办法跟他死磕到底。哪怕刚喂下去就给吐光了,他让璟华稍微歇一歇,便立刻又不厌其烦地继续喂第二碗。 妙沅一边佩服地望着玹华,另一边自己却也跟吃了苦药似的,心头又涩又酸。她看到璟华药是一口口喝了下去,但同时那俊逸凤眸里,眸光也一点点黯了下去。 玹华直等到一碗药全部喂完,又让璟华靠着坐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吐,才让他重新躺回去。 “现在,可以让我休息了么?”璟华望着天花板,轻嘲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二)后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不知是不是真的睡了,那间屋子里又重新关闭得紧紧的,里面一团漆黑。 若非必要,玹华也尽量不去打扰他。他明白,他的二弟就剩最后这么一点空间,一点自尊,别再逼他了。 还在云梦泽的时候,玹华就知道,如果璟华还能活,那他的救星不是妙沅,甚至都不是什么胤龙翼,而是这个叫阿沫的小姑娘。 而现在,他把自己关在那个黑暗里面,把阿沫赶走,那他一个人又还能撑多久?又或者说,他虽然活着,但不过就是一个空的残破的驱壳而已。 “我很担心璟华现在的状态。”妙沅道,“之前不管怎样,他都还是积极的。刻苦地练习,认真地吃饭、吃药,即便吃不下去,也会强逼着自己吃下去。 那时候我还暗自高兴,如果照这样的话,即便三年里好不了,但过个百八十年的,兴许真的能站起来也说不定。可如果像现在这样,我觉得……我觉得他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阿沅。我不会就让二弟这样消沉下去的。我来想办法,阿沅,我来想办法。”玹华拍拍她,叹道,“只是二弟他,真的再无法痊愈了吗?” 妙沅道:“璟华的龙筋龙骨是被天雷劈断的,不像别的接上就行了,腑脏也是支离破碎,这些伤害都是根本就是无药可医的。 就算他有胤龙翼护身,但也只能保证他不死。要像他说的,三年内就能重新站起来,我当时就说过,几乎没有可能。” 玹华叹道:“二弟死咬着三年内要好起来,无非也就是为了和阿沫姑娘那纸婚约。他向来那么骄傲的性子,若是要他像现在这样坐着个轮椅去迎花轿,还要被四海八荒的人都瞧在眼里,那是宁可死了都不肯的。” “那当初又何必逞强,去替琛华受什么雷刑呢?”妙沅忿忿道:“那种人本来就是恶有恶报!” “二弟他太慈悲,又太固执,就像当年母妃一样,我当时都没有劝他,因为我知道根本劝不住。” “可他自己也后悔了,不是吗?”妙沅眸眼凄迷,“他今天自己说的,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宁可……” “阿沅,那只是他说说罢了。” 玹华打断她,语声低沉艰涩,“他今天说后悔,是因为以他的自尊没法再去面对阿沫。 但反过来,倘若当时不救琛华,他和阿沫倒是双双对对了,却看到蒄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你觉得以二弟的性子,他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妙沅摇头:“璟华定会自责,郁郁成疾。” “对,就像那时候,我们为了他能活下来,逼着他去寻胤龙翼一样。”玹华叹道:“阿沅,其实我也后悔了,如果我们没有逼二弟杀死父君,又或者是由我自己来动的手,他的心疾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 妙沅道:“弑父是璟华很大一个心结,他又向来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得了胤龙翼,对他便是大好,谁知道……” 她伏在玹华肩头,默默垂泪道:“我也后悔了。玹华,你说我那时候若把话再说得重些,说受了刑后他会像现在这样,会再也无法面对阿沫,那他会不会怕了,就不做那件傻事?” “事情都过去了,再后悔有什么用呢?”玹华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敷衍道。 妙沅不晓得,玹华的心里也在后悔,并不单单后悔逼璟华去夺胤龙翼,导致他最后杀了父君,更后悔一念之差,让璟华与琛华交换了身体。 当璟华向他说出那个计划的时候,他的心里也动摇了一下,他差点脱口而出说,让他去。 但他还是退缩了,他看到了妙沅煞白的脸色,口中那句豪言壮语便立刻缩了回去。他没有那么高的修为,天雷轰下,他和阿沅便是永诀。 他不敢,他舍不得。 可讽刺的是,说说后悔,但若再来一次重新选择,他依然不敢。 就像璟华,现在说说后悔,但若再重来一次,他也依旧会去。 ------------------------------------------------------------------------------------------------------------------ 宸安宫中,今日倒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阿沫刚刚被蒄瑶拎了去洗澡,前脚刚从澡盆子里出来,后脚尨璃和青澜就驾到了,令她一个激灵醒了酒,暗自庆幸这蒄瑶倒也并非一无是处,倘若被父王抓住自己喝得酩酊大醉,那可又要啰嗦半日。 尽管阿沫刻意收拾了一下自己,但她一露面,形容依然被尨璃嫌鄙了很久。 先是说她脸色不好,为什么脸这么白,眼睛却这么红,后是嫌她不晓得好好打扮自己,毕竟贵为天后的人了,没有擦个胭脂也就算了,怎么从头到脚都是灰突突的,连根金的银的都没有。 阿沫默默地忍着,一边向青澜怒目而视,这种用眼神交流感情的事他们兄妹俩是做熟的。阿沫朝青澜一瞪,青澜便心领神会,解读出来如下字句:“好好的,干嘛把父王带了来?而且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青澜一努嘴,阿沫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我怎么提前说?是父王今天下了朝,心血来潮自己要来的,我拉都拉不住。我想与其你一个人挨训,不如我和你一起,说不定还能给你帮衬下。” 阿沫微微一点头,朝他挤了挤眼睛,青澜便笑了。那句话的意思倒是很简单,“好哥哥,够义气!” 两人这么挤眉弄眼的几下,尨璃终于结束了他的第一轮啰唣,左右环顾下,又开始第二轮道:“阿沫,陛下这宸安宫,造得偏远不说,看上去也不够华贵,而且……而且你看看,怎么的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阿沫啊,难道平常铺床洒扫这些事情,也要你自己来做?” 阿沫望着地板道:“是我自己不要的,又没多少活儿。我自己都能做。” 尨璃道:“自己做不做是一回事,陛下有没有心疼你,不让你做是另一回事儿。” 他的脸已经有些板下来了,语声沉沉,“阿沫,在家的时候,父王再怎么宠你都没关系,但嫁了人,父王就无能为力了。我本来听到一些言论,以为只是无知小人的传言,没放在心上,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对青澜道:“去帮你妹妹看看,有什么要带的贴身之物,收拾收拾,父王现在就带你回家!” “啊,不要!”阿沫一惊,大叫道:“父王,我不回家,我住这儿挺好的!” “好什么好!”尨璃再也不复平时温和慈爱的样子,愤懑道:“你还没大婚,就擅自住到九重天上,成何体统!陛下若是宠着你也就算了,现在陛下夜夜不归,你一个人还有什么住头!” 他越讲越气,语声也不克制地大了起来,“胤龙有什么了不起,就能将我的阿沫这样欺负了么!从小到大,我捧在手心舍不得说句重话,跑到天宫就受这种冷遇!这不是欺负我苍龙是什么!” 尨璃伸手来拉她,怒道:“阿沫,走!跟父王回家!大不了咱们退婚不嫁了!父王给你另寻个好人家,若是寻不着,父王就养你一辈子,我看谁敢说句闲话!” 阿沫被尨璃拉着,脚却粘着地似的动也不动,咬唇道:“父王你误会了。璟华他对我挺好的,你别听别人瞎说!” 尨璃心疼地将阿沫搂到自己老怀中,吸吸发酸的鼻子,道:“阿沫别怕父王伤心,你心里委屈,怎么也不晓得告诉父王?这可叫父王更伤心!” 阿沫本就心情不好,被尨璃这一哭,哭得险些自己也想落泪,赶紧吸气道:“璟华对我真的很好,父王!他最近只是……只是公务繁忙,怕影响我休息,所以才去了泗水阁住。” 她朝青澜挤挤眼睛,青澜立刻道:“是啊,父王,我可以作证的。那个璟华……” 青澜话音未落,门外便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不知是岳父大人有闲驾到,倒是璟华失礼了。” 尨璃一惊,忙往外望去,只见璟华着一身玄青色蟒纹朝服从宫外快步走了进来,昂首阔步,气定神闲,后面还跟了一名贴身的侍卫,低着头,亦是疾步而进。 阿沫与青澜亦是大惊失色。 阿沫更是惊得脸都变白了,直愣愣地盯着璟华看了很久,先是惊喜,随后脸上那笑容便一点点淡了下去,最后惨惨收场。 那是个人偶,玹华大哥做的那个。 虽然跟璟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阿沫只消一眼便认出来那个人不是。 他的眸里是空的,没有情,没有爱,更没有自己。 而她的璟华,那天在菩提镇,隔了那么老远,也就还那么草草的一眼,她就能读到,他眼眸中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思念。 尨璃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璟华”道:“岳丈大人免礼。”他走过来,机械般地搀起阿沫的手,又做了个恩爱的笑容,道:“岳丈大人许是有些误会,我不过是因公事要与青澜秉烛夜谈,所以有几日回来得晚了,不想竟叫岳丈担心了。这确是璟华的不是,但请岳丈再给小婿一次机会,莫再说什么要带沫沫离开的话。小婿与她,确实是片刻不能分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三)纸鸢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此番及时回来,又当着面与阿沫心手相牵一番表白,比青澜和阿沫干瞪眼地解释一百句都管用。 尨璃拉着女儿回娘家的戏码算是暂时罢演了,他本来就很满意这个女婿,对女儿又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只要他们小两口处得开心,他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 不过是又语重心长地关照了璟华要好好照顾阿沫,阿沫这个不会,那个不会,要多配几个宫婢服侍她,而璟华也要注意身体,切莫因公务熬夜伤身之类…… 那人偶便一样样点头称是,倒也没什么破绽。 青澜识相地拉着尨璃告辞,宫中便又只余下“璟华”、阿沫和那名侍卫。 阿沫捂着眼睛大叫:“你快把这个恶心的东西给我弄出去!我不要看到它!天哪,太恐怖了,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玹华解下侍卫的帽盔,无奈笑了笑,对那名人偶道:“出去。” 阿沫这才睁开眼来,抓了块手巾不停擦自己的手,嫌鄙道:“玹华大哥,你竟然叫这东西来抓我的手!你,你实在太过分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想过璟华的感受!” 玹华撇撇嘴道:“有这么夸张么?不过就是棵菩提树做的木头人偶罢了,你给树枝摸了一下,树枝都没生气呢,你大惊小怪什么!” “哈!你说的轻松!那赶明儿我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沅姐姐给你,看你受不受得了!”阿沫兀自难受着。 玹华悠悠道:“阿沫你还真是不讲道理啊!敢情我及时赶到,替你解了围,倒没落下半句好?” “可玹华大哥这围解得也太及时了点,倒像是你晓得我父王要来这里,尾随而至似的。不对!是你也恰好来这里,这才偶遇了我父王!” 阿沫脸色凝重起来,“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是不是璟华又……” “没有没有,璟华挺好的。大哥就是看你连着好几天被灰溜溜地赶回来,心里过意不去,这才来看看你嘛!” 玹华站起来,在偌大的宫里左右晃了两圈,故作轻松道,“你父君挺疼你啊,怕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还特地嘱咐给你多配两个宫婢服侍。怎么样?这宫里是有点大,一个人住是不是有点冷清?” 阿沫歪着头,眯了眯眼睛。 在她印象里,玹华是个爽气人,从不会这样饶了弯子说话。他今天突然造访,又拐弯抹角的,一定是璟华出了什么事,他想说却又怕璟华知道了恼他,甚至连他来这里,都极有可能是背着璟华来的! 阿沫心下沉沉,面上却仍是满不在乎。玹华既来了,那迟早会说,索性耐心等待,便也话中带话道:“玹华大哥此言差矣,这冷不冷清和房子大小无关,若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住哪里都不会冷清。玹华大哥那里也有栋小房子,不知道住在里面的人觉不觉得冷清?” 她毕竟还小,这强加掩饰的功夫仍不到家,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喉咙发紧,语声顿时涩了。 玹华淡淡笑道:“你说沅姐姐的那位病人么?哈,这位病人脾气十分古怪。我最近正被他搅得心烦意乱。” 阿沫吸气道:“怎么个古怪法?” “他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叫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很想念某个人,却偏偏不肯承认,不但不见她,连她的声音都不许听见。人家好心来看他,他也一定要把人家赶得远远的,等人家走了,却又一个人伤心难过。” 阿沫紧咬着唇,眼圈红红的,已浸透了水光。 “阿沅虽然是神医,但对于这个毛病,却实在无能为力,吃了许多的药,但仍不见好。阿沫,你说你若是那个他思念的人,又该怎样?” 阿沫紧着嗓子,凄笑道:“那个人是自己要把自己关起来,连隔着帘子陪伴都要将她赶走,那她还能怎样?总不见得还让她飞进他梦里去?” “倒也不用飞进梦里去。阿沫,我倒觉得那个病人十分可恶,不该就这么惯着他。” “大哥你什么意思?” “大哥觉得,那姑娘已经做得够好了,朝夕相伴,不离不弃,可那人却不识好人心,只管自己关起门来犯拧,这不是可恶是什么?” “可他不是病着么?” “他若不是病着,大哥早就将他吊起来好好暴打一顿,替那姑娘出气了!” 玹华见阿沫噗嗤一笑,也笑了,“阿沫,他现在不光是受了伤,他有个心结解不开。他总是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对不起那个姑娘,他前段日子天天废寝忘食地练习,就是想早一点站起来,好去兑现三年后的那个婚约。” 阿沫低头不语,只大滴大滴的泪滚落下来。 玹华叹了一叹道:“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他不愿以现在这个样子去面对自己的爱人,总是想等自己恢复了,能一身光鲜地去见她。” 阿沫哽咽道:“傻瓜,我何曾在乎过他光鲜不光鲜。” 玹华笑了笑,遂缓缓道:“他确实是傻瓜,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能从九轰雷刑里活下来,并不是单靠胤龙翼——而是靠心底支撑他的那个力量!” 阿沫抬眸,猛注视着玹华。 玹华一字字道:“那个力量,就是你!” “我?” “自然是你!” 玹华解释道,“我和阿沅研究了下,胤龙翼既然能打败蚩尤,自然神力惊天,这份神力应该不止是令二弟在五雷极刑下逃脱一死而已,应该有更大的功效。” “什么功效?” “令他好起来!重新站起来!甚至修为恢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沫心中瞬时亮起了一道光,又惊又喜,兴奋得连音调都变了,道:“你……你是说璟华他可以恢复?你没有开玩笑么?可他不是根骨筋脉都毁了么?” “所以就要靠你啊!” “我?我能做什么?” “激发他体内胤龙翼的潜能,令他毁掉的龙骨龙筋重新长起来!”玹华肯定点头。 ------------------------------------------------------------------------------------------------------------------ 说谎会被雷劈么?玹华心中惴惴。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其实心里也毫无把握。刚才这些不过是他临时编的,什么胤龙翼会令断掉的龙骨,毁掉的龙筋重新生长?再令失去的修为重新恢复? 唉,为了这小两口,大哥可就硬着头皮扯谎了啊。总之等你们好了以后,就不会再计较大哥这些善意的小谎言了!否则我要是再任由你们下去,一个躲在小黑屋子里,一个天天喝得烂醉,这两个人互相地不理睬,恐怕二弟没给雷劈死,倒会伤心郁闷死。 果然,玹华这随便的一扯,便立竿见影地令阿沫振作起来。 “我还能激发璟华的潜能?这我怎么不知道呢?璟华他自己好像也不知道啊……唉,不管了,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可这怎么激发呢?”她埋头沉思,摩拳擦掌,不停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她冥思苦想了一阵后,又愁眉苦脸起来,“玹华大哥,你说我该做些什么呢?璟华他现在连见都不愿见我。” “所以说他是蠢货!”玹华气道,发自肺腑,“自以为是的家伙,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将你越推越远,其实便是将自己弄得越来越糟糕!” “可我该怎么做呢?我现在必须要激发璟华,让他赶紧好起来!”她挥舞着拳头,豪情满怀。 玹华的那番话已经在阿沫心里扎根,什么委屈,什么伤情,全都一边儿去!她现在又充满斗志,满心满脑想的就是怎么激发璟华胤龙翼的潜能。 “要不我试试‘梦回术’吧?”阿沫突然一拍桌子,道:“我去梦里和璟华神交,也许能有用。” “噗!”玹华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神交?亏你想得出来!唉,你看着比璟华聪明些,怎么也是个傻丫头呢?这女孩子追男人哪能贴这么紧呢?” “那……我该怎么办?”阿沫迷惘道,“我总得先走进他,才能激发他啊。” “哎,走进也不是这么走法的啊!”玹华哀叹一声,“大哥要被你们气死了!你们当初到底怎么好上的啊?怎么连这都不会呢!” “我们……”阿沫睁大眼睛,无辜道:“我觉得他本领高强,长得又好看,就喜欢了。他怎么喜欢我的,我倒不晓得,约莫是觉得我酒量不错,抑或是游水游得快吧。” 玹华无语。 果然阿沫和自己的弟弟一样,看着聪明,于情爱一道委实堪忧。觉得凭酒量抑或泳速就能抓住男人的心,那男人不是酒鬼,就是海龟吧。 “这个,”玹华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无奈,开始给她上课,“阿沫,你知道我们男人都有个恶习,就是总喜欢给自己留一点空间,然后像自尊啊,骄傲啊这类无聊的东西呢,都可以放在这个空间里。” 阿沫傻眼,她觉得玹华又一次名副其实,开始讲那些十分玄的东西。 “阿沫,这种恶习呢,在我二弟身上就尤为严重,因为他的自尊要比一般人多许多。当然,其实我觉得那些根本就是杂碎,但他喜欢,我也没办法。” 他叹了口气,终于讲了一句阿沫尚能听懂的话,“所以说,要走进璟华,不能穷追猛打,把他四面八方的空间都堵上了,那他就躲得更远。” “那该怎么办?既要走进他,把他从小屋子里拉出来,又不能见他,还不能把他四面八方都堵上。”阿沫委屈道,“你以为我是佛祖吗?念个咒,璟华就出来了?” “阿沫,你玩过纸鸢吗?” 阿沫疑惑地点了点头。 玹华微笑道:“璟华就是你的纸鸢,他再嘴硬说不想见你,但他的那根绳儿却早已在你的手上,你根本不用紧着去追,只要将绳儿收收放放,他自然就会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四)退婚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现在刻意让自己遗忘时间,但多年戎马的习惯使然,只要凭着一点微弱的日光,便能准确估算出现在的时辰。 大哥应该是已经下朝了,但即便大哥不在,沅姐姐这时候也总会来催自己用早膳,然后便是一碗接一碗的苦药。 屋外安静得过分。 璟华侧耳听了听,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莫非是都出去了? 他立刻便生了警惕,往日大哥都不会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怕他万一发病或者其它什么意外。但现在,竟然两个人都不在! 是天庭起了什么变故么? 算了,天庭有什么变故,与自己又有何干?自己即便晓得,又能做什么呢? 还是继续睡吧,正好今天没人打扰,璟华又闭上眼眸,想强迫自己睡过去。 但今天这一觉却睡得并不踏实,辗转反侧,做了许多的梦。 ------------------------------------------------------------------------------------------------------------------ 璟华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 他向来自控力极强,自少年起,哪怕在梦里都不会放纵自己,更不会允许肆无忌惮的情感宣泄。心智没有一丝漏洞,就像筑起了严丝密缝的保护堤坝一样,不容别人窥测其内心。 但也许因为受刑后,身体拖了后腿,导致他对意志的掌控也松懈起来。今天这一觉睡下去,竟是梦境连连。 他梦见了阿沫。 她来找他,要他跟她走。他不肯,将阿沫一推,这一推十分有力气,将阿沫推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而阿沫身后,方才还是门前那条小径的,竟突然变成了万丈深渊!阿沫眼看着跌进那个深渊里,她向着他,大叫“救命”! 他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去拉,可这时候手却突然又没了力气。他抓不住她,阿沫便掉了下去!正当他也想跟着纵身往下跳的时候,阿沫又从谷底飞了上来! 她骑着金翅大鹏鸟,抱着它的脖子,说说笑笑,见到璟华,潇洒地与他挥了挥手,便又向天边飞去! “沫沫!”璟华从梦中醒来,已是冷汗涔涔。 心上像是被压了千钧巨石,闷闷的,从梦里痛到了现实。他睁开眼睛,自弃似的躺着,嘲笑自己竟会做那样荒唐的梦。 已经在那样黑暗的地方了,为什么仍旧没能忘了她? 那个黑暗的世界,明明已经成功地让自己忘了一切,忘了使命,责任,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却为什么,还是没能忘了她? 沫沫,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还能坚持多久,不去见你? 门外倒是响起了说话声,像是大哥他们回来了。璟华平时很讨厌这些干扰,但今天他有些心神不宁,特意侧耳去听了听。 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到玹华带着惊讶的语气:“你特意去看了?是不是真的?” 妙沅道:“现在还太小,看不出来。” “如果是真的,那二弟岂不是要……” “嘘!”妙沅极轻道:“阿沫说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何况现在并不确定。”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璟华脸色铁青,哑着嗓子道:“沫沫怎么了?” 玹华有些做贼心虚,像是没想到璟华竟会自主动出来问,打着哈哈道:“阿沫姑娘?她很好啊,哈哈……” 璟华用手紧攥住自己的衣袍,颤声道:“她,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却故意瞒着我!” “没有,二弟,你别瞎想……” “别骗我!”璟华厉声道,苍白的脸上青筋暴起。 屋里顿时寂静,玹华与妙沅不敢出声,只听到璟华急促而烦乱的呼吸。 又过许久,他那狂乱跳动的心脏总算稍许安定了些,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字道:“叫沫沫来,我有话……对她说。” ------------------------------------------------------------------------------------------------------------------ 璟华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在黑暗里,却再睡不着。 沫沫生病了。 虽然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但听大哥和沅姐姐的语气,多半是的。 他苍白的唇角凄绝地笑了笑。 意料中的事,是自己将她推开的,推开的时候,他便已想好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沫沫,这是必然的过程,长痛不如短痛。以前还没有胤龙翼的时候,我总以为自己要死了,那时候也试着将你推开,但没什么用。你说要陪我一起,直到我死了为止。 那倒也好,反正没有多久,能过一天便算一天,等我走了以后,你就过你自己的。 但这次不同了。 我再也站不起来,我连一支笔都拿不住,我是一个废人。 而且,我有胤龙翼,我不会死。 那么,难道要你陪着我这个废人,一起过千千万万年么? 我那天也与大哥说过,我早已经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必定不会去受那九轰天雷。 因为我怕失去你。 沫沫,我还是太骄傲了。我总以为以自己的修为,熬个三年,也就过来了。我以为三年后就能站起来,能来娶你。 原来没这么容易。五雷极刑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呵呵,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艰难的事情,现在终于可以和你长相厮守了,这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却又给我搞砸了。 你一定在狠狠地骂我,骂我是个疯子,是个傻瓜。 你也一定是给我气病的吧。 沫沫,可不能这样,你得赶快好起来。 因为,我有更残忍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如果连这样就要生病,那我怎么忍心亲口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呢? 没错,我要——退婚。 ------------------------------------------------------------------------------------------------------------------ 玹华看着璟华回了屋,心里几许忐忑。 他不知道璟华有没有听到他和妙沅故意制造的那个“误会”,也吃不准璟华到底能将那个“误会”,误会成什么样。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至少听了进去,主动打开了那扇门,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阿沫那边的功夫好做,她单纯且大气,女孩子那种扭捏矜持的毛病她全没有,自己一说需要她来激发二弟的潜能,令他恢复修为,她立马就撸袖子干上了。 倒是自己这个弟弟要费力得多,一颗心本来就晃晃悠悠,还硬要往里塞那么多杂七杂八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自己现在打了阿沫的幌子,总算骗得他肯与她见上一面,但愿见上了,阿沫就能有办法治他。 当时在冥界就是的,横劝竖劝不肯去找胤龙翼,最后还是阿沫出马,立刻就降服了他。 不知道这次再故技重施还有没有那么好的效果,如果真能令得二弟重拾斗志,哪怕事后知道大哥我骗他,气我怪我都甘之如饴。倘若他能有力气,与我打上一架,那更是求之不得。 ------------------------------------------------------------------------------------------------------------------ 璟华从枕下摸出一张薄薄的云宣,慢慢摊在桌上。 那时候他为了能尽快提笔写字,也曾勤练不辍,却仍旧没有成功,书写对臂力、腕力、指力都有诸多要求,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一手漂亮的行草,现在写得如六岁小儿,而每次也至多能写两个字而已,再多的话,就算强行写下去,字好看难看先且不去说它,笔首先就握不住,会自己滚落下来。 这一张云宣上大概已经有两百多个字了,他写了足足一个月。 最开头的时候,他是想写一封信给阿沫,请她等他三年。以他的算计,这种信笺应该是早就拟好的,但那天他在涵澹阁写了揉,揉了写,最后还是没写成,而只留下一封谎称自己要外出公干的信函。 他其实没什么信心。 对于第二日的行刑,他是会死,还是会像自己设想的那样三年内恢复修为,抑或是其它结果……他全然不知。 全然不知,竟还是冒冒失失地去做了。 当时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琛华死,不能让蒄瑶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许多人都认为他轩辕璟华行事稳妥,算无遗策,但其实说这些话的人并不了解他,稳妥的人做不出如此冲动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后来他将她赶走,那时候就已经萌生了退婚的想法。 他想退了婚约,还她自由之身。他知道沫沫定然不会嫌弃自己,但就是她那天回头的一眼,让他明白,自己怎么也做不到,在她面前展露一个无力狼狈的自己。 自尊是顶顶没用的东西,但自己就偏偏犯傻,傻到要将它放在爱人的前头。 越是在沫沫面前,越是要紧紧地拽着那层虚伪的壳,把自己牢牢地包裹起来,不可露一丝败相。以前是将死之身时倒也罢了,但好过了,幸福过了,就再难接受一个破败的自己。 他拼命要将她赶走,推得越远越好。他想下个诏书,名正言顺将她赶回西海去。只有她走了,自己才能彻底死心。 但后来一想,自己这边退婚,好像令西海那边颜面上挂不住,尨璃也定会恼了自己,到时候若令苍龙与天族交恶倒也是麻烦,不如好好跟沫沫说,请她自行回西海去,由她父王提出退婚,比较稳妥。 这封信须得写得果断、残忍、冷酷无情;须得逻辑清晰、头头是道;须得令沫沫看了立刻就恨得咬牙切齿,撕成碎片,同时咒骂他轩辕璟华不是东西,不得好死! 那样,便成了。 这对他来讲,还是有些难度的,因为要对自己真心所爱的女孩讲那些残忍的字句。 这比他提笔写字更要难上许多。 将她赶走后,他独自关在黑暗中的许多时光,便用来做这个。写了两个字,写不下去了,便伏在桌上歇一会儿,等醒了,再写两个。 如此,一天下来,也能写上十来个字。 但总算还是写成了,并没有假手他人。想不到自己身心俱残后,独立完成的第一件伟业,竟然是给沫沫写上一封劝她退婚的书信。 真是讽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五)求教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在蕴秀宫外头晃了两圈,将“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八字真言于嘴上念了两遍后,抬腿往里一迈。 “蒄瑶,你在吗?”她大声道。 小卉急急赶出来,见是她,那脸上的笑容明显就僵了僵,勉强尴尬,还带了一些不甘和鄙夷。 她只是个没地位的丫头,自不能和这些主子们相比。但丫头也是有喜好的,她心里为自己主子叫屈,总觉得蒄瑶和璟华好的时候,这丫头恐怕还不知在西海的哪条沟里蹦跶呢,凭什么一来就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扶摇直上还成了天后! 她屈膝行礼,神情却并不情愿,没好气道:“小卉见过天后娘娘,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 “别假客气!”阿沫直接打断她,露了一脸凶相吓唬这个仗势欺人的丫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就凭你,甚至你家娘娘,都还没资格喜欢我!蒄瑶呢?我有事找她!” “娘娘恕罪,小卉不敢!我家娘娘在寝殿赏花,让奴婢替娘娘引……”小卉欺软怕硬,被阿沫一吼便老实多了,低下头惴惴道。 “不用引路,我来了这么多次,自己不认识吗?”阿沫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若去了这些虚情假意的套路,看着还能可爱些!” 她扯着嗓子边走边喊:“蒄瑶!蒄瑶!” 蒄瑶确实在赏花。 又到一年春季,神州大地繁花似锦。花灵们今天又送来大批的鲜花,国色天香,争奇斗丽。可是在蒄瑶的眼里,却只如一堆粪土。 阿沫进来的时候,她正面无表情地摆弄着那堆粪土,插出来一盆“金玉良粪”,一盆“锦绣山粪”和一盆“合家粪”。 “啊,蒄瑶,你插的花真好看!”阿沫夸张地赞道。 蒄瑶蹙蹙眉,讽刺道:“怎么想起来我这儿?我不是没资格喜欢你么?” “哈哈,我说过么?蒄瑶,你耳朵这么好!”阿沫跟玹华学的,遇到尴尬便开始打哈哈。 蒄瑶斜睨她一眼,讥讽道:“我耳朵好,你记性却不好,刚才在外头说的,一会儿都不记得了。” “是啊,我是好像说过。本来嘛,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大家心知肚明,何必唱戏?” 阿沫坦荡荡道:“但不喜欢,也可以相处的嘛,除了朋友,这世上还有很多种相处方式。比如我给你送饭,你劝我戒酒。大家都把那层假的虚的给去掉,我觉得反倒轻松愉快!” 蒄瑶也是一笑,“你这丫头真是特别,我都不知道该说璟华是特别有眼光呢?还是特别……” 阿沫接口:“自然是特别有眼光,有品位!我这种人,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敢喜欢的!” “倒也没错。”蒄瑶从那堆娇艳欲滴的粪土中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悠悠道:“璟华这种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敢和他在一起的,太累太辛苦,我自问做不到。” “你做不到,那是你的损失。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意思了,”阿沫挥挥手,直白道:“蒄瑶,我今天来有事请教你。” “请教不敢,有事请说。” “那个,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走进一个男人的心里?” 蒄瑶噗嗤一笑,“傻丫头,你还想走进谁的心里去?” 阿沫羞恼道:“还有谁?就他!” “他?”蒄瑶又笑:“你不是老早就在他心里了吗?” “唉,所以说气人呢!我明明都已经占了位子的!”阿沫委屈道:“谁知道怎么回事,又突然拧了起来,把自己关起来,又把我赶出来!” 阿沫说的这个“关起来”和“赶出来”都是货真价实的,但蒄瑶自然想不到。阿沫虽然单纯,但口风很紧,璟华在菩提镇休养的事情,她谁都没有透露。如今之情的,不过也就玹华夫妇、青澜还有她自己。 “他会将你赶出来?”蒄瑶乐不可支,“这么说陛下夜宿泗水阁的传闻是真的咯?但这貌似是你将他赶了出来吧,毕竟人家才是宸安宫的正主呢!” 阿沫自然不愿多加解释,嗔怒道:“你就别笑了,也别管到底是谁把谁赶出来,总之我们就是吵架了。蒄瑶,这个忙你帮是不帮!” 她见蒄瑶仍旧轻笑不语,火有些大起来,却仍耐着性子道:“我看这九重天上,似乎就你对这事还有些手段,这才来问你。你若不肯帮忙,光笑话我,那我现在便走。反正你不算我朋友,不帮也正常得很。” 蒄瑶轻捧了一杯茉莉茶,往软塌上一靠,一边吹着杯中漂浮旋转的花叶,一边轻飘飘道:“你也说了,我不算你朋友,那替你出了主意,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现在想不着,你先欠着吧。往后我要是想要了,便来你这里兑现。” “好。主意呢?” “阿沫你别急啊,咱们先分析分析。”蒄瑶喝了口茶,轻笑道:“璟华这人看着不爱张扬,但对你,那是宠到了天边边去,明眼人哪个瞧不出来?” 她叹了一声,眸中意味深长,“你真是不晓得自己有多好命。” 阿沫默了默,低低道:“我自然晓得。” 蒄瑶轻蔑一笑,继续道:“所以你要明白,如果璟华要将你赶走,必然是遇到了非常之状况,他不得已,因为这桩事情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 “我晓得,他确实是……不得已。”阿沫沉声道。 蒄瑶瞥了阿沫一眼,将阿沫脸上的落寞尽收眼底,刚想漾开幸灾乐祸的笑容,心却蓦地被刺痛一下。 ------------------------------------------------------------------------------------------------------------------ 关于这一对,连蒄瑶这种自认思路清楚的,都不晓得自己该抱有一种怎样的情绪,似乎原本清晰的处事原则,到了他们身上就都变了形状,成为暧昧而扭捏。 对阿沫,她既嫉恨,又敬佩,嫉恨她有万万之一的幸运,敬佩她有百折不回的勇气。 就像阿沫之前所说,她们俩注定成不了朋友。但她落难时,阿沫会替她送膳;阿沫消沉时,她会劝她戒酒。 这也是某种相处的方式吧。 而对璟华,就更是一言难尽。她爱了他许多年,后来又恨了他许多年,爱在不可得,恨在不甘心。 公审那一幕,至今历历在目,尽管后来璟华变了模样,以琛华的面目示人,但她仍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受了九轰天雷,喋血诛仙台。 蒄瑶不知道,当自己最后看到他,看到他双眸紧闭,气息全无的被青澜拖走的时候,自己的那滴泪,究竟是为谁流。 是琛华的壳子?亦或是璟华的心? 自公审结束后,她始终安分守己地躲在蕴秀宫养胎,同时默默寻找琛华的下落。至于璟华现在到底如何?他与阿沫又发生了什么,她连问都没问。 即使自己修为平平,但也能肯定,哪怕璟华修为逆天,在那样的天雷轰下,也断不可能一个月不到就毫发无伤地回来主持政局。那么,日日在凌霄殿上早朝的人是谁?为什么又要夜宿泗水阁?她晓得有问题,但同样选择沉默。 她是个目的极明确的女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又该做什么。 璟华,是她少女时代的一个梦。而琛华才是她的终身。 所以,当今天阿沫来找她,她只是问阿沫要了一个交换的条件,以备将来不时之需,而对他们的情感纠葛同样不予打听。 这个男人已经与她无关,他是死是活,与别人是恩是怨就像别人家里头今天的晚膳,香味飘过来闻着,馋着,却吃不着。 那索性就关起窗子,连闻都不闻。 所以,她只是摆了一颗平常心,就事论事,事不关己的态度,淡淡道:“我和璟华认识了也有两千多年,他这个人呢最是固执,你若想三言两语就劝得他回头?呵呵,阿沫,那你就不能心疼他。” “怎么个不心疼法?” 蒄瑶意味深长地望了阿沫一眼,悠然道:“你这句话要讲得狠!要讲下去,就令得他痛,他怕!痛得他不敢再撒野,怕得他立马乖乖回家!” 阿沫仍不明所以,将信将疑道:“有什么话这么厉害,蒄瑶,我……我到底该说什么?” 蒄瑶惬意地往后一靠,将手搭在已经显怀的小腹上,浅笑吟吟。 ------------------------------------------------------------------------------------------------------------------ 璟华在房里坐了很久。一动不动,从午后直到黄昏。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倾城之姿,绝代风华。 相比平时的憔悴,他今天确是刻意收拾了下,拿出了最好的状态,也竭尽全力坐到最直。 好像是这样没错。摆一个威风的样子,坐得笔直,确实是他如今最大的能力。 一滴冷汗,顺着清冷的面颊,滚落到骄傲而又刻意昂起的脖颈里。 沫沫要来了。 大哥说去接她,将她带来与他一见。大哥不晓得自己要与她说什么的,只当是两人要和好,所以一路欢喜着出门去。 可他是打算退婚的。 他拢在袍袖中的手紧了紧,那里攥着封他写了一月的书信。 不用见面,不过是隔着帘子将信递给她便好,璟华对自己道。他的心突突跳,冷汗更涔涔落下,领襟上一滩水渍。 连话都不用说,不过是伸出手,将那封信给她。他望着窗外的天色,时间越是往后推移,他越是紧张难安,神经绷紧像是要发病的预兆。 小径那头,远远传来了玹华说话的声音,“阿沅,我回来了。” 璟华觉得,那颗不安分的心就要跳出胸口的腔子来,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装成那个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得拼命紧按住胸口,想阻止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疯狂悸动。 脚步声已经进了院子。 璟华的脸色白若透明!一手撑在座椅上,剧烈喘息! 给我撑住,轩辕璟华!别没出息到在这种时候晕过去!他狠狠对自己吼,钢牙几乎咬碎! 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她进屋!然后——把信——给她! 一只手掀起了帘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六)符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咚”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 玹华一惊,忙冲进房去。 璟华倒在地上,手中不知捏了张什么便笺,已给他自己用劲撕得粉碎,碎屑洒了一地。 “阿沅!快来!”玹华也顾不上去研究地上那堆破纸条,急忙把璟华扶到床上。 这次发病是给璟华自己急出来的,倒不算严重,妙沅也没施针,过了一会儿,璟华便自己醒了过来。 “沫沫呢?”他醒来便问。 “她有事,没来。”玹华道。 璟华一慌,立刻挣扎着坐起,急道:“还病着么?怎会这许多天了,仍未好?” 玹华道:“哎,没什么大事。阿沅都已看过,不要紧。” 但玹华这话明显遮掩,眼神闪烁,言辞敷衍。璟华脸色更白,转头朝妙沅,嘶声道:“沫沫到底是怎么了?什么病?” 妙沅不敢应,又转头望向玹华。 玹华不答,反缓缓道:“她来了,你不是也不见么?那来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璟华默然。隔了半晌,才紧着喉咙,嘶哑道:“见不见是我的事,但我要知道她好好的。” 玹华摇头,苦笑道:“你既不要人家,却又要人家活得好好的,让你安心。二弟,你还真是不讲道理!” 他站起来,将地上的碎纸屑一张张捡起,随意道:“这是二弟你写的?写的什么?” 璟华脸色又是一变,紧咬住唇,声音低沉得可怕,“别看!” “你现在写字不易,怎么写得好好的又给撕了?大哥帮你拼起来好不好?”玹华将那团碎纸收拢在一处,惋惜道。 “住手!”璟华双目赤红,紧攥住被角,声音破碎嘶哑,“我说过不许看!烧掉!现在就给我烧掉!一个字都不许留!” 玹华不易察觉地一笑,听到他声音急得发抖,却故意慢慢吞吞。 璟华突然连滚带爬从床上翻下来,不管不顾地将桌上的烛台用劲一推,灯油流进那堆破纸里,火便立刻烧了过去。 它们被火焰舔舐着,一张张卷曲,幻化成黯淡的蝶,火光为它们勾描了一道金色的边,像是毁灭前最后一次盛装出演,随后便接二连三地破灭,堕落成灰。 火光在璟华的眸中跳跃,直到纸片悉数烧成了灰烬,他这才脱力般地朝后靠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余胸膛剧烈起伏。 好……好险!只差一点便铸成大错! 他这一生率百万雄兵,叱咤疆场,恩威三界,却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此刻这般后怕。他就像在即将跌落万丈深渊前抓住了最后一根脆弱的树枝,直到玹华烧了那封退婚的书信,一颗心兀自砰砰乱跳,比方才更甚! 我究竟在干什么!是天雷将脑子也轰坏了么?我竟然……竟然写下如此荒唐的东西! 不不,决不能没有沫沫!不管好与不好,都不可以让沫沫离开自己!轩辕璟华,你……唉,你简直愚不可及! 一辈子站不起来又怎样!你就是拖着她,缠着她了又怎样!自私一点,把那些可笑的自尊也放一把火统统烧掉! 现在就去!求求她,求她回来,向自己心爱的女子讨饶没什么可耻!把她找回来,再牢牢抓在手里,永远都不放开! 活得窝囊些,好歹还是活着,总好过没有她的魂飞魄散,痛不欲生。 玹华将烛台扶起来,意味深长地望了璟华一眼,“烧掉了么?也好!不该有的念头,烧掉了反而干净。” 璟华抬起头,眸中仍是明显的血丝,颤声命令道:“沫沫呢?我这去找她。你带我回去,这就走!” 玹华暗自好笑,看来自己这一宝是押对了。这个骄傲到浑身是刺,固执到恨不得打他一顿的二弟,全天下也只有阿沫一人收拾得了。 玹华一本正经道:“阿沫姑娘让你在这里安心养伤,等好了再回去。” “好了再回去?”璟华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玹华笑笑,“她说,让你走回去。” ------------------------------------------------------------------------------------------------------------------ 据消息可靠人士透露,天帝与天后的关系现在似乎稍有缓和。 天帝陛下每日下朝后,总会先赶往宸安宫与娘娘叙上两句话,盘恒个片刻,有时候一起喝杯茶,有时甚至还会用个膳,然后才回泗水阁公干。 至于晚上为何仍宿泗水阁,那就不得而知。许是娘娘仍旧在考验陛下,但大方向是朝着重修旧好推进着的。 玹华将那个木偶推到廊檐下,让他自己找一处角落歇着,便进了梅园。 “玹华大哥!”阿沫在两棵梅树下结了个绳床,躺在上面悠哉悠哉,一手还举着个桃儿,晃一下,咬一口。 “哟,阿沫你倒自在。大哥这一路过来嗓子眼都要冒烟了!”玹华擦了擦满头的汗,抱怨道。 阿沫笑笑,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招呼道:“凉了水,自己喝。” 玹华也不客气,拎着茶壶咕咚咕咚就灌掉一半,他斜睨着眼望着那个悠闲自得的小人,笑骂道:“璟华只当你病了,天天为你急得发疯,你倒是浑似个没事儿人一般。若他晓得,只怕要气得吐血。” 阿沫爱吃脆桃,将那桃儿嚼得嘎巴响,含糊道:“他若晓得我安然无恙,只会高兴得跳脚,大哥你还是不了解他。” 她一个漂亮的翻身,从绳床上下来,取了帕子擦手,道:“而且蒄瑶说了,不能太惯着他。男人的脾气会越惯越坏。” “行吧,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只负责眼前这几年,”玹华懒懒道:“等他好了,我就和阿沅远走高飞,谁理你们!” 阿沫噗嗤一笑,“说起来,那个傻瓜最近怎么样?” “好多了!”玹华提到这个,也是面有得色,沾沾自喜道:“吃饭睡觉都自觉得很,每天上午看书练字,下午就闭关修炼,用过晚膳,还会和我们一起去镇上,散个步什么的。” 阿沫晓得,玹华说的散步,也不过就是用轮椅推着璟华走,但这相比以前一年来都不肯踏出过房门一步的他来说,真的已经是太大太大的进步。她眸光跃动,激动道:“真的?他都肯出门了?” “是啊,我都想不到。一下变了个人似的,跟以前那个犯拧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真这么管用?”阿沫像是不敢置信,喃喃道:“蒄瑶给的法子这么好,那我真得好好谢谢她。” “蒄瑶到底教了你什么法子?”玹华好奇道:“我也奇怪了,你以前在门外这么天天陪着他,说笑话,唱歌,也给他递纸条,也没管什么用。现在这个就有用?” 玹华指着桌上一张折好的信笺,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是他每天要来宸安宫报到的理由。阿沫再也没有去过菩提小镇,称病一直躲在宸安宫,璟华想要来看她,她也不许,扬言道要回来可以,自己走回来。 她不过是每天让玹华带封信回去,上面写的啥,玹华是君子,自然也不会看。但璟华第一次打开看时,却像被锤子重重一击,蓦然间脸色大变。 然后他就产生了诸上这种神奇的变化。积极、乐观、向上,妙沅让他干什么都好,吃药休息言听计从,他一下子又回到最初那种积极锻炼的状态,甚至比那时候更要卖力,一个人的时候,嘴角还会挂着浅浅的笑容。 妙沅激动得泪流满面,玹华也恨不得跪下感谢上天。 阿沫将那张神奇的信往玹华手里一塞,微笑道:“璟华有改变,说明他看懂了。我相信他很快就能回来,自己走回来。大哥,我在这里等他。” ----------------------------------------------------------------------------------------------------------------- 玹华取了信笺出来,正要将那个人偶回泗水阁,却突然见一个人影自面前一闪而过。 他心生警惕,立刻追了上去,可那人轻攻极好,以玹华的修为竟然连他衣角都没摸着一片,一眨眼就不见了。 玹华不敢久留,又不放心那个人偶,想若是被人发现蹊跷,那就麻烦得紧。好在人偶倒没什么,仍以刚才的姿势蜷在墙角。 “起来,走吧。”玹华命令道。 他赶着人偶刚迈了两步,突然“哎呀”一声,赶紧摸了摸身上,阿沫给他的那张信笺已不见了。 定是方才追那人的时候给弄丢了!玹华懊恼道,再沿原路折返回去,一路低头细细寻找。 这里偏僻,并没有什么人经过。玹华走了一小段,就发现那封信也好端端躺在地上,已经被风吹得打开了。 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不过细细一条弧线。 玹华狐疑地捡起那封信,前后左右连角落里都没放过,果真是一个字都没有。只有那条弧线弯弯浅浅,像个盾似的,就挂在纸片正正当中。 这是什么符? 神奇到璟华只消看一眼,立刻精神抖擞,包治百病? 玹华好奇起来。他不晓得阿沫是每次都画这个符,还是就今天画的这个,然后每天会换? 不过没关系,今天回去且先看看二弟的反应。然后留个心眼,以后再继续观察。既然是正大光明的符咒,那他拆开瞧瞧也没什么关系,他原以为会是些肉麻的情话,这才不敢多看。 阿沫啊阿沫,连大哥都看不出你这符究竟是个什么道道,你这道行可是高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七)预言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迦南栩直飞了两百尺开外才敢停下来。 他的心兀自砰砰直跳。 今天想去看看阿沫,想如果她心情好,就带她来御膳监尝尝他创的两个新的菜式。刚走到宸安宫门口,却发现天帝陛下正蜷在门口打盹。 迦南栩连忙向他见礼,那天帝倒也抬起头来,慢慢地朝他望了一眼。可就这一眼,吓得他魂飞魄散—— 那个天帝是假的!那根本不是轩辕璟华! 他第一反应想冲进去告诉阿沫,刚抬腿却见她正有说有笑地送一个侍卫从宫里出来。迦南栩的头“嗡”的胀开来,立刻又往外退去。 那个侍卫伸手了得,立马就发现了他,若不是他们金翅大鹏鸟以家传轻功冠绝于世,差点就露了行藏。 怎么可能?堂堂天帝竟然是个人偶! 而看情形,阿沫对此事也是完全知情,那个侍卫就更是可疑,不但与阿沫显得极为亲近,修为更是高得可怕! 这到底是什么阴谋?现在的天帝是假的,那真的天帝去了哪里?难道已经不在人世? 想到后一种假设,迦南栩竟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 他对阿沫的喜欢那是明眼人一眼便看的出来,只是苦于她已名花有主,而这个主恰又是极为棘手的三界之主!他金翅大鹏家再骄傲,也不敢做这样忤逆犯上的事,为了自己一族那么多大金鸟、小金鸟的脑袋都还好好长在脖子上,他也只好把自己这份情悄悄埋在心里,与阿沫师徒相称。 但眼下这个,不晓得算不算是个机会。 迦南栩止不住纵着自己胡思乱想,假如真的璟华已经死了呢?假如阿沫也已经知道,为了稳住政局才做出了这个人偶的呢?那两人的婚约便该作废,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地去喜欢她了吗? 迦南栩是厨子,虽有品阶,但从来不需上朝。所以他不理解那些朝臣们为何在凌霄殿上与天帝朝夕相处,竟会没有一个发现?那个人的眼神根本就是空的,木然地注视你,没有一丝情感! 可也正因为迦南栩是厨子,从来没有上过朝,所以他才不会晓得,真正的朝会上,绝没有人敢抬头直面天帝。玹华也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放心大胆地让那个人偶坐在凌霄宝座上。 那个人偶根本不用多说什么,简单的决定当场准奏,需要斟酌的,带回去由璟华决定,第二日再来回复便好。璟华受刑后已经有一年没有回过天庭,这人偶在玹华的控制下听话得很,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这些,迦南栩自是不会知道。他揭破了如此一个惊天秘密,既兴奋又害怕,整整一天都如坐针毡,连晚膳都没了心思,好几个菜不是烧焦,就是将盐当做了糖。 是天族又要有腥风血雨了吗?竟连天帝都被暗中掉了包!难怪传闻天帝夜夜不归,难怪阿沫日日伤心酗酒,原来真的天帝早已不在人世。他死了,阿沫还要苦守着这个秘密,强颜欢笑,实在是叫人心疼。 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天族本来就肮脏得很,康王堕魔,又与轩王妃一起搞出了那样的血奴案,说不定这次就轮到天帝本人遭了秧。他们胤龙家喜欢内讧由他们去,他只想保住他的小徒弟不受牵连就好。 阿沫,你且再忍耐片刻,待师父揭穿了他们的阴谋,便将你救出苦海! ------------------------------------------------------------------------------------------------------------------ 玹华仍放心不下那个神秘的身影。 他去泗水阁的时候与青澜大概说了下,让他在宸安宫附近加派人手,以防因自己的疏忽而被人钻了空子。虽说目前政局稳定,但事关天帝,还是需谨慎处理。 等青澜妥妥地接手了那个人偶,玹华这才两脚抹油地往家里赶,经过镇子上,还买了点晚膳需用的材料。 这几天的奏折十分多,他得抓紧时间弄好晚膳,将奏折大概先看起来,简单的他可以自行批阅,如果有比较繁复难决定的,还是得要由璟华口述,自己代笔。 他进门的时候,璟华和妙沅都坐在院子里。妙沅在整理药材,璟华就坐在小桌上,低头写着什么。 许是心情的关系,璟华的脸色已好了许多,再不是前阵子那种吓人的苍白,绝世美颜便一下回来,哪怕蜗居在这个小得捉襟见肘的院子里,也是堪比日月的风姿。 他低首垂眸,细读着几个章节,纤长的睫毛悄然轻颤,如不经意间被撩动了心弦。凝思片刻后,便提起笔来,批注寥寥数字。 璟华做这些的时候十分专注,直到玹华走到身边这才发现。 “大哥回来了?辛苦了。”璟华抬眸笑,眼底漾出了笑意。 玹华笑笑,“璟华你在写什么,批奏折了么?” “嗯,这两日觉得手腕似乎有了些力气,就试着写写。大哥看这字还成吗?”璟华将刚写的那份折子拿给玹华看。 两三行行草,虽及不上之前的笔力虬劲,力透纸背,但意蕴流畅,跌宕飘逸,也已是书法中的大家,若不是璟华的要求太高,实在算已经极好。 “你这字若还不成,大哥的字就更没法见人了。”玹华笑道,“能一口气写完这几行,进步很大了,先歇歇,不用太拼。” 璟华微笑道:“大哥,我已经批了四份,算起来正好八十七个字呢。” “真的?”玹华又惊又喜,“怎么做到的?之前不是才写两个字就已经笔都握不住了吗?” 妙沅也是欢喜至极,道:“是啊,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不论是臂力还是腕力突然就有了进步。璟华怕是偶然,还不敢跟你说,只等今天觉得确实是一天好过一天,这才来告诉你。” “是啊,大哥!”璟华微笑道,“说来也怪,之前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都变得容易了起来。今天我觉得腿上似乎也有了些知觉,不再是沉沉的好似两条木头。我想,过几天,说不定真的就能站起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玹华有点发懵,他原地愣了半晌,突然一把抱过妙沅,也不管璟华就在边上,没头没脑就是一阵狂吻,一边哈哈大笑道:“天不负我,天不负我!我二弟终于要好了!终于要好了啊!” 妙沅被他这几句话一嚷,眼泪倒流了下来,又恍觉这么好的时候,不该哭,忙掏出帕子拭泪,边哭边笑。 “玹华,玹华,你快将我放下,二弟还在呢。”妙沅皮薄,被玹华抱得极不好意思。 “不管他!”玹华又在妙沅脸上叭的亲了一口,完全当璟华不存在,大声道,“这臭小子能有今天还不是靠我们家阿沅!想当初他摆那个臭脸,让我们家阿沅天天委曲地哄他。哼,这笔账等他过两天再好一点,我好好跟他算!” 璟华尴尬地一笑。 他从茶盘中取过两只杯子,也不再用什么小勺,两只手一起用力便将那满满一壶茶水端了起来,仔细地斟了两杯茶。 “大哥,沅姐姐,都怪璟华之前太过任性,给你们添了麻烦。今天璟华诚心向二位敬茶,感谢不离不弃,再造之恩。” 他说着,两手撑着椅子,一咬牙便想要跪下来。 玹华赶紧扶住了他。 他亦感慨,缓缓叹道:“璟华,好了就好。” ------------------------------------------------------------------------------------------------------------------ 纵然最近大有起色,但妙沅仍是不允许璟华熬夜操劳。月色偏西,便早早将他赶去了睡。 他睡了之后,这才是这老大夫妇的天下。 玹华吃得起辛苦,但辛苦中总喜欢做个乐,也是个十分懂情趣,会享受的人。 他自在阿沫那里看到了那个绳床,觉得这东西不错,若能用了晚膳和阿沅一起躺在这上面看着星星月亮,该当十分浪漫。所以当日回来便动手做了一个。 今天的月色十分明朗,星星数颗光芒。 玹华躺在悠哉悠哉的绳床上,将妙沅抱在怀里,心情十分舒畅。 “阿沅,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当神算子?”玹华玩着妙沅的头发,突然冒出来一句。 “神算子?为什么?”她刚洗了头,还未干透,整个人都睡在玹华的怀里,任由他抚弄着自己一头秀发,璟华的逐渐恢复,让她也总算放下心来,整个人也不再绷得那样紧。 “阿沅,你这样真美,”玹华闻着她发梢的香气,只觉心猿意马,“你说我们现在……唔,二弟会听见吗?” “当然会。” “可是阿沅,我们已经一年没有了。”玹华委屈道,“我给二弟施个封闭咒吧,或者让他睡更沉一点。” “不行!”妙沅斩钉截铁,“璟华身子还弱,这种咒术你都少用。” “唔,可是阿沅,你这么美……” “你是大哥嘛,你且再忍一忍,好不好?”妙沅柔声哄他,换了个话题道,“你先前说自己是神算子,这又是为何?” 玹华看今夜无望,哀叹了声,便也只好回到神算子的那个话题,“我觉得我那时随便扯的几个谎竟都成了真,阿沅,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说到这里,玹华倒也来劲了,坐起来道:“你看,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说胤龙翼没那么差劲,先祖的那对翅膀给吹得神乎其神,现在到了二弟身上,怎么九轰天雷就给搞垮了呢?不可能啊! 果然,你看,现在潜能真的给激发出来了吧!龙筋龙骨都又重新长起来了!二弟本来修为就高,这次脱胎换骨后,能超过原来也说不定啊!” 妙沅点头道:“抬回来的那天晚上,莫说筋骨,连肺腑都碎了,我觉得能活下来便是奇迹,没想到现在竟还能一点点好起来!” “是啊,所以我说我是神算啊,说的都能中!” 妙沅噗嗤一笑,“明明是胤龙翼的神力,你偏要往自己身上揽功劳!” “哎,阿沅,我真是神算!我还预言了一件好事成真了呢!”玹华不服道。 “你说中什么好事了?” “啊,阿沅你来看,”玹华神神秘秘拿出阿沫今天给他的那封信,指着上面那道弧线道,“你觉得这是什么?” 妙沅拿在手里看了半天,瞅着那条弧线,看不出个名堂,“月亮?小桥?眉毛?” “猜不到了吧?”玹华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笑眯眯道,“那是阿沫的肚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八)小林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妙沅“啊”了一声,惊讶道:“阿沫她真的有了?可璟华最近不都……” “我觉得应该是在九重天上的时候就种下了。”玹华煞有介事,“我已经观察了好几日,阿沫每日给璟华一封信,就是这么一个弧。璟华每日一看,必是神清气爽,干劲十足。阿沅,你说这不是阿沫的肚子,还能是什么?” 妙沅觉得这解释确实合情合理,也高兴起来,“如真的有了,那倒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当初我们为了让璟华振作起来,还遮遮掩掩,故意引他误会,没想到现在竟成真了!” “是啊,二弟这种人,你说为了自己他是听之任之,你若说为了阿沫,他怎敢怠慢!更何况阿沫肚子里现在还有条小小龙,还不逼着自己一天一个样儿的好起来?” “所以啊,阿沅,”玹华得意道,“你说像我这样的金口,该怎么样好好奖励呢?” 他轻轻地凑过去,无赖道:“金口说,现在要阿沅的亲亲。” ------------------------------------------------------------------------------------------------------------------ 月黑风高,一个小沙弥挑着灯笼,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走。 他叫小林,入山门才半年,胆子又小,常被师兄们作弄。今日便又罚他,让他来这莲台峰上取一株天女花,方算过关。 其实这莲台峰在九华山七大主峰中并不算高,也不算难走,但莲台峰上有一座九级浮屠,名曰梵心塔,塔里还镇压着一个白发恶魔,食人无数。是以一般的弟子无事都绝不走莲台峰,就算有事必须要去,也一定是远远地绕道而行。 但今天小林苦就苦在,天女花只有在樊心塔下盛开。 那帮做弄他的师兄,哪里是要什么天女花,无非也就是想让他去梵心塔下转一转,吓掉他半条命吧。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九华山上向来枝木繁茂,参天的毛竹、山阴到处都是,高得几乎戳着天,连月光都被遮挡掉一大半,阴涔涔的,更觉渗人。 小林颤颤地举着灯笼,四周张望。每棵树的后头,仿佛都躲着一个恶灵,只等他走得近了,便蹿出来将他脑髓吸食干净。树叶被风吹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就像是恶灵们在流着口水,剔着尖牙。 梵心塔静穆在前方。 月夜下,高大寂静的佛塔尤其阴森恐怖,高大的阴影斜拖得老长。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赶紧将师父教的《般若波罗蜜心经》、《金刚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来背了再说。 “佛祖保佑,我……只要一朵天女花,一朵天女花就好!”小林哆嗦道,背脊一阵阵发凉,手抖得更是连灯笼都拿不住了。 那一片红艳艳就围绕在惨白的塔石底下,只要摘到其中一朵,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小林深吸一口气,将灯笼放在地下。 往前走,是吃人的白发恶魔。往后退,又是师兄们的各种刁难。小林权衡了再三,决定还是向前。 恶魔只是传说,而且即便是真的,也已经镇压在了塔下,而且据说来封印的那位是天族兵部大帅,道法高深,十个师父都望尘莫及。既是他亲手下的封印,想必十分牢靠,那恶魔该当逃不出来。 而如果就这么空手而回的话,那帮师兄可不会轻易绕过自己,上次美其名曰要给自己打造百毒不侵之身,硬逼着自己吞了十几条毒虫,结果上吐下泻,整整三天下不了床。这种事,师父根本不管。而自己若告了状,师兄们就更变本加厉地欺负自己。 这人有时候比恶魔要可怕多了。 小林想,这天女花还是非摘不可。他琢磨着,与其乌龟似的一步步爬,不如速战速决,一口气跑到塔下,摘下一朵天女花,然后再没命地逃回家去。 一、二、三——开始跑! 那段路看着不远,跑起来却也不是三两步就能到的。小林直跑得气喘吁吁,才跑到佛塔下。他实在没了力,插着腰气喘吁吁,脚步虚浮地从怀里掏出带来的剪刀,去剪塔下的天女花。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小林一惊,剪刀都掉在地上。师兄们总喜欢把那个传闻说得绘声绘色,说塔里的那个白发魔鬼,吃起人来很讲究,必须把指甲事先全剪掉,头发剃干净,然后还嘎嘣嘎嘣地咬骨头。 小林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指甲也剪得干干净净,如果要吃的话,那恶魔倒是方便得很。 他脸色煞白,抖着手去重拾那把剪刀。 没事的,没事的。一剪子下去,掉头就跑。小林鼓励自己,想想师兄们很可能会把蛆虫藏在自己的碗底,或者趁自己睡着时,放两只毒蜘蛛在自己耳朵后面,勇敢一些! 可他这剪子终究还是没落下去,塔里终于传来一个十分清楚的声音,那个声音年轻,温和,还很有礼貌。 他说的是:“麻烦替我也摘一朵好吗?” ------------------------------------------------------------------------------------------------------------------ 这是一座镇魔的九级梵心塔。 塔外是吓得魂飞魄散的莽撞小沙弥,塔里是谦雅有致的翩翩贵公子。 贵公子请小林也替他摘一朵花,像是江南飘了零星小雨,请他来替公子撑一撑伞;又像突然才思泉涌了,请他来替公子磨一磨墨。 优雅,任性。 完全不是想象中食人恶魔的风格。 小林有点恍神,光听这声音,怎么也不像是个坏人。他甚至还鬼使神差地跟着问了一句,“你也喜欢花?” 那温雅的声音又道:“我不喜欢花,但是她喜欢。所以我就喜欢。” 小林脑抽地跟了句,“她?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那声音道:“有啊。她长得比花还好看,所有的花都听她的话,让它们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笑了笑后又道,“你也是个很有趣的人,你竟然不怕我。” 小林愣愣道:“我本来一直怕的,但听你声音,好像一点都不凶恶,所以就不怕了。” “呵呵,声音会骗人的。莫说声音,外表、思想、情感……什么都会骗人。小和尚,你这么相信人,太容易吃亏。” 小林立刻又害怕起来,“你……你也是骗我的?你不会吃了我吧?” 那向来优雅的语声竟也被弄得莫名紧张起来,“我没骗你啊。再说,我……我为什么吃你?”那语声顿了顿,补充道:“我不吃人,我吃饭的。” 小林道:“可是他们说,你是恶魔,吃了很多人才被关在这里。” “我是恶魔吗?还吃了很多人?”塔里的人叹息一声,“我不记得了。我脑子不太好,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 天快亮的时候,小林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寮房。师兄们一早醒来,惊讶地发现小师弟在自己的床榻上睡得口水直流,而桌上的筷筒里已然插了一朵娇艳的天女花。 小林对谁都没有说梵心塔下恶魔的事,他觉得那是他们俩的秘密。 小林受师兄们欺负已久。相比而言,那个恶魔为人十分和善,聊了一晚上,竟让小林感觉十分开心。而那恶魔也十分可怜,之前的事情都记不起来,连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关在这里也不记得。 他唯一只记得,自己有个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能指挥天下所有的花。他还有个哥哥,他叫他做二哥。 “你总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吧?”小林问,摘了两三朵天女花,朝塔里扔进去。 “陈华,”他对小林说,“我应该就是这个名字了,她常这样叫我。我二哥叫我三弟,这么说,我是排行老三。” 小林道:“这两个,是你的家人么?他们晓不晓得你被关在这里?” “应该不晓得。”陈华琢磨了一下,道:“如果晓得,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你不晓得这塔里头很脏,许多地方都发霉了,还有股湿哒哒、臭烘烘的味道。” 小林同情道:“陈华,你会不会是被冤枉的?你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我觉得也是,”陈华叹道:“吃人这种事情,太恶心了!我是怎么都吃不下去的。小林,你帮我去找我二哥好不好?他本事很大,一定能救我出去的。还有那个我喜欢的女人,你若见到她,麻烦告诉她一声,找不到我,我怕她会着急。” 小林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道:“可以啊,可是你现在的线索也太少了啊!全天下该有多少叫陈华又行三的人啊!你还有没有其它线索?” 陈华想了半天,想得头都疼起来,最后痛苦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我最后记得的事情就是有很多人看着我,声音很响,天上有道极亮的光朝我冲过来。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吧,我再尽力想想,你每隔两天来一趟,我想起什么就赶紧告诉你。” 小林为难道:“我帮你打听是没问题,但你总得告诉我你住哪里吧?我看你也不像凡人。仙界的人我又认识不多,只怕很难找。” 陈华听他答应帮忙,欢喜道:“你肯帮我就太好啦!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忙,我会些法术,你以后每天晚上过来这里,我教给你,你那些师兄就再不敢欺负你了!以后我二哥若救了我出去,你更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六十九)舞剑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梵心塔下的琛华,虽然在第一轰天雷击下前与璟华交换了身体,但也许是因为太过于匆忙,仍旧有一缕神识受到了些震荡,导致部分失忆。 他忘掉了自己是谁,忘掉了自己曾经享过的福,也忘掉了曾经做过的恶。生命里唯余两个最清晰的记忆,一个铭心之爱,一个刻骨之恨。 但现在,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对璟华的感情本来就一言难尽,而现在就更加糊涂。他口口声声地要让小林去找他二哥来救他,他潜意识里仍旧觉得那是他的靠山,他的救星,他最崇敬和依赖的人。 他的魔功早已被去除干净,现在身上流淌的是璟华温润纯良的灵力,他不再愤世嫉俗,不再阴鸷难测,不再歇斯底里,也不再一意孤行。 他倒好像退回到了以前三殿下时的样子,被父君母后独宠的,没什么长处,但也没什么坏心的三殿下。 只是他彻底忘了自己是谁,他在梦里常听到那个美丽的女人这么叫自己,便以为自己是姓陈人家的三公子。 天女花四季常开,四季常艳。小林每天都给他摘最新鲜好看的花,让他放在塔里。住在那个阴暗又潮湿的塔底,让生来好洁的他很是嫌弃,唯有看着这些美丽的花,想到那个女人才让他心情略微愉悦一些。 只禁几次瓶花换,断关春光又一年。 小林很高兴,因为虽然没有替琛华找到他二哥,但法术学了不少,现在师兄们都不敢轻易惹他。 蒄瑶很焦躁,因为腹部已经隆得老高,但花灵带来的那些花里,仍旧没有一朵有她要的记号。 玹华和妙沅每天惊喜不断,因为胤龙翼真的有无穷潜能,不但令璟华筋骨重生,甚至连赤胆情都许久都没有发作过,整个人就如脱胎换骨一般! 迦南栩很煎熬,他想揭穿那个人偶天帝,但青澜与玹华总是遮掩得天衣无缝,他想不管不顾向阿沫表白,却又怕连现在的师徒都没得做。 最激动的当属尨璃,因为离阿沫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放下来。另外,他在户部做得风生水起,在天族也算站稳了一席之地。唯一耿耿于怀的便是那把金钥,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令他产生莫名其妙的幻听。 而这些人中,唯有璟华与阿沫觉得日子最无趣,遥遥无期,度日如年。 因为他们在思念,没有对方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瞬都那么难熬,相思焚心,寸骨成灰。 但不管怎么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 三尺青锋,寒凉如水。 那是揽月,今天进屋的时候,璟华就看到这柄天下第一神兵放在自己的桌案上。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大哥从宸安宫给他带回来的。 璟华凤眸蓦地一亮,像是有一束光点燃了那片寂静已久的深海,海上翻腾起巨浪,是他沸扬的热血,对征服与力量本能的渴望。 他缓缓地向前走去,走到桌边,轻轻将手搭在揽月的剑身上,立时便感受那刺骨的寒意。他就这么触摸着,却不敢将它举起来,更不敢抽出剑鞘。 多久没有碰过它了?这柄曾经从不离身,断头饮血的神兵! 那些在战场上叱咤的日子,那些刀口舔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韶光,是它始终陪着自己,带领将士们杀出一条条生路,也为自己在森森白骨上建下无上功勋。 而自己,差一点就要放弃它了! 这是习武之人才能有的体会,在刚到菩提镇的那一年里,他连一支笔都拿不起来,那种深彻入骨的哀痛与绝望,并不仅仅是因为再也见不到沫沫,同样也有因为不得不放弃从前的那个自己。 那个修为披靡四海,剑光可撼五岳的战神——轩辕璟华! 璟华抚摸着剑鞘上的纹路,就像在与一个阔别了多年的老友互诉衷肠,把酒言欢。 真的可以了吗?自己可以再一次拿起它,舞一套剑法?许久没动武,会不会全忘记了?会不会连四绝杀的招式都忘记了? 他一抬手,将剑抽了出来。 彻骨的凉意让他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却更加莫名兴奋。 “看了半天了,还能看出朵花儿来?”玹华忍不住在外头取笑他,“我把剑带回来,可不是让你这么看的!” 璟华有些不好意思,“大哥,我……” “你什么你?阿沅说了,悠着点来没事。”玹华催他,“还愣着干嘛,快到院子里耍两招给大哥瞧瞧!里头地方小,别把我屋子拆了。” 璟华笑了笑,缓步走到院子中间,轻轻挽了个剑花。 就这么一下,熟悉的感觉就都回来了。 大哥面前,璟华自然不会用那些对敌时的剑术,不过是一套家常的,带了一些轻舞性质的剑法,名曰《水月长风》。而今晚皓月当空,公子如风,倒也名副其实。 玹华喝着酒,过两颗茴香豆,像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头其实却颇为紧张,不晓得如今的璟华还能不能舞得动这柄天下第一名剑,更不晓得他还能不能担得起天下第一人? 许是久病卧床,令璟华的身形有几分僵硬,腾挪之间也有些勉强,但好在今日的这套剑法还是颇缓和的,几个回身、跃起、挑剑,他便慢慢熟悉起来。 一招一式渐渐有了样子,变化时也灵活顺畅了,极薄的剑身轻颤,倒映出月光华彩,这套平缓的剑法里虽无震敌煞气,但凛然之意也不容小觑。 再渐渐的,璟华的身法越发灵活起来,气势融会贯通,竟是剑走游龙,其意盎然。再往后,玹华已逐渐难辨他招式,只觉小小的院子中四处可感受到他森然剑气,身随剑走,剑化骤雨,时而如轻灵燕起,时而如奔雷疾行。 玹华见他舞得兴起,也不来出声打扰,又过得片刻,璟华却仍无停下来的意思,玹华便喝了声:“二弟,今日便到这里。你有了揽月,以后每日都可练的。” 璟华这才收了剑,几步奔到玹华身边。 “大哥,我好像全好了!”璟华有些微喘,却极兴奋道。 玹华微微笑了笑,他心中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下来,却不动声色地给璟华倒了杯水。 “这才不到你之前修为的三分之一!这就满足的话,也太对不起老祖宗给你的胤龙翼了! 璟华,我可不单单是要你恢复到受刑前的样子,我要你的修为比之前更高,甚至能超过咱们胤龙老祖,能扑扑翅膀就扇死蚩尤那样的神!你行么?” 他望着自己的弟弟,提出看似不切实际的愿望。 璟华刚练完剑,平素苍白的脸上浅浅一片红晕,几颗细汗默默挂在纤长羽睫之上。许是在妙沅这里调养得当,他比在之前在天庭时气色更要好上许多,也没那么消瘦,真正盛世美颜,霁月风华。 “我尽力而为。”璟华微笑。 “有你这句话,我这两年的辛苦便不枉了!” 玹华望着如今神采奕奕的二弟,肃然道:“有件事早就想跟你说,只是你一直病着,也就没提。” “何事?”璟华动容道。 “这两年,我代你掌管望星阁,发现胤龙母星有所暗示,说近日来族内将有大劫,你是一族之长,这劫多半是应在了你的身上。” 玹华低头喝了口酒,道:“本来我一直反对你替三弟受刑,但如今看来,这也是你的劫数,躲不掉的。如今既应了劫,心倒也定了。” “他是我三弟,不论要不要应劫,我总不能袖手旁观。何况,他误入歧途,我也有责任。” “少来!你就是这个臭毛病,什么事儿都要往自个儿身上揽!琛华要有你一半的悟性,就能让人少操许多的心了!” 玹华又白他一眼,道:“别以为我是夸你,你可比琛华更讨厌多了!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摆着张臭脸也不知给谁看。若不是阿沅拦着,我早就想揍你一顿!” 璟华想着自己往日劣迹,也着实不好意思,干了一大口,愧道:“我那时确实……确实过分,若不是沫沫她点醒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玹华与他对干一口,道:“是啊,二弟,所以说你这一辈子谁都可以得罪,千万不能得罪的就是阿沫姑娘。她是你命里救星,你若没有她,那必定是厄运缠身,生不如死!” 璟华感慨一声,想起沫沫,又是无限思念涌上心头,微微笑了一笑道:“我哪敢得罪她?我是把她捧起来,供起来都唯恐不及。” 玹华点头赞同:“如今她又为我们胤龙家立下如此大的功劳,自然是要好好对待人家,供起来也是应该的。” 这个大功劳,玹华指的是阿沫为璟华怀了龙嗣,璟华却只当玹华指的是阿沫鼓励他走出困境,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居然也都听得点头称是,然后又互相干了一杯。 “对了,二弟,这是阿沫今日给你的信。”玹华从怀里掏出信来,交到璟华手里。 已经一年了,阿沫的信从未间断,但每一封画来画去都是这么个弧。弧到后面,她也懒得再装什么信封,不过就随手拿了张纸,小手一挥,就扔给玹华。玹华心下略有狐疑,觉得阿沫这弧倒是越画越大,但她自己却一直肚子瘪瘪,看不出什么内容来。 但他是男人,也不好多问,也就装糊涂似的只低头送信。 阿沫今日的这封信略有不同,这弧与昨日的倒也差不多,只是已连续一年都用黑墨做的画,今日突然改成了朱丹红。 璟华见了,如玉俊颜上有一些不同以往的触动,他默了默,突然道:“大哥等我一会儿,我去写个回信,明日劳烦大哥再替我交给沫沫。” 说罢便匆匆回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双鱼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望着璟华的背影,玹华喝了一口闷酒,对月长叹。 二弟你有意思么?你和阿沫是昭告了天下要大婚的人,用得着这么腼腆?你当大哥是免费的鸿雁么?天天替你们书信来书信去?半个圆画了整一年! 你方才说我嫌弃你?是啊,我当然要嫌弃你。你和三弟不声不响地搞定了终身大事,又一个接一个当了爹,倒是我这个大哥反倒落在了后头。 这里地方小,一点点动静就听得极明显,咱们胤龙向来又是耳聪目明的,二弟你知道自己赖在这里两年多,让你大哥平白错失多少机会么? 你说自己过分,唉……你何止过分啊,你简直太过分了! 玹华一口口喝着闷酒,越想越觉得自己何其委屈求全,何其深明大义,何其是天下第一和蔼可亲、豁达大度又舍己为人的大哥啊! 直等他喝完了半壶,璟华却仍旧没有出来。 玹华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二弟才刚复原,难道是方才舞剑舞得急了,这傻小子又死撑着不说? 他不放心,忙抬脚跟进璟华房里。 还未进房,他就晓得自己是多虑了。 璟华不过在作画,所以时间久了些。 他没有另外找纸,只是就着阿沫给他的那张,用朱丹绘了半个圆弧的纸上,又添了数笔。 现在跃然纸上的,是一群鱼儿。 水上花叶缤纷,水下藻荇飘荡。远远近近有数十条,成群穿波,横流而过,自在游弋,悠然其乐。 但最显眼的是近处的两条,一条略颀长,身形飘逸,另一条则更娇小,憨态可掬。两条鱼儿形影不离,相依相偎,虽只是鱼,但那眷恋之姿,旖旎之态,竟叫玹华看了都心生羡艳。 璟华的手劲已恢复了近八成,方才舞剑就可见一斑,现在提起笔来更是无丝毫阻碍。他先以淡墨圈定轮廓,再用色、墨交互敷染,力透纸背,以写意手法将小鱼的无忧和大鱼的守护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画中的那条大鱼,其背鳍便是借了那根红色的弧线而作,以自己的身体将小鱼护在怀内,比肩同行,不离不弃。 玹华在门外默默点头,对于这一年来两人的信笺,他摸得甚透。 阿沫这一年来圆弧越画越大,是要告诉二弟孩子的长势喜人。 而今日这根黑线变成了红线,那自是为了提醒二弟,你我二人好事将近,速速回来吧。 再到二弟今日这两条鱼就更是好懂,意思是我晓得,我这就回来与你行这鱼水之欢。 这就对了,你速速回天宫去吧。我与阿沅这就算功德圆满。 “麻烦大哥明日将这信带给沫沫。”璟华已将画折好,装在信封中。 “啊,可以可以。”玹华缓过神来,因为窥破了二弟这画中之意而显得不好意思起来,随口问道:“好像明日便是阿沫姑娘生辰,二弟除了这信还有什么其它的礼物么?” “自然有的,”璟华垂眸,笑中略带羞涩,“我已准备多时。” ------------------------------------------------------------------------------------------------------------------ “菩提灵木,巧言善令。提线为偶,可化人形。然行滞、言拙、畏火,谓三大憾矣。” 迦南栩连哄带蒙,费了极大的功夫,终于请爷爷帮忙在古书找到了以上这段关于人偶的记载。 他觉得很满意。 不用多,单畏火两个字就足够了。 所以他现在正等在宸安宫的门口,袖筒里攥着一截栖梧山上的火焰焦木。 这是嫁去凤凰族的小姑送他的,乃栖梧山的当地特产,颇是神奇。平日捏在手里跟一段普通的木头一样,不烫不亮,但是等你要派用场了,只要狠狠扔在对方身上,便会立时燃起熊熊大火,将对方烧成个外焦里嫩的黑炭头。 且这火又分两种。一种是普通的明火,就跟烧水做饭用的那个一样,火烧到身上,水一浇就灭了。如果你去栖梧山观光,那漫山遍野小贩们在卖的,就都是这种。 但其实还有一种,火是三昧真火。乃是当年后羿射日时,十大金乌中排行第三的真火本源,举世之间唯有乾坤玉露或引四海海水淹没方可覆灭。那带着这种火的火焰焦木可就贵了去了,一般有钱都买不到,只有凤凰族的皇室成员才有几根。 迦南栩的小姑是嫁去做王妃的,她送给宝贝侄子的自然是三昧真火的那种。 迦南栩揣着这根老厉害的火焰焦木,如同揣着自己那颗砰砰跳动的心,才走到宸安宫的门口,额上冷汗都滋出来了,紧张得不行。 他的成长经历,其实和一般神族的世家子弟差不多,不见得有琛华那么不思进取,但也是没见过什么大风雨的,天天阶安享太平,保暖度日。 自发现了人偶的秘密后,这个事事无忧的迦南公子便怀了极重的心事。他对谁都不敢讲,只自己闷起头来苦思冥想,日夜难安,竟憔悴了不少。 他好几次都想冲进宸安宫,抓住阿沫的手大声告诉她说,你这个夫君是个人偶,你被骗了,还是跟师父走吧。 但又隐隐觉得,连自己都能看出那个人偶的真假来,阿沫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阿沫显然已知晓内情,却仍陪着一起演戏,那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明白这个道理,却又实在不甘,斗不过那个万人之上的天帝陛下倒也罢了,竟连个天帝的人偶都斗不过。 现在他与阿沫已是名正言顺的师徒,获特许也可自由出入宸安宫,但他却反而沉浸于当时充当血奴的那段时光,愈是回忆,愈是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虽然自己奄奄无力,朝夕或死,虽然阿沫满脸痘痘,丑不忍睹,但那个时候的阿沫却是他一个人的。 迦南公子面临着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重大抉择,到底该不该揭露这个人偶的秘密?他冲动起来,真想直接跑上凌霄殿去,将这段焦木往那人偶身上一扔,然后向朝臣们说出真相,好让轩辕璟华彻底垮台。 但他还是克制了下来。 你的目的是阿沫。他对自己说,迦南栩,天帝死不死关你何事?你只要让阿沫回心转意就够了。所以你要告诉她,放弃那个不能给你幸福的木偶,轩辕璟华是死了也好,失踪了也好,别再傻等着,快来师父这里。 何况,若真的去闯凌霄殿的话,进不进得去且不去论它,若真不管不顾地往天帝身上扔三昧真火的话,只怕爷爷再从灵山飞过来,就是看他自己孙儿上诛仙台了。 他踌躇了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将下手的地点选在宸安宫,他要当着阿沫的面,将那个人偶烧死,逼阿沫认清现实,然后带她远走高飞。 现在尚有机会,若等半年后他们大婚了,那一切便覆水难收! ------------------------------------------------------------------------------------------------------------------ 阿沫在大扫除。 她不算贤惠,但绝不懒惰。所以对于一些不需特别精细的活儿,还是拿的出手的。宸安宫里很干净,但既然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特别日子,总得有个新气象嘛。 她昨天已经将所有的被褥都拆了洗过,换上了蟠龙飞凤绣丝衾,或者是鸳鸯莲蓬荷花被,这些都是静安早些年前就给璟华备下的。然后,她又把昴日星君叫来,让他今天驾着日辇出去巡游的时候,把所有的被褥都放在车子后头,顺便晒一晒。 迦南栩进来的时候,阿沫正举了块布,爬在房梁上擦柱子。 “师父,你来了?”她一贯热情地招呼他,“你自己坐,倒水喝,我手脏。” 迦南栩“哦”了一声,乖乖坐下,但他怀揣着这么桩心事,又怎坐得安稳。他右手死死地握紧焦木,伸出左手倒水,想令自己镇定些,可手却不住地发抖,碰得茶壶盖叮呤咣啷直响。 “师父你怎么啦?”阿沫从柱子上呲溜一声滑下来,见他老笼着右手不动,好奇道:“你的手怎么了?昨天切菜切到了?我看看!” “啊,没什么,皮外伤。”迦南栩忙掩饰道,“阿沫你在忙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打扫一下,一个人住也不能太邋遢不是?”璟华与她分居的事九重天上已是人人皆知的秘密,也没什么好遮掩,何况以阿沫的性格也不喜欢这种欲盖弥彰。她爽爽气气,倒了两杯茶,给迦南栩一杯,自己也一咕噜喝尽。 既然是她自己无意挑起的话头,那更坚定了迦南栩的决心,他咬了咬牙道:“阿沫,你到底要等他多久?” “等多久?师父你在说什么?” “你晓得我在说什么!”迦南栩大声道。 手中的那段焦木仿佛越来越烫,烫得他拿捏不住,那似火如荼的炙热情感猛烈撞击着他心房,令他鼓足勇气,打开话头,令那萦绕于心头两三年的相思爱慕倾涌而出! “别人看到的只是你贵为天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看不到你为了他日日酗酒,夜夜伤心! 阿沫,像你这样的女孩子,那是该捧在手心里,使劲哄,没命疼的!他是天帝又怎样,是天帝就可以如此不知好歹,可以将你丢在宸安宫里不闻不问了吗! 阿沫,你还要等他等多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永远不回来该怎么办?你的青春难道就葬送在这九重天上了吗? 如果他一直不懂疼惜你…… 阿沫,你是不是应该……应该抬起头来,看看这世上,其实还有一个别的人,他……他一直在等你。” 阿沫果然听话地抬起头来,看到了迦南栩的灼灼目光。 “师父,你喜欢我?”阿沫突然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一)焦木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问得直接,没有一丝尴尬,倒令迦南栩一下怔怔说不出话来。 “阿沫,我……” “呵呵,师父不用不好意思,我早看出来了。”阿沫大方道,“只是不知道师父你是喜欢我的这张脸,还是我这个人?” “我……我……”迦南栩嗫嚅着,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烫得就好像有那段焦木直接烘烤着。 “啊,师父不用害羞,我只是想问一问。因为如果你是喜欢我这个类型的样貌,那我还有个姐姐,长得不算太像,但好歹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她笑了笑,转而又叹了口气,遗憾道:“但倘若师父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那就可惜了,因为……” 她话音未落,就有个温润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道:“因为这个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沫沫,是我的。” 迦南栩蓦地抬头,果见璟华踏进门来,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那个武艺高强的侍卫。 好!来得正好!我这就烧了你这根菩提木,让阿沫看清我的真心! 迦南栩再不犹豫,大喝一声,便将火焰焦木朝璟华扔了过去! 这一变故实在太出人意外,玹华与阿沫都措手不及,等两人反应过来,要扑上去时,那焦木已经烧到了璟华的朝服上。 天帝的朝服乃天边瑞虹锦霞所织,日月金线所绣,刀剑不破,水火不畏。迦南栩自是知道,但没有关系,那木偶人乃菩提木所化,只要蹭着三昧真火的一丝薄烟,即会熊熊燃烧,瞬间化为灰烬! 他眼睁睁地等着那一幕发生,只见那木偶人连眼皮都没抬,惯是往常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火焰焦木却不知怎的变了方向,朝自己面门直飞过来。 迦南栩“啊”了一声,急往后退,仍是被三昧真火擦到了衣衫,那火光顿时蹿起,火苗舔舐着他的头发和肌肤,瞬间将他包裹成一个熊熊的火球! “啊!救命!救命啊!”迦南栩大叫,在宫里到处扑腾打滚。可是那三昧真火岂是这样容易就能熄灭的?他滚到哪里,这火便烧到了哪里。他在宫里兜了两圈,连连惨叫,除了踢到了几张椅子、打碎了几只花瓶之外,并无半点缓解。 “师父,你在搞什么!你好好地带什么鬼东西来扔璟华?”阿沫也甚是火大,她已经看出来迦南身上的是三昧真火,普通方法根本灭不得。 “阿沫,你……你快先替我扑了它!”迦南栩狼狈不堪,求救道。 “别急别急,就快到了!” 阿沫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四海之水被她从下界引上来,逆流直上,从南天门一路冲进宸安宫! 只见一股股惊涛骇浪平白地直冲进来!除了玹华和那木偶事先躲避了之外,连阿沫都被湍急的水浪冲得站不稳脚跟,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水顿时淹了半个宸安宫,但好在总算扑灭了迦南栩身上的三昧真火。 潮水褪去,他狼狈地坐在地上。虽未受伤,但身上也是黑一块灰一块,头发被烧去了一半,稀稀落落耷拉在肩头。 他的衣衫也被烧得破破烂烂,无法蔽体,阿沫气鼓鼓地扯了一条床单丢给他,让他披在身上。 他自知理亏,阿沫刚刚收拾一新、窗明几净的屋子里现已被他弄得一片狼藉。桌椅被胡乱踢倒,帐幔被撕扯卷在地上,插了白梅的净瓶砸碎在地上,梅花遍地凋零。 刚进门时还光可鉴人的汉白玉地面,现在被阿沫引来的四海之水覆盖了浅浅一层,几条没来得及回去的小鱼无辜又无奈地蹦跶着。 “阿沫,我……对不起。”迦南栩不敢去看她,按他对她的了解,现在这位小姑奶奶只怕已经气得发疯。 “迦南栩!”果然阿沫开始高八度吼他,“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还是脑袋被门夹了!你什么不好玩,你玩焦木!还是三昧真火的焦木!你父王没跟你说过么?两百岁的小孩都知道不可以在家里玩焦木的了,你今年都已经几岁了!你……你竟然还是我师父!”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为了,我打扫了整整好几天,才收拾干净的,现在又给你弄得一团糟!”她怒不可遏,打开宫门道:“你现在就给我出去,不许再进宸安宫!” “阿沫,我不是玩!”迦南栩一着急,披着床单站起来,跟在,阿沫后面急忙解释,“我就是想让你晓得,他是个人偶!菩提木做的人偶!他不会给你幸福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人偶”突然走了过来,将阿沫搂到身边,又将迦南栩阻挡在三尺之外,语声淡淡,却带了一丝鲜见的嘲讽,道:“木偶给不了的,你迦南公子就能给得了么?” 阿沫闻着那阵熟悉的寒梅冷香,蓦然抬头,黑亮的眸中幽幽企盼。 “璟华,真的,是你吗?” ------------------------------------------------------------------------------------------------------------------ 侍卫大哥将狼狈的迦南栩赶出宸安宫,又贴心地将宫门关好。 宫里便只剩下这两人。 阿沫喜极而泣,眼前的男子长身玉立,那眉山远黛,那薄唇淡画,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了千万次的容颜。 看,他正浅笑垂眸,望着自己,眸上羽睫轻颤,幽黑的深眸看似平静,实则却汹涌着无尽爱意与相思,如同地心深处涌将上来的狂风巨浪,下一秒便要吞噬理智,天翻地覆。 “璟华,真的是你?”阿沫哽咽着,不知不觉泪便一滴滴滚落下来。 “是我。”璟华紧紧拥住她,极力克制,却也是语声轻颤。 “不,我怎么知道是你!我已经快要两年多没见到你了!” 阿沫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要错乱,她逼着自己不停说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语无伦次。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在公审前一天!对,你还说要回来用晚膳的,你还让我等你!你……可你今天才回来!都已经两年了,呜呜……你真是个混蛋!” 她说到后面,抽抽噎噎又开始哭。 是啊,两年多了。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以为自己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没有他,习惯了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睡觉,习惯了让自己不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兴高采烈,也习惯了在父王或者青澜的面前掩饰悲伤。 她以为自己习惯了那条寂寞的小径,习惯了每天对着一张帘子自言自语说笑话,习惯了用酒精来麻痹神经,强迫自己沉沉睡去,也习惯了好第二日醒来继续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但,什么才是真正的习惯? 习惯是融入生命里的那个样子。 而她的生命中,早已经刻上了他的样子。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翩翩白衣,他的缱绻温柔…… “沫沫,对不起。”璟华捧着她的小脸,心疼地替她拭去泪水。 “是我不好,我让你担心了。”他也是不能自已,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觉得词不达意。 “你竟然连我都瞒着!却让大哥、沅姐姐还有青澜哥哥都晓得!还有你大哥,每天赶着那个恶心的木头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知道有多恐怖吗?” “那个,总得有人主持大局,我刚继位不久,我怕有人趁我不在,引起朝局动荡。”璟华抱歉道。 “你怕?你怕就别逞能啊!” 重逢时的感天动地褪去,阿沫清醒过来,开始一桩桩列数他的恶劣行径。 “你为什么要逞能去受那九轰天雷!你明知道那玩意儿会轰死人的!你要是真的不想判琛华,你是天帝,就是护个短又怎么了!” “沫沫,我愈是身为天帝,就愈更应执法公正,不能枉顾徇私!”璟华无奈解释道。 “那你偷偷和琛华换了身体就算执法公正了吗?” 阿沫完全不体谅他苦衷,咄咄逼人道:“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天雷轰到人身上,不论是谁,这刑就算是受过了?琛华的罪孽就算赎清了? 那你为什么不索性就让那个木头人代琛华去受刑?那多好!谁都不受罪!反正这段木头和你们家有缘,兄弟三个都代替过了,索性轰焦了就当历劫飞升好了,将来位列仙班,也是功臣一个!” “沫沫!”璟华无奈,却又觉得也无从反驳,只得道:“那是不一样的,是我没教好琛华,这令他误入歧途!” “所以你觉得他的罪孽,你应该替他承担?” “对。” “好,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是天帝,三界内不论人妖神魔都是你的子民,那是不是不论谁犯了错,你都得去挨那个天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总是喜欢把别人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论有没有道理! 璟华,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你的责任感泛滥到不可理喻!你太自以为是,总是认为自己应该照顾好所有人,应该让所有人都开心!如果没有,就是自己的错!” “沫沫!” “可是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到那样子的,璟华!你在兵部的时候,能一肩挑下整个天一生水,你现在做了天帝,你就能把全天下都扛下来了吗? 是不是天下只要有人犯了错,就是你的错,只要有人过得不开心,你就得牺牲自己去成全他呢?” “沫沫!”他终于打断她,沉默片刻后,缓缓道: “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我只是在救琛华!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二)重逢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语声低沉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重愈千斤。 “父君、母后都因我而死!除了我,琛华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不管他,谁管他!” “是呀,你管他,所以就不管不顾地替他去挨了这天雷!”阿沫讥讽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你有胤龙翼,就笃定自己能死里逃生?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死在诛仙台上,今后的事情怎么办!” “我不会死的,我有把握。”他终于低声道。 他服了个软,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 但他心疼阿沫这两年的委屈,久别重逢不愿再惹恼了她。不论她说得对与不对,有理没理,都一股脑儿认了下来,哄了她高兴再说。 “沫沫,我想过今后,我都……做了安排。”璟华望着她,柔声道。 “又是安排!”阿沫突然笑了笑,嘲讽道:“轩辕璟华,你真的是屡教不改!你总是要替所有人做好安排,却从不问别人愿不愿意被你安排! 上次你替我安排的是接手你的天一生水,做兵部大帅。这次你又替我安排了什么?让我在宸安宫里傻瓜一样地等着你?等你三年后焕然一新,风风光光来娶我?” “沫沫!” “你不要叫我!”阿沫怒极,扯着嗓子叫得都发痛,那日日夜夜的煎熬、委屈一下子冲上来,令她怎么样都无法平静。 “你只晓得逞强,去履行你做哥哥的神圣义务!你只晓得受了伤就一个人躲起来自暴自弃!轩辕璟华,你口口声声责任道义,那你对我的责任在哪里!你让玹华大哥和沅姐姐平白无故为你担惊受怕,你对他们的道义又在哪里!” 她激动至极,眼泪一颗颗如断线的珠子般接连不断地滚落下来,却连擦都不愿意擦,就这么倔强地,不折不挠地死盯着他,那目光中的愤怒比方才迦南栩的三昧真火更强烈得多,几乎要把璟华烧得无处容身。 “沫沫,是我不好。”璟华无言以对,默了半晌道,“我……我以后不会了。” 阿沫用力吸了吸鼻子,怒极反笑。 “以后?你确定吗? 你上次说再也不会轻易去死,再也不会离开我,可这次还是食言了。 即便我已经成了你的未婚妻子,你还不是一样抛下我,去做你自以为是对的事情吗? 甚至,你连个招呼都不打,从头到尾把我当做小孩耍。” 她突然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贴上他的唇。 璟华久未感受到她的气息,心神一震,以为她又要撒气咬他。 谁知却没有。 她只是在他微凉的唇上一吻,极轻极轻一吻,又立即放开,像是怕自己贪恋他的温柔而无法自拔。 “我太喜欢你,璟华,可是和你在一起又真的太可怕。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阿沫轻轻道。 她不再愤怒,平静下来,黑曜石般的眸中闪着泪光,“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这每一天都是自己在做梦。 所以你说下次,我听着就怕,我怕下一次我就撑不过去,而真的疯了,或者又做出其它什么疯狂可怕的事情来。 所以,我早就想好。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我就离开这里。因为看到你没事了,我才能放心,才能去好好想清楚,想一种能适合我们俩的相处方式。 璟华,我必须这么做,在下一次到来之前,在我还没彻底完蛋之前。” 璟华就怔怔地听她说,然后又怔怔地看着她打开宫门,大步朝外走去。 她好像还回头说了句“再见”还是“后会有期”之类的,但他整个脑子都是闷的,也没听清楚。 所以,就这样了? 他们两个,生离死别整整两年,却又在重逢不到半个时辰里,再次分手? 璟华望着阔别已久,如今又四处狼藉的宸安宫,一下竟觉得茫然起来。 他曾经一次次幻想着他回来时的场景,幻想他与沫沫的久别重逢会是怎样的紧紧相拥、互诉衷肠,却没想到真的见面了,却是像今天这样。 是真的离开太久,让曾经的亲密无间变得陌生了吗?还是他已经在那个小屋子里呆习惯了,反而不适应这浩渺辽阔的九重天了? 沫沫最后说了什么? 说要去想清楚今后如何与他相处?这,这是一件十分为难的事情吗?竟又一次让她离开自己,一个人走掉? 沫沫,我该怎么做? 怎么才能既做那些我该做的事,又不让你伤心? ------------------------------------------------------------------------------------------------------------------ 玹华烧了整三大桶水,才灌满那个特大号的浴桶。 大是他要的。这里地方小,根本不可能在房间里弄什么浴池,为了能和阿沅晚上一起泡个鸳鸯浴,他跑了镇上好几家箍桶铺子都没有寻到满意的,索性自己动手打了一个。 打完之后,玹华就发觉貌似是太大了一点,房间里根本搁不下。不过也没关系,璟华不是走了么?他那屋子虽然小但如果把床榻靠靠边,再把桌椅什么都挪走的话,光放个浴桶倒也正好。 玹华觉得不错,以后就将这屋子作为他和阿沅的沐浴房好了。他把热水全部倒进桶里,又趁热洒了许多的金盏花、铃兰花瓣下去,花香被热气一熏,顿时弥漫在整个屋里,氤氲着,荡漾着,意醉神迷。 “阿沅,我带你去个地方。”玹华用帕子轻轻蒙住妙沅的双眼,柔声道。 “玹华,你又弄了什么花样?”妙沅好笑,她这个夫君在璟华面前总是一本正经一个大哥样子,其实关起门来,就像个孩子,时不时要跟她面前邀宠。 “阿沅我背你去好不好?”玹华突然心血来潮。 “啊,不用,我现在好手好脚,自己走就好啦。”妙沅想起之前自己瘫痪时,走到哪里都是由他背来背去,堂堂太子殿下搞得跟个坐骑一样,可真是委屈了他。 玹华却从未想过这些,笑道:“我喜欢背阿沅。许久没背,浑身都发痒了,就让我背一下嘛,反正近的很。” 他力气极大,一弯腰将妙沅背了起来,轻松至极。 “阿沅,你闻香不香?”不过就几步路,玹华似乎没背过瘾,等到了那件沐浴房仍不肯将她放下,而是转为抱在了怀里。 “好香……又好热……”妙沅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白皙俏脸飞起浅浅红霞,将头埋入玹华胸口,声如蚊蚋道:“玹华,你……替我倒了水沐浴?” “阿沅真聪明,不过我可不是替你一个倒的水。”玹华轻轻解开妙沅眼睛上的帕子,然后又片刻不歇地去解她的衣服,将口附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和阿沅一起洗,好不好?” “啊,玹华……”妙沅的面皮烫得简直要烧起来,虽然日日相处,朝朝相伴,但每次玹华摸到她身上仍旧像第一次那样,令她浑身战栗。 “阿沅,这个金盏花是好东西,可以美容呢。阿沅要多泡泡,泡得皮肤又白又嫩。”玹华说着,已经轻柔地褪去了她所有的衣衫,又解开她的发辫,将白如酥雪的娇人儿轻轻放入水中。 “真是委屈我们阿沅了,跟着我东飘西荡,居无定所,连泡个澡都在这么逼厄的地方。”玹华说着,也不客气地动手解自己的衣衫。 妙沅娇颜羞垂。 她虽一直沉浸于医术,于人情世故方面不太精通,但玹华将这话反着来说,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哪是她跟着他受委屈?明明是因为自己不愿上九重天,而令他连天帝之位都弃了。 他说,一方面按他们天族的规矩,拥有胤龙翼才有资格出任胤龙王,既然现在这对翅膀是在璟华身上,那自然只能由他来继任。 另一方面是因为蒄瑶,占着那个轩王妃的名头,自己若登基则就要认她为妻子,那万万使不得。 但真正的原因,不过是玹华不愿让妙沅有半分的委屈,半分的不情愿罢了。 因为前两个理由,都不是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 他们胤龙家的这个破规矩本来就是假的,他父君一辈子没胤龙翼,还不是好端端做了天帝,爷爷也是,爷爷的爷爷也是。除了胤龙老祖和现在的璟华,没有一个天帝是名正言顺的。 而蒄瑶就更简单,随便编排个什么理由,将她赶出天族去,隐姓埋名过自己的日子。到时玹华登基,另立妙沅为后,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说起来,这又是有证可循的。打破一夫一妻制的族规,另立他娶的也是他那个不争气的父君。 但玹华没有这么做。 他晓得妙沅不喜欢九重天,就主动提出来再也不回去,甚至连不回去的理由,他都冠冕堂皇地想好,免得妙沅为难。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玹华不知妙沅低头在想这些,兀自自言自语,“说起这浴池,我嘉佑宫里早些年似乎倒是有一座的,只是这许久未用,不知会不会漏水。但就算不漏水,也没有这里好。没有阿沅,哪里都不好!” 他除了浑身的衣服,露出一身矫健敦实的肌肉来,便也往池子里一扑,笑眯眯道:“阿沅,阿沅,我来了哦!” 这水本来就满,被他这么故意重重一扑下来,水花四溅。 玹华心满意足,刚把妙沅抱在手里,就听门外有人邦邦邦敲门,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道:“玹华大哥,沅姐姐,你们在家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三)涂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开门时的那张脸,臭得不能再臭。 果然是阿沫。 送走了璟华,又来了阿沫。 玹华腹诽道,阿沅替你们两个接生的时候,是少念了哪个平安咒么?让你们长大了都合起伙儿折腾你大哥大嫂? 倒是妙沅看到阿沫的样子,吃了一惊。她因为引来四海之水替迦南栩扑灭那个三昧真火,自己身上也弄得从头湿到脚,尚未清理,现在就是个落汤鸡的样子。 “阿沫,怎么会弄成这样?璟华呢?他不是今天第一天回去吗?”妙沅大感意外,“你没看到他?” “我看到啦,他扮作木偶人回来,还想给我个惊喜是不是?”阿沫嗤之以鼻,“哼,幼稚!” 妙沅无语。 “我们吵架了!我把他骂了一顿,然后我就走了!”阿沫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大哥,你们吃了么?吵架吵得我生气,一生气就饿!” 玹华板着脸,默不作声地去灶房给阿沫弄吃的。 “阿沫啊,可你们不是分开了那么久吗?今天才刚见面,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见面就吵?” 妙沅真不知该说这两人什么,叹道:“璟华他毕竟刚好一点,身子还弱,你有事不能让着他一点么?” “沅姐姐,就是你们一直都让着他,惯着他,他才越来越无法无天的!”阿沫说到这个,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恨恨道: “他莫名其妙地去替琛华受刑,好像这雷只要砸到他们姓轩辕的身上,这账就算清了,你说他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还有,他以为自己有胤龙翼,有多厉害,自说自话地去逞能,那你倒是能啊!还不是要你们俩照顾了两年多才恢复,还不是要我为他提心吊胆! 沅姐姐,你说叫我别骂他,可他就是欠骂!别说我,我打赌玹华大哥也可想骂他了,只是不敢对你说。” 玹华从门外端进来一盘煎饺,一叠醋蘸辣椒,放在阿沫跟前,总算紧绷的脸露出一丝笑意,赞道:“好姑娘!大哥本来今天要生你气的,看你骂那头犟驴子骂得这么爽的份上,就不生气了。喏,再奉送一盘饺子!” “谢谢大哥!”阿沫笑道,转头又问:“可是大哥,你干嘛要生我的气?” 妙沅脸上一红,低下头去。玹华却笑道:“吃你的吧,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什么!” 阿沫含了一个饺子,嘴里鼓鼓囊囊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已经……” “已经是快要做娘的人了!”妙沅笑着替她说完,却突然面色一变,惊道:“阿沫,你……” “我怎么了?”阿沫又咽下最后两只饺子,见妙沅惊悚地盯着自己的小腹,不明所以。 “沅姐姐怎么了?我这才吃了一盘,没很撑啊!”阿沫心道,莫非沅姐姐也跟阿湘姐姐一样,觉得婚期将近,要限制自己的食量了?可近来为璟华担惊受怕,貌似还瘦了一些的。 “不是,阿沫,你……你不是都要当娘了么?玹华说你……你已经……” “我已经怎么了?”阿沫哭笑不得,“沅姐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的肚子,我被你搞得好紧张。” 妙沅不再说话,走上去抓起阿沫的手腕,变色道:“你从来都没有怀孕?” 阿沫铜墙铁壁似的面皮也红起来,声如蚊蚋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我什么时候怀过了?” 妙沅朝玹华瞪了一眼。玹华其实早有疑惑,因为他也发现这两年来阿沫的身材始终没怎么变过。可他是男子,又怎么好意思总是去研究自己弟媳的肚子,所以也始终不闻不问,只是每天尽忠职守地将那个越来越大的弧带给璟华看。 但今天,他也终于忍不住道:“阿沫,你那个弧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沫点头道:“唔,那确实是孩子啊,每天都在长大,我给璟华看,他应该会喜欢。” “可你不是……不是没有吗?” 阿沫眨眨眼睛,狡黠道:“谁说那就是我的了?那个是蒄瑶的孩子。” 玹华瞠目结舌。 拿别人家的孩子去刺激自己男人,要他振作起来的,阿沫你果然有大智慧啊! ------------------------------------------------------------------------------------------------------------------ 阿沫不仅有大智慧,而且还有好运气。 玹华打的那个超级大浴桶,自己还没洗上,又先便宜了阿沫。 在他为阿沫重新烧好了洗澡水,看她心满意足地走进璟华的那个小屋子后,哀叹了一声,心中彻底放弃。 我算是弄明白了,敢情阿沫姑娘你是二弟的救星,可你们俩却都是我玹华的克星。先是心惊胆战地伺候大少爷,好不容易把他养得差不多送走了,他前脚刚走,你倒是后脚又来了。 这小屋子是特别对你们俩的八字么?一不高兴就往里一蹲?行,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明儿就带阿沅走,随你们俩个闹去! 他悻悻地打算回房,又突然想起来,朝阿沫高声道:“对了,浴桶边上的小柜里还有一些金盏花瓣,你如果想要,就放进水里。” 阿沫隔着门高声应道:“哦,还要给你和沅姐姐留一点吗?” 玹华没好气道:“不用了。我们不洗了。” ------------------------------------------------------------------------------------------------------------------ 其实阿沫也没洗什么金盏花。她没那个心情。 因为刚进屋,她就看到了那道帘子。 它就挂在房门口,支在两边的房梁上,已经被卷了起来。以前每次看的时候,帘子都是朝阳垂着,直到今天这样卷了,阿沫才发现,原来那个素白的帘子上还有一些极浅的小暗纹。许是日日被直晒的关系,现在看起来,又比当时的颜色要更显旧一些。 原来自己一直看了两年多的那道帘子,从房里看,是这个样子。 原来璟华,就一直是在这个地方,看着这道帘子,听着自己在外面叽叽喳喳。 这屋子可真小,这床也好挤。阿沫想。 她匆匆洗了,就跳出来,沅姐姐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替换,她却没有穿。自己去柜子里翻了件璟华的旧袍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她使劲嗅了嗅,好好闻的味道,璟华的味道。 她低头想笑,却又觉得鼻子一阵发酸,然后眼睛也跟着酸起来。 啊,好久没好好闻他身上的味道了。自己刚才真傻,只偷工减料地亲了那么一下,应该好好抱一抱才出来的嘛。 不过没关系,璟华已经好了,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她安慰着自己。自己这么做是对的,璟华这种人该当好好骂一顿,否则下次还不知道又会脑子一热,做什么蠢事,可不见得每次都有这么好运。 唉,天下人人都以为他沉稳从容,只有自己晓得他其实是个冒失鬼。人人都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也只有自己才明白,他其实混蛋透顶。 阿沫在女孩子里算个头小的,而璟华在男人里又算是高的,他的袍子穿在阿沫身上就像裹了个床单一样晃晃悠悠。但阿沫不管,她提着衫子不让自己绊倒,然后就往床上一躺。 这个傻瓜,就在这里躺了整整两年啊。 阿沫趴在那个被褥上,用力吸着,想更多吸进一些他曾经的气息。 一直睡在这里,是怎么样的一个感觉呢?阿沫想。 动也不能动,整天整天地躺着,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连呼吸一次都那么吃力。璟华,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我也曾经被打碎了全身的骨头,但是那时候有你替我治伤,还日日夜夜陪着我,我一个多月就长好了。 可是你,整整两年啊!而且沅姐姐说,你不但是骨头碎了,筋脉全断,连内脏都已经完全废了,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阿沫趴着的那条衾被逐渐被氤开了一小滩水渍,在她眼睛的下方。她把头扭过去,可水渍又跟到了新的地方。 璟华,那些个睡不着的夜里,你在想些什么呢? 是不是和我一样,你在想我,而我在想你? 是啊,我好想你。想啊,想啊,拼命地想。 想到心像被剜了一样,想到恨不得立刻就冲过来,剪掉这条讨厌的帘子,扑到你怀里。 阿沫将被褥垫高,学着他生病时的样子,让自己半靠在床榻上,然后闭上眼睛。 璟华,你那时候,是不是就这样躺着,日日夜夜,分分秒秒? 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抵抗思念、恐惧、绝望,孤立无援。 眼泪又从闭着的眼眸里淌下来。她用手背擦了擦,睁开眼来,呆呆地望着帐顶。 帐顶上,有些古怪。 阿沫坐起来,半跪着去研究帐顶上那一片片白色的东西。等她终于看清之后,她突然捂着嘴,惊讶到几乎要叫出来。 那是她画的画,那些随手涂的,几乎连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的画。 帐顶上,几根细线绑着,那些纸片就插在横七竖八的细线中间。如果在她刚才躺着的那种位置,正好是一抬眼就能望见。 璟华一直在看她的画。 那些她在午后,斜倚着靠窗的桌子,或者坐在小院里随便涂抹的画作,都被他收为至宝。 在他发病的时候,在他不能动弹的时候,在他一次次被病痛折磨得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总是抬起头,去看一看她的那些画。 他看着它们,就会想象有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她坐在阳光里,拿着笔涂鸦。她是上天的宠儿,她让世上的美好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一笑所有的花儿都跟着开放,她的快乐哪怕最好的画师都无法描摹。 看着那些画,璟华就会笑,哪怕痛到晕厥,都会在昏睡中笑起来。 她是你的,她在等你。 轩辕璟华,一定要撑过去,一定要好起来!要站起来,走回她身边去!要拿起剑,永远守护她! 事隔经年,璟华的心声仿佛仍回荡在这个小屋子里。阿沫听到了,她将那些画一张张取下来,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四)笑话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璟华静静地站在门口。 那个天下第一可爱的女孩子,披散着如瀑秀发,身上还穿着他的长衫,却抱着一叠旧纸片,哭个不停。 “是觉得自己画得太丑,终于良心发现了么?”璟华打趣道。 但他好像真的不擅长说笑话,阿沫瞥了他一眼,反而哭得更凶。 “好了好了,怎么一见面就哭。”璟华摸摸她的脑袋,她的头发还是湿的,连带后背的衣服都湿了,整个贴在身上。 璟华叹口气,又开始拿出巾帕替她擦头发,“我说了多少次了,沫沫,洗完澡一定要把头发擦干,不然就容易着凉。” 阿沫兀自狠狠抽泣,呜呜哭道:“你个混蛋,你现在怕我着凉啦? 我过去那么久都一个人洗澡,一个人睡觉!你从来不管我,也不来给我擦头发!我一直都只吃肉,不吃蔬菜,你也不管我! 你把我关在门外,让我像个傻瓜一样在外头唱唱跳跳,你就跟看白戏一样……” 璟华的手滞了滞,委屈道:“我没有看白戏,我都认真在听。” 她又开始耍无赖,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你就是看白戏了!你当场看了还不算,等我走了,你还把我的画都藏起来,接着偷偷地笑话我。” 璟华暗吁了口气,一般他的沫沫开始这样不讲道理的时候,就表示她的气快生完了,只要再坚持哄一哄,让她发完最后一点脾气,就算大功告成。 “你说,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画都绑在这个上面?你真的当成宝贝,不应该压在枕头底下吗?”阿沫故意放大声音,想掩饰自己刚才的伤心。 “呃,是画得有些可怕。”璟华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为难道:“我试过放枕头底下,连着做了两天噩梦。”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那时候他筋脉俱毁,特别是发病的时候,根本没力气再从枕下抽出那些画作,而只好平时就将它们绑在帐子顶上,这样一睁眼就能看到。 “好啊,你就很了不起么?”阿沫取笑他,“你没觉得自己之前读的那些书有多没品位吗?如果不是我找来那些笑话书读给你听,你的人生简直无趣至极!” “是啊,笑话书倒是不错。”璟华也笑道:“我受益匪浅。” 他擦干了她靠外边的头发,却擦不到里面的,刚想叫她转过来,却又改了主意,一把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 阿沫并不反抗,反而极惬意地将自己深深埋在他怀里,像只懒惰张扬的猫,娇蛮道:“你哪里受益匪浅了?你这人说话惯不可靠,说不定面上这样哄我,却偷偷腹诽我学识浅薄,除非……除非你给我背一段我才信。” 久违的温香软玉在怀,璟华心神迷荡,她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脖颈里,下身竟不不由自主地一紧,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阿沫不知他微妙变化,只管催道:“你快点,背个笑话给我听听。” “背了,沫沫就不生气了好么?” “哼,看你背得好不好。”阿沫趾高气昂道。 璟华笑笑,开口道:“从前有个秀才,年近七十。他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他想自己晚年得子,于是就取名叫做‘年纪’。 没想到一年后,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秀才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就取名叫做‘学问’。 第三年,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秀才自嘲道:‘这么大岁数了,还屡屡得子,真是笑话。’于是给小儿子取名为笑话。 三个儿子长大后,秀才看他们无所事事,就打发他们一起进山砍柴。回来后秀才问妻子说:‘三个孩儿谁打的柴多?’ 妻子说:‘年纪有了一把,学问一点没有,笑话倒是有一担。’ ” 璟华还没讲完,阿沫已经前俯后仰,跳起来捶着床板,大笑道:“年纪一把,学问一点没有,笑话倒是有一担!哈哈,璟华,这秀才的名字可取得十分好!” 璟华将逃走的人儿又拉进怀里,在她秀发上轻轻一吻道:“我讲得这么好,沫沫可原谅我了吗?” 说实话,璟华的笑话确实讲得比阿沫高明多了。虽然是同样的内容,但璟华讲的时候自己不笑,只是一路铺垫,娓娓道来,最后才一下抖开包袱,那效果就到了。不像阿沫,说个笑话,自己先笑得不行,趴在桌上讲都讲不下去,这还听个什么劲? 不过得这么说,阿沫不论笑话说得多差劲,不论涂鸦画得多不成体统,但她也能顶得上最好的说书人和丹青师。 因为她是阿沫。 对于璟华这种宠妻宠到失去客观的人来讲,她做什么都是世上最好,无人可及。 阿沫倒也是颇意外,“这种无聊的东西,你竟真的去背了?” “是啊,你走以后,我将你留下的那些书抄了好几遍,自然能背下来。”璟华道。 “抄了好几遍?为什么?” “嗯,要练腕力啊,正好手边没其他书,就拿你的那几本书抄了来练字。”璟华漫不经心道。 他从小就是书痴,宸安宫更被誉为是整个天庭的藏书阁,即便今天蜗居在这个小镇上,又怎么可能手边没书?只是他愿意抄那些,边抄边想她而已。 “沫沫,原谅我好么?”没什么征兆的,璟华突然将她放在床上,使法力反手关上了门。 “唔,璟华……”阿沫这才意识到一贯温柔似水的男人似乎已经转了火性,皮肤发烫,连喷吐出的呼吸都是灼热撩人。 “璟华,你全好了么?”阿沫心领神会,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璟华微恼,他有些任性地扯掉阿沫的衫子,让她雪白的娇躯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 脉脉双含绛小桃,娇柔一捻出尘寰。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 “呃……”璟华全身一震,他本想给她点颜色瞧瞧,谁知却反噬到自己身上,眼前的景象只叫他一阵眩晕,喉咙发紧,血液直冲天灵。 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竟连小衣都未着,他拿掉了那件大袍后,她竟然就*裸地躺在自己面前! “沫沫,你……你怎么只有这一件?”他像被掐了喉咙,吐字艰难。 “我还没来得及穿,你就来了。”她悠然地躺在那里,像猫儿在阳光下四仰八叉,懒洋洋道:“反正你要脱,还穿它干什么?” 璟华已经说不出话来,阿沫讲的什么,他也浑没听进去。 她就明晃晃地躺在自己面前,两年不见更是娇嫩丰盈。她就像一朵花,脱去了稚嫩的青涩,恰好当着他的面,恣意盛放。 他目睹了她花开的每个刹那,那恰到好处的绚烂,那含羞待采的芬芳,每一滴血液都在他身体里兴奋得尖叫,横冲直撞要抵回那七百个寂寞压抑的昼夜! 他的皮肤绷紧,呼吸滚烫,身体里有个巨兽一声声咆哮,挠拨着着浑身的血脉贲张,直硬到发痛! 他一把撕扯掉自己的衣衫,长驱直入! ------------------------------------------------------------------------------------------------------------------ “沫沫肯原谅我了么?” 璟华抱她在怀,躺着慢吞吞道。 这张床,他睡了无数个日夜,却没想到还有一天能睡得如此令人意犹未尽。 阿沫却脑子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 璟华知道她又是开了小差,思绪早不知飞到了何处,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笑道:“沫沫在琢磨什么?这么入神?” “呃,我在想那个秀才。” “哪个秀才?” “就是笑话里的那个秀才啊,生了三个儿子的那个。” “哦,秀才怎么了?”璟华好笑,他们方才云雨,她的小脑瓜里却在想那个笑话里的秀才。 “璟华,我在想,我们以后给孩子取名字,可不能这么马虎,不然他们以后长大了,该怨咱们了。”阿沫一本正经道。 璟华微笑道:“咱们孩子的名字好像老祖宗都已经取好了,族谱里都有,照着用就行了。” “啊?”阿沫失望道:“我生的孩子,凭什么让你祖宗取名字!万一这名字不好听呢?” “你觉得璟华不好听么?” “唔,还行吧。”阿沫撇撇嘴,勉强道,“生僻,不实用。我可跟你说好啊,我将来的名字可要自己取的,才不理你老祖宗的!” “好,沫沫自己取。”璟华再次没有原则。 阿沫心满意足,这才又躺回到他怀里,似有意无意道:“璟华,你看了我给你的信吗?” “看了啊。” “今天大哥对我说,我才晓得,原来大哥他们一直以为我画的那个弧是我肚子,”阿沫有些不好意思道,“他们以为……以为我是想对你说,我有了你的孩子,叫你快点振作起来呢!” 璟华半撑着身子,墨发低垂,望着她似笑非笑。 “璟华,你笑什么?不会连你也误会了吧?”阿沫叫起来,“你也以为我是假装怀孕来骗你的?” “我自然是看懂了。”璟华慢吞吞道,“我不是也给你回信了嘛。” “那你说说,我写的是什么意思?”阿沫不依不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五)交换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微笑了下,“你的那个弧是想告诉我,因为我的关系,所以蒄瑶的孩子能得以平安,以后若有机会,他们一家仍有夫妻团圆,父子相认的一天。” 阿沫略有羞惭,咬唇点头。 璟华又道:“你日日画弧,是想告诉我,就像这孩子的生长一样,我每日的努力虽微不足道,但只要坚持,决不放弃,终有云开月明的一天。” 阿沫又点头,满意道:“不错不错,璟华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璟华在她小脸上一吻,接着道:“你最后一日画的那条红线,是想说婚期将近,倘若我身子好了,不妨早些回来,是不是?” 他不待阿沫回答,复柔声道:“我也回了信,是要告诉我的沫沫说,感谢你父王给你取了这么好的名字,教了这么好的女儿,能与我相濡以沫,不离不弃。这个,沫沫可看懂了吗?” 阿沫垂了头,轻声低语道:“我也看懂啦,所以我才卖力地打扫着宫里,想迎你回来。” 璟华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她道:“你既迎着我回来,那又为何要跑掉?” 阿沫噘着小嘴,摇头道:“我也不晓得,大概是你实在太可气了,一见到你我就气到发昏!” 璟华微微蹙眉,不解道:“可是从沫沫你给我的信来看,难道不是都已经理解了我么?你确实赞同,也认为我这样做是有价值的,才会写那些信来鼓励我,让我尽快振作起来,不是么?” “才不是!我从不觉得你这样做是对的!不过你那时惨得很,我就假装理解了你,让你心里好过一点,想等你好了再找你算账!”阿沫侃侃道,丝毫不以为耻。 “沫沫!” 璟华懵了懵,这才恍然,不想自己枉顾聪明,竟还是栽在她的手里!不过,自己可不就是栽在她手里了吗?早就栽了,甘之如饴,死心塌地。 璟华好气又好笑道:“你……你竟骗我!” “对呀,我骗你,怎么了?你骗我那么多次,就不许我骗你吗!”阿沫洋洋得意,挑衅道:“再说,我骗都骗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欺骗天帝,可是要受惩罚的。”璟华不怀好意地笑,他坐起来,将阿沫轻轻抱到自己身前。 “璟华,你……你要干嘛?”阿沫有一种不秒的预感,警惕道。 璟华从后面将唇重重压下来,轻咬她的耳垂道:“叫你以后还敢骗我!” ------------------------------------------------------------------------------------------------------------------ 进入了秋季之后,九华山总是潮湿多雨。有时候上午还放着晴,下午就电闪雷鸣,然后就是哗啦啦的瓢泼大雨,淋得涧水高涨。 琛华十分怕打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雷总是让他无比恐惧。 焦躁!愤怒!疯狂!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蹿出来,这东西极凶猛又顽固,埋伏在他心底深处,每当隆隆的雷声响起,那东西便从沉睡中苏醒,露出尖尖的牙,撕咬着铁链,发出晃郎晃郎的刺耳声响。 那是个红眼睛的恶魔! 琛华在梦里梦到过。有几次打雷恰好在半夜,他还在梦里,然后那个恶魔就占据了他的梦。他看到那恶魔被绑在一座高台上,雪白的头发垂下来,显得邪魅狷狂。 许许多多的人围着那座高台,有人哀叹有人叫好,当半空中那只五雷兽被牵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穿着华贵朝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他好像地位很高,每个人的行动都需要他颔首授意。 果然,等他再次许可后,那第一轰天雷便砸了下来。 “啊,不要!不要啊!”琛华一下跳起来,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梵心塔外果然又是极阴沉的天,大风呜呜地,将无力的树叶都吹得漫天飞旋,有几片顺着小气窗,落进了塔里,就在琛华蹲着的前方。 “陈公子,陈公子!”小林气喘吁吁地跑到塔底下,“我来了!” 琛华正心慌意乱,乍一听到小林的声音十分高兴,却道:“就要下大暴雨,你还来做什么?今日没什么线索,你快些回去!” 小林好心道:“陈公子你不是怕打雷么?我这才来陪你。” 远处已有闷闷的雷声响起,渐行渐近。 琛华极是惊惶,却又挂念小林,不耐催促道:“我没事的,你快些走。等下若雨水引得山洪暴发,你回不去可就糟糕了。” 小林与琛华已作伴一年,虽未见过面,但隔着塔墙日说夜聊,感情日深。他觉得陈公子虽有点富家公子的通病,但心地很不错,又教了他许多法术。在小林心中,早已将他当做知己好友。 小林是个讲义气的人,琛华托他去找他的家人来,他也一直没找到,觉得挺不好意思,既然他怕打雷,那就在这里陪陪他,有人壮个胆也是好的。 他有备无患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蒲团来,靠着塔身坐下,大声道:“陈公子,你别怕。我今天就在这儿陪你,等不打雷了,我再走。师父说处处可修身,事事可积德,我今天在这里陪你渡过这暴雨天,也算功德一件吧。” 云层压得越来越低,远远近近已有不少的轰隆声,吞没了小林最后几句话。 陈公子张皇在塔中央,仿佛诛仙台上情景再现。 那震耳欲聋的雷声,又将他带回天雷极刑之下。 ------------------------------------------------------------------------------------------------------------------ 这个地方琛华来了很多次,但今天似乎略有不同。 所有的感受都更为清晰,他清楚看到那些身份尊贵的族长们里里外外坐了前后三排,一个个正襟危坐,面对自己,露出鄙夷或唾弃的眼神。 他也听到两个年纪略长的男人,白发苍苍,满目凄怆。他们跳起来数落一条条罪状,那状纸打了几个褶,还是长得拖到了地上。 琛华听了几句,他们说的是“吸血食肉,暴虐无道”,又说什么“嗜杀成性,狼戾不仁”……这和他以前的那些噩梦并没有很大区别,每次他在噩梦中醒来,也曾琢磨,他觉得这应该就是那个白发恶魔受审时的样子。 但不知道那个恶魔做了什么,竟让自己和他交换了身体,自己被关在这梵心塔下,而他却逍遥法外? 琛华很怕打雷,但又很期待打雷,因为每次雷声都会把他带回到那个场景中去,让他目睹当时发生的一切。 前几次,都是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希望今天的梦境都持续久一些,让他能看清楚那个白发赤瞳的恶魔到底是谁?让他明白那个交换身体的把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琛华在人群中又仔细找了找,不对,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他始终没有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红眼睛的恶魔。那两个老头越来越激动,涕泪纵流,终于其中的一个跳上了高台,开始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 对,他们在骂自己!那个红眼睛的恶魔—— 就是自己! 琛华大惊失色! 果然发现自己已动弹不得,那是因为被铸了封印和法咒的铁链牢牢捆绑住!铁链漆黑,上有前人留下的斑斑血迹,因年代久远而变成恐怖的深红色。 低下头,飘动在身前的,是缕缕白发! 那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人高高在上,琛华惶恐地向他求助,却恰好遇到他悲悯的目光。 “二哥,二哥,救我!”琛华听到自己的口中发出惊恐的声音。 他的二哥不为所动,他笔直地坐在那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法目天王启奏道:“陛下,审检使已将罪状呈上,经查各项罪证确凿,如何定罪还请陛下定夺。” 天帝陛下眸光平静,缓缓开口:“按天族律法,该如何判?” 法目天王踌躇了下,道:“当受九轰五雷极刑。” 天帝转头轻咳了两声,遂微微颔首道:“那就劳烦天王行刑。” 琛华听到自己不断惊惶地叫着二哥,向他求救,可那个当天帝的二哥却丝毫没有心动,任由行刑官前来为他念种种超度的咒文,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 天帝的眸光平和甚至放空,望着远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焦点,整个人如同入定。 看台上,一个女子凄厉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她哭着尖叫,喊“琛华,琛华!” 她那么美丽,她美丽的眼眸里是重重的哀伤。 对,她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女子,不论自己是神是魔都深爱着的女子。 她太过伤心,还好有人及时给她拿了张椅子,否则她好像立马就要晕过去。她一会儿叫着自己,一会儿又朝着天帝跪下,俯下骄傲的身躯,磕头道:“璟华,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琛华心如刀割。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悲愤欲绝! 他听到铁链晃郎晃郎狂响,不知道是心里那个被封印住的白发恶魔急着要冲出牢笼,还是现在诛仙台上的这个自己做着垂死挣扎! 梵心塔外,狂风大作! 一道道霹雳狰狞地撕裂了天空! 世界早已是末世般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时空里,只有在闪电与闪电的中间,在那极其短暂的光亮中,才能让你看清现实的白! 一道酝酿了许久的雷声,终于落下! 诛仙台上,五雷兽亦吐出了毁天灭地的第一响! 琛华在那个瞬间,惊诧地看到自己的肉身漂浮起来,被璟华以强大的法力强拽入他的驱壳下!而与此同时,璟华亦将他自己的肉身附在了诛仙台上白发恶魔的体内! “蒄瑶!”琛华用最后一缕神识喊出了她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六)花白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深秋慕寒,下界多雨。最近花灵们送来的花也是参差不齐,凋零的多数。 蒄瑶即将临盆,身子愈重,神思匮乏,最近已很少出门。 但即便不出门,她也能感受到最近九重天上忙碌而喜庆的气氛,到处修葺一新,张灯结彩。就连银河里每颗星星,都给捞上来,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是啊,天帝要大婚了。 这比上一次天庭的喜事更要隆重的多。毕竟是登基不久的新帝,修为无敌,雷厉果行,三界里多少想巴结想讨好的,都赶紧趁着现在一表忠心。 而上一次则是太子大婚,一个不声不响呆若木鸡的太子,和一个可有可无轻如鹅毛的义女,凑在一起,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大家不过是看在已故天帝和姜天后的面上,才略表祝贺,来喝一杯喜酒。 蒄瑶鄙夷心道,她不加掩饰地嘲笑上一次大婚的男女主角,特别是那个卑微的任人摆布的新娘。 她美丽得就像一个玩偶,用胭脂涂满自己苍白的脸孔,她穿上了繁荣复杂的大红吉服,亦步亦趋摆出僵硬的笑脸,妄想那样就可以真正地融入到天族,拥有一个令人尊敬的贵族身份。 真是个蠢女人! 蒄瑶玉齿丹唇间轻抿一抹嘲讽,就好像在嘲讽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不过寥寥数载,但现在回想起来,已觉得从前的那个自己胆小又愚蠢,简直不忍直视。 早上来了两个工匠,说奉内务总管之命要将蕴秀宫再整修一下,被她挥挥手轰走。她讨厌那些个叮叮咚咚的嘈杂声,更闻不得油漆的刺鼻味道。 腹部已经隆得老高,孩子也甚活跃,药师说,产期便在下个月,会是个健康的男孩。 琛华, 你究竟在哪儿? 三界之内,普天同庆,人人都在传言,说下个月是天帝大喜之日,该会有什么样的福泽播洒人间?十八地狱中又会有多少厉鬼恶魔获得大赦? 可是琛华,又有几个人晓得,下个月也是我们孩儿出生的日子?恐怕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会在意吧。 就像我们很小的时候,你的每一个生辰都被重视,都会在瑶池大操大办,热闹上好几天,而和你生辰只相差一月的璟华,哪怕在宸安宫里病到要死,也无人问津一样。 这个世上便是这样,不会有永远的好运,也不会有永远的霉运。 蒄瑶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凄苦而叹气,她并不是那种后悔彷徨的女人,而真的是孩子大了,怀着他越来越吃力,她总是时不时地会叹上一叹,以缓解胸闷气短的难耐。 花灵们又送来了花,稀稀拉拉两篮子,放在她的宫门口。 蒄瑶扶着腰,缓缓站起,将那两篮子花搬进宫里,一朵朵拆了看。她连帐幔都懒得拉,已经快三年了,花灵们从下界为她带来数以万计恒河沙的花朵来,却没有一朵有琛华的记号。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公审那日璟华并没有出手相救,她的琛华早已在三年前就死在了诛仙台上。 如果琛华真的死了,那怎么办? 难道自己就把孩子生在这九重天上?让他成为一个没有爹爹的孤儿? 腹中狠狠的一脚,让她断了这个念头,她揉着肚腹,轻骂了一句,“小鬼,倘你真的没了爹爹,可就只剩娘亲一人了!” 她口中骂着,心中却酸楚起来,赶紧认真地去拣那篮子里的花,好压住那无孔不入的伤感。 一朵,没有。 两朵,没有。 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篮子里尚剩最后一朵天女花,已经被压得变了形,又或是收上来之前就已经破了品相,蔫不拉几地蜷在篮底。 但就是这朵恹得连颜色都快掉光的残花,让蒄瑶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将它拈在手中,蓦地连心跳都快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花瓣上,赫然绕着一丝白发。 ------------------------------------------------------------------------------------------------------------------ 来的时候就没有多少东西,现在要离开了也没什么好带的。 阿沫怔怔地在宫里头杵了好一阵,也没想出来要带什么回去。东看看,西看看的,倒是看出了几分不舍和伤感来。 每一件物事,好像都是和璟华相关的回忆,那些个甜蜜,那些个涩涩,那些个他不在时的漫漫长夜,还有那些个只属于她的——他的爱,他的宠,温柔无敌。 “不过是回去住个几天,好让我能到西海去迎亲。”璟华进来,看着傻傻坐在地上的阿沫,笑道:“你若实在不想走,那就别走了,反正我也舍不得。” 阿沫抬起头来,怔怔道:“不走?你怎么娶我?” 璟华把她拉起来,挽着她向梅园走去,微笑道:“大不了我从宸安宫的后门把你迎出来,背着你到三十六重天四圣境去兜个几圈,最后再回到宸安宫前门好了,也不是不可以。” 阿沫噗嗤一笑道:“你还记得这个?我以为你随口说了都忘了。” 璟华轻轻绕起她耳鬓秀发,柔声道:“我怎么敢忘?那时我只怕我做不到。谁知老天还是待我极好,让我能够梦想成真。” “你说梦想成真,可我现在都觉得还在做梦。”阿沫道,“璟华,你快拉下我的面皮,看看痛不痛。” 璟华笑笑,刮了下她的鼻子,“傻沫沫。” “真的,真的,你快拉我的面皮,拉重些。否则等我回去了,我定要天天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日做梦。” 璟华轻笑,微微低头,在她粉嫩的樱唇上一吻。 “现在可觉得是真的吗?”他轻笑。 阿沫咂咂嘴,意犹未尽,“唔,时间太短,很难确认啊。”她抬起眸,黑亮的眸中狡慧闪动。 璟华笑叹。 这个丫头,她不晓得自己这两年变得愈加动人,一颦一笑都会撩拨到自己心弦。 亦或是自己的定力真的愈来愈差,哪怕只是她不经意的一个回眸,都会让自己怦然心动,心猿意马。 “沫沫,这可是你先来冒犯我的。”璟华忍着笑意,假嗔道:“你可不要后悔。”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飞离了地面。 梅树本就不高,这天庭的梅树也不过就一人多高而已。璟华抱着阿沫,飞驰在梅花树林间,扑鼻的梅香,沁人心脾。 阿沫在他怀中,四周尽是与他相同的暗香,几朵梅花飘落到她发上,被他抬手给轻轻拂去。 “璟华,你这是要干嘛?”阿沫眨眼问道。 璟华轻笑不语。 他挥了挥手,一阵柔风轻起。枝头的梅花便脱离了束缚,飘飘洒洒踮着粉红色的舞步,乘着风儿漫天飞扬。 阿沫就在这花雨中徜徉,可惜那风儿却并不牢靠,一会儿撇下了半空的梅花,去逗地面上的残香,将它们托至空中,戏弄了一会儿便拂袖而去。 “沫沫,喜欢么?”璟华微笑道。 “喜欢,梅花好香。”阿沫抓了一朵放在鼻下轻嗅。 璟华又挥了挥手,那梅花雨还自顾自未停,天上却另有一颗颗白色的雪子飘飘洒洒落下。 素白的,如精灵。 一朵朵六角小花,如轻烟一般,流转,飞扬。 来时纤尘不染,去时点墨不惊。和着缱绻的思绪,和着温柔的眷恋,轻舞,飘零。 阿沫伸出手去,那些雪子一点都不冰凉,轻轻地落于掌间。它们如此乖巧,小小的身子精雕玉琢,亲吻着花雨,亲吻着她,久久不化。 “璟华,你怎么弄的?为什么这雪竟是暖的?”阿沫兴意盎然。 璟华笑道:“你不是说要做梦么?既然做了,就该更大胆些。” 他又是一挥手。 月升日落,星光璀璨。 方才还是白天的晴朗天空,刹那间物换星移,宸安宫的顶上如被一块缀满了宝石的黑丝绒缎给罩了起来,熠熠星辉,光彩夺目。 璟华羽睫轻颤,双瞳如翦水,挚爱沉沉如深海。 “沫沫,这是你的梦么?” 星空。雪夜。花雨。 深爱的男子英俊如昔,又将自己紧拥在怀。 这若不是梦,还有什么是梦? 阿沫点点头,她已经有些懵了,幸福浪漫得一塌糊涂,让她简直想哭。 “既是梦,那就让梦想成真好不好?”璟华轻捧起她的小脸,将三千发丝拢在颈后,吻上她的唇。 他的舌温热濡湿,边引导边等待,就像他每一次的谆谆善诱,极力隐忍,反更欲罢不能。 他并无太多经验,却似天赋异禀,适时出击,巧取豪夺!她亦不甘示弱,不知危险地积极回应!这大胆的举动,立刻令他兴奋难耐!深层次的情欲瞬间被点燃,如在风干物燥的季节里丢下一颗火种,熊熊*立时引爆三山五岳! “沫沫,我说过要给你最好的,就是现在,好不好?” “最好的?什么最好的?” 璟华笑,他将她摆在花丛间,温柔地解开衣衫,又立时用柔软的花瓣和温暖的雪花轻裹住她。 沫沫,你知道吗? 最好的—— 就是最幸运的我,遇到了最美好的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七)怪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爱在花间,也许是璟华认为的最好。 而阿沫也收获了她的最好。 她看到了璟华后背的胤龙翼—— 那对曾经黯淡褪色的胤龙翼,重新焕发出了新的光彩!不但恢复到原来的浓墨重彩,竟然还熠熠生辉,就像最一开始在胤龙始祖的遗迹中看到的那样,完全如星光般璀璨! “璟华,你的胤龙翼!全恢复了?”阿沫惊喜交加。 “好像是吧,我自己看不到。” 阿沫不可置信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在璟华紧实雄美的肌肉上,那些精致的线条就如用上古的神笔绘制上去的一样,静静地流淌着圣洁的光。 “那你知不知道它们现在是发光的,就像夜空里的星!”阿沫激动万分,“那是不是说你现在的修为比原来还要高深许多呢?有没有你们老祖宗那么厉害?” 璟华漫不经心道:“大哥是这么说过,我自己倒没什么特别感觉。就是穿衣的时候得注意些,尽量别透出来。” 阿沫欣喜若狂,扑到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刚想哈哈大笑,却又嗔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又不告诉我!说好了什么都不瞒我的啊!” “并非要瞒你,只是忘了。”璟华依旧是不徐不疾的语气。他心情十分好,只是不喜欢阿沫老是蹲在后面研究自己的背,几次想转过来,但又被她揿回去。 “傻瓜,这怎么能忘呢?”阿沫简直被他气倒,“拜托这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好吗!天帝陛下,你的胤龙翼恢复了!修为提升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当然有,”璟华还是把她拉到自己正前方,认真道:“我们要大婚了!沫沫,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 按照胤龙族的传统,大婚前新人确实是不见面的,待到大婚当日,由男方的兄长代弟弟去女方迎亲,然后接到男方家里,再接下来便是摆喜宴,迎宾客,洞房花烛,这后半场和大家所熟知的都差不多了。 皇室大婚呢,其实也是套用了这个模式,不过就是接回来之后再多一个祭祖和册封的大典,其它都一样。 既然有这样的规矩,阿沫磨唧了几天,终于还是回西海了。她两个小包裹一拎,青澜送她,顺便回去和老父吃个饭。 但两人走到南天门的时候,璟华还是匆匆赶来了。 一方面是舍不得阿沫,另一方面,璟华觉得三年前送阿沫回西海的时候,当时因为重孝在身,不便造访,就已经没有登门拜访岳丈大人了。现在既然已经过了丧期,如果再让阿沫这么自己回去,总归不像话。 他把阿沫看得很重,也就特别在意尨璃对自己的看法。生怕自己哪里做的怠慢了,让岳丈大人不满。阿沫是这么偷偷跑上九重天的,现在再让她这么孤单单地一个人回去,尨璃就算不说,心里也会嘀咕自己太不重视他这个宝贝女儿。 虽然说自己和阿沫的婚事早已经昭告了四海八荒,但璟华在尨璃面前向来是诚惶诚恐,从不敢端什么天帝架子。他自我检讨了下,发觉自己对尨璃的拜会,不过就是刚登基时的那次短短碰面,还有公审前的那次家宴,都不算什么登门求见。那再接下来,就该是大哥直接上门迎亲了,璟华觉得,在阿沫下嫁之前,自己怎么着都该去一次西海,表示下自己的诚意。 璟华既是放低了身份,以驸马的身份去拜见岳丈,那自然就不会带着天帝的阵仗。他轻袍缓带与青澜、阿沫一起,不过驾了个云头,就奔西海去了。 青澜熟门熟路,先行通报去了。阿沫自是拉着璟华东看西看,西海龙宫以奢华闻名,一路果然金玉满堂,珠光宝气堪比日月霞辉。 听说小公主带了驸马回来,那些蚌壳和海龟都从壳里探出头,鱼群和虾蟹纷纷躲在水草中,只想一睹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胆子大到敢娶阿沫公主为妻。 阿沫随手捞起一只乌龟,把它四肢都塞进壳里,团成个球,看也不看便往水草里随便一丢,顿时便有一大群鱼四蹿逃走,跑得慢的原地捧着脑袋瑟瑟发抖。 “看什么看!我要嫁去九重天了,你们以后一个个都可以睡安稳觉了!”阿沫吼道,“还不快鼓掌!” 果然,耳边响起许多贝壳互相敲击的声音。 阿沫心满意足,重新又做回温柔小女人样勾起璟华,憋了一个嗲嗲的声音,甜甜道:“璟华,觉得我们西海怎么样?” 璟华笑道:“我如果再早几年娶你,是不是他们都会给我烧长寿香?” 阿沫转了转眼珠道,凛然大义道:“这个呢,叫做此消彼长,纵然我西海的臣民觉得是欢欣鼓舞的事情,但恐怕又会殃及你们天族臣民,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璟华莞尔。 此时有侍从来通报说,尨璃尚在午睡,请璟华等人先在花厅等候,稍后便来迎接。 阿沫撅了撅嘴道:“这个时候午睡什么呀,父王他向来不午睡的,我都那么久没回来了,父王就不想念我吗?” 璟华心中略有起疑。尨璃与姜赤羽不同,向来便是谨小慎微的,莫说今天是自己亲临,哪怕就是普通的驸马也不该就这么大喇喇地午睡,二将客人晾在外头。 尨璃他这个午睡,莫非另有隐情? 但他不愿在这时候就提出来,令阿沫担心,微笑劝道:“就让伯父睡一会儿,正好我也没去过你宫里,带我去看看可好?” ------------------------------------------------------------------------------------------------------------------ 最近两年,尨璃得了一种怪病。 他会突如其来的,在某时某刻突然失去意识,然后再猛地醒来,却发现已不再原来的地方,中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完全空白。 有时候,他明明一个人在书房看他的账本,却突然眼前一黑,等自己再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海面,躺在沙滩上,晒得脖子都黑了。 又有时候,他明明在妻子的坟前,一边啰啰嗦嗦几个子女的近况,一边喝着小酒,也会突然间失去意识,再醒来时自己正在某个朝阳的洼地里,周围是一堆正在练太极的海龟阔太。 尨璃觉得这毛病十分要命,因为完全毫无整张,又无法控制。在他昏迷的时间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劫持了,还是像梦游一般自己跑的。短一些大概两盏茶,多一些会有一个时辰。而且前后地点的跨度也很大,有的甚至要相差几百海里。 尨璃偷偷找了药师来看,药师的诊断是可能鳏寡过久,肝火过旺,其它就都很健康了。尨璃无语,既然很健康,那他觉得自己多半是中邪了,但又不好意思说,毕竟苍龙王的修为能着了人家的道儿,也不是什么忒光彩的事儿,于是他寻思着有机会找个道法修身的高人给看看。 反正这个毛病,不痛不痒,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他唯一担心的是,万一在自己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被人捉住想办法进了他的金库,这就麻烦了。 好在渐渐地,他也琢磨出了规律,这毛病发作的时候,一般是在雷暴雨的前后,雷声一响,他就会犯。所以每逢要打雷了,他便将自己关在他自己的寝殿,上了锁,号称自己午睡,不准打扰,等雷暴过去了,他自然醒转。 这样倒好,他试了几次,果然锁了门就不再乱跑,他也放了心。就当是睡一觉,反正醒来也不掉一块肉。 他怕子女们担心,又怕臣民们耻笑,所以这个怪病就一直瞒着,对谁也没说。 这日当他蓦然醒来,走出寝殿的时候,侍从向他禀报说,青澜和阿沫都回来了,还有另外一个看着身份高贵的年轻人,与公主很亲近的样子,正在外求见。 尨璃腾地就跳起来了,敲着那只乌龟的脑壳道:“你这只笨蛋,那是天帝陛下,怎么能让他久等,待我速速去迎驾!” ------------------------------------------------------------------------------------------------------------------ 见了面,寒了暄,然后便是吃饭。 这似乎是我炎黄子孙的优良传统,做什么都要和吃饭搭边。成亲要摆喜宴,有了孩子要摆百日宴,凯旋归来有庆功宴,酬谢恩师有谢师宴,长命百岁有寿宴,最后一抔黄土还有个豆腐宴。 节日也是,春节吃饺子,元宵吃汤圆,清明吃青团,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到冬至了还得好好吃一顿,因为“冬至大如年”,冬至吃完了,接着春节再继续吃。 所以,在璟华拜见岳父大人之后,尨璃也是摆了西海最丰富隆重的一顿家宴,以招待这个从天而降的驸马爷。青澜作陪,阿湘、阿沫下首,但关于这个坐北朝南的上首之位,璟华却和尨璃谦让了许久。 尨璃强调说,三界之内无不以天帝为尊,自当璟华坐上座。但璟华哪肯,说他跟着沫沫的辈分,在尨璃跟前不过是儿臣,又岂可僭越? 就这么推来让去的说了半天,两人依旧谦谦有礼,你推我让。青澜和阿沫急了,正要催他们随便坐坐算了,好赶紧上菜。 却见尨璃突然全身一僵,然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八)孝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璟华离得最近,立时眼明手快,扶住尨璃。但见他已是双眸紧闭,陷入昏迷。 “父王!父王怎么会这样!”阿沫叫着扑上来,阿湘已经哭作一团,青澜也变了脸色。 璟华抓起尨璃手腕,他的脉息倒是好的,从容缓和,不服不沉,再看尨璃面色,也是红光满面,看着比自己都要好不少。璟华大概放下心来,心里暗忖这岳父大人倒好生懂得保养。 青澜急道:“璟华,我父王他到底是什么病?” 璟华摇头道:“脉象都是好的,并无急症。” 阿沫一把推开他,道:“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晕了?而且叫都叫不醒!璟华你让开,让我看看!” 她不放心,再去为尨璃扶脉,号了半天却同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璟华问道:“阿湘姐姐,请问伯父他以往有什么旧疾?或者……” 他沉吟了一会儿,换了种说法道:“或者最近有了什么特异之处?” 阿湘胆小,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但看着璟华他们都并不甚着急的样子,料想父王应该没什么大碍,也不好意思再一个人独唱,擦擦眼泪回想了下,茫然道:“父王身子素来康泰,大病从来不生,连小病都没有。” 阿沫道:“是啊,父王一直老当益壮,前两年我调皮的时候,他还举着藤条亲自来抓我,跑得比我都快!” 璟华示意青澜将尨璃扶到软塌上,沉吟半晌,对阿沫道:“沫沫,你也别急,我觉得伯父也许并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他又抬头对青澜和阿湘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于医术只是皮毛,还是要沅姐姐来诊治下,才能肯定。” 青澜道:“璟华你什么意思?我父王身体没有问题,那这突如其来的晕倒,又是什么原因?” 璟华道:“这个我也不好说,单纯的失去意识,原因多种,也可能是中了什么法术……” 阿沫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父王被人害了?” 璟华道:“我只是猜测,所以刚才问阿湘姐姐,伯父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阿湘见众人的目光又汇集到自己身上,知道自己身负重任,又努力回想了一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阿沫启发道:“阿湘姐姐,你天天在家不觉得异常。我和哥哥都很久没回家了,你把最近父王的日常作息都说一遍,我们和印象中的旧规矩比对一下,就能看出不同来了。” 阿湘点点头,她的性子最像尨璃,有点婆婆妈妈。看着自己的父王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虽然璟华说没事,但总觉得心里甚是慌乱,她一会儿折了条帕子绑在尨璃头上,一会儿又想着要不要去替他去取条薄被? 阿沫急得跺脚,“哎呀,阿湘姐姐,父王他既不是头风,更不是坐月子,你给他绑什么头巾啊!快想想到底有哪些奇怪的地方才是道理啊!” 阿湘脾气甚好,被妹妹这样说着也毫不动气,边回忆边道:“父王惯常早起,而且现在每日需早朝,总是天还微亮时分便已起身。起身之后,总是先去金库看一看,清点一下他的……呃,宝物。” 阿湘说到这里顿了顿,望着璟华有些不好意思。 璟华微微一笑。 倒是阿沫十分自然,跟璟华解释道:“这是我父王的习惯,每日早晚都要去金库转一圈的,金库很大,他说就权当是散步。人家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他是早晚数金银,天天笑吟吟。” 璟华笑道,“兴之所至,便是养身之道。沫沫,伯父这习惯十分好。” 青澜忍不住笑出声来,催促道:“阿湘,这同以往没什么不同,你接着往下说。” 阿湘道:“金库回来,他会再吃上两三屉富春包子,半壶碧螺春,吃好早茶便去了天庭。” 阿沫补充道:“璟华,这个做早茶的师傅是人界请来的,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宫里了,应该没问题。” 璟华颔首,示意阿湘继续说下去。 阿湘又道:“父王早朝回来,有时候都已经过了晌午,所以一般就直接用午膳。午膳过后,通常都会有牌局,如果不去的话,就会在自己寝殿中小憩一会儿。” 阿沫突然“咦”了一声,疑惑道:“父王怎么突然就爱上午睡了呢?我们下午回来的时候也是,小螺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青澜哥哥,父王以前从来不午睡的,就算不打牌,也会去岛上钓鱼,青澜哥哥你记不记得?” 青澜道:“阿沫,也可能父王年纪大了,所以逐渐精神不济。” 他有些落寞,叹了一声道:“也是我不够孝顺,总觉得父王年富力强,但其实……阿沫,可能我们的父王真的老了。” 他说着走到软榻边,望着毫无知觉的尨璃,心中愧疚,自责道:“我在兵部那么多年,父王总是写信来叫我回家,我嫌他啰嗦,放了假宁可在营里和别人喝酒赌钱都不愿回来。 就算难得有假回来,也在家里呆不住,今天和这个去打猎,明天和那个去游河。父王备好了晚膳,我也不用,总爱和朋友在外头喝酒疯玩。父王盼我归期,其实真的回来,也都跟我说不上几句话……” 阿沫也被他感染,自我检讨起来。她刚刚还嫌阿湘婆婆妈妈,现在自己却拿起那条薄被替尨璃好好盖上,愁眉苦脸道:“那我是不是也很不孝呢?青澜哥哥你在兵部就职也倒罢了,我才是真的混蛋,只晓得赖着璟华,却不晓得关心父王!父王这两年衰老得这么厉害,定是想我想的,呜呜……” 家中两个坚强的孩子都轮番自责,水做似的阿湘已经在那头又重新哭了起来。 下午尨璃未及时迎驾时,璟华就心中起疑,本想再问下阿湘,尨璃的这个午睡到底有个什么规律,每次大概睡多久,但又觉得现在一片祥和,父慈子孝的温馨气氛,自己不论开口说什么,都莫名尴尬。 好在就在这时,尨璃自己又睁开了眼睛。 他一见自己已躺在了床榻上,三个孩子围着自己,心中顿时哎哟一声。 糟糕糟糕! 千算万算,当着自己孩子的面倒也算了,竟然当着天帝陛下的面犯了老毛病!也不知方才失去意识时究竟做了什么,为何几个孩子都眼圈红红,满面悲戚,而天帝陛下又是一脸尴尬? “父王,你醒了!”阿沫最小,也最会撒娇,早已经一头扑上来,将脑袋蹭在尨璃怀里,呜呜道:“父王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久没有看到阿沫心里太激动了?父王,是阿沫不够孝顺,阿沫不嫁了,阿沫在家里陪父王,父王不要再生气了!” 璟华脸色白了白。 尨璃将她拂在一边,赶紧起来,向璟华赔礼道:“哎呀呀,老臣一时失态,竟令陛下久候,恕罪,恕罪!” 璟华赶紧虚扶了一把,微笑道:“不是说下了凌霄殿就不再行君臣之礼了吗?” 他遂正色道:“倒是伯父究竟有哪里不适,不妨据实相告,也好叫沫沫他们放心。” 尨璃垂首道:“感念陛下垂怜,老臣不过是年纪大了,有些……有些嗜睡罢了,不算什么病症。” “嗜睡?”璟华蹙眉,“突然发作的嗜睡吗?” 尨璃苦笑道:“不错,突然间的嗜睡,其它并无任何不适。” ------------------------------------------------------------------------------------------------------------------ 蒄瑶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 一来已是待产之身,确实走动起来颇为辛苦。二来她自己极好面子,她这个孤家寡人的轩王妃,肚子却莫名其妙一天天大起来,九重天上有的是爱嚼舌根的。 虽然当着她的面都不敢说什么,但是背后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她不用看,想都想得到。她也可以见一个就缝上他们的嘴巴,但是,有必要吗?她缝不了天下悠悠众口,再说,她现在也根本不在乎这些。 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矜持,胆小,最看重自己的名声。 因为她早已声名狼藉,一无所有。 但今天晚上不同,她特意脱去了华丽的宫裙,穿了一件极朴素的宽袍。 她去了宸安宫。 而宸安宫里没有人。 不过没关系,她只是来看下这梅园里的梅花。璟华在不在都没有关系。 许多年前,在她还是蒄瑶公主的时候,她喜欢天族的二殿下。这是整个九重天上都晓得的事,独独她不肯承认。 璟华也晓得,所以送了她贞鳞,又去漠北封印夸父,为了能娶她。 而现在她已经明白,其实璟华从未爱过她,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而已。 但那时候,她还是极高兴的。在他走了之后,她琢磨着怎么能让梅花在温暖的气候里开放,这样等她入住了宸安宫,那里就不必再终年凄冷。 她是花神,于这方面别具一功。她只花了几日便试验成了,心想等他回来,便送他这个惊喜。 但还没等她做法,姜懿便传召了她,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收下了男人的贞鳞,这是多伤风败俗的事!她被迫交出了贞鳞,同时被指婚给了太子殿下。 “阿沫说的对,也许我也并没有真的爱过你。”蒄瑶喃喃道,“如果我真的爱你,我怎么会把贞鳞交给母后?我明知封印夸父那么危险,又怎么会眼看你涉险却不阻拦呢?” 她独自一人缓缓徜徉在梅园中,这里四处都是暗香,是他的味道。 “但我应该是爱你的吧,不然为什么现在要离开了,我唯一想起和不舍的人就只有你呢?” 她轻轻笑了笑,双手轻抚,在满园梅树上施下那个多年前就为他量身定做的法术。 周围暖了起来,梅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天盛开。千朵万朵地吐露着芬芳。一朵朵飞花向她飘来,将她围拢,似是挽留。 璟华,以后宸安宫里会四季如春,梅花盛开,百日不败。 你和阿沫会很幸福!你们的孩子,一定很活泼,会在这园子里光着脚丫跑来跑去,嬉笑玩闹。 一定要比我们,比我们更开心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七十九)别话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阊阖疏云漏绛津,桥头秋夜鹊飞频。犹残仙媛湔裙水,几见星妃度袜尘。 银河畔,残月纤尘。 蒄瑶扶着岸边的扶栏,缓步前行。 这里还是没变,千万年来,每一颗星辰都是这样的清冷,孤寂,哪怕岁月回转,万事尘埃。 蒄瑶轻轻笑了笑,她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这样走过。那个晚上,她和她深爱的男孩,坐在这里一整夜,她不停地说了许多话,他一直微笑着听。 连她自己都忘了说过什么,只记得他纤长羽睫下的双眸,那眸里的清辉,比漫天星子都美。 后来她掉了她的火焰石耳坠,他奋不顾身地跳下银河去捞。我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你的吧,蒄瑶想。 不不,我应该很早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我爱了你那么久,从我到九重天的第一天,见到你的第一眼。 大概是你太好了,璟华。如果你没那么好,我就不会喜欢你,你也不会将贞鳞送我,我们两个毫无瓜葛,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的事了。 一阵寒风袭过,蒄瑶紧了紧自己的衣衫。这里确实有些冷,其实九重天上一直要比别的地方冷许多。她不喜欢这里,但因为这里有他,她从未想过离开。 但现在她却要走了。 蒄瑶将手轻轻搭在高隆起的腹部,温柔道:“娘亲知道你一定也不喜欢这里,没关系,娘亲很快就带你走。但是这里的银河却是别处看不到的,所以今日还是带你来瞧上一瞧,你说好不好?” 她望着漫漫银河,背后却想起一个温和明朗的声音:“这里这么冷,为何要约我在此处见面?” 蒄瑶回头,璟华便站在眼前。 他微笑着走过来,脱下自己的大氅,递给她。 蒄瑶忙推辞,道:“你身子怕冷,快大婚了,可别又病了。” 璟华笑了笑,将大氅抖开,替她披上。 无意中触到了他的手,果然,虽然谈不上多热,但也不冷,算是温凉。 果然不一样了。 蒄瑶抬眸望了一眼,他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温润舒朗,笑意淡淡。 而他替她披上大氅的那个动作,虽然依旧温柔,但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值得她企盼的东西。就像最普通的兄妹,叔嫂,饱含了对家人的关切与照顾,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他真的是,完全的放下。 这次重新归来,就像是脱胎换骨,洗筋易髓,让他和过去彻底挥手作别,那些他和她的痛的过往,那些让他背负了许久的枷锁,那些他深埋于心底的痛……都彻底解脱了。 清楚的,痛快的,干脆利落。 他从来没有这样洒脱,像第一次相见时,再也不用愧疚她什么。 这样也好。就在临别前,让一切回到起点。蒄瑶想。 “你已经用了晚膳吗?”她问,微笑着寒暄。 “嗯,在西海用了些。”璟华道,“沫沫的父王……他十分客气。” 蒄瑶点点头。 他去了西海,过不久,他就要让玹华去西海迎亲,在那之前,自然要把新娘子先送回去。再以后,那咋咋呼呼的苍龙一家子,都会成为他的家人。他们会在一起过每一个节日,团团圆圆,热热闹闹。 “尨璃虽胸无大志,但人还不错。”蒄瑶轻轻道,“合家欢愉,天伦慈孝。璟华,那想必是你要的。” “是啊,那就是我要的。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璟华微笑道,“蒄瑶你呢,你想过要什么吗?” 蒄瑶笑了笑,望着河中缥缈扑朔的星光,缓缓道:“我原以为自己很聪明,因为一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也默默努力了很多年,但后来等我得到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些自以为是的愿望,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过上了那种生活,才发现自己并不快乐。” 她望了他一眼,发现他一直在听。 “以前,我总想不要再过那种看人眼色,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想拥有母后那样的权势,当然,我还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蒄瑶说到这里,顿了顿,却发觉璟华也正望着自己,遂相视一笑。 “那不是你要的。”璟华淡淡道。 “没错,那不是我要的。”蒄瑶像是很高兴,道,“我要的东西不在九重天上。所以我现在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蒄瑶默了默,并未回答,却道:“你在公审之前,去调查了我的家乡么?” 她仰起头,像是许多年前在银河畔与情郎约会的那个少女,眼眸中荡漾起明媚。 “没错,就是嘉峪关。我几乎都快要忘了,但后来被你一提我又想起来,而且越来越想。 大约是我自己快要做娘了,我特别想自己的家乡。我想我父亲日落归来的样子,想我娘亲做的青稞饼和酥油茶,还有我的哥哥们打马放歌……我想着,才发觉自己其实是有家的人,只是一直都刻意去忘记。” “你想回嘉峪关去吗?”璟华道。 蒄瑶点点头,云卷清风,吹散了她的碎发。她浅浅一笑,温柔道:“我想要一个家,虽然逝去的亲人不可能复生。但我仍旧可以有,我可以自己成一个家,有孩子,有爹娘。” “能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璟华也淡淡微笑。 云芝玉树,凭栏临风。他站在银河星海边释然而笑,比漫天星子都还要璀璨。 “璟华,谢谢你。”她道。 在公审后的第三年,她第一次向他开口道谢。 她曾经恨过他,和琛华一样,她总是将自己的不幸都归结在他的身上。 她也曾经恶言相向,以他的痛来麻醉自己的苦。 但他并没有放弃她。 她和琛华都落在肮脏的泥沼里,在罪恶的深渊,他就趴在悬崖边,竭力向他们伸出手,牢牢抓紧不肯松开。 他想尽办法替她脱罪,他甚至代琛华受了九轰天雷,为了让她有一个完整的家,让她的孩子有机会见到父亲。 她说的很模糊,没有更多表述,但她相信他都听懂了,千言万语包含在那两个字里。一念起,堕落成魔,一念灭,立地成佛。 很多事,想不明白的,想了千年万年仍旧是执念;想得明白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足矣。 “蒄瑶,不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拦。但你的孩子就快出生,我也许该送他一件礼物。” 璟华从怀中取出一枚锦囊,递给蒄瑶,“这是沫沫走前要我交给你的,里头是我的贞鳞。” 蒄瑶愣了愣,“贞鳞?” “是啊,”璟华笑了笑,倒是极少见的洒脱,“之前是死了,后来我又用法力修补了下,好歹是接起来了,就当是个纪念吧。” 他从锦囊里取出那枚苍翠的鳞片,它虽然自身已失了灵性,但璟华一直用灵力养着,倒也莹润通透。 “沫沫自己打的洞,又穿了根红绳,说以后可以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就像是长命锁。”璟华拎了绳子的一头,那枚贞鳞就荡下来,悬在他手的下方,中间的裂痕如不细看几乎不被发现,只见流淌的温润的光。 “真好看。”蒄瑶欣喜道:“我的孩儿真有福气,有这么好的二伯送他出生礼。” “应该的。”璟华微笑道,“他是我们家第一个孩子,应该好好宠着才是。” 蒄瑶接过来,瞬时从贞鳞上感受到他强大充沛的灵力,明白璟华送给她孩子的并不仅仅是一个长命锁而已,也是一件法力无边的法宝,用来庇佑他一生平安。 她有些不安,“多谢你不计前嫌,当年是我没有护好你的贞鳞,让你受了许多的苦……” “好在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苦尽甘来。” 璟华轻轻打断她,云淡风静,“蒄瑶,我喜梅花,就是因为它总是在岁末苦寒开放,历经彻骨之寒,浑然不惧。” 他将俊美的凤眸投向漫天星河,缓缓道:“如果不是因为一身病骨,也许我不会那么逼着自己拼命修炼,那这辈子我很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文弱皇子,而没有战神轩辕璟华。 同样,如果不是我送了你贞鳞,牵扯出那么多事,那也许我们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真正看清楚自己,找到最后的归宿。 沫沫说,要感谢你。是你弄坏了贞鳞,才成全了我和她,所以她执意在回西海之前,做好了这个礼物,嘱我交给你。她说,你的孩子与我们二人有缘,叫你千万收下。” 璟华说的是阿沫每日画弧,鼓励他重新振作,但蒄瑶却哪会晓得这其中所指深意,只当是璟华客气。她将那片贞鳞收于锦囊中,却发现锦囊已经换了,不再是之前她送他的那个。 “这个锦囊也是她自己做的?”蒄瑶问。 “是啊,沫沫的绣工……呃,颇具特色,向来极好辨认。” 蒄瑶笑了笑,轻轻嘲讽道:“教了她这么久,还是绣成这么个歪歪扭扭的样子,真是个笨丫头。” 她将锦囊收好,洒脱道:“好,那我这便走了。璟华,你也对阿沫姑娘说,你们的喜宴我来不了,但我祝你们两个早生贵子。” 她真的就这样两袖清风地走了,连自己的蕴秀宫都没回,什么东西都没拿,就直接往银河外的西天门去了。 蒄瑶虽已近临盆,但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从后影看,几乎和少女时一样窈窕。璟华望着她轻快的步子,远远的欣慰道:“蒄瑶,认识去的路么?” “认识。”她头也不回答道。 “记得孩子出生后,就将贞鳞挂在他脖子上,会给他和他的家人带来好运。” 蒄瑶脚步一滞,璟华这句“挂在脖子上”,突然提醒了她。她记起了自己曾经一直垂在胸前的那枚金钥,上面附着了琛华的法力。 而现在,那枚金钥应该在尨璃的手中,而琛华的法力也不知会起什么作用。 蒄瑶想回去提醒璟华,但身子转了一半,却还是犹豫了一下。 算了,好不容易冰释了前嫌,又何必再说出来,为琛华徒添一笔?能像今天这样笑着分手,已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好结局!何必别再横生枝节? 那枚金钥,只要琛华不发动,应该就不会对尨璃产生什么厉害的影响,待自己下界后对琛华说明,让他早早收回法力,应该来得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镜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有很多恐怖的故事都与镜子有关。 因为你会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不论在做什么,都会让你感同身受。如果看到他快乐,你会觉得很诡异,但如果看到他折磨,你只怕立刻就会崩溃,或者直接发疯。 琛华现在就是。 面前的是另一个他,一模一样,玉面白发。 而天雷已经轰了下来! 第一轰,他看到“自己”被碎了龙骨,直接倒在地上! 第二轰,“自己”筋脉全毁! 第三轰,五内俱裂! 第四轰、第五轰、第六轰…… 不不!快闭上眼睛,不要去看!琛华已经受不了,那个不是自己,一定不是! 可是他动弹不了。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既叫不出,更动不了,连眼睛都闭不起来!他就坐在诛仙台对面的高位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像条死鱼一样卧倒在那里,无数鲜血涌出来,在碎裂的地面上形成水洼,衣衫和白发都浸在自己的血里,迎接死亡来临。 是灵魂脱壳了吗?灵魂先一步跑了出来,然后看着自己的肉身受刑吗? 但灵魂不应该很轻的吗?无色无相,飘于空中啊,可为什么现在自己还是这么沉呢?就像被封在了一个泥壳子里,完全动弹不得。 他再往下看,看到了自己的身子。 那个身子穿着沧溟流云暗纹的青色朝服,两只手端摆在膝盖上方,袖口处各有一枚黑曜石做成的通天扣。 他认得,这是天帝的朝服。 他成了他的二哥。 ------------------------------------------------------------------------------------------------------------------ 尽管只有那么短短一瞬,却让琛华有一种极为奇特的成就感。他成了天帝,他竟然成了天帝! 他坐的这个位置,在九重天的最高处,三界内所有的审检使都在他下方。而就在方才,他还在诛仙台上,一个被处决的位置! 真想永远就霸着这个身子,哪怕不是自己也没关系。二哥的每一样都是他想要的,举世无双的修为!三界至尊的地位!光风霁月,厚德流光! 可这想法不过是刹那,紧接着天雷便轰完了!法目天王恭谨垂首,请他示下。 琛华依旧没有办法动弹,连点个头,说句话都不行。 这中间的过程其实极短,从惊惧到窃喜,不过一忽而,直到现在才刚刚开始静下来想,眼前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以他对二哥的了解,根本连想都不用想,便明白了—— 璟华代他受了刑。 他钻去了自己的那个壳子,受了九轰天雷,而将自己,连魂儿带肉身全部暂避在他天帝陛下的壳子里。 许是怕自己乱说乱动,拆穿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二哥甚至还用了定身的法术将自己固住,这根本是多此一举。 二哥你以为是我你么?我没你那么大胆子,更没你那么傻! 琛华在心里道,似乎还笑了一笑,为自己壮胆。 但这一笑并没有什么用,当他看到诛仙台上那个已经气息全无的人时,仍觉怵目惊心。 身上突然一松,是那个定身术解了!他本能地一跃而起,冲上了诛仙台! “二……”他的声音被压在喉咙里,立刻缩了回去,他只是紧紧地抱起那个残破的身体,感到全身都在发抖,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不要死!不准死!”琛华在心里呐喊。 他不是一直在盼着二哥去死吗?他那样恨着二哥,用言语攻击他,和蒄瑶*刺激他,甚至不惜让他来化自己的魔功,只为了消耗他灵力,为了让他更虚弱! 他甚至不怕上诛仙台,只要自己的死能让二哥难过,让他自责一辈子,他都甘之如饴的! 可为什么现在,当他两手都沾满了血,抱着那个轻得如羽毛般的身子,会让他觉得这么难过? 难过得好像是自己要死了一样? 是了,是他变做了自己的身子,看到自己的脸孔,自己的身子要死了,自然是难过的。对,定是这样! 青澜似乎是知情的,他轻声叫着他璟华,然后给他喂下丹药。但他已经根本吞咽不下去,青澜捏着他的喉咙,把那些丹药,硬塞进他食道,又用法力将它们在体内化开。 人群开始散去,没有人愿意在这个血腥的刑场多做停留。不过是一个罪有应得的死囚,不值得大家浪费时间。 但就在不停撤退的人潮中,独有一个人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往这里瞧。她方才就在这里,也在这诛仙台上。 琛华看到她朝自己这里望过来,她的眼神很复杂,惊惶、恐惧、无助、淡漠……还有一些故作坚强的自欺欺人。 琛华也抬头望着她,他的目光同样复杂,他希望能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有关于绝望或者悲痛欲绝的成分来,因为现在倒在血泊中的那个,是他的壳子。 但没有,那个聪明的女人只是和他的目光触碰了一下,立刻就认出了谁是谁。 也好,蒄瑶,那样你就不必为我担心。 其实我方才也已经想过,就算能这样一直换了我二哥的身子,我也不干。 我不想你爱我的时候,掺杂到任何一点和他有关的联系,绝对不可以!一点都不可以! 就算让我做天帝,也不可以! 他没有再来得及多说什么,青澜就将他一架,半押半推。才离开南天门,璟华的法术就失效了。他们的身体换了回来。他安然无恙,而璟华已近气绝。 再后来,他就被青澜带到了这里,朝梵心塔里一推,封了法印。 这些,现在琛华都已经清清楚楚想起来了。 也许是那个交换身体的法术做得太过匆忙,导致他进进出出那个壳子的时候,还是被天雷震到了神魄,所以当他从梵心塔里睡了一觉醒来后,竟将那天的事情给忘了个干净。 只有每逢雷雨的时候,听到空中那震耳欲聋的雷声,才会潜意识里吓得瑟瑟发抖。 雨已经停了。 小林的声音在塔外响起,“陈公子,陈公子!你还好吧?” 塔中一片寂静。 小林担心起来,今天这雷确实挺猛的,这陈公子胆儿小,该不会把他吓出病来吧。倘若真的病了,他一个人在塔里,又该如何是好? 小林刚想再唤,琛华的声音已经从塔里飘了出来,阴酥鬼魅,和平时不同。 “是小林么?”他缓缓道。 “是啊,陈公子,你怎么了?你听上去……” “我不姓陈!”琛华语气突变,不耐打断他,“更不是什么公子!你以后要叫我殿下,叫我殿下,懂么!” “我晓得,晓得了!你干嘛这么生气嘛!”小林有些不解,以往陈公子的脾气都好得很,从来不会像今天这般凶恶,是被吓得慌了么?还是又给恶魔附了身? 想到后面那个可能,小林自己倒给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儿,哆哆嗦嗦道:“陈……哦,不,那个……殿下,这雨也停了,要不你先歇着吧。什么时候想起你二哥是谁,什么时候告诉我,我替你去找。” 琛华冷冷道:“不用了。不要再找我二哥了。小林,替我做件事。” “唔,你说。” “将这朵天女花送给九华山的花灵。”他从塔内扔出一朵姹紫嫣红来。 ------------------------------------------------------------------------------------------------------------------ 琛华有些后悔。 按照小林说的,他已经失去记忆快三年了。 他竟然白白浪费了三年的时光! 事先与蒄瑶说好的记号一个都没做,而算下日子,她都已经快要临盆了! 三年时光,能改变多少事情? 就算现在将花送上九重天去,她还能收到吗?她收到了还能出得来吗? 又或者,谁知道这三年里会发生什么,他甚至都不能肯定蒄瑶还会爱着他!如果她又对璟华动心了呢?说不定他们朝夕相处,旧情复燃了呢!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没法肯定,越想,心里就越慌,越着急!他恨不得现在就能破出塔去,去找到她,然后把她和孩子都牢牢拽在手里! 不不,也许没那么糟。他又对自己说,她怀孕了。蒄瑶怀自己的孩子,她会因为孩子,而安分守己地呆在自己身边,哪儿也不去!只要他想办法从塔里出去,他们一家三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哦,对,一家三口!多妙的说法!琛华又一下高兴起来。三年,一晃而过,没想到自己在塔中黄粱一梦,醒来后竟是要当爹了。 而三年,也是二哥和阿沫的大婚之日吧! 琛华回想起当日从拂嫣宫接蒄瑶去大婚的情形,然后又照着那日的服饰,在脑海中将新郎新娘换成了璟华和阿沫。可就在两人受四海八荒祝福的时候,璟华的身子又突然换成了那日诛仙台上的那个自己。 毫无知觉地倒在地上,白发浸满血污。 琛华猛地跳起来,背脊处一寒。 受了那样的雷刑,二哥还能站得起来吗?他无法想象一个人连龙骨都碎了,内脏也全部劈裂,还怎么可能完好如初? 就像一只玉瓶,如果只是敲了一个角,那倒不影响。就算是一摔为二、为三,如果找个手段高明些的匠人做修补,倒也还勉强可以凑合,只要用起来小心些就好。 但若是完全碎成了末末呢,全是细沙一般的残骸,那还怎么弥补? 而那天,他亲眼看到的璟华,便属于这样的情况。 他的内里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而这又是天雷的伤害,根本无药可医。 难过什么,他是轩辕璟华!琛华察觉到自己心中涌动的悲恸情绪,吓了一跳,立即阻止自己。 判不判,判多重本来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可他偏不放过自己,硬要引那九轰天雷下来! 他就是故意的!轩辕琛华,他故意要卖你这个好,从此感恩戴德,做他的不二之臣! 因为他有胤龙翼,他早知道自己不会死才敢这样做! 而他最后还是道貌岸然地将你囚禁在这里,与蒄瑶天涯相隔!凑得不巧的话,他的大婚之日便是蒄瑶的产期!想想吧,到时候他的风光,他的热闹,而你仍在这塔中凄凉度日! 真的,琛华,别去同情他!他已经拥有太多太多! 就算是代你受了刑,那也是因为他内心有愧,想以此弥消罪业!是他夺走了你所有的幸福,所以他欠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一)驭灵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一旦恢复了记忆,琛华在塔中便觉度日如年。 开头那三年,其实还好。他虽然也急着回家,但其实并不晓得家在何处,被小林陈公子、陈公子的叫着,倒也多了凡尘俗性。 白天小林不在,他就一个人睡睡觉,实在睡得厌了,便让小林给他带些材料来。他手巧,做了棋盘、刻了棋子,自己和自己下,又用山鸡毛做了一个毽球,在狭*厄的塔底一个人踢。 是啊,那时候,他是陈公子,也或者说是最开始的那个琛华。 安逸的,无聊的,得过且过的三殿下。 但自从那道雷唤醒了他的记忆之后,这样的日子他就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他总是想着蒄瑶有没有收到他的讯号,什么时候会来?又想着她是不是快要生了,如果在来的路上突然临盆了怎么办? 他还会忍不住想他的二哥,受了刑之后究竟怎样了?他鼓足了勇气,偷偷问小林,九重天上有没有传出过什么重大的消息,比如天帝崩或者重病不起什么的。 他问的时候,心里慌得厉害,突突乱跳。他自己都不晓得在盼着听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有或者没有,究竟哪一种才是自己想要的。 然后小林木讷地摇头,他地位太低,根本打听不到。 倒是青澜来过一次,这也是琛华事后才晓得的。小林说有个相貌英武的天族大帅来过,查看梵心塔的封印,看看没什么便走了。师父留他用膳,他都未理。 那时候,琛华尚未恢复记忆,等他想起来时,又追着小林细问当时的情景,比如青澜的神情,看上去有没有特别难过或者担忧,甚至他的穿戴,有没有着国丧。 小林又是摇头。 天族大帅,那是多高贵的身份,来他们九华山自然是师父亲自倒茶递水,连他的大师兄都轮不上。他不过是事后,道听途说而已。 越是打听不到,琛华就越是焦虑。 曾经在塔底的悠闲时光,如今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他无事可做,除了修炼,便只有试验那枚金钥。 一开始几次,不过是在打雷时候,他无意中触发。但自从恢复了记忆开始,那就变得有意而为。 西海离九华山远隔十万八千里,他也没有把握对灵奴的操控能尽善尽美,为保证最后一步棋赢得漂亮,总要先多试几次。 驭灵这种法术自古就有。 最开始是用来驯化那些法力高强的凶兽。神仙们最好面子,出来都讲究个排场,但既然身在红尘之外,望穿世俗名利,又不好每次出门都让几千个徒子徒孙跪着接驾,那样太过铺张。 所以渐渐的,神仙们的圈子里有了个约定俗成的潜规则,那就是看彼此的坐骑。 法力高强的,往往能收服很凶猛的恶兽,裂天兕啊,孽海玄凤啊,斗穹火螭啊……之类的。那一个个顶天立地,瞠目呲牙,一跺脚天崩地裂!一张口,火焰滚滚!说多威风,有多威风! 而这些神威凛凛的凶兽身上,如果还坐着一个面如冠玉、白衣飘飘的上神,如此反差更是帅得让人双膝跪地,鼻血横流。 然而,要耍帅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上古的凶兽性子都傲,极不好降服,也有很多法力不够的神仙们为了弄个坐骑显摆,最后却不幸被吞进了凶兽肚子的先例。逃得快的,留了一只手、一只脚的做纪念的,大有人在。虽然最后流传下来的,是他们为民除害,以身殉道的故事,但终究是死了,吃了暗亏。 所以掂量一下,如果觉得自己实力尚不够的,要么就干脆别冒那么大的风险,老老实实去东海弄个夔牛骑骑,要么就另辟蹊径。 唔,驭灵,就属于蹊径之一。 最开始,驭灵是这样的。找一个凶兽喜爱的宝物,上面附着了自己的法力,然后故意放在凶兽易出没的地方,由它衔去,如果贴身而藏,那便最好。 凶兽虽然悍勇,但智商都颇低,而用来驭灵的那些器物,对它的影响又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就像温水煮青蛙。 刚开始的时候,根本不觉得那些个法力的存在,只是觉得这个宝物爱不释手,最好天天带在身边,抱着它睡。再过段时间,觉得更加离不开它,只要一刻看不见它,就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这时候,驭灵就已经基本生效了。那些费劲了心机的神仙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站出来,颐气指使。而那些吹胡子瞪眼睛的凶兽们也乖得跟小猫一样,你让它往东,它绝不敢往西。 所以,驭灵的“灵”最开始指的是灵兽,但后来用的范围广了,便通用为“灵魄”的“灵”。 这种方法虽然很有效,但毕竟不人道。 更何况,骑灵兽这种攀比之风也容易滋生腐败,助长贪赃淫靡的不良之风。所以不晓得哪个时代的天帝下了一道圣旨,三界内不论哪门哪派的上神宗师,所有坐骑都必须到天庭登记,发放许可。新驯服的灵兽如无许可,违规上路的,即做相应处罚,甚至没收。 这条天规一出,虽没有明着说禁止滥捕凶兽作为坐骑,但神仙们是多通透的人儿,立即就明白了天帝的意思。如此也好,大家都不骑,眼不见为净。 如此一来,驭灵之术也就少有人问津。 再过个千把万年的,大家就逐渐淡忘了这项法术。 所以当尨璃拿到金钥,逐渐对它产生无可替代的依赖感时,他压根没往这个上头想,怎么可能会有人拿驯服兽类用的驭灵术,用在他堂堂苍龙王身上! 他贴身带了那枚金钥三年,受荼毒已深。 琛华小试了几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令尨璃失去意识,从西海飞游三千里,又或者令他和一群海龟一起手舞足蹈,尨璃自己都浑然不觉。只是一觉醒来觉得腰酸背痛,又或者在一群海龟中瞠目结舌而已。 每次做完这些,琛华才会觉得稍微松了口气。 他现在身在塔下,虽然修为并没有少掉一分,但塔外的那个封印是青澜亲自下的,他试过,要从里面打开出去几乎没有可能,唯一的机会就是等蒄瑶来救他。 他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期限,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把日期恰恰定在那一日——天帝大婚,四海八荒普天同庆的日子。 他一定要在那一天之前出去,要比他的二哥更早得到幸福!哪怕只早一天,一个时辰也好! 如果没有,如果当九重天上张灯结彩,瑶池盛宴觥筹交错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塔下的话,便会触发三年前就已经设下的法咒! 那时,他的二哥就会有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 ------------------------------------------------------------------------------------------------------------------ 小林最近很是担心。 自从不久前的那次暴雨之夜,陈公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他也懒得教自己法术,也不再隔着塔墙和自己下棋,只是不停地催他将天女花送给花灵,又嘱他看有没有一个长得极美的女子上山来寻他。 陈公子思乡情切,这疯病恐怕是更甚了。 小林很同情他,这几日天帝大婚,他们的师父地藏王菩萨也被有幸邀请到天庭赴宴。不敢怠慢,一收到请柬便立即带了几个师兄同去。先是采办贺礼,然后便和附近的普贤菩萨一道,直接赴天庭贺喜去了。 他们一走,这九华山也冷清起来。小林平时做做洒扫,念念经,闲下来便去各个山头候着,看有没有琛华所说的美妇上山来。 他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今天又是等到晌午,作了困,便抱着自己的光头,打起了瞌睡。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睁开眼来,恍觉面前一阵沁人芳香,倒真是有个仙姿玉貌的女人向自己走了过来。 小林立刻揉了揉眼睛。 没错,还真的是个美妇人! 小林佛经能背不少,但书读得不多。见到蒄瑶,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后,便在肚里翻来覆去想找几个词来形容一下这个妇人,日后见到师兄他们也好描绘。但翻了半天,也不过就翻出来“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几个俗得不能再俗的词而已。 但小林已经非常的激动。陈公子与他相识三年,始终未见其貌,他也描述过他的娘子,不过说她长得很美而已。小林想象中不过是皮肤白白,屁股大大的那种而已,未曾想会是如此的人间绝色。 而更让小林激动的是,这个陈家娘子,不是从山底下走上来的。 她素手轻挥,搭了一架花梯,婷婷袅袅从云头上走下来。花枝藤蔓一路生长,先她一步往前铺展,所谓纤手扶花,步步生莲,说的便是此情此景。 唯一与此景略有不和的,便是陈家娘子肚腹臃肿,如此体态似乎和她的花容月貌不符。 但小林是个觉悟甚高又助人为乐的出家人,虽然觉得面对这样一个长得极美又身材略胖的美妇人很是尴尬,但只尴尬了一会儿,也就淡定了。 他主动迎上去,于脑中自动忽略蒄瑶的容貌,道:“阿弥陀佛,敢问仙姑可是来寻陈公子的?” 蒄瑶瞧见这个愣头愣脑,满脸还有些痘印的小和尚,心中好笑,摇头认真道:“陈公子?我没听过什么陈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二)父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从南天门往下看,西海就像是一块蓝色的宝石,静静地镶嵌在九州大地的中央。 如果这样的蓝宝石也能被擦拭,那尨璃至少已经擦了一百遍。但即便不能被擦拭,尨璃已经提早了半年,做海水清理整治工作,现在的西海,每一滴泡沫星子都比九花玉露还要晶莹,翻涌到海面上,反射出太阳的斑驳金光。 西海的小公主,终于要出嫁了! 海水分开两路,尨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小女儿送到海平面上。轩王殿下代天帝迎嫁,七十二只金头彩凤鸟驾的婚辇早已恭候一旁。 尨璃道:“阿沫啊,嫁人了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走到哪儿都有父王宠着。” 阿沫道:“父王,璟华说,嫁人了,就换他接着宠。” 尨璃道:“阿沫啊,你是天后,往后走路要端庄,说话要婉转,凡事得守着规矩。” 阿沫道:“父王,璟华说,不用守,我就是规矩。” 尨璃又道:“阿沫啊,你不要怕辛苦,嫁过去多生几条小奶龙,趁父王还年轻力壮,可以帮你带……” 阿沫立刻沉了脸,“父王,我走了!” 她穿着沉甸甸的凤冠霞帔,仍旧十分灵活,三两下就蹦到了玹华的凤辇,跳了上去,朝尨璃做了个鬼脸,道:“父王,我才不要生小奶龙,生孩子疼都疼死了!父王还年轻,今晚的瑶池宴上穿精神些,女儿帮你物色一个!自己生岂不是更好?” 阿沫把头从外头伸进辇里,立马对玹华道:“你这凤辇能不能飞快点,我怕父王追上来打我!” 玹华哈哈大笑:“应该不会,今日大喜之日,估计你父王怕打坏你的妆容,所以暂且还会忍你一下,把账记到下回!” 阿沫故作害怕道:“啊,那怎么行?我父王的账通常都是利滚利的,只要给他写下一笔来,这辈子你都还不清了!” 玹华微笑道:“子女和父母本来不就是这样吗?都说孩子是父母前世的孽债,生下来就是讨债来的。可是从孩子出生起,不也一直给了父母全新的希望吗?” 阿沫往辇下看了一眼。金头彩凤已经翩翩飞到半空,一路云舒霞卷,情海苍穹,那蓝宝石般的西海碧波万顷,在周围黄或者灰的陆地映衬下,更显得莹润动人。 初时,阿沫低头还能见到尨璃。他就站在方才送嫁的地方,一直仰着头,目送着天族迎亲的队伍,舍不得离开。 后来他们飞得更高了,尨璃就越变越小,他和身边的阿湘都成了极小的一个点。但直到最后完全看不见了,那两个小点仍旧是没动,一直都这么目送她,久久未动。 阿沫方才还在嘻嘻哈哈,却突然难过起来,望着地面,怔怔的红了眼睛。 玹华听她许久没有开口,关切道:“阿沫你怎么了?” “我……我突然好舍不得我父王。”她抽泣着,越哭越伤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嫁去九重天,父王每天上朝都能来看我,可是我就是好难过,好舍不得他。” 玹华淡淡叹了声,道:“你想哭就哭吧,这不是什么难过的事。你和你父王如此深情,是我二弟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他递了块帕子给她,“阿沫你是从未有过的幸运,所以惜福就好了。” 阿沫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收起眼泪道:“我从小爱闯祸,别看是女孩儿家,也没少挨我父王的板子。但是我晓得,他每次打我,都比我要更难受,有时候板子还没落下来,他自己倒哭起来。” “所以说,你有个天下第一的好父亲。”玹华浅浅笑道。 “那没什么的,”阿沫满不在乎道:“我跟璟华成亲了之后,我的父王就是他的父王,我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 “是啊,翁婿如父子,我二弟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阿沫笑笑道:“璟华心地好啊,为了能就琛华和蒄瑶,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他这么善良,总得好人有好报吧!对了,大哥,你和沅姐姐准备什么时候要宝宝呀?” 玹华也是一笑,帅气地催马道:“等把你们两个平平安安送进洞房,我这才能功成身退啊!” ------------------------------------------------------------------------------------------------------------------ 小林挠挠光头。 这个美若天仙,不不,本来就是天仙的美妇人难道不是陈家娘子么?可师父又不在,若是其他女神仙,怎么会大驾光临,来他九华山呢? 蒄瑶见这小和尚木讷,心中急起来,道:“小师父,可知九华山上,天女花开于何处?能否带我前去?” 天女花只在梵心塔下开得最艳,当初小林和琛华的初次相识,也就是因为小林的师兄们做弄他,非要他去梵心塔下折天女花而起。 蒄瑶问起天女花,自然是要打听梵心塔,这点小林还是想得明白的,可她又说自己不是陈家娘子,那到底是要告诉她,还是不要告诉她呢? 蒄瑶见小和尚呆呆地站着,微微蹙眉。 她的产期便在这一两天里,从昨晚起腹中便一直隐隐作痛,实在是等不起。这小和尚呆了半天都不开口说话,莫非是个傻子? 蒄瑶轻抚腹部,耐着性子启发道:“小师父,你若不晓得天女花,也没有关系,你这九华山上可有什么……什么镇妖伏魔的宝塔法寺之类,也……带我去。” 兴许是孩子也感受到了父亲的仙泽,在腹中越发烦躁不安。蒄瑶腹中阵阵抽痛,竭力隐忍,却也在一句话里断了两次。 小林呢,是个实诚孩子。他虽未见过琛华,但琛华三年来教了他那么多法术,又对他十分客气,不像师兄们总欺负他。在小林的心里,早将琛华放在了一个亦师亦友的位置。 他想尽办法替琛华打探他的家人,更竭力要保护他的安全。他是个死脑筋,从一开始便认定了琛华是被恶魔当做了替身,蒙了冤屈给关在这里,所以但凡有人想打听梵心塔下那个恶魔的,他都顿生警惕,唯恐他们将琛华当做恶魔,置了他于死地。 眼前这个女神仙虽然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但如果他是来寻陈公子报仇的呢?自己贸贸然将她带去,害了陈公子可了不得! 小林望向蒄瑶,觉得她似乎脾气不好,这么些时候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他在心中更加肯定,断然摇头道:“仙姑见谅,我这九华山上并没有什么宝塔。” 蒄瑶腹中又是一阵急痛,她玉齿轻咬朱唇,寒着脸道:“我三番两次好言问你,你却来逛我!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道场,又怎么可能没有个几座宝塔浮屠?你今天好好带我去便罢了,不然吃了苦头也一样要去!” 小林见她露了凶相,吓得面无人色,却更加抵死不从。 蒄瑶冷笑一声,也不见她动手,却见这山路两旁的藤蔓嗖嗖飞了过来,仿佛有灵性一般,一条牢牢地缠住他身子,一条来勒他的脖子。 蒄瑶厉声道:“现在就带我去找你们这里镇了妖魔的佛塔!再要说谎哄我,我就勒断你的脖子,自己去寻!这九华山也没多大,顶多绕上两个时辰,不会找不到!” 她面上凶得厉害,但自己心里却打着慌。腹中一阵阵下坠,疼痛间隔愈来愈短,只怕立马三刻便要生产,哪里还有本事再寻遍整座九华山? 可是在生产前,她又必须要找到琛华!此事至关重大,万万耽误不得!就算要为难这个小和尚,损了功德,也不得不逼他带路! 小林被花枝掐住脖颈,立即脸色发青,伸了舌头,喉中咔咔作响。 “你还不快……带我去!”蒄瑶脸色同样惨白,摇摇欲坠,她一咬牙,再次催动法力,将小林勒得更紧。 “快……点……带路!”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小林本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见蒄瑶只站在那里,花枝便勒住了自己的咽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艰难道:“你能……叫……花……听话?” 蒄瑶强忍腹痛,吃力道:“我是花神,天下百花自是以我为尊,这有什么稀奇?” 小林眸中见喜,急急点头。 蒄瑶这才放开他。小林突然被放开,没有防备,噗通一个跟头摔在地上。他虽被摔得灰头土脸,却满面喜色,咳了两声,高兴道:“原来……咳咳,你……你就是陈公子的夫人!真是太好了,陈公子他寻了你整整三年!” “陈公子?哪里来的陈公子?”蒄瑶烦躁地扶着后腰,蹙眉道。 “陈华陈公子啊,排行老三,有个会叫花儿听话的漂亮娘子!” “你……别说了。”蒄瑶痛得越来越厉害,禁不住急急打断她,咬牙催道:“琛华他到底在哪里,你……快些……带我去!” 小林点头,起步要走。却见蒄瑶“哎哟”一声,趔趄了一下,幸亏扶住了一边的花枝才没有摔倒。 他也发现蒄瑶异样,但他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和尚,又哪里懂得这个,想扶又不敢扶,惴惴道:“仙姑怎么了?可是仙体贵恙?” 蒄瑶托着自己酸痛不已的后腰,却又被腹中扯得一声*,板着脸怒道:“不用你管!你快走!再啰里啰嗦,我……我现在就将你杀了!” 小林惊惶称是,心道陈公子脾气甚好,怎的这个娘子却如此火爆?赶紧点头道:“其实也不太远,就在前两座山头的莲台峰,走过去大概半日便到。” 蒄瑶心中自嘲,自己生产在即,哪里还有工夫跟你这凡人走上半天的山路?秀眉一蹙,道:“莲台峰在何处?” 小林朝西边指了指。 蒄瑶也不多言,隔着他的衣领将他一提,便腾云驾雾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三)塔下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两个山头,凡人走得快的也要半天。但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是跳个两步而已。 但这两步,却跳得蒄瑶甚是辛苦。 阵痛愈密,中间已经再也没有时间可供她喘息。当她看到了莲台峰上的梵心塔时,已是汗透云衣,若不是小林紧紧扶住她,她几乎要从云头上跌下来。 “仙姑!陈夫人!你……你没事吧?”小林惊慌失色,“你可是吃坏了肚子,可要小僧下山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蒄瑶又羞又怒,想呵斥小林这个不开眼的笨和尚,却又痛得连站都站不住,哪里有骂人的力气。 “呆和尚!我……啊!”蒄瑶痛得尖叫一声,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啊,陈夫人!你……你怎的一下痛得如此厉害?”小林也被她的样子弄得害怕起来,恐她一下得了急症。 蒄瑶这一跪,就再也起不来。腹中的疼痛比先前不知道剧烈了多少倍,饶是她如此矜持隐忍的人,也忍不住低低*出声。 “呃啊……”她喘息着,仍努力想站起来,朱唇已被抿得惨白,颤声道:“快啊……扶我起来!带我到……塔底……” 小林有些害怕,他犹豫了下,刚伸出手去,蒄瑶已拉过他,借着他的力,一下站起来。 可她哪犟得过肚里的孩子? 这才刚已站起来,肚中又是翻江倒海的剧烈阵痛!随着蒄瑶颤抖的凄声尖叫,身下一股热流涌出,浅色裙裳顿时哗啦啦红了一片! “啊啊啊……”小林叫得竟然比蒄瑶还响,手足无措道:“陈夫人,你……你……好多血啊!” “我……快要生了……啊啊!”蒄瑶趁着疼痛的间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哀求道:“快带我去找琛华,求你!快啊……啊!” 那座梵心塔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几乎一百步都不到!可是现在对于蒄瑶来说,确实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 这才刚开始的阵痛,就几乎已经叫她招架不住。如果不是小林一路拖着她,她几乎连一步都挪不动。 而她曾经是九重天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是轩王的明媒正娶,是天帝的青梅竹马,是康王的露水鸳鸯。 离开这几个男人,她也是花神,是前任天后的义女,是两届天帝都极重用的户部之首奉元天君! 她在人前哪一次不是气度娴雅,庄静温文的,哪一次宛转蛾眉,霞姿月韵的。 可她现在狼狈极了。花容苍白,云鬓散乱,衣衫全部被汗水打湿,整个身下血迹斑斑,虚弱无力地靠在一个小和尚身上。 “琛华,琛华!我来救你了!” 她几乎扑倒在塔底,不知是大哭还是疯狂地笑!可发出的每一个音节,在别人听来,都转化成了凄绝惨叫与撕心裂肺的痛苦*! 琛华,琛华,我来了。 我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来接你。 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我们的孩子也很健康。 琛华,告诉你一个只有我们胤龙族女子才知晓的秘密。 为了延续更多子嗣,每个怀孕中的胤龙女子都能拥有数倍于平时的法力,而分娩之时更是她法力到达巅峰的时候,从而确保生产顺利,母婴平安。 琛华,看我用这强大的法力劈开这座梵心塔! 到时,便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团圆之时! ------------------------------------------------------------------------------------------------------------------ 九重天上,红地毯从南天门就开始铺起。 璟华为了让尨璃感觉自己极重视这桩婚事,向来不主张铺张的人,也好好地铺张了一回。 当礼部的官员向他请示大婚个各项事宜,各种规格时,他始终都是给的三个字:“最好的。” 他当然要最好的,给沫沫的,必须是最好的。 他把宸安宫也修葺了一新,大的结构都还保留,但特地为她辟了许多的房间。 他去过她在西海的闺阁,晓得她喜欢倒腾的那些东西,就给她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实验室里有巨大的桌案,靠墙一排橱柜,琳琅满目摆满了犀牛角、凤凰翎、仙丹仙露,用来让她调配她认为能解百毒的神秘配方。当然这些都事先好好检查过,不存在什么危险的可能性。 他还为她辟了一个练功房,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兵器,有的是普通的刀枪剑戟,有的形状怪异根本叫不出名……这里有些是他以前征战时缴获的,有些是特地为她搜罗来的,每一样都是三界内赫赫有名的神兵。 有一度她曾经对烹饪着迷,所以他还给她留了一个灶房,锅碗瓢盆俱全,食材由御膳监每日新鲜直送。她煮不煮随便,如果她懒得煮,那就由他煮来给她吃。反正他的厨艺也是不错,云梦泽那会儿就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考虑过她还养过电鳗,所以他特地让人弄了一间灵宠园,这个就比较大了。只能在宸安宫的后头,另搭了一间巨型的园子。有茅舍,有池塘,不论走兽,还是水族都可以养。现在还暂不晓得她有什么新的喜好,便让人去将小呆接了上来,和一衡作伴。 哦,他还建了一座巨大的水池。就在他们寝殿的后方,有两扇落地的门窗,打开后便能直接跳入那碧波荡漾。她是西海来的小龙,自小在水里泡惯了的。他曾经见她一个澡洗了一个多时辰,可见是多么喜水。 现在这样,前有梅园,后有水池。以后他们往前走可听风赏梅,往后走可双龙戏水,当然也可打开了前后的门,一边赏梅一边戏水,堪称完美。 璟华的这个图纸画出来,工部的艺灵神也是吓了一跳。他那一百间书房又是不可动摇的,整个宸安宫就要比原先扩大出来一倍! 而璟华想好了直到将阿沫送回西海以后才开始动工,一来不打扰她,二来好让她回来后便能有个惊喜。可阿沫又迟迟不肯走,于是这工期就被压缩得短到不能再短。 “爱卿是没把握按期完工吗?”璟华问道。 “呃……有,有把握!”艺灵神擦了擦额上的汗,死撑道。 “那就好,”璟华微笑,满意道:“不仅要按时,还要尽善尽美,毕竟是天后喜欢的。” 艺灵神脸抽了抽,一身是汗地道了声“遵命”。 这时候,璟华突然觉得做天帝也蛮好。 而现在,他着了王之吉服,站于南天门外,等待他的天后。玄衣纁裳配九旒冕冠,衣绘日月星辰,象万物发生,赏绣龙山火鸟,意喻万民齐天。俱是大红色云纱中衣,外罩玄色御织衮冕。 阿沫曾经看过这套衣服,嫌太老气。璟华说这是祖制,天帝大婚便只能穿这个。阿沫这才作罢,咬着手指想了想又道,说也没关系,反正璟华穿什么都好看。 她如果现在从凤辇中下来,便会高兴地跳着说,自己说对了,璟华硬是把那套老气的婚服穿出了个丰神俊朗、飘逸出尘的味道。 他站在第一个,青澜就在他后面,稍侧一点还有天一生水的几个主将,再后面则是文武百官黑压压的一片,各个伸长了脖子,由大到小地排列着。 那七十二只金头彩凤鸟渐渐地浮出了云端。 ------------------------------------------------------------------------------------------------------------------ 昨日那送饭的小子提前送了三天的量,还告诉琛华说,接下去几天因为人手不够,所以都是三天送一次,爱吃不吃。 因为九华山上,师父去了天庭赴宴,没人盯着,几个徒弟们便偷了懒。 是了,天庭今天正大摆喜宴,招待四海八荒,九州来客。 当今天帝,他的二哥要大婚了。 这么说来,二哥受了天雷也安然无恙了,琛华琢磨着,呵呵,这胤龙翼果然厉害,他二哥的修为看来不在当年胤龙老祖之下! 可是二哥大婚,为什么不来大赦他呢?连十八地狱中的恶鬼都大赦了,为什么不对自己这个亲弟弟法外开恩呢?还是真的打算把自己在这梵心塔里关个几万年,然后老死终身吗? 如果这样,还不如当初在诛仙台上轰死了干净! 不不,自己不能死!蒄瑶会来找自己的,她有了孩子!我马上就要当爹了,我如果死了,蒄瑶和孩子怎么办! 二哥,你不能就这样不管我!你是不是将蒄瑶也关起来了?你只顾着自己大婚,却忘了你的弟弟被压在塔下受苦吗! 好,你让我妻离子散,我自然也不能让你那么好受了!如果我今晚还不能出塔,恐怕我的灵奴就要给你送一份让你终身难忘的贺礼了! 琛华想到此处,突听塔外一阵凄叫,“琛华!琛华!我来救你了!” 蒄瑶不知是大哭,还是疯狂而笑,那声音透着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琛华像被打中了一般,猛地跳将起来,扑到塔门口,拼命捶门大叫:“蒄瑶!蒄瑶!我在这里!” 门外却一时没了声音。 琛华大急,将耳朵贴在门上,却突听一声极痛苦的惨叫! 琛华大骇,惊道:“蒄瑶,你怎么了!蒄瑶,你别……别吓我!” 蒄瑶已经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一开口便是一声声凄厉痛呼。 小林又惊又怕,吓得都快哭了,跪在大门口,呜呜道:“陈公子,你……你娘子她要生孩子了!怎么办,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四)产子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啊!” 又是一阵剧烈的阵痛袭来,蒄瑶脸色惨白,身子不自禁地朝上一挺,像条濒死的鱼无力挣扎。 怎么会这么痛?生孩子怎么会这么痛! 她不知道自己痛了多久,也不知道还会痛多久,就像被架上了什么刑具,折磨无止无休。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连条遮盖的毯子都没有,褪下了亵裤,也只能拿小林的僧袍稍作遮盖。 下身的血汩汩而流,浸染了娇艳的天女花。她抬头望着天,日光逐渐黯淡,遂见西方霞光万丈。 “啊……”她又一次凄厉大叫,打开的双腿颤抖个不停,孩子却依旧没有下来。 琛华,我会死么? 我会临死前都生不下孩子,见不到你么? 可是我还要劈开这座塔的,我要救你出来,让孩子有个爹。 琛华,我不救你,就再没人救你了。就像你以前总说,你不爱我,这世上就没人再会爱我。 她的唇苍白且干裂,因为用力,已经被咬得血迹斑斑,现在这个破碎的唇向上扬了扬。她朝着梵心塔的方向,挤出一个凄怆的笑。 琛华,为什么我们总是这么惨? 我们两个,总是像个笑话。 ------------------------------------------------------------------------------------------------------------------ 琛华大力拍着塔门,嘶吼道:“蒄瑶!蒄瑶你怎么样了!” 小林在门外抽抽噎噎:“陈公子,我怎么办?你夫人她好像很痛苦,她……她还流了好多血。” “去找产婆来!去找大夫!快去啊!”琛华疯了般大叫,蒄瑶的那些惨呼就像刀子割着他的心。 他一次次不管不顾地发起攻击,妄图破除封印,却一次次被弹回塔里,头破血流。 “蒄瑶,你……你坚持下,我就出来了!”琛华喃喃道。 那个封印,是不可能从里面打开的。他越是妄图冲破它,就会有越强的法力反噬到自己身上。 琛华当然晓得。 他晓得那是件徒劳无功,不会有结果的事情,但他仍逼着自己要做些什么。就这样等在塔里,听着蒄瑶在外惨叫,再过几声,只怕自己就要发疯。 或者,他早已经疯了。他受的伤一次比一次重,白发散乱,红了眼眸,那些血从口中洇出来,苦涩得如同末日降临的绝望。 蒄瑶她在外面。 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塔下产子。 她叫得那样惨,她一定痛极了,她很害怕。 “蒄瑶,我来陪你!我这就来,这就来!”琛华再一次运起十成法力,向塔底的封印发动攻击! ------------------------------------------------------------------------------------------------------------------ 梵心塔剧烈摇晃起来! 从塔底发出刺目的光芒,比天边的晚霞更加强烈数倍。 “不要!琛华,不要硬来!”蒄瑶急道。 琛华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在外面,所以才急得失去理智。可那个封印是不论如何都不可能从里面被打开的!哪怕连塔都倒了,只会让琛华跟着一起湮灭在塔底,也不会放他出来! “琛华,你不要硬来!你……出不来的!”蒄瑶强忍着腹痛,朝塔中勉力喊道,“再等一等,等我生下孩子,我就来……啊!” 她的后半句,又被紧随而至的阵痛激成变了声的尖叫。 琛华大骇,叫道:“蒄瑶!小林,快去找产婆,去替我娘子接生啊!” 小林已经吓得呆了,被琛华吼得一下弹起来,抱着头就要往山下跑。 “别走!啊……”蒄瑶急了,施法用花枝绊住他的脚,将他拉了回来,喘息道:“来不及了,你……你替我接生!” 小林光头乱摇,捂着自己眼睛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僧不会,小僧从来没生过啊!” 蒄瑶衣衫已经全湿了,云鬓风鬟就像被水淋过一般,她似是说不出话来,轻轻招手,叫小林将头凑近点。 小林惶恐不安地将光头凑过去一些,却叫蒄瑶猛地伸手,掐住了他脖子。 “呃……仙姑,救……命!”小林惊惧地睁大眼睛,咳咳数声,说不出什么话。 “替我……接生!”蒄瑶狠狠道。 琛华在塔内狂喊:“对,小林,替我娘子接生!她生不出来,我将你碎尸万段!” 小林被掐得差点闭过气去,恨不得自己是那婴儿,早早钻出来了事。他哑着嗓子道:“咳咳,陈夫人放手……小僧接……接生!” 蒄瑶本没那么多力气,一松手,将小林扔在地上。 “请问夫人,该……该怎么生?”小林愁眉苦脸问道。 蒄瑶望了眼塔内,低声道:“你记好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就要做法劈塔!我……我若死了,你就将这个戴在他脖子上,送给他爹。” 她将璟华送她的那枚贞鳞交给小林,惨笑了下,又道:“若……我们俩都死了,你就想法将孩子交给九重天上天帝,他会……代我们抚养。” 小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已经完全傻了。 “现在我……我要干什么?”他战战兢兢地问,心里记着倘若蒄瑶生不下来孩子,琛华便要将他碎尸万段的。 蒄瑶摇摇头,紧接着又是“啊”的一声凄叫。 她要这个小和尚有什么用?他只怕还没有成人,什么都不会。况且,就算他下山请了一个产婆上来,一个凡人又能帮得了她什么。 她要他留下来,不过是安慰下琛华,让他晓得自己在外面,至少还有人陪着,有人照顾,不然只怕他在塔里又要急得发疯。 孩子在肚里一点点往下,她知道自己快要等到那一刻!她弓着的两条腿已经打到最开,不可控制地颤抖着,随着一次次的阵痛来袭,挺直了身体,向下使劲! 太阳就快整个儿地落下山去,这么说,自己已经生了整整一天了。秀发全部被汗水浆湿,紧贴在苍白的脸上,蒄瑶睁大双眸,麻木地望着天空。 他们现在会在做什么? 祭天册封这些仪式应该早已经搞完了,现在快要瑶池摆宴了吧。不晓得这次请的宾客和我大婚那次一不一样?应该比我那次更多吧!呵呵,我算什么呀,不过是嫁了个木偶人,摆个样子罢了。 如果梅妃还在,这会儿应该激动得要哭了吧。多半会的,听说她是个十分慈爱且多愁善感的女人。璟华是她宝贝的小儿子,她定然会欢喜得不得了,然后拉着阿沫的手,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唠叨个不停。 呵呵,为什么此刻自己都在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呢?方才向小林交代遗言的时候,总是想着,哪怕死了也要替琛华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又或者自己和琛华都死了,至少孩子要活下来,让他跟着璟华长大,有点出息。 这就是当娘的心吧。 就像当年梅妃,哪怕明知道这个孩子身体会有缺陷,却仍是用自己的元神护住了他,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哪怕知道自己会死,但只要孩子和丈夫好好地活下来,就再不会有任何遗憾。 还有姜懿,虽然她并没有真心对我和琛华,但她也是有自己疼爱的孩子的。她那样冰冷的人,却对青澜好得掏心掏肺。死之前还将眼珠子留给了这个儿子,就怕他看不见,摸着瞎过一辈子。 阿沫也有个好母亲,虽然没能陪着她长大,但留了个好名字给她——相濡以沫。 当然,还有自己的母亲。 那个嘉峪关中,美得像明珠一般的母亲,她带着族人唱歌跳舞,她的嗓音甜润得像夜莺,她的舞姿优美得像孔雀。她总是抱着自己,站在帐篷前等待父亲和哥哥们的归来。她的手有些粗糙,但很温暖,带着淡淡的羊奶的味道。 蒄瑶突然脆弱地哭起来,大颗大颗的泪从眼中掉落。 “琛华,我好痛,我想回家! 我想家,想我父亲和娘! 琛华,我不想死,我想和你一起! 快带着我,带着孩子,回家吧!” ------------------------------------------------------------------------------------------------------------------ “啊!”蒄瑶贝齿咬碎,紧紧抓住两旁的花蔓,再一次挺腹用力! 却又再一次跌回到地面上! 小林已不再扭捏,而是满脸紧张地关注着她的情况,光头上满是汗水却顾不得擦,“陈夫人,用力啊!就快要出来了!” “啊啊啊!”蒄瑶又一次惨叫…… 琛华虚弱地靠在塔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自从小林留下为蒄瑶接生后,他也略略放下心来,不再妄图强行冲破那个封印。但之前那几次不要命的攻击,已经令他受了重伤。 他现在的样子,并没有比外面的蒄瑶好多少,白发上是他自己的血污,容色苍白,神情惨淡。 蒄瑶在外面叫了一整天,一声比一声凄厉。她向来是个隐忍的人,能让她这样叫法,那该有多痛! 琛华不停咳嗽,咳出了血,也只是用手胡乱抹一下而已。白发上沾染了血污尤其明显,他不耐地将它们拂至脑后,竖起耳朵贴着厚厚的塔墙,双手紧握拳头,指节发白。 为什么用这道墙隔开了我和蒄瑶? 为什么我的孩子什么都没错,要出生在这荒凉又心酸的佛塔下? 蒄瑶拖着临产的身子,不远千里寻到这梵心塔,再也支持不住! 那自己被打下佛塔的时候,她在九重天上被嘲笑、被鄙视的三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呵呵,二哥,你管过我们吗?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是护着你的娇妻,共饮合卺酒吗?还是大宴群臣,令普天为你同贺吗? 将来,你也会有孩子。你的阿沫生孩子的时候,只怕是在富丽堂皇的宫里,请了最好的药师产婆,一群人围着接生的吧? 你只怕舍不得你的阿沫有一点点痛吧? 可二哥,我们都是同样的!同样是轩辕家的孩子,为什么来到这世上的差别却这么大!同样是一天,你在九霄上欢天喜地,我和蒄瑶却入坠地狱痛不欲生! 好,既然你让我这么惨,让蒄瑶那么惨,那么你也收下三弟我的贺礼吧! 琛华在塔中盘膝而坐,做法操控他的灵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五)婚宴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尨璃一个摇晃。 当然,他喝得太多了。从晌午到现在,他最起码灌了几百杯,他的好友,他的同僚,他生意场上的伙伴……他老早忘了谁来敬他,总之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倒。 喝醉了又怎样?出丑了又怎样?大不了睡上三个月,又或者叫人家笑话下说,西海的老苍龙嫁女儿时,欢喜得跌进了酒缸里。 但他实在是欢喜。 他一个鳏寡了两千多年的老龙王,又当爹又当娘地拉扯着三个儿女,今天终于修成正果,把那个最最头疼的小女儿给嫁掉了!而且嫁的还是当今的天帝! 古往今来,除了开天辟地的盘古,炼石补天的女娲之外,还有谁比他更了不起!更有成就感吗! 尨璃脚步踉跄,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摇摇晃晃去找璟华拼酒。 璟华也喝得不少。 少说说,比尨璃至少多三倍不止! 他是天帝啊,文武百臣每个过来敬一杯,光那些位列仙班的就已经上千,更何况还有数不胜数的真人、散仙,神族世家的掌门、长老,冥界的神君们…… 貌似今天所有在瑶池宴上的神君们,凡沾着点边儿的,都会过来敬璟华一杯。事先在瑶池备下的酒从下午就开始告罄,传膳官们急忙用四驾马车从酒库里急调,如今这第一百车也已经在出发的路上。 阿沫捏了一把汗,她的夫君酒量再好也不能这么喝啊。她担心不已地望了望身边的璟华,恰好他也转头望着自己。 “沫沫怎么了?”璟华微笑道。 他的脚步很稳,手也很稳,喝了那么多下去,就跟白水一样。 “呃,我只是觉得你那些臣下有些嚣张,哪有这么灌酒的?”阿沫撅着嘴道。 “今天是好日子,他们替我高兴啊。”璟华牵着她在人群中走着,一边应对着来敬酒的神仙们,一边轻声道。 就在说这句话之际,又面不改色地饮下三杯。 “可是喝太多总是对身子不好啊,沅姐姐不是也嘱你要少饮酒么?”阿沫委屈道。 “沅姐姐是大夫,大夫就喜欢杞人忧天。”璟华笑道:“沫沫,你看!她自己不也是喝得满脸通红了?” 他向右边一指,玹华与妙沅坐在偏远的桌子上,化作两个不知名的小神仙,也没人打扰,倒是互相喝得不亦乐乎。 阿沫望去,正见玹华凑在妙沅耳边说了句什么,妙沅顿时大窘,轻轻地捶了玹华一下,撇过脸去。 阿沫心情甚好,欢喜道:“我本来以为沅姐姐不喜欢九重天,是打定主意都不肯来的,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来了。” 璟华道:“沅姐姐那么疼你,今天既是你出嫁,她又怎么可能不来?” 阿沫突生感慨,她握着他的手,激动道:“璟华,其实我们两个都是沅姐姐带到这个世上的,你说会不会那时候,我们的缘分就已经注定了?” 璟华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微笑应酬,却忙里抽空回握了她一下,轻声道:“所以沫沫的意思是,沅姐姐才是我们真正的大媒人,对吗?” 阿沫顿悟道:“对啊,璟华这话说得甚是英明!沅姐姐这辈子也就接生了我们两个,然后我们恰好又能在一起,实在功不可没!璟华,我们得去好好敬敬沅姐姐!” 璟华微微笑道:“可惜晚了。你看,我大哥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阿沫一看,果然见玹华和妙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瑶池外。男子轩昂英武,女子秀影窈窕,单看这两个背影,便觉十分般配与恩爱。 “唔,玹华大哥把沅姐姐带去哪儿了?”阿沫问 “嘉佑宫吧。”璟华淡淡笑道,“嘉佑宫空关了这许多年,是时候重新热闹起来了!现在这样也好,蒄瑶走了,大哥和沅姐姐又都能重新回天庭来,不必在下界流浪。” “唔,他们竟然现在就回宫了?”阿沫酸溜溜道,“真是羡慕啊!” 璟华笑,轻轻搂住她,在耳边悄声道:“沫沫再忍一忍,等我把这些人都喝倒了,我们也回宫。” 阿沫撅了噘嘴,嗔望他一眼。 璟华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正经了,明明是自己想回宫,却赖在她身上,好像她有多急不可耐似的。 她望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夫君,刚想表示唾弃,却逢璟华趁着没人看见,极快极轻地在她面颊上一吻。然后便恶作剧得逞般的望着她笑。 他笑得可真好看。 阿沫十分没有志气地望着他,唾弃之情立即化作痴痴柔情。 璟华很少穿红色。 早上祭天和册封礼时穿的还是玄衣纁裳的衮冕,但晚宴前就已经换上了大红色吉服。去除了一些繁复的花纹和配饰,头上也只是一枚玉冠,却更显他飘逸出尘的气质。 他的脸色也很好,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被红色的吉服映衬,肌肤下略透出一些浅浅的粉红,显得十分可爱。 他的双眸闪亮,像两汪澄明清澈的深潭,水波氤氲,盛满对她的爱意。深潭之上,纤长无比的睫毛偶尔翕动,宛如雨蝶展翅,掠过水面,划破涟漪。 璟华这一吻果真有用,让阿沫原本的腹诽变成了如下字句。 “好啊,那你快点喝倒他们,带我回宫。” 璟华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走向一桌。 这一桌请的是阿沫在观池的同窗及先生们。阿沫一开始看到白佳佳和安娜还十分开心,刚想跑过去,但一看到小伶伦、菲菲和织女这些先生们也正襟危坐在那里,她的头立刻就大了,读书时的噩梦如影随形,若不是璟华拉住她,简直就想溜之大吉。 “沫沫,又想去哪儿?”璟华替她在杯里倒了酒,柔声道:“今晚别桌就别喝了,但这桌都是你的先生们,理当要敬一杯的。” 阿沫都不敢抬头,只苦着脸道:“璟华你不晓得我们学渣的心情,不管学成多久,见到先生总是十分害怕,立刻想逃之夭夭。” 无崖子哈哈大笑,“阿沫这个调皮鬼,当初偷我的竹子,你走了之后,你那父王急得发疯,又差点拆了我的书院,这笔账我今天可要连本带利地问你夫君讨回来!你说应不应该?” 阿沫脸上一红,却理直气壮道:“夫子你好生小气!不就砍你两根竹子么?却让你的小师弟白捡了一个媳妇儿,你怎么都不算亏啊!” 无崖子哈哈大笑,对璟华道:“师弟,你这媳妇儿果真厉害!也好,这两根竹子就当师兄我给你的贺礼,来来,我们一起干一杯,都祝你和阿沫,开枝散叶节节高!” 阿沫喝了这杯,怕他们起哄再闹,便急急忙忙拉着璟华离开。离席后,璟华略有疑惑,问道:“我记得少君也是你同窗好友吧?为何不见她来?” 阿沫笑笑道:“阴钥有来啊,只是她没有坐这一桌而已啦。” “不坐这一桌?”璟华心道,莫非是和冥帝夜魔萨坐在了一起?他顺着阿沫所指方向一看,却见阴钥混在兵部的那几桌里。她仍旧梳着利落的马尾,身材清瘦高挑,坐在一堆大兵里十分显眼。 璟华顿悟,微笑道:“不知何时青澜竟已与冥界少君走得如此近了,看来背阴山那一行收获最大的,也不止是胤龙翼!” 阿沫笑道:“他们那时便有端倪,你看不出来么?呵呵,也是,你那时都昏昏沉沉的,哪有工夫管这些事?” 璟华也不生气,只淡淡笑道:“如此甚好,青澜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不用那么歉疚。” 阿沫煞是尴尬,她这个人后知后觉,青澜喜欢自己,她也是璟华说了她才晓得的。 阿湘喜欢青澜,青澜却喜欢自己,这一家子三兄妹倒搞出个三角阵型来,总是莫名尴尬。所以当她和璟华在一起了后,心里总暗暗觉得,如果青澜能回心转意和阿湘在一起,倒也是不错。 谁知,青澜看上的却是冥界的少君。 她不由叹了一声道:“唉,虽说我也很高兴阴钥来做我嫂子,但毕竟阿湘姐姐喜欢了青澜哥哥这么多年,恐怕会伤心呢。” 谁知璟华却淡淡笑了笑,道:“只怕未必。” 他今日着实喝了不少,虽然旁人看不出来,自己却感到有些头重脚轻,他怕阿沫担心,所以趁方才一轮间隙,便出去瑶池外透透气。 刚走出去却听到有人躲在柱子后头,哇哇地吐个不停。 今日大宴,喝醉的不在少数,有人在外头出丑也毫不稀奇。璟华喜洁,不愿在这污秽之所多做停留,刚提步要走,却听到有人叫出了“阿沫”两个字。 璟华留步,循着声音转身一看,却是迦南栩。 迦南栩已经喝得神志不清,抱着柱子,十分伤情,边哭边道:“小风,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不是阿沫,你是小风……是那个满脸是痘的小风!” 他说到此处,酒气上涌,弯腰又呕了两声,才眼泪鼻涕地接着道:“早晓得从血库里出来,你就成了天后娘娘,我宁可一辈子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血库里,直到被榨干鲜血,我……我都不想出来!小风,你能不能再变回来?我不想你变成阿沫,不想做你的师父……呕……” 他说了几句,又趴下身子去,吐得翻江倒海。 璟华心中一动,随即莞尔。原来这金鹏小鸟是在血库中与阿沫患难与共,这才钟情于她。唔,小风——沫沫当时用了这个化名么?想来是因为自己名字中的那个“璟”字了。 虽只是小小细节,璟华心中却仍是一暖,漾起唇边浅浅一笑。 他想遣人去照顾一下这位痴情的小厨子,却见阿湘提着一壶热茶,踩着碎步子,奔到迦南栩身边,害羞道:“迦南公子,你喝些醒酒茶,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六)采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将方才见闻与阿沫一说,阿沫也是哈哈大笑:“这样最好。我姐姐这个人就是不爱出门,成天在家里头搞那些衣裙摆设,若早些出来结识些男孩子,说不定现在我都当小姨了。” 两人正说笑得开心,却见以青澜为首,带着天一生水的部将们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阿沫暗道不妙,这帮人乌泱泱地涌过来,每人手里都不是举着酒杯,而是提着酒坛子过来的。知道的是来敬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打群架的。 她不禁替璟华担心,连腿都有些发软,舌头僵硬道:“怎么办?青澜哥哥来者不善!” 璟华拍拍她,轻轻一笑道:“没事。” 他是少年将军,尚未成年就已入了兵部,虽是皇子,但每每在战场上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带领天一生水屡立奇勋,载誉无数,深得将士们拥戴。 如今瞧着自己景仰的领袖苦尽甘来,登了基又立了后,兵部里一个个比自己娶了媳妇儿还要高兴。那些战场上的莽汉子,文绉绉的漂亮话不会说,表达高兴就一个最简单的法子——拼酒。 璟华他们还未来敬酒,他们已自己先喝了起来,喝得那是七倒八歪,桌上趴着三分之一,门外吐的三分之一,剩下这屹立不倒的三分之一就由青澜带着,摇摇晃晃过来找璟华。 璟华瞧了眼众人,心中好笑,道:“青澜你果真急性子,这还未轮到你们。” 青澜脚步有些虚浮,笑道:“我酒量不如你,现在不来找你喝,我怕再过会儿自己就醉了。倒不如插个队,先找妹夫你喝痛快了!” 璟华笑笑,青澜既开口称他妹夫,那他便从善如流道:“行,哥哥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你们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璟华绝无二话!” 他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挤眉弄眼,轰然叫好。 要知道兵部这些汉子,素来都将璟华当做一个无法逾越的标杆,不论修为还是智谋,自始至终无出其右。 人性呢,就是这样。 如果一个人一直都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话,那么手下那些人尽管尊敬,尽管爱戴,但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很渴望看你出个洋相什么的,当然这些都是善意的。 所以,虽然说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为璟华高兴,但也不排除大家想将璟华喝倒的这么一个美好愿望。 能看着永远指挥若定、理智从容的大帅说个胡话,耍个酒疯什么的,那是多让人开心的事啊! 甚至不少大兵觉得,虽然在其他方面比不过大帅,但若有人能趁着今天将璟华灌倒,那以后在兵部就绝对是横着走的荣耀地位! 所以呢,除了青澜……好吧,其实青澜也有这个愿望,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除了那些本来酒量就不怎么样,铁定没戏的,先自行消化,愉快地喝趴下了以外,如今过来敬酒的,其实都保存了实力。 他们从下午起就都只喝了几小杯,而且算好等璟华已经敬酒敬了一大圈才笃悠悠地过来。以逸待劳,颇欠磊落。 但,有什么关系呢? 谁叫那个家伙实在太拽,地位又那么高,不趁着今天欺负他,哪还有机会! 青澜斜睨着眼笑道:“璟华,我这个妹妹从小就是西海的宝,让你这么便宜地讨了去,总觉得不服。” 璟华含笑道:“青澜觉得怎样才服?” 青澜也不废话,只笑着将手一挥,便立马有人爽利地撤了十五、六桌的酒菜,在桌案上腾出空来,排成一字长龙。 阿沫心中忐忑,不晓得青澜又要搞什么,但看这架势,便有点发怵。果然,在青澜示意下,紧接着便有人提上来一坛坛酒,在桌上一字儿排开。十几条长桌,从头到尾,阿沫数了数,共摆了一百零一个酒坛子。 “这些全是拿来喝的?”阿沫咂舌,暗暗叫苦。 倒是璟华笑了笑,对着青澜从容道:“你们,还是要玩采青吗?” 采青是他们兵部拼酒时常玩的一种,桌上摆一堆酒坛子,通常为单数,双方从两边一路走一路喝,谁先喝到最中间那坛,谁便采到了青,输的那人便要认罚。 当然,平时将士们摆上九坛、十一坛也就差不多了,最凶的一次也不过摆了三十五坛,哪有青澜今天这么狠的,上来就弄了个一百零一! 青澜指着酒坛道:“老规矩,你若喝赢了我,我自然就服。” 阿沫着慌起来,她晓得璟华今天喝了多少,这肚子里只怕是已经装了一个洞庭湖了,微微发怵道:“罚的话……你要罚什么?” 田蒙也凑上来打趣,戏谑道:“今日是陛下大喜的日子,输了自然是要罚亲亲,大家说是不是!” 他年纪虽然已经一把,但平日说话就诙谐,是个很有趣的老头,与阿沫也熟,那时候在云梦泽屡屡打扰璟华休息,被阿沫用大扫帚不知打过几次,如今便趁机起哄。 阿沫松了口气,亲亲怕什么!她对自己的脸皮向来极有信心,当下挥挥手,叫那帮兴奋的将士们安静下来,豪迈道:“你们要看亲亲是吧?别喝酒了,我直接亲给你们看不就行了!” 噗!璟华也是无语,哭笑不得望着他这个史上第一天“厚”! 青澜不怀好意道:“阿沫,你想多了。我可没说是你!” 他不知从哪里拎上一只白瓷瓦缸来,重重地放在桌上,水花都有些溅了出来。 阿沫刚想伸头去看缸里装了什么东西,却见一条胖鱼努力地跳起来,扭着七彩琉璃尾,极为兴奋道:“主人,主人,亲一衡啊!故意输了,好亲一衡!” 阿沫的脸顿时黑了。 亲这条胖鱼!让璟华亲了这条黏答答的臭鱼,晚上再来亲自己! 想都别想! 她顿时斗志昂扬,老早忘了之前自己还心疼璟华,不让他喝,拉着他低声道:“去吧,只许胜不许败!你要是亲了这条胖鱼,我就再不让你碰了!” 璟华失笑,柔声道:“好。” 璟华与青澜各就各位,都在一百零一个酒坛的两侧站好。青澜正准备开始。田蒙不愧是干过军师的,眼珠子一转又出了个主意,笑眯眯道:“陛下修为无敌,就这么比法,恐怕还是不公平。” 璟华苦笑,知道他们今天是不闹个痛快,不会放过自己。也好,他本来就感谢这些生死相随的兄弟们。今天自己终得偿所愿,其实早就想与他们一起分享,就随他们怎么闹去,只要大家开心就好。 璟华十分配合,微笑道:“那依田将军说,怎样才算公平?” 田蒙捋了捋胡子,道:“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夫唱妇随,这拼酒自然也要一起了。” 阿沫眼睛一亮,雀跃道:“好啊,我和璟华一起喝!” 她心道自己酒量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两个人一起喝么,总比青澜一个人孤军奋战要赢面大得多! 谁知田蒙笑着摇头道:“娘娘,非也。陛下是何等人,怎会欺负青澜落单?这喝酒么,自然还是一对一地喝。” 他转而笑吟吟道:“只是陛下与娘娘形影不离,必须要抱着娘娘喝完全程才行。” 他此言一出,周围又是一阵叫好。 那些闲着无事的神仙们也早已在自己的宴席上坐不住了,三三两两围拢过来,以璟华和青澜的那个采青场子为中心,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仍旧摆了个可进可退的姿势,不太相信璟华会由着兵部那些人闹腾。虽然也想看戏,但天帝毕竟是天帝,哪能由着臣子失了威仪! 更有人暗暗思忖,虽然说婚宴上不分长幼尊卑,可这位年轻的陛下看着寡言,也素来是个沉静的性子,倘若一个龙颜不悦,岂不是大大的危险?因此也着实替那些没有分寸的大兵们捏了一把汗。 整座瑶池都目不转睛,又不可置信地望着璟华。 璟华望了眼众人,突然一把把阿沫横抱在身前,忍笑道:“是这样么?” 四周立时欢声雷动。 那些向来正经的老神仙们也十分激动,没想到这个天帝陛下如此平易近人!愿意放下架子,与民同乐,才是真正的普天同庆嘛! 阿沫一直以为自己皮厚,天不怕地不怕,但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被璟华抱在手里,她的厚脸竟然还是红了一红。 她两颊灼热,双眸含了春水般娇艳欲滴,止不住把头往璟华怀里缩。 “呜呜,璟华,他们……欺负我。”她声如蚊蚋,脸都快比她喝醉了的老父还要红。 “沫沫方才不是还要直接亲亲的么?怎么现在抱一抱都怕羞了?”璟华故意笑她。 阿沫又是呜呜两声,将脸缩得更里,不愿见人。 “好了,沫沫别躲了,你还要将坛子打开,拿酒来喂我的呢!”璟华轻轻笑道,“你若喂得慢了,我喝不过你青澜哥哥,可就要给一衡亲去了。” 阿沫扭头一看,看到青澜正在另一头眉飞色舞的样子,豪情顿生,用力点头道:“好,我来喂,你来喝!” “陛下,大帅,各自就位!开始!” 田蒙一声断喝,璟华和青澜立即投入激烈战斗! 青澜这头十分熟练,手一敲桌子,便有一坛酒听话地跳到他手中,手起刀落般卸掉坛上封盖,一仰脖子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阿沫紧张极了。 她也喝过酒,璟华在菩提镇颓废的那段日子,她也在九重天上日日酗酒。但她都是一壶壶喝的,已经觉得自己十分豪迈了。何曾见过这种粗汉子,用坛子的喝法? 那都是十斤一装的陶坛,盖子是极厚实的泥封。阿沫拎起一坛来,发觉连酒封都打不开。她瞧青澜在那一边一手拍开一个,开得十分轻松,轮到自己这边却手忙脚乱。 她试了半天,力道太小,那封盖纹丝不动;力道大了,又几乎要把坛子都打破了!焦急中抬头一瞥,发现青澜都已经喝了七坛了。 “啊!完了完了!璟华,我就是来拖后腿的!我……我打不开这个见鬼的酒封!”她急得满头大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七)降生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忍俊不禁。 田蒙这是故意刁难自己的了。这种陶坛酒为了要保证密封,封坛的时候都用了极厚的泥砌实,上面又再封了蜡。有经验的人自然不在话下,但对于像阿沫这样的姑娘,确实极难开启。 “璟华,璟华,怎么办?”阿沫求救道。 璟华微微一笑,淡定道:“沫沫,用鞭子,把坛子敲碎就好了。” “全部敲碎?”阿沫诧异不已。 敲碎了酒不就流光了吗?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弊,难道田蒙能接受? 璟华微笑颔首道:“没错,你想怎么敲就怎么敲,敲到中间那个停下就好。” 阿沫将信将疑,但青澜已经快喝完一半了,她也实在没空多问,褪下镯子,大喝一声:“璟华爱沫沫!”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又是哄堂大笑。 阿沫咬着唇,恨恨瞪了璟华一眼,怨怪他当初设的这两句咒语真是包藏祸心。 她平时练功,将鞭子收进收出。“璟华爱沫沫”、“沫沫爱璟华”这两句话是常挂在嘴边的。有时候一天要念个十几次,念多了也就习惯了,这时候当着众人面又大声地念了出来,自然惹得一阵哄笑声。 璟华却没听见似的,翦水双瞳深情款款,似笑非笑地地望着自己,浑没把那些哄笑当回事。 青澜连喝了三十七坛,离那第五十一已经十分接近,见璟华那里连一坛酒都没开封,放下心来,料他今天是输定了给自己。 他一口气喝了这许多,也有些微醺,抬起头来,哈哈大笑道:“璟华,你放心!我特地将一衡全身刷了个干净,还用薄荷清露给它漱了口,你等会儿好好享受便是!” 璟华也笑道:“青澜,跟你说了多少次!胜负未分,切忌轻敌!” 他说完转头对阿沫轻声道:“沫沫,出鞭!” 阿沫“嗯”了一声,手一抖,长鞭瞬时延长,甩了一个极圆满的弧线! 她的鞭法已炉火纯青,众人都未看清她如何运劲,只听“啪啪”声连续不断,酒坛已经纷纷被打破! 醉人的酒香扑鼻而来,清洌的琼浆玉液宛似有了灵性,不但不往下洒,反而化成一道道箭雨,长虹般向璟华飞去。 五十一道酒箭在空中汇聚,晶莹剔透,倒映出瑶池的金碧辉煌。璟华怀抱佳人,飞至半空,在酒幕中几个优雅的转身,便将美酒悉数饮下,连衣衫都未沾湿。 人群中已经有人叫出来,“好一个气吞万象”! 这一式“气吞万象”确实是他们龙族的看家本领,连大江大河都可以一口吞下,何况这小小几坛子酒? 这招对他们龙族来说,其实不难。阿沫会,青澜也会,只是从未有人想过,竟还可以在这种场合使将出来,派了这样的用场! 全场登时鸦雀无声。 直等璟华笑吟吟地将阿沫放下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爆发出天崩地裂的欢呼声! “恭祝陛下娘娘龙凤呈祥!比翼齐天!” 先是一些武将带头,遂被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吼了出来,这声音越传越响,越传越高亢,直穿透九霄云外,覆遍四海八荒。 那一天,那一刻。 他红衣猎猎,她娇艳如花。君心我心,永结同心。 ------------------------------------------------------------------------------------------------------------------ 同一天,同一刻。 啊!!! 蒄瑶一声凄厉嘶吼! 她的嗓子已几乎哑了,痛了一天,喊了一天,她实在没有力气继续下去了。 太阳早落山。 夜晚的风透着刺骨凉意,她舔着自己干裂的唇,神智恍惚。 身上只有一件小林的僧袍,也已经被血污和汗水浸了个透,单薄地勾勒出她高隆起的腹部。她的下身未着寸缕,雪白的大腿在风中战栗,犹如寒冬到来前逐渐凋亡的花。 如骤雨般密集的剧痛已令她麻木,她甚至对生下这个孩子不抱希望,只想早些死了算了。 “陈夫人,你坚持一下!再试着用力!用力啊!”小林急得大喊,抓起衣袖去擦她额上密密的冷汗。 蒄瑶的眼神已趋于涣散,阵痛又一次袭来,她反射般地微微挺了挺身子,又僵直地倒了下去。 没有用。 琛华,原来我们还是难逃这样的结局。 她闭上眼睛,原来这就是对我的惩罚,惩罚我离幸福那么近,却还是得不到它。 天上无月无星,隐隐有隆隆的声音传下来。 是什么?是有人在说“恭喜”吗? 蒄瑶摇摇头,她现在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不想听。 渐渐有雨点打在身上。 一滴、两滴…… 由小至大,终成雷暴! 她躺着的地方地势偏低,迅速积起水来,那些水是红色的,因为和了她的血。几下电光劈下,突如其来的强光照亮她惨白的脸孔!她整个人浸在血水里,茫然地睁大着双眸,就像是死了一般。 小林大急,又脱了一件僧袍,顶在她头上想为她挡雨。他本来也就着了这两件,现在尽数脱了下来,只着了件贴身的小坎肩,露出细瘦的胳膊。 “陈夫人!你切勿就这样睡了啊,你振作一些,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蒄瑶凄凄地笑。 她翕动着苍白的唇,轻轻惨笑道:“没用的。这是……我和琛华的报应。我们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注定……不配有孩子。” 她慢慢闭上眼睛。 “陈夫人!陈夫人!”小林吓得魂飞魄散! 他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到塔下,用尽力气拍打着塔门,大哭道:“陈公子,你快说话啊!你夫人好像不行了,她流了好多血!陈公子,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佛塔内,寂静无声。 琛华对周遭不闻不问,听到的却是九重天上的丝竹声。 ------------------------------------------------------------------------------------------------------------------ 瑶池夜宴,曼舞笙歌。 尨璃离开坐席,一步步向璟华走去。 他的脚步不再虚浮,一步步走得稳当。他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虽然两颊还是醉酒的酡红,双眸却明亮如炬。 冷酷,犀利, 且不带任何感情。 尨璃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的眸光。 此时的瑶池,酒过三巡,宾主尽欢。这一场婚宴是数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圆满。该喝的都喝过瘾,该闹的也闹得满意。 识相的群臣一个个起身告辞,不再打扰天帝天后的洞房。 从尨璃这边看去,璟华就站在不远处,不知谁正向他拜别,他颔首相送,一手却垂于身后,偷偷地与阿沫十指相握。 尨璃的手也拢于袍袖中,紧握着匕首!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阿沫正东张西望,见到他过来,娇羞唤了一声“父王!” 尨璃一刀,向璟华刺出! ------------------------------------------------------------------------------------------------------------------ “大种无差别。大种中无色。色中无大种。亦不离大种。而有色可得。心中无彩画。彩画中无心。然不离于心。有彩画可得。彼心恒不住。无量难思议。示现一切色。各各不相知……” 小林盘膝在蒄瑶身边,手捻佛珠,念起《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他自小出家,闻着檀香,听着诵经长大,虽没有什么高深的修为,但现在蒄瑶生死不明,琛华又无声无息,他走投无路之下,便本能地诵起了佛经,希望菩萨能保佑苦命的陈家娘子顺利诞下孩儿,母子平安。 “普造诸世间。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心不住于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像是在冥冥中获得了力量,小林忘记了那些可憎可怖,虽漫天凄风苦雨,于他,却是雨过天晴,神台逐渐清明。 他用琛华教的法术,为蒄瑶撑起一个小小的结界,让她不再受雨淋之苦。他开始鼓励她,振作起来,希望还在。 “陈夫人,再努力一次!听我的,孩子就要出来了!他长大了会喊你娘!你不是还要劈塔吗?你救了陈公子,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了!” 他紧握住她,不再让她去握那粗糙的花枝,而是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给予她力量! “陈夫人,神佛会保佑你们!不管你和陈公子做过什么,只要诚心悔过,都会获得救赎!我佛慈悲,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陈夫人,用力啊!” 蒄瑶点点头,强忍撕裂全身的痛楚,再次挺腹用力! 璟华,你不会放弃我们对不对? 不管我们做错过什么,你都会原谅我们对不对? 你在诛仙台上,不惜替琛华受了雷刑,就是为了让我们能有阖家团圆的一天,我明白,我会珍惜! “嗯——嗯——啊!”蒄瑶剧烈颤抖着,紧咬双唇,发出最后一个铿锵的长吟! “哇……哇……”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同时响起! 小林也如同虚脱一般,手足发颤,他轻轻地抱起那个小小的婴儿,递给蒄瑶看,激动道:“陈夫人!是个公子!漂亮极了!” 蒄瑶热泪盈眶。 她抱着孩子,所有的痛都如云烟散尽,苦去甘来。 孩子好小,又好红,身上皱巴巴的,眼睛闭得紧紧,拼了命地大声哭着。 蒄瑶边笑边流泪,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又取出璟华的那片贞鳞,挂在他胸前。 他实在太小,那片鳞几乎比他的手掌还大。他本来还又冷又饿,可小小的身体一靠近那片鳞,竟立刻温暖起来,不再瑟瑟发抖。 贞鳞发出莹润柔和的光,像个结界似的包围着这个孩子,阻挡着外界的风雨苦难,又像是为他独辟出来的一片净土,温暖,纯澈,浑厚,安然。 “哇……哇……”他小拳头捏紧,哭得愈加大声,小小身体里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像是要扫荡尽这世上的阴霾和一切暗黑! 蒄瑶将他举起来,他也像是懂事似的,朝着梵心塔的方向,放声大哭! 在这嘹亮的哭声里,梵心塔战栗着,战栗着,终于剧烈摇晃起来! 从塔的底部开始,裂开一道缝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八)行刺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是尨璃的眼睛,看到的却是琛华想看到的东西。 他看到璟华脸色骤变,匆忙运法力抵挡!他听到阿沫的猝不及防,失声惊叫! 文武百臣大惊失色,迅速往这边望来!青澜大喊着,推开人群,疯了般奔向他们! 来不及了,太近了。 那一刀的寒光已经映出了璟华的玉颜,璟华急忙挥出一掌,打飞那柄匕首! 但尨璃已经改道向阿沫袭去! “父王!”阿沫傻站在原地,完全不晓得为什么慈爱的父王会向自己出手! “砰!” 璟华与尨璃双掌相交! 这是尨璃集毕生修为的一掌,绝不可小觑!璟华救阿沫心切,也使出七成功力! 尨璃立刻飞了出去,还未倒地,已然气绝! “父王!”青澜瞠目欲裂,只赶得到接住尨璃的尸体! “父王!父王!”阿沫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扑向尨璃,悲痛欲绝! “父……”阿湘听到动静,从门外奔进来,只叫了一个字,便晕倒在地。 瑶池寂静无声,每个人脸上俱是惊骇之色!没有人想到,方才还花好月圆,欢天喜地的婚宴会陡生惊变! 只有几名乐师未得到指令,不敢擅停,兀自奏着喜气洋洋的宫乐,尖锐讽刺。 璟华一步步朝阿沫走去,步履蹒跚,容色苍白。 青澜抱着尨璃的尸体,阿沫在他怀里哭成一团。璟华木木地站在他们身前,除了脸色越来越苍白外,一句话都没有。 田蒙等反应快的,已开始悄声地疏散宾客,大部分人实在被这惊天巨变给骇到,明哲保身溜了个干净。也有人赶紧去嘉佑宫禀报玹华,请他回来主持局面。 “沫沫……”璟华终于开口,但只说了两个字便像被尖刺哽住,无法继续。 青澜听到,猛地放下尨璃,冲过来一把揪住璟华的衣襟,朝着他胸口一顿猛踢猛打。 “轩辕璟华!”青澜俊颜扭曲!唇齿寒心!一字一拳!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璟华弓起身子,捂着嘴压抑地咳。 他突然有些后悔选了这套红色的婚服。这个红色太艳,就像尨璃现在从七窍中涌出来的鲜血,血光冲天,好不吉利。 青澜运了全力,一只手仍高高扬着!璟华好希望这一掌能快些落下来。结束了,一了百了。 自己和沫沫,再也不可能了,他在心里道。 这于他,是断头煞,是催命符。 经历了百转千回又怎样,谁说苦尽了就一定甘来?呵呵,真是讽刺!原来今天的喜宴,便是他和阿沫的终局!给了一个幸福的开始,随后永诀。 “你杀了我吧。”璟华苍白的薄唇翕动,轻轻道。 离开阿沫,他不用别人来杀,自己也会死。 倒不如叫青澜杀了,也算为父报仇。 玹华狂奔进来,一把推开两人,大声道:“怎么回事?青澜你冷静些!璟华,你到底干了什么!” 璟华被玹华一推,竟朝后趔趄了两步,摇摇欲倒。 同时跟来的妙沅急急审视尨璃伤势,却朝玹华摇了摇头。 “二弟,你怎么会……”玹华扶住璟华,实在不解才离开了一会儿,好好的一个喜宴怎么会这样凄惨收场? 璟华摇摇头,晃晃悠悠朝尨璃走去。 他想看一看尨璃的伤势,他下手是留了分寸的,那一掌出去只是卸去了尨璃的攻势而已,怎么竟会害他气绝身亡? 他刚接近尨璃的尸体,阿沫便拦住了他,冷冷道:“别碰我父王!” “沫沫……”璟华叫了她的名字。 曾经读起来像吃了蜜糖,曾经只要想一想就会令他忘记痛苦的两个字,如今仿佛抹了毒药,生了利齿,在喉咙里生生哽住,烧穿声带,沙哑无力。 而她的喉咙也是哑的,她望着他,眸光冰冷怨毒。 但其实就在方才,她还在他的怀里,他们喝干了祝福的美酒,所有人跪下磕头,说陛下和天后娘娘会龙凤呈祥,比翼齐飞的! “你带上父王,我们回西海去。”阿沫嘶哑地对青澜道。 她脱下了那件红色的婚服,毫无留恋地扔在地上,然后便抱起昏迷的阿湘,跟在青澜的后头。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记起什么似的,脚步顿了顿。 她将阿湘暂时交给青澜,动手去解自己手上的那只镯子。 那是他送她的礼物,亦师亦友,相濡以沫。 她每次摘下它练习鞭法的时候,都会念一句“璟华爱沫沫”,镯子便松开变成长鞭。等练完了,再念一句“沫沫爱璟华”,重新戴回到手上。 但现在,她不愿再说那样的话。手镯紧扣在腕上,她就硬扯下来,使了蛮力,动作粗暴,素白纤手上立时被勒出道道血痕! 她冷眼望着他,仍旧没有说话,将那手镯轻轻抛在地下。 落地的时候,那刀剑不伤的镯子竟然断裂,咕噜噜滚去了一旁。 很好,就该这样。琛华想。 ------------------------------------------------------------------------------------------------------------------ 弹指瞬间,三百年。 青澜反出天庭,回西海自立为王,不再受天庭管辖。 阿湘因璟华失手杀死尨璃,迁怒于阿沫,将她赶出西海,姐妹从此恩断义绝。 青澜在两姐妹中调解多次无果,遂将阿沫安置于云梦泽旧址。阿沫却不愿再触景生情,留下书信自行离开。从此云游九州,居无定所。 璟华仍是九重天上的天帝,却性情大变,暴虐荒淫,杀伐征战不断。四海之内,众臣怒不敢言,日日如履薄冰。只有妙沅晓得,他相思过度,抑郁成疾,心肺旧患再起,朝不保夕。 夜色凄寒。 宸安宫里,长宁带着一排年轻女子,低着头快步疾行。 到得寝殿门口,长宁小声朝她们关照:“陛下的喜好,都背下来没有?” 那些女子紧张地点头。 长宁瞧着她们局促不安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蹙眉道:“胆子大一些,陛下不喜欢扭捏的女子。等下多半会有考试,如果是读书倒也罢了,如果是绘画或是献曲,记得千万不要太好,唱曲儿若是跑调,被选中的机会就更大,知道么?” 他朝着她们挥挥手,道:“行,进来吧。” 他走在最前头,轻轻朝里头道:“陛下,歇下了么?” 寝殿里还点着灯,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 “长宁,咳咳……有事吗?”璟华低哑的声音。 “是新在下界选了一批女子,不知道有没有符合陛下心意的,陛下若还不困,不妨看看。” 沉默了数刻,璟华低低道:“让她们进来。” 长宁诺了声,打开殿门,让那些女子进去。 璟华身形清瘦,半靠在榻上,盖着厚厚的芙蓉蟠龙锦被,捂嘴低咳不止。 床边还摆放着一卷奏章,似是正待批注,却因为实在咳得太厉害,许久都未能落下一字。 “陛下,”长宁看到他白若透明的脸色,急忙扶起他,替他倒水,“我再去找轩王妃来看看吧?怎的今日一直咳个不停,连吃了蛇莓果都不管用。” “不用。”璟华费力压住咳嗽,低声道:“太晚了,莫再吵大哥大嫂休息。我没事。”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杵成一排的女子,朝长宁道:“叫她们回去吧,我今日……咳咳,倦得很。” 长宁允诺,替他将方才滚落地上的朱笔拾了起来,便欲带着那些女子离开。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璟华又叫住了他,“长宁。” “是,陛下还有什么吩咐?”长宁知道璟华无力高声言语,说话同时,便又快步跑回他床榻边。 璟华指了指那些女子,吃力道:“有特别好的么?” 长宁看他的样子有些心酸,却仍是点点头,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很不错,见过的都说神似。” 璟华似有些安慰,点点头道:“叫她留下伺候吧,辛苦你了。” 长宁离开后,偌大的寝殿里便只余璟华与那名女子。 她似乎很害怕,一直低着头,望着自己盖没脚面的裙裾。 来这里侍寝的女子,全部都是粉色、浅蓝或嫩黄色衣裙,同样的颜色,却没有一个能穿出那种动人的味道。 璟华叹了口气。 “你过来。”他低低命令。 那女子仍是垂着头,往前走了两步,便即停下。 宫殿太大,他们还是隔了很远的距离。以他现在的视力,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 “再过来一点,站到我身前。”他冷冷命令道。 那女孩咬了咬唇,扭着碎步,总算站到了他的榻边。 她走路不是这样的,她从来不会这样,璟华有些失望。 “算了,你也……也回去吧。”他按了按胀痛的额角,懒懒地向后躺倒。 “璟华,你真的不要紧么?”她开口。 那声音何其相似,令璟华倏地睁开眼眸! 他猛地起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愕然道:“沫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八十九)冒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小小的脸庞,小小的唇鼻,小小的身体和腰肢,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眸,又大又亮。 璟华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捶打着他不堪重负的胸膛, 思念铺天盖地袭来,凌迟刻骨。 “你叫什么名字?” 他强自镇定,却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小凤。” “小风?是长宁教你这么说的么?” 进来的每个女子,长宁都会事先教她们不要以陛下相称,而直接叫他璟华,所以他怀疑这个名字也是长宁帮着起的。 她慌张地摇头,“不是的,是小凤,龙凤之凤。” “随便吧。”璟华点点头,勉强道:“你去那边柜里取两本书出来,读给我听。” 心口的疼痛弥漫至全身,似乎能请轻而易举将他吞噬。他十分吃力,强撑着说完这句,便又坐回到榻上,合上了眼眸。 那小凤左右张望了一下,在临窗的大书案后面,确实摆了几个书柜。她不敢耽搁,赶紧过去打开,取出最上层的一本。 那并不是什么珍本,上面还印着某某书局印制,瞧着像是她在人间时那种书摊上随时都能买到的版本。虽书的主人细心保护着,但明显也是被翻了又翻的痕迹。 小凤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赫赫天威的天帝会保留着这种粗俗的书本,她虽是由凡人飞升,但前世也是大家闺秀,极不屑这些刊物。 但那是天帝的命令。 小凤不敢怠慢,捧了书本,走到他床边。 他阖着眼眸,似是已经睡着了。 小凤举棋不定,不晓得该不该读那本书。若天帝已经睡了,那吵了他清梦岂不罪该万死? 她犹豫地望着他,想确定他是否真的睡着,但看着看着,竟看得入了迷,忘了自己原来是想做什么。 这就是天帝么? 三界之中最强大、最有权势的男人。他竟然那么年轻,那么好看!而且他竟然还未立后! 不,他好像是立了后的,只是这天后却不知所踪。 小凤想,就算已经立了后又怎样呢?三界至尊,有个三妻四妾也极正常,只要他能宠幸自己,怕什么?而据刚才的情况看,方才进来共有七八个女子,他连看都未看,却偏偏独留下自己一个。 好好把握,她是有机会的。 她正盘算着,璟华蹙了蹙眉,睁开眼眸。 “怎么还没有读?”他等了许久,似是微恼。 “啊,抱歉抱歉,我这就读,这就读。”小凤没想到他是闭着眼睛在等她,无故耽搁了这许久,十分惶恐,忙打开书,一字一句读起来。 “从前有个秀才,七十岁才生了儿子,他想自己晚年得子,于是就取名叫做‘年纪’……” 小凤一字一句,认真读着。她虽然竭力掩饰,但心里却仍十分鄙视这些粗俗不堪的字句。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看着博睿涵雅的天帝会喜欢听这种东西,是故意来考验她么? 那若等下再考她丹青或者歌赋呢,按照长宁说的,故意显得糟糕一点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会不会是那个金童在作弄她? 她半信半疑,尽自己最大努力把那个下贱的笑话读得抑扬顿挫,品位高雅。 可她看到璟华的脸色却越来越怒。 “不要再念了!不许再念!”天帝果然喜怒无常,方才还期待着她的诵读,如今却勃然大怒,吓得小凤一哆嗦,把书都掉在地上! 璟华脸色一白,赶紧起来捡起那本书,轻轻掸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紧紧抱在手里。 “你……出去!”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压抑极大的怒气,看到小凤的容貌,脸色更是煞白。 “出去!我叫你出去!” 他颤抖着指着门外,嘶哑地大吼道:“长宁!快把她们都送回去!一个……咳咳,一个都不许留! 以后也再不许带人过来,听到没有!再有人敢冒充沫沫,全部……咳咳,全部杀无赦!”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孤寂冷清的宫殿里,久久不绝。 没有人能和她一样! 自己在想什么?竟认为能找得到一个酷似的人,以为看一眼那朝思暮想的容颜,就能让心痛稍稍缓解? 真是疯了! 他凄绝地笑,紧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 “璟华!璟华!”妙沅吓了一跳,从门外疾奔进来,扶住他缓缓倒下的身子。长宁还是不放心,离开后去嘉佑宫请了妙沅过来,却一进来就见他不支倒地。 “沅姐姐,”璟华挤出了一丝极苍白的笑,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弱不可闻。 “我这里……好痛。你帮我……停止它,好不好?我没办法……我……我好累。” 妙沅含泪点头。 他熬了三百年,奇痛彻骨,油尽灯枯。 可是他身怀胤龙翼,修为无敌,万古长寿。 妙沅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的丹药,颤颤地交在他手上,“吃吧……” 璟华终于笑了。 许是回光返照,他黯淡的眸子恢复出一些神采,轻声道:“若是沫沫还能问起,就说我出去云游了。她心地太好,即便恨我,也还是会……会有一点伤心的。” 他的双眸缓缓阖上,去时安详。 ------------------------------------------------------------------------------------------------------------------ 时天帝崩,下界有苍龙悲啼。 啼声哀婉凄怆,九州闻之同悲,山河变色。 一白龙冲天而起,悲鸣摆尾,利爪震三山五岳。呼天,天崩兮,哭地,地没兮。 民众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三界俱殇。 ------------------------------------------------------------------------------------------------------------------ 砖石不停滚落,地面摇晃,仿佛真的天塌地陷。 梵心塔在一声又一声嘹亮的啼哭里,终于倾塌。 顶上破出一片光亮,那是久违的朝日,从东方升起。 琛华缓缓睁开眼眸。 在黑暗里呆了太久,他一时还习惯不了这光明和自由,用手挡住双眸,愣愣的不知所措。 婴儿的啼哭适时响起,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从指缝中望去,望见一个女子怀抱婴儿,高一脚底一脚向他走来。 “蒄……蒄瑶!” 琛华如梦初醒,像是不敢置信,提步向她奔去。 他一步一跌,跌倒了却奔得更快。他唤着她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大声,“蒄瑶!蒄瑶!” 紧紧相拥! “琛华,琛华,我们的儿子!”蒄瑶涕泪交加,急忙将孩子抱给他看。 “儿子?我们的?”琛华喃喃自语。 “我们……我们有儿子了!我们有儿子了!”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只一遍遍重复着,滚烫的泪落下面颊。 孩子好小,他连抱都不敢抱,怕弄疼了他,只一手虚虚地托着,局促惶恐。 “琛华,你放心抱好了,他很结实的。” 蒄瑶拉起他一根手指,去碰孩子的小手,又对那婴儿柔声道:“孩儿,这是爹爹,喜欢么?” 琛华大着胆子用食指去触那小手,冷不防却被那孩子一把抓住,再不肯放。 “啊,蒄瑶!他抓我的手指!”琛华兴奋极了,简直手舞足蹈,“他,他喜欢我!他认我做爹爹了!” “傻瓜,你本来就是爹爹啊!”蒄瑶温柔一笑,“咱们孩儿一生下来就身负神力,将来的修为肯定不可限量。” “这是什么?”琛华注意到孩子胸口的那枚贞鳞,起疑道。 “这是璟华的贞鳞,他送了给我们孩儿做护身符。” 她轻轻抚摸着那片贞鳞,解释道。 温润触感中,仍是摸得出在中间有道明显的裂痕,连璟华的法力都修复不了。 蒄瑶感慨道:“怕是璟华又早安排下了这一切,原来这贞鳞上的法力与孩儿的啼哭声加注在一起,便能解开你塔上的封印。” 她其实本来也颇多不解。 以璟华仔细的为人,怎么会明知她即将临盆,仍放心让她单独前往寻找琛华。又怎么会特意送了这片贞鳞给她,最后千叮万嘱务必一生下孩儿,就将它挂在脖子上。 他仍是给了他们救赎,从未放弃。 “琛华,我们的确造了罪孽,但璟华也只是让你在塔下忏悔三年而已。他还代你受了刑,你不要再恨他了好不好?” 她柔声道,“我们有了孩子,我们可以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像璟华和阿沫他们一样,也可以过幸福的日子。琛华,你早些解了那个苍龙王的驭灵术,别再折磨你二哥了。” 琛华脸色惨白。 他扑通双膝跪地,手掌紧握住地下尖利的石块。他握得那么紧,指节发白,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渗出。 蒄瑶被他吓了一跳,忙撩开他逶迤白发,去看他形容。 满面凄怆,懊悔无及。 “琛华,琛华,你怎么了?”蒄瑶惊道,不明他重获自由之际为何又突然绝望。 “晚了! 蒄瑶,我已经……已经做了法,二哥死了! 二哥已经死了!” 他嗫嚅道,仰天悲怆长嚎,“我害死了二哥!我还是害死了二哥! 他一次次救我,我却一次次害他! 为什么他要死? 为什么他死了,而我这样的恶人却还活着!” 他举起掌中的尖石,迅如闪电朝自己双目戳去! ================================================================================== 以下非正文: 《夫君》第三卷预计在9月完本,夜三感谢大家的陪伴,现在起征集大家想看的番外内容:你说故事我来写,欢迎给夜三评论留言!也可以进我读者群:342127138(QQ),直接在群里讨论,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黄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啪!”一根花枝大力向琛华挥去! 琛华手一松,那块尖石跌落在地上,只在他眼睑下方留下一条血印。 离双目不过分毫! 琛华愣愣的,眼睑下逐渐弥漫出血丝,从他脸上缓缓流下,有些狰狞。 “我害死了二哥!我让尨璃行刺了他,就在大婚的时候……” 琛华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漠然呓语道,“尨璃死了,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以为是二哥下手太重,误杀了他。阿沫不肯原谅他,离开天庭三百年,二哥他……他郁郁而终。” 蒄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许久,竟噗嗤一笑。 “琛华,你是做了梦吗?哪里来的三百年?” 琛华一个激灵,仿佛被醍醐灌顶,怔怔道:“你说什么?” 他抓着她,急得像个孩子,“没有三百年吗?我在塔中并没有三百年?” 蒄瑶擦去他脸上的血痕,柔声道:“是啊,我来到这里,不过一昼夜。琛华,你是太过担心璟华所以做了噩梦吗?” 琛华呆若木鸡。 不过一昼夜? 三百年悲欢分离,人世间末世沧桑,不过是一昼夜? 是自己做梦了吗?可是为何那梦境如何真实? 你甚至还记得最后被轰出来的那个女子,她和阿沫长得那么像。 “琛华,”蒄瑶怕他发狂,忙握起他手道:“如果有三百年,我们的孩儿早该会走会说话了,可是你看,他还这么小。他到这世上才几个时辰。” 琛华接过孩子,颤声道:“是,蒄瑶你说的没错。我们的孩子才这样小,没有三百年,决计没有!我二哥他……他没死,他没死!蒄瑶,我二哥没死!” 他说到后面几句,想要高兴,想要笑,却边笑边流泪。 他曾经以为自己那么恨他的二哥。 纨绔皇子时,他是嫉妒。嫉妒他是兵部大帅,受将士拥戴。 那时候,仇恨还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埋在心里。表面有许多的尊敬和同情作为掩护,暂时没有发出芽来。 后来,他晓得了父君母后间的秘密,他看到了他们虚假的感情,晓得他们最爱的从来都不是他。 那时候,种子开始破土,他会常常有一种想法跳出来,会去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二哥,该多好。” 再后来,兄弟俩的境地更是惊天逆转。二哥得了胤龙翼,登基做了天帝,而他被发现堕魔,沦为阶下囚。 伴着邪恶的泥土和阴暗的空气,仇恨开始迅速生长,盘根错节,遮天蔽日。他将自己一切的不幸都归结于璟华,他发了疯地刺激他,喜欢看着他痛苦,看着他自责。他甚至一次次在他面前演戏,利用二哥的善良和同情。 他已经从“如果没有二哥该多好”,慢慢变成“只有毁了二哥,我才能好”! 在他软弱的时候,在他无助绝望的时候,他总是躲到那棵仇恨的大树底下,想从那里获得站起来的力量。 他费了许多的时间想法子折磨璟华,那次当他和蒄瑶疯狂云雨之后,他看到璟华气得发白的脸色,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是那么恨璟华,恨到可以不顾自己。他甚至想过索性就这么死在诛仙台上也好,至少可以作为一件终身愧疚的事情,让他的二哥日日夜夜受良心谴责! 他最后还是动手了。 让蒄瑶将那枚金钥放在了尨璃身上。 可是…… 当他看到璟华最后死在妙沅怀里,看到阿沫化身真龙悲鸣天地的时候,他竟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感到自己的心,刹那间碎裂! 是啊,心里那棵仇恨的树,长得太疯狂,终于撕裂了他的心。 二哥死了,他也就死了。 血浓于水,他们是,兄弟。 ------------------------------------------------------------------------------------------------------------------ 小林从山下急急忙忙奔上来,抱着几件替换的衣服,气喘吁吁。 “陈公子!陈夫人!” 琛华看到他,起身笑了笑道:“原来你就是小林。” 小林与他相伴三年,却从未见过面,此时见到琛华,也是有些惊讶道:“陈公子,你……你的头发……” 琛华讪讪道:“我就是白发,他们说的白发恶魔,就是我。” 他随即又急忙补了句,“但你帮了我,更救了蒄瑶,我决计不会害你。你……你不用怕我。” 小林憨憨笑道:“我不怕你,我跟你认识这么久,自然知道你是好人。” 琛华默然,低低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我作恶的时候,你没有看到罢了。我曾经,十恶不赦。” 小林道:“陈公子别这么说,小林修为浅薄,但也知道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陈公子过去纵做下罪业,但只要悉心悔过,尽力偿还,佛祖总还是会……会……” 他毕竟年少,一大串说下来,已然有些皮薄害羞。 蒄瑶笑了笑,接道:“会给我们一个完满。” 小林道:“对对,陈夫人说的好,就是一个完满!” 经过这一日一夜,琛华与蒄瑶身上俱是衣衫褴褛,小林方才就是跑下山去,从自己的寮房里又拿了几件干净衣服给他们。 “公子与夫人先换上吧,我方才下山,好像师父他们已经赴宴回来了。如果知道塔倒了,必定即刻要上山查看,你们还是快些离开才是。” 琛华心念一动,再次不放心问了句,“你的师父师兄都是从瑶池回来么?可有说起什么没有?” 小林道:“我听师兄们说,这次婚事办得可好了!天帝陛下十分随和,他还背了天后和兵部的大帅比酒呢!一点都没有架子!” 琛华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如劫后重生般吁了口气,“还好,亏得金钥上的那个法咒年久失效,若我真的做了那样的事,那真是,真是……唉!” 蒄瑶轻握他的手,明白他所说,倘若那个梦是真的,他真的害璟华郁郁而死,那此生便再不会原谅自己。 那她和琛华,也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救人便是救己,从善便是弃恶。 山下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小林战战地往下一看,赶紧催道:“陈公子你们快些离开,我师父师兄们来了!” 琛华并不惧怕他们。 璟华既然给了蒄瑶那么贞鳞,那本来就是默许放他出来,即便有人报到了天庭,也不会怎样。 但他并不愿意与这些人多啰嗦,对小林道:“我在你看守的时候弄倒了塔,只怕你师父会责怪你。再说你在这里也总是要受师兄的气,不如拜在我的门下,跟我走,我教你一身高强的本领。” 他征询蒄瑶的意见,蒄瑶也点头道:“不错,小师父,你昨夜帮了我们母子,我们本该好好报答。” 小林被她一提,又想起自己昨夜为蒄瑶接生的事情,薄嫩的面皮上红得要滴出血来。 昨夜情急倒也罢了,如今光天化日之下旧事重提,想想自己平时一个跟女施主说句话就要脸红心跳的小和尚,竟这么直接地被赶鸭子上架,替一个产妇接了生! 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了!阿弥陀佛,佛祖会让他下地狱么?不下地狱,也会罚他生麦粒肿从光头生到脚底心吧! 小林满脑子都是那些凶残的场面,他现在只想快快离开蒄瑶,此生再也不要相见,低着头惴惴道:“多谢陈公子好意,我……我还是留下来,在佛祖面前忏悔罪业的好。” 琛华哪想得到,小林已经被昨夜的场面刺激得肝胆俱裂,只当他不愿叛出师门,笑了笑便也作罢。 蒄瑶俯下身去,随手摘了一朵天女花,送给小林道:“小师父救命之恩,蒄瑶莫不敢忘。将来若是有需要我们夫妇的地方,只需随便找一处将此花种下,我们便会前来。” 小林颤颤地从蒄瑶手里接过天女花,再抬头,眼前便只有梵心塔的废墟。 ------------------------------------------------------------------------------------------------------------------ 大婚当日,玹华一早去西海接阿沫,其实还顺便给尨璃带了件东西—— 一柄纯金打造的金钥! “这是陛下让我带给您的,请务必收好,贴身而藏。”玹华道,将那枚金钥递给尨璃。 尨璃略有诧异,“老臣糊涂,这可是天庭宝库的秘钥?我已有一把,三年来片刻不曾离身。” 玹华笑了笑,“天君有所不知,为了陛下大婚,天庭已从里到外修葺一新。宝库年久失修,所以也顺便修了一下,连大门都换了。苍龙王的那枚秘钥如今已经用不上了。” 尨璃甚是犹豫,他向来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照道理既是陛下的命令,便该立刻从脖子上拽下那枚旧的,换上新的才是。 可他却迟迟不动。 玹华早料他会如此,微笑着又将那枚新的金钥往尨璃跟前送了送,道:“苍龙王若是念旧,也不妨,但这枚新的总得收好了才是。” 尨璃这才点点头,依言收下。 但也奇怪,他才刚将新钥佩上,忽觉从头到脚一阵轻松。就像白天黑夜一直都穿了件极勒脖子的衣服,而现在突然脱掉的感觉。 他突然深深地憎恶起那枚戴了三年,日夜不可离身的旧钥,匆匆忙忙摘下,一把扔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一)摄政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和阿沫的那场婚宴,刷新了九重天上好几个之最。 他娶的是苍龙族公主,苍龙小王与炎龙颇有渊源,又和冥界少君关系甚好,如此裙带关系,出席宾客自然是有史以来最多。 璟华虽一贯沉静,但特地在大婚那天放下架子,任由兵部那些人起哄玩笑,这个头一开,众仙才真正放开拘束,笑声从早到晚,堪称欢喜之最。 不知是不是他带的头,还是每个人都太高兴,竟在那一天里喝空了天庭酒窖里所有的美酒,醉得连昴日星君都睡过了头,第二日的日头比平时晚起了那么半个时辰。 当然,还有最中之最。 最盛大的婚典,最美好的祝福,最英俊的新郎和最美丽的新娘。 ------------------------------------------------------------------------------------------------------------------ 婚礼过了,早朝还是照常。 凌霄殿上,稀稀拉拉,站了不到平时一半的人,多数都是一些自持身份,不参与拼酒的,兵部那块基本是空的,一个都没能起得来。 朝臣们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天帝到来,遂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道君,我与你打赌,今日这朝会是开不了。” “必须的!我昨儿个就在想,大婚过后,至少要罢朝三日才合情理嘛!虽说咱们陛下勤政,但毕竟年轻啊……” “谁说不是啊!天后娘娘又如此美艳,啧啧啧,我要是陛下恐怕要日日流连床笫,尽享嘿嘿嘿……哎哟,失礼,失礼啦!” “无碍,无碍,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啊!” 两人兀自交头接耳,捂嘴偷笑,却听传令官在殿外喝了一声:“天帝陛下驾到!” 众人吃了一惊,原以为璟华今日不会来的,没想这陛下这么狠,昨天喝了那么多,又是新婚洞房,而今天天还没亮,竟然已经来上朝了! 众人躬身迎接,只见一人揉着睡眼走上凌霄宝座,大喇喇一坐,说的也不是那句“众卿平身”,而是很敷衍地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几个站得近的都已经看清楚了,站得远的,正惊诧抬头,这哪里是沉稳淡漠的天帝陛下,分明是轩王轩辕玹华嘛! 玹华很不高兴。 他也没睡醒,却一清早被璟华叫醒,轻轻松松丢给他一份诏书,说他要和阿沫出去游历三个月,在此期间,一切政事要辛苦大哥代为处理。 玹华从懵圈中觉醒过来时,璟华早已经带着阿沫出了南天门,宫外的御辇已经候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速速给他穿好朝服,连推带哄塞进了御辇里。 玹华实在是困。 他毕竟还年轻,阿沅又如此美艳,怎能不日日流连床笫,尽享嘿嘿嘿? 可这个二弟是如此自私!赖在他和阿沅那里两年多不算,现在好不容易身子好了,还大婚了,玹华觉得这回是真正送佛送到西了,没想到璟华竟毫不惭愧地将天庭一大摊子事儿甩手丢给他,自己和阿沫不知跑哪儿浪去了! “我不在那几年里,大哥处理政务做得甚好。况且婚后游玩的事,我答应沫沫已经许久,左右不过三个月,就麻烦大哥再辛苦下。” 玹华在御辇里打了个哈欠,想起璟华早上笑眯眯对他说的那些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让你去!让你去!去完回来,我就立刻带着阿沅远走高飞!你再求我,我也不管! 哼,难怪趁着大婚,劝我和阿沅回天庭呢!难怪你家那个鬼灵精还神秘兮兮问我有什么好玩的人间仙境呢! 一个个心怀叵测!其心可诛! 玹华气呼呼地咬了一口妙沅给他蒸的梅花糕,却差点噎住,赶紧喝了半壶水才顺过来。 果然天帝是不好随便诅咒的啊! 他不敢再骂,但心情郁闷地在御辇里打了个盹,下来的时候,殿门口的传令官也在宿醉的迷糊状态,眼睛都没睁就喊了声“天帝陛下驾到!” 凌霄殿上,不知是谁打了第一个哈欠,一传二,二传四,不一会儿就是哈欠声一片。 玹华猛地拍了下龙案,把底下那些迷迷糊糊的老臣都给吓了一跳,瞌睡虫都跑了。 玹华见效果达到,笑了笑道:“别怕,我就是让你们精神点儿!陛下和娘娘出去玩儿几天,这些日子我代为掌管天庭政务。你们有话快说,没事儿的话,就早点回去睡觉!” 众臣这才放下心来,从善如流地陪着笑了几笑。 这位轩王一直在无妄海闭关清修,除了七年前立太子妃那次,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没有露过脸了。没想到这次陛下大婚,不但他出关,还与一位妙沅上人形影不离,而原来的轩王妃却完全不知所踪。 本来么天族八卦,早多得数不胜数。轩王不在的时候,轩王妃的风流韵事早已经传遍了四海八荒,有了不下十个版本。现在轩王妃走了,轩王携美回宫,看来又为大多数神仙的茶余饭后贡献了谈资。 只是没想到,一个闭关清修了一千五百年的人会是如此豪爽又洒脱的性格,众仙本暗自揣摩璟华的性格已经是颇内向沉稳的,他这个大哥恐怕还要再内向沉稳些,没想到竟截然相反。 玹华见下面不响,又催了一声:“哎,大家时间宝贵,有话都快说好不好?没事儿的话,可真的退朝了啊!” 现在时辰还早,如果抓紧些,回去阿沅还没起来,他还能搂着她继续睡个回笼觉。 他这么盘算着,朝传令官眨眨眼睛,意思是兄弟你好宣布了。 殿下却突然有一人出列,道:“臣有事启奏。” 玹华一看,那是三官大帝中的高明大帝,亦称降魔护道天尊。他飞升前在人界有个俗家的名字,叫做张道陵,是个天师,专打神魔鬼怪,后来积的功德多了,死后也位列仙班,照旧干着老本行,护佑人界安宁。 这张天师长得也甚是奇异,腰圆膀阔不算,庞眉广颡,朱顶绿睛,额上还生了两个角。如此凶相,据说是为了令恶鬼心生惧怕,本人心地倒甚是慈悲。 他来天庭已久,玹华尚未离开寻找胤龙翼的时候,就已经与他认识,出发前也曾向他请教过一些关于应对人界妖魔的注意事项。 所以玹华对这位张天师其实略有了解,知道他性子傲气,又仗着道法高明,向来不屑和那些只晓得磨嘴皮子的仙君老道为伍,平时也甚少说话。但一开口,往往便是天灾人祸。 此时既是他有事启奏,玹华便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张天师垂首道:“启奏轩王,人界似生异象。” ------------------------------------------------------------------------------------------------------------------ 不知道张天师说的异象在哪里,但至少不在璟华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这里是叫做什么来着? 唔,这问题阿沫好像问过,但璟华没说。 他们脚下是大片大片望不到头的薰衣草,随着微风,紫色的花浪轻轻摇摆,将幽幽的花香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头顶上是瓦蓝的晴空,偶尔还飘过几朵白云,那种蓝纯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世上最清澈的水晶。 周围静极了。除了花开的声音和彼此的心跳外,什么都听不到。 时光仿佛凝注。 阿沫就躺在这座天然的花园里,枕着璟华的胳膊,呆呆望天。 这里实在太美!美得她完全不想起来! 她从瓦蓝的天和洁白的云,一直躺到漆黑的夜和闪烁的星,再然后,花草间出现了点点的萤火虫,像小精灵的。 “璟华,你在想什么?”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道。 “唔,没想什么。”璟华淡淡微笑。 “那怎么会笑?”她明明看到他嘴角扬起,怎么可能没想什么。 璟华轻轻吻她,“傻沫沫,能什么都不想,才是大圆满。” 随风惹尘,拈花微笑。他这一生就是想得太多,活得太辛苦,若能真的什么都不想,于他来说便是解脱,便是极乐。 他明白,却做不到。 而他那个满脑子想法乱飞乱蹦的沫沫更是无从体会。 果然,她又开始下一个问题,“璟华,这么美的地方怎么会连个名字都没有?” 璟华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缥缈的思绪道:“其实也是有的,只是我嫌它太拗口。沫沫如果不喜欢,不如自己起一个。” 阿沫好奇道:“好啊,这里原来叫什么呢?” 璟华道:“这里是普罗天尊俗世时住过的地方,他就是在这薰衣草地中静坐七日,终于得道成佛。门徒们为了纪念他,就将这片土地叫做普罗往事。” “普罗往事……普罗往事……”阿沫喃喃地念了几遍,认真道:“虽然说拗口,但仔细回味还挺浪漫的,要不就叫这个吧。只是一个尊者又能有多少往事?璟华,多半是那些门徒们胡吹。” 璟华笑笑,“为什么尊者就不能有浪漫的往事了呢,唔,还真是个挺好听的故事。” 阿沫眼眸一亮,欣喜道:“真的吗?我最喜欢听故事啦,璟华快讲给我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二)普罗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早料到她会缠着他说故事,轻咳了一声,便开口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薰衣草并不是现在这个颜色,而是白色的。” “白色的?” “对,但一样很香,闻之欲醉。在一个很小的村镇上,有个美丽的女孩,她从出生起便长着一头紫色的长发。” “紫色的头发?好漂亮啊!” “你觉得漂亮,可是她的村人却不这样看。世人都是黑发,人老色衰才逐渐转白,那女孩却天生一头紫发,村里的长老都认定她是妖魔所化,就连她的生身父母,也将她逐出家门。” “啊,好可怜。” 璟华点点头,继续道:“女孩太小,没有能力做别的事,她流落乡野,却无意中发现了这片薰衣草花园,于是每天摘许多的薰衣草到街头去卖。而每天卖花的时候,她总是会发现有个英俊的男子尾随于她。她去城东,男子也去城东,她去城西,男子也去城西。” 阿沫望着璟华,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听着。她如今自己沉浸在幸福中,也就特别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璟华道:“女孩留意了好几天,那男子始终跟在她身后,既不现身,也不出声打扰。女孩感到奇怪,终于有一天在卖完了花之后,主动上前询问。” 阿沫好奇道:“那男子说什么,跟女孩说自己喜欢她了吗?” 璟华淡淡笑了笑,摇头道:“没有,那男子只是说,觉得那些花的香气特别迷人,所以就情不自禁跟了过来。如果有所冒犯,还请女孩见谅,他明天就不来了。” 他将阿沫往自己怀里抱了抱,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继续道:“女孩并没有斥责,反而送了篮里最后一束花给他。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男子每天都尾随在她身后,像一个守护者,而女孩也总会故意留着一束花不卖,送给那个男子。” 阿沫道:“他们这样等来等去的要多久呢?明明是互生好感了,为什么还不说出来呢?这真是急死我了。” 璟华笑道:“沫沫你就是急性子,当初也没见你急着对我说喜欢啊,观池的时候竟然还想拜我为师!” 阿沫一骨碌坐起来道:“才不是!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你自己藏着掖着,不肯说自己的身份!我说喜欢你,你竟然还把我赶走!” 璟华哭笑不得,这傻沫沫,时至今日仍以为是她先喜欢的自己,不晓得其实在那次竹林的偶然“邂逅”前,自己早已经对她一见钟情,辗转反侧。 他也坐起来,慢吞吞道:“我哪里有把你赶走,明明是你自己走的。往河里一钻就不见了,害我一顿好找!” 阿沫想了想,似乎事实确实是他说的那个样子。但她不管,强词夺理道:“是你气我,我才被你气走的!这不就是你赶我走么!” 璟华十分后悔起了这个话头,跟阿沫吵架他从来就吵不赢,忍气吞声道:“好好,是我不好,沫沫不生气,我们继续说故事好不好?” 他见阿沫高傲地点头,苦笑一声,无奈道:“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已有默契。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彼此都已经有了好感。有一天,女孩再次将花送给男子的时候,天上却起了一阵大风。 要知道女孩为了遮盖自己异于常人的发色,在街头卖花时,一直都是戴了斗笠。而那阵风却刮走了她的斗笠,一头紫色的长发便立时暴露出来。” 阿沫惊道:“啊,那怎么办?” 璟华道:“当时已经很晚了,街上只有他们两人,女孩十分慌张,急急地将斗笠捡了戴上,一边紧张地去张望男子的神色。可男子并没有说什么。” 阿沫笑着拍手道:“我知道啦,定是男子早就知道了女孩的身份,却依然爱她,所以才会不以为意。” 璟华摇摇头,“这次沫沫可猜错了。” “啊,可那又是为什么呢?” 璟华道:“因为那男子,是名瞎子。” 阿沫轻轻一声惊呼,“瞎子?” 璟华道:“是啊,他天生眼盲,莫说看不见女孩的紫色长发,甚至连紫色到底是个什么颜色都无从知晓。” 阿沫想起璟华以前病入膏肓时也曾完全的失明,心下一阵哀然,不禁咬了咬唇,紧握住他的手。 璟华明白她心中所想,淡淡而笑,也顺势更紧地搂了搂,将掌心的温暖传递到她身上。 “女孩十分善良,她觉得这个世上碧海蓝天,姹紫嫣红,有那么多好看的东西,可男子却什么都看不到,实在太可惜。” “那名男子的眼疾能治好么?” “女孩也不晓得,所以她去问了寺庙里的方丈,方丈说他恰有一种灵药,可以治好男子的眼疾,但是又反问了女孩说,如果你治好了他的眼睛,他复明后发现你是紫色长发,嫌弃于你,你该当如何?” 阿沫道:“唔,这可十分为难?不治就会瞎一辈子,那就见不到那些花花绿绿的好看东西了,可是治好的话,男子有可能会离开她。璟华,那女孩是怎么选的呢?” 璟华笑而不答,反问道:“如果是沫沫怎么选呢?” 阿沫想想道:“我若是那女孩,我就去问那男子,看在他心里是光明重要,还是自己重要。 倘若他选女孩,那自是皆大欢喜。治好了他,两人欢欢喜喜成亲。 倘若他选光明,那就更没什么犹豫,把药送与他吃了,然后继续卖她的花。我相信终有一天,她会遇上一个真正懂得珍惜她的良人。” 阿沫固然称得上勇气可嘉,当日在乌篷船头,她亦干脆对璟华说明,并不在乎他有没有贞鳞,也不在乎他的过去。 可说了又怎样,他仍是不够勇敢,早早将她赶走,想逼自己断了念头。 若不是后来她大人大量又折返回来找他,以他当时的体力,也极有可能就这样错过。 倘若真的错过…… 璟华光想一想,便是背脊上一阵冷汗,觉得极度可怖。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丝里,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道:“没有,她不敢去问。她只是将从方丈处讨来的药,送给了那个男子,却在他双眼复明的前一刻离开了村子。” “啊,她就这么走了?” “是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沫沫这么勇敢。”他欣慰地吻了她,柔声道。 “可是,可是他们难道就错过了吗?”阿沫开始为故事里的人担心。 “沫沫,真正的缘分是不会错过的。”璟华轻轻笑,“男子复明后虽然看到了花花世界,大千繁华,却再也找不到那女孩的踪影。男子十分苦恼,他用缎带绑上自己的双眼,立誓若找不到那女孩,宁可此生永坠黑暗之中。” “啊,好感动呢,那他找到女孩了没有?” “男子这样做固然有对女孩的思念,但更重要的是因为红尘万丈确实会影响男子的嗅觉,他放弃了好不容易恢复的视力,便是要凭那敏锐的嗅觉,寻找薰衣草的味道。” “后来呢?” “他踏遍千山万水,又蹉跎了许多辰光,真正地成为了一个瞎老头。就在他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浸透入他灵魂深处的香气,他跌跌撞撞地奔进这片薰衣草地里,他感觉到那个女孩就在这里。” “啊!” “女孩也已经很老了。当年她离开了那个村子,却带了一把薰衣草的种子,把它们都种在这里,经过了几十年,薰衣草就长成了一大片,无边无际。” “就是我们现在这里?”阿沫惊讶道。 “对啊,就在我们脚下,就是当年普罗尊者寻到他心爱女孩的地方。” “那个失明的男子就是普罗尊者?”阿沫惊讶道。 “对呀,”璟华笑道,“他为了一个女孩,终身不肯摘下那条缚眼的缎带,你现在可还觉得一个尊者不可能有什么浪漫的故事么?” “唔,可你还没讲到结局呢,好的结局才算浪漫!璟华,他们究竟有没有在一起?你之前不是说薰衣草原本是白色的吗?又是怎么变成紫色了呢?” 璟华轻轻吻了她的额头,笑道:“沫沫你就是心急,这不是马上就要讲到结尾了吗?” 他深情地望了她一眼,一口气说完了整个故事。 “女孩很懊悔,她没想到自己辛苦求来的灵药,却没能解救男子脱离黑暗。而常年的跋涉也已经完全摧毁了他的健康,他垂垂老矣,如风中之烛。 女孩考虑再三,决定还是让他摘下缎带来看一看这些美丽的薰衣草,哪怕他误会自己是妖魔,总比带着遗憾离开人世的好。 她扔了自己的斗笠,放下紫色长发,解开男子的缎带。 可就在男子睁眼看到她的刹那,她满头的紫发与洁白的薰衣草互相交换了颜色!站在男子面前的只是一个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妪,而满天遍野都是紫色的薰衣草! 男子热泪盈眶,一把抱住了她,两人紧紧相拥。” “啊,好感动!好浪漫!”阿沫唏嘘不已,“呜呜,一个大和尚怎么可以这么浪漫!这个普罗尊者真该被奉为你们九重天上第一痴情男子!” 璟华笑。 这个傻沫沫,苦尽甘来之后,与自己坐在这一片美丽的薰衣草地里,望着漫天的星子,说着动人的故事,这难道还不算浪漫么? 她却在这里长吁短叹,羡慕别人家的浪漫。 璟华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浮尘,又轻轻拉她起来。 “好了,花也看过了,故事也说完了,接下来还去哪里?” 阿沫嘻嘻笑道:“自然是看更美的花,说更好听的故事啊!璟华,你晓得我是贪心的。” 璟华微微一笑,“漠北有极光,想不想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三)愚笨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说的那个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结局。 普罗尊者在此地住了下来,但终因两人年事已高,几年后他的爱人先离开了人世。普罗尊者悲恸难抑,在薰衣草地中静坐七日,不吃不喝。最后终得大道,坐化飞升。 而当他回到仙界后,竟然再次遇到了那个紫发的女子。 她是冥河畔的薰衣草花灵,因他要下凡历劫而受佛祖点化成了女身,与他成就一段情缘。 此时普罗尊者已经六根清净,再不是凡尘中那个为爱执着的男子,而那个花灵也因助他历劫有功,升了一个官阶,同样满心欢喜。 两人客客气气,见面行了个礼,便擦肩而过。 仿若路人。 ------------------------------------------------------------------------------------------------------------------ 璟华是不会把这样的结局讲给阿沫听的。 她喜欢浪漫的,美好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听得荡气回肠,身心愉快。 但事实上,这世上又哪里来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的说时迟那时快,那么多命不该绝,那么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所有的幸福都来之不易,要付出,要坚持,要不断地争取!。 就像他,一次次面临绝境,却始终坚持着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心怀大爱,以德报怨,善良,真挚,慈悲,成全。 也像她,一次次被他推开,却始终没有放弃,吵也好,打也好,哪怕要用骗的,哪怕要付出少女宝贵的贞操又怎样!我就是死都不离开你,我就是一定要你活下去! 好人有好报。 这样的他们,注定应该有好的结局。 ------------------------------------------------------------------------------------------------------------------ 湖畔青石板上,一把油纸伞。 旅人停步折花,淋湿了绸缎。 满树玉瓣多傲然,江南烟雨却痴缠。 花飞雨追,一如尘缘理还乱。 正如歌中所吟,人界一条极普通的乡间小道上,一匹白马踏着幽缓的步子,笃笃而近。 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浅紫色衣衫。她并非惊天动地的美艳,但一张小脸上,神情总是特别的生动。特别是那对晶晶亮的黑眸,就像两汪带了法术的深潭,看一眼就会被深深吸引,令人无法自拔。 牵马的白衣男子就是如此。他一路走,一路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她,俊美凤眸中满是宠溺。 两人就这么静静走着,不过是普通的路,普通的时光,他俩走过的地方,却被定格成了永恒。 “璟华,我在想普罗尊者的事。”阿沫沉默了半晌道。 “哦,想他什么?” “其实不是普罗尊者,我是在想那个种薰衣草的女孩,她……有点像以前的你。” “像我?”璟华失笑道,“我哪里像她了?” “怎么不像呢?”阿沫认真道,“她总是想牺牲了自己,让别人幸福。但不晓得其实自己才是对方真正的幸福所在,白白辜负了了她和普罗的那许多韶华。璟华,你以前不也是吗?” 璟华默然。 阿沫道:“你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我,教给我许多本领,让我龙翔九天,让我做兵部大帅,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高兴,哪怕自己离开了,我也能幸福地过下去。” 璟华朝她望了一眼,收住脚步。 “沫沫……”他不知该说什么。 阿沫从马上轻巧地翻身下来,走到他身边,挽住他胳膊道:“傻瓜,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你现在可明白了?” 她踮起脚来,轻轻在他面颊上一吻,戏谑道:“你总是自以为是要给我最好的,但其实你自己才是那个最好,你若不在,便什么都没了意思。” 璟华趁势捧起她的小脸,温柔回吻了一下后,淡淡笑道:“是啊,我以前十分的蠢笨,亏得沫沫宽宏大量,不弃收留。” 他这句,说得心悦诚服。 他确实愚笨,而她确实宽宏大量。他习惯了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却不知他费心着力为她撑起的那片天空,却并不是她想要的。 若不能与他比翼,飞翔也失去了意义。 就像普罗,若见不到她的容颜,复明空留余恨。 别人眼里,他英明神武,尊临天下,但其实他实在笨得可以,若不是她一次次大慈大悲出手相救,他现在恐怕就是个凄凉下场。 “你知道就好!”阿沫趾高气扬道,“哎,你说要带我去看极光的?还有多远?” 璟华笑道:“漠北么,本来就是有些路程的。我说要腾云去,你又不要,非要像个凡人似的走。” “我想我们难得出来玩,腾云多没意思,当然是要找人界那些好吃好玩的地方啊!”阿沫嗔怨道,“那晓得这里光秃秃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璟华无奈道:“沫沫,是你说人多太吵,要我找清静之地的。” 阿沫眨眨眼睛狡辩道:“那是因为那时候刚办过婚宴啊,我被那么多人搞得头晕,这才想要清净。这会儿清净够了,自然是想越热闹越好!” ------------------------------------------------------------------------------------------------------------------ 阿沫刚说完这句话,两人就已经飞身上了云端,一路向北,寻她所说那些好吃好玩的地方。 云头上,璟华轻搂她的腰肢,柔声道:“这次出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本想带你去拜访一位前辈,我失去贞鳞后能有今天,其实也是极大的得益于他。” “真的吗?他是谁?”阿沫好奇道。 璟华笑笑。 那是一切故事的起点,他被姜懿所刁难,去了漠北,从那个人口中第一次听说了有关胤龙翼的只言片语。 “啊,我猜到了,是夸父对不对!”阿沫啧啧叹道,无不羡慕,“好厉害啊,上古神呢!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吗?” 璟华低头望了望,云端下地面开阔,白水绕城,两岸横郭,城内店铺林立,车水马龙,吆喝的,购物的,吃饭的,闲逛的,人气鼎沸。 璟华道:“也不急于一时,看上去这里倒像是个都城。沫沫一定饿了,不妨先下去凑个热闹,等吃饱了我再带你去解夸父的封印。” 阿沫也确实有些饿了。 她虽然急着要看夸父,但想那夸父是被封印在昆仑墟里的,晚去一时半刻也一样看得着,便欣然同意。 两人落下云头,化作一对普通的年轻情侣。虽故意隐去了自己出尘绝世的容貌,但璟华么,即便故意打了折上折,也还是要倾倒众生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上惹得路人频频回头。阿沫心有不爽,紧紧地牵着他,往城里最知名的酒楼,太华楼奔去。 “沫沫,你很饿么?”璟华瞧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不解道:“若是饿得狠了,也莫硬撑。我还有些松子糕,你先拿去垫一垫。” 阿沫回头嗔怨道:“我是还忍得住,我只怕这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饿得狠了,还没到酒楼就已经把你吃了!” 璟华莞尔。 “沫沫,你吃醋了。”他浅笑吟吟。 阿沫咬了咬唇,怒道:“对!我就吃醋了,怎么样!长得好看了不起么?我也不难看啊,为何这路上却没人看我!” 璟华忍笑道:“沫沫如果不满意,我不妨变得再丑些,也没有关系。” “哎,别!”阿沫忙道,“你变得丑了,我瞧着可有多难受!” 璟华哭笑不得,“那你要如何?” 阿沫叹了叹,“算了,我就牺牲下,让她们瞧两眼吧!反正瞧两眼也少不了你一块肉!” 她想了想,又解释了一下,语气却是忿忿的,“其实我也不是吃醋,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比我姑娘家都更吸引人,这也委实让我太没面子了!” 璟华举目向四周望了望,突然笑道:“这着实不能怪我,而是恐怕此处的风俗便是如此!” ------------------------------------------------------------------------------------------------------------------ 阿沫惊诧道:“风俗?璟华什么意思呢?” 璟华牵着她,继续往太华楼走去,一边小声道:“你仔细看,觉得这里和普通街镇相比,有没有异样?” 阿沫被他说得一慌,紧拽住他的手,往街道两旁看去。 刚下云头的时候,她也略略打听了一下,这是北方的一个国家,叫做月氏国。这里是皇城荣都,虽然和江南那些烟雨绵柔的小镇略有不同,但看着满街琳琅满目,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也算很是繁华。 “不过就是些很普通的凡人啊,有什么不一样了?”阿沫盯着一个正在店门口*羊肉的姑娘,疑惑道。 为了璟华所说的异样,她还特地用法力仔细看了,但什么妖魔鬼怪都没有。 只看到那姑娘技法娴熟,手中大刀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她一会儿提臂大力砍下羊棒骨肉,一会儿又弯下身子,换了剔骨刀小心弄出寸金软骨。 那些红与白的血肉筋骨在她手中变得十分听话,才一眨眼工夫,一头羊便已不见了,被她剖成了一堆肉,一堆骨,一堆内脏,干干净净。 璟华刚待解释,却见有两个妇人推着沉重的板车,迎面走来。 那板车上堆满了许多装水的瓦罐,十分沉重,又不慎陷进了路上的一个凹坑里,两名妇人使足了力气,却仍是推不出来。 璟华瞧那两名妇人推得吃力,便走过去顺手帮着推了一把。谁知这一推,却引得那两名妇人怒目而视。 其中一名妇人,已经撸了袖子开骂了:“哪里来的小爷儿们,这么没规矩!老娘的事儿,要你来多管闲事!” 璟华愣了一愣。 阿沫也不明就里,道:“这位大婶,璟华是帮你呢,你怎么骂人呢?” 那妇人上下打量阿沫一眼,鄙夷道:“原来也是个有主儿的!哼,家里小夫郎长成这样,还带出来满大街溜达,哪天给你戴了绿帽子,就笑不出来了!” ------------------------------------------------------------------------------------------------------------------ 陛下要前往出发女尊国咯!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国家,那里美男如云,简直是各位腐女的天堂! 隆重推荐我的好友baby悦曦的小说女尊力作《女皇十二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四)女尊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这下连阿沫也是一愣。 璟华说这里的异样,莫非就是拿好心当做驴肝肺么? 那两名妇人重重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又弯着腰推着重重的板车前行,远远的还飘来几个 “招摇过市”、“不守妇道”之类的字眼。 “璟华,这里确实好奇怪啊!”阿沫吐吐舌头道,“我们明明是帮了她们,为什么她们反而很生气的样子呢?还……还用那样的话说我!” 璟华苦笑。 他也听到了那妇人的那句“不守妇道”,晓得阿沫因此而委屈,只得拍拍她道:“沫沫不必放在心上,这话……呃,应该不是说你的。” 阿沫只当璟华是在安慰她,吐吐舌头道:“不说我还能说谁?我才不会把两个凡人的话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奇怪。璟华你先前说此地民俗古怪,到底古怪在哪里?” 璟华笑笑,“我也是猜的。你看街镇上这些抛头露面的,有没有男子?” 阿沫“啊”了一声! 她之前也觉得确实有古怪,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现在被璟华这么一提点,才恍然大悟。 整条大街上,举目四望,竟看不到一个男人! 那些开饭馆的,赶马车的,行医的,算命的,做苦力的,甚至衙门口的官差……全都是清一色女子! 阿沫幡然醒悟过来,大惊道:“莫非,我们到了孙猴子说的那个女儿国了么?” 璟华轻咳两声,道:“也不是女儿国,这里也是有男子的。只是……” 他似乎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阿沫已经是好奇得不行,催着他急问。 “只是……这里的男子恐怕都是给养在家中的吧。” “啊?”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恐怕是女尊男卑。所以,那两命妇人所说的,呃,‘不守妇道’……” 阿沫接着他的话,兴奋地大声道:“我明白了,她们说的‘不守妇道’其实是‘不守夫道’!说的是你,而不是我!哈哈哈哈……” 璟华秀眉微蹙,竟真的摆出一个小媳妇的委屈模样,嗫嚅道:“沫沫,为何我觉得你如此开心?” 阿沫笑得简直连站都站不住了,如果地上干净些,只怕就直接躺在地上打滚了,喘着气道:“哈哈哈……实在是开心!这月氏国的国王简直英明至极!这风俗也好到不能再好!” ------------------------------------------------------------------------------------------------------------------ 阿沫入乡随俗十分地快。 她总算不再笑了。 但一路上却再也不肯挽着璟华,而是一条手臂压在璟华肩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腔调。但无奈她和璟华的身高差距实在太大,这个姿势维持不了多久,她便累得不行。 然后便换了第二种,搂着璟华的腰。 璟华虽觉得别扭,但看她十分高兴,便也由着她胡闹。 这样一种姿势,在月氏国的女人们看来倒是顺眼了不少。而且因为阿沫宣告着所有权,那些觊觎璟华美色的人们也不敢太过嚣张。不过是偷偷瞥一眼,见到阿沫虎视眈眈的目光跟着扫过来,便立刻回过头去。 转眼到了太华楼。 这里是荣都最繁华的一座酒楼,也是名门贵妇们最喜欢出入的场所之一。酒楼共起了三层,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 阿沫站在外头瞧了一眼,大喇喇道:“这地儿还成,就在这儿吃吧!” 她话音一落,便立刻有殷勤的女酒保将两人往里带。 璟华摇头苦笑,他这个沫沫,学起那种不学无术公子哥儿的样子倒真是活灵活现! 他就原地这么站了一会儿,想稍许瞧瞧四周的场面,已经引来那酒保的埋怨,教训道:“你妻主都已经进去了,还不快跟着!现在的小夫郎可真是越来越不懂事儿,别仗着自己长了个好模样,就不知天高地厚!” 璟华无语,看阿沫在前头回过身来,朝着自己扮了个鬼脸,心情大好的样子。 璟华略有些郁闷。 难道自己让阿沫觉得压力了?还是自己平时有什么武断专行的地方? 为何沫沫自听说此地以女子为尊后,竟开心成这样?完全一副扬眉吐气,痛快淋漓的样子! “璟华,快进来!这里风景好!”阿沫已经进了一个包厢,高声招呼他。 璟华怕酒保再说他,赶紧应了声,快步跟了进去。 果然是到了女尊国,阿沫连气势都变得不同了,点菜的时候,也不再像从前在杭州时那般,踏踏实实想着不要浪费,而是小手一挥,豪迈道:“有什么好吃的,统统都给姑娘我端上来!” 那酒保见她如此气势,身边带的男子又貌美如花,顿时不敢小觑。他们这太华楼,有钱有势家中的小姐们溜出来玩的多了,今天这个姑娘看着虽嫩,但说不定就是哪个王府里的呢! 璟华见酒保走了,这才对阿沫开口道:“沫沫刚才打听住宿,是晚上也想在这儿住么?” “是啊,璟华!我从来没有想过三界之中还有如此神奇的地方,怎么能不多玩几天呢!”菜还没上来,阿沫一边兴奋地看着窗子外头,连头都没回。 楼下大街上,女子们骑在高头大马上,后面轿子里却坐着一个个娇怯怯的俊夫郞,偶尔大着胆子探出头来,却被妻主一个凌冽的眼神吓得缩回轿子里。 璟华略带忧伤地叹了口气,沫沫新鲜和好奇倒也算了,为什么总感觉她有点……呃,相见恨晚且乐不思蜀的感觉呢? “沫沫,呃,是很喜欢这里么?” “当然,喜欢极了!”阿沫想也不想答道。 过了半晌,她似乎发现璟华没接下句,这才从窗外缩回头来,走到他身边,抬起他的下巴,柔声安慰道:“璟华不喜欢么?” 不待璟华回答,又豪气凌云地补了一句道:“没事啦,虽然这里欺负男人,但我会保护你的。” 璟华仰头望着她,哭笑不得。 他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他的天后,呃,不,妻主大人貌似十分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好吧,不过是盘恒数日罢了,沫沫喜欢就好。 酒保进来的时候,阿沫正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边往嘴里扔着花生米,一边正色眯眯地把玩着璟华的长发。 而璟华也低着头,一副娇羞不可方物的样子。 酒保对现在这个状态似乎十分满意,摆完酒菜,还凑到阿沫身边,悄悄道:“现在这般便像话了!这位小娘子看来是刚成亲不久,对家里的正夫十分宠爱。但男人么,再怎么样也是不能惯着的,得让他知道这世道是由谁说了算!” 阿沫心领神会,点头道:“阿娘放心,我这夫君十分听话,若不是我今天带他出门,他是万万不敢独自上街的。” 酒保笑了笑,又送了他们一壶竹叶青,便退了出去。 两人关起门来,便又恢复到正常的样子,阿沫喝了点酒,小脸红扑扑的,想起一路所见所闻,抚掌大笑,说回去后怎么样都要将大哥和青澜哥哥他们骗来,想着他们如何扮成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模样,就让人心旷神怡。 正吃到一半,酒保又在外头敲门,说有件事想和小娘子商量。 阿沫问:“什么事?” 那酒保赔了个笑脸,支吾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有另外的贵客驾到,想请姑娘和贵公子去楼下雅座,将这间包厢腾出来。” 阿沫道:“为何要将这里腾出来?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且我们才吃到一半。” 酒保笑容更加灿烂,语气却坚定不移,道:“这个姑娘也莫为难小人。现在来的这个是我们大月的太女殿下,我们寻常百姓哪敢跟她较劲儿。我劝你们还是让一让的好,莫逞一时之气。这样吧,我将你们这桌酒席免了,再附送两壶美酒,你们速速离开。” 璟华恪守出嫁从妻的夫道,一声不响,笑眯眯地望着阿沫如何处理。 阿沫哪是这么好说话的,将筷子一搁,气呼呼地便冲到了门口,冲着楼下嚷道:“哪个太女让姑娘我让位的?自古做买卖的规矩懂不懂,先来后到知不知道!姑娘我今天好不容易带着美人儿出来浪,给你让位,姑娘我多没面子啊!” 她在门口喊了几声,已经把酒保吓得面无人色,没想到今个儿招来这么个不要命的。她们这儿的太女也是个风流无行的主儿,想起来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别一怒之下把这太华楼给烧了吧! 阿沫在门口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更是嘚瑟,索性纵身一跳,跳到底楼,真的去寻那个不讲规矩,尽插队的太女去了。 阿沫在楼下找了一圈儿,都没见人影儿,心道莫不是已经被姑娘我的英雄气势给吓回去了,趾高气昂地回到楼上,却发觉自己的门口已经站了几名女侍卫。 阿沫心道不秒,赶紧扒开人群冲进去。 果然,包厢里除了璟华外,已多了一名衣着华贵的清瘦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五)太女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人背对着门口,阿沫只看得到一个背影。 清瘦,是因为那个背影婀娜,素腰纤纤。华贵,是因为那身玫瑰紫缎锦袄,花纹繁密考究,衣襟上皆镶金玉,华发珠翠。 毋庸置疑,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就是月氏国的太女殿下了! 而太女殿下背对着门口,是因为正在和天帝陛下——壁咚! 奇耻大辱啊! 阿沫这下恼了!呼啦啦一下子火冒三丈!几乎立马就想拿鞭子抽她! 好啊好啊!又跟我抢男人!走到哪里都要跟我抢男人! 仙界的时候有蒄瑶和姜雪梨,到了冥界有那头小鹿,现在到了凡界,竟然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跟我抢! 你以为你是老几,你敢强了我的璟华,你也不怕折寿?不怕祸国殃民,亡了你这颠三倒四的女尊国么? 她这里兀自气得嗤嗤冒烟,璟华却朝她一使眼色,轻轻道了声,“沫沫,救命!” 阿沫这才醒悟过来,哎呀,差点忘了仙界的规矩! 三界有三界的规矩。仙界之人虽然号称清心寡欲,但总这么清淡的人生也让人无聊,所以每隔一阵儿都喜欢往凡间跑,逛个街,做个法,谈个恋爱什么的…… 大神在这里沾点红尘味,回去好继续反省修炼,小仙们就更喜欢来,在天庭呆得憋屈了,来凡界找些优越感。 这都没关系,但有一条必须恪守。那就是如非必要,万不可显露法力为凡人的生活带来困扰,更别说用法力伤人了,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虽说这太女胆大包天,但毕竟还没干下伤天害理的事,自己若现在就出手教训她,恐怕自己也难辞其咎。 璟华那一声“救命”,不是叫她来救他的命,而是提醒阿沫留那女子一条命,莫一时任性,犯了天规。 那女子也听到了,缓缓回过身来,一双阴鸷的双眼便冷冷向阿沫扫来。 没错,眼前这个古往今来第一胆大包天的凡人女子,正是月氏国的太女殿下曲清歌! 这个曲清歌已经快三十了,宫里正君、侧君、侍郎也都是满满当当。但她自少女起便风流成性,百姓无不知晓。凡是她出宫,街上略有些姿色的男子便全都躲了起来,生怕被她掳进宫去。 太女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后宫空虚,不,后宫绝不会空虚,而是她太容易喜新厌旧。今天正逢她心情烦闷,便想出宫透透气,就算碰不上美男,去太白楼喝一盅也成。 曲清歌确实是太华楼的常客,楼底下的店招便是老板求着她写的。她在二楼有个临街的雅间,是她固定的座位,方便她一边喝酒,一边观看楼下来往的美男,一有中意的,便命侍卫立刻去问了住址,第二天便敲锣打鼓接进了宫去。 璟华他们来的这天呢,也恰好酒楼客满,唯一便剩了这最后一个包间。酒保一时贪心,估摸着没那么巧,太女也会赶着过来,便自说自话将他们带了进去,想多做成一笔生意。 没想到璟华他们前脚才坐定,曲清歌便骑着枣红马一路得得得的来了。她来得熟了,也不用人招呼,将马缰子朝小二一甩,便大踏步冲了进去! 她走到二楼的时候,正巧阿沫从另一面的楼梯下去,被阿沫吓得魂飞魄散的酒保也正跟出去,求她别再瞎嚷嚷。所以曲清歌压根儿啥也没听到,便往自己的那个包厢里去了。 一进门,她的眼睛就直了。 哎哟,我去! 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啊,哎哟哟,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这这这,世上怎么可以有如此绝色的男子啊!看他倚窗而坐,气度娴雅,眉眼秋波,静默从容…… 啊啊,我大月竟然藏着如此的天姿国色!这是哪个懂事的给我备下的惊喜呢?我定要重重地赏!这,也太会投我所好啊了! 她脑子里转了这么几转,脚下却片刻不停,早已经闪了进去,若不是顾及自己太女的形象,就要扑在璟华身上了! “美人,可是等久了?”曲清歌的声音有些低沉,倒和她的城府颇为般配。 璟华愕然,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活了两千八百多年,也有过许多的称呼,却头一次被人家叫做美人! 璟华不晓得,他这么一愣,一抬头,在曲清歌眼里,却是那纤长的羽睫微微轻颤,浩渺眸波里露出七分惊讶,再加上三分惊恐,那欲绝还迎的娇羞之态令她一颗本来就大动的春心更加激动,简直波涛汹涌。 此情此景,令璟华着实有些无语。他明知这女子来者不善,却也不愿用法力伤害她,想出去寻了阿沫,早早离开便是。 他刚要站起,却不想曲清歌一个伸手,竟帅气地将他按在了墙上! 再然后,便是阿沫气鼓鼓地冲进来,打算要挥鞭子为民除害了。 曲清歌斜睨了阿沫一眼,见她虽衣着考究,但毕竟只是个普通小姑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是他妻主?” 阿沫实在很别扭这个称呼,但也只好咬牙道:“是啊,我们已经成亲了!他是我的人,你别想打什么主意!” 曲清歌冷冷一笑:“你的人?那我杀了你,他不就是我的人了么?” 她说着,竟又回头看了璟华一眼,无不遗憾道,“如此美人,竟然已经让你给糟蹋了,唉……实在是暴殄天物!” 阿沫呵呵一声。 她已经不生气了,她现在只想吐血。 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被人看上不说,竟还斥责自己糟蹋了璟华,是暴殄天物! 天理何在啊! 数日之前还愉快地在九重天上接受三界祝福呢?就祝福出这么个名堂来? 曲清歌见阿沫不响,只道她终究是怕了自己太女的身份,便也甩了个台阶给她下,蹙了蹙眉道:“你还杵在这儿干嘛?不是妨碍我与美人饮酒么?识相的,快快退下,我饶你糟蹋美人之罪。” 阿沫望了望璟华,见他正气定神闲地望着自己,甚至翘起了唇角,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小气鬼!不过是一路上入乡随俗地摆了一会儿妻主架子,现在就来看我的好戏,是想教训我这一家之主不好当么?好,我就偏当给你看 ! 阿沫暗自朝他瞪了一眼,拱手朝曲清歌道:“太女殿下能赏识草民贱内,已是草民莫大荣幸。只是草民这正夫素来是养在宅子里的,没见过世面,也十分胆小。草民想关照他几句话,免得他进了宫,吓出病来。” 曲清歌这才允然。她也是个讲道理的,既是人家妻郞最后话别,便退在了一旁,给他们让出地方。 璟华与阿沫面对面,神情俱是十分古怪。 想笑,却又忍住,硬生生做出一副生离死别,肝肠寸断的模样来。 阿沫背对着曲清歌,与璟华打手语道:“你打算怎么办?” 璟华同样以手语回道:“莫伤人性命,大不了我先随她去,再找机会溜出来。” 阿沫想想道:“别,还是我来皇宫救你吧。” 璟华看她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珠乱转,便猜到她肚中打的鬼主意,忍笑道:“沫沫你非要过一把英雄救美的瘾吗?” “那是自然!”阿沫眨着眼睛,小人得志道:“那是我从小的志向,只可惜一直找不到肯配合的美人!时至今日被这个凡人点化了,方才醒悟,原来美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沫沫。”璟华哭笑不得。 “好好,我不叫了,那你也答应我,要牢守贞洁,不能叫那个太女给轻薄了!” “沫沫!” 璟华心中喟叹一声,犹豫着是不是要摆出一个夫君该有的样子,否则降不住这个小天后,只惯得她口无遮拦,一日比一日的任性妄为。 两人这里手语来手语去的,嘴上却也丝毫不缓,曲清歌在那头听到的,便是阿沫依依不舍的临别嘱咐。 “璟华,入了皇宫要听话。” “嗯。” “凡事不可任性,要懂得照顾自己。” “嗯。” “母亲大人那里我会代为解释,你不用挂心。” “嗯。” “我会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你莫牵挂。” 阿沫最后这下发挥得有点过头,璟华被她这一声“孩子”吓了一跳,呛得咳嗽不止。 阿沫赶紧掏出手帕给他顺气,还一脸怜惜模样:“啊,璟华,你怎么了?你可莫吓为妻?” 曲清歌冷着脸道:“你们啰里啰嗦话别够了没?别妄想拖延时间!这里是大月,只要是本太女看上的人,有谁能逃得了的!来人!” 她纤手一挥,门外那些侍卫便冲了进来,把阿沫像只小鸡似的一拎,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 璟华一声惊呼,那曲清歌已经凑了上来,紧紧抓住他的手,盈盈笑道:“美人,跟本太女回宫吧!” ------------------------------------------------------------------------------------------------------------------ 原来不用法术的话,从二楼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真有点疼。 阿沫揉着屁股,还有胳膊啊,肩膀啊什么,一瘸一拐地又回到了太华楼,再一瘸一拐地爬上了二楼。 酒保正打算收桌子呢,阿沫忙叫住她,“喂,你干嘛?” 酒保一回头,惊道:“姑娘你怎么还在呢?” 阿沫没好气道:“我怎么就不能在了!我只是正夫被抢走了而已,我有说结账了吗?你凭什么收我桌子!” 酒保被她抢白得语塞,讷讷道:“这个……我以为姑娘会没有心情。” “我没有心情?哈,笑话!”阿沫也懒得用筷子,捞了只鸡腿,连着汤汤水水地一起往嘴里送,大声道:“姑娘我马上就要实现人生第一理想,心情可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六)救美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英雄救美、劫富济贫、除魔卫道—— 此乃阿沫从小树立的人生三大理想。 可惜,她的人生太过悲催。 从小到大一直就碰不上美人!碰不上穷人!妖怪么,偶尔还有机会,但估计还来不及作怪呢,就让璟华给打回去了。 想到今天误打误撞到了这个奇怪的国度,然后还能实现她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她简直兴奋得要开炸! 她把那一桌酒菜全给吃了,仍旧没有办法平静内心的激动,于是便溜到街上。天色已经见晚,她摸着圆溜溜的肚子,开始琢磨皇宫到底是在哪边。 她是跟璟华出来婚后游历的,随身并没有带着指南针这些装备,不过这也难不倒她。一般皇宫不都是建在城中心的么?凌霄殿是整个九重天的中心,西海那儿也是一样,所有其它的建筑都是围绕着最重要的皇宫而建,天下大同。 阿沫决定彻底放弃法术,而要像那些小人书上画的大侠一样,飞檐走壁,再与恶霸大战三百回合,彻彻底底地做一回英雄。 美人,我来救你了! ------------------------------------------------------------------------------------------------------------------ 虽然是北方的一个小国,又都是女子入伍,但整个皇宫的守卫倒颇为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回巡视。 阿沫一个翻身,翻过高高的城墙,也不屑用什么隐身术,踮着脚,猫着身子,感觉自己像个女飞侠。 璟华自然是不用她救的,那是他陪她玩的这个游戏罢了。她真正要救的是那些被曲清歌强抢进宫里去的美男们,她要将他们都放出来,给他们幸福自由的人生! 她一路往里摸索,一路想象那些男子们有多少是被曲清歌棒打了鸳鸯的?自己若将他们救出来后,会有多少家庭破镜重圆,感念自己的恩德! 现在已近戌时,太女宫内灯火通明。 阿沫不敢靠得太近,只伸长了耳朵,听到宫里有絮絮的说话声。一个高亢的女声,听上去怒不可遏的样子,应该是曲清歌。另外一个低低的,不怎么说话,多半就是璟华没错,不论曲清歌说什么,他都是懒得搭理。 如此高的觉悟,让阿沫甚满意。 她双手抱在胸前,在远处边踱边盘算。 要现在就将璟华救出来吗?那这场游戏可就结束了啊,好舍不得!可若不救,万一璟华被那好色的曲清歌轻薄了,那更是大大不妙! 她正犹豫两难间,突然听到之前那个高亢的女声大喝了句什么,然后便是噼里啪啦乱成一团,再然后便有人打开了宫门,一帮子男人潮水般地涌了出来! 这下变故来得忒快! 阿沫还没反应过来,急忙先在那群男人中找她的璟华。 那些男人长得倒还都算不错,环肥燕瘦,各具特色,有的皮肤从小保养,看上去比女人都更娇嫩些,真正的肤白貌美,猿臂蜂腰。 只是这些男人都好狼狈,有的只穿了一只鞋,有的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套着中衣便奔了出来,还有的胆小,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已吓得哭爹喊娘。 只等最后一名男人出来,阿沫都没看到璟华的影子。 她有点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来救美的么?怎么还没救,美人都自动跑出来了?那我这英雄的价值何在? 不会是璟华捷足先登,在我之前做了这英雄? 不会,这么好玩的事,璟华一定会留给我来做。 难道是曲清歌为了向璟华表示忠心,而将后宫的男子都放了?哎呀,不好,那她岂不是立刻就要向璟华下手了? 她赶紧往寝殿里跑,还未到宫里,却听到有个女人怒气勃勃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是曲清歌,因为听上去已经有了些年纪,只听她怒喝道:“不知长进的孽子,还不给我跪下!” ------------------------------------------------------------------------------------------------------------------ 整个月氏国,敢叫曲清歌跪下的,只有一个人。 她就是女皇曲向阳。 曲向阳晚年得女,膝下便只有曲清歌这么一位皇女,向来便给予了极大的期望。 但苦于这个女儿着实不争气,今日午后本想召她来商议一下几件棘手的政事,被遣去的宫人独自返回,回禀说太女殿下今日又掳了一位美人回宫。且这美人美是美,却是个冷脸美人,太女正花心思逗美人开心呢。 曲向阳听了,顿时大发雷霆,立马就摆驾冲进了太女宫!不但将曲清歌劈头盖脸一顿大骂,更将她所有的侍郎都给轰了出去! 此刻,宫里只留了三个人。曲清歌正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曲向阳仍在破口大骂,剩下一个璟华,事不关己地坐在边上看着这对彪悍的母女,笃悠悠喝茶。 曲向阳大怒道:“孽子!成天只晓得寻欢作乐,不务正业!我今日就将你这些莺莺燕燕的全都轰走,看能不能改了你这个臭毛病!” 她眼睛一扫,望见正悠悠坐在一旁的璟华,先是被他绝世的容貌和淡定的气度惊了惊,但这一瞬间的惊讶也立即被滔天怒火所覆盖,脸罩寒霜道:“你是没长耳朵吗?叫你滚!” 璟华还未搭腔,曲清歌已跪下,涕泪齐下道:“母皇息怒!母皇息怒!儿臣贪恋美色,*后宫,确实不该,母皇将侍郎们赶走,儿臣也绝无二话……” 她揪住曲向阳的衣袍,求道:“求母皇开恩,准儿臣留下这最后一个。儿臣可以谁都不要,但求……但求与他相伴!” 屋子里的璟华和屋子外偷听的阿沫俱是一怔,然后便是……呃,无语。 这曲清歌竟然还是如此痴情之人,只是这痴情痴的,唔,委实不是地方啊! 她这情意真挚的一声请求,却招来曲向阳更大的怒气。她胸口急剧起伏,似乎连脚步都不稳,手撑桌案,颤声道:“湛广两岸旱情严重,饿殍遍野,你却还只图自己玩乐!罢罢罢,与其让我大月亡在你手上!不如今天就让我杀了这些个红颜祸水,断了你的念想!” 这曲向阳也是个烈性之人,当下抽出随身佩剑,就要往璟华身上砍去! ------------------------------------------------------------------------------------------------------------------ 阿沫在窗下忍不住“啊”了一声! 虽然明知这一剑断断伤不了璟华,但仍是看不得他涉险,立刻从窗子里跳将进去,手执长鞭,便即甩出! 曲清歌双眸圆睁,大喊一声:“母皇剑下留情!”便整个儿扑在璟华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一剑。 这一下煞是狼狈,连阿沫都未想到,曲清歌会舍了自己性命去护这刚认识不过半天的璟华。 女皇这一剑,砍璟华砍得凶狠,哪料剑到半途,红颜祸水变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剑术尔尔,匆忙间收剑,却已经来不及,只道大错已铸成,一口气转不上来,便晕厥过去! 璟华算了角度,将曲清歌往边上拉了半分,那剑刃便险险地贴着她后背而过,只是割断了袍袖的带子而已。 彼时,阿沫从窗里跳进来,举着长鞭将抽未抽; 璟华蓦然见到阿沫,极力想推开曲清歌; 曲清歌却牢牢抱着璟华,吓得魂飞魄散; 女皇曲向阳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所有事情,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下一刻,璟华已推开曲清歌; 曲清歌转身扑在自己母皇身上,痛哭失声; 阿沫急忙收起鞭子,查看曲向阳的状况! “你怎么来了?”曲清歌从哀嚎中抬起头,对阿沫仍旧充满敌意。 “我不来,你母皇就崩了!快让开,我懂医术!”阿沫道,将曲清歌往边上赶。 曲清歌不敢违拗,乖乖站起来,换了个地方,继续哭道:“儿臣不肖,母皇……呜呜,母皇你万万不能有事啊!” 阿沫被她哭得心烦,吼道:“你真的有孝心,就该听你母皇的话,少把心思放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面,好好帮她治理国家!” 曲清歌呜咽道:“国家大事,怎是我能管得了的?母皇十二岁登基,如今已执政五十年,始终励精图治,这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安邦。” “呸!我要是你母皇,也要被你气死!”阿沫放下曲向阳,大骂道:“你也知道你母皇年事已高!我告诉你,她多年积劳成疾,早已病入膏肓!你却仍只图自己淫靡享乐,不知为她分忧!” 曲清歌愕然道:“我母皇病入膏肓,我怎的不知道?” “你当我骗你吗?”阿沫指着曲向阳,冷笑道:“你自己看!你母皇眼窝深陷,目光黄浊、皮肤暗淡发灰,双颊深陷!那都是将死之症啊!她不告诉你,自然是不想你为她担心!可你过得也似乎太逍遥了些吧!” 便在此时,曲向阳低低*一声,已经苏醒过来。 曲清歌急忙跪在她身边,紧握住她手道:“母皇,母皇!是儿臣不好,儿臣今后再也不胡作非为!求母皇不要弃了儿臣,儿臣还有好多要向母皇求教的!” 曲向阳缓缓点头,同样泪流满面,“母皇只当自己一时错手,铸下大错!清儿,母皇只有你一个皇女,对你严厉些,是因为想着要你继承大统,扬我大月之威!” 趁着这对母女俩抱头痛哭之际,璟华已经牵了阿沫,悄悄地离开。 这个月氏国,他是如坐针毡。即便一开始玩兴正浓的阿沫,自从璟华被抢进宫里以后,再问起她的感受,也是吐吐舌头,讳莫如深。 “不过我还是英雄救美了,算是不虚此行!”阿沫道。 璟华笑笑道:“你哪里救美了?那些男妃是女皇放跑的。” 阿沫弯下腰,故意拿小脑袋去顶他胸口,耍赖道:“不管不管,就是救了!别的美人救不了,璟华是我救的!” “我本来就是你救的,傻沫沫。”他捧着她的小脸,仔细整理被她自己弄乱的头发,柔声道:“没有沫沫,就没有璟华。” “这还差不多!”她片刻静不下来,催他道:“ 现在去哪里?找夸父吗?” “不急,”璟华微笑道:“你不是总想要扶世济民么?救美救不成,降个雨总是可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七)求雨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个月氏女皇所说的湛广两岸,是指湛南、湛北两广地带。 月氏国虽地处北方,但中间有一条湘江穿流而过,且四季分明,降水充沛,再加上湘江纵横八百五十余里,携五水而带三江,所经流域皆物产富饶。为历来的“鱼米之乡”,更有“湛广熟,天下足”的赞誉。 璟华在那女皇面前没有做声,心里却思忖着,不知这湘江被誉为三江之魂,向来水系发达,支流众多,怎的竟会闹到干旱的地步? 且自己离开天庭也不过就是数日之事,怎么竟会始终没人通禀呢? 璟华想着不放心,觉得还是亲自过来看一看的好,便带着阿沫,直奔而来。 毕竟是在月氏国境内,连腾云都显得没什么必要。璟华念了个隐身诀,带着阿沫几个腾跃,便到了。 “璟华,这湘江还是我阿湘姐姐的封地呢,怎么说旱就旱了呢?”璟华纵越得太快,路上的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索性将头埋在璟华怀里,不去看外面。 “阿湘的封地是湘江,青澜的封地是澜沧江,沫沫你的封地呢,难道是满嘴泡沫?”璟华故意打趣道。 “讨厌!讨厌!我那时候还没成年,父王还没给我封地呢!后来我成年了,父王让我自己挑一个的!” “沫沫挑了什么呀?照你们苍龙家的规矩,领了封地不就是要改名的吗? 如此,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如果封了长江,我家沫沫就得改名叫阿长;封了珠江的话呢,就叫阿珠;对了,你可别要黑龙江啊,一个女孩子家叫阿黑的话,好生不雅!” “璟华讨厌!讨厌!你什么时候也跟大哥学得那般油嘴滑舌!”阿沫又伸手咯吱他。 自从晓得璟华怕痒后,阿沫便乐此不疲,动不动就爱这么欺负他。璟华似乎真的很怕痒,不待她小手靠近,就已经笑成一团。 两人打闹了一阵,却不约而同停下来,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 四周一片荒芜。 曾经的良田千顷,天下粮仓如今只余一片苍惶! 干裂!蜡黄! 龟裂的大地,仿佛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记录了一道道无法磨灭的哀伤。曾经丰盈,如碧绿缎带的河道已深深地陷了下去,两边的黑泥裸露出来,像溃烂的丑陋疮疤。 太阳像个泼了油的火球,麻木地挂在天空,蒸烤着灼热的大地。周围连一丝遮蔽的云彩也没有,即便偶尔飘过,也受不了这火辣辣的温度,立刻逃得远远的。 大片鱼虾的尸体堆积在河道里,发出腐烂的腥臭。狗儿们仍不知忧虑地在泥塘里打滚。老人们躲在屋檐下,闭着眼睛,熬着时光。 唯有那些还在吃奶的孩子,无忧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而他们的母亲,嘴唇却裂出苍白的颜色。 阿沫大为吃惊,“怎么会旱成这样?难道整条湘江都已经干了吗!” 璟华蹙眉。 阿湘是湘江之主,湘江干涸她不可能不知道。可婚礼上,她完全没有提及,也无人向自己汇报过此地旱情。 阿沫道:“阿湘姐姐向来最认真的了,布雨的时辰,多少,都分毫不会差,怎么竟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呢!” 璟华蹙眉,阿湘他接触得不多,但一直听到沫沫提起,知道这个姐姐最是老实本分,一丝不苟,若是她布雨时的疏忽而引起旱情,可能性极小。 那就是说,此地大旱,并非久不降雨所致,而是另有蹊跷? 两个孩子围住阿沫,奶声奶气道:“姐姐,有没有吃的东西?好饿!” 阿沫最受不得小孩子受罪,璟华刚要阻止,她已经从身上掏了两块在太华楼打包的烧饼,送给两个孩子道:“乖,慢慢吃。这里没水,别噎着了。” 两个小孩儿拿着饼子一溜烟儿就跑了。 “璟华,你身上还有吃的吗?”阿沫问。 璟华叹口气道:“沫沫,我本想叫你不要给的。” “为什么?”阿沫不解道,“大人还能熬着,小孩子太可怜了啊。” 璟华苦笑道:“为什么,你看就知道了!” 他往远处一指,果真刚才过来讨要食物的那两个孩子已经迅速回到人群里,将那两个烧饼毕恭毕敬地递给了那些成人,自己一口都没吃着。 孩子可怜巴巴地求了两句,那些成人才大发慈悲似的掰了一小块,丢在地下。任由那两个孩子忙不迭地捡起来,连尘土都来不及拍干净,便心急火燎地吞进肚里。 阿沫义愤填膺,怒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让小孩子来行骗!那两个孩子也是,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璟华道:“你也别怪他们,世道本是如此。穷鼠啮狸、禽困覆车。这些人被生活逼入绝境,只要能活下去,善恶信念皆可抛弃,也难再苛责他们。” 阿沫噘嘴道:“借口!生活所迫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同样是你父君的儿子,怎么你和琛华怎么就完全不同呢?大哥也不一样啊!要我说,恶人总是有行恶的理由,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璟华默然不语。 提到父君和琛华,总是叫他心中隐痛。 “璟华怎么啦?是不是我提到他们,让你难过了?” “没有,都已经过去了。”他抬眸笑了笑,“琛华他纵走了弯路,但好在最后也和蒄瑶一起也得了善果。” 他拉着她慢慢往前走,“我们还是看看这旱情是怎么回事吧,早些解决了,让百姓好安生。” 阿沫望着四周,道:“璟华,要不要我现在就飞上去降雨?那个降雨诀我背是背出来了,也不知对不对,要不我先背一遍给你听听?” 璟华摇头道,“等一等,我们先找个人问问。此地大旱,未必就是没有布雨的原因。” “那会是什么?” 璟华刚待回答,却听前面的一阵喧哗,几个农人站在一处高坡上,桄榔桄榔地敲着锣,吆喝着,将村里其他恹恹欲睡的人都引了过来。 璟华与阿沫对望一眼,便也朝那处走去。 这高坡原来是个谷仓,抢粮的时候,被粗暴地连顶篷和墙壁一起拆了去,留了光秃秃的柱和梁,倒像是一个天然的囚室。 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被粗麻绳五花大绑在那根突兀的柱子上,发丝凌乱,脸上也很脏,但光这侧影也能隐约看出个清秀的模样。 虽然面黄肌瘦,但并未饿得昏迷,清秀双眸惊恐不已地望着底下涌过来越来越多的村民,低着头,绝望地发抖。 阿沫刚要上前去,却被璟华一个颜色制住,先听听那些村民的决定。 果然,等人差不多到齐后,那两个敲锣的妇人便停下来,对着村民大声道:“乡亲们,我们福临村向来是风调雨顺的,年年都有好收成,可是最近些年却不知道怎么搞的,雨照下,可下了不到片刻,便完全不见踪影,比没下前更干!” 那妇人四十来岁年纪,长得粗壮又孔武有力,即便是在食不果腹的前提下,依然中气十足。 “要我说,定然就是村里有什么肮脏的下贱胚子惹怒了龙王!所以才会下那种一落地就干透干透的雨给我们!他和他爹都是那种下贱胚子!为了他们,全村人都跟着遭殃!这种人,你们说应不应该揪出来?” “要!”底下村人大声附和。 “揪出来,烧死他!”人群中有一人道。 立马便有两三人跟着附和,“烧死他!烧死他!死了他一个,大家有活路!” 那妇人很满意。她叫大丫。姥姥便是这福临村的村长,传到了她的手中。她为人泼辣,手段也更强硬,继任村长以后,用自己准备做聘礼的钱去邻村买了好品种的种子,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比她姥姥和母亲在位时更受尊敬。 但自己的婚事便这样耽误了。直到三十五、六,才又囤了些银子,娶了村里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男人。 大丫一挥手,村民便立马又安静下。大丫指着被绑在柱子上的男孩道:“乡亲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全村都是知根知底的本分人,唯独只有这个小贱人,七年前和他爹一起来到了我们村子,若不是他俩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惹怒了龙王,还能有谁!” 男孩仍旧低着头,嗫嚅着干裂的唇,颤颤道:“没有,我没做坏事!我爹也没有!” 大丫才不管他,她一张口就把那细弱的声音给压了下去。方才敲锣的另外一名妇人,烧了火把递给大丫,那灼人的黑烟,刺得男孩眯起了眼睛,将头别了过去。 就是这轻微的一转头,令璟华与阿沫俱是一惊。 从那个侧面看,男孩与璟华竟长得有几分相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八)秋笛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当然,其实并不一样。 璟华是神族,一个凡人是不可能和神族一样的。 但那种清瘦苍白,再配合那他蹙眉时的隐忍,从某一角度看去,竟然和从前的璟华有几分的神似! 不,不是从前的璟华,阿沫觉得。 她没有看过小时候的璟华,但她脑中想过,那个孩子便恰好是她想象中小璟华的样子。 大丫已经弯下腰,打算去点男孩脚下的干草。 男孩绝望地闭上眼睛,只等那火烧上来,自己便可以死了。 听人说,死了便可以去另外一个地方。 那里再不会肚饿,所以也不用吃东西。那里四季都很温暖,所以也不用担心冬天会挨冻。 只是等爹回来便看不到自己了,他会伤心的吧。 可是爹已经那么久都没有回来了,也许他永远也不回来呢。也许爹也早就死了,自己死后便能和他团聚。 但他的梦想并没有成真,那个火在烧之前,被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一个大姐姐掐灭了,连火把一起扔在地上。 阿沫大声道:“他还是个孩子,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处决了他?谁给你的权利?你们还讲不讲王法?” 大丫被她当众抢过火把,又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颜面全无,怒极反笑道:“哪里来的外乡人,敢在我福临村撒野?” 阿沫丝毫不惧,也大声道:“哪里来的都要讲道理,你们自己遭了灾,想不出原因,就把气都撒在一个孩子身上!这算什么!你就能保证把他烧死,你们又回到风调雨顺了吗!” 大丫怔了一怔,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是伶牙俐齿,要她保证烧死那孩子立刻就结束了旱情,那她哪儿保证得了啊!她又不是龙王! 但她毕竟是村长,就算没有道理,也总得掰出个道理,否则在全村人面前可多丢脸。 大丫清清嗓子道:“能不能过上好日子,那得看龙王心情!但我们村便是从这小子来了之后,才开始下那种落地即干的雨,你能说他拖得了干系吗?” 璟华轻咳一声,站出来,礼貌道:“敢问,落地即干的雨是什么雨,可否再说得详细些吗?” 大丫斜睨他一眼,不屑道:“你是哪家的?大庭广众的,什么时候轮到男子插嘴,懂不懂规矩!” 璟华吃了一瘪,这才恍然,自己虽然离开了荣都,却尚未离开女尊国地界,心中苦笑。 阿沫忙回去挡在璟华身前道:“他是我夫君,他问的也恰是我想知道的,什么叫落地即干的雨,这雨与旁的不同么?” 大丫显然不愿多解释,冷冷道:“我们福临村的事,不需外人来插手。你们识相的,现在就快快离开!若要逞强,多管闲事……哼!瞧你俩都生了一副好皮相!落在我们手里,可没什么好处!” 她话音刚落,底下便爆发出一声哄笑。 阿沫立时感到,好几双色眯眯的眼睛,分别落在自己和璟华身上。 真是穷极潦倒,穷凶极恶!阿沫在心里骂道,我不露一手,你还真当姑娘我好欺负是吧! 大丫弯腰又要去点那干草,却只听“呼”的一声,自己手里的火把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大丫大怒,刚想抬头叱骂,却见阿沫又一鞭子当空挥来,贴着男孩身前而过,斩断了那些绑缚他的绳索。 璟华眼明手快,已经将那孩子抱起,放在草垛上。 阿沫笑嘻嘻地朝大丫道:“我这鞭子爱开个玩笑,有时候我也管不住,下一次它再飞出来,保不定就劈断了什么。” 那大丫被吓了一跳,知道阿沫这话的意思,若再执意要烧死这男娃,她便要用鞭子斩断了自己手脚。 但她也是个狠厉之人,镇定下来,狠狠警告道:“你是个外乡人,凭什么管我福临村的事! 我大丫做事向来无愧于心,今天想趁着吉时,将这小贱人烧了给龙王当点心,那也是为了全村人的性命! 你既从中作梗,那便是跟我们全村人过不去!倘若闹灾饿死了人,全都要记在你的头上!” 阿沫吐吐舌头,嘻嘻笑道:“你这大婶胡言乱语,哪个告诉你龙王爱吃小孩儿了啊!你那些金子银子去孝敬,倒是投其所好!” 大丫冷笑道:“我连饭都吃不起,哪里来的金银?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站着说话不腰疼!” 阿沫笑道:“大婶你也别急。我早些年跟着师父在山中学道,知道些求雨的法子。若是让龙王好好地下场雨,你就放了这孩子,如何?” 人群中一阵骚动。 大丫眼中露出欣喜的神情,脸上却依旧森然道:“小姑娘,不要乱夸海口!龙王岂是你能指挥得动的?再说就算下了雨,若仍是那落地即干的雨可怎么办!” 阿沫笑笑,“大不了,我就把孩子再还给你呗。” ------------------------------------------------------------------------------------------------------------------ 睁眼,是一个像神仙般好看的哥哥。 那哥哥很和气,用软软香香的手帕擦他身上的伤口,还用轻轻的好听的声音对他说话。 “我已经死了么?”男孩望着四周,自己是在一座被遗弃的破房子里,“可为什么我还是在村里?” “你没有死,你刚才只是昏过去了。”璟华微笑道。 “可为什么我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了。”男孩奇怪,“不是说只有死了,进了极乐世界,才会不渴也不饿的吗?” 璟华笑笑。 他当然不能告诉那个孩子,他方才已用灵力变出了一些水来,给他服下,不但饱腹,更令他头脑聪慧,身体敏捷。 神族不可擅自更改凡人命数,但既然这个孩子能遇到璟华他们,是为有缘。小小善行,却也没有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璟华问。 “秋笛。”他望着璟华又补充了一句,“大哥哥,就是‘绿蓑江上秋闻笛’的那个秋笛。” 璟华笑了笑,“很好听,谁取的?” 秋笛听到璟华肯定,高兴极了,道:“我爹爹取的,我爹爹可有学问了,跟那些人可不一样。” “嗯,我看得出来。”璟华淡淡笑道,心中却暗自惋惜,这孩子的爹爹多半不在,否则也不会眼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任由欺凌。 “我爹他是个大夫。我从小没有娘,我爹就带着我一边行医,一边流浪江湖。”秋笛道。 “七年前,我们无意间到了这个月氏国,才知道这里的规矩那么古怪,她们……她们都看不起我们男孩子。” 璟华抱有深深理解,无奈苦笑道:“此处民风特殊,你们若是不能适应,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秋笛道,他突然抬起头,急切向璟华表白道:“大哥哥,你别听村长她们胡说。我和我爹都是好人,我们没干坏事!是她们想欺负我们爷儿俩,我爹不从,她们就合起伙来说我爹的坏话!” “我晓得。秋笛,你爹到底去了哪里?” 秋笛眸光闪动,道:“我们已经打算走了,但前一天的晚上,邻村有人急症,因为会传染,村里的大夫不肯去。我爹便去了。谁知他这一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璟华动容道:“不过就是邻村,你怎么不央人去寻你爹爹?” 秋笛道:“自然是求过了。刚才那个村长,其实人不坏,当时就是她自告奋勇替我去寻我爹的。但隔壁村子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连我爹爹也不知去向。” 璟华讶然道:“整个村子的人都不见了?” 秋笛道:“是啊,我也不信,便偷偷地自己去找,发现真是这样。村长那天回来的时候,自己也吓得半死,隔壁村里什么东西都在,有的家里锅灶上还蒸着馍,可就是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璟华暗忖。看来这月氏国并不太平。此处的干旱还只是其一,秋笛口中那个无故失踪的邻村,恐怕也有什么古怪。 他点点头,道:“别怕。等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便带你一起走,再想法替你找你爹。” 秋笛眼眸一亮,“真的吗?我们什么时候走?” 璟华负手走到门口。 太阳已经没那么火辣,周围聚拢了一些薄薄的云层。几缕微风吹过,他的墨发开始飞舞起来。 ------------------------------------------------------------------------------------------------------------------ 阿沫以龙身翱翔在空中。 她有些害羞,难怪阿湘姐姐每次布雨,都要带上几十个心腹,上下前后左右地牢牢替她站岗,不许有人偷窥。 而每当阿沫想偷偷溜去看青澜布雨,也被阿湘坚决阻止。 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了再现真身,就觉得羞涩了。 毕竟是,不着寸缕。 她才刚成年,还没来得及领自己的封地,所以也从来没有布过雨。 既兴奋,又忐忑。 一边用云层牢牢包裹着自己,一边默默念那个降雨诀。 身上好像有了磁力,越来越多的云朝自己涌过来,有的甚至遮蔽了红日,带来一丝清凉。 阿沫顿时有了信心,再往下念,先是靠近自己的身边的一些云逐渐变成灰色,然这灰色越变越深,慢慢地发黑。 阿沫就躲在云层里,感觉紧贴着身体的云层再不是之前那种绵软和干爽。它们变得冰凉,像是吸收了许多的水分,抱在手里也感觉越来越重。 举目望去,四周已如同黑夜,即便不用云朵掩盖,也没有人会看到自己的真身。 而她也已经抱不动它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九十九)降雨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云朵变得好重,拼命地往下坠去。终于随着她最后一声轻吟,第一滴雨点从云层里破开,漏了下去! 那些云层就像装满了雨点的袋子,被挤破了以后,便有无数的雨点稀里哗啦地漏下去,奔向大地,汇成甘霖! 天上有千百朵云。 地上亿万条雨丝。 阿沫侧着耳朵,听到那令人欣喜的哗哗声,多么热烈!多么动听! 她仿佛看到雨点奔到小河里,河水便涨起来一些,虽然没有很高,但至少不再见底,新的雨点打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仿佛看到雨点奔到土地上,干涸的裂纹被抚平了,大地不再狰狞,而是变得温润绵软,一颗颗嫩的绿草钻出泥地,一朵朵花悄然绽放。 她仿佛看到干渴的人们从屋里奔出来,拿了各种器皿来接水,她们在雨中手舞足蹈,更合十向天祷告,感谢这降雨的龙王! 耶!耶!终于为凡人做了一些事呢! 她十分贪心,想着福临村旱情那么厉害,总得一次下个过瘾,便花了好大的力气,直到再也引不来一丝积雨云,这才罢手。 这个雨量,连湘江都能涨满了!村民一定会高兴坏的!阿沫愉快地想。 她骄傲地忍不住在云头上捂嘴偷笑,等着迎接大家敬仰钦佩的目光。 快降到地面,她的笑容却一点点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方才布了大雨的福临村,吃惊得差点从云头上跌下来。 福临村,依旧处处干涸! -----------------------------------------------------------------------------------------------------------------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阿沫不敢置信! 龟裂的地面照样龟裂,河底仍只留几滩淤泥,一切与他们刚来了时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下雨吗?我明明布……我明明亲眼看到,下了好大的雨啊!” 阿沫大惑不解。 她在村子各处奔走,甚至蹲下来,扒开开泥土,去看那干纹底下到底有没有水。 完全是干的! 大丫双手抱胸嘲笑道:“胡说大话了吧!龙王可没这么好说话吧!这种雨落地即干的雨,不用你求,我们这儿也有的是。可是有什么用?还是照样渴死人!” 阿沫脸色发白,道:“我大约是弄错了地方,我明明……” “沫沫,”璟华轻轻拉住她的手,“别与她们怄气,跟我来。” ------------------------------------------------------------------------------------------------------------------ 璟华将阿沫带到那座废屋前,阿沫便急道:“璟华,你看到我方才布雨了是不是?我是不是弄错了步骤……” “嘘!”璟华食指竖在唇前,又向里看了眼,发现秋笛已经睡着了,这才低声道:“看到了,你方才那场雨下得很大,换作别处,连城都能淹了。” “可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是云吗?我用的是‘润’字号的积雨云啊,雨量大,又重!” 阿沫噘着嘴道:“我看青澜哥哥都是用这种的,下起来水色清澈,谷稻都长得快。难道要用‘疾’字号或者‘绵’字号么?我都没用过,我想跟着青澜哥哥总是没错的。” 璟华笑了笑,宠溺道:“雨没有问题,沫沫第一次降雨,有如此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他转而微叹道,“你在云头上可能看得不清楚,这雨一落下地面,便被土地给吞噬了干净。” “给地面吞噬了?”阿沫不明所以。 璟华耐心解释道:“苍龙族统领四海,负责三界水务,这降雨一职向来便是归你们家在管着。” 他笑笑道:“民间传说天帝会给龙王下旨,规定必须在几点几刻布雨,下几尺几分零几个点,一分都不能下错。唉,又是误传!每次布雨都要下旨,规定得又死,沫沫,你说我哪有那么空!” 阿沫本来满怀沮丧,被他这么一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那你是怎么管这个的呢?”阿沫问。 璟华淡淡笑了笑,道:“一般是这样,我会设立一个降雨量作为标准来衡量,青澜可对你说过么?” 阿沫摇头,“降雨量,那是什么?” 璟华道:“从天空降落的雨水,未经日晒、渗透、流失,而在地面上自然聚积后形成的高度,便叫做降雨量。 三界之中,因各自气候、地势都原因,降雨量年年都有所不同,但常年来总会保持在一个基本稳定的数值。青澜他们便是根据这个降雨量,知道大概几天要布一次雨,每次大约是多少量。如此操作,便可化繁为简。” 阿沫似懂非懂,“你是说青澜哥哥和阿湘姐姐他们都是按照这个年降雨量来降雨的么?” “基本上是,比如这福临村位于湘江中下游,一年的降雨量应该是在六尺左右。那就是说扣除正常日晒造成的水分流失,一年内布雨的量应该能积起六尺水深。” 他蹙眉道,“可沫沫你方才布下的雨刚落到地面就完全干透了!纵使在大漠都不可能有这么快的!” 阿沫骇然,“怎么会这样呢?” “这地下有妖!”璟华一字字道。 ------------------------------------------------------------------------------------------------------------------ 阿沫小脸抽了抽。 这小小月氏国可真是处处有惊喜啊!从璟华被人抢了开始,这一路上,到底还埋藏着多少惊喜连连啊! 不但满足了自己英雄救美和普降甘霖的夙愿,现在竟然要开启降妖除魔之旅了! 这是她的婚后游历啊!难道不该是浪漫的,温馨的,情意绵绵的吗?有必要如此惊险、刺激、又跌宕起伏吗? 璟华不晓得她的思绪已经飘出了十万八千里,见愣愣的,只道她没懂,继续耐心解释道:“地面干涸得如此快,就仿佛下面有着什么东西在迅速抽干水分。 我方才观察了一下,同样是干涸,其实还是有略微的先后差别。最早是从西北方开始,然后逐渐向东南蔓延,而秋笛方才说,他爹爹失踪的那个邻村,就是在西北方向!” 阿沫还未接口,便见大丫带着一众村民喳喳呼呼地涌过来,远远便大声道:“怎么样,小姑娘!说话算话,将那小贱人交出来!” 秋笛已被惊醒,惊恐地从屋里奔出来,躲在璟华身后,哭道:“大哥哥我不要跟她们去,她们会烧死我!” 大丫有恃无恐地站在屋外,双手叉腰道:“小姑娘你鞭子厉害,我不敢惹!但你答应了我什么,恐怕没这么快忘吧!” 阿沫脸色白了白。 璟华将她挡在身后,微微一笑道:“村长大人是要这孩子呢?还是要你们福临村回到从前风调雨顺的样子?” 大丫斜睨他一眼,嘲讽道:“小白脸又口出狂言,你家妻主都搞不定这龙王,你又有什么本事?” 璟华淡淡道:“我自然有我的方法,无须担心。只是我若做到,就请你放过这个孩子,到时可莫食言。” 大丫望了他一眼,心下默默盘算。 她对秋笛其实并无特别的恶意,甚至他们父子俩刚来时,她还生了怜悯之心,于生活上诸多照顾。 那时候她还没娶上夫郎,秋笛的爹相貌又好,她倒还真的动过这个脑筋。毕竟是个拖了孩子的孤寡男子,也不用花多少聘礼,只要他松口,将铺盖搬到一处,两人便能凑合着过。 但那人脾气太过死拧,执意要带着秋笛离开。她劝了几次,也就罢了。后来他去隔壁村子出诊就再也没回来。她还主动帮着去寻找过,甚是惋惜。 至于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是秋笛惹怒了龙王,倒不是要将气撒在这个没爹的孩子身上,她也是没办法。连着大旱七年,村里颗粒无收,连树皮草根都快吃完了,她这个村长总得做点什么,否则叫她威信何在? 但就像阿沫说的,倘若真烧死了秋笛,就能消灾弭祸了吗?她又不是神仙,自然不敢保证。 如今这个神仙般好看的小哥竟然轻飘飘地承诺能令福临村重新繁盛起来?呵呵,她自然不信。 但试一试也不吃亏。 倘若真能如他所言,那是祖上烧不来的高香。 若是不成,那也是意料之中,但至少能将罪责都推在这两人身上,她这个村长就没什么错。 “怎么样,我们三天内替你彻底解决了此处旱情,你敢不敢再赌一把?”有璟华撑腰,阿沫的胆气又壮起来,主动挑衅道。 大丫冷笑道:“好啊!老娘都等了七年,就是再等三天又怎样!但在这之前,你们先得将这小贱人交给我,省得你们拍拍屁股走路,我找谁去!” “简直无耻!”阿沫怒道。 她与璟华本来是看村人被旱灾肆虐,心怀恻隐,这才出手相救!降雨也降了,还答应替她们降妖,包括这秋笛本来就是她们自己村里的孩子,怎么现在反倒像是一切该是阿沫的责任一般,甚至反过来,拿秋笛做人质来威胁两人! 大丫冷冷相对,一副者上钩的样子。 “不必计较。”璟华握了握她的手,转而对大丫道:“好生对待秋笛,三日后我们回来,倘若发现你食言,定不轻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应劫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与阿沫当下便去了邻村。 说说是邻村,其实已经是一个颇有规模的市镇,只是福临村的人叫惯了,还是称之为隔壁村。 它叫鲁花镇,在三条河道的汇集处,比福临村要大好几倍。 鲁花镇上的人们原本也是务农,但后来发现自己竟然占了得天独厚的一个地理位置,随着水路慢慢发展起来,码头越造越大,往来也有许多的船只停泊。 一些脑筋活络的村民们试着从事水路货物运输,发现这样能赚更多,于是带动了一批村民开始弃农经商。他们将南方的茶叶、丝绸运往北方,又将北方的皮草、人参运往南方。 更多的人迁进了村子里,这里慢慢起了方圆十里内唯一的一座学堂,酒楼、店铺开得多起来,甚至还有了暗搓搓的青楼。 十年前,这里已经上报了女皇,获准成为月氏国历史上第一个与邻国可互相通商的小镇,御赐名为鲁花镇。 璟华和阿沫现在就走在通往鲁花镇的路上。 虽然仍执手微笑,但两人心里却都不轻松。 七年前,是福临村开始干旱的时候,也是鲁花镇上全体人畜失踪的时候。要说这两者间完全没有关联,怎么可能? 而这份怀疑还未得到证实,又一件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立刻就摆在了眼前! 没错! 传说中——神秘——消失的——镇子! 回——来——了! 不但阿沫惊得下巴快掉下来,连璟华都面露惊愕! 哪里有消失了? 这不好端端都在么! 宽宽的河面上碧水清澈,船只刚刚泊港,收了帆正在整修。 几名挑夫帮着卸货,几个孩子提着书袋在去学堂的路上,调皮地往河里扔着水漂,差点打中水面上的鸬鹚。 一条青石板的小路悠悠往前铺展,看得到远处是更繁华的市集中心,有袅袅的炊烟,有小贩的吆喝…… “我的天呐!” 阿沫足足愣了半晌,伸手狠狠地揪了自己胳膊一下,觉得疼,这才懵懵道:“不是梦呢!可……我们也太神了吧!这还没除妖呢,旱情就结束了?” 两个村子相距不过十里,照方才福临村这般干旱的样子,周围方圆十里内,也必定是极度缺水。 可这鲁花镇,哪里有半点曾经遭受过旱灾的样子! 而且他们出来前,也曾听秋笛说过,福临村受灾后,村民曾在大丫的带领下,屡次去鲁花镇上抢掠。反正那边已经成为一座空城,那些余留下来的食物和水不吃也是浪费。 所以,如果秋笛没有说谎的话,那璟华他们现在过来,看到的就应该是一片狼藉,满目荒芜才对。 璟华轻轻拍了拍阿沫的肩膀,道:“莫怕,既然到了,就先去瞧瞧。” 阿沫点点头。跟着璟华,她向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既然鲁花镇结束了旱情,那福临村会不会也一样消了灾呢?璟华,是不是之前作怪的那个妖怪看到你来了,就吓得逃之夭夭了?” 璟华只淡淡笑了笑,没做回答。 阿沫吐吐舌头。 她的璟华看上去那么镇定从容,倒是自己一惊一乍的露了怯。 其实,真没什么好怕的。撑死了也不过是凡界的小毛怪而已啊!自己如今的修为也已经不低了,为何还如此忐忑,看来真是临敌经验不足。 这也怪他,总是将自己保护得那么好,当然什么对敌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急着往前走去,决定亲自上阵,铲除那几个妖孽,好叫他刮目相看。 却未捕捉到璟华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 ------------------------------------------------------------------------------------------------------------------ 他怕引起她的担心,只是敷衍地说怀疑地下有妖。 但如果真的是妖这么简单而已,以他睥睨三界的修为,怎么会察觉不出半分的妖气? 阿沫降雨后,他亲眼看着那些雨滴落入地面,就像落在了一块被炉火灼得滚热的铁板上!瞬间消失不算,甚至还冒出嗤嗤的白烟! 如果说地下是藏着什么火性修为十分厉害的妖兽,能快速将水分蒸干,那为何地面的温度却一直保持正常? 而现在更无法解释的是,那些被毁坏的村庄,失踪的人口,竟又毫发无损地恢复了旧貌! 这绝对不是阿沫认为的地下妖兽畏罪逃走,而必然蕴含着一种更为可怕的原因! 许是他,命中的大劫! 玹华说过,他会有一个天煞大劫。 那个劫,本来不是他的,而是胤龙王的劫。三年前,父君急着要找回胤龙翼,现在想来,应该也是一部分出于这个原因。但后来他杀了父君,抢了这个天帝来做,这劫便应到了他的身上。 那时候他还在菩提镇养伤,玹华在胤龙母星上解析了这段暗示,还特意提醒了他。 只是那时候,玹华和他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那个劫指的就是他替琛华受刑的事,所以既然他从那九轰天雷里活了下来,那就应该算是过去了。 而现在,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阿沫在天上布雨时,他已经意识到了,但最后仍旧没有告诉她。因为他觉得,现在还没有必然的根据,又何必让她晓得这桩事情,平添忧虑。 他们刚刚大婚,这是答应了她许久的游玩,总得让她尽兴才好。那是刚认识时就允诺了她的,在云梦泽又空许了无数次,登基后也一直抽不出身。 他早在心里盘算好,这次游历,无论如何都要给她一次最完美无缺,最灿烂难忘。 她要任性就陪她任性,她要胡闹就陪她胡闹。甚至在女尊国被太女抢去这样的事情,他都厚着脸皮陪她做了。 从前,她陪自己吃了许多的苦,早该苦尽甘来。哪怕真的有那个劫数,也等过了三个月再说。 他觉得自己不会真的就这么倒霉。 阿沫挽着他,乘着凉风,微笑不语。 “沫沫,在想什么?”璟华望着她,淡淡笑道。 “我在想,若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里倒是挺好玩的。与江南相比,有别样的风情。” 璟华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笑道:“说来说去,你就只知道一个江南。堂堂天后,却像多没见过世面似的。其实若天下太平,人界这种小镇数不胜数,我带你一个个玩过来,可莫再说我言而无信了!” 两人说着温暖琐碎的闲话,又走了一段,已经快到达市镇的中心,迎面有个穿着灰袍的中年男子背着行医的药箱,匆匆而来。 璟华只看了一眼,全身便如遭雷击般,生生愣在原地! 那个人,赫然便是轩辕広! ------------------------------------------------------------------------------------------------------------------ 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连结。 就当璟华在凡界遭遇一连串扑朔迷离的时候,九重天上,玹华也如临大敌。 为核实张天师所奏,他特地去调查了一番。果真发现最近七年来,人间处处异象。 旱情比比皆是,这倒罢了。 有的地域,会突然出现整个城镇的活人活物,猪马牛羊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的现象!就像突然化成了齑粉,被风吹走,连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更可怕的是,正当玹华打算派人去人间彻查此事,却又被禀报说,所有的异象现已全部恢复,干枯的河流重新流淌起来,失踪的人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家园。 他和千里之外的璟华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他们胤龙族迎来了真正的大劫! ------------------------------------------------------------------------------------------------------------------ 那名灰袍男子看上去五十岁上下,尽管衣着简朴,但却十分干净。他背着药箱,低头匆匆赶路,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急着出镇去。 “父君……”璟华喃喃道,只觉天昏地暗,险些站立不稳。 没有错! 他虽化作了凡人的打扮,但自己岂会认错! 不论身形五官,都与父君一模一样,甚至连行走的步长和速度也几乎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只是如今的身份,让他少了那君临天下的气势而已! “璟华,璟华!”阿沫也是一震,但她没有璟华那么深陷其中,很快就反应过来道,“他不是!” 璟华脸色苍白,过了许久,终于缓缓道:“我知道,他不是。” 他垂眸,嗓音带着些倦怠,“我们神族从无转世一说,又是我亲自动的手。我知道,不会是他。” 阿沫“嗯”了一声,隐隐担忧。 璟华自见到那个郎中后,便始终不肯抬眸与她对视,但阿沫不用看也知道,此刻他清俊的眸中必是沉沉哀恸之色。 亲手杀死自己的父君,在璟华心中留下巨创。沅姐姐回来后曾告诉过她,就在璟华得到胤龙翼,修为升至化境的时候,心疾竟也一度频发, 甚至恶化到前所未有的严重地步。 妙沅猜测,多半是琛华和蒄瑶对他说了些什么,才会一次次将他气到病发,只是他始终紧咬着不肯说出来。 所幸后来琛华被押入了梵心塔,他也离开天庭休养,在妙沅的悉心调理下,这才逐渐好起来。 而现在,竟然再遇到了“轩辕広”! 虽然璟华自己也说,那只是个凡人,并不是他。但一模一样的音容笑貌出现在眼前,连阿沫都心砰砰乱跳,又何况璟华? 阿沫咬咬牙,突然上前拦住那个郎中,大声道:“请问大叔,可是复姓轩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一)岁寒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那郎中正低头赶路,被阿沫这么一叫,惊得往后一缩,魂魄未定道:“啊!姑娘……姑娘说什么,可吓死我了!” 阿沫有些歉意,但也因此放下心来,如此胆小,可不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吗? 她放缓了语气,平和道:“对不起,大叔!我觉得你长得像我一位失散多年的长辈,所以请问是否复姓轩辕?” 郎中赶紧抱拳道:“不敢不敢,姑娘恐怕认错人了,在下并非复姓,更不是姑娘的长辈。轩辕是什么姓?没听过有这个姓啊!” 轩辕是黄帝的姓氏,黄帝身归混沌之前,将姓氏赐给了胤龙,而自己在人界留下的嫡系血脉,则分别赐了“姬”、“妊”、“姒”、“嬴”、“妘”、“妫”、“姞”、“姚”等八个姓氏,成为具有黄帝血脉的八个最古老家族。 是以如今的人界,听说过轩辕这个姓氏的,几乎没有。这个郎中不知道轩辕为何姓,自然再正常不过。 阿沫高兴地对璟华道:“璟华你听,他不是!他连听都没听过!” 璟华勉强笑了笑,轻轻道,“他当然不是。如果我没猜错,大叔应该姓秋,有个孩子叫秋笛吧。” 他话刚出口,阿沫立刻顿悟! 是啊!他们看到秋笛的第一眼,都觉得他有点像璟华,但又不完全像。 其实根本不是秋笛像璟华,而是因为秋笛的这个爹,长得太像轩辕広! 璟华的相貌大部分都随了母妃白梅,但和轩辕広毕竟是父子,眉宇间总有那么几分神似在。也正因为如此,秋笛会看上去有几分类似璟华。 父亲这一边如是孪生兄弟,生下来的儿子多半也会有些相同,一样的道理。 那郎中愣了愣,遂欣喜点头道:“没错,没错!在下正是秋岁寒。你们认识我笛儿?是他托两位来找我的吗?” 璟华涩涩一笑道:“算是吧。父……大叔离家已久,秋笛他有些担心。” 秋岁寒道:“哎,谁说不是?笛儿才五岁,我本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家中,无奈那病患情况危急,我昼夜没有合眼,直到今天早上方才脱离险境,我这便急急忙忙往村里赶……” 阿沫打断他,骤然失色道:“秋大夫你说什么?秋笛才……五岁?” “对啊,笛儿是六月十八的生辰,其实要到下下个月,才正式满五岁呢!”秋岁寒喜滋滋道。 阿沫又紧盯着他,一字字道:“你是昨天晚上离开福临村,抢救病患一整夜,天亮后又赶紧回去?” “对啊。” 阿沫与璟华对望一眼,只觉得自己背脊一点点发麻。她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恐惧,能感受到的只是自己的指尖一点点冰凉、发痛,最后失去知觉。 她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就是冲着璟华来的! 其实,这一路,直至方才她都是兴奋的——英雄救美!收云布雨!降妖除魔! 虽然和想象中的浪漫不太一样,但至少也是惊险刺激,与众不同。 可现在,就是再乐观,再自我安慰也不顶用了。事实如此清晰,就发生在她和璟华的婚后游历中,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旱情,也绝非简单的人口失踪而已! 这是一种可怕的预示!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已经明显感到有一种熟悉的不安立马回来! 那是从前璟华挣扎在生死线上时,她日夜感都有的感觉,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被摧毁的市镇一夜之间恢复原貌,失踪的人们好端端归来,这已经够匪夷所思了。 但生生抽走七年的时光——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纵然如璟华这般修为,也无法做到与时光抗衡!这是真正的逆天改命,不去说反噬不反噬,而是古往今来,根本就没人有这个能力做到! 这个针对璟华而来的,不知是什么神魔鬼怪的东西,他的能力强大到竟能抽走时光! 不像她用长鞭做出的时光穹顶,不是那么一分半刻,而是整整七年! 同时,也不是只针对一个人,是针对整个镇上,几百人! 当然如果他们现在遇到玹华,那玹华就会告诉他们。 如福临村和鲁花镇这样的情况,在九州大地上,处处都有发生! 不止几百人! 加起来,同时有上万人! ------------------------------------------------------------------------------------------------------------------ 秋岁寒除了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家外,其他倒并没什么。他也不是本地人,对女尊的习俗十分不惯,看到璟华他们就倍生亲切。 “秋大夫,我家里有位长辈也是行医的,我于岐黄向来都很有兴趣,能跟我说说怎么治好那个病患的吗?”一路上,璟华始终沉默,阿沫虽对秋岁寒也没什么特别好感,但还是勉强起了个话题。 她一方面想打听鲁花镇在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另外一面觉得,倘若她能多引这个秋岁寒说话,让璟华发现他和轩辕広完全是两个人,也许就能忘掉那些不开心的过往,再次开心起来。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秋岁寒道:“没什么特别的。其实镇子上有自己的大夫,比我这种乡野郎中要高明许多,只是因为那孩子得的是天花,镇上的大夫怕传染,拒绝出诊,所以才来找的我。” 阿沫抱不平道:“为人医者,怎能如此贪生怕死?” 秋岁寒笑笑道:“也不能怪人家。天花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不敢看也情理之中。只是我自己是做爹的人,总不忍心看着好好的孩子就这么在床上等死。” 这两句话,秋岁寒只是随口而出,却叫璟华听得五内俱焚。 他看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脸色却迅速苍白了下去。 太平了许久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似乎那赤胆情的毒性酝酿着打算反扑。 太像了! 一模一样的容颜,却张口说着截然不同的话。 他说,他是一个当爹的人,总不忍心看着孩子躺在床上等死。 前尘往事又翻涌上心头,心上勉强结起来的痂被捅破,露出那个巨大狰狞的血洞。 他的父君,曾那么不耐烦地期待着,叫他去死。 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察觉到了自己口中淡淡的咸腥味道。 别!轩辕璟华,别犯傻! 他不是你父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秋笛的父亲。 别再纠缠于过去,那些让你心痛的事情,都早已经过去了。 想想沫沫,想想大哥和沅姐姐,他们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有多不容易才好起来的。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那么好了,自己刚刚和沫沫大婚,必须在那条美好的前路上继续走下去,决不可回头,再弄出什么事来,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他伸手握了阿沫一下,让她放心,轻轻道:“秋大夫妙手仁心,秋笛定是以你为傲。” 秋岁寒道:“笛儿没娘,自小便是我一个人带大,拉着他东奔西跑,也是受了不少的苦。” 璟华淡淡道:“秋大夫,有件事还是预先告诉你一下,好让你有所准备。” “何事?”秋岁寒有些紧张,“不会是笛儿出什么事了吧?你……你可莫吓我。” “秋笛没事,”璟华轻叹道,“他只是长大了。” ----------------------------------------------------------------------------------------------------------------- 璟华他们三人还没回到福临村,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锣鼓喧天。 还是大丫的那面破锣,哐哐瞧得狂响,但这次却是用来迎接璟华他们,还在木槌上绑了一根脏兮兮的红绸带。 “小姑娘,没想到你们真的有本事啊!这才多会儿工夫,旱了七年的湘江竟就开始淌水了!怎么从地底没的,又怎么重新滋溜冒出来了!你看,这土又湿了,庄稼又能长了!哎哟,可实在是太神了啊!” 大丫笑得嘴都和不拢,脸上的皱纹褶子便更深。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阿沫,将他们三个都拉上了村里还稍许体面的祠堂,那里已勉强摆了一桌吃食,算是庆功宴。 “不仅帮了我们全村的人,还把秋笛他爹也给救回来了。小娘子功不可没!”大丫是个粗人,根本不问细节,大手一挥,就让村民上菜。 但福临村旱了这许多年,纵然现在恢复了,但这庄稼也不是一时三刻能长出来的,倒是河水复流的时候,从上游冲下来些小鱼小虾,立刻被捞了上来,再加上一些干笋、干香菇什么的,勉强做了几个菜。 “贵公子也上来坐!秋笛他爹……行吧,你也坐上来!今个儿高兴,我就破例了!”大丫嚷道。 一同作陪的几个姑婶姨婆,都是村上有辈分的人。但吃的最高兴的还要属大丫,一直拉着阿沫问长问短,夸她小小年纪有如此本事,而娶的男人又如此漂亮,实在是大有前途。 阿沫心不在焉地与她敷衍着,一边留神观察璟华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她总觉得自从遇到秋岁寒之后,璟华就有些不对劲,而直到现在,他都没说过话,也未动过筷子。 虽然每次他总会露出笑脸与自己眸光相对,但阿沫觉得,那笑容着实苍白。 那是他惯有的勉强,她了如指掌。 还是早些离开吧,不管是什么妖,什么怪,带璟华离开,离开那个“轩辕広”! 这个念头一出,阿沫自己都吓一跳。 原来自己潜意识里都将他当做了轩辕広!明知他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凡人,却因为那些过去的阴影,总觉得他还会来伤害璟华! 如果连自己都这样想,那何况璟华呢?那是他的父君,那些爱恨纠葛都早已铭刻入骨! 在菩提镇的时候,沅姐姐连他的名字都不许他们提,何况现在是生生的大活人站在眼前! 她又偷偷瞄了璟华一眼,他没有发现自己在看他,低垂凤眸,盯着面前的杯盏,面色苍白。 饭后,大丫盛情挽留,请两人务必多住几天,说已经请了匠人要为恩人塑金身,在祠堂里立上长生牌位。阿沫一再推托后,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只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由大丫亲自护送离开。 然而夜半,璟华突然起了高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二)痼疾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大丫找了村里最好的一座宅子,着屋主立刻卷铺盖滚蛋,将屋子腾出来招待贵宾。 从晚膳开始,璟华就一直低咳不断。 “璟华,你没事吧?”阿沫望着他苍白的脸色,着实担心。 “没事,不过水土不服,嗓子便呛着了。” “水土不服?那不如今晚就离开吧,我去和那个村长说一下。今晚走和明早走,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不用。”璟华捂着嘴咳道,“你都已答应了人家,何必再出尔反尔。她现在将我们当做恩人一般,不可太过高傲,拂了人家的好意。” “好吧,那你早些休息吧。”阿沫拖他上床,又去解他的外衫,寒凉的体温让她吓了一跳。 阿沫爬到他边上,紧紧抱住他为他取暖,愁道:“我说你啊,不会又要生病了吧?” 璟华笑笑,伸出手臂来给她枕着,轻轻道:“不会。我是陪妻主大人出来玩的,怎么敢这么拖后腿?” 阿沫点了他一下鼻子,娇嗔道:“你知道就好。” 他轻轻咳着,没有再接口,屋里便沉默了片刻。 阿沫先打破了沉寂,“璟华。” “嗯?” “那个秋岁寒,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璟华又是沉默,片刻后哑哑道:“他是,秋笛的父亲,一个江湖郎中。” 阿沫跟着“嗯”了一声,似乎想让自己也再肯定一下。 但未过片刻,她还是忍不住了,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道:“可是除了这个呢?你不觉得也太巧合了吗?” 她咬唇道,直直地注视着他。 “不然呢?”璟华淡淡道,他的表情向来无懈可击。 “我们神族,死了就是死了。三魂七魄化为飞灰,从无轮回一说。何况父君死于三年前,就算转世的话,这个秋岁寒也已经五十多了,时间上也对不起来。” 璟华的声音干净透明,除了因咳嗽而引起的低哑外,无一丝破绽。 “所以你肯定,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阿沫追根刨地,“我不是故意要诋毁他,我只是想提醒你,莫因为他的容貌,对他放松警惕。要知道,便是孪生兄弟,都不可能如此相像,而且茫茫人海,他又偏要出现在你面前,故意来和你结识。” “这福临村是我自己要来的,而且在我来之前,他和秋笛就已经在了。”璟华的声音有些疲弱,中间隔了几次低咳。 他已经情不自禁地开始维护那个秋岁寒,就像阿沫情不自禁地会排斥秋岁寒。 “可我总觉得……” 一阵剧咳阻断了她的不依不饶,她替他拍背顺气,却被他轻轻推开。 “咳咳咳咳……”他的面色比先前更苍白许多,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浅浅红润被迅速逼退。 “璟华,你要不要紧?”阿沫被他弄得紧张起来,“我带了蛇莓果的,你要不要先服几颗?” “不用。”他终于止住了长咳,胸口仍剧烈起伏着,喘息道:“先睡吧,我……有点倦。” ------------------------------------------------------------------------------------------------------------------ 但阿沫并没能睡上多久。 才一个多时辰,璟华的身体已经从先前的寒凉如玉,到现在的滚烫逼人。 “璟华,你醒醒。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去找沅姐姐。”阿沫麻利地穿戴起来,现在是夜半,村人都睡得熟,即便就在屋子门口腾云 ,也不见得会有人发现。 “不用。不过是小病……咳咳,烧退了就好了。”他烧得眼睛都有些红了,翕动着干裂的薄唇道。 “大病小病这得沅姐姐说了才能算数,你烧成这样,我还拖着你在外头玩,回头被她知道,肯定劈死我!” “我真的……咳咳,真的没事。”璟华仍倔强着,“答应了陪你出来玩的,中途回去才叫扫兴。” 他勉强睁着充血的眼眸,绝世容颜憔悴如纸,微弱道:“沫沫若不放心,就去……去秋大夫那里替我抓副药,喝了兴许就没事了。” 阿沫本来急吼吼穿鞋的手突然一滞。 她腾地跳起来,站在璟华床头,居高临下,面罩寒霜! “轩辕璟华,你装病!” 璟华赶紧“嘘”了一声,轻声道:“我哪里装了,我是真的……” “你是真的在装!”阿沫咬着唇,恨恨道:“你是觉得我过得太舒坦了是不是?要这样吓我!” 璟华苦笑一声,终于道:“不是要吓你,可是真的太巧。不仔细查一查,我不放心。” ------------------------------------------------------------------------------------------------------------------ 秋大夫人甚好,听说璟公子突染急症,立刻披衣起床,背了药箱过来。 “公子身子本来就弱,心肺间似有痼疾久治不愈,如今又外感风寒,这才高烧不退。”秋岁寒虽然是凡间的大夫,几句话倒也说中个七七八八。 “有劳秋大夫,还请开个方子,天亮了我好去镇上抓药。”阿沫客气道。 秋岁寒迅速写了一张药方,交给阿沫时,却郑重道:“在下医术粗浅,这张方子也只是令公子暂时退烧而已。公子如此年轻,还望姑娘将来能好好请位(一百零二)痼疾 大丫找了村里最好的一座宅子,着屋主立刻卷铺盖滚蛋,将屋子腾出来招待贵宾。 从晚膳开始,璟华就一直低咳不断。 “璟华,你没事吧?”阿沫望着他苍白的脸色,着实担心。 “没事,不过水土不服,嗓子便呛着了。” “水土不服?那不如今晚就离开吧,我去和那个村长说一下。今晚走和明早走,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不用。”璟华捂着嘴咳道,“你都已答应了人家,何必再出尔反尔。她现在将我们当做恩人一般,不可太过高傲,拂了人家的好意。” “好吧,那你早些休息吧。”阿沫拖他上床,又去解他的外衫,寒凉的体温让她吓了一跳。 阿沫爬到他边上,紧紧抱住他为他取暖,愁道:“我说你啊,不会又要生病了吧?” 璟华笑笑,伸出手臂来给她枕着,轻轻道:“不会。我是陪妻主大人出来玩的,怎么敢这么拖后腿?” 阿沫点了他一下鼻子,娇嗔道:“你知道就好。” 他轻轻咳着,没有再接口,屋里便沉默了片刻。 阿沫先打破了沉寂,“璟华。” “嗯?” “那个秋岁寒,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璟华又是沉默,片刻后哑哑道:“他是,秋笛的父亲,一个江湖郎中。” 阿沫跟着“嗯”了一声,似乎想让自己也再肯定一下。 但未过片刻,她还是忍不住了,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道:“可是除了这个呢?你不觉得也太巧合了吗?” 她咬唇道,直直地注视着他。 “不然呢?”璟华淡淡道,他的表情向来无懈可击。 “我们神族,死了就是死了。三魂七魄化为飞灰,从无轮回一说。何况父君死于三年前,就算转世的话,这个秋岁寒也已经五十多了,时间上也对不起来。” 璟华的声音干净透明,除了因咳嗽而引起的低哑外,无一丝破绽。 “所以你肯定,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阿沫追根刨地,“我不是故意要诋毁他,我只是想提醒你,莫因为他的容貌,对他放松警惕。要知道,便是孪生兄弟,都不可能如此相像,而且茫茫人海,他又偏要出现在你面前,故意来和你结识。” “这福临村是我自己要来的,而且在我来之前,他和秋笛就已经在了。”璟华的声音有些疲弱,中间隔了几次低咳。 他已经情不自禁地开始维护那个秋岁寒,就像阿沫情不自禁地会排斥秋岁寒。 “可我总觉得……” 一阵剧咳阻断了她的不依不饶,她替他拍背顺气,却被他轻轻推开。 “咳咳咳咳……”他的面色比先前更苍白许多,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浅浅红润被迅速逼退。 “璟华,你要不要紧?”阿沫被他弄得紧张起来,“我带了蛇莓果的,你要不要先服几颗?” “不用。”他终于止住了长咳,胸口仍剧烈起伏着,喘息道:“先睡吧,我……有点倦。”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三)装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但阿沫并没能睡上多久。 才一个多时辰,璟华的身体已经从先前的寒凉如玉,到现在的滚烫逼人。 “璟华,你醒醒。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去找沅姐姐。”阿沫麻利地穿戴起来,现在是夜半,村人都睡得熟,即便就在屋子门口腾云 ,也不见得会有人发现。 “不用。不过是小病……咳咳,烧退了就好了。”他烧得眼睛都有些红了,翕动着干裂的薄唇道。 “大病小病这得沅姐姐说了才能算数,你烧成这样,我还拖着你在外头玩,回头被她知道,肯定劈死我!” “我真的……咳咳,真的没事。”璟华仍倔强着,“答应了陪你出来玩的,中途回去才叫扫兴。” 他勉强睁着充血的眼眸,绝世容颜憔悴如纸,微弱道:“沫沫若不放心,就去……去秋大夫那里替我抓副药,喝了兴许就没事了。” 阿沫本来急吼吼穿鞋的手突然一滞。 她腾地跳起来,站在璟华床头,居高临下,面罩寒霜! “轩辕璟华,你装病!” 璟华赶紧“嘘”了一声,轻声道:“我哪里装了,我是真的……” “你是真的在装!”阿沫咬着唇,恨恨道:“你是觉得我过得太舒坦了是不是?要这样吓我!” 璟华苦笑一声,终于道:“不是要吓你,可是真的太巧。不仔细查一查,我不放心。” ------------------------------------------------------------------------------------------------------------------ 秋大夫人甚好,听说璟公子突染急症,立刻披衣起床,背了药箱过来。 “公子身子本来就弱,心肺间似有痼疾久治不愈,如今又外感风寒,这才高烧不退。”秋岁寒虽然是凡间的大夫,几句话倒也说中个七七八八。 “有劳秋大夫,还请开个方子,天亮了我好去镇上抓药。”阿沫客气道。 秋岁寒迅速写了一张药方,交给阿沫时,却郑重道:“在下医术粗浅,这张方子也只是令公子暂时退烧而已。公子如此年轻,还望姑娘将来能好好请位名医,为他调理才是。” 此时天已露白,璟华面色潮红,兀自昏睡不醒。 阿沫动身去邻镇抓药,秋岁寒见她面露难色,知道她是不放心璟华一个人昏睡,便自告奋勇留下来。 秋岁寒虽是男人,但因为独自抚养秋笛,照顾起人来也颇仔细,拧了块湿巾替璟华擦拭他滚烫的额头。 不知是不是病着难受,璟华在床上一直辗转,呼吸急促,苍白起皮的薄唇轻轻翕动,来回吐着几个破碎的字节。 “父亲……父亲……” 秋岁寒凑着头听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璟公子多半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否则身子虚弱成这样,家里双亲怎么会让他出门? 他烧得厉害,那块用井水浸凉的湿巾,不一会儿就变热了。秋岁寒又搓了一把凉水,回来的时候,发现璟华已经睁开了眼眸,正定定地望着门外。 “璟公子醒了?”秋岁寒忙奔到他床边。 璟华喘息了两声,虚弱道:“有劳秋大夫,我娘子呢?” “公子病得厉害,姑娘天不亮便替你去镇上抓药去了。” 璟华点点头,虚弱地半靠在床头,“我没事,秋笛还小,秋大夫还是早些回去吧。” “哦,笛儿晓得的,若醒了,发现我不在家里,会挨家挨户来找我。璟公子,我看你昨晚也粒米未进,要不我去熬点稀粥给你?” 璟华摇摇头,刚要说“不用”,话到嘴边却变成“有劳。” 秋岁寒似是十分高兴他有胃口,答应一声,便快跑了出去。 他的背影也和父君好像。 璟华喟然一叹,重重地向后靠去。 ------------------------------------------------------------------------------------------------------------------ 他是装病,所以他并未真的昏迷。他并未真的昏迷,所以听到了秋岁寒是怎么跟阿沫关照说,要她请个高明的大夫为自己调理身体,又怎么主动提出说,这样的高烧必须有个人留在身边照顾,否则极容易出事。 他绞了湿巾细心地擦拭,想为自己降温,他雀跃地出去为自己熬粥。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梦中呓语,轻轻叹息。 这是他从不敢奢望的慈父亲情,他从小缠绵病榻,父君却从未亲手照顾汤药。到得后来,他盼得烦了,开始讨厌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开始在每次生病的时候告诉自己,这并没什么难受,无需父君特地垂怜。 可如今这些温暖和照顾,竟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得到了!他躲在被中,瑟瑟发抖,软弱地想把那个凡人就当做是父君,把那些温柔细致,叹息担忧就当做是父君对他迟来的爱。 半刻就好。 只消这半刻,待喝了那碗粥,我再查他。 他无力地半靠在床上,紧按胸口,对自己道。 如今的脸色又是纸一般白,却不是装的。 已经有整整半年都没有发作过了。虽然妙沅提醒过他莫掉以轻心,但他却不信。 他觉得既然筋骨可以重生,那腑脏间的旧创说不定也愈合了。最近一直都控制得那么好,若不是妙沅拉下脸来,他出门几乎都不想带药。 可现在,那个血洞又明目张胆地出来作祟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将疼痛蔓延到全身每一寸关节里,宛如凌迟。 “秋岁寒,你……到底是谁!”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手紧捂着心口,直至指节发白。 璟华咬紧苍白的唇,心头的绞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剧烈,他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把持不住,屈服在那强烈而温柔的意念之下。 不不不,清醒一点!轩辕璟华,快清醒一点!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道,他是秋水寒,不是父君!你是在装病,为了要查清楚这个人的底细! 可为什么脑袋却仿佛真的给寒热烧得昏了,怎么都听不进去? 秋岁寒殷勤友善的容颜总是和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那个人冷着脸,一会儿道:“璟儿,你还在等什么?” 一会儿又说,“璟儿,你要像你母妃一样,深明大义,慷慨赴死!” 那样一张面孔和声音在脑海中不断翻滚,上演了一遍又一遍!每说一个字,就像又一把尖刀戳在他脆弱不堪的心上,顺着那个血洞,再掏空、再掏大一点。 心脏又一阵剧烈猛缩,他终于趴在床头,低低地*了出来。 不行,真的演不下去! 罢了,听沫沫的,快些离开这里。如果这真是胤龙族的大劫,此时的望星阁应该已有端倪,到时候再看如何应对。 父君,是他身体里的一颗毒瘤,浸透入他的骨血,与他的龙筋龙骨纵横交错,牢牢共生! 甚至随着他的死,这颗毒瘤长得更大,包裹着的表皮薄如蝉翼,轻轻一碰,毒液便淋了一手。 不,其实有个更贴切的比喻,就像他体内的赤胆情。 他在胎儿起,便被残忍地浸泡在这种叫做父君的毒液里,共生共长。 妙沅说过,他是世上最完美而强大的药人,因为可以与毒共生,但却不死。 为什么她总是不经意间就能说出这么犀利的话来? “啊,璟公子!你这是怎么了!”秋岁寒端了蛋花稀粥进门,却见璟华气息奄奄地躺着,方才不过是发烧干裂的薄唇,现在竟已现出紫绀之色,左手紧紧捂着心口,满额的冷汗。 “璟公子可是心疾发作?可有随身药物?”秋岁寒急道。他匆匆搭了璟华的脉,却发现脉象非但与方才诊断时完全不同,更可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璟华胸口剧烈起伏,他缓缓睁开双眸,极冷地吐了两个字:“出去!” “我叫你出去!”璟华猛的使劲,将秋岁寒往外一甩! 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没有控制住手上的力道,他这一推竟叫秋岁寒摔了个趔趄,那碗热粥也“哐当”打翻在地,清白米香沾染污尘。 “璟公子!”秋岁寒大约是见惯了病人发脾气,态度甚好,不惊不怒道:“气郁伤身!公子本就有心疾,万万不可如此动气!” 璟华打定主意,也不再装下去,咬牙从床上起来,深吸口气道:“秋大夫,方才失礼。但你我缘尽于此,以后,还是莫再相见的好。” 秋岁寒见他要走,忙从地上爬起来,拦在他身前道:“公子万万不可下床。生在下的气没有关系,性命是大,不可儿戏!” 璟华不答,他伸手轻轻推开秋岁寒,大步往外走去。 他这一推其实并未用力,谁知地上被泼了稀粥,秋岁寒往后退了两步,恰踩到那摊水渍上,脚下一滑,便仰面跌倒。 手撑在一片尖利的碎陶上,鲜血直流! “爹爹!”秋笛从门外奔进来,正巧看到璟华推倒秋岁寒那一幕! “爹爹,你流血了!”秋笛惊道,转而怒搡了璟华一把,尖声道:“你干嘛推我爹爹!我爹爹好心替你治病,你却恩将仇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四)无礼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十二岁的男孩,个头蹿得高了,其实心智与个幼童并没多大差别。 秋笛又气又急之下,声音尖利且颤抖。他念着璟华救过他,搡了那一下便不敢再动手,但嘴巴上却不肯轻饶,出言更没分寸。 “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其实一样是个伪君子!我爹爹好心医你,你却敢对他动手!你……你这样的人,一定遭天打雷劈!一定……一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笛儿!不可胡言乱语!”秋岁寒喝止住自己的儿子,“不关璟公子的事,是爹爹自己没站住。” 璟华望着这互相搀扶着的父子俩,浅紫色的唇上挂起涩涩自嘲,大步走出门去。 ------------------------------------------------------------------------------------------------------------------ 天还未全亮。 村里已有人早起,远处鸡犬相闻,桑烟楚陌。 璟华强撑着走到门外,使了个隐身诀,靠在屋外的墙上,轻轻喘息。 秋岁寒说的没错,他确是心疾复发,但仗着修为深厚没有太大放在心上。阿沫就快回来,他此刻四肢无力,也不想再跑去镇上寻她。索性就原地等着,顶多告诉她自己套不出秋岁寒的话,被她嘲笑两句而已,再一起回九重天去。 她又哪里会笑自己?她向来是嘴硬心软,倒是自己口是心非,正好相配。 璟华靠了一会儿,仍觉得疲累,便索性坐在地上,暗自调息。 闭眸凝神间,屋里的对话便更清晰地传进耳朵来。 “笛儿,你方才不该那样对璟公子,甚是无礼。” “哼!谁叫他欺负爹爹!爹爹是世上最好的人,听说他病了,立马就去为他诊病,谁知他醒来,却将气撒在爹爹头上!” “笛儿!”秋岁寒愠怒道,“璟公子不过是病中心情不好,何况也怪爹爹自己没站稳。你小小年纪,怎的心胸如此狭窄!” 沉默半晌,秋笛讨饶的声音响起,“爹爹别生气了,笛儿以后不乱说了。手还在流血,让笛儿替爹爹包扎伤口吧!” 秋岁寒默叹了一声,“好,笛儿会么?” “会!”他兴奋道,然后便是打开药箱,拿出药瓶,消毒,缠绷带的声音。 秋岁寒语中带着不被人理解的欣慰,感慨道:“笛儿……果真长大了!爹爹不过离开了这一会儿,笛儿竟长这么大了!” 秋笛乖巧道:“哪有离开一会儿,爹爹走了七年呢!要是这次再不回来啊,笛儿可要准备自己出门去找爹爹了!对了,爹爹这七年里究竟去了哪里?快告诉笛儿听听!” 璟华晓得,这秋岁寒对着自己孩子,必不会说出实话,但这父子间的平常对话仍是然他欲罢不能。越听心头越是难受,但越难受,越是想听。 阿沫的身影从阡陌上由远及近,他急急起身,掸平胸口被自己扯皱的衣衫,迎上去道:“沫沫!” 她来回都是用跑的,明媚小脸上淌着晶莹的汗珠,朝阳算准了时候升起,像是故意要讨好娇俏的小天后,将她的汗珠映出比彩虹更美的颜色。 璟华失笑,用手帕替她擦去那些美丽的汗珠,道:“又不是真的生病,何苦跑得这么急?” 阿沫噘着嘴,撒娇道:“真的不成,假的也不成!我就要我家璟华好好的!” 璟华笑笑,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复将她搂紧,道:“沫沫,我们回家好不好?” 阿沫懂事点头,“好!出了这么诡异的事,你叫我再玩下去,我也没心情了。那个秋岁寒怎么样?你问出来什么没?” “不过是个凡人。”璟华道。 ------------------------------------------------------------------------------------------------------------------ 玹华又加了一成法力,胸口已隐隐作痛。 就在今天,望星阁里胤龙母星的色泽更加晦暗!原来的暗红色里,连最后一丝鲜艳也给抽走,只留下那些越来越重的陈旧与死灰。 怨念与戾气突如其来地增多,遍于苍穹!几乎每寸土地的上空都有存在,或多或少而已。玹华弄不明白,为何戾气会突然累积到如此严重的地步?难不成一下有那么多的凡人都遭逢惨剧?从而令他们性格大变,变得自私、贪婪、虚伪、残暴! 就在张天师禀报了人间异象后,他便多了个心眼,每天早晚都来望星阁,前几天都还正常,以他的修为并不费多大工夫便能予以纾解。 但不知怎的,就在今日——戾气的增长一下子暴增到几乎之前的成百上千倍! 他下了朝便呆在这里,却依旧杯水车薪! 玹华不信了这个邪! 二弟不过就出去几天,自己就连平衡戾气这种事都应付不来吗?难道还要等他大婚游历回来,再替自己收拾烂摊子不成? 二弟的修为是高过自己数重,这他承认,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他不服输,拼着回去被阿沅骂,又多加了一成的法力! 他就不信消弭不了! 玹华的脸色已发青,有一股带着腥味的液体慢慢冲上喉咙! 就在他要张嘴吐血的时候,一股温暖且纯澈的力量从背后传来,归顺了他胸口焦躁不安的气血,更让他心安。 “二弟,你回来了!”玹华没有回头,却欣喜道。 “嗯,大哥且等一等,先让我将这戾气收了再与大哥叙话。”璟华微笑道。 玹华乐得答应,迅速闪至一旁。 璟华默念法咒,对着胤龙母星闭眸合十。 门窗紧闭的望星阁里,微风,略起。 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在身后飞扬,更显出他的面容神圣平静。 与玹华不同,他看上去似乎没有用什么力,连时光都仿佛静止,唯有纤长细密的睫毛偶尔轻颤。 但九州大地上,那些沉甸甸的污浊竟开始慢慢变浅,缩小! 玹华笑着摇头,无法不心悦诚服。 因为他看到璟华的后背,慢慢发出光来。 那是一道炫目的华彩,哪怕着了衣衫,也从衣衫的里层透出光来,就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星,整齐地分布在璟华完美的背部轮廓上。 那对胤龙翼,如此漂亮! 随着璟华法力缓缓吐出,而一明一暗有规律地翕动,虽然还身在望星阁中,却好像飞越了九州,覆盖了寰宇! 玹华啧啧,这就是胤龙翼啊!输在这样的神力上,自己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很安慰。 怕什么!拥有如此神奇之物,就算降了天煞大劫,二弟也一定能转为安! ------------------------------------------------------------------------------------------------------------------ 那些戾气竟如此沉重。 等璟华全部化解掉,睁开眼眸时,玹华已不在望星阁。 “我在这里。”玹华的声音在阁外响起。 璟华莞尔一笑,踏出门去。 玹华靠墙坐在地上,边上两、三壶花雕酒。 看来自己花了不少时间,大哥竟然已经坐到无聊,逃出去喝酒了。 “唉……你小子总算回来了!”玹华咕噜喝了一口道:“怎么样,开不开心?” 璟华笑,“不错。” 他习惯性去拿大哥的酒喝,拎了几壶却都是空的,苦笑道,“怎么不给我留点?” 玹华喝完最后一口,用力一扔,将酒壶掷进浩渺星空中,成为宇之尘埃。 “晚上去我宫里喝,阿沅早念叨着要见你。”玹华道。 “不去。” “为什么?”玹华立生警觉,每次璟华不肯见妙沅,必是做贼心虚。 “是不是又发作过了?”看着璟华那略显苍白的脸色,玹华心里陡的一沉,板下脸道:“刚发作过,还一回来就去消除那些戾气?是不是不要命了?” 璟华淡淡笑道:“大哥不用紧张,我有胤龙翼护身,不会有事。” “你受刑后身子便再经不得折腾!快跟我回去见阿沅!” “我没什么,歇两日便好,”璟华淡淡道,“赶着回来是有要事与大哥商量。你着急我的病,却不问问我为何病发么?” “为何?跟阿沫吵架了?” “我见到了一个凡人。”璟华抬眸,一字字道。 玹华对璟华说了最近的朝纲,这才知道原来如此异象不止在月氏国有,九州各地,成百上千! 出乎玹华的意料,璟华并没有太大的吃惊。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请玹华带着阿沫去嘉佑宫用晚膳,他自己则留在望星阁,闭关静思。 是的,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一下思路,然后再筹划出一个应对之策。 这是他以前在兵部的时候就形成的本能,处境越是凶险,敌人越是难以战胜,他就越是镇定,他需要通盘的考虑,谋定而后动。 所以,当玹华告诉他,九州异象遍生的时候,他反而有一种悬着的心终于坠下的感觉。 这就是了。 是他的天煞大劫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五)望星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当时在菩提镇他和大哥都以为那个天煞劫指的是他替琛华受九轰雷刑,以为全身龙骨都断了,筋脉肺腑悉数毁了,已经是天煞大劫。 他挺过来了,这劫便算是应了。 原来不是。 看大哥的神情,似乎也清楚这点。现在想想也是,既是胤龙族的大劫,以他为罪魁祸首,却怎么可能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倒是现在这样九州遍生异象的看上去比较像历劫的样子。 只是他依旧瞒着阿沫。这是他的天煞大劫,也是他们胤龙族的劫难,没必要将沫沫拖进来!更何况,从认识起,她就不停地再为自己担心,也该够了! 璟华在书案前坐下来,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将目前所掌握的讯息先进行一遍梳理。 第一,旱情。从张天师的奏禀上看,九州大地上,有许多类似福临村这样的地方,一些原本水源充足之地突然出现旱情。而这些地区,降雨都极为正常,可以排除苍龙水系未及时布雨的原因。 第二,失踪。围绕这些旱情的发生,周边不出十里内必有人畜突然失踪。通常是整个村落完全消失。然而,七年后这些人又都毫发无损地回来,并且记忆全都停留失踪前。中间七年,全部空白。 第三,同步。旱情与失踪同时发生,同时结束,两者必有关联。那些看上去仿佛被土地吸干的水,重新汩汩冒上来的时候,那些失踪的人也同时回来,保持着失踪前的最后一刻状态。再放大来看,九州虽有数百桩奇异事件发生,但大约都发生于同时,也终止于同时。 第四,遍布。最初步的估计,目前涉及到失踪的人口应该有数万人,天南地北,男女老少都有。他已经请大哥帮忙去查点那些失踪人口的具体数目,以及出现旱情的具体地点,希望能从中串出一条规律,得到更精确的线索。 第五,父君。在这上万人中,竟然能有一人能与父君长得如此相像!而且还偏偏让他于万水千山、茫茫人海中有缘遇到!这绝不是一句巧合就能令人信服的!绝对是有人刻意为之! 从这份刻意里,能分析出两个问题。 第一,不管对方是谁,都已经下了战书,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他来了!而他的目标就是你! 第二,他很了解自己,知道父君是自己致命软肋,甚至可能比沫沫他们都更了解自己。他知道,只要打出这张牌,自己必输无疑。 但显然,这并不是他的底牌,这只是他的一个警告,用来试探自己实力,甚至连秋岁寒可能都毫不知情。 自己却已经败下阵来。 胸口又有点闷痛。 璟华蹙了蹙眉,按着胸口,轻轻咳了几声。 喉间隐隐翻起一丝熟悉血腥味。 今日的戾气突如其来的增多,纵然自己修为深厚,而最近身体情况捉襟见肘,再强行去化解,确实是逞强了。 但适逢胤龙族大劫,他不想让大哥对自己有一丝的担心。他想让大哥知道,只要他拥有胤龙翼一天,族内就能太平,因为他无可战胜! 这半年其实都控制得不错,由于要大婚,他一直都不敢怠慢。每日里吃药勤快,又没什么要操心的事。 就像大哥说的,他过得像个舒坦的大少爷,心疾几乎都没发作过,令他在妙沅跟前很是抬得起头来。 但昨天一见秋岁寒,却立马叫他现了形。 璟华苦笑,尽管还不知这个天煞大劫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令他好看的,但毫无疑问,第一回合,他已输了。 秋岁寒这步棋用得好,杀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明知不是他,一遍遍警告自己,心里却听不进去。 可用这步棋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的天煞大劫到底又是指什么呢? 手中讯息看似众多,但全都扑朔迷离,杂乱无章。 他装病是借口,其实还是想留下来,多看看那个人。但却又看不得,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其实他就是不花这个力气也能判断出,这些失踪的人们,其本身都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历过什么。就像秋岁寒,只以为自己在鲁花镇上呆了一夜而已。 换句话说,他们那七年的记忆全部被掠夺。 他们去了哪里?七年里又干了什么?那个可怕的对手处心积虑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路查下去,好像得不出什么明显的结论。 如果换个角度来思考呢? 究竟是要启动什么样的法阵,需要同时集结如此大量的水,各种各样的凡人,以及七年的时间? 璟华捏了捏眉心,闭眸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一时也想不出来。 在一些邪恶的禁术里,是需要用到祭祀数千人的,但现在这些人并没有死,而是又好端端地回来了。 如此说来,是不是该好好确认下这些人,七年前后到底有没有区别? 璟华暗叹口气,觉得自己仓促而回还是失策了。若盯着那个镇子,也许能从接下来的日常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事不宜迟,立马就请大哥去那个镇上破析剩余的线索,而自己则和沫沫去昆仑墟,将夸父的封印解除。 本来还没那么急,但如果真的是胤龙族的大劫难,那夸父身为如今唯一还活着的上古神,或许会知道一些内情也不可知。贞鳞会泄露灵力的事,就是他第一个告诉自己的,也许他还能告诉自己先祖遗言外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璟华无意间抬眸,窗外已经完全的黑了。 九重天的月又大又冷,淡漠地挂在广寒宫口,播撒着渗渗的清辉。 不早了,沫沫还在嘉佑宫里,该去接她了。 他急急忙忙起身,未防备腿上一软,竟栽倒在地上。 幸好这里没有旁人,他狼狈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两条腿慢慢恢复知觉,这才扶着桌案勉强起身。 璟华暗暗心惊。 不过才几天,身体竟然急转而下到如此地步!今日戾气暴增又耗费了大量灵力,若不是如此,即便最近毒发得频繁,也不至于一下溃败至此。 脑中蓦然灵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一个极有用的讯息!可那个念头还来不及跳出来,轩辕広最后一次佝偻着背,对他说话的样子又强行浮现至眼前! 父君说,以他的修为要日夜与天地戾气抗衡,很是吃力,所以才想得到胤龙翼的加持,否则他也是朝不保夕。 只一瞬,璟华已遍布冷汗涔涔! 轩辕璟华,你的父君没有说谎! 他确实是撑不下去了,逼不得已才想要那对胤龙翼的! 何况,他才是天帝,那对神翼本来就该是他的! 这些念头被强塞入脑,令他从头到脚都如被冰水灌顶,刺痛麻木,没一丝力气。刚站起来的身子,因脚下虚软,竟又直直跪倒在地上。 胸口叫嚣着,剧烈起伏,他紧压住心脏,感觉每一口呼吸都艰难异常。 在那个先祖遗迹中,他亲眼看着父君违背承诺,对大哥和沫沫下手,这让他说服自己,最后向父君反戈是对的。父君不仅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所有阻碍他的人。 每当被弑父的痛苦折磨到无法喘息的时候,他就咬着牙反复对自己说,父君是个自私、贪婪之人,自己弑父是对的,是保护了大哥、沫沫和沅姐姐。 但如今看来,并不是。 如此堆积如山的戾气,连自己都应接不暇,更何况年迈的父君? 他也许,真的是不得已。 可自己却杀了他。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得好,大哥的二弟,沫沫的璟华终于活下来了!甚至那些朝臣们在换了一个天帝之后,依旧三跪九叩,陛下叫得起劲。 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但其实,自己和从前坐在同一个位置的父君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杀了对方! 阁外远远传来脚步声,和阿沫清脆脆的呼唤:“璟华,璟华!你还在里头吗?我来接你了!” ------------------------------------------------------------------------------------------------------------------ 璟华听着那温柔轻唤,心脏又是猛地一缩! 不不,等一等!有个东西,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就快要想起来了! 别再去想父君,快把那件事给想起来! 璟华紧咬着唇,苍白薄唇上已见血色,他拼命按住自己毫无章法、剧烈起伏的心口,艰难思考着。 该死!明明就想起来了的,却偏在这时候又发作,痛得不只是胸腔,甚至连脑子也钝住了,不肯再转! 他强迫自己调整凌乱的呼吸,理智点!轩辕璟华,把那些没用的破情绪都给我收起来!你杀也杀了,现在忏悔,于事无补! 受不住的话,就把脑子和身体分开来!给我好好想一想! 在那之前……那个一瞬而飘过的念头是什么? 父君……胤龙翼……对抗戾气…… 对!是戾气! 璟华脑中陡然清明! 父君说谎了!以前根本没有那么浓重的戾气,父君的时候没有,自己登基三年来也从来没有! 这戾气是伴随着旱情缓解,失踪人口回来后才开始的! 那暴增的戾气,便是人界第六个异象! 他长出了一口气,竟一下瘫软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六)黑烟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秋笛已经大了,所以并不需要像别的小女孩一样,让爹爹来接。虽然不出意外地被鱼丸纠缠,但也只是在她家逗留了一小会儿,就提着书袋回了村子。 等用过晚饭,打算拿出书本来写功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课本。 秋笛惊出一声冷汗,这才第一天上学,难道就弄丢了课本?爹爹若晓得,定不轻饶。且今天这篇文章,先生是关照了要背诵的,明日上学时还要抽考。若没有课本,明日连先生那里都交不了差。 不行,非得找出来不可。 秋笛想了想,觉得自己一路上都规规矩矩走路,没开什么小差,袋子又始终扣得好好的,不可能会掉在路上。 唯一的可能便是拉在了学堂,或者是鱼丸家。 秋笛从房里溜出来,见秋岁寒在另一个屋里看医书,也没跟他打招呼,一个人偷偷溜出了门。 ------------------------------------------------------------------------------------------------------------------ 他走得匆忙,连灯笼都没带,出了村就是黑漆漆一片。好在已经快到十五,天上的圆月又大又亮,倒也勉强能看清。 风不知从什么缝隙中穿过,发出呜呜的鬼哭狼嚎,吹得他背上发凉。 一只田鼠突然从田埂间蹿出来,又从他脚背上经过,吓得他一哆嗦! “呸!什么鬼东西!”秋笛骂了一声。 他毕竟还小,还是很怕走夜路。但若要他老实跟爹承认今天上课开了小差,或者说让他明天在先生面前背不出课文来,那他宁可选走夜路,咬牙撑过去就好。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秋笛,快快找到书本回家!”他口里念着乱七八糟的菩萨名号,把听说过的菩萨都召唤了一遍后,便到了鲁花镇。 平时,鲁花镇一直要比福临村热闹得多。这里商铺酒楼一般都要到很晚才打烊,有时候村上的铺子关得早了,他们都会到镇子上来买。 但今天鲁花镇一点声音都没有。 整个镇子就像是死的。 烛光倒是从窗子里透出来,看能看得到一些映在窗户上的人影。但那些人都完全保持静止,一动不动。 就像站着,或者坐着,睡着了。 秋笛一个人站在镇子的中心,四周一片死寂。冷冷的月光照着他,打在地上一个长到变形的诡异的影子。 ------------------------------------------------------------------------------------------------------------------ 秋笛站在书院的门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再坚持一下就好,等拿了书本回去就好。毕竟已经走到这里了,可别半途而废。 还是一样的布置,只是黑夜里,空荡荡的学堂显得凄清诡异。秋笛轻手轻脚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前后左右细细查看。 没有,书本不在这里。 秋笛嘘了口气。终于可以离开了,这压抑恐怖的气氛让他忍不住凭空乱想,总好像有无数妖魔鬼怪藏在那黑暗里一样。 他毕竟心慌,三两步离开的时候,踢倒了一条板凳。板凳“邦”的一声落下,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震耳。 秋笛捂着耳朵向后缩了一脖子,顾不上被弄痛的膝盖,赶紧跳起来就跑,生怕惊动了先生出来察看。 可当他才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 有个人影附着在学堂的墙上! 那个地方正对着门口,方才进来的时候,月亮被云彩遮住,并没有那么明显,而现在,青渗渗的寒光将那个人影映得一清二楚! 他就在那里! 就在自己的后面! 秋笛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四周静得可怕,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极慢极慢地转头,突然“啊”的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先生,赫然睁大眼睛,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保持着白天讲课时的样子,可就像一尊泥塑! 而最最可怕的是,他的先生,正向着窗外月亮的方向,张嘴喷吐着黑烟! ------------------------------------------------------------------------------------------------------------------ 天呐! 这个先生是鬼!这个学堂闹鬼! 秋笛连滚带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他出来了还不敢停下,又一口气朝前奔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再也跑不动了,这才停下,呼呼喘气。 怎……怎么会这样?我要回去告诉爹爹,爹爹会信吗? 会不会以为我不想上学,找借口偷懒? 不过也实在太怪了!都说鬼怕见日光,可放学时还看到先生有站在日头下送我们出来呢!他也没什么不同,顶多就是凶一点,上课无聊一点。 会不会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说不定先生是在抽烟袋,秋笛想,他见村里人抽过那个,确实嘴里会吐烟。 他定了心神,顿时不再那么害怕,放下心来看看四周。他很少来镇上,刚才这么一阵不辨方向的急跑,怕自己迷路了。 可眼前这块地方自己认得,今天下午还来过,好巧不巧竟是鱼丸的家。 秋笛敲了敲门。 他毕竟是小孩心性,方才还惊魂未定,一会儿也就淡忘了。他甚至想着等拿到书本后,要拿这个事情去吓唬鱼丸,看她吓得尖叫的样子。 没人应门。 门没锁,秋笛轻轻推了推,便走了进去。 “鱼丸!鱼丸!你在家吗?” 秋笛一边高声叫,一边往里走。厅堂里还亮着灯,纸窗里映出鱼丸一家围坐在桌前的影子。 “鱼丸娘,打扰了!我就想问问我的书……” 秋笛一边朝厅堂走,一边高声道,话到一半又生生嘎住! 鱼丸一家,她的爹娘,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围坐在桌前。 和学堂里的先生一样,他们全都瞪大眼睛,动也不动! 而每个人的嘴里,都喷吐着滚滚黑烟! 灶上的火还没熄灭,那锅汤被反复煮着,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香味。 ------------------------------------------------------------------------------------------------------------------ 九重天上,情势不容乐观。 望星阁中戾气不但未曾缓解,竟一日沉过一日!每日化解都要耗去比前一天更多的灵力,但往往今天才消弭干净,第二天又是铺天盖地。 如此虚耗必然入不敷出,而他自见了秋岁寒引发心疾后,整个人又一下打回到替琛华受刑前那种令人担忧的状态。现在不仅是沅姐姐和沫沫,连大哥也要小心瞒着。因为若被知道,定是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再去望星阁。 “二弟!”玹华在外头,高声道。 璟华赶紧收了法力,将暗红色的胤龙母星推回到浩渺星空中,令其自转。 “进来吧。”璟华迅速拭去额上虚汗,声音中仍透着沙哑。 玹华进来,瞧着他略有发白的脸色,不放心道:“怎样?不行就不用太勉强。大不了我和青澜联手……” “不用,不勉强。”璟华淡淡道,“胤龙翼神力当世第一,一些小小戾气,我还没当回事。” 他说话的时候,却有血腥味冲上喉头,被他不着痕迹地压了下去。 “不过为何天地间突然戾气暴涨,倒是也要及早查明白才好。否则尽管我可以消弭,却要日日给拘在九重天上,哪里都去不得。”璟华轻描淡写道。 玹华笑道:“怎么啦?还想着和阿沫出去玩?” “不是,”见成功消了玹华的疑心,璟华也淡淡笑道:“我想去昆仑墟。” “放了夸父?” “对。” 他解释道:“一来,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二来,胤龙族适逢大劫,他又是上古时代到现在唯一活下来的神,兴许能知道些当年的事情。” “二弟怀疑这次的劫数会与上古有关?” “我也不能肯定。”璟华轻轻道。 他这两天并不太好,方才又耗了不少灵力才化解了囤积的戾气,此时光站着说话已觉得十分疲倦,却又怕被玹华看出破绽,复挺了挺僵硬的背脊,语声却再也高不起来。 “胤龙族向来没什么大劫,但偏偏是我得了胤龙翼之后,突然来了这么个天煞劫。所以我想,也有可能是咱们先祖在上古时候得罪了谁,债主讨债来了。” 玹华蹙眉道:“既然是先祖欠下的债,那问问一衡不就知道了?” “问过了,一衡说没有。”璟华捂着嘴咳了两声,又轻轻道:“况且也只是我的猜想,没凭没据。” “那二弟觉得……” “上次我托大哥查的事,如何了?”璟华不答反问。 “哦,已经有结果了。”玹华道,“那些人不多不少,恰好九万零一人,旱灾发生的区域也都已经汇在这张地图上。” 玹华取出一张绘制精准的地图,交到璟华手里。 璟华蹙眉看去,那是他们兵部统一绘制的地图,九州四海,南北各地都遍布着一些小圆圈,代表那里发生过旱情。 圆圈越大,代表旱情越是严重。根据玹华的标注,在活水源头,或是几条河流交汇的水域,圆圈都非常大。 璟华闭眸半晌,又睁开道:“我本来以为这些异象会启动某个上古的法阵,但现在看来,这些地点天南地北都有,并没有什么必然规律。” 玹华道:“可是恰巧便是九万零一人,这数字难道不巧?” “很巧,但能说明什么?” 玹华无语。 璟华道:“不能说明问题,再巧合也没有用。” “那你说怎么办?”玹华无语,又将问题丢回给他。谁让这个二弟理智到不可理喻? 璟华又咳了两声,快速地用帕子擦了,清冷的声音分析道: “大哥莫急,我觉得现在有两条线可以查下去。 第一这个叫秋岁寒的人,他的出现必然是有目的的,如果是冲着我的大劫而来,那决计不会就此在我命中消失! 与其等待,不如主动出击!麻烦你大哥替我跑一次福临村,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包括他幕后之人。” “这个没问题!”玹华爽快道。 “去福临村的时候,顺便也要查湘江的水,包括鲁花镇那些消失了七年的人,现在有何异样?是否有人能记起这七年里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好!还有呢?” “还有一条,就是我去将夸父的封印解了,顺便向他请教当年之事。 根据先祖所言,当年胤龙翼被砍下来的时候,夸父就在当场,可当年我第一次在漠北见他,他只字未提。只是含糊地说贞鳞不可失,以及父君没有胤龙翼的事!我还怪他……怪他胡说……” 璟华说到此处,又断断续续咳起来,想压却没压住,反倒越咳越凶。 玹华皱眉,从他进来到现在,二弟已经咳了好几次了。他最近脸色一直不好,这几日躲在望星阁,不肯去见阿沅,更是每况愈下。短短几天工夫,竟又倒退回三年前那种苍白消瘦的境地。 玹华暗叹一声,倒了杯白水递给他。 璟华谢了伸手来接,却被玹华眼明手快,抢去手中握着的帕子。 摊开,果然一片殷红。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七)独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别大惊小怪,不过是咳破了嗓子。”璟华料得玹华要追究,抢在他前头道。 “咳破了嗓子?”玹华怒道:“你当大哥是两百岁的无知小儿吗?你沅姐姐一间屋子里,有半屋子是医书,我就是一知半解道行也能比你高!” “大哥既然知道,那还问什么。”他依旧一副漠不关己的态度,甚至眼睛都未离开刚才的那张地图。 “你!”玹华气得快要发疯,一把抢过地图,仍在地上,骂道:“你把自己说的话都忘了是不是?你记得那时候在菩提镇怎么跟我保证的吗?你说以后要好好的,让身边每个人都放心,再不让阿沫为你担心,为你哭,你忘了吗?” “大哥不必那么激动。”璟华抬起眸来,望着玹华。他语声平静,表情里带着一丝无奈,就像一个大人无法理解又吵又闹的孩子。 “有的话,我不想说出来,我觉得你们应该懂我,至少大哥应该懂。但为什么你又好像总是不明白。” “我不懂你心里想什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玹华语气很不耐烦,想掩饰那些担心,却欲盖弥彰。 “好吧,那我今天说最后一次。我希望大哥好好听,以后也莫要再拿这个来烦我。”璟华不带情绪道。 “我是天帝,也是一族之长。我的命不止是我的,也不是沫沫的,或者是大哥或者沅姐姐的。在我为了你们好好活下去之前,有更重要的责任需要我去担负! 从我坐上凌霄殿那个位子起,从我得到身后这对胤龙翼起,我就要承载起整个种族和天下的安危! 所以,你应该要明白,当时能得到胤龙翼,并不是让我白捡了一条命而已, 并不是意味着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你们说说笑笑,从此幸福无忧地生活下去。它附带着一个契约,我必须要用我的命,守护族人,守护天下! 如果有一天,需要我抛弃性命去换取世人的平安,我一定会去做。因为那是我必须要做的。” 璟华一口气说完,胸口更剧烈起伏,整个人苍白冷硬,更带着君临天下的不容情面与不可违抗。 而玹华也久久不曾开口。 璟华说他应该会懂他。没错,他当然懂。 将责任与大道凌驾于个人的小幸福与小安乐之上,莫不要说现在已经登基为帝,三界至尊的璟华,就是从前他只是兵部大帅或者天族皇子的时候,也都会这样做。 他向来便是这样的人。 为了别人可以轻易舍弃自己。 何况现在,这份舍己上又加了一个重重的责任,便弃得更加义无反顾。 只是靠这个漏洞百出的身体,那天下的安危,那三界的重任他又能背负多久? 是不是到最后实在背不动,也走不动了,就连带着那些重任一起倒下来,曾被他守护的人们漠然远去,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只留下自己这些亲人围在他身边,陪他最后一程? “大哥,我……”璟华见玹华沉默,遂换了一种略轻松的语气,缓缓道:“我方才只是想让你明白。在大义和我个人之间,必然是大义更为重要,这根本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但现在,我毕竟有了胤龙翼护身,不会再像从前那般。” “璟华……”玹华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所有的话都已经让璟华讲完了,自己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实在说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话,只好叹道:“大哥不是怪你,我晓得你有自己的原则。我只是……唉,我只是好怀念你在菩提镇的最后几个月……那时候,我们把你养得多好,脸色也好,也没现在这么瘦。” 璟华失笑,“大哥你怎么跟沫沫一样,总是爱拿胖瘦来衡量人?我修为高,瘦些也不妨事。” 玹华颓丧地坐在椅子上,苦笑道:“我本来总想着把天帝的位子交给你了,就能和你沅姐姐远走天涯,好好陪她,将那些年她吃过的苦,都好好弥补。现在却被你拖下了水,想走都走不了。” 璟华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轻声道:“抱歉,等我渡了这个天煞劫,大哥便不用再为我操心。” 玹华笑道:“你啊,你自生下来,大哥大嫂便为你操心操到现在,现在想起来说抱歉也已经晚了。 好吧,我答应你不告诉阿沅,也答应替你去福临村和鲁花镇跑那一趟,但你要实话告诉我,平衡这些戾气每日需要耗你多少灵力!从回来到现在,赤胆情又发了几次!” 璟华垂眸不语。 玹华望了他一眼,肃然道:“你跟我说最后说一次,那我也跟你最后说一次! 你讲的大道至上,我同意!因为毕竟我也是皇族!也是胤龙家的子孙!但你这些话,我就不信你的沫沫会同意!会任由你乱来!你若想我帮着你,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 不然就自己看着办吧!” 璟华的这个软肋,果真屡试不爽。 他听到阿沫的名字,终于肯抬起头来,睫毛轻颤数下,竟已换了张轻松自然的笑脸,只语声低哑,泄露了力不从心。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刚从菩提镇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各方面都顺,沅姐姐又照顾得精细,自然不能再好。 大哥,我这副破身子,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心满意足。你老拿我这辈子的最好来比,我怎么比得过?” 玹华叹道:“你的赤胆情,其实是最忌讳心绪波动和突然间急耗灵力的。这样天天虚耗灵力,只怕比之前从贞鳞伤处流逝走的只多不少。” 璟华望了眼浩渺星空中兀自旋转的胤龙母星,深澈的凤眸中波澜不动,“好在有胤龙翼神力加持,我目前并无大碍。待渡了这个劫,再好好调理回来就是了。” 玹华道:“可是那个秋岁寒,你考虑过怎么办么?如果他是那个人故意做了来引你发病的,你怎么应付?要不要我这次去福临村时,顺便就将他解决了,以绝后患?” “不行!”璟华立即打断他,斩钉截铁。 “二弟,你不能将他当做父君,他只是长了相同的脸,他是个凡人!” “我没有当他是父君,他是人。”璟华吸气道:“但凡人就可以随便被处理掉么?他还有个孩子,他是那孩子的父亲!” “一个凡人,和胤龙族千千万万族人的性命能相提并论吗?” 玹华不去理璟华越发清寒的脸色,坚决道:“二弟,你也是行伍出身的,晓得孰轻孰重!胤龙族面临生死存亡,你要用妇人之仁将自己框死么?” “我说不行!”璟华声音也陡然高了起来,苍白的额头青筋暴起,难掩心中愤怒。 心脏又不争气地绞痛起来,像是盘恒于他体内的毒蛇听到他们谈起那个名字,立时便无孔不入地跳出来,站在心口血洞上随便咬掉几把烂肉,然后顺便嘲笑。 “会受影响,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璟华白色衣袍下身子轻轻颤抖,声音却异常平稳,眸光清澈,坚定不移。 “我身为三界的守护者,若因为自己的原因,就任意处死一个无辜的凡人,那我还有什么资格保护他们!他们又凭什么来信我!” “可是那个人会利用这点,让你看到秋岁寒就想到父君,从而削弱自己的战力!因为他认定你会对一个无辜的凡人下不了手!” 玹华已经想好,如果那个秋岁寒是璟华的又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那他作为大哥,就必须替他除去。 就像那时候对父君一样。 璟华要守护的是天下,那么他要守护的就是这个弟弟。 玹华一步步走近他,一句句戳他要害! “你刚才不也说过,你的身体不只是你自己的,还要担负天下和大义!所以你就任由他这样毁了你自己么? 一次次频繁的毒发,再要每日负担这狂增暴涨的戾气,也许不用等到他露出真面目,你这里就已经重病不起了! 你又拿什么来守护你的爱人和天下呢!”玹华直视着自己的弟弟,一字字道:“成全大义,必有牺牲!就不能像你这般软弱!” “我并不觉得自己软弱。”璟华望着他,语声淡淡,却不容置疑。 “没有关系,大哥来替你做。”玹华继续紧逼道,“大哥晓得你的脾气,我替你处理好这件事,你安心渡劫即可。” “璟华请大哥保证,此去决计不可伤害秋岁寒父子。若无法做到,那我只能改请青澜帮忙。”璟华又摆出那种温和有礼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来,冷冰冰,硬邦邦。 “璟华!”玹华在背后叫他。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璟华已大步离开望星阁,留了一个清绝的背影和一句话给玹华。 “我决不会再因为一张脸,而让自己情绪失控。” ------------------------------------------------------------------------------------------------------------------ 璟华这句话自然不是凭空说说,因为他向来过目不忘。 他记得多年前曾看过一本书,里头记录了一种方法,可以封闭人内心的情绪。 那是一种失传了许久的古法,是一个备受争议的邪仙所创,他将这个方法写进了书里,不久便自尽了。 邪仙死后,这本书也一度失踪,后来又偶然间被人发现,在许多法术高明的宗师手里数度辗转,最后呈到了他的面前。 向来嗜书如命的他却翻了几页就合上了。 他不喜欢那本书的名字—— 《独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八)知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迦南栩望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笑。 他面前是一盆拔丝凉面,黑山药泥的底座上,插满了一根根浇灌了糖汁的细面,凝结了之后就像簪子一般硬硬的。 他又在上面做了许多的点缀,樱桃、龙眼、莲子、葡萄这些晶莹大颗的……还有绿豆、红豆这些玲珑小颗的,拿线穿了一串,轻轻飘荡,随风摇曳。 这是他发明的新菜式——满头珠翠。 用来送给那个美丽又害羞的女孩子。 迦南栩想,她应该会喜欢,那天她便是梳着这样的发式来赴宴的。 迦南栩抱着那盆拔丝凉面,又在南天门口等了很久。 她答应今天来九重天上找他。 唔,他们的进展算是挺快。自从璟华大婚上第一次见之后,第二天他立马跑了一次西海,感谢她那晚上不嫌弃,还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酒醉。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每天都会去西海报到,将那些感谢的话又重复一遍。 后来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说辞,就大着胆子请她来九重天上玩。她竟然答应了。 阿湘亭亭玉立地出现在南天门口。 迦南栩很是兴奋,隔老远就对她挥手。 今天吹的是南风,迎面刮过来,凉面上挂的那些丁零当啷的珠翠真的呼啦啦乱摇,吓得迦南栩只能背对着风,将怀里的东西好好护着。 “迦南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阿湘看到他弓着背,倒退着过来接自己,奇怪道。 “啊,阿湘殿下,我怕风把这礼物吹坏了,这才倒退着来迎驾,勿怪勿怪。” “啊,迦南公子太客气了,您是阿沫的师父,直接叫我阿湘就好了。这是礼物吗?谁的?”阿湘睁大双眸,期待道。 “自然是给阿湘你的。”迦南栩改口倒改得快,“你看这像不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梳的那个百鸟朝凤髻?” 他殷勤地将那盆凉面捧给她看。 他们已经进了南天门,风小多了。阿湘面上露出惊喜之色,指着其中的一根凉面,欢欣道:“啊,真的很像呢!你看这支,上面的莲子与樱桃相间,与我那支海珠玛瑙簪简直神似!” 她又指着另一支挂了红豆串与黑豆串的凉面道:“这支就和我那支拈花看年华的步摇简直一模一样啊!啧啧,想不到迦南公子如此才华横溢,阿湘由衷佩服。” 迦南栩见阿湘喜欢,更受鼓舞,长身玉立道:“是阿湘你那日瑶台花容,远胜星华,这才给了在下灵感……不瞒阿湘姑娘,自那日起,我便夜夜不能寐,总想做个什么作品出来,才不负你倾国之姿。” “真的吗?”阿湘脸红道,“我有给了你灵感?” 迦南栩点头,认真道:“千真万确。阿湘,你莫瞧不起我们厨子。很多人认为,我们只不过是煮个汤,炒个菜而已。其实,我的每道菜,都是艺术!” 他见阿湘听得用心,更有信心,接着道:“就像那些书画大家,或者是一代宗师一样!那才是高明的厨子!我要让我的菜成为一种安慰,一种满足,一种情感的交流,而不仅仅是果腹之用!” 阿湘本就对迦南栩怀有好感,此时听得频频点头,眸中泛起敬意。 “阿湘姑娘,我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做菜的,也不是给谁都做菜的。” 小厨子又骄傲起来,捧着那盆凉面,睥睨万里层云,温柔千里,“这盆满头珠翠,我只做给你一个人吃,因为你是最懂它,也是最懂我的人!” “只给我一个人吃?”阿湘简直感动得快哭了。 她本来就多愁善感,这迦南公子长得翩翩如玉,又是金翅大鹏家的独苗,还会做得一手好菜来讨人欢心!啊,简直是驸马的不二人选,好到不能再好! 她甚至觉得,这个小厨子比起她的天帝妹夫来,也没有差到哪里。 迦南栩温柔道:“是啊,阿湘。我还会做许多好吃的菜,你若喜欢,我便一道道做给你吃。以后,我便只做给你吃。” 他拔下一根冷面,连带着上面晃悠的坠子,一起递给她,“来,尝一下!” 阿湘内心汹涌,那情感的潮水湿湿的,又咸咸的,从心里溢出来,又从眼里流出来。 “呜呜,迦南,你真的太好了!”爱哭的阿湘这次算找对了地方,迦南顺利成章地将她搂在了怀里,柔声安慰。 他也是个情感丰沛的,看着自己创作的礼物送出去竟然能令心爱的女孩感动到哭,那心里的成就感也是汹涌得要溢出来。 是啊,他喜欢上阿湘了。 不是像阿沫说的,因为姐妹俩可能长得有些像,退而求其次。而是另外的原因,完全发自内心的。 迦南栩是个有些执着的人。 比如说做菜,他始终坚持那个是他的人生理想,是一种艺术境界。别人不懂没关系,嘲笑也没关系,只要他发自内心的热爱就好了。 但艺术的道路总是孤独而曲折的。 尽管他生来优渥,不需为家族使命这一类的事情操心,但曲高者和寡,他在一堆腌臜现实的厨子当中总显得格格不入。大家关心的是,今天这道菜是被陛下吃了多少,以此来衡定你的水平高低,而不是用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创意啊,流派啊,内涵啊,感悟啊。 他很苦恼。 他对阿沫一见钟情,是因为阿沫在血库中救了他。可阿沫也不懂他,她拜他为师,向他学习厨艺,但目的很让他失望。 她只不过是想让璟华长胖些。 但姐姐阿湘就不同了。 她是认真地在听他对美食的独到见解!她发在肺腑地赞同每样食材都有各自不同的情绪!她深深理解当完成一件作品时那种巨大的无法描摹的幸福感! 对,她也做设计,她设计的是衣衫。 她也有不被人理解的苦恼。大家都认为那不过是裁缝和绣娘的活儿。 没有人认为卓越的品味是衣衫的灵魂,也没有人认为,完整的衣衫设计要包括发式、首饰、妆容、甚至包括气质在内的整体搭配。 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迦南栩觉得打开了人生的新境界,他真正地看清了自己。没错,阿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阿沫更适合自己。 “迦南公子,这简直是艺术臻品,美轮美奂!请恕我不忍下箸!”阿湘红着脸喃喃道。 “没事,阿湘。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迦南栩也有些脸红发烫,但仍一鼓作气道:“我有了阿湘,以后便有灵感源源不断,无需舍不得。” “嗯。”阿湘悄悄抬眸,水灵灵地望了迦南栩一眼,含羞答应。 迦南栩深情款款地递过那一根凉面,阿湘含情脉脉地伸手来接—— 突然,凉面被半道劫走! 阿沫嘎嘣一口,咬掉那满头珠翠,嚼了两下吐出两颗葡萄籽,挑剔道:“还行,师父下次用没籽的葡萄,我顶烦吐籽!” 迦南栩愣愣地看着她,“阿沫,你回来了?不是说要玩三个月么?” 阿沫叹口气道:“唉,人界出事了,下回再跟你解释吧!我先借阿湘姐姐用一下!”说完便一拽阿湘,风风火火就跑了。 迦南栩捧着满头珠翠,呆呆站在原地。 ------------------------------------------------------------------------------------------------------------------ 阿沫将阿湘带到了宸安宫的书房。 和所有第一次见到璟华藏书的人们一样,阿湘睁大眼睛,愣了好久。 “陛下有这么多书啊!真了不起!”阿湘咂舌。 “这算什么稀奇?这样的书房,我们璟华有一百间!更稀奇的是每一本,我们璟华都读过!不论你要问什么,他立刻就能说给你听,厉害吧!”阿沫得意道。 “厉害,我想都不敢想。” “唉,可是要读得下去这么多书,他小时候该是有多无聊!”阿沫叹道,“哪像我们兄妹,成天快活,四处闯祸!” 阿湘笑道:“你这是由爱生怜,你自己不爱读书,觉得读书无聊,陛下可未必觉得。再说,你若真觉得他闷,不如早点给他生个小太子出来,父王可唠叨好久了。” 阿沫有些惆怅,又叹了口气,“恐怕这阵子,他还没这个心情呢!阿湘姐姐,你晓得你的湘江断流了吗?” 阿湘听她提到正事,也不再玩笑,道:“晓得。前阵子人界处处异象,不止湘江,许多处大江大河都断流了。父王已经增派了雨师勤加布雨,但雨点刚落地,便被地面吸收得一干二净。” “不错,我也去布了次雨。璟华说,那雨打在地上,便像打在烧得滚烫的铁板上一样,还冒嗤嗤白烟!” 阿湘点头道:“是挺吓人的。好在现在都已经解决了,父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阿沫,你们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提前回来的吧?” “没有解决,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始。”阿沫道,“我们怀疑那许多的水源,以及失踪的人是为了要启动某个极厉害的法阵。那法阵开启,便是璟华的天煞大劫!” “什么?天煞大劫?”阿湘失声道。 “嘘!”阿沫急忙封住她嘴巴,“轻点!这是我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的,你千万别说出去!” 她放开阿湘,“所以我们才急急赶回来。他还当我不晓得,但我哪有那么笨,看玹华大哥一天到晚如临大敌的样子,猜都猜到了!” “这个劫,渡得过去吗?”阿湘担心道。 “我也不晓得,”阿沫摇头道,“璟华修为是天下无敌了,但你也知道渡劫这种事,并不是靠修为就可以了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知道有什么法阵是要以水为媒的?” 阿沫指了指这个庞大的书房,“我在这里查了好几天,也不明要义。” 阿湘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只听过以血或者灵力为媒的,但也不会要如此之多。阿沫,会不会你们想多了?水么,也就是洗洗刷刷,溶污解垢罢了,哪里还能启动什么法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零九)洗刷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洗洗刷刷?去污溶垢? 阿沫沉思片刻,双眸蓦地一亮! 她腾地跳起来,抱着阿湘在书房里转了好几圈,疯疯癫癫地又推着她出去。 “好阿湘!谢谢你,我的好姐姐!我终于想通了,终于明白了!”阿沫雀跃道。 “阿沫你明白什么了?”阿湘莫名其妙。 “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不耽误你跟我师父约会了!姐姐你快去尝尝他的新菜,味道不错!”她边说便将阿湘送出宸安宫外。 ------------------------------------------------------------------------------------------------------------------ 璟华放下手中的书,缓缓起身,走到门口。 一百间书房,他恰好在她们的隔壁。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关于那个天煞劫,却要装着不知道的样子。 原来自己这些天在望星阁中思全对策,她也并没有像他安排的那样,去找沅姐姐玩,而是在各个书房里查资料,替他想办法。 璟华笑了笑,含着些许凄恻。 他的沫沫,长大了。 他合上那本名叫《独孤》的书。 ------------------------------------------------------------------------------------------------------------------ 这天晚上,璟华一直紧抱着她。 额上有细细香汗,冰肌雪骨,眸眼迷离。 她轻轻娇喘,稚嫩迎合,想要更多,想要永远,却连眼下这一刻该如何抓住,都不晓得。 她的小手牢抓住他雄美的背部,那结实强硬的肌肉让她略略心定。她轻轻摩挲着,她知道那里有一对翅膀,能庇护她的璟华,给他力量,带他摆脱厄运。 “璟华!”她在最高处叫他的名字。 “沫沫,我在,在这里。”他轻轻吻她。 像每次开始前一样,结束后他也会抱着她,深深地吻她,直到她完全安静下来。 但今天,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阿沫一直呜呜的,把头埋在他怀里撒娇,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 “沫沫,怎么了?”他有些不安,“是我弄痛你了么?” “没有。” “那沫沫哭什么?” “想哭,璟华让我哭会儿。” 璟华失笑,之前还说她长大了,一会儿又像个孩子。 他往上坐了坐,用一条手臂支撑身体,像哄孩子入睡般轻轻地拍。 人有相思惜别离,月照团圆却无情。 “沫沫。”他突然轻轻道,“我们也要个孩子好不好?” “嗯?” 阿沫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收了哭声,怔怔道:“璟华不要我了么?” “当然不是。”他轻轻咳了声道,“多两个小皇子,围着我们叫父君母后,多好!” “不好。”她一口气回绝。 那斩钉截铁的原因他心里清楚,所以并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沉默着。 阿沫咬着唇,她期待着他来问为什么,这样她就能把那些话都对他说清楚,但他偏偏不。 她又弓着身子躺了一会儿,他感觉得到她在怀里轻颤,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璟华轻叹一声。 果然,阿沫一把掀开了衾被,跳起来大声道:“轩辕璟华,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喜欢有话直说,不要藏着掖着,今天是不是为了想要孩子,才与我欢好的!” 璟华也只好披衣起来,无奈道:“沫沫,自然不是你想的这样。但我们已经成亲了,想要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么?你何必……这么大反应?” “是很正常,替陛下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本是我作为天后义不容辞的责任之一!” 阿沫生硬道,语气中几多心酸,“我本来会很高兴的,如果不是恰巧发现你在研究一种叫做‘独孤’的法术的话!” 璟华脸色一白。 沉默半晌后,他终于淡淡道:“你知道了?” “是。” 他那么镇定,听上去竟无丝毫悔意,“说说你知道些什么,如果不对的,我可以纠正。” 阿沫自嘲,“你不会是已经练了那个法术吧?对我也可以做到那么冷若冰霜?” “还没有。”璟华道,话语中仍经不含什么情绪,只是轻轻咳了两下,道,“我大多数时候都能比较好的控制情绪,只有偶尔需要那种法术来帮忙。但我方才在想,也许我这样不对,不该什么事都瞒着你。” “你终于良心发现,想跟我商量了?” “不是商量。只是把我的决定告诉你,不再瞒你。” 他依旧骄傲、霸道、独断专行,而且骄傲、霸道、独断专行得理直气壮! “所以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我再补充。”他仍旧淡淡道。 阿沫怒极反笑,“好,那你听好!你是要历劫了是不是?天煞大劫是不是?” “是。” “那个劫很厉害,你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是吧?” “是。” “那个秋岁寒是你的克星,你看到他会引发心疾!而最近九州四海戾气暴增,你为了平衡戾气,大量消耗灵力,赤胆情频频发作!是不是?” “是。” “你为了不让自己再受他的影响,想封闭自己的情感,强迫自己断情绝念!而一旦那样,你又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想塞一个孩子给我,作为弥补!是不是?” “不是。” 阿沫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说完那些,已经气得昏了。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间,也不去听他如何回答,就先自顾自地哭起来。 她只披了件薄纱,踩在白玉石的地面上,长发都披散下来,单薄的肩膀轻轻抽动。大婚时涂在脚趾甲上的丹寇还未消退,衬着她的无骨嫩足。 美得动人心魄,却不自知。 璟华哭笑不得。 他再怎么板着脸,做出一个狠心绝情的样子,只要她一哭,他就没辙,丢盔弃甲,争着投降。 “我说不是,你听清楚再哭。”璟华将她抱起来,像个娃娃似的抱到床上,刮了下她的鼻子,轻笑道:“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今天晚上吵个不停。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偷偷翻我的书,又来瞎猜,你果真还没长大。” 阿沫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有些懵,但看他轻松的样子,想必那个《独孤》并不会让他抛弃自己,呜咽道:“人家怎么知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然后才来跟我好,想给我个孩子。” “孩子是父王催我,我才……”璟华无奈。 “我父王?”阿沫大怒,“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上次催我,我没理他,他竟然来催你!” “父王说的也对,我们已经成亲了,要个孩子也是名正言顺。”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你要去练那个《独孤》,然后就……”阿沫声音小下去。 “就会让我孤独一生吗?”璟华笑笑,“不会的。这只是暂时封闭我的几条筋脉,让我不受心绪干扰,专心应敌。等历了这个劫,我再打通那几条筋脉,便与平常无异。” 他望着她,清俊凤眸浅含笑意,“沫沫方才已经怀疑我是别有目的才与你欢好,为何也愿意呢?” 阿沫低低道:“只是怀疑,并不肯定。而且是璟华,我怎能不要?就算要发脾气,也要等……要等……” 她羞羞道,语声中的旖旎还未落尽,却又突然想到另外件极要紧的事,认真道:“对了,我有事要告诉你!” 她从他怀里一咕噜坐起来,“今日我从阿湘姐姐处得了个极大的启发。璟华,我们之前想错了方向,只觉得那个水源是启动某个法阵的介质,却未想到水最原始的功用!你说水能做什么?” 璟华其实早已在下午听到了姐妹二人的对话,却不便表露,此时便顺着阿沫,笑道:“水于我们是烹茶煮汤,于你西海的那些水族是生之必须,于普通凡人还可洗涤衣物,冲洗污秽……” “对,就是这个意思!”阿沫抓住他这个词,得意道:“璟华你有想过么,你那个死对头用了那么多的水,有可能只是用来洗干净某样东西。” “洗干净某样东西?”璟华微笑道,“什么东西这么难洗?” “我也不晓得。”阿沫仰着头,望他道,“但反过来想,如果那人会需要那么多水来洗,那会不会说明他本来就很臭、很脏什么的?” 璟华轻笑出声。 “怎么了?我是不是想的太幼稚?”阿沫噘着嘴道。 “不是,沫沫想的很好,也给我很大的启发。”璟华微笑道。 “真的吗?那璟华能猜得出那人是谁吗?四海八荒里,有谁和你有仇,且身上是出了名的臭和脏呢?” “呵呵,沫沫。他用大量的活水并不一定是要去除污秽与浊气,也有可能是为了掩盖某种特殊的气息。” “什么气息?” “比如某种强大的仙泽。” “啊?仙泽?” 璟华点头,其实下午他听到阿沫的话就已经豁然开朗,此时便解释道:“我们仙界之人,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仙泽,越是修为高深,或者宅心仁厚,仙泽便越是与众不同。 像你沅姐姐,是十世好人飞升,身上的仙泽尤为明显,也极易被辨别。她为了躲过父君的追捕,这才去了西海,用那么大量的海水隐去自己仙泽。” “我懂了。璟华是说,那个人用那么多水来清洗自己,就说明他身上本来是带着很强大好认的仙泽!” “对,除了这个,还有一点。” “什么?” “他的目的。” 璟华微笑道:“沫沫,如果你想躲起来,不被我找到,通常会怎么做?” 阿沫想想,摇头道,“这个比方不好,我不要璟华找不到我。” “好吧,那假如你还在西海的时候,你想溜出去玩,也怕被你父王知道,你会怎么做呢?” “哦,我一般都装成一个小宫女的样子,然后让小螺装成我在宫里头睡觉。” 璟华笑笑,赞许道:“没错。他应该也是这样,身上的仙泽太过明显,不论如何变化都如影随形,所以才不得不用大量水来稀释。” 阿沫拍手赞道:“可这样反而欲盖弥彰!璟华,现在能猜得出来吗?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有那么高的修为?或者说天生拥有那么强大的仙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一十)黄帝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阿沫便抱着璟华睡着了。 她睡得很好,像个孩子。璟华低头轻吻了下,听到她咕哝一声,抓住自己的手藏在她胳膊下,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她没说错,他确实是怀了目的才与她欢好的。 虽不是为了孩子,但也不是她要的那么单纯。 胸口又有些隐痛,他捂嘴咳了两下,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出了宫去。 ------------------------------------------------------------------------------------------------------------------ 玹华已经出发去了福临村。而他也要立刻启程,前赴昆仑墟将夸父的封印解除。 现在刚到寅时,九重天上只有一些值夜的士兵。风呼呼地吹过他御龙暗纹的白色宽袍,竟感到一丝寒凉。 九重凌霄,飞阁流丹,琼楼画栋,玉碧辉煌。 当年先祖便是被斩去了神翼,才换得万里河山。世人只道他君临天下,成了这三界霸主,但殊不知这背后的血泪,屈辱,残忍和成全。 亿万年斗转星移,如今换得他轩辕璟华站在这风口浪尖,持衡拥璇,他能如先祖一样,带领族人安然度过这个天煞大劫,庇佑三界众生免遭涂炭么? 他没有把握。 没把握,却仍要殊死一战! 沫沫的话,又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大哥说,胤龙族执掌天庭亿万年,从未出现过如此的天煞劫,而他刚得了胤龙翼,那劫数便如约而至。 极明显的,是洪荒时代的契约缔结者不满他违背了先祖誓言,才启动了这个天劫来罚他! 沫沫问,放眼当世,有几人能修为更高过他,拥有那么明显仙泽的? 其实并不一定是修为绝顶才能有这么明显的仙泽,比如上古诸神,创世之恩,位列万神之始。 比如那位——轩辕黄帝。 这是上古诸神中最伟大的一个,也是法力最强者之一。他是华夏民族的开创者,受到四海八荒,万民景仰。他的画像至今悬挂在他们天族的宗庙之中,每逢年节都要率领着臣子们去瞻仰祭拜。 就是他给了先祖机会,一展神力,建立奇勋,从此扬名千秋万代!他也赐予先祖姓氏,将先祖作为他钦定传承,从此守护三界,一衣带水! 却也同样是他,一把盘古巨斧,斩下先祖身后双翼,将他拘在这九重天上的金玉牢笼里!逼先祖立誓,其后世子孙都必须放弃神力,以确保胤龙不会凌驾于别的物种之上,令三界内长久平衡。 先祖诺了,无怨无悔。 但这一诺却叫他轩辕璟华给打破! 如果真的是黄帝复活,他会用怎样的天煞劫来惩罚自己? 可他又怎么可能复活?上古神祗早在洪荒后期便齐齐归隐混沌,仙界之人不入轮回,他又如何复活? 并且他掩饰自己仙泽的目的是什么?是扮作某个陌生人?还是自己曾熟悉的人? 可这又矛盾了,黄帝的法力他望尘莫及,如果是他要启动天煞劫,有必要要化作旁人么?惩罚一个违背誓言的胤龙子孙名正言顺,为何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还有,如果御水洗魂是人界七年大旱的原因,那么那些失踪后重新归来的人们又作何解释呢?九万零一这个数字还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希望这一个个的谜团,都能在见到夸父的时候有所解答。 ------------------------------------------------------------------------------------------------------------------ 秋岁寒父子早已不在福临村。 但玹华追踪的本事天下第一,没费多少工夫,便追查到了这两人的下落。他隐身后穿山遁地,只费了两盏茶工夫便到了秋家父子现在住的地方。 他们已离开月氏国地界,在往东三十里的金钟国内。他们也并没有住在临水的村镇,而是在一座深山脚下,一个只有五十人不到的小镇子上。 玹华轻轻叩门,“秋大夫在家吗?” 过了许久,都无人应门。 玹华有些纳闷,难道自己这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又搬迁了么? 他欲再次叩门,背后有个声音道:“你找秋大夫干嘛?” 玹华回头,怔了一怔。 眼前这人真的好像父君——连说话声音都像! 他听璟华说过,所以心里早有准备,况且他觉得自己不像璟华那般想不开,像父君便像父君好了,那又怎样?莫说只是一具皮囊有点像,便是真的父君活转过来,站在自己面前,那又怎样! 父君活着的时候,他们便相憎相杀,父君死了,他也从未为他伤心。 他很笃定,自己绝不会像二弟那样,被一张酷似父君的面皮而搅动心里半分涟漪。 可此时,他分明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实在是太像了! 虽然穿着百姓的粗布衣服,但那宽额广眉,那器宇轩昂,与轩辕広简直如出一辙! 秋岁寒见玹华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公子是找秋大夫么?” 玹华略收心神,道:“正是。请问阁下……” 秋岁寒摇摇头,道:“家父年事已高,数年前已不再出诊。你若家里有人病了,去前面镇子是哪个有个胡大夫,医术也是不错的。” 玹华怔了怔,道:“阁下并非秋岁寒秋大夫?” 那个“秋岁寒”点头道:“在下秋笛,秋大夫正是家父。” 玹华恍然,原来岁月荏苒,人间沧桑。璟华回到天庭数十日,人间已是数十年。原来的秋岁寒已成耄耋老者,而原来的小秋笛也已成壮年。 玹华道:“阁下误会,在下并非求诊。只是二十年前,秋大夫妙手仁心治好了我的家人,今日路过,在下便特来感谢。” 秋笛蹙眉道:“家父行医半世,治好过许多人,并不是为了要什么感谢。公子的心意,我代家父领了,你快回去吧。” 玹华此行目的便是这个秋岁寒,又怎么肯走,道:“我家人嘱托我定要当面拜谢秋大夫的,若不见他一面,我回去定然无法交差。阁下就让我进屋去,当面说上两句感谢的话便走。” 秋笛不耐烦起来,将玹华往外头赶,边道:“家父年迈喜静,最不愿意听你这些闲人啰嗦,你快快离开,不然我便没这么客气了。” 他将玹华推到门口,刚要闩上院门。只听玹华轻轻笑道:“秋大夫你好大的力气,怎么就年迈了?” “秋笛”脸色刷的就变了,门栓掉在地上,颤声道:“你说什么?你……你喊谁秋大夫!你怎么会知道……” ------------------------------------------------------------------------------------------------------------------ 玹华并不知道,不过是赌了一把。 结果,他赢了。 他猜如果对方有意要用秋岁寒来刺激璟华,引他不断发病,从而削弱他战力的话,那如此珍贵的一颗棋子,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任他被岁月催老? 玹华终于进了屋子,当然是被“秋笛”毕恭毕敬地请进来的。 屋子很简陋,可以看到床上躺了个人,面孔朝里,不知什么模样,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玹华并没有跑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人,他已经捏中了这父子的要害,所以并不着急。 “所以,你到底是秋岁寒?还是秋笛?” 玹华开门见山。 “秋岁寒。” “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才是你秋笛吧,唯一的儿子!”玹华指着床上的人,道。 秋岁寒面色一白,却仍是缓缓点头,“是,他是笛儿。” 玹华冷冷道:“子变父,父变子!秋岁寒,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秋岁寒凄楚一笑,反问道:“我在玩什么花样?我也想知道。我问了自己好多年,可是能有谁来告诉我!这日子到底是怎么了!是我疯了?还是笛儿疯了?还是我们都疯了!” 他的情绪一下激动难奈,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吼了出来!通红了眼睛,语声凄怆,便更像当年做困兽之斗的轩辕広! “秋岁寒!”玹华吸了口气,大叫他的名字,提醒自己他并不是父君,“你莫发癫!你有什么隐情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秋岁寒像是被他蓦地点醒,立时不敢再大叫大喊,“对公子一定能帮我,对,公子一定能救我的笛儿!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又去寻了张板凳,请玹华坐下。自己抓了壶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好歹让自己平静了一些。 “在下秋岁寒,甲申年生,今年应该已经是六十八了,但公子也看到了,我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 秋岁寒摸着自己的面皮,凄恻苦笑:“只因二十年前,我发现自己就不再变老。笛儿一天天长大,我却始终年轻。” “你便是因为这个搬离了原来的福临村?怕左邻右舍瞧着怪异?”玹华道。 “不,我是为了笛儿。”秋岁寒叹了口气,哀戚道:“二十年前,笛儿才十二岁。一日他去邻镇,不知怎的,竟晕倒在他同窗家里,人事不知。 待他醒来后,整个人便痴痴傻傻,有时候连我也认不得。而一旦看到邻镇上的人,或者听人谈起邻镇上的事情,便要吓得发病。我们两个村镇离得甚近,怎么可能不给他听到?我逼得无法,只好带他离开。 我搬了好些个地方。住了几年后,便有人说为何我从不见衰老。他们言者无心,我听了却极是心虚,怕再住得久了,人们会将我当做妖怪,便带着笛儿急急搬走。 这里与原来的那个小镇环境大不相同,笛儿很少再做噩梦,利于他休养。我盼能在这里多住几年,这些年在外做事,便顶了笛儿的身份。” 玹华见他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又见他独自带着一个痴傻的儿子,确实艰辛,之前的敌意也慢慢被同情所代替,虽然看上去仍旧是那样一张面皮,在玹华心里却仿佛没初见时那么讨厌。 “所以你对宣称自己是秋笛,把你自己的儿子说成是秋岁寒秋大夫?”玹华问。 “正是。”秋岁寒凄楚道。 玹华突然一把掀起秋笛的被褥,冷笑道:“你若不会变老也就罢了,难道你三十多岁的儿子也能一下苍老成古稀老者么?”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一)戾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被褥掀开,玹华看到床上那人的面容,蓦然一惊! 那人面容苍白,五官上与乃父有几分相似,却真的是垂垂老矣,两鬓斑白! 秋岁寒面色已经变了,叫了声“笛儿!”赶紧扑上去,将他护在身后,生怕玹华会对他不利。 玹华愕然,“怎么会这样?按照时间推算,秋笛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又怎会衰老至此?” 秋岁寒已是满面涕泪纵横,跪倒在地,哭道:“是我害了笛儿!是我活了他的阳寿,他……他这才日渐衰老……” 他将秋笛重新安置好,又对着玹华扑通跪倒,磕头道:“公子既然能一眼看出我家的祸事,必不是寻常人!望公子念在下曾医治过您家人的份上,救我笛儿一命!” 玹华只望了一眼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秋笛,就知道秋岁寒所言不虚。他的这个儿子并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而真的是油尽灯枯,趋于败相。 但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又怎么会衰老成这个样子?莫非真是有人为了替秋岁寒驻颜,所以才将秋笛的少年纯阳之气尽数倾注倒他父亲的身上? 秋岁寒见玹华不应,兀自咚咚磕头,泣道:“公子大慈大悲,万万要答应在下,笛儿近来衰退得尤其厉害,已连续三日昏迷不醒……公子,我怕笛儿这就要熬不过去了!” 玹华叹息一声,“你自己也是医者,应该晓得秋公子气数已尽,左右拖不过今日黄昏。” “可是笛儿他不该死!”秋岁寒仍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玹华,额头已磕得青紫,渗出丝丝血痕,含泪道:“该死的是我!我已近七十,我要活得这不人不鬼的做什么!可笛儿还年轻!该死的是我,是我害了笛儿! 求公子大发慈悲,将我的寿数转回到笛儿身上!哪怕令我即刻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玹华笑了笑道:“转换寿数本是违背天命,但你这桩却是个例外。” 他走到秋笛床边,拉过他的手,把了把脉道:“因为确实有人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将他的精气转到你身上,所以你才会长生不老,而他在精壮之年却急速衰老,苟延残喘。” 秋岁寒喃喃道:“果然……果然是我害了笛儿!” 玹华蹙眉。 因为这时候,他清清楚楚看到秋岁寒额上被磕破的那些乌青和血痕,现在已迅速地消失,就像被极精纯的灵力治愈一样,连疤都没留下一个。 而与此同时,秋笛的面色更衰败下去一点,两颊深陷,口中尽吐浊气。 这一愈一败竟如此明显! 玹华暗道,秋岁寒说近日秋笛近日急速衰败,想来是秋岁寒他自己的阳寿快到了,这才拼命用秋笛的来补足他,导致秋笛自己也行将就木! 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对凡人父子只是被无辜利用了。因为自己与父君长得甚像,但秋岁寒也并没有看出什么来,可见对那位幕后操控者的阴谋并不知晓。 呵呵,那人为了对付二弟,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既然碰上了我,那他的阴谋就没那么容易! 虽说不能插手凡人的生死命常,但既然你打破在先,我现在不过再将它矫正回来罢了,并不算违背天道。 玹华打定主意,便道:“秋大夫你不用悲伤,我有办法救他。只是等公子康复,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 璟华并没有直接就走。 他必须先去望星阁,倾注足够的灵力消弭戾气,然后昼夜兼程地赶至昆仑墟,等办完了夸父的事,再立刻折返回来。 因为望星阁戾气的增长速度实在太过可怕! 今天已经是他回来的第二十日,但相比戾气开始暴增的第一日,今日的数量几乎已经翻了一倍! 每日都在增加!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迅猛地增加! 如无边洪水!如无情猛兽! 而第一日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相当吃力,如今不但毫无缓解,反而更变本加厉,每日都需倾注更多的灵力在胤龙母星上!好几次还没做完就因为灵力骤失而引得病发,晕倒在望星阁里,醒来时天都已黑了,再咬着牙继续! 他去往望星阁的脚步一日比一日沉重。 他也不敢去想明日。 怕明日的戾气愈加沉重,更怕明日自己就算倾尽全力也无法再化解! 大哥说的没错,如今这样虚耗法,比起当年因贞鳞被毁而流逝的灵力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没办法,那日他也亲眼看到了,以大哥的修为,若要勉强去做,只怕后果比他更严重得多。 这是他的天煞劫,他不能将大哥一齐拖垮。换句话说,倘若他真的渡不过合格劫,那胤龙族总得有个人来接他的位子吧! 现在这样日夜被拖着,就像以身噬虎,每日必须拿出越来越多的灵力去喂那只怎么也吃不饱的妖怪,连想一想如何破解求生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今天无论如何,也非得去一次昆仑墟! 璟华咬咬牙,一天里第二次踏入望星阁。 早上已经来过了,但他想临行前再多增加一次。从这里到昆仑墟要两日两夜,来回便是四个日夜。他想哪怕今日咬咬牙,再多倾注些灵力留在胤龙母星里,那至少四日后回来时,不至于戾气增多到日月奔溃,人间灾横遍野。 青绿色的纯澈灵力从他掌下缓缓而出,注入到那颗伤痕累累,黯淡得几乎没有任何光泽的星球上。 那是一种厚重如铅的颜色,黑暗、阴冷、晦涩,带着死亡的气息,那一层层的雾霾将星球包裹起来,已经完全看不到本来的颜色。 随着温暖而浑厚的青绿色灵力不断介入,那些灰色的雾霾开始慢慢变淡,又过了不知多久,重重雾霾下,隐约显露出一颗暗红色的星球轮廓。 如他一般,残破虚弱的胤龙母星。 璟华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同时却有一丝鲜红缓缓流下。 他不敢停下,只用了一只手轻轻拭了拭,还没碰到嘴角,却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个头一开,紧接着,便是无法控制的第二口,第三口…… 身子已经站立不住,他急急地将胤龙母星推回到星空中去,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嘴,一手撑地,想稳住自己不断颤抖的身子。 呕血仍在继续,一尘不染的地上给沾了许多殷红。他居然十分镇定,脑中想着得趁昏迷前赶紧用个什么法术清理干净。 这样剧烈的呕血已许久不曾出现。自从三年前得到胤龙翼后,便不曾再有过。而如今竟然又控制不住地大量呕血,想必是连日来的急耗,令身体也发出了警告。 眼前渐渐开始发黑,胸口的剧痛也变得麻木,看来是没办法再施法了,他挣扎着用手帕去擦地上的血迹,免得万一给沫沫闯进来,发现罪证。 昏倒前,他看到一双女人的细足。 ------------------------------------------------------------------------------------------------------------------ 醒来时,果然已不在望星阁。 璟华蹙了蹙眉。不用睁眼也知道,他被送回了宸安宫来。这衾被上熟稔的梅花香气,还是沫沫亲手熏的。 身子仍是用不上力,但他惦记着望星阁尚未肃清的戾气,咬咬牙,挣扎着要起。 “有本事你就躲着一辈子不要见我!”嗓音沙甜,却每个字都带着灼烈怒火,恨不得把他塞进炼丹炉里融了才足以泄愤! 很好!沅姐姐——比沫沫还难对付! 璟华又蹙了蹙眉。 他可以对大哥凶,理直气壮地把他的一番好意尽数顶回去!也可以对着沫沫满嘴扯谎,连哄带骗,瞒一时是一时。 但对沅姐姐,这两样都行不通。 在他的心里,沅姐姐是与母妃差不多的一个存在。她亲手将他带到这个世上,又因他母妃之事受尽折磨。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本能地无法违拗,更因她医术精湛而令所有谎言立竿现形。 “沅姐姐……”璟华倒是乖觉,立刻又躺了回去,二话不说将那碗黑糊糊的苦药接在手里。 妙沅看着他。 他的脸色又白得如纸,清俊秀逸的眉目像极了梅妃娘娘。 那药味令他作呕,才端到跟前便狠狠打了个恶心。但他像是很怕妙沅,强逼着自己将碗凑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咽。 只喝得一半,突然又急急将碗挪开,整个人撑住床沿,一手捂着嘴,似是要吐。 他强忍着,做着最后的努力,一次次将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强压下去,扶着床沿的手指微微颤抖。 等挨过这一阵,璟华清俊的额头上,冷汗已密密布了一层,他望着妙沅尴尬一笑,示意拿过碗来继续。 “实在喝不下去,就不用勉强。等下吐光了,反而连这半碗都浪费。”妙沅终于发了善心,并没有要求他全部喝完。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二)判书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暗松了口气。 “沫沫呢?”他半靠在榻上,轻声问道。 妙沅冷冷道:“昏倒在望星阁里,是怕被阿沫晓得么?” 璟华低弱道:“其实都是暂时的,等渡了劫,慢慢调养便是。” 他低哑的声音令轻描淡写的语气美中不足,“就怕沫沫她太较真,不过历个劫而已,她老喜欢大惊小怪。” “是啊,不过是历个劫——天煞劫而已!”妙沅重重讽刺道。 璟华闻言抬眸,纤长羽睫轻颤,凤眸中却毫无波澜,淡淡道:“原来沅姐姐已经知道了,那便正好,本来也有事想请沅姐姐帮忙。” 妙沅一言不发,突然丢了一本书过来—— 《独孤》。 “是不是想让我替你封闭筋脉?”妙沅道。 璟华闷头苦笑。现在沫沫也精了,并不像从前那样好骗,当着自己的面像是信了,回头却将这本书拿去问沅姐姐。 “如果我仍旧无法解开那个心结,那最后也只能走封闭筋脉这条路。毕竟大战在即,我不能允许自己出现丝毫破绽。” 璟华平平地注视着空中一个看不见的焦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态的沙哑,却每个字都坚定有力。 “所以呢?等你渡完劫,打赢了那个什么鬼东西以后,再将封闭的筋脉解开?就像点灯熄灯那般简单吗!” 妙沅狠狠地将书扔在地上,声音气到发抖:“你对阿沫就是这么说的?你竟敢这样骗她! 你竟敢把这种事说得这么轻松!这么无所谓! 轩辕璟华,你知不知道你身上那几根破破烂烂的筋脉已经损耗到什么程度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能站起来,能走能动都已经费了我多大的工夫吗!” 她越说越气,左寻右看,竟恨不得寻个什么东西来打他一顿,怒道:“我日夜不寐,翻遍了书,想破了头,就想着怎么才能医好你!你……你竟毫不珍惜,几天不见就给我糟蹋成这个样子!那还不如我自己下手,来得痛快!” 璟华看着她,竟轻轻笑了笑道:“左边柜子第三格。” 妙沅怔了怔,“你说什么?” 璟华轻笑道:“我说那里有把尺子,是沫沫的,沅姐姐如果不太用力,我应该还能受得住。” “什么?”妙沅仍是没懂,“什么尺子?” 璟华掩唇轻咳,“沅姐姐不是生气么?若打我几下能出气也好。但我要做的事总还是要做的。” 他语声懒倦,说到最后,又重新变得淡漠起来,也就是玹华说的那种君王之气,一意孤行。 “很多事是我必须要做的,这个我已经跟大哥说过,不想再重复。沅姐姐能理解就最好,若真的不能理解,我便让你打几下出气,但最后该怎么做,还是不会更改。” 妙沅于医术说一不二,也习惯了如母亲,如长姊般对他随意喝骂,反正他从不敢顶嘴。 但她毕竟只是个软弱而慈悲的女人,她心底是那么柔软,为那个她亲手带到世界上的孩子操碎了心。 琛华有了孩子后,玹华也对她说过几次想要个小皇子,但她都没有同意。她怕自己有了孩子后,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照顾璟华。 而她又不敢说等璟华好了再要孩子这种话,因为她心里也清楚,那根本是个遥遥无期的日子,她怕立了这样的誓,她会真的没有孩子。 “璟华,你听话,真的不能再去望星阁了。”妙沅眸中水光早已不争气地溢了出来,哽着嗓子道:“灵力再这样耗费下去,连胤龙翼也承受不住的,我方才看了,颜色已淡下去许多。” “但戾气总需有人去除,我若不去,大哥他们就更难以支持。”璟华毫不客气道,“以大哥的修为,即便和青澜联手,也只能维持一日而已,这第二日、第三日……每一日不断增加的戾气又怎么办?难道沅姐姐愿意让大哥也被拖入这无底洞里?” “即便是一日也是好的,能让你有个时间休息,好过如此日以继夜,灯尽油枯!” “休息一日能有用么?沅姐姐医术高明,何必自欺欺人?” 妙沅被他一顿抢白,想说却又无碍可说,只觉一种无力感由心底蔓延至全身。 像是努力奋斗了一辈子,最终得到了判决,顿悟自己一直以来的的希望根本痴心妄想。 她点点头,凄笑道:“你向来有道理,我也知道你是敬我,这才顺着我,也故意装得一副怕我的样子,让我开心。但我不可能比阿沫更有办法,连她都管不住你,我又能怎样?” 妙沅打量了一下这宸安宫,梅妃的往事又历历在目,哽咽道:“当年我苦劝娘娘,她依旧我行我素。你们娘儿俩,其实再像不过。” 璟华柔声道:“既如此,沅姐姐又何必为难自己?” 妙沅道:“我这辈子只读医书,盛世朝纲也好,天下大义也好,这些都是不懂的。我跟着你大哥,这辈子其它都已经满足,就剩一个愿望,那就是能医好你。纵然医不好你,至少能控制住,好好活上个万把岁,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抱歉,又让沅姐姐失望了。”璟华歉声道,眼神却深澈明亮,毫无悔意。 妙沅吸了口气,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平静道:“我很佩服阿沫,对于你这样的人还能耐着性子不离不弃。 我承认,我做不到。 你说得对,我不再为难自己。所以从现在起,我只用自己的医术来配合你,我会告诉你实情,帮你分析这样做胜败几何,而不会再管你到底做什么。 你想封闭筋脉就封闭好了,你想去望星阁也就去吧。” 璟华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哀凉,果然连沅姐姐都放弃自己了,面上却微笑道:“如此甚好。” 妙沅神色更是凄楚,她看到璟华的那种苍白平静,与当年梅妃如出一辙,他们都看似有许多的方法可以绕过那个深渊,但其实不论怎么走都难逃悲局。 “从三年前,我就开始琢磨胤龙翼,但至今仍有许多捉摸不透。”妙沅在他床边坐下,缓缓道。 “嗯,沅姐姐请说。” “我总觉得既然先祖法力无边,那想来这胤龙翼自有通天彻地之能,但为何在你身上也就不过令你修为更高了一些罢了,就连九轰雷刑后,筋脉骨骼的重新生长也是在两年多以后才慢慢开始的,而五内肺腑更是至今未曾复原。” “先祖神功伟德,岂是璟华可以相提并论的。”他淡淡道,带了一丝无奈。 “不是,是你自己实在太不争气,胤龙翼的神力至少有一半是用来弥补你身上的漏洞百出。”妙沅毫不容情道,“当年玹华一知半解,以为它有治愈你的神力。 但其实只是胤龙翼正好堵上了你背后贞鳞的那个缺口,令灵力不再流逝,同时也给予你强大的灵力,暂时压住毒性,不再发作。” “是,没错。” “要么是我们高估了它的神力,要么是它确有神力而暂时并没有发挥出来。” 璟华点点头,这他自己是有感觉的,纵然重新站了起来,且修为也恢复了,但心肺上的旧疾却较之以前更为严重,早年征战时受过的旧伤也时时复发。 “赤胆情的毒,你这辈子是不可能会好了,但如果用强大的灵力压住,好好控制还是可以的。筋脉和腑脏上的内伤,需要长期静养调理,若能做到像之前那样听话,我也有把握。” 璟华笑笑,“如果我不听话呢?” 妙沅冷冷道:“你若想寻死,立时便能死。” 璟华笑道:“沅姐姐放心,我不想死……呵呵,我怎能死……” 他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边咳边笑,到最后已经笑不下去,只弓着背压抑不住地剧咳,芙蕖双开的衾被一起一伏。 “可你若再去望星阁,或者想着要封闭心脉,无疑都是自掘坟碑!”妙沅严厉警告道。 “你每条心脉都有毛病,就好好护着都时不时会出岔子,若还人为地封闭它们,那根本就没再复原的可能!” “是会永远断情绝念么?”璟华蹙眉。 “不,是会死!”妙沅狠狠道:“本来残缺的筋脉就像一根根绷紧的弦,经不起你施加任何一点风险!” “明白了。这样就很好,沅姐姐与我开诚布公,便少了许多弯路。”璟华轻轻赞许道,似是对方才那番谈话十分满意。 “我再请问一下沅姐姐,我还有多久?” “若你不再去望星阁……” “我去的话呢?”璟华打断她。 妙沅咬牙,“一月。” “一月……”璟华喃喃道,“既如此,那更耽搁不得!我今日便需去解了夸父的封印!” 他话未说完,咬牙掀了衾被速速起来,仿佛妙沅口中的“一月”下的并不是他的生死判书,而是他打响战争的鸣笛。 妙沅望了他一眼,虚弱的身体仍在轻微颤抖,却已在短短瞬间雷厉风行地穿戴整齐,白衣翩翩,英姿飒飒,看不出半分病容。 “你不用去了,阿沫一早就已经去了!” 妙沅叫住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三)解印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在去昆仑墟的路上,阿沫一半时间都在默背璟华教过她的打开封印的方法,另一半时间在想象夸父到底长什么样。 她是一大早就瞒着璟华偷偷出来的,她看到他进了望星阁,估计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便请沅姐姐帮忙守在门口,自己偷偷上了路。 那个天煞劫恐怕很不好对付,璟华回来后老是将自己关在望星阁里,每次出来脸色都特别难看。 而昨夜他与自己欢好时,她看到了他背上的胤龙翼刺青,又黯淡了许多。 她应该要帮他做点事情,而不能总像个孩子似的躲在他身后。 所以她满怀希望地上路,这不是多难的事,替他跑个腿,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凤南之巅,玉鼎之北。 她登上一座光溜溜的高山,举目四眺。 照地图上标的,昆仑墟应该就在这了。可是这里,好像也太普通了一点吧! 就光秃秃一个石坪,连棵树都长得歪脖子咧嘴,一点儿仙气都没有!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阿沫读过许多的英雄人物传记,像夸父这种超级大神,最后被封印的地方多数地势险峻,光怪陆离!不是悬崖就是深谷!不是有猛兽镇守,就是机关重重! 而眼下,阿沫放眼望去,前后左右都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夸父到底被关在哪里?人都找不到又让自己怎么去解封印呢? “夸父!夸父!”阿沫放开喉咙叫道。 ------------------------------------------------------------------------------------------------------------------ 阿沫从没见过夸父。 好吧,其实她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上古神。 在她印象里,上古神祗都是威严肃穆,法力无边,不苟言笑,当然更不苟任何恶俗的玩笑! 所以夸父的出现方式,令她很吃惊。 阿沫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我听岔了,夸父不在昆仑墟?”她前后左右走了一圈,又左右前后再走了一圈,每走一圈都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土地! 一个虚弱的声音自地底传来,“小姑娘……莫要再踩了!我的鼻梁骨快被你踩断了!” 阿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朝地上看去。只见地上有滩烂泥一拱一拱,随着语声,有两排暗灰色的苔藓若隐若现。 “你是谁?土地吗?”阿沫大着胆子问,她其实也没见过土地。 但这个可不能随便告诉人家!她好歹也是天后,竟如此的没有见识,丢人! “呸!土地?土地给我抠脚都不够辈分!”那坨烂泥显得很生气,“小姑娘眼睛长那么大,眼神儿却不好!我是夸父!夸父啊,你刚才不是在叫我吗?” “啊!你就是夸父!”阿沫一下激动起来,“我就是来找你的!你,你到底在哪里?” 她觉得既然对方是个牛逼哄哄的大神级人物,那自然要深怀敬意,说话就必须瞧着对方的眼神才行。但她上下左右又瞧了一圈儿,愣是没找到夸父在哪儿。 “呃,这个夸父爷爷,你……敢问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脚底下啊!我不是说你方才踩着我鼻子了么?”那两排苔藓又抽动起来,“哎,为啥叫我爷爷啊,我很老么?你还没见到我,为什么就认定我很老呢?” “你不老么?你不是上古神么?”阿沫反问道,“你的鼻子……是这个么?” 她凑到那滩烂泥前仔细瞅了瞅,果然见到一个略高出地面的凸起,莫非是鼻梁?又顺着那个凸起的下方,找到两个碗口大的洞,难道是夸父的两个鼻孔? 不论是鼻梁还是鼻孔里都塞满了泥,其中一个鼻孔里还长了一棵七叶草。 而在鼻孔下方,那两排时隐时现的灰色苔藓,就是夸父的牙齿。 啊,上古神果然长得骨骼清奇,与众不同! 阿沫想拿手帕给他擦擦,摸了摸,又没带手帕,便只好撕下一片衣襟,在夸父脸上使劲擦了擦,露出他粗糙的皮肤。 夸父觉得舒服极了,让阿沫躲远一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将那棵七叶草给喷出两丈远。 “夸父爷爷,我叫阿沫,是来救你出去的。”阿沫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 在夸父的指点下,解除封印进行得很顺利。 半个时辰后,夸父已经换了个面貌,精神抖擞地站在阿沫面前。其实也就是把身上的泥抖了抖,还是脏兮兮的,离阿沫心中神圣*的上古神祗形象相去甚远。 “原来你就是昆仑墟,昆仑墟就是你!难怪我找了半天没找到。”阿沫啧啧惊叹。 眼前的夸父就是她方才费了半天劲才爬上来的那座昆仑墟!他的躯干和四肢是结实的山峰,他的肌肉和突起的骨节就是一块块巨石! “小姑娘年纪虽小,但修为不错!你成家了没有啊?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啊!”夸父声如洪钟,几句话一说,便是地动山摇。 他刚得以自由,八卦的性子便闲不住,喋喋不休地开始替阿沫做媒,“我认识个小子,打架很是不错,做人也很上道,你若瞧得上,不妨安排着见个面,大家培养培养感情……” 阿沫笑笑,“夸父爷爷,你说的这个小子,可是胤龙家的二小子轩辕璟华?” “啊,对啊!你认识他么?”夸父道:“你们姑娘家都爱俊俏的,这小子长得好,多半挺抢手。不过不要紧,丫头你很对我胃口,你若是真的看上他,夸父爷爷就帮你将其他姑娘统统捏死,保他只喜欢你一个!” 阿沫吓了一跳,赶紧道:“不用不用!我自己都搞定了,我和璟华已经成亲了!没有其他姑娘,一个都没有!” “唔,干得漂亮!”夸父欢喜道:“后辈小生里,我就看得上他一个,还有你一个,你们俩竟然还能互相看上!我这眼光是有多好!对了,丫头,那小子自己怎么没来?他那贞鳞丢了,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夸父爷爷,贞鳞的麻烦是解决了,不过现在有个更头疼的问题。” “什么问题,有你夸父爷爷在,什么都不用怕!” “唔,他遇到个天煞劫。” ----------------------------------------------------------------------------------------------------------------- 夸父是上古的巨人,真身站直了就是一座山。即便化了普通人形,仍是人高马大,和阿沫的小身量相去甚远。他嫌老是弯着腰听阿沫讲话十分吃力,便索性将阿沫抗在肩头上,让她凑着他的耳朵和他聊天。 这两人差了几百万年,却一见如故。 阿沫极欣赏夸父对八卦的执着,为老不尊,平易近人。夸父被阿沫甜甜地叫了几声爷爷后,更是浑身的骨头都重不过三两,看到她便眉开眼笑。 两人都是话痨,这一路畅所欲言,唾沫横飞,直聊得天地变色,日月生辉。 阿沫从她和璟华怎么在观池认识开始,怎么陪他去打炎龙,又怎么去冥界找胤龙翼,一点点讲起。她口才好,每一场战役都讲述得绘声绘色,每一次历险都惊心动魄,直听得夸父仿若身临其境,不时拍着大腿,爆发出一阵阵地动山摇的笑声。 “哈哈,那些臭炎龙!胤龙小子总算替我出了口恶气!啊,那小子运气也不错,竟然真的拿到了他祖上的胤龙翼!”夸父哈哈大笑。 阿沫噘嘴道,“可就是因为璟华得了胤龙翼,违背了祖上对黄帝立下的誓言,这才引来了天煞劫啊!” “他觉得是黄帝对他启动了天煞劫?”夸父动容道。 阿沫便将最近发生的异象,包括七年大旱,九万零一人失踪再现,以及望星阁中天地戾气暴涨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夸父不再玩笑,他认认真真地听着,最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对不对!绝对不是黄帝!你快带我去见臭小子!这次只怕真的要出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四)谜团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急着往九重天上赶的不止夸父与阿沫,还有玹华。 他虽然没有夸父一步三里地的步速,但好在离得近,竟还先到了半刻。 正逢璟华从望星阁中出来。 离开不过两三日而已,二弟竟又憔悴了许多,整个人苍白倦怠。他走得很慢,走几步停下,靠着廊壁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玹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是啊,如果自己此行所得消息准确,那戾气的增长便是每日有增无减,他如此急耗灵力,自然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璟华并没有看到对面的大哥。眼前有些深重的雾气,他只看到模糊似有个人影,以为是路过的仙官,习惯性地强迫自己又重新挺直身子,掩唇轻咳。 脚下有些虚浮,他踩在那些祥瑞行云上,身子却未站稳,轻轻晃了一晃 “二弟!”玹华及时伸手扶住了他,忧心忡忡道:“可还撑得住?” 这个声音让璟华寒凉的胸膛为之一暖,苍白唇角微微扬起,低低道:“大哥放心,我没事。” 玹华触到璟华的身子,隔着重衣也觉温度极低,“我先送你回宸安宫,阿沅呢?没有看顾你么?” 璟华摇头,低低道:“先去凌霄殿,沫沫带着夸父回来了。” ------------------------------------------------------------------------------------------------------------------ 夸父乃上古神祗,璟华觉得不便在朝堂上摆出一个居高临下的样子,便邀他们一起在偏殿围坐。 年轻的天帝容颜苍白,不时掩唇轻咳。每次都惹来阿沫忧虑目光,他却轻轻摇头,温柔回望。 玹华晓得璟华已耗光体力,光坐在这里都已很是勉强,不敢耽搁,赶紧开口道:“秋岁寒的事情我已查明。他原本并没有这么像父君,只是五官轮廓有部分相似而已。 但这些年像有人照着父君的画像在故意雕琢他一般,竟是越来越像!他自己也承认,除了五官上的微小变化,他连身量也在改变,变得如父君一般高大挺拔。” 阿沫奇道:“那他难道不会老么?他是个凡人,总会逐年衰老。” 璟华蹙眉,低沉道:“那人既然想要让他成为父君的替代品,自然舍不得就这样让他变老。” 玹华道:“不错。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应该已是耋耄之年,但仍如中年人一般健硕,也就是停驻在了父君的那个容貌。反倒是他的儿子秋笛,被不断吸取精力阳寿,正当青年便奄奄一息” 阿沫惊呼出声:“啊!小秋笛……” 玹华道:“阿沫放心,我施法又补了他些阳寿,现在他已经恢复了。但秋笛醒后告诉了我件极要紧的事情,也算是我好人有好报!” “什么?”璟华蹙眉道。 “秋笛说,在你们走后的那天晚上,他曾去过鲁花镇。见到整个镇子突然静止,所有人都像中了邪一般,一动不动,向着天空喷吐黑烟!” 阿沫吓了一跳,“黑烟?不都是些凡人吗?吐什么烟?” 璟华沉吟半晌,道:“大哥的意思是,如今越来越多的戾气,便是由此而来?” 玹华暗暗佩服,二弟只听了这么一句便猜出了所有的前因后果,点头道:“不错!此事重大,我不敢只听信那孩子一面之词,又亲自去了鲁花镇和九州内好几个同样发生过异象的城镇,亲眼见到了秋笛所说! 每到一定时辰,那些人就像中了邪术般,原地盘膝坐下,对着空中喷吐戾气!而事后,他们生活一切照旧,且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阿沫激动得站起来,“原来是这样!璟华你听到没?原来这与日俱增的戾气都是这样给搞出来的!那我们现在就去那些村子,看看怎么能阻止他们再喷吐戾气,是不是璟华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玹华叹了叹道:“阿沫,你当大哥我没想过么?你晓得一个凡人又怎么好端端的会喷吐戾气?” 阿沫还未发问,夸父粗声粗气道:“这还不简单?他们不是失踪了好几年么?戾气就是那个时候被强行积压入他们的三魂七魄中!” “那又如何?”阿沫道。 “凡人身体脆弱,身体里哪能贮得了那么多戾气?”玹华又接回了话,“倘若硬阻止不让他们排出体外,他们就会自爆而亡!” 说完他又极为担心地看了璟华一眼。他似乎精神很差,虽碍于夸父在场勉力令自己坐得笔直,但听大家说到现在,除了浅浅低咳,几乎都未曾开口。 “那怎么办?”阿沫茫然道,“难道只能等他们自己死了?凡人能活多久?六十岁还是一百岁?现在离异象开始之初已过去近二十七年,难道我们还要再多一个多月?” 玹华苦笑道:“阿沫,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随着那九万人的死去,戾气便慢慢消亡的话,那你问问璟华,为何这些日来望星阁中戾气却有增无减?” 阿沫转头望向璟华,她看似热烈地在与大家商讨对策,但眼神从未离开过璟华身畔。他清俊眉宇间的浓重倦色,每一次扶额蹙眉,每一次掩唇低咳都令她如临深渊。 璟华低缓的嗓音带着沙哑,“与原来相差不多,可能过几日慢慢会好。” “二弟你还瞒她做什么?这几日若是戾气真能减少,你又怎会一日虚弱过一日?”玹华火气又上来,大声道。 璟华向玹华投去愠怒目色,却未能及时阻止他刺破阿沫的美梦。 玹华道:“阿沫你未想过凡人会婚育,会繁衍子嗣吗?人类女子怀胎十月便可产下一子,从十五岁直到三十五岁,二十年里,你可想过她们一共能生多少孩子?” 阿沫脸色已惨白。 九万零一人,每个人都是一个喷吐戾气的法器,而这些制造戾气的法器还要不断繁衍相生,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她颤声道:“九万人会越变越多,变成……变成……” 她脑子已经乱了,算不出,也不敢算。 玹华直盯着她,一字字道:“不是大哥要吓你!这最初的九万个凡人,不需五十年,便可在数量上增加三到五倍,成为三十至四十多万人!并且每个孩子都与其父母一样,日日喷吐戾气,从婴儿到垂死,代代相传,生枝散叶,无休无止!” “那我们怎么办?璟华怎么办?”阿沫惶恐道。 “会有办法。”璟华语声极低弱,握住她的小手,“沫沫不怕,我不会有事。” 他的手很凉,几乎没有温度,却非常稳定,握住了她,让她不再颤抖。 “什么办法?璟华你到底有没有办法?”阿沫略定了心神,却仍是不敢放心,焦急追问道。 玹华望了璟华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夸父突然道:“是啊,为何还拖拖拉拉?这凡人生崽子可快得很,你拖下去对自己没好处!” “夸父爷爷,你法力无穷,能不能帮帮璟华?”阿沫求道。 夸父“嘿嘿”一笑,“这容易得很,哪用得着什么法力,就怕你这悲天悯人的夫君不肯用。” “什么办法?” 夸父扬起手掌,又猛地收紧,摆了个捏碎的姿势,道:“全部杀了,一了百了!” 阿沫一惊。 璟华压抑地咳了一阵,断断续续道:“沫沫别听他的,我……咳咳,我绝不允许。” 玹华声如洪钟,嘲讽道:“难道你就有更好的办法么?你回来近一月,戾气已是原来的两倍!你除了搭上自己一条命,又有什么办法了?” “我说,我不会允许!”璟华含着怒气又重复一次,语声低沉,却在玹华响亮的声音中听得清清楚楚。 他抬眸望着玹华与夸父,面色苍白,容颜冷峻,强硬孤傲的君王之气如凌冽刀锋刺过两人面颊。 “我是这三界的守护者,并非屠戮者!凡人之命,岂可视之如草芥?”璟华冷冷道,却充满着最深沉的慈悲。 “这九万人及他们的子嗣,已不是你要守护的三界子民了!他们只是一个个喷吐戾气的法器!” 玹华反驳道,“璟华,你行伍出身,自知该丢卒保车,壮士断腕!若再犹豫不决,戾气无限积压,纵有胤龙翼,灵力耗尽也不过旦夕之事!” 璟华眉头深蹙,心头一阵阵剧痛碾压过,面上却犹罩寒霜,毫不动色。袍袖下,他冰凉苍白的手指暗暗抓紧了座椅扶手,用力到极致连骨节都已发白。 他深吸口气,厉声道:“我不过是天命所至,护天下苍生周全,他们的命都是自己的,我又有何权利谈什么壮士断腕!” “璟华!”玹华已怒,也不再顾及外人在场,大声道:“你再妄自托大,若令戾气集结,引发天怒人怨!这难道就是你的慈悲了吗?” “我……”璟华只说了一个字,又一阵滔天剧痛绞过心头,竟已无力再续,胸口剧烈起伏,苍白唇色渐渐发紫。 “大哥,你别再说了!璟华,璟华你是不是心里难受?”阿沫急急扶住他,大叫道。 玹华看出他面色不对,也慌了,“对不起,璟华!我这就找阿沅!你再撑下!” 璟华无力倒在阿沫怀里,一手无意识地紧按住心口,唇角缓缓落下一丝鲜红。 “找……沅姐姐……配药。”他紧闭双眸,语声已弱不可闻。 夸父面上现了一抹不可捉摸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五)配药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最后那句,阿沫只当是璟华神智昏钝而说的胡话。 因为首先,妙沅对璟华向来是无微不至,对于他的各种病症,哪用他说,早已配置好了现成的丹药。 其次,璟华每次心疾发作,也确然都十分危急,临时配药哪里来得及? 第三,璟华此生最厌恶吃药,妙沅逼着都能逃则逃,从无主动要求之理。 揣着满腹狐疑,妙沅走后,宫里又剩下璟华与阿沫两个,她便忍不住问道:“璟华,你究竟想配什么药?” 经过一轮急救,璟华看上去比方才略好一些,但面色仍是煞白,无声无息地靠在临窗的软榻上。 阿沫面前,他方才的冷冽锐气尽数褪去,整个人显得脆弱易碎。 “这个药,不是给我自己吃的。”他身上难受,虽被施了针却一直都未能踏实睡去,闻言缓缓地睁开眼眸,露出一个疲倦笑容。 他的视力又开始模糊,直到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楚眼前人,将微笑的方向略作调整。 “不是自己吃,那是给谁吃的?”阿沫不解道。 璟华笑而不语,容色苍白却仍旧隽秀无边,他略吃力地抬手,招呼她道:“沫沫,你睡上来。” 虽然无甚力气,他却仍尽力将她揽在怀中,嗅着她玉体幽香。 蒄瑶走前,将园里的梅花都重新施了法,已能在温暖气候中盎意开放,此刻正洋洋洒洒地自枝头飞落旋下,铺垫一场醉人花雨。 良辰美景奈何天,这样的时光自己还能拥有几多? 璟华伸手撩过她的碎发,凑着她耳廓低语,病中软弱,似有无数绵绵情话欲吐。 阿沫被他温柔怀抱,却不明大敌当前,为何他突然如此缱绻,刚要开口相询,却听璟华低低“嘘”了一声。 “这个夸父是你从何处接来的?”语声低沉稳健。 “昆仑墟啊,怎么了?” 阿沫心领神会,也立即紧抱住他,将螓首埋入他胸膛,似缠绵轻语,“璟华你方才是装的么?吓死我了!是你觉得这个夸父有问题?还是连宸安宫都不安全了?” “没有,望星阁那边牵扯了我太多精力,不得不提防些。”璟华轻轻道:“总觉得上次见夸父,他没有如此嗜杀成性。炎龙曾那么得罪他,他都没有赶尽杀绝,九万凡人如何说杀就杀?” 阿沫想了想,道:“办法是残忍了些,可夸父爷爷也是为了你好才出此下策,大哥不也在帮腔么?” 璟华摇头道:“大哥不同,他自是将我放在最前。但夸父应该晓得,我身为天帝,若真斩杀了那九万人,便是草菅人命,只怕这才真的要引来天怒人怨!” “璟华,那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办法?”阿沫不再演戏,将头钻在他怀里, 闷闷道,“我可不管,倘若真的要害你灵力耗尽,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璟华全身僵硬,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连血液都凝固住了,以自己都未察觉出的颤抖语声道:“沫沫,不许做傻事!” “我才不会去杀人!我又不是地狱修罗!”阿沫将头埋得更深,任凭璟华怎么安抚她都不肯探出头来。 “你若真的不顾性命地将灵力耗尽,我就去望星阁把你绑了!然后让你一旁看着我替你消弭戾气,直到我也油尽灯枯,我们俩便一块儿死了得了!” 璟华心中咯噔一沉。 他晓得她胆大包天,也晓得她发起疯来不顾一切。当年自己为了胤龙翼之事假死过一次,她二话不说就抽出鞭子和父君干架,全身骨头几乎都被捏碎了。 他深吸一口气。 为了试探夸父,他刚才的表现是略有夸张,但病却不是装的,那一阵急痛抽去了全身所有力气,至今未曾恢复。 但他仍将她牢牢锁住,拼命箍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做出毁天灭地的事来。 他低哑道:“别做傻事,我不会耗尽灵力……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沫沫,”他无奈地吻着她光洁如白玉的额头,仿佛与她相关的一切都是平复自己病痛的良药。“你不是喜欢布雨么?带着你们苍龙家的水师布一场旷古绝今的大雨,可好?” ------------------------------------------------------------------------------------------------------------------ 那一场雨惊天动地。 因为集合了尨璃的十八支水师,在九州大地,那些会喷吐戾气的地域上空,都酣畅淋漓地下了一场雨。 或和风细雨,或绵绵春雨,或疾风骤雨,或朝云暮雨……总之各种各样的方法下,那一场雨结结实实地下到了凡界。 在闹市街道,雨下油纸伞,伞下有情人。 在乡郊小路,雨打了梧桐,湿了芭蕉。 在低矮茅棚,雨沿着屋檐滴漏,伴朗朗书声,闲话家常。 九重天上,璟华和阿沫,于九阁琳琅台上搁一轻榻,卧看甘霖播撒神州大地。 说说是让阿沫带着布雨,但也只是让她通知了下尨璃的水师,真的雨滴子下来后,便不准她离开自己半步。 只因,这并不是普通的雨。 那雨里渗着妙沅配的,呃——绝育药。 虽然妙沅说那是针对凡人研制的,对龙族没有任何影响。但他依旧牢牢地箍着她,毕竟不安全。 阿沫先是面上一红,随后便乖乖地跟他留在天庭,只是将头伸出去望了望,稍作观摩而已。 “都道我们璟华是个老实人,你怎么尽想出这些个主意?”阿沫笑道,“是不是识得我之前,其实你精于此道?” “我哪里精于此道了?沫沫这个‘尽’字用得我委实冤枉。” 阿沫捂嘴笑道:“不对么?你从前象战的时候用过媚药,现在又想到用绝育药!我只能说天帝陛下智周万物,令人佩服不已!” 璟华喟然轻叹:“这法子终究不人道,我若不是实在无法,也不会出此下策。” “可这个方法好极了呢!至少他们不会再生下同样的宝宝来,让戾气与日俱增!剩下的这些,咱们慢慢对付,总会越来越少。” 她轻抚他的脸孔,这些日子来他极度劳累,美颜如玉却也苍白如玉,心中又哀凉起来,心疼道:“可光剩下这些少说也要再费四十来天工夫,你天天这样硬撑,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四十多天,耳朵很敏感地逮住了这个关于时间的说辞。 关于这个,沅姐姐似乎警告过他。 几次三番新创旧患,令他心脉极度衰弱,就像一根被绷到极致的弦,稍有不慎便骤然断裂。 他晓得沅姐姐并未夸大其词,最近视力又日渐模糊,有时阿沫近在身前,他也只能看到一个虚虚的影子,而四肢血行不活,手足麻痹更是时有发生。 沅姐姐说道,若每天仍大量消耗灵力,纵胤龙翼在身,不出一月,他便灵力耗尽,那时便再也瞒不住。 但他依旧唇角上扬,一张明皙的俊脸泛起浅浅温暖,凤眸含笑,如沐春光十里夕照。 不是还有一月么?三十日时光悠长,又何苦现在哀戚苦楚?他边笑边暗忖,什么时候起,他轩辕璟华也成了如此鼠目寸光之人。 他又一次轻吻她,纤长羽睫,眸光缱绻,柔声道:“沫沫别急,左右不过四十来天,眼睛一眨很快就过去。” “璟华,你真的能应付么?那个天煞劫听上去就好可怕。而且你最近几乎都不怎么吃东西,人也瘦得多。”她仔细端详着他,忧道。 许是最近又清减了些的关系,她觉得他本清秀的面颊线条更添冷硬。与她一起时还略好些,一个人对着大哥他们,就真的是孤傲君王,拒人千里。 “我本有些滞夏,天热起来胃口自然便差些。况也没有瘦,一直就是这样。”璟华漫不经心道。 “可是,璟华,我总是好怕。我总觉得你像是会离开我似的。”阿沫也反手抱住他。 她的力气不小,竟箍得他有些喘不上气,心口不太平地躁动起来,跟着不着规律地瞎跳。 “傻沫沫,我瞧你是太闲了,才老是一个人瞎想。”璟华轻笑,遮掩自己心乱如麻,“这样好了,明天我让青澜送你回西海先住段日子,等我应了劫再去接你。” 他早有此念头,却一直恋恋不舍,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每夜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宫中,哪怕只是看一看她憨稚的睡颜,能拥她入怀,已是支撑他的最大慰藉。 但他终究是要舍下她,前途凶煞渺茫,一旦应劫不成,天朝覆灭,他怎能留她在身边陪她历险? 阿沫固执摇头,“大婚前你就把我送回西海,这才回来住了一月而已,怎么璟华又要送我走?人家不晓得的,以为你跟我吵架了。” “可我最近确实抽不开身,你要不再跟着那金翅小鸟学几个菜式,打发时间也好。” “不不,师父最近和我姐好得不亦乐乎,才不愿我去打扰。” 时辰差不多,布雨的水师渐渐收了雨势,一个个站回至云头,向天帝齐齐躬身做禀。 璟华微微颔首。 那些人便隐了,举目万里再复碧空晴云,六合之内,坦坦荡荡,乾坤郎朗,百事澄明。 阿沫站起来,深吸了口雨后清新空气,感觉自己也如被洗涤一般,整个人从里到外宛若新生。 她郁郁的心情好起来,欢愉道:“这下好了!绝了那些戾气再生的源头,以后每日需应对的戾气便越来越少!等四十天以后,天地间戾气重新平衡,你这天煞劫就算是应了……啊,对了,我想到可以为你做的事!” 说到最后,她突然兴奋道。 璟华缓缓站起,才走两步,颀长的身子却不由得轻轻一晃。 所幸阿沫一直望着窗外,并未回头。璟华立刻就扶住了围廊,连语声都波澜不惊。 “什么事?”他轻轻道,带着宠溺。 “现在先不告诉你,你放心,不危险。”她趴在栏杆上回首望他,眸光婉转,笑颜绚烂如雨后之虹。 ------------------------------------------------------------------------------------------------------------------ 新书“不准时光倒流”已经发布,欢迎前往火星围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六)塞外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是夜,妙沅仍在灯下勤辍苦思。 玹华从身后缓缓搂住她的纤腰,撩开她发丝,在脖颈处轻轻烙下一吻。 “阿沅,来睡嘛!”他用鼻尖摩挲她纤细秀颈处透出的丝质里衣。 “玹华你别闹,我再看一会儿。”妙沅轻轻推开他,“你若累了,就先睡吧。” 玹华也肃穆起来,与她身畔坐下,瞄了眼她手中的医书,“灵力衰竭” 、“心痛难喘” ……几个字便赫然入目。 “在为二弟改药方么?”玹华语声黯下来,“可有什么进展?” 妙沅轻叹,“能有什么进展?这些医书都是我自己写的,医尽天下人,却医不好璟华。他若再这样日益亏损下去,只怕……” 秋水美瞳,泫然欲泣。 玹华轻轻握住妙沅,掌心传来温暖的力量,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二弟有事。今日那场雨,我们阿沅也出了极大的功劳,或多或少,大家都在尽力,阿沅不必太过自责。” 他替她吹熄了灯,揽她上床。她最近也睡得不好,半夜有时会被噩梦惊醒。她自己不知道,玹华却分明听到她叫出那两个名字。 有时候是“娘娘”,有时候是“小殿下”。 近三千年的殇痛恐惧,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妙沅始终走不出那片阴霾,始终自责自己解不了赤胆情的毒,也始终惧怕璟华会像梅妃一样,熬了多年,最终撒手人寰。 “玹华,就算戾气不再繁衍,但还要四十天,璟华他熬不过去的……”妙沅扑在他怀中哭道,晶莹泪滴沾湿他胸膛,传递出她的惊惧。 “阿沅不怕,还有我。”玹华轻拍她薄背,安慰道:“胤龙家的劫,自有我们兄弟一起来抗。璟华他不是一个人。” ------------------------------------------------------------------------------------------------------------------ 烟笼嘉峪, 影拂昆仑。春风三月,已是风吹草低,牛羊成群。 这里的天永远都这么好,瓦蓝瓦蓝,白云又大又厚,金色霞光中,马匹在小丘上吃草,几头奶牛在山坡下舒懒地躺着,偶尔听到几声雁过哀鸣。 苍野茫茫,无边无垠,连心都是透明而空灵的。装不下烦恼,记不住妒愤,骑着马撒腿子跑上一跑,再放开嗓子吼两句长调,便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忘了。 蒄瑶坐在帐篷前缝一件白狐裘袄。 她眯着眼睛望望了天上的红日,心想不知琛华带着猎户们进山去,能打到些什么野味回来,若是有山鸡倒是不错。 蒄瑶想,贞儿精得很,虽然还是吃着奶,但已然能觉出自己喝了山鸡汤后下的奶水格外鲜美,每回吃完后,都拱在怀里快活得哼哼唧唧。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过去轻轻推了下那只摇篮,惹得篮里小娃咯咯大笑,更加起劲地把一只手上吮得啪嗒啪嗒响,湿哒哒的,恨不能把整只小拳头都塞进嘴里去。 “贞儿,手手可好吃?”蒄瑶笑着逗道。 小娃自是不懂,但听到娘亲温柔的声音,也起劲地嗯嗯啊啊回应,声音响亮,足见体格健壮。 蒄瑶伸手将他抱起来,小娃一闻到她身上奶香,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往怀里拱。 “啊,你这个小子,才刚刚吃过。”蒄瑶笑骂,“你吃得多,却长得如此慢,不消多时便让人得知你不是凡人家的孩子。” 离开梵心塔后,琛华与她便在这草原上游荡,塞外人豪迈,也经常游移,并没有多少人起疑,为什么一个这几十年过去,这对年轻的夫妇依旧容颜不老,这吃奶的娃子从不长大。 贞儿不管,仍旧执着地寻找那片甜蜜温润的泉眼,呜呜抗议。他明明已经闻到了那个泉眼近在眼前,却无处入口,扯着蒄瑶胸前的衣服,大发脾气。 “好了好了,给你吃就是了,这么急又这么闹腾,真是跟你爹爹一个脾气。”蒄瑶无奈,轻轻撩起衣襟。 还不等她完全撩起来,贞儿已急不可耐地一口咬住她*,咕嘟咕嘟大口吮吸起来,红扑扑的小脸甜蜜又满足。 他并不饿,只是无赖地想要娘亲的温暖与怜爱,只吃了几口便含着*安静睡去。 蒄瑶理好衣衫,却并没有将他放回摇篮。她抱着怀里的这个小家伙,斜靠在草地上,也一起轻轻闭上了眼睛。 谁说草原的风粗粝而不解风情,现在的风便温柔得如同爱人的手指轻抚。温暖的阳光闪烁在她光洁高傲的额头,让她感觉到温暖,聆听到心的宁静。 璟华,我终于找到了。 以前真傻,我在九重天上费了那么多心机,看人眼色,苦心钻研,我就算替代了姜懿,权掌后宫与户部,也都一直不曾感觉到一丝快乐。 原来我想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在那里。 璟华,你总是那么聪明。你一早就知道我想要的,即便在我自己都没有看清的时候,你就已经了然于胸。 是的,我一直在寻找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生活。 故乡,白云,自由,宁静。 这里的青草甘美肥沃,这里的牛马悠闲自得,这里的每一阵风,每一次日落,都美得让人心醉。 谢谢你,璟华。 我要的就是这个,一个家,有夫有儿,心归属的方向。 怀中小儿嗯了一声,腮下圆圆嘟嘟,流着清涎。 蒄瑶温柔地拭去孩子口水,又下意识地去摸了他胸前挂着的那片贞鳞。 他叫贞儿,轩辕贞。 璟华,是不是个好名字?我和琛华一起取的。我们都觉得这个字送给他,再再合适不过。 他是个幸运的孩子。那片伤痕累累的贞鳞,如今竟成了他的护身符,自出生起就挂在他胸前。我们每个人都遍体鳞伤,灾难重重,却成全了他这一生无忧无怖。 草原日暖,轻风摇曳。蒄瑶夜里常起来喂奶,着实有些困顿,此时抱着孩子心神安满,便也打起了盹。 直到日落,琛华回来,见母子俩还睡得香甜,微微一笑,将两人抱进帐中。 他已完全是关外猎户的打扮,黑了许多,也瘦了些。塞外的风将他往日保养精细的皮肤吹得糙了,却更添英武雄健之姿。 “怎的在外头就睡着了?是晚上贞儿吵得你睡不好?”琛华蹙眉,将孩子接过去,放在小床上。 “我就说你不能惯着他,半夜里喝奶吵得你不得安睡!要哭就哭去,哭多了自然就不哭。”琛华忿忿道,“我听木达娘说了,月内休养最是重要,若歇不好那可是要落下病的。” 蒄瑶笑,眼前的男人在外头看似成熟稳健,回到屋里仍旧是以前那个长不大的三殿下。他看似与孩子斤斤计较,但蒄瑶知道若自己不在,他照顾起来也极是稳妥。 “那是凡人流传下的规矩,我们龙族从未有过什么月内不月内的说法,你也会跟着信,真是。”蒄瑶轻笑。 “那也不能吵蒄瑶安歇!他倒好,想吃就吃,吃饱了就睡,不分白天黑夜的成天霸着你!”他依旧怒气不减。 “孩子要吃是好事,当娘哪个能不受累?”蒄瑶笑,替他解下身后弓箭,“你这话倒像是在与孩儿吃醋,叫人听着好笑。” “我哪有与他吃醋?我只是觉得有了这小家伙,蒄瑶你理我的时间都少了。”琛华终于承认自己的小委屈,可目光一落到孩子娇嫩的睡颜上,又瞬时软了下来,融为潺潺春水。 蒄瑶轻轻靠在他怀里,柔声道:“原来是我忽略了殿下,那是我的不是,殿下觉得臣妾该如何弥补呢?” 琛华紧紧搂住她,将吻印在她唇上。她的腰肢仍如少女般纤细,盈盈不胜一握。胸前却蓬勃了不少,柔软馥郁,甜腻芬芳,如一朵盛至极美的花又孕育着甸甸果实,吸引着他意乱情迷。 琛华搂着她,埋首于她胸前,嗡嗡道:“蒄瑶,我们再生一个。” 蒄瑶失笑,轻轻推开他摸上来的手,笑道:“你呀,就是没个正经。快些去外头灶上看看,我饿了,想吃羊汤。” 琛华小有失望,但一听蒄瑶饿了,立即快步去帐外,准备晚餐。 他已不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纨绔公子,蒄瑶在塔下生产,那凄厉惨痛,令他恨不能杀了自己。如今更是将她捧到了天上,里里外外,一把操持。 他不知哪里听来,说生了孩子后,要悉心伺候月内,好生调理。便不许她下床,不许她操心任何起居饮食。莫说生火做饭这些基本的,便是烹羊宰牛,建房搭屋也做得像模像样。 除了给孩子喂奶,他几乎不准她动手做任何事,甚至连孩子多吵她一些睡眠,都要不高兴。 不过三两下工夫,琛华已将那炖了一下午的羊汤端进屋来。草原上的羊,肉质肥嫩,鲜美不膻,一锅汤漂浮了满屋的醇厚香气。琛华又不知哪里变了两瓶酒出来,压低声音兴奋道:“今日去市集,用羊毛换的马奶酒,一会儿蒄瑶你尝尝。” 蒄瑶将桌上收拾干净,摆下粗陋的碗筷,轻笑道:“我还在授乳,若喝了酒,一会儿连你儿子一块儿醉了。” 琛华笑道:“我们轩辕家的男人,哪能没有酒量!我大哥、二哥都是千杯不倒!” 他说着,还真的拿了筷子小小蘸了一点,润在贞儿的小唇上。 贞儿仍闭着眼睛在睡,迷糊中小嘴砸吧了一下,似是意犹未尽,一面却又被浓烈的酒味刺了鼻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没轻重的,他还不到百岁!”蒄瑶忙啐了他一声! 琛华却哈哈大笑,逗弄着孩子圆鼓鼓的肉腮道:“看来有点小酒性呢!贞儿,长大了可要像你二伯那样,好好地守护这天下!” 门外一个声音朗朗响起,“这句话说得好!我若告诉二弟,定能让他欢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七)血缘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随着慨慨然语声,帐帘儿一掀,玹华大步走了进来。 琛华微微吃惊,本能地往边上一闪,下意识地将蒄瑶与贞儿护在身后。 他与这大哥并不如与璟华亲近。姜懿立后的时候,玹华已经很大了,亲眼看着母妃尸骨未寒,父君转身再娶,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便怎么也好不起来。 琛华也是个机灵人儿,太小的时候还看不明白,骄纵管骄纵,但对两个哥哥都是一般的贴心贴肺。等到大些了,便自然而然地偏爱黏着璟华,对玹华也有些故意疏远。 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在胤龙先祖的遗迹中,双方拼尽法力,互搏性命。再然后,璟华将琛华软禁,玹华又一直隐藏身份,是以再未正式相逢。 “大哥,你怎会来?”琛华惴惴,喜忧参半道,“你怎知我们住在这里,是二哥说的吗?他为什么没来?” “你二哥刚刚大婚,又政事缠身,走不开。”玹华随口敷衍道,接过蒄瑶递来的茶。 她一路低着头,眼前来人是如假包换的轩王,而她也曾是名正言顺的轩王妃,此时相见真是极为尴尬。 玹华却大大方方,接过了朝蒄瑶一笑,道:“多谢弟妹。” 此言一出,让琛华与蒄瑶都松了口气,琛华僵硬的身体也略略放松下来。 玹华四周打量,琛华他们住的不过是关外极普通的一座毡房,四周用来支撑的哈那断了几根,来不及修补,几片毛毡也旧得可以,有破洞的地方勉强糊了块别的颜色的毯子挡寒。 而蒄瑶用来给他敬茶的水杯也甚是鄙陋,不但掉漆,还磕磕碰碰的缺了口子。 玹华暗暗感慨,曾经镶金缀玉、娇生惯养的三殿下竟能安于此间,看来确实已浪子回头。 “大哥来坐,我这里地方小,只好委屈大哥了。”去除了最开始的局促后,琛华显得很是高兴,小麦般的肤色上又露出最以往那种纯真的笑。 他麻利地收拾出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热情招呼玹华坐下,就像一个孩子请大人来检赏自己完成得不错的功课。 “你就住在这里?”玹华问。 “是啊,也常常搬地方。你知道,贞儿总是长不大,一个地方住久了,难免会引来怀疑。但这里是蒄瑶以前的故乡,她喜欢塞外的生活,所以我们基本都游荡在这附近。”琛华笑着解释。 “贞儿?”玹华微笑,“你起的名字?” “是啊,二哥将自己的贞鳞送了他做护身符,我觉得用这个做名字也挺好。”琛华起来,殷勤地替玹华添茶,回头吩咐道,“蒄瑶,你将贞儿抱来给大哥瞧瞧。” 襁褓中,是一个健康又非常周正的男婴! 他虽闭着眼睛,但天庭饱满,鼻正口方,明显继承了轩辕家得天独厚的好相貌,长大了想必也是个惊天动地的美男。 小家伙睡意正酣,梦中不知见到了什么,咧了嘴咯咯直笑。 玹华虽满腹心事沉沉, 也在看到这个漂亮的小婴儿时心中也泛起柔情,嘴角不由含笑。 “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比你小时候还要讨喜!”玹华轻声道,似是怕惊醒他的好梦。 “大哥,你抱抱他!”蒄瑶微笑道,主动将孩子递给玹华。 “啊,他睡着呢……”玹华犹豫。 “不打紧,他睡着了打雷都不醒。”琛华看似抱怨,眸中却满是怜爱之情,“能吃又能睡,一不乐意咧嘴就哭,可坏透了!” 玹华哈哈大笑,“这么任性,可是像三弟你么?” 玹华小心地接过孩子,让他睡在自己臂弯里。这小鬼头果然能睡,只是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便又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 血缘真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 这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流淌着琛华的血脉,挂着璟华的贞鳞,如今又抱在玹华的手里。 他小小年纪,尚不会开口言语,但已拥有最了无比神奇的法力,轻易化解了玹华与琛华几千年来欲说还休的心结。 争宠、嫉妒、比斗、倾轧、水火不容、殊死相抗……那些本不该有的,豁然冰释。 维护、偏袒、担当、辅佐、手足情深、患难与共……那些一直被忽视的,再度想起。 “真是个好孩子!”玹华摩挲着他胸口挂着的那片贞鳞,语声发紧,喃喃道:“你们如今阖家圆满,二弟看了不知该有多喜欢!” 琛华面色一滞,刚要开口,却见贞儿胖胖的小脚瞪了几下,口中“嗯嗯啊啊”似乎要醒。 “蒄瑶你将孩子抱去外头哄哄,我与大哥喝两杯。”琛华使了个眼色,道。 玹华盘膝坐下,笑道:“这才对,我还当我没有来得及准备见面礼,三弟便连酒都不让我喝了。” 家里没什么像样的酒盏,琛华现在也不讲究,直接拿起一瓶酒甩给玹华,沉声道:“好了,如今只剩你我兄弟二人,还请大哥坦率相告,今日此来究竟为了什么!” “不就是来看看你们吗?”玹华故作轻松,“你和蒄瑶不声不响就让我做了大伯,我来看看小侄儿不行么?” 琛华眉头微蹙,轻讽道:“大哥若是存心探望贞儿,又怎会连见面礼都忘记准备?” “呃,我来得匆忙,勿怪。” “因何事匆忙?”琛华见玹华言辞闪烁,心中忧惧更甚,语声发颤道,“你实话说,可是我二哥出了什么事!” “没有,他很好。”玹华咬牙,又猛灌一口烈酒,“他只是有些忙,脱不开身,才嘱我来看你们过得如何。” 玹华不惯说谎,扯了这几句便心情烦躁,又是一大口酒咕咚灌下去,如此三两下,琛华还没喝一口,玹华手里的这一瓶就已见底。 琛华默默注视着他。 玹华说谎的技巧极不高明,比起自己或者二哥来说,要差得远。 他今天有好几次提到了二哥,却都欲言又止。他不断强调说二哥很好,却一次比一次苍白无力。 二哥一定出了什么事! “既然如此,那我也放心了。”琛华不再追问,与玹华干了一口,平静道,“大哥请回去转告,说我与蒄瑶过得很好,等贞儿再长大些,便带着孩子阖家拜望。” 玹华点点头,勉强挤出个笑容,“贞儿一瞧便是个有出息的,你好好教养,说不定将来我们轩辕家便要指着他了!” 他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不耽误你与弟妹休息。” ------------------------------------------------------------------------------------------------------------------ “你与大哥说些什么?怎不留他用了晚膳再走?” 帐外,蒄瑶挽着琛华道。 琛华望着玹华消失的万里层云之外,眉头深蹙道:“九重天上只怕出了大变故,大哥他哪里还吃的下?” ------------------------------------------------------------------------------------------------------------------ 玹华踏上云头,就将自己狠狠骂了一顿。 他是来搬救兵的。 来之前,他想好要说服琛华跟着自己回天庭,想好由他们两人联手消弭望星阁中戾气,为璟华争取个一日半日的调养时间,好过他日以继夜,极度虚耗。 他想好,这是他们胤龙族的大劫,不能由璟华一人担着,凡是姓轩辕的,都该各尽其能。 他想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他甚至还想过若琛华执意不肯,该如何狠狠地骂他,骂他自私、冷漠、不懂体恤。 可那些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他自己缩了回去,连提都没提。 他看到了如今的琛华。 看到了他的妻,他的儿,他的家。 琛华已脱胎换骨,不再是宝庆宫中那个奢淫无度的骄纵皇子,他在他小小的帐篷里,用亲手熬的羊汤招待自己,他用自己剪下的羊毛换了马奶酒请大哥品尝。 他欣喜且骄傲地抱着未满百岁的娇儿,细细碎碎说着他的生活,说着关外的风土人情,说他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那顶小小的毡房是他的家,是他为自己的爱人与孩子撑起的小小天空,他站在前头挡风遮雨,不让身后的他们受到半点伤害。 这样的琛华,让玹华怎么忍心开口,说要他放弃现在这样安乐无忧的日子,跟他回到天庭,重新置身于血雨腥风中? 他是好不容易才解脱的!在漂泊了经年的暗黑中找到一方净土,找到美好与温暖,自己又怎能残忍地命他抛下娇妻稚儿,重新跳回到深渊里? 他做不出来,他说不出口。 南天门上朔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袍,几名士兵躬身向他施礼。 “参见轩王殿下!” 璟华虽不再掌帅,但兵部的规矩向来严明,士兵的动作英武利飒,喊声嘹亮整齐。 玹华在南天门口踯躅了一会儿,又返了出来,直奔泗水阁而去。 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琛华没能跟着回来,但青澜在啊。尽管璟华一再叮嘱要保存兵部实力,但如今事急从权,让青澜与自己联手,帮忙顶这么一两天也没什么要紧。 他还没到泗水阁,便看到青澜急急奔出来,差点与自己撞个满怀。 “玹华,看到璟华没有?” “没,我刚从下界回来。怎么了?” “璟华让我在泗水阁等他,有要事相商,可我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仍人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八)绝情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与青澜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眸中读到忧心忡忡。 璟华向来守时。 多年的戎马生涯,更令他精准得分毫不差。 迟到对他来说,已经极不正常!更何况迟到一个多时辰,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玹华面色铁青,“那你怎么还愣在这里?还不派人去找?” 青澜咬牙道:“到处都找不到,问了守卫,也没见他离开天门!” 玹华神色一黯。 妙沅已经跟他提了多次,说璟华最近的情况不好,最好时刻有人陪在身边,以防他突然发病时无人知晓。 玹华自然如奉圣旨,但璟华对此举极为反感,总是将他赶走,再多说几句,便要大发脾气。所以玹华只好远远地跟着他,或者算好了时辰,默默守在望星阁外。 但今日自己下了朝便去嘉峪关,如果璟华恰在那时病发,可能已经在望星阁中昏迷了一个多时辰…… 他心中陡然慌乱,如坠悬崖冰窟,乱步朝外奔去,边跑边朝青澜道:“快随我去望星阁!不,我去望星阁,你速速去找阿沅来!” 他才仓促疾奔了两步,一乘御辇已经泗水阁外停下,璟华缓缓走下。 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大哥去望星阁做什么?” 玹华愣了一愣,“二弟,你还好么?” “很好。” “青澜说等了你很久,我怕你……” “有几份公文急着要批阅,我便耽搁了一会儿。”璟华的语声喑哑冰寒,不带任何情感,“大哥觉得我迟来了一会儿,有何不妥么?” “没有,你没事就好。”玹华暗吁了口气,“呵呵,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璟华正快步走入泗水阁,却在听到玹华的问话后明显不悦,转过身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遂低低道:“大哥应该晓得,背后诋毁、胡乱猜度可是动摇朝纲的大罪。” 玹华心头一惊。 他料不到璟华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严词厉色,孤傲无情。 他不禁朝璟华看去。 没错,这确实是他的二弟没错。 他仍是极度憔悴,狭长凤眸下是一片淡淡阴影。苍白如玉的俊颜因消瘦而显得棱角分明,流露出为人君者的桀骜与锋芒。 他就走在自己左侧前方一点的位置上,一路上虽竭力挺直背脊,也刻意加快脚步,但仍能清楚听到他隐在凌人盛气后艰难急促的呼吸,及一直努力压制的低咳。 二弟他,应该只是太累,脾气不好。玹华想。 大劫将至,敌我未明,二弟他不想让人晓得他的病况,以防生变。他最近殚精竭虑,体力及精神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可以理解。 玹华未做多想。他向来豁达,并不会计较璟华对自己的态度。 一个人再强大,也总有软弱的时候。之前璟华在云梦泽、在菩提镇都曾遭遇过低谷,那时候他脾气也不好,素来淡雅温和的一个人变得周身是刺,动不动就张开浑身的尖锐,冷嘲热讽,大发雷霆。 如果对自己发发脾气,能排解他的压力的话,那便发好了。 他是大哥,他会豁出命去守护这个弟弟,只要璟华能安然渡过这个天煞劫,怎么样都可以。 ----------------------------------------------------------------------------------------------------------------- 玹华在想这些的时候,璟华已言简意赅地交代完对兵部的部署。青澜跟着他多年,两人早有默契,只要璟华说一两个字,青澜便心领神会。 结束了青澜那边的事,璟华转头向玹华道:“大哥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并没什么。我方才是来找青澜的。”玹华道。 “找青澜做什么?”璟华眉头微蹙,本能的警觉。 “我想找青澜与我联手,替你消弭今日望星阁中的戾气,你便休息一天。”明知会引来璟华震怒,玹华却仍坦言道。 果然,璟华色厉内荏,“不可!” “为何不可?” “青澜……青澜他……”璟华刚张口,却陡逢一阵剧咳,直咳得脸色发青,才勉强止住,喘息道:“如今敌我不明,兵力珍贵,万不可动摇!青澜他,必须保存实力!” “耽误不了什么事!”青澜道,“你日日急耗自己灵力,我不过就一天!” “一天都不行!”璟华脸色发白,一字字道,“军令如山,我看哪个敢抗命!” 他站在那里,目无表情地望着两人,语声冰寒,整个人就像是玄冰寒玉雕成,苍白冷硬,散发着无比冷冽的气息。 “望星阁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们费心。青澜,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璟华淡淡道,清俊凤眸也如凝固的冰潭,掀不起无一丝波澜。 他转头对着玹华,面无表情道:“上次大哥对我说想要退隐三界,我准了,明日你便带着沅姐姐离开吧。” 不待二人回答,璟华已大步走出泗水阁,宽大的素白袍服掀起层层叠叠衣浪,留下一个漠然果决的背影。 “璟华,你开什么玩笑!你……” 御辇脚程极快,玹华愣了一愣,再追出去,只看到御辇匆匆飞驰的影子及几朵被抛在后头的白云。 “璟华他,许是心情不好,你看那么多事都压在他身上。那个秋岁寒、冬岁寒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鬼名堂……”青澜拍拍玹华,“玹华,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他最近太累了。”玹华笑笑,“我才不跟他计较!这家伙就是口是心非,你看着吧,不到晚膳时分,他就会来跟我道歉的!” “就是嘛,本来就是一家人!走,我们去喝两杯!璟华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东挑毛病西挑眼,我也被他骂了好几次!” 青澜说着,却发现玹华死死地盯着地上两条印痕。 那是璟华乘坐的御辇留在地上的细细痕迹。青澜疑惑道:“怎么了?这御辇有什么问题不成?” 玹华不答反问道:“青澜,你看见璟华坐过几次御辇?” ------------------------------------------------------------------------------------------------------------------ 很少。 璟华向来很少乘坐御辇。 他生性低调,虽然贵为天帝,但除了一些宗礼大典的规定外,能不坐尽量不坐。他不喜欢被一群人前呼后拥伺候着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自在,就像他如今宸安宫里也只有长宁一个下人而已。 二来他修为也高,驾云速度快得很,御辇要起驾停驾,路上若见到别的乘辇,还要连累别人停下为他让路。 他觉得这样很是麻烦,他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他的专座御辇也就是以前他不在的时候,他的木偶替身坐过,真正自己坐的次数,只怕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但今天,他却是乘着御辇去的泗水阁,又从泗水阁坐着回到望星阁。 因为驾不动云。 关上望星阁的大门,璟华几乎立即扑倒在地。 细细密密的冷汗迅速布满额头,又不消片刻,便已如雨般从苍白的面颊上一滴滴往下淌。 唇色又成紫绀,他死死地咬着牙,紧拽住心口衣襟,无力地想命令那里能安静一点。 可是没有用,那条赤练巨蟒又蹿出来,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肆意撕咬,拉扯,张牙舞爪。 常年练就的隐忍让他不会因为疼痛就抵受不住,甚至只要他再专注一些的话,他连*都觉得没有必要。 但现在,令他不安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痛苦,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他怕的是如此高频的发作会令他越发虚弱,失去斗志,失去胜算。 他本来就没有多少胜算。 汗水一滴滴淌下,在他躺着的地方跟前,形成了一小滩水。 而心口的绞痛仍旧没有好转迹象。 眼前渐渐开始发黑,身上飘飘忽忽,除了一颗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还痛得不知疲倦外,身体的其它部分都已感觉不到。 是不是该让沅姐姐给自己再配点药,虽然最近她的医术有些退步,那些药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作用,但毕竟她是世上最好的大夫,如果加大剂量的话,应该能起到点效果的。 眼前越发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到了极致,他竟觉得冷,夏日里不自禁地打着寒颤。 疼痛已经从心口蔓延到背部,包括整条左臂,他不得不换了右手来顶住胸口,却又觉得身上没有哪处不痛,根本顾不过来。 为什么还是不行? 他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上,空茫地睁大眼睛。 他不怕痛,也不怕死。 但现在他不能死!不仅不能,还必须要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来对抗那个对他启动了天煞劫的人! 不管是黄帝,还是其他谁!任何一个上古神都拥有无法想象的恢弘法力! 如果没有胤龙翼,他根本连战斗的资格都没有!但现在就算有了,也无济于事! 上一次妙沅替他分析过,虽然她是来警告的,但他向来聪慧剔透,三言两语间立刻从她的话里捕捉到蛛丝马迹。 妙沅说胤龙翼之所以在先祖身上能发挥出通天彻地之能,而在他身上只是勉强续命,其差别在于他自己。 他被赤胆情侵蚀太甚,心脉肺腑一损再损,胤龙翼的神力至少有一大半都耗在挽救这些徒劳上,自然令威力大打折扣。 那么反过来,倘若自己能控制心疾不再发作,或者干脆像修炼《独孤》一样断情绝念,是不是就能将胤龙翼的神力发挥到极致,而令自己战力数倍提升呢!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最坚不可摧的身体!最浩渺无边的法力! ------------------------------------------------------------------------------------------------------------------ 新书已发,欢迎登陆火星围观“不准时光倒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十九)傲气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有句话说的很对。 轩辕璟华,向来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比如他看着温和有礼,但其实脾气很坏。他看着睿智卓绝,但有时候愚不可及。 又比如,他看上去谦谦公子,但其实骄傲透顶,从没有服气过任何人。 他总觉得自己能做到许多事情。这世上的事情,只要他想去做,就没有他做不到的,就一定能做到最好。 他生来体弱,当初师父收他为徒,也没有打算传他武学,只想教他佛法,可他偏偏练就了一身举世无双的武艺,做了兵部的大帅,还司了战神! 又比如,从没人能从五雷极刑下逃生,能捡回条命就已经知足了,可他偏不,他觉得自己能站起来,还能在三年内恢复如初,迎娶他心爱的女孩! 一件件,他都做到了。 这更滋生了他的傲气,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就像现在,他想要彻底摆脱这个老给他拖后腿的破烂身子,不再为情所扰,不再触发心疾,然后全力以赴地与强敌一战! 为了整个胤龙族!与当初强夺去他神翼的人放手一搏! 那本是属于他们胤龙的东西!那个契约本来就毫无道理!先祖为了天下苍生,忍辱偷生这许多年,更害得他们胤龙世世代代都被蒙在鼓里—— 被一片美其名曰的贞鳞,愚弄到现在! 来吧!那个因为他违背了契约,而要对他启动天煞劫的人!如你不来,我也会来找你! 替先祖报仇!替族人雪耻! 这是璟华暗自做的决心。但要做成一件事情,光凭决心是不够的。璟华深谙此理,这也是他比别人更容易成功的原因。 因为,他还有方法。 他的傲气冲天,但他的方法却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赤胆情,这辈子是治不好的。他也不作妄想。 而《独孤》上说的那种封闭心脉的法子,沅姐姐看也没看就扔还给他,说此法不可行,因为就以他那两根颤颤悠悠的心脉,好好护着都已如履薄冰,哪经得起他再胡乱折腾? 所以这几天,他琢磨了另一个法子。 就是人为地控制自己情感,不动情, 不动念,模拟心脉被封闭的状态,从而达到修炼《独孤》一样的效果。 这种办法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但之前他曾成功地用模拟的贞鳞替代原贞鳞,撑了一段日子。所以他又自信地认为,只要封闭做到位,短时间来讲应该也是可行的。 他这几天,试了一试。 效果?呵呵,刚才不是看到了吗?不但没有封闭住情感,反而因为自己对大哥的呵斥而惭愧于心,心疾反扑更甚。 这还仅是在大哥和青澜身上的反应,若对着沫沫或者以后那个秋岁寒,必定更招架不住! 难道真的要去修炼《独孤》吗? 那渡劫之后怎么办呢? 真被沅姐姐说中,死了倒罢了,但倘若还侥幸留了条命的话,难道就对着沫沫断情绝念一辈子? 不不不,绝对不行! 让沫沫面对那样一个自己,就和以前的木偶傀儡一样,她一定会发疯! 可若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如此急剧地消耗灵力,自己撑不过一个月,但将戾气降到正常范围内,可以让大哥他们替自己来消弭的程度,还需要整整四十多天。如果预估得没错,那个躲在暗处而启动天煞劫的人,一定会在一月后,也就是自己耗尽灵力,最为虚弱的时候发动攻击! 如果在那之前,还不能够激发出胤龙翼的最大威力,那不仅自己、整个天族、整个三界也将同时面临覆灭! 血流成河,白骨成枯! 而到了那种时刻,感情就成了全世界最没用的东西! ------------------------------------------------------------------------------------------------------------------ 璟华这两日的奇怪变化,阿沫并不知情。 他本来还发愁自己刚开始进行情感封闭的训练,基石还不稳固,若阿沫缠上来,抱着自己亲亲闹闹的,定然要前功尽弃,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 他又想躲到涵澹阁或者望星阁过夜,但巧得很。阿沫这几天早出晚归,基本都不在宫里。 而每次回来,也像是累得不行,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就像白天去干了一天的苦力。 璟华自然不放心,派人跟去瞧了瞧,回禀道,天后娘娘正向夸父尊神讨教本领,日日形影不离。 璟华失笑。 这个沫沫,倒是勤学不辍。自己最近焦头烂额,没空教她,她立刻又另找了个师父,不耽误功夫。 也好,就让她忙去吧。这样自己也能安心加紧修炼,准备最后的大战。 ----------------------------------------------------------------------------------------------------------------- 滟澜渡外,阿沫一鞭挥出。 湖中绿水宛如一枚硕大光滑的碧玉,可她这一鞭之后,湖面就像被篆刀在印章上剔下印子,整整齐齐被切割成一块块,流水不流,波澜不兴。 她以鞭为笔,在湖中心写下一个“夸”字。 湖中锦鲤惊慌四散,却被封闭在那一个个笔画的区域里,一旦游弋到边界处,就悻悻地退回来,怎么样也跨不出不去。 “夸父爷爷,你看我这招‘断水’如何?”阿沫收了长鞭,放那些鱼儿自由,得意洋洋问。 夸父略有动容,点头嘉许道:“小妮子厉害!想不到你们西海苍龙竟也能出修为如此高的后辈!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阿沫不服气道:“我们西海怎么啦?我修为还不算什么,我青澜哥哥更厉害呢!夸父爷爷不准看不起人!” 夸父笑眯眯道:“我哪有看不起,你们这些后生小子一个比一个厉害,你那漂亮的小夫君我就更加不敢小看!” “璟华修为是很高的!但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 阿沫眨眨眼睛,甜甜道:“夸父爷爷,你可是上古的神祗,和伏羲爷爷、女娲娘娘他们一个辈分的啊!怎么可能叫璟华给轻易封印了呢?那时候他还没有胤龙翼,就算像现在有了胤龙翼,也不能是你对手啊!” 夸父哈哈大笑,道:“小妮子,你觉得我修为很高?” “是啊,你是上古神啊!” “上古神,也未必个个修为精湛,沽名钓誉者大有人在!”夸父冷笑。 “啊,那我们今天不练功了,夸父爷爷你给我说说上古神的故事。” 阿沫击掌,叫人送来一些瓜果美酒,两人便在湖边的瞻玉榭中,舒舒服服躺着聊天。 “上古神嘛,在你们眼里一个个惊世骇俗,那是因为年代久远了,见不着真身,许多事情给传得神乎其神,越描越邪乎!其实,还不就是个正常人儿!不过生得早点儿,岁数大点儿!” 阿沫“嗯嗯”听着,将切好的青芒递给夸父,撇嘴道:“可那么多神的传说,总不见得都是胡编滥造的吧!我看夸父爷爷的修为也很高啊,我猜一定是那时候你给他放了水,否则他怎么都不可能把你封印住的!” 夸父笑道:“你这小妮子说话就是讨人喜欢,放水么,哈哈……是有一点!不过小子修为确实也令我惊讶,那一架让我打得痛快,谁输谁赢,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阿沫道:“夸父爷爷,你的修为在上古那些神祗中,能排第几?” 夸父摇头,“排不上号。” “怎么可能?”阿沫不信,“你那时候追云逐日,一气饮干了黄河渭水。卯日星君一听说你跟我回了天庭,吓得连躲了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夸父哈哈大笑,“哎,年轻时候干的蠢事!追个太阳有什么了不起,跟修为是两码事。我跟你说,倒不是我谦虚,我的修为在上古诸神中确实算是末等,不过仗着身量高大,唬唬人罢了!” “我不信!” “不骗你!”夸父坐起来,把两个西瓜一口塞进嘴里,认真道:“天道守恒,上古神祗是自创世来的第一代神明,都须严苛遵守,所以其自身所长与弱势也互有制约。 比如我,我选择了代代相生不灭,从上古一直活到现在,以后还会一直活下去,所以我就注定不会有惊世骇俗的修为。 但反过来,我既然修为不高,又要能在乱世中苟活,所以我出生时就被父亲幽冥之神下了护身咒言,若想伤我,必须先自戕八十一剑,以血祭天,接下来的攻击方才有效。” 阿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因为这个护身咒,所以夸父爷爷一直就没有遇到能和你一战的对手,百万年来,太过寂寞,这才对璟华放水,让他得偿心愿。” 夸父笑眯眯道:“算是吧!小子资质不错,若再打下去,他就流血流死了,我还真舍不得。” 阿沫勉强笑了下,却闷闷的低头不说话。 那一场大战她未曾见过,那时还根本不认得璟华。但后来听青澜哥哥说起过,今天又听夸父亲口承认。别的不说,光“自戕八十一剑”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她心惊胆寒。 她的璟华,流了那么多血,那么拼命—— 竟然是为了要娶一个别的女子! 纵然时过境迁,如今他们已经好事成双,但现在想起来,仍叫她的心止不住颤抖。 不,她一点也不嫉妒,她连吃醋都没有。 她只是心疼他曾经吃了那么多苦,又恨自己认识他太晚,没能在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 “小妮子,想什么呢?”夸父见她闷闷不乐,拿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就像摸一只伤心的小兔。 “小子纵然受了些罪,但好在不是娶上你了嘛!男人么,不付出点代价,娶回来的媳妇就不晓得珍惜!”夸父张冠李戴地安慰着,又用胡萝卜般粗的手指捏了一颗樱桃送给她。 阿沫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再度抬起头来,娇俏面容上已重新展开笑颜,“嗯,我没事啦。夸父爷爷,你再跟我说说上古神的故事吧,谁的修为最高?是黄帝吗?” ------------------------------------------------------------------------------------------------------------------ 夜三新书“不准时光倒流”,已在火星连载,感谢新老读者支持!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二十)决心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璟华有他的决心,阿沫自然也有她的。 出奇一致的,她不但有决心,也有她的方法,并且已经在实施中。 日日缠着夸父,自然不是因为好玩。 她偷听过璟华与玹华、青澜他们的密谈,得出的结论是,既然那个天煞劫是为了要惩罚他违背先祖契约,那启动这个劫数的人,十之八九应就该是当年订下契约的黄帝没错。 再加上耗时七年,动用了五湖四海的流水只为洗去身上神的仙泽,就更对得上号! 阿沫很高兴。知道对手是谁,那就简单了。 因为她的决心,就是要杀掉那个启动天煞劫的人! 她向来胆子大得叫璟华害怕。 杀个上古神对她来说,也不是多不敢想的事,谁让黄帝要动她的男人呢? 敢动我的璟华,那就只好杀了你!我不管什么契约不契约,也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我只知道我要保护我的男人,谁都不可以伤害他。 当年璟华的父君想害他,我也没丝毫犹豫,现在就更不会。 所以,她忙得连家都不回,日夜苦练,精进修为,白天还黏着夸父,旁敲侧击地想多知道一些关于黄帝的事情,他的功法、修为、致命弱点,所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夸父摇头,悠然神往道:“上古诸神中,自然以兵主蚩尤的修为最高,铜头铁额,骁勇善战,统帅九黎!兴农耕,冶铜铁,四海八荒中哪个不服,哪个不赞!即便最后中了黄帝的暗算,兵败涿鹿,其头颅也化为血枫林!其像悬于战旗之上,诸侯亦不战而降!” 阿沫看他说得心潮澎湃,不禁撅嘴道:“可蚩尤是坏人啊!修为再高我也不喜欢!” 夸父面色沉下来,那巨大的五官陈旧沧桑,如斑驳石像。他的声音也像是冷漠了些,透着攒了亿万年的痛愤嘲讽。 “蚩尤是坏人,黄帝就是好人么?是好人还能生生砍了那条胤龙的翅膀?” 阿沫不响。 没错,那个黄帝,任何一本古书上歌功颂德的华夏之祖,现在是她的仇人! “我跟你说,小妮子!你有空跟着你那书呆子夫君读书,倒不如来跟夸父爷爷我聊聊天,免得被误人子弟!” 不过才一瞬,夸父又恢复成那老顽童的姿态来,叼了根梨蕉剥出白嫩的芯子,悠然道:“黄帝么,我也是见过的,除了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外,根本不堪一击!” “真的?”阿沫来了精神,兴奋道:“他很不经打么?那他比……比你怎么样?” 夸父哈哈大笑,“比我差远了!” “那……那……比我怎样?”阿沫红着脸,一咬牙还是问出声。 夸父想了想,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展开五根手指。 阿沫愁眉道:“他能一掌把我拍死?” 夸父摇头。 阿沫苦着脸道:“我在他跟前,走不过五个回合?” 夸父再摇头。 阿沫的声音更小下去,惴惴道:“五个我都打不过他?” 夸父叹了一声,“哎,你看着雄赳赳的,怎么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又晃了晃巨大的手掌,一字字道:“我是说,你只消五个时辰,就能一鞭子割下他的人头!” 这句话不是一般的狠戾,夸父说的时候表情几乎狰狞,那些他自己未曾察觉的咬牙切齿,着实把阿沫吓了一跳。 但她并未在他的神情上放过多注意,她被夸父那句话撩得心猿意马,激动得一骨碌站起来,不停在水榭中走来走去。 她抚摩着自己腕上的镯子,兴奋到声音都有些发抖,喃喃道:“我竟然能打赢黄帝?我的修为能打赢黄帝!夸父爷爷,你没有骗我吧!” “我自然没有骗你,黄帝能一统三界,从来就不是靠真本事!坑蒙拐骗而已!”夸父一口口嚼着梨蕉,轻蔑地吐出渣子。 “可是,我不晓得他在哪里!啊,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阿沫兴奋了半晌,却又狠狠一跺脚,懊恼道。 夸父斜睨了她一眼,一语道破她的心事,悠悠道:“小妮子是想杀了他吧?” “啊?没有!不是的!”阿沫被猛地戳中心事,脸色一白,忙不迭否认。 “唉……别不承认!你夸父爷爷活了那么久,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夸父正色道,“你想帮他,悄悄替他化解了那个天煞劫,这没什么不对!小妮子,你这份情感天动地,臭小子一辈子倒霉,唯一走运的就是娶了你这个丫头!” 阿沫抿了抿唇,索性大方承认道:“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是想杀了他!夸父爷爷你可得替我保密,璟华知道,铁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把我关起来,不许我乱跑!” 夸父眯了眯铜铃巨眼,遮住眸中明晦不定的光芒。 阿沫蹲在他身前,捧着自己腮帮子,眨巴眼睛道:“夸父爷爷,你既然支持我去杀了黄帝,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吧!璟华他最近撑得很辛苦,我想早早替他了了这桩心事。” 夸父仍眯着眼睛,瞧她半晌道:“你杀不了他,黄帝早死了!” ------------------------------------------------------------------------------------------------------------------ 阿沫翻白眼。 “他怎么能死呢?他不是还启动了天煞劫么?” 是夸父年纪太大老年痴呆了吗?还是年纪相隔太远有了代沟? 这么热热闹闹地说了半天,一会儿说我不消五个时辰就能杀了黄帝,一会儿又说我为璟华这么做感天动地,但现在怎么又冒出来说黄帝早死了呢? “夸父爷爷,我……呃,我不能理解。”阿沫琢磨着该怎么表达才能让老爷子明白过来,一边说一边开始加上夸张的手语,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我是想杀了黄帝,也就是对璟华启动天煞劫的人。可是如果黄帝死了,那他就不可能启动天煞劫,你知道一个人如果死了,那是什么都干不了的。” 夸父也开始学她翻白眼,但他翻得就毫无娇憨调皮可言,惊悚恐怖到无法直视。 “黄帝在洪荒后期就死了,不光是他,所有上古神祗,除了我以外全都死了。”夸父道,“那些上古神史里其它的都说得乱七八糟,唯独这点还是基本符合的。” “那还怎么启动天煞劫呢?黄帝都成飞灰了!” 夸父吹着自己灰毛球一般的胡须道:“我有说启动天煞劫的就一定是黄帝真身么?” “可当初订下契约的就是他啊!” “是他没错!但他既然已经身归混沌,就绝对没法再以真身来启动这个劫数!” “你是说他会化作别人的样子?”阿沫一个激灵,突然想到璟华也曾怀疑过,说黄帝既然拥有无上法力,又为何要煞费苦心洗去自己仙泽,而化成别人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心突突跳得厉害,是一种无限接近真相的惶恐与不安。 “真身已经湮灭,再也无法复原。但上古神祗的法力还残留在三魂七魄中。洪荒末期,天地萧条,所有上古神祗纷纷立誓,遂以身祭三界,换大地复苏,黎民百姓方得脱困,世代延绵。”夸父缓缓道。 阿沫点点头。 她沉默了片刻整理思路,遂抬起头,对夸父道:“我明白了,你是说黄帝真身在洪荒末年就已经湮灭了,但是神魄中还留了他部分的法力。如今黄帝复活,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而是换了一副皮囊,躲在暗处打算对璟华启动天煞劫,对吗?” “没错。”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他既不是黄帝的样子,也没有黄帝的仙泽,茫茫人海,我上哪去找?” 夸父眯着眼看她,“小妮子,你说最近有谁的皮囊,令你那夫君过目不忘呢?” ----------------------------------------------------------------------------------------------------------------- 秋岁寒!秋岁寒! 阿沫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拔腿就往宸安宫跑。 他长成那个样子,绝对不是偶然!绝对包藏了祸心! 但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就会是黄帝复活后的化身! 那时候,璟华虽然起疑,但亦不过以为他是被某人利用的棋子!利用他那张脸,引他病发,削弱他的战力而已! 但没想到他竟然就会是黄帝本尊! 真是隐藏得太好! 那么一个唯唯诺诺的凡人!那么一个无辜而慈爱的父亲! 如此说来,秋笛的急速衰老也是他的障眼法了!他是上古神祗化身,本来就容颜永驻,更有万古长青之寿! 他根本不需要从秋笛身上吸取什么精阳!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们相信,他是一个无辜*控的凡人,从而放松警惕! 从第一次在福临村见到他,一直到现在又已经过了月余。在这一个多月里,璟华灵力急耗,日渐虚弱。 而他呢?他又利用这一个月干了什么呢? 尽管夸父轻描淡写说黄帝的修为不过尔尔,但毕竟是三界王者,万古至尊,统一了九州四海的人!如果一个月前璟华状态最好的时候,还有把握能打败黄帝,那一个月后呢? 谁敢保证? 更何况,秋岁寒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启动天煞劫,向这个违背契约的胤龙子孙复仇!那他一开始的俯小做低,也是计算好的,他必定是要利用这些日子,或排布阴谋,或集攒力量,以期最后狠狠一击! 阿沫一路发足狂奔,觉得自己竟已惊慌到手足发颤,几次都架不住云头,几乎要撞上沿途的琅嬛崖壁! 璟华,璟华,我竟到现在才发现! 会不会来不及?会不会,拖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二十一)复活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石耳在宸安宫外求见。 长宁出来,垂首道:“石将军,陛下已经歇下了。倘若不是急事,明日再奏可否?” 石耳眉头一紧,低声道:“十万火急。” 长宁有些犹豫。 璟华今日的情况十分令他担忧。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吓人,长宁奔出去搀扶他,他都没有推辞,整个人像脱力般靠在长宁身上,挪一步都没有力气。 长宁服侍他在榻上先躺下休息。 最近陛下的脾气不好,没经准许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去请轩王妃,便只好任由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整个人气息弱得几不可闻。 隔了约莫半刻,璟华缓缓睁开眼眸,低弱道:“几时了?” 长宁小心回话:“刚过酉时,陛下要不要传膳?” 璟华照例摇头,“我没什么事,你退下吧。”遂又加了句道,“若是沫沫回来,及早禀我。” 长宁诺了一声,但又怎么敢就真的离开,不过退出了屋子,在外头守着。 隔着窗棱,看到璟华咬着牙缓缓起身。许是有些头晕,他起来后又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书案前。 那里还堆着一沓奏折,只字未阅。璟华面无表情坐下,打开一本。 长宁站着的地方在璟华书案的右后侧,瞧过去恰好能大概看到奏折上的内容。因为隔得远,看不清字,但也能看清楚这份奏折并不长,不过两页而已。 但就是这区区两页,璟华看了很久,手中握着的朱笔始终未落一字。 长宁有些担心,往他脸上瞧去。他苍白的脸孔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纤长分明的睫毛偶尔眨一下,将奏折凑得更近。 长宁吃了一惊,莫非陛下的眼睛又…… 璟华凝神看了半晌,终于放弃,将笔扔在一旁,捂着胸口压抑低咳。 这阵咳持续了很久,咳到后来胸口更剧烈起伏,他连坐都坐不直,闷声不吭趴在案上,艰难喘息。 长宁冲进去,不顾一切哀求道:“陛下,请轩王妃来瞧瞧你好不好?” 璟华眉头紧皱,已无力言语,但却勉强睁开眼睛,向长宁投来刀锋似的的一瞥。 那一记眸光清冷,足叫长宁背脊发寒。 见长宁被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璟华暗叹一声,喑哑却已缓和了语势,安慰道:“没有怪你,只是……不用小题大做。” 他仍是不肯去唤妙沅,长宁怕惹怒他,也不敢再提,只得惴惴地服侍他重新躺回榻上。 璟华心中烦躁,刚躺下便又将长宁赶出去。听着屋里断断续续低咳,长宁在外头如坐针毡,想去找阿沫回来令他莫再硬撑, 却又实在一步都不敢离开。 石耳便是在这时候求见。 他跟了璟华多年,长宁的推搪之辞怎糊弄得过他去,当即便瞪了眼睛道:“你先去通禀陛下,说我有紧急军情,陛下定然会见。” “陛下他,真的歇下了!” 石耳进了一步,板起脸道:“陛下亲口吩咐,要我查的这件事,只要有眉目,随时禀报!长宁你莫误大事!” 长宁仍是幼童身材,在身高马大的石耳跟前,便如小鸡崽般,被他逼得立刻往后退去,嘴上却仍旧不软,犟道:“陛下忙了一天,确是累了,麻烦石将军再稍等片刻,误不了事。” “你敢!”石耳脾气火爆,一怒起来更显得面目狰狞。 “都给我闭嘴!”玹华衣袂飘飘,大步走进来,压低声音喝止道:“知道陛下在休息,还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两人立刻乖乖不响,玹华这才松了口气,刚想问石耳到底什么情况,却听另一个更高更尖利的声音,一路叫进来,“璟华!璟华……” 阿沫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奔进来。玹华吓了一跳,紧奔几步去接她,却被她一头撞进怀里。 “大哥,不好了!”阿沫惊魂未定,“秋岁寒,原来他就是……就是……” 石耳闻言,顿时脸色一变,“我要通禀陛下的,也是这个秋岁寒!” ------------------------------------------------------------------------------------------------------------------ 玹华离开金钟国的时候,逼秋岁寒发了一个誓言。 他以自身法力补足了秋笛被吸走的元阳,助秋笛恢复了青年人的容貌健康,但同时也逼秋岁寒答应,从此带着秋笛远走天涯,不得再在璟华跟前出现。 秋岁寒欣然接受。 这算什么条件? 已经过去快二十年,那个年轻的公子,他都已经忘了。现在被玹华一提才约莫记起来,他是和他娘子一起来的,还有就是他的脾气不好,态度很冷。 秋岁寒很莫名,那根本就是个陌生人,有什么好见的?以此生不再见他为条件,换自己亲生儿子一条命,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他忙不迭答应,怕玹华一会儿想明白了又反悔。 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普通凡人。 为了一日三餐、生老病死而愁苦烦恼,有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会去村口的土地庙里拜一拜,或者找瞎了眼的算命先生替他做个决定。 他绝想不到,原来自己的一张脸长得和上一任天帝一模一样! 他也想不到,自己的这张脸,还是当今天帝的致命弱点!亲者痛,仇者快! 这辈子,他遇见过几件蹊跷事儿,比如莫名其妙在隔壁镇上过了一夜,一夜之后,就发现已过去了七年,儿子也猛长了七岁。 又比如,他为什么总是不老,精神越来越好,力气越来越大。可他的儿子却慢慢地赶上自己,开始变得像自己的弟弟,然后又慢慢像自己的哥哥。 他还总是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人。比如二十年前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推了自己一把的年轻人,又比如今天这个一上来就掐了自己脖子的年轻人。 哦,对。掐脖子前他已经介绍了,说他们俩是亲戚。 可见这一家子,脾气都不好。 秋岁寒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完全不想去弄清楚这些蹊跷是怎么回事,也不想问为什么秋笛会突然早衰,而为什么玹华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就能把他治好。 他只想这所有的蹊跷都尽快过去,然后他就带着儿子,随便找个地方,相依为命就好。 玹华的法术很灵验。秋笛不但恢复成青年的样子,连之前因惊吓而成的癔症也一并治好。父子俩谢了玹华,便收拾了东西。秋家家徒四壁,收了半天也不过就两个行囊。 玹华一路蒙了他们的眼,带他们飞到瀛洲一座深山里才放下来。他遣土地好好照料两人,生活优厚,衣食无忧。但却画地为牢,说是隐居,其实就是软禁。 虽然当时并不明确秋岁寒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他背后黑手是谁,但苦心积虑塑造了这么一个酷似父君的人出来,其心必然可诛。 照玹华本人的意思,自是一剑杀了,一了百了。但来之前璟华严厉警告,说凡人无辜,断不可轻易夺其命。他这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将秋家父子终身囚禁,已是他最大让步。 回来后,他也未告诉任何人,连璟华都瞒着不说。多一人知晓,便多冒一份风险。 没想到,璟华却早派了影卫找到了秋岁寒的下落,同时命石耳严密监视其动静,一有异动,立刻禀报。 玹华苦笑了声。 这才像是璟华会做的事。 宁可费大功夫,冒大风险,而决不妥协去做一件他认为不对的事。而为了弥补这个大风险,他宁可费更大的功夫,周密布控,防患未然,而将这个风险降至为零。 石耳要禀报的,其实只有四个字。 秋笛死了。 ------------------------------------------------------------------------------------------------------------------ 秋笛在遇到璟华他们的时候,已经十二岁。 后来又过了四十多年。那个时候,五十来岁死亡,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正常的是秋岁寒。 他在秋笛死后,枯坐一日一夜,然后就像悟了道的高僧一样,平静地将儿子安葬,没有一丝悲伤。 再然后,他看也没看,就打破了玹华设的结界,一步步走了出来。 “那个秋岁寒,他早已不是一个凡人了!” 嘉佑宫中,石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不寒而栗,“他身上已明显有了仙泽!也有强大的修为!他的眼神,他的举止!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阿沫急道:“到底是谁?石将军你快说啊!” “是先帝啊!” 石耳此言一出,睚眦俱裂!玹华更有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果然还是来了! 难道这就是天煞劫的本意吗?二弟弑父夺神翼,所以现在要假父君之手,来对他施以惩戒吗! 妙沅去了璟华那里,嘉佑宫中,现在便只有他们三人。玹华望了石耳及阿沫一眼,强作镇定道:“我上次见他,除了长生不老外,其他并无异样,为何短短几年间,竟能身赋强大的灵力?” “他当然有强大的灵力!”阿沫急红了眼,气急败坏大叫道: “我们都搞错了!他既不是秋岁寒!更不是轩辕広! 他就是黄帝!复活重生了的黄帝!”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二十二)守护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玹华豁然明朗,瞠目结舌! 天煞劫!秋岁寒! 暴增的戾气!告急的灵力! 原来一切阴谋的背后,这才是最终目的! 上古神祗轩辕黄帝,深谋远略,杀伐果决!他残存于九州大地上的神魂再次复活,当然绝不会是为了惩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那么简单! 玹华本来就觉得奇怪,璟华不过是违背了先祖誓言,重新找回胤龙翼而已,又不是掀起什么天地浩劫,这有很了不起么?况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亿万年,怎么就值得他兴师动众,启动天煞劫了呢! 那不过是他卷土重来的一个借口! 他要的是,重新执掌这万里江山!重新被尊为三界霸主! 至于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沉睡了亿万年后又突然想起来要讨回这天帝的位子?玹华也不得而知。 他推测,有可能是胤龙翼重新认主后,瞬息巨变的强烈气场一下惊醒了他;也有可能是之前他被迫与其他上古神祗一同归隐时设下的时限到了,他自然便醒了过来。 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有问黄帝本人了。 但阿沫今天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玹华只觉这些日子来所有的谜团都一下有了合理的解释! 没错,是黄帝! 他以惩戒璟华违背先祖誓言为借口,启动天煞劫!但他沉睡了亿万年,法力早已散尽,虽然可附身在某个凡人身上,但毕竟法力微弱,不经一战! 所以他才动用九万凡人制造戾气,逼璟华不断消耗自己灵力以拯救苍生,而他输出的这些灵力,又以那些凡人为媒介,尽数被黄帝收为己用! 一进一出,此消彼长! 果然心狠手辣,做的是绝不亏本的买卖! 上次自己找到秋岁寒的时候,黄帝的神魂太弱,应该还只是附在秋岁寒身体中沉睡,所以才没有被发觉。但随着璟华的灵力越来越多地喂饱了他,他已日渐苏醒。秋笛死后,秋岁寒便彻底被黄帝占据,成了他复活后的肉身! 这样的脸孔和身体,不仅是与璟华对决时最强有力的武器,更能在璟华死后,以轩辕広的名义重揽天族朝纲,对外就说是璟华忤逆弑父,但其实先帝并未真的死去,寻机反扑,又有谁敢不从? 玹华想通这些关节,已汗透重衣! 他望着阿沫深深吸气,寒声道:“谁跟你说的这些?璟华他,知道了么?” 阿沫也是小脸煞白,惊魂不定道:“还不知道,夸父爷爷刚告诉我,我就急急奔回来……再然后,就遇上你们了!” 玹华唯一蹙眉,“夸父?” “是啊,夸父爷爷说,黄帝是上古神中最为厚颜无耻的一个。他真身湮灭后,只剩神魂护佑九州大地,如果要卷土重来,必须先重塑肉身,才能将法力聚集于肉身中!而据现在看来,他选中的肉身便极有可能是秋岁寒!” “看看看!都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怎么现在才看出来!”玹华气不打一处来,“他若早几日看出来,我便能早几日应对!” 戾气的消弭,每日都未曾间断。一日之差,便是大量灵力付诸东流。璟华虽修为精湛,但最近心疾频发,每日都如履薄冰。刚回来时,玹华还曾为他骄傲,觉得有了胤龙翼在身,二弟的修为确已当世无双,每日在望星阁消耗如此大量的灵力,也只有璟华可以做得到。 但后几日,看着他日渐苍白消瘦下去,这骄傲便早已烟消雾散,而被无言的心酸所代替。 阿沫面色惊惶,如受惊之鹿,“大哥,现在是不是已经太晚了?我还来得及救璟华么?” 玹华面沉如水,镇定道:“没什么来不来得及,这件事我必须阻止!阿沫,我再问你一遍,你这消息究竟可不可靠!” 阿沫想了想,点头道:“应该可靠!夸父爷爷为人磊落,他和璟华也是不打不相识。” 石耳道:“轩王殿下,现在是要如何行动?秋岁寒法力高深,我的影卫已经看不足他,但仍远远追寻着他的踪迹。” 玹华站起来就往外走道:“好,我这就去会会他!” “不,让我去!” 阿沫倏地抽出长鞭,已经冲在了玹华的前头,暴怒道:“我去杀了他,看他敢再搞什么鬼名堂来伤害我的璟华!” “阿沫,你给我站住!”玹华喝住她,“你给我在家好好呆着,我们轩辕家的事儿还不用一个女人冲在前头!” “可是,大哥!”她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放下她的鞭子。 玹华拍了拍她,想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把鞭子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她能用来保护爱人唯一的武器。她个子瘦小,肩膀单薄,却仍努力地掂着脚想多分担一些爱人肩上的重担。 “我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沉声道,仿佛一夜长大,再不是那种一惊一乍娇滴滴的小姑娘。深潭似的黑眸看似平静,底下却有烈火灼烧,滚烫炙热。 “我的修为不比你差,为什么不能去?”阿沫道,“璟华娶我回来,并不是光用来看的!他知道我的性子,他曾经还想拜我为兵部大帅!” 玹华微微笑了。这个阿沫,很有意思。 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她是二弟此生最爱。她在二弟最危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为他战斗! 所以,这样九死一生的事情,怎可让她冒险? “阿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玹华的眸光透过她,望着窗外。 那里七彩日光穿过翻滚云海,几只鹣鹣比翼,翅尖掠过金乌,一晃而过。 “璟华身为天帝,他的使命是守护这苍茫大地,三界太平。而我的使命,就是要保护好他,不管是父君还是黄帝,只要有人想加害于他,我都绝不手软。” “我也可以!”阿沫坚持。 “对,你也有你的使命。”玹华轻轻抽出她手里的长鞭,变成镯子又塞回她手里,“你的使命是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给他力量。阿沫,没有人能代替你,也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 “大哥,我……”阿沫眸中的怒火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半信半疑道,“这也是帮他么?” “当然,这是顶顶重要的。”玹华微笑道,“相信大哥,留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我会很快杀了那个秋岁寒,为璟华永绝后患!” ------------------------------------------------------------------------------------------------------------------ 从宸安宫至望星阁,其实并不远。 但最近却越走越慢,以至于今日不得不又提早了半刻出门。 走的时候,阿沫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抱住了他。他笑笑,忍不住低头又轻吻了她,她娇嫩的唇如沾了晨露的芙蓉花瓣,令他难以割舍。 但他还是要走的。 今天只是离开她,去望星阁而已。 那明天和下一次呢? 如果没有有效的措施,那一个月以后,等待他的命运就是灵力衰竭而亡,但如果不再去望星阁,任由那些戾气堆积,又将导致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 他作为天帝,必难辞其咎。 又或者,根本不用等到天灾降临,黄帝趁着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大举来袭。他连这天庭都要覆灭,届时到处尸横遍野,红颜白骨! 左右都是绝境,虽盛世繁华,金耀碧霄,却每一步都是穷途末路之感。 昨晚,沫沫钻在自己怀里,又在抱怨,问为何最近都不抱着她睡。 他很惭愧, 他不敢。 情感封闭的训练很不顺利。他没料到摒除七情六欲对于自己来说,竟会这么难。 他一次次逼自己在大哥和青澜他们跟前做出一个杀伐决断的暴君模样,冷漠寡情,冰封傲岸。 但回过头去,一看到大哥失望的眼神,一看到青澜沮丧的目光,便是剧烈于平日数倍的噬心之痛。 他不想见人,不敢见人。 他昨晚把愁眉深锁、黏在身边的长宁一次次赶出去,想紧紧关上心里的那扇门。 就让他一个人。孤单也罢。 好过面对那些割舍不断,牵牵绊绊的情感。 可他又好怕一个人。 兄弟天伦、相濡以沫、肝胆相照…… 每一份情,于他都是稀世之珍。他曾一个人在漆黑苦寒中挣扎了那么久,他曾豁了性命全力争取,才有了今日的温暖与满室春光。 可如今,都要再度舍去吗? 要再回到一个人浴血挣扎的绝地中去吗? 但若不那样,他就会被对手捏得死死,即便身负胤龙神翼,也没法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 没法殊死一搏,没法痛斩仇敌! 也没法守护所有他爱的人! 沫沫,你能原谅我吗? 做不到自我封闭情感,便只好借助于外力。也许再过几天,我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璟华。 我会变得陌生,冷淡,绝情。我也许会忘记自己有多爱你。 但请你相信,我这样做,是有着不得已的原因。我必须忘了那些爱,才能克服自身缺陷,让自己变得更强!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守护你,守护这个天下,一切美好的东西。 记住——我,永远,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二十三)赎罪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头还是痛得厉害,但背后却有一处清凉,似是有潺潺甘泉滋润着他体内已枯竭的灵力。 璟华一恢复意识,便立刻挣扎着要起来。 视力仍很模糊,但如雪俊颜上已是雷霆震怒,“谁……咳咳……谁敢私闯望星阁!” 暴怒的语声被一阵急咳打断,顿时显得虚弱不堪,这令他更是生气,喘息道:“是……大哥么?我说了多少次,不经我允许,谁都不许进望星阁!” “二哥!是我!” 雪色的白发漂浮至眼前,琛华疾步奔到他跟前,俯下身子搀扶住他。 “门开着。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应,我不放心就进来看看。二哥,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琛华语声黯了黯,“二哥怎么又虚弱至此?是替我受了五雷极刑,一直都没能大好么?” 璟华摇头,苍白的唇边勉强扯出个笑,淡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别多想,跟你没关系。” 他不动声色地缓缓站起,望着琛华的方向,“回来也好,蒄瑶呢?也一起来了么?” 琛华笑道:“回来了,她带着孩子找阿沫去了,此刻想是在你宫里。二哥,是个男孩,叫轩辕贞,贞鳞的贞。” “族谱上应该有名字,不过这个名字也很好,就按你这样好了。” 提起孩子,璟华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下来,低低道:“回来就别走了,毕竟这才是你们的家。宝庆宫我早着人修缮了,也给蒄瑶和孩子添了些物品,就等着……咳咳,等你们回来……” 说到此处,他又不由得停下,背过身去压抑地咳。 “二哥……” 琛华突然扑通跪下,望着璟华热泪满眶。 “二哥你原谅我!我以前太不懂事,不知好歹,才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璟华欣慰笑,语声却喑哑低弱:“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三弟,你能回来就好。” 他到现在视力才略恢复些,勉强看清琛华的样子。 比以前黑了,也瘦了。 他就跪在璟华身前,白发铺了满地,三千银丝因不安而簌簌轻颤,千言万语,却不会从何说起。 他对他的二哥,有太多难以表述的情感。 因为璟华曾执掌帅印,他也执意要去兵部司战;因为蒄瑶曾痴恋璟华,他就一定要征服蒄瑶;也因为东渊曾非议了璟华半句,他就立刻扭断了东渊的脖子…… 他这一生都在苦苦追赶璟华,一边恨他,一边又拼命地维护他。 哪怕失忆忘了名字,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陈家三公子,也不会忘记自己有个二哥,从小护着他。 他看似半世荒唐,但这个二哥却一直都在心里。 很重,很重。 “我早就想回来,只是觉得没脸再见二哥。我求你让我做些什么,以将功赎罪。”琛华仍跪在地上,惶惶道。 璟华蹲下来,抚摸他的白发。 这是他的三弟。 他的三弟又回来了。 虽然头发白了,又黑了瘦了,但有什么关系呢?那仍旧是他的三弟,那个小时候老黏着他,做错事便哭着来找他想办法的三弟。 璟华微叹一声,扶他起来,低低道:“我没什么要你做的。你已经成家了,以后好好带大贞儿。血案的事也不用再担心,天玑那边我已经妥善处置,他答应不再追究。 你先起来,我现下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你且带着蒄瑶回宝庆宫安置。今晚在我宫里摆个家宴,我们三兄弟且好生聚聚。” 琛华知他身子虚弱,见他来扶自己便不敢硬挣,赶紧站了起来,“二哥都病成这样,为何还不休息!有什么要处理的,告诉我,我替二哥去做!” 璟华摇头,“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 琛华倔强道:“我这一身修为全是靠你度了我的!二哥的事,又怎会与我无关!是不是要化解胤龙母星上的戾气?今日二哥歇着,让我来做!” 琛华说着,快步走到望星台上,施法唤出胤龙母星。 那颗暗红色星球上积聚了许多肮脏的雾霾,让原本晶莹剔透的一颗星显得灰蒙陈旧,仿佛参透了岁月的荣枯轮回,准备迎接死亡的归宿。 “我们的胤龙母星?怎么会这样?”琛华吃惊道。 他从未进过望星阁,也从未见过胤龙母星,但他想象中天族自当鼎盛如日中天,就像他觉得璟华应该坚不可摧,战无不胜一样! 他惊诧回头,看到他的二哥漠然地站在那里。兄弟重逢的欣喜之情一点点散去,最后留下的是一种近似于麻木的无动于衷。 “母星一直就是这样。” 璟华掩唇轻咳了两声,淡淡道,“你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说了今天我替二哥一次!二哥稍待片刻,我很快就好!” 璟华清寒的语声渐渐结冰,声音不高却冷得骇人,“我说了,出去!” “二哥……” 琛华才说了两个字,璟华突然出指如风,向琛华激射一道法力! 一个颀长的身子慢慢软倒。 璟华眼看着自己倒下去,不敢置信地望着琛华。 “我早料到二哥会使这一招!”琛华道。 他小心抱住璟华,将他扶到一边,轻声道:“当年二哥不知耗费了多少修为替我重塑仙元,我今日替二哥做的这些,还不及二哥对我和蒄瑶恩赐之万一。” 赤红色的灵力自琛华掌间流淌,缓缓包围了那颗正岌岌可危的胤龙母星,阴霾雾霭慢慢消散,露出片片清朗云川,澄明净土。 二哥,我回来了。 我走了许多弯路,希望没有太迟。 希望我还来得及为你做点事,赎清我的罪孽,抵挡你的劫难。 你以前常说,我们是兄弟。 没错,既是兄弟。那胤龙族的天煞大劫,不能只由你一人扛着! 你,我,还有大哥——我们在一起! 我们是,兄弟! ------------------------------------------------------------------------------------------------------------------ 这日晚,宸安宫里难得热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阿沫替玹华外出编了个理由,加上青澜,依旧是六人。 不,七人。因为还有个小的。 贞儿甚是有趣,先是对着满桌菜色馋涎欲滴,挥臂呐喊,但蒄瑶喂饱了之后,也就不再呜呜抗议,一个人抱着枕头呼呼大睡过去。 璟华没怎么说话,但看着贞儿,脸上也绽开难得一见的笑容。 宴尽人散,宾主尽欢。人生难得的圆满。 阿沫搀扶着璟华回到寝殿。 不知是否多饮了几杯,他脚步不稳,跌跌撞撞险些推倒了画屏。 “明知道最近身子不好,还喝那么多!”阿沫蹙眉道。 “三弟回来了,总得尽兴。”他轻声辩驳,“沅姐姐也许了的。” “沅姐姐那是懒得管你!”她忿忿道,将他扶上床,抽了个靠垫垫在他身后,“总有一天,把我也气得不想管你,那你就自生自灭吧!” 他的身体有些轻微的发烫,阿沫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已经烧起来了。 阿沫先下手为强,摆出一个气势汹汹的架势来,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他今晚喝得并不多,还没自己喝得多。而这发烫的身体和微红的两颊,也绝不是因为喝酒引起的。 他应该是生病了。 至于怎么引起的,阿沫已经不想去追查原因了,灵力衰竭到后期,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再小心翼翼也于事无补,所以倒不如就当他是酒醉好了。少些悲楚的情绪,苦中作乐。 “想喝水吗?”阿沫问。 璟华摇头。他烧得眼睛都有些发红,纤长的睫毛不时颤动数下,一双凤眸水雾朦朦。 但阿沫还是逼他喝了一盅,刚想转身离开,却被璟华拉住了手。 “沫沫,陪陪我。”他语声虚弱。 “哦,我替你拿药呢。” “不,你陪我躺一会儿,现在。” 直看到她脱了外衫,躺在自己身边,璟华才满意,伸出一条手臂给她枕着。 却半天不言语。 “喂,你要说什么?”阿沫道,“我还有事儿呢。” 璟华仍旧默着。 阿沫待要开口再催,璟华突然叹了口气,道:“沫沫,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阿沫面色一变,盖不住神情有些紧张,道:“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个?” “迟早的事。”璟华轻描淡写道,“有个孩子陪陪你不好么?就像贞儿那样?” “不好!要陪你来陪!”她看似孩子似的不讲道理。 “我总是太忙,有个孩子你就不无聊。”璟华劝道。 “蒄瑶都已经回来了,我若无聊就去宝庆宫找他们去!” “傻沫沫,那是人家的孩子。你总得自己要一个。”璟华依旧耐着性子。 “我不傻,不是好骗的小孩子!”阿沫突然提高声音,瞪着他,目光凶狠,似要戳穿他苍白谎言。 “轩辕璟华,我晓得你在想什么!我也告诉你,只有你在身边,我要孩子才有意思! 我要孩子既有父君,又有母后,我要我们的孩子可以快快乐乐,健康无忧长大! 我们一定要因为爱,才去生他!而不是让他成为你的替代品,好让你觉得我有人陪,就能心安理得、不顾一切地去寻死!” 最后一句提高了音量,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宸安宫中寂静,似乎连自己也觉得有些情绪失控。 阿沫跳下床赤脚踩在地上,汉白玉质地的冰凉瞬间从足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外传 (一百二十四)银河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阿沫有一个和璟华一样的毛病。 不喜欢前簇后拥许多人跟着。 蒄瑶还在太子妃的时候,每次出门排场都很大,最隆重的时候是三十二乘翠霞凤辇,十六个头等宫婢浩浩荡荡,礼乐开道。 但阿沫不是。 她讨厌那些繁腐约束的宫装,也讨厌那些约束繁腐的规矩。 她是个不拘小节的天后,依旧穿着她简简单单的小裙子,依旧在九重天上蹦蹦跳跳。璟华从来不管她,那也就没人敢管她。 所以这就有个问题,九重天上太大,她一个人乱走,时常会迷了方向。所以平时,她还会随身备着她的指南针。 但今晚,因为是和璟华怄气了出来的,连鞋都没穿。而她又因为满心的气恼,连路也没看,一出宫门就光着脚跑起来。 直等跑累了停下,才发觉自己竟然又迷路了。 巨大的月轮挂在天空,银河浩瀚铺展于眼前。 她来过银河,但眼前这片却不是她以前见过的那处,那里有精工细雕的栏杆,还有几处临水小榭,供人休憩。 这里却不是。 它应该是在银河的另一边,未经修建,也没有任何人工的雕饰。但它的美,却叫阿沫叹为观止。 那是一副巨大的星轮。 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的璀璨星辰,其光亮耀眼根本无法用语言描摹,更无从想象!唯有到了眼前,才会惊叹造物之神奇,才会感慨人之渺小,才会深深折服,忘却烦恼…… 天高幕冷,星海沉浮,云霭流川,幻彩金芒。 中间是最漂亮的,像一个圆圆的核,颜色偏金黄,有时又呈现出银白,散发着稳定的柔和光芒。这光并不刺眼,完全可以直视,但你若觉得它不亮,偏偏和周围的璀璨相比,又毫不逊色。 围绕在星核周围,有两根螺旋状的带子,绕了中心盘旋,就像两条玉臂,抒拥伸展,抱着中间的核。而从另一个侧面看,整个画面又像两个倒扣在一起的盘子,扁扁的,熠熠发光。 好美!阿沫想。 原来九重天上也有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璟华从没带我来过这里呢? 她跑得累了,索性就在银河边坐下,也不再去想回家的路。 因为没有围栏,这倒和她以前的西海很像。在那些未经开发的海域,也是只要坐在沙滩边,就有海潮会涨上来,温柔地舔她的脚趾。 阿沫出来的时候忘了穿鞋,光脚跑得酸麻,便也习惯性地将白嫩细足深进银河里去,暂作休息。 银河并不涨潮,但那些小小的星尘总是有许多的精力,在星河中跳跃,不停飞舞。她刚将一双脚踏进去,便引得星尘一惊,四散躲开。但慢慢地,它们又好奇地围拢过来,几个调皮的开始在她脚踝上蹭,撒娇邀宠。 阿沫笑,飞起一脚,踢开一片星尘,溅起几朵星的浪花。 星尘们张皇四逃。 阿沫更是来劲,索性手脚并用,掬起一捧捧星尘往空中撒去,再在它们落下前凑过去,淋自己一身星雨。她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什么时候连簪子都松动了,秀发披散下来,荡漾在星河,撩拨圈圈涟漪。 但玩了一会儿,她突然就停下来,就算那些星尘围绕身边逗她,她也提不起兴致。 她蹲在岸边,将头埋在膝盖中。 她哭了。 ------------------------------------------------------------------------------------------------------------------ 一束星尘洒在阿沫的头上。 又是一束。 凉凉的,弹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舒服得就像夏日里吃了冰糕。 “别闹。”阿沫埋头哭道,“不跟你们玩,我……我没心情。” “怎么就没心情了?”璟华温润的声音响起。 阿沫猛地抬头,“璟华!” 璟华笑,掏出帕子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都是天后了,还天天哭得跟小猫似的。” “你怎么出来了?你、你还发烧呢,快回去!我也走了!”她不由分说地推着他。 “我没事,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已好多了。”璟华缓缓道,拉着她手,慢慢走到岸边,又一起坐下来。 他的手确实没那么烫了,脸上也褪去了红晕,回眸一笑,风姿翩然。 “沫沫,别总是为我担心。”他将她小小的身子圈在自己身前,轻声安慰道:“并没有那么可怕。” “对不起。”她缩在他宽阔的胸膛间,听着他稳定的心跳,似乎稍稍安下心来,期期道:“我刚才不该跟你凶,我也不是不喜欢小孩……璟华,我……” “我知道。”璟华低下头来吻她细碎的秀发,柔软的脖子。 “我也不好,我太心急,又总是让你担心。”他的声音埋在她如瀑长发中,听来有些不真实,“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以后再来想这个事情,现在时机确实不好。” “璟华,我……其实可以,我是说我愿意为你……” “嘘!”璟华将手指竖在她唇前,指着浩渺星河道,“觉得这里美么?” “很漂亮。” “你知道这是哪里?” “银河啊,对么?” “对。”璟华笑,指着那个螺旋状的大圆盘道:“沫沫,这里是九天银河,你看到的所有光亮都是由成百上千个阿僧祇的星星组成的,其中还包括不可计数的星团,星云和星之尘埃。” 他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相扣,结成一个圆环伸在她的眼前,微笑道:“光我现在用手围起来的这些,恐怕就有千万恒河沙的星辰。而每颗星辰,沫沫,都有我们胤龙母星那么大。” 阿沫睁大眼睛,极难置信,“这么多!怎么能装得下这么多!” 璟华掩唇轻咳,淡淡道:“天之琼宇,本就无边无界。在广垠的宇宙与悠长时光面前,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极度渺小。” 他抬起头,纤长羽睫下,隽逸凤眸闪烁着平静安定的光芒,就像此刻永恒的星辰,勘透世间悲喜,千载悠悠。 “沫沫你知道么?这些星辰其实都离我们极为遥远,它们的光芒从洪荒之前的亿万年就开始燃烧,却直到今日才让我们看到。” “天!”阿沫咂舌,再次不可置信,“璟华,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璟华淡淡一笑,未作回答。 “这是我练功与静思的地方。” 璟华道,他的声音缥缈,仿佛真从亘古的时空隧道中传来,跨越了亿万年的悲喜,历经沧桑。 “身在高位,有时会迷失自己,当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 到了这里,你就会知道,有些我们以为的恢弘灿烂其实不堪一击,以为的海枯石烂,不过弹指一瞬。 你也会知道,以前曾被看得重愈生命的东西,其实也许根本不值一提。” 他站起来,慢慢往银河中心走去。阿沫想伸手拉住他,却只触碰到了他的素白衣袍。 从指间,滑过。 “璟华。”阿沫叫着他的名字,忐忑不安。 眼前的男人在一瞬间里变得陌生。 他仍是如皎月临风,玉树傲雪,但他的身影却和迢迢星汉融在了一起。 星之罡风吹起他三千墨发,吹起他翩翩衣摆,好像他下一步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走到那个不知过去与未来的宇宙黑洞里去。 阿沫怕极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死命地从后腰抱住他。那阵风仍未停止,将她本来就乱蓬蓬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她只知道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抱住他,就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被风刮走,然后永远消失。 他轻轻拉开她的手。 他的力气很大,只一下,就把她的小手扳开,紧紧地握在他手心里。 “沫沫,我教了你很多东西。但有一样,是我自己也才刚刚领悟的,我现在就把它教给你,希望你也能参悟。” 他俯首望她,俊逸凤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就如同他站在那些璀璨而永恒的星辰面前,被吞没了所有情绪。 “你知道怎样才能变得最强大么?沫沫。”见她没有回答,他便又接着道:“战胜自己!只有战胜自己,遗忘那些让自己变得虚弱无力的东西,才能越来越强! 你看这些星辰,第一眼看见的都是那些最闪耀的!因为它们燃烧得最为炽烈,才能在无数阿僧祇的星辰中一下就被看到。而那些光芒黯淡的,就注定只能成为历史的灰烬。” 阿沫后退一步。 天太晚了,她穿得又少,她感觉很冷。是,今天还喝了酒,所以脑子一片都是晕的。 璟华也是,他也喝了酒,他还生着病,所以他的脑子一定更迷糊,他一定不晓得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遗忘那些让自己变得虚弱无力的东西? 阿沫笑了。 “璟华想要遗忘什么?是感情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感情让你变得软弱胆小了?” “没错。”他淡淡道,望着她的深瞳中一片虚空。 “我过去在情感上倾注太多,而以我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举重若轻。所以,”他顿了顿,缓缓道,“有些东西,我必须舍弃。” 阿沫怔了怔,立刻大力摇头道:“不是的,璟华。你病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上来拉他,想带他回宫。 可他却纹丝不动。 夜凉如水,他的声音更平静得叫她绝望,“沫沫,别再逃避。我们终究要做出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五)解脱 秋岁寒笑出了眼泪,直过了好一阵,眸中泪光才渐渐隐去,现出愤世嫉俗之色,望着玹华冷冷道:“我想请问轩辕公子,我秋岁寒何罪之有?” “你竟敢来问我何罪之有?”玹华看璟华日日虚耗,郁闷已久,此刻听秋岁寒这么明知故问,更不禁怒意勃发! “你生了这样一张面皮,不就是想刺激我二弟病发,好削弱他战力吗?我也是没有神翼的人,你有本事今天就堂堂正正与我打一场!堂堂正神,别弄得自己像个小人!” 秋岁寒并没有听懂玹华的言语,他只听了第一句,就开始频频点头,一反从前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惶惶凄笑道:“原来如此!我这一生荒唐多舛,只因我生了这张面皮!原来这就是我的罪过了! 也好,反正笛儿已经死了,我这就痛痛快快地毁了这张脸,再赔你们这条命!” 玹华一惊,本能伸手阻拦! 他觉得事情似乎不对! 这秋岁寒不应该是黄帝转生吗?黄帝寄居于秋岁寒的身体里,靠那九万人喷吐的戾气,一方面拖垮璟华,一方面吸收璟华的灵力为其己用。 直等如今时机成熟,黄帝便彻底苏醒,再利用自己这张酷似轩辕広的脸孔逼璟华无力而战,重新翻回到旧朝代,再坐江山! 这是夸父的提示,他和阿沫,还有青澜他们,也都反反复复商讨过,觉得严丝密缝,毫无破绽! 可为何眼前这个秋岁寒却浑然无半点野心,反而一口一个笛儿,仍对凡人时的那个儿子念念不忘? 秋岁寒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抖缩着,学人家豪迈的样子,将空碗砸在地上! 他如今已有了些法力在身,这用力砸下去,自然也非同小可,不但碗砸得粉碎,地上也嗤嗤冒起白烟,倒将本想伸手拦阻的玹华惊得退了一步,以为他要施什么法术出来。 秋岁寒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这一生胆小怕事,但被这张脸折磨了一辈子,此刻心中悲苦,一心求死。当下不再犹豫,颤颤巍巍地捡起一片略大些的瓷片,一闭眼,就往自己脸上划去! 玹华的动作微微一滞。 说不清是有心还是故意,他很愿意看到这张酷似父君的脸孔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管眼前这个秋岁寒有什么隐情。 他和璟华不同,他也善良,但没有那么多泛滥的慈悲。对于他最最看重的那几个人,他会把他们捧在手心里,决不许任何人,做出任何的伤害。 比如他的母妃,比如二弟,比如阿沅。 如果不是顾念着璟华会受不了,他早在离开云梦泽后就会与父君分庭抗礼,将他的恶行公诸于天下,为母妃和阿沅报仇。 而在冥界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背着璟华与青澜联手,调集了天一生水,打算逼宫! 璟华太善良,他明知有人会伤害自己,但仍不忍心先下手为强,将他们除之而后快,所以最后往往一己之仁,反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父君如是,琛华如是,眼前这个秋岁寒亦如是。 但玹华不会。 他喜欢做在前面。 他决不给对手以任何的机会!换句话说,他决不答应让自己在乎的人去冒任何风险! 只要他认为秋岁寒的这张脸有可能会触发璟华的心疾,哪怕只有一丝可能,那么最好现在就将他扼杀! 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所以,秋岁寒自己要动手,他自然没什么意见。 血迅速地滴了下来。 秋岁寒这一记划得颇狠。从左边眉心往下,插过鼻梁,再一直到右边的面颊!入肉三分,血流如注! 他毕竟胆这脸上的剧痛已让他无法承受,“啊”的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他用巾帕去捂伤口,那汩汩喷涌的血立刻就将整条帕子都浸湿了。 秋岁寒心中凄楚,又见玹华漠然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顿生满腔怨愤,将帕子狠狠地扔向玹华,嘶声道:“现在你可满意了!轩辕公子!你当我很稀罕这张脸吗?你们到底是谁?要这样愚弄我们父子俩,觉得很开心吗?” 玹华蹙眉,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假装的。 “秋岁寒,你当真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你们是谁?你们是我这辈子碰上最最倒霉的人!”秋岁寒心一横,也豁出去了,混着漏进嘴里的血腥朝玹华吐了一口唾沫,恨恨道。 “我和笛儿相依为命,招谁惹谁了!我是窝囊一些,被别人看轻些,这都没关系。你那个兄弟,看上去也是阔绰人家的,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去福临村那种地方?为什么要让我和笛儿遇到你们? 你们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听多了闯荡江湖的故事,闲得太过无聊了吧?可干嘛要找上我们? 你知不知道,自从遇到你那个兄弟开始,我们这辈子就彻底毁了!你为了不让我再见他,将我和笛儿关了一辈子,可我又何尝愿意再见到他!我又何尝想要我自己这张脸!“ “我不想要这样啊!”约莫是疼的,秋岁寒终于嚎啕大哭,“我只想要和我的笛儿太太平平过日子,让笛儿以后能娶上个媳妇儿,再生个孙儿!可是你却将我和笛儿在那个深山老林里关了一辈子! 你知道后来那几年笛儿都对我说什么?他说我是妖!所以一把年纪却看上去比他还小!他说我那几年是吸了他的精气,所以才使得自己长生不老! 他问我为什么要长这样一张面皮!又说,他不想要我这样一个妖怪做爹! 呵呵,我把他从小带大,不求富贵,但求平安,可到头来,我的儿子会恨我成这样!” 秋岁寒确实是恨极!哭着喊着,诉说那些年的委屈,他甚至到死都不晓得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后半生与秋笛一起被软禁在瀛洲的深山中,虽然被伺候得锦衣玉食,但那时秋笛已经是三十出头,正是渴望成家立室的时候,却莫名被囚禁,自是将心中愤懑全都撒在秋岁寒身上。 直到秋笛离世前,父子俩都颇多口角,处得极不愉快。 秋岁寒满面的泪流进伤口中,痛得他龇牙咧嘴,可他心中痛苦凄楚却更胜百倍。 “笛儿死了,我再无牵挂,我今日只想能毁了这张脸,死在这里,便心满意足。只是轩辕公子,我想问一句,我父子俩与你们兄弟无冤无仇,为何要死盯着我们不放?” 玹华剑眉微蹙,倒又不能肯定。 眼前这个男人痛哭流涕,卑微又懦弱,哪里有半分轩辕黄帝的样子?莫非之前的判断失误,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凡人? 倘若真是如此,那倒不必再对这个无辜的人赶尽杀绝,既然他也已经划花了脸,不如就饶他一命,再增些寿命与福禄以作补偿。 玹华正盘算着,却突然发现秋岁寒脸上的伤口竟奇迹般地开始愈合! 就像有灵力在治愈似的,先是止了血,然后两边翻起的肉一点点向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在一起。 整个过程不过半柱香时分都不要,方才还极其可怕的毁容之相,竟已完全修复!除了那些已凝固住的血迹斑斑,整张脸连疤痕都没留下一道! 玹华刚生起的同情骤然湮灭,上前揪住秋岁寒的衣领,厉声道:“你倒是做得一手好戏!秋岁寒?或许应该叫你轩辕黄帝才对吧!” “什么皇帝?我哪里是什么皇帝?”秋岁寒被他一把揪住,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绝望道:“又来了!又是这样!我就知道!” “什么又来了?你说什么!”玹华怒道:“好歹堂堂上古正神,自始至终藏头露尾,你不觉得太无耻了吗!” 秋岁寒突然哈哈大笑,“什么神,什么妖!什么是,什么非!你们有本事,还不是一切都由你们说了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想扣什么罪名就扣什么罪名!我们命如草芥,便只好任由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突然举起刚才划伤自己脸孔的那片碎瓷,举在手中,就向玹华刺来! 他已有了法力,虽不会武功,但这拼尽全力,同归于尽的一刺也不容小觑。 玹华侧身避过,回身便是一掌拍了过去! 没想到秋岁寒看似来势汹汹,但其实却十分不济,连这一掌都接不下来,立刻应声而倒。 秋岁寒狂喷鲜血,那张与轩辕広一模一样的脸孔变得苍白而狰狞。 方才的激愤填膺似是一下平静下来,秋岁寒一口口吐着鲜血,却十分欣慰,拉着玹华的手,艰难道:“我就知道,果然只有你才杀得死我。呵呵你知道这些年我死过多少次么?我咳咳,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可是却一次都没能成。” 玹华心头骇然,若秋岁寒真是黄帝又怎会轻易给自己一掌打死?只怕自己是中了计,将一个无辜的凡人失手打死。 他急忙将手掌抵住秋岁寒的后心,道:“先别说话,我输些灵力给你,回头再找人救治你。” 秋岁寒摇头,凄笑道:“多谢轩辕公子好意。我这些年,但求一死而不得。今天你来了,终于成了。 我我长了这样一张面皮,这才拖累笛儿和我一起受苦。 我试了许多次,想毁了这容貌,抑或自尽,但终不得法。今天能撒手离去,正是求之不得” 他的声音越说越终于解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六)封闭 阿沫不知哭了多久。 直等璟华将她抱回宫里,安置于榻上的时候,她仍在昏睡。 她是苍龙,原本体格就要比胤龙小上一些,而她又属于苍龙中偏娇小的,璟华抱在手里,没多少分量。 他替她盖上衾被,她仍紧紧拉着他的手。他要抽出,她神智迷糊,上来便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上已赫然一排牙印,璟华神色黯然,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出。 折腾了一宿,天已快亮了,他觉得应该去换件衣服,然后准备早朝。 可是他并没能站起来。 许是前一夜喝了些酒,又许是在银河边受了寒,总之现在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部都没了知觉。 他并没有慌张,灵力极度消耗下,最近常出现这样的状况,只要坐一会儿,让血脉流通自然就好了。 趁这个机会,他便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 她熟睡的样子他是看过很多次的。刚认识没多久,她就和他在一起了,那时候他们并无肌肤之亲,但却夜夜同榻。他时常夜不能寐,凝望她的睡颜便成了他的习惯,以及漫漫长夜里令他镇痛安神的良药。 是啊,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爱她。 那么爱她,却亲口对她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璟华想,她一定很难过,因为她刚才哭得晕倒,要不是自己及时相救,她说不定就直接掉到银河里去了。 如果换做平时,看到她哭成那样,自己也一定会跟着心痛欲死吧。 还好现在已经不会。 现在他的心,是没有知觉的。 那个手术,封闭了他的心脉,从此不会再有任何情绪可以影响到自己那脆弱的心脏。 这很神奇。 就像突然在心灵上空竖起了一道道荆勾棘栏,铜墙铁网,保护了他的心脏,却也牢牢挡住了外面的阳光。 世界一下变得漆黑,温度降至冰点,外面的欢歌笑语就像隔了很远,勉强可听到,却怎么也传不进来。 那本书的名字真是形象——,就剩他独活在这铁的牢笼里。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穿了一个坚硬而可笑的盔甲,再也无法感觉那些温暖明媚的东西。 即便是沫沫,她伸出手来拥抱自己,而自己伸出去的,便只有冷硬的没有知觉的金属手臂。 但外表仍是如常。 他能谈笑风生地给三弟夫妇摆下接风宴,也能极自然地对阿沫张口说那些温柔缠绵的话,甚至就像他说的那样,并不会耽误给她一个孩子。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眸光清寒,苍冷如玉的面颊因为消瘦而显得刀削般立体,锋芒兀立的样子。 他抬手捂住自己左胸,那个心脏跳动的地方,有点异样。 璟华蹙了蹙眉头,低头望去,果然那一处变得湿热,仍有鲜血在往外渗出来。 还好,只是伤口裂了,不打紧。 不会再痛就好。 毕竟是开了膛的手术,药师说至少要躺卧数日。可他自是没那个时间。他那日自召见药师,临时告诉他要做心脉封闭术,一直到手术全部结束,总共不过才一个时辰。 地点就在涵澹阁边上的花厅,连张床都没有。 打开胸腔的时候,他看到药师脸上明显的震惊,然后就变成极度的惶恐。他惴惴道,没想到陛下的腑脏已衰竭至此,而心脉更是纤弱不可触碰,若强行封闭,只怕凶多吉少。 药师的话说得很客气。璟华晓得,在沅姐姐那里这段话就会变成最简单的两个字——找死。 而璟华却不客气。 他脸色苍白如纸,密密冷汗将里衣统统打湿,但每一字却犹自说得平稳,“你若不行,便让你徒弟来。徒弟若还不行,便让你徒孙来。” 药师自然听出这云淡风轻一句话里天威压下,他不敢再说什么,硬着头皮将手术做完。 结束的时候,璟华已痛得几乎昏死过去。而药师也是冷汗如瀑,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第二天,那个药师便辞了官。他怕天帝陛下哪天不幸驾崩,轩王妃是明眼人,定会一眼看出是自己替他做了那个封闭术,治起罪来,只怕要诛九族。 璟华并未挽留,还给了颇多赏赐,算是风光体面的告老还乡。 他并没有想为难那个药师,至少当时的冷面冷语都还是装出来的,为了逼药师能答应。 但现在,说那样的话已经不需再勉强自己,他甚至能毫不犹豫地对沫沫说出那些冷酷绝情的言语,而不会在心中泛起任何涟漪。 整个左侧胸膛,都是彻底麻木的。 他在涵澹阁里稍许坐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继续批阅他的奏折。再然后,他便例行公事般的去了望星阁。 他觉得这样甚好。尽管刚做了手术,整个人虚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但至少神台清明,步履轻松。 他终于能放下负累,清晰精准地分析面临的各项条件,哪一条有利可图,哪一方必须放弃,他果断决绝地去判断,决定,毫不心软,永不后悔。 他的世界里从此只有是与非,黑与白,他可以坦然地去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说再恶劣无情的言语都问心无愧。 他真的摆脱了自己的弱点。 他终于,成为了他的父君。 在望星阁的时候,他见到携妻归来的琛华。 为了留住琛华,他特地摆了酒宴为他们一家接风,又逗了一会儿他们的孩子。他做出一副欣慰弟弟浪子回头的样子,又感慨如今三兄弟终得相逢,高兴得甚至宁可被沅姐姐骂而饮了好多的酒。 琛华很是感动,席间还流了泪,说过去太不懂事,一直说要赎罪,要留下来替他抵挡天煞劫。 璟华举杯微笑。 当他看到蒄瑶的时候,思绪竟突然飘到了数年之前。 那时他从漠北封印夸父回来,得悉姜懿要将蒄瑶指给大哥,自己心胆欲裂,也曾开口求过父君,将婚期延后。 父君不但未应,反而叱骂了自己一顿。那些话,如今还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父君说,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的苦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胤龙族的老老少少,父亲兄弟! 又说身为胤龙皇子,岂可为了儿女私情而置复兴大计于不顾!” 现在回想起来,璟华觉得父君当时无半点可指摘之处。 那样的局面,自然只有放弃蒄瑶,先稳住姜懿再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而当时的自己,虽然也是勉强那样做了,却心如死灰,包括后来每次看到蒄瑶自暴自弃,放荡堕落,也总是痛如刀绞。 真是愚昧、鼠目寸光。 她只是一个孤女,为了胤龙族人做出一点牺牲,那是再合适不过。何况嫁给太子为妃,也并没有辱没了她。 原来父君是如此英明。 那么,为了迎娶姜懿,而赐母妃毒酒呢?日夜折磨沅姐姐逼她自尽呢? 也都是为了胤龙族大义而可以被原谅的吗?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伤口处,隐隐又有血丝渗出。 ------------------------------------------------------------------------------------------------------------------ 阿沫醒来时,璟华早已不在宫中。 空荡荡的宫殿,巍峨耸立,金檐碧角,冰清玉泠。 所有景物竟还是一样,风和日丽的天气,连园子里的梅花都未曾感受到她的哀伤,照旧肆意绽放,弄蝶飞舞。 阿沫觉得头有些痛,身上还有些发冷。 长宁问她要不要传早膳,她嗡着鼻子说不用,仍旧没有起来。 她撑着爬到床尾去找了一床厚一些的被子,盖上了继续睡。 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睁眼时,璟华依然不在。 身上是一身的汗,头痛倒好了些。 她仍不想起来,掀掉了一层被子继续睡。但这一回,却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 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肚子饿得前心贴后背。她不争气地爬起来,想替自己搞点吃的。 一炷香后,她狼吞虎咽吃着长宁端来的一碗肉丝菜汤面。她洒了许多的胡椒粉,吸溜着面条,喝光了汤。直到把那只比自己脸还要大的面碗底朝天交给长宁的时候,小鼻子尖上还在不停冒汗。 哈,真是滑稽。 十二个时辰前,自己还哭得撕心裂肺,在银河边寻死觅活,好像天都要塌了。而睡了一觉以后,竟然能吃下一大碗面条,还打了三个嗝。 父王说得对,自己这个德行能当上天后,确实因为有着一般人没有的过人之处。 璟华不是一般的男人,看着温柔似水,情深不俦,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折腾出要紧要命的事来,把你呛得天翻地覆,生不如死。 放眼大千世界,能配得上、也降得住他的,估计也只有自己这样意志坚硬如铁,心胸宽阔如海,又脸皮厚如城墙的女人吧。 阿沫抹抹嘴,她决定先去找沅姐姐,问问这个心脉封闭了以后,是不是真的没有破解之法。 搞不好璟华吓自己的呢,极大可能是璟华对打赢黄帝没有把握,故意说那样的话,想把自己赶走也说不定。 他那种人,惯常做那样的事,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急急忙忙把自己赶走,好像自己是只可同甘不可共苦的肤浅女子一样。 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自己早百炼成钢。 还是先去问问沅姐姐,弄清楚事情真相,省得白白伤心。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七)修罗 玹华八百里加急,昼夜不歇地往九重天赶。 他的轻功本是绝顶,但仍嫌自己不够奔跑更快,只见两岸青川不停往后倒退,掀起的疾风鼓满了他的衣袂袍袖,浮光掠影般。 玹华心急如焚。 阴谋!这必定是一个极大的阴谋! 秋岁寒是个诱饵,他确实身具二弟的灵力,但那些灵力只是徒有其表,其实力根本不堪一击! 也就是说,他绝对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那个黄帝为复活而选择的肉身! 那么真正的黄帝到底藏在何处?他如此做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调虎离山吗?骗他离开九重天,再伺机向璟华下手吗?会不会当自己回去,整个天庭已经风云骤变? 可璟华又哪是那么容易伤害的? 他最致命的弱点,不过是这个面皮与父君一样的秋岁寒罢了,而自己一再小心不让他再直面璟华,况且现在都已经彻彻底底死在了自己手里! 可这就越发令人费解。 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前后谋划了数十年,不就是为了把秋岁寒当做最大的一件武器来制约璟华的么? 可看刚才的情景,非但他本人毫不知情,更是一心求死!想死在自己手里! 玹华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跑得太热,一滴汗从他宽广的额头往下,滑过高挺的鼻梁,滑过面颊,最后从坚毅的下颚上,滴落。 玹华只觉自己的心猛地一缩! 他突然想起了秋岁寒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我就知道,只有你才杀得死我。 为什么只有自己才杀得死他?为什么! 这一切看上去都太过巧合,从自己治好秋笛,软禁秋家父子始,再到方才杀了他,整个过程就像预谋好了一样,引自己一步步踏进这个陷阱中! 是谁事先设定了秋岁寒的命格,让他必须死在自己手里! 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杀死秋岁寒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是为二弟扫清了障碍?而是意味着,意味着 玹华只觉龙脊一阵阵发寒,他约莫已经猜到了答案,而那个真相令他毛骨悚然 只有自己亲手杀死秋岁寒,这才是天煞劫真正的开始! 阿沫在宫门口招来一朵乱糟糟的云头,拔脚就要往嘉佑宫跑。 她刚跳上去,身后响起一个急匆匆的声音,“阿沫,璟华在宫里么?” 阿沫回头,见是青澜。他今日有些狼狈,脸色有些疲惫外,向来炯炯有神的双眼下一片淡淡剪影,似是通宵未眠。 “不在。璟华昨晚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阿沫道,“怎么了?青澜哥哥找他有急事吗?” “嗯,下界又有异象。我需尽快禀报璟华,请他定夺。”青澜沉声道,催动云头继续上路。 时间紧迫,他急着离开继续去找璟华。但阿沫哭了一夜,一双眼眸又红又肿委实太过明显。 青澜跺了跺脚,明明已经离开了的,又再次调转云头回来,盯着她不放心道:“怎么哭成这样?又跟璟华吵架了?” 阿沫咬了唇,不由自主的,眼眸里又有泪滴落下来。 昨夜的痛又翻涌上来,原来它们并没有走远,自己也并非真的天下无敌,可以消化那些灭顶的绝望和千刀万剐的冰凉。 “没什么,小事。”阿沫刻意抬高头,不让剩下的泪继续落下。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驭夫法宝,”她尽力挤出一个最无所谓的笑容来,乐呵呵道,“你看我哭的凶,其实心里一点儿也不难受,难受的是璟华,他最吃我这套。” 青澜叹了口气,卷起衣袖替她擦了擦眼睛,怜惜道:“璟华到了这个位子,要担负起整个三界的安危,再不比从前做大帅的时候,你也体谅他一些。 他大概是压力太大,最近脾气也略差了些,我和玹华都被他骂过好几次了。阿沫,你要乖些,别再给他添堵知道么?” 阿沫笑笑,乖巧点头。“青澜哥哥,下界的异象是什么?要紧吗?” “昨日傍晚开始,那九万凡人全都立地度化成阿修罗,现正到处大开杀戒!” 青澜眉头俊朗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阿修罗是六道中最难对付的一道,骁勇善战,嗔恨善妒,我早上派下界平乱的十万天兵如今已去了三成!” 九万凡人变身为阿修罗,各个有须弥山那么高,口吐烈火,肩挑巨浪,搅乱八荒天地,翻起三江祸水。不过短短一日间,人界即成修罗场,到处哀鸿遍野,白骨堆积如山。 青澜急匆匆驾云远去,阿沫心头更惶恐起来。 看青澜哥哥愁眉不展的样子,似乎外面时局真的很乱,也很严重。否则若放在平时,他定会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抱着自己好好安慰,然后再撸着袖子去痛骂璟华一顿才对。 可连青澜哥哥都只是叫自己多体谅璟华一些,说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他不容易。 或许是这样,璟华这些年都已经走得很累,自己不该再成为他的负累。难道真的只有放下感情,才能获得更高深的修为了吗? 她始终无法认同。 她站在云头上,满腹乱糟糟的心事,都忘了刚才自己出门是想要去往哪里。直到脚下的那朵云都等得不耐烦,摇晃了几下,想把她颠下来。 “阿沫!”妙沅奔上来扶住她,轻斥道:“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她摸了摸阿沫的额头,秀眉微蹙,“还有些低烧呢!怎么搞的?病了还一个人在外头乱跑!璟华呢!” “璟华有事出去了。我刚才发了汗,已经好多了。”阿沫强收起眼泪。 妙沅不由分说把她往屋里推,“受凉的话,烧是会反复的,你给我好好进屋躺着!璟华也是,定是还不知道你病了,我去让人找他回来!” “不用,我我真的没事。”阿沫强笑道,“沅姐姐,你既然来了,我正好问你件事。” “什么?” “独孤上说的那种封闭心脉的法子,有办法解开吗?” 妙沅立刻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上次就警告过他,以他心脉的损伤程度,莫说做什么封闭术,只要稍微碰一碰就是自寻死路!”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阿沫面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妙沅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拉住阿沫,颤声道:“你你别告诉我这个傻瓜已经做了?” 阿沫哭着抱住妙沅,“沅姐姐,我该怎么办?璟华他不要我了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不要我了!” 妙沅紧咬住唇,拎起她就往外跑,“阿沫你先别乱想!目前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璟华!我看看他现在状况,再做诊断! 哪个胆大包天的药师,敢替他做这种手术!我定叫玹华查出来,将他贬下凡尘!不,送入畜生道!” 两人正心急慌忙往外跑,突然脚下一阵剧烈的颠簸!差点就把两人颠了出去! 还没等阿沫站稳来,便是一阵更为强烈的颠簸!将两人直直从云头上打了下来! 阿沫急中应变,赶紧抽出长鞭勾住边上一根廊柱,这才与妙沅勉强站定身形。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妙沅惊魂未定问。 阿沫将妙沅护在身后,警惕地凝视四周道:“不知道。我第一次在天庭里遇到这么强烈的气流。” 妙沅道:“不可能是气流,中庭里都是最平稳的祥和之气,绝不可能出现如此颠簸。” 两人都沉默着,又过了一阵,好像真的再无动静。妙沅刚要松了一口气,打算继续上路。 可阿沫指了指地面,让妙沅一声惊呼! 方才那几下似乎只是警示而已,真正的地震开始了! 地面就像是巨人手中的毯子,被任意地抖动。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率先开裂,雕栏画栋因过分纤弱而在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中一根根倒下,砸到地面的时候,扬起一阵飞灰。 那些出自名师之手,有着栩栩如生吉祥图案的浮雕,瞬间摔成碎块,有的更直接摔成粉末,看不出任何的名贵与珍稀。 那些悬浮于空中的亭台楼阁就更是是脆弱,经不得任何剧烈的力量,瞬息之间,已成废墟。 乱石疯了般向四处砸来,阿沫赶紧拉着妙沅躲在一个空旷处,偶有巨石飞来,便扬起鞭子,将巨石击成齑粉。剩下的巨石引起掉在地上便是一个深深的坑印。 “大家不要怕,躲到我这里来!”阿沫大喊。 他们还是在靠近宸安宫的地方,向来偏僻。阿沫周围,慢慢聚集了六七路过的小宫奴和宫婢,未添别的伤亡。 这样剧烈的震动足足维持了一炷香时分,便渐渐平息。田蒙带着一队护卫急匆匆赶到,在阿沫面前跪下道:“卑职救驾来迟,令两位娘娘受惊,还望恕罪。” 阿沫收起鞭子道:“田将军请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蒙道:“数只阿修罗从下界攻了上来,幸好已有康王领兵前往剿灭,现在暂时应该无事了。” 他说话之际,背后却传来婴儿啼哭声。 田蒙尴尬笑笑,解下背后襁褓,呈给阿沫,解释道:“此乃康王世子殿下。卑职前来救驾路上,偶遇康王妃,她托卑职将小殿下交予两位娘娘照顾,便与康王一起携手杀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八)大爱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天庭的内侍官十分得力。 战局稍微控制住了之后,便立刻有人护送两位娘娘和小世子殿下回宫,然后又有大波的宫人快速出动,将方才倒塌的废墟清理干净,维持到原来精妙涵雅,衣冠楚楚的模样。 妙沅执意要阿沫跟自己一起回嘉佑宫,璟华的事让她忐忑不安,她更怕阿沫一个人呆着会胡思乱想,做出什么令她担心的事来。 玹华出去两天了,音讯全无,自己的一颗心此刻也是七上八下。可她仍不愿开口说出自己的情绪。她是长姊,又是大嫂,璟华不在,她自然该照顾好阿沫,等他回来,将她平平安安交到璟华手上。 回宫以后,她替阿沫泡了杯热姜茶,逼她捧在手里喝完了,又将贞儿朝她怀里一塞,自己开始埋头翻看医书。 阿沫抱着怀里的肉球球,思绪万千。 不得不说,蒄瑶的参战,对她触动很大。 她是花神,并不善战。 她也是母亲,襁褓中婴儿嗷嗷待哺。 可她却舍了娇儿,在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候,选择和琛华一起并肩抗敌! 阿沫觉得心里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动,搅得自己很不是滋味。 好像自己这一点上,自己还不如蒄瑶,从来都没有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爱。 贞儿睡得香甜,小脸儿红扑扑的,很像琛华,但眼睛却像蒄瑶。 阿沫痴痴地望着他。 昨夜,璟华也曾说过,要给她留一个孩子。那也许是他最后的情感赠予了吧,他看清了自己的宿命,所以义无反顾做了那样的选择。他想送自己一个孩子,以乞求自己的原谅。 但自己,狠狠地骂了他。 自己其实从来就不曾懂他,就像今天,连青澜哥哥都说,要自己乖些,别再给他添堵。 可见,自己足够爱他,却从未真的理解他,只是凭了一腔热血痴痴地去爱!执拗的,霸道的,懵懵懂懂的,不讲道理的……直到今天嫁了他为妻,仍是没有懂他。 他们两个相差太多。 从最初的相识开始,就一直是他在让着自己,俯下身,弯下腰,迁就着自己的任性,纵容着自己的幼稚。这种相让慢慢变成了习惯,结果就以为自己真的很有道理,他宠着自己是理所当然。 可他也是普通人,总有他应付不来的时候。 那个黄帝是上古正神,曾一手统一了华夏,一定很厉害。璟华明知封闭心脉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仍一意孤行,为何自己就没看到他此举背后的无奈凄凉? 他是天帝,三界之主,一边要挑起天下安危,一边还要顾自己的情绪。这选择定然艰难。 可自己却令他的选择,难上加难。 她走到妙沅身边,一只手阖上她的医书道:“沅姐姐,不必再查了。就算你查到,璟华现在也不会打开封闭的。” “他说不打开就不打开么?你就这么由着他?阿沫,断情绝念了以后,他就跟那个傀儡人没什么两样了!他再也不是你的璟华了,知道么!”妙沅替她着急。 “是我不想让他打开!如果封闭心脉真的能让他更有把握的话,那就……呵呵,那就让他忘了我吧!” 窗外,日头正缓缓落下,不徐不疾地洒向人间,并不因为阿修罗的入侵而失却往日从容。 阿沫亦缓缓道:“昨天晚上,也就是我们吵架之前,他带我去看了九天银河。 他说,在广袤的宇宙与亘古的时空面前,任何东西都是渺小的。许多我们以为的惊天动地,生死相依,其实都没有什么了不起。 那时候我没听懂,但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在告诉我封闭心脉的消息之前,先跟我说这些。 沅姐姐,璟华他站在比我高许多的地方,他能看到许多我看不到的美丽景色。他说的这个伟大,是指跨越种族延绵万代的无私大爱,他说的渺小,也包括我和他两个人的情爱。” 妙沅望着她。 阿沫就站在凭窗的地方,落日的余晖洒进屋子来,给她全身都着了些淡淡金粉。她抱着贞儿,往日的俏皮容颜统统不见,小小的脸庞带了些神圣光芒。 “阿沫,先别这么快就放弃,等找到璟华,我们再想办法。” 说到这儿,妙沅又伸长脖子朝外望了一眼道:“也真是的,璟华他到底去了哪里?阿修罗都攻到家门口了,怎么他还是踪影不见?啊,那个人是谁?” 阿沫看着妙沅指着的那个人影,她眼力更好,先叫起来:“是大哥回来了!” 玹华也是满头大汗,一脸惊惶,直等看到两人安然无恙这才稍稍定神,道:“我在外头就听说有阿修罗险些攻进了南天门!还好你们两个都平安无事!” 妙沅拎起玹华的手腕,仔细把了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后怕道:“我怕你此去凶多吉少,还好倒也没受什么伤,但为何神色如此慌张?” 阿沫道:“是啊,琛华挂了副帅,已经出征去镇压那些攻进仙界的阿修罗们!而凡界的数量虽多,青澜哥哥也已经带了百万天兵前去!冥界那边,还有阴钥全力相助!这一场仗虽然辛苦,但还是有把握的,玹华大哥不用太担心。” 玹华摇头,沉声道:“秋岁寒死了。阿沫,夸父人在哪里?我有话问他!” ------------------------------------------------------------------------------------------------------------------ 九重天上找了整整一圈,都没有夸父的影子。 玹华脸色越来越沉。 “别找了!他一定早不在这里了!”他道。 阿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想着要找夸父? ” 玹华的眉头深深拧在一起,叹道:“我怕我一个失手,酿下了毁天灭地的大祸!” “玹华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别吓我!” “现在没空解释,赶快先找到璟华在说!夸父失踪了,璟华也人影不见,绝非好事!” ------------------------------------------------------------------------------------------------------------------ 嘉佑宫中,通宵未眠。 石耳派出的第九批暗卫也回来了,璟华依旧音讯全无。 玹华不停走来走去,烦躁不安。 妙沅倒了杯茶递给他 道:“你也莫急,璟华如今的修为也可说当世无敌了。说不定只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又来不及告知阿沫,一个人先追去了。” 玹华抿了一口,摇头道:“他修为是高,可他最近急剧虚耗了那么多灵力,你又说他还做了什么心脉的封闭术,你叫我怎么放心!” 阿沫一直默默坐着,此时接口道:“我刚仔细想了想,最近几天的事情,其实有许多巧合。” “怎么说?” 阿沫道:“时间上太凑巧。你这里前脚刚去杀了秋岁寒,九万凡人就成了阿修罗,开始为祸三界!而璟华又不早不晚,选择在这个时候封闭心脉。” 玹华沉吟道:“不错,听起来这三件事就像是说好了同时发生一样!” 阿沫道:“没错!昨天我和他吵架的时候,说他封闭心脉是多此一举,因为大哥你已经去对付秋岁寒了,他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可璟华却说我想得太乐观,事情没那么容易。 现在把这些事连起来一想,你们绝不觉得就像是璟华早有预料,在得知秋岁寒可能会死于你手的时候,就做好了全力一击的准备!” 玹华一震,豁然开朗:“没错!就是这样!” “大哥,既然璟华有了准备,那我们还担心什么?他这个人,只要准备了,通常都万无一失。” 她说得潇洒,笑得坦荡,仿佛心无牵挂。 正在此时有宫婢禀报,说长宁在外求见。 长宁奔进来的样子很是诡异。 他已经尽力飞奔,甚至气喘吁吁,但仍有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尖尖的童音如影随形般,催促道:“你是蜗牛吗?从主人宫里过来要跑那么久?我叫是没有腿,我如果有腿,哪怕只有一条,都会把你远远甩在后面!” 直到得跟前,众人方才看清,长宁手中提着一只青瓷小水缸,说话的正是水缸里的一衡。 阿沫训斥道:“一衡,你可越来越没礼貌了!小心我告诉璟华,把你扔回冥界去!” 一衡跳起来大叫道:“不要啊!一衡真的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这才心急催了长宁的!阿沫你不要告一衡的状啊!” 阿沫蹙眉道:“什么重要的事?快说!” “是老主人回来了!一衡,一衡感觉到了他的仙泽!”一衡甩着七彩琉璃的纱尾,兴奋道。 “老主人?你是说胤龙先祖?”玹华愕然道,“一衡你脑子又进水了吧?怎么可能?先祖的遗骸还在无妄海葬着呢!” 一衡急道:“没错的!那是胤龙翼的神力发挥到无边极致时才会有的特殊仙泽!一衡再熟悉不过!阿沫,你快带一衡去!一衡要见老主人!要见老主人!” 它指向九天银河。 ------------------------------------------------------------------------------------------------------------------ 欢迎移步“火星小说网”,看夜三的新文“不准时光倒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二十九)化龙 上一次去,阿沫是迷了路冒冒失失闯到了那里。 现在再去,便要靠着玹华引路了。 玹华与阿沫各怀心事,一路上没有任何的言语,只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及更沉重的脚步声。 阿沫提着一衡,手僵硬而略有发抖,青瓷水缸里不时有水滴飞溅出来。换做平时,一衡一定会大呼小叫,但今天连它都乖乖闭了嘴巴。 不过走了片刻,在阿沫看来却无比漫长。当他们快赶到的时候,阿沫看到一朵红云横跨于天际,旭日开始东升。 丝丝缕缕的金色于沉沉黑幕中,于紧箍住大地的缝隙中执着盛放,纵可敬,然单薄易碎。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日一夜,三界中此时已有多少个阿修罗被青澜和琛华他们一剑斩掉了脑袋?又有多少天族的将士鲜血奔涌成河,昂然身躯倒下,融于苍茫大地? 阿沫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刻,自己还能关注到这些?她甚至还想象了琛华与蒄瑶c青澜与阴钥并肩战斗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而她和她的璟华呢? 璟华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而天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作为天帝,又怎么可能不回来坐镇危局? 除非,他真的身不由己,回不来。 阿沫吸吸鼻子,她不想去做什么无端的揣测。从昨天到现在,她就像变了一个人,理智得让自己害怕。 “看!老主人!”一衡从水缸里跳起来,声音发颤,“老主人在那里!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啊” 一衡跳出水面,在空中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又跌落回水里。然后就一直沉在水底,埋着头小声地哭。 九天银河的每一颗星辰都熠熠生辉,至少昨天晚上阿沫来的时候还是如此,辉煌的,耀目的,让你轻而易举地察觉到自己的卑微,同时又叹服宇宙之广垠,造物之雄奇! 但今天,那些美丽的星辰都已经黯然失色。 它们面前,腾飞着一条巨龙 阿沫手一松,水缸跌落,一衡就被她重重摔在地上! 可她并无感觉。 她像是胸口被重重一击,整个人脸色煞白,跌跌撞撞拔腿就往银河边跑去! 心砰砰的,撞如擂鼓,那每一下鼓槌都化作大棒,打得她几乎晕厥!她总觉得自己会在下一次呼吸前就这么窒息,所以只好在窒息前拼命奔跑! 眼前是路,可她什么都看不到。她一路只顾仰着脖子,追逐天边那道修长苍美的身影。不知道绊倒了多少次,她也顾不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绊倒了自己,只晓得赶紧跳起来继续跑! 就怕天边巨龙的影子会穿越到星宇的更深处,令她失之交臂! “璟华!璟华!” 她用尽力气大喊:“璟华!你停下来!你要到哪里去!你等等我!” 一衡这个傻瓜,哪里是什么胤龙先祖! 那根本就是璟华! 她的璟华,已化身为龙! 巍峨之姿,华美之仪,俯瞰万里江山,傲视九天银河! 宽眉广额,慈须善目,追风而去,踏月而来! 每一片云霞都蜷伏于他锋锐的爪下,感恩他光风霁月的慈悲!每一颗星辰都情不自禁敛起自己的卑弱之光,甘心臣服于他穷极无限的力量! 胤龙翼轻轻挥动,带起星空中一道道恢弘的弧! 不张扬,不刻意,似落花飞羽翩翩而来,却不经意间气吞万千! 阿沫一步步向河里淌去,不知不觉裙裾早已被冰冷的星河之水打湿。 她并没有要哭,可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朝着空中高喊,语声凄厉颤抖:“璟华,你等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 你断情绝念就断情绝念好了!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璟华,我答应你做一对名存实亡的夫妻,没有感情都不要紧! 但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沫沫一个人! 我会害怕!会难过!会再也开心不起来的啊!啊啊啊!” 雄美华丽的胤龙盘旋于半空,搅起银河边狂风肆起,不知是他飞得太高,还是风实在太大,将阿沫的话一字字吹得四散,踪影全无。 双翼骤发出更加强烈而刺目的光芒,伴着风起云涌,直冲向天际! “璟华!璟华你带我走!别留下我一个人!”阿沫望着空中那越来越小的影子,最后叫了一声,绝望地跪倒在银河中。 星河之水刺骨冰寒,冻得她眉毛发梢立刻结了一层浅浅的白霜。她跑得太急,心情又凄惶欲死,在这冰水里一坐下来,身子立刻便麻了。 “璟华!璟华!带沫沫一起走!我们说好的,不管到哪里,沫沫都要和璟华在一起的啊!” 她本来就生着病,这么不要命地连跑带叫,声带已完全嘶哑,可她仍不管不顾地一声声喊,希望有好心的风能把她的话送到他的耳边去。 每一个字都像刀割一样痛,每一句都混着喉咙破裂的血。 她的下半身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她就用上肢撑着往前爬。河底粗粝的石头,将她细嫩的手臂割出一道道血痕,可她完全没有感觉。 河水慢慢上涌,到了腰部,又到了胸口。 她目光凄迷地仰头望张望。 璟华似乎飞到了很高的地方,那青绿色的身影已经不太瞧得清楚,唯有那对神翼仍在半昏茫的天空中留下一个璀璨而不可直视的形状。 为什么飞到了这么高,还是能清楚看到她的样子? 看到她哭着来追自己,听到她凄厉地叫。 她叫自己不要丢下她,她甚至说,愿意和自己做一对名存实亡的夫妻,没有感情也不要紧。 璟华麻木地望着她,麻木地听着那些撕心裂肺的话。 她的个子那么从现在这个高度去看,简直如同尘埃蜉蝣。 周围的河水就快要吞没她,而她仍一动不动,仍固执地追随着自己。 好像那样做自己就会心软,然后再飞下去,重新做一个懦弱的选择似的。 傻沫沫,我的心里早就没有你了。 没有情,没有爱,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你也早点放弃吧,好么? 璟华哀叹一声,运法力将她从河中卷起,送至岸边。 远处,玹华提着一衡,急急奔来。 昆仑墟之巅,阿沫解开夸父封印的地方。 璟华已重回人形,一步步拾级而上。 “你何时看穿我的?”夸父似是早预料到他会来,冷冷道。 “一开始。”璟华淡淡道。 夸父皱眉,“如何看出?我自认并无破绽。” 璟华蹙了蹙眉,似不愿多费唇舌,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作答,“夸父生性不羁,愿意蛰伏于天庭已颇让我意外。而你为了博取大哥与沫沫的好感,极力怂恿他们将九万凡人尽数除去,更露了马脚。” “哦,原来我好心办了坏事。”“夸父”哈哈大笑,“我以为夸父与你交情很好,这样做理所当然。” 璟华平静道:“你嗜杀成性,这只是不经意间流露而已,你自己都不会察觉。” “夸父”冷笑道:“你若早说,我也不用天天顶着这个蠢货的样子,这身皮囊臭不可闻,令我作呕!” 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夸父巨大的身躯赫然倒下,而换做秋岁寒站在原地! 璟华轻轻扬手,挥了挥面前的浮灰,语声却仍是波澜不惊,“看来我猜得没错。沫沫来这里之前,你就早已经把夸父杀了,再化作他的样子,引她上当。” 秋岁寒不屑道:“这个蠢货,亿万年前就该死了!上古神中数他最蠢,修为最低,却偏偏活到现在,可谓替我们丢脸!” 他眯着眼,故意抬眸挑衅道:“不过那时候我法力尚未恢复,若不是拜你所赐,将他封印,只怕我杀他也没那么容易。” “你如此说,无非是想令我心生愧疚。”璟华冷冷打断他,他扫了一眼夸父的尸体,冷漠道,“只可惜,我不再是之前的轩辕璟华。他学艺不精,死在你手,又与我何干?” 秋岁寒微微有些惊讶,啧啧道:“不错,不错!我们仁慈的天帝陛下竟然不再悲天悯人,确实有进步!” 璟华目光直视着他,依旧是淡漠带着点厌弃的语气,徐徐道:“所以你也该明白。你费尽心机,终于找到一个与我父君有七分相似的凡人,又费了几十年功夫将他雕琢得与我父君一模一样! 可你恐怕白费了,父君的这幅相貌,如今对我已没任何作用。” 秋岁寒大笑道:“虽没有我想得那么一举两得,但我本来就只有一缕散魂,总是要找个壳子来装,雕琢这肉身也算不得浪费。 其实我一开始钟意的是你这壳子,你是现任天帝,又身怀胤龙翼,我若杀了你据为己有,倒也省却许多麻烦。唉,可惜啊!” 秋岁寒叹了口气,接着自言自语道:“可惜你这副壳子虽瞧着漂亮,内里却千疮百孔,败絮将死,就算有神翼护体也着实撑不了几年。 到时候还要再行换过,委实麻烦!反正一样是我轩辕的后人,用你和用你父君的,并无大差!” 璟华瞥了他一眼,语声轻缓,却字字如刀。 “蚩尤为上古兵主,何时又姓了轩辕?你三番躲藏,满嘴谎言,足见畏我神力!” 新书“不准时光倒流”,已在火星连载,欢迎收藏,评论,推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大战 “我畏你神力?” 蚩尤哈哈大笑,脸色却有些僵硬,“你既已猜出我的身份,那也不再瞒你!不错,我蚩尤称霸中原的时候,你恐怕还是这宇宙中的星之尘埃!” 璟华依旧淡漠地注视着他,“千载日月,万古洪荒,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当年的星之尘埃今日能身负神力。 而你,当年叱咤风云的武战神,却也沦落到需要畏首畏尾,阴谋算计。” “我阴谋算计?呵呵!我阴谋算计!”蚩尤不怒反笑道:“我当年便是因为不够阴谋算计,这才兵败涿鹿,让轩辕得了这个便宜! 你可知他曾败于我多少次么?九战九败啊!哈哈哈,他次次讨饶说绝不再犯,我回回仁慈放他一马! 可是,最后呢……最后他妖言骗了那条胤龙前来相助,竟一胜定局,斩了我的人头,从此坐拥天下!” 蚩尤说起往事,哈哈大笑,却是满目凄怆。 那个埋藏于岁月尽头的故事流传至今,早已经满覆尘土,面目全非。如今的孩子们隔着厚厚的史书读到,只是流连于那一个个有趣的传说,却忘了血的原本颜色与死亡真实的样子。 眼前的这条胤龙小子,也是同样的吧。他能有多大,也就两千多岁,如果自己活到现在,他连自己百分之一的年岁都不到。 他蔑视地望着璟华,并不指望那个毛头小子能理解自己。在他看来,两人的差距就如天堑鸿沟,无法对等。 那个年轻的胤龙就站在那里,苍白而冷漠,白色的衣衫鼓胀,仿佛随时都会被昆仑墟的罡风吹走。 而他的眼神却坚定沉着,双眸如寒之深潭,如璀璨星光。这又让蚩尤有刹那间的错觉,仿佛回到了涿鹿的战场,看到了那个英勇而仁慈的胤龙。 “人的言行总会在不经意间会暴露他们的内心,有时候欲盖弥彰,有时候矫枉过正。这就是人性。” 璟华看了眼蚩尤,继续波澜不惊道:“你恨黄帝恨了亿万年,所以即便化身夸父,也还是避免不了对他的嫉愤。 你以天煞劫为饵,想让我觉得,遭逢大难是因为我违背了先祖契约在先,你觉得以我的性格,一定会背上弑父的枷锁,甚至觉得黄帝寻仇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煞劫。黄帝早在亿万年前就身归混沌,又可能复活?” 蚩尤冷冷道:“我倒是低估了你小子的头脑。” 璟华道:“负气轻敌乃兵之大忌,你是上古兵主,为何连这点都忘了?你越是想令我认为你是黄帝复生,那真相就应该背道而驰。” “你如何猜到我真实身份?” “很简单。上古诸神齐归混沌,独缺蚩尤。只因涿鹿之后,你便被黄帝所杀,这些年应该是神魄飘于四海,未得归拢。也正因如此,你急着需要一个肉身,能承载你的神魄与从我这里不断窃取的灵力。” “不错!你这小子有如此头脑,配得上与我一战!”蚩尤冷然道:“只可惜你身边几人都太过鲁莽,呵呵,我本想再取你几日灵力,可惜你大哥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秋岁寒,逼我神魄归位,不得不提早行动!” 璟华道:“你不断暗示秋岁寒便是黄帝复生后的肉身,我大哥顾惜我,自是不惜一切也要保我周全。不曾想,这正是你设下的局!” 他望着蚩尤,眸光冰寒,一字字道:“秋岁寒必须死在我胤龙皇族的手里,才能真正脱胎换骨,承载你蚩尤的神魄!否则光是从我这里窃取的灵力,就足够让他爆裂而亡!” “还有一点你没说,你忘了那九万凡人!” 蚩尤颇有得色道:“我花了七年时间,倾尽万江之水,终于将那九万凡人的身体进行改造。你只知他们会喷吐戾气,却不知他们也能尽数吸收你的灵力。 你每日用来化解戾气的那些灵力,其实最终都进了他们的气海。只等我神魄归位,连同那些灵力便可一起为我所用。” 璟华轻描淡写,道:“这只会让我觉得,堂堂上古战神,既无形体,又无灵力。寄居于一个凡人的身上,连身上的法力都是偷了我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清喝道:“你又有何资格在这里与我一战!” 话音未落,揽月剑已赫然而出! 蚩尤早料到他于此刻出招,立时化为三头六臂,各持刀、斧、戈从容抵挡,边战边冷笑道:“我不过偷了你些灵力!你们姓轩辕的却偷了我的天下!千秋万代,据为己有!” 他咬牙道:“若不是黄帝那小人一刀砍下我的头颅,我又如何会神魄缥缈,凄惨至今!你先祖为虎作伥,今日我就再斩下你的胤龙翼!结束这轩辕王朝!” ------------------------------------------------------------------------------------------------------------------ 阿沫以前总说,认识璟华太晚,以致错过了许多精彩纷呈的时光。 璟华却说,认识阿沫之前,他并没有什么精彩,即便错过也没什么可惜。 比如十年前他封印夸父的那一战,阿沫就缠着青澜偷偷讲过数遍,神之以往。 而现在这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阿沫总算没有错过。 而只有当亲眼目睹,才能发现这其实是一件极其令人后悔的事情。 因为太真实,太惨烈。 他们就在自己的眼前。 蚩尤已化身三头六臂,各执刀、斧、戈迎敌!身形变化莫测,不死不休! 揽月剑每抵挡一下,就有一声凄怆龙吟! 那是令阿沫安慰的声响。 因为如果没有声音,意味着那一刀已砍在了璟华的身上,血染白袍! 一刀横空出世! 一斧大破乾坤! 一戈踏碎虚空! 蚩尤与传说中的一样,铜头铁额,刀枪不入。 举世无双的揽月砍在他身上,就像用钝刀去砍一个无比坚硬的木雕,毫无反应。 而璟华身上的白袍却颜色渐深。 阿沫手足冰凉。她极想冲上去帮忙,又唯恐令他分心,反添败相。 好在那些伤口并不深,璟华出招的动作没有丝毫受滞,甚至一招更快过一招,将他的快剑发挥极致! 那个心脉封闭术果然很好。他现在对着蚩尤的这张脸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他甚至对眼前这个要他命的人,也没有丝毫恨意,只是按部就班地进攻!防守!一招一式冷静到极点,又理智到可怕! 他在思忖,到底还需多久,就能找到蚩尤的破绽,一举拿下! 因为他并没有太多时间。 近日灵力急剧消耗,三分已去其二,而这流逝的灵力正是给了眼前这个死敌! 一盈一亏,胜负立现。 “绝尘杀”!“惊天破”!“三生灭”!“千军殁”! 每一招都已使过一遍,虽令蚩尤重创,但却不足以致命。如今他仍虎目圆睁,手中兵刃舞得水泼不进! 而自己,灵力已呈枯竭之相!不过咬牙勉力支撑,莫说将四绝杀再来一遍,便是要抵挡蚩尤三头六臂的重重围攻,也已艰难。 乍闻一声娇叱轻响! 昆仑脚下,蹿出一条白色小龙!身姿轻盈,蜿蜒灵动! 阿沫人形娇小,但化真身后毕竟长了数倍,首尾相接,将蚩尤的三头六臂彻底围了起来! 蚩尤轻讽:“小苍龙,我舍不得杀你!你且乖乖一旁呆着,待我杀了这胤龙小子,一样给你当天后!” 阿沫又羞又恼,以尾做鞭便朝蚩尤狠狠扫去! 蚩尤哈哈大笑,像逗灵宠般轻轻拂去,甚至怕弄伤了她,还特地调转了刀背出击。 阿沫往后一退,偷偷去瞧璟华脸色。 她不在乎别人的污言秽语,但她希望他能在乎。 清俊如雪的容颜上没有表情。 蚩尤那句话*裸的侮慢,却没能给他带来任何情绪上的反应。 阿沫心灰意冷。 她自银河边被大哥救起,又偷偷跑了出来,八百里加急飞奔到他身边。 可现在,看着他冷漠的面孔,她不明白自己这样一再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也不明白自己这一厢情愿的生死相随还有什么意义? 战场上千钧一发,又岂容片刻分神! 她这恍神的一瞬间,前爪上便重重挨了一记,削掉了半个指甲! 璟华仗剑拦下蚩尤的反戈一攻,飞起一脚将蚩尤远远踢开,同时轻喝道:“沫沫,退下!” 阿沫自嘲地望着他,咬牙不吭。 璟华眉头紧锁,说话间已连续快攻了三十六剑,大声道:“我命你退下!你在这里,只有让我分心!” 他的语气已甚不耐烦,惨白额头青筋暴起,似极度不悦! 但阿沫却从他看似的雷霆怒意中,听到他凌乱的喘息声,见到额头上细细冷汗。 ------------------------------------------------------------------------------------------------------------------ 一手刀!一手斧!一手戈! 阿沫全力游走在蚩尤的三头六臂间,蜿蜒婀娜的身姿宛似舞蹈,忽欺身而上,极尽挑衅,忽又堪堪后退,引其自相攻击。 蚩尤初时还耐心相让,几次刀斧互攻后,便勃然而怒,放弃了与璟华的纠缠,专攻那条白龙! 这便正中阿沫下怀。 璟华灵力不济,虽仍快剑强攻眼花缭乱,但其速度与初时相比,已慢下来许多,许多招式起势磅礴,却后继无力,使到一半便被迫变招,遗留大片空门! 阿沫便是要惹怒蚩尤,为璟华解围!令他有时间蓄力,遂一击而中! “沫沫,我说了叫你退下!”璟华低沉着嗓音,又吼了一次。 蚩尤一声冷笑,巨斧当胸,向阿沫七寸劈来! ------------------------------------------------------------------------------------------------------------------ 夜三新作“不准时光倒流”已在“火星小说”连载,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一)隔世 ,最快更新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吹毛断发的利斧离自己不到一寸! 阿沫甚至在斧身上看到了自己苍白疲惫的影子! 以及璟华冰若寒潭的眸! 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好像死亡,也没怎么特别可怕。 不过就这样不要动,等下一秒来临,自己便能死了。 就能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让璟华有所触动。 哪怕皱一皱眉头也好。 女人是一种智商很低的动物,爱情是一件很蠢的事。 换做平常,阿沫定然会嘲笑有这种想法的女人,会觉得用自己的命去试探感情,是一个极其错误和愚昧的决定。 要活下来才有希望啊,死了的话,即便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很重要又能怎样呢? 死都死了。 但那一刻,她却情不自禁地这么做了。 她太想知道那个答案,固执地想知道那条冰封底线在哪里?而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两个人重归于好,回到以前的样子! 她真的就没有动。 在利斧砍上自己七寸的 前一瞬,她转头望向璟华,她想再赌一赌他脸上的表情,会不会有一丝紧张,或者担忧。 璟华不见了! 随之只觉一股大力扑面而来!自己顿时被掀倒在地,一个粗壮的躯体抱着自己几个翻滚,远远躲开了蚩尤那致命一击! 青色胤龙一声怒啸,扇动双翼,将小白龙带上高空,又从云端俯冲落下,将她放在昆仑脚下的山坳里。 “好好给我呆在这里!不许出来!”璟华怒道,布了一个结界。 “璟华!让我出来帮你!” 阿沫待要冲出去,却见胤龙翼再次扇动,青龙已冲天而起! 他飞得太快,只几下便踪影全无!唯神翼过处,留下一片璀璨的视觉残影。 幻彩流光,久久不散。 最后一眼,她连他的背影都未看清。 ----------------------------------------------------------------------------------------- 和十年前同夸父那战一样,阿沫最终还是没能目睹整场大战。她参与了开头,却没能陪到最后。 是不是预示了两个人的结局,求不得一个圆满? 阿沫被关在山坳里,仰头观战。一会儿见璟华的神翼遮天,一会儿又见蚩尤的大刀阔斧。 如此相斗,旷日持久。 璟华最后化了真身,像先祖那般,凭借胤龙翼上的无极力量,最终打败了蚩尤。 战斗结束的时候,所有人也都到齐了。 九万阿修罗被统统剿灭,青澜与琛华皆功不可没。玹华代天帝坐镇九重天,从容不迫,指挥若定。 阿沫觉得很好。 果然璟华说得对,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没了他这个大帅,没了他这个天帝,自然会有新的人选来代替他,照样也能做得不错。 除了我,璟华。 我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代替你。 阿沫望着打开结界来接她的青澜,扬起笑脸。 ----------------------------------------------------------------------------------------- 再次在山上看到他,已恍若隔世。 璟华靠在一块大石上,望着昆仑墟的缥缈层云,眸光平静到几乎空洞。 夸父和蚩尤的尸体就在一旁。 收了三头六臂后,蚩尤的样子和轩辕広没有两样。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创口,只有一颗头颅滚在一边。 是被璟华的真身狠狠咬下来的。 阿沫只觉得不寒而栗。 “璟华!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阿沫凑近他身边问。 他终于听到,转过脸来望着她,摇了摇头。 他看上去并不太好,身上仍有不知道哪里的伤口在汩汩冒血,一件白袍成了红色,与苍白的脸形成对比。 璟华掩唇,压抑地轻咳,蹙眉道:“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青澜直接送你回宫么?” “不,我陪你一起。” “我不用你陪。”他语声低弱,却含冰夹雪,冷得令人心碎。 玹华和青澜他们忙着收拾现场,为夸父诵安魂的经文,仔细检查蚩尤的尸体,以免仍有残存的神魄,令他下一次再伺机复生。 阿沫在他身边,找了个较小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坐下。 她不时偷偷瞧他,而他始终瞧着昆仑墟的浮云。 没什么的,至少璟华已平安渡劫。 蚩尤死了,而璟华还在身边。这就是最重要的。 她对自己说,强收起眸中的盈盈泪光,陪他看日光升起,于雾霭山峦间铺洒金辉。 “沫沫,”璟华突然道,“你要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 他没有严辞厉色,也依旧是温柔唤她沫沫,只是他的眼眸始终仍盯着山涧中的云雾,声音也虚缈得如千山万水之遥。 “你要我怎么说呢?坚持一个有回报的东西那是勇气可嘉,但若明知没有结果,仍一味坚持,那就是蠢,是荒唐。” “璟华,你想说什么?”她的泪又不争气地涌上来,故意提高了声音,却使得喉咙发紧。 璟华笑了笑,回眸注视着她,平静道:“一定要我说出来么?沫沫,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就算你留在我身边,天天在我眼前晃,也不会有用。” 他指着蚩尤的尸体道:“你看,我能无动于衷地面对那样一张脸,那样干脆地杀了他。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轩辕璟华,对你也是一样。” 他顿了顿,用好听而略有嘶哑的声音,一字字戳破她心里最后的希望。 “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阿沫的脸迅速惨白。 “所以,过你自己的日子,想怎样就怎样。你还是我的天后,我仍旧每天都会回宫来陪你,用膳、就寝都照旧,如果你享受闺房之乐,也没有问题,你告诉我一个月大约需几次,我定会按时……” 一个耳光重重抽上璟华的脸颊,在他苍白的脸颊留下一个深刻的掌印! “轩辕璟华,你无耻!” 她的眸光中已喷出火来! 但随即便是大颗大颗的泪,断了线般掉落下来。 “呵呵,你还是这样的暴脾气。”璟华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笑道,“可见从前是我将你惯坏了。”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沫沫,想开些。”他温柔劝她,“这世上有许多的夫妻都是这么过来的,比如从前我父君和母后,就是那样过了一辈子。我们还比他们要好得多。至少,我们没有什么宿怨。我们只要相安无事就好。” “轩辕璟华,你给我闭嘴!” 阿沫吸了口气,重新扬起僵硬的脖子,一字字道:“恐怕我要叫你失望了,我还偏就是一个坚持的人!坚持到蠢、坚持到死,都不会放弃!” “所以,不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改变!你不爱我,那就让我继续爱你好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爱下去!我不会害怕!不会停止!直到这辈子就这样死掉,沫沫仍旧爱着璟华!” 她咬着唇,大声地说着那些让他觉得可笑的誓言。因为激动,全身都在发抖,而她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 只隐约感到有冰凉的泪,一颗颗滚落在被咬得血迹斑斑的唇上。 揪心的痛意。 璟华望着她,沉默许久。冷静如雪的脸上似乎慢慢浮起一层惋惜。 “好,那随你。”他最后轻轻道。 ------------------------------------------------------------------------------------------ 冬去春来,五百年后。 又一年的靖天神兵会开始了。 泗水阁的校场上人山人海。台上两个人比武,台下却有好几千人在看,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一些身高马大的都用力挤到最前面,结结实实像垒了一排人墙。个头矮的望之兴叹,若身手矫捷,已经爬上树占了位子。但这也仅限于早起的那几个,来得略晚些,连树上都也给坐满了,便只能咬咬牙,花钱另买 “坐票”。 这坐票,是“天一生水”近百年才兴起来的东西。 你去找门口那个收钱的大爷,给他五两银子,他便会丢给你一个特制的椅子,这椅子的奇妙之处在于椅腿儿特别特别的长,往校场边上一杵,再坐上去一看,那可谓风云变幻,尽收眼底。一招一式的细节,都不会错过。 五两是普通硬座儿,六两的话上面会有靠枕软垫,七两还有瓜子花生龙井茶的套餐。 每年靖天神兵会,单靠卖这“坐票”便能收上一大笔。 今天已到了决赛,擂台上的两人已对了七百多招,仍杀得难解难分。 一个是身高七尺的昂扬巨汉,眼如铜铃,怒发黑髯,使一对烈火熔岩锤,每一招都虎虎生风,夹带着滚滚黑烟,观战的都不敢离得太近,怕被烧焦了头发。 另一人岁数倒不大,粉嫩软萌,若不是此刻站在决赛的擂台上,多半会被人以为是出来春日游园的小公子。他手中连个兵器都没有,一张脸始终笑嘻嘻的,但应对着那烈火铜锤,竟丝毫不显败相。 主考席上,琛华频频点头,转头问一旁的田蒙道:“田将军,知道那个少年是谁吗?” 田蒙凑过去,耳语道:“禀副帅,那是栖梧山凤家的小少君,大名凤鸣昊,排行老四,一般人家都叫他凤老四。” 琛华笑了笑。 这个凤老四他是听过的,以前自己年少风流的时候,和凤家的三姐有段交情。那时候老四才刚出生,由三姐负责照顾。三姐为了和自己幽会,就将老四一个人丢在家里。 老四不知怎的从摇篮里爬出来,吃了三姐两盒胭脂。他们回去的时候,那只小雏凤已拉得满屋子臭气熏天。 一眨眼,这孩子竟已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么,连自己的贞儿都快五百岁了。 想到贞儿,就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个人,又想到……唉,琛华的眼眸略黯了黯,望了眼主考席正中那个空着的座位,叹口气道:“这个凤老四看上去不错,你去问问大帅,要不要过来看看?” ------------------------------------------------------------------------------------------ 新书“不准时光倒流”,在火星小说开始连载,求阅求评求推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二)老四 骰盅在她手里摇了七下。 阿沫站在椅子上,兴奋得满面红光,那双如黑宝石般的眸子猎豹般盯着桌上的碎银,发着贪婪的光。 “买定离手啊!这把马上就要开了!” 她尖细的声音在一群大汉中显得甚是突兀,而她自己和那帮赌徒们却并不觉得,兀自盯着她手中的黑色骰盅,紧张地等待结果。 “已经连开了七把小的,让我看还有没有人够胆买大!”她豪气干云地大吼。 “他娘的,我买大!”一人道,将一锭银子狠狠压在“大”。 阿沫扫了他一眼,吐出口中的葡萄籽,赞道:“好,有胆量!” 另有两三人也跟道:“我也买大!我就不信这个邪!今天会开不出大来!” 阿沫轻笑,猛地收了手里晃动的骰盅,一把扣在桌上。 “二、二、六,小!”阿沫笑道,“黄参将,你又输了!” 方才还被她夸赞有胆量的那个参将脸色又红又白,恨恨跺了跺脚,蹲下身子,兀自气恼。 阿沫笑着对众人道:“只要我想,这把小能开到明儿天亮!谁让你们不信邪?这世上偏就有许多的邪乎事儿,不信也不成!” 她走下赌桌,站在那个黄参将面前,轻笑道:“我再借你点儿本,还来不来?” “我……”黄参将甚是犹豫,他已输了许多,连上个月的月奉都赔了进去。 “没关系,赢了拿钱,输了便去操练!校场上跑一圈什么来着?坚持一个无望的东西,那不叫勇敢!那叫蠢!叫愚昧!谁让你们都不信邪的?输惨了?哈哈,哭去吧!” “大帅!” 田蒙沉着脸,几步走到阿沫身边,躬身行礼道:“大帅请自重!陛下早有严令,军营之内,禁酒禁赌!” 他望了望阿沫,遂又稍缓和了些语气道:“大帅一再违令,这让卑职很难做。” “你让陛下自己来跟我说!”阿沫针锋相对,目光灼灼紧盯着田蒙。 她从赌桌上跳下来,语气强硬道:“以前他是大帅的时候,有他治军的一套法子。可现在这大帅是我,我怎么带我的兵,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他多管!” 她找了个地儿坐下,依旧翘着脚,往嘴里丢了颗花生,边嚼边道:“田将军是觉得我打仗不行么?还是觉得这些年天一生水的战力有退步,给咱们天族丢脸了?” 田蒙道:“卑职不敢。天一生水在大帅统领下,兵雄将勇,威震三界!” 这倒并未阿谀,自青澜去冥界当了驸马后,阿沫凭实力考入靖天神兵会,又一路升到现在大帅的位子。虽然战功卓著,走的也是当年璟华相同的路子,但她行事出格,又不拘小节,常常让田蒙很棘手。 比如璟华为帅的时候,曾三令五申营里不得聚众赌博,可她却偏偏要带头聚赌,劝了好几次都不听。 阿沫笑道:“田将军知道就好!赌品能看人品,人生许多事其实就是赌博,一输一赢之间,便是乾坤。你当我在叫他们赌钱,其实我是在教他们做人。” 田蒙脸色尴尬。 阿沫甩了甩刘海,继续鬼扯,“田将军,你不爱赌钱,不知其中玄妙。比如你已经输得很惨,尚有最后一个机会,你是押或不押? 押了可能会输更惨,连老婆孩子都给赔个精光。但若不押,你又没有翻本的机会。你接下来一辈子都会后悔,倘若我当时押了那一把,说不定就能捞回本来,飞黄腾达呢!” 田蒙讪讪道:“末将不懂赌术,也无法领会其中玄妙。” 阿沫轻嘲道:“就是嘛!田将军从来不赌,又凭什么说赌钱百害而无一利呢?不过是沿袭了璟华当年的旧令罢了。 璟华这个人,凡事都看得太清楚。如何布局,如何谋划,他自己活得累就好了,别也用这死规矩框死了别人。” 她侃侃说完,这才对着田蒙道:“对了,田将军求见,到底什么事?” ------------------------------------------------------------------------------------------------------------------ 阿沫到校场的时候,凤鸣昊已经妥妥地打败了那个大个子,成为今年靖天神兵会的魁首。 他确实年纪很小,连蹦带跳地跑上主考席上对着阿沫和琛华他们鞠了个躬。 抬起头来的时候,阿沫看到他明亮的眼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英俊的脸庞微微泛红,每一滴汗水都晶亮晶亮。 阿沫笑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你几岁了?”阿沫问。 “报告大帅,我今年正好一千七百岁。” “还小。”阿沫道。 “不小了,”凤老四怕阿沫不收他,急道:“我打听过,大帅成名的时候也刚成年,并不比我大多少。” 阿沫笑了,“你打听我的岁数?” 凤老四有些害羞,点头道:“大帅威名远播,我,仰慕得很。” ------------------------------------------------------------------------------------------------------------------ 阿沫接着见了几个入围的勇士,便令蒯方安排他们职务,再去户部注册,拥有正式的军籍和官衔。 这些通过靖天神兵会录取的,都是破格录用,其中不乏像凤老四这样的英勇少年。进入兵部后,往往一开始就会担任较高的官职,同时作为兵部的重点储备力量悉心栽培。 阿沫意兴阑珊地做完这些事,便回了后院,换上短打,练自己的鞭法。 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一天耽搁下自己的功夫。 她总是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摘下自己的镯子,轻轻地念,“璟华爱沫沫”。又在把自己操练到几乎虚脱后,再念一声“沫沫爱璟华”。 那两句咒语,她念了五百年。她想看看自己什么时候能彻底对这十个字死心,而不是每次念的时候,都锥心刺骨般的疼。 她专心于自己的招式,精益求精。最后收势的时候,突然秀眉一挑,鞭子走了个长线,从墙外结结实实捆了个人进来。 “是你?你偷看我!”阿沫怒道。 她将来人扔在地上,竟然是那个凤老四。 “大帅,别生气!”凤老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校场进来,左边第一块碑上有张泗水阁的区域分布图。若因为对泗水阁的地形不熟悉,走错了路,就赶紧滚回去熟读地图!若是有意偷看,那便军法处置!” 阿沫声音毫不容情,“说吧,你是哪种?” 凤老四嗫嚅道:“我……我是有意的。” “有意?呵呵,有意思。” 阿沫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小屁孩胆子还挺大,走到石几上灌了口冷茶道:“给你三秒说个理由,不然便当细作处理,革除军职,永不录用!” 凤老四并未被她这句话吓到,声音小小却语出惊人,“我仰慕大帅,望与大帅交往。” 噗! 阿沫差点被茶水呛住,惊诧地抬头望他,像是望一个洪荒怪兽。 凤老四显是有些激动,语无伦次道:“我听闻了大帅许多的轶事,炎龙大战!十里魂渡!我认为大帅是三界中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自小万分倾慕!大帅,我凤老四对天发誓,绝非儿戏!” 那个男孩睫毛很长,黑眼睛又大又萌,那张脸未经世事,一派天真。 他和以前的自己,好像。 单纯得像天边一朵白云,以为只要凭一腔热情就可以融化所有坚冰,感动任何人。 “你听闻了许多我的传闻?” 阿沫眸色如刀,气势凌人地盯着他,硬生生将凤老四眸中的火苗一点点掐灭。 “你难道没听闻最重要的一条?不知道我是当今天后么!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阿沫咄咄逼问。 凤老四老实道:“怎么会没有听闻?但我晓得陛下与大帅感情不和,分居已久。大帅,我姐说过皇族联姻向来不幸,你还年轻,为何不考虑下找个更合适的人?” 阿沫不耐地打断他,全身因绷得太紧而感觉酸涩,“知道什么叫年轻么?像你这样的,才叫年轻。而我不是。” “怎么会呢?大帅与我也不过就差了一千多岁而已。我二姐与二姐夫差了三千多岁,照样恩爱和睦。” “出去!”阿沫怒道。 “大帅,我真心的!你们可以互相给个机会!我不介意你比我大,位高权重……” “我说了——出去!”阿沫一甩长鞭,痛恨自己方才太过客气,竟让这个小屁孩蹬鼻子上脸! 她有一种被人扒光,暴露出灵魂的感觉,将长鞭狠狠抽打在地上,击起电光火花! “滚!现在就从我眼前消失!滚回你的栖梧山去!”她咬牙切齿道。 ------------------------------------------------------------------------------------------------------------------ 夜三新作“不准时光倒流”,已在火星小说连载,求评求阅求推荐票!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三)贞儿 “参见天帝陛下!” “众卿平身。” “启奏陛下,微臣有事奏本。” “爱卿请说……”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个人在院子里奶声奶气地演着,清稚的童音说着那些老成持重的话语,显得尤其可爱。 他摆了张椅子当做凌霄宝座,爬上去扮演天帝,刚一本正经说了一句台词,又急急地扭着小肥屁股下来,跪在椅子前扮作臣子。 房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小男孩一惊,忙朝房里奔去,走到门口去又刻意放轻了步子,蹑手蹑脚。 “二伯,我把你吵醒了吗?”小男孩道。 璟华吃力地抬起身子,刚想说话安慰孩子,却停不下眼前突起的这阵急咳,只得弯着腰,继续咳到脸色发青,呼吸艰难。 小男孩见他呼吸声音不对,极有经验地奔到床边,从小柜里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两粒喂给璟华,“二伯,快吃药。” 璟华吃了药,仍无力地靠在榻上,直过了一会儿脸色才渐渐缓过来。 那个孩子就这一直坐在他身边,神色担忧,直等璟华睁开双眸,这才略略放心。 璟华勉强笑道:“贞儿别怕,二伯……没事的。” “二伯,我去请大伯母过来瞧瞧好么?”贞儿仍心有余悸。 “真的不用,”璟华为了不让孩子担心,竭力提高了声音说话,“只要贞儿听话,二伯一会儿就好。” 他掀开衾被,硬撑着坐起,心口立时狂躁地咚咚乱跳。 “二伯再躺一会儿,准备晚膳还早。再说贞儿也已经会了,今天让贞儿煮给二伯吃好不好?”贞儿跪在他膝边,乖巧承欢。 璟华摸着贞儿的头,勉强笑了笑。 他不敢立刻站起来,心口就像有一柄巨锤不间歇地重击,痛到几欲作呕,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只好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勉强微笑点头。 “那二伯别动,再躺一会儿,贞儿这就去煮饭。” 璟华此时才弄明白,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睡得头晕。贞儿陪我去外面透透气,再将今日的功课背给二伯听,好么?” 他歇了会儿,便由贞儿扶着走到院子里。就这么几步,他又有些喘息,贞儿不敢让他太累,将刚才那张椅子搬到他身边,服侍他坐下。 璟华看到椅背上端端正正写了四个大字——凌霄宝座。 他不禁失笑。 “贞儿,想做天帝么?” 贞儿摇头。 “不想做天帝,为何要坐凌霄宝座?” “那是给二伯的。”贞儿眨眨眼睛道。 璟华笑,朝他招手,将孩子抱在自己腿上。 虽然才五百岁的孩子,但贞儿结实,已颇吃分量。璟华抱得吃力,脸色更白了一些。 “二伯,我太重了吗?”贞儿惴惴道。 “不重。”璟华笑了笑,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贞儿听二伯说,这个位子,将来总是要找人来坐的。贞儿好好读书,好好修炼,以后就坐这个凌霄宝座好不好?” 贞儿想了想,又摇头。 璟华不解道:“为什么?” 贞儿眼圈红红,突然扑在璟华怀里,呜咽道:“贞儿不要坐!贞儿要二伯坐,一直坐!” 璟华颇有意外,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也能读出自己的言外之意,只好轻拍他肩膀,安慰道:“傻孩子,哭什么?二伯这不是还坐着吗?” 贞儿这才抬起哭得皱巴巴的小脸,抓起璟华的袖子,看也不看就去抹自己的眼泪鼻涕,嘴里咕哝道:“二伯,你答应过贞儿,很快就好起来的。” “嗯,很快就好。”璟华掏出手帕,替他擦泪。 贞儿虽是三弟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有许多地方都像她。她也总是喜欢哭了就往自己怀里钻,然后拉着自己袖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擤鼻涕。 璟华想着,嘴角不由地微微扬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就带在身边,贞儿竟与璟华心意相通,于此情此景,突然问了句,“二伯,二伯母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璟华替他拭泪的手,稍稍一滞。 随即又自然微笑着,“怎么啦?二伯对你还不够好么?想着二伯母?” 贞儿笑嘻嘻答:“二伯你讲了那么多二伯母的故事,贞儿总想能亲眼见见她就好了!啧啧,兵部大帅啊!多威风!二伯把她教得那么好,以后贞儿也一定不会差!也能有大作为,造福苍生!恩泽四海!” 乳臭未干的小子豪情壮志。 璟华轻笑。 “她的好,并不是我教出来的。认识二伯以前,她就已经很好了,反倒是我,总是……咳咳,总是……总是惹你二伯母生气。”璟华说了几句,气息又急促起来,弯了身子,开始低低地咳。 “二伯别这么说,二伯母本来就很好,遇到二伯以后啊,那就叫琴瑟和鸣,龙凤呈祥,比翼双飞……嗯,相濡以沫!”贞儿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刚学来的成语。 相濡以沫?呵呵,相濡以沫……相濡以沫…… 璟华自嘲。 我何德何能,能配得上她相濡以沫? ------------------------------------------------------------------------------------------------------------------ “二哥!”琛华自门外踏着缓步而来。 贞儿耳朵尖,一下从璟华身上跳下来,急急奔进琛华的怀抱,“父王!父王!” 琛华一把将贞儿抱起,在嫩嫩的小脸上轻了一下,轻斥道:“这么重了,还赖在二伯身上,二伯抱不动你的。” 贞儿噘嘴道:“二伯说抱得动,说贞儿不重。” “三弟,你来了?”璟华缓缓站起,微笑着打算去沏茶。 “你别动,我自己来就好。” 琛华忙拦住他,触到他冰凉的手指,不由心惊,微嗔道:“二哥你也是,将贞儿越养越胖,自己却瘦成这样。我早就对蒄瑶说,不让你带贞儿,可蒄瑶却说贞儿和你投缘,放在你身边养着,兴许你这身子还能好些。” “蒄瑶说得不错,有贞儿陪着我,感觉最近好了很多。”璟华微笑,轻轻道,“他也很懂事。三弟,你这儿子生得不错。” “有我以前的那个德行垫底,每个娃都是好的!”琛华笑道,“二哥,蒄瑶跟我商量,说你这么疼贞儿,索性就收了他做义子,你也算膝下有儿。” 璟华淡淡一笑,平静道:“你是怕我去了,没人立长生牌位么?不打紧,你将我往无妄海一丢,碑文都不用写。” “二哥!你胡说什么!”琛华真的怒了,站起来大声道。 一旁玩耍的贞儿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护在璟华身前道:“父王不要对二伯吼!二伯心口会痛,会不舒服的!” 璟华摸着贞儿的头,又从桌上果盘里取了个桃儿递给他,道:“贞儿乖,你父王没有吼,只是说话大声了一点。你先去外面玩会儿,好不好” 贞儿接了桃,蹦蹦跳跳走了。 琛华苦笑道:“你看!明明是我的儿子,却一心一意护着你,还说不收他做义子?” 璟华笑笑,“是不是我的义子,我都一样疼他。他好好的有爹有娘,何苦来跟了我这个孤老头子?” “喂!”琛华真是被他气到无语,“我说二哥,你刚三千岁出头好吗!别整天老啊老的挂在嘴上!我跟你同岁,你是想把我也一起说老了不成!” 璟华淡淡笑了笑,低咳不语。 “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近些日子不是靖天神兵会么?你应该很忙。”璟华换了个话题。 “哦,都差不多了。明日青澜那对孪生小子满百周岁,邀我们去冥界吃百岁酒。我想带贞儿过去,开开眼界。” “这么快?”璟华有些吃惊,欣慰道:“青澜的孩子也那么大了,他大婚的时候我还去喝了喜酒。” 那时候他身体还没那么差,还能跑去冥界,见证了自己兄弟的人生大事。 “是啊,二哥。那么久你不也熬过来了么?所以,凡事往好处想,你和二嫂都别那么犟着,大家都不容易,别给自己找罪受成么?”琛华劝道。 “她最近好么?”璟华有些不悦,厌烦地打断他。 他将头伏在桌上,断断续续低咳,闷声道:“说些……说些她最近的事……咳咳,给我听。” 琛华不敢违拗他,只得乖乖说道:“她没什么变化。照旧喝酒、赌钱、骂人,把田将军胡子都气得发抖!可你别说,天一生水那些兄弟就没一个不服她的!一个个死心塌地,不比以前跟着你的时候要差多少!” 璟华苍白如雪的脸上这才流露出笑意,轻声道:“我就知道她可以做到!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琛华道:“是啊,她这些年风里来火里去,凭自己本事,也替天庭平了不少战乱,立了军功! 要说二哥,还是你眼光独到!呵呵,咱们天族从先祖开始,可从来没出过这么威风的一个天后! 对了,你晓不晓得?她现在啊,简直成了我们兵部的金字招牌!现在来考靖天神兵会的,有一半就是冲着二嫂的名号来的!” “哦?冲着沫沫来的?” “对,你说现在的小孩儿都在想些什么!”琛华苦笑不得。 “你还记得栖梧山的凤家老四么?对,就是他!功夫倒是不错,还拔了个头魁! 可不知怎么惹怒了二嫂,这儿刚授了职呢,当晚就叫二嫂给撵走了!小子胆大包天,还悲悲戚戚地写了封信,要我交给二嫂,让我当场就给撕了!” 琛华为了逗璟华高兴,故意讲得抑扬顿挫,可璟华黑如漆墨的眸中却始终没有波澜。 “凤家老四,比你小多少?”璟华似不经意问。 “我一千六百岁去找他三姐时,他才刚出生。现在想来一千七吧,所以说他小屁孩呢!” “一千七百岁……那确实是小了些,沫沫看不上的。”璟华自言自语道,“女孩子么,总是找个大些的,懂得护她宠她才好。” 琛华咬了一颗葡萄,听到他这话呆了呆,愕然道:“二哥你……你开什么玩笑!你还真打算给我二嫂找人家呢!”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四)百岁 “也不急于一时,但若有合适的,也不要错过。”璟华淡淡道,似在讲一桩闲事。 他慢慢地咽了口茶,掩唇咳了咳,继续道:“其实像青澜那样就很好,只可惜我从前……” 他想起往事,无奈笑了笑,“呵呵,也算是年少轻狂吧。” 琛华突然道:“二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吧!青澜哥儿子的百岁酒,估计二嫂也会去。你们见上一面,让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或许就回心转意呢!”琛华紧握住他的手,恳切道。 那只手苍白消瘦,捏在手里清晰摸得到骨骼,琛华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带贞儿去吧,我有点倦,懒得出门。”璟华轻轻将手抽了回来,语声平淡。 他缓缓站起,朝屋中走去,又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别提我现在的样子,就让她觉得我一直都很好。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哥的话,就听我的。” ------------------------------------------------------------------------------------------------------------------ 青澜站在大殿门口,望眼欲穿。 迎面是来来往往的宾客,他一面脸上堆笑,招呼客人入座,双眸却始终望向远处。 他期待的人至今仍未出现。 其实百岁酒什么的他向来不在乎,再说在西海的时候也已经办过一次。之所以这次回冥界来又大张旗鼓,几乎遍邀三界地办了一次,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那两个? 那两个人,这些年一个闭门隐居,过得无声无息。一个就躲在兵部,除了卖命打仗,便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来往。 她连西海都不愿回,每年父王生辰,她倒是会很用心地准备礼物,然后提前几日托人送到西海,便算完事。 她不愿让尨璃知道她现在的生活,也拒绝任何人提起过去。 但今天,不知道她会不会赏自己这个脸…… 殿外有人高声通传,说天族的轩王、康王夫妇驾到。 青澜略有失望,但还是快步迎了出去。 自有随从将他们带的礼物抬了进去,玹华轻轻敲了青澜的肩膀,笑道:“嘿,还是你小子精明,一口气生俩,多省事儿!” 蒄瑶笑道:“你们男人就晓得省事儿,肚子里装两个的辛苦哪是装一个能比的?青澜,我带了些精粹花露,你拿去给阴钥妹妹用,对皮肤好。” 青澜道了谢,随口对玹华道:“我们现在可都升级当爹了,玹华你是大哥,可要抓紧啊!咦,沅姐姐没来吗?” 玹华叹道:“他不肯来,阿沅又怎么敢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青澜蹙眉道:“我还望他能来一趟,说不定能与阿沫见上一面。” “哦,她这回倒是肯了?我以为她想老死在泗水阁。”玹华轻笑,立刻被蒄瑶拧了一把。 青澜道:“我就是怕她不肯,所以她那份帖子是我亲自去送,总算卖了我的面子,没给我当面扔出来,却仍未明确应承要来,只说看到时候忙不忙。” 琛华仍嘴上不饶,“她还能忙什么?这四海八荒能让她逮着理由出马的,全给灭了干净,谁还敢惹姑奶奶她!她不是忙着赌钱,就是忙着把将士们练脱一层皮,要不就忙着把自己给醉死。” 青澜黯然神伤。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地叹道:“这两人是我们当初最最看好的,到头来却要互相折磨至此,真是……唉!” 蒄瑶轻叹,“我说句公道话,璟华当年对阿沫也太狠,否则她这样一个明媚大气的女孩子,又何致变得如今这样?” 玹华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二弟约莫也是因为心中有愧,所以始终强撑着不肯去找她。他这些越发油尽灯枯,阿沅说……应该也剩不了几年了。” 贞儿从进来起,就被青澜的仆从领着在一边吃糖果,这时听到大人们在说起璟华的名字,甚是关心,突然就跑来,拉着蒄瑶手道:“母妃,你们是在说二伯吗?二伯怎么了?是要死了吗?” 他眼圈儿又红了,几乎哭出来道:“二伯昨天还答应贞儿说很快就会好的,你们都骗人!呜呜……” 蒄瑶只好将他抱起来,柔声哄道:“贞儿不哭。我们没说你二伯,我们……呃,我们说的是别人,贞儿不认识的人。” 琛华也道:“是啊,父王带你去看小弟弟好不好?才一百岁的小弟弟,可好玩了。” 贞儿哭得更凶,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蹬着小胖腿道:“不要!贞儿要回家!回家找二伯!贞儿不要在这里玩了,贞儿要二伯!现在就要!” 蒄瑶又哄了几下,仍不奏效,那一团多肉依旧在怀里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琛华从蒄瑶怀里将孩子接过来,道:“贞儿,你不是一直都想见二伯母吗?说不定一会儿二伯母会来呢,你现在回去,岂不是错过了好机会?” 贞儿这哭声说停就停,立刻睁大了眼睛问道:“二伯母也会来?父王你不是诳我吧!” 琛华捏了一下他小鼻子,故作生气道:“哎,父王堂堂男子汉,怎么会诳你!” 他想了想,神秘道:“这样吧,等会儿若你二伯母来了,父王交给贞儿一个重要的任务,好不好?” ------------------------------------------------------------------------------------------------------------------ 阿沫带着所有将士完成日常操练后,依常规回到了自己那件号称大帅府的小破屋——开赌! 但今日见了鬼。 竟没有一个人来。 阿沫蹙眉,趿拉着鞋蹲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仍旧没有一个人来。 阿沫又耐着性子等了一盏茶时分,等得心头火起,几步跑到兵部大营,邦邦邦地敲门。 有几个正在天井里浇了凉水洗澡呢,正光着膀子,见到阿沫来了,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下跳起来,四散着逃。 “跑什么跑!都给我回来!”阿沫大声喝道。 “大帅,我……我回去披个袍子!”*的大兵脸红得像虾子,声音小得像蚊子。 “就你们这样的,我还懒得看!”阿沫毫不留情道,“行了,滚吧!小心着凉!” 大兵们晓得他们这个大帅惯这样凶巴巴口气,其实却比谁都体恤下属。听她发话,忙不迭用水盆扣住关键部位,灰溜溜回房去。 她绕着营房一圈,把一间间房门挨个儿擂得震天响,破口大骂: “都给我滚出来!一个个都输惨了吗!都输怕了吗!这就做了缩头乌龟?我手下的兵难道就点出息?” 她扯着嗓子叫道:“我再说一遍,今个儿出来陪我赌的,都算是我的好兄弟!我每人给二十两银子!我自己账上出,来不来!” 她骂了半天,门一个个打开,却都不敢吱声。 “怎么啦?有银子都不想要?输了算我的,赢了翻倍!只此一天!”阿沫不信这个邪,又开始重金诱惑。 “你!给我出来!”阿沫指着昨天还赌得起劲的黄参将,先拿他开刀,“为何今天不来!” 黄参将畏缩道:“卑职……卑职今日突感风寒,上不得赌桌。” “放屁!”阿沫怒道:“方才操练时我看你倒是上蹿下跳,精神头十足!” “大帅息怒,卑职真的病了。” “那你呢!”阿沫一指另外一个豹子头的职方。 那职方忙一低头,嗫嚅道:“卑职也不成,昨儿媳妇来信了,说再不戒赌,今年过年就甭回去了。” 阿沫哼了一声,不屑道:“没出息!” 她问了一圈,平时那些好得穿一条裤子的老牌友竟然没有一个肯给面子。 “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们都不讲义气!” 她气得跳脚,一手揪了一个莽汉的耳朵,拎到天井正中,狠狠骂道:“你们老实说,是不是田老头跟你们串通好了,一起来想法儿治我!他出了多少钱买通你们?我出双倍!” 田蒙踩准了点,笃悠悠的声音飘来,“卑职晓得大帅一掷千金,但今天的这个双倍,恐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为好。” 阿沫放下那两名莽汉,虎视眈眈冲着田蒙道:“田将军你什么意思?” 田蒙笑嘻嘻道:“今日的金主是大帅长兄,青澜殿下。他花了每人一千两,命今日不可陪你赌钱。” “为何?”阿沫不解。 “因为大帅今日需前往冥界赴宴。” 田蒙说完,营房所有的门突然全部大开,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将士们围着阿沫,呼啦啦跪了一地!异口同声,且惊天动地恳求道:“请大帅前往冥界赴宴!” ------------------------------------------------------------------------------------------------------------------ 新书“不准时光倒流”已在火星小锁连载,求评求阅求推荐票!夜三爱你们!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五)遗忘 不就赴个宴吗?又不是刀山火海!再说,刀山火海自己也不是没去过,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嘛! 青澜哥哥也是,每人一千两?啧啧,可见是钱多烧的! 不过他也够阴的。 他的奖励办法,并不是今日罢赌,兄弟们就有钱拿的,必须自己得踏踏实实去吃了这趟百岁酒,银子才进得了大家的口袋。 唔,青澜哥哥变了。娶了阴钥之后,他也变得阴了,以前是绝想不出这种主意来的。 好吧,为了大家能轻轻松松净赚一千两,大帅我可是为你们捐躯了啊! 阿沫找了两块云头拼在一起,做成张床的样子,舒舒服服躺下来,两手枕在脑后,又把一只脚翘在另一脚上,轻轻晃悠。 微风绵绵地吹,日头暖暖却不晒,令她觉得惬意。 她不禁轻轻地哼歌,哼那些跑调的小情歌。 呵呵,上一次唱歌是在什么时候? 忘了。 自己很久都没唱过歌了,久到好像这辈子就从来没唱过一样。 璟华,你现在在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久过去,我还是忘不了你。 我明明已经连你的样子都记不起来,可我还是那么爱你。 四周很安静,只有调皮的卷云来蹭她的脚趾。 一滴泪从脸庞上滑落。 啊,又哭了吗?阿沫不在意地抹了抹眼睛。她的泪腺一直就有些问题,风一吹就会落泪。沅姐姐来看过几次,说是那时候哭得太多了,控制泪腺的开关有些失灵。 哎,去想那些干什么呀?今天难得出来,得想些高兴的事儿,一会儿看到青澜哥哥他们,得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些年过得可好,可带劲儿了! 她又揉了揉眼睛,拣了一首威武雄壮的歌子唱起来,那是营里的兄弟们教她的,唱起来声音巨响,惊走了天边三只灵鹊。 “哈哈哈!”阿沫大声笑起来。 她这些年确实都不太出门。 如果有战事就最好,直接穿盔着甲,跨马出发。若四海太平,那就天天窝在泗水阁里,要么练兵,要么赌钱,要么就把自己灌个酩酊大醉。 她从来不上朝,凡因公事要觐见天帝陛下的活儿,全部是由琛华代着去的。琛华回来,她也只问公务,其它事情一概不提。 暴躁,易怒,动不动就骂人。 却没有人怪她。 有一次她喝得烂醉,被琛华抱回房里。她听见那个天天和她吵架的田蒙跟在后面,唉声叹气说,唉,造孽啊!这本来是多好的一个姑娘! 当时她心里很不以为然。 这话说得!本来多好?难道自己现在不好么? 她迷迷糊糊想要开口反驳,说她这些年来打了多少场胜仗,四海八荒哪个妖魔魍魉不给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说起她的名号,只比当年的轩辕璟华更叫人闻风丧胆! 可一开口,就“呕”的吐了一地。 一面云水镜从眼前飘过,阿沫抓过来,大概照了照自己的样子。有点心虚。 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本来就小的脸盘因为消瘦,现在只剩下一点儿,连一个巴掌都不到。而就这巴掌都不到的小脸上,竟然还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六)吃货 阿沫是早有准备的。 她毕竟也在军营里混了这么些年,再不是当年那个傻不愣登的黄毛丫头,青澜这么费尽心机地请自己赴这个宴,恐怕每道菜都得哽着喉咙。 哎,怕什么! 无非是见到那个人而已。 她心道,见就见!自己都已经死心,偏偏是他们这些局外人多管闲事不死心! 也好,就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让他们搞清楚,即便撮合着见了一面,也没有意义,他们再没有复合的可能。 她和璟华,早已经一刀两断! 干干脆脆!清清爽爽! 轩辕璟华,这不就是你要的吗?我终究还是成了你手里的娃娃,你要我离开你,我就离开你!你给我穿上了大帅的盔甲,我就骑着马替你征战远方。 我那么乖,你满意了? 那道泪腺的开关又坏了,阿沫揉揉被泪水迷糊的眼睛,大踏步走进逍遥殿。 ------------------------------------------------------------------------------------------------------------------ 然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天帝陛下并未亲临。 阿沫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五百年没见他了,她也吃不准自己修炼这五百年,是不是真的就修到心如止水。这种考验还是少来几次,能避免自是上上大吉。 她一下放松下来,和青澜阴钥,还有大哥和琛华夫妇谈笑风生地聊了几句。夸了夸阴钥的身材,又夸了夸蒄瑶的皮肤。 很意外的,大哥他们也极识相地没有提到任何与璟华相关的事情,连他日理万机而未能出席的谎都未扯一句。 这才对嘛!知道两人见面尴尬,既然她来了,以他的聪明自然退避三舍。 她丢了个超级大的红包给青澜,算是略略弥补他砸在兵部每人一千两的巨额损失。 青澜给她安排了贵宾席,可她没坐。就自己这个邋里邋遢、人模狗样的德行,还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当今天后。 她拍了拍青澜,跑去底下那些没品阶的桌子,开始闷头吃喝。 边上有几个不知道哪儿来了的小神仙,喝高了,口齿不清地说着天南地北的八卦。 “你看了少君殿下的双生儿了没?那长得可叫一个精神!才一百岁,就那么硬实!比你那龟儿子强多了!” “唉,你也不看看人家爹娘是谁!是青澜殿下和少君殿下啊!那是咱能比的吗?呃,你别说人家龙族就是威风,啧啧,这儿子一生生俩!” “生儿子有什么用!我还是觉得女儿好!以后我娘子若是有了,我就天天在家念咒,望她能生个女儿!” “为毛啊?儿子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就是没甚用!你记得以前炎龙家的那个姜赤羽吗?多能生!可生了那么多儿子,还不是一个个给天帝陛下杀了!连他自己都灰飞烟灭了!” 那人夹了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嚼得吧嗒吧嗒响,“可是你瞧那老苍龙尨璃,那是贼精啊!生了个女儿,直接就把天帝陛下给连锅端了!” 阿沫听了,付之一笑,也举箸夹了块红烧肉,嚼得吧嗒吧嗒响。 “那你也要生得出那样倾城绝色来才行啊,你当随便生个女儿都能有用么?”那人说着,还鄙夷地瞅了阿沫一眼。 另一人不以为然道:“再绝色又怎样,花无百日红。你看咱们天帝陛下,刚大婚时把娘娘宠得那个是上天入地,可现在才不过五百年,你何时瞅着他们俩一块儿出现了?” 他压低着声音道:“我听说,两人都分开好久了!娘娘瘦得皮包骨头,天天以泪洗面。陛下也不知**何处,总之几百年都不曾回过宸安宫!” 阿沫又是一笑,继续夹肉吃,还喝了一大口酒。 她正打算夹第三块大肉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端着个食盘在每张桌子上寻觅,小嘴里还自言自语道:“咦,怎么哪儿都没有栗子烧肉了呢?到处都是栗子,可肉全都没了!” 阿沫见他撅着小嘴,一脸失望的表情,实在忍俊不禁,便朝他招手道:“小弟弟,你过来,这里还有!” 小男孩两眼放光,跐溜着小肥腿跑来。 “啊,真的呢!果然这里还有!”小孩咽了下口水。 但他显然家教良好,并没有急着举箸,而是先望了阿沫一眼,客气询问道:“姑姑,你要吃吗?” 阿沫笑了笑,给他夹了一块道:“姑姑吃过了,你多吃些。” 那孩子吃东西十分爽气,两口吃完,然后无辜又期盼地睁大眼睛,继续望着阿沫。 阿沫莞尔,又夹了一块到他碗里。 “小弟弟,你叫什么?” “我叫贞儿。”贞儿的胃口十分好,吃完又道:“姑姑你真的不吃吗?这肉可香了!” 阿沫夹了两片菜叶子到他盘里,不知为何,自己对这初次见面的孩子十分喜欢,也一改往日的粗声大气,尽量温柔道:“贞儿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光吃肉,也要吃蔬菜知道吗?” 贞儿抬起圆圆的小脸,眨着眼睛笑道:“好巧啊,我二伯也总是这么说!姑姑……嘻嘻,姑姑也这么说。” 阿沫无奈道:“这有什么巧的,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人人都会这么说。”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觉得这句话恁的耳熟,好像什么时候,真有人一直这么对自己说似的。 贞儿胃口极好,吃完栗子烧肉,又吃排骨年糕,然后是草菇炖野鸽,糯米八宝鸭……一圈吃下来,一席的菜几乎都进了他的小肚子。 阿沫觉得自己胃口也算好了,但看着贞儿那个无底洞似的胃,简直甘拜下风。 “姑姑,你不吃了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动呢。” “呃,姑姑不吃了,姑姑减肥。” “我二伯说,太瘦不好,有肉才好看,所以要多吃。” 阿沫噗嗤一笑,“你二伯这么教你,他自己一定是个超级大胖子。” 贞儿又摇头,“才不是,我二伯可瘦了,他……他身子不好。” 阿沫见他本来吃得兴高采烈,提起这个二伯来声音却一下黯了下去,心中感念他年纪虽小,却是个孝顺孩子,想法子逗他开心道:“贞儿,你若觉得这里的菜肴好吃,不妨带些回去给你那个二伯,说不定他吃开了胃口,以后身子就好了。” 贞儿很是兴奋,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担心道:“二伯恐怕是吃不了这些油腻,我从来没见他吃过这些。” 阿沫道:“没关系的,我们试试嘛!反正这些菜扔了也是浪费,不如你带回去,你二伯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就贞儿你自己吃,至少也让他看到你的孝心,他会高兴的。” 两人一不做二不休,不仅将自己那一席上的剩菜打了包,还去别的人家已经离席的桌上去扫荡了一番,最后缴获下来的食盒竟有六七个之多。 “太好了!就算二伯吃不下,但接下来好几天他都不用辛苦给贞儿煮饭了!”贞儿雀跃道。 阿沫看了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原来自己打算来喝个大醉而归的,被这个小鬼头搞了一晚上,倒是滴酒未沾,也算是便宜了青澜哥哥的酒了。 “我要走了。”阿沫道,“你也去找你爹娘,一同回家吧。” 阿沫这才恍然发觉,这小鬼跟了自己一晚上,二伯提了无数次,却没一次提过自己的爹娘。莫非他是个孤儿,自小失去双亲? 还好贞儿眨眨眼睛道:“我方才就找了一圈,我爹娘大概是先回去了。” 阿沫厥倒,把个才四、五百岁的娃娃就这么随便一扔,这爹娘心也是够大的啊! “那你住哪里,姑姑送你回去。”阿沫道。她望了望地上那些沉重的食盒,暗忖约莫一会儿这苦力还是自己。 贞儿笑眯眯点头,“姑姑最好了,我家就住九重天上。” ------------------------------------------------------------------------------------------------------------------ 贞儿虽小,但大男人意识颇重。 七个食盒,不但一定要帮着阿沫提,还非得比她提得多。 他扳着又粗又短的小肉手,给了三个方案。 姑姑提一个,他提六个。 姑姑提两个,他提五个。 姑姑提三个,他提四个。 阿沫哭笑不得,选了第三种。然后又偷偷施法术,把贞儿食盒里的几个菜,挪到自己的食盒里来。 所以结果是,贞儿提了四个空食盒兴高采烈,一路飞奔。阿沫摇摇晃晃提了三个沉甸甸的食盒,汗流浃背。 “贞儿,你家到底住哪里?”阿沫问。 她只觉得这名字似有些耳熟,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贞儿,九重天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孩子了呢? 不过,自己离开九重天已经很久了,自己走了以后会有哪家成了亲,添了娃娃,她自然不晓得。 虽然泗水阁只是隔了一道南天门,但就是那道门,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将她和门里的那个人完全隔成了海角天涯! “我也说不清,但我知道怎么走。”贞儿道。 阿沫点点头,才这么大大点儿的孩子,说不清也是很正常的。 “姑姑啊,原来吃酒席这么有意思,有这么多好吃的啊!”贞儿仍在舔着嘴唇回味,“我以为酒席上只有酒,小孩子又不能喝酒,差点都不想来了!” 阿沫笑道:“你是从没吃过酒席么?你爹娘不带你出门?” 贞儿摇头道:“我从小就和二伯一起住的,我爹娘要接我出去玩,但我舍不得二伯一个人在家。” “他从不出门吗?” “嗯,从来不。他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见外人。” 阿沫蹙了蹙眉。 再一次听到贞儿提二伯,总有种心神不定的感觉。 有个心灵深处的人影慢慢浮涌上来,她记得有段时间他也喜欢把自己关在小黑屋子里,隔了一道帘子,谁也不见。 嘉佑宫的轮廓渐渐浮现在眼前。 贞儿快跑几步,大声道:“姑姑快来啊,我家就快到了!” 阿沫怔了怔,“你住嘉佑宫?” 贞儿摇头,“不是啊,嘉佑宫是大伯住的。我住边上那栋小院子。那地方入口处用结界封了,平时谁都看不见,我和二伯就住在那个里面。” 阿沫瞬间明晰,脸色一下惨白。 贞儿仍兀自罗里吧嗦,“本来二伯是不肯住这里的,我再小一点的时候,他是带着我住在南天门外边那个菩提小镇上。那时候我太小,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后来,二伯在夜里发了几次病,差点就出事了。大伯和大伯母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再不许他一个人住在外面,这才搬回九重天来。 但他说什么都不肯和大家住在一起,大伯就只好在嘉佑宫外另起了小院子,和菩提镇上一样的那种小院子,这样万一病发,大伯母来得及赶过来。” 阿沫手中的食盒哐当落地! ------------------------------------------------------------------------------------------------------------------ 新书“不准时光倒流”在“火星小说”连载,求支持,求推荐票!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百三十七)结局 ()从九重天上往下看,神州大地,雾霭茫茫。 蟠桃树结个果儿的时间,就有多少王朝颠覆,强权兴起。瑶池里饮杯酒的时间,又有多少圣人殁于尘土,君王建功立业。 时光荏苒,一切卑如蝼蚁。 在一个不出名的小县城,一条连县志上都标不出名字的小路上,一头牛车正吱吱呀呀地往前走着。 说牛车也许并不确切,因为赶牛的是一头——呃,象。 那大象很通人性,虽那车不怎么结实,轱辘也不怎么好,但它走得安妥稳当,尽量不让车里人感到颠簸。 车内又传来急促的咳嗽声,那象赶紧停下,用长鼻拱开门帘,昂无一声,似乎想确认车里人是否安好。 “小呆,我没事。”咳嗽的间隙,车内传来低弱语声。 于是,象车又缓缓地往前走。 璟华掀起帘子,将头探出来,贪婪地吸了口穷山恶水间的新鲜空气。 这凡间的气泽于他来说,其实甚是污浊,但他现在只觉得无比欢畅,只觉得眼前那模模糊糊的一片,处处美景。 沫沫,如果我们能再重新认识一次的话。 你一定会更喜欢现在的这个璟华。 他笑了一笑,抚着胸口在软塌上慢慢躺下,悠闲地阖上双眸。 离开九重天后,他径直去了云梦泽将小呆带了出来,那头小象如今已长成一头健壮的成年公象,但看到他来仍是十分欢喜,像小时候一样舞足蹈,再用长鼻子把他卷起来。 然后,他就舒舒服服地坐在车里,由小呆异想天开地到处乱走。他没有计划,没有目的地,小呆下一站去哪里,他也从不过问。 沫沫,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 大哥他们现在也一定掘地尺地在找我吧。 呃,我猜他一定会。会从观池找起,然后顺着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先到西湖,再到魔鬼岛,然后是云梦泽,他说不定还会去冥界,去先祖的那个遗迹里看看。 可惜这次他猜错了。他以为我会用最后的时间,再重温一遍和你相识相爱的过程,以此作为告别。 但我根本没打算那么做。 沫沫,我早已经跟你告别过了,用了五百年。 所以,如果贞儿那个小鬼灵精把你带回来的话,你也不用找什么我给你的书信,我并没有写。除了给大哥的那份简短的传位遗诏外,我没有写任何东西,留给任何人。 落在纸上的字,会让这场分别变得艰涩而明显,我不喜欢那样。 就让一切都淡淡地结束,这才是我要的结局。 沫沫,其实我想过很多,关于我的结局。 在我出生后不久,在其他孩子都在想着长大后要立什么雄心伟业,要建什么卓越功绩的时候,我却想着,我该怎么死,才看上去圆满。 最小的时候,我想要的是全家团圆。 我希望父君能不要这么忙,至少在我最后的日子里,每天下了朝能来陪陪我,他带着我,还有大哥c弟他们,坐在梅园里下棋,一起用晚膳。 那时候我还很小。不明白走出宸安宫,走出九重天外,还有无穷无尽。 后来,我习了武功,司了战神。那时候我又想,身为男儿,若能为天族尽忠,死在战场上,那也是不错的。我渴望战场,渴望厮杀,渴望洒遍热血于万里江山,渴望铁骨铮铮马革裹尸。 后来,我认识了你。 沫沫,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勇敢。 我变得怕死。怕死了以后,留你孤单一个。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封闭心脉的那短短几天里。 我的心口是彻底麻木的,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爱。 我觉得,我就跟死了一样。 沫沫,我看到你眼里的悲伤,那悲伤如此深刻,就算隔了五百年再度想起,仍那么清晰。 可当时,我没有任何的感觉。 和蚩尤大战的时候,他一拳打碎了我心脉上的封闭,当时我痛到几乎窒息,可我也蓦然清醒! 我高兴极了,我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不再是麻木的,无情的,我感受得到你的爱,也能对你的爱给予回应。 沫沫,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 在广阔无垠的宇宙和亘古悠长的岁月面前,一切都那么渺小。这个一切,包括你,包括我,还有我们的情爱。 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参研佛法,也得到了西天佛祖的嘉许,亲口赞我于此道上悟性甚高,是万年难遇的神童。 但其实,我直到近几年才真的悟道,勘破红尘,看透生死,那些看来生死相依的缠绵,惊天动地的眷恋,都没什么了不起。 这也是我,执意不想要什么结局的原因。 沫沫,我依然爱你。 只是我的爱,已融进日月寰宇,融进八方天地,融进春日暖阳,融进无穷无尽的时光里。 我想就这样离开,沫沫你会懂我的。我看上去像是放了,但其实没有。 我,就是这大千万象。我,住在你心里。 若你寂寞,天边云彩会化作我的样子。若你伤心,十里春风是我对你呢喃耳语。 以后,若你有会游历山河,你会看到高耸入云的雄山峻岭,那是我的龙骨所化!会看到奔腾不息的江流叠川,是我的血液在淌! 沫沫,我从来就没有离开你。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象车走走停停。这一日,来到浔阳城外。 璟华已经很难起身,但如果遇到街市,还是会找个驿站停下。他无所谓,但要喂小呆。 这个客栈挺大,里头有进院落的客栈,外头是一间二楼的酒肆。驿站伙计将小呆牵进马厩旁喂草料,璟华便坐在酒肆里等着。 一个伙计上来招呼他,“客官吃些什么?” 璟华笑着摇头,“多谢,不用了。” 伙计倒是热情,笑笑道:“客官是第一次来?” “是啊。” “那怎么能不尝尝我们大厨的西湖醋鱼呢?”小伙计大力推荐。 璟华心一动,好奇道:“我只听西湖醋鱼必须用西湖草鱼才能烹制,此地浔阳,何来西湖醋鱼?” 伙计啧啧道:“客官一看就是懂行的,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这儿的大师傅,之前确实是杭州楼外楼里做的,他举家迁往此地,又不愿放弃自己的拿绝活,于是就试着用浔阳江里的青鱼来做这道西湖醋鱼,几经改良之后,竟然也大获成功,成了我们这儿的招牌菜!每天要卖出不知几千条呢!” 璟华微笑,“好,那给我也来条吧!” 当然点菜不会只点一个。过不多久,他桌前就摆了一条西湖醋鱼,一碗东坡肉,一盅莼菜羹,还有一壶女儿红。 良辰美景奈何天。五百年前,他也曾在另一个所在,点了这几样菜。 那时候她就坐在对面,喝酒红了小脸,醉意绵绵。 时光交错,推杯换盏,管他是西湖的草鱼还是浔阳江里的青鱼,管他今夕何夕,相聚分离。 他浅浅地喝了一小口,还没咽下已经呛得一阵剧咳。他不得已停下,伏在桌上费力喘息。 待他重新坐直,对面已坐了一人。 那个人甚是霸道,问也不问,便抢了他的酒去喝,又夹起一大块肉,放在嘴里啊呜啊呜嚼。 “点了那么多菜,是用来看的吗!”她嘴里塞满了食物,含混不清道。 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着倒了杯水递给她,“来,慢慢吃。” 她气焰嚣张,看也不看他的水,咕咚灌了一大口酒下去,吼得也更大声:“我偏要快快吃,怎样!” “不是,我怕鱼里有刺,所以让你吃慢些。”璟华好脾气道。 阿沫这才得意起来,大笑道:“也不看我是谁,哪条鱼敢用刺卡了我的喉咙,我灭它全家!哈哈哈”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象车仍缓缓前行,车上人已成双。 “怎么找到我的?”璟华靠在软塌上,阿沫就靠在他身上。 “嗯,缘分呗。” 璟华笑,“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 “我也没想要多久。你还欠我一个婚后的游历呢!”阿沫眨眨眼睛道,“这总能做到吧?” “唔,这个应该没问题。” “那就行了。”阿沫把头靠在他胸口,惬意地闭起眼睛。 “那然后呢?你还是回兵部去吗?”璟华看她竟然打起了瞌睡,忍不住问。 “你管我去哪!”阿沫斜眯着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睛,“哎呀,你让我睡会儿,好困!” 她找了他整整一个多月都没合眼,千山暮雪,渺万里层云,现在停下来,只觉得全身都累得不是自己的。 她仍旧老样子,把自己蜷成一个球,朝璟华怀里钻。璟华也仍旧轻轻拍她,哄她入睡。 分开的五百年,他们都过得不好,但谁都没有再提。 过去就让它过去。未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没有什么爱能天长地久,就算是他们也不行。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这一刻,你在我的身边,与我相拥入眠。 ——全终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明日开始有连续9天的后传,喜欢这个结局的到此为止,觉得没看够的,继续听夜胡扯。 新书“不准时光倒流”,已在火星连载,求评求推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