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藏娇》 《草屋藏娇》正文 楔子：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 楔子：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 公元二零一九年春天的东海之畔还很冷，恰好在倒春寒的时候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台风，咸咸的风吹在人的发梢，吹在人的眼眸，吹在人的心头，这心情，就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江青城心情郁闷的走在回家的上。 当然，尽管这场海风会令沿海地区的梅雨灾难更加严峻，窝在柜子里的衣服恐怕又是一股酸酸的霉味，他都没有在意，他心里所想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 他只是个少年，某不知名大学本科四年毕业的少年，人生前二十年一如平常的少年，既没有离奇的身世什么深仇大恨矢志不渝，也没有长远的目标什么奋发图强报效国家。日子得过且过的他，昨天又因为心中的郁闷溜达着去人才市场看了一眼，只是偷偷瞄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日子就继续得过且过。 然后，从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 说实话，江青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名字，其中的“青城”二字，取的自然是青城山之意，喻为且幽且静，浮生不争，于山涧断崖处茕茕独立，只待风高影乱时，日落钟声起，回首一晤，庭前紫气自生。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江青城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出众，自然而然地，这名字就有大俗之意，要不是因为这名字是自己那个相依为靠的爷爷起的，要不是爷爷已经离世许久，这名字他必定是要改一改的不过今天不一样，看着墙角跟处这位从天而降的女子，以及她那一身耀眼的绛紫色，江青城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名字，回想起年迈的爷爷在庭院中一边捻着白花花胡子一边吟诵着庭前紫气生的场景，江青城打了个激灵。 庭前紫气生？可不就是面前的紫气！ 她就这样毫无道理的出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毫发无伤的，而且，她身上绛紫色的云鸳襦衫也与这个世界极不相符，包括她头上的鸟首步摇以及她衫前样式精美的宫绦等等 在越是毫无头绪的时候，江青城就越是冷静，从容不迫地地分析了一遍当下的处境，以供自己做出最理智的决定，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只是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以致于让江青城再一次翻了翻脑海中最深处的记忆，关于那个无亲无故养了自己十八年的老头子，还有他口中一直念叨的庭前紫气生。 关于这个老头子某次酒后的呓语，说起来是很荒谬的，不对，不能说荒谬，只能说不够正式，这种不正式，就像夜里老头子嘱咐江青城煮一碗白粥一般，简单且无道理可言，后来因为日子太苦，心头有一丝悸动，这才让江青城反反复复追问，老头子耐不住追问随口胡诌了两句——所谓的紫气，便是福缘，修善修德，浮生不争，福缘自至。 嗯~~这么一解释尚且有几分道理，江青城微微一笑，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想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要亲手把人家送到解刨台上分析？怎么想都有些残忍，尤其是面前这女子看着极美的情况下…… 江青城的眼睛越来越亮。 沿海地区向来是经济发达的地方，但自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当下的城中村，围墙上劣质的白色油漆被寒冷的冬天冻的干裂，犹如附在树干上极不牢靠的树皮，还有许多未长结实的树叶子，在这个倒春寒的时节，被凌厉的风刀子一刮便会四处飘腾，落在简陋的棚区上，落在依在墙角的女子身上，整个世界都将变成一片暗淡，但江青城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总是把事情想的复杂，但事实上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这或许只是一个喜欢奇装异服的叛逆少女，因为低血糖晕倒在了小巷子里，自己本着人道主义的伟大光环带她去一个较为安全、不被风刮的地方休息，又有什么不对！ 江青城决定带这女子回家，这是他刚刚做下的自诩理智的决定，于是，心有灵犀一般，在江青城刚刚做下这个决定之后，面前女子动了，尽管只是简单又轻微的挣扎，但这种挣扎在江青城眼中无疑是清晰的。这个时候又该怎么办？江青城没有被人误会或者进局子里喝茶的打算，万一闹出点误会出来会很不堪。 于是，他眯起眼睛笑了，抄起手边的板砖砸在少女的后脑勺，抓起边上厚实的麻布编织袋，将少女从头到脚筒住。 抗在肩上就跑，夕阳下江青城奔跑的身姿，那是他迟到的青春。 …… …… 即使是安然无恙地到家了，江青城还是一阵后怕不已，毕竟他干了一件前二十年从未发生甚至从未想过的事情，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过着如同中国十三亿人中至少十亿人的生活，简单而又枯燥，假如没有这个意外的发生，他会继续在郁闷中重复他的工作，然后虽然他并不愿意但最后也一定会娶妻生子过着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日子。 普通将是他整个人生的主旋律。 但经过今天的事件之后，江青城忽然有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强烈的心理冲动，毕竟少女从天而降的经历太过诡异，毕竟他人生中有一句“庭前紫气现”的箴言，甚至说仔细一回想，刚才的巷子虽然偏僻却绝非荒芜，可刚才竟无一人路过；这个区域随手摸到块砖头并不稀奇，可能随手摸到根麻皮袋子，又不寻常。 谁敢说这不是冥冥中由老天安排好的缘分。 江青城这般想着，随手抹了把脸，静静打量起床上半依着的少女。 在这个繁华的现代社会，他见识过很多有关美人的定义，尽管这些定义是被圈在手中方寸的黑匣子中的，与他隔着一个屏幕远的距离，但见过就是见过，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到了现在又不一样，所有的毋庸置疑好像通通做不得数了。江青城想到很多种词语形容这种美，最终都开不了口，要知道在这个极度审美疲劳的世界，太多精致的美丽可以被创造出来，但气质不行对，就是气质，江青城用了很长时间才觉得他抓到了重点，半倚在床上的古装少女柔弱却又清灵的气质才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她那一双剪水的眸子，梦幻般的剔透漂亮，伴着冷冷清清的频率不定时忽闪，睫毛随之摆动，最是勾人魂魄。 等等，为什么会看到眸子？ 瞬间，江青城才反应过了什么，衣兜里是清晰甜美的彩铃声在含糊的电流中嗡嗡作响，她挣扎着坐高一截依旧靠在床头，腼腆胆怯的笑着，江青城呢，搬着竹凳坐在床前傻傻的笑着，电话声听不见，人家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道。 “咳咳，今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你该不会失忆了吧，你有很多话要问，对不对？” 少女好像想到了什么，挣扎着动身，忽然后脑勺一痛，动作才慢慢放缓，眼神短而无序地打量着陌生房中的一切，心中为难，不敢开口，声音糯糯的，张口只是呢喃。 “看来问题有些严重，你慢慢想，慢慢说，不急。” 江青城看着她轻轻微笑，脸颊上还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太过，神色就自然平添了几分别扭。只是这笑意能绷住，眼睛里的光芒却越发明亮，作为常年混迹在网络信息中的少年，脑容量被轰炸出一个崭新的高度，就算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也能从容面对，要换了别人，早该报警了。 她只是沉默着。 也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脑袋后还鼓着老大一个包，墙角六十瓦的电灯泡白的刺眼，一切的一切都很陌生，于是自然而然地将惊悸隐匿在心头，选择一言不发的逃避。 江青城眉眼一挑，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嘴角又笑开了几分，“可惜小屋拢共就一张床，没事，你睡床我睡地上就行了，你确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没关系，慢慢想，就算在这住到天荒地老也没关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走也不迟。” 江青城一步一步的循循善诱，可惜，少女显然是听不到这些话的，当时，她咬紧牙根，死瞪着墙上的白炽灯泡，比对着灯光与阳光的强弱关系，加上后脑勺仍旧隐隐发痛，昏昏沉沉的，根本听不清江青城说了什么，窗外机车飞驰而过鼓起的猛烈风声及轰鸣声不绝于耳，倒映在玻璃上一闪而过的景物不停从眼前划过，少女脑中一片空白，再一次眩晕过去。 而当所有的声响与动静稍作缓和之后，少女睁开眼的一瞬间，裹在身上的被褥缓缓被拉开，一只缓缓移动的手伸了进来，出现在她的眼前。 咳咳咳，江青城承认，当时确实是太过激动了，这才有些得意忘形，但天地良心，少女醒来后又再次昏厥，他只是想试一试少女额头上的温度而已。 话说回来，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谁人能不激动的？ 然而人家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迅速地拉起被褥裹住自己，不着声色地移开眼睛，复又略微狼狈地低下头，不过，惊慌失措的模样也极为可爱。 江青城微微怔了片刻，看着少女微不可闻地深呼吸，明白是惊扰了人家，摆了摆手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不敢有太大动作瞬间就停了，手臂悬在半空尴尬极了。 少女下意识地抬头，把自己裹在被褥里只留了少半个面庞的她也是种别样的美，窗外是飞驰而过的流光溢彩，逐渐被渲染成金色的窗户，少女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地低声问道：“你要多少银子，我全给你！” 银子？这又是一个不同于现代的词汇。 江青城摸着下巴，再一次打量着被窝中卷成一团的少女，那抹剪水的眸子影，正牢牢抓紧被沿的白嫩拳头，细润弧线的俏脸，还有刚才在她额头一触即退的感觉，那一瞬间，温润的触感再清晰不过。 “不会是烧糊涂了吧，喂，我叫江青城，江水的江，青城山的青城，你总该记得自己名字吧。” 江青城一声低呼，叫醒了少女的心魂，她赶紧转头向里，转动间嘴唇翕动，轻轻说着。 “林林婉兮‘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婉兮。” 于是，一次美妙的邂逅，江青城开启了自己草屋藏娇之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一章：家里养了只猫 恰恰春分的时候，沿海最繁华的魔都下了一场春雨，不管是那一座座干裂的高楼大厦，还是烦躁不堪的人心都需要这场春雨的滋润。 一大早醒来，昨晚的大雨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瓦砾里、枯枝的新芽上沾了一层露水，风一吹便哗啦落下来，房顶上未流淌干净的雨丝如万条银丝从头上飘下来，屋檐下织成一排美丽的珠帘。 昨晚的春雨很是兴盛，挨家挨户的大人小孩开门看热闹，小孩看着树上昨日还没有的新芽高兴的欢喜雀跃，找着几个玩伴在自家门前畅快嬉戏，大人们一边笑着骂一句，也不去管，热闹极了！桥头大树下开的极早的混沌摊，现在也是热闹，店家脸上殷勤陪着笑脸，暗暗欢喜今天是个能挣钱的好日子，又恨大树上的雨滴耽误事，一脚踹下去把露水全震下来，就算不小心溅到人脸上，也无人恼怒，还有边上小孩银铃般的笑声，恨不得笑出几朵花来的。 江青城走在路上，对他来说，这场春雨是他做下某个决定的信号，当这个决定做下之后，心情自然是轻松且愉快的。 到了地方，高楼大厦中，江青城对着两瓣屁股蛋都挤不进一张椅子的大腹便便中年人略略行了一礼，带着笑意诚恳说道：“这段时间多谢老板你的照顾，还望海涵，财务那边马上就能结清。” 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指了指财务室的方向，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见，在今天清晨，江青城急匆匆冲进公司递了辞呈后，他就大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这并不是件难懂的事，素来习惯的骄傲冷漠，也让他没有任何表情。 或许是因为江青城辞职时候还能有的极好涵养让他很不适应，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拥挤的椅子上扭了扭身子，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这个社会工作不好找，这儿更是难上加难，看样子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都这样了，能说说为什么吗？……总不能又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那种套路吧？” 江青城怔了怔，瞬间想起家中某个嗷嗷待哺的家伙，笑着回应道：“没办法，家里养了一只猫，实在走不开。” “养了只猫？” “嗯！”江青城的笑意更盛，“一只俊俏又贵气的猫，装作高冷，偏偏又爱粘人，小脑瓜子里天天想着离家出走，实际上却是寸步难行。” …… …… 大都市的繁华向来只有在夜晚才能展现的淋漓尽致的，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标志性建筑宛若冷清森严的宫殿，这种冷清也包括水中错落有致的倒影。 在东方明珠塔上，江青城下意识地抬头，冷冷的风顺着罅隙的过道奔涌而至，转头一看，霓虹灯包裹的城市渲染成金色的一片。 看到此刻正哈气在玻璃上看脚下灯火交错的林婉兮，江青城总是有一种不真实感，然后不自觉地用手机拨了天文馆的电话。 “喂，天文馆吗？不是你们说今晚有彗星出没的吗？怎么现在还看不到，又搞错了？！” 边上的几名游客相相面觑，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不解有轻蔑有好笑，毕竟旁边有个少年胡诌出一颗彗星出来，再看看少年手机屏幕连一丝光彩都没有，立刻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小两口颇有情调的玩笑，尽管恶俗了些，却不失为一个好借口，随之而来的，也就自然没有上前纠错的举动。 江青城朝着林婉兮一摊手，几分无奈说道：“你看吧，一点用都没有，这么好的事，哪能让你天天遇到啊！” 塔上地方不大，可时间却不早了，大概再过半个小时就是关门的时间，如今游客就显得稀疏，听了江青城的低声细语，众人的眼神才从这个有趣的少年身上抽离，转而看向那个将自己裹的牢牢的少女，头顶上还有一顶宽大的旧式八角帽，巴掌大的小脸更有一层口罩挡着，那可就真的不剩什么了，无疑，这是个更加奇怪的少女。 江青城抹了一把脸上的不只是汗水还是露水的白渍，看着面前这个不久前闯进他生活的穿越者，感慨叹息道：“你不能总想着回家这种事情，你想想看，这种离奇的经历多稀奇啊，你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你当你是谁啊，上帝他亲闺女？所以说，安安稳稳先住下，慢慢找办法不是。” 被包裹很严实的林婉兮很不适应脸上的口罩，常常是翻上去一些迅速被江青城整好，闷了一口气，断断续续问道：“江青城好热能不能” “不行！”江青城快而简短地打断了林婉兮的话，漏出个自以为合适的笑容，说了个自以为合适的话：“塔上太高，风太大” 众人身后的电梯门被推开，几名保安打着手电筒开始赶人，众人一哄而散，江青城朝着林婉兮一摊手，万分无奈的模样，再然后，在转头的一瞬间，在看不见的地方，却是毫不遮掩的淡淡得意。 雨暂歇，春雨过后的城中村显得格外清新，道旁整齐的三两行春柳发了新枝，这里也有霓虹与灯光，却比不上刚才的热闹，没走几步路，到了更暗的角落，林婉兮才有了摘下口罩呼吸的权利。 听着棚下檐角一片寂静中偶然传出的野猫叫声，江青城微微怔神，白天老板在他出门前猛然问起的原因，他想了一瞬给出个养猫的答案，当时只是偶然一言，现在一想还真是恰当——养女人不跟养猫一个样，若即若离，明明好心养着她，却天天想着抽身而去，着实让人生气。 尤其是林婉兮这种女人。 回想起今天冒险带着林婉兮去看彗星的一系列事件，自然逃不开他的精心筹划，可明明裹成一团的林婉兮还是备受瞩目，感受着来自全世界的恶意，江青城不由地恚怒更盛，暗自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林婉兮，要不搬个家怎么样？” 带着颤音的断断续续声在寂静的夜十分清晰，巷子里往返回复的回声更是嘈嘈不绝，林婉兮停下脚步转身，掀起八角帽的一角，眼神机灵却又胆怯地朝江青城望一眼。 很明显，这是林婉兮第一眼便看见的地方，拥有着这个陌生地方仅存不多的好感，而且，她始终都没有放弃回家的希望，这个地方说不定就是冥冥中某一个很关键的点，她不能轻易错过。 漫长的对战似乎要将二人肺里所有空气全部榨干，最终以江青城的暂时胜利告终，江青城极为开心地一笑，相处说短不短的时间，他可是把林婉兮的习性摸得一清二楚，胜利也在预料之中。 只是这一次的胜利只是惨胜，林婉兮固执地站在原地，眉眼高挑，身上那件明显大于她身形的三层外套过于宽松，下摆在地上不停拖动，双手掰在一起，白嫩的牙齿紧咬着嘴唇。 江青城皱眉看了一眼街角路灯，然后迅速瞥了眼犹自愤愤不平的林婉兮，面无表情说道：“只是暂时的，又不是不帮你了，我江青城答应过的事，向来是八马难追的，怕什么，而且，说不定在别的地方会有收获也不一定啊！” 林婉兮紧张的眉松开一些，江青城犹自骂咧咧着诸如老天不长眼之类的话，开心笑着推着林婉兮继续前行，在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然后拍拍对方的肩膀表示诚挚安慰。 “想开一些，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怕什么……不还有我呢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章：长安居，大不易 所谓来自全世界的敌意，对江青城来说，自然就只是个丑人多作怪的心理罢了，一间二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里藏了一个从天而降的林妹妹，嘿嘿，水灵极了，却又懵懵懂懂，这不是送到嘴边的小红帽是什么？ 这种祖坟都要冒青烟的好事，着实令人措手不及，说句实话，江青城至今都难以置信，一方面是他没有祖坟，他只有一个收养他长大的疯疯癫癫的老头，而且老头是没有坟头的，只有装了半罐子的骨灰还被他倒进了江里，又从哪能冒青烟？另一方面，江青城从小都不信天上能掉馅饼这种好事，从小到大穷则穷已却没有去买过彩票一次，老头教他的人穷志不能短一直被他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却，所以说，这种好事过去二十年从未想过，以后不管多少年也必定不会去想。 可它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发生了。 事发之后最先开始的是喜悦，继而是后怕，再然后是深深的焦虑， 在家中藏有一个国宝级人物的情况下，什么时候会被人带走，国家安全局的人什么时候找上门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油然而生，谁知道少女从天而降逃没逃过卫星的侦测，江青城也没把握避开这漫天遍地的摄像头于是，在想了几个夜晚之后，江青城决定提前开启自己的计划。 很明显，繁华的魔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安逸相去甚远，这才是他辞了工作，跟林婉兮提出搬家的真正原因。 在这一刻，江青城竟然能清晰地了解彩票中奖的某某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尽管他的人生与彩票毫无交集，现在，他要带着他的彩票远走高飞，将她深深埋在黑匣子里。 江青城并不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却也不是油头滑面的奸诈小人，对于一些想要得到的人或事，他都会去争取，却不屑于耍些恶劣手段得到，就比如现在，他想要带着林婉兮搬家，却在这件事情上显得不够强硬，在他的心里，不能完全说服林婉兮，一切将毫无意义。 尽管林婉兮与他相处的时日不够长久，但他观察林婉兮下的功夫却足够深刻，具体到他可以精准地把握住林婉兮身上那些可贵或可怜的气质，以及她一些细微的动作与神色，于是当他发现林婉兮眉头微颦，眼眸内敛的时候，马上便推论出一些很令人头痛的事情——关于这个私底下被他定义为“私奔式远走高飞”的搬家，林婉兮是非常抵触的。 “我的小祖宗，你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里走的，那一样是简单的？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屁事没有，怎么想都很诡异吧，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怎么着也得请你去解刨台上走一遭吧！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就应该是先隐藏下身份，回不回家的，都得往后排一排。” 江青城没有奢望林婉兮会懂得什么是解刨台，也不管林婉兮脑海中有没有替代的东西，他只是依旧慷慨激昂的说着自己的观点，轰隆的音色在这个寂静的夜分外嘹亮，时不时总有一两声猫叫犬吠符合，“难道我会害你吗？要害你不早就害了吗？还用等到现在？你又不是傻子，多想一想总会想明白的，你现在很危险，你该相信我才对。” “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难道你没听说过‘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话？”江青城用蹩脚的话说了个崇高的道理，眼神坚定地瞅着林婉兮，低沉说道：“你现在就是异族，时间拖得久了，肯定要出事儿，我这种人顶天也就能对付个小流氓，参合进国家大事里可不够看的。” 江青城又嘿嘿笑了两声，问道：“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总不能一口便吃成胖子，道理你都懂，行不行给个话，再迟又得坏事。” 江青城自诩自己语气变化还算不错，前送后紧，先抑后扬，张弛有度，颇有几分严刑逼供的感觉，可瞅着面前低着脑袋的不动声色的林婉兮，还是有几分无奈，揉着脑袋闷声不语。 半响过后，林婉兮才带着哭腔可怜巴巴说道：“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回家，怎么能有这么多事？” 听林婉兮带着哭腔，江青城没有没有继续玩闹的意思，沉默片刻后皱眉解释道：“你别当真，其实事情也没这么差，这不都是我猜的嘛……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我们没有钱了，你想想看，城里消费还是太高了，我还要养着你，这点钱哪里能够啊！” 林婉兮从怀里掏出一件刻着精美鸟首云饰的木簪，正是初见林婉兮时她头顶戴的那件，递给江青城可怜兮兮开口道：“这竹簪或许值两个钱，你拿去当了吧。” 愣了片刻，江青城的表情凝重而严肃，一把从林婉兮手中夺过竹簪，打量了许久，而后又轻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就是个竹子做的破首饰，在我们这，这不值钱，因为它本身材质都不值钱，至于手艺，我看也够呛……行吧，先放我这，我替你保管着。”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东西能卖出点钱，可难道你以为靠那点银子就能养的住你？这里可是中国最繁华的地方，白居易的‘长安米贵，居大不易’你听过没有？” 林婉兮小声纠错道：“那是顾逋翁写给白居易的。” “都差不多。”很明显，江青城并不在意这些，盯着林婉兮问：“所以说你要养的住自己，最起码得有一技之长，你是会修车还是搬砖？” 林婉兮挠挠头，显得委屈，小心翼翼说道：“我会写书，作画。” “没用，在我们这，写书统一被称为扑街，赚不到钱。” 江青城看着林婉兮不悦说道：“只有出了名气，才能被人所知，才有赚钱的可能，你呢，街头巷尾搭个棚子写书作画，谁认得你。” 林婉兮低着头，默默不语，不停盘算着其中的得失利益。 江青城看着她的神情，不由地想起面前少女平日里那些令人恼火的怪脾气，看似柔弱其实坚硬的壳一般的内心，知道不拿出一些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很难说服对方去冒险，不由叹息一声，压低声音说道：“穿越这种事情，向来是无迹可寻的，你想要回家就得想办法，说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你知道世上最高的山在哪吗？” 听到这句话，林婉兮霍然抬头，惯常平静而又柔软的眼眸竟是陡然变得极为明亮。 江青城看着她感慨道：“你莫名其妙来现代也不短的时间了，什么方法都使了个遍，就算是央求我去高塔我也带你去了，彗星没见到，回也回不去，哭哭殃殃的真让人受不了。” 他放开胆子去拍了拍林婉兮坚硬的肩膀，就像看着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说道：“在我们这，史上最高的山叫珠穆朗玛峰，大不了我就带你去走一趟，豁出去命都不要了，又算得了什么，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向来算数，你出门打听打听，我江某人名声还是有的，这事啊，保准给你漂漂亮亮地办了。” 回头一想又觉得把话说得太满的江青城话锋一转，苦涩说道：“不过也得先赚钱，攀高峰亦不易啊，等攒够了银子，备齐了家伙事，咱就出发不过现在肯定是不行的！” 林婉兮的目光骤然变得热烈起来，思索了许久，沉默了许久，似乎想通了什么，低下头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 窗外的星光淡然却又明亮，和江青城此刻的眼神有异曲同工之妙，江青城看着面前林婉兮淡淡笑着说道：“那当然，我怎么可能骗你……你见过的地方终究太少，你应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象的这般可怕。” “说不定……说不定你会喜欢上这些地方也不一定，或者说，这些地方上的某一些人。” 林婉兮听没听懂的江青城不知道，他现在也顾不上知道这些，只因今晚的月光太过明亮照的他腮帮子都是红的，自诩为老成持重的社会人，本性却在这一刻暴露的淋漓尽致，最要命的是边上嘲讽般口吻的猫叫声，拉长了音色显得慵懒，又那么不屑一顾 好在是这方挨着屋子和院墙的角落阴凉怡人、一阵春风带着馥郁的花香吹来，才让江青城羞恙发红的脸颊稍稍平静，低下头看林婉兮，发现她也在这般看着自己，随后颤颤巍巍地伸出白嫩青葱的小指，面带期望地说道：“拉钩，说过的话要算数的。” 江青城没有吭声，他只是笑着，看着这头上钩的大肥羊，缓缓伸出了小指，轻轻一勾，那一瞬间的触感相当不错。 然后他怒气冲天呵斥道：“骗你我就养你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章：月从今夜白 江青城在城中村租的房子算不上大，拢共也就一张床，要不是这些天气候回暖了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婉兮的床，自然是爬不上去的。 房子不大，装饰也极其简陋，但好在房间之外有一片十多平米的小阳台，平日里只做晾晒衣物之用，底下是几盆算不上花卉只能称杂草的绿色植物，在这个干裂的冬天好歹有一分两分暖意，夜里雨云皆散，少有的亮堂星光均匀挥洒在房顶上，杂草上，晾衣绳上，顿时镀上一层极漂亮的银晕。 小阳台并不是江青城的专属之物，只因为他租的房间离阳台最近，他于是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夜逐渐深了，江青城踢踏着拖鞋在星光的照耀下走在阳台，看着眼前这间住了很长时间的房子，看着熟悉的花草等等，脚步不禁踌躇，毕竟这里曾经埋藏过很多的过往，以及过往的那些人 时间都不禁变慢了些，在阳台上溜达了一圈，虽然很慢，但阳台并不大，无论多慢总有停下的时候，江青城站在阳台边沿，瞅了眼纠缠不休乱成一团一团的光纤，被冷冷的风一吹，轻轻咳嗽了两声，暗骂自己神经病，准备回房间睡觉，走到门前看着门缝漏出来的灯光，却又忍住了，拿出手机调小音量，点了一首红玫瑰。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她的面容 说来实在嘲讽，我不太懂，偏渴望你懂 是否幸福轻得太沉重，过度使用不痒不痛 烂熟透红，空洞了的瞳孔，终于掏空，终于有始无终 说没有心事是假的，说满腹惆怅又太过酸情，没过多久，房间的门被打开，吱呀的尖锐摩擦声在夜晚太过明显。 林婉兮瘦小的身影被白炽灯光拉的极长，因为觉得声音太刺耳立刻放缓了开门速度，乖巧地窜到江青城身边，认真打量了两眼，用认真却没有太多情绪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走？” “哪有，也就是住的久了一时半会不习惯，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江青城下意识里随口应了声，然后想起了什么事情，“偶，对了，明天就走人了，你有什么要带的没有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江青城故意岔开话题的手段并不能算得上高明，以至于连小姑娘都骗不过，此刻他偏瘦的身躯在夜风里微微摇曳的情形显得格外孤单，林婉兮看着江青城，低声说道：“我看的出来，你舍不得走，要不是我，你肯定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不舍吗？有还是没有，有很多还有一点点，江青城自己都说不上来，此刻倒被一个相识不久的小姑娘点出来，平添了几分怪异。江青城默然想着，抬头看着林婉兮绝美的小脸蛋儿以及弱弱的眸子，挑眉说道：“跟你没有关系，我总不能在这个房间里呆一辈子，总是要到处走走看看的，说到这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绝不可能这么快做下决定。” 林婉兮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情绪，眼神若有若无，这让江青城有了进一步细细观察她的空间。她的年龄还小，却已经生的极美，弯弯的却月眉仿佛挂在人的心头，加上那一头需要常常被窝在帽子里显得纷乱不堪的头发，但尽管这样还是有一种别样的美。 美则美矣，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的眸子，她的眸子就好像刚刚融化了一半的冰，水沫子和冰碴都有，柔弱与坚硬并存，偏偏她又不懂得掩饰，在触碰到她眼神的一瞬间，仿佛已冒昧地窥视到了她的灵魂。 她的话很少，也就是和江青城熟稔了之后才多了三言两语，但这不代表她笨拙或者呆滞，那只是她对于未知的恐惧与防备罢了，沉默只是她坚硬的外壳，深处却是个聪慧到善解人意的姑娘。 沉默了很长时间，林婉兮忽然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儿，露出罕见的好奇又畏怯的情绪，问道：“都要走了……你要不要说说看……” 说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林婉兮这话没头没脑，江青城却听的一清二楚。 “有什么好说的，又酸又臭的故事罢了，怎么，是想当个知心大姐姐安慰安慰我，还是听完之后嘲讽挖苦我一套，喜闻乐见……” 江青城叹息了一声，看着林婉兮徒然变得紧张的神情，顿时一笑，笑着安慰说道：“行了，逗你玩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你之前这个房子是我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租的，后来那个人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事情就是这样。” 对于这个明显缩水了不少的答案，并没有引起林婉兮的兴趣，她低着头毫无表示，江青城无奈一耸肩，皱着眉头认真望着她建议道：“太远了，不知从何说起……我说，你不会是真的想听吧！” 林婉兮少见的起了兴趣，这个平素淡淡然的少女竟然对这种八卦起了极大的兴趣，江青城挠了挠头竟生出一丝丝无力感，此刻的她紧紧抿着嘴唇，明显陷入极剧烈的心理挣扎之中，很久之后她用蚊子般的声音轻声呢喃了两句“嗯嗯” …… …… 关于小屋子另外一个人，确实是值得上称道的大事，可惜江青城并没有多说的心情。入夜更深了，江青城干净利落地在转角杂货间摸索了一阵，借着微弱的手机弧光搬出一副折叠梯子，又在杂货间顶部扣扣搜搜了半天，终于卸下了那把带满铜锈的锁，爬上梯子，翻过那道顶层通往房顶的暗门，然后借着星光找到房顶瓦片间那个最舒服的弧度，对着下面喊了一句：“快点，可别让房东听见了。” 月色当头，初春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天幕静静地泻在大地之上，将她能看见的一切铺成银色，她就这样高高挂在天上，明明能看见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为什么初春的月亮如此冷清？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她自身便是如此？为什么春日的月色总是比冷冬的月色更加伤人？ 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听到角落里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林婉兮小心扶着梯子慢慢爬上来，动作和以往的那个人没什么两样，今晚的举动也仿佛和过去那些年头没有什么区别，然而真实的情况是，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 “你不是想知道吗？这便是全部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江青城睁开双眼，看着林婉兮脸上的淡淡银晕与汗珠子，出神说道：“顶层有顶层的好处，虽然说夏天太热冬天太凉，但至少……至少能有个清净地方，下面的小阳台算半个，可又太不隐蔽，远远比不上房顶来的好，坐在房顶上看月光，是文人墨客笔下最风流的事了，我倒没那么多感触，只知道很凉快，被夜风一吹很舒服……可房东却不这么认为，他也顾不上风流不风流的，只知道很危险，三令五申无果后还加了把锁，可惜没多大作用，一撬就撬开了……不过也许久没上来了，可能房东都不记得这事了。” 江青城说的话断断续续的，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往事，却又说不清楚，可林婉兮却很认真地听着，两只耳朵竖起来，生怕错过了点什么，说完，江青城翻了翻眼皮，望向黑漆漆的天空，低声喃喃道：“可惜，许久未见月光了。” 星光虽有却暗淡，屋顶只剩半层银灰，黑暗中的林婉兮轻轻摇了摇头，紧紧攥着裙角，双眼眯起来，唇角却挂着一丝极罕见的微笑，心里想着，两个人并肩坐在房顶看月色，又该是件多开心的事啊。 想的多了，竟泛起了红晕，不知是何情绪的低声轻轻问了一句：“江青城，你可是答应过送我回家的，可不能耍赖皮。” 江青城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放心，等以后攒够了钱，一准送你回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婉兮霍然闭上了眼睛，却月眉半拱起来像极了天上细长的上弦月，干枯纷乱的长发在夜空中随波摆动，不小心搭在江青城的脸上，鼻上，江青城嗅了嗅，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这种久违的感觉他很熟悉，或许是今晚之后要离开这里的缘故，他大着性子说了很多，没说的也有很多……他没有心情多说，因为那都代表过去。 今夜，他要与过去一刀两断。 林婉兮本就是极美的女子，眼下双颊泛着红晕更添了几分光彩，江青城转头看了一眼她的却月眉，心头奇怪，目光又看向挂在天边的上弦月，对比了片刻，发现竟是丝毫无差，心头没来由地一紧，一种懵懂而又憧憬的感觉再次袭来，忽然想起以前见过的一句话，喃喃念道：“月从今夜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四章：烟花三月下江南 第二天一早，江青城与林婉兮两人接着天光收拾行李，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少要收拾的东西，一二粗布粮包，三四金银细软，唯一不同的是林婉兮从天而降时带来的云鸳绛紫色长裙，按理说用不上了，江青城却觉得好，非要带上，说是显得贵气。 大多都是江青城在收拾，林婉兮跟在江青城身边，温顺如小猫，偶尔见到过去的老物件，一狠心也全扔了。 等收拾齐整之后，忽然才发现有个重大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去哪里？匆匆忙忙准备逃离繁华都市，着实是因为心里恐惧，可恐惧之后，却没有下文了。 这事和林婉兮商量不了，江青城下了楼，正巧碰见住在底下的房东，拉着说了搬家的事，相互之间多少有点不舍。房东是个磊落的东北汉子，听说年轻的时候进山撵过野猪，杀过黑瞎子，斗过恶霸，扳倒过强权，可老了之后却一反常态，浑身上下没了半点凶悍气焰，做的事说的话都透露着小心的意味，唯一不变的，大概就只有这磊落的性子。 房东递过来两根烟，两人就坐在客厅的茶几边对着猛噙了两口，客厅立刻变得云雾缭绕，惹得房东媳妇提着刀恶狠狠从厨房跑出来呵斥两句，这事房东说了不算，还得是江青城跟这位老嫂子说了两句好话才止。 “行，不说了，江湖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有缘再见了。”江青城重重吸了一口，掐了烟，沉声道。 房东老汉也吐了口气，道：“这话说的却酸了。” “还有，你准备去哪？要干什么？有什么难处？出了事情我怎么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房东老汉一口气说道，盘问的技巧算不上高明，以至于让江青城听了怪异无比，这种问法太唐突，太冒昧，绝不是一般的询问，江青城深深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 房东老汉也是不动声色地盯着江青城，末了眼角上挑朝着楼上瞥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青城啊，你是个好孩子，犯法的事情可不能干，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吧。” 江青城皱起的眉头又深了，原来他千方百计的藏着掖着，早就被人看个正着，这么说来也有道理，活生生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被他藏的干净。只是一瞬间，江青城就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也明白了房东老汉的意思，带着笑意望了眼房东警惕的眼神，回应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跟你心中猜测的不一样就是了，林婉兮也就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长安居大不易，准备找个偏僻点的地方赚点小钱而已，犯法的事情决不能干，你放心。” 在一边旁听的老嫂子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菜刀走了，看似暂且相信了这个回答，江青城向后靠了靠，忽然自嘲苦笑道：“说要离开，可暂时也不知道该去哪，没法给你准确的地方。” 房东老汉又掐了根烟，问道：“富贵不还乡？” 江青城摇了摇头，对于家乡，江青城的概念很浅，唯一值得留恋的便只有养他长大的老头子，可惜，老头子也早早去了，死了之后连尸体也被江青城按老人的叮嘱一把烧了，扔进了大海，家乡就自然称不上家乡！ “最好能去个古乡古色的地方。”江青城开口打破沉默。 房东先是一愣，随机一阵哈哈大笑，轻声道：“那去江南怎么样？江南之南，烟花三月。” 江青城脸上忽然有了神采，恰有一份“朱衣自拭，色转皎然”之感，画面定格在这一秒。 房东老汉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副画面，一个二十五六岁年轻人，也许是对未来生活的诸多不确定感到怀疑，面部表情显得有些僵硬，眼中却又充满了一种对未知前途的期待与热切。 话没说两句，江青城反复呢喃了两句江南，起身就要走，房东拉住了他，不去看江青城那张喜悦的脸庞，轻叹了一声，许久缓缓道：“要不要留张字条，以后赵丫头要寻过来也有个音讯，怎么样？” 江青城又坐了下来，沉默片刻。 “青城啊，我是看着你和赵丫头在一起的，虽说中间有什么误会，可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说不开的，你俩都是好孩子，犯不上这般……这事没有谁对谁错，没有谁欠谁的，就看你愿不愿意留下点什么，哪怕一两句话都是好的。”房东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题，说了两句便浅尝辄止，呵呵笑了两声缓解尴尬。 江青城凝视着烟灰缸里断了半截的烟杆，断了就是断了，虽说能将就续一续，可如果没有那个意愿，就没有那个必要，轻笑道：“老爷子你什么时候也八卦起来了……不了，什么也不留了，昨晚我就想通了，过去了始终是过去了。” 过去，现在，分明是两个极端，人们只以“人不如新”道人薄情，又有谁知道最大的原因或许是“旧人不覆”。 摇了摇头，江青城起身，上楼，看到一直站在楼道口等着的那个人，咧开嘴笑了笑，轻轻地问道：“去江南怎么样？” ————————— 江南在世人的心中总是有不可估量的分量，它仿佛是历史留给现实的入口，也是红尘中沾满尘埃、滚烫疲惫的心灵出口，提起江南，总是有无数个想象，水乡、荷塘、乌篷船、青石板、油纸伞…… 江南，似乎是现今最好的选择了，也是江青城与林婉兮的命运所在。 只是这场命运好像在一开始就不顺。 江青城背着一件大布囊，身后拉着箱子，下衣襟还拽着林婉兮，模样算不上干净利落，甚至有几分逃荒的感觉，在稍显破旧的私营长途车运输公司前，两人就被拦了下来，卖票的大婶原本粗理粗气的，现在却没有多说话，一门心思盯着江青城不肯放过，边上还有几个保安合围过来的迹象，保安头子是个孔武有力的傻大个，穿着身破旧大棉袄站在一旁呵呵傻笑，可实际上眼神里却是掩盖不住的精明，也是，都这个年代了，还以貌取人就实在太过分了。 江青城瞥了眼破旧的运输公司以及破旧的大巴，心情算不上好，尽管是私营的且不太正规的运输公司，可警惕性却不差，眼瞅着拿不出身份证的林婉兮，说不让走就不让走。 江青城暂以身份证丢了为由说了两句好话，卖票大婶却丝毫不买账，连人带行李被请进了休息室，大婶从来都没好眼看过江青城，嘴里也是几近刁难，“说什么表妹，我看就是个人贩子，姑娘啊，一个人出门在外可得小心啊，说不定就被人抓到山沟沟里去卖了，完了你还在傻傻帮人数钱呢，这世道，什么人都有可能。” 江青城无力反驳，一方面是对方人多势众，一方面是因为，她说的对…… 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是干的人贩子买卖，将人家骗到山沟沟里，然后呢，卖给自己…… 林婉兮出门照例是要戴上一顶鸭舌帽的，因为即将远离繁华都市的关系口罩却没有带，初一见便被卖票大婶惊为天人，被卖票大婶抓去角落说了一通，江青城不用听也知道大多是关于他的坏话，最终只见林婉兮脸颊通红，偷偷盯了一眼江青城，而后立马收回，像极了怪里怪气的小偷。 卖票大婶就更是简单，毫不掩饰地走到江青城面前，深深地啐了一口：“无耻！”转身潇洒去了。 这哪跟哪啊？ ……好吧，这次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过程是艰难的，结果却是欣喜的，载着两人的大巴终于扬尘而去，江青城坐在车上，拉着林婉兮去了角落。尽管眼前仍是那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市，江青城却早已沉浸在江南的幽幽梦幻里，街市这头忽然袭来一阵强流，一瞬的光景，五彩的光芒映亮整个天宇，嘈杂与躁动在身后的世界中无限延伸！ 远行越远，只能看清繁华都市在天空的倒影。 再然后，连倒影都看不见了。 江青城猛然转头，望着身侧的可人儿，忽然觉得一切都似梦似幻，又使得他多瞅了两眼，然后笑容在脸上绽放，灿烂到恨不得让世界上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傻子。 长长的舒了口气，在这一刻江青城才完全放下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五章： 江青城确实没去过江南，甚至他也没有去过他名字中的青城山，所以尽管在脑海中思索过很多次关于古香古色的描写，要将这种描写回馈到现实，却又有些抽象。 好不容易找了个不甚正规的长途大巴公司，还遇到个满嘴俏皮话腹诽刁难的卖票大婶，在重重排查下好不容易上了车，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不过江青城并没有生气，反而从与大婶气闷的言语交锋中体会到许久未触及的市井气息，坐上车，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与物逐渐从视野消失，江青城才恍然发现繁华的魔都已经离他而去，经济、繁华、时尚、高楼大厦、霓虹等等，所有的这些词汇都随之远去，就冲着这一点，江青城就生不起气来，甚至还要感谢万分。 二十余座的大巴并不算大，又因为早就过了春运高峰期，车上人少之又少，想找个角落并不困难。可尽管如此，大婶刚才又凑到他身前假装随便提醒，实则是别有用意的一句：“小姑娘，出门在外可要当心啊。”让江青城哭笑不得。 不说大婶，开大巴的司机是一个相对瘦小的男人，跟卖票大婶瞧着像两口子，关于这一点没人明说，却能从闲言碎语间看出来点——这话可不是乱说，开车的大叔话很少，言辞间比不上大婶的彪悍气息，具体说来还有三分两分可笑却又可敬的书生意气，江青城他俩上车晚，走了两三个小时便入夜了，大叔索性停了车在路边休息一晚，借着车内暗淡的灯光攥着一卷报纸再看，腰杆子也挺的直，就这模样，自然有别有大婶的彪悍，也就是这模样，才让他俩瞧着像两口子。 江青城望着窗外，路边是中途休息站稀疏的灯火，说实话他坐长途大巴的经历不多，上一次关于大巴的回忆还在许久之前，当年满怀壮志到繁华的都市打拼，清楚地在大巴车玻璃上哈气写下不富贵不还乡几个字，现在想想，多得是追忆，后悔的感觉却没有几分，只因对富贵的定义不同了，眼下的林婉兮，才是最大的富贵！ 于是，江青城满是正经地在车窗上哈气写下四个大字：草屋藏娇。 夜里无人入眠，车上突然之间便热闹起来了，这个人说发了大财，那个人说衣锦还乡等等之类的，周围几个人就跟着起哄，原本不熟悉的游客也都变得熟稔，一个个恨不得说出花来，司机大叔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久而久之竟成了群起而攻的对象，嚷嚷着想听司机大叔说说路上的新奇故事，司机大叔实在话不多，蹦不出几个屁来，自然而然由卖票大婶接过话头去，形神具备讲着路上发生的故事，有理有序杂而不乱，众人听的啧啧称奇，好不热闹。 “这么俗套的故事，十个有九个都是假的，没什么看头。”被吵闹睡不着的江青城不耐烦道，匆忙下了定义，翻个身继续假寐，林婉兮却听的津津有味，捧着一大堆膨化零食咯吱咯吱啃个不停，江青城正头疼睡不着，听见咯吱咯吱后更是发愁，毫不客气地从林婉兮手上抢了过来，然后拼命往嘴里塞着，含混问道：“那大婶瞧着怎么就这么喜欢你？路上不管是指鹿为马，还是指桑骂槐，大大小小警告过我很多次了，真是吃饱了撑的，我看着就像是坏人吗？还是说那大婶别有用心？” “大婶是个好人。”林婉兮再拆开一包薯片，往嘴里塞的速度不慢，来到现代将近一月的时间，她适应新社会的速度快到超乎想象，现在除了不会上网、不会开车、算账偶尔迷糊之外好像和现代人也没什么不同。 “你的意思就是我是坏人喽？”江青城郁闷不已，只听林婉兮吃吃一笑也不解释，又让他暗自催了一口谁说古人便是笨笨的？撇开话题，江青城郁闷问道：“对了，傍晚时候在候车室，大婶都跟你聊了些什么。” “什么？”林婉兮不在意问道，一门心思全在大巴前头那帮人交相呼应群言粥粥的姿态上，哪听的进半句江青城的话。 “可千万不能听她瞎说，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聊些家长里短，她又懂得什么？”也不知卖票大婶具体跟林婉兮说了什么，这也是林婉兮少有的不肯开口直说的事，忽然间江青城心生恐惧，最后干脆丢开那张作为掩饰的嘴脸，认真看着林婉兮，庄重深情说道：“我对你的好，可不能让她三言两语说没了。” 江青城猜想的不错，作为常年走在路上见惯了人情世故的大婶，瞧着江青城将林婉兮藏着掖着的奇异眼神，倍感怪异，现在，别看她在车头说的开怀，眼睛还是忍不住朝这边瞧来。 林婉兮也不说话，满嘴打着哈哈，看的江青城终于憋不住，一出口就是满是感慨：“林婉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顾万里跟你一路同行，离开熟悉的繁华都市，离开熟悉的小屋的真正原因吗？” 江青城已经坐直了身躯，满是一本正经说道，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脸庞挂满真诚。 “不知道。”林婉兮摇摇头道，看似不甚关心，偷听的耳朵却竖了起来，这是她特有的神态。 “因为我觉得你就像天上的月亮，就不该被笼罩在乌云里，哪怕是再大再亮的云都不行。” “流氓~~” 江青城笑着，非但没有羞耻之心，反而有半分自得之感，毕竟这话是从美人口中冒出来的，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怔，虽然夜深了让他听得迷迷糊糊的，但很明显刚才的声音更加粗狂，语气也更加恶劣，这一点跟林婉兮的柔软语调截然不同，猛然一睁眼，就看到卖票大婶在前座红的发亮的眼神正狠狠地盯着他。 很明显，刚才那句流氓是出自大婶之口。 “如果一个人尖嘴猴腮，就说明他是小人相，再配上一副桂叶眉，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还能听他说些不着边际的土味情话，那就更是薄情小人了，姑娘，你可得当心了。”末了，卖票大婶见了江青城吃瘪模样，心满意足地继续道：“小兄弟，说实话，你这土味情话可真够土的，搁我们那会，准成不了。” 林婉兮忍住笑意，假装不知，却月眉却升起来了。 江青城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偏偏斗不过卖票大婶，只得赌气般闭目养神。 月亮就不该被困在云里，再大的云都不行？ 到底是所谓的土味情话，还是肺腑之言？ …… ……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上路，耳畔是越来越浓重的江南声色，暮春的细雨在山间田坎肆意挥洒，呼吸着空气里的清新，血管里涌动而出莫名的喜悦，牧童赶羊声、采水声、单桨划过溪流的颤动声、春风吹过酒旗幌子的梭梭声，像极了小娘子刺绣下的针脚…… 到了地方下车，卖票大婶却突然叫住江青城，突然压低嗓音，神秘兮兮道：“小兄弟，我看你是个好人，跟你说了一路，你也不恼不火的，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劲往大城市里钻，一个劲往钱眼里钻，我看你就不错，好好保持，可别辜负了我这大妹子。” 这哪跟哪啊，江青城哭笑不得，摇摇头，笑道：“要这都算好，那好人可就太多了。” 卖票大婶不以为然，“我俩常在路上跑，见得人多，准没错。” 江青城摇摇头，他是真不明白。 随即打蛇上棍问道：“多谢大婶你好意，不说这个了，大地方是到了，可还是没个落脚的地方，你有好地方没有，最好是古香古色的，安静的。” 觉得自己的描述不够具体，江青城想了想，心底里的地方却不是一句两句能清的，忽然瞅了一眼边上大巴，有了主意，“不用多好，不用多大，纯粹图个落脚的地方，简单却又重要，就像你们和这大巴车。” 大婶眼睛顿时一亮，好似是意会了，不多时候掏出一张纸写了个地址和电话，递给江青城，笑着道：“你还别说，还真有这么个地方，回头一想挺适合你俩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六章：寻寻觅觅，江南何处 关于江青城是不是个好人的讨论，大婶只是浅尝辄止地一说，并未在深入讨论了。 关于大婶是不是个好人，江青城却知之甚详，从一开始的故意为难却没有加价，再到后来的循序善诱明辨笃行，无疑，大婶是一个好人。 在分别的最后，大婶又做了一次好人。 说江南易，去江南难，等真正到了地方，你就会发现难上加难，因为江南你根本就找不到。在呼吸了两口与繁华都市不同的清新气息之后，你就能清晰感受到这股气息还未到肺就融化了，根本没尝出味道，像极了二师兄囫囵吞了个人参果，再回首时才发现，果子也就只是个果子而已。 就如同如今的江南。 江青城正准备好好呼吸两口江南声色时，猛然回神，瞧着林立的高楼，罅隙中人影流动的光怪陆离，即便是偏远地区也是一如既往的喧嚣，清一色高楼，饭店与酒楼并立，电线杆子与广告牌子横飞，着实与繁华的魔都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江南，尽管绿意盎然，尽管屋顶的檐角更翘一些，青苔的颜色更深一些，可总归是缺了许多味道。 不得不让江青城感叹一句：“寻江南，大不易啊！” 也是幸好，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卖票大婶的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名为老街。 …… …… 寻觅难，奔波苦。 顺着大婶纸条上的地址寻寻觅觅，先要转车去另一座小城市，路途较远，光坐长途车就得花上四个多钟头，到了市里又得坐公交去二十里外的小镇，而后再转车到乡下地方，那里有个看似和江南没半点关系的小村落——满打满算下来，花费的时间竟比来时大巴车上呆的时间都长，假如仅此也就罢了，偏偏最后一程无车可做，寻人问路了大半天，终于遇到位好心的师傅开着拖拉机载了他俩一程，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可比朝圣都难了！ 少不得江青城趴在拖拉机上装作潇洒大吼一句：“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少不了的还有驾车师傅憨厚的笑意，顺带提醒一句“路不好走，要碰到下雨天拖拉机都不行，就得靠牛车了。” 哭笑不得。 不过地方却是名副其实的好地方，恰有一股春风拂面，带着淡淡的杏花味道，如梦如幻，浸润着江南的温柔，长长的青石板路、凸起的屋檐、垂下的瓦当、墙角沾满的青苔、檐下躲雨的春燕、还未完全开放只有一方素白的花骨朵、半亩方塘、靠在岸边的乌篷船、从小镇横穿而过的溪流、以及浮于水面的汀步路，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有江南的韵味。 在吱吱呀呀声中拖拉机停下，江青城拖着大包小包拽着林婉兮从车上跳下来，对这个多送了他们一程的陌生大叔感谢不已，摆了摆手示意举手之劳，憨厚的大叔开着拖拉机转身离去。 田垄上不好拉动箱子只得提着前行，可花香却不错，相互一抵消便也不觉得累人，蝴蝶在春风中缓慢地扇着翅膀，恼人的蜜蜂嗡嗡不停到处乱窜，草地上一抹抹生机勃勃的嫩绿，早已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盛景。 烟花三月，不下江南？ 阳光下，江青城提着沉重的箱子，林婉兮接过分量不轻的包裹，两人在田垄上走着看着，沉重的步伐算不上潇洒，笑容却挂满了脸庞。 江青城与林婉兮说着闲话打着趣，虽然经常得不到回应却依然乐此不疲，林婉兮神色说不出的轻松，在这里仿佛回到了家，回到了她的主场，很明显，她适合这里，古声古色、平静而恬美的生活。 林婉兮闭上眼睛抬头在笑，江青城转头看着林婉兮也在笑。 江南，终于找到你了。 …… …… 江青城很庆幸自己能在路上遇到那位卖票大婶，以往觉得大婶彪悍的习性，也在瞬间之后被江青城改口成了热心肠。 只因大婶不仅给他指明了地方，还留下了一个电话。 对于江青城与林婉兮他两个初到宝地的人来说，便意味着可以有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进来这个名为老街的地方，拨了个电话，借着卖票大婶的人脉关系，不多时间，就有一大姐从街头巷尾快速赶来。 相互之间通了姓名，来人却不简单，标准的公职人员，老街最有出息最有见识的成功典范，依着卖票大婶的关系，招待江青城两人暂且去村子招待所住下，招待所自然不是什么名牌酒店之流，但对于江青城两人来说有个落脚的地，已经很是不错了，又对这个招待热情的大姐感恩戴德一番。 房间不大，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勉强摆下两张床再就没多少空闲的余地，草草吃完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忙忙碌碌赶路了一天，也没了游玩的心思。 只是躺在床上，头挨着枕头，却又睡不着了，就在今天，江青城终于侥幸看到了林婉兮轻松的笑意，这笑意看过之后就忘不了，时时刻刻浮现在心头，忽然间瞥了一眼林婉兮，小丫头跟他一个模样，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相互之间看了眼，江青城轻声道：“那就在这住下了？” 林婉兮将枕头垫在身下坐起来，轻声笑着呢喃道：“嗯~~” 决定是在以前便做好了的，刚才一说也只是最后确定而已，然而摆在两人面前的又是另一个问题：短住还是久居？ 江青城坐在床上，轻轻摇晃，眯起眼睛，道：“你喜欢就好，小镇子确实不错，仔细想想，也就这里能养的住你了。” 相比于空空而谈只会说些暧昧语调的江青城，林婉兮无疑要更加实在一些，她蹙着细细的眉头，低着小脸看着掰着指头盘算着，“住下是住下了，可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就算一直住在这里也是得花钱的，不能老是用人家的人情作数，而且咱们本身就是要赚钱的，所以就得先有一份赚钱的营生。” “什么营生？”江青城从床上翻起身来，侧坐着，两手托腮做沉思状，慨然叹息道：“这倒是个问题。” 大多数时候，赖以生存的生计问题都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小镇子缺什么他就补什么，才是最好的打算，比如小镇子缺个豆腐铺子，林婉兮便有机会当个闻名遐迩的豆腐西施，小镇子缺个猪肉摊子，江青城也不介意变成臭名昭著的杀猪匠，这种事情向来要对小镇子有所了解才好说话，而现在，多想也无益处。 不过瞧着小镇子以农为生，江青城就莫名觉得心里没底，正想间，林婉兮抬眼瞥了江青城一眼，满脸小心地低声嘀咕道：“我会做饭……” 江青城一怔，林婉兮脸蛋清秀，身材出众，本就是极美的美人，很难想象这种级别的美人竟然还什么都会，包括之前林婉兮说过的写书、作画，按照江青城对林婉兮的认知，小心谨慎的她在水平达不到一定层次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开口的，既然开了口就有她的道理。所以说，文能提笔，武能动刀，这是捡了个宝贝啊！稍一沉淀可不就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贤妻良母！ 这事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让江青城忍不住问道：“和今天晚上的一桌子比比，怎么样？” 林婉兮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认真地点了头。没说大话，这又是江青城喜欢小丫头的一点，柔柔软软，胜而不骄，心里藏着小心思，却处处谦让有礼。 江青城打趣道：“那就没问题了，就今天晚饭而言，虽说是大鱼大肉，这手艺却不行，等明儿咱开个饭店，保准把他比下去，进而一步步做强做大，垄断镇子里餐饮行业，赚钱还不是小指头动一动的事。” 自从来了小镇，原本言行举止小心翼翼的林婉兮就再没有吝啬过她的笑容，浅笑道：“就没有见过你这种吃饱了骂厨子的。” 江青城没有接话，自从来江南之后，林婉兮的话语也变多了，这是好事，他也在适应中，短暂的沉默，在回过神来才发现林婉兮已经沉沉睡去，瞧着她枯乱的发和脏兮兮沾满灰尘的小脸，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发酵。 江青城很喜欢林婉兮，这一点他从未否认过，但喜欢也分了层次，就像古董，世人都喜欢古董，大多却只是喜欢古董背后隐藏的价值，简单来说就是钱，但在真正的收藏家眼里，他喜欢古董只是喜欢古董本身、巧夺天工的精湛、以及印刻在纹路下的谜一般的历史等等，与价值无关。 晚间，小镇下了场差不多规模的春雨，雨点击打在厚实的瓦当口，划过高翘的檐角，在青石板上噗噗闷响，在芭蕉叶上汇聚成河，安静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七章：一场说来就来的定居 这里有江南大部分的韵味。 清晨，当朝霞映红了天空，好心大姐又一次出现，披着霞彩，带着江青城与林婉兮两人步入了老街，沿途为两人细细讲解古镇的好。很明显，尽管睡眠不足，但江青城两人却是极其兴奋的，随着霞光一点点地消逝在天际，古镇上的一切都亮堂了，古香古色的老街弥漫的青青的炊烟里，在湛蓝色的天色衬托下，显出可迷幻的美。 老街通体为一镇两河之势，横跨在中心的旧市古街，便是老街的主体，全以青石板铺筑，另外还有镇子外的一条大河与横穿镇子的小溪流，从北到南，随形就势构成九曲十三弯。不大的镇子，但房屋林立，古街两旁竟分布着多至百条纵横交错呈网状的卵石巷道，或长或短，或宽或窄，高墙窄巷，渐有迷宫之感。 跨过短桥，信步在老街街头，途经埠头，在乌篷船上流连，在青石板上踏过，在雨巷里闻着浸润了江南温柔的白烟，瞧着从一家家店的木窗木门中折射出的光彩，江青城欣慰且兴高采烈。 因为与某人不同的是，他身边就有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 …… 因为特地留了个心眼的关系，在九曲回环的小镇里穿梭之际，江青城也在寻找着适合开饭店的铺面，只是可惜，这里的房屋建筑多有江南建筑的特色，高高的墙体窄窄的巷子，绝不是适合做生意的地方，而且很多的房舍都是家居式样，没有单独的铺面，要单独租个院子，也不知主家同意与否。 不过终究是功夫不负苦心人，还真让江青城找到一个稍微合适点的，地方是偏僻了点，已经到了老街最东头，但小镇本身就偏僻，偏这一点两点的倒也没差，铺面是个极有古典风味的三层客栈，屁股后面还缀有不大的院落，透过简易的篱笆，还能瞅见院落中一口八角的古井，井沿上残留的木桶和落叶…… 江青城之所以能看出合适二字来，只因客栈的年老失修，灰瓦白墙的老屋子，在饱受了风雨的侵袭之后，彰显着一种沧桑积淀后的黯然，正门的朱红色漆已然面目全非，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分辨得出那种鲜艳的红，最重要的是门上正锁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锁，都在显示这里的空置、幽静、安闲等等，而这一切因素，又很合适。 可能唯一不适的，只有客栈太大太高，需要的租金应该不少。 凑上去透过门扉间的缝隙打量了一眼正堂，一应普通，也没什么好说的，江青城又挑弄着那扇破门上的铁锁以及上面的灰尘，确定下是久未修葺了，回首再看一眼林婉兮，林婉兮也是和自己一般的想法，跃跃欲试又暗暗点头。 只是无奈，兜里的银子不多，江青城双手插兜一耸肩，做了个无奈状，又把衣兜抖一抖，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可惜林婉兮是并未看见还是未曾理会，眼睛直勾勾盯着客栈，一动未动。 短暂却又犀利的交锋过后，在林婉兮面前一败涂地的江青城最终只能妥协，不过在下了某个决定之后，老谋深算的江青城依然维持着淡然的嘴脸，或许能为他们压压价或谋取些许福利。顺着小镇走了半天，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终在寻寻觅觅之后，蓦然回首，问起适才经过的那个小小铺面的情况。 寻寻觅觅只是为了找一间客栈？兜兜转转半天又回首装作毫不动心只是勉强觉得合适才问起那一间客栈？或许单纯的林婉兮不懂这些，陪着同行的大姐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很明显看穿了江青城蹩脚的伎俩。 不过看穿归看穿，大姐却没戳穿，反而细细为江青城二人讲解，原来那间客栈是老街居委会的地方，份属公家所有，原本确实是间客栈，只是生意实在不好，因此搁置很久了，至于生意不好的原因也很简单且强大——本地人家家有户有房，没可能还去住客栈，最多就是偶尔却吃吃饭，说是客栈其实还不如说是饭馆。要说赚外来人的钱，小镇的风光确实不错，可地处偏僻，遇到下雨天出门还得靠牛车，外来人就自然不可能多，或许有可能偶尔多赚一些，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终究是难。 生意太难的关系，上一任店家耐不住寂寞卷铺盖卷早早走人了，临走时候说了句“老街不适合客栈”，后来的结果证明确实如此，不管是老街不适合客栈，还是客栈不适合老街，反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物种，居委会本来决定拆迁改成家属楼，可小镇委实太老了，不方便拆迁动土大兴土木，这事啊，就此耽搁了。 大姐知晓两人的意思后，带着江青城二人沿途指点着有可能出租的铺面，搭着房屋的主家、地势、风水等等随口提几句价格，不过或小或老，都不如那间客栈的好，瞅了半天始终不顺心，于是，在林婉兮的强烈意愿下，第一目标最后仍是那间客栈。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多找上两天，或许会找到合适铺面也说不定，只是第一眼看上的东西往往最令人心动，这是人类一种很美好的习性，即便那间客栈有地方过大、租金昂贵的瑕疵，但这种瑕疵也很快转变成第一眼心动之余的另一份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进行着。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那间客栈的租金应该不便宜，他们二人拢共只有不到两三万钞票，这里面还包括能使用的一半，以及跟林婉兮谎报财政赤字而暂时不能使用的一半。 所以，当江青城颤颤巍巍小心翼翼询问起客栈一个月的租金后，当大姐比划起两根指头之后，江青城眼睛当时就红了。 两万？这也太贵了！ 要是在寸土寸金的魔都，这个数字绝对不会让江青城诧异，甚至再加十倍也不会，毕竟这间客栈有三层之高，还带个小院子，还有一口古井，还有门口上了年份的摇头杨……再多的还有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都是别人家的还有。 好心的大姐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带着善意悄悄告诉江青城，假如他们一心要租下客栈的话，她在居委会能为他们说不少好话，或许租金能少一些，到底是久未修葺，搁置的财产再多也是一场空，就按着这个来，和居委会讨价还价的时候总能占到便宜的…… 江青城欲哭无泪，再便宜能便宜到哪里去，兜里的银子始终有限，靠着买卖回本，不知得等到哪一天去。 好心的大姐仍旧兴致勃勃的为两人介绍，树荫下全是她的声音，久而久之，看着沉默的江青城，连她也发觉不对了，眼睛中满是愕然，悄悄然对江青城说道：“不会吧……你连月租两千都觉得贵？那可是个大客栈，盖了三层高，包括后院，还有门前的摇钱树，里面一应桌碗瓢盆俱全，月租两千块，转手费另算最多五百，怎么都不能算贵吧……” 两千？ 江青城吞了口口水，转头和林婉兮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惊喜，就算至今对钱财仍旧偶尔迷糊的林婉兮也看出了这个价钱确实不算贵，江青城再吞了口口水，紧张问道：“美金？” 大姐顿时笑得花枝招展：“要美金有什么用，在我们这，美金还没冥币来的实惠。” 客栈在小镇的位置稍微偏了点，可占地却不小，幽静、安生、还能赚钱，太多的标志性词语都在诉说着客栈与两人的合适程度，只不过老奸巨猾的江青城仍旧没有拍案定下，说了一句需要进去看看，毕竟开间客栈还关系到他们今后能否生存的问题，一切得进去瞅一眼再说。 大姐迅速从居委会拿了钥匙，打开了那件锈迹斑斑的铁锁，进去一看，这间店面不大，一楼偌大个正堂也只够摆放四五张桌子而已，二楼与三楼住人，可加起来也只有六个房间，委实寒碜了点，抛开这些不谈，四周白墙上挂着一些装饰影壁，做生意的锅碗案牍等等还都齐全，虽然惹上了灰尘，擦一擦应该还能用，最令人满意的是，后面小院里的那口井至今还有水，打水上来喝一口，味道甘甜，江青城二人四处随意看了看，想到低廉的租金，心下便有些愿意。 “租金的事也就算了，这转让费可不能再收了。”江青城指着沾满灰尘的案台以及案台上挂着三两根毛笔的笔架，皱着眉头说道：“说是留下了家具，可有用的就只有这几张破桌子，还有一口大锅，炒瓢什么的我都得自备，而且新店新气象，这些都得换新的，都得花钱不是？总之，转手费就算了吧。” 江青城的谈判技巧算不上好，以至于话头的前半段还是理直气壮，等到了后半段就成了近乎哀求，远比不上混迹菜市场多年的大叔大妈来的沉稳，好心大姐看的想笑也没太在意，帮两人引荐了老街的居委会。 在江青城的预料中，谈钱论价再到签署合同，必定是件麻烦的事，尤其是和公家做生意，签署的条款一条一条，跑的部门一门一门，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可到了地方一看，居委会的人穷的两眼冒火，犹如嗷嗷待哺的羔羊，听说有人要租久未开张的客栈，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要尽快达成协议的心思，比江青城都要急迫，转手费说不要就不要了，又显得豪爽。 在急迫与豪爽交织的氛围中，这件事情很快就谈妥了，草草起了一份文书，只是薄薄的一层，上面除了瞩目的租金年限、甲方乙方之外就再没有其他，没有像“不可抗力因素”等等问题，没有像“违约金”等等问题，江青城看的也满意，匆匆交了银子，签了姓名，从这一刻起，这间地处稍偏的小客栈，就正式归了江青城。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在于，居委会强硬的表示半年一签，按理说也没大错，可那些人强硬的态度总让江青城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 …… 过程是曲折的，结果是充实的，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江青城与林婉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欣喜之情。 愉快笑着送走好心的大姐，大姐临行前还嘱咐说假如遇到什么事可以找她帮忙，无疑，这话又让江青城关于客栈将有某种大事发生的预感加重了两分。 搁下包裹与箱子，顺道在街角棉花铺子弹了两床棉花被子，两人彻底开始一段新的历程，客栈里，顾不得休息的林婉兮从后院水井打了桶水便准备开始打扫卫生。 林婉兮很喜欢小镇，客栈也很对她的脾气，干起打扫清洁的琐碎事情特别卖力，江青城则一贯的好吃懒做，偶尔搭把手露露脸，指指点点一番。 渐有客栈掌柜与跑堂小丫鬟之感。 小客栈里表面的灰尘油渍被清洗一空，只是粗略的打理，算不上清洁，甚至连干净都算不上，却也足够受用。 傍晚时分，两人搬了把凳子坐到了门旁，在晚霞的照耀下对影成双，看着街头巷尾隐约可见的檐角与树梢，看着古街上店外的灯笼一盏盏的照亮了夜晚，看着镇子中央被照亮的夜河，看着正式到手的小小客栈，看着客栈头迎风摇曳的摇头杨，不由大感欣慰。 尤其是身边还有个漂亮姑娘 江青城笑着沉吟道：“总算是齐整了！” 忙碌了一天的林婉兮今天心情明显也非常好，脆生生地应了声，又觉得不妥，指着门头的空缺，说道：“还缺块招牌呢。” “招牌？” 所谓招牌恰如人的脸面，那可是重中之重，店里的灰尘马马虎虎清扫了一遍，可这招牌却不能马虎。 当然，关于招牌，江青城也早有准备，随着林婉兮一问，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还有什么招牌比沙～～线小吃来的实在？赶明找个师傅提一块匾，就写这名字。” 实在是实在，问题是江南的父老乡亲认得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八章：老客 江南清晨的春光是极美的。 第二天起早，在莺莺燕燕的提醒下，在林婉兮的催促下，没睡好的江青城只得睁着迷糊眼爬起来，继续完成昨晚没有完成的事业，该清扫的灶台要扫，该垫的桌脚要垫，该修的吱呀声不断的门窗也要修，忙忙碌碌却也有忙忙碌碌的趣意。 泡了一壶清水，江青城在忙完手头事情后又开始了他惯常的游手好闲，抱着茶壶猛噙，认真踱步上下走了许久，江青城才对客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所谓客栈，上下共有三层高，整体呈“7”字形，最底层大堂用来开铺子用，上面两层住人，可上面两层拢共只有六间房，自己用了两间还剩四间，根本不像开客栈应该有的规模，江青城在心里吐槽个够，怪不得生意不好，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不是恰到好处的合适，而是恰到好处的尴尬，能有好生意才怪！ 而且更怪的是门头的那颗摇头杨，纤体柔软迎风摇曳，镇子里的人把它叫成摇钱树，寓意是不错，可实际作用呢？吃饭的人来门口一看，只看个慌里慌张只顾摇头的树，这不是拒客于千里之外吗？ 索性寒碜归寒碜，却没到破旧的程度，门窗不漏风，屋顶不漏雨，两层房间中，尤以第三层房间最好，推开窗户能看见小镇绝大多数美景，还包括横穿小镇的溪流，堪称“海景房”，要不然，江青城还真没处说理去。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里开客栈真能赚到钱吗？江青城瞧着很悬，毕竟客栈不能算是实实在在的产业，得看天吃饭，老天爷好心赏口饭吃，老天爷没空就只有喝西北风，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这里开的是豆腐铺子，江青城敢肯定，来买豆腐的人必定比来吃饭的人多，生意就自然更好。 当然，这便是江青城的理想生活了……努力保持收支平衡，哪怕稍有亏损也没关系，每天“拼了命”努力赚钱，就自然没有精力去管别的事，这样的消磨中，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一辈子…… 想到这里，江青城已经笑开了怀，回头瞧了眼系着围裙脏兮兮的某人，这笑声又变大了，人生如此，还有何求？ 然后因为太过得意笑得放肆，在脏兮兮的某人奇怪询问的眼神下，这笑戛然而止。 …… …… 关于客栈名字的说法，昨晚江青城也只是随口一提，却没真正确定下来，小心打量着借用人家商标会不会被人追着屁股唾骂，虽然小镇子偏远，被人追着屁股吃官司的可能性很低，但总归是有的，林婉兮也不觉得s县小吃的名字有多好，与江青城不同的是，她并不知道s县的真正意义，只是觉得在小镇里用别家镇县的名字太过高调，有喧宾夺主、鸠占鹊巢的意思，这名字，就自然还在酝酿之中。 不过还好，客栈还没有开张，名字还可以慢慢想，忙了半天的林婉兮一点也不累，反倒是一直喝着清水的江青城饥肠辘辘，叫停了林婉兮，摆了摆头问道：“要不，找个地方吃饭去？” 林婉兮的脸色难免有点难看：“自家都是开客栈的，还要到哪去吃饭？” 话虽是这么说，但毕竟人生地不熟，小镇安静的同时也代表了幽旷，清水虽好却不能填饱肚子，冷锅冷灶连根菜叶子都没有，江青城嘟囔着：“理想虽好，可不能当饭吃，这不是还没开张呢嘛。” 相比于江青城，林婉兮要更加坚定一些，对理想的信仰程度也更加高深一些，此时还在踌躇，摸一摸干瘪的肚子，忽然间有了主意，俏声问道：“要不，要不去菜市场转一圈？” 这倒是个好主意，林婉兮只是自己说她会做饭，却从未见过，开客栈的，要自己的手艺不够，那关门也是活该，正好借着这机会实地考察考察，两人商量片刻，肚子再一阵咕咕乱叫，立刻由江青城拍案定下：上菜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又没多少东西，客栈的大门都不用锁，江青城背负双手走在前面，拱起腰身装出一副老态纵横模样，加大了语气严肃说道：“客栈的地段不好，前期生意可能不好，这主要和小镇有直接关系，地方是好地方，可惜游客太少，不过我相信日后总会好起来的。既然决定开客栈，就得好好干，卖力气，就得……就得有明确的领导方针，听党指挥，才能打胜仗不是……所以，以后，我就是客栈的老板，你就是客栈的服务员，毕竟我出了钱，还得养着你，这一点你得同意吧，所以，以后脑力上的脏活累活都由我来做，体力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由你来做。”说着说着，江青城突然有点担心客栈还没开张就吓跑了人家，又赶紧说：“当然，一个客栈而已，也没什么很脏很累的活，只要勤快一点就好了，我还给你配股份，等以后咱们的餐饮行业上市了，那可就发了。” 打一棒子再给颗枣，关于帝国主义上层阶级压榨穷苦阶级的必要手段，江青城用的还不错。 只是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里，不一定吃这一套，为此，江青城还准备了后续招数，只可惜，林婉兮不知听没听懂，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明白，反倒把江青城噎住了。 小镇不大，所以菜市场也不大，江青城在魔都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多年，自诩手段还不错，为此还洋洋得意为林婉兮传授经验，只不过一到菜场他这些极有信心也是最得意的手段却败得一塌糊涂，混迹江湖多年的大叔大婶哪是江青城能比的，砍价不利，忽高忽低碰上巍然不动，声东击西遇见兵来将挡，最后一招釜底抽薪，人家还有一招稳坐针毡……最后没法，还是林婉兮出面解围，大叔大婶瞧着这极水灵的姑娘便喜欢，大声高呼两句是咱江南的姑娘，这菜钱，给的就低，看的江青城大跌眼镜，愤愤无言。 “哎，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也不知谁才是大主顾，跟个跑堂小丫鬟亲热个什么劲。” 江青城哀怨无比地说道，两手臂上挂着七八袋蔬菜，带着泥巴的青青葱尾从袋子里调皮的伸出在江青城衣服上一阵胡乱涂鸦，偏偏两手占着整理不了，又惹得一阵狂躁，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家小跑堂早已不知何时去了别的摊位。 “落在大爷手里的这根葱，迟早把你给炖了。”江青城恶狠狠说道。 林婉兮当然不知道江青城的恶言恶语，她还在不停宣传着镇子东头即将开张的小客栈。 “大婶，豆腐多少钱？” “这么贵，能不能便宜点？” “我们小客栈马上就开张了，以后肯定用得着豆腐，算便宜点儿怎么样？” “大叔，这块肉新鲜不？” “我们客栈马上……对对，就是那间铺子，搁置好久的那间。” “行，谢谢大叔你了。” 于是，满小镇都知道了镇子东头有间客栈要开张，主家只有两个人，好吃懒做满脸恶像的老板，还有一个长得别提有多水灵的跑堂丫鬟。 …… …… 对于林婉兮会做饭这种事情，江青城并没有抱多大期望，这源于他心里的惯性思维，这些惯性思维又和现代女性会挂挡便说会开车、会煮泡面便说会做饭等等一系列的优良品德有关。 甚至，江青城已经做好了等会该如何做表情，如何处理残羹剩饭等问题的准备，如何与林婉兮套近乎少吃两口，如何转移话题……这些都是学问。 江青城在这方面的学问应该不错，这源于他在过去的一些经历。 至于开客栈却不会做饭该怎么办？江青城还真没有太过在意，大不了找两本菜谱从头开始，江湖有言“好吃不过一把盐”，只要调料到位再加上别炒糊了，这饭啊无论怎么都能将就的……说到底，江青城也没抱着非得赚钱的态度开的这间客栈。 而现在，江青城对林婉兮做饭唯一的不满却是太慢，肚子饿的咕咕乱叫，这饭菜就是上不了桌，你说急人不急人，偏生他自己也不擅长此道，刚才还被林婉兮千叮咛万嘱咐不准进去，于是只好耐着性子等了又等。 幸好客栈厨房是老式厨房，烧柴火的那种，只是加了个鼓风机，要是烧煤气的，江青城还真坐不住。 痛苦煎熬的时间总是度日如年，终于在等过了一个春夏秋冬之后，从后厨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江青城当即抬头，拍了拍灌了半肚子清水的肚子，确定不是肚子传来的咕咕声，知晓终于等到了结果，揉着发酸的下巴唉声叹气，后厨又传来声响，这次更清晰了，是炒瓢划过青花瓷盘的刺啦声。 时间正式来到下午，忙了整整一天没吃东西，江青城很肯定，哪怕林婉兮端上来全是炒糊了黑漆漆的一片，他也能狼吞虎咽匆匆下口，前头为应承准备的东西完全是多虑了。 只是这一次，他显然又一次多虑了，桌上东西不多，一盘炒牛肉，一盘青椒豆干，一盘素糕极具卖相，别的不说，就说炒牛肉，牛肉炒的嫩红微微发卷，配上火辣的红椒，盘里胡乱堆成散开状，怎么看都要流口水。 单单看到这道炒牛肉之后，江青城就仿佛看到了新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 “尝尝？”林婉兮递来一双筷子。 江青城吃了一口，味与色同佳，肉质细滑难以形容，一吃便停不住，尝尝是吃一口菜啜一口茶，一顿饭吃的极快。 吃完收工，江青城摸着肚子看着盘中残羹剩饭，慨然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太慢了，哪有一顿饭的功夫等半天的。” 明明倍感满意却要矜持，装作老态纵横的模样做下点评，脸上一副这次勉强不错，下次加倍努力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林婉兮微微一怔，嘟着嘴委屈解释道：“为了省钱买的牛肉也不是上好的牛肉，炒之前要焯水，又怕水太热坏了质感，只能温水慢慢来，时间自然要多一些。” 江青城不免有些尴尬，他是外行人，说得多便错的也多，不敢多言，低咳两声装作恶狠狠望向林婉兮，大声吼道：“还敢犟嘴！” 林婉兮嘟着嘴委屈极了，江青城转头望向屋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谓老板就自然该有老板的派头。 再假装不经意间低声劝解了两句，派林婉兮去洗碗，看着后厨里微弱的灯光，听着不时传来的摩擦声，江青城越想越开心，好似找到了能打开某一件欣喜玩意的钥匙，怡然自乐。 刷完了碗，林婉兮还是委屈模样，小步踱回江青城身前，低声问道：“江青城……” 没等林婉兮把整句话说完，江青城笑着纠正道：“要叫我老板，早上不是说好了，我是老板，你是小伙计，怎么，又忘了？” “老……老板。”林婉兮颤颤巍巍改了称呼，继续问道：“客栈就要开张了，不知道你想用什么名字？” 江青城毫不在意回答道：“不是说了叫s县小吃的吗？怎么又忘了，什么记性。不过要是有别的好听名字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话一说完，林婉兮立马变得热情，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咱们既然在老街，叫s县就容易让人误会，说不定生意不好，既然在老街，不如就叫‘老客’好不好……温炉暖老客，聊复此栖迟。” 江青城细细一琢磨，“老客~老客~听起来好像不错” 林婉兮笑得开心极了，转瞬间委屈已经消失不见，这傻丫头，要的不多，得到一些便是极大满足。 而江青城呢，要的好像也不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九章：有老汉远来收租 忙忙碌碌三两天，客栈总算被收拾出样子来。 草草吃过早饭，江青城取来砚台笔架，在桌子上铺开方纸，注水研墨，十分正式且端正的拿起那支硬毫笔，卷起袖筒装作大家模样，蘸饱了墨，提笔在方纸上写下“老客”两个字。 姿态是做足了，只是方纸上的字，怎么看都差着火候，而且差的还不是一点两点，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再看着林婉兮局促的笑，江青城顿时臊个通红，发了脾气把笔一扔，笔尖内的浓墨水渍顿时在桌子上洇晕出大片痕迹，惹得林婉兮哎呀一声又得赶紧去拿抹布。 “这什么垃圾毛笔，回头买副好的来，再让老爷试手。” 所有的笔墨纸砚都是前东家留下来的货物，虽谈不上好倒是齐备，以前能用，现在就自然也能用，写不好便是写不好，偏生怪罪到毫笔上，确实没太多道理可言。 关于毛笔字，江青城自然是不行的，他的钢笔字不错，便以为万法皆通，等真正接触使用之后，才知道大错特错。清早忽然有了动笔写字的念头，也完全是因为手边竟只有毛笔可用，于是，古香古色的小镇在江青城口中瞬间变成了因循守旧。 林婉兮摆了一副臭脸，桌子上油墨化开的痕迹一时半会擦不掉，墨汁浸透木头桌子发出一股浓浓的墨臭，林婉兮再加大力度加大频率擦拭桌子，动作颇有埋怨之意。 小跑堂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但江青城显然并不在意这些，脸上满是坏坏的笑，伸手又拿起了纸笔，定定在纸上写了“s县小吃”四个字，你还别说，真要比刚才的“老客”好看。 江青城居高临下观摩自己的杰作，大加赞赏：“我就说嘛，肯定是名字起错了。” 被吓坏了的小厨娘哪敢再发脾气，轻轻擦了两遍，转移话题道：“桌上的油墨一时半会擦不掉，待会用皂脂来擦，一准就好了，没事，没事。” 相互之间打了个哈哈，江青城这点不入流的小手段，放在自家小厨娘身上，百试百灵。 没再管桌上的墨渍，林婉兮凑过来也开始观摩江青城的杰作，仿佛跃跃欲试之势。 林婉兮以前就曾说过她会写书、作画，江青城没放在心上，然而林婉兮又说了她会做法，并且手艺还相当不错，要是按照同等法则推论过去的话，林婉兮提笔杆子的手艺应该也不错才对，现在瞧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江青城也来了兴趣，将笔杆子递过去，轻轻问道：“试试？” 林婉兮提笔入墨微微一旋，吸足了墨汁在砚台口一碾，站的笔直，规规矩矩在方纸上写下老客两字，动作敏捷，纸上的字犹如昙花现世，提笔还砚如宝剑归鞘，足见大家风范。 纸上的老客二字秀气盎然，纤细瘦金，却少了一些风沙，不足以称之为“老”。 江青城黑下脸，淡淡然评价道：“一般般吧，秀气归秀气，终究少了两分味道，还是得多练练，明白吗？” 林婉兮轻轻点头，江青城脸色更黑了，大吼了一句：“明白还不去做饭，想饿死老爷啊！”立刻将林婉兮轰进后厨，而江青城呢，在林婉兮离开之后，珍之又珍地捧起林婉兮才写的字，如同捧了一张圣旨，鼓起双颊吹干墨迹，惜之又惜地叠成方块收进怀里，满满的得意。 趁着笔墨未干，他又再次提笔，这一次没有刻意的运筹运势，只是随意的在纸上乱写乱画，不多时候，一副歪七扭八而又质朴无华的字临空出世。 上面是一首节抄的四行五律。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 …… 某一日的某一个清晨，在用过一顿丰盛的早餐后，这个位于老街东面角落的“老客”终于开始尝试运营，一如想象中的悄无声息，甚至连块匾额都没有。 虽然没有匾额非常不正式，但问题不能这么想，就算有匾额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有人送花不成？难道还能请来大人物为你剪彩不成？依旧是这个样子。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在给父老乡亲、街坊邻居送了两品林婉兮新蒸好的发糕之后，一间名为“老客”的客栈开张了，街坊也极给面子的前来道贺，点了三卷鞭炮，算是小镇子里为数不多的大事。 送走了宾客，热闹再次落幕，江青城捧着把古旧的小茶壶，站在门外不时指点两句，眼里笑开了花。 “新日子新气象！” 他滋滋啜了口茶，看着门扁上空缺的匾额，还有上面早已准备好的木楔子，摇头道：“还是得找机会补一副匾额，不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迎面走来三个宾客，打眼一瞧面容却生，不过虽然陌生，三人却皆是鹤发童颜的耆宿长者，看着便有股亲切感，三人刚好结伴走到老客檐下，恰好听着江青城这句话，下意识抬头看了江青城一眼，微微一笑。右边的老者是个书生，一袭青衫显得落阔，抱拳笑道：“小老板若少一副匾额，改天送你一副。” 这可真是好事，江青城正要抱拳答谢，被对面为首的老头打断了，那老头走在中间，瞧着像三人的领军人物，面容清癯却又鹳骨高瘦，非正非邪，一挥手打断了适才好意送匾额那人的话语，毫不客气说道：“老三，说这么多好话干什么，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为首的老头带着另外两人，踱步到江青城身前，就站在门槛下面，虽比江青城低了一个脑袋，气势却高高在上，江青城见了赶紧到下面空地，仍旧高出半个脑袋只得躬身哈腰，以示尊重，微笑问道：“三位长者不知……” 又是没等江青城把整句话说完，为首老头挥手打断纠正道：“还是别叫我们长者的好，说不定你等会就不想叫了，到时候多尴尬啊！” “这那行啊，长者终究是长者。”江青城并没有改变称呼，这点为人之道他还是明白的，躬身笑着问道：“小店新开张，不知三位长者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不管怎样不妨先进去喝杯茶再说。” 为首的老者语气生硬，江青城也只能这么说了。 “小老板倒是会说话，只是可惜，小老儿不吃这一套。” 为首的老头语气缓和了一些，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开铺子就得有开铺子的规矩，你懂不懂？瞧着你新来不容易，就算你少点，可这规矩却不能破，也就是我好心才给你这么一说，要换了别人，哼哼……” 这话说的，江青城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先请人进来，微微蹙眉，望着此人问道：“到底是所谓何事？” 为首的老头恶向胆边生，将茶壶一推，巴掌狠狠拍在桌面，顿时如同银瓶乍裂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一般的气氛炙热起来，老头脚踩在板凳上，撩袍一震，喝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糊涂，明确告诉你，收租。” 等等，收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章：摇摇晃晃三人组 在客栈新开张的日子，忽然就来了三个摇摇晃晃的老头，为首的凶样毕露，进来铺子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句收租。 收租？收什么租？ 客栈是居委会的地盘，江青城也是和居委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签过合同的，白纸黑字的自然错不了，那么后来的这位老者口中的收租之说从何而来？新开张还没迎来第一位客人，反倒是又要来个收钱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兆头。 踌躇着，江青城小心翼翼问道：“租的不是居委会的地吗？租金也早已付过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所谓收租，自古以来能被想到的就只有两层意思，一是正儿八经的收租，二是收保护费，关于后者，江青城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看着面前三个走路都摇摇晃晃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老头，这是来收保护费的？确定不是养老费吗？ 江青城在心里腹诽着，三个老头却不管他，很明显，他们就是后者的意思，拇指和食指挤在一起搓了搓，典型的要账手势，也不搭话，脚在凳子上踩着仍不放下。 这么一来便是谈不拢了，江青城无奈地翻了翻眼皮，断断续续问道：“收……收保护费？” 为首的老头仍不答话，气势十足，只是轻微的点头，果然是来着不善。 当然，江青城想的不是来者善不善的问题，他只是觉得糟心，收保护费也就罢了，这种事情他又不是没见过，关键为什么是三个糟老头子来收保护费，谁遇到这种事不糟心？ …… …… 江青城在与三人对峙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再次确定了事情的棘手程度，打是肯定不能打的，轰走也不行，一不小心惹出点什么事，事后的养伤养老费肯定比保护费来的更高，讲道理就更不行了，自从上次在菜场和大叔大婶纠缠了半响时间，江青城早就对讨价还价失去了信心。 江青城望向中间这位一直都是他在说话的头目，富态脸面，偏生恶人恶语，胡子都花白了也不知哪来的精神还能收保护费，至于其他两个，一个扬言要送匾额，一个安稳坐着只顾吃茶，给江青城的影响还蛮不错的，尤其是那位扬言要送匾额的，江青城还倍有好感，要不是这当头，指不定要留他吃顿便饭顺带恬不知耻求一副匾额，可惜，中间有个拦路虎，江青城低声道：“大爷，我们这小本生意，也就是混口饭吃，本来小镇赚钱就不容易，怎么还要收保护费？” 顿了一下，江青城勉强抹出个笑脸，笑道：“来客栈里吃顿饭，这顿饭我请了，就当交个朋友，以后还请大爷们多关照。” 林婉兮听了前面的动静，适时地从后厨赶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根擀面小棍，来了立刻站在江青城前面，大有母鸡护崽之势。 江青城愣了一下，似乎脑袋有点转不过来，而后顺势把林婉兮拉到了身后，他不是斤斤计较的大男子主义，却也没脸皮让个女的顶在前面，而且以江青城的眼力见来看，事情不宜闹大，顺势从林婉兮手中卸下擀面杖，蹑手蹑脚推着林婉兮退到后厨门口，悄声道：“别别别，真打起来，事后光医药费就得花好几百，放心好了，只要你狠下心不掏钱，他们能拿你怎么样。” 林婉兮眼神询问，扑棱两下眼皮子，江青城再信心十足地安慰道：“放心，有我在呢！” 林婉兮被拉到江青城背后躲着，看着江青城不甚宽阔却结实的臂膀，莫名多了一丝信任感。 本该在这里使些手段培养培养感情的江青城此刻却没有，他又楞了一下，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前几天关于客栈将有大事发生的预感是什么，他才终于明白居委会那帮人力求达成交易，生怕人跑了，而且租约一签就是半年的真正原因了。 无奈地朝地上淬一口，江青城小声骂道：“这帮奸商！” …… …… 江青城说这三个摇摇晃晃来收保护费的老头很好解决，实际上…… 实际上要更加容易才对。 为首的富态老头背着手，脚踩在凳子上不放下，四处打量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送匾额的老头正襟危坐，稍微壮实一些的老头只顾喝茶，喝着喝着，品出点好来，滋滋两口对身旁两人说道：“你别说，小老板的手艺不错，这茶味清远悠长，引人入胜。” 这句话却是正儿八经的称赞，江青城抱拳应了声，精壮老头再微笑回应，气氛就此放松下来，如此你来我往、推心置腹自然令为首的富态老头很难堪，恶狠狠地瞪一眼身边的精壮老头，“就你话多，那是后院梧桐井里水好，跟手艺有什么关系。” “可总归是好久没喝这水了。”精壮老头满是追忆之情，点头问道：“老二，要不算了？” 乍一听老二这个不甚雅观的词语，富态老头当时就炸毛了，又是狠狠一拍桌子，张牙舞爪道：“要叫二哥，二哥，懂吗？” 说着说着两人竟吵了起来，声势不大却足以引人发笑，就这水平，也能收到保护费？江青城离得稍远，窝在后厨门口看似毫不关心，实际上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两人接下来会说什么，听着听着还真听出了些许门道。 原来后院那口八角井名为梧桐井，原来他哥三以前常来喝茶，很明显，这是一个富态老头带着两个小弟，却又人心不和的故事。 吵着吵着便口干舌燥，桌上的清茶见了底，富态老头招呼上茶，江青城见躲不过去，才又再次现身。 添了一壶新茶，富态老头嘬了一口，转头问江青城道：“小老板，想清楚了？” 江青城微微摇头。 “那我问你，这客栈是你开的？” “确实是我开的。”江青城身子微微前倾，礼貌回应道。 “那就错不了。”富态老头没再说什么，又看了会儿后摇头惋惜叹道：“啧啧……既然你都认了，这事就有说法，也罢，今日这茶不错，既然喝了你的茶，算你运气不错，勉勉强强稍微意思意思就算了。” 江青城望向三人问道：“这位大爷，不知你要收多少。” “小镇子里开客栈，确实也赚不到多少钱，这样，就收你每月五百罢了，小伙子，小老儿给你的可是良心价。” 江青城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五百，跟租金都差不多了，怪不得居委会五百块的转让费都省了，原来是在这等着了。 江青城没了好脸，他刚才有心情问一句也只是觉得好笑，至于现在不好笑了就自然没了兴趣，放下茶壶赶人，严肃道：“要茶有茶，要钱，一分没有。” 富态老头也变了脸色，冷色质问呵斥道：“你这少年，怎如此不识抬举！也就是见你茶好，我们四个才诚心诚意跟你说这么许久，可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江青城摇头笑了笑，胖乎乎的老头站在你面前说他要不客气，难免有些诙谐，只是笑着笑着，忽然间想到了点什么，笑容戛然而止，此时客栈五个人，江青城和林婉兮一边，剩下三个老头一边，可他刚才听的清清楚楚，对方说的是四个人！ 四个人？从哪来的四个人？莫非还闹鬼了不成？ 看着窗外莫名其妙下起的一场春雨，隐没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电光，还有门外使劲摇头的老杨树，纹理粗糙，树骨犹如虬髯附在树干之上，江青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碜。 不寒而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一章：四霸抑或四绝 江南的春雨说来就来，可以清晰听到水珠在树叶上撞击的声音，青石板上不时溅起几朵美妙的水花，轻灵，欢快，四周起了一层淡淡的白烟，没过多久，眼前的一切都湿润了，小镇成了一幅浓墨浅彩的水墨画。 按理说江南的杏花春雨是极美的美景，遇到就该好好观赏才对，可偏偏时机不对，客栈里剑拔弩张，确实无人有心情赏雨。 尤其是客栈莫名其妙多出个人的情况下。 “你们当我是吓大的不成？”江青城摇头应道：“先前说收保护费的事，便已经谈不拢了，看你几个饱经沧桑还能有口茶喝，要只有这点吓唬人的把戏，可就连茶水都没了。” 富态老头脸色略微铁青，十分正式地从衣兜里掏了两把，掏了又掏吊足了胃口，才终于掏出来一张两三寸大小的黑白照片，认认真真摆在桌上，添了杯茶，神色肃穆。 尽管动作与神色都异常正式且肃穆，可皱巴巴看着随时都有可能被揉碎了的黑白照片又显得不够正式，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另外两个老头也变得正经，围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三人的背影看着落寞极了，脸上满是遗憾不甘神情，富态老头轻叹一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仿佛没了力气，小眼神盯着另一头的江青城恼火说道：“可惜，也就是老大走的早，不然也能喝上这一壶茶。” 送匾额老头轻轻点头：“确实。” 精壮老头应声道：“不错！” 气氛有些凝固，江青城脑袋里嗡嗡直响，开门不吉，这算哪门子事啊！ 春雨还在不停的下，门外土灰色的墙被清洗一遍，小镇在这一刻氤氲而静美，或许是心有所感，或许是江青城抵抗的姿态太多坚定，保护费的事情一时半会还没有眉目，三个老头带上一张照片灰溜溜走了，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我还会回来的”至理名言。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往前走，没给人留下一丝脚印。 倒是卖出去两顿饭，多是父老乡亲们捧场的结果，只是楼上的客房一间都没推送出去，不过万事开头难，老客在小镇子还是留下了个还不错的口碑，大伙都知道了镇子东头有间客栈，小厨娘的手艺没得说——综上所述，就是老客开张数日来所有的进帐，根本达不到收支平衡的地步，要硬说有什么收获，小老板江青城的毛笔字倒是长进不少，至少写在账簿上的账目不在歪七扭八，将就能过眼了。 江南的春雨连绵，要么不来，要么一来便是数天，阴霾聚拢在小镇的天空，细雨从檐上翘角聚多滴下，让整个小镇蒙上了一层水汽，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前几日拂袖而去嚷嚷着还会再来的三人组耽搁了，至今还没动静……话说是这么说，可江青城想起他们提起的高额保护费，想着今后客栈极大可能存在的恐怖花销，怎么着都不可能给这个保护费的。这几日生意不好，小跑堂兼小厨娘的林婉兮眉目暗淡，惹得江青城得不停劝慰，总是以万事开头难搪塞林婉兮和自己，这一去一来，心里就更加烦躁。 所以，面对这个摇摇晃晃来收保护费的老头三人组，江青城很大方又无耻地选择了报警。 ……确实无耻！ 来的不是警员或者便衣，仅仅只是个镇子上的调解员，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假如江青城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大名鼎鼎的“凤凰牌”，风里来雨里来，也不知是以调查的名义还是以吃饭的名义来了老客，一顿饭的功夫很快结束，抽起江青城递上去的红塔山，舒舒服服吐了个烟圈，疑惑问道：“怎么回事？” 江青城苦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哪门子的事情，客栈刚刚开张就有人来收租，这租金我可是交给居委会了的，白纸黑字还有印章，怎么可能错的了，偏偏来的人也奇怪……” 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调解员好似对这类事情并不陌生，笑着嘟囔一句“我当是怎么回事”，而后就只顾着笑，也不开口解释两句。 江青城正头疼着呢，遇见这情形没了分寸，找了个递烟的机会凑上去笑着问道：“问题好解决吗？” 调解员缓缓吐出个烟圈，故作神秘摇头道：“这事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江青城又泛起了迷糊，皱了皱眉，小声道：“来头很大？” 调解员叹了口气，狠狠吸了一口烟，道：“很大，不是一般的大，说实话，那三个老头可是镇子里的宝贝，打不得骂不得，恨不得供起来的人物，你说呢！” 江青城倒吸一口冷气，沉默不语。 然后就在一声冷笑中，调解员骑着他那辆凤凰牌自行车潇洒离去，只留下江青城一人在风中凌乱。 …… …… 后来的事实证明，那只是调皮的调解员跟他开的小小玩笑，最后的结果归结到那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中去了。可江青城哪里知道这些，他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小饭店老板，被人讹了就讹了，人生地不熟的，又有什么办法？ 就为了这事，江青城又背着包袱过了两天，一边庆幸这场来之不易的春雨，一边吐槽调解员办事的不牢靠，最后想不通，干脆关了铺子来找买豆腐的大娘打听消息，还美其名曰上游进货，心想着同为食品行业，总会有一点两点想通之处的，费劲心机旁敲侧击了大半天，终于从大娘哪得到点想要的答案。 原来竟是镇中四霸，江青城能清楚地看清大娘一手搭着绳子磨豆腐，一手挣扎着要去拽墙角扫帚，脸上遮不住厌恶的神态，最后两手狠狠敲打豆腐，蒙着布头的白嫩豆腐被敲打的啪啪作响，水花从缝隙中飞溅而出……应该是要做成豆花的。 所谓四霸，顾名思义便好不到那里去，可他们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劳什子琴棋书画四绝，起先确实是四个人，可惜老大早早死了，就剩下三个人，年级越大越为老不尊，整天无所事事浪荡在小镇街头，最近几年更加猖狂了，甚至自吹自擂号称“四圣”，乡亲们则仍是称他们“四霸”，各叫各的，互不牵扯。 其中就以老二最为可恶，自封棋圣，号称无敌，真名叫杨不休，知晓各中明细的则常常叫他“杨不羞”，不过乡亲们更喜欢叫他“杨烟斗”，是说他随身带着的旱枪烟斗，着实让人受不了，大娘还嘱咐江青城万分小心，便如同天上神仙之流嘱咐孙猴子莫要乱钻瓶子葫芦一般，带着莫名的谨慎，让江青城见了想笑。 至于其他两个，写书的和作画的，就没啥可说的了，一个替人写书信为生，一个买油纸伞，平素没多坏，就是常常为虎作伥，令人恼怒。 听着大娘发自内心的对于世俗的控诉，一边嘱咐江青城小心，一边吩咐他莫要跟那几个人学坏了，江青城反而释然了，一颗小心翼翼的心总算能放肚子里。 回头一看，这不就是几个无所事事的糟老头子，在夕阳红的年级挥洒青春的最后一滴汗水吗？也就是小镇子里的娱乐设施太过贫乏了，要是搁在外面，空闲约上几个小老头子小老太太跳个舞，蹦个迪，哪有这么多的事，哪还有精力无恶不作？ 忽然间，江青城好似想到了点什么，微微一震，沉重问道：“封神封圣的，真有这么厉害吗？” 江青城这么问，反倒是难为大娘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是，没见过世间太多的字画，哪能分辨出什么好坏啊，就如你站在一的阶梯上，瞅着高高在上的二，望着遥不可及的一千，二和一千难道不是一样的？ 想到这，江青城低声叹一口气，暗自恼怒自己想的太多，无名大侠隐居在乡野田间，这大概是小说里都不敢多用的桥段吧，你当是《功夫》里高手云集的烂尾楼啊，哪有那么简单的。 辞别了大娘，和大娘达成了一份互惠互利的长久战略合作协议，以公正、公开、价格透明的方针扩宽了上游进货渠道，算是今天江青城的另一份收获，尽管这份协议只是口头协议，但以大娘满面的笑容来看，应该还是比较满意的。 临出门前，大娘还要送江青城一件神器——她家后院墙角蹲着的扫帚，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准管用，江青城看到了这一幕，仿佛看到了从前大娘便是用这神器凶狠地将骚扰她的几个糟老头子赶出院子的情形，笑了笑，婉拒了大娘的好意，客栈里也不缺扫帚，关键还要看用扫帚的那个人。 这场春天的雨越来越缓越来越小，一如路人的心情一般，此时此刻，和林婉兮并肩走在烟雨江南中，烟雾缭绕的盛景似梦似幻，似真似假，似月似花，才让江青城大赞一句“江南好。” 好在哪？抬头绿，低头青，姑娘的绣鞋红扑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二章：为老不羞 和林婉兮漫步在江南街头，徐行于青石板的雨巷间，流连于乌篷船头，这时间就自然过的慢一些，后知后觉，才发现江南的害羞与大胆，像一个秀帕里半躲半藏的姑娘，还要睁大了黑乌乌的眼睛瞧人。 林婉兮，也是如这般的姑娘。 辗转了一个下午，从买豆腐大娘铺子里出来也不着急回客栈，两人并肩在小镇里溜达，江青城是因为解决了心头大患心情不错，林婉兮则是瞧着新奇事物心情不错，手里拽着个糖葫芦，嘴里舔着照她模样捏出来的面人，江青城不觉看的痴了，这画面太美，美于内涵，这时间太短，稍纵即逝。 小镇虽然不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能看完的，兜兜转转了半天功夫，终于在擦着黄昏的时候回了客栈，才转过一个墙角，就看见客栈正门外无聊坐着的三个闲汉，可不就是嚷嚷着还会再来收保护费的小镇四霸。三个老头紧等慢等终于等得江青城回来，看江青城的眼神就跟瞧深夜不归的自家婆娘一样，那叫一个幽怨，江青城赶紧抖了三抖，把这种奇怪的感觉驱除体外，赶紧开了门，毕恭毕敬地请这三个国宝级的人物进来客栈。 说实在的，江青城起先对三个老头是怕了又怕，唯恐驱之不急，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连摸都摸不得，要来两三个闹事的年轻大汉，都不见得比这个麻烦，只是听人一介绍便也觉得没啥，几个挥洒最后青春的老头，还能翻得了天？跟江青城寻常见得小老头子小老太太没多大区别，要硬说区别，就如蹦迪，人家蹦的是正经迪，他们蹦的是野迪，仅此而已。 甚至关于他们琴棋书画四绝的流言，江青城悄然猜测或许不像隐士高人一样惊世骇俗，但总该有点本事，这样一想，三个老头反而变得可爱活泼起来。 虽然进了客栈，三个老头的眼神仍旧幽怨，晌午时分还下着小雨，差点没把身子骨本来就弱的三个老头冻结实了，加上客栈屋檐又窄，躲雨的地方不大，等来等去始终等不来人，这耐心和嚣张的气焰就全等没了，好不容易等了主人回来，他三个原本猜测江青城八成是偷偷拿行李跑路了，事到临头才发现人家只是优哉游哉地游玩了一圈，这幽怨啊，又加重了些。 客栈门关上，相顾无言，江青城坐到主位上沉默了很长时间，只得低声道：“先泡壶茶来。” “好。”林婉兮应声道，拉了电灯，温了壶新茶，看着茶沫子在红泥壶里上下翻滚，客栈才亮堂起来，江青城率先打破沉默，喝了口茶打趣了两句，无人应声就又停下，笑了两声，笑声难免有些干涩。 说来也怪，原本还恶人恶相嚣张跋扈的老头现在一言不发，不管是良心发现还是镇子调解员发挥了作用，总之是好事，一直喝茶也不是个事，忽然间肚子咕咕一声叫，江青城知道是乱逛了半天的结果，愣了半秒钟后迅速吩咐自家小厨娘准备晚饭，末了对三个老头愧疚道：“老前辈，这次是对不住你们了，让你们等这么长时间，不如就在客栈吃顿便饭如何？” 江青城多少还有点自得，自得于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冷眼旁观，反而对仇家伸出了援助之手，要知道，关乎这一类空巢老人，最缺少的就是爱，用爱感化，百试百灵，这种事情电视上讲的多，江青城学的也快………心里是这般想的没错，甚至预想到了接下来将会是客气再加客气，你推我让的场景，只可惜富态老头很快便让江青城失望了，他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西红柿炒蛋，多加两个蛋。” “额额~”江青城一阵凝噎，又看着老头那张毫无愧疚和理所当然的脸庞，又自觉把言语塞了回去。 “有问题？”富态老头一脸狐疑。 “哪能啊，我是那么小气的人？”江青城哭笑不得道，不敢说小话弱了志气，也不敢说大话怕老头再提出别的过分要求，慌里慌张催促林婉兮赶紧去做饭。等林婉兮去忙了，江青城就在三个老头身边端茶送水的不停嘘寒问暖，把这几个刚刚还是言语冰冷气氛凝滞的仇人伺候的像个大爷。 好像有哪里不对，他们本来就是大爷…… 江青城本想询问是不是派出所出了什么变故或者给了什么警告，最后硬生生止住了，这件事情倒无关脸面问题，虽然有些无耻，但江青城既然做下就一定敢认，这是他自以为毫的优点之一，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假如本来没事又多出事来，反而麻烦。 就在这诡谲的气氛中，尔虞我诈的试探下，江青城也确实得到了一些更加确切的信息，为首的富态老头叫杨不休，算是半个有钱人，住在镇子疗养院里，名副其实的游手好闲，另外两个扬言要送匾额的书生叫吕千草，怪里怪气的名字，也不知书生总是姓吕，还是姓吕的多是书生，总之是叫了这个，写书卖字为生，制作匾额也是他生意，剩下略精壮的老头名叫白守人，画画功底了不得，卖伞为生。 来找麻烦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老客成了父老乡亲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几个人心有不忿前来张牙舞爪出出气。 当然，后面这句是江青城旁敲侧击揣摩出来的，准不准就不知道了。 …… 说着话的工夫，林婉兮已经做好了饭，虽然是几样家常小菜，却也少不了某些人无理的要求。 值得一提的是，小镇虽然偏僻，却也不是破落，镇子里通电通网江青城为了做饭方便还买了个电饭锅，林婉兮上手也快，几天的工夫里里外外全摸熟了。 还不仅是这样，这几天，林婉兮一有空就拎着江青城的破烂手机神神秘秘地角落里翻来翻去，也不知小妮子在想些什么。 有饭有菜，正好饿极了，张手就要动筷子，富态的杨老头又多盛了一碗饭，多要了一双筷子，然后在唉声叹气中从裤兜拿出那张揉碎不成样的黑白照片，看着上面人影抿着嘴淡淡的笑意，一阵风穿堂而过，正好吹得人凉飕飕的，江青城就跟见到鬼一样，脸上足足半分钟没有表情，后来打了个寒颤才好一些，苦笑道：“杨老头，怎么又拿照片吓唬人，够埋汰的。” “埋汰个屁，谁有闲功夫吓唬你。”杨老头依旧是生人不熟，熟人不忿的模样，呸了一口，缓缓开口道：“咱们吃顿好的，就忘了大哥，岂不是更埋汰，我们四绝向来是同进退的，你个小年轻懂什么。” 江青城撇了撇嘴，顶了一句：“现在不是三个人，还不改成三绝？” 杨老头依旧自顾自吃喝，嘴里咽了一根菜叶子，仍旧耿着脖子骂道：“你懂个屁，琴棋书画自古以来都是配套着说的，那叫成语懂不懂，缺个腿子像话吗？” 杨老头说话的方式简单，道理也简单，可里面的人情味却不简单。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江青城却深有体会，愈发觉得杨老头只是个喜欢侃侃而谈的老人，最多喊上几句脏话，仅此而已。看着这位满头白发仍旧精神飒踏的老人，望向老旧照片的追忆模样，江青城仿佛想起了小时候爷爷终日喝酒的情景，模糊记得那个时候的爷爷也喜欢追忆年轻，也是老来张狂，不受村里人待见…… 回忆的线约拉越长，一发不可收拾，江青城听着杨老头满是不屑满是抱怨的言辞，默默记于心中。 几个人围成小圈坐着，各自扒拉着碗里饭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杨老头看着江青城偷偷的贼笑和暗藏玄机的含情脉脉，看着倒像是鸿门宴，吃了两口不吃了，抬头问道：“小老板，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不会是饭里下了毒吧？” 偶有感触却被人误解，江青城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摆摆手笑道：“哪能啊，这可是法治社会，这顿饭也值不了几个钱，犯不着。” 桌子上呈现风卷残云之势，本来还想矜持一下的江青城见势不妙，紧赶慢赶，也始终敌不过面前三个饿死鬼投胎动作敏捷，很快，桌上已杯盘狼藉。 就在江青城和林婉兮目瞪口呆之际，杨老头已拿着牙签悠闲剔着牙，清了清嗓音，低声神秘道：“保护费就算了，估计你也挣不了几个钱……看过《叶问》没有？” 江青城点头，莫名奇妙问道：“嗯。” 杨老头来了精神，“既然你知道就好，开馆教武就得讲规矩，就得先让其他师傅掌掌眼，在我们小镇，也是这个规矩，要想开店就得先过我们哥四个这一关。” 江青城略微有些沉默，怎么看都有点欺负人。 杨老头疑惑道：“怎么，有问题？” 江青城涨红了脸，给出答案，道：“我家小厨娘应该手艺应该不错” 安静，安静得让客栈里的风声都大了一筹。 终于，传来一个鄙视的眼神，杨老头的蒜鼻头更红了，笑了笑，一本正经道：“当然不是比厨艺。” 而后慢慢地，笑声收敛，理所当然般说道：“琴棋书画随便你挑。” 这也行？ 江青城深深愣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三章：林有万木 江青城始终认为，《叶问》之所以能在国内票房大卖、风靡一时的根本原因在于写实，所谓写实，说的是将侠客与生活紧密连接在一起，电影里，没有那种高来高去潇洒自如的侠客，更多的是要为了生活奔波，为了手头一点两点钱而卖命的普通人，大侠也得交房租，也得贴广告收学徒，也得和媳妇闹一些小肚鸡肠的矛盾。 不够潇洒，却很现实。 当杨老头低声问他《叶问》的时候，江青城立刻明白了电影的独到之处，以及它对这些个心头尚有一丝热血的老头无与伦比的影响，也是一瞬间，几个大师傅在小小圆桌上交锋的画面立刻浮现在江青城脑海中。然后接下来，杨老头趾高气昂理所应当地说出要在小镇开馆必须经历的独一无二的规矩，让江青城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狠狠的玩笑。 拜托，他要开的只是个饭馆，不是武馆，哪来的劳什子规矩，退一步讲，入乡随俗，就算要考验，不该是比试做饭吗？也轮不到琴棋书画啊！ 江青城愁眉苦脸，奇怪而又无奈瞥了眼埋头喝茶的杨不休，从他理所应当地说出这番话，让江青城有点明白关于这个人“杨不羞”绰号的来由。 安静，极度的安静，围桌而坐的几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只剩下穿堂风的淅淅索索，气氛近乎凝固镇子里的几个大佬，开了一个决定客栈命运的饭局，偏偏都在蓄养声势不肯率先开口，渐有风声鹤唳之势，这个时候若是再来一曲十面埋伏，啧啧，真是有种怪异的黑色幽默之感。 摇摇头，江青城抛开这个怪里怪气的想法，慢慢喝茶靠着太师椅的后背明目张胆打量起眼前这摇摇晃晃来收租的三个人，各有各的特点，为首的杨不休富态，面色红润，看着最老，却也是过的最滋润的；剩下的吕千草瘦瘦弱弱，仿佛一阵风都能给他吹走了，一袭青衫落落大方，举止刻板有礼；最后一个白守人，不像吕千草一般瘦弱，也不像杨不休一般富态，普通的体魄普通的脸，放在人群中一眨眼就能走丢的那种，值得一提的是，兴许他们四人组是根据年龄排的序号，这白守人在将老未老之间，甚至中年的成分还更多一些，江青城一直称他为老头，只是因为他混在三人中间而已。 客栈里也就只有这一张太师椅，其他就只是长条板凳而已，想靠都没得靠，此时此刻，江青城靠在太师椅后背，彰显着客栈主人的身份，按理说应该高人一等，然而杨不休却是个混不吝，半塌的脊梁骨仿佛有千斤之重，与他一比，江青城虚无的气势便很苍白，江青城混迹江湖也有数载了，自认为见识过很多大老板或者成功人士，可所有的一切和杨不休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就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江青城想起他们几个自封为圣的壮举，说不上是自信还是愚昧，现在想起来，却又觉得似是而非，似非而是。 难道是真的？江青城一身鸡皮疙瘩。 回过神来，突然发现杨不休正在和自己对视，江青城讪讪一笑，别过眼神，轻咳两声赶紧掩饰道：“三位大爷吃好了？要是不够尽管吩咐。” 杨不休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嚣张的弧线：“我说小老板，别扯开话题了，我们镇子的规矩，你想好了没。” 要说是比试拳脚，其实以江青城的水准还真不怕谁，自幼穷苦家出身的孩子，干的活多，手脚自然要快一些，面前就三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那还不是随便对付，不过假如说要比试文人功夫的话，那江青城可就真的歇菜了，这也是穷苦家孩子的弊端。所以啊，这事，还真不比开个武馆简单。 “你们欺负人。”林婉兮在旁边帮腔，怀着愤慨的心指责三人组，只是这脆生生的口气和稚嫩的眼神，听着便没有半点杀伤力。 作用还是有一点的，杨不休虽说年老不羞，却难免对小丫头束手束脚，只能黑下脸，缓缓递给林婉兮一个“小丫头最好别多管闲事”的眼神，这种眼神算不上吓人，但林婉兮毕竟不谙世事，看着瞪了眼发了脾气的杨不休，吓了一跳，俏脸微红躲到江青城身后，单纯小女生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如一阵风说散就散，好笑却也令人怜惜。江青城全看在眼里，想起她之前敢提棍挡在他身前的身影，低下头抿嘴一笑，忽然发现林婉兮那些在他脑海中的音容笑貌越发清晰，这是一个从虚无凝结成紧凑的过程，神奇且有趣。 关乎这个莫名其妙的比试，江青城忍不住又掩嘴一笑，只因他想到了一些关于林婉兮的拿手本事，抬头望向气势十足的杨不休，自信问道：“你们确定要比一比？” 在这一刻，江青城的气势到达了顶峰，已能与杨不休持平，这是林婉兮给他的自信，林婉兮说过的三大特长，写书、作画、做饭，江青城在见识过林婉兮的厨艺之后，顺理一推，其他两个也应该差不了。 “当然，要不然小老头等你半天作甚，就为了你这一顿饭？”杨不休很不耐烦说道，不想再多做解释，江青城现在也懒得跟他计较，无奈地一耸肩。 反倒是杨不休愣了愣神，瞪大了眼睛看着江青城一脸正经神色，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可能在他心目中，受迫于他们三人偌大的名声，江青城应该是百般推辞的才对，现在一反常态的开口应下，让他后续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惊讶的脱口而出，道：“你真的要比？” “要比，当然要比。” 江青城笑道：“先前是你理直气壮说的开馆得讲规矩，怎么现在又转头问我来了。只不过虽然要比，却不是和我比，要想和我较量，先过了我家跑堂这关，才有资格和我比。” 林婉兮啊了一声，没做好准备，这话在脑中反复过了几次，终于理解了，迷迷糊糊点点头，却也没有说话，反而是跃跃欲试。 “就凭这小丫头？”杨不休好奇说道，以貌取人是年轻人常犯的错误，以年纪取人则是上了年纪的人常犯的错误，世上多是如此，在古旧的小镇尤为严重，林婉兮不过小小丫头，身份只是个做饭尚且不错的厨娘兼跑堂，能玩的通文人这些高雅的东西？没听说过圣贤的那句致世名言：女子无才便是德？ 江青城咧开嘴笑了笑，没太多解释，这事不用过多解释。 林婉兮跃跃欲试揉了揉手腕，她在之前写过“老客”两个字，字体纤细瘦金，少了些许风沙的味道，但就写字的仪态和字体的优雅而言，是有本事的，只是不知吕千草厉害到什么程度，能不能蒙混过关。 “那行，说好的随你挑，小老儿也不欺负你。”杨不休砸了咂嘴，仍有点难以置信，心想这个家伙真不知死字怎么写。 江青城还是傻兮兮笑着，轻声道：“那就先比书法，客栈里便有文墨，提笔便是。” 林婉兮闻言提着柜台上那一套上一任店家留下的文墨什物出来，这会却有些害怕了，拉了拉江青城衣襟，小声问道：“我真的行吗？” 到底是小丫头，临上阵就胆怯了，江青城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说来也怪，竟比林婉兮自己都来的信心十足。 “老三，你先上！” 杨不休来了精神，放声吼道，身侧吕千草应声而出，起身站的笔直，一袭青衫随之落的笔直触在鞋面上，竟无一丝褶皱，仿佛村外的一汪清泉，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掐在胸前，确确实实有种文人风范。 可惜，江青城对这种莫名的文人风范无感，甚至恶意地想到他哥三做足了气势风范去找卖豆腐大婶，随后被乱棍打出的恶趣现场，在卖豆腐大婶眼中，应该也不会对这些虚无的东西有感的吧！ 江青城坏笑的同时，战局正中央的两人却已经成了一幅剑拔弩张的画面。 吕千草负手而立，做了个谦让的手势，林婉兮也不客气，缓缓临近窗口挨着电灯光线最好的桌子前，擦干净桌子铺好了笔墨纸砚，在炽热的灯光下，混杂着从窗外偷偷溜进来的一缕两缕星光，缓缓研墨。 墨非好墨，笔非好笔，水却是好水，水盂里装的是后院梧桐井的清水，清澈细腻，入墨极快。可惜，墨锭质量终究太差，不敢加水太急，缓缓而行一步一步加快，先重按后轻碾，下墨逐渐丝滑。 这可是见功夫的手艺，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原本不以为然的吕千草如今也来了精神。 林婉兮深吸一口气提笔撰字，毫笔入墨缓缓一拖，一旋一扭，墨汁入笔且熟且匀，微微弯曲着身体，林婉兮悄然用笔，手腕轻抖在纸上划出一道惊天动地的痕迹，犹如天地间忽然闪过的一道雷电。 第一笔之后还有第二笔，或急或徐，或勾或抹，横拉竖凑，林婉兮的笔势越发精粹而圆润，恰恰一瞬间，笔锋回转，深深的一捺拖出近乎刀锋般的浮现，宽厚有体，而后又提笔收工，笔触在纸上的接触面积越来越少，渐渐趋至右侧最远端，当笔触离开纸面时，刀锋中的宽厚消失，集于刃棱上的一点，恍若海天一线，纸上一股秀丽庞涓的气息跃然而出。 林婉兮在纸上写的字很简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只有个“林”字。 说实话，林婉兮惯写小楷，可要写小楷就需用好墨，一般的粗墨胶质太多，很难表现出那种细腻的线条，就拿现在的这“林”之一笔来看，油墨粗糙，纸面颗粒横生，不够黑，不够亮，笔触难免要受影响。 江青城写书不行，不代表眼光不行，看完这个“林”字，心里难免忐忑。 可惜，事实再一次证明江青城只是丑人多作怪，吕千草砸吧砸吧嘴，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神情，就像是电影里那个评委喊出从今以后再也吃不到这种蛋炒饭该如何是好的哀叹，发自内心的渴求与呐喊。排开众人，就着夜色的星光，他用消瘦的手指颤颤巍巍捉起桌上秀气笔迹，瞅了又瞅看了又看，纸上这个蝇虫般的细微小揩写就的“林”字竟是秀气细致到了极点。 要单纯是这也就算了，偏偏最后一笔，划过纸面厚实的一捺，超脱秀气，棱角分明。 厚重与尖锐不常用在一起，不代表他俩不能同存，如今放在这里一说，倒也勉强合适。 越发钻研白纸上仅存的区区一个“林”字，吕千草更是一愣，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了一条缝，有若实质的米粒般光芒在狭小的缝隙中左右抖动，额头上极应景地挤出两道抬头纹，很显然，他看到的东西以及东西内在的含义，都比江青城要多一些，然后他想了很久，终于做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尽管油墨差点意思，尽管纸张粗糙，尽管写的字暗淡无关，但关乎笔墨深处更细微乃至于精湛的手艺，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说道：“林有万木，自愧不如。” 江青城张大嘴巴忘记了慢慢流进嘴中的茶水，直到被噎了一口才回过神，喃喃道：“成了。” 站在江青城身旁的林婉兮一边帮江青城捋顺了气，瞪大那双清澈水灵的眸子，嘴角淡淡的一笑，矜持而又得意的模样，可爱极了，江青城看着自家小跑堂窃喜的神色，却止不住胆战心惊，以前只以为林婉兮很高，却没想到这么高，再看吕千草那越来越慎重的正经脸色，江青城觉得自己要好好审视自家这个无所不能的小厨娘了。 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吕千草本身学艺不精，场面上只是个档次较低的比试罢了，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赢了沉浸笔墨半辈子的老先生，怎么着都点诡异。 杨老头脸色很不爽，出来混，在己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被对方拔得头筹，这话说出去以后在小镇必定是抬不起头做人了，而且是在比试他们长处的前提下，狠狠地瞪了吕千草一眼，一双倒锥子王八眼转来转去，很明显，又在琢磨新的伎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四章：当河十局与烟遁 万事开头难，赢下第一局，剩下的就好办了。要是对方知趣见好就收，这事就这般过去了。 要是对方硬要争个三局两胜，也没关系，反正已经赢下一局，就算输一局，最后一句他俩强烈要求比试厨艺，江青城不信三个鳏寡孤独的老头做饭能有多好吃。 再退一步讲，就算对方强硬要求五局三胜，客栈内刚好五个人，每人拿手的家伙事拿出来比一局，嘿嘿，江青城也不认为三个糟老头子的拳头有自己的厉害。 关乎这种事，还真不是瞎说的，杨不休的无耻举止江青城看在眼里，决不能排除他说出别的更为无礼的要求。相反，吕千草的主动认负让江青城刮目相看，果不愧落落大方的君子做派。 客栈内，不理捧着个白纸蹲在角落细细观摩的吕千草，江青城笑着坐回太师椅，就搁在杨不休对面，看着杨不休恨得牙痒痒，轻声笑语问道：“杨前辈，要不就此罢了，改天小子摆下宴席，就当给你老赔罪，你看怎么样？” 杨不休气愤道：“不行。” 说的也是，要真是想要就此抹过，谁也别提便是，可江青城话语中又是摆宴，又是赔罪，这不是拿话语出言挤兑是什么？ 杨不休脾气一上来，吼道：“你这小老板出言挤兑，当真小老儿怕了你不成？我告诉你，以为自己侥幸胜了一局就了不起了？就像压倒我？没门，老四，你上！” 老四便是白守人，瞧着像个老实人，从进门到现在话也不多，一门心思品茶，听了杨不休的撺掇，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平声静气道：“不比了，不比了，小镇本就偏僻，好不容易来个人，哪来那么多事？老夫今天来就是喝茶来的，可不是刁难人的。对了，小老板，你店里的茶不错，老夫一得闲便过来坐坐，你可别吝啬你家的茶，借问一句客栈酿酒不？要是有酒，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不成想事到临头竟来了个窝里反？江青城对此云淡风轻，笑着回一句：“都是水好。”至于比试一事，不作任何评价。 杨不休气急了眼，大声呵斥道：“喝喝喝，早晚喝死你。” “喝死就喝死，不失为生平快事。”白守人略微自嘲，而后鄙夷地看着杨不休，“你也好意思说我，也不知谁在疗养院住着，有今天没明天的，小镇的水好才养住你，你可倒好，病恹恹没了，痞气倒是更足了，瞎折腾个什么劲。” “你你”杨不休怒急喷人，可一时半会找不到词语，回头一想，白守人说的还真对，无奈只能喋喋不休叫着烂酒鬼，结果白守人根本不理他，又把他气得不轻。 对杨不休来说这面子不管如何都要挣回来的，跟白守人吵了两句，蹲在边上的吕千草也指望不上了，唯有自己上阵，平复了心情，杨不休正襟危坐，一耸肩略显无奈，认真说道：“算了，既然他们都是废物，就只有小老儿亲自出马了，也罢，小老儿的当湖十局久不出世，年轻人连点敬畏之心都没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当湖十局？不通纵横之道的江青城还真不清楚这说法。 白守人喝了口茶，哈哈笑道：“当湖十局，就是搁湖边对弈数局，不死不休，说是十局，十局二十局，甚至更多都有可能，不赢不休，遇到这老不羞，小老板，赶紧投子认负罢了，你赢不了的。对了，咱这里也没有湖，只有河流，该叫当河十局才对。” 杨不休又想骂人，想了想却没出口，喝道：“就你话多。” 白守人呵呵一笑。 既然如此说了，接下来便是这个所谓的“当河十局”？忽然想到了重点，江青城无奈道：“要说书画，客栈里尚且有几只粗笔，一方砚台，两刀宣纸，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能凑合着用，可要说下棋，可不太妙，客栈里什么棋盘什么棋子都没有，怎么下？” 这确实是个问题，眼见外面天色昏暗，这个时辰，有钱都买不到，江青城笑道：“要不改天再战？” 白守人笑而不语。 杨不休一笑置之，只见他一抖身躯，奇迹般地从身体不知哪个部位掏出几个盒子和一张薄纸，场面诡异至极，仿佛某个能不停从兜里掏出东西的神奇机器猫。 而后杨不休轻蔑一笑：“你当棋圣的名号是白叫的。” 说来也怪，一张薄纸也就罢了，几个棋盒子挂在身上，刚才竟一点声音都没有，竟有这般功夫？ 场面一度诡异且安静。 …… …… 客栈中。 当杨不休掏出那一套整齐的棋具，薄薄的一张纸正面是星云密布，反面是楚河汉界，江青城与杨不许商讨了关于接下来这场厮杀的种种细节——说是细节，不如说是一些基本的规矩，黑先白后，禁着同形，黑棋贴两子之类的，到底是到了自己的回合，杨不休洋洋洒洒拉着江青城说了许多，言语中不无得意，江青城呢，压根一个字没听进去，因为等会根本不是他上场。 林婉兮并不擅长纵横之道，江青城拉着林婉兮来了后厨，低声问过之后才听到一个“将就”的回答，可没办法，再坏难道比江青城的水平还坏，这事真得矮子里挑英雄，林婉兮被催促着上场。 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到底是薄一些，遇见拿手的尚且颤颤巍巍，遇见不拿手的根本走不动道，江青城和她磨磨蹭蹭在后厨，说了不少好话，终于在被江青城拿擀面杖狠狠一阵教训之后，情况才好一些。 林婉兮略带委屈，江青城才附带几句温言温语，靠着土灰灶台说道：“多大人了脸皮还这么薄，既然都赢了一场了还怕什么，让你上阵对弈是培养你，又不是害了你。再说了，都是有皮有脸的江湖人，你想让老爷丢脸不成？” 林婉兮还是踌躇不前。 “好好干，输了无所谓，赢了老爷给你涨工资！”江青城一手拍大腿，一手抵在林婉兮肩膀上，半推半就着扶林婉兮出来，后者差点前扑倒地，一个摇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来了正堂，杨不休早就等不及了，江青城微嘲道：“这一局还是那般，要想比试，先过我家小跑堂这关再说。” 杨不休洒然一笑，“小兔崽子自己水平不行，硬要拉别人应景，你真当等小老儿看不出来怎地，不过小老儿也不怕，放马过来就是。” 落座见礼，林婉兮心有戚戚然，也不多说话，选了黑子先行，虽说黑子最终得赔付二子，但唯恐局势不在掌控之中，林婉兮还是选了黑子。 缓缓布局，一针一线，开始的落子迅捷，之后却是越来越慢，常常是起手便需秒钟，落子更是分钟开外。 要说这围棋纵横十九道，真可谓难上加难，俗语有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可关于围棋纵横，你若真的不懂，那就是连热闹都没得看，江青城眼下也迷糊着呢！ 一边迷糊，一边胆战心惊，这可是自封为棋圣的人物，输也就输了，只是不要输的太惨才好。瞧见白守人自顾自喝着茶，眼睛瞅都不瞅一眼棋盘，江青城悄悄凑过去。 低声问道：“前辈，这棋局如何？” 白守人自顾不暇，哪有心情管这些，喝着茶回了一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人执棋迅猛如恶虎下山，一人藏势含蓄如棉里藏针，未分胜负。” 白守人这一套说辞不错，问题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而且这说辞读来朗朗上口，真像事先准备好的，说过无数次了的。 回首看杨老头在棋盘上频频落子，一幅胸有成竹的神态，捻须轻笑，风范不可谓不高雅，气势不可谓不出尘。 莫非杨老头太厉害，白守人给了个客气话？ 在和镇子里的乡亲旁敲侧击的打听之中，也算对杨老头有所了解，依稀得知小镇至今为止无一人能胜他，如此说来，果然是功底深厚，高人风范。江青城大呼两声罪过，前段时间他还曾怀疑过高人水准，真是大不敬。 江青城敛了敛心神，踱步到棋局之中，稍一打眼，却又是恍惚他虽然不懂纵横之道，可棋局纸上棋子多少，多少地盘他还是数的清的。而且，就算他不看棋局，看点别的也是可以的，比如眼下两人的神色，棋盘上大战正酣，杨老头凝神对局，林婉兮呢，抿嘴淡淡笑着，跟一开始被赶鸭子上架时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难道是杨老头故意放水，先让林婉兮占些便宜，而后在收官时反败为胜，微微胜过一字半字就好，这样既收了胜利，又显露高人风范，一举两得？ 对，一定是这样！ 林婉兮是什么水平，江青城自然一清二楚，小丫头既然不敢说，那就是不怎么的，这样还能与杨老头大战七十余子，就一定是杨老头放水的结果……江青城狠狠的吞了口口水，说服自己这般想着。 夜更深了，白子越来越少，占的地盘越来越小，这时候若没个惊天大逆转，恐怕是要交代了，就在这时，杨老头果然有了动作，深深懒腰，神色变得肃穆，撩袍正带，江青城眼神一亮，赶紧目不转睛盯着。 然后……然后，就看到杨老头从大腿外侧抽出一根长长的烟杆子。 看到这情形，让江青城再一次确定了，杨老头和某个知名机器猫一般神奇。 ……走神了，回过神来，江青城只听风声紧而戾气生，不由打了个寒碜，才发现，白守人神色大变，吕千草也从墙角回来了。 吕千草瞪大眼珠，喃喃自语：“终于还是来了吗？” 白守人战战兢兢，道：“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江青城脸庞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几个疯言疯语的老头子，很难让人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棋局在发生变化，杨老头面无表情，划了根火柴点好烟丝，一口没一口抽着，抽空终于抬头，神色和蔼问道：“抽口旱烟，不介意吧？” 林婉兮被呛到难以呼吸，缓了缓呼吸，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棋局继续，令江青城万分没料到的是，杨老头的旱烟脾气甚大，不一会棋盘之上已经是云雾缭绕之像，这云雾在夜风的吹拂下依旧丝毫未减，江青城开了客栈大门，情况也没好到那里去。 林婉兮被呛到眼泪都出来了，眼瞅已经到了收官阶段，憋着一口气想赶紧结束，谁料杨老头沉着应对，一颗落子能有千斤之中，就是迟迟落不下来，被逼的急了，都是厚颜笑道：“棋局不易，且行且珍惜。” 江青城有点傻眼，话都忘了说。 最终，在磨蹭了十多分钟之后，局势还是难以捉摸，忽然间，杨老头像是抽了风，哎呀一声躺在地上起不来，眼看只有出得气没进的气了。 江青城又傻眼了，这次的情况重了很多，心想着，好不容易开个客栈怎么来的这么多事，杨老头看着危险，这要是人死在客栈，不说有没有刑事责任，单说客栈刚开张便吃死个人，谁还敢来啊！ 赶紧来扶杨老头，白守人与吕千草率先一步抢进身去，一探鼻息，大叫一声：“不好，老二这是抽烟又抽出问题了，赶紧送疗养院！” “我来帮忙。” 江青城赶紧上前意图搀扶，被拒之门外，白守人挡在他身前拍拍他肩膀，带着莫名的神韵笑道：“不用了，天色也不早了，小老板还是早早关了铺子休息吧，我俩去送便成。” 江青城急着脸道：“这哪成啊，小子跑的快些，兴许能帮得上忙。” 吕千草翻了翻眼皮，皮笑肉不笑：“镇子你又不熟，哪有水坑哪有土洼你能知道？黑灯瞎火的，别帮倒忙就好。” 说完，在两人的强烈拒绝下，江青城只好不了了之，俩人一人前面抬着脚，一人背后拖着腋下，喊了一句耽搁不得，急匆匆离去了，门外夜色黑沉，转过几个巷道就已不见。 江青城呆立发愣，看着散落一地的黑白棋子，闻着客栈里仍未散干净的云烟，不知何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五章：过往那些事 微风凉透人心。 客栈里来了一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比试，快的惊心动魄，退却后只留下一汪浅滩和半片沙砾地，江青城后知后觉，恍然间才明白自己好似中了圈套。 旱烟杆，旱烟杆！ 这个被买豆腐大婶重点提及过很多次的东西却没被他放在心上，初次遇见只当偶然，根本不理解其中的恐怖之处。 所幸，客栈的动静不大，乡里百姓仍在沉睡之中。 这夜还是这夜。 江青城杵着压门棍看着黑夜中远遁而去的三个身影，林婉兮则是蹲在地上捡着棋子，黑白棋子散落满地，不是一时半会能分清的，江青城回过头来看着蹲坐忙碌的林婉兮，脸上禁不住的诧异，看的非常专注认真，似乎想要把那张脸永远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还是那句老话，江青城知道林婉兮很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厉害，今晚的一切可全是她的功劳。 关上客栈门，江青城并没有上前帮忙，而是坐在太师椅中满是欣赏地看着眼前美景，等了一段时间，等林婉兮分好棋子，低声说道：“你这么厉害，还有心思欺瞒老爷？！” “不是。”林婉兮用最快最简练的言语回答道，把叠好的棋纸和棋子匣排放整齐，又乖巧地开始收拾别的东西。 “那就是杨老头不厉害了？”江青城再次问道。 林婉兮歪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熟悉林婉兮的江青城明白，这是她不确定的表现。 “那就是不厉害了。”江青城匆匆下了判定，撇起嘴来微笑，自嘲道：“几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按四川话来讲就是，老子信了你的邪！” 听着江青城带着儿化音的川普，林婉兮轻轻一笑，也是，今天晚上三人来找茬，说是比试，其实是单方面的压倒，吕千草根本没出手，白守人压根比试的念头都没有，倒是杨老头争强好胜，可棋局之上一场脆败，最后点了烟斗放烟扰乱棋局还是赢不下，生生把自己气出毛病来，这哪能是高人风范？ 随便一个山窝窝里，遇见几个非比寻常的老头子，就是隐居地高人贤士，哪有这么悬的事情？ 于是，江青城再一次确定下自己的结论。 夜深人静，江青城关了铺子，却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梦，关于自家小厨娘兼小跑堂，自己的了解好似不够。 …… …… 杨老头是抽旱烟病倒被抬出去的。 江青城则猜测他是被气出病的。 对不对呢？显然，是不太对的。 从客栈出来，两人抬着杨老头紧张而有序地消失在黑夜中，拐过两三个街角，听着后面没有脚步声传来，前面抬着脚的白守人一松手，杨老头一屁股墩在地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后面扶着腋下的吕千草见状也随手一扔，杨老头便完完整整地躺在地上。 拍拍手，瘦弱的吕千草明显累的不行，喘着粗气，低声沉吟道：“怎么又他娘的沉了，老四，后面吃力气，下次换你走后面。” 白守人点点头，而后转头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杨老头，踢了两脚，道：“醒醒，没人追来。” 话没说完，杨老头猛一睁眼，裂开嘴一笑，拍拍屁股站起来，丝毫没有半点刚才要死要活的架势。不仅身体状况良好，精神状态也不错，张开嘴破口大骂其他两人的毫无作为，连抬个人都抬不动，吕千草还有心思跟杨老头打趣两句，白守人则理都不理。 说着说着，杨老头点起他的烟杆子又抽了两口。 吕千草闻着烟味咳嗽两声，抱怨道：“人家赢了就是赢了，有什么好说的，我看那个小老板人还不错，输就输了。” 杨老头不忿，怒道：“谁说输了，不是还没完吗？” “几年了都没长进，赢不过了就用烟遁，有本事你把烟袋子扔了，老大走了也就两三年功夫，他那些事儿你该都记得，可不就是让烟杆子害死的，这些年他跟着那个死鬼什么都没有学到，我看啊，你再抽真得玩完。”白守人插进话来。 “胡说，点烟那是兴之所至，棋局交战正酣难免嘴里痒痒，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你懂什么。”杨老头强行辩解了一句，提及往日辉煌四人组的老大，浮现哀思之色，勉强说道：“再说我跟老大，那也不一样，我抽的是旱烟，老大抽的是水烟。” 说着说着，也没了抽烟的精神，狠狠嘬了一口，杨老头在墙边磕了旧灰，收了烟斗，说道：“还是以往的日子好，老大抽水烟，我抽旱烟，斗在一起一待便是半天，可比现在有趣多了，可惜老大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去了……不说这个了，说多了未免也太矫情了些，要说今天晚上，吕千草，你是什么个意思，老四臭脾气我也没指望他，可你呢，故意放水？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 “吕千草，啧啧，平日里听惯了你的自夸，什么‘书法千变，尤擅草书，草书一笔，能化千形’，原来全是吹出来的，你草书千形，人家林有万木，这差了可不是一点半点，我看，以后改个字，叫你吕草包算了。” 面对杨老头的喋喋不休，吕千草却始终安静，从怀里掏出那张写着林字的破纸，低头借着星光在观摩。 明明星光暗淡，应该什么都看不清。 想起客栈里小跑堂宛如天成的注水磨墨润笔，下笔如有神，精神饱满写下的这个林字，简简单单的一个林字，或是青葱，或是郁郁，或是厚重，或是锋利，横的笔直，竖的挺翘，丰茂葳蕤，草木摇飏，只看了一眼，就令他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置身于宽茂的草木之中。 尽管墨迹暗淡无光，尽管纸张粗糙有颗粒感，但字体本身的优美多变足够掩饰这一切，白纸黑字是最骗不了人的东西，一个简简单单的林字，恍若有股超脱之感浮跃在纸上。 这是一个沉浸笔墨多年的老学究发自内心的判断，吕千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惭愧或者狂热通通没有，他只是眼神平静地看着想着。 随后，他喃喃自语道：“我可没说假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六章：了却的事，未了的珍珑棋局 天亮后，薄薄的一层青烟再一次笼罩小镇。 打水、放牛、耕地、洗衣做饭，小镇子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包括小镇子东头的客栈。 那轮暖洋洋却不伤人的旭阳格外清丽，照在幽静的客栈大门上，带着铜锈的把手平添上一层金色，这金色太过贵气包裹住铜锈，使得脏兮兮的铜锈以及破旧的木板都显秀气。老客铺门大开做生意，却没多少人，江青城也不在意，坐在太师椅中捧着账簿理着账，偶尔看的开心，便端起茶壶饮一口茶，日子过的悠哉舒坦。 如人饮酒不在酒，而在山水，江青城看账簿也不是单纯在看账簿，而是看字，看林婉兮秀迹娟娟的字，这本没写多少东西的账簿里只有一星半点的字，糊在一起甚至有一股墨臭味，可江青城看的却很开心。 挑灯夜读，素手添香，可能是文人墨客笔下最分流惬意的事了，江青城以前只道附庸风雅，现在亲身体会，还真是不错。这种成就感，甚至让他忘了昨晚还担忧不止的杨老头昏倒事件。 没过多久，白守人过来提醒，才让他又想起昨夜恶劣的昏倒事件，吃不吃官司的另说，客栈晕倒个人，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和客栈的饮食扯上关系。 幸好，白守人很快打消了他的顾虑，言辞硕硕为他讲了杨老头的老毛病，毫不在意摆手示意无碍，顺带着还为江青城讲了一些他们四人中那个神秘的老大，谈一手。 不知是真名还是绰号，乍一听是个奇怪的名字，可“谈”姓也确实存在，总而言之是个神秘的人物，精通音律不说，生平爱抽大烟，他跟杨老头不同的是他喜抽水烟，杨老头喜抽旱烟，按理说水烟要温和一些，偏偏谈一手死的更快一些，这人啊，还真说不准！ 聊了半响，喝了两壶茶，临走前，关乎茶钱，本就不值几个钱江青城坚决不要，白守人坚决要给，推推搡搡最终只能无奈收了，又一次让江青城确定了白守人是个好人这个观点。 殷勤地送到门外，江青城毕恭毕敬，亲切地叫了一句“守人叔”。 这个称谓便一直延续了下去。 …… …… 下午没生意的时候，杨老头又来了一趟。 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迈步进来，不高的门槛差点绊倒这个奄奄一息的病号，进门来第一句便是：“老夫的珍珑棋局何在？老夫的珍珑棋局何在？” 江青城傻了眼，看着奄奄一息的杨老头，心里没底，慌忙来扶他坐下，好心说道：“杨老头，得病了还不在疗养院躺着，非要跑来客栈干嘛，是硬要跟我客栈扯上关系啊，哪有你这样不厚道的啊！” 杨老头吼道：“小老儿还没死呢，小老板生生咒我死，又是哪来的厚道？” 江青城被骂的词穷，把牙一咬对着杨老头说道：“这不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嘛，说什么咒不咒的，再说了，昨晚慌乱之间，什么都乱了，你的棋纸就薄薄的一层，一扯棋子就撒一地，什么珍珑棋局，屁都不剩一个！实话和你说，就为了分棋子，我和婉兮忙了一宿，早上差点起不来。” “真的吗？”杨老头一副落寞的神色，怀揣着怀疑与希冀问道，而后轻叹一口气，摇头说道：“可惜，可惜，小老儿生平唯好解局，昨晚珍珑棋局眼见要起死回生，哎，真乃人生一大憾事啊！” 末了转向江青城，冷笑看着他，微嘲说道：“该不会是小老板你眼见要输，故意捣毁棋局的吧？” 江青城赔笑着：“瞧你说的，我也不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人，昨晚吕大爷和守人叔都在，看的清楚，你要不信，回头问问他们不就成了。” 杨老头眼中再现落寞神色，半响后抬头，死死盯着江青城，傲然说道：“既然如此也就罢了，只是小老板，小老儿昨晚可未曾输给你，你若不服，随时可再来找我一战。” “那是，那是。”江青城依旧赔笑，把收拾好的棋纸棋匣拿给杨老头，温和笑着问道：“你看，还麻烦你多跑一趟，这铺子？” 江青城没明说，杨老头却也懂，闭目养神半天，用老气横秋的口吻回答道：“尚可！” 尚可是什么意思？局外人不明白，局中人一清二楚，昨晚客栈先胜头筹，吕千草与白守人先后败下阵来，就算杨老头胜了也挽救不了局面，这事啊，其实就这么定下了，江青城也极有讲究地卖个台阶给杨老头，杨老头自然顺势一溜烟跑下来。 “那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江青城半躬身躯一揖，轻轻笑着说道：“有你老同意，这铺子才开的踏实，你老要有空，欢迎随时过来喝茶。” 江青城开始叫的杨老头，等真正要说些场面话的时候，又改称了你老，这人情世故，倍清！ 杨老头愣了一愣，脸上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极正经地拱手还了一礼，昂首说道：“小老板虽小，做事却是大气，行了，客栈以后我罩着了，以后有人找事只管报我的名号，春风疗养院杨不休，记好了，小镇里我看谁敢难为你！” 说完便寻了个棋匣子的暗扣挂在身上，收好了纸，大摇大摆出门而去。 江青城没有去送，因为他在原地愣了半天，只能眼神呆滞地看着杨老头远去。春风疗养院杨不休？这名头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要以后真有人上门找麻烦，自己再贸贸然说了这名号，恐怕不仅没有威力，还极有可能被人笑掉大牙。 “我看啊，还是不用的好。”江青城嘟囔一句。 林婉兮抱着手机从后厨走出来，让江青城下意识里转过头去，随机无奈地摇摇头，以前林婉兮遇到不懂的还会问他，自从了解了百度百科这个神奇的物种之后，他就完全没有用处了。 她看着远去的杨老头身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对江青城轻声说道：“都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江青城奇怪问一句。 “那个人装病是假的。”林婉兮淡淡应了声，用手指着远去的杨老头，解释道：“从昨晚上就是假的，那个人根本没病，昨晚上晕倒是装的。” 江青城顿觉惊奇，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嗯~”林婉兮肯定的回应一声，指着柜台上原本棋纸棋匣的位置，低声道：“昨晚留下了好多东西，却没有烟斗……” 不用过多的解释，昨晚杨老头嗷呜一声晕倒在地，棋子撒了一地，当然也包括他那个不停放毒的旱烟杆子，后来呢，白守人和吕千草哄的一声便围了上去，也不让自己帮忙，未免太过诡异。 最后，两人一人在前面抬着脚，一人在后面搀着腋下，根本没余力去管那个不知去处的烟杆子，结果烟杆子却不翼而飞，根据某个著名小学生侦探的理论，“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很明显，烟杆子就是让杨老头拿走的。 昏倒的人怎么可能顾得上这些？ 所以，一切的谜题被揭开，真相浮现在江青城的心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亏得他真以为是杨老头病倒了，怀着可怜的念头百般礼让，却不想被人耍了个够。 不多时候，江青城从后厨摸了把菜刀怒气冲冲往外赶，大声吼道：“别拦我，看我不剁了他丫的。” 也不知道是想着什么，林婉兮真没拦着，抱着手机静悄悄在边上翻看着，淡淡道：“你要是去砍人，那可就真成了‘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能上头条了！” 江青城先前只是因为自家小跑堂单纯可爱要逗一逗她，此刻看着林婉兮无动于衷的样子，不时还能蹦出几句俏皮话，反倒哭笑不得，不得不感叹原来来自网络的荼毒这么狠，居然连这么单纯的小丫头都能被污染成这样！ 悻悻然收了菜刀，江青城脸色一黑，训斥道：“早知道怎么不给老爷说？” “我以为你知道……”林婉兮声音越来越小。 “还敢顶嘴！”江青城脸色更黑了，一把强硬地夺回手机，恶狠狠说道：“饭做好了没，想饿死老爷啊！” 林婉兮哦了一声，听话地拎着菜刀进了后厨，烧柴火的噼里啪啦声在不久后响起…… 关于老客的纠纷就这样结束，不管是从官方还是民间的认可，老客正式被江青城掌控在手中，本该是件庆幸的事，江青城却愁眉苦脸饭都吃不下。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林婉兮的学习能力，她是单纯不假，却不是傻——现代人总是想着穿越回古代应该活的滋润，却不想古人来到现在应该活的也不错，玩手机这种事跟翻犁车相差不多，或许一时的不适应难于上手，等上手后却又学的极快。 想到自己对未来的猜测，江青城眉头微微蹙起，一边感叹着林婉兮聪明程度和细如发丝的观察能力，一边考虑手机这种万恶的物件要不要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怀揣着种种恶意，江青城喝着小茶，拿账簿当扇子用扇风，慢慢吟诵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哪位老爷子的名言，简直精髓啊，怪不得世人常说那句，古人诚不欺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七章：那间十八年未曾关门的铺子 春风抚面，柳上眉梢，湿润的露珠子沉浸在青石板的罅隙中，沾染在瓦片间深深的青苔上，然后被早起的太阳一晒成了青烟，这青烟里，满满的全是江南的温柔。 江青城与林婉兮起的很早，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早早申请的经营许可证在今天终于有了消息，居委会昨晚打电话说了今天就能送过来，于是他俩不敢怠慢，早早起来候着了。 开张快十天了才办下证来？这事说起来诡异，放在小镇却是合情合理，要按正经了说，前面那些日子是内测，现在领了证是公测；要按不正经了说，小镇太过偏僻，开客栈其实跟摆个流水宴席招待乡亲一个样，闭了门就是一家人，没听说过一家人请客吃饭还要证的。 话是这么说，拿到证件总归踏实，紧等慢等，终于在挨着饭点的时候来了人，然后上演了一出钦差宣读圣旨，堂下人接旨领赏顺带大摆宴席以谢君恩，最终皆大欢喜的恶俗戏码。 送走了人，看着崭新革纸上那一抹鲜红的泥印，江青城倍感满足，吩咐小厨娘大大方方贴在正堂口，小厨娘蹙起眉头问道：“是不是太瞩目了？” 江青城却是另有看法，“这东西实际意义不大，最主要是辟邪，当然得贴的显眼了。” 辟邪？辟谁的邪？江青城没说，林婉兮也懂，笑吟吟的铺了张纸，踩着上了桌子，踮起脚尖，吃力地举着四四方方的许可证要贴在高处。 江青城呢，就在后面矫正，看着眼前美景不时发表一下看法：“不对，不对，再往左边一点……右边的高了，往下点，你怎么这么笨……我看还是往左边移两寸的好……好好，举好了让老爷瞧瞧……” 兜兜转转十来分钟，一张简单的证件才贴到墙上，少不了林婉兮在下了桌子后指着江青城鼻子大骂：“江青城，你是不是故意捉弄我？” 少不了的当然也有江青城打死都不承认的埋汰样，“怎么可能，明明是你太笨了。” 最后说不过了，江青城还剩最后一招，装出恶狠狠的资本家风范，眉头一皱训斥一句：“还敢跟老爷顶嘴了？！” 自然不了了之。 对着茶壶喝口茶，有了属于自己的客栈，本该皆大欢喜，江青城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出来，喃喃自语道：“怎么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林婉兮仍生着闷气，嘟着嘴埋怨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忽然就念起了诗，虽然生着闷气，江青城也觉得林婉兮可爱极了，顺着话茬出门一看，立刻就明白了，指着门头笑道：“原来是少了这。” …… …… 少了的，自然是匾额。 对于一个有三层楼高的大客栈，匾额就如脸面一样马虎不得，谁曾想兜兜转转这些天，匾额的事竟耽搁了，正好客栈里没有生意，江青城索性关了客栈，带着林婉兮横穿小镇，去找曾经答应送一副匾额的吕千草。 说是小镇，其实也不算太小，花一天的功夫都走不完，平日里江青城都未曾看全过小镇全貌，今天借着这机会，特意从隔壁家借了辆自行车，打着办事的名义出行，实则有很大一部分心思是游山玩水。 老早便打听好了位置，沿着那一排排富有江南建筑特色的房屋前行，穿过窄窄的只够三辆自行车并排齐驱的巷子，听着沿路莺莺燕燕鸣啼，闻着花香，抬头看着搭在人头顶的蓬盖大树，江青城在车前，林婉兮坐在车后，别有一番风趣。 越走进小镇，才越有体会，忽然有种感觉，小镇的古旧是它与生俱来，这是一种气质而并非浮于表面的形态，在这里，它似乎埋藏了许多许多的事，这些事经历了许久许久，顺其自然形成了这种古旧，它或许是个默默地过客，一言不发静待岁月，也或许是个想要倾诉的老者，娓娓诉说那些它曾经经历过的古老而神奇的往事。 一路走到小镇西头，在这里有一间铺子，铺子不大，和其他地方比却格外干净，没错，就是干净，尽管大门上的门环都不见了，漆皮也差不多掉没了，依旧给人很干净的感觉。 铺子的门头挂着一幅匾额，上面只有两个不起眼的大字：草堂！ 甫一接触，空气便冷了一分，在这里，似乎所有的喧嚣统统被排挤在外，心情也随之正经认真，而在认真之后，也就自然能感受到铺子独一份的厚重。 那间破败的铺子就是他俩此行的目的地，吕千草一间名为“草堂”的书屋，看到这书屋，竟让江青城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句“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随着社会的逐渐进步，写信人这种职业早就被社会淘汰，毕竟拿着手机发个信息打个电话，怎么看都比费尽心力写一封信来的容易，可能也就是在这个偏僻的小镇，才能看到这种独一无二的职业。 走进书屋，只有一层高的小小铺子简陋极了，左边是一张桌子和一些墨漆杂物，右边是四五张书柜，放的都是看着便古旧的线装书，抽出一本一看，泛黄的书面透出一股霉味，混在一起的还有牛皮纸味道，书页边缘处微微的上翘着，穿线的地方摩挲严重，不少线头断裂，残存的部分也仅仅是耷拉着，恐怕用力一甩就全毁了。 不光外观，内容也显得古老，随意翻看了两本，尽是些《论语注疏》，《资治通鉴》，《隶书体》，《北碑南帖论》一类的书。 这样的书，要有生意才怪。 江青城翻了个白眼，自己不想挣钱是有原因的，那吕老头不想挣钱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是什么？难道是那份该死的书生文气，又臭又硬如茅房中石头一般的文人气节？还真是要了命了！ 二人就这样在书屋里翻看了一小会，林婉兮恬静而又闲适，江青城却倍感无趣，看样子吕千草应该是不在铺子中，也不知去了哪里，趁着林婉兮在屋中看书的时候，江青城走走停停，在铺子里试探性地叫喊了两句：“吕大爷？吕大爷？” …… …… 没喊来吕千草，却喊来了隔壁正在假寐的邻居。 “吵什么吵，哪来的后生，忒没规矩了，这个点，姓吕的既然不在屋里，必定是有事出去了，你要不安静等着，要不等会过来，吵吵个不停，扰人清梦作甚？” 春日绵绵熏人醉，午后春睡好像也是小镇人固有的习惯，这事确实是他俩没理，江青城陪着好话，问道：“吕大爷不在吗？怎么连铺子门都不关？” 邻居一翻白眼，没好气道：“你连这都不知道？这铺子十八年来就没关过门了。” 十八年都没关过门了？江青城一阵震惊，儒家有种思想名为“天下大同”，说的是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盗贼不生，门户不闭。可这是儒家的终极目标，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能为了这个终极目标努力奋斗的儒生又有几个？还不都是独善其身。 草屋虽然破旧，值钱东西还是有两个的。 听着街坊邻居理所当然的闲聊，林婉兮也从铺子里拐出来，扬了扬手中古旧的线装书，问道：“听说这里书屋里的书可以往外租借，是吗？” 邻居看到林婉兮，才想到了点什么，惊奇说道：“你们就是东头客栈的主户吧？”得，客栈老板没被人认出来，倒是小厨娘一眼被瞧出身份，江青城咬着牙点头。 “说起书屋，确实是对外租借的，不过这些年很少有人来借了，小姑娘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林婉兮再问道：“要是租借需要什么手续？店主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客栈也得开着，又等不了太多时间。” 邻居摇头解释道：“几本破书，哪有什么手续，你要想借，留个字条便是。” “这样啊~~” 三言两语之间，林婉兮就把事情解决了，街坊对待她的态度可比对江青城时候好多了，顺水推舟，林婉兮则是笑嘻嘻地介绍着她家新开的客栈，招呼街坊常去坐坐，说着说着，仿佛林婉兮成了客栈的主角，江青城则被撇在一边，甚至挨了两个莫名其妙的卫生眼。很明显，关乎客栈老板无恶不作的恶名与水灵丫头的好名声，那是一个档次的，对于这，江青城又恨的牙痒痒。 “也不知道谁在造谣，我就是那么恶名昭著的了？”书屋里，送回了邻居，江青城冷笑一声，“别让我逮到你，不把你卸成八块，难消我心头之恨。” 江青城不知道，所谓的恶名来自他日常的行为习惯，和他偶尔训斥小跑堂被人误会的玩笑，当然，还有一个富态老头看他不顺眼无意流露的几句风言风语…… “《茶经》，《全唐诗》，《近代史》，《桃花扇》，嗯~~”挑书的时候，林婉兮却挑花了眼，对于别人来说，这里可能是食古不化的旧书屋，对她而言却是一片宝藏。 江青城可不管这些，正闷闷不乐着，挑了一本书就给林婉兮扔过去，吼道：“还有这本，一并借上。” 书名《女诫》。 林婉兮羞红了脸。 给吕千草留了字条，请他做块匾额，顺带还借了几本书，重点自然是江青城强行要塞进去的那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八章：那年春，老客多了几位老客（上） 以前江青城总以为书里说的文人意气都是假的，就像屁一样看不着摸不到，全他娘是某些投资者为了蛊惑世人伪造出来的噱头，那些站在高岗上大声吟唱“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的全是傻子，那些跪在君王殿前抵柱而死，大呼“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死谏像是二愣子，那些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清流名士，也只是为了某些不知名利益被推倒风口浪尖的个别案例罢了。 儒家讲的天下大同，温良恭俭，江青城着实没有太多参与感，毕竟那些个标榜极高的道德标准离他极远，天下真有这种心甘情愿吃亏的笨蛋？当时江青城只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但现在仔细一想，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全是昧良心的狗屁假话。 比如今早送来一张匾额的吕千草，还有一同带着梯子前来的白守人，在江青城的心目中的形象无疑又高大了两分。 字是好字，长有八尺，宽有三尺的白梨木匾额上方方正正写下了“老客”两个字，银勾带划，饱含历史的沧桑，跟林婉兮曾经手书的字完全不同，笔法老道雄厚，说实话，见了这匾额，江青城真怀疑那天夜里的比试是吕千草故意放水。 “小老板可还满意？”吕千草笑问道。 “满意，满意！”江青城急忙说道，整体的匾额除了新拓上去的红漆显得不够老气之外，其他各方面都很符合江青城的心理要求，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皆大欢喜，宾客皆欢，说说闹闹之间就要挂匾，本来挂匾前也有规矩，讲究个良辰吉日，讲究个沐浴更衣头戴红布，不过江青城没这么多讲究，搭好梯子就要上去，却被白守人拦了下来。 白守人指着自己：“还是让我来吧。” 江青城难免有些迟疑，这种事情小伙子不上，让个半百的老头子上梯子，匾额是挂上去了，脸皮该往哪挂？ 争抢了不少时间，最终还是吕千草劝说着：“小镇的匾额全是老白挂的，小老板新来难免手生，还是让老白来吧。” 最终劝了两圈无法，还是让白守人上梯，正式为客栈挂上了这块匾额。 一口一个吕大爷、守人叔的江青城亲切地拉两人进去，吩咐林婉兮准备好了饭菜，忙着端茶送水的江青城却头疼了，只因吕千草说送匾额便送匾额，竟分文不取。这事啊，跟其他时候其他情况又不一样，要搁一般情况江青城厚着脸皮去求一副匾额，收也就收了，现在等人家真情实意来送却又不好意思，另一方面，昨天刚好去看了吕千草在镇子西头的书屋，几份旧书，生意想来也好不到哪去，知道了这情况，江青城哪还有脸要人家白送？ 只是吕千草坚决不收，道了一句都不容易，一来二去，有钱都送不出去。 好人啊，好人！ 每当这个时候，江青城总能邪恶地想着杨不休的坏，明明是有大本事且心地善良的博学智者，竟被混不吝的杨不休调教成镇子里的四霸之二，这是有多丧尽天良。 趁江青城辗转难安进的时机，白守人叫他到跟前拉他坐下，满脸憧憬地悄声道：“小老板这茶不错，不知会酿酒不，这茶水再好，喝多了总觉得淡。” 中国自古便有茶文化与酒文化两种，相比于茶文化，酒无疑更浓重些，更能激发人内心的情感。 看来守人叔是个有故事的人啊！江青城心里感叹着，匆匆一摇头，而后快速地点头，奋勇道：“守人叔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拼了命也得给你弄来，你再等等。” 白守人满意一笑。 吕千草却深深皱眉，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句：“哼，早晚又淹死在酒缸里。” 从这番话中可以听出白守人以往那段故事的些许痕迹，江青城深深地看了两眼白守人，对这个看着老实实则别有故事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白守人正经解释道：“喝酒哪能喝死人的，犯不上。” 吕千草撇过头去不管他，白守人也不再说，转过头看江青城，立刻就是一张笑脸，继续诱导道：“老吕书屋里有两本酿酒的书，回头我找找，要能找到给你送来，照这法子酿酒，保准比外面批发来的酒好喝，更直接更有效更省功夫，这客栈啊，就得有口酒喝，才叫客栈。” 书屋。 说起那间名为“草堂”的书屋，江青城才想起前两天还借了人家几本书，只是留了个字条，什么手续都没办，什么押金都没交，着实有些不像话。 江青城问道：“前几天见猎心喜，借了几本古籍，还不知道价钱” 吕千草突然沉下脸，转头看到江青城那张配合的笑脸，脸色却依旧生成，其中的阴沉也就只有江青城能体会得出，怔怔不敢多言，只听吕千草低沉道：“书本来就是让人读的，哪还有收钱的道理，拿钱衡量书，不是脏了学问吗？” 学问脏了没江青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说完话后，怎么觉得自己内心世界脏脏的，这种莫名的愧疚感让他没再提及钱的事。 —————— 上好了最后一道菜，不同寻常的事客栈小跑堂却不来吃饭，吕千草奇怪问一句：“怎么不叫林小姐一起吃饭。” 江青城懒洋洋回答道：“没空，小丫头这几天忙着温习功课，老是耽搁了吃饭，没事，没事。” 吕千草想了一下，一抹神秘的笑容浮现在脸上，笑道：“小老板好手段。” 好手段是什么意思？江青城想了会始终不得其解，瞧着吕千草脸上神秘的笑容，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借的几本书中唯一有争议话题的那本《女诫》，知道问题出在这，却不能弱了面子，跟着一笑，道：“那是，妇道人家，就得学规矩，家里没个威望，那可不行。” 末了还不忘加了一句：“要是她背不熟《女诫》，饭都没得吃。” 本来只是两句大老爷们坐在一起的吹嘘罢了，虽然是跟两个老爷子吹嘘难免有些怪异，却也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只是后厨的某人显然不这么想，在江青城刚说完就传来两声瓷器碰撞摩擦的声音，有人在发表着她的不满。 江青城心头微微郁闷，心想着这该死的小妮子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 关乎男人的面子问题，那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事情了，坐在角落的两个老头几乎同一时间瞥了眼江青城，江青城讪讪一笑，吕千草也跟着一笑，白守人却不一般，有点失望地摇摇头，眼神凝重，皱眉道：“老吕书屋里我记得还有一本《内训》，改天找找也给你送来，屁大的事情瞧让你给办的。” 得，别看白守人一本正经的老实，骨子里却是个狠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江青城翻了个白眼，三个老头在镇子上向来都是特立独行，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现今没个老婆孩子，以前有没有也不知道，现在一看，还真是谜一样的历史啊。 “行了，人家的事用你操心？还有那本《内训》，被某个王八蛋借去一直不还，听说一气之下烧了，现在倒想起来这本书了，老的连事都记不住了？” 吕千草叨了两口菜，喝着小茶，指着白守人鼻子骂道：“别看了，说的就是你，当初敢烧我的书现在不敢认了，有个强势的媳妇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得靠着人家撑着台面，偏偏还能有这种不上道的家伙，你说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白守人笑了笑，道：“真把书烧了？我都忘了。” 吕千草点点头，也不再多言，适可而止，言语中提及那个“强势的媳妇”，颇有谈虎色变的意思。 这么说来，白守人的问题很大啊，江青城揉了揉下巴仔细总结了一遍：白守人表面老实，实则嗜酒如命，以前常泡在酒缸里，有个强势的能撑住场面的媳妇，后来不了了之，还烧了《内训》所有听来的闲言碎语在江青城的脑中拼凑出一条模糊的脉络。 表面老实的人，往往内在蠢蠢欲动，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这是江青城看过无数电视总结出来的道理。 这个普通的小镇好像越来越不普通，里面藏了不少秘密，而秘密在一些风言风语中逐渐展开。 那么，那个为老不尊的杨不休，又该是什么故事呢？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个时候，杨老头缠着两片白色绷带，手里拎着一个小果篮，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栈，走路东倒西歪嚣张跋扈的姿态，让江青城见了很想打他一顿，一瞬之后看见小果篮里就只有两个枣子，江青城又放下了打人的冲动，犯不着和智障人士斗气。 提着小果篮搁在台上，杨老头自顾自地拿了一颗枣子在啃，嘴里含糊不清：“小老板，祝你生意兴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十九章：那年春，老客多了几位老客（下） 说实话，江青城对于杨老头并没有过分的厌恶，尽管这个人喜欢把他花白的头发梳成跟电影里一样油光发亮的大背头，尽管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太过嚣张，尽管这个人输棋之后还耍赖，尽管这个人以前嚷嚷着收保护费，到现在为止吃了两顿饭还没给过一分钱，尽管这个人总喜欢拿棋局说事，三天两头在江青城面前喊叫没下完那盘珍珑棋局是件多痛苦的事情，江青城依然不觉得这个人有多讨厌。这里面可能有吕千草和白守人两个人印象加分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杨老头虽然嘴上毫不客气，实际上并未给他造成多大困扰的原因。 关于那个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当河十局”，当时江青城只是捏着鼻子忍气吞声，还嘱咐林婉兮不要斗气，看着委屈，有时候仔细一想，也不失为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笑料。 所以，杨老头只提来一个小果篮，小果篮只装了两颗枣子还被他吃了一颗，江青城也没生气。 一进门搁下果篮，嘴里半个枣子也一口吐了，三两个踱步就凑到了江青城一桌，加了双筷子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这还不算，嘴里塞满了饭菜还不停，嚷嚷着再加两道菜，江青城也不理他，装作没听见，杨老头就一边吃喝一边抛媚眼，挤着他那张倒锥子眼睛，分外别扭，尤其是只是嘴里还塞满了各种肉类，满嘴流油的情况下。 桌上几个菜，原本是江青城招待吕千草与白守人两人的，两人送匾挂匾的高风亮节还让江青城多加了两道菜，桌上还算丰盛，他俩动筷子的速度不快，剩下的不少，整体算是个曲水流觞、推杯换盏的气氛。可自从杨老头来了，这气氛就彻底变了，改成了狼吞虎咽、饿死鬼即将投胎的氛围，吕千草和白守人也受了影响，几双筷子在盘子里翻来搅去，不多时候，饭桌上已成了杯盘狼藉的惨状。 不得不说，杨老头仿佛有股魔力，能让周围一切事情变得不正经起来。 饭后剔牙的时候，杨老头装作不在意将小果篮推给江青城，这神态，就好像把多心爱的宝贝送人一样，迟疑中透着不舍，问题是这只是个小果篮子，只有两个枣子，一颗还已经进了他肚子，矫情个什么劲，江青城哭笑不得，挤兑道：“杨老头，送礼就只有这两颗枣子？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你得病期间，别人去疗养院看你时送的吧，合着你一分钱没花呗。” 杨老头一扭头，做了个严肃状，一本正经道：“胡说，小老儿就算病重，谁会有心思来看一眼？小老板一看就不太懂。” 稍稍等了一小会，接着道：“明明是疗养院做活动送的。” 江青城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脸部肌肉略略抖动，艰难的笑道：“你够了，不送礼也就算了，也没那个说法要人一定送礼的，可别埋汰人成不，对了，待会走之前把账结了，今天这顿算我请的，以前的你总该理一理了吧。” 杨老头轻声扭捏道：“先记在账上，攒够了再说不迟。” 江青城咬牙切齿，遇上混不吝也没办法，继续挖苦道：“我的大爷，干脆我给你个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你出钱把客栈买下来，我跟你当跑堂的，客栈都是你的了，也就不用记账了，岂不是更好。” 杨老头一张城墙厚的脸，自然不会吃这些挤兑，见抹不过去了，又不想低声下气没了脸面，立即眼珠子急转，想着法子脱身，不多时候想好了主意，转移话题吼叫道：“那好，赶紧把林小丫头叫出来，当湖十局还没完，要是你们赢了，小老儿立刻结账，要是输了，这就是看了下棋的孝敬钱，可就怪不到小老儿头上了。” 下棋，下棋，又是下棋。 江青城感觉脑袋里的弦都快缠一起了，隐隐一阵疼痛传来，毫不客气地鄙视道：“要不耍那些阴域伎俩，谁怕谁啊，看看吕大爷，不仅有本事还故意让着，再看看你” 吕千草立即发话，笑道：“哪里哪里，老夫可没故意让着，说的也都是真话。” 江青城这话没有恭维的意思，确实是他心中所想，真心实意的表达，说的吕千草也心里舒服，给吕千草倒了杯茶，亲切说道：“小丫头才学了几年，那比得上你啊，就说门头的匾额，看着便出自大家之手，这以后的日子指不定有多兴旺呢！” 吕千草正襟危坐，目光则是斜看着江青城，满脸正经说道：“小老板若是生意兴旺，那也跟老夫没什么关系，老夫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这匾额，要是林丫头来写，说不定更好。” 江青城转过头去认真看着吕千草，一点也不顾刚才还和他说话的杨老头，低声说道：“写小字和大字又不一样，更得下功夫，小丫头懂得什么啊，还得你操刀才行，她能稍胜一筹，也就是那个林字是她本姓，多下了点功夫罢了，论真格的，还得是你厉害。” 吕千草颇为受用，捋着胡子轻轻笑着。 两人互相吹捧了两句，让搁置在一边的杨老头分外受气，一边又怪叫着当湖十局，一边抖搂着身上几件器具，叮叮铃铃的响动清脆动人。 说实话，江青城对杨老头蛮好奇的，不光是他神秘的来历，还有这一身藏东西的本事，从进门到现在，晃悠的动静也不再少数，可就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的，等真正发出响动，才让江青城反应过来，杨老头又把他几件宝贝带在身上了，还真是神乎其神。 翻了个白眼，说了三两句话，江青城转身溜了，他还真怕杨老头喋喋不休一门心思整他的所谓当湖十局，到时候客栈里烟雾缭绕的呛得慌。 杨老头则是深情凝视着江青城的背影，大呼了两句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这账啊，就自然没要回来。 春消夏至，秋收冬藏，从此之后，老客多了几位老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章：富人病 时间在一步一步流逝，猛然间回头，老客在小镇已开了不少日子了。 可最近江青城很烦恼。 这还要从他的目标说起，他最大的目标或者说是梦想，就是让家小客栈收支平衡，赚少点赔的多点也没关系，凑合着过日子就成，就这样一个没理想没野心的市井小民，可惜林婉兮理解不了他的美意，她的目的就是赚钱，所做的无非就是把饭做好，这个目标按理来说应该很难以达成才对，毕竟小镇的繁华程度摆在那里，可偏偏对吧，人生总会有很多偏偏的，偏偏林婉兮做菜的手艺不错，水灵的模样也极其符合江南的特征，名气越传越大，不光小镇，就连隔壁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了老街有个老客，小厨娘长得水灵，手艺高超。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大抵是这个道理，客栈二三楼的客房一个没卖出去，大堂吃饭的生意却蒸蒸日上，有时候江青城就在想着，到底是豆腐成全了豆腐西施，还是豆腐西施成全了豆腐，想了半天最终确定为后者，于是老客门口这些日子以来常停满了自行车，或者再高档次点的电动车，仿佛一切都步上了正轨，甚至就在不久前，江青城亲眼听到林婉兮和人讨论红白喜事流水席的一些常识，这让江青城很恐慌，却又无可奈何，在这种熙熙攘攘的大势驱动下，江青城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难道就这样持续下去吗？只管收钱的江青城在饭馆除了数钞票就是愣神想着这个问题，两眼无神地看着门口络绎不绝的自行车与电动车，假如哪天有辆四个轮子的家伙停下来，那无疑是世界末日了。 江青城越来越怀疑他得了富人病，就是电影里一个月内要花光十亿的那种富人病，问题是富人得富人病是理所当然的，穷人得富人病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钱就是这样一个狗屁东西，当你满心欢喜找她的时候，她躲得远远的，当你下定决定不鸟她的时候，她又会很犯贱地主动撩拨你一下，当你咬牙想要甩掉她的时候，她却如附骨之蛆松不了口，真是够让人操蛋的。 江青城此刻就处于一个操蛋的状态，因为他看到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开进小镇，停在巷子头就进不来了，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小伙，打扮的跟电视剧年轻男主角一样拉风。虽说巷子太窄开不进来，但这车在小镇绝不常见，这个小伙立刻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正在摇头杨底下乘凉的江青城突然冒出个古怪念头，然后看着这个小伙朝着客栈一步一步走来，便立刻证实了这个想法，对方果然是直奔客栈来的，这让江青城想起以前总结出的操蛋理论，随机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他带着林婉兮从魔都来小镇，可不是奔着这份热闹来的，比较起闻名遐迩和默默无闻，江青城还是觉得后者更有安全感。 急忙回客栈候着，江青城如临大敌，也就是这人衣装革履，举止还算不错，才让江青城忍住了立刻赶人的冲动，当然，也自然没有起身招待的好意，手里拿着笔杆子假装记账，眼皮都懒得翻一下，看似悠闲，实则时时刻刻在观察着这人的动作。 好在这个开车进小镇的年轻人没在客栈做出任何戏剧性事情，只是点了两份简单的家常便饭，这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江青城暂时松了口气，随后吃着饭，这气又被他提到了嗓子眼——年轻小伙看似一本正经，实际上是拿眼睛四处打量着，客栈里的装饰稀疏平常，那就自然不是奔着景观装饰去的，这让江青城再一次确定，这根本就不是个偶然路过来吃饭的闲人。 没等林婉兮从后厨出来，江青城就抢身进了后厨，夺下盘子，准备亲自当一回跑堂。 林婉兮不解地看着他，江青城也懒得解释，懒洋洋道：“去，没事去看看菜谱，顺带把那本《女诫》背熟了，晚上抽查，要是背不熟看我不把你皮扒了。” 林婉兮只能屈服于压迫，谁让她只是个服务员，江青城是老板，这种明显的主仆关系让她无力法抗，她心里隐隐有个底线，除了牺牲色相不行外，其他的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这不，这些天真背起了《女诫》。 出后厨前，江青城不忘加了一句：“要是背好了，升职加薪。” 又逗得林婉兮哭笑不得。 关于脸皮的修养向来是一件很难的事，这里面重点是一个忍耐力，有的人为了一件垂涎已久的东西或地位能忍十年八年，最终成为一名合格的政客，而有的人在忍了一小会后就会焦虑，就会漏出一些蛛丝马迹，就比如说正堂里那名原本安静等着饭菜的年轻人，当后厨的门帘撩开的一刹那，他脸上的期待表情，以及看清楚江青城后的失望神色，都表现的太过清晰，早早暴露了他此行的目的。 要是高雅一点的，江青城会说“如人饮酒不在酒，而在山水”，要是看不顺眼，江青城一般会说“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既然是癞青城就更提不起精神了，把盘子一放下，立刻走开了，自顾自捧着古旧的劣质茶壶喝茶，望着客栈外阴沉沉的天色，眼帘低敛像是睡着了。 一顿饭吃的极慢，这个衣装革履的年轻小伙有一口没一口吃着， 眼睛却在四周仔细看着，尤其是后厨的方向，心里不知想着什么龌龊的事，吃完饭，这位想必也是年轻有为的小伙擦干净桌上的汤汁，起身整好衣服，似乎想以此表现自己涵养不错，而后来柜台结账，腆着一张笑脸对江青城旁敲侧击问道：“你还别说，客栈里烧菜的手艺真不错，难怪就算在这么偏僻一个地方，生意依旧这么好。” 这句话从字面意思来看也能当做客人温饱之后无趣的闲聊，可配合上这年轻人支支吾吾的语态，有些羞涩和急于求解的神色，就显得不伦不类，如此口吻自然没逃过江青城的耳朵，放下笔墨认真看着他，笑着回答道：“客栈偏僻还能有生意，不仅仅是因为饭菜做的好吃，还因为小厨娘长得水灵，声名远扬，大伙才想着过来看看，看又不能白看，顺带吃顿饭而已。” 年轻人看似毫不关心，实际上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江青城说了一通，脸上浮现惊喜之色，抬头问道：“偶？还有这种事情，本来只觉得饭菜可口，听你一说，倒来了兴趣” 说着买了个空子，静静等江青城接下来会说什么，盼着江青城能顺着话说。江青城呢，本就有意拿话逗他，装作不知，静静问年轻人：“小伙子，你真的想要见见？” “若是真能一见，三生有幸。”年轻人身子微微前倾，礼貌回应道。 江青城没再说什么，又看了会儿后摇头惋惜叹道：“啧啧……可惜，可惜了呀，我家小厨娘生平什么都见，荤素不忌，就是有一条，不见装模作样，可惜，可惜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年轻人要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那可就太笨了，听完江青城的话，他脸上忽然变了颜色，鼻孔里喘着粗气，刚才装的涵养也消失了。 江青城也懒得和他再虚与委蛇，拿出算盘几下一拨弄，伸出三根指头一比划，没有一时情绪地说道：“三百。” “什么？三百？”年轻人显然很吃惊，毕竟他就只是点了两三个家常小菜而已，哪里来的这么金贵。 “老板你想钱想疯了了吧，这顿饭放在外面任何一个餐厅，顶多就卖三十块，你这虽然生意好些，可怎么能贵这么多。” “吃不起别来，装什么大尾巴狼。”江青城也没好脾气，对于这种特别喜欢装逼的人没有半点好感。 年轻人憋红了脸：“你总得说说凭什么这么贵。” 江青城端起茶壶喝了口茶润嗓，把茶壶狠狠搁在柜台上骂道：“好，你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点的可都是本店的招牌，那个牛肉丝澳洲牛肉，刚用飞机空运过来的，回锅肉则是正宗的新西兰回锅肉，成本就不小，再加上人力物力，收你三百算便宜的了。” 这个解释明显不能使人信服，这个年轻人骤然变色，恼怒道：“老板，你可别得寸进尺！” “还是那句话，吃不起就别装大尾巴狼，下回别在我客栈里碍眼。”江青城摇头应道：“先前在巷子口，破喇叭按的多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开车来的，扰的大伙不得安静；在客栈里装的彬彬有礼，实际上一双贼眉鼠眼瞧来瞧去，惹得客栈又不得安宁；车是又破又烂，声音又哑，前保险杠还擦破了，该不会是偷的吧？学人家泡马子，这点钱都舍不得出，不是学成四不像了？” 小伙被揭穿的一干二净，原本的理直气壮立马没了，老老实实交了钱，满脸铁青灰溜溜走了，出镇子的时候一声喇叭都没有，卷着袖子围着围裙的林婉兮从后厨跑进来，江青城看了唏嘘不已，又朝已消失在的巷尾的那人啐了一口，恼火说道：“这夏天还没到，苍蝇就多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一章：想着法子花钱 三百块在别处也就是寻常，在小镇却是笔不菲的收入，尤其是在只花了一顿饭功夫的情况下，不去管那个落荒而逃的年轻小伙，江青城拿着三张百元大钞，很随意地拍到柜台上，就像是在扔一块垃圾。 林婉兮在围裙上擦一擦手，来柜台头收了钱，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搓了搓，夹在指缝中的钞票仿佛带着一股红的透亮的哑光，对着屋外透过来的光线，眯着眼睛仔细对比了半天，才放进柜台钱匣里。 “财迷，财迷……老爷怎么就有了你这般财迷的丫鬟。”江青城嘟囔着，提起茶壶灌了几大口，才把今天被气出来的郁闷挥洒一些。 这是他俩的规矩，别看江青城一口一个老爷丫鬟的叫着，实际就是他过过嘴瘾罢了，算不得数，在钱这一方面，更是由林婉兮管着，虽是个小厨娘，时不时就跑过来翻翻账簿，晚上更是躲在被窝里数钱，一副财迷本色。 江青城以前还有心作假，毕竟笔杆子掌握在他手中，可试了两次后才发现不行，林婉兮竟能把炒了几道菜，菜名是什么，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跟账簿一比较，一目了然，江青城试过几次尝了苦头，后来就不敢再犯了。 这几天赚的不少，数着钱，林婉兮那双漂亮的却月眉又升了起来，分外秀气，江青城不屑一顾，拿余光一瞄，冷淡问道：“这几天赚了多少？” 林婉兮更开心地笑了：“好几百呢~~” 江青城愣了愣，回忆起先前的总结出来的恐惧，犹豫说道：“这么一看，得提一提价了。” 林婉兮蹙着细细的眉头，带着两道碳黑的小脸有些不满和迟疑，说道：“江青城，赚的又不多，生意刚刚好起来怎么就要提价啊。” 这还不多？就这几天的功夫都有好几百，一个月不是好几千，抛去成本纯盈利在四位数以上，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江青城的预期。 江青城摇头笑着教训道：“你懂什么叫经济？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趁着生意好就得提价，这叫趁热打铁，我这还不是为了多赚点嘛。” 林婉兮听着这话，脸上的迟疑才淡了一些，嘱咐说道：“那也不能加太多。” “知道了，知道了。”江青城不耐烦挥挥手。 关于提价多少始终是个问题，中国人对于数字的敏感程度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了，而小镇里并没有多少钱的乡亲该是强上加强，江青城的计划是将小数点后移一位，后来想想不切实际就作罢了。 “去去去，干活去。”江青城见林婉兮还在旁边盯着，立刻把她撵走了。 等她走后，江青城神秘兮兮地向周围看了两眼，确定没人看管，拿起手中的笔墨，在纸上写了又写，改了又改，一下午，客栈里全是他低沉的淫笑声。 当然，最终还是要经过小厨娘同意的。 晚上，林婉兮看着手中歪七扭八乱的不成形状的价目表，两只小手愤怒地紧紧捏着，劣质的薄纸都快被她捏碎了，一双水灵的眼睛饱涵怒火，不多久，又有了一层暗淡泪光。 先前就说了，江青城这种小伎俩已经逃不过林婉兮的火眼金睛了。 江青城有感于自家小厨娘凶猛的威势，不由自主地多喝了几口凉茶压火，双手攥紧，有些紧张地抬头，正好发现林婉兮正死死盯着他。 江青城转移目光不敢直视，微微张嘴，强行压抑住心头的害怕，状作镇定教训道：“都说了提价嘛，自然得有点意思……生意好还不提价，那叫错失良机懂不懂……要想开一点，这才哪到哪啊……而且，咱们生意好，租金肯定要涨，昨天来了几个人，看着像给公家办事的，我当时就觉着奇怪，现在一想，准是来实地考察的，多出来的租金，咱们不能当这冤大头啊！” 林婉兮仰着小脸看着他，很坚定认真地摇摇头，一把抢过笔杆子，在纸上涂涂画画，不停说着。 “三婶子家的豆腐，向来给的价低。” “拐子叔的肉也是，咱们用量大，价钱就低，前几天拐子叔还说了，要是用量再多，他还能再低点……就是牛肉不便宜，这个倒是能加一点。” “江青城，咱们用的料都是乡亲们的，再还给乡亲们，人家收的价就低，咱们定价这么高，像话吗？” …… 整整半个晚上，客栈起了一场争执，街坊被这少有的声响吵的睡不着，恼火着又得是凶恶的老板在作恶多端，纷纷可怜起那个水灵的小厨娘。 事实呢，江青城被数落的不成人样，彻底拜倒在小厨娘的花柳裙下。 …… …… 时间流逝，从春天到夏天，快的犹如林婉兮刀下切土豆丝的速度，一眨眼，土豆丝切好了，夏天也到了。 小镇的春天是很美的，夏天就要稍逊一筹，不过也仅是稍逊一筹而已，看着冲天而起愈发势大的青烟，日头将镇子外小河里柔嫩荷花全部催生了出来，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而且江南水乡的夏天是不太热的，无论你是站在窄窄的巷子里还是立于宽广的屋外，抬头都能看见高高的墙或者蓬盖的大树，绿意萦绕下的小镇，就自然少了两分燥感。 江青城时常想着，难怪那些个皇帝喜欢在江南水乡建个别馆，这夏天过的跟春天似的。 自己过的这是皇帝般生活啊！ 前段时间发生了臭名昭著的客栈涨价事件，江青城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某人被黑心老板讹了三百块钱的事不胫而走，配合上客栈的涨价，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尝到了甜头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周扒皮的地主恶霸形象算是坐实了，江青城这几天都不敢出门，走在街上时不时就能碰到几个鄙视的眼神。 与此同时，林婉兮楚楚可怜的下层阶级形象也被塑造的愈加生动，走到哪都能被人拉着好心劝慰一番，往菜篮子里多塞两根青菜，甚至还有人大张旗鼓打着“反对地主剥削，拯救劳苦大众”的旗帜来客栈闹事，恨不得把江青城撕碎了，对于这，江青城自然毫不在意，还笑眯眯提醒着他们，走之前记得把账结了。 说起生意，提价确实是提价了，可在林婉兮的淫威之下，这提价也就只有一点点，生意的兴旺程度不仅没降，反而越发壮大了，十里八村的乡亲都想过来瞅一眼，表面来看是奔着楚楚可怜的林婉兮来的，不过江青城怎么有股奇怪的感觉，这些人好像是奔着小镇几十年才出一个的无良奸商来的！ 这么一想还真是蛋疼。 林婉兮天天忙的不可开交，小脸蛋上的黑灰越来越多，笑容也是越来越多，江青城则是整天蔫儿吧唧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门外的摇头杨无所事事，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钱花出去。 “林婉兮，咱要不办个回馈乡里的活动，免费吃个十天半月的，我看乡亲们都很捧场啊！” “林婉兮，要不把楼上的房间装修装修吧，做饭生意倒是不错，可咱这是客栈，又不是饭馆，楼上一间客房都卖不出去，总得找找原因吧。” “林婉兮，要不咱捐点钱让镇子里把路修一修？我看啊，小镇风水这么好却没有人，根本原因就是道路崎岖难行，游客不好进来，你想想，做生意的根本就是人流量，人都没几个怎么做生意，这是为长远着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富，先修路’。” “林婉兮，要不再多请个人？看看你一天忙的。” “为什么不行？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江青城抱着他独有的茶壶美滋滋地啜着，一边走着一边摇头晃脑，颇有两分门口摇头杨的风采，这些日子他提出了很多建议，无一例外被小厨娘条条驳回，有些听着像是歪理，有些听着像是好理，可不管是好理还是歪理到了林婉兮这里都说不通，就三个字：没道理。 正好这时铺子里的客人散了，林婉兮正在抹着桌子，又听到江青城在风言风语，嘟囔道：“又没赚到几个钱，没道理一天到晚就想着做好事啊。” 江青城鄙视地看着她：“真是自私自利的女人，你难道不知道镇子里的人多喜欢你，都差点把你当亲闺女养了，你呢，就光想着自己。要是被别人听去了，看着生意还怎么做？” 林婉兮听完这句话，慌张地一捂嘴，扭头四下看了看，做贼心虚的模样也分外可爱。 一看没有人，知道又是被江青城戏弄了，回想起江青城先前说的几句话以及这些日子里自己的忙碌，蹙着细眉尖问道：“江青城，你很闲是不是，要是很闲，后厨里还有没洗的碗，要不你帮我洗了？” 这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江青城放下茶壶，怒声呵斥道：“放肆，没大没小的，那是老爷干的活吗？早就说再请个人，你又不准，现在又来给老爷抱怨这个？” 稍一停顿后，他看着林婉兮轻声细语道：“要不，真的请个人？” 林婉兮眼中惶恐，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手里的活也勤快了几分。 这才像话嘛！江青城不无得意的想着，吹着热风，忽然间又想到个理由，急忙问道：“林婉兮，要不买个冰箱怎么样，咱们干餐饮的，食材自然要新鲜，眼见天气越来越热，有个冰箱总是好事，怎么样，这理由充分吧？” 林婉兮万事以赚钱为目的，平日里能省就省，眼下就算听了个不错的理由，自然也是不会同意的，歪着脑袋想了想，敷衍道：“不用了，客栈里本就阴凉，井里的水更是冰凉冰凉的，大不了夏天就少置办点，实在折不过去就拿井水泡着，坏不了。” 林婉兮这话还真不是假话，客栈是块宝地，客栈后院的梧桐井更是口宝井，不管天气多热，打上了的水还是凉丝丝的，林婉兮还特地制了凉茶，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凉茶成了客栈里的镇店之宝，来吃饭的人总会把桌上凉茶喝个一干二净，恨不得把茶沫子都嚼了去，或许，这也是客栈生意兴隆的一部分原因。 林婉兮抓紧擦干净了桌子，一猫腰又回后厨去了，生怕江青城再说些莫名其妙的道理。 说来奇怪，客栈里江青城是老爷，林婉兮是厨子兼跑堂，很清晰的主仆关系，并且林婉兮也承认这一点，江青城表面装作老爷，可每每遇到事情，不过林婉兮这一关是不行的，委实怪哉！ 该怎么花钱？该怎么花钱？该怎么花钱？ 江青城深思熟虑这个问题，连林婉兮从他身边悄悄溜走都没注意，花钱这种技术活，要在别处轻而易举，要搁在江青城身上，还真是难上加难。 要不再提一提价？不行，有可能适得其反，再说了，林婉兮这关可不好过。 干脆把免费的凉茶也标上价得了，也不行，惹了民愤再闹出个水井投毒，那可真没地方说理去。 想了又想，江青城总算琢磨出一点道理，这种事啊，靠吕千草、白守人这类吃饭立刻给钱的人肯定是不行的，重点还得放在那个人身上 就在这时，巷子口那头传来一阵响亮的说话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客栈走来，沿途遇到几个街坊，他还拱手招呼一句，尽管得到的都不是什么好脸色，他却依旧乐此不疲，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他是如此的出众，从那个巷道过来，所有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他跟每一个人都要说上几句话，这情形在江青城眼里变成了耐心，他嚣张跋扈的走路姿势在江青城眼里变成了霸气，他的银发梳成电影里赌神赌侠特有的大背头，还有那一口烟渍的黄牙，在江青城眼里也变成了高人风范。 只在人海中看了一眼，江青城已欣喜若狂，朝过来的那人招手大喊道：“杨老头，来恰饭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二章：富人病与精神病混迹一堂 随着日子越来越长，江青城的富人病越来越深，重点表现在神神叨叨的呢喃，还有病恹恹的待人接物，虽说是客栈生意不错，老板却愈发冷淡，指望他添一壶茶水根本是白日做梦，瞧见某些不顺眼的客人更是话都没一句，如今当街大喊了一句“杨老头恰饭”，热情似火的模样与以往大相径庭，街坊邻居都吓了一跳。 杨老头也被吓了一跳，全身抖了两抖，他今天来客栈可是怀着目的来的，强行镇定下来，整好衣物大步迈进客栈。 江青城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用袖筒擦干净了长凳，招呼杨老头坐下，和杨老头勾肩搭背一副亲切模样，摇头晃脑道：“杨老头，你可好久没来了。” 杨老头三个字的叫法是江青城自从和他们三人熟稔之后的惯称，虽然不够尊敬却显得亲切，只是这次谄媚的叫出口，不禁让杨老头微微一怔，然后露出难以控制的干笑，看着江青城的眼神略微呆滞，让江青城诧异不已，在他印象中混不吝的杨老头可不是这帮模样。 “吃点什么？” 江青城轻轻一句，一直沉默的杨老头听到江青城的话才回过神来，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半分钟后跑到柜台拿出菜单翻来翻去，实在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菜品，低声问道：“小老板，听说前段时间有个小伙来你这吃饭，被讹的好惨，街坊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到底怎么回事？要有什么难处你就跟我说。” 听完这话，江青城多少有点感动，到底是拜了山头的，虽说没收保护费，但一有事，人家也没袖手旁观。 看着杨老头那张略微担忧的脸庞，江青城裂开嘴笑了笑，回道：“没事，没事。” “真的？”杨老头一脸狐疑。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这客栈我还能开的下去？遇事报你的名号，我懂！”江青城哭笑不得道，心里感慨还真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就为了这破事还特意跑一趟。 而怀揣着目的来的杨老头则是满心抱怨着，这人怎么这么小心谨慎，话都套不出半句。 说实话，杨老头今天的神色不比往常，江青城却没看出来，他只沉浸在高兴之中，看到杨老头极为应景地出现，就跟久旱逢甘霖一样兴奋，在杨老头身边端茶送水，不停嘘寒问暖，这才没有发觉。 合上菜单，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杨老头没有急着叫嚷，而是缓缓开口道：“小老板，听说客栈里有澳洲的牛肉还有新西兰回锅肉，要不让我也尝尝？” 江青城略微奇怪，街坊都知道江青城那一次臭名昭著的讹人事件，却没有几个人知道细节的。 杨老头喝了口茶，怀着“希望”的眼神看着他，补充道：“放心，小老儿带了钱，要真的吃好了，包括前面的账一起算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重重拍在桌上，从缝隙中可以看出红油油的一片。 江青城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拉着杨老头来吃饭可不是为了让他结账的，这个时候他仿佛想起了这段时间客栈生意的兴旺，以及其中的惶恐，狠狠一拍桌子，大声道：“不行！” “不行？”杨老头很是不解。 “不行！”江青城再次坚定说了一句，眼角冒着火，呵斥道：“杨老头你放心，你以后的所有开支都记在账上，想不起来就不用还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别跟我客气，谁跟我客气我跟谁急。” 杨老头傻眼了，还没听说那个做生意的能跟钱过不去，莫不是气坏了？掐了下自己胳膊，确定不是梦里，一摇头，束手无措。 江青城满脸笑意问道：“西红柿炒鸡蛋，多加两个蛋？” 杨老头点点头。 两三分钟的功夫，饭菜就上了桌，杨老头吃着饭，看到桌角的江青城依旧是那副神情直勾勾望着自己，肆无忌惮，让人毛骨悚然，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那天怎么回事，说说呗。” “那天啊~遇到个不开眼的小伙子，不讹他讹谁”江青城喝着茶，仔细回忆了那天发生的经过，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本来只是饭桌上的吹嘘，没多少实际意义的，可说着说着，江青城发现杨老头变了神色，三分嚣张，三分快感，三分满意，最后一分是奸计得逞的丑恶嘴脸。 “这么说你是真的讹了人？” 江青城看着杨老头那奸计得逞的贼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由问道：“杨老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 “哎，小老板，你还是太年轻了啊！”杨老头那只富态的能用肥胖来形容的下巴颤抖着，卷了三四层，学着香港赌片里最后登场的大佬梳了下他的大背头，做了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姿势，道：“小老板，你啊，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人生有些时候还得看经验，老话怎么说的？‘姜还是老的辣’。” 说完，杨老头从身上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掏出一个手机，手机屏幕亮着，一段磁式电波状的图画，中间是一个闪烁的红点，江青城一眼便认出了杨老头这是在录音。 杨老头低声威胁道：“你信不信，我把录音送到警察局去，你就得吃官司。” 江青城笑道：“不信。” 杨老头迅速收敛那张狰狞的笑脸，正儿八经的严肃神色，还要吼道：“不信？” 从没把威胁当回事的江青城扑哧一笑，屁股在板凳上坐的安安稳稳，他笑得越开心，杨老头脸色就越黑。 …… …… 这不是活生生一个戏精吗？ 僵持了一段时间，明明是夏天空气却分外冷冽，吃剩的几颗小米粒受不了这种气氛调皮地在餐盘里滚来滚去，杨老头又恢复了混不吝的性子死命盯着江青城，江青城看了一眼杨老头坐下来就仍在桌上的破旧钱包，立刻来了兴趣，杨老头见势不妙，也立刻准备收拾，两个不正经的家伙在饭桌上展开了一场关于钱包的争夺战，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江青城手快抢到了钱包，懒得啰嗦，打开一看，果然是只有两张百元大钞夹在外面做装饰，里面是零零散散的闲钱，不用数也知道没多少。 杨老头来抢，江青城不给，两人大战又是一触即发，江青城闹了会觉得没意思，把钱包扔给他，清了清嗓音，笑道：“我说怎么忽然来客栈挺身而出，原来是有意设了个套让我钻，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杨老头你预谋已久了吧，录下段语音作为要挟，以后就更方便在客栈白吃白喝了，不过我明确的告诉你，就算没这出，也是一个效果，你信不信？” 杨老头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没有说话，各中意味让江青城自己理会。 江青城懒得和杨老头说那么多，事实上，这种事情也解释不通，不过杨老头的行为却给了江青城一个破解难题的钥匙——关于花钱，假如有某种不得不花钱的原因，比如被社区改造，被罚款整顿之类的话，总该正当了吧。 想到这，江青城看杨老头的眼神有不对了，杨老头手里还死死攥着他的战利品，感觉气氛不对又攥紧了，客栈中只剩风声旬旬，江青城轻轻鼓掌，乐呵着凑近身去，用低沉的语气对杨老头轻声说道：“不就是个破录音嘛，就算警察来了，我也敢这么说，要不你试试看？” 江青城的声音低沉且磁性，时远时近，富有引诱性 杨老头正在剔牙，差点一口吞下牙签，挤出个干笑的脸，也是低沉说道：“你当我不敢？” “我就当你不敢。”江青城用力一拍桌子，因为兴奋，差点没把本来就不结实的桌子拍塌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老头的举动在江青城预料之中，张口把牙签吐出来，抹了把油腻的嘴角，站起来一举手臂，袖筒随之缩进去一截，白胖的拇指在手机上轻轻敲了一个电话，看的出是个熟悉的号码，一本正经说了这里的情况，重点是语音的事咬字咬的很深，完事之后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嚣张道：“你就等着吧！” 等着便等着呗，正好也是江青城所想，只是等的时间稍有些长。 在这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江青城挠了挠头，感觉今天的这一幕有点熟悉，像是警匪电视剧里常见的情节，不由出口问道：“杨老头，你这又是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的手段。” “胡说，哪是电视剧！”杨老头摇了摇头，严肃说道：“分明是秦腔铡美案，包青天三审陈世美选段，也就是稍有改动罢了。” 先是古惑仔，又是叶问，现在又扯上了戏剧，包括杨老头明显的大背头发型，江青城再一次确定，这是个被电视电影包括戏剧等等诸多影视资料荼毒至深的可怜人。 看着江青城大慈大悲的眼神，杨老头也猜到了江青城在想什么，啐了一口，用鄙视的眼光对江青城说道：“你懂什么？艺术源于生活，再归于生活。” …… …… 江青城没工夫和杨老头探讨关于艺术的问题，一方面是没有兴趣，他俩都不像是具有很多艺术细胞的人才，凑在一起讨论就跟乌鸦和黑猪凑到一起讨论谁更黑一个样，另一方面，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够了。 从巷子口进来，骑着那辆拉风的“凤凰牌”自行车的人江青城认识，就是上次他报警之后来的调解员，看来这次的恶性事件还不足以出动警备，江青城无比失望地想着。 说个题外话，同一个调解员来了两次，一次是江青城报的警，一次是杨老头报的警，目的呢，都是为了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这么说来，他俩无耻的程度真是半斤八两，有异曲同工之妙。 每一个地方都有每一个地方的潜规则，或者说一些习以为常的习性，所以，当调节员来了客栈之后，很顺其自然地点了一份素面。 “就是他，就是他，他已经承认了，证据都录好了。”杨老头指着江青城死咬不放，混杂着手机里正在播放的嘈杂录音，像是猎犬向主人邀功般摇着尾巴，喋喋不休道：“前段时间才爆出来的天价龙虾，天价海鲜，好家伙，镇子里就出了个天价回锅肉，这不是伤风败俗吗？咱们小镇的名声可不能就这般毁了，而且你听听这名字，‘新西兰回锅肉’，我靠，哪有这么无耻的。” 等杨老头气焰稍歇，手机里还不断播放着嘈杂不清的电流声，林婉兮听了声响从后厨赶出来又被江青城赶回去，一切的闲杂因素被排开，审查才正式开始，调解员拍了拍江青城肩膀，问道：“江青城是不是？” 江青城点头回道：“是！” “情况是这样的，镇上派出所刚刚接到匿名举报，怀疑你客栈内出现虚高价钱的情况，还请你配合调查。” 调解员刚说完，江青城哭笑不得，指着杨老头喊道：“匿名举报？这也叫匿名举报？” 调节员也很调皮，竟点点头：“确实是匿名举报。” 无话可说，江青城筒酝酿了半天也没想出说个啥，调解员等了半天，问道：“客栈里确实有虚高价格？” 江青城点头，一本正经且严肃道：“嗯。” 调节员本以为江青城会扭扭捏捏为自己解释两句，顺便说一说都是误会这一类的客套话，谁知他认罪的如此爽快，反而一愣。 “什么情况，具体说说。” “没什么，有个年轻小伙过来吃饭，我看他不顺眼，故意讹了他三百块钱。” 调解员沉默许久，杨老头也沉默许久。 反倒是江青城率先开口，疑惑道：“怎么，有问题？” 席间，调解员问了一些关于作案时间作案地点的无聊问题，江青城没有隐瞒，回答的一清二楚，杨老头也少有的闭上了嘴，大概在他心里也会由衷地赞叹一句：是个狠人。 说了半天，录音也听完了，调解员微笑道：“情况我都了解了，算不上什么大事，鉴于江青城同志良好的认错态度，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杨老头略微心虚没有反驳意见，江青城却傻眼了，他设计半天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耳边听着调解员劝慰的言语，更是怒不打一处来，火气上来了，狠声说道：“这就过去了？能不能有点办事的样子？还不够恶劣？来啊，赶紧把苏格兰打卤面给我端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三章：两个无耻病友的惺惺相惜 也不知从哪来的胆子，江青城又随口捏造了一个新的菜品，调节员当时脸就黑了，杨老头震惊的无可附加，调解员正式从兜里拿出纸笔，缓缓记录着什么，随意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后微笑看着江青城，说了三个字。 “跟我走。”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寓意却不简单，去哪里没有说，也不用说，这是一个从玩闹逐渐正经起来的故事。 小厨娘林婉兮从后厨端着素面出来，众人也没了吃面的心思，匆匆就要离开。 嘱咐好林婉兮守好客栈，江青城已潇洒地随调解员离开。 再高档的凤凰牌自行车也坐不下三个人，所以江青城和杨老头就只是跟在调解员后面，亦步亦趋走在路上。 没有电影里那刺耳的警笛声，他俩还没到那个等级，也就没惊动任何人，更没有风言风语。 当然，也走的很慢。 快有快的好处，慢有慢的好处，走在自行车后面，看着调解员后腰上偶然漏出来一点痕迹的手铐，说实话，江青城已经有些后悔了，先前虚张声势又耀武扬威，现在脑海中浮现出等在客栈里的林婉兮，她脸上应该有的彷徨忐忑神情，那双水灵的眸子该有多无助 难怪书上说人总是矛盾的，先前还耀武扬威，走了两步已是后悔不已。 杨老头和江青城并肩走在后面，完全是一副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用方言自顾自嘀咕着，看到江青城正看着自己，挑起大拇指狠狠皱了下眉头，说道：“是个狠人，小老儿服了。” “假如我说我现在已经后悔了，你信不信？”江青城苦笑道。 “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信。”杨老头没好气道，自以为威胁的高超技艺在这个小兔崽子面前不值一提，由不得他不郁闷，这些日子，镇子里出现客栈恶霸的事情传播的广，自然而然拿来和以前的他们几个相比，发现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这一比较，才让杨老头钻了牛角尖，来找江青城麻烦。 江青城猜测他拿录音威胁，就是为了日后得吃得喝，实际上对了一半，以他的习性，就算没有这威胁，依旧是得吃得喝，万事只往账上记，另一半，是要看江青城笑话。 寻常人在外面看派出所，它就仅仅是个建筑而已，只有进了派出所，才能体会到那种特有的冰冷的金属感觉，让明明是夏天的天气冷的如同冬天。跟着调解员被带到一张书桌前，依次发了两张表格，递给他们表格的人却很快转身走了，就留下江青城与杨老头大眼瞪小眼。 没办法，先填表格吧，幸好，这里若有若无的烟味让冰冷的金属感降低了一些，至少填表格的手不会发抖，杨老头皱着鼻子吸了两口，同样乐在其中。 镇子本就不大，派出所自然也不大，渺渺几张桌子挤在一起便显得拥挤，不一会，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大多数都落在杨老头身上。 或许，杨老头是这里的老客？ 快速填好了表格，江青城坐在杨老头身边，托着腮帮发呆。 反倒是杨老头开解道：“想开点，没啥大不了的。” 江青城没有接话，说来也奇怪，他俩前不久还互相别扭，今天这出还是杨老头“匿名举报”的，现在坐在一起又像个老友，真是奇了怪，偏偏江青城对杨老头的开解并不反感，甚至对他产生了不少惺惺相惜之感，这算什么？人生如戏？江青城只能找到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已经做好蹲局子心理准备的江青城态度良好，在表格里把该交代的全交代了一遍，过了没一会，一个工作人员来收表格，看了两眼点了点头，拿出章子沾上红泥啪一声留下一个红印，轻声对江青城说道：“没事了，可以走了，回去之后写一份检讨，尽快交上来。” 这就没事了？迷迷糊糊的江青城不确定地问道：“我可以回去了？”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一翻眼皮：“那还想怎么着，难道想住在这？” “不用，不用。”江青城急忙摆摆手。 说实话，江青城这事真不算大，前面就说了，只是个匿名举报，而不是先前那个小伙的诉讼，正主都不在，一个无关人士杨老头的证词能起多大作用。 换个角度讲，谁有空为了三百块提起诉讼的，诉讼费都不止这些了，而且一般个人诈骗数额要达到两千元以上才能立案，这才哪到哪啊！ 这些本该是江青城早能想到的，可是在第一次进派出所的强压之下，在脑海里满满装的全是客栈里林婉兮苦苦等着的场景，竟然如此迟钝。 民警笑道：“怎么，还不走，还等着，还等着我们派车送你回去？对了，别忘了写份检讨交上来，尽快点。” 江青城反应过来了，好像事情确实不够严重，瞅着民警，干笑着问道：“能把检讨改成罚款吗？我想深度改造改造。” 民警也一时间语噎，过了会，恶狠狠回答道：“那还是拘留两天的好，改造更彻底。” 这一次，江青城真的要落荒而逃了，派出所里一片欢声笑语，这事这么看来确实有点搞笑。 相互起哄道：“镇子老客的店老板，怎么感觉有点耿直啊！” 另一个人缓缓吐出个烟圈笑骂道：“能跟杨老头混在一起，能又多正经？” 民警皱了皱眉，小声呢喃道：“看来得让疗养院那边注意点了。” ———————— 江青城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不正常，他的名字从派出所黑名单撤了下来，却紧跟着上了小镇春风疗养院的候补名单，派出所外面，杨老头没有说话，江青城也没有说话，两人体会着这种很操蛋的惺惺相惜之感，诡异而又实在。 俗话说人生四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那么一起进过派出所算不算？ 迎着凉风，江青城猛吸一口冷气，沉默着递给杨老头一根烟，不是什么名贵的烟，口感应该跟杨老头的旱烟也有差别，杨老头还是点上一根慢慢抽着。 江青城开口道：“有空来客栈吃饭，准你算在账上。” “那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四章：人生之发春、狗血与童趣 第一眼看过去，小镇只是个普通的小镇，等深入其中，小镇就不再普通，反而处处充满了趣感，犹如妇人陡峭而逶迤的裙底或许这种比喻不够恰当，却真真切切是江青城所思所想。 再然后，回头一想才发现，小镇的趣味来源于那几个“有味道”的人。 跟着杨老头从派出所出来，江青城一根烟接着一根抽个不停，不大会半包烟就变干瘪，心头略微沉重想着事，烟在嘴里没几口就化了灰烬，根本没尝出味道，这才明白，抽烟之人不在烟，而在愁也！ 杨老头招呼一声带江青城走在小镇街头，让他好好瞧瞧小镇的美丽夜景，江青城听话的边走边看，走了许久看了许久，猛一回神，真让他看出些许名堂——并不是景致变了，走来的这一段路跟熟悉的客栈周边街景没啥两样，高墙窄巷，门口挂的灯笼，路旁是稀疏的电线杆子和路灯，一如往初，可是看风景的心情变了，这个时候江青城才幡然醒悟，这座偏僻的水乡小镇其实离他并不算遥远，在这一刻他才融入小镇，成了小镇的一份子。 世人看一个地方，只觉得美，要是这个地方是家乡，那就是无所不美，等级是不一样的，江青城时不时张目远眺，踮起脚跟使劲张望，恨不得连深藏在檐角下的青苔都看明白。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大型建筑，头顶发着七彩霓虹光的四个大字，清楚地告诉别人它的名字：春风疗养院，神圣而庄严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是发光的四个字，只因招牌中春风疗养院的风字电路板不灵，五个神圣的大字变成四个：春疗养院，神圣的气氛一点不剩，反而多了些许淫荡。 招牌下面还有一群小老头子小老太太正在发挥“春”字的正确使用方式，扭着腰再跳广场舞，江青城听的明白，前一首歌是流传海内的《小苹果》，后一首是丝毫不逊半筹的“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 这人生，果然要不断发春才行啊！ 杨老头斜着眼看江青城问道：“你知道小镇标志性的三大建筑是什么吗？” 江青城摇摇头表示不知，不过杨老头既然这么说了，春疗养院必定是其中之一就是了。 还没等杨老头解释，作为疗养院最为出众最有能力的广场舞选手，他立刻被拉进了人群，并且是在领头的位置，江青城在门口看了一会，不仅没觉得无聊反而乐在其中。 江青城忽然间醒悟，杨老头说带自己看的小镇夜景，该不会就是面前这群广场舞选手吧？而自己呢，一不小心就误会了意思？ 嗯~~小镇是幽静的，是老旧的，这群大叔大婶呢，是热闹的，是先进的，是能跟上时代步伐的，这么说来确实能称之为一景 这人生啊，还真是不停的狗血！ 看了些许时间，被狗血滋到怀疑人生，江青城挥手作别，顺着小路回客栈，眼中是不一样的风光。 去的时候是步行，回来的时候也是步行，还被杨老头拉着去看了一场夜景，这速度自然就快不到哪去，等回客栈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客栈里的灯如江青城所想般亮着，小厨娘端着凳子守在门口，不时起身踮脚眺望巷子口，虽然昏黄，虽然狭长，但只要有心，有的东西总会看得到的。等了又等，坐下又站起，踮脚又颓然倾倒，最终，等的巷子头路灯闪了几百下，忽然看到闪烁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青城也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生动，小镇有了家乡的感觉，客栈有了家的感觉，林婉兮有了家人的感觉 江青城快步走上前去，看着林婉兮轻轻一笑，林婉兮如释重负也跟着一笑。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啪的一声合上压门棍。 电灯也熄了。 此间就只剩兴奋的蛙叫和好奇的蝉鸣。 春意阑珊，夏意也阑珊。 镇子里参天的树木格外葱郁，眼光透过树叶的罅隙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在这里，顶头是青绿色的，比春天更浓郁的青绿色，还有地上逃不开的鹅黄底子，青绿配上鹅黄，让生命的质感不再浅薄、不再稚嫩。 江青城度过了一个没有半点躁意的夏天，蜗居在客栈之中，流连于乌篷船上，搬出太师椅在杨树底下乘凉，还不忘训斥两句自己小厨娘的曳地长裙短的不像话。 安逸的生活如同淳淳美酒，入口即化，喝着喝着便醉了，根本不给你品味的机会，就在这种生活里，江青城还找来几本田园派的诗词，装出文人模样摇头晃脑吟诵着“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说起生意，在经历过最初的一段飙升期之后，逐渐稳定下来，客栈的名声在十里八乡流传甚广，可惜小镇的天气就算不热也没那么舒服，客栈里的凉茶就算再好也没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雪糕透心凉，镇子里唯一拥有冰柜的小卖部生意好的没话说，就为了这，江青城时不时就得叨叨两句自家小厨娘当初阻止自己买冰箱的不智之举。 就算这样，客栈还是一直处在赚钱阶段，江青城也在找着新的花钱之道。 终于和江青城对了脾气的杨老头倒是常来，所有的消费统统记在账上，这事被镇子里的其他闲人看在眼里，起了个蛇鼠一窝的总结性词语，脸皮厚如城墙的杨老头和脸皮逐渐也厚实起来的江青城可不管这些风言风语，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吃饭之余，杨老头还想到了其他的乐子，一次装作不经意拿出棋盘棋子，笑语盈盈问着江青城：“青城，大爷今天心情好，免费教你几招，你可得好好学。” 关于围棋，江青城压根不会，关于象棋，江青城知道点规则，什么卒子过河车走直线，马走日象走田之类的，可光知道规则跟会玩那是两码事，总结起来还是两个字：不会。 当然，不管是不会还是会一点，江青城反正是没有和杨老头对弈的打算，这糟老头子坏得很，说什么教他几招，实际上就是见他不会好欺负，来赚点成就感的罢了。 江青城也有办法，摇了摇头对着后厨喊了一句：“林婉兮，来陪杨老头玩两手。” 杨老头一愣神，轻轻摇头，鄙视看着江青城：“青城，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江青城可不管这些，两眼看着天花板理都不理他，不一会，林婉兮擦着手从后厨出来，吓得杨老头一哆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了棋盘棋纸。 杨老头怕林婉兮到这个地步是有道理的，这段时间以来杨老头不时也翻一翻当时未完成的“当河十局”，在江青城看来就纯粹只是口嗨而已，可林婉兮却是个记仇的丫头，恼怒于杨老头永远记在账上迟迟不给饭钱的姿态，真的就杠上了，言语间气急败坏，两人又拿出棋盘一顿厮杀，后来，杨老头接着烟遁又成平局。 有第一就有第二，再然后是第三第四，几局下来，杨老头一次也没赢过，而且在林婉兮适应了旱烟的呛人味道之后，江青城清楚地发现，棋局时间越来越短，杨老头使用烟遁的时间点越来越靠前。 时至今日，杨老头已不敢再在林婉兮面前提下棋的事，连口嗨都不敢。 关于杨老头身上最神秘的点有两个，一个是究竟什么样的过往造就了他放荡不羁的性格，另一个是究竟什么样的技艺让他掏东西与收东西如此之快。前一个一无所知，后一个却在杨老头的颤抖之下被江青城侥幸看到一丝端倪，却也仅是一丝端倪而已。 看着杨老头恐惧而又憋屈的神情，满头银发大背头的杨老头配上这表情愈发搞怪，江青城自然露出一抹笑意，挥挥手让林婉兮去忙，轻声道：“杨老头，可别再耍这些小伎俩了，自讨苦吃。” 杨老头摆正了衣襟，笑道：“不急，有的是机会。” 恰好旁边桌子上有一小孩吃饭，看了这幅场景，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比对了两眼，轻轻摇晃，眯起眼睛，吟诵道：“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夏日吃饭，见杨老头欲对弈，店主不觉，招林姐姐至于厅中，杨老头慌张逃窜，果然怕也。惜往日，杨老头与林姐姐对弈于大堂之中，见棋不妙，徐喷以烟，使之冲烟而飞鸣，作云雾缭绕观，旁人烟呛口鼻，杨老头却怡然称快” 小屁孩摇头晃脑的颇有几分诗人风采，不等杨老头发飙，已经转身跑开，杨老头追上去作势要打，一时半会却追不上，街坊纷纷笑骂杨老头又在欺负人。 从地上捡起来刚刚逃窜时丢弃的六年级课本，看着上面刚刚被篡改的《童趣》一文，江青城笑了，林婉兮也淡淡笑了。 这人生啊，没点童趣怎么能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五章：来自神秘组织的邀请 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看江青城就知道了，随着生活习惯的养成，他越来越游手好闲，天天拎着个茶壶站来转去，买菜做饭抹桌子一类的粗活全由林婉兮来干。 现在，江青城杵在后厨门口，明目张胆打量着正专心洗菜的林婉兮，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林婉兮还是如先前般瘦瘦弱弱的身姿，充满了江南女孩的娇弱与柔美。瘦是瘦了点，不过该有料的地方还是有的，要是穿上旗袍，踩上高跟鞋，兴许又是另外一种风采。 江青城已经拿手比划起来，幻想着再过两三年，林婉兮出落的愈发高挑，配合水灵的气质，该是有多动人。 颇有种少女养成的羞耻感与得意感。 回过头来，突然发现这小妮子正奇怪地看着自己，江青城讪讪一笑，吸溜走快要滴下来的口水，有点尴尬，赶紧掩饰道：“要不要我帮忙？” 林婉兮笑着摇摇头，小脸沾上一两条碳灰显得脏兮兮的，却没有破坏美感，反而愈发衬托了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惹人怜惜。 那双刚融化一半冰块般的眸子，在这个夏天尤为抢眼。 早上还没有生意，林婉兮继续洗菜，江青城无所事事，开口问道：“你说，那三个老头是真的厉害还是装的？” 以江青城的水准自然看不出书法的好坏，跟林婉兮问这些也只是随口这么一问，林婉兮却歪着脑袋想了又想，肯定道：“吕大爷很厉害，守人叔没见过不知道。” “你也没见过吕大爷出手，怎么就知道了？对了，有那副匾额，你们写书的就这么厉害，看一两个字就真能看出来一个人水平怎么样？听着怎么那么神啊？”江青城随后接道。 “不光是匾额。”林婉兮一脸真诚地说着，从灶台的空处拿本书出来，指着上面零星的注解，给江青城一一解释。 写小字与写大字不一样，写小字注重指力，写大字注重腕力，更看重拓碑的功夫，现在通过书上注解的小字中蕴含的力与意，更能看出端倪。 江青城一脸唏嘘，不管是文人风骨不屑于小姑娘争强好胜，还是善意使然不肯为难新开张的小店，这事说到头来还是客栈占了便宜，微微摇头道：“到底是我们占了便宜，下回还得再谢谢人家，对了，吕大爷可有好久没来了。” 林婉兮轻轻点头。 “还有呢，守人叔要喝的酒，有眉目了没？”江青城再问道。 林婉兮摇摇头。 “还有你办不成的问题？”江青城摸着下巴，瞪大了眼珠子望向林婉兮，也难怪，林婉兮一直以来好似无所不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就好像老天爷赐给他的金手指一样，现在金手指不灵了，难免有些反差感。 林婉兮一翻白眼，腼腆又无奈道：“当然，而且还有更多办不成的事。” 江青城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要是你什么都会，这工资还不得一涨再涨，让我当老板的很没有面子啊！” 林婉兮吃吃笑了，没有说话，江青城找了个话头再问道：“对了，杨老头呢？怎么样？” “你真的想听我的看法吗？”林婉兮歪着脑袋，俏皮说道，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江青城咧开嘴笑了笑，也瞬间明白了，道：“那还是不用了。” “青城，赶紧出来迎客了！” 正说间，从门口传来熟悉的杨老头的大嗓门，隔得老远都能听得到。 刚才还在背后议论人家，立刻就被人家逮个正着，江青城与林婉兮对视一眼，不由都是一笑，带着种邪恶感，江青城提着壶茶，出门迎客，大声吼着：“这一大早的没到饭点，怎么就把你老招惹来了？” 出门一看，杨老头穿的一身正经，头发梳的油光发亮，嘴角带着微笑，这情形让熟悉杨老头的江青城一眼就认出不对，倒像是来颁奖的，可惜，手头还差一面锦旗，嘟囔道：“这又是怎么了？” …… …… 出来正堂，江青城将手中一壶清凉的茶水给杨老头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还是像以往那样，点了一份西红柿炒蛋，多加两个蛋，然后江青城就静静等在桌子另一头，等着杨老头说明来意。 杨老头身子微微缩着，神神秘秘问道：“最近街坊里流传的‘蛇鼠一窝’，你怎么看？” 江青城一翻白眼：“还能怎么看，无奈被你拖下水了呗，我都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名声坏了，然后小镇风言风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江青城颇显无奈，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天悲地怨惹人厌的事，怎么就成现在模样了，不过小镇里的人都善良，说几句话而已，也没太多干扰，得过且过了。 杨老头想起开始那段日子为了收保护费故意泼的脏水，会心一笑，转移话题道：“就凭你乱讹人家钱，不说你说谁，身正怎怕影子斜？” “那又是干嘛突然问这个？” “问你这个是看你有多坏，还看看你的心理承受压力……经过组织上的一致通过，决定正式收纳你为组织的一员，怎么样？加入组织，福利满满呦。” 江青城一口茶喷出来，哭笑不得：“还组织？地下接头？杨老头，你今天又换碟了，拍的是抗战特务片吧？” 杨老头恼羞成怒，一拍桌子恶狠狠道：“跟你说正事呢，严肃点。” 所谓组织，杨老头身上无非就只有两个，一个是春疗养院，一个是恶霸四人组，关乎前者，江青城身无大病，四肢健全，自然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关乎后者，就单单说个霸字，就算是能扯上点关系。 “你该听说过我们组织吧？”杨老头殷切问道。 江青城一脸淡然：“当然，小镇四霸。” 杨老头气急了：“胡说，明明是四圣。” 江青城面无表情继续道：“四霸！” “四圣，四圣。”杨老头争论了好几声，看江青城依旧面无表情，无奈弱了一层声势：“好吧，最起码是四绝。” “怎么样，考虑的怎么样了？” “交不交会费？” “不交。” “有什么福利，该不会就是和一群小老太太一起跳广场舞的权利吧？”江青城带着深深的恶意，揣测着所谓福利，“当初杨老头你该不会就是拿这福利诱惑吕大爷和守人叔加入的吧？我可没那方面的需求。” “胡说，他们都是组织的缔造者，跟你这个新加入的生蛋子可不一样。”杨老头一脸正经加无奈：“怎么样，想好了没？” “你们不是琴棋书画一套的吗？我怎么挤进去？” 杨老头皱起来眉头：“这倒是个问题，我来之前就想过了，其他都好解决，就这事儿很麻烦，我们当初兄弟四人结义的时候，就没有把你算进去，这可怎么办？小子，你什么比较厉害？” 什么比较厉害？江青城知道杨老头说这话的意思，所谓行走江湖名声最重要，可这时候仔细一想，自己还真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只能老实道：“我打人比较厉害，够不够绝？” 杨老头一时愣住了，久久没有开口说话，渐渐的竟像是真的睡熟了，过了好久，才从嘴缝里窜出来几个字：“不够绝，够霸” 江青城没有在意这个一定要有的外号，杨老头却无法释怀，哪怕林婉兮把他最爱吃的西红柿炒蛋都端上来了，他都没有一丝兴趣。 “再不吃可就要凉了，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啊……算了，算了，就勉强加入你们好了。” 江青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平静，毕竟他客栈恶霸老板的名号也早就坐实了，无论加入不加入组织都是那样，没有丝毫变化，而且在他看来，这个组织也就只是口头上的承诺罢了，起不到多大作用。当然，只有在很久之后他才真正看清组织的本质，那时候他才明白当初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正确的决定，那都是后话了。 听到江青城同意，杨老头那凄苦的眉头才稍微舒缓，虽然依旧沉浸在新名号的思考中，却能动起筷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饭，和江青城一条一条说着组织里的规矩当然，江青城也没放在心上，单单偶然听到的一句“不得欺男霸女”，怎么看都不符合小镇四霸的所作所为，随即一笑置之。 吃完饭，杨老头打了个饱嗝，拉过江青城的脖子低声道：“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别声张。” “福利？”江青城兴趣大增。 “嗯~” “那得有多远？” “远倒是不远，但也不算近，县城里，不过得掐着点去。” “要花钱不？”江青城眼里闪着小星星。 “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我寻思着要去县城，怎么着也不能白跑一趟啊。”江青城解释道：“再说了，也不能让你老花钱啊！” “这么一说倒有点道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杨老头点了点头，大夸江青城上道。 “那能开发票吗？” “发票？” 杨老头沉默了，脸色有点不正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六章：人生能有几多愁 说起吃饭，这三位国宝级别的人物自然有不少差别，其中数白守人来的最勤，杨老头开始很少来，自从和江青城和解之后来的频率却比白守人都猛，吕千草则是极少现身。 说起称呼，那也有差别，江青城喜欢叫杨不休为杨老头，叫吕千草为吕大爷，稍年轻的白守人则是守人叔，虽然差着辈分，却也没人在意什么。 以前不在意，等现在真正加入了组织，江青城却在想着要不要改了称呼，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以前叫杨老头是因为被他烦的，后来叫着顺口了就再也没改，叫着叫着反而有种亲切感。 第二天一大早，江青城就做好了准备，特地从匣子里拿了一沓钱转在身上，手机里还有一个私有的不被林婉兮知道的小户头，应该够用，说来也奇怪，杨老头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在疗养院里的重病患者，又是糟老头子，江青城用他的小脑瓜怎么也想不出来杨老头能带自己去什么好地方，还美名其曰福利，真是奇怪，可昨天杨老头神神秘秘的姿态和一本正经的神色又不像是说笑，又是怪上加怪。 想不通便不去想，江青城更多考虑的是怎么利用好这次来之不易能放肆消费的机会，尤其是在能开发票的情况下经过了许多次的博弈之后，在江青城看来，花冤枉钱是这个世界上难的事情。 其实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江青城还没有醒悟过来，他以为花冤枉钱是世界上最难的事，其实不是，怎么跟林婉兮解释的通才是世上最难的事现——就在不知不觉间，江青城已经走进了自己设下的陷阱里面而不自知，他如果强硬一定要做某一件事，小厨娘身份的林婉兮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只不过是他不想罢了。 要不怎么有那句名言，最不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 等了一个上午等不来杨老头，等了又等，心气都快等没了，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等来了杨老头，杨老头一身正装，拉着江青城就要走，按这个点去县城，去了也就入夜了，指不定能不能赶回来，再说了，又能办的了什么事情。 江青城不免迟疑，直接问道：“杨老头你也不快点，都这个时间点了，还能回的来吗？” “就是要掐着这个时间点过去，去早了没用，再说了，谁告诉你晚上要回来的？” 江青城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思索的点自然就在林婉兮身上，自从和林婉兮遇见，他俩可没在晚上分开过这话说起来怪怪的，可实际情况真是如此，一开始在魔都林婉兮睡床江青城睡地上，到了客栈就算分房睡却也是挨着的，真没在夜里分开过。 而且两人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江青城不由羞耻地想到了从前看过的一个笑话，那个越界了便是禽兽，不越界便是禽兽不如的笑话，当时他看笑话的时候哈哈大笑，想着落到自己身上必定鼓起勇气，振作雄风之类的，结果真落到自己身上，然后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最终呵呵一笑。 杨老头看出了江青城的迟疑，嘲笑道：“瞧你那点出息，人就在这，又不能丢了，怕什么。” 江青城挠着头想了许久，才终于做下决定。江青城骨子里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更不是那种诱骗加拐卖的怪蜀黍，他喜欢林婉兮，这他承认，所以他在用他的方法去追求这份美丽，在追求和强求的界限上，他分的很清楚。 可以用八个大字简要概括：君子爱美，取之有道。 而且林婉兮已经完全适应了新世界，根本不会因为自己某一夜的离开而手足无措，江青城此刻心情豁然开朗，叫来林婉兮交代了几句：“我要去县城一趟，晚上不回来了，你早点关了铺子睡觉，乖乖等我回来。” 林婉兮轻轻的哦了一声。 …… …… 出了门，走在田野间，江青城向杨老头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杨老头，这会就不用瞒着了吧！” 杨老头一脸的神秘模样，也不多解释，笑着回答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出了镇子搭了个顺风车，依旧是一辆不出彩的小三轮，虽然天气还是有点热，在高速行驶中吹着带有湿润水汽的风，也还能将就，江青城无聊问道：“该不会是怕热才定在晚上出门的吧？” “当然不是。”杨老头极肯定的斩钉截铁说道，至于肯定的理由是什么，他却没说。 江青城再次追问原因，以及要去的地方，杨老头依旧没说。 傍晚到了县城，走在夕阳照耀下的县城街头，江青城的心情变得不错，这里的风景虽然比不上小镇却也不错，街上叫卖的新奇杂耍，甚至在桥洞底下搭了唱戏的草台班子，相当有趣。 紧接着，杨老头带着他就在县城的街头巷尾不停游荡，逛的乏了江青城不断追问要去干什么，杨老头耐不住他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终于说了一个地名，水香路五十六号。 水香路五十六号？又是干什么的？江青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杨老头唯恐他继续喋喋不休地追问，摆手先打断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眼里都是追忆的神色，放荡的笑道：“水香路，那是个连水都是香味的地方。” “水怎么可能是香的？”江青城奇怪问道。 杨老头非常不屑：“有什么不可能的，知道《阿房宫赋》里怎么写的吗？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脂粉流进水里，怎么不可能是香的？” 杨老头说的古诗赋江青城知道，关键在最后一句，渭流涨腻，弃脂水也，这是多么香艳的词句，就敢在这里用？ “怪不得要在晚上过来。”江青城望着放荡神色迫不及待的杨老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杨老头立刻递给他一个小心谨慎的眼神，江青城看着街头来去的行人，立刻不说话了像鹌鹑一样老实跟在杨老头身后。 …… …… 在闲等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等的入夜深了，他俩才朝着那间著名的水香路五十六号前进。 杨老头在路上一直骂骂咧咧，大致是责怪夏季入夜太晚，亮的又太早之类的，根本没一点做生意的诚信。 顺藤摸瓜，在杨老头有时迷糊有时清醒的指路下，他俩终于找到了那个著名的水香路，江青城闻了闻，果然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至于流落到沟渠里的水，他倒是没有胆子喝。 终于，在灯火通明的街头寻寻觅觅，终究在角落找到了那间五十六号，说实话，除了在角落之外，这个地方并不难找，因为有两个窗户那么大的七彩霓虹灯牌就挂在那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五十六号”几个大字，当然，也包含后面缀着的稍小一点的“梦园”二字。 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酒吧吗？ 难怪杨老头能那么垂涎若渴，还用那么香艳的词语来形容，却原来是个酒吧，而且以江青城的经验来说，开在角落的酒吧十有八九是有问题的，再看看酒吧门前堆积的车辆，就算这五十六号梦园江青城还没有进去，就已经能感受到里面炙热的氛围。 而且看杨老头神色，好似此间常客。 吞了吞口水，江青城越发觉得自己上了贼船，飘扬到海中央已下不了船，无奈问杨老头道：“你确定这种地方能开发票？” 杨老头鄙视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江青城悻悻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问了一个不止是蠢而且是极蠢的问题。 “人生能有几多愁，恰似八十老汉上青楼。” “是六十，六十。”杨老头在努力的纠正着，顺手把悻悻然准备转身离去的江青城拽了回来，一路拽着进了酒吧。 是真的上了贼船下不去，还是天性使然不肯走？ 在酒吧门口，江青城挣开杨老头拉拽，弄整齐衣服，大摇大摆走进了酒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七章：被迫上青楼 杨老头口中神神秘秘的五十六号梦园。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的五十六号梦园。 在门口整理好了衣物，对着只能投出模糊身影的大理石壁梳好发型，江青城腰杆挺直，大步迈进这间酒吧。 一切都是为了长长见识，一切都是杨老头硬拽他进去的，一切都是为了发票——江青城这般想着，能不能说的通就不知道了。 门口两个对排站立身穿旗袍的女子就很美，尽管还没有到达林婉兮美的程度，却有种特有的江南韵味，见了有人进来立刻上前招待，不过杨老头像是熟客一般，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自顾自带着江青城走过狭长的过道，走进七彩斑斓的大厅。 随意扫视楼内大厅几眼，江青城脸上表情虽然平静如常，心情却有些惊愕，发现这家酒吧外面看着喧嚣，里面却是不够热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音乐的轰鸣声和人群的喧闹声却没有加重。 江青城当然去过酒吧，尤其是繁华到极点的魔都的酒吧，那里是喜欢夜生活的人的欢场，耳边躁动震耳的的士高舞曲和电音，最令人疯狂的当然是在舞池中间里形形色色不停扭着身躯的妖媚少女，白皙的躯体在摇曳的灯光里格外的引人注目，长长的头发来回摆动，靡靡之色便随着这摆动充斥整个酒吧。 这里和那里的酒吧完全不一样，红色地毯上跳动着的舞女恨不得把脚踝子都裹住，偶尔晃一晃脑袋便算作搔首弄姿，这算哪门子酒吧。 偏偏众人都像是习惯了般，听着音乐，看着舞曲，偶尔抛抛媚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和手边人调情，细细品味酒水的刺激，太过温柔，女仆装扮的调酒师成了这里不小的亮点，可惜，她清丽的眉眼却并没有向柜台上三三两两的客人投去邀宠和献媚的目光，既然这样，一身女仆装有什么用。 和繁华都市的喧闹酒吧相比，这里无疑是个清水衙门。 而在他俩进来大厅之后，音乐又变了，几名气质出众的女子拿出古筝古琴演奏起来，舞台上舞女也变成了古代舞蹈，俯仰之间自怜自哀，纤手弄蝶。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江青城一怔，这又是闹哪样啊！别家是就像是可乐，这里却像是果汁，这下可好，直接换白开水了。 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聚集过来，江青城不明所以，拉着杨老头赶紧找了角落里一方沙发坐下。 桌上配有各类时令水果，点心坚果，还有冰桶装着的红幽幽酒水，装饰精美，江青城擦了把汗，愈发觉得这里太过诡异，屁股坐在酥软的沙发里，陷进去不是，不陷进去也不是。 瞧着旁边几桌客人都有自己的女伴，全都是爱搭不理的模样，让人分不清是陪酒女郎还是自己带来的女伴，这里的客人虽然没有太大的动作，没有品尝到过多的甜头，却也有三分两分暧昧气氛，自饮自得。 相比之下，这边桌子的气氛就显得凝滞，一老一少来酒吧，手也无处放，脚也无处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能有几多愁，八旬老汉上青楼，人生还有几多愁，爷孙一起上青楼。 江青城十分肯定，刚才众人若有若无的眼光就是为此而来的。 拽了拽兴致勃勃吹着口哨的杨老头袖筒，才终于把杨老头炙热的心安抚下来，杨老头瞪他一眼，他就还瞪一眼，问道：“杨老头，这是哪一出啊？你倒是给人说明白啊！” 杨老头哈哈大笑：“不是说了吗，加入组织的福利。” 江青城扭头看了看，实在没看出来福利的影子，要说上酒吧这种事，他一个人不也能来吗，跟杨老头一起反而束手束脚。 杨老头匆匆瞥他一眼，故作高深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等了一会，倒是真的等来了人，一位西装革履的经理模样人物匆匆赶来，掏出纸巾想擦把汗，大热天的想必又是赶了好远的路，汗珠子擦了一层又一层怎么也擦不干净，杨老头则是起身倒了杯酒递给这人，这人连忙恭恭敬敬接过去，亲热地叫了一声：“杨老，怎么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江青城对于杨老头收保护费罩场子的黑道大哥行为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过多想法，也是，八旬疗养院老汉说的话能信才有鬼，杨老头给他说的“春风疗养院杨不休”的硕大名头他也没用过，一来是没机会用，二来就算有机会，他恐怕也不会报出这名号，唯恐说出来丢了面子。 而现在这个酒吧经理被杨老头吓到的场景却越来越像这么回事，经理被恶势力吓破胆的样子让杨老头越看越不简单，仔细一想，警匪片里大多都这么演。 酒吧经理头上那汗珠子怎么擦也擦不掉，照江青城来看不像是天气热的，更像是对于杨老头的恐惧，可问题就在这，一个快入土的老头有什么好怕的？ 接下来的一切又再次证明的江青城的猜想，这个应该是酒吧经理的人物接过杨老头递过去的酒杯并没有喝，而是恭恭敬敬双手捧着，能从中看出一种职业的本能，挥一挥手，他很快召集了大厅里的服务员，包括还在演奏古风舞蹈的几个人，这些人排列来杨老头面前，一直低姿态的经理这会威风了，对这群岁数小的服务员怒骂一声，回头介绍道：“这是杨老，还不叫人，下次招子放亮点。” “杨老。” 数十人眼神各异地望向杨老头，娇滴滴异口同声。 一瞬间，杨老头就成了场内最尊贵的大人物，所有客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杨老头挥挥手让所有人散了，音乐再次响起，一切回归正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却真真切切有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 江青城现在脑子是懵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在刚才，数十个娇滴滴的女生听了杨老头对江青城的介绍后，竟然也对他毕恭毕敬喊声城哥，江青城还真不适应现在的状况，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珠子瞅着杨老头，一言不发。 难道杨老头真是传说中的大人物？一只令箭便可挥斥方遒的那种？手边小弟云集，身后妻妾成群？仅凭一张面孔就能让这经理匆匆赶来，而这一刹那，江青城也明白了，刚才大厅忽然变奏的古风音乐和舞蹈，十有八九是为杨老头换的，这情形让江青城一阵飘飘忽忽，这就是所谓的大哥派头？ 江青城就那样直愣愣目瞪口呆，过了许久，趁着人少的功夫，终于找了个机会开口问杨老头：“这是？” 震惊之后变成怀疑，并且还有少许的恐慌，江青城有些不敢相信，虽然杨老头在外人看起来一副高人姿态，可江青城对杨老头却是知根知底，知道这厮只是个吃饭喜欢记在账上，下棋变着法子捣蛋的糟老头子罢了。杨老头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蔑一笑，点头道：“福利，就是这了，小老儿罩着的地方，怎么样？以后你来报我的名字，给你打个七折，保准你满意，对了，这梦园这边是酒吧，那边是茶楼，楼上还有桌球厅，健身室，按摩室什么的，再上面是私人包厢，可以找乐子的地方不少。” 江青城怔怔不语。 “怎么，不信？”杨老头一看，转头问经理道：“萧森，你说说看，这是不是我罩着的，我的名头管不管用？” 这名名为萧森的经理小心翼翼望着杨老头，生怕惹恼了这尊菩萨，轻轻一笑道：“那是当然得了，杨老你的名号那还不是顶了天去，城哥下回要来招呼小的一声，吃喝玩乐，一应免费，哪敢提什么打折不打折的呀。” 杨老头两眼一瞪，打趣道：“那不行，我们是来消费的，又不是来占便宜的，要是什么都免费，那姑娘们从哪挣钱去？要是你真免费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江青城翻了个白眼，杨老头在客栈里占便宜的事没少干，到这反倒仗义起来了，没个道理，再一看，酒吧里的各色美女都还挺好看的，不说绝世倾城，那也是小家碧玉，骨子里更有着江南的水色韵味，可杨老头这一说，真是把江青城刚兴起的贼胆也弄没了。 “最近生意怎么样？有没有人闹事？”杨老头关心道，笑眯眯如弥勒佛，他的笑脸配合上富态的身姿，总让误以为憨傻与善意，只是当正面的萧森却能从杨老头眯起的眼神中看出不一样的东西，就好比杀气一样震慑心神。 “生意倒是不错，就是”萧森轻笑道，说完稍稍支吾，无意间透漏出许多信息，却没有立刻点破。 杨老头摇了摇头，吩咐道：“叫四娘陪青城小酌两杯。”转头又对江青城说道：“行了，你先去楼上喝两杯，什么事待会再说，别担心，打折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就算在我头上。” 听了吩咐，萧森立刻对另一个女孩吩咐一句，那一个女孩脸色先是震惊，随后转为了然，怯生生瞥了眼江青城，应了一声，立刻传信去了。 不久之后，整个酒吧都喧闹了起来，小道消息流传，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苏四娘竟被人要求陪酒，还是不能拒绝的那种。这消息越传越广，起初还有人不信，毕竟苏四娘是何等人物，花再大的价钱都不能求见一面，更别提一亲芳泽的奇女子，多少大人物闻讯而来只想喝杯水酒，都被她无情甩了脸色，就这样，还能被别人翻了牌子？ 随即，众人不由自主想起今天非比寻常的排场，想起能引起轰动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再进一步，今天来的两个陌生人一个少年一个老头，老头的可能性自然要低，这么说来，就是这个万恶的少年要生嚼牡丹了吗？ 所有人看江青城的眼光都已经不对了，大厅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杀气，某些稍远位置的人都装作起身走动，假装不经意间经过然后瞥一眼瞧瞧江青城这堆牛粪到底长什么样，有没有三头六臂？怎么能让苏四娘作陪？后来一看实在失望，没瞧出来这一堆牛粪有什么过人之处。 众人的目光江青城自然感受到了，战战兢兢，更加拘谨了，轻声问杨老头道：“这苏四娘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人想要杀了我啊，杨老头，你可别害我。” “瞧你这点出息。”杨老头撇了撇嘴，脸上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高人风范，倒了杯酒尝了一口，道：“就是老大调教出来的小女娃，会些吹拉弹唱，你要把她当女人看，她就只是个女人而已。” 江青城可怜又无助地望向杨老头，虽然好像是他占了多大的便宜，可他却又不敢肯定，还是不惹事的好，怪怪喝两杯酒也算是福利了。有这种想法，一方面江青城确实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另一方面，他潜意识里还想着林婉兮，业余时间来丰富丰富生活无可厚非，再进一步可就过了。 杨老头没有理睬江青城的求助眼神，原因也就两方面，一方面来自他的过往，让一直以来胆大包天的他很看不惯江青城这种胆小怕事的小男人性格，另一方面，他跟林婉兮很不对付，对弈讲究个雅意，讲究个点到即止，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可不是个好习惯，不得不说，杨老头这段时间在林婉兮手上吃的苦头不少，看得出江青城是因为林婉兮才畏手畏脚，这才让他有种要看林婉兮出一次丑的冲动，同时，这也是他硬拉着江青城来五十六号酒吧的真正原因。 “地方都来了，姑娘都点了，你就要这么算了？是不是个男人？”杨老头鄙视至极。 江青城心想这话也能被一老头喊出来？那意思岂不就是说他连老头都不如？离得近的几个姑娘吃吃傻笑着，忽然明白过来的江青城不由悚然一惊，不说话了。 不久之后，刚才传话的小姑娘回来了，先点点头，又在经理萧森耳边说了什么，又来请江青城动身，江青城像木头般呆坐在沙发上，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间被杨老头一脚蹬出沙发，却依旧浑浑噩噩。 没多表示，江青城只是跟着带路的姑娘一步步前行，开启了人生中第一次被迫上青楼之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八章：今夜直上七层楼 走在路上，江青城又注意到大厅里人们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怔后不禁对那位苏四娘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以及不少的非分之想。 为了从侧面验证这一次的非分之想，为了缓解心头瘙痒难耐的口水，在一步步前进的台阶上，江青城忍不住东张西望，忍不住叫停了前方带路的小姑娘。 小姑娘年岁不大，尽管在酒吧工作也没有浓妆艳抹，反而有种淡淡的烟柳色，这种江南的韵味在这里随处可见，却又让人看不腻，就跟这里的矮山这里的溪水一样，江青城不禁想着，要是那个贵人般姿态的苏四娘也有这份韵味，颜色再好一些，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正想着，才发现带路的小姑娘正等着自己，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江青城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又犯迷糊了，强行平静心情，皱起一个自以为圆润的微笑，询问道：“不知道刚才你们口中的苏四娘究竟是何人，怎么这么多杀人的眼光看我。” “四娘你都不知道？”小姑娘怀疑望着他问道。 江青城一摊手，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四娘就是四娘，她是整个楼子里弹琴最好的，还有琵琶，还有古筝还有好多好多。” 小姑娘形容乐器的词语有点匮乏，再次怀疑地看了江青城一眼，继续说道：“你竟然连四娘都不知道，还来梦园做什么，还要四娘作陪，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姑娘说的可爱，江青城费了极大的气力才绷住笑意，这个时候不应该好奇自己究竟有多大本事，才能让这位闻名遐迩的苏四娘委身陪酒的吗？竟还有脾气对自己指手画脚的，要是自己真是那种很高级别的贵人，岂不是要坏事了？不过看她唇上的淡淡茸毛，应该也没人会跟她一般见识才对。 通过小姑娘简单几句介绍，江青城终于知道了楼下那些人为什么会对他报以杀人的目光了。 数年前，一位弹唱双绝的艺人横空出世，尤擅苏州小调，细细如呢喃之声，温婉动人，逐渐为人所知，声明广播江南，正当所有人猜测她会如何如何红遍天下之时，她却选择栖身于一小小会所之中，不在抛头露面。 本以为这样名声能稍稍隐退，谁料这名声不仅压不下来，反而越发红火了，要知道，秦淮地界，江南一带，从来不缺有故事的青楼女子，以及和青楼女子发生关系的才子朝臣的爱情故事，“风华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便是形容十里秦淮的清滟之色，这里有太多有故事的佳丽，明末清初的“秦淮八艳”至今耳闻能详，她们留下的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为江南地界增添了几多传奇色彩。 于是，苏四娘之名艳绝江尾两岸。 现在这个年代，戏剧早已被流行音乐取代，重金属与饶舌横行于世，但对于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来说，听个rap脑袋疼，听个雷鬼更是能把心脏听出问题来，想来想去还是戏剧更对胃口，天下名角就那么多，有故事有味道的苏四娘就更加引人注目，被许多大人物特意相召，却一概谢绝，有的人更是恬不知耻地亲自来走一趟，也常常是尽兴而来，败兴而去，最多的就是隔着帘子听一听戏，鲜有人能登堂入室。 可以说，五十六号梦园的楼柱子，一半都是苏四娘撑起来的。 江青城听的津津有味，可惜，小姑娘的见识浅薄，说不出大人物到底是多大的人物，可能在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只要有钱的，就都算大人物。 没管小姑娘添油加醋的“自吹自擂”，江青城只感觉到一阵怪异。 被烟花之地的花魁点名招至房中，或许还能促膝长谈，抵足而眠，这不是小说中常用的情节吗？ 可自己也没作诗，也没弹琴，而且现在不是古代，是二零一九年，到现在还流行这种自抬身价沽名钓誉的恶俗戏码？ 也就只有在这里了吧！ 江青城贼贼的一笑：“果然是江南艳色，秦淮风骨啊！” 带路的小姑娘回头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那是，这里可流传着一句话，‘自是登楼复登楼，且做潇洒柳七郎。’” …… …… 自是登楼复登楼，且做潇洒柳七郎。 登楼自然好解释，再上一层楼或者登堂入室之意，柳七郎则是著名的北宋词人刘永柳三变，他才华横溢却一生落魄潦倒、眠花宿柳，世人多笑他偎红倚翠、流连风尘，他却怡然自得，当时风尘中流传着：“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柳永在市井的地位，帝王将相也不及。 自是登楼复登楼，且做潇洒柳七郎。 江青城在口中反复念叨了两句，你别说，还真有三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心心念念之间，不由自主就问道：“那我现在要去几楼？一共有几楼？” “一共七层楼，而你现在要去的也是七层楼，也不知你哪来的本事能有资格上七层楼，也不知四娘是怎么想的，还真就让你上去了。” 小姑娘嘴里满是抱怨，言语里全是酸溜溜的意味。 江青城当然听的出来，但既然对方给了自己答案，这答案还令他非常满意，江青城自然不会再有更多的要求了，得了便宜就要卖乖，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一边好奇，一边憧憬地走在路上，江青城才发现脚下这建筑之宏伟，竟是东西南北四面合围筑成的，四面都是七层高楼，占地极广，中间是一小操场大小的花圃，能听见水流声响动，透过窗户一看，一道溪水出现在满天星光与灯光之下，上面点缀着亭台小谢，美轮美奂。他刚才进来的酒吧大厅，其实只是梦园一角罢了，静静站在回廊，靠近宽大的落地窗，才能真正体会出梦园之壮阔，这种感觉是无可附加的，江青城脸上的震惊逐渐加重，仿佛是用刀子刻出来般，清晰而又凝固。 天知道，杨老头究竟干了多大的买卖！ 就仅仅只是一个正常不过的夜晚，甚至只有两三个钟头的时间，他对于杨老头的认知已经完全颠覆，随着进来这座楼子的内部，江青城第一时间有了回归魔都的感觉，慵懒而华丽，问题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偏僻的乡下地方。 这种差异性让江青城有些无措惘然，一步步走过的阶梯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到了地方，带路的小姑娘轻轻扣门，从门里传来一声冷清的回答：“进来吧。” 带路的小姑娘一抬胳膊，示意江青城进去，轻轻笑道：“进去吧，苏姐姐等好久了，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江青城有些抵触地一动不动，碰到这种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事件难免有些紧张，不过眼下的局面很难看，颇有些骑虎难下之势，要么进门，要么下楼，很清楚明白的两个选择嗯~~江青城是一个典型的胆小怕事之人，但在这种事情上，再胆小怕事的人都会选择一条合适的，能让面子过得去的选择。 门内是洪水猛兽，江青城有种感觉，当他走进房间之后，房间里的一切都会化为血水向他涌来，就如同电影《功夫》里周星驰打开监狱最里面那扇门。 一步一步的，他在向洪水猛兽进发，他能清楚感受到冰冷水渍刺痛身体的冷冽。 然后一个跨步，他跳了进去。 …… …… 本想着门内是洪水猛兽，其实什么都没有，当江青城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被坐在桌旁的苏四娘所吸引，尽管房间内布置的古香古色，屏风、壁画、珠帘、素瓷花瓶、墙上挂着的宝剑、古铜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等等，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她来的耀眼。 她的样貌并不算精致，却很耐看，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被盘成高高的发髻，眉毛又直又长，额头宽大，最瞩目的是她一双丹凤眼，狭长而又犀利，配合又长又直的眉，恍若纸上简单勾勒的一笔一划。 看似简单，越看却越入迷，又仿若浓墨重彩。 相比于浓墨重彩的样貌，她的身材倒是一如江南女子的消瘦。 江青城毕竟只是个少年，没有镇定自若的心态和饱经世事的谈资，所以一时半会不知道从那一句话开始，但苏四娘也没有急，眉眼仔细瞧着江青城，见他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率先开口道：“你抽烟吗？……或许抽一根烟会让你平静一些。” 江青城窘态显露无疑，慌忙从衣兜里掏出随身带着的半盒红塔山，做了一个递烟的动作。 苏四娘微微一怔，自顾自从桌上拿自己的烟点上，道：“抱歉，我只抽女士烟的。” 江青城满脸羞涩，唯唯诺诺，一句话都说不全。 在心底里，他暗暗发誓，以后兜里一定要带一包高档次的烟，至少要三位数才行，才能让他现在的窘态稍减两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二十九章：梦园、梦园 梦园，梦园，当真如梦如幻一般。 单衣木屐背一小书篓的书生上了青楼，遇到位长袖善舞的名流大家，然后在人家的指点下一跃冲天，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故事了吧。 多少书生梦寐以求，多少传记里记载的浅薄故事，在那样的一个个故事里，总有潦倒不堪的少年书生，也总有流落风尘日日吃斋礼佛的名妓女子，可能是兴趣使然，两人自然而然会被吸引，然后谱写一个如梦般的故事，或者单纯做一个梦。 这样想来，梦园，梦园，还真有几分看穿世事的韵味。 在现在的故事里，长袖善舞的名流大家依旧是名流大家，男主却换成了比书生跟胆小的少年，苏四娘有一张极耐看的俏脸，越看越有味道，越闻也越有味道，可惜，江青城却不敢大着胆子去看，不敢大着胆子去闻。他现在脑子里一直想着该怎么说话才能缓解一开始的尴尬，再一次的可惜，他不是天资盖世满腹诗书才气的柳七郎，没办法出口成章搏美人一笑，也不是兜里银子叮叮响，只需要砸钱就能让人家躺下的富家公子 难道要开门见山的说，快把衣服脱了好做生意，这样的话吗？未免太煞风景！ 好在苏四娘还是苏四娘，她见识过太多的人和事，知道沉默是缓解尴尬最好的办法，接着，她递给江青城一根女士烟，江青城自己有烟，但既然对方主动递上来一根，他就自然不会拒绝，也不该拒绝，随着烟雾缭绕，他逐渐忘记自己一开始登上七层楼的初衷，只要在这里抽根烟，他就很满足了。 烟是正宗的女士烟，又长又细，淡淡的烟卷味中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苏四娘吸烟的方式也很特别，她没有特意去吸气，甚至从江青城的角度来看，她的脸都没有动作，只是轻轻的品一口烟，吐一个烟圈，仅此而已。 很明显，这样烟味是到不了肺的，她只是需要吸烟的感觉，而不需要吸烟的味道。 可是，烟总是会抽完的。 苏四娘的心情好似不错，这时看着江青城怯怯懦懦的样子淡淡一笑，片刻后恢复正常，淡淡说道：“你明明就是个正经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和杨叔混在一起了，杨叔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对你这个正经人如此上心，倒是件趣事。” 江青城可不觉得这是件趣事，倒像是被人耍了，杨老头一口一个福利，可真正的福利不是该舒舒服服的吗？现在如坐针毡算什么？江青城憋了一口气，总算稍微正常些，敛下脸皮，回应道：“既然杨老头说他请客，我总不能放着便宜不占，稀里糊涂就到这里了。” “什么稀里糊涂，稀里糊涂的一眨眼，一辈子可都没有了。”苏四娘打趣道：“本来我以为你有意当我恩客，还满心欢喜的请你进来，谁料你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我一番好心不是让人当了下酒菜？” 听到恩客这两个平时极难听到的字眼，江青城感觉鼻血都要喷涌而出了，要真能芙蓉帐暖一度春宵，还是许多人垂涎不得的苏四娘，那不是赚大发了。 想到这，江青城再次瞅了几眼苏四娘，这个丹凤眼的女子，不美却又极其耐看，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然后第三眼，第四眼等等，等真正看不着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丹凤眼已经完全印在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了江青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家的小厨娘，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厨娘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关了铺子了吧，可能一夜睡不着等自己回去，可能一大早起来忙碌为自己准备早餐，而自己却来到了县城，然后极莫名其妙地开始逛梦园，并且在一个陌生女人房里听人家打趣的言语。 同样都是深深印在脑海中，相比较之下，江青城发现，还是自家小厨娘的印象要深一些，可能是因为她要笨一些，更能掌控一些的原因，想到这，江青城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苏四娘蹙着眉尖问道。 江青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太多意思，也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 “我在想苏姐姐干嘛非要请我进来，杨老头的名头再大，应该也请不动苏姐姐吧……那什么，称呼妹妹太过孟浪，还是称姐姐来的好，苏姐姐不会在意吧！” 苏四娘轻轻摇头：“你不懂，当年的那些事啊，家师和杨叔是生平至交好友，杨叔这些年来一直照看着梦园生意，就凭这点，就足够请的动我了，你当我是什么啊，观音大士吗？非得孙猴大闹紫竹林才能请我出来？你也太高看我了，肯定又是几个妹妹在人前尽说我好话，让你听了去，要论真的假的，那肯定是假的，别往心里去。” 苏四娘快速说完，看着江青城轻轻一笑，继续道：“再者说，我也想看看杨叔带来的年轻人究竟有多优秀，能指名道姓让我作陪。” 江青城回忆起杨老头逼良为娼的举动，一咬牙，在心里暗暗埋怨，嘴上胡乱应了声：“那现在看过了，是不是很失望？” 江青城此时的模样和开始完全不同，就算是一些细小的神态变化落在对人情世故颇有研究的苏四娘眼中，那都是大大的不同，一开始江青城被苏四娘的气场迷惑，就跟个走不动道的呆头鹅一般，而现在，虽然语气病恹恹的，脾气却是不怵了。苏四娘不知道江青城的改变来自客栈苦苦等候着他的小厨娘，还以为是他自身定力，盯着江青城看了许久，轻轻一笑说道：“那不一定。” 江青城没懂苏四娘的意思，正说间，苏四娘又点了一根烟，白烟在指尖旋转回环，吹了吹不散，赶也赶不跑，再一次让江青城见识了什么叫极有味道的女子。 就在这时，从隔壁房间中陆陆续续传来一些声音，隐隐是歌声混着悠扬动听的古筝声传来的，大半夜的响起古筝声，有点怪异。 苏四娘一扶脑袋，笑骂道：“这群骚浪蹄子，今天却来取笑我，也罢，今天没皮没脸的，就只能任由她们取笑了。” 江青城会意，原来只是几个闺中姐妹的打趣，无伤大雅，不过这古筝声倒是提醒他了，让他想起那个早已逝去的琴圣谈一手，能调教出苏四娘这个出类拔萃的名角，该是有多大本事，而且苏四娘时不时就得点根烟的行为大概也传自于他，江青城能想象出从前谈一手与杨老头对赌，各自抽着水烟与旱烟，烟雾缭绕的模样。 笑了声，江青城盯着苏四娘手里还剩大半截的香烟，摇头诚恳说道：“苏姐姐，谈老前辈是你还是少点两根吧” 苏四娘做事自然有她的分寸，平日里没人能劝得住她，可这次不知怎地就想开了，只见她眼珠儿一转，掐灭了烟，摇摇头说道：“你想说家师抽烟抽死的？其实不全是，那么大的年纪了，该死还是要死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倒不如抽个痛快开开心心去了。而且要说抽烟能抽死人，那杨叔就该走在前面，旱烟劲可比水烟强多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既然是客人，说的话我哪里敢不依。” 还真是彪悍本色，江青城一阵汗颜，杨老头还没死呢，就是这说法了？不过，江青城自然不会傻到去戳穿什么，沉默着，忽然就听到苏四娘喊了声：“对了，你一直把杨叔叫杨老头？！” “啊？有什么问题吗？”江青城悚然一惊，回头一想确实有些问题，而且自己在进了梦园还在叫，也真是习惯使然，到现在听苏四娘说起，才幡然醒悟。 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来，而且这次不仅是古筝声，还有若有若无的笑声，苏四娘听了不忿，急忙淬一口：“看我不撕了这群小浪蹄子。” 所谓撕了她们的嘴，自然不是拔刀去撕，一阵小跑，苏四娘在内室一个往返，带了把琵琶出来，得意望着江青城说道：“想听听什么？” 江青城啊了一声没做好准备，等想好了之后，认真回道：“小调。” 随即，苏四娘翘腿坐在椅子上，摇杆挺直，琵琶搁在腿上，旗袍自然而然顺下，一股烟柳色油然而生，至于弹了些什么，有什么故事，这江青城还真不知道，跟他讲音律，无疑是对牛弹琴。 所以，无论琵琶声里是小弦切切如私语，还是大弦嘈嘈如急雨，江青城只一个风声雨声不入耳，除了时不时叫一声好，还有脸上装出来的欣赏之情外，看不出还有那些契合感。 一曲唱罢，江青城连声叫好：“好，好。” 苏四娘正经问道：“好在哪？” “好在好在” 看着人家幽怨的眼神，江青城浑身不自在，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全喷出来，呛的连声咳嗽。 曲终人散，自古以来便是这个意思，江青城和苏四娘笑闹了几句，随即看了眼窗外，知道已入深夜，该是告辞的时候，站起身来道别。 苏四娘怀着不明深意的眼神看着他，笑着说道：“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这提出告辞的，多的是赶都赶不走的人，瞧瞧，怪不得能跟杨叔混在一起。” 江青城一阵窘迫，说实话，刚才他听了半天琵琶，屁都没听出来一个，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专业不对口，干啥都别扭，要是在待下去被人踢出来，可就更没有面子了。 江青城不敢接话，执意要走，苏四娘幽怨说道：“官人还不知道奴家名字呢！” 江青城微微一抖，“还不知苏姐姐名讳？” 听到这话，苏四娘眼睛一亮，喜笑颜开说道：“奴家苏小小，客官可别忘了” 苏小小？ 油壁香车苏小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章：油壁香车苏小小 深夜已经许久了，就算在喧闹的梦园，这个时候也快要歇了，最底下的酒吧早就没有了刺耳的音乐，大厅里几对情人相互缠绵拥抱在一起，更是希望一点声音也无，专心忙着手头和口头的工作，甚至没有发觉江青城这位能上七层楼的神秘人物已经悄然无息下来了。 江青城手头并没有刻意缠绵或拥抱的姑娘，回想起刚才还在别人春闺里受人羡慕，现在却羡慕起别人来了，心情有些郁闷，感觉有些无所事事，下意识走到了楼梯口，透过落地窗看大楼中心的花圃与溪流。 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点上一根烟，虽说和那位背景神秘的苏四娘说笑了几个小时的时间，饱受别人羡慕或杀人的目光，但这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好处，极度缺乏艺术细胞的江青城听了一曲《黄金缕》，却怎么都嚼不出滋味来，尤其是人家最后好似喜欢地倾诉衷肠，那一声声奴家奴家的叫法，差点把他的心从嗓子眼提出来，谁知最后一句，又把一切打回原形。 苏小小？这怎么可能是她真名！ 关于那个著名的钱塘第一歌姬苏小小，江青城还是知道一些的，相传南朝齐时期有一名人苏小小，自小能书善诗，文才横溢，但不幸家道中落，后来她虽身为歌妓，却很知自爱，不随波逐流，再后来，她年仅二十三重病而亡，令人折腕叹息。世人喜她才气，喜她清名，喜她宁为歌姬不入侯门的干净心眼，喜她大行于世的特立独行。 苏四娘这般说，只是一句笑语，还是说，她也是如苏小小般的姑娘？ 想到这点，江青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也是，自己既没写诗，又没作词的，凭什么能成为人家的入幕之宾？ 跟这些浑身沾满艺术细胞的人说话真是蛮累的，一字一句都要琢磨其中的深意，委实受罪，不过这么说来，自己与苏四娘竟来了一段精神交流？江青城低头抽烟，不时的轻笑两声。 随着夜越来越深，楼子里的灯光越来越少，楼子里面的花圃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听见水花四溅的声音，江青城却还是抽着烟，看着窗外。 忽然他听到脚步声，向脚步声来的方向望去，杨老头那张万恶的嘴脸出现在他面前，依旧是嚣张跋扈的走路姿势，搞怪的姿态毫无内涵，这样的神色实在让人无法把他和大佬联系在一起。 新穿的干净衣裳也被酒水打湿了前衫，酒红色的污渍在白色的衣衫上颜色很深，甚至一点两点都沾到了他胡子上，看上去有些狼狈，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大大咧咧，鬼鬼祟祟，一如既往。 江青城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下头来抽烟。 略微的沉默，杨老头忽然拍拍他肩膀，奸笑说道：“被人赶出来了？” 江青城还是没理他，杨老头笑声更大了，笑的肚子疼，捂着肚子继续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楼里的规矩，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你要是提出什么非分之想，当然得被人一脚踢出来。” “你不早说。” 江青城怒视杨老头，很明显这是一个圈套，就等着自己去钻，杨老头什么都知道却不事先告诉自己，肯定等着自己出丑，当真是越老越不羞，关键是他还傻乎乎钻了套，回想一下，当时要是在人家闺房中开门见山的说脱了衣服做生意，那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江青城越想越后怕，盯着杨老头一阵瞪眼，立刻就忘了刚才还相好的，要对杨老头尊重一些的初衷，这倒也怪不得江青城，实在是杨老头太不正经，什么话题经过他手立刻变得不正经，尊重什么的都得往后放一放。 “这又能怪的了谁，谁让你自己心里龌龊。” “在我们那个年代，茶楼还只是茶楼，迪厅也只是迪厅，你们这一辈人变着花样装神弄鬼，难道全得怪在我头上？” “在我们那会，菊花仅仅只是一种花……” 杨老头用简短的语言说了很多大道理，笑了笑，拍拍江青城肩膀：“而且，我还带你长了见识……柳七郎起笔作诗上青楼，你都不觉得爽快惬意吗？” “柳七郎起笔作诗上青楼？” 江青城掐断了手中烟，感慨回答道：“我怎么感觉是豹子头提刀误入白虎堂啊！” 随即一个寒颤。 …… …… 要论吵架或者掰扯歪理的水平，江青城那自然是比不上杨老头的，就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不行，在一顿良苦用心的说教下，最终以杨老头大获全胜告终，两人在酒吧坐了会，逐渐无趣又不肯留宿在梦园之中，就又出了门。 逛了一回没头没脑的窑子，恰好是夜深人静的时间点，也没办法回小镇去，两人就这般没半点派头地走在昏黄的路灯底下。 杨老头走在前面，江青城跟在后面，各自揣着心事，谁都没有先开口，江青城这一路走得有滋有味，都说马无夜草不肥，毕竟今天晚上在人家香闺里过了几个小时，心里没点涟漪是不太现实的，尤其苏四娘还极有味道的情况下，走过一个桥头，桥洞下是可供人歇脚的石凳，江青城拉着杨老头问下，终于问道：“杨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到现在还迷糊着呢。” 杨老头不屑一顾：“你还是叫我杨老头的好，就算这么叫了，恐怕过两天也得再改回来。” “那行。”江青城也不客气，开口问道：“杨老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当真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大佬？手底下小弟成群，梦园真是你罩着的？” “怎么，看着不像吗？” 江青城丝毫不客气，立刻点头：“确实不像。” 杨老头捋一捋胡子，道：“行了，我也不瞒你，大佬我肯定算不上，不过这梦园确实是我罩着的，这事还得从以前说起，提起组织老大，谈一手，你该知道点吧？” 江青城发呆片刻，“谈”姓并不多见，却也不是一点没有，也不知是真的这名字还是绰号，总之读起来令让人向往，点头道：“谈老前辈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可惜逝世的早，要不然准是一代宗师，听你的意思，这梦园是谈老前辈的产业？” 杨老头点点头，微笑道：“青城啊，你想的不错，梦园确实是老大的产业，我们那个年代，正逢民国晚期，那时候，人们还是听戏的，梦园就只是个戏班子，到了现在，没几个人愿意听戏了，没办法，维持生计，就只能划出一部分改了酒吧，桑拿。” 杨老头眼中流露追忆神色，江青城也神往道：“了不起，就算在魔都，梦园也是相当了不起的地方，更别提这偏僻地方了。” 杨老头不置可否，听着江青城的话语，似乎江青城对梦园的认知程度还不够，不过杨老头也没有过多解释，任凭江青城自己发挥想象，想了会，江青城问道：“这场子真是你罩着的？” 在江青城看来，很大的可能是杨老头占了过往交情的便宜，在梦园里充当一任客卿或食客类似的活计，至于罩不罩的，看杨老头花白的胡须头发，实在难以想象，说不定是人家善意的默许，徒有虚名罢了。 杨老头明白江青城所想，神秘一笑，在江青城看来又是故作姿态。 夏末的缘故，就算天色很晚了，两人坐在石凳上也不觉得冷，反而兴致倍佳。 “苏四娘真的叫苏小小吗？” 杨老头听江青城的问话愣了愣，摸着石桌上凹凸的纹路，摇头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从四娘跟着老谈学艺开始，她便叫做四娘，其他的旁人一概不知，别看我跟老谈关系好，跟那小丫头关系却不好，就为了老谈的事，那丫头还不停埋怨我，这些年越发生分了，怎么，她给你说名字了，这可是好事啊，再加把劲，争取当个入幕之宾，回头在小镇一宣传，也算光宗耀祖了。” 什么入幕之宾的，江青城啐了一口，很大可能这就是人家的小小打趣罢了。 杨老头破天荒的打开话匣子：“哎，说起四娘啊，那丫头天分极高，可偏偏喜欢跟自己过不去，根本不懂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从小吃尽了苦头，我看着都触目惊心，青城，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戏曲名角大多都是男人？” 江青城摇摇头示意不懂，顺带给了杨老头一个“你也能懂？”的嫌弃表情，杨老头看在眼里，怒的一拍石桌：“臭小子，别拿你自己衡量我，小老儿抽过的烟比你走过的桥都要多，什么不知道？” 江青城低下头认输，杨老头继续道：“有一部分是社会原因，当年的风俗是不许女人演戏的，严格的时候连看戏都不许，没了办法，才让男的来演旦角，那时候，旦角不仅要讲究声色，还要看身段，可以说是最严格的了，同时，旦角名人那可是全天下都出名的。这旧俗也就是在民国之后才稍稍放开了些，哎，其实说到底，不光是戏剧，各行各业最有造诣的还是以男人居多，这就是命。” “另一部分原因，其实男人演女人在一些方面是更有优势的，尤其是男人的声音条件，调门高，动作麻利，演的久等等，只要身段不差，裹一层脂粉，谁能认得出谁。” 这一次，杨老头没有急着说话，又从不知名的地方掏出旱烟杆，拿着老式的火柴却怎么也点不着，还是江青城借了把火才点着，心满意得抽了口旱烟，才继续说道：“可惜四娘，吃了多少苦头，才走到今天这地步，别看那丫头地位不错，可处处被梦园几个股东掣肘，自由都是问题，爬得高了也有弊端，就像现在似的这也顾忌那也顾忌哎，说到底，还是四娘太争强好胜了啊！你见过四娘的面相没，直眉还有丹凤眼，女子男像，自立自强，却也孤独一生啊！” 今天杨老头唉声叹气的次数不少，江青城也不知怎么接着话头，只是沉默，听杨老头继续道：“青城啊，让你跟四娘见一面，也有引荐之意，要是以后有机会救救四娘，你就搭把手，可好。” 江青城望着前方空荡荡的夜色，哭笑不得道：“杨老头，你当我是多厉害的角色啊？自身都难保还帮别人？” “那不一定。”杨老头笑道，“而且这事跟厉不厉害没关系，得看缘分。” 江青城苦笑道：“被你推进梦园，这还能算缘分啊？再说了，杨老头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八卦了，还学人看相，那你看看我是什么面相？” 杨老头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神情，轻轻一笑，意思不清不楚，说道：“看你却是个好面相。” 江青城深深看了眼杨老头，道：“我那个死了的爷爷也这么说” 坐在小石凳上的杨老头笑了笑，慢慢起身，收拾行头，江青城也跟着起来，随口问道：“接下来干什么去？” 杨老头眯起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嘴角微翘，念叨了一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江青城不明所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关乎梦园的事？” 杨老头站直了身躯，江青城凑的近了，竟然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正诧异间，杨老头摆摆手，道：“行了，接下来就没你的事了，等天亮搭个车回小镇，别跟我说你连路都记不得。” “这就完了？”江青城不解问道，隐隐觉得杨老头要去干一件大事。 “那你还想干什么？”杨老头笑道。 跟在后面的江青城小心翼翼问道：“你要去干嘛？一个人？要是发病了岂不是连送你去医院的人都没有？” “去干吗？” 接过话头的杨老头眯起眼睛，停下脚步，转身反问道：“不是给你说了去杀人放火，你也要跟着？” 不知怎么滴，这一刻，江青城好像英雄附体，冥冥中感受到一股使命感，一咬牙，一跺脚，呲起嘴角笑道：“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一章：皮肉生意王老八 说起来，让江青城决定跟着杨老头的原因有很多，他弱不禁风的身躯，突然迸发出来的气势，还有今晚推心置腹的交谈等等，让江青城觉得如果他不跟上去总会错过什么。 要不怎么说冥冥中自有天意呢！ 转转悠悠到了清早，在街头开的最早的混沌摊子吃了碗混沌，为了防止等会见到太过血腥的场面走不动道，江青城还特意多点了一份豆腐脑，舒舒服服的吃完，两人一言不发再次动身，朝地处县城郊外的东北角而去，那里大多是工厂所在，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也很简单，只是一个仓库。 县城的东北角大多是旧式矮脚楼，破烂不堪，这里没有走街串巷的小贩，也没有杂七杂八的铺子，就连行人都少之又少，漫天扬起的灰尘土屑让这里瞧着不像是江南，就自然没有什么风雅可言，要和刚才待过的梦园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安静是真的，清晨时分，所有人还在安睡之中，仓库附近格外安静，走在阡陌纵横的巷道之间，听杨老头介绍道：“这里原本是一片码头，后来水流越来越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渐渐荒废了，有的改了工厂，有的至今还是空的。” 江青城左右看一看，确实有一点旧时代码头的意味，临近河水，白天能看江流波诡，夜里能听松涛拍岸，要是改成住宅区，那就是了不起的海景房，大好的买卖，可惜，也就是在这偏僻的地方，实在不宜大动土木。 两个人在码头慢悠悠走着，不时指点一句，恍若两个游玩的客人，也没走多久便来到了仓库门前。 前方的仓库将它大半个身体隐藏在夜色里，大门却洞开着，犹如趴在夜色中张着血淋淋大嘴的巨兽，看不出太多东西，只能从开着的大门口模糊看到一些破旧的集装箱和水泥袋子。 明明是夜里依旧开着大门，不知是自信还是自负的结果。 杨老头不如既往的嚣张，双手负在身后眼神轻蔑，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笑意，腰杆子挺的笔直，要不去看他胸前被浸透的酒渍，还真有几分高人本色。 天色越发明亮，将仓库周围和内在都照亮了几分，借着晨曦的微光，才让江青城看清仓库本身，和里面露出身形的七八个人，正常模样，没什么好说的。 杨老头也不着急进去，和江青城站在仓库门口不远不近的地方，指着仓库里的那些人，为江青城介绍道：“里面这些人是本地的黑帮，说是黑帮，其实就只是些小混混，连帮派名字都没有，你想能正规到哪里去里面最大的头目叫小黄鱼，算是管事的，真名叫什么我忘了，管他叫小黄鱼是因为他头顶一头黄毛，加上他丑的怪异的鱼嘴不说这些了，你进去就知道，他们就是前几天去梦园闹事的那批人，这次要找的就是他们。” 杨老头说的清晰又简单，无非是被人挑衅继而复仇的恶俗戏码而已，问题是人家人多势众，杨老头稍显寒碜，再用这般随意的话语说出来，就让人感觉怪怪的，江青城皱着眉头问道：“杨老头，那这次怎么办，先礼后兵，还是直接把他们打趴下再说道理？我说咱怎么不着急进去，原来是等人啊！” 杨老头笑了笑，这次出奇的没有出言讥讽江青城，指了指自己和江青城，淡淡说道：“这次就咱两个，没其他人了，你要怕了就躲远点，省的磕着碰着。” 就两个人就硬要干人家十几号人，要是自己不来岂不是杨老头一个人独创龙潭虎穴？江青城听了险些岔气，紧接着，他望了眼仓库里深夜打牌喝酒到现在的几个人，地上倒的床上睡的麻袋上趴着的，等会都得算成战力，还有地上依稀能看见的钢管、啤酒瓶子等等凶器，这样一看怎么都有种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感觉啊，江青城微微皱眉。 杨老头看出了他心头所想，紧接着说道：“他们一共就五十几号人，要算核心成员或者能动手的，恐怕得减一半，又分散的开，眼下仓库里守着窝的，大概十个左右。” 杨老头说完稍稍停顿，仿佛在给江青城思考的时间。 江青城哭笑不得，说不上被吓破了胆，却也难免有点退缩，凑到杨老头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杨老头你别这么吓人好不，这不在玩心跳吗？而且这就是几个小卒子，以梦园那么大的楼子，我就不信摆不平这几个小卒子。” “听你这话，就知道你看不起小卒子，小卒子用的好也能吃帅。”杨老头负手望着仓库，平静说道：“他们确实是小卒子，要不是王老八的指示这次也不敢轻易去梦园闹事，要想解决他们也不麻烦，却不能靠别人的力量，否则弱了声势，也不能底牌尽出，青城，你知道什么叫兑子，什么叫藏牌吗？” “这次杀他一程，让王老八断只手，再想伸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就跟拿一副王炸的牌一张都出不了，输给顺子一个样。” 江青城再一次感叹了疗养院业余生活的丰富多彩，看着杨老头的侧脸很认真地解释道：“我是说，有没有更稳妥，更简单的办法。” 今天的杨老头正经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以往江青城与他相处的总和，听了江青城的问话并没有回答，反而转移话题为他介绍起了王老八。 “王老八，因为姓王，大伙就叫了他老八，意思自然就是那个意思，原本是城里的富商，跟老谈合伙开了梦园，王老八一心只想着赚钱，可惜，老谈是个冷淡性子，茶楼，听曲，抚琴，弄弦，这些都不是赚钱的营生，可老谈还是一如既往做着，不仅如此还收养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1942》看过吧？” 杨老头稍一停顿，江青城点头，自然接了一句：“你把那饼干给我，我跟你睡。” “没那么严重，到我们那会，日子好过的多，可也有逃难的人，老谈建了园子收养孤儿，总是要花钱的，王老八却只想着赚钱，投进梦园的钱赔个精光，一来一去，就和老谈闹了矛盾。” 杨老头眼中漏出冷色，深深看着江青城说道：“那个王八蛋竟然想做皮肉生意，以老谈的脾气怎么可能跟他同流合污，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羞辱了他一顿，从此，梁子就结下了。” “后来呢？” “后来？我们怎么可能让他欺负了？找了个法子一脚把他踢出了梦园，一丁点都没让他带走，哼，合同书上就那单薄的几个字，断章取义一解释，他立马就傻眼了，文化人的事，是他那小王八脑袋能理解的？” 江青城站在侧面，看着冷色换成得意的杨老头的侧脸，倒有点同情起来那个倒霉蛋子王老八了，做生意无非就是就是为了赚钱，天经地义，王老八除了最后一个要求过分了些之外，好像也没太多的毛病，而杨老头一伙呢，趁着机会让人净身出户，大把大把的银子全赔在里面了，而且那个说改就改的合同书，谁敢说不是他们一开始就留了心眼，到现在反而美名其曰：文化人的事 江青城一竖大拇指，笑道：“干的漂亮。” 杨老头还以为江青城在夸赞他们，面带得色，旋即微微摇头说道：“王老八贼心不死，这些年觊觎梦园已久，各种方法都使了个遍，这次又指使小黄鱼从中闹事，如果不是我这次偶然去梦园一趟，恐怕知都不知道，哼，多少年过去，都没有人记得春风疗养院杨不休的威名了吗？这次，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江青城咧嘴一笑，这事要换成他，肯定也会贼心不死，毕竟被人狠狠坑了一次，江青城倒想见见那个顶着王老八名号的倒霉蛋，看看他该是多磕碜的倒霉样子。 事情并不复杂，那些年，谈一手他们一行几个人来了这地方，建了梦园，却因为资金短缺不得不就地招商，好心的王老八这时候当了接盘侠然后生意越来越差，喝茶听曲的清馆赚不了钱，生活所迫，谈一手他们还要求王老八加大投资，善良的王老八迫于情义只能追加投资，然后提出了一个小小的，极其合理的要求，却被几个恶霸联手欺负再然后，在所谓“文化人的本事”之下，王老八被坑个底掉，银子不还，股份也不留给他，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净身出户最后，梦园生意稍有好转，王老八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却仍旧被恶霸欺负，还要被杨老头追着屁股咬 江青城无不恶意的想着，不断点头，这确实是个喜闻乐见的好故事，峰回路转，催人泪下。问题在于杨老头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梦园的股东，被人触及了最根本的利益？还是热心的围观群众，本着兵对兵，将对将的道理，要当这次事件的急先锋？ 江青城看着杨老头，不解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啥还不进去？” 杨老头略一顿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平静说道：“等天亮！” 等天亮！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江青城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自古以来便是月黑风高好办事，杨老头却偏偏要等到天亮，明目张胆走进人家的地盘，对上人家十倍于己的战力这是自信还是自负的结果？ 没有多说，杨老头微嘲一笑，弯腰捡起仓库门口的木棍，挺胸昂首迈着大步往仓库里面进发，木棍尾部在地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还有呲呲声音。 这一刻杀意凛然，穿流而过的风声仿佛感受到了，从这个男人侧面滑开，不敢正面于敌。 在他身边，阳光都暗淡了两分。 江青城嘴角再次抽搐，心想着这个时候要是再来点音乐该有多应景，于是，他拿出手机点了一首《叱咤风云》。 斥炸风云，我罢一冲蛮重要门 斥炸风云，我句不需往好宏 翻天腹得，我顶我写几我得法勒…… …… 觉得还不错，江青城顺手抄起砖头，跟着那个男人挺胸抬头迈着大步走进那个仓库门，那个黑漆漆的猛兽巨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二章：干架 听说粤语据说有九个升调，所以唱歌更有味道，更壮阔。 当然，除了壮阔还很响亮，在清晨的仓库里更加令人振奋，几个躺在地上的醉汉也能时不时跟着哼两句。 杨老头回头给了江青城一个眼神，由于时间太短，江青城还没有看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稍稍的沉默，随着杨老头和江青城两人逐渐走到仓库深处，越来越多的人包围过来，眨眼间已经集聚有数十人，江青城数了一遍在场的人数，埋怨地看了杨老头一眼，很明显，他的预估低了。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站定，静静看着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打手，杨老头微微一笑，盯着人群中那一撮显眼的黄毛，淡淡说道：“小黄鱼，好久不见长出息了。” 随着杨老头的话，拥挤在一起的打手略微散开，藏在中间的小黄鱼才露出身形，耳边听着杨老头问好的话语，心里却一哆嗦，那些来源于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的恐惧让他身不由己往后退了一步。 时隔多年，许多人忘了那些年杨老头叱咤风云的身姿，忘了杨老头留下的偌大恶名，却总有一些人还有一丝印象，等真人又一次站在面前，这些懂行的人在脑海里翻一翻，很顺其自然地找回了当年的恐惧，这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江青城站在小黄鱼面前静静看着这一幕，时间太短，他没有完全了解到面前一头黄发的彪形大汉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害怕，他只是觉得杨老头起绰号的本事太过强大，面前彪形大汉一头黄发不说，还有一张唇口向外翻起的金鱼嘴，“小黄鱼”三个字确切而又具体。 噗嗤一声，他便笑了出来。 事实上，这位名为黄信杰的大佬级别人物除了嘴巴非常像之外，其他倒没什么，尤其是高大的身形和露在短袖之外坚实的肌肉，和杨老头有鲜明的对比，转瞬之间笑了笑，扶平心里最原始的恐惧，重新找回自己当了多年大哥的模样与派头，对杨老头说道：“杨老头，我还以为你死了。” 随后的一段时间，两方都有些沉默，似乎在回忆着过往的一些事情，大佬都没说话，场中小弟自然也不敢开口，剩下的就只有手机中传出的还没停下的《叱咤风云》，就因为这壮怀激烈的音乐声，所有人露骨的展示着自己的敌意，一些人捡起了棍子，一些人手上绑起了绷带，一些人摸上了空酒瓶，风声鹤唳，战局似乎一触即发。 眼下虽然看着是一场压倒性的干架，不过说实话，杨老头凶恶的旧印象在小黄鱼脑海中还是真实存在的，始终没有胆子敢在杨老头面前放肆，率先陪了个笑脸，沉声问道：“杨老头，来我这有何贵干？” “你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杨老头说话依旧高傲，仿佛此间是他人多。 “杨老头，你别太嚣张了，那些年，我们东家被你们坑的有多惨，梦园可以说也有东家大半的心血，为何碰都不能碰？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的，这些年梦园的生意全部交给一届小丫头打点，能好的起来吗？我们东家接手梦园，也是为了大伙好，人人都有饭吃，都能喝上口汤，时不时这个道理？” 杨老头冷冷看着小黄鱼说道：“我不知道你的道理，我只知道我手上的棍子就是道理。” 小黄鱼气急了：“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大势所趋，杨老头，你已经老了，老的牙都快掉了，能护住梦园一时，护得住一世吗？跟你说这么多是看在你以前的面子上敬你三分，可别给脸不要脸，眼下就你们两个人，凭什么就敢来找我麻烦？” “我以前罩得住，现在就还能罩得住，能不能罩住一辈子不知道，但只要小老儿活在世上一天，你们就休想觊觎梦园，插一手我就砍一手，伸一头我就剁一头，求求你，可千万别给我面子。” 这话说完，便确实是真的鱼死网破了，江青城听着，竟能清晰体会到从身体深处涌动出来的一腔热血，在他看来，小黄鱼罗里吧嗦的话语更像是解释，像是恐惧，像是害怕之后的哀求，看着张牙舞爪实则外厉内荏，杨老头不同，话没几句，嚣张的意味却布满了整个仓库，干架就得是这样的。 感觉到己方所有人都被杨老头嚣张的话语震慑住，小黄鱼心一横，抄起一个空酒瓶在桌沿拍碎了，嘶吼道：“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客气呢，上，上，都给我上，他就是个糟老头子，还能有多大本事。” 帮众里自然有胆子大的打手，昨夜喝的尽兴的酒精更是时刻在刺激着他不甚机灵的大脑，听着小黄鱼这一声厉喝，挥舞着手里的啤酒瓶就冲了上来。 “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收保护费的。” 敌人眼看就要冲上来了，杨老头还有多余功夫转头跟江青城说这么一句话，江青城正懵了的时候，他扬起手中木棍已经动了，不急不缓地冲向提着酒瓶子砸来的那个人。 江青城看着杨老头的身影，才发现小黄鱼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杨老头年纪不小了，尽管他现在在很用力的做动作，却总给人一种迟缓的感觉，醉汉的破酒瓶眼见就要落到他头顶了，杨老头也没有一个举棍上挡的动作。 在江青城看来，这是很危险的，他甚至能感受到下一刻啤酒瓶子砸在杨老头头顶的痛感，由于实在太过担心，江青城眯起了眼睛，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看着前方一切。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当所有人都认为啤酒瓶会落到杨老头头顶的时候，杨老头闪电般的一个扭身，啤酒瓶子与他鼻子只有不到拇指宽的距离，结果却是杨老头全身而退。 醉汉因为惯性向前猛扑，杨老头已经扭到了侧面，等于空门大开，杨老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抡圆了的木棍在天上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狠狠拍在醉汉的背上，啪的一声，醉汉仍在前行的惯性被某股力量再次狠狠加速，猛地咳出一口血，一头栽倒进麻袋堆里，不停哀嚎着挣扎着爬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 这次，他是真的“醉了”。 木棍也应声而断，断口还留有一片一片的木茬子，能看得出杨老头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成功解决掉一个，让这个战局的天平向弱势的一方稍稍倾斜，而通过这最直接最有效的动作，江青城终于明白杨老头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杨老头以前就是这样收租的！ 江青城说过他打架是一霸的话，实际上也只是相比较几个糟老头子才有的大话罢了，穷苦家出身的他，力气是有的，招式就差了点，对付两个三个流氓混混倒也堪堪将就，要遇上这种动不动就砸酒瓶，抡钢管，亮西瓜刀的大场面，他就无能为力了，现在呆在角落跟个弱鸡一样。 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打手们一股脑冲了上去，稍有头脑的就假装上前，其实是很有经验地放缓脚步，却在杨老头干趴下那人后身形狠狠一顿，仅仅是这么个小动作，就暴露了他们心底的想法，小黄鱼看的明白，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都给我上！”这群人才抄起酒瓶继续前冲。 然而就算有人数优势，和杨老头一比还是不够看的，四五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围着杨老头打转，本以为杨老头手中木棍都断了没太大威胁，找了个好机会一拥而上，谁知杨老头拳脚功夫相当了得，就地展开攻势，不多一会功夫，四五个人都被干趴在地，声声哀嚎。 这一顿拳打脚踢的功夫，突出个狠辣二字，又快又准，下手都是朝着人体薄弱地方去的，腰眼、肋下、喉咙等等，甚至裆部都没逃过杨老头的毒手，几个小伙子躺在地上弓身成虾米状，怎么看都有些惨不忍睹。 完全和公园里寻常老头老太太打的太极拳不一样。 作为这里身份最高的小黄鱼，自然也是这里面手脚功夫最好的一个，却也有点发怵，手里拿了根钢管猫站在角落，眼神一刻也不落下紧紧盯着杨老头，然后在一片混乱中寻找到他认为的最恰当的机会，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冲出来，速度飞快奔着杨老头后脑勺而去。 只是还没有彻底启动，透过眼角的余光他忽然看到一个奇怪的身影冲出来。 “杨老头小心！” 冲出来的自然只有可能是江青城，可是就在他发出提醒之后就感觉来不及了，一咬牙只能自己上了，一边喊着一边奋力用手上的板砖拍在前面鬼鬼祟祟想要偷袭的小黄鱼后脑勺。 拍人后脑勺者，终被人拍！ 小黄鱼后脑勺传来一阵刻骨铭心的刺痛，然后就光荣地晕了过去。 这时候一帮打手小弟才发现角落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才突然想起刚才其实是两个人来的。 没办法，谁让杨老头在前面太过拉风，一个打十来个的那种 下一刻，赶紧丢了板砖惨兮兮卖笑的江青城无奈只能被迫参加战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三章：一波三折 江青城不是杨老头这种大高手，伸伸手就能撂倒一片，所以他就只能在战局靠外的地方打打下手，偷摸打一闷棍就要换个地方，可别人也不是傻子，照着软柿子不捏去碰硬石头，几个机灵的小弟明摆着就朝着江青城这种菜鸟来的，要不是杨老头一鼓作气干翻对方两个，根本就没江青城辗转腾挪的余地。 要是寻常干架，江青城也躲不了，毕竟仓库就那么点地方，还是人家熟悉的地盘，可巧就巧在这里，大佬小黄鱼顺顺溜溜躺在地上，没人监督，也就没人真的豁出去拼命，这才有了场中神奇的一幕。 甚至还让江青城有空闲功夫观摩杨老头的一招一式，说起打架，大多就是你一拳我一脚的肉搏，杨老头却不一样，捡了一根管子挂在手上，上挡下引，斜挂横批，一招一式间有种奇妙的韵律，就像是跳舞一般，对方就算手里的家伙事犀利无比，也没见碰到过杨老头一下，反而是杨老头瞅着机会或刺或抡，都能一击制敌，这种驾轻就熟的本事江青城看了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好像就好像电视里的功夫——对，功夫，当这个词汇浮现在江青城脑海中，他才恍然醒悟，同时又陷入沉思，功夫？现代社会还有这种神奇玩意？不都是电视演出来骗人的吗？ 干架和功夫，这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仓库一帮人加在一起近乎二十号人，倒在地上的就有十多个，剩下的让杨老头和江青城一分，就更少了，再加上杨老头实在猛的没有道理，估计再有十来分钟就能彻底解决战斗。可就在这个时候，罪魁祸首的小黄鱼醒了，见地上十多号爷们哀嚎一片，他发了脾气怒吼一声，果然又有两三个人重新爬了起来，至于他自己，倒也没急着和杨老头过招，反而追着打他闷砖头的江青城不放，江青城看了几眼他和人家的块头对比，立刻明白不是对手，小黄鱼在杨老头面前是小黄鱼，在他面前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大黄鱼了，杨老头也腾不出手，江青城就只能绕着仓库乱跑。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黄鱼也没打算放过这个在他即将到达事业顶峰却一砖头把他敲昏的贼人，口里念念有词着“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跟在后面就是一通乱追。在水泥袋子顶上，在集装箱的缝隙间，江青城就跟泥鳅一样游来荡去，逮着机会使劲下狠手，一会掀了桌子，一会仍把椅子，饭盒当地雷用，筷子当暗器使唤，愣是没让小黄鱼追上，虽说狼狈了些，至少没挨拳头不是。 追不上江青城，小黄鱼转头加入了围攻杨老头的大军，果然不愧是大佬级别的人物，论干架的水平比他手下几个小弟强得多，现在被人咬到痛处更是爆发绝对战力，就好像一条疯狗一样，杨老头仗着手上的功夫倒也不虚，挡在正面，有他在前面吸引火力再配合江青城见缝插针地卑劣偷袭，这一架竟打得有声有色颇有章法，就算对方人多，局势也是肉眼可见地再往杨老头和江青城这一方倾斜。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躺在地下，形势急转直下，人多都打不过，人少那更费劲，掐着十分钟这个点，仓库里近二十号人通通被放倒在地，几个有骨气的挣扎着还想着爬起来，更多的就是有脑子的，跟臭鱼烂虾一样趴在地上哭天喊地，忿管是真伤还是假伤，哭喊的那叫一个凄厉，就好像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们无能为力却还要坚持挣扎的心情一样。 其实当小弟就是这样，大多都是吓唬人，又不能真的动刀动枪，砍伤了被人不行，大佬背不住事，他还得陪人医药费，甚至严重了得去监狱待上几年，被别人砍伤了也不行，连工伤都报不了，很多时候都是自己舔着伤口，为了每月收的那点保护费，犯不着！ 杨老头使了个收手式，站在场中屹然不动，潇洒又威武，令人诧异咂舌，要不是亲眼看到，绝难想象就这么个快入土的老头能对付二十号小地痞，江青城跟着沾了光，满脸笑容走向杨老头，准备承受胜利的荣光和被人仇视的眼神。 “都给我上！”就在这会，一声尖锐的厉声喝道。 还是小黄鱼，别人都站不起来的时候，就只有他维持着帮派该有的脸面，随着这声厉喝，他奋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两眼冒火，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好像回光返照般充满了力量，手里挺着一把半截手臂长的西瓜刀，飞速向杨老头杀来。 突发情况，所有人都一愣，要知道，刚才打架最激烈的时候，都没人动刀子的，这种级别是不一样的，小黄鱼这一刀还是砍准了，那就不叫械斗，而是谋杀了。 踩着满是白灰的地面，小黄鱼嘶吼着，两眼通红显然已经没了思考能力，伴随着最后那句怒吼，距离杨老头尚有三步远的距离，他已经高高跃起，借着冲力狠狠扑向杨老头，手中西瓜刀高高举起，以不可抵挡之势，向杨老头的头顶劈下。 杨老头眼睛下敛，双手低垂，似乎没有看见马上便要临头的这一刀，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手腕一翻，腿部肌肉微紧，脚尖插入厚厚水泥袋子里，扬起一抹沙砾石子和白灰的混合物，小颗粒打在小黄鱼脸上迷了他的眼，然后，就见白灰中一道白的泛青的人影一闪而过，在西瓜刀还未落下的刹那，已经先声夺人踢掉了小黄鱼手里的刀。 刀锋在空中旋转了三圈后落地，被杨老头紧紧拿在手中，再被他架在小黄鱼的肩膀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这一刹那发生的动作快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也就是这动作，让江青城再一次确定世上竟真的有功夫存在。 杨老头当然不会真的杀人，西瓜刀只是恐吓，他闪电般一抬左臂，拳头狠狠击打在小黄鱼的脖颈上带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声音，那是颈骨磨擦的声音，然后小黄鱼通红的眼睛逐渐变白，逐渐无神，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这一次，他是真的起不来了。 和江青城一起发呆的吃瓜群众还有很多，刚才还躺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小弟见了这一杀招，腰也不痛了，腿也不软了，就好像吃了某种知名药物一般，匆匆忙从地上爬起来，唯恐碍了人家的眼睛，相互搀扶着往仓库外奔跑。 原来，杨老头以前就是这么收租的！ “杨老头。” 江青城咽了口唾沫怀着复杂情绪喊了声，今天的打架风波给了他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这视觉冲击，比昨晚被带着上了一趟青楼还要强，脑子里至今都在嗡嗡乱叫。 “脑瓜子嗡嗡的吧！”杨老头笑道，有心在这个组织新加入成员面前秀一把操作，尽力保持着这个潇洒的造型，然后在转身的一刹那，忽然觉得胯部的某个关节发出咯吱一声闷响，立刻明白是刚才那个高抬腿的动作引起的严重后果，这一个月的广场舞是忿想跳了，心里又是一阵闷气，到底是老了呀，以前上山下海无所不能，现在上个单杠都费劲。转头将视线投向江青城，看到江青城还在以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喊一声打破了江青城的幻想，低声叫道：“快过来扶我一把！” 饶是思维迟缓的江青城现在也发现问题了，急忙来扶着杨老头坐下，问道：“怎么样？” 杨老头擦一把汗，摇了摇头：“没事。” “真没事？”江青城不确定道，很难现象年过半百的老头做了一套比广场舞剧烈百倍的动作，最后就只是擦一擦汗的动作 杨老头点点头，不忘把他标志性的大背头梳拢整齐，江青城上下看了看，没发现血迹，杨老头还能大喘气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转移话题又问道：“现代社会真有功夫？” 杨老头摇摇头，不等江青城继续问就率先解释道：“那要看你怎么想了，飞檐走壁的功夫没有，和人打架的招式动作倒是有一点，别把这想的太神了，就跟打擂格斗差不多，讲究个技巧方法。” “刚才我用的男拳，加上短打，军体拳等等，怎么好用怎么来，也就是这帮混混不入流。” “怎么打赢了反倒谦虚起来了，这可对你脾气。”江青城轻轻笑着提醒道，或许只有到了杨老头真正在意的领域，才会有个正形吧。 杨老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休息了会，江青城搀扶杨老头站起来，毕竟人家人多势众，就此准备撤离案发现场了，看着地上晕过去的几个人，江青城问道：“这些怎么办？” 杨老头舒缓了两口气，觉得好多了，回道：“一瞧你就是生瓜蛋子，咱们来是来讲道理的，现在道理讲完了就该走了，人家躺在地上欢送我们，就让他躺着呗，还干什么？你是准备杀人呢？还是埋尸呢？犯法的事情不能干。” 是来讲道理的吗？果然拳头大什么都是道理 走着走着，江青城开了线的眼角忽然看到一个黑中带青的身影鬼鬼祟祟摸过来，指不定又是那个晕的不彻底的小弟死灰复燃，江青城瞅了个准，顺手捡起一个空酒瓶就扔了过去，在快要砸到人脑袋的前一刻被人一掌拍开了，然后黑着脸呵斥道：“别打了，警察。” 警察？ 江青城用开了线的眼角仔细瞅了瞅，发现还真是警察，不是那种冒牌的或者便衣一类，就是正儿八经穿着青色制服带着警徽的警察。 江青城有些举足无措，毕竟刚刚才和人干了一架，死伤惨重，地下横七竖八晕倒的人可全是证据，还被人当着面逮到了，别说跳进黄河，就算中国两大江八大河统一跳一遍，都不够洗的。 转头看杨老头，杨老头反而乐呵一笑，道：“没事，自己人，自己人。” 自己人？江青城还在纳闷的时候，穿着警服的壮汉已经快步走到了杨老头跟前，尊敬地叫了一声“杨老”，杨老头则回了一句“小六”。 半响沉默五言，小六开口问道：“抽一袋？” 杨老头点头，从右侧大腿抽出他的旱烟杆子，从咯吱窝掏出烟袋子，找火柴盒的时候却找不到了，小物件就是这毛病，也不知刚才打斗时候掉在哪了，摸了摸全身找不着，还是小六拿了他的火柴盒为杨老头点上，杨老头深吸一口，然后仰头吐出一个烟圈，闭上眼睛又坐到水泥袋子上，一脸陶醉，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喜欢用火柴盒，别跟着小老儿尽学这臭毛病。” 小六笑笑没说话。 不管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这个新来的这个名为小六的警察和杨老头交情很深啊，不过江青城却被另外的事情吸引着，刚才杨老头受伤手脚不够麻利，终于让他看清了杨老头拔烟杆的动作，原来是右腿裤子上有几个扣子正好能挂烟杆，平日里，不管是扣子还是烟杆都被隐藏在宽广的风衣或大褂之下。 江青城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这是你的手机？挺闹腾的，给你关了啊！” 杨老头抽着烟，小六从某个水泥袋子里翻出一个手机，按了暂停，一脸嫌弃地丢给江青城。 “斥炸风云，我罢一冲蛮重要门，斥炸风云，我句不需往好宏” 这首单群循环了半个多小时的著名歌曲，就好像被人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江青城收了手机，音乐声一停，却又听到杨老头说话了。 “今天这事情确实是我不对，给局里惹了麻烦，我深感愧疚，下次，下次我一定改还不成吗？这次，这次就算了吧。” 不是说好了熟人吗？怎么杨老头又低声下气开始哀求了，这一变化又让江青城摸不着头脑，杨老头姿态卑微，笑容谄媚，和他素来的脾气一点都不像，说来也奇怪，就这姿态，却没半点违和之感，好像杨老头经常这么做一样。 “杨老，你明知道我会怎么做，就算这样，难道就能改变？你的脾气我清楚，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六笑着说道。 “什么脾气？说好听点是认死理，说不好听是脑子一根筋，你倒有脸说。”杨老头终于恢复了本性，不屑骂道。 小六也不生气，反而配着笑脸，笑眯眯道：“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嘛。” 杨老头笑容微微僵硬，欲言又止。 小六递给江青城一根烟，顺带帮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小六变得肃容，退后两步，收敛笑意，沉声道：“现在怀疑你们两个跟码头仓库大型械斗有关，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江青城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一幕，无语至极，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四章：无题 刚进行了一场说来就来的干架，然后莫名其妙被警察逮个正着，一问之下却是熟人，稍稍舒了口气，谁知这口气还没咽进肚子里，又得被抓进局子里喝茶？ “这是怎么回事？”江青城询问身旁的杨老头道。 杨老头摇摇头，也不说话，看似生着闷气，旱烟一口一口抽着，不时还砸吧砸吧嘴，鼻孔喘着白烟。 “杨老，这位小兄弟，跟着我走一趟吧。”小六耐心等待杨老头吃完烟丝，轻笑提议道。 三个人在仓库水泥袋子上并排坐下，谁都没多余动作，不久后几个鼻青脸肿的打手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挣扎起来，又是宿醉又是被一顿胖揍，就连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小六见了话不多说掏出手铐全铐在柱子上，手铐不够就用绳子，也不知从哪找来的腕口粗的绳子一个个绑牢，下手的纯熟程度足见这人是个有真本事的高手，然后拿手机拨了个电话，估摸着是警局的电话，喊人过来收拾残局。 这不是要被收管看押？江青城瞅一眼杨老头，低声问道：“杨老头，怎么办，要不赶紧跑吧，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理莫进去啊！” “跑？怎么跑？跑到哪去？”杨老头素质三连问，脸上挂着他素来都没有的苦笑：“你要是跑了，被贴个告示当通缉犯抓，不是活受罪吗？” 江青城惨惨一笑：“犯不上，小六不是熟人吗？不能吧！” “熟人是熟人，可这小狼崽子办起事来六亲不认，熟人又能怎地。”杨老头收了旱烟杆子，拍拍屁股站起来，冷哼一声道：“人家可是模范标兵，警局里的后起之秀，哪是那么简单的，你当人家是熟人，人家当你是仇人，是晋升的踏脚石，懂不懂？” “杨老，你这么说就是埋怨我了，我这性子，不都是跟你学的嘛。”小六呵呵笑道。 “哼。”杨老头只剩下冷哼和叹气了。 不一会，鸣叫着警笛声的警察到来，把小黄鱼在内的近十号人一并带走，至于已经逃走的还去不去抓就不知道了，到杨老头与江青城这边，小六倒是客气，和警局的人说了两句话，其他的人就先撤了，只剩杨老头和江青城两个，留给他应付。 这么一看，人家也给够面子了，江青城反倒对这人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随后，杨老头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争吵了两句，太过熟悉小六的他知道结局是怎么样的，叹息一声也不执拗了，乖乖和江青城一同上了警车。 就这样，再还没歇几天之后，江青城又一次光荣地被人请去喝茶，不过级别不一样，上一次是派出所，这一次是公安局，上一次是民事纠纷，这一次，搞不好就是刑事案件。 …… …… 警车纸上，透过车内后视镜，这名名为小六的中年男子看着仍旧在生闷气的杨老头，笑一笑说道：“杨老，当年是你给我说的，当警察就得好好当，违法乱纪的人该抓就得抓，现在又生的什么闷气。” 杨老头哼哼唧唧的还是不理他。 小六双眼一肃，看着后视镜的眼神能清晰传达给杨老头。 “杨老，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知道你很能打，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流行你们那种占地盘收保护费的模式了，现在的混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随随便便注册个皮包公司，光吃官司就有够你受的了，律师函天天往你家里寄，闹不闹心，现在呀，不是动拳头就能解决问题的年代了。” “在说说这事，小黄鱼只是个诱饵，就是来试探你老的弃子，你根本不明白那些人是有多赖皮，他们只需要一句话，一纸律师函，就能把你完全约束在法律之中，这些年时代在变，法庭上扯皮的事，可比你们以前见过的老赖玩的更溜更花哨，你只要犯上一丁点的错，他就能跳出来狠狠咬住你不放。” 杨老头一直沉默，脸上神情多变，嘴角略微翘起，却看不出究竟是何神态。 小六透过后视镜看一眼，继续道：：“小黄鱼这事，四娘早就想好了法子，对付他不难……王老八的手伸的太长了，居然想伸到梦园里去，这次肯定是要给他点教训的……四娘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意气用事，这倒好，还是让你听了去。” 杨老头坐正了身姿，想了片刻后斩钉截铁说道：“只要我活着一天，梦园就是我罩着的地。” 车上的这场谈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旧时代与新时代处事方法的不同，是跨不过去的一道代沟，以前的那一代人拳脚厮杀讲究个快意恩仇如侠客，现在的这一代人讲究个谈判桌上尔虞我诈长袖善舞似政客，不一样的背景造就不一样的人，这种事，光靠嘴巴是说不清的。 小六知道自己的话没起半点作用，也没有再说什么，这些上一世纪残存下来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像野火烧过后的草原，只留下焦黑的土地和残存在土壤里的草根，看似死了却又活着，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老炮。 就江青城来看，反而觉得杨老头说的更对脾气，只因这话里透着股江湖的味道。 …… …… 杨老头这边正忙，苏四娘那边也没闲着，叫来经理萧森，揉着怎么也抚不平的眉头，不停埋怨说道：“杨叔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他多大年纪了你不知道吗？这种事情怎么还能给他说？这么多年的磨练你就是这水平？还是说，你收了别人的好处？” 萧森看着苏四娘的背影急忙解释说道：“我一时半会也没想那么多，杨老问起来我就直说，就跟以前一样，外面的事不都是让杨老过目的吗？而且我也没说多少，就简单的” 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苏四娘还不解气，呵斥道：“没说多少是多少？” 看萧森一点脾气都没有，心甘情愿挨自己一顿臭骂，苏四娘就知道这次只是个偶然的误会，萧森以前是杨老头手底下的人，杨老头以前也确实是梦园管事的，这错不了，于是就一不小心照着过去的模式来了，这能怪他吗？怪倒也能怪，却不能全怪，自己没事先提醒也有问题，后来反应太慢就更是问题。 挥挥手让萧森下去了，苏四娘骤然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闭目养神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逐渐坚定，脸上神情渐趋平静，起身朝书桌走去。 一边在书桌格子里翻着东西，一边喃喃自语道：“王老八，手伸的太长了，小心没本事收回去……这次，就让你先尝尝甜头。” 随后，她从杂乱的文件中翻出一个黄皮纸袋，看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又再次合上，随口一声招呼再次喊来了萧森，把文件给他，沉默片刻后淡然说道：“把东西给王老八，他就知道事情该适可而止。” 场面一目了然，作为利益交换，让杨老头冲动行为造成的不良后果有一丝缓和的机会。 或许杨老头的械斗场面不算太过宏大，或许后果也不会太过恶劣，或许只是关上几天就放出来的事情，但杨老头的身份太过重要，让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这么做。 哪怕干了笔赔本买卖，只要杨老头没事，那也是值得的。 萧森知道这里面是能挽回他过失的东西，急忙带着东西办事去了，房间里又剩下苏四娘一个人，她揉着怎么都揉不平的眉心，不知怎地，竟然对印象中那个憨憨的少年产生了兴趣，笨一点不会音律也就罢了，还能跟着杨老头去两个打二十个，该是有多笨！ 想着想着，她叫来昨晚带路的那个小姑娘，淡淡问道：“昨晚上楼的那人名叫什么？” …… …… 江青城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当然，都这种地步了，他没有去想是不是远处的某个小娘子思念他的心有灵犀，他只是认为烟味太浓了。 确实，公安局给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印象，就是局子外面冷冽的金属色彩，和局子里面浓郁的烟草味道，而现在，他身处在局子里面，对比了公安局与派出所的等级，发现还是公安局烟味更浓一些。 作为帮派大佬的小黄鱼大概一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在醒了之后抱着警察的大腿不放，哭诉着自己遭受到的非人待遇，绘声绘色的哭闹着自己二十号人是怎么被对方两个人打的满地找牙的事实。 虽然小黄鱼的大哭很动人，他绘声绘色的表演也恰到好处，可见惯了大场面的警察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 “人家两个人就把你们二十个人干趴下了？你和我仔细说说，究竟是怎样彪悍的老头能一个打十个？来，认真说，让我好好听听，依我看，人家老爷子肯定是被你们坑了，还想蒙人。” “警官，您可得替我做主啊，你瞧瞧这伤势，难道还是我们自己打自己的？如果你敢包庇那老头，我就去媒体报纸上好好宣传宣传，只求一个公道！” “这这倒也是” 没有电影中那般审案子的派头，里面的犯人被牢牢铐住，审案的人带着耳麦，架着摄像头，还有一块双面玻璃，里面看不见外面，外面能看清里面，还不时指挥着里面的人审案这些印象中的物件一个都没有，有的只是几张凳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帮人对峙相互辩解的场面，谈不上恢弘，甚至有点搞笑——明明刚才还干架死去活来的两帮人现在和平坐在面对面的地方，被警察威慑着不敢发作，只能以言辞取胜，只是言辞这种东西向来软弱，娘说娘有理，婆说婆有理，扯来扯去，几十分钟了还扯不出一点有用的信息，确实够搞笑的。 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其他的原因，送杨老头他俩过来的小六并没有在场，坐在主台上的那位警察是为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本着老成持重的本性，还没有对这起案件下定义，对县城里这帮为非作歹的小混混也没好感，再瞅着杨老头年级比他还大，日子过一天没一天的，让他真不好下狠手，说话办事也都朝着对杨老头有利的方面去的。 杨老头梳着颌下稀稀落落的胡须，得了便宜也在卖乖，安安稳稳坐着，不到不得已轻易不接话。 小黄鱼却还在吵闹着，此时此刻完全把自己社会人的身份抛到一边，明白自己已经制服不了杨老头了，就只能祈求法律能制裁杨老头，却也不想想以往他干的那些事哪个是能上台面的，现在反而装个弱势群体，着实有失身份，几个小弟都羞的没脸见人。 中年警察看着堂下对峙的两帮人，被两帮不同的话弄的头痛不已，总结筛选了一遍所有可能的结果，发现好像真是两个人打了人家二十个，闻所未闻 小黄鱼心头气血难平，忍不住咳了两声，竟咳出了不少的血丝，立刻吐在桌子上，指着血丝愤懑说道：“咳咳……警官，这还不能当证据吗？” 在这一刻，小黄鱼竟无比后悔没有在仓库安装上摄像头虽然这样会暴露自己很多东西。 “这这” 中年警察有些迟疑，书本上说的道理与法规，如果打架斗殴的情节轻微，没有严重后果，则使用《治安处罚法》予以治安处罚；如果情节严重，造成严重后果，则依据《刑法》规定，以聚众斗殴罪处罚，然后看情节轻重，如果造成轻伤以上，就构成故意伤害罪，是要判刑的。 至于情况轻重的程度，则有他们判定，说实话，他们两帮人真真切切是一场械斗，参与人数也在二十人以上，属于“扰乱公共秩序”犯罪，判刑绝对没问题。可看着胡子都发白了的老头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想着就有些残忍。 无奈只能再劝说张牙舞爪的小黄鱼：“黄信杰，你真要把事情闹大，要知道，你也得坐牢的。” “什么闹大不闹大，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小黄鱼稍稍平静，说的话清晰又讲道理，谁也没想到，那个混迹在市井之中的社会人竟是不依不饶要和杨老头死磕到底，这事透着蹊跷，他们这类人，哪次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正当中年警察踌躇不决的时候，又有转机出现，自称是小黄鱼一方律师的几个人请求和小黄鱼见面说上两句话，透露出来的一点风声表示，似乎这事有变简单的趋势。 顺水推舟，中年警察也叫停了审案，容后再议。 …… …… 审案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其他的流程倒没停下，比如说通知家属。 江青城联系不到林婉兮，他和杨老头的电话，就自然只能打到吕千草那里。 吕千草正忙着他的事，听了这事咋然变色，正准备厉声痛骂之时，又觉得人都不在没效果，摇了摇头，赶紧来找林婉兮，压低声音说明了情况。 林婉兮带着黑灰的小脸上立刻漏出极不自然的表情，不明白昨天明明还好好地现在就成了这样，慌了手脚，甚至感觉自己膝盖有些发软，喃喃自语道：“这该怎么办呀，这该怎么办呀？” 她讷讷半天依旧想不出办法，只得满怀渴求看向吕千草。 吕千草压低声音说道：“应该没事，杨老头的本事……大风大浪都过来了……” “你想别急，我去看看。”吕千草挠着头，看林婉兮慌里慌张的模样很为难，“早知道就先不跟你说了，或许没多大事，让你白担心。” 没有多说一个字，她慌张的冲进房间，抽出枕头下的铁盒子，抱着就往出跑，在吕千草快要出门的时候追上了他。 倔强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 …… 看管室的日子并不好过，就算是暂时没有下事件的最终定义，但很自然的，他们得在看看管室上一段日子。 这才让江青城终于明白，都市小说中那些神乎其神的人物，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杀完人后拍拍屁股就能摆平后事的情节，只是不符合现实的空中楼阁而已，在这个高度透明高度法制的现代社会，打个架都难逃法律的制裁。 这样的场景又让江青城想起了林婉兮，那个傻傻等着自己回去的小丫头片子，等不到人该有多着急就好像听到了江青城的心声，一声闷雷响起，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如期而至，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热气，也消磨了人心里最后一丝躁动。 江青城并不知道梦园苏四娘正在为了他俩的事做着努力，要是知道的话应该会好一些，也不知道客栈里的某个人正搭着顺风车赶来，要知道的话只怕要多埋怨杨老头几句。 这些都没有，此时的江青城正端着微烫的面碗，望着雨水从屋檐棚子上不停落下，夏末入秋的凉风与细雨应该使人很舒服，可他却没有，想着不久后的可能遇到的严酷惩罚，心下就有些郁闷，就算面条的味道不错，他也没有再动一动筷子的打算。 这人啊，就是这样，性高采烈干了某一件事，当时觉得很爽，回过头又被严酷的惩罚吓昏了头，江青城只是一介俗人，丝毫不能免俗。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低头用筷尖挑弄着碗里的面条，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杨老头兴致却大，和江青城关在一起，看江青城久久没动静，自己吃完了还不够，争着抢着要吃江青城这碗，美名其曰不能浪费，江青城懒得搭理他，也没让他。 窗户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不多时候便已经在地面聚起一滩水洼，杨老头还在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英勇的过往，见识过今天的一切之后，江青城知道这些很可能是稍有夸大的吹嘘，却并非空中楼阁，只是江青城现在却没兴趣管这些，躲过杨老头又来抢饭碗的手，江青城仰头看了他片刻，没有说话，倒是动起了筷子低下头来吃面。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老头忽然低头望向他，微笑说道：“这不就对了，这面还不错。” 江青城蹲在地上回答道：“吃饭得看心情，这是林婉兮教给我的道理，否则再香的面也就只是那么回事，杨老头，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才耍，可现在我并不想被人安慰，我只想静静。” 作为一个老一辈的人，此刻没有顺口接一句“静静是谁”，算是已经很给江青城面子了。 “我们这次怎么判，不会蹲个十年八年吧？” “那犯不上，得看具体情况，一来看干架兴致，二来看结果是轻伤重伤，放心，我下手还是分的了轻重的，别看他们几个被我干趴下，实际却都是轻伤，最多罚款劝教而已。” “而且法规了说了，在故意伤害案件中，如果案发前因为被害人有明显过错，被告人一怒之下失手将被害人致伤，情节明显较轻，且案发后被告人又能积极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的，一般应从轻处罚或免除处罚。你想想看，以那帮小混混的名声，怎么着都是他们先错吧，咱们只是不小心失手罢了。” 杨老头语速飞快，为江青城解释了一遍，仔细回想一下，仓库里的时候，那帮人明明躺在地下，又能飞快的逃走，好像真是如杨老头所说。 “杨老头，你好像很懂啊！” “一般，一般。” “你好像是早有预谋才去干架的。” 杨老头笑了笑，说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以为我是你这种生瓜蛋子，闷着脑袋向前冲。” 江青城低头不语，看着手中捧着的面碗问道：“我感觉你算漏了一条，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边缘试探，后果应该也会酌情加重的吧？” “”这次，换杨老头沉默了。 这场雨越下越大，哗哗击打着窗户，水花在窗户玻璃上凝聚成一层水雾，逐渐已看不清窗外，江青城却还是端着面碗看着窗外，不知是在看雨还是看别的。 忽然铁门被打开，他顺着声音抬起头，向门口望去。 这里只是局子里的禁闭室，而不是看守所，规矩没那么麻烦，所以某个急匆匆赶到的小女子能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甚至没有警察的丝毫提醒。 这场忽然的出现，让江青城举足无措，他此时此刻没有大言不惭地找寻借口，也没有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就只是发呆着。 然后。 江青城知道，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场面，林婉兮焦急地冲进禁闭室，漫天的大雨把她身上衣裳打湿大半，脸上、身上、头发上满是水珠，看上去有些狼狈，她还死死抱着一个铁盒子，没有人能从她手里夺过去。 更奇妙的在看到江青城的一刹那，所有的焦急与苦恼就全都不见了，她轻轻的一笑，毫不狼狈甚至有种莫名的从容，这笑，就像是穿破云层的一缕阳光。 窗外的大雨倏然而逝。 江青城也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五章：乱象 江青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说是暧昧又好似缺了点什么，说是温情却又莫名多了份酸意，但他的心情确实不错，跟现在的天气一样，云层中钻出来一轮骄阳，大大方方挥洒着自己的热度，将它看到的一切通通烤熟才停。 林婉兮也是如太阳一般的姑娘，轻轻的一笑就仿佛洒在青石板上的一地阳光，就算脸皮极厚的青石板也被她照的滋滋作响。江青城呢，就好比山阴的山茶花，被暴雨打湿了身躯，低垂下头颅，等见了阳光的一刹那，又以最快的速度昂首站立，时刻盯着太阳的方向。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刻风雨也停了，室内寂静的气氛让空气都停滞了，由于太高寂静，下一刻筷子敲动饭碗的声音便响亮的多，同时，还有那一句拉长了音色的调侃声。 “行了，行了，木头一样杵在这，你俩当是在拍电视剧呢？久别重逢喜极而泣的恶俗场面？” 杨老头看着正在对视中的两人，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气氛，狠狠一个哆嗦，调侃说道，嫌弃状的摆摆手转头又问吕千草：“老三，怎么就只有你来了，老四呢？” 老四便是白守人，吕千草很自然地回道：“老四说了，不愿搭理你这破事，就没来。” 白守人跟吕千草又不同，对杨老头没那么服帖，就江青城见过的公然拆台的情形就好几回了，听了这话，杨老头没好气地一拍桌子，怒道：“就老四这个闷罐子性格，活该受罪。” 略微的沉默，镜头似乎又转到江青城和林婉兮这边，杨老头和吕千草杵在房里就跟两个大大的灯泡一样，杨老头无奈地一摊手，要不是这里出不去，他也不稀罕呆在这。 江青城笨拙地收拾了面碗，手脚没有之前的麻利反而显得格外沉重，一次手抖还在地上溅落不少面汤，顾不上收拾了，他走到林婉兮面前，装作不在意恶狠狠问道：“不是让你在客栈等着的吗？” “可是可是”林婉兮解释着，却又解释不清。 吕千草在后面帮腔道：“一听你们出了事，林丫头别提有多着急了，非要跟着过来，青城，你可别怪她了。” “客栈门关好了没？”江青城看着林婉兮再次问道。 “关好了。”林婉兮轻柔道，尽管一开始急得要死，现在见了江青城的面，竟莫名的不再怕了，听着江青城略带训斥的话，反而莫名的感到舒服，真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别的 江青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一句，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没有目的没有期待，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问着。这种自然，就像母亲嘱咐孩子出门多加一件衣服，就像情侣之间最温馨的陪伴，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江青城。”等待许久的林婉兮怯生生喊了一声。 “嗯？”江青城被叫回心神。 “会不会有事？”林婉兮小声问道，抬头眨巴着那双水灵又可怜的眸子，这才让江青城发现她小脸上抹不掉的两道浅浅的灰，应该跟化妆没有关系，多半是今天事出突然急的没时间打理，想到这，江青城感觉自己心又软了。 “没事。”江青城笑了笑，淡淡回答道。没等他说完，杨老头又在身边喋喋不休的解释剧情，拉着林婉兮不放说了一大通法律法规，讲着民事案件与刑事案件的不同，看林婉兮的模样应该是没听进去的，嘴角却抹出一丝笑意。 江青城很无奈，看着正襟危坐不停解释着的杨老头，看着背负双手一袭青衫细细安慰的吕千草，心中满是绝望的情绪。 这个时候，不该是培养感情的时间吗，谁还管有事没事的。 侧重点完全不同好吗？ 两个互相揣摩心思的男女，遇上两个不解风情的大爷，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县城南面，王老八的日子却过的不错，由于和某人的利益交换，让他白收了几个值钱的铺子，还以低价买到了靠江那一块极有发展前景的地皮。 不仅如此，通过提醒，王老八还抓出了不少其他势力安插进他周围的碟子，抓了人，狠狠地一顿教训，王老八还亲自动了手，胖到足够榨出三十斤油的他甚至出了一身臭汗，感受着很多年都没体会过的油腻腻的感觉，他不仅没有丝毫嫌弃，反而觉得爽翻了。然后，在一种小弟面前，他把连脸深深埋在自己的咯吱窝里，动情地嗅了嗅，脸上流露出无比得意以及万分骄傲的神情。 这么多年以来，每次想起当初败在梦园一帮人手上的场景，他都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而今天的棋胜一招，也仅仅是他人生中对梦园的第一场胜利而已，生出这种变态的快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这些只是利息，本金还在后面这是他心底里对自己说的话。 上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今天傍晚的真实写照。因为心情不错的缘故，王老八特意去找了养在外面的小三，那个肥肥腻腻很对他胃口的小三。 接下来的故事很简单，就算是云收雨霁，太阳高挂当空把一切都照的亮堂，也没阻止王老八高昂的兴致，当场上演了一幕少儿不宜的白日宣淫。 云雨之后，抽一根烟的工夫，他却忽然在客厅发现一张被匕首插在桌上的纸条，脸色大变，他记得很清楚，刚才他进门前还没有的。 纸是一张白纸，匕首也只是寻常匕首，两者合在一起却并不寻常，王老八瞬间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说实话，现代人扯皮拉骨的手段他一点都不怕，只要请得起律师，白的都能说成黑的，真的也能被说成假的，他怕的是以前的那些人，还有他们的处事手段，蛮不讲理却又行之有效。 无奈，他只能收了匕首和白纸，装作一切正常，狠狠念叨一句：“这群该死的老炮，还有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公安局里，小黄鱼怀疑地看着面前两名不知从何而来的律师，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跟律师这种职业没有太多交集，微微一想就知道是背后的王老八派来的，看着他俩冷笑道：“东家派来的？放心，我黄信杰一条烂命，没什么好怕的，说过的话我就重没想过回头。” 律师是名衣装革履的社会上层人士，他望着小黄鱼微微一笑说道：“黄信杰先生，我们受到王先生的嘱托，是想来告诉你，希望在这件事上你不要执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你也有好处不是。 小黄鱼保持着沉默，只是冷冷盯着律师的脸，似乎想要把这张脸印在脑海中。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不怕事的人，有的只是利益问题。”小黄鱼盯着律师的脸寒声说道：“我不惜犯下这种事情，就是要拿走属于我的利益，这是事先说好了的，不可能因为你一句两句话放弃。说实话，从去梦园闹事的那天起，我就想好了有这结果，现在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整件事下了定义，我不服，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律师拿起桌上的农夫山泉喝了两口，不急不缓，轻轻一笑说道：“原来是这事，这就是你想多了，情况有变，王老板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现在也不是扯破脸皮的时候，就自然只能算了，至于报酬，谁说就不算数了？学区房的事，王老板心里有数，知道你也不容易，不仅流血流汗，心里只怕也过意不去，王老板特意准备好了房子就等你去看了，啧啧，县一中，那放到整个省市都是除了名的，你儿子一飞冲天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放心，好好给王老板做事，亏待不了你。” 说完，律师缓缓入下水瓶，淡然说道：“所以说，既不用拼命还能落着好，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小黄鱼微微一怔，脸上先是狂喜，忽然间表情一僵，像是没了力气一屁股躺倒在椅子里，只是蔫了了吧唧说道：“知道了快入夜了，还请回吧” 律师满脸笑容看着他，等最后协议达成的一刹那，才漏出他高傲的神色，挥手潇洒去了。 留下小黄鱼继续瘫坐在椅子里，这律师说的没错，他不仅流血流汗，就连心里都是痛的，因为曾几何时，他也在那座楼子里和那帮人并肩战斗 而现在，新东家就只是把他当条狗而已，律师本来能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逗弄他之后，在看到他无助和愤怒的各种情绪之后才说出事情前因后果，还有最后那一抹高傲，充斥着上层阶级的狗腿子对下层人士的嘲讽，刺眼而又猩红。 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傍晚的霞光照耀了整个局子，令这种冰冷的金属感稍稍减弱，杨老头和江青城反正是走不了的，吕千草和林婉兮也不能住，只能就此分开了，看着林婉兮依依不舍的小脸，江青城显得尤为愤怒，大声咆哮道：“混账，这里是公安局，你当是你家啊这么放肆，再说了，客栈还得有人看着，不回去怎么行，瞧你这笨的模样！听好了，乖乖回去等老爷。” 好说歹说劝好了林婉兮，这边，杨老头也在拉着吕千草一阵唠叨：“老三，你不是在镇政府也有一份差事，应该认识点人吧，找人说说好话，看能不能作用。” 杨老头笑眯眯地说完，吕千草却没反应，惹得杨老头又怒着踢了他两脚。 “这这有点难办啊！” 吕千草深深皱了皱眉头，迅速挤出一张不太自然的笑脸，被踢了一脚也不生气，回道：“姓杨的，你也知道我情况，身后那么多张嘴要吃饭，为了你这点破事浪费人情，犯不着。” 吕千草并没有推脱或者说一个合适的理由，而是一本正经地拒绝了，这种事情，要说试试看也行，要说尽力也行，什么都没办就说不行，倒是头一次见。 还言辞确确说不想浪费人情，这不是往人脸上吐唾沫吗？ 杨老头老脸当时就黑了，或许他也不是非要吕千草办事，单纯就是随口一句而已，直肠子的吕千草却连客套都没有。 “老三，你想清楚了？” “不行，就是不行。”吕千草斩钉截铁摇头道。 略微的沉默之后，立刻展开了一场腥风血雨般的说教，大多都是不讲义气，忘恩负义，见死不救之类的话，也全都是杨老头再说，越说越来劲了，杨老头气的浑身筛糠般颤抖，仿佛一头快要扎进地板里，吕千草听着副统领的训斥，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目光穿透窗户望向窗外的风景，有股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文人气质。 最终，杨老头无力地望向倔强的吕千草，骂人的话说得他自己都嘴酸，喝了口水，面无表情说道：“吕千草，不是，吕八股，你不义，就休怪我不仁了。” 听了这话，更确切说是这个称号，性格一向很好的吕千草也来了脾气，冷哼一句，扭头就走。 本来是个温馨的离别场景，却闹了个不欢而散，江青城愣住了，他连原因都没看明白。 短短一天的时间，这儿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来源就只是那个看似普通c毫无关联的老头，用的是他用了一辈子的旧方式。 江青城，好像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六章：监狱夜话之谈一手 群架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快的甚至都没有过法庭，在小黄鱼和他那帮一众小喽啰的退让之下，这次的事件被定义成民间杂技团的拳脚比试，在拳脚比试中因为收不住力导致杂技团里的部分员工受了点轻伤，两方人在解释清楚误会之后，握手言和。 就为了这一套说辞，小黄鱼在验伤的时候蹦蹦跳跳，当场表演了一段太祖长拳，活力四射，表示自己说的话没半点水分。 莫名其妙的江青城瞪大了眼睛，很费解怎么刚才还你死我活的敌人突然就好起来了，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事件性质是下来了，结果也随之下来，虽然是庭外和解，虽然和解的力度非常之大，但毕竟是犯事了，不能说没就没，两帮人各打八十大板，蹲监狱三天，还有数额不一的罚款。 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入夜才将杨老头和江青城移送到看守所，将他们两个关在一个房间里算是特殊的福利，房间很大，配饰也不错，除了门口的铁栅栏外，倒和一般房间没什么两样。 忙了一天，两人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也是，要是在这种地方还能酣睡的，就不是心大能形容的了，一天都不见人影的那个名为小六的警察又一次出现了，大大方方进来牢里，赔着笑放下两分盒饭，说道：“牛杂粉丝汤，今天刚下了雨，牢里又潮湿，喝点汤暖暖胃。” 江青城接过塑料袋子，杨老头还没解气，蹲下来，笑容带着一丝自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把戏，给了一棍再给颗枣，想当年，这招数都被我用烂了，也不知道想点别的法子，就会吃老本，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青城喝着汤，不时还能从里面捞出几个大骨头，啃着骨头，越看这人越顺眼，解释道：“别玩心里去，杨老头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这股闷气，多半是跟吕大爷吵的。” 杨老头狠狠瞪一眼江青城：“江青城，你眼力见不错啊，这就把所有事看出来了？别整的这一出一出的。” 梗着脖子吵架时，只要有个顺水台阶下，一般都会好很多，小六递给江青城一个感激的眼神，来杨老头床头挨着坐下，低头沉声道：“杨老，这次是我错了，希望您别记仇。” “错了？错在哪？” 杨老头忽然全身一震，站起身，指着小六鼻子骂道：“今天的事情就该这么做，当警察就要有当警察的样子，你要再敢说错，干脆脱了这身皮回去种地算了，以后再敢乱说话，看我不收拾你。” 这话说完，气氛就缓和多了，小六舒一口长气，灿灿笑道：“那是那是” 江青城吃完自己的那份，还要觊觎塑料袋里的另外一份，被杨老头一个瞪眼，手脚麻利地提到了他柜子头，虽然没吃，这份心意却收下了。突然烟瘾发作就像抽烟，从兜里掏出旱烟杆填上烟丝，敢架上口，小六就急忙帮他点燃，吧唧嘴抽了一口，杨老头缓缓道：“今天这事，是四娘的主意吧，害怕小老儿打不过人，特意请你走一趟？” 小六点点头：“确实，早上天还没亮，四娘感觉不对，给我打了电话喊我走一趟。” “怎么，你就真的来了，是怕我干不过他们，还是跑来给我收尸的？四娘个小丫头不懂规矩，你也不懂规矩？” 杨老头还是没心没肺嘲讽着，小六依旧灿灿笑着：“说的什么话，不吉利，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摇旗呐喊助威来的，可惜没看到精彩镜头。” 小六这话说的极其漂亮，杨老头颇为受用，抽了两口旱烟，到底是今天动了筋骨，时不时就得咳嗽两声，小六慌忙帮杨老头拍拍后背捋一捋气，没法再抽就搁下了，道：“不管是旧道理，还是新规矩，我不管，只要我还活着，梦园就是我罩着的地。” 小六使劲点头，好似被帮派大哥忽悠的敬若神明的小弟，至于几分真假就得另说了。 杨老头却不管真假，颇为受用，喝了两口汤眯起了眼睛，疑惑道：“小黄鱼那边突然改了口，应该也是四娘使的力吧，是就是了，可我俩还要被关三天是什么意思？” 小六微微弓着身子望着杨老头，轻轻一笑：“不敢瞒你，四娘是想让你稍微吃点苦头，好引以为戒，其实今天这事都是小事，这些年不见，你不知道，四娘手段高着呢，楼里上上下下都是四娘在打点，才有了近年来的兴盛。” 小六说起苏四娘的时候神采飞扬，看在江青城眼中暗暗摇头，这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脑残粉，同时，想着自己还能进去四娘闺中听琴，不免有些得意，带着深意暗暗一笑，什么都没说。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小了，也就是老谈不在，就没人能治一治她？”杨老头勉强说句硬话。 小六一摊手，深表无能为力。 说了没两句，时间也不早了，小六被杨老头下了逐客令，临行前，他嘱咐道：“也就三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杨老你就在这先养着，有什么事跟外面的人吩咐，我都招呼过的。” 然后，丢下两包烟，小六也走了，漫漫长夜，偌大牢房，就又只剩下杨老头和江青城两人。 听说在监狱里抽烟有种特殊的成就感，江青城迫不及待想试一试，随手拿起一包烟，才发现手头这烟分量不轻，装饰都比一般的烟精致，翻过烟盒看了下牌子，对杨老头一嘟嘴，道：“乖乖，中华，够孝敬了吧。” “几包烟就算是孝敬了？”杨老头毫不客气反驳道。 “有总比没有的好。”江青城轻笑道，看杨老头烟袋子干瘪的样子应该是不剩多少的，却还要嘴硬，这就有点搞笑了。 杨老头只是点了点头，对中华不感兴趣的他却盯上了牛杂粉丝汤，粗鲁地大口大口吸着。江青城说的没错，他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糟老头子，什么事都要过一把嘴瘾，看似对什么对不在意，其实比谁都上心，就说梦园这档子事，杨老头口口声声说的是江湖道义和规矩，江青城却觉得更多的是和谈一手的兄弟情义，还有对后一辈分的照顾和提携。 不论手段与谋略，就义气而言，他比谁都强！ “杨老头。”忽然间，江青城喊了一声。 “嗯？”杨老头吸着粉丝含糊不清道。 “给我具体说说谈一手和梦园的事吧。”江青城小声说道，抬头眨巴着好奇的双眼，他突然觉得杨老头的生活很潇洒，就算此刻面汤洒在前襟上，也透着股风流不羁的意味，不由自主对以往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不是跟你说过吗？”杨老头正吃着饭，实在没心情搭理江青城，不在意摆手道：“再说了，都是以前的事了，多说无益。” “具体说说嘛。”江青城笑了笑，牢房之中无心入眠，正好是听故事最恰当最合适的地点与时间，没道理就此错过了，继续说道：“而且，我也算是组织的一员了，连组织成员的过往都不知道，这不合理吧！” 杨老头面色一肃，饭也暂时搁下了，摸摸下巴：“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次，没有等江青城继续问，杨老头已经开始介绍。 “咱们组织一共只有五个人。” 杨老头来到江青城这床，挨着他身边轻声道，没有半点不正经，肃穆的就像是在宣誓一样，“谈一手，就是组织的老大，也是梦园的创始人，是个地道的西北汉子，第一次见他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羊味，他却说那是风流又不下流的韵味，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说来也是一次偶遇，就在这里，当时我们三个是一伙的，遇见他还有一点摩擦，要知道，我们三个好歹也是在京城那一带混过的，碰上大西北的汉子多少有点目中无人，后来解除了误会，惺惺相惜甚至到最后义结金兰，可排辈分的时候却中了他的圈套，说是要以撒尿长短来比较这种事情，谁都不能怂啊后来，他就当了老大。” “他在县里开的梦园，梦园一开始的确不赚钱，跟王老八的事也跟你说了，老谈收养了很多孤儿，说是门徒，学的好的叫弟子当初确实就是个听曲喝茶的小馆子，这些年才一步一步壮大的，说起来，还是后辈人有出息，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就比方说大厅的酒吧，也是在老谈死后开起来的。” 大西北糙汉子，活出了个风流而不下流，还能耍耍计谋，能骗的了王老八，还能骗的了这三个老头，风沙与细腻并存的一个人，确实有他独特的魅力，江青城企图在脑海中拼出这个人的侧写，却因为资料太少不了了之。 只是最后那一瞬间，江青城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西北闯王李自成，也不知是否正确，就只能暂且当做描本了。 “老谈收养了很多孤儿，自然不可能全有艺术细胞，有些能将就用着，有的另有出路，不过收到梦园的照拂，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有的还念旧情，有的就不一定。” 杨老头眼中浮现追忆之色，略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恢复了正常，用他白嫩嫩的肥腻大手抓着牛骨头啃，招了招手，示意江青城坐过去。 “你见过的四娘，四娘手下的萧森，还有小六，都是梦园你出来的人，以前这几个不长眼的小犊子被我收拾的，那叫一个惨，现在就不行了，想想就伤心。” 江青城微微点头，以这几个人对杨老头的尊敬程度来讲，肯定跟身份无关，而是单纯的感情，这里面包括四娘很给面子的见了自己一面，还为自己奏了一曲，包括萧森见了杨老头汗流浃背的模样，接过递来的酒用心捧着不敢喝，包括小六虽然抓了人却又不停挤出的赔笑，看得出那是段奇妙的过往，江青城打哈哈道：“的确，应该是被你收拾的够惨，这不逮着机会就把你往牢房里送呢嘛！” 杨老头老脸一红，今天这事确实很丢面子，是以就算他知道江青城只是单纯的调侃，也微微赤颜。 不过杨老头脸皮厚，没多久又啃骨头去了。 “还有没有其他的？”江青城继续问道。 “没了，就是个戏曲班子，你要听多少事啊？”杨老头摇头道，啃完了骨头连手指都要吸吮干净，半躺在床上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见江青城还是意犹未尽神色，轻轻一笑，继续道：“要真说起来，倒也还有点，你恐怕不知道，小黄鱼也是从梦园里出来的人。” “小黄鱼也是从梦园出来的？最后又去找梦园麻烦？” 江青城被吓了一跳，“你们梦园出来的人不都看着挺好的吗？怎么这位就难怪，说不定就是杨老头你把人家收拾的太惨了，心理一不小心就扭曲了？” 杨老头脸色不自然，阴晴不定，最终一声叹气，好像把一切都放下了。 “哎，不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小黄鱼是梦园里最大的孩子，说起来比四娘资历都深，可惜，这孩子性子急，哎，人各有志，不说了，不说了。” 杨老头重重松了口气，也是一声自嘲轻笑，点了根烟自己抽着，也递给江青城一根。 沉默了会，江青城撇头望向杨老头，平淡问道：“杨老头，难得今天月色不错，又是这个地方与时间，说说看嘛，你把瘾都勾出来了，不说个明白，晚上顺不着啊！” 抽完烟叹完气的杨老头好像把心里的所有东西彻底放下了，也没对江青城这个说法感到不满，轻轻嗯了一声，闭目沉思开始酝酿。 只是这个酝酿时间有点长，许久许久，夜静的落针有声，江青城还以为杨老头睡着了，才忽然听到他幽幽一声。 “也没啥好说的，那个时候，老谈重病眼看要撒手人寰了，梦园的归属成了问题，本来该小黄鱼接任的，大多数人也都这么认为，不想最后还是四娘更被老谈看好，哎，这里面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兜兜转转了半年多，最终的结果是小黄鱼出走，四娘正式接手，一步一步就到现在这样了”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这次，杨老头是真的不说了。 “乖乖，两子夺嫡，女皇登基，你们梦园就是个草台班子，怎么故事能这么丰富，跟皇家大院不相上下，就这事，都能拍成电视剧了。” 江青城打着哈欠轻笑着，含有深意地瞧了眼不露声色的杨老头，倘若不是触到了心底痛处，何必欲言又止；倘若仅是梦园里的事，为何屡屡长叹；刚才说的都是别人的事，那杨老头自己在里面扮演的什么角色？ 夜更深了，杨老头转身面壁躺下，没了跟江青城再说的心情，江青城看着杨老头侧躺着的臃肿身影，也将想要问的这些话悄悄放回心里。 一方面，他不想戳了痛处，另一方面，所有事都清清楚楚，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七章：监狱夜话之杨不休 口头上说是仅仅三天而已，当你置身监狱之中，就会发现“仅仅”两字的用法大错特错，在这里，仅仅三天换成度日如年更合适些。 昨晚入夜很深了他俩才躺下，躺下之后辗转反侧一两个小时睡不着，等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又不约而同的起来，没办法，心里始终是个梗，尽管监狱里的床铺很舒服，尽管知道只是三天的时间，但要将这次的监狱之行当做一次旅行，一次体验生活，却又不太现实。 相比于江青城，杨老头要更加焦虑一些，他或许脑子里有关于监狱的美好期望，可等到第二天却没等到，看着这个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的牢房，失望不已，顿时笑骂了两声。 江青城问道：“杨老头，这又是哪一出啊？” “怎么没有《监狱风云》里拉帮结派抢地盘的场面，这样的监狱一点意思都没有。”杨老头满脸严肃。 摇了摇头后又噗嗤一下，被逗的满脸笑意的江青城忍不住联想起电影里风云诡谲的景象，还有周润发饰演那人的风流不羁，跟着摇头笑骂了两声。 “我说杨老头，你不是对律法有些研究的吗？听你的口气，你还是第一次进来？”江青城忽然想到了这些，小声问道。 “谁说对法规了解，就一定要进来的”杨老头无聊地看了他一眼，挥手轻蔑说道：“了解是因为需要，下了功夫研究或者听别人说过两句，非得进来转一圈才算了解？青城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省省吧，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不多会，天大亮了，远处操场传来出操的声音，嘈杂的声音很小，传到这里就只剩下一点点。关于江青城与杨老头，他俩只是看守所的寄居客人，过两天就要走人的，自然没有出操的资格，现在就只有羡慕的份。 杨老头转头望向江青城，还有他背后厚厚的白墙，无聊至极，蹙着眉头问道：“青城，怎么样？要不手谈两句，消遣消遣？” 这话杨老头跟江青城说过很多次，江青城一听就发怵，轻轻一笑抬头看着杨老头，说道：“杨老头你别逼我，手谈什么不手谈的，你看这里是有棋盘还是棋子，我听说有高手不用这些也能玩，杨老头，要不我陪你口谈两局？” 所谓口谈，在江青城看来，纯粹瞎说两句而已。 “那叫盲棋，还口谈，什么都不懂。”杨老头不屑瞅着江青城解释道，说完神秘一笑，断断续续问道：“这么说也没毛病不过小子，你确定没有棋盘棋子？” 一边说着，杨老头还一边配合性地解着上衣的系带，富态的面容上满是奸笑，手在怀里摸来摸去，好像在掏什么。 江青城神色肃穆，甚至带着一点恐惧，他明白杨老头的本事，莫名其妙从身上某处掏东西的本事，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相信，杨老头说的这话并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 在下一刻，仿佛杨老头就要掏出一副棋盘棋子还有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然后，下一刻，杨老头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块状的东西。 一直死死瞅着杨老头怀里的江青城就好像魔怔了，抵触性的一直靠着身后白白的墙，衣服被蹭脏了也不管，然后看杨老头真从怀里掏出个方块状的东西，倒吸一口凉气的江青城更是跟见到鬼一样，只有愣了半分钟后定睛一看，才发现杨老头从怀里掏出来的其实是中华烟，自己抽一根把剩下的半包扔给江青城，杨老头轻笑道：“青城啊，别怕，这次是真的没带。” 看了江青城入魔似的神情，杨老头多少有点得意，说的话也是调侃之意，江青城暗骂自己莫名其妙，竟真的被杨老头吓唬住了心神，杨老头是有从身上掏东西的本事不假，可那是一般时候，他们昨天可是去打了一架的，带着那些玩意不是累赘吗？ 看着杨老头那张布满得意和调侃的富态脸庞，江青城没好气的一笑，把烟扔了回去，低声问道：“杨老头，你身上到底是怎么藏的下这么多杂七杂八东西的？” “想知道？”杨老头一脸坏笑。 “想，要不然我问你这话干啥？”江青城咽了口唾沫，哭笑不得，关乎杨老头最神秘的点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过往怎样的身世造就他现在放荡不羁的性格，另一个就是他掏东西的本事为何如此厉害。 杨老头略微带了点兴奋：“你们这一代人啊，丢了多少门老祖宗的秘术，九针刺穴，悬丝断脉，奇门遁甲，临淮张家的夜光画秘，识砚识竹识沉香木等等，还有山西的铁树银花，抓鸟探宝数不胜数，老祖宗那些手艺，搁你们这全丢了。” 江青城想着电视里热播的盗墓一流，问道：“寻龙分金，探穴下墓之类的。” 杨老头点头：“差不多，小老儿这一套和他们一样，也是本绝活，叫裆里藏刀，你这种凡夫俗眼怎么能看的懂？” 裆里藏刀？ 江青城只听说过袖里藏刀，确实没听过裆里藏刀的，难道说是袖里藏刀的ps版，听杨老头的说法，看他的兴奋劲，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一瞬之间这个浑身不正经的糟老头子在江青城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高大威猛了许多。 “就不能藏点别的吗？” “藏别的怎么显示本事，你以为就随便在身上塞个东西啊？要那样我用跟你说？这是艺术，是艺术，懂不，恐怕全天下就我一份了，明白不？” 出于对中国传统技法的尊重，或者有关自己手艺的重要性，杨老头的口气十分不屑，完全是把江青城当做傻子的感觉，“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啊？要练到最厉害的程度，藏刀都不能带刀套的，懂不懂？” 杨老头用了很多问句，表现出他急于向江青城解释清楚的心理，可惜，江青城的心思却没放在那上面，只想着裤裆里藏一把明晃晃的利刃，不硌得慌？ “那不危险吗？” “哼哼，危险，怕就别学！” 杨老头的言辞依旧很强势，脸色却有一些不自然，好似回忆起了某些不愉快的经历。 藏不藏刀的江青城没有再问，毕竟故事太过血腥，内容过于深究容易引起不适，杨老头也没有再说的打算。 中午时分，小六又掐着点出现，带着大包小包几个盒子饭菜，说是害怕杨老头不适应牢里的饭菜，特意带了些杨老头喜欢的。 杨老头满脸期待地笑问道：“有西红柿炒鸡蛋不？” 小六笑着回道：“有，还多加了两个蛋。” 看的出，小六对杨老头的某些习性了若指掌，因为塑料袋里装的不仅有饭菜，还有一副围棋和象棋。 杨老头一翻出来，带着惊喜看向小六，小六则是笑笑：“杨老，拿来给你解闷的。” 杨老头连饭菜都顾不得了，拿出棋盒子就抱在怀里，很符合他自封棋圣的身份。 “小六，好久没见了，要不手谈一局？”杨老头把跟江青城说过的这话再跟小六说了一遍。 小六慌忙摆摆手：“杨老，我的水平你还不知道吗？哪能跟你比啊，算了，算了，警局还有事，我还得去忙，就不陪你了，要说下棋啊，我看江兄弟天庭饱满，必定是个精通棋局之道的高手，就不耽搁你俩博弈了。” 为了自保就把江青城拖下水，看来小六他以前没少受到摧残，杨老头知道是这结果，挥挥手示意小六先去，牢房里就又剩下他和江青城两个人。 江青城自顾自的吃饭，杨老头却没有着急动筷子，而是拿着棋盒子看着里面码放整齐的棋子，缓缓开口道：“青城啊，不管是围棋还是象棋，都是了不起的学问，你看古代那些个明君贤臣，那个不是精于此道的高手，就因为他们能从棋局中学会布局，学会借势用势，学会设计陷阱，你呢，一窍不通，我看这辈子八成就是这样了。” 江青城假装虚心聆听，时不时点头附和，内心却是不置可否，什么叫这辈子八成就这样了，这样不好吗？ 杨老头拿起一枚“卒和一枚“帅”，说道：“在棋盘上的博弈，卒永远是先死的，帅永远是活到最后的，我不是说卒不重要，而是帅太重要。你问我为什么了解律法却没进过牢里，就是因为以前我是一枚帅，棋局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我都没有进牢里的机会，这么说你明白吗？棋如人生，所以啊，年轻人就该努力当一枚帅，而不是窝在这里嘴里嚼着豆角的卒子。” 江青城狠狠把嘴里的豆角嚼碎咽下去，轻轻笑道：“当卒子有什么不好？”半年相处下来，江青城知道杨老头只是个喜欢过过嘴瘾的糟老头子，今天说的这些大道理乍一听很不错，可大概率是杨老头的激将法，江青城可不吃这一套。 可今天却又不一样，按照一般情况杨老头强求不得也就算了，今天却一反常态的萧索，背靠着墙，连他最喜欢的西红柿炒蛋也没半点兴趣，眯起眼睛手中握着一枚帅与一枚卒，瞥了眼江青城的不置可否，淡淡道：“没出息。” 停下了筷子，江青城看到忽然变得正经的杨老头用充满不屑的眼神直勾勾望着自己，让他也变得正经起来，呲牙一笑，江青城问道：“杨老头，你以前是帅，现在不也变成卒子了吗？” “年轻人能跟我个糟老头子比，没出息。” 杨老头还是这三个字，总结的非常到位，扭着身子摆了个舒服姿势，从盒子里拿出棋纸码放整齐，继续道：“而且，就让你跟我手谈两局，纯属消遣，一不赌钱二不赌命，怕什么？” 江青城笑道：“不谈。” 不丢钱也不丢命，却丢面子，江青城能想象到杨老头胜过他之后的得意神色，要回道小镇八成又得不停吹嘘。 “不过嘛，要谈也不是不可以” 江青城一声允诺，立刻引起了杨老头百倍的精神，随后江青城拉的长音，让杨老头精神头更加重了些，江青城乐呵一声，摆好了饭菜，递给杨老头筷子，轻声道：“趁着吃饭的功夫，说说你自己的过往，等吃完饭，正好能饭后消遣。” 杨老头敢挑起一大块西红柿还没咀嚼，听了江青城的话艰难吞下去，挤出个笑脸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关于杨老头的过往，那真是如谜团一般。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过往，吕千草，白守人还有其他人都不例外，每个人都会以为这些旧事变的沉稳，变的胆怯等等，唯有杨老头最神秘，最不拘于世间。 关于这些，江青城以前问过杨老头，没得到答案，问过其他人也是如此，今天，是个不错的机会，补充道：“再怎么说，我也是组织的一员啊！” 杨老头不原提及过往，却又手痒痒的神色被江青城看在眼里，悄悄松了口气。 过了许久，站起身来犹豫了半天，杨老头还是坐下了。 这代表杨老头准备说了，心跳加速的江青城等了半天，却发现杨老头还是没开口，正深深做了个呼吸，紧张程度比江青城都过分。 江青城没等一会，杨老头终于开了口，问道：“你真的想听？” 江青城点头，轻轻道：“嗯。” “前面或多或少跟你说过。” 杨老头一边动筷子，一边轻声道，话语中听不出太多情绪，就像是吃饭时候不带脑子地跟别人闲聊。 “我以前就是个臭当兵的，不过生的晚，没赶上抗美援朝，倒是在西面中越边界留了好些年，算了，这里面的事不让说，就不说了再后来就没有战争可言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们这些穷当兵的反而不自在，对，就是你们常说的兵痞子，当时混迹在京城，说来也是惭愧，游手好闲整天无所事事，被人厌烦就起了隐居的心思，你吕大爷和守人叔还有我都是这意思，就到了这里，认识了老谈，后来就聊得开了再后来，老谈在县里开了梦园，老吕在小镇开了学校，老白整天醉生梦死，我却什么都不相干，在梦园待了段日子再后来，身体不行就去疗养院了。” “老谈收养了很多孤儿，说是门徒，我在旁边就跟着教两手不过教的手艺不一样就是了，是以这群小兔崽子没一个孝敬我的，说起手艺来，纵横之道是我以前的老上级跟我说的，说是弄懂了就能统帅一方，结果我懂的迟了，再加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就没了用武之地。” 江青城本以为杨老头会很粗略的一笔带过，没想到竟说了很多，说不上具体与否，对江青城来说却已经足够。 两人匆匆吃完了饭，没有说一句客套话，没有提一句刚才的事，好像刚才的一切都翻篇了。 杨老头摆好了棋盘，熟悉的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青城啊，还记得我前段时间在客栈里跟你说的没，当时我就说总有机会的，现在可不是机会来了，放心，随便你挑，小老儿让着你点就是了，不会让你很难看的。” 江青城水平不济是众所周知的事，也是杨老头此刻嚣张的本钱。 没答话，江青城沉默许久。 杨老头疑惑道：“怎么，有问题？” 江青城涨红了脸，声音犹如蚊子，嗡嗡道：“五子棋行不行？” “五子棋？”杨老头差点没噎过去，他本就有心赢上几局长点脸面，谁知江青城竟拿这搪塞。 随后空气都变得安静。 江青城没了最初的紧张，一本正经道：“说好的陪你下两局，可我也没说下什么，这不能赖我吧，再说了，我是真不会那些纵横之道，不如来点简单的。” 眼皮内敛，杨老头说道：“五子棋也能叫棋？” 江青城立刻点头道：“当然能，白马非马？” 杨老头没有和江青城扯这些有的没的，就算五子棋是棋，可里面的纵横博弈之意的确弱了不少。 江青城略微心虚地轻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也没赖账，你要不想那就算了。” 想了半天，杨老头终于说了两个字：“无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八章：监狱夜话之吕千草 铺开好了棋纸，江青城开门见山问道：“杨老头，你应该挺厉害的吧？” “厉害什么？”杨老头一脸无辜。 “你老上司不是说，你要懂了棋盘博弈，就能统帅一方了吗？” 正准备落子的杨老头眼皮子下翻，垂着头看棋盘，看不清表情，嘴里咕哝了一句，道：“厉害？多厉害算厉害啊，统帅一方就算厉害了吗？说实话，水太深，说不清道不明，秦桧知道吧？” “嗯。” “秦桧两次为相，第一次被罢免的时候，高宗张榜朝廷，以示不再复用，可是没过两年又重登相位。为什么，就因为他的党羽没清除干净，那时候，就算秦桧被贬职近乎流放，被高宗张榜不再复用，还是有人称呼他相爷，难道就能说他不厉害？以前跟现在其实一个样，有的人帽子戴的再高也就那样，有的人在家喝茶水都备受瞩目，谁能说得清楚？” 杨老头解释的话说了不少，可没那句是在正题上的，倒像是无意中的抱怨唠叨。 随即，杨老头看到了江青城奇怪的眼神，也不多解释，只是摇头道：“我当然是不厉害了。” “要是厉害，能在疗养院里养老？孤寡老人一个，生病了连个送礼的都没有，这算哪门子厉害？” “这倒也是。” 江青城拍一拍略微肿胀的脸，笑道：“杨老头你要在厉害点，八成有人抢着把你落在客栈里的账结了，哪用一拖再拖啊！” 杨老头频频落子，感慨道：“就是这个道理。” 回到棋盘上，两人各持黑白棋子，用的是围棋的旗纸，两人比划颇得章法。其实说实话，五子棋规则简单，拼的更多的不是纵横捭阖，合纵连横之道，而是眼力见，还有一丁点的小聪明， 杨老头刚才喊出的五子棋也能叫棋？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因此就算“棋圣”杨不休在此，一时半会也赢不了江青城，两人拼杀起眼力见，杨老头却忽然不以为意说道：“青城啊，边下边说，你知道组织里的其他人吗？就比如说，吕千草？” 江青城发愣，问道：“吕大爷？” “嗯~”杨老头重新抬头，瞧着被勾起兴趣的江青城，谈笑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以前的事吗？你都是组织成员了，有理由知道这些。” 江青城忽然回过神，笑道：“我怎么感觉是你想让我分神啊？” “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别别，想知道，想知道。”江青城低声下气说不尽的好话。 杨老头不禁轻轻一笑，江青城猜得不错，他确实有点坏主意，看到鱼儿主动上钩，也有一种莫名的得意，问道：“你对你吕大爷知道多少？” 江青城回忆了一遍吕千草温良恭俭的好好先生模样，他仿佛就是天生的文人，骨子里有股与生俱来的书生气息与骄傲，刺眼而不伤人，点头说道：“我知道的不多，吕大爷是个正儿八经的文人，书生意气，不为五斗米折腰，我去吕大爷的书屋看过，里面尽是些古文，颇有些食古不化的意味，不过食古不化的近义词也能说成温厚有礼，反正是一副谆谆长者之姿，可比你好多了。” 杨老头撇了撇嘴，极其不认同道：“你要说他是正儿八经的文人，这我认，书生意气也有点，不过你要说他不为五斗米折腰，这就很有问题了，你不知道，老吕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啊，多了去了。” 江青城满脸不信，手上的棋子半天落不下，被杨老头催促了好多次才随便找了个地方搁下，杨老头趁机下了个套，五子连线，先赢下一句，摇头晃脑地说着自得的话，大致是“承让，承让，惭愧，先下一城，可惜，棋差一招”之类的字眼。 这些江青城都不关心，急忙问杨老头：“不是吧，吕大爷怎么可能为了五斗米折腰？是不是就单纯因为生计问题误会了？吕大爷的那间铺子我看过，确实挣不到什么钱，他来客栈吃饭的次数也是最少，给他匾额钱他也不要，对，肯定是没钱的缘故。” 对吕千草江青城没有半点龌龊的念头，反而在有人诋毁的时候花费万分力气辩解，只因吕千草给他留下的印象相当不错。 杨老头重新布置了棋局，轻声道：“老吕是我见过的最像文人的家伙，浑身都透着股酸臭的文人味，以前的那帮文人喊的口号是什么？‘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老吕也是这样，不过时代变了现在不兴那一套了，怎么办，货压在心里卖不出去，就只能窝在镇子里开个铺子叫‘草堂’，草堂，草堂，又通朝堂，他心里不是这意思是什么，这还不够酸臭的？” “至于说他为了五斗米折腰，这我还真没乱说，你吕大爷为了钱财又在镇政府里找了一份活计，见了人家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可算不上潇洒与意气。” “难道真是生活所迫？”江青城后悔不已：“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匾额钱给吕大爷的。” “他是为了生活所迫，却不是为了他自己的生活所迫。” 杨老头说了个莫名其妙的话，随即翻了个白眼，随后颇为奇怪道：“你不是说去过老吕铺子吗？没一点发现吗？偶，对了，你什么时候去的？” 江青城也很纳闷：“该有什么发现？上次去都没见到吕大爷的面。” “难怪，我说呢。” 杨老头不停摇头，自顾自的落子，沉声道：“等下一次你再去他铺子，就会发现后院有很大一块地方，里面摆了二三十张桌凳，你就明白了，对了，最好赶在周六周日过去。” 江青城不解问道：“周末和平常时候，有什么区别吗？” 杨老头却只顾摇头，道：“不说了，等你自己去看，就能一目了然，然后你就能明白我说的一切了。” 江青城喃喃道：“故弄玄虚。 终于入了夜，跟杨老头说了半天，总算让江青城理清许多思路，吕千草，作为组织中的一员，书法了得，他有千草之名，是说他‘书法千变，尤擅草书，草书一笔，能化千形’，本质是个酸腐的文人，开了个书屋自称草堂，又通朝堂，估计八成是那个意思。 而且这个书屋只有在周末赶过去才能看出究竟。 吕千草在镇政府还有份活计，这么一说立刻让江青城回想起两天前和吕千草分别时，杨老头因怒张口而出的那三个大字：吕八股。 不知道就直接问，江青城可不会藏着掖着。 “对了，杨老头，你前两天指着吕大爷鼻子骂的‘吕八股’，是什么意思？” 一听这话，杨老头先是一惊，落子先是错了，自堵气眼，而后不由自主地转头朝身后看了眼，这才想到自己是在牢里，而且现在是在夜里，吕千草不大可能出现在自己后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回过头来，看到江青城鄙视的笑，杨老头知道被人看穿了心底里的害怕，讪讪一笑，解释道：“老吕啊，标准的文人脾气，只要不触碰他底线，就跟个好人似的，一触到他底线，就跟疯狗一样。我这不是怕，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 江青城一笑置之：“了解，了解。” 杨老头没理江青城的调侃，反问道：“你知道八股文吗？” 江青城确实不懂，也就没说话，静静等待下文。 “八股文，那都是前一百年到两百年的老物件了，起于宋元，终于明清。” “是不是有点像唐诗宋词元曲一类的？”江青城问道。 “唐诗宋词元曲是不假，可科举考试不考这些，是以李白浪迹江湖，杜甫遗憾终生，那时候，唐之取士以赋，宋之取士以论策，明之取士以经义，清之取士则是用八股。” 杨老头摇头晃脑说了两句，深表叹息，继续说道：“不说远的了，就说清朝，八股文是惟一的考场文字，能否考中，全看学子写八股文的功力如何，现在说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要搁以前，那就是‘学好八股文，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么说你能明白不？” 江青城点头，他不了解八股文，却了解高考制度对考生的重要性，在这种制度里，不用动脑子，只需要日复一日的死记硬背，所以人人成了贝多芬——背得越多就得越多分。 想来八股文应该也是如此。 “哎，可惜，到了现代，八股文就不让用了，说是扼杀了文人的创意，八股文内容空洞，专讲形式，成了文字游戏，读书人为了考取功名专研析八股文，但八股文的限制太严，而且题目限于经书，束缚了读书人的思想。老吕三代读圣贤书，偏偏遇到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变得家道中落，成了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病根子要我说啊，其实没那么严重，八股文的形式响应社会进程而生，又被社会进程抛弃而灭，跟这些个人没有多大关系。” “而且，八股文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 “老吕是个彻头彻尾的书生，干不了大事，只能在自己草窝里俯仰自怜，你大概不知道，老吕的八股文水平极高，这才有了吕八股的绰号，而为了响应号召，老吕主动埋葬了这绰号，谁提半句他就跟谁急。” “书生啊，有时候是这个世界上骨头最硬的家伙，有时候又是骨头最软的。这话你可别跟老吕说啊，万一说漏嘴，他要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可别说是我教你的。” 江青城笑眯眯道：“那当然，不过杨老头，棋盘上你可要当心啊。” 说话间，眼见棋盘上已经有四枚棋子连成一线，前后还都没有阻碍，随着江青城笑眯眯地放下手上的棋子，五子连成线，赢了。 江青城跟着跟着杨老头这些天好的没学，却把洋洋得意学到了深入骨髓，抱拳笑哈哈道：“承让，承让。” 扳回一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三十九章：监狱夜话之白守人 五子棋到底是简单多了，拼的是眼力见，或许还有点运气成分。 于是，江青城和杨老头拼成了平手，趁着各自收拾棋子的工夫，江青城不断消化关于吕千草的众多信息，手里摩挲着一枚棋子，继而望向陈二狗，轻轻道：“既然都说的这份上了，干脆把守人叔一起说一说得了？” “下棋纯粹是饭后消遣，是雅兴，懂不懂，你当是什么？给你讲故事啊？”一听到江青城来了兴致，杨老头反而不乐意了，嘟嘟嚷嚷着，不过熟悉杨老头的江青城知道，杨老头就是单纯过过嘴瘾，要是自己真把棋子一扔，杨老头或许还得求自己回来。 不过到底是听故事心切，明知杨老头在装腔作势也得忍着。 “那就边下边说嘛。”江青城不动声色地扯整齐棋纸，率先落子。 杨老头果然如他所想只是故作高深，等开始布局落子后，杨老头陷入沉思，已是准备开口之势。 “你去过老白的铺子没？”杨老头问道。 江青城摇摇头。 “那你知道多少？” 江青城再摇摇头，说道：“没多少，就只听说守人叔画画功夫很厉害，却没见过他亲自动手，偶对了，能制伞卖伞，守人叔手上本事应该不差吧，客栈的匾额也是守人叔帮忙挂的。” “老白他就是个闷罐子，嘴巴本事压根没有，手上本事自然要好一些。” “这话怎么说？” “哎，这么说当然是因为他那个强势的媳妇，这话不能多说，毕竟背后说人长短总是不仗义的，你知道这些就够了，后来心里过意不去，就来到了小镇，没日没夜的饮酒，每天酒醉酒醒反复不下三次，也就是这些年才好一些，否则别看他年纪不大，必定要比我更早进疗养院。” 杨老头靠着墙，拿出他那杆旱烟枪看着，轻缓吐出一口气，皱着的眉头显示他内心的郁结，轻轻说道：“哪家没本难念的经啊。” 杨老头不愿多说，江青城也不强求，只能伸个懒腰，望着棋盘怔怔出神，白守人的故事最简短，却又最尖锐，有个强势媳妇被逼到小镇，借了本书叫《内训》，都不知道训谁，估计谁都训不了，最后一气之下竟把书给烧了，这不活脱脱一个小媳妇吗？ “守人叔他媳妇有这么厉害？这不都法制社会了，犯不着吧！”江青城嘀咕道。 杨老头抬头瞅一眼江青城，又低下头自顾自的摆弄棋子，不知是何种情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挺厉害的！”就没了下文。 夜晚已经悄悄来临，一层银灰色的月光洒在窗口，洒在冰冷的铁栅栏上，反射出一层银色的锈渍，本来五子棋一局时间也就两三分钟，可耐不住他俩是边说话边下棋，有时候棋子拿在手上光搁下就得花十分钟的时间，就自然慢一些，交锋博弈到现在，他俩也就下了十多盘而已，输赢七三开，杨老头占七，江青城是三，最近更是被连屠三局，江青城内心想着事压根就没好好玩，被屠三局后更是一把推开棋子，嚷嚷叫道：“不玩了，不玩了，今天就算你赢好了。” 所有精通棋道的人都有瘾，比一般的烟瘾酒瘾来的更深更重，杨老头无疑是其中佼佼者，若说一开始他有胜过江青城几盘，以此来吹嘘的心思，到现在这种心思那就一点都不剩了，纯粹就只想多玩两把，而现在监狱没人，这事还得杨老头反过来求江青城多玩两局，落得下风。 杨老头此时的表情堪称一把辛酸泪，真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让江青城给算计了，苦着脸道：“这才哪到哪啊，这么早，能睡得着吗？青城啊，大不了咱不算输赢了，纯属消遣，这还不行吗？” 这是杨老头的瘾，不解决不行，江青城轻轻一笑，眨巴了下小眼睛，带着些许狡黠，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假装淡然道：“那要不多说点？漫漫长夜，下棋也很无趣啊，没点话佐料怎么行！” “算你狠！”杨老头恶狠狠地瞪江青城一眼。 这就表示说通了，江青城持子先落，杨老头步步跟上，脸色虽然不悦，却没怎么生气，纯粹是对于江青城算计自己的埋怨。 “你守人叔看着卖伞为生，其实卖伞只是消遣而已，他有钱，不对，说他有钱还不如说他媳妇有钱，买下整个镇子都不在话下的那种不过消遣也不是简单的消遣，你去老白铺子看一眼就知道，他铺子里的伞全是他自己一笔一划画上去的，和印刷出来的伞不一样他确实没太多的事可说，整天闷在窝里，这也不管，那也不管，你也看到了，前两天老吕过来一趟，老白根本没动弹的想法” 杨老头话一停，江青城就瞪他一眼，示意继续。 “真没啥好说的。”杨老头嘟囔一句，低头深思，一身叹气，继续低沉说道：“你应该不知道吧，老白的油纸伞画山水画花草，从来都不画人，尤其不画美人，你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江青城回答的直接了当。 杨老头只顾着低头，貌似还在思考方才的棋局。 江青城也不打扰他，知道杨老头犯了棋瘾，什么都会说的，自顾自哼着歌。 果然，下一刻就等来了他唉声叹气中夹杂的话语。 “其实啊，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就算再被压迫也习惯了，让老白狠下心来做决定的最根本原因，是另一个女子。” 杨老头只是轻声道，不知道怎么说这个问题，转了个眼睛，低声问道：“《大宅门》看过没？” “一点点，大概知道一些。” “那就行了，事情和《大宅门》差不多，不过要更加严重一些，冷刀子进去冷刀子出来，伤人于无形之间。” 江青城摇头道：“后来呢，那女人？” “死了！” 这回，江青城真的不再问了，心头涌动出背后说人坏话的罪恶感。表情肃穆，眼皮下敛，不知道该说的什么好。 相顾无言，唯有落子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四十章：监狱夜话之神秘的第五个人 组织里一共是有五个人的。 算上新加入的江青城也只有四个，剩下的这个神秘的第五个人，之所以神秘，是因为杨老头什么都没说。 兜兜转转了几天几夜，终于在明天早上就能自由了，杨老头面色轻松地拉着江青城又开始了新的五子棋之旅，江青城昨晚沉浸在白守人的故事里，略感悲伤，无意再问其他问题，但杨老头生就放荡不羁的性子，今天就硬生生把江青城拽了出来，最终，江青城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叹息一声还是继续问道：“杨老头，组织里不是五个人呢吗？最后一个是谁？” 杨老头犯着迷糊应道：“我跟你说过这话吗？” “那是，我也不是非要一探究竟的，只是终归有些好奇，要不你说说看？”江青城笑着说道。 “得了吧，安安稳稳待一宿，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出去，跟你再说那人，恐怕今天晚上都没好觉。” 江青城看着杨老头，打趣说道：“那今天晚上怎么度过？不用陪着你下棋解闷了？你什么都不想说，又要我陪你解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我不是组织一员？” “又想拿这个威胁我，你的无耻程度都快赶上我了。”杨老头无比鄙视地说道：“这次真的不行，谁都有自己的事，那人又不在这里，隔了几万里的大山大河，这辈子应该跟你也没有什么交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江青城讪讪一笑，低沉问道：“怕了？” 想起以前一些事，想着那些日子所受到的非人遭遇，杨老头很轻微地抖了抖，强行稳定下来，有些不屑说道：“什么叫怕？天底下，就没有小老儿怕的事。” “你要再敢拿这威胁我，我就把你上梦园的事给林丫头说一说，还和四娘在闺中待了小半夜，都说了什么？不会也做了什么吧？到时候看看你怎么收场。” 看着杨老头奸诈的笑，江青城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无奈说道：“算你狠！” 这一次，就算江青城再威逼利诱，也撬不开杨老头严丝合缝的嘴。 随即，江青城就放弃了，那个神秘的第五个人，既然神秘就让他继续神秘好了，杨老头都说了这人远在天边，这辈子都没有交集，就没有过度深究的必要了江青城刚才问这些，也只是心底好奇罢了，好奇归好奇，却没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 只是想着那位组织里神秘的第五个人还在遥远的地方，余威便已能让杨老头谨慎的不敢多说，就知道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 …… …… 终于在闹房里待满了三天时间，从一个十平米的小地方重见天日，江青城顿时觉得眼前的世界无比开阔，他的气度自然也跟着不一样，更加沧桑、狡诈了些，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讲，就是白馒头进油锅，炸成了老油条。 当然，要真说起来，他还只是酥脆的小油条，跟杨老头这种沉在锅底都熔不化的老油子一比还是差许多。早上，第一次以自由人的身份进了看守所食堂，舒舒服服吃了一顿丰盛的送别饭，警察叔叔笑着招呼“有空常来坐坐”，江青城羞赧的不敢说话，杨老头则是笑呵呵回着“一定一定”，就这，都能看出差别来。 看守所的小门轻轻滑动，江青城出来后狠狠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还不错。 “要不一会就去把罚款交了吧，省的下次还得来县城一趟。”江青城看着杨老头提醒道。 杨老头一脸羞涩，挠着脑袋问道：“青城啊……如果我跟你说借钱，你会怎么办？” 江青城有些吃惊，问道：“你能没钱？” “我为什么一定要有钱？”杨老头莫名地笑一笑，随后漏出一口白中带黄的牙齿，显得人畜无害，说道：“我就是个住在疗养院的孤寡老人，孤苦伶仃地走完下半生，没钱难道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吗？” “相当有问题。”江青城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要是以前，你说没钱我肯定相信，可现在不一样，你是梦园的创始人之一，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手底下那么多人孝敬你，你当我是傻子？”他是燕国皇子，又是西陵神殿裁决司的二号人物，还像你一样被人 “梦园？”杨老头耸了耸肩，摇头应道：“谁跟你说我是梦园创始人的？就只是个蹭吃蹭喝的罢了，以前在那住了两天跟那些个小兔崽子认识，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拉下脸皮问他们借钱？” 江青城没有问杨老头就怎么好意思拉下脸皮问自己借钱这类话，他只是疑惑地望着杨老头，问道：“你丫不是说过梦园是你罩着的地方吗？就算你已经离开梦园多年，但怎么会连点份钱都没有？收的保护费呢？” “那都是你在瞎猜，我说过梦园是我罩着的，可我什么时候说过收了梦园保护费的？”杨老头气的直跺脚，没好气说道：“帮忙罩着梦园，那是兄弟情义，竟然让你说成了利益关系，真是下流无耻，当代的年轻人啊~~” “你居然什么都没要？”江青城心中惊讶，情绪失控，几个大喘气快速恢复了一些，望着杨老头说道：“那还拼了老命去找人麻烦，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你们年轻人，懂的什么叫江湖，什么叫义气？就靠听几首歌就能领悟了？” 杨老头轻蔑嘲笑说道，紧接着话锋一转，面露凝重之色望着将清晨说道：“说回正事，别岔开话题，借还是不借。” 江青城看他说的慎重，表情变得认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感慨道：“也不是不行，不过得跟林婉兮说一说，那一关可不好过啊，要不，你去镇子里借一借？” 短暂的沉默。 “要是借的到你以为我会跟你说这些！”听到借钱二字，杨老头忽然激动起来，用力挥着右手说道：“镇子里的其他人就别想了，老白那纯粹就是个闷罐子，哪里是好说话的。老吕就更没出息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架势你都看过，要靠他们，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江青城被他激动夸张反应弄的一怔，回忆起那天公安局分别时杨老头和吕千草吵闹的场景，确实是要钱不要命的架势，这时候配合昨晚的监狱夜话，不禁暗想难道又有其他的隐情？ 旋即轻轻一笑，他们两个才去干了一番大事业，不想竟在这被几千块的罚款难住了，就好像大浪过后的一方浅滩，总透着股奇怪的意味 话没说两句，吕千草带着林婉兮从某个转角出来，看了看守所门口的两人快步赶来。林婉兮抱着铁盒子跑在前面，脸上依旧是大雨转晴，这场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电影里久别重逢的场景，连微风都调皮地大了两分。 看守所站岗的哨兵和躲在警卫室里的几个人，他们看惯了这场景，望着奔跑中有些狼狈的林婉兮轻轻一笑，隐隐还能听到几句调侃的声音。 一切都很美好。 江青城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 …… 走在路上，气氛还算轻松，杨老头大吹大擂他和江青城在人家仓库一个打二十个的英勇事迹，逗的林婉兮呵呵一笑。只不过说着说着，当说到为什么要去仓库打架的时候，杨老头就说不下去了，总不能硬生生把梦园的事抖露出来，这是他和江青城说好了的。 梦园是什么，是酒吧，是戏厅，更甚者，还是会所，这要一说，原来他俩偷鸡摸狗结伴出来小镇，竟是去这种地方消费去的？ 无所谓地嚷嚷一句，找了个大概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林婉兮也没深究，总算糊弄过关了。 少不了江青城在一个看不到的角度瞪大了眼珠子狠狠瞪杨老头两眼。 说着说着，也说到了罚款的事，关押三天，罚款三千，就是这件事的最终结果，罚款要在事后十五天内上缴，不然可是要多交拖延费的。偏偏杨老头又没钱，整个小镇除了这个组织成员之外，大概没几个人原因搭理他，为了尽快筹集罚款，杨老头甚至可怜地需要靠一些夸张的表演手法来向吕千草展示自己的难处 只是可惜，尽管杨老头的表演天赋足够强大，活生生演了一场人间悲剧，借钱对象的吕千草却不怎么给面子，直接视而不见。 最后无奈，杨老头只好把眼光盯上了林婉兮，以及她手里紧紧抱住的铁盒子。 当然，结局是肯定的，林婉兮对杨老头没太多好感，更何况她还是个小财迷，这样一来一去就更没希望了，听了杨老头的话，更加用力的抱紧自己的铁盒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只带了一个人的钱……” 她睁大了自己明亮的眸子，企图用这种方式说服别人相信她的话，可惜，没几个人愿意相信她。 作为如此关心江青城，恨不得直接飞过来的她，怎么可能不多带一些；作为一个小财迷，怎么可能把钱放在无人看守的客栈，不如带在身上稳当；而且她一边说这话，一边捂着铁盒子，生怕别人打开验证，要真如她所说，现在不应该是大方打开铁盒子，说一句不信你看的吗？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啊！ 江青城看的出来，杨老头也看的出来，撇了撇嘴，说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走在街头巷尾，江青城想到先前跟杨老头说好的约定，又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说起来老杨头怪可怜的，这次也算是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要不咱先应付点，都记在账上不就行了。” 林婉兮一双手死死护住铁盒子，就是不让打开，左手拿着块不知道从哪间小摊上买的糖葫芦在吃，口齿不清说道：“真的没带！” “行吧，那就回去再说，反正还有段日子呢。”江青城没有拆穿，顺着话题下了台阶，笑着回答道：“等回去了，多少给老杨头对付点。” 听江青城说完这话，林婉兮眉头微微一蹙，无奈说道：“嗯……” 这就表示有点眉目了，皆大欢喜。 在夏末秋至的时间，在街头巷尾，四个人就这样走在路上，说着这几天的趣事，说着家长里短的小事，别有一番趣味。 当然，最少不了的是江青城和杨老头在牢中纵横博弈，结为知己的英勇事迹，还有那局至今未完的五子棋局，学名叫“当狱中西林壁一百七十四局”，两人各有胜负，未分敌手。 …… …… 除了吕千草和林婉兮掐着时间来接他两人，其实还有一伙人，只是这伙人隐藏在路边轿车里，车窗调深了颜色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一切。 梦园里那个曾经为江青城带路的小姑娘很委屈，像她们这种活计，一般都是睡得晚起得迟，哪像今天一早还在迷糊着就被人叫到了这里，不光如此，四娘还吩咐她认真盯着路边过往的人，等杨老与江青城出来便招呼一声，这会，正睁大了迷糊眼仔细看着呢，终于看到有人从那边路口出来，也确实是要等的那两个人，急忙叫醒了自家小姐。 苏四娘被人推醒了，拉下鼻梁骨上的墨镜揉了揉眼睛，看着路口的四个人，确实是杨老和江青城没错，一边夸奖小姑娘眼神伶俐，一边瞅着道路这边。 虽说是偌大个梦园的顶梁柱，寻常自然不便轻易露头，怕被传出去了些不大吉利的风言风语，坐在车上出门也未尝不可，可问题是黑漆漆的车上还要带一副黑的发亮的墨镜，多少有些诡异。 小姑娘看刚才自己推苏四娘一个激灵，心想难怪要带副墨镜，就为了挡着眼睛睡觉去了，多少有点抱怨，忍不住嘟起嘴巴，低声问道：“小姐，你要来见杨老就大大方方去说两句，不就行了，干嘛这样掩掩藏藏的，这次杨老出力不少，小姐你去感激两句也是正常的吧……啊，对了，你是不是怕杨老记仇啊，毕竟你害的他在牢房里待了三天……不过以杨老的好脾气，应该不会记仇的吧，再说了，杨老他都不一定知道呢，要是我，我现在就下车去，和杨老闲聊会” 还没等她说完，苏四娘被说烦了，一瞪眼，轻斥道：“就你机灵，就你懂得多。” 苏四娘当然不会告诉身边的小丫头，她来探监的目的不光是杨老头，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呆头鹅…… 刚才听他俩吹嘘着那个所谓的“当狱中西林壁一百七十四局”，胜负未分，又逗得她吃吃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草屋藏娇》正文 第四十一章：一跪 四岁进入梦园学艺，五岁便被收入谈一手门下成了一众学徒的大师姐，十多岁便技压群雄，十五岁那年谈一手撒手人寰，临死前力排众议让她当了接班人，再用了十来年的时间，苏四娘从小小学徒攀升至戏曲大家的水准，带着梦园走到今天这地步，怎么看，都得让人颔首称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作为秦淮名角，千金难买她一面，更别提深夜入她闺中这种好事了，从某种程度来讲，江青城在不知不觉间就得到了一份连想都不敢想的福利。 但苏四娘她自己清楚，她只是一介小女子，没有那么长远的目标与追求，只是个某天某夜都能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坐在床边长叹的小女人而已。 如果没有身上梦园的压力，她或许过的是别样的人生，在某一天路过公园草地，遇到个稍微能谈得上话的少年，一聊便是一个下午，然后在第二天一早就去那个地方守着，再次偶然和那人碰上 就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年轻男女一样。 但是她不行，肩膀上压着的梦园重担在别人看来是份殊荣，在她看来只是份重担而已，所以她出门要坐车，此时坐在车里仍旧要戴上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隐藏在墨镜之下的明亮眼神瞧着看着，却看不出太多东西，那人就站在人群中间，普普通通的样貌，普普通通的姿态，连说的话都是普普通通的，看不出太多东西也是正常的。 不过那人身边的女子倒是好美，跟着江青城走出街头的林婉兮套着一件脏兮兮的外套，外套上零星七八点油痕污垢，脸上没有太多保养品保养过的痕迹，头发也梳的不好，显得有些随意。 不过在苏四娘这类耳聪目慧的大家眼中，当然能看得出林婉兮外表之下美丽的实质，丹凤眼里目光频频闪烁。 “呀，杨老身边那小姑娘好美啊，差点没看见” 名为小云的丫头趴在车窗便，隔着一层玻璃，看着窗外远处走过的四个人，也发现了这点，回头望着稳坐车里的苏四娘认真说道。 出于女人的第一反应，苏四娘恍然一笑，指着窗外林婉兮加重语气问道：“那你说说看，是人家漂亮，还是我更美一些。” “不一样，不一样。”小云急忙挥着手，“哪有这么比较的，各人有各人的特点，这不是楼子里常说的吗，我看那姑娘瘦瘦弱弱的，倒是让人怜惜……不过再怎么说，当然没有四娘你漂亮了，这还用说啊！” 幸好在最关键的时候改了口，小云惊慌失措地捂着嘴，无辜看着苏四娘。 苏四娘微微蹙眉，在她肩膀轻轻一拍，颇有些恼怒，摇头说道：“死丫头，心口不一，下一次要再敢说错，看我不收拾你。” 小丫头犯着迷糊，心想难道这次说错了？那下次改怎么说，难道说四娘不如别人？ 很明显，她没有了解事情的本质。 几番笑闹，坐在车前驾驶位上的小六轻轻一笑，看车后视镜里的两人开口解释道。 “你们常在楼子里恐怕不知道，老街开了个客栈名为老客，老客里有个游手好闲的店主和长的水灵的小厨娘，方圆七里八村都有这话，眼前两个就是了。” 苏四娘脸上的神情被遮住大半看不真切，不过嘴角的微笑却变淡了。 出于某种恶意的揣测，小六神秘一笑，继续说道：“说起江青城小兄弟，为人还真是不错，跟他也就只说了两句话，却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善意，这年头本性善良的人不好找，要是还能有几分趣意就更难了，听说，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了组织一员了……你应该知道那个莫名其妙的组织吧，或许是无聊时候的几句闲言碎语，当不得真的那种，可话说回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啊！” 小六脸上的神情变的肃穆，苏四娘也是如此。 “那又怎么样，就是个笑谈而已。” 也不知道是何种情绪，苏四娘幽幽说了这句，扶了扶墨镜，催促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一耸肩，小六开车准备回程，嘴里却喃喃自语说道：“杨老出狱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老黄来不来” …… …… 江青城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远处路边车里有这么一幕，离开看守所所在的大街，说说笑笑间朝另一条街巷走去。 走到这一条街口，再转过去就彻底看不到看守所了，杨老头停下脚步，四周望了望，心有所感的江青城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却什么都没发现，脚步就此停下了，沉默很长时间后，江青城问道：“怎么了，这会有点怀旧了？难道还想回去所里坐坐？” 杨老头摇头道：“我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 “嗯。”杨老头皱着眉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回答道：“一个你认识的人，不过他估计是不会来了。” 江青城转头看着杨老头脸上不清不楚的韵味，虽然不清不楚，却和杨老头大大咧咧，平素不太正经的性格有很大差别，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是在等小六，还是说梦园那帮人？说不定人家有事在忙，你就这点屁事，犯不着这么矫情吧。” “你不懂，我可没有你说的这么矫情。”杨老头强硬回道。 江青城确实不懂，杨老头也没心情再说。 等了会等不来人，杨老头忽然开口说道：“走吧。” 几个人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虽说路程不变，众人的心情却被杨老头的正经模样搅得有些深沉。 忽然间，风比先前大了些，有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街道口传来。 此时此刻，杨老头的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脊梁骨，面容依然平静，空气中仿佛有股无形的威势在衍生。 江青城好像感受到了，朝杨老头看了眼，而后再次被摩托车的轰鸣声吸引转向正面。 来人一身皮衣皮裤，脚下一双黑色皮靴，头上顶了一个大大的头盔，手上也是黑色手套，全身上下一点缝隙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他停了车，在离杨老头还很远的地方站定，同样站的笔直，两人隔空相对，其他人倒像是累赘。 然后，他没与说一句话，也没有摘下头盔的意思，只是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下比一下重，再起身，白灰在他头盔正中心的痕迹尤为明显，最后，他转身离去，头都没回。 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远去，江青城不明所以，问道：“杨老头，这就是你等来的人？” 没有回答，杨老头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疲惫之色，挺直的脊梁骨像是散了架，把渗出汗的掌心在衣襟上擦了擦，淡淡道：“走吧。” 前面一句走吧，后面一句走吧，明明是一样的词汇，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杨老头率先走在前面，吕千草或许知道一些，叹气一声跟在后面，林婉兮则是什么都不知道挠着头，江青城呢？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想着事走在最后，越想越乱，嘴里不停喃喃念着：“难道是……怎么可能……前两天还跟仇人似的，刀子都动上了……” …… …… 终于顺利回到客栈，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江青城心里安定，一反先前随波逐流的状态，重新做回了这里的主人，看着熟悉的门窗坐凳，坐着熟悉的太师椅，心里底气十足，看着杨老头怜惜摇头，直接了当问道：“杨老头，先前你说等人，就等来那个浑身上下一点肉都没露的摩托男，你说这人我见过，想来想去，该不会就是那个人吧！可是……可是前几天不才动了刀子，现在却给你磕头来了？” “要说其他人我见过的，也没几个，大可不必这般遮头遮脚的，只有那个人，手底下还有一大帮小弟，要过来给你磕头认错，难免有失身份。” 杨老头蔫了吧唧的一挥长袖，说道：“小屁孩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那你把那人是谁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江青城恼火说道：“而且我都猜到是谁了，就等你最后确定而已！” “那你说说看我等的是谁？” 江青城用鄙视夹杂点同情的眼神看着杨老头说道：“这还用明说？难道不是小黄鱼？关键是他为什么要来见你一面，还要给你磕个头，这大概又是以前你在楼子里留下的孽缘吧，那你急匆匆去仓库找他报仇，难道不是单纯说的罩住场子，而是清理门户去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和咱俩一起呗抓，现在不应该在牢里关着呢吗？就凭他受了点轻伤，就能少关两天？我看他那模样，不像是在里面呆了几天。” “你又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道理。” 杨老头轻笑着拍拍江青城的肩膀，说道：“棋盘里博弈厮杀，将帅怎么可能陷进去，这次也是一样，关进去的肯定是几个小卒子，他们帮派六七十号人，不可能通通进去吧，这结果我不用问就知道。” 江青城怔怔坐在太师椅上，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虽然没他们那帮人的消息，却先入为主地以为小黄鱼也跟着进去了，实在是有够蠢的。 还有一点，那人皮衣皮裤皮靴，外带大头盔和手套，一点皮肉都不漏，自己真看不出来是谁，杨老头怎么知道的？想不明白直接问道：“你确定那人就是小黄鱼，万一认错了呢？” 杨老头不屑一顾：“知道就是知道，哪有那么多万一！” 沉默片刻，江青城就想通了，或许真是这个道理。 …… …… “那也不简单啊！” 沉默了很长时间，江青城抬起头来盯着杨老头认真说道：“你不想说，估计我问了也是白问，我在想，小黄鱼神秘的程度，应该比不上那第五个人吧？” “这个其实可以说。”杨老头喝了口茶慢慢品尝滋味，没名堂说道：“不过说了也等于没说。” “这话怎么说？”江青城问道。 “因为跟你没多少关系，跟你稍稍提了点老吕和老白的事，是因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知道点以后别犯了忌讳，加上你加入组织确实有这个权利，至于小黄鱼，那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你要知道了，顶多就是借此嘲讽我两句罢了，我脸皮厚也不怕你嘲讽的。所以说，你真想要知道，把账目划了我就给你说。” “那还是算了……” 说这话，肚子就饿了，就搁在客栈吃了顿饭，杨老头还是老一套的西红柿炒鸡蛋，也不嫌腻。 吃了饭喝着茶，江青城忽然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夜已经深了，赶紧回吧。”这便是逐客了。 杨老头喷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门外的艳阳高照，他们一大早从县城回来，虽说路途难走，可也花不了一天的功夫，摇头说道：“眼下艳阳高照，距离黄昏都还有两三个小时呢，你就敢说入夜深了？” 江青城跟着摇了摇头，轻声笑着回答道：“像这种说法，一般都是劝人回去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没看吕大爷今天都不往客栈里凑了吗，就你理由多，饭也吃完了，杵在这当灯泡啊！” 眼老头嘟嘟嚷嚷着走了，林婉兮出来收拾碗筷，这场景，就和平常一模一样，江青城怡然自得却又极为不适，在客栈里外摸来摸去，就像狗撒尿一样留下自己的气息，宣誓自己的主权，忙了一圈，重新坐回太师椅上，那种契合感才好了很多。 连江青城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在梦园的时候，在看守所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时不时地浮现出林婉兮的身影，一想起她，江青城总会有非常多的罪恶感，就想着尽快回到客栈，见一眼这个必定焦急等在门口的人儿 没有办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向来会被江青城抛在脑后，看了林婉兮忙忙碌碌的身影，他觉得人生就该如此美妙，招呼林婉兮到了跟前，期待着问道：“林婉兮，假如我被抓进去一年半载的，或者永远都回不来了，你该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林婉兮水灵的大眼睛溜来转去，她只是个小女生，除了抱着钱盒子去找人，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就只能如蚊子般呢喃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江青城见这模样，顿时恼火嚷道：“好啊，你难道没想过劫法场救人啊？！” “啊啊”林婉兮一脸无辜，又有一点彷徨。 江青城向后疲惫地靠在椅子背，失望到了极点。 林婉兮看着江青城假装的失望，却月眉忽然挑起，低声说道：“其实……其实，我也想过，不过吕大爷跟我说不用” 林婉兮坐在桌前紧张地看着江青城……胖乎乎的小手攥进了微微用力，好像在传递某些肢体语言，不够清晰，却格外讨人喜欢。 临近秋天的这个夜晚，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刚开了一会的客栈门被重新关上，店家和小厨娘像两只仓鼠躲在柜台后面，一笔一划说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说的有模有样，简单而有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