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人屠》 《江湖有人屠》正文 楔子 韩非子曾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千百年来,虽有太白豪放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它终也只是个为人忌惮或扰人心弦的东西。 如荆轲刺秦、专诸藏剑; 比好汉梁山、陷空五义。 明天启五年四月三日,受名侠凌御风相邀,江南振威镖局总镖头王兴、四海山庄庄主海无敌、藏锋剑主喻藏锋和人称“枪出蛟龙鬼神惊”的鬼神枪南宫武等江湖名士十数人共聚于西湖湖心岛上。 是夜,湖上浓雾如幕,岛外无一人能见岛上灯火。 夜尽天明,待他人再登岛时,却找到了除凌御风外所有名士的尸体。 他们面容安然详和,死前无丝毫打斗挣扎之迹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章 大梁公子贵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似乎真是个好地方,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去吟咏惦念它。而在江南四季中,春,似又比其他三季更得宠爱。 江南的春景,是赵师侠词里的天共水,水远与天连。天净水平寒月漾,水光月色两相兼。月映水中天。 江南的春情,是温庭筠的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千百年来,单凭江南二字,就能勾起世人的无尽遐思。 有人渴望遇见她的繁华,也有人梦想着她的无边风流潇洒。 所以,若你走上江南的大街小巷,见到最多的无外乎这两种人,一者喜笑颜开赶往风月场,一者愁眉苦脸离开风月场。 而在他们赶往或离开风月场的同时,由南京通往杭州的官道上,一匹产自关内毛色斑杂的瘦马正疾驰着。 马瘦不堪入目,执缰蹬鞍者却是一与这马极不相称的青年男子。 其人身长约六尺,一身白衣若雪,哪怕道上灰尘四起,那洁白的衣衫上还是一尘不染。 他没有宋玉潘安般惊世骇俗的容貌,但不管是谁,碰到他时都难免要多看两眼。 有人说,“凌御风是天下女人选夫的最高标准。” 也有人说,“凌御风是天下男人选友之最高标准。” 凌御风,一个近十年来被天下江湖提起过最多的名字,一个无论人品、身手还是智慧都让天下江湖人无法避开的名字。 在千千万万江湖人眼里,他是完美的,完美得不像是能出现在这世间的天之骄子。 他一诺千金,言出必践; 他剑法无双,却从不仗剑欺人; 他身处一个无边风流之环境,却只等那对的人,在对的时候相伴一生。 但也就是这么完美一人,此刻正在与天下江湖人为敌的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挥鞭,想在别人还看得见他的时候再回到人群。 虽如此,途经道旁的简陋茶棚时,他还是不得不为胯下坐骑考虑地停了下来。 “客官里边请!”店家笑脸盈盈地接过他手里缰绳。“您放心,上好马料早已备好,绝耽误不了您的行程。” “有劳!” 凌御风未再多说什么,因他已看到了坐在棚下的楚江宇。 和凌御风一样,楚江宇这三个字也是天下江湖人所无法规避的。 除他天下烟雨楼公子的显赫身份外,其武学天赋亦是为众人羡慕的东西。当然,天下知其身手者亦寥寥无几。 五年前,楚江宇单剑踏虎营,一夜便灭了江湖中名声仅次于小鬼五阎罗的虎营贼匪。 自此而后,天下便流传有这么两句诗——江南烟雨楚,大梁公子凌,说的便是楚江宇和凌御风,当世双杰。 有好事者言,烟雨楚的剑比公子凌快; 可大部分人都这么说,公子凌的剑远比烟雨楚更锋锐。 所有人都想见见这两虎相争会是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场景时,他们却在一场历时两天的传世酒会上成了最要好、能将彼此性命相托的朋友。 将一杯早已放凉的西湖龙井递给凌御风的同时,楚江宇视线也停在了桌上那把古朴长剑上。 “大梁公子贵,上次见它,都已是五年前事了。”顿顿,楚江宇像陷入了某种回忆,继续道,“那可是小鬼五阎罗啊,让振威镖局四海山庄等江湖豪门颜面尽失却敢怒不敢言的存在,就那么三下五除二的让你给解决了。也难怪别人会说公子凌是怎样怎样的厉害。” 话虽轻松,楚江宇却亲见了当年一战。所以,轻呷一口茶后的他问,“怎么,难道你觉得这次的人比他们还棘手?” 看了楚江宇一眼的凌御风笑道,“若非如此,你会到这来见我?” “也对,这些年的我早已不是那种有闲心和精力去远会朋友的人了。”看着手里清茶,楚江宇继续道,“听说你有惠帝遗留藏宝的线索?” “你要这么说的话,应该就是有的了。” “听说还是你从西湖湖心岛上带出来的?” “应该是吧!”凌御风笑笑,继续道,“李平找到了我,说他在这次的海外之旅中发现了惠帝宝藏的线索。” “为什么是李平?” “天下人都知道,李平喜好游历,且最近刚从海外回来。” “那他找的为什么是你?” “除我外,他还有其他可信任的朋友?”顿顿,凌御风直视楚江宇。“而且,我确实有约过王兴海无敌他们。” “我知道。”楚江宇点头。“听说是你查出了三年前的姚家大案?” “差不多吧,所以才想约他们聊聊。” “哦?”这就由不得楚江宇不惊奇了,毕竟当年的姚家大案,是烟雨楼少有能猜到凶手却找不到证据的一桩悬案。 “和你想的一样,烟雨楼之所以找不到证据,是因为所有底层涉案人员都被杀了。” “可以理解,毕竟是一百多条人命。那你又是怎么找到的线索?” “三年前,振威镖局副镖头谢邯在押镖过程中被劫身死,一向义气为先的振威镖局却将此事压了下来。” “你重新检查了谢邯尸体?” “没错,是四海山庄的‘九嶷剑决’。” “那你又是怎么查到的喻藏锋?” “四海山庄也死了人。”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烟雨楼大意了啊。” “现在,你觉得我带它的理由,”凌御风指着桌上长剑地问,“够吗?” “够了!”楚江宇有些幸灾乐祸的点头。“这次出来找你讨公道的可都是些成名数十年的江湖老人,除海荒古徹外,连南宫家那暴脾气的老头南宫桀都出了老窝。”他看了眼凌御风。“你确定还要往杭州赶?” “总得去看看不是。” “好吧。”楚江宇知道自己这朋友的脾性,所以也不加劝阻道,“趁此机会,我也正好去药王谷走走,看看他们是不是又研制出了什么连烟雨楼都不知道的奇药。” “此事一过,我便请你喝烟雨楼上最好的酒。” “那可不便宜!” “放心,这次我自己付钱。” 有些话不必言明。 凌御风骑马继续赶往杭州时,楚江宇也离开茶棚的西行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章 烟雨至江南 初听烟雨楼三字,很多人均会不屑一顾道,“一个客栈而已!” 是,它确只是一个客栈的名字,但这名字,不管你是在杭州北京这样的富庶之地还是在贵州广西这种偏远地区的贫瘠县城,都能看到它被镶刻在一面由上好紫檀木做成的牌匾之上。 众所周知,餐馆客栈在作为四方往来商旅行人集散地的同时,也是天下各方消息最好的散播收集点。 所以,哪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某些事而言,朝廷尚处懵懂状态时,烟雨楼却已探清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虽忌惮,纵是魏忠贤这等权倾朝野的人物,也只能靠拉拢来维持平衡。 作为天下烟雨楼总部,经百年修缮补全,杭州烟雨楼已成了杭州城内最大也是最豪华的建筑。 它坐落在西湖边上,依山傍水,占地百余亩。 其主楼楼高九丈,共八层。前三层为餐饮区,后四层为住宿区。至于烟雨楼八层,那是人所共知的江湖秘密。 烟雨楼虽不涉赌场妓院,却也终日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无论是达官贵人抑或文人骚客,只要囊中未涩,杭州住宿的第一选择必是烟雨楼。 但自湖心岛事件发生后,烟雨楼内身穿长衫的客人便少了,与之相对的是手执刀枪剑戟的江湖人士更多了。 此刻的他们虽各坐桌前,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紧盯烟雨楼大门。 “听说了吗,‘爆枪’南宫桀老爷子人已入城,稍时便会入住烟雨楼。”某位用刀大汉不无敬畏道。 “不只老爷子,‘断魂剑’古徹,‘星裂刀’王崇和四海山庄的海荒海老庄主也都陆续进了杭州城。” “他们放出话说让凌御风自往杭州领罪,他会来吗?” “不来又待怎样,同时开罪了十数个大教门派,纵他有惊天本事,这天下也再无藏身之处了。” “你们真信人是凌御风杀的?” “事实如此,还能有假不成?” “他可是大梁公子啊。” “狗屁的大梁公子,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什么都是假的。那可是惠帝宝藏,能倾覆整个王朝的惠帝宝藏。” “奶奶的,我要能得到宝藏的十分之一,不,千分之一,这辈子也就吃喝不愁了。” “我们来此,也不过想趁机看看惠宝藏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 就在人们七嘴八舌谈论着凌御风和惠帝宝藏时,一个身穿锦服、须发花白的老人出现在通往烟雨楼的大道上。 身影方现,便已有人大叫着奔向烟雨楼。 “到了,到了,南宫老爷子到了。” 瞬间,本还唧唧喳喳的人群顿如鸟做兽散般安静下来。 他们齐刷刷地转头,均想一睹昔日那“枪出则爆山裂谷”的名侠风采。 与此同时,一直在烟雨楼八楼观景房内坐着的楚江烟也站起身来。 “你要下去?”柳婉清看了楚江烟一眼,人却不曾站起的继续望着窗外风景。 “父亲去了陕西,楚江宇那家伙也不在,毕竟是江湖老人,总得去接待一下!”楚江烟无奈道。语气中难免会有对自己那整日只知逍遥而不知理家的败家兄长的抱怨。 一般情况下的她都不会管这些事的,堂堂天下烟雨楼大小姐,哪是什么人都要见能见的啊。 “他们陆陆续续都到了,他呢,会来吗?”柳婉清喃喃道。 “他若不来,赌场那帮家伙可就有得赔了。” 楚江烟知道柳婉清口中的他是谁,也知道现在外边的各大赌场都在以他为赌,赔率一赔三,来一不来三。 “我相信他会来的,”柳婉清斜倚着手,眼看窗外道,“但我不希望他来。” 楚江烟没再搭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身子一纵,整个人就从那比普通窗户大了一倍不止的窗间窜了出去。 哪有少女不怀春的,她懂,且那家伙也确实有让人倾心的地方。 “天下女人的选夫标准?切!” 那都只对普通女人而言,她,可是一心想“暴揍烟雨楚,狂踹公子凌”的楚江烟啊。 楚江烟方轻飘飘地落地站稳,一个毫无苍老意味、粗犷豪迈的声音适时传来。 “烟丫头,和上次相比,你这‘柳上绵’的功夫,着实又长进了不少啊。” “那肯定的啊!”一把抱住跟前老人的胳膊,楚江烟嘟嘴道,“南宫伯伯,我们上次见面可都是三年前事了,在您心中,江烟很笨吗?” “不笨不笨,”南宫桀笑道,“可我还是要对你那极具耐性的师傅由衷地表达敬意啊。” “哼,”楚江烟甩手,做生气状。“不理你了。”说完,她就把目光放在了一直站在欧阳桀身后的青年身上。 那人一身黑衣,手握长枪的他站在那也像杆枪似的。楚江烟感觉自己见过他,却记不起自己是在哪见的。 欧阳桀虽看到了楚江烟眼中的好奇,却也没有帮她解疑释惑的打算。 “你爹和宇小子都不在这?”他边走边问。 “爹和李叔郭叔他们都有事去了陕西,至于楚江宇嘛,一天无所事事的到处惹是生非,现在估计是在哪个姑娘床上鬼混呢吧。” “你这丫头,”欧阳桀苦笑摇头。“说话总这么没大没小。那好歹也是你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楚江烟手捏秀拳道,“欧阳伯伯,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他不过比我早出生了几年,以后谁做大还一定呢。”话语间威胁满满。 说话间,他们便到了烟雨楼那广阔奢华的沉木门前。 南宫桀的身影方现,烟雨楼内众人也纷纷起身致意。 二十年前,在没有“烟雨楚、公子凌”的年代,江湖流传最多的便是“爆枪南宫死无状,勾魂墨衣是无常”这两句诗。 相传,每个死在南宫桀‘爆枪’之下的人都不会留有全尸。在‘爆枪’刺中身体的瞬间,就好像火药被装进身体里似的,枪离则药炸。 数百年来,南宫家能将‘爆枪’练到这般境界的,除南宫桀外,也不过三两人而已。 “南宫前辈!” “南宫前辈!” 无论真心抑或假意,当南宫桀迈着虎步的经过自己身边,哪怕平时飞扬跋扈到认为自己天下第一的杨沫也抱拳低首。 走在别人的恭维和敬重声里,南宫桀眉眼间也露出了些许自得的笑意。但是,在他登上前往二楼的台阶时,楚江烟明显感觉到了周遭的气流变化。 空气像水流被阻断了似的,她呼吸一滞,南宫桀便转过身来面对眼前众人的沉声道,“诸位,麻烦帮老头子带个口信给杀人凶手,就说老头子在这烟雨楼里静候三天,三天内,他若还不来给个交代,那就别怪老头子做事无情了。届时,莫说他是已亡的大梁公子,纵是我大明公子,我也定让他尝尝身无全形是什么感觉。”说完,他便转身大踏步朝楼上走去。 是夜,四海山庄老庄主海荒放出话说,“杀人凶手若三天之内再不出来给个交代,便是与我整个四海山庄为敌,届时,不死不休!” 振威镖局老镖头王崇和断魂剑古徹及其他各位死于湖心岛上的家族前辈亦出言道,“杀人凶手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等便齐下武林追杀令,取其首级者,赏金八千,活捉者,赏金一万,提供真实有效之线索者,赏金一百。” 消息一出,各大赌场以凌御风为赌的赔率又出现了变化,来一,不来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章 有狗专好拿耗子 转眼间,三日之期就变成了一日之期。 当所有人都在猜测等待凌御风的收场方式时,他却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两天前,还有目击者说凌御风正在前往杭州的官道上,一人一马已过湖州。 也有人说,他曾在杭州城外见过凌御风,对方也还和平常见人时一样,一袭白衣胜雪,面上浅笑依然。 但他就这样于无声无息间凭空消失了,在数以千计如豆子般散布在杭州城内各处江湖人士的眼皮底下。除却那些自称曾在城外见过他的人外,再无一人见过他身影。 “他肯定是不敢来的。”有人说,“别说进杭州城了,他估计连浙江地界都不敢进。” “我觉得也是,这数方人马齐聚杭州,等同于是用大半个江湖势力来对付他啊!这待遇,除当年为敌天下的笑谈刀,也就他能担得下了。” “唉,江湖好不容易出现的后起之秀,看来是要夭折在那些巨头手里了啊。” “你这是在惋惜?” “难道不该吗?当今天下,除公子凌外,还有谁能一执牛耳?但现在……再惊艳的人物,终也逃不过利之一字的魔掌。” “活该,谁让他见利忘义的。此等江湖败类,就该借他人之手好好教训教训。” “没错,什么狗屁的大梁公子,他简直是在侮辱真正的大梁公子。” “信陵君若知其名被如此侮辱,定会重执大梁公子的一剑劈下。” “毋须亡人出手,自会有人收此败类。” 有人,借手,他们终不敢一攖其锋。 ······ 在杭州城内流言四起、人们纷纷猜测讨论凌御风的行踪品行时,凌御风本人却已坐进了杭州城内一家地处陋巷的小客栈。 他还是原来模样,白衣胜雪,哪怕终日赶路,白衣还是没机会粘上那么一丁点的灰尘。 而他之所以会在众口纷纷时出现于此,只因他在进城途中遇到了一个不管有事没事都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 现在,他就和这个以好管闲事而名贯江湖的青年相对而坐。 他们看着彼此,要将对方画进眼里似的,没一人有开口说话的征兆。 彼此相对静坐有小半个时辰后,青年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就知道赢不了你。”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恨恨道,“你难道还不明白自己身处何种环境?” 凌御风像没听到他话似的调侃,“任谁也不会想到,一向喜欢多管闲事的浪荡子沈杨竟也会有自己的产业。怎么,难道真如你外号般的抓鼠狗,只抓不吃?” 撇撇嘴,沈杨开口道,“难道你就没点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当然,”凌御风点头。在沈杨欲开口反驳时,他又话音一转,道,“谁还没点不为人知的东西呢。” “我就说嘛!”沈杨开怀一笑,面上得色又起。“怎样,地儿还不错吧,这可是连烟雨楼都摸不清底细的存在?” “烟雨楼虽自称流通有全天下的消息,却也不敢说能将全天下的秘密尽数掌握。而且你‘抓鼠狗’都成名五年了,若连这么点门路都没有,岂不就真成了只只会抓鼠的狗。” 凌御风知道沈杨这么说的目的,可还是止不住想打击打击他,不然的话,这家伙尾巴会翘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沈杨反击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大梁公子,现在呢,还不是被弄得如砧板上之死鱼般任人宰割?” 凌御风淡然道,“我若是鱼,那也是他们不敢吞的化龙之鲤。” “这么说来,你是有恃无恐了?” “我若想走,他们留不下我。” “那我今天干这事,岂不成了真正的狗拿耗子?” “你真敢卷进来?” “魏忠贤这样的大人物我都敢得罪,他们还能比魏忠贤更具权势威慑?”沈杨一副别小看我的模样。 “而且,我做这事也不亏啊。你若真得了宝藏,便断然是不会亏待我这有功之臣的。纵然没有,我也能在江湖上赚个好名声不是。以后若有人再提起我,肯定都会竖起大拇指地说,那可是敢在天下江湖人面前强争公理道义之人,百年难遇之大人物。但你,”收起他嬉皮笑脸,沉声道,“可别那么早就死了。”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谜没解,又怎会这般轻易地死。” “我知道,”沈杨瞬间又兴奋起来。“你还没做的很多事里肯定包括有娶妻生子。杨念如果没说错,你这家伙就一假正经,其实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凌御风连连摆手。“别拿我和那精虫上脑便男女不分的家伙比,我实是比不上他的。” 一想起那家伙绝不会提却人尽皆知的糗事,沈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你虽是名贯江湖的大梁公子,就此事言,你还真就不如他。” “没事,只要你和他一样就好。” “其实我还有一事不明,不,不止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想问你,穿白衫的感觉,真就那么好?” 他还记得多年前事。 那时初遇,他还未成抓鼠狗,凌御风也还不是现在的大梁公子。 很平常的一次见义勇为,林中有商有盗,他们保商除盗。 初时沈杨还只在意他那迅疾雷利的剑和剑法,但在亲闻他和被救商者的一番谈话后,他便对使剑之人也在意起来。 “这是张价值千两的银票,还请笑纳。” “我不要钱······” “我这许多货物,少侠若有看上眼的,尽可取去。” “你可有衫,白色长衫?” 自那以后,凌御风总以一身白衣露面,无人知他为何专喜白衣。 凌御风走了,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身影,未得答案的沈杨又不由恨恨道,“这家伙功法都是在哪学的啊,我怎么就没投上个这么厉害的师傅呢?” 凌御风的师门和他本人的特殊喜好一样一直是个谜。人人都知他剑法凌厉无比,却无一人能知晓他的剑招出处。 思绪及此,沈杨又不由想起他们初识时的模样。愉快地咧嘴一笑,他也纵身飘出屋子。 他爱管闲事,更爱管朋友的闲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章 夜斗湖心岛 日影西斜。 这本是士子书生附庸风雅的绝好时节,现在却因着几具黑棺,扰得再无人敢上湖心岛饮酒作乐。 中国虽一直有死者为大之理念,却商量好似的,那十数人的尸体均还停在湖心岛上没人让他们入土为安。 事无相,人无土! 代表着海荒王崇他们决心的同时,也说明这不是件可大可小的事。 站在树荫笼罩黑幢幢的夜幕中,凌御风急步朝事发点走去。 他看着眼前黑影,脑海中不断用曾见过的树、小径和亭台楼阁来和它们一一对应。 传言非虚,除同批上岛且安然离开的他,似乎还真就没什么人能在悄无声息间做到此事。 此事发生前,凌御风三字便如季布般代表信誉。他若亲邀众人上岛,便不会再有人去刻意提防。 即使那是鸿门宴,也不会有项庄舞剑之类的事情发生。天下皆知,凌御风若想对付谁,便会光明正大的面向整个江湖。 五年前如是,现在亦如是。 恰如此,世人也就更相信惠帝宝藏这种说法。 人为财死。 千百年来,这世间因利欲熏心而发生的各类奇事,从没少过。 自听说这件事后,凌御风也没生起过任何解释的想法。 他知道,除了真相,没人能让他从这巨大的阴谋里脱身而出。 除此而外,他也大概能猜到幕后主使的目的。 惠帝宝藏、四海山庄、振威镖局、南宫家、青城剑派的周飞宇和有武当背景的喻藏锋,这些势力单提一个出来都能让这江湖好生热闹一番,更别说它们现在是一窝蜂涌来的。 凌御风继续走着,虽是整件事的起源点,除点燃的长明灯外,岛上无一人守候。 十五具黑漆漆的棺木就横列在亭子周围,像队待检阅的士兵。 许是有人帮他们撒上了由烟雨楼研制出的防腐烂的尸粉,所以才会在停放这许久后,立在棺材群中的凌御风也没闻到尸身腐烂的恶臭味。 站在众人棺前,凌御风默默地鞠了三个躬。 起身一具具棺材地走过,也将紧贴在棺材上的名帖一个个看过。 海无敌、喻藏锋、南宫武、王兴、周飞宇,直到李平的名字出现,他才负手停了下来。 “上次见面都已是三年前事了,那时,你还兴致勃勃给我说着你下一步的出海计划呢。” 单手抚在李平棺上,轻轻一抬,那沉重的棺材盖板就被他整个掀下来地放在了地上。 落地无声。 看着李平那张洒满白色尸粉的微笑的脸,凌御风像看到了他们觥筹交错的场景。 “看起来虽没受什么太大罪,但这世上毕竟还是少了个爱探险的见多识广的人。以后酒宴上,毕竟是没有那些惊奇骇人的海外逸闻来增加酒兴的了。” 说完,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会李平尸体后的将棺材盖上。 转身,看着眼前树影地问,“朋友,我欲将他带走,可好?” 待他话音落后,一个黑影也从树上飘了下来。 他一身黑衣,手握一杆黑色的玄铁长枪。 枪尖直指苍穹,暗红色长缨衬托着它的泛出阵阵寒意,刚饮过血似的。 若楚江烟在场,定会认出这便是白天那跟在南宫桀身后的冷淡青年。 “你若赢了我手中这杆枪,我便当没见过你。” 黑衣青年冷冷的、一副不愿说话的模样,只紧盯着凌御风手里的大梁公子,鹰隼盯着地上的鸡群般。 看着黑衣青年的表情,凌御风便知今日一仗在所难免。 他虽不是什么争勇斗胜之人,但对必须直面的战斗,他也从不退避。 “如此,请随我一战,不好再打扰死者安宁。” 说完,他便如风般扑进树影,黑衣青年紧随其后。 半盏茶功夫不到,林间就传来阵阵空气的撕裂声。 只见黑衣青年枪出如龙,每一枪递出都会以枪尖为点的在空中爆出个肉眼可见的圆来。 爆枪,靠的便是使枪者延绵不绝且刚猛的内劲来维持打斗,枪尖若刺中人体,便会如石入静水般激起波澜,肆意在人体内穿行破坏。 但不管黑衣青年的出枪速度如何迅疾,凌御风都能凭他那超绝的身法堪堪避过。 眨眼间,黑衣青年已递出十数枪。枪尖虽都不曾接触过凌御风的身体,他却一点着急的模样都没有。 只见他出枪速度越来越慢,凌御风躲避的身形却越来越不如初始时那般自在从容。 终于,黑衣青年以极慢的速度递出一枪后,凌御风也不得不拔剑在手。 瞬间,黑色枪尖和亮银剑尖相触的瞬间,劲气四散,只听得“咔嚓”一声,分散于两人周围棵手臂般粗细的松树尽皆拦腰折断。两人也在劲气反涌下纷纷后退,只不过黑衣青年比凌御风多退了十步不止。 脚下站定,再看向眼前的持枪青年,凌御风再不敢托大的出声问道,“在下凌御风,不知公子是南宫家的哪位俊彦?” 枪尖方与凌御风的剑尖相触,黑衣青年就明显觉得自己胸间血气翻涌。 有些惊骇于凌御风的实力。以前,听闻诸多江湖传言时的他都会不屑一笑。甫一交手,他便知世人所言非假。 此时听凌御风这般问起,他也沉声道,“颜佩韦,无名小卒而已。” “江湖有传,二十年前,南宫桀老前辈曾在山西巨贾颜家救下孩童一名,可是阁下?” “你既知南宫家对我有恩,便不该在此时杀南宫武来挑衅南宫家。” “我若说我没杀他们,你信吗?” “你若说你没杀他们,天下人信吗?” 凌御风伸手摸了摸下巴,无奈道,“看来我确实已是砧板上的肉了,这可如何是好。” “凭你本事,这天下能拦你者不过人而已。”颜佩韦看向凌御风的眼里已没了初见时的那份敌意。他清楚自己手段,所以也不会像很多人那样兀自标榜。“所以我有些想不明白,你来此何为?” “人们虽可往纸上泼墨,但我总不能自己往墨上凑吧。我若不来,岂不真成了别人的笔下之纸?” 颜佩韦深深看了眼凌御风,转身道,“你走吧。但你记着,若你不能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答案,哪怕舍了这条命不要,我也必杀你。” “多谢!”长剑回鞘,凌御风径直往岛上的停棺处飘去。 是夜,西湖栢子尖上,一座新隆起的坟孤零零沉睡在茂密的松林里。 是夜,阵阵大笑从烟雨楼七楼南宫桀所在的房间传出。 有人言,凌御风必在三日之期内亲至烟雨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章 牙尖嘴利南宫桀 此为三日之期最后一天。 一大早,无数人就聚拢烟雨楼前等着观看由南宫桀凌御风等人上演的一出好戏。 毋庸置疑,不管凌御风会不会亲至烟雨楼,这都会是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绝好戏份。 凌御风若至,按南宫桀“打过再说”的规矩,他们之间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之传承大战。 哪怕凌御风未到,他们也能亲证当今江湖几大豪门同发追杀悬赏令之绝世盛况。 “四海山庄海荒海老庄主到!” 一道长喝声中,围堵在道前的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作为四海山庄的老庄主,海荒靠着一套祖传的‘九嶷剑决’纵横江湖二十余年。 当然,与海荒本人相比,百年前始由海家四祖海轩、海诚、海翰、海图创建并立时以巨头身份横亘在这偌大江河湖海上的四海山庄更是让人不敢轻易逼视。 哪怕近年之四海山庄有所衰败,正所谓瘦死骆驼比马大,从四海山庄走出之人亦非普通人能随意招惹和敢招惹的。 但见海荒大步自人群中穿行而过,身后跟着十数个身负长剑的山庄弟子。 其中一人紧跟在海荒身后,除手中长剑外,还身负着那柄名为‘秋水’的传世名剑。 “海老头,你倒神气得紧啊。” 海荒将至烟雨楼门前,南宫桀也从烟雨楼的七楼窗户里飘身而下。 “终是比不上你南宫啊,”海荒看了南宫桀一眼,笑道,“这四五丈的高度你说跳就跳,也不怕折了你那六十几年的老胳膊老腿?” “废话,我岂是你能相提并论的?”南宫桀老神在在地坐上了颜佩韦搬来的凳子,一脸不屑地看着海荒,道,“听说你小子自三年前辞了庄主之位后就天天醉生梦死着不知今是何世,怎么,仓皇自香乳暖玉中爬出的你还能举起那把‘秋水’?” “几年不见,不知你爆枪的威力是否也如你此时言语般进步飞速?” “放心,哪怕枪力未增,对你这软手软脚的老头,也绰绰有余了。” “是吗?”海荒笑道,“你即这般厉害,又何以要让自家侄儿惨死他人之手?” 南宫桀毫不在意他言语中的讽刺。“南宫武即愿同废物为伍,那也死不足惜。怎么,”话音一变,他可不是那种肯吃会吃亏的主。“你还打算和新娶的小老婆再生个儿子?” 二十余年来,南宫家和四海山庄一直不睦。 作为江湖的后起之秀,南宫家凭着南宫桀爆枪的威力渐次打下了不低于各大世家的地位,并成功于五年前将四海山庄赶下神坛,一跃而成江湖巨头。 所以每次相见,两人间不免要生出些火药味。 正当众人猜测他们会不会在凌御风未到之前就潇洒快意地干上一架时,一个儒雅且身负长剑的身影自人群走出。 “断魂剑”古徹,四十年前曾学艺武当,师从当时之剑术大家云微子。及至剑术小成,便持剑下山而成了江湖有名之剑客。 后来,因在某次与关西大盗关四五相争时身受重伤,便在养伤过程中结识了喻藏锋的父亲喻钰并结拜为兄弟,并于十年前将自己的‘藏锋’宝剑赠给了一直喜爱的师侄喻藏锋。 初闻喻藏锋被害,他挥手一剑斩断了房屋立柱,立誓曰,“不斩凌御风,不重立屋宇。” 此刻,只见他缓步行出人群,出言劝道,“二位均是当今武林泰斗,此时相争,岂不正中了贼人下怀?” “古兄所言极是!”紧跟在古徹身后的便是重掌振威镖局的“星裂刀”王崇,王兴之父。“海老,南宫老,蜀地偏远难行,青城山一时半会也不会来人。此时的我们应该一致对外,待收拾完杀人凶手,再论它事不迟。” 王崇话方毕,南宫桀就将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 “呸!区区一后辈,你们竟想着联手,这一大把年纪都活狗身上了吧,怪不得越老越不中用,教出的年轻人也那般软弱无能。” “南宫桀,你若再逞口舌,休怪我剑下无情。”海荒眼神一凝,怒声道。 “哦,”南宫桀斜眼看了看海荒。“你倒是无情个给我看看啊!别怂,不然可真就让人瞧不起了。连你那娇滴滴的小老婆都瞧不起你。” 三年前,年已六十的海荒突纳妾室,女方年仅二十有三。 在南宫桀和海荒剑拔弩张时,烟雨楼八楼,柳婉清正透过窗户的直视远方,脸上带着几分期许,又夹着几许不安。 “江烟,你说他会来吗?”无数遍的问题再被提起。 “他若不来,便不是那声名显赫的大梁公子。”无数遍的回答再被说出。 楚江烟虽说得信誓旦旦,可当凌御风跃出人群地冲她一笑,她还是“哗”得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以致于手中茶水溅在那件她最喜欢的衣服上也不自知。 不管是凌御风大梁公子亦或是本次事件中心人物的身份,他的出现都注定是引人注目的。 人们看着他,有悄声出言问候者也有暗中拔剑准备者。但不管谁,甚至连海荒王崇的随行人员,在凌御风经过时都不免为其风采所摄,纷纷自觉地让出路来。 于是,凌御风未受任何阻碍的走到烟雨楼门前,一人独面当世四大顶尖高手的挺然而立。 “大梁公子?”南宫桀看着凌御风的不住咂嘴。“这名字是真起得不错。” 感叹完,他又转头看着站在身后的颜佩韦,道,“当年因我缺了三分容貌,所以才混了个‘爆枪’的粗鄙名头。这番你既出了南宫家大门,起码也得混个什么什么公子的才行。若你还像南宫武那小子一样弄个什么狗屁银枪蜡头的话,可别怪我亲自动手把你折成个银枪蜡头。” 见颜佩韦没搭话的征兆,无奈摇头后,他才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凌御风。道,“小子,咱俩有五年没见了吧。既来了,我南宫桀的规矩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想说话,可以,但得先让我这杆玄铁枪解解渴才行。” 说完,他一拍坐下靠椅,整个人就如鹰隼般朝凌御风直扑而来。与此同时,颜佩韦也将那杆黑色长枪直直扔向天空。 暗红色的枪缨随风而动,如渴慕鲜血的细细长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章 姚家灭门案 人群四散,凌御风也在南宫桀出手同时倾身后退,道,“五年前之南京钟山,前辈曾亲许一事,想必您老人家还清晰记得。” “即是老人家,又怎记得那么多事。不过,”他单脚点地,如背生双眼般伸手接过下坠长枪。“若你让我过足了瘾,我倒可允你提醒提醒我这出了名健忘的老人家。” “如此,晚辈得罪!” 拔剑在手,凌御风不退反进。 双手抖动间,十数朵剑花就遍布南宫桀的周身大穴。 和颜佩韦不一样,凌御风清楚南宫桀之能力所在,对他,任何一丁点的松懈都可能是致命的。 枪出无敌,这并不是以讹传讹的恭维。 “来得好!” 南宫桀大笑一声,黑色玄铁枪也在左击右格间将凌御风的迅疾攻势尽数化解。 只见他一枪递出,黑色透亮的枪尖便在声声枪吟中穿过凛冽剑光的直向凌御风心口攻去。 凌御风面色一沉,在剑身触到枪体的瞬间,其身形一变,整个人就如掌中未稳之泥鳅般滑到了南宫桀左侧,剑身一转,直向南宫桀手腕削来。 “好身法!”南宫桀赞道。 一股似非他所有的刚猛内劲却自枪身崩裂而出。 得与劲偎,玄铁长枪犹如得遇候之已久的心仪女子,兴奋地嘶鸣颤抖着。 枪身一震,长剑也在要触到南宫桀手腕的瞬间被震开半寸左右,堪堪和南宫桀擦身而过。 武是杀人技。 见一招未果,两人便在停步的瞬间同时变招。 南宫桀的长枪在手里旋转着卷起一阵旋风,凌御风手中长剑也随他身形变化的在南宫桀身侧吞吐寒芒。 霎时间,他们已互换十余招。其招式变化之快,身法腾挪之疾,竟让在场数百江湖侠士有了目不暇接之感。 烟雨楼上,柳婉清视线始终不离那腾挪不定的身影。 每当南宫桀长枪与那身影擦肩而过地撞裂铺在地上的青石地板,她都忍不住想拍拍那起伏不定的胸脯。 此战凶险,无论是南宫桀霸道无匹的铁枪抑或凌御风神出鬼没的长剑,稍有不慎,都会让一方命丧当场。 虽如此,哪怕他们均会在彼此的枪来剑往里毙命或身有所伤,明眼人却都能看出,相较于五年前之殊死一战,凌御风还未让自己的剑绽放出嗜血光芒。 南宫桀也一样,哪怕他挥出的每一枪里都蕴含内劲,却远远达不到传说中那种枪出无敌的程度。 所以,当海荒出言说他老了实力不行时,他们就很有默契的同时收手,并在众目睽睽下愉快地聊了开来,全无仇恨可言。 “好小子,我用了六分力,你呢?”南宫桀又回到了他的专属座位。 “八分!”凌御风紧随其后地开口。 “你不用给我面子,”南宫桀摆手。“依我看,即使你这五年时间都喂了狗,今天也只用了七分力。所以,你有资格和我说话。”他看着阶下众人,朗声道,“有人总觉得说我南宫桀不过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糟老头子,所以就想让我当这出头鸟。话虽不中听,但他凌御风若真想杀南宫武海无敌喻藏锋这些个废物,还真犯不着用毒这种自堕身价的东西。” “南宫桀,你不要欺人太甚。”海荒怒目而视。 “如此,古某倒真想试试阁下‘爆枪’的威力,看它是否也是徒有虚名。”古徹亦怒目出言。 “还真别说,”南宫桀极不屑地看着他们。“纵让你们三个老家伙联手,也只会被我揍得满地乱爬。” “南宫老儿,休在这逞口舌之利,是骡子是马,一试便知。” 说完,古徹身后长剑已凌空而起。 剑尖未上,一把身设铭文的古朴长剑已横在了他的行进途中。 “前辈莫急,南宫前辈即已同意让我说话,您还是听我说完的好。” 不待古徹出言,王崇已拔刀在手,怒道,“他同意了,我们可没同意。凌御风,我不管你是大梁公子还是什么狗屁公子,杀人偿命,今天你再别想离开这里。” “是吗?” 凌御风冷眼看着那紧跟在王崇海荒身后蠢蠢欲动的众人。只见他身形一动,人如鬼魅,眨眼就在人群中穿行而过。 大家伙只觉身下一凉,再一细看,才发现自己长衫已在不知觉中被人削落在地。当然,早已执兵在手的古徹海荒等人例外。 “南宫前辈说得对,杀他们,我犯不上使毒。所以,”他重新扫视众人。“不管你们愿不愿意,都得听我把话说完。”顿顿,见众人再不出声,才拱手继续道,“诸位,凌某来此,并不是想澄清什么。所谓死者为大,李平此生没什么可值得托付的朋友,所以我得让他入土为安。此事已了,可我依然站在这儿,非为自己,实为三年前之一宗灭门惨案。” 话音一顿,凌御风就紧盯海荒三人的不言不语。 片刻后,海荒再次伸手拦住将爆粗口的王崇,开口道,“公子这般看着我们,可是心生愧疚至不能言语?” 凌御风朗声一笑,他实想不到一人之脸面竟能坚厚如斯。再不期盼什么的他继续道,“三年前的姚家大案,想必在场诸位都有所耳闻。我曾答应过某人说要护姚家周全,但我赶到时,只剩一河血水、满地尸体。事关承诺和一百二十三条人命,我不得不查个清楚。南宫前辈,”他转身看向南宫桀。“当年,那人将一百多条人命托付与我时,您也在场,不知前辈的许诺,还做数否? 凌御风“姚家大案”四字方出口,南宫桀身体已在不自觉中坐直开来。 他似回到了五年前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似又听到了那人最后的声音,一个强者最后的乞怜声。 “求你帮我……照看,湖北姚家……村的一百二十余口……他们……可从未……踏足过江湖……” 只见他紧握双手,关节也因用力过猛而咔咔作响。 “当然算数!”他沉声道,冷漠眼神在众人面上扫过时都会让人有如坠冰窟之感。 他去过,事未发前,他亲见过那里的淳朴。事发之后,他也看到了此间惨烈。所以他不能不关心,在诸事将清之际。 “既如此,今日便让我还姚家一个迟来的公道吧。”凌御风朝着海荒及王崇地拱了拱手,道,“王老镖头,振威镖局之所以能在江湖上立足,仅因为镖局内的各大镖师不仅有兄弟之名,且有兄弟之实。镖局也曾放言江湖,‘劫我镖,杀我兄弟者,不死不休。’既如此,振威镖局何以要隐瞒篡改谢邯谢副镖头镖失人亡之事实?” “凌御风,你少在这信口胡说。”王崇手中大刀一横,朗声道,“天下人尽知谢副镖头乃病重不治而死,我今日又岂能容你在此玷污我振威镖局之百年声誉?” “重病不治?您老可真敢说啊,他身上那道及骨的剑伤,您是看不到、还是不想看到?” “凌御风,你竟敢扰我兄弟安宁?” 说完,他便欲举刀向前,一杆长枪却“嘭”的一声插进了他跟前的青石地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章 人刀皆笑谈 “我劝你还是听他说完的好。”南宫桀斜靠椅背,双眼懒洋洋地看着王崇。 不怒自威。 王崇虽是脚步一滞,回过神来后也不免再对南宫桀怒极而斥。 “南宫桀,我武功虽不及你,但你若想护此杀人凶手,便是与天下英雄为敌。” “天下英雄?”南宫桀冷笑连连。“天下除那人外,哪来的英雄?怎么,你王崇现在也敢以英雄自居了?笑话。” “士可杀不可辱,南宫老儿,你今日既打定主意要与天下为敌,那便让我王崇先来试试你这无子无亲的老家伙到底有多少斤两。” 他横刀欲上,却被身旁的海荒再次伸手拦下。 在这不得不解释一下,王崇之所以能以“无子无亲”以为长矛的攻击南宫桀,只因这六十年来,南宫桀都不曾娶妻。 据说是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就打击人家,所以也就无子相承。不仅如此,因其行事潇洒快意,故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王兄,你待门人如兄弟,乃天下共知之事。但此时不宜争斗,倒看他还能信口胡说出些什么滑天下大稽之事来。” 南宫桀本已坐直了身子,见王崇被海荒拦下后又复露出鄙夷笑容的歪坐椅上。当然,歪坐的他还悄和身后的颜佩韦说了些什么。 “你就这么看着?” “他们打不过你。” “可他们到底是用言语侮辱了我。” “他们也说不过你。” 由此又可见他的口舌之功。 凌御风自不会去管南宫桀的叹气摇头,众人皆静,他也一抛谢邯尸身的开始了自己准备已久的讲述。 他有大把证据,自不会舍不得那小小一隅。 “王老镖头,不管凌某是否为无中生有,都还请您耐心听上一听。”凌御风也一脸玩味地看着海荒王崇两人,继续道,“众所周知,姚家远在湖北,而倭寇多出没于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若无人相引,他们不可能深入内地而行灭人全族之事。 “而且据我所知,三年前,谢副镖头就曾押过一趟送往福建、价值约万两白银的镖。这事振威镖局虽做得隐秘,却也不至于能瞒天过海。不仅如此,谢副镖头返程时,随镖镖师都换成了不认识的生面孔。王老镖头,那第一批随谢副镖头押镖的镖师,想必也是为那帮倭寇所杀吧。” “一派胡言!”王崇怒道,“凌御风,纵没有你杀我儿一事,仅凭你今日对我门人兄弟的侮辱,便够我振威镖局与你势不两立的了。” “凌公子,你虽贵为江湖的大梁公子,有不弱于季布的信誉,但总不至于天真的认为仅凭你一面之词就能将那百数条人命强加在王老镖头及振威镖局身上吧!”海荒笑脸盈盈地看着凌御风。 看着那始终镇定自若的海荒,凌御风道,“世皆传四海山庄海老庄主养气功夫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谬赞!” 凌御风像没看到海荒拱手似的继续道,“证据自然是有,不仅有,而且很多。三年前,我行了件大不敬事。在已故之谢邯海声身上,我发现了两种致人死亡的伤痕。”凌御风不再做此言语,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海荒古徹,他话音一转,道,“除谢邯海声之尸身外,海庄主,王老镖头,想必你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你们虽想对所有知晓此事的人赶尽杀绝,可终还是溜了条漏网之鱼。不巧的是,那只鱼,刚好被我认识的人给救了下来。海庄主,你不该自信到让庄里人亲自动手,四海山庄之‘九嶷剑诀’,毕竟也曾是威震江湖的东西。” 海荒大笑不止,道,“容我一问,凌公子,这或将与你为敌的十数门派,是否都参与了姚家被屠一案?” “不,”凌御风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讥讽调侃,伸手指了指古徹,正声道,“这十数人中,参与此事者不过你们三人而已。” “哦,这其中还有老夫的事?”古徹斜眼看向凌御风,面露有趣。 凌御风也笑看古徹。“姚家大案后,不仅谢邯镖失人亡,四海山庄长老海声也在一夜间无故抱病身亡。古前辈,我不确定你是否参与了姚家图谋,但有一事,我不能不讲,你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脱己身。” “哦,洗耳恭听。”古徹也如海荒般不急不缓。 凌御风拱手。“前辈果然好心性。”不待古徹答言,他又继续道,“但武当一直是江湖之执牛耳者,若让他们知晓您老偷练了‘笑谈刀’,会不会有人怒而下山、清理门户呢?” “笑谈刀?二十年前的不败杀人魔?” 不管之前凌御风抛出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人们都只静悄悄的听着。但当笑谈刀三字重现人间,大家都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不只他们,一直坐在椅上的南宫桀也在这三字后忽地一下站起身来,眼神一凝,直勾勾地盯着古徹,吃了他似的。 不怪大家会生出如此反应,实是‘笑谈刀’这三字对整个江湖的影响太大,大到二十年的时间都无法让人轻易忘怀。 二十五年前,哪怕南宫桀古徹等人已然成名,但在‘笑谈刀’三字前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原因无他,二十五年前之江湖,说到底就是笑谈刀他一人的江湖。 笑谈刀无名无姓,所练刀法及所用宝刀皆无人知晓其名字,只因其在杀人前总爱念叨“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两句写在岳飞《满江红》里的名句,世人便将其统称为笑谈刀,刀名笑谈,人亦做笑谈,也有取义其杀人时总要咧嘴微笑的意思。 世间有传,笑谈刀刀法奇诡狠辣,且每月月圆之夜皆需以人血养刀方能发挥出刀法之最强威力。在他所处时代,少有人能在其手上撑过百招。 其为人亦与其刀法般难以捉摸,前一刻尚还与人觥筹交错,下一秒就会不问原由的斩人头颅。 世皆有言,杀一人是罪,杀万人为雄。 笑谈刀终是没能杀够万人的世间称雄,据不完全统计,死于笑谈刀刀下者共三千余人。其常以屠人满门为乐。 当年,只因当时的豪门常家公子常兴说了句“什么狗屁笑谈刀,不过徒有虚名之笑谈。亏得他没见过我,不然,这世间便再无笑谈刀而只剩常兴了。”他便于一夜间屠了常家满门。 至此,天下无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半句坏话。而他杀人依旧,祸乱江湖。 直至二十年前,才在古徹等百余名江湖人士的围攻下重伤不知所终。 自那以后,江湖虽还流传有笑谈刀的故事,却再不见那不掩笑脸却让人不寒而栗的身形和那把需每月浸血来维持锋利的笑谈刀了。 江湖有传,二十年前那一战,百位成名或微露头角的江湖人士去九归三。 因笑谈刀向来独来独往,无人知晓他的藏身处。经十余天地打听追踪,才在苏州城外的一条无名小河边寻到笑谈刀踪迹。 一战惊心,待外人听闻大战发生而援赶至小河边时,河水已被鲜血染红,尸横遍野,处处皆是被利刃斩断的四肢残骸和断刀断剑。 人们埋葬死者治疗伤员,却不见了古徹身影。 死者长已,生者却都无一例外的成了江湖名人,古徹“断魂剑”的名声也是从那时起彻底响满江湖的。 人们纷纷传言说他追击笑谈刀去了,所以在他再次现身江湖的宣称笑谈刀已坠崖身亡时,众人都深信不疑地击掌相庆。更有甚者还大宴三天不止。 笑谈刀之威慑如何,由此可见一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章 一只天网下的鱼 凌御风伸手压住了众人喧嚷,继续看着古徹,道,“古前辈,您二十年前对天下人说的话,可否再说一遍?” 古徹冷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且纵我说出花来,你也能以此花无香、此花色艳等为借口来污我蔑我。还是海庄主之前那话,你若说我练了笑谈刀,证据何在?若无证据,纵藏锋未死,我也定要赶在王老镖头前领教领教你这大梁公子的无敌剑招。” 凌御风无视威胁,道,“敢问前辈可知自己脸色早已变得苍白无比?” 凌御风话音方落,古徹下意识就想去摸自己的脸。他忍住了。 “我已年过六十,精力自是比不上年轻时候。” 凌御风笑笑,道,“世人皆知笑谈刀身形若魅,刀法如鬼;也尽知其在杀人前总爱笑着念叨岳武穆的《满江红》,所以才忽略了他的容貌。冰羽宫曾言,笑谈刀面若白纸,恰如无常。” “笑话,堂堂大梁公子竟说出了此等憨货言语,真乃天大之笑话矣!”古徹大笑连连。“只因他笑谈刀面若白纸,你就断定说我练了‘笑谈刀’?” “自然不会,也许是您患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也说不一定。” 凌御风的话使得南宫桀仰头大笑不止。“也可能是纵情过度,毕竟老了嘛,元气有限。”他补充地说。 古徹不理会两人调侃,只冷冷看着凌御风以待下文。 极正经的对着南宫桀抱拳行礼,凌御风方继续道,“笑谈刀之所以为江湖所不容,除他滥杀无辜外,更是因为其刀法具有惑乱人心之魔力。 “或许您曾觉得自己修过武当‘静笃语’,心志之坚定能做到只习刀法而不杀人。但冰羽宫的是非前辈也曾分析猜测说,笑谈刀不是因为自己想杀人,而是因为刀,才杀的人。也就是说,这套刀法虽不知其出自何处,但也确实具有使人堕入魔道的能力。而且习之越久,就会被侵蚀控制得越深。” 顿顿,凌御风继续道,“所以笑谈刀才会于每月月圆时杀人。所以这十年来,您甘居吴县的荒郊野外,恐是因为您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可控了吧。” “一派胡言!” “您是不相信是非前辈的分析?” “冰羽宫言出必实。” 冰羽宫,一个隐世不出却能处处影响江湖的传世巨头。 没人知它存在了多久,也没人知它到底隐藏着些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但若有人在自己的话前加上冰羽宫三字,则无人会再觉其假。 言出必实。这是冰羽宫留给这偌大江湖的唯一印象。 遇假必究。百余年来,也无人敢打着冰羽宫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 “自然,您肯定是不会相信我的。”凌御风道,“若不是在海声身上发现了只有‘笑谈刀’才能造就的奇异伤痕,我也不会怀疑到喻藏锋和您老身上。 “两年前,再遇喻藏锋时,他苍白的脸色和遮遮掩掩的形态引起了我的好奇。说来也巧,那时我也刚从是非前辈处得知笑谈刀的相关讯息,所以就抽空试了试他。 “前辈,喻藏锋少年心性,您想,在我剑下,他岂有不使出浑身解数的道理?” 见古徹始终不为所动,凌御风话题一转,道,“想来您也决计猜想不到,纵您行事万般隐秘,却还是被吴县捕快给注意到了。 “两年,我们调查了您整整两年。您说,若没有实质证据,我凌御风能冒天下悠悠之口地来这?能说出那个注定会为敌天下的名字?” “好一个凌御风,身背数条人命,却还能这般镇定自若的信口雌黄,着实让人佩服不已。” “比不上前辈您。”凌御风拱手,眼神却冷了下来。“去年三月十日,吴县男子吴七外出打柴未归,及至发现其尸体时,四肢皆被利刃斩断,身上伤口百余处,只耳后有一胎记可供辩识。去年六月九日,吴县七岁男童吴克失踪,后于出城十里外的无名河边发现他的尸体,四肢皆无。二十年来,吴县共发现被肢解的尸体六十余具。敢问前辈,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出自您手?” 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眼神变换,古徹兀自镇定道,“当年,岳飞身死风波亭,只因秦桧的一个莫须有。” “是吗?”凌御风冷声喝道,“那此人,你可认识?” 话音刚落,十数个身配刀剑之人便自人群走出。 及至看清领头那人的模样,古徹才习惯性地皱了皱眉。 他实没想到,两个月前刚从他手中逃脱的那个乞丐,竟会和凌御风相识。若仅相识,他还不至于束手无策。可在那人亮出自己身份后,他终是变了颜色。 “古徹,你身居吴县十年,可就这短短十年,你共杀我县居民百余人。人证物证俱在,今特奉吴县县令周顺昌周大人之命前来抓你归案。这一月来,你可让我等好找啊。” 他们将古徹团团围住,正欲动手,凌御风却出言阻止道,“周大哥,你们不是他对手。”然后转向南宫桀。“前辈,当年的遗憾可就在眼前,您能忍得住?” “当然不能!” 南宫桀霍然起身,一对满是精光的眸子紧盯着早已拔剑在手的古徹。 “南宫桀,你今日若敢淌此浑水,我定让你有来无回。” 放弃伪装的古徹霍然间就气质大变。他微微弯下了始终挺直的腰,阴鸷眼神中也透出了些许邪魅的寒意。 除周文元等吴县捕快外,之前还围在他身边的众多江湖人士都远远退了开去,海荒王崇等亦不例外,仿若他便是二十五年前那杀人的魔王般。 “是吗?”南宫桀笑着,眼中的战意却越来越盛。“二十年前,我本有意和笑谈刀一战,却始终有惧于他的魔王名声,这也成了我这二十年里的心魔。现在好了,”他一把抓过颜佩韦的手中长枪,朗声道,“‘笑谈刀’面世,当也是我南宫桀再次问鼎江湖之时。古徹,自今日起,我俩不死不休。” 说完,他便一跃而进了周文元等人围成的圈子,和古徹相对而立。 “你不亮刀?”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 “既要看,那便让你看个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九章 我有千金可赏 风骤起,南宫桀已于瞬间刺出数枪。枪尖到处,古徹都会身形后退以做避让。 他的长剑虽利且韧,可但凡硬碰之举发生,剑身都会不受控制的阵阵颤动。 不仅如此,南宫桀经由长枪爆出的内劲在被长剑消耗一部分后,依然会作用在古徹身上。所以他不停后退,似想以此来减弱南宫桀内劲对己身之作用。 “还不亮刀?”南宫桀大吼,又一枪递出。 只见枪如盘龙飞起,直撞得古徹虎口一疼。 “铛”,长剑坠地,金土相拥。 十数招来,南宫桀如猛虎下山般势不可挡,而古徹也只是招架,竟连还手机会都没有。 一瞬间,众人感叹南宫桀爆枪威力的同时,也不免会看轻古徹的纷纷出言调侃,“断魂剑,也不过如此。” “他即修了‘笑谈刀’,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在他们眼中,“笑谈刀”乃不可诋毁或不敢诋毁之传说。 “怪只怪南宫前辈武力惊人。” “今日能重见‘枪出无敌’之无敌风采,不虚此行矣。” 对他们来讲,南宫愈老,出手机会便愈少。正合了那句“看一场是一场看一场便少一场”的惋惜言语。只不知南宫桀本人会不会在如此想法里怒而出枪。 众人讨论时,凌御风却从古徹之行动轨迹间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显然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古徹会在如此情况下还坚持不使“笑谈刀”。 忽然,看到古徹脸上突现的异样潮红后,他想起什么地出言提醒,“南宫前辈,他在借你的内劲调息。” 时间回到两年前秦淮河上的某个朴素船舱。 “前辈,难道刀亦有灵?”这是他在冰羽宫是非长老分析“笑谈刀”之魔性时问出的话。 “自然。”是非长老点头。“万物有灵,故树有灵,刀剑亦有灵。” “我不懂。” “万物有灵,故树生草长。刀剑虽为人造,亦非无情之物,只因造它之人皆非无情无义者也。此所谓存在皆情皆理。”他看出了凌御风的眉间迷惑,笑道,“但你放心,我刚虽对你说了刀可惑人之语,可我也是不信的。我信刀有灵,不信刀惑人。若真有此种情况发生,只可能是人惑人或人自惑。可惜我终没机会一观笑谈刀,不然也可以研究研究到底是刀惑人还是人惑人了。” 凌御风还不懂,便只能问,“何谓人惑人?” “刀乃静物,可书乃动物,或者说,这传承千年之文字,乃天下第一之动物。” “您是说笑谈刀所习之法有误?” “气若不顺,自得有所出。有所出,则必有其可出之道。杀人亦可为之一道。” 杀人可为一道,借气顺气亦可为之一道。 凌御风话一出口,那方才还看轻古徹的诸人又不免惊叹出声。 不说其他,仅凭敢拿南宫桀内劲调息一事,便够江湖众人津津乐道许久了。 也有人不愿相信凌御风的话,毕竟是拿生命做赌注的事。但在南宫桀越来越快的枪影里,他们不得不信。 果不其然,极为吃力的又接了南宫桀数招后,古徹不再纠缠地飘身而去,速度之快,竟是连南宫桀掷出的长枪亦来不及将其阻拦。 “好一个大梁公子,若你今日不死,我们必有一战。” 声音雄浑有力,哪是什么仓促而逃之人。 “佩韦,那小子就交给你了,给我看好他。” 南宫桀匆匆嘱咐一声,连人带枪便追了出去。 见欲抓之人逃走,周文元也对着凌御风的匆匆抱拳道,“凌兄弟,大恩不言谢,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 “周大哥言重。”凌御风回礼道,“周大哥,兄弟有一言相劝。” 话未说完,周文元已抬手阻道,“兄弟不必多言,文元自有分寸。” “既如此,保重。 “保重。” 周文元走了,他们是在两年前认识的。 那时的凌御风刚好怀疑喻藏锋参与了姚家一案,便只身前往吴县想查个究竟。恰逢新到任之周文元接手吴县多起毁人四肢的凶杀案。 因此前便对这位号称“鹰捕”的铁血神探及凶杀案有所耳闻,为得到更清晰详备的信息,他便主动找上了周文元。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起来。 不仅如此,一封书信又让他们在一个月前见了面。 此前的他们虽觉得古徹身有嫌疑,却始终苦于找不到确切证据。 为此,上上月将近十五时,周文元便自告奋勇地扮起了乞丐。 此事说来也巧,他方乞至至古徹门前,正好看到古徹状若疯魔的自屋里冲出。在看到周文元这么一个单身乞丐后,便大叫着“天助我也”的将其抓了进去。 若不是凌御风所托之人按约及时赶来,周文元说不准早就成了古徹的刀下亡魂。 也或是古徹放松了提防,便对周文元说出了这样的话,“能成为第一百五十个为我献祭的人,你很幸运。放心,待我‘笑谈刀’刀法大成后,定会为你多斩上几个上好的头颅。” 眼看古徹带着笑谈刀的身份退场,海荒立马高声宣扬道,“各位,即已查明古徹乃笑谈刀传人,为免其祸乱江湖,我四海山庄愿出金千两。诸位英雄若有本事携来古徹之项上人头,千两黄金,海某定当双手奉上。”与此同时,他也悄然摘下负在弟子背上的秋水长剑。 “庄主高义。”王崇抱拳附和。“我振威镖局虽不及四海山庄来得家大业大,但降妖伏魔本就是我等江湖中人该做之事。所以,王某在此许诺,杀古徹者,可领金八百两。” 一番话毕,已有数十人的悄然而去,正合了那句古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如此,烟雨楼前依然还站有数百人。 事情还没结束呢,湖心岛大案、惠帝宝藏、姚家大案,五年来,除凌御风大战小鬼五阎罗可与之相较外,就再没出现过类似轰动江湖的大事。当然,五年前之楚江宇夜踏虎营一事也不可谓不轰动,但大家都心有灵犀的同时避开。所以,在意识到这些大事又奇迹般都与凌御风有关时,一瞬间,大家视线又停在那专好白衣的男子身上。 大梁公子凌御风,不管愿不愿承认,五年来的他都已成了江湖之标志性人物。 这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全新时代,凌御风,若无意外发生,无疑也会成为这个新时代的领头羊。 意外,也许从现在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章 两只天网下的鱼 “凌公子,”海荒开口,人也朝着之前南宫桀坐的那把椅子走去。 “啪!” 其人刚到椅边,颜佩韦就伸手捏住椅背的一使暗劲,椅子顿时四散在他面前。 深深看了颜佩韦一眼,他又微笑着转身直面众人,道,“我等此来,只为得你大梁公子一个合理解释。现在,笑谈刀之事已了,你也该给大家一个满意交代了吧。” “庄主莫急。”凌御风看了眼海荒,微微转过半个身位后便让自己处在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位置。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清楚海荒等人之秉性,哪怕自认他们伤不了自己,却还是会在无意识间让自己处身于一个理所当然的安全环境。 “正所谓先来后到,不管海无敌等人是否为我所杀,都得在姚家一事完满解决后才能讨论。” “凌公子好大口气。” 海荒悄向王崇使个眼色,王崇也会意的慢步走了上来。 “凌御风,我等可没空闲陪你为那群阎罗余孽浪费时间。” “阎罗余孽?什么意思,难不成姚家是小鬼五阎罗的族人?” 众人猜到什么的将目光投向王崇。 王崇自知失言,却也不加掩饰道,“众所周知,过去十年里,小鬼五阎罗共劫我振威镖局镖银十万余两,此等深仇大恨,若非他们早已身死剑下,我振威镖局定会联合各路江湖义士豪杰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查清他们底细对我振威镖局来说并不是什么怪事难事。” “是吗,烟雨楼在姚家事发后耗时半年才查出来的东西,振威镖局这么轻易就做到了?” “你也用不着在此挑拨离间。”王崇道,“即使我知道姚家和小鬼五阎罗的关系又如何,江湖有定,祸不及家人,仇不至无辜,难道我还会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将仇恨加诸在他们身上?我镇威镖局何等样人,又岂会做这等杀人绝户之事?” 凌御风很自然就忽略了他最后一句,道,“当时,江湖流传最多的便是,五阎罗虽死,他们积攒下来的财富却有百万两不止。一直以来,五阎罗皆是居不定所之辈,所以······” “你觉得我振威镖局会为此区区百万两来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知道,若无证据,想让你们自行招认乃不可能之事。且我之前就说过,哪怕你们万事做尽,却还是有疏漏之处。海庄主,”凌御风转头看向海荒。“当年,您同意让喻藏锋杀海声之前,是否有向他打听清楚所有这些事的经过?他是否又在向你汇报时说过,在他劫杀谢邯等人时,曾窜出过一个背背双锏的男子?” 海荒眉头一皱,道,“‘金银锏’杨念如?” “庄主即知‘金银锏’三字,想必海声也清楚自己不会是他对手。他是否向你汇报说,所有人都杀尽了?是,他的剑确实插进了每个人的心口,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人之心脏,长得比别人稍偏左了那么一点。而此人,恰是那班倭寇的首领。王老镖头,不管你有没有将此事全权交给谢邯谢副镖头,但此人名字,你也定是知道的。” “一派胡言,”海荒厉声道,“什么‘金银锏’什么倭寇首领,不过你一人在这信口雌黄。凌御风,之前惜才,念你是年轻一辈中难得一见之俊逸,才给你机会让你向大家澄清湖心岛一事。可你不但不珍惜,还处处辱我四海山庄及门下亡人,难道真当我四海山庄的‘九嶷剑诀’是摆设不成?” “哦?”海荒话音落后,一个看似轻飘飘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这是,要和我老鸟兄弟动武的意思?” 转头,大家便看到了一个身穿蓝衫、背背双锏的俊逸男子缓步而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手执倭刀的中年男子。 在描绘江湖俊彦的诗词里,除“江南烟雨楚,大梁公子凌”这两句外,还有“义重金银锏,鱼肠玄衣剑;好管闲事狗抓鼠,莫问前程苏秀才”等四句。 “金银锏”杨念如,年轻一辈中除公子凌和江南楚外最负盛名的人物。 其善使双锏,双手舞动时,金银两色形成之幕帐能将迎面而来的水滴隔挡在外。 坊间相传,他金锏重四十九斤,银锏重三十六斤,双锏齐下时,能裂金石。 五年前,凌御风一战成名,一跃而成了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在凌御风还不是大梁公子的时候,杨念如的双锏就已成了诸多盗匪和行不义者眼中的不祥之物。 他行侠仗义,锄奸惩恶,和沈杨般专好管天下不平事。时为魏忠贤手下“五彪”之首,掌控锦衣卫的田尔耕就曾言,“千岁若得杨念如,则无我等藏身处矣。” 此刻,眼看杨念如现身烟雨楼前,一向以养气功夫著称的海荒也不免变了颜色。 物以类聚,和凌御风一样,杨念如向来说一不二。他若出口为凌御风证明,便会再无一人怀疑。而且,看着他身后那手握倭刀的男子,他实在是有些不踏实。 当然,他并不是怕事情败露后会与凌御风和南宫桀等人为敌,只是担心有此一着的话,四海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将会急转直下,这是他现在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杨念如尚未开口,他便做最后一搏地道,“杨少侠,天下皆知你和凌御风乃至交好友,那所言之句,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海庄主,你这先人一步的本事,当真不赖啊。”杨念如朗声道,“但我杨念如是那种会偏袒兄弟的人吗?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四海山庄乃江湖名门,做不出这等偷鸡摸狗害人妻儿的小人行径。可我似乎是高看你们了,什么狗屁的百年传承,不过一群把年月活到了狗身上的老家伙而已。若不是凌老鸟想让你们多活几天,两年前我就灭了你四海山庄。”不等早已气得青筋崩裂的海荒出言,杨念如又指着身后那人的对王崇道,“王老镖头,或许你没见过他,可他的名字,无论如何你应该听过。听好了,他叫井田三郎。当然,你要一时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他再帮你回忆回忆。” 王崇刀锋一指,厉声道,“杨念如,你勾结倭寇祸乱内地,其心可诛。” “是吗?”杨念如笑笑,浑不在意道,“井田,三年了,你可有话要对这位王老镖头说啊?” “王崇、海荒,”井田三郎亦拔刀在手,斜指王崇道,“我不管你俩谁是主谋,今天,我都要为三年前死在你们手上的三十二位同胞报仇。” “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我不管你是井田三郎还是井田四郎。今日,你既敢现身于此,我便断无放你离开的道理。”海荒拔剑在手,抱拳四顾道,“天下的各位英雄好汉,多年来,倭寇祸我沿海,致使当地百姓民不聊生。今日,我海荒立誓于此,但见倭寇者,格杀勿论,还望各位能给海某做个见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一章 锦衣卫使——田尔耕 话落,剑鸣,海荒人已朝井田三郎扑去。但其剑身尚未触及井田三郎衣角,一把金锏便横空而下,直直砸在了海荒剑刃之上。 一击未中,海荒立马收剑而立。他清楚,若杨念如决心与他为敌,那么别说斩杀井田三郎了,只怕连他自己都很可能会折在这儿。 只见他面色铁青,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瞪着杨念如一字一句道,“杨念如,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倭寇的与天下人为敌?” “海庄主这手帽子,扣得可着实是好,杨某都差点被压得直不起身了。”杨念如斜眼觑他,继续道,“但你未免也太着急了些,三郎可还有话没说呢。放心,待他把话说完,不管你俩的恩怨是国仇还是家恨,我都一概不会插手。” 井田三郎站上前来正欲说话,海荒却突将视线转向凌御风,道,“凌御风,你布得好大一个局啊,为了独吞惠帝宝藏,你先是杀我门人,现在又找来倭寇欲辱我四海山庄名声,难道你真认为这天下无人可治你不成?” 凌御风冷笑,道,“海庄主,事已至此,你还想赖,还能赖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海荒道,“天理昭昭,大家伙的眼睛可都亮着呢,由不得你在这恣意放肆。” 海荒虽做此语,却始终不敢正眼去瞧围观众人。他清楚,杨念如及井田三郎出现后,任自己再巧舌如簧,也再不能挽回局势了。所以,他看了看王崇,费心道,“王镖头,看来咱两家这诛人满门的恶名,是要背下了。” “这么大的罪名,我振威镖局可背不下。”王崇觑向凌御风,道,“凌御风,我等念你是大梁公子,江湖晚辈,故纠集在此等你一个解释。现在呢,你不但没有解释,还处心积虑要给我们扣这么大一顶帽子。行,我振威镖局虽小,但无论是小儿性命还是你今日之辱,都足够我倾一门之力来与你不死不休的了。凌御风,我王崇在此立誓,不斩你项上人头,我死不瞑目。” “那估计,你可能真的要,死不瞑目了。”凌御风淡淡道,大梁公子的剑身也一点点暴露在空气里。“我答应过小鬼五阎罗的,护他一门周全。现在,所有事都已弄清楚,你们,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之代价了。姚家满门,整一百二十三口。你们决计出手前是否真正打听过,那一门之人,可从未接受过五阎罗的恩惠。他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姚家出过此等人物。你们为财,我可以理解,但你们为财而不折手段的方式,我理解不了。你们明知异族凶残,却还要不远千里相聘。一百二十三条人命,老者数十,幼者数十,妇者亦数十。可就这么些人,无一全尸。我不明你们何以有这么大的仇恨,但,抱歉,那老老少少一百二十三条亡魂,可一直在看着我呢。” 见事不可期,海荒立马仗剑而行,厉声道,“凌御风,我本不愿与你为敌,但为小儿性命,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我四海山庄的‘九嶷剑诀’,可是浪得虚名。” “凌御风,江湖即传你剑法天下无双,我王崇,也来领教领教。” 刀是重器,且复星裂之名; 剑为灵均,九嶷飘忽不定。 一刀一剑,刀势迅猛,专劈头颅肩胛;剑法灵动,只刺周身大穴。 只见刀劈剑刺,人影翻腾,凌御风剑虽犀利,却还是被王崇海荒的刀光剑影笼罩着脱不得身。 眨眼间,王崇已在海荒的剑影封锁里连劈数十刀,每刀劈出,他都觉得能斩下凌御风头颅或卸他一条胳膊。很奇怪的是,每当刀锋将触到凌御风肌肤时,他都能以一个冒险刁钻的角度或闪躲或剑格。 在旁人看来,哪怕凌御风久负盛名,但在当世两大高手的联手全力施为下也免不了寸步难行。可王崇明白,身在圈中,他清楚知道自己和海荒的联手尚不足以对现在的凌御风造成威胁。 思虑及此,其手中之重刀也不免慌乱起来。也就这时,看出破绽的凌御风一剑刺出,直挑向他握刀的手腕。若不是海荒长剑及时赶到,现在的他只怕是早已弃刀而逃了。 “王老!” 海荒大叫一声,刚被吓出一身冷汗来的王崇也立马重整精神。 可惜高手过招,每次疏忽都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很明显的是,凌御风不仅抓住了这次机会,还化被动为主动地振剑而行。 初交手时,凌御风只一味防守。现在却抓住破绽的转守为攻,只见他一剑快似一剑,剑如疾出长蛇,剑剑直逼海荒及王崇要害所在。 “败了!”烟雨楼前,杨念如微笑着轻声道。 “败了!”颜佩韦松开他紧皱的眉头,双拳却握得更紧了些。 楚江烟看着楼下那快得只剩幻影的男子,对身边女子轻声道,“婉清,你说这天下真正能拦下他的,还剩几人?” “公子凌,江南楚,老祖说过,若他二人联手,这天下,无人可挡。”柳婉清淡淡道,眼中落寞更盛。 待她们话音落后,两声惨叫也相继传来。 王崇半跪以刀身驻地,细看时,他的整个左脚脚腕已被连根斩断,血流如柱不止。海荒则不同,他整个人都跪在地上,长剑坠地,剑柄上还连着他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手掌。 “庄主!” “镖头!” 凌御风并未拦下他们赶来施救的门人,待剑上最后一滴血滑落,他方收剑回鞘,直面两人,出言道,“今天之所以不杀你们,便是想让你们死个明白,待湖心岛一事查明后,我自会去取尔等性命。” “真狠啊,没有手脚的他们,与废人何异?” “不仅如此,还要日日提防公子凌的长剑,余下岁月里,他们注定是不得安宁了。” “大梁公子的仁慈,同时也是残忍啊。” …… 在江湖众人纷纷出言感慨时,阵阵掌声响起。 “大梁公子的剑,果然名不虚传。”寻着人声,一个身穿锦衣华服,腰扣玉带的男子缓步走出人群。“自我介绍下,在下田尔耕,奉九千岁之命,特向公子讨要一件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二章 有子自外来 上 杨念如眉头一皱,人也悄然挪到凌御风身边。 正所谓善者不来,且这现任锦衣卫指挥使,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 也因众人均知田尔耕非属善类,所以在他自报家门后便纷纷退避三舍。 瞬间,除跟田尔耕的十数人和凌御风杨念如颜佩韦等寥寥数人外,烟雨楼前那偌大一片空地上,竟是再无闲人。 他们只远远看着,既不多说一句,也不敢稍有妄动。 不怪大家会如此忌惮此人,当今天下,除那他杀不死和不敢杀的寥寥数人外,谁又敢随意招惹这尊活在魏忠贤阴影下的魔头? 史书有载,“田尔耕,任丘人,兵部尚书田乐之孙。靠祖父庇荫,累官至左都督。天启四年(1624)十月,代骆思恭执掌锦衣卫事务。尔耕狡黠阴贼,与魏良卿结为莫逆之交。魏忠贤斥逐东林党,屡兴大狱。尔耕广布侦缉人员,罗织平人,施用锻炼等酷刑,入狱者大都不得出来。” 魏忠贤时代,其手下爪牙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之称。其中,“五虎”崔呈秀,田吉等司文职、主谋议;“五彪”田尔耕、许显纯、杨寰、孙云鹤、崔应元等司武职、主杀戮。 有魏忠贤“大儿”之声,位列“五彪”之首,身兼锦衣卫指挥使等显赫身份,天下不知田尔耕之名者亦寥寥无几。但纵使其杀名在外,世人却不知其武艺如何,所用兵器为何物。 “上善伐谋”,能假手他人之事,田尔耕绝不亲自动手。见过他出手的,也都成了死人。 在围观者回避,杨念如等人严阵以待时,凌御风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直视田尔耕,出言道,“御风不懂,还望指挥使大人能不吝赐教。” “公子这般作为,怕是会有辱公子名声的了。”顿顿,见凌御风还是那副不温不火模样,田尔耕也不恼,继续道,“不过细细想来却也合理,毕竟是惠帝宝藏,一生享用不尽之财富。换谁,都会动心的。” “哦!”凌御风皱了皱眉,又展颜道,“如此说来,我定是身具宝藏的了?” 田尔耕道,“若仅是区区财物,九千岁他老人家也不用大老远地急唤我来此。事关大明王朝之辛秘,公子大才,想必是能理解的。” “若我说不呢?” 田尔耕微笑着看向凌御风。“嘴长在公子自家身上,自是公子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但,锦衣卫行事,又岂能不如公子般证据当先,事实为行?近年来,江湖只知烟雨楼和冰羽宫,诸位许是忘了,这是谁家天下。”环顾四周后,他挥手自身后人群中提出一身穿粗布麻衣的战栗之人,问道,“公子可识得此人?” 凌御风道,“不识。” “江湖有传,大梁公子除剑法超绝外,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看来,似有偏颇啊。”凌御风不说话,只等着田尔耕下文。果不其然,田尔耕转瞬便对着那人的问道,“你可识得这位公子?” 那人唯唯诺诺地点头,道,“小人识得。” 田尔耕怒道,“笑话,凌公子乃人中龙凤,又岂是你所能识得的?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来此诬蔑凌公子的?” 田尔耕一怒,那人便双腿一软地急忙跪倒在地,磕头告饶道,“大人,您纵借了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欺瞒大人啊。大人,小人所言乃句句属实,若有欺瞒处,不用大人处置,小人愿立时磕死在这。” 田尔耕柔声道,“是吗,那你倒给天下英雄说说,你这西湖边上的普通船家,是如何识得我们这位大梁公子的?” 船家道,“大人明察,小人不过这西湖边上的普通船家,每日里靠着公子少爷们的些许打赏度日。事情是这样的,六月三日那晚,我正准备系缆回家,可这位公子却携着许多人地唤我给他撑上一回船。您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平日招揽生意已是不易至极,又怎敢出言拒绝,所以就欣然答应了。大人,若我能知他是杀人凶手的话,我是决计不敢给他撑船的。还望大人明鉴。” 听完船家叙述,田尔耕马上抓住其中或有缺陷地问,“若我没记错的话,六月三日那晚,空中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你又是如何记得公子相貌的?” “大人明察。”船家以身及地,道,“莫说那天天暗得异常,且公子等人又只掌有一盏极微弱的小灯。若只平常时候,我定是看不见也不敢仔细去看公子形貌的。但因公子出手大方,我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适才记住了公子相貌。且这位公子本就与常人不同······” 田尔耕打断了他的赞赏,饶有兴致道,“出手大方?” 船家立时道,“大人,平常时分,小人撑上一趟船的话至多也就只能拿上几个铜板,可公子给我的却是十两一锭的足色银子,并且约定说,待我明日早晨来接时,还有十两银子相送。” “如此看来,另外那十两银子,你是没收到手的了。” “不敢欺瞒大人,那日领了十两银子的赏后,我便没回家,而是叫上好友张三的去了湖畔酒家。也全亏了店家烈酒,不然就没机会一见大人尊面了。”田尔耕听得认真,船家也讲得认真。“那日醒来,我本还懊悔喝酒误事,当我心存侥幸地赶往湖边时,便又庆幸自己那天忍不住地喝醉了酒。大人,自听说前夜由我送上湖心岛的人都被灭口后,我便惶惶不可终日的四处躲藏着,生怕稍有不慎就被凶手认出灭口。许是上天垂怜,让我遇到了大人。还望大人能主持公道,早日将这杀人者绳之以法,也好还我等升斗小民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一口气说完,船家一头便捣在了地上。 待船家领赏直身而起后,田尔耕才看向凌御风的道,“公子还有何话要说?” 凌御风道,“我尚有一事不明。” 田尔耕大方道,“但说无妨,田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御风道,“我身有宝藏一事,指挥使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三章 有子自外来 下 话音刚落,凌御风就看到了一张极相熟的面孔自人群中缓步而出。 田尔耕刚出现时,他就觉得此人身形好似见过,但因其藏在人群最后且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田尔耕身上,凌御风就没去深究。直至此人主动上前,他方喊出了他的名字。 “许升!” 田尔耕道,“公子既已识得此人,我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许升,这几日来你一直憋闷着不言不语,现在,你有什么想问想说的,尽管说来便是。” 许升朝着田尔耕地拱手,“多谢大人!”继而直视凌御风,冷声道,“公子可知我家少爷一直视公子为平生知己?” 凌御风道,“我也视李平为平生知己。” 许升道,“公子又可知我家少爷每次上岸后最想见的人是谁?” 凌御风道,“每次游历回来,他总会第一个选我来分享旅途逸事和异域风情。” 许升道,“两个月前,在回程船上,我家少爷就说过,公子此番若有意宝藏,他会将其当做礼物的送你,因他相信你是那个能将其用在正途上的人。” 凌御风眉头一皱,道,“你是说,李平果真有在此次旅途中发现惠帝宝藏?” 许升冷笑连连,道,“公子又何须明知故问?” 凌御风点头,道,“如此说来,我身具宝藏一事,是你散布出去的了?” 许升切齿磨牙。“我也想凭自己一己之力的为少爷报仇,可恨我技不如人,所以就只能出此下策了。公子,我很想知道,少爷口中那个‘气盖苍梧云‘的你,是怎么下的手,你又怎么能下得去手?每次旅途中,少爷提到最多的人是你。他说你不知惧怕为何物,然后就在风浪中大喊你的名字;他说你还欠他十两银子和一瓶五十年陈的绍兴黄酒,所以他不能死。他觉得若没有他的话,你在喝酒的时候会很无趣,所以他没有死。公子,少爷大风大浪都过了,你怎么能忍心让他死在这小小湖心岛上?” 看着许升脸上的泪痕,凌御风眼前也不禁浮现出李平的可爱模样。 那家伙好吹牛,每次回来喝酒时都能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上老半天; 他功夫不怎么样,却也总爱替他人出头做些打抱不平的事。 第一次见到他,他躺在地上,眼睛青紫。 那年的凌御风离成名尚远,不过一刚入江湖的毛头小子。 后来,他们就一起结着伴的四处游历打架了。他们一起揍人也一起被揍,一块挨饿也一块去抠别人家的红薯。 “小风啊,要不我给你把风?” 他看起来傻傻的,跑得不快,所以每次都第一个跑。 可就这么一人,每每谈到理想时,都会站起身来手舞足蹈。“你去过海边,知道海有多大吗?我去过,但我也不知道海有多大。听出海打渔的老人们说,海很大,扯足船帆地漂个三天三夜也望不到头。你说当年三保太监去过的那些地方,现在还在吗?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看看。” 他看到了,这十年间,他或随船队或自己出海的去过十数个地方。 第一次听他讲起自己的航行经历时,凌御风简直不相信这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李平。 他变了,变得风趣幽默,变得冷静执著。 但他却说自己没变,只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所以,他有了自己的船,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可那个由略显沉闷迟钝渐变成一上酒桌就蹦蹦跳跳的可爱的人呢,就在昨天,他最好的朋友把他埋进了一个很小的土坑里。那颗向往大海的心,那个自寻到梦想就永远活力满满的身体,现在都只能安静躺在一个狭仄的土坑里了。 七八年来,凌御风都很少会出现感情不受控的情况,但在确认李平死讯后,他还是拿出黄酒的孤坐了一夜。及至旭日东升,他才发现歪斜的酒瓶里早已一滴不剩,他也一滴未饮。 那天,他倒尽了李平一直念念不忘的绍兴黄酒; 那天,他拿出了许久未用的大梁公子; 那天,他又变成了刚入江湖时的凌御风。 他从不惹事,却也从不怕事。 “许升,我若说我没见过你家少爷,你信吗?” 对许升说的话,凌御风并不存疑。 当年,李平从恶痞手中救下他时,他年不过十一,六年过去,那懵懂小孩也长成了能独挡一面的大人模样。 六年来,李平从未以仆人的身份待他,所以知恩图报的他也处处唯李平马首是瞻。可以想象得到的是,听闻李平被害且是为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所害时,他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 “公子,两个月前,我奉少爷之命回乡探望祖母,而他径直去见的,是你啊。你现在却说自己没见过他,还问我信吗?您说,我能信吗?” 凌御风知道,除非找到真正凶手,不然的话,仅凭自己一面之词,想让许升消除见地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再纠缠见没见过李平这个问题,而是话风一转,道,“我昨日已见过你家少爷了,他没受折磨。” “你还有脸去见他?” 匕首出鞘,身体却被杨念如一把抱住。 “帮我,杨公子,帮我,帮我啊!” 他哭着,涕泗横流。他挣扎着,像只被困缚的小牛犊子。 凌御风不理会他的歇斯底里,继续道,“我暂把他葬在了柏子尖上,待此间事了,你能陪我一起将他引回家吗?他在外漂泊得也够久了,是吧?!” 许升不说话了,呆呆地站着。杨念如也在凌御风的示意里松开来手。 忽然,他双腿一软就瘫倒在地,再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八天了,自听到李平死讯后,他就开始想,想报仇,想能用什么方法能杀死那个在李平口中世无双的男子。 他一直在想,也一直在恨,以致于都没时间重看李平的身影。 八天,他在那黑漆漆的棺材里,都已经躺了有八天了。 他们对他怎样?棺材还好吗?有没有换上新衣服? 这些,他都不知道。 所以在凌御风说已让李平入土为安时,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袭击了他。 许升留下诘难地走了。他想新添抷黄土,想搭个木屋的留下陪他。六年前,是他给了他希望和被照顾的感觉,六年后,他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孤单单地躺在一个陌生环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四章 田尔耕的顺水人情 对于许升地离开,虽有人想出手拦阻,但在田尔耕的阴鸷目光注视下,他们放弃了。 一个身受锦衣卫庇护,哪怕只是小人物,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开罪的小人物。这世界千古不变的真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官府,更别说是一个权柄遮天的官府。 田尔耕只看了眼许升离开的背影,便转向凌御风的笃然道,“公子可还有话说?” “有!”凌御风道,“我没有。” 一句不好懂的话,田尔耕懂了。 “那你对许升所说之话作何解释?” “没有便是没有,不做解释。” 田尔耕被凌御风的理所当然给气乐了起来,随后双眼一凝,道,“公子莫不是认为,田某是来说笑的?” “御风不敢,”凌御风口说不敢,身却未躬,手亦未起。“但不存在的东西,大人让我去何处寻?” “公子可知道,锦衣卫向来行不走空?” “略有耳闻。”凌御风像没看到那些逐渐围拢过来的锦衣卫番子地戏谑道,“大人,莫不是想对我用强?” 田尔耕摊开双手,无奈道,“田某本不愿与公子为难,但即是九千岁所需之物,田某就不得不公事公办了。” 眼见双方终于挑破脸皮的势拔弩张,虽不意外,杨念如却还是抚着金锏的加入了对话。 “指挥使大人,您莫不会以为仅凭他们就能留下我等吧?” “大梁公子金银锏,在当世江湖最负盛名的两个俊逸面前,我怎敢托大。更何况田某今日前来,本就存着结纳之心,所带之人更是不值一提。”话风一转,田尔耕继续道,“但这毕竟是九千岁吩咐之事,纵使以卵击石,田某也不能不有所作为。当世之下,能坦然面对九千岁怒火的,除两位俊逸外,恐也再无其人了。” “大人谬赞!”杨念如微笑着点头,金银双锏却都俱从背上取下地握在手里。 田尔耕对他的动作视若无睹,只见他眉眼含笑,扫视四周,开口道,“各位,今日想与我锦衣卫作对的,不妨都站出来让田某人认识认识。” 杨念如看着那些在田尔耕淫威下噤若寒蝉、甚至于在田尔耕目光所及时连头都不敢抬起的所谓江湖侠客们,大笑道,“大人毋须多虑,今日江湖,敢心存正义和锦衣卫一讲道理的,唯杨某与凌老鸟两人尔。” 话音方落,一股寒意满满的冷风便无生硬地落在了他背上。转头,他看到了颜佩韦那张冷若凝霜的脸。 他瞪着他,眼中满是不快。 杨念如抱拳,金锏在上银锏在下,道,“敢问公子高姓?” “颜佩韦!”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 杨念如道,“颜兄可是对我刚才之言语心存不满?” 颜佩韦重点其头,道,“江湖攘攘,心存礼法公正者,何以只有你二人?” “如此,杨某敢问公子,”杨念如顿顿,一手指向锦衣卫众人,道,“今日之事,何解?” 似没看到田尔耕阴鸷玩味的眼神般,颜佩韦顿声道,“身若负冤,那锦衣卫衙门,便是万万进不得的。” 杨念如大笑,道,“颜兄可信我江湖大梁?” 颜佩韦看了凌御风一眼,点头道,“我信。” 听着他们的对话,凌御风无奈转身,道,“颜兄可是怕我惨死此地?” 颜佩韦避重就轻,道,“我说过,当今江湖,能留下你的,不过四五人而已。” “既如此,颜兄又何苦趟此浑水?” “君子立世,自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今日事,我深觉可为。” 田尔耕气极怒极,但单从面上看来,你完全找不到他一丝生气含怒的痕迹。 他笑着,只笑着。道,“颜公子即是南宫前辈高徒,就不怕牵累了别人?” 颜佩韦盯着田尔耕看了那么一会,然后向前一步和凌御风他们并排站在一起,道,“师傅说过,君子立世,当说时便说,该做时便做。而且,自我离开南宫家后,便再和他们没了关系。至于师傅,大人若觉得如此便能牵累到他,那也实是太小觑了他。” 田尔耕深深看了三人一眼,无奈道,“仅凭我等,今日定是留不下大梁公子的了。” “大人明鉴!”凌御风躬身,抱拳。“此间事即已了,御风也不便久留。大人,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开才是。” “请!”田尔耕伸手前引。“公子客气,我本就留不下你们,又何来高抬贵手一说。不过还需公子帮我一忙。” “大人但说无妨。” “九千岁安排下来的事,我实不敢不有所作为。公子既拒绝了我的好意,便望公子能手执一剑,伤我半数人。” 凌御风看着他,忽就觉得有股凉风迎面扑来,风起处,田尔耕。 “抱歉,大人所请,御风实难从命。” “这样啊,”田尔耕面露失望。“那就不好再留公子了。” “多谢!”凌御风也老实不客气地走下台阶。 凌御风率先而行,剑未出鞘眼未移。颜佩韦紧随其后,步履轻轻。杨念如一推身后还在全神戒备的井田三郎,也双锏入鞘的跟了上来。 听着逐渐嘈杂的人声,看着四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田尔耕忽想起什么的大声道,“诸位暂且留步,田某尚有一言相告。” 凌御风停步转身,杨念如和颜佩韦也做着相同动作。 四人方停,田尔耕便朗声道,“今日来此,我本心存结纳之意。怎奈事有不谐,为表对各位之敬意,今日便以我各人名义的送诸位个顺水人情。今日之内,敢难为此四人者,便是与我田尔耕为敌。”不待凌御风作何言语,他又高声道,“因凌御风杨念如及颜佩韦伤我十数名锦衣卫人员,自今日后,天下众人,生擒凌御风者,赏金五万,得锦衣卫庇护。杀凌御风者,赏金三万,得锦衣卫庇护。杀杨念如者,赏金一万,得锦衣卫庇护。杀颜佩韦者,赏金五千,得锦衣卫庇护。还请三位以后要多多照护自身才是。” 话音方落,刚还同仇敌忾的各锦衣卫番子便两两相对,刀落血溅,他们竟在各自胸前化下一道长约半尺的伤口。 看着这状若疯魔的一幕,凌御风略一皱眉,便抱拳道,“多谢大人关心。”礼毕,便又顾自转身而去,连四周骚动的人群都没看上一眼。身后,是杨念如不满的嘟囔。 “切,都什么人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锦衣卫都指挥使呢,狗屁指挥使才对。” 颜佩韦再次转身看了田尔耕一眼,虽没搭话,却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想到南宫桀知晓自己赏金最低后的表情,他便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对田尔耕的怨念不免又多了几分。 但他们方行几步,身后又传来王崇怨极怒极地嘶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五章 西湖落幕——江花胜火蓝 “田大人,还请为那十数条惨死在湖心岛上的人命作主。” 他实没想到,在锦衣卫出面且搬出魏忠贤大名后,凌御风等人还能这般自在从容地离开。 “哦!”有血相衬,田尔耕竟笑得更灿烂了些。“还有此等冤屈?” 杨念如同着凌御风的再次停步,同样面带微笑地看向田尔耕。 “田大人,除刚才船家所言,我这还有凌御风亲笔书信一封,若非他图谋不轨,又怎会书邀我儿齐汇湖心岛?”王崇自怀中掏出信纸地递上。“大人,镇威镖局势弱,身负此滔天冤情却无处可辩,望大人替小人作主。” 田尔耕接过手下递来的信纸,仔细看罢后方自抬头转身直视凌御风。 “公子可要上前一观?” “不必!”凌御风摇头。“我确曾致书王崇等人,所为何事,方才也已说明解决。怎么,大人此刻也有意来掺合江湖事了?” 田尔耕义正言辞,道,“我不涉江湖,但江湖若涉我大明律,身为朝廷命官,我也不得不来涉上一番。” “既如此,在大人未接此案前,还望大人能为姚家惨亡的一百二十三及吴县的百余条人命作主。” 王崇尚不及自辩,田尔耕便开口道,“十年来,小鬼五阎罗祸乱我大明商旅不下百次,乃我朝之多境蛀虫。姚家即是小鬼五阎罗的余孽,便死有余辜,又有何冤可申?镇威镖局为民除害,又有何罪可罚?至于古徹嘛,有吴县捕快出面,我锦衣卫也不好再插其手。” 忽闻此言,凌御风不怒反笑,道,“大人即判我有罪,何不就此拿下?” 田尔耕选择性忽略了凌御风言语中的挑衅,笑道,“公子误会了。单凭一张亲笔书信和船家一人之言亦尚不足以证明什么,所以公子今日尽可离开。但请知晓,若有朝一日我锦衣卫找到了确切证据,公子可就是数罪并罚,到时万不可再推辞。” “还望大人能持以公道!”凌御风抱拳屈身,再次转身。 “大人,”眼见凌御风将行,王崇便不顾身上疼痛的以头抢地。“大人,人证物证俱在,您何以还要任他离开。大人乃朝廷命官,正三品之锦衣卫指挥使,还望大人能以天下为念,为我等势微之人主持公道。” 听完王崇所言,田尔耕亦无奈摊手道,“与诸公一样,今日之田某在大梁公子面前,亦是势微之人。” 王崇不甘道,“大人乃天选之人,登高一呼,在场所有英雄豪杰哪有敢不听号令之理,还望大人能振臂而起,不可为此等宵小所胁。” “可我之前已经答应放他们走了。” “大人,”王崇再行一大礼。“对此不知尊卑、不晓君臣之江湖败类,实不用讲诚信啊。” 田尔耕微笑着上前,扶起王崇后在他耳边轻声道,“镖头是在教田某做人吗?” 王崇倏忽一惊,双腿一软便又跪了下去。只见他匍匐在地,那刚还满怀正义的身子竟不受控制地战抖起来。 田尔耕转身,对复止的众人再次伸手以请。 烟雨楼上,看着缓步离开的四人,楚江烟道,“婉清,他们能顺利离开这里吗?” 柳婉清从窗边收回目光,道,“有锦衣卫相护,且此众目睽睽之下,这些自诩的江湖侠客多半不会动手。” “江湖侠客?”楚江烟不屑道,“一群伪君子而已。”她也从窗边的收回了目光,转身坐在柳婉清身边地端起茶碗。还没将茶凑近嘴边,她又不满道,“这该死的凌御风,都到楼下了,他也不来见见我。什么狗屁的大梁公子,不过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罢了。” 柳婉清看着她的小姑娘脾气,笑道,“你还能把帮他付过两顿饭钱的事挂在嘴上一辈子不成?” “那是普通的两顿饭吗,那可是烟雨楼上的两桌盛宴好吧,很贵的呢。”说着说着,楚江烟的语调也暗了下去。她端起茶,默默看着窗外,道,“身具惠帝宝藏,现在的他可说是与天下为敌了。婉清,你说他能平安渡过此关吗?” 柳婉清道,“你觉得他会杀人夺宝?” “不!”楚江烟摇头,道,“我从不认为他会做出这等见利忘义之事,但,你也看到了,不管是许升还是那西湖边上的船家,所有已知证据的指向,可都是他啊。更何况此番汇聚烟雨楼前的,终是没几人。” “我现在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我看来,甘愿放出惠帝宝藏这么大个饵的,只有两种情况。”柳婉清秀眉一蹙,缓缓道,“一、真如许升所言,欲借刀杀人为主报仇。再一个呢,便是想以他为引的图谋天下了。” 楚江烟看着她,道,“真有惠帝宝藏?” 柳婉清道,“许升是李平身边最亲近的人,李平死了,他说有,便有。而且,锦衣卫即已参与此事,那无,此刻也变成有了。” “婉清,你说这么大的事,为何烟雨楼和冰羽宫事先怎么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如你所言,这么大个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烟雨楼和冰羽宫虽自言说能晓天下事,却也并非事事所知。就好比现在的凌御风,我们都只知其剑法超绝,至于其来历,不也是久寻不得。” “那,婉清,”楚江烟想起什么的凑了过去。“既然他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你还能干坐在这?” “你想干嘛?”柳婉清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喜欢胡闹的女孩。 “你说,他下一步会干嘛呢?”楚江烟再次回到窗口处的眺目远望。 窗外,一刻钟前还聚拢的人们早已散尽。四寂无声,偌大个西湖边上,只剩一轮将落未落的太阳和一湖似火又蓝的湖水。 西湖边上的盛会已结束三天了,但此事带来的影响并未结束,甚至有愈演愈烈之趋势。 除锦衣卫都指挥使亲发悬赏外,王崇等人也兑现了他们的万金承诺。瞬间,哪怕凌御风穷若老乞,在别人眼中,他也是身负数万巨款的香饽饽。 但就此时,这个引起风暴的中心却不见了。 三天前,在凌御风离开后,众人也相继离去。无数双眼睛曾亲见那四人拐入酒楼,紧随一步而入时,却不见了他们身影。 三天,任江湖众人翻遍杭州,也终是没再见过那财帛外露的公子。 那身为本次事件中心人物的凌御风又去哪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六章 旧人沈天南 烟雨楼六楼的某个房间,三天来谈过无数次的话题再被提起。 “我还是没想明白,他们布这么大一局,到底为的什么?” “五十年前,只因一本传说中的武功秘籍,江湖便掀起过滔天巨浪。” “你是说五十年前的羊皮卷?” “试想,就连一张没人知晓其内容的羊皮卷都能让天下三分之一的江湖人士趋之若鹜,更何况这可颠覆天下的惠帝宝藏。” “那你们可有谁知晓沈天南的最后下落?” 随着话题的突然转移,房门也在“吱呀”声中被推了开来。手提餐盒。 “我说杨大侠,咱好歹也是江湖中有名的大人物,说话时能不能别突然转这么大个弯?” 若有外人在场,定会好奇说堂堂烟雨楼大小姐为何会亲自给客人送餐。可他若能看到屋内三人,便会收起所有的好奇。 烟雨楚,公子凌。 天下均知他二人是未来江湖执牛耳者的同时,也知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五年前,烟雨楚大宴公子凌。两人横躺烟雨楼楼顶,身遭酒菜无数,豪情无数。 在不断有朋友加入的情况下,宴席共持续了三天三夜。因席间只谈豪情,无歌无舞,竟成了一时之江湖佳话。 所以,不管是从楚江宇的角度还是从一直想“拳打烟雨楚,脚踹公子凌”的楚江烟的个人角度出发,凌御风出现后,她便决定由自己亲自负责其饮食。 没错,三天前,凌御风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下离开的烟雨楼,但在他步入那间不知名的酒楼后,便再无人能一眼认出他的形状相貌。 江湖少有人知,除剑法超绝外,凌御风还有一深藏不露的绝技。 一年前,他曾在沈杨介绍下师从易容大师蒲龄之学艺。 所以,手掌变动间,他便帮四人换了形貌。而此时在房间里的,除凌御风外,还有杨念如和始终沉默寡言的颜佩韦。至于同行的井田三郎,在得到绝不为祸世间的承诺后,杨念如便准其离开。 “他若再行恶,我便找到了杀他的理由。” 这是杨念如在井田三郎离开时对凌御风说的话。 过去三年的相处时间里,井田三郎始终在用行动来表达忏悔。杨念如本就不是什么嫉恶如仇之人,仅为一个承诺,他便能朝凌御风开口讨要机会。 “若没他指认,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让海荒王崇自认罪行。主谋既已伏诛,便再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井田三郎离开,他们也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三天。 眼见楚江烟推门而入,早已有些肚饥的杨念如便主动迎了上去。 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杨念如似没听到楚江烟话的抱怨道,“江烟妹子,你今天来得可着实有点晚啊,不会是睡过头了吧。”他边说边老实不客气的自食盒中将菜取出径放桌上。“以下词句纯属好意提醒,人若睡眠过度,不仅脑袋会变迟钝,人也会长胖的。小胖妞,可不怎么好看。”他直接略过楚江烟的杀人目光,对坐在一旁的颜佩韦道,“黑木头,你难道不饿?” 一根黑漆漆直不楞登的木头,嗯,对不爱说话且总喜欢穿身黑衣的颜佩韦来说,确实很形象。 刚开始时,颜佩韦还会用杀人目光来表达抗议,后来听得多了,他也只当是个外号的等闲视之。而且对杨念如来说,不给身边人起个外号的话,他是很不习惯的。这不,只因凌御风时不时会表现出些风流潇洒且洁身自好的形态,他便要叫人家老犀鸟,简称老鸟,寓意专情而多情。 颜佩韦还是那副酷酷帅帅的模样,夹菜的筷子却动得不比杨念如那饿死鬼慢。 凌御风虽也肚饥,却像杨念如说的,总得表现出足够的礼貌潇洒才行。于是,和跟在楚江烟身后的柳婉清打过招呼后,他才施然入座。 “看他,明明很饿,却总要弄出个谦谦君子的模样。”杨念如眼带戏谑地看他。“话说你怎么能区别对待呢,难道婉清小姐和我江烟妹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吃饭都堵不住你嘴。”凌御风对柳婉清报上歉意的笑容。他知柳婉清是谁,杨念如却只知她博学多闻。 “行!”杨念如将鸡腿狠狠塞进嘴里。“你脸白皮薄,打趣不得。”可他刚停下片刻,又看向坐在一旁的楚江烟道,“江烟妹子,烟雨楼即是天下消息之集散地,那你可知沈天南下落?” 楚江烟一捏秀拳,道,“除拳打江南楚,脚踢公子凌外,我已做到了真正的无欲无求。所以呢,别说是五十年前的沈天南了,我现在连楚江宇去了哪都不知道。”杨念如方要做出失望表情,楚江烟又转口道,“但婉清家学渊源,你尽可以问问她的。” “哦!”三天来,虽知柳婉清博学善闻,杨念如还是露出了惊疑的表情。“除诗词歌赋外,婉清小姐竟还对江湖事这般感兴趣?” 柳婉清颌首微笑,道,“婉清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极向往江湖的铁血柔情。只可惜生是女儿身,无法像诸位一样快意恩仇,所以就只能收集些江湖轶事野史来聊表思寄。”柳婉清顿顿,见杨念如好奇的模样,又继续道,“五十年前,沈天南确实有因一本不知名的羊皮卷而成为整个江湖的中心点。为寻沈天南,江湖众人纷纷齐聚岳麓山下。可不知为何,众人虽未在岳麓山下见到沈天南,却彼此拔刀相向。 “相传,那夜岳麓山下的刀兵声一直持续到天明,当收到消息的湘地泰斗伍通持剑赶往时,那里却只剩满地的残肢断臂。 “事后,药王谷谷主也曾受邀前往查验,竟于山下发现了一种能致人精神错乱的毒药。至此,真相虽未经查明,沈天南却成了武林公敌。百余人的死亡并未打消人们对神秘羊皮卷的渴望,相反,因怀疑百余江湖侠士均为沈天南用羊皮卷上功法所害,便引得江湖三分之二的人物四下寻找。但也自那以后,江湖再没了沈天南的消息。有人说他早已乘船过海,也有人说曾在开封城外的某个村里看到过他。和你们一样,我也不清楚他的具体下落,但据冰羽宫推测,沈天南并未死在那次的江湖晃荡中,且,他手里确实有张神秘羊皮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七章 五十年前辛秘事 “真有羊皮卷?”杨念如的吃饭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柳婉清点头,道,“虽未亲见,但种种迹象表明,羊皮卷真实存在。” 楚江烟不解道,“何谓种种迹象?” 柳婉清道,“万历二十年,伍通曾于家中遇刺······” 杨念如打断道,“这难道与沈天南有关?” 柳婉清轻颌其首。“当年之伍通虽已年过六十,一身劈金裂石的功夫却也从未落下。纵如此,他还是毫无悬念地败在了对方手里。且据当事人所述,他尚未施展出全部功夫,对方长剑已搭上来他的脖子。” 杨念如有些羞赫的再次举手打断。“抱歉啊,这些事,姑娘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由得杨念如疑惑,毕竟柳婉清今日所言,大家均是第一次听闻。所以,听到这些许的江湖秘闻后,连颜佩韦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柳婉清顺势而语,道,“此一事后,伍通曾求见过冰羽宫故老。因家中长辈与冰羽宫相熟,故我能有此机会得知。”顿顿,柳婉清不待他们细思的继续道,“在伍通和冰羽宫故老的对话中,伍通曾明确提到过岳麓山事。原来,那刺客之所以会潜进伍府,非为杀人,只因伍通是第一个赶往事发现场的。” 杨念如皱眉,道,“只此一事,冰羽宫便断定此人是沈天南?” “除伍通外,药王谷老谷主也曾亲历此事。” “此二人可曾受伤?” “因其所言据为事实,故均未受伤,不过被制住而已。” “不伤,”杨念如将目光投向一直未言的凌御风。“老鸟,你觉得如何?” 凌御风自动忽略了老鸟二字,道,“未经江湖,便不知江阔湖深。但伍通即是当年之湘地泰斗,定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更何况柳姑娘有言,那劈金裂石之力定亦不虚。且天下俱知药王谷之传承非论亲疏而论才能。据我所知,因药王谷老谷主浑身是毒而无人敢亲易近身,所以才有了‘十步天下’的名号。”顿顿,凌御风总结道,“当今天下,能凭一剑不伤此二人者,我不知其名。” 杨念如点头,再次将目光投向柳婉清。 柳婉清放下手中茶杯,有条不紊道,“在伍通和老谷主的叙述中均提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剑法,此剑快而准,锋且利。以致于伍通和老谷主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所施为。”说完,柳婉清便自觉地闭上了嘴。 见柳婉清再无下文,杨念如急道,“后来呢?” “后来?”柳婉清摇头。“自此便再没后来了。此二事后,沈天南便人间蒸发般不见踪影。无人知晓他下落的同时,也无人再晓当年之真相如何。所以在冰羽宫的档案中,五十年前的岳麓山事一直是宗悬案,无人查,也无从查。”说完,她将目光投向正低头沉思的凌御风。道,“凌公子是否也有和我一样的疑惑?” 凌御风倏然而醒,道,“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柳婉清道,“五十年前,风波起于一部无名羊皮卷,终于某种无名之毒。五十年后,风波起于一份不知真假的宝藏,且又出现了一种从未面世的新型毒药。公子,此二事间可有联系?” 凌御风道,“许是巧合也说不一定。” “那公子可有应对之策?” 凌御风摇头。“如五十年前之沈天南般,我亦无处可查。” 柳婉清微笑道,“那公子留此为何?” 众人均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凌御风。 “我虽不知何人害我为何害我,但既有此事,我便绝无坐视不管的道理。实不相瞒,我目前所能找到的全部突破口,仅‘药面’二字。” 杨念如不耐道,“老鸟,你说清楚些,别老绕你那弯弯肠子。” 凌御风无奈摇头,道,“所谓药,即王兴等人所服何药;而面之一字,则是想知道这天下除我本人外,还有谁能整天陪着李平却让他看不出真假。” “但你整天介地坐在这烟雨楼中,怎么查?” 这是杨念如和楚江烟的疑惑,颜佩韦则根本不关心这些与他无关的事。 “据我所知公子有一良朋叫沈杨,且与‘千面’钱小二相熟。” 柳婉清话未说完,杨念如就一拍大腿,骂道,“娘的,我说那老狗怎么没来呢,得请他喝酒,下次肯定得请他喝酒。” 没人关心杨念如为什么要请沈杨喝酒,在想通某些事后,他们又纷纷将目光投向凌御风。 “我想,若连沈杨都不知钱小二下落的话,这天下恐无人再知能知。” 杨念如深以为然地点头。 曾经的他就与其相见恨晚地处了两日之久,直至两人到了宽衣解带的地步,他才了解到对方的不同之处。 当然,这种丑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吐露的。所以,哪怕心中愤愤,我们的杨少侠也只能哑巴吃黄连,第一次对那戏弄过他的人不敢有任何行动上的表示。 “那药呢?” 这是楚江烟问出的话,她虽对江湖事不甚感兴趣,但出于少女心性,对此类奇诡莫测的东西,她倒是兴之所至。 “当今天下,有九成奇药皆出药王谷。” “恕我冒昧一问,此行药王谷者谁?” 连柳婉清都找不出这么一个能自由穿行药王谷的人,杨念如等自也无从得知。 就在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时,凌御风却将视线停在了楚江烟身上。 “你看我干嘛?” 楚江烟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身上衣服。那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丫头,终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姑娘。 和楚江烟的局促不同,捕捉到凌御风的视线变化的瞬间,柳婉清就了然道,“细细想来,这时尚能自在出入药王谷的,也只有他了。” “谁啊,你们能不打哑谜吗?” 杨念如生平痛恨的东西很多,这种故作高深的谈话恰占一席,所以声音就会不自觉地提高许多。至于他为什么会痛恨此类谈话,凌御风或可解释一二。 “你没听懂?”凌御风笑看杨念如。 “除你二人外,我不信他们能听懂。” 但是,还不待他出口相问,屋内其余两人就极有默契的或点头或开口。 楚江烟道,“我能听懂!” 开口是楚,那点头者自然就是一直没说话的颜佩韦了。 “行,我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八章 有子石梁 不待杨念如说完,凌御风就接口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此时之楚江宇应该就站在药王谷的药园子里。” “你什么时候见的楚江宇?”由不得楚江烟如此惊奇,她都有一时间月没见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哥哥了。 “七天前,就在来杭州的路上。” 楚江烟勃然而起,怒道,“那混蛋,整日没事就知到处瞎逛,下次见面,看我怎么收拾他。” 凌御风他们都曾见过楚家兄妹的相处日常,听闻此语时也不过摇头苦笑。但对不怎么熟识的颜佩韦来说,骤闻此语,他情不自禁就多看了楚江烟两眼。这一看可不得了,楚小姐的小姐脾气上来,那可是不管不顾的。 “看什么看,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姑娘家发飙?” 颜佩韦一见楚江烟枪口对准了他,下意识就要低头回避。可一语未完,一语又起。 “黑木头,怼她!”这是杨念如煽风点火的话。 “来啊,谁怕谁?”楚江烟双手叉腰,威风凛凛地站在颜佩韦跟前,浑像只方长的老虎。 如此一来,颜佩韦可坐不下去了。 他本就是初入江湖的菜鸟,哪遇见过如此泼辣的姑娘。所以他急忙起身,一施身法就远远避了开去。 由此可知,任何英雄人物,都有弱点可寻。 “我还以为是怎样的英雄好汉呢,胆小鬼!” 楚江烟挑衅,颜佩韦似模似样的隔窗看景。待柳婉清起身将楚江烟拉回座位后,谈话才又重新开始。 “我一直想不明白,公子致王崇等人之书信内容是如何为外人所知的?” 柳婉清对此事的上心程度一直为杨念如所不解,但即是对凌御风有益的关心,他自是没阻拦的道理。 然后,他虽自认脑袋没凌御风等人来得灵活多变,却也忍不住出声道,“定是王崇那些狗家伙做贼心虚······” 话未说完,凌御风就摇头打断,道,“我信上并未有任何与姚家大案相关的内容,不过以凌御风的名义邀他们一聚而已。” 柳婉清道,“既如此,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两人相视而笑。 不待杨念如再次发飙,柳婉清又皱眉道,“可若真是这样,我便又有一事不明了,这天下,竟还有人能在堂堂大梁公子的眼皮底下动手动脚却不被察觉?” “姑娘谬赞,天下之奇人异士者几何,御风又怎敢托大?” 柳婉清点头,并不怎么反驳那人的谦语,继续道,“据我所知,除‘千面’钱小二外,天下尚有一人能以假乱真。” “‘鬼门’史小天?”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 “五年前的两小相较,钱小二略胜一筹。自此而后,史小天便再未露面江湖。其人身在何处,所谋何事,均再无人知晓。” 他们尚欲自顾自地推论下去,楚江烟就极无聊地站起身来,打着哈欠道,“两位,这房间可还有其他人呢。” 杨念如很高兴,一通忍耐后,终于不再是他先开的口。现在即有人先开了口,他自不会放弃这么个绝佳机会地问,“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凌御风笑着解释,刚还不耐的楚江烟又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这许多年来,我或许一直在别人地监视下生活。” “怎么可能?” 非止楚江烟一人如此惊奇,凌御风的猜想刚出,连隔窗看景的颜佩韦都不由转过身来。 “听我说完。”凌御风打断杨念如的说话。“正如柳姑娘刚才所言,这天下除钱小二外还有一人能以假乱真。若我没猜错的话,这许多年来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便是那位‘鬼门’史小天无疑了。” 杨念如道,“可史小天已经失踪了五年之久,你又怎能如此武断?” 凌御风自信道,“这天下的奇人异士不少,但能在我身边一呆几年还不露丝毫马脚的,也就那么一两人而已。” “一呆几年?”杨念如想起什么的惊声道,“难不成石梁就是史小天?” 楚江烟疑道,“谁是石梁?” 柳婉清亦把目光停在凌御风身上。 “五年前,我曾在回家途中收了个十六岁的少年。” 无人怀疑,凌御风陷入回忆地轻声细语。 时光回溯,那曾是他最风光的一年。 那年,他曾山间苦战,对手是当时人人闻声丧胆的小鬼五阎罗; 那年,他曾饮酒烟雨楼,作陪者是生既有名的烟雨楼公子; 那年,他终于有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那把随了他十来年剑,也重响江湖; 也是那年,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伙计。 “是你杀的小鬼五阎罗?” “是啊,有问题吗?” “那你功夫是不是很厉害?” “刚好够杀小鬼五阎罗,你说厉不厉害?” “应该是很厉害的了。”他笑着,脸上的雀斑跳动,眼睛很好看。“那你能教我功夫吗?” “我为什么要教你功夫?” “因为我可以帮你打杂洗衣做饭啊。” “那我为什么要让你帮我打杂洗衣做饭?” “难道你还不是名声显赫的大侠?” “谁告诉你说大侠就得要人打杂洗衣做饭?” “他们,”他手指街上行人。“他们所有人都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想学功夫?” “有人想打我,我不能就这么站着让他打。我想打别人,却不想被别人打。” “你叫什么名字?” “娘说石梁这东西很好,不易断也不亦倒,所以她总叫我石梁。” 这是他们相遇时的谈话,一个向前走,一个侧着身的往后退。 “往上,再往上点,公子这动手能力,可真不敢恭维啊。” 凌御风抱着茅草的自梁上跃下,恨恨道,“你有本事就自己来啊。” “公子还没教我这上蹦下跳的功夫呢,我可上不去。” “那你不会自己造个楼梯什么的?” “公子还好意思说我?明明有人争着送你高楼大院,可你非要和这几间茅屋作对。我累怕了,能占便宜的地方那是绝不肯再放过的。” “那你说这怎么办?” “怎么办?除了让我这劳碌命继续劳碌外,还能怎么办?” 就在这样的吵闹中,他们合力搭起了现在的风居——一个竹拦小院里的五间茅屋。 “公子,你穿白衣的模样,无常似的。” “怎么,管了我的吃食,现在又想插手我的衣着?” “建议,就一个小小的建议,年轻人嘛,衣服样式就该多点。” “你又是在哪听来的胡言乱语?” “我昨天进城,裁缝铺那三十岁的老板娘拉着我说的。” “她还给你说了什么?” “她说公子若想换衣的话,她可免费为公子提供。公子,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修习功夫,争取某天也能成为和你一样的大侠。” “你想让人免费送你各色衣物?” “还是公子了解我,但我何时才能变成和你一样的大人物呢?” 一想起他练功时的惫懒样,凌御风就忍不住要嘴角微翘。可就是这么个可爱人物,已有月余时间没在他身边各种唠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十九章 药王谷事 “月前,我让他去镇威镖局送信。信已送至,却迟迟不见他回。”凌御风道,“事未发前,原以为他不过小孩心性。现在看来,恐非如此。” 杨念如摇头。“我还是不信,石梁那孩子怎么看都不是能忍之人。” “我也不信,”凌御风道,“但就此时而言,我希望他是史小天而非石梁。” “为何?”杨念如不解道。 “若是石梁,只怕此刻早已没了性命。”柳婉清解释道。 杨念如恍然,继而道,“那许升呢,他就没可能说谎?” 凌御风摇头,“我昨晚曾去见过,他只在坟边,窝棚里。” 楚江烟纳闷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了两个问题。”柳婉清轻言解释。“一、他没说谎;二、即便他说了谎,我们也休想自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为什么?”楚江烟仍是不解。 “这若真是一个针对公子凌的阴谋布局,”柳婉清顿顿,看向凌御风的继续道,“或者说,这若是一个以公子凌为媒介来针对天下人的布局,又怎会现此漏洞?” “针对天下人?” 杨念如话未说完,三急两缓的敲门声响起。 “是黎叔!”楚江烟看了起身的杨念如一眼,面带疑惑的前去开门。 门外,身负烟雨楼大掌柜一职的黎东郡正背对房间的弓身站着。待楚江烟转过身子,他才将一封被红线分割成两半的漆黑信件送上。 “小姐,公子急件。” 接过那封带有白色火漆的黑色信件,楚江烟紧皱的眉头不由又深了些。 白漆黑封,主丧事,封上带红,示紧急。 “黎叔,你可知这所为何事?”楚江烟边拆信件边问。 “快马刚到,便说要亲交小姐查看。” 方自展信,楚江烟便又转身进了房间。 “黎叔,您先下去休息,我一会再和你说。”这是她匆忙间对黎叔说的话。 屋内,众人均带着满脸惊讶地看着楚江烟。 “一门亡尽,你确定自己说的是药王谷?”杨念如张着他那能塞进鸡蛋的嘴。 “楚江宇百里加急送来的亲笔信,你可以自己看。” 杨念如毫不客气地接过信纸。信上只有用柳氏小楷写成的一小句话,“告诉凌御风,药王谷遭屠,合谷七十八人,无一生还!楚江宇。” “怎么可能,那可是堂堂药王谷,怎可能被全门屠尽?” 杨念如想不通,不止他,在座所有人都想不通。 药王谷,数百年来一直称霸江湖的制毒大家。对江湖所有人而言,若非有请,没人能毫发无损地踏上那片土地。 相传药王谷四周绝壁,仅一设有“九转毒阵”的狭长谷口可供进入。 十年前,享誉江湖的毒公子想一挑药王谷之霸主位置,便相携着几位同是江湖中用毒制毒的高手前往挑战。可他们尚未走进真正的药王谷,便被“九转毒阵”毫不客气地留了下来。 十年来,哪怕药王谷换了个年轻谷主,也无人敢轻涉一步。当然,除举世闻名的“九转毒阵”外,药王谷众人还修有一门被称为“轮回”的毒功。他们在处处皆药的同时,亦是处处皆毒。 可就这么一个传承数百载的庞然大物,一夜间竟被人全数屠尽,这无论如何都会是一场不亚于湖心岛事件的江湖风波。 “现在怎么办?”杨念如不再执着于药王谷怎么会被屠的问。 “等!”凌御风颓然道,“除了等,我不知现在还能做什么。” “等?等什么?” “如果这真是某个以我为中心的阴谋,他们不可能让我这般等下去。” “那药王谷呢,就这么放任不管?” “这么大个事,楚江宇那家伙不可能坐视不理。” “那就等吧,希望沈杨能带给我们个好消息。” 凌御风无言,只默默然地站在窗口。他实不知有哪阵风,能来帮他吹皱那潭平若镜面的湖水。 和预想一样,当药王谷合谷遭屠的消息以风速横穿神州大地时,江湖哗然。一夜间,无数人将西行提上日程,便是那条平日里罕有人迹的林间小径,此刻也早已人满为患。 “林中那人便是烟雨楚?” “除却他外,世间武林,有谁能做如此排场?” 朱玉看着前方不远处那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眼中夹着敬畏的同时也不免会生出些许羡慕,“天下皆知烟雨楚和公子凌均不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物,不知前辈何以作此言语?” “不以势压人?”方辉嗤笑道,“不过势不在此而已。” 朱玉道,“在下懵懂,还望前辈明示。” 方辉看着朱玉那稚气未脱的模样,道,“你初入江湖?” 朱玉抱拳道,“好叫前辈知晓,我月前方自家里出来。” “既有家,你又何苦入这波涛江湖?”方辉似想起什么的沉吟,在朱玉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又继续道,“你即入了江湖,便该知何为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看着他那虚心求教的模样,方辉很是受用的又多说了两句。“你即知当今江湖最负盛名者之名号,想必也清楚公子凌是何等样人。无独有偶,堂堂富可敌国的烟雨楼大少爷,此刻不也为药王谷所惑?” 朱玉皱眉。“我还是不懂。” 方辉摇头苦笑,手指林中幢幢人影,道,“你觉得他们此来为何?” “药王一脉遭屠,大家都想一探究竟······” 方辉打断道,“非也,你以为这些混迹江湖久矣的舞刀弄剑者都这般爱管闲事?我敢用脑袋担保,除你这种初入江湖的雏鸟而外,九成九家伙均为这药王谷中传承数百年的奇珍药草而来。” 朱玉满脸不信地回顾四周,“不可能吧!” “不可能?”方辉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便是当今江湖最真最实之写照。”他又看了眼前方不断争吵却始终换不来楚江宇一次回头的众人,继续道,“不过今天即有烟雨楼出马,那这些熙攘之人,注定要空手而回了。” 说完,他也不待朱玉回话的施然而去。只留一首未完之《归去来兮》和无数不解的癫狂。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章 江南烟雨楚 大家正因突起的歌声而眼带诧异,楚江宇也转身凝望。 他不知此是何人,只看到一个潇然的身影在林中渐行渐远。不及多想,心思又被小厮楚雾用声音拉回现实。 “少爷,你若再不和他们谈上一谈,估计就得动刀了。” “‘心只半寸’徐大成,‘鬼头笑面’祝无声,‘断案无情’章小曹,‘笑面依依’李枝晓。”楚江宇念出四人名字的同时,面上也笼了层厌恶。“雾三,你说他们既想寻死,我又为什么要苦苦拦着?” 紧跟楚江宇身边的小厮中,楚雾排行第三。 “少爷心存善意······” 楚雾话未说完,楚江宇便摆手打断。“你虽是初次与我出门,却也知我最恨此等仗势欺人的江湖败类。” 楚雾低头。“那雾三就不懂了。” 楚江宇又转头看向药王谷狭长的入口,冷声道,“他们终究是要死在这‘九转’阵中的,可事关凌御风,就姑且让他们再多活片刻。” 和公子凌不同,烟雨楚虽也侠名赫赫,却从不是那等心慈手软之辈。用他自己话讲,便是“我从不阻碍寻死之人,因为这是不道德的。”今天,他便因着凌御风地做了件不道德之事。 “少爷重义······” 楚江宇再次挥手将他打断。 “此话稍后再说,你先帮我问问胡叔,这‘九转’毒阵真就这么难解?” 楚雾离开一刻钟不到,便又领着个六十岁上下的素衣老头回转过来。 胡钦,烟雨楼供奉,善使毒配药。流通天下的尸粉就出自他手。未见凌御风前,楚江宇便将其悄无声息地带离了杭州城。 三十四年前,毒名初显的胡钦邀战药王谷谷主谷用。两人在巨峰茂林间奔走数日,相互施毒解毒不断。一战而毕,胡钦终是败在了“轮回”功大成的谷用手里。 这虽是定生决死的一战,谷用却心生恻隐,又觉得胡钦用毒甚猛,恐其为害江湖,便要求他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再不使毒用毒。 怎奈当时之胡钦年轻气盛,哪受得了此种恩惠。一气之下就自断一臂,并从此与药王谷结仇,犹恨当时饶他一命之谷用。 “胡叔辛苦!”楚江宇递过水壶,待胡钦饱饮一口后,他才出声道,“胡叔,这‘九转’毒阵真如传说中那般解无可解?” “若是五十年前,这‘九转’毒阵还真就无人可破。可这是天启五年,谷用那家伙也都快死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间,药王谷内乱,人事变换频繁,光谷主就换了五人,根本没时间来整治维护谷中事物。”胡钦越说越兴奋,像是他亲手毁了药王谷一般。“三十年来,我始终在研究这‘九转’毒阵的药物相生之理,公子就等着瞧吧,再过个把时辰,我定能理出条通天大路来。” 楚江宇看了眼身后那四个始终喋喋不休的家伙,道,“可会破坏大阵根本?” 胡钦掩不住眼中渴望地说,“公子可是想真正接管这药王谷?” 十数年来,烟雨楼明面上虽只着一蠢傻之人出入药王谷,但药王谷的药物倾售等关乎经济的东西早已被烟雨楼一手垄断。不然柳婉清也不会说楚江宇能自由出入药王谷。 “不,我不过想借这让人生死九转的‘九转’阵一用。”见胡钦眼露失望,楚江宇又道,“胡叔,这许多年来,均是我代表烟雨楼和药王谷联系的,谷中情况如何,除那痴儿外,我比谁都清楚,实不值得您老这般惦念。” 胡钦一望自己空荡荡的左臂,道,“公子说得极是,和烟雨楼相比,他药王谷屁都不是。可我尚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公子允诺。” “胡叔但说无妨。” 胡钦眼露阴狠,道,“谷用虽死,但我止不住还想再见他一面。” 楚雾惊愕转身,楚江宇却淡然道,“有仇必报,这本就是我辈该有的处事原则,胡叔但行无妨。” 胡钦喜笑再拜,楚雾却又一侧目。 胡钦走后,楚江宇才对楚雾道,“你可是觉得我行事过于残忍无情?” “雾三不敢!”楚雾急忙低头躬身。 楚江宇笑笑,也不理会他的惶恐。“那本就是个死人,用个死人来笼络活人,这一直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说未说完,他就径朝徐大成等人靠去。 “少爷!”负责警卫事宜的楚阳收剑拱手。 “辛苦!”楚江宇以示安慰地拍拍楚阳肩膀,看着终于闭嘴的徐大成道,“各位说了这许久,可想饮茶一杯?” “公子若赏,我等又岂敢推迟!”徐大成抱拳而不躬身。“但我有一语想问公子,还望公子莫怪才是。” 楚江宇笑道,“四位皆有名于江湖,楚某又怎敢言怪。” “莫说公子武功盖世,单是烟雨楼这三个字,也能将我等压得喘不过气来。”祝无声开口,楚江宇便觉着有股阴冷之气向自己迎面扑来。鬼头笑面者,刀为鬼头,人是笑面。 “既如此,祝兄是想让我自断经脉还是想让我转身而为一个无父无母之人?” 楚江宇面色如常,祝无声却有种被剑抵在胸口的感觉,动无可动。片刻后,他才明白了那柄剑的出处。 这一明白可不得了,别说讥讽了,此时的他竟连直视楚江宇眼睛都不敢。 若连一籍籍无名小厮所散出的气机都能将其骇住,那楚江宇的能力又该如何骇人? 他不敢想,只能以徐大成等人为藉地站着。 “公子切莫与这等无见无识之辈一般见识。”徐大成打着圆场地挡在杜无声身前。 楚江宇笑道,“天下皆知‘鬼头笑面’乃心直口快之人,我又怎会这般小气,更何论他说的也是事实。” “公子可真会说笑。”徐大成恭维道,“公子当年单剑荡虎营的故事可一点都不弱于公子凌斗五阎罗。” “单剑荡虎营?”楚江宇笑道,“你真觉得那是我一人做的?” “公子乃人中龙凤,世之所传又怎会有假?” “可偏有人觉得我事事做假。” “公子生来非异,招人妒忌诋毁也该是常事。” “我也这般认为。”楚江宇点头以示同意。“但若有人命贱非得试试,我也绝不介意。放心,我此行并无霸占药王谷的意思,待‘九转’阵破,大家可自行出入。” “公子高义。”徐大成抱拳行礼。“我等在此谢过!” 返行路上,楚雾开口道,“少爷,是否要我转复胡老一声?” “转复什么?” “公子刚不答应过他们······” “还是之前那话,该死的,他活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一章 黄金万两柏子尖 相候五日,等到的却不是沈杨。 一大早,楚江烟就推开了三人避世之房门。 “大小姐,你个姑娘家······” 杨念如话未说完,楚江烟就径到凌御风跟前地开口,“有人约你相见柏子尖。” “柏子尖?”凌御风眉头微皱。“他还说了什么?” 楚江烟道,“我倒想掂掂这所谓的大梁公子竟有几分斤两。” “李平葬在柏子尖!?”杨念如话带疑问,哪怕他知道。 “许升也在柏子尖。”凌御风道。 “可他守不住。” “我知道。”凌御风正色道,“所以我会去。” “传言者是杨沫,”楚江烟语带厌恶。“那自以为天下第一的家伙。” “以亡人相胁,也不知这所谓的天下第一有何凭借?” 杨念如看向楚江烟,回答他的却是那由外而内的聘婷女子。 “杨沫自矜乃天下共知之事。”柳婉清停步驻足,道,“三年前,金陵忽起少年曰杨沫。其人性傲狠辣,善使六寸短刀,刀法凌厉迫人。杨沫甫起,便破金陵贼盗二十余人,其中便有以轻功著称的‘花太岁’田修和善使六尺长刀的飞云寨寨主齐飞云。” “如此看来,他能活到现在也实非侥幸。” 杨念如话音方落,楚江烟就呛声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就剩嘴皮子?” 杨念如没听到般,继续道,“可他既有此本领,又何须以亡人相胁,直接杀上门来便是?” “据传,”柳婉清站在窗边,伸手便打开了那扇紧闭一夜的木窗。道,“杨沫此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他为捕田修,曾捉女数十,一时间竟闹得整个金陵城中女子人人自危。所以为寻公子,他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也就是说老鸟必须赴约?” “你难道会不想我去?”凌御风面带微笑地看着杨念如。 “是,”杨念如略含尴尬。“我刚才是很想你去没错,但这明显是个局,咱可不能傻子般直往里跳。” “那你可有什么能破局的办法?” 杨念如摸摸脑袋,尴尬道,“这里既有世称人品武功智慧均高人一等的大梁公子,也有见识广博、沉着冷静的柳姑娘,哪还轮得到我在这指手画脚。放心,但有所遣,我杨念如绝无二话。” “此话当真?” “真!” “作数?” “绝对作数!” “那就帮我传个消息吧,同福客栈人字三号房······” 杨念如毫不客气就打断了凌御风的后续言语。只见他双手颤抖的指着自己。“你竟敢让堂堂‘金银锏’帮你传消息?你竟只让堂堂‘金银锏’帮你传消息?” “怎么,”凌御风打掉他手地道,“硬气堂堂的‘金银锏’就这么软了?” “去你大爷!”杨念如骂道,“老子不过稍微提醒了你一下,用得着这么打击报复老子?换一个,换个能配上我这对重锏的。” “记着,”凌御风正色道,“如果你想帮我帮李平,就悄无声息把消息送到。” “我想知道那让我亲送消息的人是谁?” “一个能帮我解围、最会杀人的人。” 杨念如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帮你送。” “告诉他,黄金万两柏子尖!” 五日,凌御风竟又在众目睽睽下的消失了五天之久。 西湖集会那天,紧跟在他身后之江湖侠士不足一千也有三百,可纵有这紧随其后的三百人,也看不住四人的让他们成功脱身而至今日境况。 数百人的无功而返,自有一场免不了的攻讦诋毁。 侠者骂盗,盗者辱侠;弱者诋强,无名者毁有名者。 虽如此,他们却都极有默契的不曾大打出手,哪怕辱及尊长父母。 不得不承认,当今江湖,早已混进了时光之海,无波无澜,更无快意恩仇。 便在这样的流传声中,凌御风名声不降反炙。 信神者传,“昔日之大梁公子有三千门客,故过市尚有人谋。今之凌御风即得传承,便有昔日做客如侯生朱亥者共谋于庭。此非公子神佑哉?” 有人传神,自就有人恶语。 “狗屁的公子神佑。就这么一个因利便屠杀良朋高士的江湖败类,哪配得上公子名号。依我看,说不定连几天前的药王谷遭屠一事也是出自他手。” “不会吧,没理由啊。” “没理由?大汉初立,刘邦便灭韩信诛萧何;吕布虽勇冠天下,却也不惜为利所趋的一世三姓。药王谷若真参与了湖心岛一事,你说,怎样的人才能保守秘密?怎样的人又才能不分红利?” “天下真有这般穷凶极恶之人?” “五十年前,因份不知名的羊皮卷,沈天南夜屠百人;二十年前,笑谈刀月月以血养刀,所屠多达千人。此为江湖大祸,不可不早做解决。” “说来轻巧,可我们现在竟连凌御风的人影都没看见。他若一直躲着,我们又该作何打算?” “放心,有惠帝宝藏这么大一个包袱在身,他躲不了。” 果不其然,在人人担心那身负巨资重物的江湖败类会就此隐匿不出时,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再次传来。 “听说没,杨沫约战凌御风?” “约战?什么时候,在哪?” “今日午时,柏子尖,李平埋骨之地。” “李平埋骨之地?杨沫这次估计要失望了。” “为何?” “若是数月之前的大梁公子,莫说以李平相胁,便只是个寻常百姓,凌御风也会欣然前往。可今日之大梁公子乃何许人也,一个被他亲杀之人,又如何再能挟他相往?” “若他去了呢?”依然有人止不住想。“若他去了,是否就能肯定说他还是昔日那言出必践、锄强扶弱的大梁公子?” “我不认为他会去。”话音一转。“即使他去了,也不过想迷惑天下,好让自己能探囊取物拿获宝物。” “你这话说得实是无礼之极,却又极具道理。” “事实如此尔。” “那你可愿与我共赴一程?” “闲来无事,许有机会见见那惠帝宝藏也说不一定。” 人心一旦向利,便再无拯救之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不过死人 西湖柏子尖,位在桃桂山北,海拔2265米。 西湖群山中,柏子尖高不过天门,名亦不及有‘人间蓬莱’之称的孤山。但在南北三峰中,柏子尖山势最高,苍松古柏亦长势最密,再兼其离湖较远不会轻易为人所扰,凌御风才会付出两个时辰及一身臭汗的将李平扛来此处。 但就这人迹少至的所在,今日却因一人一语而人声鼎沸。 “杨公子,我不明你此意何为。”许升站在坟前,身侧便是那拼凑以做临时窝点的木棚。 棚中无物,只三两堆杂草以做床被。 自他住进柏子尖那天始,便有人定时送来吃食。可他每次都只以馒头裹腹,清水喂养。 “你不用管我用意如何。”杨沫轻松惬意地坐在树上,手上晃动着的便是那柄曾断人筋骨之六寸短刀。“没事,咱俩互不相扰,你祭奠依然,我等人如故。你实是没必要同我动怒。” “还请公子得知,”许升抱拳行礼。“我家少爷不日前方死于凌御风之手。” “我知道啊。”杨沫颌首。“可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同死于凌御风之手者十有五人,现在却只有你家少爷安安静静地在这躺着。真相未出,亡者未暝,他们都还曝尸于亭,你家少爷又怎能独列其外?” “我不知他人作何想法,但我家少爷既已不幸亡没,便无不入土为安的道理。” 对那些人的想法,确实没几个人清楚。 “我知道,我都知道。”杨沫晃刀的手更快了。“但你说他为什么就非得是凌御风收殓的呢?我想不明白,一个杀人凶手,为何又要假惺惺的去收殓被杀之人?” “我有一语,不知公子愿听否?” “但说无妨,反正我还有两个半时辰。” 许升道,“杀人者自是没收殓被杀者的理由,但若收敛者不是杀人者呢······” “不不不不不!”杨沫打断道,“杀人者也有收殓被杀者的理由,即被杀者身上尚有不为人知之秘密。”说这句话时,他故意抬高了声调。 听着人群喧哗,许升皱眉道,“无论如何,公子今日是非打扰我家少爷安宁不可了?” “你又错了!”杨沫如教书先生般耐心道,“我今来此,便是想给凌御风一个赎罪的机会。他若肯主动交代,我自再无理由出手做这等遭人遗弃唾骂的绝户事。” “可你明知他不会来。” “我也明知这孤坟里埋藏着何等样的惊世秘密。” “你没机会的,”这是许升今天的第一个笑,笑得明媚而阴森。“有我在,你没机会的。” “是吗?”杨沫也笑得很明媚。“那就试试呗,这还有一个半时辰呢。为防万一,你可要抓紧时间和你家少爷多说两句话才行。当然,我也知这对你对李平都有些不公平,所以,为表歉意,在这一个半的时辰里,你也毋须担心说有人会扰、敢扰你安宁,你尽可和你家少爷多说几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后一句话地说出,他语带内劲。 当悠闲的声音在耳旁炸响,刚还各种意淫讨论的人群顿安静了下来。对有杀名在外的杨沫,他们不屑却忌惮。 时间过半,络绎人群中尚不见凌御风身影。 初听两人约战柏子尖时,众人还只满怀期望地坐等风来。但在杨沫一番话后,大家又转期待为热切直视那所新坟。 人言可畏,身披诱惑外衣者更显如是。若不有碍于杨沫之前时言语,李平那被培了又培的临时居所此刻也定已成灰。 许升非虎,又怎拦住群狼。所以,大家都不很关心凌御风是否会到时,这位由最想杀死到迟疑不定的忠仆,这一刻只在心里这般想,“不管为何,只要你来,只要你保少爷在回家前再不受扰,我便信你。” 无人知他心头所想,众人眼中,他跪倒坟前的模样就好像一条狗,一条不慎被主人弄丢的可怜的狗。 他在集会日为主人狂吠的模样或许会引人侧目,但在他只知狂吠却不敢拼命地离开后,大家本就不多的侧目也就渐没于心,特别是在这种事关重利的情景下。 “他不会来!” 时间未到,人已摩拳擦掌。 “我现只关心那座坟里到底埋了些什么?” 一语道出众人之无限期盼。 “之前仅知凌御风身具宝藏,但那诺大个宝藏,凌御风又怎能时刻带在身上?你们说他会不会悔悟地让宝藏线索重回李平之身?” “就凌御风那种人而言,既已做了,便再无后悔之理。” 话虽如此,再看向那座孤坟,已是热切满眼。 “我不希望他来。” 有人忽做此语,便有人侧目相顾。 “为何?” “没错,凌御风若来,定免不了一场惊世大战,可你们真就觉得杨沫能胜凌御风?” 众皆沉默。他们实不相信杨沫能胜那个能败王崇海荒、能在田尔耕面前从容离开的男子。 “或许,杨沫能败……凌御风。”话音越来越弱。 “我也觉得杨沫不是那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在场诸位可有知晓杨沫底细的?” “除他短刀使得心狠手辣外,实不知还有其他。” “既如此,他定是有所凭借的了。” “是啊,说不定还能来个两败俱伤也说不一定。” 众人臆想纷纷,杨沫也终在百种期待里起身。 “抱歉啊,我实没想到他竟不来。” “时间未到,公子又何必着急?”许升弯腰揉着自己那双因久跪而发麻的腿,一把黑鞘匕首在微畅的怀里若隐若现。 “他帮不了你,即使来了,也帮不了你。” “毋须人帮,”许升笑道,“只要看不见,再如何也都与我无关了。” “何必呢,他不过个死人?” “对啊,何必呢,他不过个死人?” 话落匕现,像李平一样不爱习武的许升,毅然执匕冲向了素有杀名的杨沫。 “不过死人而已。” 杨沫笑意渐浓,短刀也在拇指拨动间不断显露腰身。他未看许升,他知不必看许升。 不过死人而已! 当轻风拂颈,所有人都觉得杨沫短刀会如轻风拂颈般自许升处带走生机。轻风已起,却因一柄疾驰长剑的错过了最佳抚颈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三章 战起 杨沫撇嘴,人却如鬼魅般一绕而至许升身后。 长剑拂衣而坠,刀未出鞘,又一剑疾来。 人群中,吴建只觉手指一松,那柄花银五两跟他两年的长剑便不见了踪影。 不止他,当凌御风急速穿行林间,有四五人之长剑均脱手不知所踪。 与他们的无剑相缚不同,此刻之杨沫却只为剑所缚。 许升未脱,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凌御风掷出的长剑或偏或迟那么一点,许升都会命丧当场。 可又毫无意外的,一剑接一剑,一剑紧似一剑,且每一剑都拦在了杨沫可杀许升的必经位置。当然,在明知不用再死的情况下,许升也积极配合着不让杨沫太靠近自己。 再无剑袭时,杨沫也知趣地停手转身。 “你知道的,我能杀了他。” 凌御风和他相视而笑。“我也知道,你不敢杀他。” “当今江湖,还无我不敢杀之人。”不待凌御风答语,杨沫便转身拾起那把古朴长剑。“剑是好剑,可你不该扔了它。” “即知你会还我,扔扔又何妨?”凌御风伸手,杨沫果真递上了那誉满江湖的传世名剑。 “就喜欢你这种自大自信的聪明人。”杨沫点头以示赞许,然后指林中众人,道,“可我还是很想知道,没锦衣卫相护、杨念如相伴的你,会如何摆脱今日局面?” 凌御风很随意地看了众人一眼,目光所即处,竟没几人敢和他对视。转头,继续看着身前得意的杨沫。“我从不觉得他们能留下我,也从不认为他们敢来留我。” “听到了吗,大家都听到了吗?”杨沫张开双手地原地转圈,继之便是一声夹着内劲的嘲讽在众人耳边响起。“在大梁公子眼里,在场诸位,均是荒草木屑,终会土崩瓦解。” 看着那在杨沫言语相激下不断出言质问的众人,凌御风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其实还真就像我说的,”杨沫看着那些人,那些说话很多却无一敢上前的人,眼里亦满是不屑。“他们,实不过一堆荒草木屑,留之无用,杀之不可惜。” “这本就是江湖的本来面貌······” “不,这不是!”杨沫打断道,“真正的江湖,该是你我现在的模样。要什么,便去正大光明地抢。” 一语方毕,出鞘短刀便格在了剑鞘之上。 那不是江湖,是强盗。” 凌御风且战且退。 “所谓江湖,不过一个可施强盗行径之所在。” 杨沫去势愈猛,刀势愈急。 “那你想要什么?” 剑未出鞘。 “我要宝藏,要你命,要天下人都知道,真正的江湖,是想做就做,而不是偷偷摸摸。” 杨沫语若癫狂,手上动作也越暴越戾。 “你想要的,实太多了点。” 剑出一半,金戈交鸣响。 “不,和你相比,我要的并不多。” 话虽拖沓,手上动作却绝不含糊。 “我仅不知何处得罪了你?” 长身翻转,凌御风一绕而至杨沫身侧。 “生平最恨者,要利又要名。” 短刀飞起,却是换到了左手。 “那阁下呢,今日来此,是为利为名?” 手握剑身,长剑竟做短剑格。 “先是为利,此时为命,为你这杀之可惜的公子命。” 左脚后蹬,杨沫凌空而起。左刀右拳,刀刺心口,拳轰太阳。 “阁下或未可知,御风曾蒙高人指点,这条公子命,可是长之又长。” 长剑出鞘,相聊甚欢的两人就此战做一团。 人群后退,便是想一心为主护墓的许升也不得不转至墓后。那片本就不宽的空地,在两条身影的急速穿梭间就更显其小了,如被条条墨线横贯而穿的白纸。 “原只以为杨沫仅嘴上功夫过人,现在看来,他确实也有自大的资本。” 直至今日交手,杨沫才正式确立了他或许不弱于凌御风的江湖地位。 三年来,他虽诛恶灭贼不断,但因其太过骄横狠辣,故流于人口的也不过自大毒恶。 当然,从之前的种种情景中亦能看出他是一个言出必践之人,特别是在杀人这件事上,他更是给出了无数活生生的例子,所以才能有所慑服的让众人停步静候数时辰。 战圈中,杨沫的每次出手都极刁极钻。只见他脚步轻移,短刀便觑着剑缝地钻向凌御风脖颈心口。 每每这时,凌御风都会以鞘相格,但在格之无用时,他也会及时抽身。所以才有了之前描述中的急速穿行。 “大梁公子就这点本事?”十数合下来,一直占据上风却寸功未立的杨沫不由出声讥讽。 “我尚有多事未明,暂不能受伤。”剑鞘又起,在挡住短刀的瞬间,凌御风再退。 “哦,你莫不是在拖延时间?”刀锋一转,杨沫如有神助般贴了上去。 “多拖无益,不过还没想出一个完美的破解之法。”凌御风单剑点地,身子一拧便让过了杨沫划向脖颈的一刀。 “那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想出这不付代价的办法!” 杨沫单脚点地,在身体停顿转向的瞬间,一把六寸短刀也自靴中飞起地落在他手里。 一直一横,左直右横。但见他身体前冲,右手之刀便格住了凌御风的前刺之剑。而其脚步未停,仅凭着凌御风剑上的反力相撑,他便旋转着身子的将左手之刀狠狠刺向凌御风背部。 “我喜欢你的自大,但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自大,比我自大。”这是他笑着说给凌御风听的,仅两人可闻。 “不好!” 一直以来,凌御风虽守多攻少、退多进少,许升都未起过担心,哪怕杨沫两刀在手,但他实想不到两刀在手的杨沫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实力转变。眼见那刀便要插进凌御风背部,眼见李平之墓便要在众人手中支离破碎,他不由得惊呼出声。 不止他,在场大多数人均口起惊呼,有惊杨沫实力者,便有呼凌御风之不幸者。 短刀以急速刺下,这本该是个眨眼便知结果过程,但在众人眼里,这眨眼间事却硬被两人延长成了一段可大说一天的经典传奇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四章 来了个不靠谱师傅 此战结束一个月的时间里,杭州城内所有说书先生都能信口说出这么一个传世经典。 “凌御风到底怎么样了嘛?”看着摇头喝茶的说书先生,有性急者嚷,“你若再故作姿态,便休怪我等砸了你这一椅一桌一台的破地儿。” “诸位莫急!”先生一收折扇,“啪”的一声就将其拍在桌上。手捋长须毕,声亦朗而出。 “话说杨沫刀下,此诚危急存亡之时,那凌御风却如身后长眼般不慌不忙。只见他身体前倾,杨沫短刀刺空同时,其人也以鞘为点地翻转身来,剑柄横握,霎时便朝着杨沫的拦腰斩去,劲气纵横。 “杨沫既退,凌御风便得翻身而起。许是方才之危局让其动了真怒,杨沫未进,一直处于防守状态的凌御风却直冲上前,横握剑柄。 “诸位看官姑且听之,正所谓寸短寸险,且这杨沫乃一身法极其灵动之人,故在此前相斗中,凌御风始终不能一展剑之所长。但此时,他虽有时间机会去拉开彼此距离,却毅然弃之不用的以长剑当短刀。 “诸位,今之两虎相斗,以命为赌,其激烈凶险可想而知。每当二人凑做一团,便只闻刀剑相碰之声而不见刀身剑形。且此二人均为当今天下数一数二之人物,一身内劲更如那江河湖海般源源不绝。故此二人斗时便有风,风夹劲气,一时竟让身遭围观者一退再退。今日之柏子尖上,除那孤坟依旧,便是树摧草折,血浸三尺。” 见说书先生停顿,心急者又道,“后来呢,后来又怎样了?” 先生大手一挥,道,“诸位且随我前往一观!” 柏子尖上,两人已互换百招。 杨沫刀法依旧,凌御风长剑却渐变其形。 忽然,当杨沫再次执刀而入,凌御风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弃剑而行。 只见他身体半蹲,整个人便如挟力圆木般直往杨沫怀里撞去。 猝不及防下,杨沫竟真被他撞了个满怀。 来不及醒转应对,一阵让人欲弯其腰的疼痛紧随而来。 再一细看,便可见凌御风那半握的拳头紧贴在杨沫腹部。 强忍腹中翻涌疼痛,杨沫反刺的短刀继续向前。 忽又见凌御风双脚一盘,人便勾着杨沫小腿的向后倒去。 但在两人同倾时,其手臂还是被杨沫下沉的短刀划了道血口。 “你终是不可能毫发无伤地离开。” 杨沫半跪,凌御风那看似轻巧却饱含劲气的一拳,终是伤了他肺腑。 “可我能离开。” 重拾那柄再被丢弃的长剑,凌御风缓步向前。 “怎么,你想杀了我?” 强忍喉结滚动,那上涌之血又被压回腹中。 “对想杀我的人,我从不介意杀人。” 长剑斜指,再行半步,便能插进杨沫身体。 “像你说的,我亦有多事未明,故你杀不了我。” 杨沫轻点其头,一枚细小银针便准确无误地撞在了凌御风剑上。针细力沉,剑偏三寸。 “我知这小小银针奈何不了你,可他呢,一个刚死了主人的忠仆,一条没人管的家犬?” 凌御风笑着,剑尖向前。 杨沫笑着,直视凌御风双眼。 “这是平等交换,你不亏!” “不!”凌御风笑着摇头。“我不认为他们会让你死。” 杨沫终是脸色大变,仓促举刀相迎后,那口将吐未吐的血也在劲气反驱下“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凌御风的第二剑并未落下,甚至连举起第二剑的机会都没有。剑方刺出,十数根银针便携着劲风地朝他扑来,银针之后是个五十五岁左右的灰衣老者。 “小徒年少无知,还望公子手下留情。” 人随音至,老者瞬间就到了凌御风跟前。可他未停,袖袍摇动间,一拳便朝凌御风胸口轰去。 有针来袭时,凌御风就一直提防着。但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竟让凌御风生出了避无可避的念头。 匆忙提剑相拒,在那有些瘦弱干瘪的拳头砸向平滑剑身后,剑未动,持剑之人却被逼退五步。 “抱歉抱歉,非常抱歉。”老头连连出声,脚下动作不停。“公子莫怪,这实非小老儿本意,只是,只是,”又一拳轰出。“小老儿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这双手。” 再以剑扛,人便再退。待拳又来,他却以剑为点的凌空跃起,双腿扫向老头腰部。 “哎呦,不打了不打了!”老头双臂下沉,腿手相交间,空气炸响。 老头攻势被止,凌御风也借反震之力的回旋己身,人方站定,大梁公子已挟力而出。 “你这年轻人好不礼貌。”老头在绵绵剑势中且战且退。“老头儿都说不打了,你咋还不依不饶的?小心眼!” 凌御风自不搭话,仅让手中长剑不断刺向老头的周身大穴。虽如此,老头却依然能身处绵绵剑势却毫发无损。 只见他左挡右格,一双手竟被他用出了四只手的感觉。忽然,凌御风剑势一变,人便游龙般绕行在老头周围,剑芒吞吐,如条条窥视之毒蛇般同时扑向灰衣老头。 老头拳势减缓,终于在凌御风剑势到达最高点时怒声喝道,“仇老大,你要再不出手,我就下去告诉咱妈说你不管我。” 众人哑然! 杨沫单手扶额做不忍直视状。 他知这老头脸皮极厚,却不曾想其竟厚到如此程度。但他从不担心,哪怕对手处于上风。果不其然,灰衣老头的一声大喝,又换来十数根银针同时射向凌御风。 骤闻风声,凌御风也不得不转攻为守。只见其剑花连起,便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相交之声。 灰衣老头再没趁火打劫,擦擦额上冷汗,连声道,“不打了,这次真不打了。娘的,差点没折在这。”待一黑衣老人飘身而出时,他又挥拳扑了上去,对象不同。“仇老大,你他娘的眼瞎了不成?老子都快被劈成两半了,你还有心情在那看戏?”但他尚未触到黑衣老人衣角,人又怪叫着跳了开去。“娘诶,你大儿想杀幺儿了,娘诶!” 黑衣老人手里,拿着两根通体漆黑的短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五章 勾魂墨衣是无常 凌御风驻足静立。 三次交手,他已大概猜出黑衣老头处于何种境界。及至看清他手中那两根黑乎乎的尖刺后,他更明确了心中想法。 爆枪南宫死无状,勾魂墨衣是无常。 谁能想到呢,南宫桀出山不到十天,那只隐退十年的无常鬼竟也出了地狱大门。 “敢问公子师承何处?”收起那骇退灰衣老头的黑色双刺,仇瑾直视凌御风。 “无名之辈尔,不敢污了前辈双耳。”凌御风抱拳躬身。“实不知杨沫与前辈关系,多有得罪处,还请见谅。” 众人具骇,一向对敌无情、敢直接对南宫桀拔剑的人,几时这样过。 “你知道我?”仇瑾面露微笑,完全不若其名号般淡漠冰寒。 “‘勾魂墨衣是无常’,小子不敢忘。” 仇瑾点头,似对凌御风能记得自己表示赞许。 “当今江湖,除那些个不出世的老家伙,能如你这般记得我的,已经没几个了。” “前辈淡薄而已······” “屁的淡薄!”灰衣老头早忍不住想插口了。“小子,你就只知他名?”他怕凌御风看不到似的直指自己。 “当今天下,拳上功夫这般了得且有此性情者,晚辈只知一人······” 凌御风话未说完,灰衣老头就迫不及待道,“对,那就是我,世间独一无二的拳道奇才,仇家老二,仇屠是也。” 他声极大,手上动作亦极精彩,直若《毛诗序》中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其声后,是惊叹众人。 “仇屠?仇家老二仇屠?那他是谁?” “能被仇屠称为仇老大,能让凌御风拱手躬身者,除那人外,还有谁?” 冷汗直下,他们无比庆幸于自己之前的谨慎,若真得罪了杨沫,鬼知道,对,就是“鬼”知道他们现在会在哪。 对南宫桀,大家多是敬畏,有敬有畏;对仇瑾,大家更多的不是畏而是惧,如刀悬颈上而不知其落,何时能落。 但和笑谈刀比,仇瑾终还是要善良些。他杀人,他只依喜好杀人,或去杀那些他自觉再不配活着的人。 可世间万物,最难掌握者便是人心啊,谁又敢说自己能一直活在他的喜好之内? “那是谁啊?”吴建懵懂。 “在‘大梁公子凌,江南烟雨楚’未出之前,江湖流传最多的便是‘爆枪南宫死无状,勾魂墨衣是无常’。诗中之‘爆枪南宫’者为南宫桀,另一‘勾魂墨衣’便是你眼前这人,仇家老大——仇瑾!” “哦!”吴建懵懂依然。“既和南宫前辈齐名,那定是极厉害的了。” 他去过西湖集会,也见过凌御风和杨沫的殊死大战,所以对能和凌御风打成平手却只用六成力的南宫桀齐名之人,他也觉得是极厉害的了。 在他心里,现在武力排行居首者乃南宫桀,次之凌御风,再次之便是杨沫。 新人无知,故无惧。 “哦?”旁人无奈道,“你可知他起于何事?” “小子初入江湖,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四十年前,仇家乃山西大户。田千顷,屋百间,且有百人之院卫日日巡逻守护。仇家虽富如此,却从不干欺霸乡邻之事。仇老爷亦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善人,经其救济而活命者不下千数。可就这么一个让人羡慕的百口之家,却出现了弟谋兄位的大不敬事。 “那年夏天,仇老爷像往常一样携妻儿同往乡下避暑,谁知却遭数百贼人围在路中。平常时分,纵有土匪拦道,也不过求些财物。此次不同,他们本就只为杀人而来,便断然拒绝了仇老爷的重金相酬。那一战后,仇老爷身死,仇夫人及仇家两兄弟被贼强掳回山。 “十年,整整十年,为从翩翩公子变成一个隐忍恶毒的杀人无常,仇谨花了整整十年。他屠人满寨,用十年隐忍换来的信任,他夜杀百人。十年天气,他仅凭手中两根黑色铁刺,便屠尽当地盗匪。 “不仅如此,在得知被劫一事乃自家二叔阴会众贼谋划后,他便下山回府。是夜,仇府百间屋宇尽焚于火,诺大个仇家也只剩下兄弟二人。”那人看了仇瑾一眼,不自觉又后退一步。“武是杀人技,可百年江湖,为杀而习武的,不过他一人而已。” 吴建色变,他似明白了那两人名字中的含义,仇瑾仇屠,仇瑾屠,仇尽屠。 仇瑾自没兴趣去听别人说他些什么,他只看着凌御风,从见面始,他就看着凌御风,姿势都没换过。 “仇老大,他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姑娘,你莫不是······” 仇瑾闷声打断自己这不着调弟弟说的不着调的话。 “就你话多,还不快去看你那宝贝徒弟到底有没有事?” “那小子皮厚着呢,”仇屠的无赖言语终是被仇瑾的冷漠一瞥吓回肚里。无奈转身,边走边嘟囔。“切,就会差使人,不是你徒弟一样的。” 暂不提仇屠会和杨沫说些什么,自家兄弟走后,仇瑾目光又落在了凌御风身上。 “公子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这?”见对方久不开口,仇瑾忍不住道。 他相信,自己若不化静为动,那年轻人定能这般一动不动和他静立一天。 凌御风笑道,“杨沫即是前辈高徒,前辈自不会让他白白送死。” 骤闻此语,刚在仇瑾身边站定的杨沫又忍不住要拔刀出手。 “来,你我再战三百合,看看到底是谁在白白送死。” 一听此言,仇屠赶紧松开搀扶的手,一副看戏的表情。 “尽胡闹!” 仇瑾一瞪之下,不管是牛气冲天的杨沫抑或疯疯癫癫的仇屠俱皆停足侍立。 “公子连败两人,自有资格说此言语。但我此行并非仅为小沫而来,或者说,小沫技不如人,今日若是生死场,死便死了。” “前辈,此番若是我落于下风,你可会喝止?” “大梁公子剑法无双且杀意满满,我又怎敢单凭亲疏就认为小沫定胜你?” “我说的是如果。” “可你明知这事没有如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有经古梵文 凌御风默然片刻,方开口道,“前辈既不为救人而来,那定是想问我有关宝藏的事了。” 不改面上微笑,仇谨赞道,“公子智勇双绝!” “我仅不知前辈如此人物,何以还要对这等世间凡物上心若此?” “我处世间,本就一世间凡物。” “前辈又何以断定说我有宝藏?” 仇谨故言神秘,道,“世间人难逃世间事,世间事多出世间人。人人都说你有,那你便是有的了。” “我原以为前辈纵是世间人,亦会高出常人半点,现在看来,真乃世间尔。” 听两人乱七八糟在那说半天却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仇屠忍不住插口。 “唧唧歪歪唧唧歪歪,你俩到底有完没完?”不待仇瑾出言,他就警戒地跳开一步,继续道,“仇老大,我可警告你啊,你虽是老大,但你不能剥夺我说话的权利。不然我就去告你,上天入地地告你。我会让你生无宁日死无宁时,不信就试试。” 盘膝坐在地上调息的杨沫再次扶额叹息。仇瑾也认输般收回自己伸出的手。 “你说吧,我不拦你。” “这可是你同意的。”仇屠终于站了回来,边走边威胁。“你若再敢言而无信地拿你那对死黑刺吓我,我肯定每天做梦告你状。你知道的,娘最喜欢来我梦里了。”眼看仇瑾将生怒意,仇屠急忙改口,做正义凛然状。“凌御风,听说惠帝宝藏线索就藏在李平从海外带回来的那本梵文古经中。反正你也看不懂,何不将其交出让天下人共为破解?” “梵文古经?”凌御风全不理会再次激动的众人,只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同样满脸迷惑的许升。 “怎么,仇老大想要的东西,你竟不给?”仇屠嬉笑着看仇瑾。他知自己两个都打不过,所以很是想看两人真正打上一番。 “不知前辈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凌御风正视仇瑾。 “没礼貌,真没礼貌!”见凌御风公然无视自己,仇屠就绕着他地转起圈来。“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无视我,我可是前辈,大名鼎鼎的前辈,有你这么对前辈的吗?告诉你,我可是很有地位的,只要我登高一呼,你大梁公子的名号定然不保。” 凌御风继续看着沉默的仇瑾,道,“前辈此举,是为人所遣还是您自己的意思?” “娘的,”仇屠明显不高兴了。“今天就算打不过,我也要教训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后辈。” 他拳刚起,仇瑾便开口道,“公子可真会说笑,这世间哪还有人敢来差遣我?” 仇屠赶紧收拳,开始吹胡子瞪眼地望向凌御风。生此世间,他只怕一人,一个总跟在他身边的人。 凌御风道,“前辈若真为世间人,便什么都有可能。” “那公子呢,”仇瑾道,“公子可是世间人?” “自然!”凌御风点头。 “即是世间人,公子便该明世间理?” “还望前辈能不吝赐教。” “人心向利。我既能听到公子身有宝藏,便能知其到底是何宝藏。” “若我告诉您说我亦不知梵文古经为何物,您信吗?” “你觉得我该信吗?” “若前辈非为人遣,便该信。” “公子非要给我安个莫须有的上家?” “前辈您,”凌御风一指那明显有些饥肠辘辘的围观者。“不也给了我一个承之不起的包袱?” “没人让你背。”仇瑾很自然地伸手。“把东西给我,你便不用背。” 凌御风笑着平持手中长剑。“可我只有这把剑啊,十多年里,我都只有这把剑啊,前辈可要?” “好家伙!”仇屠忍不住一拍大腿,竟高兴得蹦了起来。“哈哈哈哈,想不到你仇老大也有被人拿剑相向的一天,爽快,真他娘的爽快。好小子,单凭你今日此举,哪怕你顿时命丧当场,老屠也会记着你名字。十年啊,整整十年啊,我还没见一人敢这么对他的。”他话音一变,阴森道,“你这是,在找死啊!” 以前,他尊敬的人有两个,后来便只剩一个了。 杨沫站起,在仇瑾笑容更甚的同时,也微笑地看向凌御风,看个终于解脱的死人一样。 时间静止,所以人止风亦止。 感受着场间那压抑至极的氛围,围观众人都忍不住要滑动颈间喉结。 “他······他想干嘛?” “疯了······吧,独面三人,他疯……了吧。” “我这是要亲见‘无常’出手?天哪,十年不见的杀……杀人术,今又要重现江湖了?” “而且是以公子凌为垫脚石的再入江湖。” “我只想知道他能撑多久。” 有人这般虑,亦有人那般忧。 “连‘勾魂墨衣’这样的老怪物都走出了地狱门,我们还有机会吗?” “梵文古经若真落入他手,别说是摸,我们定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除了祈求上苍,还能怎么办?” …… 众人心思各异,场中相持两人却迟迟不见动手。 长剑未出,亦不见黑色双刺。 良久之后,仇瑾方出言道,“公子今日已连战两场且两场皆胜,我此时若再出手,只怕会为天下江湖人士所耻笑。老头子尚非那等不要脸之人。” “那前辈的意思?”剑未放,声常平。 “我只待你一日,一日后,无论你承不承认,我都会亲取古经和,”声音一顿,空气便稀薄起来。“你的命!” 说完,他径向外走。 “竟然不打!”仇屠极失望地摇头,转瞬又对凌御风道,“今天算你运气好,不然不用那臭屁的家伙出手我也能将你毙于掌下。”他刻意不去看凌御风那调侃怀疑的目光。“听好了啊,别那么早死,也别轻易让人把属于我们的东西给抢了。下次,下次再见,也不知我是否还有机会把打你得屁滚尿流。” 他仰头细思,紧跟在仇谨后头。 杨沫看着凌御风,没说话,想表达的东西却显而易见。 百数人,还有百数人。 毋须开道,三人过处,人们纷纷四散开来,甚连都不敢正看一眼。三人过后,众人又不约而同地靠近,将凌御风许升并那座孤坟一起圈在圆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七章 鱼肠玄衣剑 “诸位可有话说?”驻剑在地,凌御风悠然道。 众人静立,半刻钟的时间里竟没一人答话。 凌御风苦笑,忽然就很想伸个懒腰。手臂抬起,才在一阵微疼里重新发现了自己左手上的刀伤。 眉头一皱,他便扯下那节被血染红的袖子。几番尝试包扎无果,他方求助般看向许升。 “就这么看着?” 许升沉默片刻,然后迈步走向凌御风并接过那块血白布。 “我不想少爷再被打扰。”他一使劲,血色白布就固定在了凌御风胳膊上。 凌御风痛呼一声。“我知你恨我,但也不用这样借机报复吧。” “我怕再没机会报复。” “放心,”凌御风拍拍他肩膀,以前一样的。“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有机会。” 眼见他们旁若无人的大话家常,终于有客忍不住道,“敢问公子,仇前辈方才所言,可属实?” 凌御风晃晃那被许升包扎一新的胳膊,本想调侃下他的包扎技术。视线接触到他那张髭须横生的脸,终改变主意地看向来人。“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 凌御风话音一顿,来人便醒悟道,“‘常山虎’赵龙,无名小辈尔,公子不识亦正常。但是,”赵龙一指身旁那身负长剑的七尺冠玉男子,继续道,“此乃‘儒剑’陆礼陆公子,我或无资格与公子相谈,陆公子可有?” 凌御风抱拳行礼。 “赵兄言重,诸位均乃天下英雄,又怎会单惑于一人所言?” 陆礼本已做足了架势,见凌御风并无与己寒暄之意,其脸上便现难堪之色。 “儒剑”陆礼,这四字或不及“大梁公子”“金银锏”等来得贯耳,但在山东境内,他陆礼亦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被慢如此,他亦立敛难堪地笑道,“公子难道是在怀疑锦衣卫和仇老前辈?” 凌御风心思一动,出言道,“陆兄此言何意?” 陆礼笑道,“公子乃智绝天下之人,又何须作此惺惺之态?” 凌御风拱手躬身。“还望陆兄指教。” 他想确定什么,便能放下什么。 陆礼笑意更甚。“公子若想藏拙,那我说说亦无妨。五天前,我等尚尊你为大梁公子,想你不可能做出那等见利忘义之事。” “现在呢?” “公子可真会说笑。”陆礼真如听到笑话般笑出声来。“锦衣卫亲证之事,还能有假?仇老前辈亲问之事,还能有假?” 凌御风无奈摊手。“为什么不能?他们若想害我,为什么不能串通一气?” 陆礼笑声更甚。“杨沫杨公子可真没说错,公子之自大,当为天下一绝也。朝廷锦衣卫,墨衣仇前辈,那都是何许人。公子本事声名再大,只怕也够不上资格让他们联手吧。” “我知自己几两重。但我尚有一事不明,”凌御风眼看陆礼,像极了学生看先生的模样。“我既没资格,他们又为何要先后找上门来?” 陆礼受用道,“非为其他,公子身怀重物也。” 凌御风点头以示赞许,自语道,“看来我是真的要身怀巨宝了。” 此话说过无数遍,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相信自己身怀巨宝。 五天前,田尔耕问他要一件东西,却从未挑明说那到底是件什么东西。五天过去,田尔耕不曾说出的话却被仇谨完美地接了下去。 凌御风忽然就抓到了什么,却也只能苦笑着摇头。那些人,貌似都得罪不起啊。 许升斜眼看他,忍不住道,“少爷所说之宝藏真是一本梵文古经?” 凌御风笑道,“你都不知道的事,我从哪知道?” “你真没见过少爷?”许升面露挣扎,他不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凌御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出言安慰。“放心,在未查明真相前,你可以一直恨我,也可以想方设法地来杀我。我只不明白这所谓的宝藏线索,到底出自谁手。” 听着他俩的对话,陆礼忍不住又笑出声来。“事已至此,公子还妄想否认?” 凌御风大方道,“既称妄想,否认又有什么用?大家明说吧,围我在此,意欲何为?” 陆礼正襟而立。“我等并无冒犯公子的意思,不过想借梵文古经一观。” “借经?我若真有,借给你们又何妨?” “这么说来,公子是不借咯?” 赵龙提刀在手,众人亦虎视眈眈。 “怎么,”凌御风笑道,“诸位还想用强?” 陆礼道,“我等在此,乃善意相劝,公子又何须将那莫大个包袱缚之己身?” “那我也好心提醒诸位,”凌御风道,“仇老前辈可说了,让我护它周全。” “公子若借经同观,莫说仇老前辈,纵是笑谈刀再生,我悠悠江湖众士又何惧哉?” “壮哉,”凌御风叹道,“真不愧为曲阜陆家传人,仅不知陆亭陆老爷子知你在这聚众抢劫,又会作何感想?” “公子即识我家老爷子,便该知道,他生平最恨者,乃见利忘义之辈。况这惠帝宝藏乃事关我大明生死存亡之物,又岂能落入小人之手?”陆礼巧笑依然。“老爷子若知我今日所行,定会拍案长赞而起。” “真不愧是‘礼乐’传世的豪门大族,陆兄高义,凌某无言矣。”话音一变,凌御风继续道,“但我的确没什么惊世骇俗的宝藏线索······”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高声道,“大家何苦再与他多做言语,有或没有,捉了一问便知。” “就是,纵他没有,我等也可将其押进衙门,总是亏不了大家的。” 其言甫毕,便有数人拿刀执剑地冲了过来。 凌御风未急,甚连剑都不曾拿起,只大声道,“你还没看够?再不出来镇场,那万两黄金可就要拱手让人了。” 众人不解,但见那数人之刀剑将近凌御风而凌御风始终杳然不动时,一个身影自林间窜出。 他身着玄衣,动作若猿猴攀援般灵巧至极。诸人尚未看清此人面貌,一柄纹饰复杂的青铜短剑就贴上了某个前冲者的咽喉。 手滑身转,在匕首划破动脉的瞬间,他又一脚踹翻一人的将匕首送进另外一人之胸膛。其动作之连贯迅疾,犹如在纸划线般理所当然。 五人亡尽,竟是还手余地都没有。 五人亡尽,而匕首未停。 凌御风笑着,剑不动,身不动,只任那柄身泛血光的匕首越来越近。 余人尽止,眼前这一幕的震慑程度丝毫不亚于仇瑾现身。是,真正刺鼻的血腥总能给人以几分震撼,毕竟,谁都不想死啊。 匕首疾驰依然,凌御风不动如山。 当众人都惊异着看那柄匕首插入凌御风胸膛时,执匕之手却忽然一转,其人也在削下凌御风部分长衫的情况下停了下来。 “下次,我定杀你。” “正好没衣穿,你得赔我。”凌御风如没听见他话的看着自己衣服。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老实说,像你这种除了找人切磋杀人之外就再没乐趣的家伙,刚才怎么能忍着不出手?那不一直是你偶像吗,切磋切磋也挺好吧。” “在没杀你前,我还不想死。” “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莫玄衣也有害怕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八章 此次杀人无钱拿 两人并未掩饰什么,所以在莫玄衣三字响起时,诸人才觉得这一切都合理了。 连杀五人算什么,他若愿意,杀光天下人都有可能。 觉得事合情理的同时,他们也不免长松一气。 今天,他们已见证了一个青年俊逸的真正崛起,此时若再来个不弱杨沫的家伙,他们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处处皆人才的江湖。 想清楚自己众人为何从未察觉此人之存在后,他们也不免有惊于两人所表现出的关系。 “江南烟雨楚,大梁公子凌;义重金银锏,鱼肠玄衣剑;好管闲事狗抓鼠,莫问前程苏秀才。” 当世最负盛名之六个年轻人,天下皆知烟雨楚楚江宇、“金银锏”杨念如及“狗抓鼠”沈杨乃是凌御风的至交好友,此时若连六人中最有杀名的“玄衣剑”莫玄衣也和他相交甚笃的话,众人实不知该作何打算。 他们代表着年轻一辈的天下,为敌凌御风,便是为敌全天下。 早在两千年前,专诸藏剑鱼腹而得刺王僚。专诸虽死,鱼肠短剑却得以流传于世。至此而后,刺客一门中之能力最强者便被冠以鱼肠之名。 六年前,年仅二十的莫玄衣剑刺徐莽,朝廷赏金千两的盗首; 五年前,有人出金五千两买当时杭州恶商王江之项上人头。莫玄衣连杀护卫三十余,以伤十处而得此五千金; 一年前,有人阴贿八千金让杀魏忠贤之“狗首”周应秋,功未就而名声赫,一时间竟也成了周应秋必杀而未杀之人,其隐匿功夫可见一般; 现在,即有人悬金万两来取凌御风命,他自然是要来的,不为凌御风,只为那万两黄金。 “听着,我不管你们所谋为何,但凌御风的命,三年前便预订给我了,你们少打他主意。”莫玄衣冷冷道。 身长六尺的他比凌御风要略高那么一点,此时再看他将凌御风挡在身后的模样,确实有那么点让人想入非非的意思。可这种暧昧氛围并未持续多久。 “公子现身于此,就不怕锦衣卫前来拿人?”陆礼在做最后的挣扎。 “锦衣卫?”莫玄衣不屑道,“我敢保证,在他们未至之前,我能让这里所有人身首异处。”说完,他便拔剑在手的逡巡着。 杀人者,最忌多言。 陆礼不再言语,反是一执刀大汉瓮声道,“就凭你?” 莫玄衣斜觑一眼,凌御风身前的一把长剑却在莫玄衣的左脚挑动间飞了起来。 只见他身形半转,掌心触到剑柄的瞬间,长剑便携劲风直冲而去。 “咚!” 长剑穿身而过,钉在树上的左右摇晃着。大汉无声,只软软地瘫倒在地。 “听着,凌御风是我的人,从今天起,这所坟也是我的东西,谁若敢轻动,我保证,天南海北,我也定杀你。” 语声淡淡,却远胜夏日惊雷。 “我不信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有人不服。 “是吗?”莫玄衣嘴角勾笑,却被凌御风伸手拦了下来。 “算了,我们自行离去便好。” 莫玄衣皱眉,却没说什么。可偏就有人不知进退为何物。 “离开?你想什么都不留下地离开?” 莫玄衣笑了起来,看着略有些尴尬的凌御风。 “可我是真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啊。”凌御风做无奈状。 “这话,得我们自己说了才行。” “瞧,”看着扑来的十数人,莫玄衣道,“废话只会助长废人气焰,我就从不说废话。” 他还没意识到,和凌御风凑一块的他总会多说些废话。 吴建呆了,他从未见过怪兽的模样,所以在莫玄衣化身嗜血之兽时,脚下无力的他不能不呆。 “我说过,他是我的人!” 剑尖划过咽喉的瞬间,那身玄衣又向外飘去。 “我说过,那坟现在也归我管。” 脚边的长剑飞起,直接将那跑向坟边的大汉钉死于树。 三、五、七! 他本就是一分钱当两分花的吝啬之人,又怎会多行那等费力事。所以,你毋须去看他是怎么出的手,你仅需知道他每次出手都会以血做花地带走生命就好。 “诸位英雄,”张默执剑大喊。“此僚已堕入魔道,我等行侠仗义之士又岂能留他祸害人间?还请大家······” 远行的匕首刺入心脏,张默顿在鲜血反涌里倒地无声。 “哥!” 大叫的张声人未冲至,便又有一剑疾行而来。 张声闭眼,他知自己实力如何,方才若不是受人鼓动,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是不敢执剑前冲的。 所以,看那许多人被杀不留情地斩杀,他后退了,不想再趟这滩力不能及的浑水。 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哥哥,他想不通,然后又止住步伐地迈了上来。 他就要死了,他知道,在那人简单的“聒噪”二字后,他便知自己要死了。 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但他说不出死到底是怎么一种感觉,因为他没死,因为他被吓晕了,尿流满裆。 闻着那刺鼻的尿骚味,陆礼眉头一皱,他是这许多人里第一个接下莫玄衣匕首的家伙。向身旁赵龙一使眼色,赵龙便抽刀直朝莫玄衣劈了下去。 无匕在手,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刀,莫玄衣在不会硬接的同时也不敢硬接。但见他身体一斜,双手抓人如树的绕了开去,如蛇盘旋。 一击而止,方将莫玄衣逼退一步,赵龙也知趣地拉人回撤。 另一边,如毒蛇般紧盯赵龙的莫玄衣也被凌御风叫停,极不愿的。 “你没看到他在砍我?” “看到了!”凌御风径直走向他的匕首,无人拦也无人敢拦。“可我们总是要让人说话的,对吧。” “就属你废话最多。”莫玄衣接过他递给的匕首。“就这些个一推就碎的土鸡瓦狗,杀便杀了。” “你······” 一直站在外围静观事态发展的陈修本想出言喝斥,却给莫玄衣一个眼神便吓得咽了回去。 凌御风如未看见身旁一切地问,“你杀他们可有钱拿?” 莫玄衣道,“他们杀你可有钱拿!” “你这是怕我死了?” “不,我怕我的钱被人抢了。” “可你打不过我。”凌御风无情打击道。 莫玄衣侧目,恨恨道,“我不可能一辈子都打不过你。” 凌御风笑道,“那你是想保护我一辈子吗?” “我会杀你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为敌天下 若沈杨等极相熟的人在场,定会如看怪物般去看凌御风,然后不自觉就会生出些不那么美好的画面,情不止时,肯定还会讲出些令人作呕的话语。 莫说那些相熟之人了,便是一旁的许升听闻如此暧昧不明之言语时也不免眼露异色。 他看凌御风,像看另一不相识者。 莫玄衣旁若无人道,“若你万两黄金的身价始终不变,我护你一世又如何?” “咳咳咳!”有些尴尬的陆礼出声道,“抱歉啊两位,现在恐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看吧,我就说有人要说话的······” 凌御风话未说完,莫玄衣就一语怼了过来,直怼得他头生两角、眼冒金星。 “杀了便是!” 纵是陆礼修养过人,此时也难免怒火横生。 “‘鱼肠玄衣剑’,莫公子真是好大口气,纵你千夫不当之勇,那万夫十万夫呢?这可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天下。” “废话真多!”莫玄衣看他一眼,鱼肠匕首又在指尖绕了开来。 陆礼以剑驻地,看着凌御风道,“不知今日之事,公子欲如何作罢?” 凌御风及时阻住了莫玄衣地开口,“不知陆公子欲如何作罢?” 陆礼回头看了眼重又聚拢的众人,道,“事到如今,又怎是陆某一人说了算的······” “聒噪!”莫玄衣实不明白凌御风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这许多。 “诸位,”陆礼很好的让自己做了选择。“我陆礼虽不是什么太大的人物,却也在江湖朋友的抬爱下得了个‘儒剑’称号。今日事,陆某愿给大家出个解决的办法,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陆公子乃名门之后,所思所想定当全面,但凭做主。” “对,但凭公子做主。” 陆礼在莫玄衣鄙视的目光里环首一揖,道,“即蒙诸位朋友抬爱,陆某就奉命和公子说道说道,若有不妥处,还望公子见谅。” “陆公子但说无妨!” 陆礼道,“今日此来,本只想见见公子之雄风。谁知命中如意,不仅得见仇老前辈,还知晓了梵文古经此一绝世秘闻。这本是极幸运之事,我等也不过想看看那所谓的梵文古经到底生得何种模样。不承想竟使得玄衣公子勃然大怒,光天化日下就当众屠我武林豪杰十有一人。我实不知该作何想法,但莫公子与天下英雄的怨仇,这便是结下的了。” “便是结下亦如何······” 凌御风挥手打断莫玄衣,道,“还望公子言明。” 陆礼一收恭敬谦虚,直视凌御风,正色道,“莫公子即已身犯众怒,此时若再想什么都不做地离开,怕只是痴人说梦。至于梵文古经,那本就是天下共有之物,我等借来一观也本属应该。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凌御风转脸看向正冷笑的莫玄衣,道,“你是想留下一条腿还是想留下一只手?” “那你呢,”莫玄衣反问道,“是想撕衣作文还是让他们一刨新坟?” “都不想!”凌御风无奈摇头。 “那你又何苦在这说尽废话的浪费时间?” “江湖道义,总是要有个过程的嘛!”凌御风再不看陆礼那张涨青的脸,高声道,“诸位英雄,你们若信我凌御风,便让我将此事查个究竟。你们若不信我凌御风,好,只要诸位有本事,我这颗顶了二十余年的太好头颅,任你来取。” “公子好气魄!” 陆礼还想说什么,凌御风的腿却已迈了出来。 后退一步,陆礼抢声道,“公子这是想与天下武林为敌?” “不!”凌御风摇头,步伐依旧。“这分明是天下武林想与我为敌。” 陆礼连连退却,凌御风两人也若无其事地走入人群。 “那公子可是觉得仅凭你一己之力便能与整个江湖对抗?” “看,这还有个傻子呢。”凌御风指着莫玄衣地说。 忽然,因被抛离而停在圈外的许升大声道,“即是你杀了他,又为何要来这?” 他想不通,他不愿想通。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他徘徊着。 凌御风转头,尽可能让自己笑得更好看些。 “像杨沫说的,我得守着那座坟才行啊。” 刚捡的剑又落了下来,许升低头,嘟囔道,“我知道,我就知道,少爷哪有这样的好运。”转身,一步一摇晃地重回坟边。 看着许升弯曲的背影,莫玄衣皱眉,那本冷极的心,竟也生出了不忍。“你这又是何必呢?” 凌御风低头,把玩着手中大梁公子的低声道,“李平就剩这么一个贴身的人了,他得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那现在呢?” 未及答言,莫玄衣便又一冲而出。 “我说过,那坟现在归我管。” “哧!” 是匕首划破喉管的声音。 这世界总有善忘和心存侥幸者,不,有利相驱,这世界便都是善忘和心存侥幸者。 “公子就这么看着?”陆礼眉头一皱,便又有十数人加入了莫玄衣所在的战圈。 “那陆公子呢,就这么看着?” “公子若看着,我便看着。” 陆礼挥手,赵龙也提刀加入了对莫玄衣的围攻。于此同时,又几个中年剑客补充上来的和陆礼并排而立。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圈,凌御风笑道,“公子好魄力,果不负‘儒剑’之名。” “朋友抬爱而已。”陆礼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挥斥方遒,百余人统掌于手,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喜欢这种感觉,然后就说出了此种情况下该说的话。“他的一只手和你的梵文古经,”他收回看向莫玄衣的目光。“交出来,我放你们走。” 站在他身侧的中年剑客虽面露不愉,却没说什么。 凌御风无奈苦笑,有对自己,也有对自我感觉良好的陆礼。 那许多人围上前时,他便看出了两者间的不同。不同于寻常之江湖人士,他们身上明显多了些名为血气的东西。 这是来要他命的,他知道,然后就再无废话地拔剑,剑尖直挑对方心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章 此为杀人事 陆礼倏然一惊,却发现对方长剑并未指向自己。 身受此辱,陆礼由惊转怒。 这是裸的藐视,以前的他或可忍受,今日却忍无可忍。 只听得他一声怒吼,长剑就毫不留情地刺向凌御风。 吴建没走,在许多人因害怕而离开时,他没动;在许多人因有利可图重又围上来时,他也没动。他只站着,想看看那名震天下的大梁公子会如何处理此事,所以他又看到了许多东西。 首先,他看到了好像在主持正义的陆礼;然后,他看到许多人自山下的执剑而上。 杀戮复始,地狱重生。 他略有些糊涂,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去刻意挑衅莫玄衣,也不太明白陆礼为何如此执着于别人的东西。但他最不明白的是莫玄衣,他不明白他为何那般嗜杀,然后就捎带着不懂凌御风了,他不懂这堂堂的大梁公子,为何偏要以刀剑行事。 无人解释,在刀剑相撞连连,人声嘶喊遍野的环境,没人有闲心去给他解释什么叫“利欲熏心”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他走了,极失望的。但在返程途中,他遇到了一个身背长枪的黑衣青年和两个貌美女子,他们闲庭信步于山间,全不为隐约传来的刀剑相碰声所扰。 “公子留步!”他刻意不去看那两个身穿锦衣的美少女,径向黑衣青年地抱拳行礼。 “不知兄台有何指教?”黑衣青年抱拳还礼。 吴建见他人虽淡漠却极有礼貌,便让半步道,“公子此来可为游览?”黑衣青年点头,他又继续道,“不瞒公子,我方从山上下来,此乃一是非之地······” 不待吴建说完,黑衣青年便道,“听这许多金戈交响,不知山上到底出了何事?” 吴建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他说越多,那身着青衣的女子便越着急,而那身着紫衣的女子却越发开心。他极不解地看了眼那始终淡漠的黑衣青年,然后就呆立着目送他们向着山顶方向地远离自己。 他不知道,在他与黑衣青年愉快交谈时,山顶之战已趋火热。 “就这么多人想杀你?”两人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凌御风就迫不及待道,“你之前到底做了多少不法勾当,才引来这么多仇家?” 莫玄衣不言语,只在靠近凌御风时毫不客气的一剑刺出。 “你就这么报答救命恩人?” 凌御风持剑竖挡,匕首擦着剑身向前时,莫玄衣也紧跟而上。 匕首直往,两人便在瞬间互换对手。 “你若再多说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行!”凌御风大方道,“待此间事了,我再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长剑划过,挡住下劈长刀的同时他也左脚蹬地,剑便削向执刀者的手腕,动作一气呵成。执刀者方收刀躲避,凌御风已转至其身后的一脚鞭出。 当骨折后的惨嚎响起,凌御风的长剑又狠狠刺进了另一人之身体。 正如他说的,有人想杀我,我便会杀人。 杀人,从不是一件允许拖泥带水的事。 战斗继续。 开始时,靠着自己左转右突的灵动身法,凌御风才摆脱陆礼和那数名剑客包围的冲进人群,可他未杀几人,人群又齐向被隔开的莫玄衣围去,补充而来的恰是陆礼和那四个中年剑客。 “公子又何须再逃?”陆礼横剑挡住他的前行之路。 凌御风笑笑,不搭理他的反对那四个中年剑客道,“不知凌某何处得罪了各位,各位要如此苦逼于我?” 中年剑客无一答语,反是陆礼叱道,“凌御风,你身为江湖大梁公子,却纵友行凶,伤我武林豪杰十数人。毋须得罪,江湖但有良知者,皆会为此匡扶正义之举。” “陆公子,你大可问问身边诸位,到底为何而来?”凌御风对着众人地环首抱拳,歉声道,“诸位,我现在虽不太清楚你们对我这条命如此感兴趣的原因,但抱歉,在我不想死前,尚无人能将其轻夺。而且很久以前我就曾说过,欲杀我者,需有被我杀之觉悟。”声渐冷,眼渐利,剑在鸣。“不知诸位可有此觉悟?” “少说······” 话未完,剑已至。 这不过片刻时间,围聚在莫玄衣身侧之人就已多达二十余。眼看那人之剑已渐现不支,凌御风便不愿多说废话。是他让人将其请至此处的,他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把人折在这。 剑出如风,看遍诸人之行止,凌御风便知晓陆礼乃其中之最弱者。 只听得剑身长鸣,陆礼长剑甫一接触,便被激荡之剑身震开了半尺。骇然之余,陆礼急忙倾身而退,那柄泛芒之剑却似与他有牵连般毫无回撤之意。 冷汗徒生,若非四把长剑及时赶到,此刻之陆礼便已成了剑下亡魂。 抚胸低喘数声,再看向凌御风时,其眼中怨恨更甚。 一招,仅一招,他堂堂陆家传人,山东道闻名遐迩的后起之秀,竟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下。此刻之凌御风在其眼里,早已成了必死之人。 凌御风自没时间去想自己为什么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必死之人,因那四柄长剑已同时刺向他膻中气海等四个致命大穴,他不得不抽身回挡。 仅此瞬间,他便丢了一个绝佳的逃脱机会。 四柄长剑见他反应迅速,也立刻抽身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将其围在当中。 剑鸣又起,凌御风双脚蹬地,连人带剑就猛冲向四剑之一。 与对敌陆礼不同,其人非但没有执剑相抗,还以略逊于凌御风的速度向后急退而去。 见此情况,凌御风欲左转而出,一匹剑光却自上而下地封住去路。 剑光如瀑,剑势猛如风入山林,甫一相闻,纵是平常时候的凌御风也不敢轻易横剑硬抗。但见其以剑驻地,在一止前冲之势后又立马下腰让过后刺之剑。于此同时,他忘记疼痛的以手撑地,双脚便直向后刺之人的下盘扫去。其人让过,凌御风也借反旋之力地腾空而起,剑凝成幕,一阻他人之攻势。 初行未脱,凌御风重整欲行,四把长剑又恢复了他们的原有阵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不是江湖人 纵使脑中回行千遍,凌御风也想不起江湖中有这号人物存在。 按理说,就他们所表现出的实力来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无名之辈。谁知他们恰好无名,不言亦不语。 正当凌御风苦恼于如何打破他们彼此间的相连直线,一个满夹愤怒的声音传来。 “凌御风,我看你今天如何能在这天下英雄的手里脱身。” 剑随声至,凌御风也大喜道,“我马上就脱身给你这天下英雄看。” 剑出,却未像之前一样的倾尽全力。 只见他剑如游龙,紧贴陆礼的不分左右。剑格剑刺,两人竟合如一人般同进同退。 陆礼剑至! 和凌御风的大喜不同,四个中年剑客均是眉头一皱。 果不其然,有了陆礼自作聪明的衬肘,四人再不能像之前一样的行动自如。 攻者剑未至,凌御风便已和陆礼换了身形位置。守者势虽沉,怎奈有一势弱者身处其中,他们待守,却守无可守。 此消彼长,五人虽均未受伤,战团却离莫玄衣越来越近。 此五人中,当属携万顷之力而来、却获百线缠身的陆礼最为郁闷。 半刻钟前,他见凌御风恰能抵住四剑的合力围攻,便想携力而往,毕其功于一役。 半刻钟后,他方晓自己的加入不仅不能起到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反而使开始的一削弱成了现在的零点八。 他想脱离战圈,想让一切回复到原来一的状态。有人不想他退,所以他退无可退。 在交手的半刻钟里,凌御风有不止一次机会能将他刺于剑下,对方却处处留手,剑至胸前又突转个弯地撞在他剑上。 然后,知晓什么的他怒了,满夹怒意的剑招却均如石沉大海般激不起半点波澜。 无尽的绵绵剑势下,他发现自己竟成了凌御风手中的提线木偶,一扯一纵,正急速朝莫玄衣靠去。 “凌御风,你要杀便杀,以人为盾,你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对于陆礼的怒吼,凌御风只充耳不闻。他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从不屑装英雄好汉。 眼看六人将入莫玄衣战圈,四剑中之一剑终是忍不住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四人中之执剑最稳者。 三十年未出,陈默不想自己兄弟四人的面世第一战就这么无功而返。 兄弟连心,从他们问询的目光里,他也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可那又能怎么办? 视线停留在那自称“儒剑”的年轻人身上,他实不知该怎么办。他会杀人,可他不想杀其他的人。命令很明确,“柏子尖若乱,你们就要让凌御风再下不得山。” 大梁公子凌御风,本以为会手到擒来的事,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他实不愿想,若这身法超绝的大梁公子和那边杀人如屠草的“玄衣剑”相汇合的话,自己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机会留下他。 他不得不想,因他已看到了那不断穿梭人群的身影。一念及此,看向陆礼的目光里不免又多了些嘲弄鄙夷。 “大哥!”陈烈再忍不住地开口,宽阔的长剑几次举起又几次收回,剑下之人换成了陆礼。 陈默皱眉,眼看众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终是心底一横,长剑再出时,竟无视陆礼地直刺凌御风。 他不愿杀人,但为杀人,他可伤人。 陆礼不知自己身后有剑,他看凌御风,凌御风却突然一收长剑地往他怀里直直撞去。 他想闭眼,见识过杨沫的落败,他不认为自己能在此种情况下做出更胜杨沫的举动。 可预想中的疼痛未至,他人却在金戈交鸣声中向后倾倒。 “一点,就差一点!”陈默出剑刺向陆礼的瞬间,凌御风在心里这般可惜道。 时不我待,他不想出手相救,身后却有剑风袭至。无可奈何下,他只得前冲,并在大梁公子格开陈默长剑的同时脚下使劲。陆礼后倒,他人也如脱线陀螺般旋向左侧那人。 陆礼呆了,躺在地上便再不想起来。金戈交鸣声初响,他便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想不通,想不通的东西很多,他杀的人为什么不杀他,帮他的人又为什么要杀他?未至柏子尖前,他本是敬佩凌御风的。到了柏子尖后,什么原因又让他变成了凌御风的生死仇人? 侧脸瞥见又逐渐远离战圈的五人,他仿佛想通了什么。 “公子乃陆家之后,怎能对此屠戮江湖的恶行袖手旁观?”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恭维,竟使得他热血沸腾,难以控制自己。 再起身时,他将目光转向正苦苦支撑的莫玄衣。 杀人也是会累的! 此刻之莫玄衣正无比生动的解释着这句话。任他动作再灵活,手段再毒辣,在悍不畏死且看起来源源不断的人面前,他都显得有些渺小了。 没错,此刻之莫玄衣就像是一个拿着匕首在砍树的小孩,只可惜人如树,人却不是树,所以在他砍树的同时,难免会被树上挣扎反抗的树枝刮伤。 “这不是原来那些人!” 看着他们悍不畏死的劲,陆礼大皱其眉。 这不是原来那些人,或者说,这些不是江湖人。 在他眼里,江湖人虽都愿为利往,却绝不会在未见实利前轻付己命。 疑惑刚解,他便朝还在人群中执刀猛攻的赵龙大声道,“赵兄,回来!” 赵龙不闻,前冲依然。 初战至此,他早已忘了自己因何而战。看着身旁众人不断在莫玄衣的匕首下倒地不起,他只能将长刀地举起落下举起又落下。他要护住自己,护住自己最好的方式便是让那能伤到自己的人再伤不到自己。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除给自己再添几道剑痕外,他寸功未立。 “鱼肠玄衣剑”,能和当世两大公子并列的家伙,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可时间越久,久到他也觉得自己持刀的手开始酸麻时,那鬼魅的身影也终是慢了下来。 一瞬间,赵龙只觉得自己豪情万丈,下劈长刀竟也有了渊远流长的感觉。 没错,就是渊远流长,他见人在刀下,只要刀下,他便能一跃而成江湖名人。可他刀下未及人,一柄长剑便将其横空拦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二章 从此分两路 赵龙极不解地看着陆礼。 一月前,他们相遇苏州,因性情相投便结伴至此。 相处月余,他见陆礼无论学识武功都要在自己之上,所以才唯他之命是从地出手拦阻。 可不管怎样,他赵龙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所以他看着陆礼,手未松,刀未下。 “走,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了。” 陆礼刚把他拉出人群,便想同他一块远离这是非之地。人是他带来的,他想把他带走。 赵龙甩手,挣脱了他的拉扯。 “这何以就不是我们能参与的?对莫玄衣这种草菅人命的刽子手,我们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赵龙话未说完,陆礼就打断道,“你好好看看,现在是莫玄衣不把人命当回事还是他们自己不把人命当回事?” 赵龙看着那些在莫玄衣凛凛杀威之下依然冲杀不断的众人,一时竟又热血上涌,朗声道,“我等江湖儿女,自当有此血性……” 眼看他又有冲杀向前的征兆,陆礼赶紧一指林边看热闹的众人,道,“那他们呢?那些若真是我江湖儿女,那他们呢?他们又是谁?” 赵龙一呆,忽就想起了他们曾经的讨论。 “当今天下,能仗义执言者何人?” “义重金银锏,大梁公子凌,当然,少不了那只好管闲事的抓鼠狗。” “除此三人呢?” “若力所能及,你我二人自不会甘落人后。” “你说这攘攘江湖,怎就只剩下了这么几人?” 想起当初的颓然样,他紧握的长刀终是松了开来。不是他不相信今日江湖,只是两相比较,差距太过明显,明显到他都不好意思再欺骗自己。 “这怎么回事?他们又是何人?” 视线触到五人战团的瞬间,他便惊愕地张大了嘴。 一个能和公子凌战成平手的四人团体,不,一个能困得公子凌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四人团体,他没听过,更没见过。一时间,他那颗因江湖无人而渐沉的心,又热切起来。 “事有蹊跷,我们赶紧走,免得惹祸上身。” 陆礼不愿再看,只急催赵龙。 “陆兄,”赵龙再次挣脱陆礼地握刀在手。“我等为何而来?” “现在不宜再说此事!”见赵龙目光坚定,陆礼无奈道,“为凌御风来!” 他们不明白那曾让他们无比倾慕的男子,何以就变成了今日这见利忘义的杀人凶手。他不明白,所以他想问问。可他还没机会开口,却又成了彼此的生死仇人。 “即为凌御风,我们又为何要走?” “事不可期,不走还留此做甚?” 陆礼刻意不去看那血腥一幕。 人群中,莫玄衣再吃一剑,而那持剑之人也被毫不留情地划破喉管。 “不!”赵龙大摇其头。“此方为可期之时。” 陆礼伸手将他拉住,直视道,“赵兄,我等英雄,即使要出手灭贼,又何须趁人之危?” 赵龙面带笑容,道,“若不趁人之威,我们又哪来的实力去抗衡玄衣剑和公子凌?陆兄,当断则断,此时之凌御风已和莫玄衣绑在一块。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实没必要拘泥于那些古老的陈词滥调?” 陆礼沉默,他虽知赵龙所言属实,但他实无法再拿剑去对那刚救过他的人。 见陆礼沉默不语,赵龙出声道,“陆兄,今日之后,不管凌御风是落在仇谨还是这些所谓神秘人之手,都绝不是我们所能企及的。是,我们都曾心怀大梦,也畅想过有自己存在的江湖。可时不我待啊。陆兄,在一个处处皆浊的池塘待着,你又怎能独善其身?再说我们本就为凌御风而来,为问他也为给江湖除害,陆兄,不改初衷方是江湖儿女所为。” “赵兄非去不可?”陆礼放弃了劝说。感性让他再不执剑对恩人,理性让他不能执剑对神秘人。所以他能选择的,除离开外便是像众人一样的作壁上观。 “上天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非去不可。”赵龙沉声道,一时间,那曾坐论仁义的山东大汉,一去不返。 陆礼抱拳,向后一步躬身道,“既如此,赵兄珍重。” 在离开和与众人一样作壁上观的二选一里,他选了前者。 赵龙不会理解陆礼的急迫,陆礼却能理解赵龙所做的选择。所以在陆礼纵身而去时,赵龙呆立无所动作;而在陆礼决定离开前,他向赵龙躬身抱拳。躬身非为敬,抱拳亦不为重,此是相隔,两条长道的相隔。 陆礼已去,赵龙便欲重整精神。他见莫玄衣已成强弩之末,便想着一刀建功。刀未起,却传来凌御风压抑不住的怒吼。 “给我破!” 眼看莫玄衣危急,凌御风再忍不住的劲气四出。 但见他长衫扬起,大梁公子便如极光直射陈烈,而在长剑出手瞬间,他人也高高跃起,一对铁拳径向陈烈面门砸去。 陈烈举剑相护不及,头顶又劲风袭来。促不及防下,两柄长剑却一左一右同时出现在他身前。三剑相碰,大梁公子势虽一滞却依然钻进了陈烈胸膛,只是剑行不深,便倏而停了下来。 陈烈吃痛不及,却无暇去顾那在长剑坠地后鲜血直流的伤口。 拳风已至,他只得举剑相扛。只听得轰然声响,陈烈那重达二十斤的厚重长剑竟向下沉去,不,不是剑沉,是陈烈膝弯,整个人在那一拳之力下的半跪在地,经受震荡的肺腑正驱使着大量鲜血冲向咽喉。 一击伤人,凌御风却再无足够时间去躲避左右拳风及身后剑鸣。所以,拳剑初触,他人已借反震之力的再次临空而起。身子转动间,便让过了左右的凛凛拳风。可他身未下沉,一剑又踏空而来。剑将及身,值此危急存亡之时,只见他强扭其身。可任他千躲万避,及身长剑终是划破衣衫地吻到了肌肤。伤在背部,不深,却足有六寸长。 不及思痛,身下又两剑袭来。情急之下,他竟侧身握住了那柄方自脑后飞过的三尺长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三章 霸道如斯 剑甫入手,凌御风便向下急斩而去。三剑相碰,其人也在叮当声中再次向后翻转。人未及地,长剑却已紧插在地。 长剑后弯,凌御风便在“嘣”的一道剑响声中贴地而行,直射莫玄衣处。 顺手操剑而起,人至剑至,只听得两声惨嚎,围聚在莫玄衣身侧的两人已被割断脚筋。 其人吃痛未倒,手中长剑却被凌御风一接而过。 双剑在手,凌御风顿如旋风般挤入人群。 刀剑相碰,刀离剑两寸,剑深入一尺。片刻钟不到,凌御风便站在莫玄衣身侧地扶住了他。 果如陈默所想,在他加入后,一直冲杀不断的人群终是停了下来。 “你丫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莫玄衣咳着,这一通没完没了地厮杀,可把他累得够呛。 “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凌御风想挠挠脑袋,背部传来的剧痛却让他停了下来,只调侃道,“或许他们真是来杀你的也不一定,说实话,你得罪的人肯定比我多。” 凌御风也不清楚为什么,和这话少的人相处,他就特别的话多。 莫玄衣气急,看向凌御风的眼里满是克制,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当场给他一剑。可他还是强忍下来地问,“这么大个局,你就没做点其他准备?” 凌御风无奈道,“原以为有你就够,毕竟是大名鼎鼎的‘鱼肠玄衣剑’,现在想来,还是有点太高估你了。” “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剑将你刺死在这?” 凌御风不理会他的执匕威胁,皱眉道,“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怕死呢?” “不怕死?”莫玄衣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我生平仅知一种人不怕死?” “什么人?”凌御风也勾起了同等玩味的笑。 “死人!”莫玄衣倒持匕首。 “那你还杀得动吗?” “虽累了点,可我还没死。” 说话间,陈默及另两个不曾受伤的剑客也从众人自动让出的甬道里走上前来,双手提剑,一名大梁公子。 “先生可否把剑还我?”凌御风极无赖地伸手。 “自然!”陈默单手一抛,大梁公子便落在了凌御风手里。“剑是绝世好剑,用剑者当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人物,不然只会玷辱了它。” “先生谬赞!”凌御风拱手致谢。“只是我不太明白,御风到底是何处何时得罪的先生?” 陈默笑道,“公子高才,又何必再落俗套?” 凌御风无奈点头。“先生今日非留我不可?” 陈默面露惋惜。“两位公子皆已是强弩之末,如无意外,想必是能留下的了。” 凌御风摇头,道,“曾有人说过,我若想走,天下能留我者不过四五人而已。” 陈默一指身侧众人。“公子所言极是,可我这恰有四五十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看看他们,”凌御风也一指那遍地横躺的三十余具尸体。“你应该就知道了。” “是啊,”陈默点头。“都死这许多人了,公子若不留下些什么,恐说不过去吧。” “是这样的吗?”凌御风又想举手挠头,无奈疼痛钻心,他只得再度放下。很奇怪的是他今天特想挠头,也不知是为的什么。“可他们都不是我杀的啊。” 陈默先是一愣,继而道,“公子可真会说笑。” 和陈默的惊愕冷静不同,凌御风话刚出口,莫玄衣已提剑在胸。果不其然,凌御风再出一语后,其匕首便毫不犹豫地捅了出去。 “冤有头债有主,先生若想为他们报仇,尽管将此人擒去便是……”话未说完,莫玄衣短剑已至。仓促提剑相格,凌御风怒声道,“莫玄衣,你小子想干嘛?” 一击未中,一击又出。 只见莫玄衣翻转其身,鱼肠短匕便由后直插凌御风心脏。 “鱼肠三年前就想饮你这大梁公子的血了,今日饱饮,也不算太迟。” 凌御风长剑倒提。身子一侧,鱼肠短剑直擦剑身而过。 剑未停,两人甫一接触,一长一短两柄传世名剑就各分前后地冲向人群。 有人为他们的突然反目发呆愣神,也有人只冷眼觑视。所以,长剑甫入,便有数人倾倒在地。可短剑无功,莫玄衣尚未插入人群,陈默已执剑而出。 两相接触,莫玄衣就被迫止住了前进步伐。在另两人加入后,本就伤痕累累的他就更显窘迫了。 见事有不谐,凌御风立马调转其身。四剑相碰,四人皆各退一步,莫玄衣又回到了凌御风身边。 “竟想不到公子也会做这般小人伎俩。”压住胸中沉闷,陈默开口讽道。回答他的却不是凌御风。 一枪直入,携凛凛威势。 “我也竟想不到,堂堂大梁公子会为此等以众凌寡之小人欺辱。” 颜佩韦至,带一七尺亮银枪,红缨招展。其后是单剑在手的楚江烟。 望此来者,陈默三人皆是眉头一皱。 “公子止步!”陈默疾步而出,似恐诸人相聚般。 “我原以为你能杀人如屠狗。”颜佩韦长枪驻地,大声道。 莫玄衣转头望向凌御风,只看到他的一脸无奈。 “颜兄总是高看了我。”对这同样不喜说话之人,他的态度又让莫玄衣眼神一横。 “那现在呢,我来了,你能走吗?”爆枪修习者,霸道如斯。 “我只怕你们不来。” 颜佩韦身侧,楚江烟跃跃欲试道,“凌御风,你又欠了我好大个人情。” 言者兴致勃勃,听者却极其无可奈何。 陈默有点不想打断他们,可这时间地点,的确不太适合于谈天说笑。所以他担起了恶人角色,出言道,“两位,见义勇为自是好事,可此好事之后果,恐两位承受不起。” 颜佩韦无视道,“我要带他们走,你是让,还是不让?” 陈默也不恼,好言道,“仅不知二位和他们是何关系,何以非要趟此浑水?” 楚江烟道,“他是我要打败的人,在我未打败前,没人能要他性命。” 和楚江烟相比,颜佩韦就要无礼得多。“我只问你一句,让,还是不让?”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陈默脸色一沉,道,“我若不让,公子又待如何?” 颜佩韦再不多言,左脚一踹枪身,亮银枪便直向陈默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四章 柏子尖落幕——你们为何要杀凌御风 陈默方接过挟劲银枪,楚江烟那看似软绵绵的长剑又紧随而至。 陈默不敢托大。 果不其然,双剑相接,他只觉手中长剑一震,竟差点脱手而出。 那软绵绵的剑招之下,竟深蕴断松之劲。 一招过后,陈默立时出言道,“青城云大家的‘柳上松’,小姐已习得八分。” 楚江烟也不管陈默所言是好心还是恶意,厉声道,“对付你,有这八分就够了!” 身为天下烟雨楼的大小姐,楚江烟十五年前拜师名声仅次“爆枪”南宫桀与“勾魂墨衣”仇谨的剑术大家云大家乃天下皆知之事。 二十年前的青城云大家,乃当时之天下第一女侠,自悟绝技“柳上松”及“柳上绵”同施之下,怕是连南宫桀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只因云大家性情淡薄,枪剑刺之争才不曾上演。 可谁又能想到,那个整天嚷嚷着要“拳打江南楚,脚踹公子凌”的富家小姐,竟真有挑战此二雄的实力。要知道,当年之云大家为悟有别于青城剑派之绝技,曾忍二十年孤寂,终日练剑不断。 开始时,颜佩韦只想让她陪着柳婉清一起深居林中。可那丫头软硬不吃,再加以颜佩韦的糟糕口舌和柳婉清的低头默认,才使得她有机会在这一鸣惊人。 这不,本还想回枪来援的颜佩韦一见情势如此,便又提枪直冲阵营的被另一个中年剑客接下。 阵中,凌御风行剑四顾。竭力挡住最后一名中年剑客的同时,他还得时时关注着一旁的莫玄衣不让他离自己太远。 “现在还装大尾巴狼,你就不怕一会惨死在这?” 莫玄衣怒极,他实不愿以这般模样出现在凌御风面前。身虽疲累,他依然固执地将匕首狠插进敌人心脏,以此宣泄怒意般。 “放心,我们都不会死。” 凌御风出剑,那把将落在莫玄衣肩上的朴刀顿时没了力气。再一回手,浸染鲜血的大梁公子就撞上了中年剑客横劈而来的长剑。血水四溅,染了中年剑客满头满脸。 “你还有凭借?” 莫玄衣实想不到他们还有哪条路径可冲出这幢幢人影。 靠刚来那两人?是,他们功夫是挺不错,但若想立时摆脱纠缠,那根本不可能。 许升?算了吧,那家伙现在巴不得凌御风早点死了才好。 对了,还有一个杨念如。一想起杨念如,莫玄衣便忍不住道,“杨念如呢,你又把他弄哪去了?” 山脚相遇,他们竟又携手离开。空留他一人在树上呆了良久。 “你是在怕死?”凌御风调侃道,“放心,匕首尚未插进胸膛,我又怎能让你死?” 纠缠在颜佩韦和楚江烟身侧的散兵游勇都被遣返回来加入战团后,凌御风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西面!” 众皆瞠目,不明凌御风何以要往人最多的西面冲。但在一路向东的漫天飞刀弩箭里,他们明白了凌御风的西向意图。 “走!” 毋须凌御风拉扯,莫玄衣脚下使劲,人便冲出那由数十支飞刀弩箭射出的缺口。 西面林中,众人正目瞪口呆看着那无数支飞刀弩箭地射出,他们实无法相信,一个人竟能在身上藏这么多东西,一个人竟能在瞬间以相同的力道发出这么多东西。 忽然,一个人名出现在众人脑海,“袖里乾坤”马杰,世间能有这等本事的,唯他而已。 骤然想起,众人又不免心生感叹,为凌御风无匹的交友交友圈子。 楚天宇,杨念如,沈杨,莫玄衣,马杰,现在再加上有南宫桀做靠山的颜佩韦,这天下能让所有江湖人知道的名字没几个,现在竟都一股脑围在了凌御风身边。 不得不承认,天下有如此魅力者,也仅凌御风一人而已。 凌御风退步西撤,颜佩韦和楚江烟也同时向西掠去。和凌御风不同的是,二人掠出不过十米,便又同时定住身形地转身与追击众人相向。 陈默挥手止步,在凌御风和莫玄衣同时掠出人群的瞬间,他脸上就现出了极失望的表情。原以为那些虎视眈眈的众多江湖人士会出手拦阻,谁成想他们竟都在莫玄衣的一个血色回眸里噤若寒蝉。当他们想起什么的前冲时,又有十数把飞刀袭来。 终于,在两个绝顶高手的全力施为下,他们不见了对方身影。 人群急退,那身有百宝的青年也不知何时消失在了人群里。 和凌御风比,马杰也可算一奇人。他名声赫赫,却难有人能一眼记住他的模样。所以他行如鬼魅,来无踪,去亦无影。 许就是有这种百年难遇的能力加持,他才得了这“袖里乾坤”的名号。 人散将尽,陈默还和颜佩韦他们相持对峙。 “人都走了,公子还不走?”陈默道。 枪倾斜,红缨触地。 “先生未走,晚辈又怎敢先行?” “公子可是觉得我们会惧于南宫桀?” “敢直呼其名,先生定是不惧的。” “那小姐可是觉得我们有惧烟雨楼?”陈默转向楚江烟。 “我便是我,关烟雨楼什么事?”楚江烟怒道。 陈默笑笑,不理她的语中怒气,道,“我虽不惧,却也可给南宫桀及烟雨楼一个面子。两位,看在南宫桀及烟雨楼面上,你们自行离去便是。” 颜佩韦如若不闻,只冷看陈默。楚江烟本想转身,见颜佩韦还如根木头般杵在原地,又挺直腰杆地站回原地。 “我欲向西,公子是让是不让?”陈默和颜道。 “先生又何必明知故问?” “既如此,还望二位珍重,下次相见时,莫要刀兵相向才好。” “便是刀兵相向又如何?”楚江烟不服道,“告诉你们,别说是困住凌御风了,即使你们能一对一地杀了他,也不会被本姑娘放在眼里。” 陈默未语,只抱拳转身,相携着众人的东向而去,竟连看都不再看一眼那些死去的伙伴。 忽然,想起什么的楚江烟扯直嗓门地喊道,“喂,你们为什么非杀凌御风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 陈默脚步微跄,不曾转身。 颜佩韦惊愕侧目,换来楚江烟好大一个白眼。 “怎么了,本小姐问得不对吗?”说完,她犹不解气的一脚狠踹在颜佩韦腿上。“走了,只有你这种死气沉沉的呆木头才喜欢待在这种血气森森的地方。” 强忍欲呕的冲动,她拔腿朝林边走去。 可行不几步,她又转头看了眼那始终跪在墓前的许升。 她实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执意去恨一个时时挂念着他的人? “能让人来帮忙收拾一下吗?”颜佩韦侧身挡住她前看的视线。 “再过一会,官府就该来人了。”楚江烟转头,继续往前走。“待官府人走后,烟雨楼自会让人来收拾。” 可当二人行至林中,却不见了柳婉清身影。 “走!” 楚江烟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隔,她好像也从没顾过那所谓的男女之隔。“柳上绵”的功夫一使,拽着颜佩韦直朝山下掠去。 “那丫头肯定是追凌御风去了,也不知他到底哪里好,真要惹出什么事来,这本就不安宁的江湖只怕会永无宁日。” 颜佩韦不太明白。 几日相处下来,知晓柳婉清博闻强识的同时,他也知其不是那种会做无把握之事的人。恰如凌御风,对,恰如凌御风。 临出烟雨楼前,他并没说过出手相助之类的话,甚至连话都没和他们多说两句。 他没让来,却知道他们会来。一瞬间,他似明白了凌御风临出发时最后两句话的含义。 “小姐觉得此事可行否?” 话对柳婉清。 “公子所行,必是可行。” 柳婉清的肯定句引发了楚大小姐的强烈不满。 “狗屁,这明明就是去送死。” “承你吉言,”凌御风笑脸看她。“我这番定是能逢凶化吉的了。” “你……” 楚江烟话未出口,凌御风已越出窗户。只留楚江烟在那跺脚连连。 “我倒要亲眼看看你这大梁公子是怎么变的大傻公子。” 所以他不明白,不明白的他也不说不问,只红着脸,任那看起来有些泼辣的姑娘拉着直冲山下。 人未出林,就有一身穿紫袍的男子迎了上来。 “小姐下次再不可行这等犯险之举。” 人未停,训已至。 “我就知道瞒不过许叔。”松开颜佩韦的同时,她也顺势抱住了来人手臂。“有您在,我不信他们能伤我?”其状若小鸟,哪还有刚才气势凌人的模样。不待来人开口,她又急问道,“许叔,凌御风先前下山,你可有看到?” 来者正是许雍,烟雨楼二掌柜,执武事。 许雍无奈道,“你觉得你在山上,我有可能呆在这?” “那婉清呢,她功夫不佳,行动定要比凌御风他们稍晚?” “婉清小姐?”许雍先是眉头一皱,继而道,“小姐大可放心,他们是绝不可能让婉清小姐一人出门的。” “可她是偷跑出来的啊。” 许雍摇头。“在那些人眼皮底下,纵是公子凌御风这样的天纵之才,也不敢说能悄无声息地离开。” 想起柳婉清身处之环境,楚江烟面色稍霁,眉头却还隐隐皱着。不见其人,终是不得安心。 “许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得烦请您尽快通知下黎叔,无论如何,我们都得保其安全。他们的怒火,这江湖实是承受不住。” 许雍笑看楚江烟。“那小姐呢,不和我一块回去?” “许叔。”声音软糯。“我好不容易才出了那楼,您忍心让我这么快回去?您就放心好了,”一指木讷的颜佩韦。“这可是南宫伯伯的高徒,有他在,谁还能伤我?”双眼直视颜佩韦,出言道,“颜少侠,你可愿陪我一块去寻凌御风?” 颜佩韦不傻,只是不爱说话。见她这般好言询问,便立即接道,“前辈放心,只要晚辈一息尚存,便无人能伤楚小姐。” 在楚江烟赞许的目光下,他忍不住又红了脸。 “许叔,您是不信南宫伯伯还是不信名镇江湖的‘爆枪’?” “对于这点,前辈尽可放心。”颜佩韦开窍般紧接其口,“家师平时待我极严,晚辈虽天资愚钝,却已是南宫家除家师外最善使枪之人。” “许叔,这可是南宫家年轻一辈中最厉害的了……” “行!”许雍伸手打断了他们的连珠语。喜色尚未浮面,他又紧接着道,“只要你答应我让徐恒张谦跟在身边,我可以不抓你回烟雨楼。” 挥手,两个年约三十的中年男子立时走上前来。他们脚步轻盈,眼神内敛,一看就是修为极高的练家子。 “许叔,你这还是信不过南宫伯伯啊。”楚江烟耷拉着脸。 “小姐若不答应,可就……” “行,”楚江烟抢先道,“答应答应答应,只要能走,别说两个了,十个八个都可以。” “小姐既有此觉悟,正好,楚中南屿……” 人未至,楚江烟已拉着颜佩韦地跑了出去。 “许叔,你手下拢共就那么些人,都给了我,你使唤谁啊?烟雨楼还需他们镇场,我就不暴殄天物了。” 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四人,听唤赶上前来的楚中道,“真任小姐这般离开?” 南屿亦疑虑出声。“这天下可不太平,二掌柜的决定是否草率了些?” 许雍转身,望着烟雨楼方向。“难道你认为我烟雨楼太平?” 南屿叹气。 碍于烟雨楼势大,平常时分大家都敬着它。可楚江烟此番出手,便将烟雨楼推向了整个江湖的对立面。是没几人敢明着与烟雨楼为敌,但那背地里的鸡鸣狗盗,注定不会少。 “再怎样,毕竟是自己地盘,他们还能反了天不成?”楚中不屑道。 许雍抬头望天。“现在诸事已明,只怕有些人要坐不住了。” “轰隆隆!” 春雷又起,不知是哪拢来的乌云,杭城竟一瞬间陷入了沉闷压抑。 收回望天的目光,许雍道,“毕竟是小姐吩咐下来的事,变天前,带几个伙计上山收拾收拾。” 说完,许雍转身,楚中却领着六七人的反向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六章 风满楼 “轰隆隆!” 春雷不止。这场下了一天的雨,竟还没一点消减迹象。 外人眼中,杭城的春雨也应该要配得上杭城的春景才是。正所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可此时之雨却好像上天漏了无数个小窟窿般,水珠成线,直直撞在娇弱的杭城之上,怀恨誓要要将其撞个满目疮痍似的。 雨依然,江湖之风波亦从来不断。 身处大雨倾盆之压抑里,大家都疯了似的。疯了似的交头接耳,疯了似的寻人找人。而这些,都紧贴一个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人名。 凌御风又消失了,像个捉迷藏的行家,每次都能躲进一个极隐蔽的躯壳里。 凌御风消失了,可和凌御风有关的讯息却还源源不断地传来。 “听说了吗,惠帝宝藏的线索是本梵文古经?” “这都几百年前事了,你才知道?” “药王谷传来消息,和五十年前的岳麓山事件一样,药王谷也被人施了那种能致人精神错乱的毒。” “我不仅知道药王谷被人施了毒,我还知道在进谷时,停转的‘九转毒阵’突然启动,除同批和江南楚进谷的数十人外,余者皆死阵中,其中就包含有‘心只半寸’徐大成,‘鬼头笑面’祝无声和‘笑面依依’李枝晓等江湖成名人物三十余人。而且,经冰羽宫带去的仵作鉴定,谷中众人已死半月有余。也就是说,除那本事关惠帝宝藏的梵文古经,凌御风很可能还身怀五十年前引发岳麓山血案的羊皮卷。”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有能匹敌南宫前辈的实力,原来是沈天南那魔头的徒弟。我说怎么除了湖心岛事件的相关人外,连太湖渔帮金陵红衫巾都相继派人参加了海荒发起的诛风会,原来是想一报五十年前之大仇啊。” “曾经,凌御风生如山峦,直压得众江湖人士喘不过气。现在,哪怕他是泰山,在数以万计的江湖人面前,他也会被一点点地移除。不远了,诛风会已经公开向烟雨楼要人,一旦烟雨楼顶不住压力,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可你说,他人真在烟雨楼?” “人们要的不是他在不在烟雨楼。” “那要什么?” “烟雨楼!” 许雍果没猜错,当楚江烟毫不掩饰的出现在陈默等人对立面后,一向只听不问江湖事的烟雨楼也再难独善其身。 柏子尖后两天的时间里,烟雨楼共迎不速之客二十五人,两楼共一百余间的普通客房客满,除八楼及几个特殊房间外,五十余间贵宾房里也住进了人。每天嚷着来烟雨楼吃饭的江湖人士更是数不胜数。 百年来,烟雨楼从未这般拥挤也从未这般乱过。 “怎么回事,糖醋鱼是这味道?” “啪!” 酒瓶坠地,纷嚷又起。 “呸,你堂堂烟雨楼也卖假酒?出来,让你们掌柜的出来解释清楚。” “掌柜?”有人起哄道,“吴两,你也太好打发了吧,就这事,若没个楚家主事人,我李樽可绝不答应。” “饿殍”吴两,“无赖”李樽,这两江湖中顶难缠的人物,刚进烟雨楼便闹了开来。 “我觉得也是,”另一桌的钱方也起身附和。“对你‘饿殍’而言,这天下还有比吃更重要的事?还有比吃东西被骗更重的侮辱?” “饿殍”吴两,福州人,善使一对两尺短叉。据他言,之所以在百般兵器中选择短叉,只因它即可杀人也可食肉。 五年前,他曾参军抗倭。怎奈,饭都吃不饱的他们方和倭寇接触,便被杀得屁滚尿流。整五百人的军队,硬是被倭寇八十余人的队伍追出数百里远。 三天,整整三天,他滴米未进。 也就那时,他开始食肉,食人肉,先是死了的同伴,再是那落单的校尉。 那时的他还使刀,逃难结束后,他就换刀为叉。叉可刺肉而烤,且越用越亮。 “对!”顺手抄起一支铁叉,吴两大声道,“让楚江宇出来吧,他若不在,楚江烟那小丫头也行。” 身为烟雨楼大掌柜,喧嚷刚起,黎东郡就紧赶慢赶朝出事点跑。 “抱歉抱歉,许是小二弄错了,我们这就换,这就换。这顿免费,算我请英雄的,还望英雄大人大量。”说完,他欲弯腰去捡地上的破瓷残片。 “英雄?”吴两笑意盎然,脚却前伸挡住了黎东郡下弯的腰。“老头说话倒是好听,可你觉得我吴两会缺这两买酒钱吗?” 起身,面上笑容不变。 “英雄自是不会缺这两个买酒钱的,这不过小老儿的一点心意,还望英雄能高抬贵手。” “心意?”看热闹的李樽立时凑上前来,伸手道,“即是心意,那我便替吴兄收下了。烟雨楼出手,应该不会太过吝啬吧。” 黎东郡先是一愣,又马上自怀里掏出锭金子地放进他摊开的手里。 “这是十两黄金,还望两位英雄笑纳。” 李樽颠着手上金锭,笑道,“烟雨楼果然出手大方,可你看啊,所谓见者有份,厅里这许多人,你总不至于要让我将这金子掰开揉碎地散出去吧。” 楚中人至,却被南屿拦在了黎东郡之后。 黎东郡皱眉,细思片刻后,道,“好叫英雄知晓,这种挥金如土的事,小老儿虽有几分权利,却也作不得主。英雄若不介意,可一月后再来烟雨楼,届时定能给你个完美答复。” “我说你老头话咋愣多。”吴两不耐道,“我早说过了,楚老爷或楚公子若都不在,便让楚小姐出来见见也是好的,我等也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她。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我不知你这老头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楚中欲挣脱南屿的上前,又被黎东郡伸手拦了下来。 “抱歉啊,英雄若知我家小姐在哪,还望告知,烟雨楼必当以重金相酬。” 吴两面色渐冷,李樽却提前一步道,“不知烟雨楼能出多少报酬?” “黄金千两!”黎东郡笑脸一收,躬身四拜道,“但凡有人能将我家小姐带来此处,千两黄金,小老头定当双手奉上。” “爽快!”李樽一拍大腿,又朝黎东郡伸出了手。 “英雄何意?”黎东郡不解道。 “楚小姐本就在这烟雨楼内,您老又何苦要送上这千两黄金?” “英雄大可放心,不管你是从哪找到的小姐,只要能把她带回烟雨楼,千两黄金便是你的。” “此话当真?” “小老儿活这几十年,尚未骗过人。” “那烟雨楼可会刻意设阻不让我等找到楚小姐?” “英雄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 “那这天下,我是否处处去得?” “英雄若有那本事,这天下,你何处去不得?” 李樽大笑。“等着,稍时我便将你家大小姐带来!” 话音方落,他就直奔楼梯而去。 身体扭摆间,他竟一举绕过所有拦路者的出现在楼梯口。那江湖无赖子,竟真如传言般将一套“不倒功”修至大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七章 你死了,我们就活了 待李樽消失在楼梯口,厅中众人俱都转头看向黎东郡。他们实不相信,烟雨楼会让人闯进那除楚家人外几无人可进的烟雨楼八楼。 传言称,烟雨楼八楼仅设房四间,三间卧房,一间观景房。可那诺大个楼层,又岂是这小小四间房便能填满的?而那未设人主的广阔空间里,便藏有整个江湖百分之八十的秘密。 此事未出前,江湖中就总有哪位大人物登楼被拒或哪个小毛贼偷进不成反折己身的饭后谈资。 不用想也知道,身怀重宝却始终能耸立在这西湖边上,烟雨楼无论如何也不会只是个餐馆客栈那么简单。 可就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偏生就有那么些自认聪明的人想不通也看不透。 此时之李樽就这样,不,在他踏上八楼楼梯的瞬间,他就没机会再想再看。 拳风汹涌,直如迎面扑来之长河洪涛。 没错,身体瘫软时,他确实听到了洪涛袭来的声音。 “轰!” 四面高墙! 他本自视身法,所以才敢约齐吴两钱方的前往闹事。 他想,再不济我也能自己逃走; 他想,我不过上来看看这神秘的烟雨楼八楼到底都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想了不该想的事,所以就有了想不到的结果。 避无可避,只感觉有块重若千斤的巨石砸在胸口,五脏俱震。 鲜血尚未喷出,他就觉得身体再不是自己的向下翻滚。 “噔噔噔噔噔!” 有人在后面推着,他在楼梯上滚着。 他知道自己流了很多血,他感觉自己鼻子耳朵眼睛里都是血。 疼,脑袋磕在沿上,疼。可他叫不出来,喉咙里一直堵着那口吐不出来的积郁之血。 他有些不甘,“不倒功”大成,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做。 他想挑战凌御风,做江湖第一人; 他想去南京紫华船坊,听最好的歌,睡最漂亮的姑娘; 对,他还想要惠帝宝藏,做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富家翁…… 还是刚才那话,他想太多了,想得太累也太兴奋了,所以,猝不及防下,他就什么都再不能想了。 “噔噔噔噔噔!” 当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再滚回大厅,一个冰冷的声音也紧接着同时响起。 “黎东郡,他们若想上来,便让他们上来。” 声音响彻耳际,甚有功力较低者,竟被震得头晕目眩。 “抱歉!”黎东郡朝着无人的楼梯口抱拳躬身。“家主少爷均不在,许雍也外出寻小姐去了,打扰处,还请金老见谅。” “不关你事!”声音再起,已有人向外急逃而去。“烟雨楼沉寂太久,趁此机会提醒提醒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实非坏事。” “大人所言极是。” 黎东郡躬身依旧,南郡楚中二人更是不曾直起过身。 “少在那装神弄鬼。”看清李樽尸体后,吴两没来由就心头一颤。可他毕竟也是从尸堆里爬出的人。双臂上抬,铁叉就越桌而过。再一使劲,那张四方的原木客桌顿被扯得四分五裂。“有种就出来,看你饿爷爷是否有本事将你扯得四分五裂。” 黎东郡不动,楚中二人更是弯腰不敢起来。 “我给你们个机会,”声音冰冷依旧,却又更多了些淡漠,灰色的淡漠。“半刻钟内离开,我饶你们不死。” “怎么,你还想杀尽这里所有人?你杀得完吗?” 吴两挑衅,却已有人反身退去。 “黎大掌柜,烦请帮我计时点香!” “是!” 黎东郡躬身退去,楚中南郡二人亦同时走向门口。 与三人之动作同步,烟雨楼内的所有小二哥也纷纷退往后院,不言不语。 不一会儿,黎东郡就亲自搬来香炉地点上。香烟缭缭,无声之人群更显压抑。 吴两皱眉,他想砸破眼前那精致的小巧香炉,呼吸却越来越沉,几番抬手又几番放了下来。 人群散去过半,香也烧了一半。终于,另一半人也在那沉闷压抑的氛围里起身。 有人看向吴两,面露犹豫;有人毅然决然,同步走出烟雨楼。 看着越来越少的人群,钱方面露着急。 两天前,他和吴两李樽二人相见恨晚,便一起谋划出了今日这出找茬戏。这留下的十数人里,多是他们招募而来的朋友。此刻,看着他们左右为难的模样,他也清楚自己是何模样。 “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行至吴两身前,他低声道,“李樽实力如何,你比我更清楚。这毕竟是他人地盘……” 感受着那越来越沉闷的空气,吴两脸上的犹豫竟慢慢褪去。他似又听到了身后叽叽哇哇的叫喊,似又看到了身遭奔跑的杂乱身影。只听他呼吸如喘,双眼也慢慢涨红起来。 “谁都不能走,有我在,谁都不能走。”他低头闷声道。 “可我们实没必要……” “我说了,谁都不能走!” 双臂猛然抬起,那对曾穿过无数种肉的铁叉竟穿过了钱方胸膛。 “你……你竟然……” “我说过,”吴两左右微晃着头,笑着又将铁叉插得更深了些。“谁都不能走!” 黎东郡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烟雨楼虽有不可惹事之规定,介于特殊时期之特殊情况,两天来的他们一直忍让着不曾动武。谁知今天竟来了几个真正不怕死的家伙,不仅砸烂桌子,还妄图登上八楼。他想起楚江宇常说的话,“人若想死,我们便不该拦着,拦也拦不住。” 所以,他只冷眼看着,如看地上的两具尸体般。 “你干嘛?” 李显冲身向前,手中长刀直劈吴两脑袋。 “他想走,你想走吗?” 吴两不退反进,左手铁叉叉住李显长刀的同时,其右手铁叉也直刺李显胸膛。如剥鱼腹,娴熟而狠戾的向上一拉,李显顿没了生气,两眼直瞪着那从腹间流出的花白肠子。 “走!” 人群涌动,吴两却一蹿而至门前,身法之快竟不输方才之李樽。 “走?往哪走?” 眼前一片血色,他听到了无数人的呐喊,也看到了无数把带血的倭刀。 这是战场,他曾经历过的战场。 人群四逃,手中有刀却不如无刀。他喊不住,便只能跟在背后的狂呼而逃。 “警告你,别……” 有人拔刀相向,他便看到了五年前那被他活剥吃肉的校尉模样。 “你知道吗,但凡你只要挥刀指一下,我们都不至于这样,可你没有。”铁叉插进那人胸膛,他又重复说了五年前的话。“你没指向敌人的东西,现在却指向了我。所以,你该死了,你死了,我们就活了。” “没错,你死了,我们就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八章 恶僧剑首 余者上围,那根缭缭香烟却燃断了最后一丝光亮。 “咯咯咯咯!”厚重的关门声响起。 屋内众人正惊惶不安,黎东郡却悠闲提步。 结束了,这地虽会染血,总好过于那无穷无尽的刻意争吵。 “杀啊!” 再受不了那在沉闷环境中尤显刺耳的关门声,众人前冲,手中所执之刀枪剑戟齐往吴两身上压去。 “咯咯咯咯!” 关门声依旧,沉重而迟缓。 看着袭来众物,吴两眼中血色更甚。 双叉掷出,其人也一扭脖子的紧跟而上。 动作如魅,人似妖。 有人止步倒飞,身上铁叉不见; 有人张嘴无声,心脏处多了个窟窿。 “你不该见死不救,那人对你有恩啊。” 状若疯魔。吴两忘了近胸的前刺之剑,一心只想将铁叉插进来人腹中。 “你怎能行禽兽事,她才多大?” 曾经,他也满腔热血。身穿侠衣行侠事,长刀举起,便有恶之不义者头颅坠地。 可现在呢,军伍一行,他竟也成了自己刀下的恶之不义者。 人生而善,渐变而恶者,实为环境所驱。 他本该死的,可他活了,而且活了很久,所以就有人长声而喊。 “他疯了!” 执剑者松手倒地,那柄后撤不及的长剑也带起了吴两胸前的一抹血花。 “走,分散走。” 他们不再执着,传声之人也不再沉默。 “长香燃尽,你们往哪走?” 往哪走……往哪走…… 双手捂耳,双膝跪地。除黎东郡外,屋内众人竟都觉得自己身在钟内,钟外是猛击钟槌。 吴两紧捂双耳,脑袋不住转动着想将这刺耳钟声隔阻在外。忽然,再忍不住的他仰天长啸。 “唔……啊……” 声若狼嚎,更似夜半之鬼哭阵阵。 “咦?” 语带惊讶,那长啸之声也戛然而止。 黎东郡第一次停步,转头再看吴两时,眼中亦如那轻咦之声般带些惊异。可门在闭,那条早定之路,也还在走。所以他只看了一眼,便再不停留。 “真以为你能单凭‘狮吼功’的装神弄鬼?” 双叉前举,吴两也如方才之李樽般冲向楼梯。 “砰!” 长身及地,一个身穿锦绣长袍的光头老者也现身楼梯口。 他年约六十,一条至额至颌的刀疤横穿脸颊。再配上眼中摄人的狠厉,有数人竟在看他第一眼后就跌坐在地,如遇山间恶虎,心脏狂跳的同时呼吸加剧。 “除装神弄鬼的‘狮吼功’外,我这‘伏虎罗汉拳’,可还对你意?” 老者眼光一转,那些本想逃窜之人顿做无翅之鸟。那是种如酒经久沉淀的狠辣,和酒不同的是,其味不散而醉。 “噗!” 强撑起身,吴两眼中血色在那一击之下不减反增。此刻再看,直如有人在他眼中装了两颗血球。 方才,他人刚上二楼,便有股刚猛之风直扑而来。匆忙举叉相抗,在一重物撞击铁叉的同时,一只拳头也在悄无声息间贴近了他的胸口。然后,他只觉被什么撞了一下,整个人就双眼一黑地摔下楼去。 此时再看锦衣老者,其眼中除浓浓杀意外就再无一物。可他未动,双叉倒垂。 “即入魔障,便该早得自在!” 众人闭眼,门将合,手已起。 可众人等了半天,却始终未听那沉闷的“哐当”声响。不仅如此,在重又响起的开门“咯咯”声中,他们睁眼看到了一个黑衣老者。 其人身长而瘦,无须之面上总带着几许笑容。只要你不看他那双冷若寒冰的眼睛,就会很自然的觉得他是个和蔼可亲之人。 是,看着那扇在他双手推扶下越来越阔的厚重大门,此时的仇谨何止是和蔼可亲,那简直就像太上老君下凡。可在看清来人面貌后,他们终是不敢轻移半步。 前狼后虎,都是惹不起的大杀神。 推门之人静立。 对突现这人,楚中和南郡在不知怎么办的同时也不敢怎么办。不仅他们,仇谨方现,已将一脚迈进后堂的黎东郡再次将它收了回来。锦袍老者也直视地收回了手。 “二十年不出,一出便要行这关门杀人的狠事。”人进烟雨楼,那扇大门便不可能再关的半敞着。“大掌柜的,这么由着他胡闹,就不怕楚行慎回来拆了你?”看着重又行至厅中的黎东郡,仇谨笑道。 黎东郡未语,答话者是锦袍老者。 “柏子尖上,又有谁信你十年未出?”锦袍老者不顾面前始终紧盯他的吴两,径向中厅走去。 吴两却好像认定他似的,眼神定处,便是其身形移处。可他铁叉未举,一根银针就远远刺进了他的脖子。针上有药,他也在看向仇谨的瞬间昏倒在地。 “怎么,现在还对这发疯之人感兴趣?”锦袍老者坐在椅上,一双戾眼始终不离仇谨。 “要论发疯,谁又比得过你我二人?”坐上杨沫搬来的凳子,他和锦袍老者相对而坐。仇屠双眼也始终不离锦袍老者,双拳紧握着跃跃欲试。 “我可不敢和你比,笑而杀人,我尚做不到。” “怪只怪你性情太爆。”仇谨笑道,“话说你在烟雨楼里也待了这许久,怎就不试着去念念经,去去戾气?” “念经?”锦袍老者沉声道,“这十年里,你是不是也没事就念往生咒?” “我事很多,不像你……” “你非我,又怎知我事不多?” “好好好!”仇谨柔声道,“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你也打不过我。” “那你来干嘛?”黎东郡抢声道,未用敬语。 看着并立一块却截然不同的两人,仇谨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们一个是能打出少林的恶僧,一个是曾经的武当剑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在这小小烟雨楼里一坐数十年?” “打出少林的恶僧,武当剑首?” 时间太过久远,且又是两派的不传之密,这些年不过四十的江湖人士自不会晓。但就仅凭少林武当四字,便可让普通江湖人为之侧目良久,再加之以“打出”“剑首”四字和仇谨的平等相待,不用太过明示,众人也晓其实非常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三十九章 烟雨楼里诛风会 四十年前,少林及武当均发生过一件不为外人知晓的大事。 因不满繁杂之院规,年仅二十一岁的少林罗汉堂首座弟子世聪和尚叛出少林。他连闯四堂三院,破十八罗汉阵后得出嵩山山门。 因其为少林年轻一辈之执牛耳者,将来的罗汉堂首座。为避免少林声誉受损,当时的方丈慧明大师便下了封口令,并派出戒律院、达摩院及罗汉堂的数十名优秀弟子以扶众生之名义下山缉捕。 谁知缉捕未成,反使少林寺元气大伤,年轻一辈中之佼佼者几被屠没殆尽。 自那以后,少林便少了一个名叫世聪的习武天才,世间却多了一个名为金世的愤世嫉俗者。 他看不惯所有事,便想杀尽所有人,可脑中仅存的那点理智又不让他杀所有人。 所以他恨,恨这世界,恨这世界里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世物。 所以他眼中常带狠厉,望人如此,望物亦如此。 直至二十年前,与楚江烟师傅青城云大家一战落败,江湖才不见了他的身影。而其为什么会甘守烟雨楼,估计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金世逃脱少林时,像往常一样执剑下山的武当剑首李喟然也再没回过武当山。 及至其师兄云微子发现他时,他已化名黎东郡在这名叫烟雨楼的客栈里当了五年掌柜。 闲话休提,让我们再回烟雨楼中。 “小吗?”黎东郡疑道,“这天下烟雨楼的数量,即使不足一千也有八百。和别人不同,你知道这八百间烟雨楼里,都藏了些什么。” 仇谨抬头,似要看穿地板的重上八楼。“天下三分之一的秘密!”他憧憬,后又感慨道,“真想一把火给烧了啊。” 十五年前,他曾上过烟雨楼。 “你尽可试试。”金世道,也不去看一直狠瞪着他的仇屠。 仇谨低头想了想,方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之前就说过,今天不是来打架的。” 仇屠转脸看他,满眼的不可思议。未来烟雨楼前他就说过,他要和那拳风无敌的家伙好好对一场。谁知仇谨不仅没同意,还拿出双刺威胁说要他先和自己对一场。 所以仇屠很不开心,很不开心时的他就想说话,于是,他终控制不住地开了口。 “听说你是少林寺的拳道天才,专打‘伏虎罗汉拳’?” 他斜着身子的向前一步,直视金世。 “怎么,你不怕他挨巴掌?” 金世未看他。其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仇谨。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仇屠恼羞成怒。正欲不管不顾,最怕的那种温柔声又适时响起。 “我说过了,现在不是时候,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 跺脚转身,如在冬天的冷风里淋了一盆带冰的凉水。 明知那是为他好,仇屠还是心有不甘。他想亲自求证,不是什么都要别人说。可他又习惯了,四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那人的一言一行。所以他跺脚转身,再不去看挑衅的金世,哪怕心有不甘。 “既不是来打架的,那你可是想住店?”习惯使然,黎东郡又返回柜边地拿来纸笔。“六楼有间雅字房,七楼有间映字房,你想住哪间?” “别急别急!”仇谨摆手道,“你这般模样,我还真是看多少遍都不会习惯。” 他还记得此人四十年前的模样,身形俊逸,衣衫半敞,再加柄流光长剑,那是他见过最潇洒的模样。 “你不也一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白衣公子,一个嗜血而杀的黑衣老头。“我们都有自己想做必做的事,那就该是 这该成应成的模样。” “也对……”仇谨似接受了他的说法。“今天本只为找人而来,可依目前情况,估计真得住店了。” “七楼映房还是六楼雅房?”黎东郡并未多问,住店,便该走住店的流程。 “七楼映房,离你们家大小姐近些。” “大小姐若在,你确实可以离她近些。”黎东郡招手,一个在院门口东瞧西看的堂倌儿立马跑了过来。“请这位爷上楼,小心伺候。” “爷,请上楼。”小堂倌儿伸手一引,臂间白巾便甩了开去。 “任你家小姐这般胡闹,就不怕出了意外?”仇谨起身而行,声未停。 “年轻人嘛,总有自己的路该走要走。”黎东郡低头记录着什么,未使劲,声却扬。 “可她明明是你们最疼爱的。”人在二楼,声在跟前。 “正是因为疼爱,所以才让她去走。” “你不该不知道,江湖很乱。” “乱世而生,她不得不走。” “这诺大个烟雨楼,也有想吃一口的时候?” “该吃便吃,可不能等到没吃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肚饿。” “你就不怕她肚子太小,东西太多?” “我家小姐从来都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站在悬崖边跳舞,很危险。” “但很美,不是吗?” “悬崖边上,可没几人能看。” “我知道,她知道,便够了,哪还需要其他人。” 七楼行尽,仇谨关门瞬间,两人对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金世起身上楼,黎东郡重回柜台。 一瞬间,那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又挤满了打扫招呼的堂倌儿。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天上连落五天的雨终于停了,地上的烟雨却始终不见消散。不仅不散,甚至还有越积越浓的趋势。 凌御风重又消失的这五天里,人们提到最多的便是“诛风会”三字。不,除这三字外,还有一直把凌御风背在背上的烟雨楼。 百年常开的烟雨楼大门,前几日竟差点关上了,只因有人想杀人。 柏子尖后不过三日,“勾魂墨衣”仇谨再次现身江湖,并住进了离烟雨楼大小姐楚江烟房间最近的七楼映字房。 四十年前,曾有人拳打少林,连闯四堂三院,现在却成了烟雨楼的首席守楼员。 无独有偶,四十年前之武当,也有人执剑下山,他曾是可登大位的武当剑首,现在却也摇身一变,成了烟雨楼的前堂大掌柜。 当然,这些都已成往事,现在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那场发生在烟雨楼内的“诛风大会”。 诛风诛风,只诛凌御风。 五十年前,沈天南曾于岳麓山脚夜杀百人,几涉当时之所有江湖门派。半月前,凌御风又夜杀十五人。 所以,当凌御风身怀羊皮卷的消息传来,又十数个江湖帮派加入了海荒组织的“诛风会”。“诛风会”的第一次聚首,便在杭州烟雨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章 以血为证 “诸位英雄,”海荒抬手,左手便搭在了那自被凌御风斩断就捆缚在胸前再没伸直过的右手之上。“五十年前,沈天南为一不知名的羊皮卷夜杀我百余江湖豪侠。半月前,其徒凌御风又为一不知真假的宝藏毒杀我儿及十四位江湖之年轻俊逸。不仅如此,他还仗着从沈天南处学来的无敌剑术,断我和振威镖局王老镖头之手脚。诸位英雄,”海荒再一躬身,愤慨道,“四天前之柏子尖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一见利忘义为祸江湖的杀人凶手,不仅不知避让,还联手杀星莫玄衣共屠我除恶义士五十余人。今日之柏子尖上,尚有雨水冲不尽之鲜血。诸位,此等江湖大逆,岂能容于我辈?” “海庄主,”鱼二爷一拍手中长刀。“我不管他凌御风到底会不会危害江湖,我只想问他一句,那杀我父兄的沈老贼,到底身在何处。” 五十年前之岳麓山事中,时任太湖渔帮帮主的鱼龙中剑身死。那柄插进他胸口的长剑,来自渔帮大公子鱼童。 父兄皆死,时仅十六的鱼二爷被迫接手渔帮。可他一个武不出众的小孩,又如何镇得住帮里那些老人? 势不得已,他只能投身一直野心勃勃的渔帮二当家胡胜。曲意逢迎地过了几年,他才夜屠十数个帮内老人地重掌大位。 所以他恨,若非沈天南,他定不用去过那种想起就忍不住要浑身颤抖的日子。 “我也一样。” 身为金陵长衫巾首领,申重也一直幻想着手刃仇人的那天。为此,在正式接管长衫巾三十五年的时间里,他每年都会花耗巨资去打探沈天南下落。 “沈天南乃五十年前之江湖巨祸,其毒未清,现在又出了个得他亲传的凌御风。”周采薇愤而起身。“我不知大家作何想法,但我青城剑派,今日起便是凌御风死敌。” 周飞宇遇害的消息方至成都,她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未出四川,便被雨水所阻。若非周采薇坚持,他们现在很可能都还在赶往杭州的途中。 二十年前,青城剑派出了个齐名南宫桀仇谨的云大家。但就这被她们尊为老祖的剑术大家,却将其生平所学传给了一个口含金钥匙出生的野丫头。 云大家收楚江烟为徒的消息传至青城山,她这青城剑派的天才人物何其愤懑。 这十年来,她每天勤学不缀,每日除了练剑就再无消遣。 周飞宇小她三岁,却已多次出入江湖。此番若不是最爱的弟弟惨遭横祸,她也不会在剑术未及大成之前匆忙出山。 和许多年轻人不同,她从不把凌御风当成是一座横亘胸前的巨峰。在她眼里,唯一值得攀登超越的,一直都只有那出了青城山便再不愿回去的云大家。 可她已经出来了,她最疼的弟弟也死了,所以她不会什么都不做地离开。 做,便该以血为证。 听完众人义愤填膺的发言,海荒朗声道,“有青城周女侠、渔帮帮主鱼二爷、长衫申大当家及各位英雄好汉的鼎力相助,纵他凌御风有三头六臂,此番也定难脱此罗网。” 海荒话音方落,申重就转向一直守在柜台边的黎东郡,道,“敢问大掌柜,许二掌柜就一直没回来?” 人群四寂,他们都知许雍一直在外寻找楚江烟。 “申大当家又何必明知故问?”黎东郡像被客人招呼般面带微笑。“这烟雨楼前,飘动的红巾可一直不少。” 红衫巾众,皆颈系红巾。 “听大掌柜的意思,是想就这么蒙混过去?”海荒接言道,“不管怎么说,楚江烟也是你烟雨楼的大小姐。现如今,她在众目睽睽下救走了为祸江湖的魔头,烟雨楼就不打算给天下群雄一个交代?” “那你问问他吧,”黎东郡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南宫政。“救走凌公子的可不止我家大小姐。” 众人注视下,南宫政面色一窘,急切道,“大家别听他的。颜佩韦那小兔崽子也亲口说过,自离了南宫家,他便和南宫家再无关系。” 看着那有些哆嗦的老头,海荒实不愿信他也出自那个将四海山庄赶下神坛的南宫家,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南宫桀的弟弟。 “我可以作证,”虽不情愿,他还是开口作证。“半月前,颜佩韦确实当众说过这么一句话。” 视线接触到南宫政眼里的感激,海荒忍不住又生出些许自嘲。对方只一人,却能把他那诺大的四海山庄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甘心,可只要那人还在,他便只能不甘心。 “大掌柜的,你现在可还有话说?”申重紧追不舍道。 “我话很多,只怕你们会听不下去。”黎东郡兀自道。 “没事,只要是你黎大掌柜说的,我们都听。” 海荒话落,黎东郡就不客气地说了起来。手翻账簿。 “四楼又空出了间乐字房,这些天的人流大,得赶紧让他们扫扫。三楼的桌子又坏了两张,也不知他们哪来的火气。老爷外出,大少爷和大小姐又不知去了哪,唉,这许多事,咋都要我这糟老头子来解决呢……” 黎东郡有力气再说,周采薇却没闲心再听。 “黎大掌柜,再怎么说我也出自青城剑派,以师姐的身份来见楚江烟,应该够了吧。” “青城剑派?”黎东郡恍然道,“好久都没听人说起过了。可惜云丫头不在,不然还真可以让她给你说说什么是身份,什么算身份。” “对啊,”周采薇也遗憾道,“只可惜她不在,不然,我倒真想试试这位云大家的柳上松绵。” 黎东郡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低了下去。“女娃子还是小心说话的好,被那丫头听见,可就不管你是从哪来的了。” “是吗?”周采薇巧笑依然,手抚长剑道,“其实我也想问问,她到底从哪来?” “这女娃子,还真不像我家大小姐那般讨人喜欢,难怪云丫头不愿收你为徒。” 话不留情,手中长剑也不留情。 “砰!”长剑拍桌。 周采薇非为受辱而来,自不会空受其辱。但其尚未出剑,一根银针就直射而来。 “叮!” 针碰铁剑,周采薇后退一步,一身黑衣的仇谨也同时现身楼梯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一章 烟雨楼里讲故事 “四十年后,没想到我们还能有意见一致的时候,实属不易。” 仇谨走下楼梯,在他身后,是仇屠杨沫和已恢复常态的吴两。 剑已举起,可当碰到那对冷若冰霜的瞳孔,周采薇却是脚下一滞。 十七年的练剑生涯虽让她有了高于常人的自信,但在自信同时,她也清楚一柄剑的剑刃到底有多冷。 所以她退却了,因为那对长在笑面上的眼睛,比她见过的所有剑都要冷得多。 “仇老!” “仇前辈!” 众人起身,皆鞠躬行礼。 仇谨不顾,径向前来。 “你杀的人,终是太多了点。”黎东郡摇头道,头未抬。 “我不杀人,就变得和你一样了。”脚下站定,他也不去看那身在柜后的老头。 “和我一样又有什么不好?” “最不好的一点便是没人再怕你。” “活在一个人人皆惧的世界,有意思吗?” “有啊,”仇谨环顾四周,面上笑容更盛。“其本身就是最有意思的事。” “可我想不明白,被人怕惯了的你,若到了无人再怕的时候,你会怎么过?”黎东郡终于抬起了头。 仇谨答非所问。“你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人最快的怕你吗?” 黎东郡摇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从没有人怕过我,所以我不知道。” “其实很简单,”仇谨轻描淡写道,“让他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这就够了。” 噤若寒蝉。大厅里只剩两个听起来有些沙哑苍老的声音。 “这很难。”黎东郡再摇其头。“天下终有两种人不会怕你,一者不知被你杀死,一者不怕被你杀死。” “其实我很想试试,”白牙显露,自带一分杀意。“让那些你认为不怕被我杀死的家伙都聚在一块。” “聚在一块?” “嗯!”仇谨点头。“聚在一块,然后统统,杀死。” “这很难。”黎东郡再摇其头。 “所以我得找到凌御风。” “所有人都在找凌御风。” “你也在找?” “我找的是我家小姐。” “可你家小姐在找凌御风。” “所以我也在找凌御风。” 对话啰嗦晦涩,场间气氛却愈见凝重,两人的声音也越发平静,静如止水。本是无声,却起波纹。 “你要找多久?” “这得看他藏多久。” “你就不怕他们拆了你这守了四十年的楼?” “你应该清楚,即使再加上你,也不可能拆了我这诺大的镶金楼。” “你家大小姐呢,真不怕她掉下悬崖?” “你若有办法将她带离悬崖,万两黄金,我定双手送上。” 仇谨摇头叹气。 “徒费了这许多口舌。” 黎东郡笑语。 “君子动口,总是要比动手来得好。” “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 “然后呢?” 仇谨略做沉吟,抬头笑道,“然后就是,我想杀人了。”领着三人转身向外走的同时,他也有气无力道,“黎大掌柜的,你可得好好听清楚了,从明天起,但在烟雨楼外任何地方看到烟雨楼的任何人,杀无赦。” 仇谨走了,海荒等人却似在回味他那句话的不言不语。一个巨头和另一个巨头角斗的下场,是任一巨头都再不可能独善其身。 烟雨楼也入了江湖,无论愿不愿意,烟雨楼都会在仇谨的一番笑语里踏入江湖,再不能是那个坐拥无数财宝却静观江阔湖深的另类存在。 黎东郡也清楚仇谨那句话代表着什么。烟雨楼外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那本该守着烟雨楼的楚姓一家,恰是那任何人中之三人。 所以,见众人久不开口,他便主动打破沉默,道,“诸位留此,可是还有什么未说之语?”不待众人回答,他又兀自道,“如若没有,还请速速离去,烟雨楼今天,快打烊了。” “大……”南郡话未说完,又低头走向门口。 要关门了,他们知道,那扇百年未关之门,终是顶不住那一人之压力。 “大掌柜的,”鱼二爷道,“这恐不妥吧,天尚未晚,你个开门做生意的又怎能随便赶人?” “没什么不妥。”黎东郡总不愿去多看他们一眼。“想来大家在此闲坐,也是无聊至极。这样,老头子虽无惊世口才,却也能给大家说几个故事。”他也不管众人是否愿听,顾自道,“五十年前,有人觊觎沈天南手上之羊皮卷,便携一子赶往岳麓山。谁知事出意外,他不仅没拿到沈天南手中羊皮卷,还贴上了自己父子二人的性命。” “黎大掌柜……” 黎东郡根本不理会鱼二爷的打岔,继续道,“五十年后,有人每年都会以寻找沈天南的名义挪用大笔资产,听说……” “砰!” 鱼二爷大手一拍,那张结实的枣木客桌顿时碎裂一地。 不待烟雨楼人出言,他就自觉道,“我弄坏的东西,我会赔。”双袖一甩,一锭足有二十两重的银子便稳稳落在黎东郡面前。“好叫大掌柜知晓,以后若有机会,我渔帮定会来好好讨教一番。走!” 对他,黎东郡明显没有对仇谨那么客气。 鱼二爷方出大门,那锭银子也随之夺门而出。 银子砸在背上,竟让那练了一身钢筋铜骨的鱼二爷半天直不起腰来。 “烟雨楼的大门开着,你想来就来。”声音厌厌,再回首看向在坐诸人,已有数人起身告辞。 “抱歉!”南宫政起身抱拳。“武儿亡没已至半月,我想先将其运送回家,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回家?”海荒一指众人。“你倒问问他们,这枉死的许多人里,有谁能回家?” “我不管你们都在想些什么,”周采薇放言道,“凌御风一日不死,我青城剑派便一日不给周飞宇收尸。”她实看不惯这些寻仇之人的惺惺之态。 他们说得兴致勃勃,黎东郡却一点听下去的都没有。 “你们还想再听我老头子讲故事?” 声带暮气,却是在众人耳旁炸响。 “三年前,有人因怕报复,便主动卸了自己的家族大位。名虽如此,家中诸事却还是由他作主。他任由那身无权柄的儿子出入江湖,自己却寻了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二十四字童谣 “抱歉!”海荒忽如南宫政般起而躬身。“今日天色已晚,想来大家也有些乏累了。这样,大家来此,本就是给我海荒天大的面子。如此恩情,海某无以为报,只能让大家在手刃仇人前吃好喝好。这烟雨楼虽是杭州第一大去处,怎奈身陷漩涡却始终执迷不悟,想来是没心情给我们做些绝美吃食的了。四海山庄摆宴神仙居,望诸位能再给海某个表示感谢的机会。” 说话间,一直站他身旁的负剑弟子已不见了身影。 “海庄主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等实无再推辞的道理。”申重连忙起声附和。“我知神仙居有酒名琼瑶,不知今日是否有此口福?” 海荒心里暗骂一句,面却笑意不绝。“诸位若肯给海某个薄面,纵是那真的琼瑶仙酿,海某也给得。” “庄主豪气。”申重起身抬步。“诸位,我等便相约神仙居,如何?” “谨遵海庄主和申大当家安排。” 除周采薇等青城人外,众皆起身致谢。 “既如此,还请移步神仙居。”海荒伸手前引,动作殷殷,全无着恼痕迹。 众人既去,宽敞大厅又只剩下了周采薇等十数个青城剑客。 “采薇,”陶然道,“我等来此,本就是为合力讨贼,你这番折了海庄主面子,我青城剑派还怎么在这诛风会里占据一席之地。” “师叔这是在责怪我?”口称师叔,面上却毫无敬意。 “我不过想让你尽快融进这江湖大潮。”陶然面带不愉,他虽不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却也身负师叔之名。 “融进这江湖大潮?”周采薇笑道,“还望师叔指教,我青城剑派,何时沦落到连报仇都要依附他人了?” 方才她之所以会起而愤慨,不过是瞧不惯那些许人的故作姿态。 “你……”即使知道周采薇的平时模样,陶然也终是变了脸色。“别忘了,除你这青城剑名赫赫的掌门弟子外,这里还有很多青城弟子。你想让他们白白送死?” “原来是怕死啊!”周采薇毫不掩饰语中轻蔑,道:“我青城立派数百年,还能有惧他一个小小的凌御风?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 “你别忘了,”陶然怒极而笑。“柏子尖上,凌御风曾日杀数十人。” “人是凌御风杀的?”周采薇像听错了似地问:“那被四人围困脱不得身的,又是谁?” “我竟没想到你会这般小看大梁公子。”陶然面露怜悯,为周采薇的自大。 “不!”周采薇摇头起身,直视陶然。“我从不小看凌御风,我只是想不明白,师叔何以要这般小看我青城剑派?” “我是在为宗门考虑。” 两人争吵不断,那骇退众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几位客人可是还想听故事?” 周采薇本想再横两句,话未出口,陶然就迫不及待道:“先生的故事并不如您想象中那么好听。” “好不好听,你也得听了再说啊。”黎东郡语气不变,继续道:“六年前,蜀中某剑派曾赶出去过一女弟子,据传……” 话不过二十字,陶然已汗流浃背。他从未想过,自己处理那么严密的事,竟也会被烟雨楼探知。为心中那点见不得人的秘密,他立马开口。“忽忆有事尚未处理,陶某就不在此打扰先生了。”起身,他连连催促厅中弟子。“烟雨楼既不留客,我们也不好再做打扰。走,师叔虽请不起神仙居的琼瑶佳酿,却也能让诸位师侄饱餐一顿……” “走?”周采薇见陶然神情,便知事由他起,不免眉头一皱。她心中之青城剑派,绝容不得一丝污垢。“为什么要走,我就觉得这故事挺好听啊。” 见周采薇这般油盐不进,陶然愤然道:“你想自己送死,我不拦。但你记着,他们都是我青城剑派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不可能任由他们给你陪葬。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天才。莫说你从小习剑,莫说你才习剑十七年,纵是二十七年,也不可能一败今日之凌御风……” “多谢师叔提醒。”周采薇直视陶然。“不管我杀不杀得凌御风,此番出来,我便代表着那诺大的青城山。青城山丢的面子,当由青城山自己找回来。” “那不过是你一人的面子。”陶然打断道:“这十年来,若非有掌门和青城山庇护,你觉得周飞宇那小子能活到现在?” 周采薇沉默不语。她虽沉迷剑道,却也风闻过弟弟的种种行径。不过介于两人自幼相依为命,她才不曾对其口出恶言。此刻再被提起,她那凌人的气势终是弱了三分。 “师叔要走便走,采薇绝不拦着。但飞宇之仇,我肯定是不会假借他人之手的,还请师叔及各位师兄弟见谅。”抱拳躬身,她又转向黎东郡,道:“不知大掌柜的可敢留我一晚?” 黎东郡抬头,又开始翻动那本厚厚的登记薄。 “四楼风间,一晚五两银子。五楼雅间,一晚十两银子。六楼画间,一晚十五两银子……” 话未说完,周采薇就径向楼梯走去。 “四楼风间,掌柜带路便是。” “好叫客人知晓,”黎东郡迅速在登记薄上写着什么。“今夜不太平,没事就别出房门了。” 周采薇行后,烟雨楼那百年未关的大门终是在“咯咯咯”的刺耳声中合了起来。 此夜之烟雨楼,无灯无火更无人言喧嚣。就想一只睁眼百年的巨兽,它累了,所以静卧黑暗。 无人知晓那夜的烟雨楼里发生过怎样的布置争吵,只是第二天早上,那扇紧闭一晚的大门重开时,有人看到六七具尸体正被两个伙计模样的人拖出大门。 烟雨楼也开始杀人了,为那十年一出的大梁公子,烟雨楼也开始杀人了。 那天,杭州城内发生的事情很多。有烟雨楼毫不留情格杀闹事者,也有诛风会数百人齐聚烟雨楼前又离开的莫大场面。 那天流传的消息也很多。有人说曾在通往南京的官道上见过一白衣男子,神似凌御风。也有人说烟雨楼大小姐正往南京赶,身边携一背背长枪的黑衣男子。 那天,在江湖众人均往南京赶时,杭州城内却突起一首二十四字童谣。 针有三,缝白衫。剑长三,看江山。枯榕树,回眼看。林叶落,望江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三章 金栏赌坊 无人知这童谣起于何处,也无人知其所表何意。 凭空出现似的,一觉醒来,耳边便只剩这二十四字。 童谣虽现得突兀,却也无法打消杭城人民的生活热情。 游湖看潮,登船看戏,再热情点便成了登楼狎妓。 但和这种种可称热情的行为相比,为寻找更高层次的刺激,很多人都会去一个地方。 那里有让人情不自禁想高声呐喊的魔力,也会出现一夜暴富或倾家荡产的奇迹噩梦。 而在杭州城内,这最让人忘乎所以的所在,便隐藏在西城边最靠近城墙的一条小巷子里。 小巷看起来虽有些偏僻破落,但你总能在小巷口看到许多制作精良的轿子或马车。而那些自轿或马车中走出的公子老爷们,多会消失在那扇挂着块檀木匾额的梨木大门里。 匾在门上,上书四个大字,字显银色,这便是杭州城内最有名的销金窟——金栏赌坊。 未进大门,便能听各种音色嘈杂。 “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买定离手,开!” “伙计,给老子来壶酒!” “去你大爷!” …… 在这,所有人都不会再顾及自己身份。有德高望重者高声骂娘,有腰缠万贯者为那小小的百两雪花银拍桌长叹,就更不要说那些年轻气盛的公子少爷书生士子了。 众皆沉迷,钱好多也圆睁着他那双早已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桌上骰盅。 “二二三,七点,小。” 伙计报数方毕,他就一掌拍在了赌桌之上。 “奶奶的,我不信今天就这么倒霉。” “钱老板,你这都连输三十把了,还不歇歇?”相识者调侃。 “这整个赌场都是老子的,老子输得起。”说完,十数锭银子又被他推进赌桌上的大字圈里。 “连压九把大,九把皆输,你确定不换?” 和他相对者是一二十五六岁上下的青年男子,身穿玄衣,亦和钱好多般双眼通红。 “不换,开大必小,我不信你能一直这么好运。”钱好多继续紧盯桌上骰盅,对摇骰伙计道:“摇,你要能再给我摇出个小来,别怪我把你扔出门去。” 伙计不恼更不惧,对自己这赌兴上来就什么都不顾什么都能说敢说的老板,他们也算是极其了解的了。 “叮叮咚咚!” 随着伙计手臂的上下摇动,钱好多忍不住伸手去擦额上渗出的汗水。 “娘的,这天可真是越来越热了。” “你确定是因为天热?”玄衣青年出言调侃。 “不是天热是什么?”钱好多一扯身上锦衣,顿成倘胸露乳状。 “砰!” 骰盅落桌,钱好多又激动的大叫起来。 “大大大大大!” 仿佛是被赌场氛围感染了似的,一直冷冷的玄衣青年也跟着大叫,针锋相对般。 “小小小小小!” “一三三,小!” “娘希皮,我今天还真就不信这个邪。”再抹额上汗水,又十数锭银子被钱好多扔进赌圈。“我还押大!” “算了吧。”玄衣青年一推桌上的数百银锭。“陪你赌了这许久,最后来把大的?” 钱好多朗声一笑,桌上所剩的百余锭银子也被其推至圈中。 “这次来个不一样的,一人一颗骰子,比大小。” “我还怕你不成?” 手掌一拍,那扣在桌边的骰盅也凌空飞起。 被这边的巨大赌资吸引,人们也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地围拢过来。 “来!” 钱好多一拍桌面,整齐列在桌上的三颗骰子竟只飞起一颗地落入盅内。 “好功夫!” 人人称赞时,钱好多也骰盅一扣,那枚骰子便在盅内“叮叮咚咚”地晃动开来。 “华而不实!” 玄衣青年右手前伸,那桌上的两枚骰子便又少了一颗。动作之快,竟让人生出了不实之感。 “砰!” 钱好多的骰盅下落,玄衣青年也适时停下了手中动作。 “比大比小?” 两人同时松开握盅之手。 “为表公平,你可在这场中任选一人,他说大便大,说小便小。”钱好多看向那陪自己赌了一天一夜的青年,大方道。 玄衣青年道:“你就不怕我作弊?” 钱好多朗而出声。“连你都作弊的话,这天下的赌桌上,恐就再无清白之人了。” “痛快!”玄衣青年一指身旁伙计。“你说,比大还是比小?” 伙计也不去看两人眼色,开口道:“既由小的来决定,那就比小吧。”这赌场中人,也都是随性之至。 “好,就比小!” 钱好多手下未及骰盅,玄衣青年再次阻而出声。“你来帮我们开。”他眼看伙计。 钱好多尴尬一笑,骂道:“娘的,今天看来是要血本无归啊!” 人皆寂静,只盯着桌上那两个骰盅。这数千两一次的赌资,在这杭州城内虽算不上最大,却也能让人津津乐道许久了。 伙计极有仪式感地伸手,在钱好多转头闭眼瞬间,他也大声唱出骰子点数。 “钱老板,六点!” “老子知道,用不着说那么大声。” 钱好多转身欲行,伙计断断续续的声音又让他回转身来。 “公子,六……”伙计抬头去看玄衣青年。“也是六点。” “运气真好!”玄衣青年一耸肩膀。“竟真让我掷出个六点来。” “哈哈哈哈!”钱好多一搂桌上银锭,复又笑了起来。“来,咱俩再来一局,就你这运气,我今天还是有机会翻盘的。” 他没机会了,在玄衣青年的眼神示意下,他转身看到了一个身穿鹅黄外罩的秀丽姑娘。 发现钱好多看向自己的同时,那姑娘也转身直往后院而去。 整整凌乱衣衫,钱好多立马跟了上去。 “钱老板,那是你新娶的小媳妇?这么听话可不行啊。” 钱好多狠狠看了说话之人一眼,道:“赢,你们谁要赢光了他,我给双倍赌资。” 在那人的怨叹声中,钱好多也推开了后院的房门。 院中,一个白衣青年正面向墙壁的静立无声。 黑发直披向下,他站树边,却好似树站他身边。而在他身后的房檐之下,静立着一个青衣少女。少女面带忧郁,看向青年的眼中蓄满深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四章 日进雪银十万两 “小姐,公子这是怎么了?” 听到钱好多声音,白衣青年也微笑转身,赫然便是消失五天之久的凌御风。 “接连赌了一天一夜,莫玄衣那家伙还不嫌累?” 提到莫玄衣,钱好多忍不住连连赞道:“钱某自懂事始便立足在这赌场之内,数十年来,还从未见过他那般好赌善赌之人。” 五天前,凌御风未至山下,便被一自称车马侯的中年男子接下。 其衣衫旧而不破,身长且瘦,但在其片刻之行止间,凌御风已知其极善行走。 “冰羽落长宫!” 其方说五字,人就直扑林之茂密处。 “走!” 凌御风想也不想,扯着莫玄衣就紧随而去。 行不多时,那茂密丛林中竟现出了一条夹径小道。彼时再无林木相阻,车马侯脚下速度竟又快了三成不止。 莫玄衣面露异色,却也只能强提真气,紧跟凌御风身边。他本不想拖累任何人,怎奈方才用力过猛,伤虽不重,内劲却被消耗殆尽,人也极其疲惫。 以前,他也有两天两夜不睡觉的经历,现在却只想扑通一倒,扯过被子来将自己紧缚其中。此时再看凌御风那张苍白却依然云淡风轻的脸,他实不知该做何感想。 那年,他意气风发,怀揣匕首便进了风居。 初见时,他在喝酒。匕首掷出,却只换来一个碎裂的酒瓶。 那夜,两人均再未出剑。拳脚相错间,是声如爆竹的“砰砰”声。 他们掠出风居,掠进竹林。竹倒无数,他却始终不能伤到凌御风。 然后是两根长竹的对碰,竹碰渐短,终也成了两柄可伤人命的竹剑。 那夜,他生出过为数不多的疲惫感。他剑招单一,招招想取人性命。凌御风则正好相反,他每出一剑,凌御风都会以不同的招式从不同的方向将其阻下。 那时的他也怒,正因其怒,方使凌御风有机可乘。 手中竹剑再短,凌御风却直冲而来。 两剑剑尖相碰,便是竹筒撕裂。可他剑短,剑没于手时,凌御风那柄直刺之剑却一分为二。一在左手,封他转身左行之路,一在右手,封他直行前冲之举。 退无可退,因他不晓凌御风为何会知他欲向左退。正待放手一搏时,那前行之剑却突然慢了下来。剑行至胸,虽是微疼,却也不曾伤他太多。 那夜,他喝酒许多,因他不知凌御风到底比他高出多少。 那夜之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曾五探风居,最后却都只能无声将自己灌醉。 他觉得自己能杀凌御风,不是他想杀凌御风,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能杀凌御风。所以就总忍不住想插上两刀。 可现在呢,闻着他身上的浓浓血腥味,看着他带着自己离那莫名其妙的人越来越远,他实不知该作何感想。 其实第一次交手,莫玄衣便知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是他对手。可他怎能承认,身为刺客门中第一人,手握鱼肠的他怎能承认?此时此刻,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人转过了头,其笑甚贱。 “又被我救了一次,你该怎么谢我?” “你确定不是我救了你?”习惯性的伸手在怀,却始终不曾摸出那柄传世名剑。 “你若不在,我也能安然无恙。”那话说得极平淡,极其欠揍。 “那你找我为何,莫不是坏了脑子?” 他进杭城后,便蹲守柏子尖上。果不其然,一日未过,就看到了那个毫不遮掩行迹的白影。 “我只是不想杀人。”凌御风嘴角微讽。“没想到却杀了更多的人。”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想给你一刀吗?”凌御风摇头,莫玄衣继续道:“就瞧不惯你们这种悲天悯人的公子样。别人想杀你,你还真就站着任他杀?” “我一直都说过啊,”凌御风脚下使劲,拉扯莫玄衣的手便倾斜起来。“对要杀我的人,我从不介意杀人。” 莫玄衣正欲开口,却发现那领路之人已停了下来。再行片刻,他听到了熟悉的叫嚷声。 “娘的,还是开赌有意思,只有那些装模作样的士子书生才喜欢郊游。来来来,都压了啊,买定离手。” 道旁,一辆华丽马车在树逢间若隐若现。待两人走近,车马侯又作对般窜进了无路可走的林间。 道旁的林子本来极密,身长的车马侯行在其间却如行大路,树不及身,瞬息便窜到了马车近旁。 “跟着我的路线走!” 凌御风说完也窜了出去。不及多想,莫玄衣紧跟而上。 身至林中,他才发现那竟是条被小心修剪出的小路。路极曲折,身处密林之外,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几个回转腾挪间,两人已坐在上了马车。车马侯则如瞌睡初醒般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不多时,一个声音在车外响起。 “走,咱回去再赌,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赌也赌不痛快。” 车中,他们认识了生而为赌且只爱钱的钱好多。 院中,方休息三日的莫玄衣便迫不及待找凌御风换了容貌,什么都没问就一头扎进赌场,一赌便是一天一夜。 车中,钱好多不说,凌御风也没多问什么。车行极驰,钱好多虽废话不断,却始终只围绕着一个话题。 “终于见到财神爷了。”钱好多搓手不断。“公子这番只身赴杭,对我钱好多而言就等于是财神爷下凡啊。不行不行,再看两眼,说不定我就得俯身而拜了。”话虽如此,他却始终盯着凌御风,真像忽见财神爷似的。忽然,他又想起什么的道:“对了,我叫钱好多,金栏赌坊的钱好多。” “你赌术好,且钱够多?” “五天前,我尚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自己的名字,可现在,”他一指凌御风。“有了财神爷光顾,我怎敢不钱多。” “金栏赌坊大吗?” “杭州城内,它若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那你等着,我陪你赌。” “公子好赌?” “我喜欢赌。” “公子此生最大的赌局是什么?” “我曾日散万两银。”莫玄衣虽脸露疲惫,话语间也不免自带豪气。 “我曾有一赌,”钱好多也霸气道:“日进雪银十万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五章 前因后果 五天前,钱好多因着凌御风的夜不能寐。五天后,他也因着凌御风的夜不能寐。只是时间不同,原因也不同。 五天前的他是因为期盼凌御风,五天后的他却是因为救了凌御风。 在五天前的那场旷世之赌里,他压上了自己全部身家。他信凌御风会来,不管是不是银子相诱的缘故,他信凌御风会来。 凌御风来了,然后他接到消息地驱车赶往这里。 凌御风并未多说什么,车马侯自报家门时,他已知其是何人。 “冰羽落长宫!” 两年前,一个名叫是非的老前辈给他念过两句诗,“世事皆学问,冰羽落长宫。” 所以,当那身着青衣的温婉女子出现院中,他并没有表现出所谓的惊讶,只施施起身,抱拳一礼。 他们相识两年前,凌御风身在船上,她闻讯而至,隔窗相望。 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她望了好久好久,久到凌御风觉得有根细刺扎在他脸上。 那夜,冰羽宫设宴,凌御风身居首位,她也被一直疼爱且知自己心事的老祖宗拉来作陪。 那天之后,她的整颗心就吊在了那叫凌御风的男子身上。 她想知道他更多的东西,然后就每天坐在那阔大的资料房中。她找着,翻阅着,江湖秘事知道不少,却没发现有关凌御风更多的东西。 十年前的凌御风出自何处,没人知道。他那柄震烁今古的大梁公子来自哪里,也没人知道。 除那人尽皆知的江湖传闻,她什么都没找到,可她想知道。于是,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开始从各方收集凌御风的相关资料。 她知道他有个院子在开封,他说他来自开封。一切都好像没错,他本就是江湖共知的大梁公子。 可她是谁,她是冰羽宫的掌上明珠,是自幼便接触各种江湖秘事的冰羽宫公主。当她无意中翻到沈天南的相关资料时,一个从未有人想过的猜测出现脑海。 于是她顺着这不可思议的想法,查到了凌御风的第一次生死大战。 七年前,凌御风露脸江湖,一剑而杀当时之开封巨匪储天,荡其营寨而回。 自那以后,江湖多了个行侠仗义的公子,也多了柄能诛不义的利剑。 也曾有商人言,大梁公子身上的第一件白衫就出自他手,然后他就卖了四五年的白衫,遍布全国的店铺多达数十间。 柳婉清并未被商人眼中的凌御风形象所扰,因她知道凌御风在此形象前都经历过什么。 他身有伤,刀劈剑刺,百余人围攻下的他不可能全身而退。他会死,他差点就死了,可他活下来了。 那不曾显露江湖的少年,出手便是性命相拼。 柳婉清敏锐地抓到了什么,然后就顺藤摸瓜地查到,凌御风提剑上山前,储天曾率部劫掠过一个村子。 村子偏僻,若非偶然,它便是真正的人迹罕至。村子也很小,只装得下那十几户人家。可就这么一个小地方,却耸立有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榕树。可惜榕树已枯,绿叶不见,只剩零落枝桠,恰如那在马蹄下残喘的村子。 村子没多少人了,不,村子已经没人了。他们被马蹄踏碎,鲜血和泥的成了一方地狱。那棵枯榕,正是地狱的守门使。 可经千方打听,柳婉清还是查到了什么。 二十年前,有一老者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住进村子。他说自己逃难至此,再加两小孩的可怜娟秀,村里人便在村尾帮忙搭了间简陋的茅房。 十一年前,那小男孩突然离开了村子,背上背的,还是他初进村时的那个黑布长条。 柳婉清没查到老者名字,因他只称自己老头子,人也只叫他驼老头。但她查到了,小男孩有名叫御风,小女孩有名叫叶落。 知其身世,柳婉清没来由就心底一痛。她还想再知道些什么,却被最疼她的老祖宗拦了下来。 “婉清,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柳婉清本想撒撒娇,忽想起什么的她心头一怔。“爷爷,你们一直都知道?” “婉清,你若真想了解一个人,就该用心去感受。借助外物得来的东西,很难让你永远记住。” “我不是问这个,爷爷,你知道的,我不是问这个。” “不管怎样,从今天起,你不能再查任何有关凌御风的东西。” 自那天后,柳婉清就被关在了家里。 她是自由的,因她可去家里的任何地方。她也是不自由的,因她想见的人想做的事,都见不到也不能做。 某天,家里来了位贵客,一个让老祖宗亲自出门迎接的贵客。 那天的冰羽宫,好像要比平常时候更安静些。来回走动的仆人不见了,他们龟缩在各自房间,直至贵人离开,他们才得以出门行走。 柳婉清也不知贵人所来何事,但她心里总是不安。然后,她听到了湖心岛事,然后,她开始在丫鬟冰蕤的帮助下逃离冰羽宫。身后跟着不知多少人地上了烟雨楼。 五天前,凌御风离开不久,她也借故出了烟雨楼。她要找人,一个能将凌御风他们带出柏子尖密林的人。 然后她看到了一直守候在外的冰蕤,再然后就见到了冰羽宫留在杭州城内的负责人。 事情很简单,战斗未开始前,那被誉为天下最善跑的男人已准备停当。他知山间有路,便在凌御风西向而行时拦在路中。 于此同时,另一个自称天下最爱钱的家伙也早早驱车而至。他大声喧嚷,喝酒赌钱不断,眼睛却时刻留意着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 未等钱好多赶来报信,柳婉清就急不可耐的同步下山。 凌御风未受剑伤前,他们已到了柏子尖上。若非己身实力不行,她定会赶在颜佩韦之前的出手。若非楚江烟那丫头想看凌御风出丑,她也犯不上这么着急。可她不能不急,伤长六寸,血染白衣,如此情况下的她如何能不急? 终于,她在山腰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冰蕤;终于,她在推开后院大门的瞬间,就看到了那复穿上白衣的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六章 我怎能不去 养伤五天,两人虽未多说什么,这却是她最开心的五天。 早晨看着他吃粥,中午帮他扇扇熬药的炉火,下午闲时,两人还会相对而坐的或对弈或看书。 这五天的时间里,柳婉清也未对凌御风有过任何欺瞒之举。 “诛风会”齐聚烟雨楼,她说过;药王谷传来的消息,她也说过;甚至连柏子尖上又死了十数个无名小卒的事,她都说过。 仇谨再现烟雨楼时,凌御风不过点头一笑;声势浩大的“诛风会”赶往神仙居后,他也不过摇了摇头。甚至当她说到有人在通往南京的官道上看见过凌御风,一句谣传便让千人同往时,他也不去多想这是为什么。可就今天,当那短短的二十四字童谣穿墙而至,他竟坐不住了。 针有三,缝白衫。剑长三,看江山。枯榕树,回眼看。林叶落,望江馆。 凌御风起身走向围墙的瞬间,柳婉清才记起什么的复将这二十四字念了一遍。 她想迈步上前,看着那笔挺却有些萧索的背影,她终只站在廊下。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站着,未言一语,直至钱好多转入后院。 “那家伙许是杀人杀得多了,就总想找些刺激事做。” 钱好多笑道:“初见时,他眼中所带的血色可着实吓了我一跳。今日赌桌再会,若非相识,我定不会猜到他就是那专门杀人拿钱的‘玄衣剑’。” “可他也只是好赌却不会赌,有得罪处,还望钱老板见谅。” 钱好多一脸惊讶地看着凌御风。“公子说他不会赌?” 望着钱好多的惊讶,凌御风笑道:“看来真像他说的,每次死里逃生,运气都会很不错。” “他真不会赌?”钱好多不信再问。这对赌的一天一夜里,他可输了不少银子。 “不知钱老板注意到没有,他摇骰子时,手上会有真气流动。” “作弊……” 钱好多话未说完,凌御风就摇头打断道:“不,他只是不想在自己摇骰子时骰子掉出骰盅。” 钱好多一摸脑袋,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也得试试这所谓的死里逃生法。”听凌御风所这般解释,他就再不怀疑。一个能让他日进十万银的财神爷,他巴不得能整日供着。“对了,”他想起什么地看向柳婉清。“小姐找我来,所为何事?” 柳婉清未言,反是凌御风继续道:“钱老板,这街上之童谣,起于何时何处?” “童谣?” 见他尚未明白,凌御风一指高墙,那孩童清脆的声音也立刻越墙而至。 针有三,缝长衫;剑有三,看江山…… 钱好多一拍脑门,道:“这个啊,”凌御风满怀期待地看他,他却话音一转。“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昨天,也好像是今天,反正一大早起来,到处都是这童谣,也不知它有何含义。”他看了柳婉清一眼,摇头道,“公子若想查,我倒可以试试。” “不用了。”凌御风摇头。“我虽来过杭州几次,却不知这望江馆身在何处,望钱老板能告知一二。” “望江馆?”钱好多继续摇头。“我在这杭州城里呆了三十几年,城里大大小小的茶铺馆子也都知道,唯独这望江馆,却是闻所未闻。” 他话音方落,一站在檐下的静候的老仆忽然开口。“老爷,这两天,钱塘江畔确实新开了个名叫望江馆的酒楼,而且因着这首童谣的缘故,生意还很不错,可以说是门庭若市。” “还有这事?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老仆也不管钱好多面色,苦笑道:“老爷,我也想早点告诉你来着,可你给过我机会吗?” 一想起自己这两天的疯狂,钱好多立马大方摆手。“行行行,您老也别跟这给我倒苦水了。”老仆欲转其身,钱好多却快步上前。“对了,你刚才说,因这漫天童谣,望江馆的生意很好?” “门庭若市。” “那你也快帮我想个童谣,赚了钱就多分你点。金栏坊,银栏钩,你若钱不够,衣服输光光……你看我编的这童谣如何?” “实在不堪入耳。” “那你给我想一个,想不出来,扣你一个月工钱。” …… 钱好多半拥着老仆前行而去,竟一心沉到了那能赚钱的童谣里,全然不管檐下院中的柳婉清和凌御风。 “这不过是酒楼的取巧之法……”柳婉清还想再说,但她实无法像个白痴一样的欺骗自己。 凌御风看着她,看她开口又闭口,方道:“冰羽宫都知道些什么?” 柳婉清倏忽一怔,直言道:“七年前,开封巨匪储天曾洗劫过一个村子,村口有枯榕,村中有两自外而来的孩童,一叫叶落,一名御风。” “那湖心岛及药王谷事,冰羽宫又知道多少?” 柳婉清摇头。“和公子一样,公子不知道的,冰羽宫也绝不会知道太多。” “我信!”凌御风点头。“我信是非前辈,也信小姐。” 虽被怀疑,柳婉清却毫不见恼。现在虽不能确定什么,但从冰羽宫所表现出的种种迹象来看,那个名叫是非的老人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一甩脑中杂念,柳婉清道:“公子打算怎么做,对那多出来的凌御风?” “虽不清楚他们为何要往北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想困住我。” “公子既知,婉清便放心了。” 凌御风转身,又去看那堵隔绝世事的围墙。他没说话,柳婉清却心有不甘,道:“公子非去不可?” “那是我人生的转折,又怎能不去?” “公子明知那是个陷阱。” “对方很了解我,所以才会给我设这种必赴的陷阱。” “颜公子和杨公子都不在此,单有一个莫公子,又怎能破敌?” “这本就是为我而设的陷阱,我又何必再带莫玄衣。” “可她已经走了,公子,她已经走了。” 凌御风身体一颤。“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缓缓转身。“可我,怎能不去?” 柳婉清愣在当场。 天上的太阳很烈,阳光投过树隙,折成了一条条细小明亮的光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七章 望江馆里望童谣 “小姐,你又何苦去难为自己?” 凌御风走过长廊,始终陪伴在侧的小丫头冰蕤也紧跟着靠了过来。 “你不懂!”柳婉清和她相视苦笑。 “我是不懂。”小丫头一嘟秀唇,道,“但我知道,再有两天时间,朱管家可就到了。” 听此一言,柳婉清又是心头一黯。“冰蕤,你说我们该怎么帮他?” 秀掌一番,那棵立在院中、足有坛肚般粗细的柳树竟无风自动。“小姐若让我打架,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但若是动脑子的事,您还得另请高明。”这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竟是有着一身不俗的功夫。 “打架?”柳婉清面露失望,随之又恢复如常地皱起秀眉。“确实,打架有时是最简单有效的处理方式,可我们哪能天天打架?” “我就是来帮小姐打架的,绝不会让别人欺负小姐。”可一想到自家小姐的警告言语,小丫头无奈耸肩。“小姐不让我打架,那肯定是有别的好主意了。” 柳婉清摇头。没有冰羽宫的庞大资源以做调配,她确实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能在一夜间就让童谣传遍杭城大街小巷、能如冰羽宫般查清凌御风的未知势力,又怎可能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以图谋的? 虽如此,如果时间不这么赶,如果那人不那般急切,或许她还能趁未离开前转身查清这所谓“望江馆”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 可她转身,看见的却是一身穿褐色短衣的青年男子。 未着白衣之大梁公子,一眼看来,竟一变而与常人无异。可你若再多看两眼,还是会被他所散发出的独特气场吸引。 数年养成之气质内涵,又哪是一件衣服便可遮掩代替的。 “就不能再多等片刻?”柳婉清想阻。 “时不我待。”凌御风不想再等。 “可公子这身装扮,又和平时有何两样?” “第一眼认不出我,便再无机会认出我。” 听他这般言语,冰蕤忍不住笑道:“真真是好大口气,果不负你大梁公子的名声。” “冰蕤!”柳婉清轻声唤道,小丫头却越发不服气地嘟起小嘴。“丫头年少无知,还望公子莫怪。” “小小年纪便能习得这隔空伤人的本事,真不愧是从冰羽宫走出之人。”凌御风口出称赞,却是右手抬起,气息循环间,一股凌厉内劲便自掌间喷涌而出。 “啪!” 沉闷声响,院中柳树晃动的同时,一个淡淡的五指掌印也印在了树干之上。 冰蕤气结,柳婉清却又皱起了眉。 “公子尚未恢复,又怎能轻赴那虎穴龙潭?”她武不佳,眼光却是极好。 “所以我换了白衣,所以我不带长剑。” 凌御风话说得这般理所当然,竟让柳婉清及始终想打击他的冰蕤一时语结。 能逼得堂堂大梁公子换衣舍剑,这的确也值得吹嘘一时。 长身而起,两人再回过神来,凌御风已如柳絮般飘出围墙。 “这大梁公子,还真有几分本事。” 柳婉清不理冰蕤感慨,转身回房,她想在离开前再帮凌御风一把,仅凭自己。 一痕初见海门生,顷刻长驱作怒声。万马突围天鼓碎,六鳌翻背雪山倾。远朝魏阙心犹在,直上严滩势势平。寄语吴儿休踏浪,天吾罔象正纵横。(元仇远《钱塘观潮》) 和静若处子的西湖不同,钱塘生来恐就是想一惊天下的。自安徽龙田河起,它便暗蓄其力,千余里的奔腾后,它终于再不愿忍地拍岸而起,一举而名成天下第一。 此为月中,又值雨过天晴,恰是观潮之大好时节。 所以在那钱塘岸侧,你可见许多短衣百姓相簇而行,许多执扇之士谈笑风生。而在观潮之最佳位置,有一新建高楼。楼高三丈,除贴地之第一层,其余两层之楼外都设有六尺余宽两丈余长的观潮台。 两月前,有河南巨商贾友谦行至杭州,一望这一痕雪山之绝世盛景,便豪掷白银万两,买下了附近的几家楼房。 日以继夜的催促赶工,终于在杭州身处纷乱喧嚷的境况里落地竣工。 两日后,望江馆成,那二十四字童谣也同时传遍杭城的大街小巷。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贾友谦的宣传手段时,他却懵然出声。“我一个卖肉开酒楼的,哪能想出这么高明的手段?” 话虽如此,看着那越聚越多的客人,那越看越少的空座,他依然面露感激,道:“诸位若能帮我寻此恩人,贾某人定有百金奉上。” 这本是个混水摸鱼的好机会,可消息放出,却无一人前往认领。 虽觉奇怪,贾友谦也乐见其成。毕竟是百两金银,双手捧而奉上,说不心疼是假的。 这日,他还和往常时一样兴高采烈地穿行于各桌之间。忽有一青年行进,身虽只穿一褐色短衣,他还是快步迎了上去。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看到了某块水光营泽的美玉。 “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可是掌柜的?”青年躬身行礼,面带谄意。 “正是区区在下。”贾友谦道,“不知客官有何见教?” “听说您这有百金可得?” 贾友谦身形一怔,笑道:“不知客观所言何事?” “针有三,缝长衫;剑有三,看江山;枯榕树,回眼盼;林叶落,望江馆。” “哦!”贾友谦醒悟点头,心里却是老大不快。“客官可知这是何人所做?” “我若知道,您便给我那百两金银?”面上谄媚之色更重。 “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贾某虽只是一个卖肉屠夫,却也知何为滴水之恩。客官但有所知,贾某人定不负所言。”语声铿锵,直如那守信之君子。可他已然后悔,自觉不该亲身来接。 青年伸手向前时,他更觉自己可笑。就这么一个伸手要钱的地痞无赖,又怎可能是块水光营泽的美玉? 然后,他强忍胸中火气,道:“客观可真会说笑,若无凭无据,那我岂不成了所谓的冤大头?” “掌柜可知这二十四字所表何意?” “愿洗耳恭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八章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十一年前,有个十六岁的男孩被赶出了家门,离开时,只有一个女孩、一把剑和一棵早已枯了的榕树。”青年语气轻轻。“针有三,缝长衫。女孩答应过男孩,待他再回家时,她就能用仅有的那三根绣花针帮他缝件白色长衫了。剑有三,看江山。其实那剑不止三尺长,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凭那看起来只有三尺的长剑去行侠仗义、看护这大好河山。枯榕树,回眼盼。男孩并没有在她得视线里走远,他闪身躲进林中,回眼望时,只见那女孩一步一回头,眼含热泪。林叶落,望江馆。”青年抬头,面上谄媚不见,直视贾友谦。“不知掌柜这店中,可有个叫林叶落的姑娘。” “枯榕树?林叶落?”见他所言均和自己的望江馆毫无关系,贾友谦终是眉头一皱。“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转身欲行,褐衣青年却径朝他伸出了手。 “敢问掌柜店中,可有个叫林叶落的姑娘?” “你想干嘛?”贾友谦面色一沉,楼中伙计也纷纷涌上前来。 “敢问掌柜店中,可有个叫林叶落的姑娘?”青年话语不变,周遭空气却渐沉闷下来。 友谦没来由就心头一颤,伸手拦住前行伙计,赔笑道:“还请公子知晓,我这望江馆里确实没个叫林叶落的姑娘。” “那这林叶落三字,又怎会和你望江馆连在一起?” 贾友谦郁闷道:“没人说,我又怎知它为什么和我望江馆三字连在一起?” “这许多天,真就没人来领赏?” 青年话落,回答的声音却自门外响起。 “有我等在,除公子外,哪还有人能来领赏?” 转身,青年看到了三个手握长剑或阔剑的中年男子。五天前,他们初见柏子尖,便做了生死相搏。 凌御风放开贾友谦,转身道:“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一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 “公子换了白衣,为何又不带那柄大梁公子?” 来者正是陈默三人,而那褐衣青年,自就是一跃而出金栏赌坊的凌御风。 “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一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 “伤长六寸,不知公子可已痊愈?” “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一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 语出三遍,多一遍,周遭气流便要慢上一分。 贾友谦早做避让。在那沉闷的环境里,他只觉心跳加速,冷汗直流。 看着厅里那越空越多的桌子,贾友谦虽是心中一痛,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曾见过所谓的江湖相斗,在没有制约的情况下,为免波及自己,他只希望这些人快走,越快越好。 他们却始终站在那,一人疯了似的重复,一人也不管不顾的只知发问。 “公子竟未出杭州,只不知是藏身何处?” “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一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 “五天前,公子又是怎么离开的柏子尖?” “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一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 空气越凝越重,贾友谦也已退至二楼台阶。刚还攘攘的大厅,此刻只容得下那冷眼四人。 “公子对那已经身在南京的凌御风,作何想法?” “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一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 劲气迸发,身侧长凳竟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向外偏移了两寸。 “公子这又是何必呢?”陈默摇头。“为了一个十年不见的姑娘,值得吗?” “敢问先生,可曾见过一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 人已掠出,手虽无剑,夹劲之拳却携凛凛威势,直若泰山石落,迸裂之声不绝于耳。 “公子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 陈默急退,一把准备已久的阔剑却向凌御风直砸而来。 五天前,陈烈被凌御风一拳击伤,竟是五天不能再动手中阔剑。与陈烈同修一法,陈炎实不愿信那一拳之力。所以他想试试。 阔剑如尺,拳剑相触时,只闻得轰然声响。 陈炎握剑不住,“哐当”一声,阔剑便和身遭桌椅一块坠落在地。急退数步而止,再看凌御风,只见他双手鲜血淋漓。 那一击之力,终是震得他肌肤破裂。 一击建功,陈炎却也按不下心惊。他不知凌御风尚有几成力,可他是全力一击。一击而毕,他需得后退调息才不至让体内劲气四窜伤人,可凌御风却已和陈默战做一团,全然没有受伤之状,哪怕双手皆血。 “公子大才,又何以不知此事不可为?” 和陈炎不同,陈默从没想过要和凌御风硬碰硬。 他只四处游走,避过凌御风拳风的同时,银亮长剑也从各个角度地刺向凌御风。出语雅然客气,颇有君子风,剑下却招招致命,直逼得凌御风身法尽展。 “先生在这,不也只为等我?” 凌御风虽是身法尽展,后背衣衫却早被鲜血染红。和柏子尖时比,他终是要慢上三分。再加之手中无剑,他只能握指为拳。拳风阵阵,却也近不得陈默身前一步。 忽然,凌御风低身一扫,四条长凳就身携劲风飞向陈默。四凳分先后,却好似同出同至。不仅如此,其中有两条凳竟是微偏,封住了陈默的左闪右避之路。 陈默不及答语,挥剑前劈时,一条长凳顿分两半。不待长剑再起,一条长凳又紧跟而来。 侧旋回身,让过长凳同时,右腿也撞在了凌御风直往之拳上。 “砰!” 侧旋之身再回。 那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拳头,陈默却觉得自己撞上了某块迎面掷来的百斤巨石。旋身而退,再想站稳,却是右腿一软。 另一边,只凭强横内劲硬抗两击的凌御风也不好受。 他本就只剩七成力,硬抗陈炎阔剑,他被震得伤口迸裂双拳模糊,此时再接陈默的全力一腿,凌御风只觉腹中翻腾,有股不得不吐的郁气积结于心。 可是,两步方止,他又扑了上来。 此时若有相熟者在侧,定会不顾一切的前往阻拦或拼死相助。 此时之凌御风,没人见过。不,七年前,有一善使双刀的匪首名储天,他曾见过那一人一剑的模样。可他再没机会去描述那人的冷血和悍不畏死,因他已死在了那把身泛寒光的名剑之下。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而那名叫林叶落的姑娘,便是凌御风不可再碰之逆鳞。 二十年前如是,二十年后亦如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四十九章 前世 二十年前,坐镇天下的还是神宗皇帝。 一场惊天爆炸后,那怀抱长剑的七岁孩童也只身出了北京城。 那时冬寒,他蜷缩在开封街头,双眼圆睁着直盯对面的烧饼铺子。 衣衫破旧,一张小脸已黑得不成样子,眼睛却始终保持着孩童该有的那份灵光。 两天没吃东西了。自打到了开封,他已两天没吃过一点正经东西了。长剑还被紧紧抱在怀里,不过在外人看来,那也不过是根染有泥土的黑色布条。 故事中的相遇。 小女孩心怀善意,眨着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伸手递过一个刚出炉的烧饼。在她身后,是个腰弯至底的褐衣老者。 “快吃吧,还是热的。” 男孩看着她,直看了好久好久才放下怀中长剑的起身。不,其实他并没有看了多久,只是他觉得自己看了好久,好久好久。 “谢谢!” 双手前伸,他接过那个热乎乎的烧饼。 长剑不慎坠地,那始终不曾看他一眼的老者也向他投来目光,不,是朝地上的那根黑布长条投来目光。 “这柄剑,可否借我看看?” 老者伸手,男孩却一把抓过布条,和那散着热气的烧饼一块抱在怀里。 “我就看看,不要你的。” 男孩警惕地看他,女孩也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爷爷,你干嘛呢?”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男孩看看女孩,再看看手中烧饼,忽地猛一点头,将怀中布条递了过去。但在老者拆封瞬间,他人也站了起来,做防备状。 老者并未将整个布条拆开,仅看了眼那古朴剑柄,便又将它递还男孩。 “都这样了,为何还要留着它?” 相比剑从哪来,老者更关心他的问题。 “剑在人在,不都是这样的吗?”男孩看着老者。 “那你,愿跟我走吗?” 女孩惊奇地转头,这一年来,他们看到的落难者又何止千万。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再次怀抱布条,警惕之色又起。 “我可以教你用剑。” “我会,不用你教。” “家里没人提醒过你吗,大梁公子这样的名剑,应该尽可能的不露面。” “你认识它?”男孩眼中的警惕竟减了几分。 “听人说过,没见过,但我认得,光凭剑柄就认得。” “我跟你走。” 开封街上,一老两少三个身影渐行渐远。老者腰弯及地,少者腰杆挺直。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可是你做了什么坏事?” “小孩子太过聪明,不好。” “爷爷,你真做了坏事?” “你看我像做坏事的人吗?” “不像。”小女孩摇头。“那你真要教他用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老者摇头,却也将目光投向小男孩。 “我叫凌御风,列子凭虚御风的御风。” “林御风?正好,我也姓林,林叶落,林中的叶子落了。” 林中的叶子落了。 …… 那年离开,正是叶落时节。她站村口,榕树旁。 他不想走,可他不得不走,那已经半死不活的老头整日念叨着他那点破事。老头睡不着,他们也别想睡着。 相处九年的时间里,他整日练剑,早起练剑,晚睡练剑,打雷练剑,落雪也练剑。 他病了,只有小姑娘心疼的给他偷偷做些好吃的。可他高烧未退,老头又挥动手中长条,逼他练剑不断。 那九年时间里,除了那柄和他相依为命的剑,他就只有那叫林叶落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大了,能给他缝件像样的衣服了,可他,却在老头的逼迫下离开了。 离开前一年的时间里,老头收走了他手中长剑。 离开前一天夜里,老头重整精神,重将那换了剑柄的长剑递还给他,他也知道了老头的故事。 相处九年,老头第一次说出他的名字。在那之前的所有时间里,大家都习惯叫他驼老头,他也叫驼老头。 那天,他知老头名叫沈天南,曾也是名扬天下的大侠。 那天,他知老头有张羊皮卷,而他所习的所有无名剑术功法,均出羊皮卷。 那天,老头终于将他之前念叨的所有事都串在了一起。 岳麓山事发当日,他人本就不在长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有羊皮卷一事是怎么传出去的。可他剑术未成,便已成了江湖公敌,人人皆欲杀之而后快。 也就从那时起,他换了自己的翩翩模样,腰弯着,久而久之,竟再不能直起。 他原以为自己能将那事忘记,老都老了,他想将那事忘记,所以才在回程途中捡了两个小孩。 他不让女孩练剑,因他觉得女孩就该有女孩的样子。可当真正看到男孩的练剑天赋与聪慧,那颗刚安分下来的心又活络起来。 他让男孩练剑,没日没夜地练剑。 最初那几年还好些,可某天,他发现自己竟能在不知觉间睡着时,就开启了男孩的魔鬼练剑之旅。 他想让男孩尽快地成长起来,成长起来,他就有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等到昭雪那天。 他终是没能等到。凌御风再回小村时,得到的却是家毁人亡。那避世不出的小村,也尽碎马蹄之下。 自那天后,已经长大的男孩不再掩饰手中长剑的锋芒。他执剑入林,做了件足以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大事。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他第一次感受血的温度。 闯过百人人墙,他割下了那人头颅。伤重未倒,他也不曾寻医求药。 他觉得自己可以死,倒在路旁时,他已相信自己再不能起来。 十三年前,一声惊天巨响,父亲将他抱出家门,怀抱那柄一直被父亲珍若明珠的大梁公子。 他想转身回援,他知道父亲为何要在离开家门后重又回去。 他也想回,因那最疼他的母亲还卧病在床。 可他再不回去,滔天声响,那间留有他七年回忆的小屋,也瘫倒在地。 他看到了父亲最后的模样,他在笑,哪怕屋里最大的那根横梁刚砸在肩上。他也看到了母亲最后的模样,和父亲不同,她在哭,眼含愧疚。 十三年前,他没能力陪父亲一块冲进屋子,但他一直记着父亲匆忙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和这传承千年的剑一起,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活了下来,从北京到开封,他没让这活了千年的长剑离开自己半步。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精神食粮,它在,他就在。 十三年过去,除了已经不怎么想起的父母,他生命里又多了个必须保护的人。 那九年时间,他之所以能没日没夜的练剑,多半是出于想保护那个必须保护的人。 可他剑术小成,那必须保护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所以他想一死了之,接连弄丢自己重要的两样东西,他确实找不到再赖脸活下去的理由。 可他没死,不仅没死,一觉醒来,身上不仅多了裹伤的布条,还有两锭银子和一瓶不知叫什么的特效丹药。 他又活了下来,看着那一直不曾舍弃的长剑,他重又活了过来。 路遇一伙被劫之商旅后,他渐成了那让李平惊愕连连的凌御风。而那被沈天南替换的古朴剑柄,也被他重新装回大梁公子。 大梁公子剑成,大梁公子也声现江湖。 所以他怎能不来,重闻那些一直压在心底却从不曾忘却的种种,他怎能不来?即使知道那人不可能重现,他也不能不来。 七年了,能从别人那里知道她更多的东西,能让那些人再不打扰她的安宁,便是用命相换,他又有何惧哉。 此刻的他,正是以命相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章 再见今生 陈默急退,三人中之最后一柄长剑也迅速补上。 凌御风脚下急停,顺手又抄起了一条长凳。 剑为天下精铁,凳是世间凡木。金木相撞,木断而剑滞。只此一滞,凌御风又欺身而来。 左脚飞起,直踹陈宁腰间命门穴。 陈宁倏然一惊。撤剑不及,只能一展身法,在凌御风鞭腿将至前堪堪避过。 可他一退,便失了进攻时的主动,手中长剑也无法在凌御风那紧逼而至的拳影里一展威能。 天下皆知凌御风身法超群剑法凌厉,却不知他真正最善的,是以命相博。 与杨沫斗,他以臂受刀伤为代价,一拳建功。与陈默四人斗,他以背接长剑为代价,破了他们的四方之阵。七年前,他甘舍一命,终在百人拦阻下摘了储天的项上人头。今天,从他决定出手的那刻起,这世间便注定会再少一人或几人。 所以他拳扛铁剑,直至双手血肉模糊; 所以他硬拒鞭腿,直至腹中翻涌,有腾腾腥血欲出其口; 所以他紧缠陈宁,使其长剑不能展,有力难施为。 所以相斗半刻,在陈宁终于找到机会一刺长剑时,陈默也突开其口。 “我知有人名叶落!” “噗!” 陈宁长剑穿肩而过,凌御风拳头也在距他太阳穴只两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拳风刚止,陈宁额上就渗出了汗水。脚下一软,那握剑之手也顿时松了开来。 “公子可知我三人何以不同时出手?” 陈默急步上前,伸手一扶,便让将倒之陈宁重又站起。 强压胸口跳动,陈炎也执剑而上,护在两人身前。 “噗!” 强压之心血上涌,顿自凌御风口中喷出。不顾嘴角血痕及肩上长剑,凌御风看向陈默。 “五天前,我们的确是想将公子留在柏子尖。”陈默解释,强迫自己去看那长发散乱的青年。“但那已是五天前事了。今日来此,除想再与公子一较高低,还想做件成人之美的好事。” 拍手,一个身穿青色素裙的妙龄女子在人群簇拥下走进望江馆。 “七年前,我家主人在开封境内偶遇此女。相见时,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她口中只剩‘御风’二字。家主仁厚,见她生得乖巧秀丽,便收在身边时时照顾一二。说来也是她和公子尘缘未了,四天前,她忽开口说了些什么。我们才知其口中之‘御风’便是公子。为促此段良缘,家主才命人夜编童谣,并让人散遍杭州。” 凌御风并未在听。看着女子模样,他想笑,可笑声未出,眼泪就钻出了眼眶。 没错,还是记忆里的模样。鼻子俏丽的挺着,生气时总会调皮地抽动一二。她的头发很好,所以她总不舍得将其编挽成髻。此刻,她那漆黑如瀑的长发就以她最喜欢的方式披散在背。她曾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时也会露出那两颗娇小的虎牙。可此时,她眼中的灵光没了,双唇紧闭。看着凌御风此时的模样,她面露疑惑,心却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看着那人笑脸上的泪,眼中的蒙蒙雾气终也结成了水。 他在流泪,笑着。 她在流泪,疑惑着。 “你认识我吗?” 缓步向前,林叶落很自然就伸手去擦他嘴角的血。她不认识他,但她总觉得他会认识她。所以,哪怕觉察到自己举手不妥,她依然不曾收回。 “忘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凌御风语调温柔。他不在乎林叶落是否还记得他,他只在乎那个人,那个以为再见不到却又重见的人。她活着,就在自己眼前。这对他凌御风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叫什么,我觉得你很熟,可怎么就记不起你叫什么名字呢?”纤手伸到肩头,却不曾触碰。“疼吗?”声音颤抖,那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不疼!”凌御风笑道。 “可我怎么感觉自己心疼呢?告诉我,你叫什么?” 重又抬头,林叶落脑中现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她想摇头不让它们出现,可她止住了,眉头皱着,直视那张能唤起她回忆的脸。 “列子凭虚御风,凌御风。” “凌御风?”林叶落紧皱的眉头更深了些。“我好像知道你的名字,不,我经常会叫起你的名字。你说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那你告诉我,我叫什么?” “秋天,林中的叶子落了,所以你叫林叶落。” “那你能告诉我吗,我脑袋里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些什么?” “它们还在?” “它们是谁?” 鲜血在淌,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凌御风却没感觉一样。林叶落现,他就又有了除血之外的生命营养。 “你是不是总能看到一棵榕树?” 林叶落点头。 “是不是总能看到一个站在院中练剑的小男孩?” 林叶落再点其头。 “那个驼背老头呢,能看到吗?” 林叶落闭上了眼,身体在那由脑袋传来的刺痛感里微微颤抖,眼却固执得不肯睁开。 “你说的……这些,好像都……有。可我看不清……那男孩的模样,只知他小小的,好像总在发脾气。”脑袋疼着,她却露出两颗小虎牙地笑着。忽然,楼外的一阵马蹄声将她踏醒。惊恐地睁眼,她马上揪住了凌御风衣角。“走,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心口一疼,凌御风再不顾自己身上血腥地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林叶落安静了,那让她一直害怕的马蹄声似也渐行渐远。 凌御风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味道也很难闻,可靠在他怀里,林叶落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平和。 脑中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消失了,耳中那能踏碎她心脏的哒哒马蹄声也消失了。靠在他怀里,她像回到了生命的最初,不知害怕,所以不用害怕。 看着这略伤风化的一幕,陈默三人并未离开。看着他们的模样,他觉得自己这次的任务可以完成。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为它而舍弃一切的东西,可以以命相博,也可以放弃信仰。那叫林叶落的姑娘,或许真能让大梁公子舍弃一切地留在杭州。 他欲开口说话,楼外纷乱又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一章 暗语惊心 “让他们进来吧。”不用想,陈默也知来者是谁。 陈炎转身,不一会就领进来一男两女共三人。 看着那被凌御风搂在怀里的女子,柳婉清怔在原地。小丫头冰蕤跟在她身边,瞪向凌御风的眼里直欲喷火。和她们不同,甫看到凌御风的肩上长剑,莫玄衣已执匕在手。他人未出,陈默就抢先一步道:“公子莫急,还是先说话的好。” “你不赌了?”看着皱眉的莫玄衣,凌御风笑道,“看在你第一个来的份上,介绍下,林叶落,和我一块长大的姑娘。”看着手拿长剑,缓步而来的柳婉清,他尴尬一笑。“小姐又何必再来?” 林叶落虽脱离了凌御风怀抱,却还紧抱着他那只不曾受伤的手。 认定,那就再不放手! 莫玄衣不曾说话,他只看着凌御风,看穿一样地看着凌御风。忽然,他一并两指,封住了凌御风左肩上的穴道。 凌御风一笑,道:“我都忘了。” 莫玄衣没再搭话,又退回一边保持着他那酷酷的模样。 柳婉清也不曾开口。她实想不到,那早被她判了死刑的姑娘,竟真出现在了眼前。她手拿长剑,那被凌御风丢在房间的大梁公子。 柳婉清能什么都不说,冰蕤不能。她知自家小姐都为那叫凌御风的男子做了些什么。所以她愤而出声。 “若不是怕你死了,小姐又怎会不顾一切地来这?你该知道的……” 柳婉清低声喝道:“冰蕤,胡说些什么?” “小姐?” 柳婉清不再理她,反是望向脸色有些苍白的凌御风,道:“公子这样,没事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着那紧站在凌御风身边、眼中泛着迷茫的姑娘,柳婉清竟生出了从没有过的羡慕。 “小姐又何必多此一问?”冰蕤尖声道,“他若有事,又怎会有精力在这搂搂抱抱?” “冰蕤!” 柳婉清面色一沉,冰蕤终是不敢再做言语。 相伴五年,柳婉清从未对她摆过脸色。此时再看凌御风,眼中怨怼不免又增加了几分。 凌御风弯腰致歉。“抱歉,让小姐费心了。” “公子没事就好。”看着手中长剑,柳婉清道,“原以为公子不过前往一探,谁知竟是怀着必死之心而来。公子留剑在屋,可是想对婉清说些什么?” 凌御风知她会懂,所以才将长剑留下。此时见她拿剑来问,凌御风也自有一套说辞。“小姐救命之恩,御风难以为报。且我身无长物,只有这剑,能一谢恩情。” “那现在呢?这剑,公子可是要继续随身携带?” 凌御风看看一直紧贴自己的林叶落,断然道:“小姐若喜欢,御风便送与小姐。” 莫玄衣转头紧盯凌御风,陈默则露出了欣慰的笑。 “锵!” 长剑出鞘,复杂的铭文衬托着那两道发寒的剑刃。 “我好像识得这剑。”林叶落远看剑纹,低声道。 柳婉清闻声抬头。“七年前,或许只有你和另一个驼背老人识得,可现在,它却是整个江湖的象征。大梁公子若没了,这江湖,或许也就没了。” “它叫大梁公子?”林叶落有些怯惧地松开凌御风胳膊。伸手,看向柳婉清的眼里满是期待。 “小姐想看?”柳婉清并未递过。 林叶落点头。“我好像很熟悉它,但我不记得了,你能借我看看吗?” “这本就不是我的东西,小姐想看,还得问问它的主人。” 林叶落看看柳婉清又看看凌御风,眼中疑惑更重。 “他不是送你了吗?” 柳婉清继续直视凌御风。“这天下只有一把大梁公子也只有一个大梁公子,公子将它送我,这天下岂不就没了那大梁公子?” 凌御风道:“小姐多虑了,它本就只是一把剑。” “可剑,也得有个配得上它的主人啊。”柳婉清上前,双手握鞘,剑柄直面凌御风。 陈炎执剑而起,陈宁缓移两步,陈默却始终微笑地看着眼前一幕。 和陈默所期待的一样,凌御风并未拔剑而出。柳婉清却也面色不变,道:“公子可知南京道上又出了个凌御风?” 凌御风点头。 “那公子可知天下八成的江湖人士都在追赶凌御风?” 凌御风再点其头。 “公子可知这八成的江湖人士里,包含有公子的至交好友?”不待凌御风复点其头,柳婉清又继续道,“那公子可知,昨夜子时,南京城外五十里处,有一男一女身遭围堵,至今不知所踪。” “烟雨楼没派人跟着楚江烟?” 凌御风眉头一皱,陈默也跟着皱起眉来。紧紧握剑的手,直盯凌御风。 “江烟生得本就古灵精怪,又将云大家的本事学了几分。现在再加个唯她之命是从的爆枪传人,他们若想走,谁能拦得住?” “公子,”陈默出声提醒。“做出决定前,您可得想想清楚。” 莫玄衣闻言上前,直视陈默。 “公子可知我何以会选望江馆?”凌御风未语,陈默继续道,“要对一个新建的馆子实施控制,并不难。我原以为会多等几天,会多花些金钱,谁知您竟来得这么快这么急。公子,你实不该草草进场,更不该旁若无人的直奔主题。您难道就一点都没发现?” “即使发现了,那又如何?”凌御风道,“先生肯花巨资包下这整个望江馆,不就是因为知晓我必至吗?” 听此言语,柳婉清脸色又暗了几分,陈默却重新笑了起来,抱拳躬身道;“公子重情重义,在下佩服之至。” “那先生可否让我等离开?” 此话幼稚至极,浑不像大梁公子能说之语。所以陈默诧异,柳婉清和莫玄衣也同时转头。 “公子出言相请,在下实无不答应之理。”冰蕤转头相望时,陈默却又出言道,“这样,为表对公子的敬慕,特邀公子及叶小姐同往在下住处,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公子?” 凌御风未接柳婉清语,看向陈默,道:“我实不知先生何以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陈默像没想起五天前之生死相搏般,道:“公子乃人中龙凤,在下亦早存结交之心。此番既有此两全齐美的办法,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先生打算困我多久?” “此为相邀,何以言困?”陈默道,“曾有医者言,林小姐之病,若有恰当药引,多则半年,少则一月,定有痊愈之期。小姐痊愈后,我等自就再无理由强留公子。” “一月,半年?先生就这么自信?” “不知公子所言何事?” “先生又何必再推,仅不知这天下除我外,还有谁是先生的敬慕之人?” “当今天下,有且只有公子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二章 有人离去,有人留 莫玄衣面色再沉,柳婉清也忍不住的发起抖来。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冰蕤伸手扶住柳婉清,关心道。 “没事!”柳婉清抽出她抱住的手,再看凌御风时,剑又递上三分。“公子乃是我江湖大梁,未来之执牛耳者,怎可坐视不理?” 对这些莫名之语,林叶落听得是满眼迷惑。“你们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有!”凌御风摇头,始终不接那近在咫尺的大梁公子。“现在哪还有比你更重要的事?”面露微笑,是那种满足的温柔。可他肩上有伤,背上亦有伤。 “公子这就决定了?”柳婉清忍不住又颤抖起来。和前次的心惊不同,这次,是不甘和失落。“那些闻你有难就千里而来的朋友,那个和你相识最久的永远充满活力的人,公子都,再不管了?” 对三人之前所言,冰蕤并未听懂。但当柳婉清颤抖着说出此语,她懂了,懂了,就忍不住心中怒气。这哪是那值得自己小姐频频赴险之人?所以她紧握双拳,怒道:“小姐又何必再对此等忘恩负义者心存幻想?大梁公子?狗屁的大梁公子,还不如我养的那条狗了,那条吃了饭还只摇摇尾巴的狗……” “冰蕤!” “小姐,”冰蕤不服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柳婉清不理小丫头的愤怒。看着那半露在外的大梁公子,道:“公子看到了吗,这大梁公子,不在公子手里时,都泛不起它该有的寒光了。” “对不起!” 凌御风话落,长剑也滑回鞘中。柳婉清后退一步,摇头道:“不,除了这柄剑,你谁也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此刻身在何处的江烟颜公子,也没有对不起听你一言后就始终守在柏子尖上的马杰。你没有对不起再醒不过来的李平,更别说是我了。这本就是你该做的选择。失而复得,这本就是你该做的选择。”她将长剑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径朝门外走去。 “凌御风!”冰蕤提拳欲上,终是转身扶住那有些踉跄的女子。 莫玄衣转身,直视凌御风。 “我知道你现在想干嘛。”凌御风笑着,笑得温暖却凄楚。忽然,他右手前伸,一把握住了莫玄衣的执剑之手。 “噗!” 惊愕中,鱼肠短剑成功插进了凌御风肚子,两人也只隔了个拳头的相对站着。 “你干嘛?” 林叶落惊骇大叫,眼泪又流了下来,仿佛那剑插在自己身上一般,不,比插在自己身上还疼,心疼。 柳婉清并未在尖叫声里转身,冰蕤看了一眼,又冷笑着径往前走。 一把推开莫玄衣,凌御风手捂伤口地慢慢跪了下来,鲜血直流。 林叶落哭着,手忙脚乱地跪在身边却不知该做什么。 “没事。”凌御风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轻拍林叶落肩膀,安抚道。随即转向莫玄衣。“恭喜啊,终于如愿以偿了。” 看着手中血迹,莫玄衣很明显的呆了有那么一会。他曾无数次想将鱼肠插进那人身体,此刻如愿,他却不知该作何想法。鱼肠滴血,那是他那唯一可称为朋友的家伙的血。似不忍再看地转身。 “记着,你若不死,下次我会自己动手。” 望江馆大门处,前行的柳婉清被拦了下来。冰蕤正欲动手,陈默开口道:“让他们走。” “谢先生!” 三人走远,凌御风也笑着晕倒在地。耳中只剩林叶落那焦急又无助的哭声。恰似小时候,他受伤了,她哭哭啼啼的陪着。 “叶落,我终于找到你了啊。” …… 柳婉清未上马车,一五旬男子就急行而来,身后跟着两个四十岁上下、步伐稳健的中年男子。 莫玄衣亦未再上马车,刚出望江馆,他就左转而去,招呼都没和柳婉清打。 “小姐这是怎么了?” 柳婉清径直上车,只能是冰蕤站在车外作答。 “小姐没事。”冰蕤看了眼那正缓缓关上的大门,恨恨道,“朱管家可打得过凌御风?”金栏赌坊时,她已承认了自己的技不如人。 赶来这人,正是奉冰羽宫老祖宗是非之命赶来接柳婉清回家的朱寿。 原定计划中,他应该两天后才能到。但自接到冰蕤传来的消息,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将而来。刚至金栏赌坊,又得知小姐此时正在望江馆内。都来不及训斥钱好多,他又火急火燎地赶往望江馆。直至看到两人身影,他才放心下来。柳婉清此时要真出点什么事,鬼知道那老头子会做出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来。但一想到那人最后的叮嘱,朱寿看向车窗的眼里又有了犹疑。 “朱管家,”冰蕤右手前伸,手掌在朱寿眼前不断晃动着。“朱管家?” “就是小姐把你惯坏了,没大没小的。”冰蕤嘟嘴,朱寿则靠向车边,道,“小姐没事吧,要不要先回金栏赌坊找个大夫?” 既已接到人,朱寿是片刻都不想再耽搁的。现在的江湖太乱,而那使得这江湖太乱的年轻人,恰也是那能让自家小姐心乱的家伙。 “不用了朱叔。”车内传来柳婉清的声音。“我们径直回家。” 冰蕤上车,发现柳婉清正呆坐椅上,双眼望着那把失了主人的大梁公子。 马车行动,柳婉清始终不言不语。冰蕤看着她,心里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担心。 “小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虽然我也不会讲笑话。”若是以前,柳婉清肯定会出言打断,因她的确不会讲笑话。但现在,她竟开始了自己的笑话之旅。“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讲故事。老和尚讲的是什么故事呢?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盆,盆里有个锅,锅里有个碗,碗里有个匙,匙里有个花生仁。我吃了,你馋了,我的故事讲完了。” 柳婉清没笑,冰蕤也没笑,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这是个值得一笑的故事。正欲再说什么,却见柳婉清呆滞的眼里开始朝外流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三章 各处皆是走 “别……你别哭啊小姐,那家伙不值得你哭,真的,那家伙不值得你哭。” 蹲在柳婉清跟前,冰蕤略显手忙脚乱。 她实不知该怎样劝解一个正在流泪的人,从小到大,在没见过柳婉清流泪的同时,她自己也没哭过。 所以,当她以为柳婉清是因凌御风伤害而流泪是,为解心头之恨,她说出了自己看到的种种。 “小姐,告诉你个好消息。临出望江馆,我看到玄衣公子将他的鱼肠短剑刺进了凌御风肚子。依我看啊,凌御风这次不死也得……” “停车!”柳婉清掀开车帘。 “小姐可是有事?”朱寿坐在车外的回头。 柳婉清擦干脸上泪痕。“朱叔,我想回去。” “我们正在回去啊……” 柳婉清打断道:“不是冰羽宫,是回杭州。朱叔,我要回杭州。” “可我们刚出杭州城。”车马不停。“出来前,老祖就千般叮咛万嘱咐,天下不太平,无论如何都得将小姐带回冰羽宫。” “朱叔既知天下不太平,我冰羽宫又怎能坐视不理?” “小姐错了!”朱寿摇头。“不是冰羽宫坐视不理,实是冰羽宫不能再理。小姐想必也知晓了昨夜之事,楚江烟乃烟雨楼大小姐,背景不可谓不雄厚。其结果呢,不还是遭人围杀而致下落不明?小姐应该清楚,冰羽宫不可能在此时足涉江湖。” “朱叔,您老实告诉我,冰羽宫真就能一点都不参与此事?我知老祖宗是为我好,他怕我遇到危险,所以才会让您不远千里来接我。但是,朱叔,老祖宗心里真就过得去?”不待朱寿答言,柳婉清又道,“过不去,朱叔,老祖宗心里过不去,所以才允我逃出家门。我知老祖宗肯定是受了某位大人物的威胁,所以才能狠下心来不管不顾。朱叔,您放心,自今天起,我便再不是冰羽宫的柳婉清。” “小姐!”冰蕤出言,那前行马车却停了下来。 “小姐可想好了,没有冰羽宫,您可能寸步难行。” “朱叔,”柳婉清笑着,眼神清澈。“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该做的事,不是吗?” 朱寿再不阻拦,他知自家大小姐。人虽清婉,性格却是执拗得很。且这冰羽宫,好像每隔两代都会弄出些为世人所不太了解的事来。所以他只能无奈道:“出发前,老祖宗也曾给我说过,小姐若是绝计要走,便不能再留。只是小姐,您想好了吗,今天若真离开了这辆马车,可就再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冰羽宫公主了?” “朱叔,我只想靠着自己地做些什么,当年的老祖宗,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容我再多问一句,”朱寿从那遥远的回忆里走出,道,“小姐,我若执意带您离开,您会怎么做?” 柳婉清一举手中大梁公子,朱寿就笑着跳下车来。 “还望小姐保重,莫要再成下一个楚江烟。” 朱寿上马直去。 马车掉头而行,重赴杭州。 …… 长枪掷出,“哐当”一声,那柄砸向楚江烟的沉重铁锤顿时脱离了主人之手。长枪未滞,泛起了黑夜里的一抹银光。银光一闪而过,“噗”的一声扎进敌人胸膛。 颜佩韦跑着,如匹脱缰的野马。在其身后,是两杆油光锃亮的铁叉。叉后是陶醉的吴两。 …… 为寻楚江烟,伤未痊愈,他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仇谨。 “想报仇吗?”仇谨递给了他疗伤之药,面带极具诱惑的笑容。 “想!”和仇谨笑容相比,吴两笑得就要嗜血残忍了些。 “我在烟雨楼内说的话,你可记得?” 吴两舌舔铁叉。“烟雨楼外任何地方,但见烟雨楼的任何人,杀无赦。” 于是,他来了,相比那些不起眼的杂鱼角色,他更喜欢这烟雨楼的大小姐。 …… 颜佩韦一拳轰出,来人躬身倒飞时,手中朴刀也落在了颜佩韦手里。 感受着身后劲气,颜佩韦不曾转头,含怒一掷,朴刀觑机钻进了两杆铁叉空留的缝隙之中。 铁叉回撤,颜佩韦终也到了楚江烟身边。 左腿回旋,刺向楚江烟的长剑立时回撤,直削颜佩韦肩膀。 右腿屈膝及地,长剑擦顶而过时,颜佩韦双手拍地,人也高高跃起。双腿前踢,那柄寒光四射的长剑顿落凡尘。 “走!” 未取长枪,颜佩韦一拉楚江烟柔手。刚行半步,铁叉又至。 “楚大小姐,我可一直没忘你家那光头护院对我所行之侮辱。放心,我今天不会杀你,我会把你抓起来,好叫天下人看看,烟雨楼,真就只是一个提供住宿的餐馆。” 楚江烟未语,只转身长剑一挥。 当那看似软绵绵的长剑撞上铁叉,只见铁叉右偏四寸,长剑又紧随而至。 身体前倾,吴两不仅不避,还主动将肩膀递上。 长剑刺肩,楚江烟心头大骇,不及反应,两把铁叉也各分左右的同时刺来。 再退不及,楚江烟正欲闭眼,却有一股猛力自后袭向她的双腿腿弯。双膝下沉,插在吴两肩上的锐利长剑也顺势向上挑起。 剑出右肩,顿做鲜血淋漓。 铁叉又是一滞。 猛力未脱,楚江烟也以背及地。 忽有人推,楚江烟便自吴两胯下滑出了铁叉的攻击范围。 “啊!” 吴两吃痛大叫,左手之叉却始终不停。 “砰!” 叉行入土,虽未刺中楚江烟,却将颜佩韦左手紧箍叉下。 颜佩韦左手吃痛,右手动作亦不曾停。只见他右手挥动,那携百斤之拳就落在了吴两握叉之右肩上。 “咔嚓!” 肩骨错裂,吴两也终于后倒。瞪天之眼圆睁,口中怒嚎不断。 颜佩韦右手握叉,叉起时,人又冲向楚江烟。 “走啊!” 他以身挡剑,铁叉也插进了那人胸口。 瞥见那划破黑衣的五寸剑痕,楚江烟再不顾自己天下烟雨楼大小姐的身份。伸手扯过颜佩韦的受伤之手,剑携猛劲开道,接连撞偏众人之刀剑。内劲上提,“柳上绵”的轻功施展到极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四章 从前旧相识 “走,走啊!” 颜佩韦沉在梦中,身盖一床灰色的棉花薄被。苍白的脸色下流动着数条若隐若现的黑丝,身缠白布。 吴建闻声而入。 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曾两次见过这一男一女。最近一次相见,发生在七天前的柏子尖上。 男子神情冷漠,却给人一种厚重沉稳的感觉。女子则是另一个相反面,双眼眨动间,就能看到她的古灵精怪。那是他第一次和这两个身娇体贵的公子小姐近距离交谈,那时,他们闲逛山间,全不为山上的刀兵所扰。 再遇时,他们没了最初的从容悠闲。 女子哭着,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那横躺在地的青年男子。黑衣已裂,除背上那道长及五寸的剑伤,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共十余处。鲜血淋漓下,他自会脸色苍白,但奇怪的是,那苍白中竟又带了些朦胧的黑色。 窜逃时,颜佩韦曾刻意放慢脚步,两根细小银针也毫不客气地钻进了他的肌肤。 吴建进屋,见他两眼始终紧闭,又回身转出屋子。 这两天来,颜佩韦曾多次梦语,他已找到了让其安静的办法。 “楚小姐!” 楚江烟转头,那张秀丽的小脸上已满是黑色线条。 这是她第一次帮人熬药,守着那刚用石块搭建而成的小小炉灶,她片刻不敢稍离。火小了,她赶紧扇风加柴,弄得满脸黑色;火旺了,她迫不及待地抽取树枝,又弄得灰头土脸。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恼,始终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小小火炉。此刻,听得吴建声音,她方走出那熬药的小小世界。 “又说梦话了?” 起身,将那用木板赶制而成的蒲扇交到吴建手里。 “十三遍了,还是一样的内容。”吴建接过蒲扇,移步到楚江烟之前所在的位置。 “记着,用小火慢熬。” 叮嘱而毕,楚江烟也转身走到床边,将一只因练枪而结满老茧的手握在手里。 “没事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看着那在她温声细语中渐渐安静下来的男子,楚江烟没来由就心头一暖。 …… 好像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八岁还是十岁? 那时年少,听楚江宇说起外面的花花世界,就总忍不住想出去看看。 那年的南京好像要比现在更繁华热闹些,秦淮河上的楼船也要更大更漂亮些。 幻想着夫子庙里的莲湖团糕,小楚江烟就拉扯着还健在的母亲小路一跑。她吵着闹着高兴着,跑着跳着蹦哒着,那包撒有桂花的团糕也终于落进了手里。 忽然,有大船行至,人群一阵汹涌。 她虽不见了一直有些娇弱的母亲,却也兴致勃勃地站在梯上去望那艘雕梁画栋且有琴瑟相伴的宝船。 手中团糕正啃得尽兴,却自身后冲来好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正欲开口责问,才发现手中未啃完的团糕已不见了踪影。再一细看,发现那些小男孩正吃得尽兴。 “你们凭什么抢我团糕?” 小手前伸,跟着楚江宇练过两天功夫的她一把就抢过其中一个小男孩的手中团糕。再用力时,小男孩已摔倒在地,大哭不止。 眼看将人弄哭,小楚江烟顿时心生愧疚。她想递过手中团糕以示道歉,却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身上。 “有钱人就可以随便打人?兄弟们,让她见识见识,我们穷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众人一呼而起,那刚从她手里抢来的团糕一时竟又重回到了她身上。 “你们干嘛,明明是你们先抢的我的东西。” 没人听她解释。他们像看到了自己的杀父仇人般,眼中的恨意和妒忌一样明显。然后就是代替团糕的长拳。那四五个男孩,竟要围殴一个十岁不到的女孩。 看着围涌而上的众人,楚江烟呆愣着定在原地。此种场景,她没见过,也从没想过。所以她不可遏制的就怕了。 有猛力及身,倒退几步,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有疼痛害怕,也有委屈。 她忽想起了楚江宇曾说过的话。 “打不赢时,就双手抱头,护住脑袋最重要。” 急忙半蹲于地,尽量用背来接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恶意。只一会,她就听到了男孩的痛呼倒地声,一个接一个,落在她背上的拳头也瞬间消失不见。 等到痛呼消失,她才敢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娇小的脸。 “啊!” 有个男孩站在她身前,促不及防下,她被吓得跌倒在地。 男孩递过一块包好的团糕,不说话,只看着她。 “给我的?” 眼前之人虽冷漠,小楚江烟却是一点都没觉着害怕。 男孩点头,小楚江烟也抽泣着伸出了手。可手只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 男孩紧跟着将团糕塞进她手里。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臭小子,还不快回来,人家大人来了,小心抽你。” 小楚江烟闻声转头,果然看到了那急跑而来的母亲和许多认识不认识的叔叔。再次转头,男孩已离她而去。她不知道那是何人,只看到和男孩在一起的那个男子身后背着一根长长的布条。 “小子可以啊,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英雄救美,以后大有作为,大有作为。” 男孩并不理他。他又继续道:“知道她是谁吗?那可是天下烟雨楼的大小姐。啧啧啧,你这桃花,生得还真旺啊。” “你认识?” “认识,还和她爹喝过好几回的酒。” “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这是想给你小子留机会,你可千万别狗咬吕洞宾啊。” …… 小楚江烟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了。母亲到了,看着她那被扯烂的衣服,秀目一睁,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叔叔顿时四散而去。 小楚江烟不知道,那天,南京城里有很多衣衫褴褛者被打伤,其中就包括有那几个不长眼的小男孩。 小楚江烟不知道,所以此时的楚江烟也不知道。遇袭那天夜里,有人冲出杭州烟雨楼内。而在第二天的南京道上,有数十条尸体一路横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四章 曾经年少 “没事,没事了。” 在那周遭皆敌的夜里,颜佩韦听到了一个自天而降的女声。声音清婉柔和,恰似这闷热长夜里的一阵凉风。 风吹而过,吹走闷热的同时,也吹走了那不断砍向自己的刀叉斧钺。 “走,快走!” 睡梦中,他紧拉一双柔软无骨的手。 “不用走了。” 手的主人转身,他看到那带给过他无数惊讶的姑娘——楚江烟,天下烟雨楼的大小姐。 初见时,她就说了惊人言语。 颜佩韦虽未表现太过,却也在侧目到她直视自己。 烟雨楼中,她又全无女儿家该有的模样,一言不合就欲对他实行拳打脚踢,从小便认识般。 直至柏子尖上,他才知那任性惯了的大小姐,竟也能一忍练剑之苦。 颜佩韦吃惊无数,却也极乐意与她相处。许是不同的缘故,看她时不时地发些小脾气,颜佩韦心里都会生出些不露于面的小欢喜。 “不用走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没有再问,颜佩韦只紧了紧握她的手。 …… 睡梦中,是颜佩韦紧握楚江烟。现实中,还是颜佩韦紧握楚江烟。 见他逐渐平复,楚江烟本想起身外出。可手刚抬起,又被他抓了回去。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楚江烟先是眉头一皱。再看那睡得正香的男子,她又极无奈地坐了下来。 “看在你曾救我两次的份上,暂饶你一回。” 吴建行至门边,端着药碗却不知该不该进。踌躇良久,才听楚江烟不耐道:“你想看到什么时候?” “楚小姐,”吴建面色微红,讪笑道,“药熬好了,不知我是放在门口还是……” “没看我现在模样?”楚江烟本无他意,可听他这么一说,小脸也不经红了起来。微微含怒道,“你过来,喂他喝药。” “这恐不妥吧。” 话虽如此,吴建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可是用小火慢熬?” 吴建将那还散着腾腾热气的药碗凑近楚江烟。 “小姐可真会说笑,若非小火,哪能熬出这等色泽?” 楚江烟皱眉,光那股随烟而起的苦涩药味,就足以让她略感不适。 “帮忙吹吹,小心烫!” 勺至唇边,吴建又将手给缩了回来。虽显尴尬,他还是听话的将勺子放在嘴边,有模有样地吹了几下。 “小姐可曾想过,仅凭这普通的解毒草药,解不了公子之毒?” 经这两天调理,颜佩韦面色虽有好转,但那隐于皮下的黑线却是越积越明显。 “我知道!”秀眉皱起。“可那又能怎么办?” “小姐,此处离南京,不足百里远。” “我知道。可他不醒,我又哪敢稍离?”看向颜佩韦的眼里,已有柔情在生。 “小姐若愿信我……” 吴建不再说话,楚江烟也转头看向了他。 “你知我是烟雨楼的楚江烟?” “我曾有幸,两次见过小姐。” “你知我是最后一个见过凌御风的?” “未至此处前,听人说过。” “那你为何帮我?” 吴建似又想起了自己未入江湖前的种种。 …… “听说了吗,开封出了个喜穿白衣的大梁公子。” 南京郭庄,几个少年正围聚村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开封出的人,你怎么知道?” “我可刚从南京回来。”言语中自得满满。 “刚从南京回来又怎样?我明天也去南京。” “你再去时,只怕是吃屎都赶不上口热乎的。” “意思是你赶上了?” 少年面色一窘。“算了,你不想听,我还懒得说呢。” “别啊,你倒是快给说说,那个喜穿白衣的大梁公子。” “小鬼五阎罗,你们知道吧?” 众皆点头。 “烟雨楼少爷楚江宇,你们也知道吧?” “这和那大梁公子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少年笑道,“关系可大了去了。五天前,楚江宇大宴凌御风……” “说大梁公子呢,怎又跑到凌御风哪去了?” “废话,大梁公子就是凌御风,我不去他哪去哪?别老打岔,还想不想听的?”顿顿,待大家都安静下来的看向他时,他才志得意满道,“五天前,楚江宇大宴凌御风。你们是不知道,他二人高坐烟雨楼上,饮酒不断。两天两夜啊,就在这两天两夜的时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那高有九丈的烟雨楼楼顶。你们能想得到吗,那两天,围聚西湖边上的江湖人士成千上万。他们没本事上楼,就在西湖之上成群地坐而饮酒,只为凑凑那两人的豪兴。一个能让楚江宇这般对待,让整个江湖趋之若鹜的家伙,你们就说他厉不厉害?” “听起来,好像是挺厉害的啊。” “好像?知道楚江宇为什么会宴请他吗?”有人欲出言一怼,终还是闭口直视。“在楚江宇大宴凌御风前一个月的时间里,江湖流传最多的是——凌御风邀战小鬼五阎罗!” “什么?那个劫掠天下的小鬼五阎罗?” “正是!” “这不可能,小鬼五阎罗乃江湖巨匪,怎可能会答应别人的邀战?不可能,这不可能。” “世间本就没什么绝对不可能之事。”少年摸着那已长出胡茬的下巴,似在回味自己刚才那句话。 “那你倒说说,见不得光的小鬼五阎罗又为什么要答应凌御风的邀战?” “该战便战,哪有那么的为什么?”少年又有些不耐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听,凌御风大战小鬼五阎罗,那可是传遍江湖的惊世之战啊。据说那天,凌御风和小鬼五阎罗齐聚钟山之巅。那晚,天上无星无月,钟山之顶却被火光映得如同白昼……” 少年讲得尽兴,在其身后,年仅十六的吴建也听得入了迷。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的,每次听到有关凌御风的消息,他都会驻足细听。 在众口不一的传述中,他脑袋里出现了一个世无双的白衣公子。公子仁信,所以会相隔千里的远下江南。公子豪气,所以有诗云,“大梁公子贵,气盖苍梧云。”他听过很多与公子有关的东西,就幻想着某天能像公子一样腰间佩剑,行遍这熙熙攘攘的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五章 曾经少年 “没事,没事了。” 在那周遭皆敌的夜里,颜佩韦听到了一个自天而降的女声。声音清婉柔和,恰似这闷热长夜里的一阵凉风。 风吹而过,吹走闷热的同时,也吹走了那不断砍向自己的刀叉斧钺。 “走,快走!” 睡梦中,他紧拉一双柔软无骨的手。 “不用走了。” 手的主人转身,他看到那带给过他无数惊讶的姑娘——楚江烟,天下烟雨楼的大姐。 初见时,她就说出了惊人言语。 颜佩韦虽未表现太过,却也侧目到她直视自己。 烟雨楼中,她又全无女儿家该有的模样,一言不合就欲对他实行拳打脚踢,从便认识般。 直至柏子尖上,他才知那任性惯了的大姐,竟也能一忍练剑之苦。 颜佩韦吃惊无数,却也极乐意与她相处。许是不同的缘故,看她时不时地发些脾气,颜佩韦心里都会生出些不露于面的欢喜。 “不用走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没有再问,颜佩韦只紧了紧握她的手。 …… 睡梦中,是颜佩韦紧握楚江烟。现实中,还是颜佩韦紧握楚江烟。 见逐渐平复,楚江烟本想起身外出。可手刚抬起,又被他抓了回去。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楚江烟先是眉头一皱。再看那睡得正香的男子,她又极无奈地坐了下来。 “看在你曾救我两次的份上,暂饶你一回。” 吴建行至门边,端着药碗却不知该不该进。踌躇良久,才听楚江烟不耐道:“你想看到什么时候?” “楚姐,”吴建面色微红,讪笑道,“药熬好了,不知我是放在门口还是……” “没看我现在模样?”楚江烟本无他意,可听他这么一说,脸也不经红了起来。微微含怒,道,“你过来,喂他喝药。” “这恐不妥吧。” 话虽如此,吴建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我离开这段时间,你可是用火慢熬?” 吴建将那还散着腾腾热气的药碗凑近楚江烟。 “姐可真会说笑,若非火,哪能熬出这等药味色泽?” 楚江烟皱眉,光那股随烟而起的苦涩药味,就足以让她深感不适。 “帮忙吹吹,心烫!” 勺至唇边,吴建又将手给缩了回来。虽显尴尬,他依然听话的将勺子放在嘴边,有模有样地吹了几下。 “姐可曾想过,仅凭这普通的解毒草药,解不了公子之毒?” 经过这两天的调理,颜佩韦面色虽有好转,但那隐于皮下的黑线却是越积越明显。 “我知道!”秀眉皱起。“可那又能怎么办?” “姐,此处离南京,不足百里远。” “我也知道。可他不醒,我又哪敢稍离?”看向颜佩韦的眼里,已有柔情在生。 “姐若愿信我……” 吴建不再说话,楚江烟也转头看向了他。 “你知我是烟雨楼的楚江烟?” “我曾有幸见过姐两次。” “你知我是最后一个见过凌御风的?” “未至此处前,听人说过。” “那你为何帮我?” 吴建似又想起了自己未入江湖前的种种。 …… “听说了吗,开封出了个喜穿白衣的大梁公子。” 南京郭庄,几个少年正围聚村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开封出的人,你怎么知道?” “我可刚从南京回来。”无论面色言语,均是自得满满。 “刚从南京回来又怎样?我明天也去南京。” “你再去时,只怕是吃屎都赶不上口热乎的。” “意思是你赶上了?” 少年面色一窘。“算了,你不想听,我还懒得讲。” “别啊,你倒是快给说说,那个喜穿白衣的大梁公子。” 好不容易能听听那心存向往的江湖,他们怎能放过。 “鬼五阎罗,知道吧?” 众皆点头。 “烟雨楼少爷楚江宇,你们也知道吧?” “这和那大梁公子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少年笑道,“关系可大了去了。五天前,楚江宇大宴凌御风……” “说大梁公子呢,怎又跑到凌御风那去了?” “废话,大梁公子就是凌御风,我不去他哪去哪?别老打岔,还想不想听的?”顿顿,待大家都安静下来的看向他时,他方又志得意满,道,“五天前,楚江宇大宴凌御风。你们是不知道,他二人高坐烟雨楼上,饮酒不断。两天两夜啊,就这两天两夜的时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那高有九丈的烟雨楼楼顶。你们能想得到吗,那两天,围聚西湖边上的江湖人士成千上万。他们没本事上楼,就在西湖之上成群地坐而饮酒,只为凑凑那两人的豪兴。一个能让楚江宇这般对待,让整个江湖趋之若鹜的家伙,你们就说他厉不厉害?” “听起来,好像是挺厉害的啊。” “好像?知道楚江宇为什么会宴请他吗?”有人欲出言一怼,终还是闭口直视。“在楚江宇大宴凌御风前一个月的时间里,江湖流传最多的是——凌御风邀战鬼五阎罗!” “什么?那个劫掠天下的鬼五阎罗?” “正是!” “这不可能,鬼五阎罗乃江湖巨匪,怎可能会答应别人的邀战?不可能,这不可能。” “世间本就没什么绝对不可能之事。”少年摸着那已长出胡茬的下巴,似在回味自己刚才那句话。 “那你倒说说,见不得光的鬼五阎罗又为什么要答应凌御风的邀战?” “该战便战,哪有那么的为什么?”少年又有些不耐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听,凌御风大战鬼五阎罗,那可是传遍江湖的惊世之战啊。据说那天,凌御风和鬼五阎罗齐聚钟山之巅。那晚,天上无星无月,钟山之顶却被火光映得如同白昼……” 少年讲得尽兴,在其身后,年仅十六的吴建也听得入了迷。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的,每次听到有关凌御风的消息,他都会驻足细听。 在众口不一的传述里,他脑袋里出现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白衣公子。公子仁信,所以会相隔千里的远下江南。公子豪气,所以有诗云,“大梁公子贵,气盖苍梧云。” 他听过很多与公子有关的东西,就幻想着某天能像公子一样的腰间佩剑,行遍这熙熙攘攘的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六章 苏醒 两年前,他偷偷用自己攒了三年的银子买了柄铁剑。可除了在这荒无人烟的所在,他从没让那珍若珠宝的铁剑出过剑鞘。然后,他听说了湖心岛事。只因不信,他第一次地提剑上路。然后,他又上了柏子尖,看到了白衣公子嗜血的模样。手中铁剑被凌御风随手一掷,这随手一掷,似也掷掉了他的整个江湖大梦。 重返这荒无人迹的所在,他似又想通了什么。所以,当他路遇到那两个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公子姐,毫不犹豫就让他们躲进了这里。此时听楚江烟这般问起,他想了想,开口道:“两年前,我因着大梁公子的买了一把铁剑,那时的我想,如果可以,我也要变成他那样的人。可在不久前,我差点就不信他了。看到他的嗜血,我心里泛起阵阵恶心。在从未经历过刀剑洗礼的我看来,大侠都该是宅心仁厚的,且公子一向有颗仁爱之心。所以我接受不了他的突然转换。后来,我想通了,所谓仁爱,是对那些有需要的人,而不是对所有人。我也不能因他一直表现出的仁爱,就幼稚的认为他该站着接受所有或劈或刺向他的刀枪剑戟。所以,我还信那江湖的大梁公子。” “他就那么好?”看着那在睡梦中依然被药给苦得皱了眉的颜佩韦,楚江烟面露微笑。“原来你也怕喝药啊。”她在心里这般道。 “如果连姐都不知道他到底好不好,我就更不知道了。”吴建顿顿,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姐可能帮我解惑?” “说说倒也无妨。”楚江烟话音一转,道,“但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也总是需要别人来帮我解疑释惑的。” 吴建转头一笑,道:“我想不明白,一月前,人人都还以大梁公子为尊,怎不过半月光景,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些曾笃信夸赞不断的人,怎就一夜间变了面貌?姐,他们怎就能一夜间变了面貌?” 见他说得沉重,楚江烟也不免低下头来。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思考。 “你觉得凌御风是在怎样一个转变里天下皆敌的?” “江湖有传,大梁公子见利忘义,毒杀俊彦良朋。” “利为之何?” “惠帝宝藏。” 吴建眉头深皱,楚江烟却是摇头。 “除了惠帝宝藏,还有一张消失五十年的羊皮卷。” 沉默良久,吴建不信道:“当今江湖,真就只剩利之一字?” “不!”楚江烟再次摇头。“众人皆利的同时,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比如,”她将目光投向床上的颜佩韦。“友谊和坚持。” “楚姐,能告诉我你信凌御风的理由吗?” “那你能告诉我你信凌御风的理由吗?” 再次低头沉默,再次抬头,吴建笑道:“好像,就只是信他,并不存在所谓理由。” “和你一样。”楚江烟笑道,“相信他的,不需要理由,不信他的,有了理由也会推翻自己的理由。” “那姐,可愿信我?”吴建满脸真诚地看向楚江烟。 “你能信他,我便能信你。” 吴建抱拳躬身,道:“两天之内,我定请来南京城里最好的大夫。” 楚江烟本想起身回礼,怎奈左手被颜佩韦紧紧握着。歉意一笑,自颈间摘下一块形如纽扣的紫色翡翠。细细看来,那色泽光莹的紫翡上还有用篆刻成的江烟二字。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楚江烟将玉扣紧紧攥在手中。“这也是烟雨楼众人都知道的一件东西。”终于将手掌摊开。“你带它去,烟雨楼自会听你把话说完。” 她刚想将玉扣递上,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即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还是自己带着吧。” 急忙回头,看着那双虽带虚弱却终于睁开的眼睛,楚江烟忍不住就哭了起来。两天的担心和愧疚在此刻同时释放,她顿身体一松,险些晕了过去。 “你怎么哭了?” 颜佩韦出声,吴建也急忙上前。刚想伸手扶他,才发现自己手里一直端着个粗瓷药碗。 “我哪有哭?”楚江烟回身躲避,怎奈左手还紧握在颜佩韦手里。 觉察到手中异样,颜佩韦面上一燥,马上将手松了开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放下药碗的吴建赶紧上前,见他此等模样,楚江烟虽是心生腹诽,也赶紧将另一床薄被垫在他身后。 “我记得公子。”感受着吴建双手传来的力道,颜佩韦道,“柏子尖上,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公子好记性。”吴建将颜佩韦扶起坐好。“在下吴建,不过这郭庄内的一个粗鄙农夫。公子毋须客气,直呼我名就好。” “柏子尖上,公子仁心,才会出言相劝。今日再闻公子语,实乃江湖不可多得之义士。公子既不愿客套,不知佩韦是否有此荣幸,与公子兄弟相称?” “公子乃爆枪传人,名门之后,子怎敢生出此等高攀的想法。”不待颜佩韦出言,吴建话音一转,道,“但我亦不是那等惺惺作态之人,公子出言,吴某自当遵从。” “你们可真麻烦。”楚江烟道,“直呼其名就好,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对了,”她转向颜佩韦。“你什么时候醒的?” 听她这么一说,颜佩韦笑道:“确实,我等本都是纵意江湖的男儿,哪还需要这许多的额外之礼。你我兄弟,待我伤愈后,再共谋一醉。” “一直听闻烟雨楼有酒名叫‘梦一场’,到时还得让颜大哥破费一番。”吴建指着自己衣着,洒然道。 “除了‘梦一场’,还有绍兴的百年陈酿。”说到豪情处,颜佩韦本想大手一挥,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行了行了。”楚江烟撇嘴道,“好言提醒一下,烟雨楼的酒,可不便宜。” “此间事了,便让凌御风当了他那大梁公子,又有何妨?”提到凌御风,颜佩韦又转向吴建,道,“此拒南京不过百里远?” “颜大哥可是好奇,这两天来,何以不曾有人追至此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七章 再回杭州 吴建回答,楚江烟却又兀自腹诽。“都醒这么久了,还装模作样,原来也是个登徒浪子。” 无人知她腹诽。颜佩韦道:“想来此处,定是个人迹罕至的所在了。” 吴建点头。“此地虽处郭庄之境,但确实少有人至。不瞒颜大哥,若非无意发现,我也不可能找到此处。而且,在我发现此处五年的时间里,从未见过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颜佩韦闭眼,听到了鸟鸣虫叫,也听到了风吹树叶。 “没想到这南京城外,还有这么大一片林子。” 吴建正欲开口夸赞两句,却听楚江烟道:“现在是说林子的时候吗?你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何以还要阻止我去南京求救?” 颜佩韦转头,看着那张被烟尘污垢掩盖住几分秀丽的脸,真诚道:“谢谢!” “谢谢?”楚江烟在他的眼光注视下脸色微红,嘴上却是一点羞怯都没有。“知道我是怎么把你拖出人群的吗?你说你怎能那么不心,明明生个男儿身,却要让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搭救照顾。”面上燥热更盛,虽有烟灰盖着,楚江烟也不免要摆手转头。“算了算了,现在尚不到说这个的时候。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阻止我去南京?” 颜佩韦未看到楚江烟的羞怯,道:“正因为清楚自己身体,所以才会阻止你去南京。” “什么意思?” 颜佩韦道:“刚在你们谈论时,我试着运气查看了一下。这不是什么太难解的毒,且我功力未失,只需费些时间,便可将其尽数驱尽。” “可凌御风也在南京……” “不!”颜佩韦打断道,“细细想来,凌御风并不可能身在南京。” “为什么?”楚江烟不解。“他若不在,何以会人人都说他在?” “刚才你已经分析过了。”颜佩韦道,“某个人,他若心向利益,则会身不由己地去靠近利益。而且三人成虎,即使凌御风不在南京,说的人多了,他很自然也就身在南京。” “大哥是说,”吴建插口。“南京的凌御风,是假的?” 颜佩韦点头。“柏子尖时,你离开得早,不知后面都发生了些什么。不管凌御风还是莫玄衣,都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远行千里,更不可能在两人相携下远行千里。” “我听说过。柏子尖上,凌御风身受重伤,莫玄衣似也伤得不轻。” 颜佩韦摇头。“谈不上重伤,但也是急需调养休息的。而且,”他看向楚江烟。“别忘了还有一个柳姐。” “你一直都这么觉得?”楚江烟面带疑惑,颜佩韦却是毫不客气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楚江烟记得,方接消息,她就兴致勃勃的直往南京赶。一路之上更是诡计百出,除了一直木愣着跟在身边的颜佩韦,她摆脱了所有烟雨楼的跟随者。不然也不会身遭此险。而此一路之上,颜佩韦都不曾出言反对,只紧跟身侧。 “你想去南京,那便陪你去南京,为何要说?” “可你明知他不在,又何必陪我?” 颜佩韦做沉思状。“我好像只答应过许前辈说要看着你,并没有答应过凌御风什么。” “那南宫伯伯呢?”楚江烟心虽感动,却也忍不住拆台。“烟雨楼前,南宫伯伯可是让你看好凌御风的。” “不!”颜佩韦再次摇头。“他走太快,我还没来得及答应。”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楚江烟却是笑了起来。 “那现在呢,我还是很想去南京?” 颜佩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向吴建,道:“这几日,我们除了赶路还是赶路,所以很多东西都不知道。所以我想问问,那个真的凌御风,是否也在南京出现过?” “这也是我的不解之处。”吴建道,“南京城里若真是个假的凌御风,那真的在哪?这都许多天了,他怎么还能不言不语?” “是啊,他怎么还能不言不语?”颜佩韦再看楚江烟。“我们三个人里,应该属你最了解凌御风,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还能在此种情况下不言不语?” 楚江烟皱眉。“那人虽也是个惫懒的家伙,但事关自己,他不可能这般安静。所以,不是他不言不语,是他不能言语。” “有人能困公子凌?”吴建不信道。 “没有!”颜佩韦断然道,“他若想走,就没人能留。” “那这又是为什么?” “或许是件我们都不知道的事,也或许,真有个我们都不知道的人。” 楚江烟摇头,继而道:“你说这么多,是不是就想告诉我,凌御风现在或有危险,或需人帮助?” 颜佩韦答非所问。“我曾答应过许前辈,要看着你。” “有你这样的吗?”楚江烟微恼。“将选择推给一个女孩子?” 颜佩韦理所当然道:“这一路走来,不都是你在做选择?”那平时看起来很木楞的家伙,此刻竟是这般能言善辩。 “你是在怪我?” “不,”颜佩韦摇头。“还是曾答应过的,我要看着你。” 楚江烟低头声嘟囔。“说得好像你是我什么人一样。”然后抬头,道,“那你告诉我,凌御风现在在哪?” “杭州!” “这里去杭州,最少也要两天,更别说是现在的你了。” “三天,”颜佩韦道,“只需三天,我就能让自己恢复如初。” “可我想不明白,你和他相识不过月余,干嘛帮他?” “你们不也不知自己为何信他?” “那这一路之上呢?”楚江烟抛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现在的你,能活着回杭州?” “不知吴兄弟可愿帮我?”颜佩韦再次抛下楚江烟地转向吴建,直气得楚江烟差点跺脚。 “我可寻辆马车。”吴建道。 “够了。”颜佩韦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此刻江湖,应该无人再有精力来顾及我们。” 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楚江烟。堂堂天下烟雨楼的大姐,哪能就这么让人给欺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八章 南京风波起 颜佩韦二人果没猜错。 事未发前,南京烟雨楼就在张谦徐恒的强烈要求下散出去了百余情报员。 可他们终是去得迟了。事发两刻钟后,第一批救援者方抵达现场,而此时拒楚江烟二人离开也已过了半刻钟。 就这样,围杀众人追杀楚江烟的同时,他们也成了烟雨楼的追杀对象。 可追杀半刻钟,他们不仅没能拉近和楚江烟的距离,反而增大了不少。只因功夫本就不弱的张谦二人,在一阵愧疚与心急中强行提气,将自己的前行速度提高到极致。两相照面,二人不由分说,手中长剑就直劈而下。人群一滞,烟雨楼众人又相继抵达。 一刻钟前,他们拥二十余人围杀楚江烟。那本以为必中之事,却以吴两受伤而宣告失败。不仅如此,看着那两个以极速离开的身影,他们实不愿信,那是刚才惨遭自己围杀之人? 烟雨楼至,他们也从围杀者变成了被围杀者,猎人变成了猎物。那些人的长剑短刀,竟是比他们要锋利狠辣得多。立世百年来,烟雨楼可从没遭过此等挑衅侮辱。身在烟雨楼,受惯了尊崇的他们,怎能不心生狂怒? “留活口!” 若非南京烟雨楼掌柜秦剑及时阻止,他们定会被愤怒的张谦徐恒一杀而尽。 看着仅余的线索,秦剑虽也心中闷闷,却不曾像张谦徐恒般做事不留余地。他知道,自己若再不行些补救之举,别说烟雨楼的一方掌柜了,只怕是这条命,恐也堪忧。 可尚不待他知道些什么,那人已咬破齿间药丸。 一战而毕,数百人又紧密锣鼓地搜索两天,南京道寻遍,却始终不见那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怎么办?”张谦三人围聚一块,久寻不见楚江烟,三人竟都生出了急迫感。 “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们才好,”秦剑来回踱步不断。“两个烟雨楼的得力干将,怎就看不住一个丫头?” “秦掌柜,”徐恒也不恼,苦笑道,“姐什么模样,你也见过。她若想走,仅凭我二人,还真拦不下她。且您别忘了,她身边可还有个爆枪传人。” “那你倒是告诉我,许雍又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我是怎么想的。”许雍走进茶摊,张谦和徐恒立马就站起身来。 “对不起,”两人低头。“是我们没看好姐。” “知道你们看不住。”许雍拍拍两人肩膀,顺手接过秦剑早已命人备好的热毛巾。使劲擦过那张风尘满满的脸,许雍开口道,“我只是没想到,当今江湖,真就有人敢来对付我烟雨楼。查出是谁了吗?”他看向秦剑。 “没有。”秦剑摇头。“根本就无法从他们的武功招式或所用兵刃里获取线索,就像一群凭空冒出来的家伙。招式极杂,说是路边的混混,却又杀伤力十足。且他们口含毒药,一时半会,还真不知是哪家隐藏的暗势力。” 放下手里茶盅,许雍也不再追究。他知道,一个敢和烟雨楼作对的隐藏势力,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查清的。所以,他话音一转,道:“从南京到此处,也该有百里之程了,就一点线索都没有?” 秦剑再次摇头。“此番搜寻,烟雨楼一共散出去了两百多人。从南京到这的每一个村庄每一片树林,我们都找遍了。你呢,从杭州一路赶往南京,不会什么都没做吧?” 许雍答非所问。“金老出楼了,你们应该知道。” 秦剑闻言后退一步,道:“不说姐一向备受宠爱。百年来,烟雨楼第一次遭受挑衅,金老出楼,实是预料中事。” 许雍先是看着假装镇定的秦剑,后又转向一旁始终不语的张谦徐恒,道,“和你们一样,姐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也难辞其咎。”他清楚,金世此番会出烟雨楼,只因遇险那人,名叫楚江烟,是那个他从看着长大的丫头。 “金老现在在哪?” 许雍侧身北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应在南京。” “那我们,该做什么?” “只要没事,姐总归是要出来的。”看着摊外执剑拿刀的百数烟雨楼弟兄,许雍冷声道,“为了姐能顺利抵达南京或杭州,这五百多里的南京道,也该清净清净了。” 众皆悚然,再行而出时,已眼带杀意。 未入江湖前,烟雨楼凛然不可犯。入了江湖后,烟雨楼必也凛然不可犯。 因着许雍一句话,南京道顿时吵嚷起来。烟雨楼众人无礼放肆之极,一路收人兵刃不断。间或有不开眼者,均被无情抹杀。一瞬间,烟雨楼又站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可那厚重的大门依然开着,旅人依旧,浑像从前般。 …… 除南京道一线,南京城内,此刻却也因着一老一少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而变得热闹非凡。 凌御风进了南京城,无数人也同时涌入南京。 楚江烟遇袭第二天,江湖有人言,谢家公子谢珏曾与人斗,双双受伤而去。 许雍赶至茶摊时,一首诗也逐渐传遍南京。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大燕先行床头暖,燕离时衣裘寒。 百年前,因谢邀自悟“诗韵剑决”,谢家得以重入乌衣巷,重立谢府门匾,并因此而入了十大世家之列。 百年来,谢家英才不断,所以一直位列十大世家前五的位置。但是,正所谓富不过三代,谢家传至现在,谢家家主谢初宇却始终为某事所扰。原因无他,身为谢家独子,谢珏无论武学抑或文化的天赋实都太过一般。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若非谢初宇苦苦支撑,只怕早已和四海山庄般被人赶下神坛。 平常时分,谢家门前就来往行人不断,谢家大门也时时开着。但今天,在行人愈多的情况下,谢家大门却紧闭起来。 以一门相隔,恰如两个不同的世界。门外热闹若集市,门内压抑似监牢。人皆禁声,那偌大院子里,竟连个走路的影子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五十九章 谢家的秘密 此刻的谢家书房,谢初宇正和谢珏对立而坐。 谢初宇紧低着头,似要将整个人都埋进那打开的书页里。谢珏却毫无尴尬之态,颈间挂着托手的白布,他在等谢初宇开口。 书页翻动着,真似看书般。可谢珏知道,莫说情势如此,就是平常时候,自己父亲也绝不会有这种看书的闲情雅致。 “爹!”谢珏清楚自己父亲都在回避些什么。他实没想到,那已年届五十且常看自己不顺眼的老头子,竟还有和自己眼光相仿的时候。不再执着于那个娇美的河房女子,谢珏继续道,“凌御风受伤了,且伤得不轻,您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谢初宇合书抬头,光洁的脸上满是克制的怒容。“意味着我们谢家从今天起,将名誉扫地,再无脸立足于江湖。” “至于吗?”谢珏不以为意道,“那不过些闲言碎语,只要谢家有足够的能力,你还担心他们会多说什么?” 初闻谢珏招惹凌御风,谢初宇的第一想法就是将其好好揍上一顿。可他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父亲?这身份早在流言传至乌衣巷时就荡然无存了。 所以他既怒又恨,一怒三人,除谢珏凌御风,还包括他自己。专恨一人,若非凌御风,谢家不可能陷入今日之境。一思及此,他立马寻到了怒气的发泄处。 “你真和凌御风交了手?”他实不相信,就谢珏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能伤到大名鼎鼎的凌御风? “爹,”谢珏起身,踱至书架前随手抽出了本从未翻阅过的《资治通鉴》。“我知您从来都瞧不上我,练功不行,读书也不行。但我好歹也跟您学了十几年的‘诗韵剑决’,我再笨再不愿读书,那十几句诗总归是能背下来的,那十余个剑招,终归也是能记下来的。是,在此之前,别说凌御风了,就随便一个习了几年功夫的家伙,我也不会轻易动手。但是,爹,”重将书册插回书架,心里不屑的同时,他也开口道,“您应该知道现在的凌御风代表着什么,不管是那张消失五十年的羊皮卷还是那本梵文古经,我谢家只要能获其一,就绝对能重现百年前之风光。爹,您难道不想有那么一天?万人朝贺的情景,想想就让人忍不住要心潮澎湃啊。”一口喝光桌上凉茶,他眼带狂热地看向谢初宇。 “你确定他是凌御风?”和谢珏相比,哪怕心头火热,多活了几十年的谢初宇明显要冷静得多。 “我知您想说什么。”谢珏道,“但您别忘了,在此之前,凌御风可身受重伤。再加这几日的追逃围捕,纵他是武曲星下凡,也绝无完好无损的可能。” 谢初宇仍是迟疑。“当时天晚,你又如何能确定是他?” “爹,”谢珏提高声调。“他虽换了白衣,但那柄响彻江湖的‘大梁公子’,我又怎会不识?” 相熟者皆知,除喝最好的酒玩最好的姑娘外,谢家大少爷还有一个时时提诸于口的愿望。那柄名叫“大梁公子”的剑,他可时时惦记着想用其来耍遍“诗韵剑决”呢。 和谢珏的关注点不同,谢珏话落,谢初宇就追问道:“那人换了白衣?” “这很奇怪吗?”谢珏不以为意,道,“身穿白衣而行逃窜之事,凌御风应该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如此看来,这大梁公子还真伤得不轻啊。”谢初宇起身踱步,一个人在那声嘀咕着。 “爹,”谢珏不耐道,“干不干的,你倒是给个痛快话。” “我现在信你了。” 谢初宇想通了,谢珏却在他莫名其妙的话里蒙了。 “信我什么?” “你真能和凌御风互伤彼此。” “您这不说废话吗……” “不,”谢初宇并不恼于谢珏的出言不逊。“你若不说他换了白衣,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你的。” “这又是为何?” “凌御风凭空出世的七年里,你可听说他有不穿白衣的时候?” 谢珏做沉思状,道:“好像还真没有。可这又和我们讨论之事有何关系?” 谢初宇未做回答,顾自道:“约战鬼五阎罗,他不换白衣,这可理解,毕竟是成名天下的时候。可单身赴杭,他还是白衣着身。和大梁公子相比,白衣也成了他不可或缺的东西,且更惹人注目。可他终是换了白衣,若非身有重伤,就凭他那单抗仇瑾南宫桀的本事,这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 “爹,您叨叨这么半天,有意思吗?” 谢初宇转身,道:“你知凌御风现在身藏何处?” 谢珏笑道:“我若能知,就不用在这和您浪费时间了。长衫巾、四海山庄、青城剑派、太湖渔帮,他们虽说得好听,可有谁不是冲着羊皮卷和梵文古经去的?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真让他们先行找到凌御风,谢家可就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了。” 决定了某事,再看谢珏时,谢初宇的眼里竟多了几分欣赏。脸上怒容不见,反是带着层薄薄的欣慰笑容。只可惜谢珏没精力去发现这些,不然也不会出言相激了。 “那你告诉我,不知凌御风身在何处,我们又该怎么做?而且,你能保证说四海山庄他们不会上门要人?” “凌御风没那么傻,他不可能自曝行踪。而且昨日,身处巷中者,仅我和他二人而已。我不说他不说,又有谁知他曾出现过?至于寻找,那就得靠我谢家人的本事了。爹,谢家在这南京,也算是根深蒂固了吧,若连个受伤之人都找不到,那就只能说,谢家真的,没落了。” “那我若将此事交付于你,你能做成什么样?” “交付于我的话……”谢珏后知后觉,猛然醒悟,他明显呆了片刻,方磕绊道,“爹,您是说,此事交于我负责?” “怎么,怕了?”谢初宇亲切地拍拍他肩膀。“记着,谢家终归是你的,也是时候让你熟悉熟悉了。” 返身靠近书柜,重抽那本《资治通鉴》后,一间密室也出现在谢珏面前。 “走吧,让你看看真正的谢家。” 谢珏收起惊讶,紧跟谢初宇走进乌衣巷谢家真正的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章 整个南京城 走进暗门,是一条高约七尺宽三尺的长长甬道。在昏暗烛光下,甬道一眼望不到头。但从那一块块紧垒的砖缝间,谢珏也知这不是刚出于谢家的东西。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不通,自己居此二十五年,何以就从没发现过此间秘密? “爹,这什么时候的事?” 两人静默缓行半刻钟后,谢珏再忍不住心中好奇。 “什么怎么回事?” 看着那逐渐向下倾斜的前路,谢珏道:“爹,按路程算,这应该出谢家门宅了吧。” “谢家墙外,你都知道些什么?” “谢家墙外?”谢珏想想,道,“谢家门外,正对乌衣巷。乌衣巷外,是琵琶巷,乌衣巷后,是紫竹林。” “那你说说,我们现在是在哪?” 感受着洞中越来越盛的潮意,谢珏道:“琵琶巷有沟,常年流水不断。上覆青石,石质有松有密,且厚薄不一,雨天行人着木屐踏走其上,叮咚作响,如奏琵琶,故名琵琶巷。” “除此而外呢?” “除此而外?”右转一个弯后,谢珏不耐道,“爹,能不打哑谜吗?” 谢初宇摇头,脸上却未现失望之色。对谢珏的答对,他已很是满意了。若他真再说出些什么,哪怕是猜的,谢初宇都会怀疑说这不是他那终日不学无术的儿子。 “自谢遨老祖宗起,谢家立足南京一百一十二年。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谢家若无所凭借,又怎能一直跻身十大世家之列?” “您是说,这甬道尽头,是比‘诗韵剑诀’更神秘的东西?” 谢初宇点头。“论剑术,‘诗韵剑诀’排不到江湖前十。无论是云大家的‘柳上松’还是凌御风的羊皮卷,其精妙程度都要略胜‘诗韵剑诀’一筹。论威力,‘诗韵剑诀’更是比不上南宫桀的‘爆枪’,就别说古徹修行的‘笑谈刀’了······” 听到此处,谢珏忍不住打断道:“爹,这好歹也是自家相传百年的东西,您就不能手下留点情?” “留情?”谢初宇笑道,“谢家真正的立身之本本就不是它,又何以要手下留情?子,我让你进甬道,你知这意味着什么吗?”不待谢珏出言,谢初宇继续道,“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不管你在外边如何胡闹,都得记住,你是谢家嫡长子,也是谢家的唯一传人。我不奢望你能振兴谢家,我只希望,你能守住我谢家。而我给你的凭仗,”伸手在墙,重物移动的“轰隆”声响时,地上的砖块也发生了变化。谢初宇并未对此多做解释,左脚抬起,人又朝前继续走去,再传之语声,霸道至极。“是这整个南京城。” 谢珏一震,双脚停下片刻。再迈动时,他只觉热血上涌,脊背不由得挺立起来。百步之后,他终于走到了甬道尽头。 …… 那是个宽敞无比的大厅,灯火通明下,他看到了无数个可做立柱的铁架,横列铁架之上的,则是一本本装订成册的书籍。 大厅中,数十人正有条不紊地做着什么。有人不知从哪取来一个个的竹筒,有人又将这些竹筒传向不同的地方。竹筒的最终去处,是那一张张摆在铁架前的书桌。书桌之前,又是一个个正埋头奋笔疾书的长衫客。 谢珏二人方进大厅,一个年过五十的长衫男子就迎了上来。 “家主决定了?”来人并不去看谢珏,径向谢初宇道。 “今天才发现,其实他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谢初宇指着跟前男子,对谢珏道,“苏秀才,谢家真正的守门人。” “苏秀才?”谢珏想起了什么。 江南烟雨楚,大梁公子凌;义重金银锏,鱼肠玄衣剑;好管闲事狗抓鼠,莫问前程苏秀才。这领着天下江湖的年轻六人中,好像就有那么一人,且是那最最神秘的人,名叫苏秀才。 不待谢珏继续发问,谢初宇笑道:“虽和你想的不是一人,但也有些关系。我时不时还想,何以他就能生出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儿子?” 谢初宇又笑了起来。“这百年里,苏家世世出秀才,但在江湖闯出偌大名头的,好像也只有锦一人。” 苏秀才抱拳躬身。“全仗家主仁厚,那子才能在外这般无法无天。” “锦?”对这最神秘的江湖六公子,谢珏明显更有兴趣。 “苏程锦。”谢初宇看向那帮他看了二十几年家的苏秀才,道,“老苏,你当初起名时,是否就已预见了锦的今天?苏程锦苏程锦,现在看来,岂不是真正的前程似锦?” 苏秀才笑道:“我要真有那本事,何不直接给他取个苏中郎的名号?” “既如此,何不换了锦的表字?”谢初宇笑着,轻松踱步在数十人的忙碌里。“对了,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是有些想了。也不知锦要在外晃到什么时候,他就一点不想你这整日忙碌的父亲?” 闻言,苏秀才先是一怔,马上又开口答道:“对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他巴不得早日死了才好。” “这不行。”谢初宇摇头,道,“事情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了,锦再怎么记恨,也不可能抛下你一个人。这样,有机会就叫他回来吧,他若不愿见你,就以我的名义叫他回来,说他谢叔想他了。” 苏秀才不再答话,三人也在那贴着“夫子庙”三字的铁架前站定。 谢珏随手拿起一本架上书籍,可刚翻开,他就被其中内容给深深震撼住了。难掩惊讶的再翻几本,重看谢初宇,他已喜得说不出话来。 谢初宇对他笑笑。当年的自己,又何曾不是这幅模样。回头再看苏秀才,苏秀才也笑而出声。 “凌御风确实身受重伤,且,就在南京城中。” “可能确定他行踪?” “不敢保证。” “可他没出南京城。” “对,他尚没出南京城。” “这就够了。”谢初宇笑着转身。“只要未出南京,那他凌御风,就终有被我寻到的那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一章 长衫巾前等申重 这边,谢家已加入了针对凌御风的追讨大军。另一边,从杭州再回到南京的长衫巾帮众,却因着一个光头老者,不得不暂时脱离那声势浩大的追讨。 数百年前,李白曾游南京,登凤凰台而作七言律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一诗而出,则金陵凤凰台闻名天下,多受追捧。 怎奈世事多变,百年时间一过,昔日的闻名遐迩也成了今日之断壁残垣。 李白所处之凤凰台不见了,凤凰台之名,却被附给了那个紧邻长江洲头的三角地带。 此处无台无凤凰,除一栋身长两丈的木质楼房和远处那一艘艘桅系红巾的运船,便只剩穿衣赤足的来往行人。 昔时的风雅去处,今也成了个满地金银的所在。 楼外立一尺长杆,杆系红巾,巾长六尺,风起时,红巾招展,直若一朵被浸染鲜血的红云。 此便是掌控着南京六成河运生意的长衫巾总舵所在。 不日前,此处还人声喧哗,摩肩接踵,来往商人力夫不断。可今天,那往时招摇的红巾,竟是软塌塌地垂悬长杆之上。气氛凝重时,一锦衣光头的老者也出现在楼前的场坝之中。 仿若暴雨将至,可天空湛蓝,那轮春日里的骄阳也正始终得当地散放温暖。 对时常闷热的南京来说,这应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无论是温度正好的阳光还是微微袭来的轻风,这都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在这长衫巾楼前的场坝里,来往行人却都不约而同地驻足而立。轻风不见,空气又好似被抽去了几分。那温度正好的阳光,此刻就显得有些热了。 抬头望天,李顺松松颈上红巾,出言骂道:“他妈的,这都什么破天,说变就变。” 低头继续向前,一个看似慢悠悠的身影却越他而去,直奔不远处的两丈木楼。 “嘿!” 来人未停,依然慢悠悠的身形却已踏上台阶。抬腿跑,李顺终于拦在了来人身前。 “阁下可是有事?” 方看一眼,李顺就视线飘忽起来。身体微凉,可他还是强忍着开口。身后便是长衫巾,依规矩,总舵所在,闲人免进。 金世抬头,双眼就刺在了李顺脸上。与李顺不敢再看的眼神相同,声音亦是冰冷。 “这是申重的长衫巾?” “正是。”李顺躬身。“不知阁下来此,欲为何事,欲见何人?” 金世看向那悬着红巾的长杆,淡淡道:“我想折了这杆,想见申重。不知这长衫巾,是想让我先折了这杆再见申重,还是让我见了申重再折这杆?” 李顺心头一惊,人也后退半步,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阁下莫不是开玩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金世上前一步。见势不妙,又数个长衫巾帮众聚拢过来。 “李顺,这是怎么了?”钱法不解道,“这天虽变得有些闷热,但也不至于汗流如此吧。”不知觉中,涔涔冷汗已覆了李顺满脸。钱法再转头,本想伸去搭李顺肩膀的手却顿停半空。结巴道,“不知前……前辈此来,所……所为何事?” 金世看他,他也立马如李顺般低下了头。 “申重可在?” 金世再行一步,钱法诸人也再退一步。 “首……首领有事,并不在此。” “那我,好像没得选了。”金世停步,三尺外便是那根系着红巾的长杆。 “不好!” 钱法正待出言询问,却见那人右手抬起。握指成拳时,一股刚猛拳风顿涌而出。 钱法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划过,仅几丝,却如利刃。他方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淌,就听得“咔擦”一声。转眼望时,那根立了十五年的长杆,正缓缓倾斜。红巾全展,长杆却落地有声。 “你……” 钱法话未出口,一只拳头就贴上了他的胸口。只觉五腑一震,口出鲜血时,双腿也软了下去。 “我本说过不杀人的,可你们,怎来逼我?” 金世轻声而语,恰如叹息。 李顺尚不及反应,那身锦衣已撞进怀里。 “敢问阁下……” 话未说完,人已倒下。 李顺怒睁那双满夹疑惑的眼。他想不明白,自己有做错什么吗?好像没有,看他第一眼,李顺就自觉收敛起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他心陪着,并无面露不愉的时候。所以他不懂,为何自己都这般作为了,还要身遭此劫?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不久前做的那件违心事吧。可那不过百两银,那艘船里,也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不知道的是,那艘经由他手驶出的船里,装有数十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女子。 他再不会知道,也再没机会去反思忏悔。不止他,从金世决定来这长衫巾走一遭的那刻起,这里许多人,都注定是再无反思忏悔机会的了。而他之所以不直接出手,只因这里所有人,或早或晚都会在他手里走上那么一遭。 “竟敢来我长衫巾总舵捣乱,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双刀上举,吴东一纵就跳下了台阶。刀带惯力,这招“泰山压顶”,吴东自觉是自己有生之年里使得最好的一次。可长刀劈下,那人却是一动未动。 刀落双肩,锋利的刀刃不仅没能穿肩而过,反而向后卷了开去。不仅如此,随刀而至的还有一股反震之力。吴东只觉虎口一疼,勉强不让双刀离手。正待撤步后移,那人却已前行一步。 一步生死,长刀未离双肩,金世左拳又自下而上地撞上了吴东胸膛。 “噗!” 直若断了引线的风筝,吴东跃起,又横躺着直直摔在地上。 双刀终于离肩,可他却再无重举的机会。双眼睁着,那张用来吃饭饮水说话的嘴,此刻也成了血之泉眼,温热的鲜血正不断汩汩地冒着。但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他想再多说两句,想告诉那些正不断冲向那人的兄弟们,“那人,不能惹。” 可他再开不了口,在一道震耳的怒喝声中,他连光都看不见了。 “告诉申重,我就在他长衫巾门口,等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二章 此时江湖 上 与平时相比,今日的紫云福翠楼要热闹很多。那群人尚未进得楼来,掌柜赵天柱就忙不迭迎了出去。 在南京,紫云福翠楼虽也有些名气,但和烟雨楼、夫子阁等餐饮巨头相比,它终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 巨头有巨头的活法,角色也该有角色的生存依托。紫云福翠楼的依托,正是那握有南京六成河运生意的长衫巾。 所以初闻申重等人进了南京城,赵天柱就一直心准备着。 听说四海山庄庄主喜欢吃一尺左右的江鲤,他就亲到江边,挑选了数十只刚好长及一尺的长江之鲤。 听说太湖渔帮帮主吃腻了水中之物,他又托人上山,专猎尾带长羽的雉鸡。 虽不知青城剑派的女侠周采薇为何不与队伍同行,但对青城派长老,他也备好了五十年陈的女儿红。 此刻的他们正各随己意,吃鱼的吃鱼,喝酒的喝酒,欢喜畅快之余,还有那么几个人会拥着赵天柱肩膀,亲昵地说着什么。 每逢这些时候,赵天柱都会微笑着频频点头,然后转身,自柜中取出什么地塞进来人怀里。见状如此,青城剑派的几个弟子也走了过去。 “叨扰掌柜的了。”叶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声诚形也诚。“在下叶培,青城剑派弟子,此番下山,专为诛魔而来。掌柜的可知,我们诛的是什么魔?” 赵天柱摇头,双眼塞满好奇地望向叶培。单从表面来看,又有谁能知他心中之鄙夷。 “还望公子能不吝赐教。” 叶培笑着,语重心长道:“江湖乱象已生,我等下山,为的便是诛尽那颗向利的不义之心。掌柜应该听说了吧,当今江湖里最大的那个见利忘义者?” “大梁公子凌御风?” “狗屁的大梁公子。”再饮酒一杯。“掌柜又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人有多大名,就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凌御风,不过一个藏在阴天下的影子,你以为它不见了,其实它就在身后,时时窥视着你。” “难怪青城山会出那么多的江湖名人。”赵天柱想这么说,他只能在心里这么说。张嘴而出的回应,是附和。 “少侠说得对,天下哪有那种完美无缺的人啊。正如少侠所言,人越完美,也就越虚伪。他凌御风,实是这天下最最虚伪之人。” “所以啊,”叶培满意地点头。“为了除掉这时时窥视的影子,我们才被迫下山。但您也知道,凌御风剑术无双,不仅能杀鬼五阎罗,还能在万军丛中轻取上将首级。对付这么一个可能为恶天下的窃世之贼,我们实是在以性命为赌。也许后天,也或许就在明天,身对一把可无敌于天下的长剑,我们实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看着赵天柱,叶培眼带疑惑,道,“掌柜的,您说我等下山诛魔,是造福苍生,还是多管闲事?” 赵天柱急忙点头。“既称为魔,当然是造福苍生。” “我也这么觉得。”叶培继续眼带疑惑。“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我行此造福苍生的好事,这苍生,却始终不动于衷呢?我以命相护的人,真就值我舍了这命?” “别人我不知道,”伸手于怀,再出时,赵天柱握住了叶培那只不曾端杯的手。“但我赵天柱,向来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少侠舍身护我,我也愿舍身,护少侠。” 瞥过那张因推拉而凑近的百两银票,叶培眼中之疑惑尽释。只见他开心地笑着,如遇知己。 “有掌柜此言,我叶培就算立死于此,也心甘情愿。” 这边,叶培慷慨激昂。那边,海荒等人也义字为纲。 “这一路行程匆忙,都没机会和诸位好好说上几句话。”海荒起身端酒,道,“今日借了申总舵主的酒,我海荒说一句,为大家的同仇敌忾,自今日后,诸位但有所遣,我四海山庄,义不容辞。” 陶然急忙起身,道:“庄主言重。这杯酒,应该让我先来,为采薇的任性,我青城剑派自该罚此一杯。” “两位都别争了。”鱼二爷也端酒而起。“陶兄,周采薇是周采薇,你是你,她虽是周掌门的座下弟子,却也是你师侄女。她不听你的,没关系,因为我们已经聚在了一起。正如海庄主言,自今日起,为了那同一个目标,我等应当同仇敌忾。凌御风去哪,我们就跟到哪,直到他去无可去。” “为了同一个目标。”申重扶桌而起。“我长衫巾,愿做排头卒。干!” “干!” 四人重新落座,二又赶紧将酒斟满。 “海庄主,”陶然面带歉意。“虽知此事不妥,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凌御风,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 四人中,唯海荒和凌御风交过手。听陶然这般问起,申重和鱼二爷也纷纷将目光投向海荒。 海荒的面上笑容不见,陶然正欲开口致歉,却见海荒仰头一饮杯中之酒。看着那只再不能握剑柄的手,海荒阴沉道:“南宫桀六分力下,凌御风招架自如,他虽说自己使了八分力,但我看来,最多也就六分。也就是说,凌御风武功,再不济也和南宫桀相当。” “可他伤在了柏子尖上?”陶然话音一出,又急忙道,“庄主别介意,我没有……” 海荒抬手打断了他,又饮一杯酒,道:“诸位可别忘了,当日柏子尖,都有何人在。” 鱼二爷点头,道:“杨沫是仇瑾之徒,仇屠又是仇瑾之弟,两次对敌后,凌御风还能自百人丛中安然离开。虽不愿承认,他的武功,或已超过了南宫桀。” “若非如此,”海荒道,“我又何至于这等模样,王老镖头又何至于想行不能行?” “仅凭一张羊皮卷,凌御风只花二十年就有了南宫桀五十年的功力?”申重语虽疑惑,眼中热切却又盛了几分。 “你们可别忘了,他还有个夜屠百人的师傅。” 海荒语落,鱼二爷又愤而起身。“海庄主尽管放心,无论他凌御风所习是何武功,所授他者何人,有我等在此,庄主的断手之仇,必将得报。到时还望庄主能容我问上两句,那沈天南,到底身在何处。” 海荒再饮杯中之酒,朗声道:“还是刚才那话,诸位但有所遣,我四海山庄,义不容辞。” “我太湖渔帮,自当紧随庄主之后。” “我虽不是青城剑派主事者,能力所及处,自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酒性正酣,一个颈系红巾的中年汉子却跌撞着闯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三章 此时江湖 下 “出……出事了,大首领,出……出大事了。” 孙晋山大喘着扑倒在桌,一路行来,他只觉双腿发软,胸腔快要爆炸般。 若非先前传信那人的凄惨模样,他说什么也不会这般亏待自己。可他听说了,总舵危在旦夕,不,总舵早已没了总舵的模样。 杆折旗倒,坐镇总舵的二首领和诸位供奉长老都在一个光头老者手下或死或伤。那称霸南京河运生意数十年的偌大长衫巾,竟无一人能阻。 不仅如此,屠没长衫巾众数十人后,那人放言道:“我等半日,半日之后,申重若还不到,我便拆了他长衫巾。” 孙晋山本是不信,来人解释解释着,却忽地暴怒起来。 “你看我这,是取笑的模样?你若不去,我自去便是。但你记着,长衫巾若真没了,还有谁能保你护你?” 来人说着,拔腿向前时,却是双腿一软,直直扑倒在地。然后,孙晋山听到了哭声,一个大男人因无能为力而发出的哭声。 所以他信了,信自己的靠山将倒,不然的话,这些常在刀尖行走的家伙不会着急若斯。 来者并未说错,长衫巾若真成了过往,那他孙晋山,自将什么都不是。 他不能再悠闲地坐在铺中,等着巴结之人送来箱箱白银。他也再不能听到那一声声恭维的叫喊。这许多年里,他已习惯了别人“大爷”相称的日子,哪怕他只是长衫巾设在南京城里的一个中转点,帮中坐不上席的人物。 一思及此,他人也着急起来。 马未牵出,他就迫不及待地提气前纵。还好他知申重现在何处,不然的话,若再多费些力气去寻,鬼知道那规定的半日时间还会发生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 “抱歉,让各位见笑了。” 申重眉头一皱,这南京城内,他实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称为长衫巾的大事。所以对孙晋山的此番言语作为,他虽心存不满,却也不曾勃然而怒。 “急什么,先喝口水。”亲切地递过茶杯。“而且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不看看在坐者都是何人。在我等面前,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孙晋山并未伸手接茶,气息微平,他就迫不及待道:“大首领,您若再不回总舵,只怕就再回不去了。” “这话什么意思,还真有人敢在南京城内找长衫巾的麻烦?”鱼二爷面带微笑。“申兄弟,这真是你长衫巾的人?” “让二爷见笑了。”申重抱拳一礼,再望孙晋山,已语夹怒意,手中茶杯也被他重放于桌。“孙晋山,你倒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能让我再回去长衫巾?你若说不清楚,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孙晋山想一口气说完,被鱼二爷这般打断后,他起伏的胸膛也终于彻底平复下来。将申重放下的茶杯拿起,一饮而尽后,孙晋山道:“大首领,总舵来人报,有人擅闯总舵,二首领及各长老供奉或死或伤,帮中兄弟或死或伤者亦有数十人。” “你说什么?”申重声高半调,鱼二爷等人也放下了手中酒杯。刚还热闹的紫云福翠楼,因着孙晋山一句话,瞬间就冷了下来。众皆围拢,长衫巾诸人更是纷纷停杯拿刃。“周成他们,都死了?” “大首领,”孙晋山道,“我虽不信,但事实,好像真就如此。” “周成首领死了?”海荒也惊而出声。 周成那套学自少林的齐眉棍法,可也是曾威震江南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被申重提至仅次于自己的位置。 这十年来,正是因着那根齐眉棍的威慑,才让长衫巾所出之船能自由穿行于那滚滚长江之上。 可他死了,不止他,好像除跟在申重身边的李星范宇和外几个外出行事者,长衫巾内所有能打之人,都已成了刀下亡魂。海荒不知此是何人,申重也不知道,所以他怒而出声。 “对方何人,想干什么?” 话出时,长刀也被拿在了手中。 “好像是个六旬上下的光头老者,只为一寻大首领。” 长衫巾众人的步已迈出,却听海荒道:“对方只一人?” 申重停步,看向孙晋山。 “只一人。” “那他脸上,可有道自额到颌的疤痕?” 孙晋山点头,申重道:“庄主识得此人?” 海荒摇头。“我只听过,在坐诸位也应该都听过。我等未进烟雨楼前,烟雨楼曾也发生过闭门之事。” “恶僧金世?”鱼二爷恍然一惊,手中长剑竟也缓缓落了下去。 申重似未看到鱼二爷重落于桌的长剑,道:“他烟雨楼,真就敢这般为所欲为?” “敢问申首领,可曾做过什么得罪烟雨楼的事?”和鱼二爷动作相仿。陶然悄然摆手,围拢的青城剑派诸人也无声散去。各坐桌前,从未听闻此事般。 “若我没猜错的话,”海荒道,“三天前之楚江烟遭围一事,烟雨楼尚未找到其幕后主使。” “没找到幕后主使,就拿我长衫巾来泄愤?他烟雨楼,未免也欺人太甚了点。”申重青筋鼓起,怒声道,“我不信他金世一人,真能屠尽这天下人。各位,”抱拳环首。“烟雨楼之势再大,它能大过我四家合力?诸位可别忘了,不久前的烟雨楼内,可不止我长衫巾。他金世今日敢闯我长衫巾,明日就敢去闯渔帮青城派。申某不才,愿请诸位陪我长衫巾一起,诛此恶贼,还江湖一片安宁。” 鱼二爷心头暗骂,却是重执长剑。 “申首领说得什么话,诛贼锄奸,本就是我江湖中人该做之事。” 三人看向陶然,陶然也朗声笑道:“此等善事,我青城剑派,自是义不容辞。” 语声铿锵。申重再拜而行时,跟在身后的陶然却一把拉住前行之叶培,道:“你跑这么快,急着去送死?”叶培闻言,顿笑了开来。“我们功夫不济,慢些也情有可原。” 孙晋山转头而望时,刚还信誓旦旦的三方之人,竟都只远远吊着,一人跟在一人后。再看申重,见其双唇紧闭,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江湖如是,能吊在身后而不走,或已是他们所能施予之最大恩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四章 同出自少林 长衫巾总舵,金世高坐四方厅之主座,厅中众人,站立者有之,躺倒在地者亦有之。 金世坐而未语,双眼微闭着似已睡去。 厅中众人却是无一敢动,在那刺鼻的血腥味中,他们已见证过数起事件的发生。那坐上老人,只需出声一吼,自己等人就将一转而成那没了力气的羔羊,瘫软着任人施为。 两个时辰前,长衫巾还留有几个能撑过那波狮吼功的人物,可在狮吼功后,那仅余数人,也俱都丧生拳下。 那是对可锤破天地的铁拳,拳出有风时,那躺倒红巾也会随风而起。此虽声盛势盛,但真正恐怖的,是那无声之拳。 拳出无声,犹如那静湖之水,初看平缓,但当其撞之于墙,则有墙倒之鸣和水裂之声。每至此时,金世拳下就必有冒血之躯。周成如是,王芳郑捷亦如是。 …… 方自厅内拖棍而出,周成本还想客套两句,毕竟是江湖,有千年规矩立之在前的江湖。毕竟使的都是少林功夫,一门之下,天大的事也能付之一笑。那人却丝毫不顾江湖规矩与同门之谊,齐眉棍未出,拳风已至。 “不知前辈是哪堂门下,在下周成,曾从罗汉堂智勇大师学艺。” 周成声出棍亦出,棍立于前,挡住金世铁拳的同时,人亦后退,脚下莲台步一展,就让过了金世后至之拳。 “不知我长衫巾何处得罪了前辈,竟让前辈这般大动肝火?” 语虽客气,前冲之棍却是毫不留情,直扫金世之腰。 面对那横扫千军的一棍,金世虽是已将金钟罩练到极致,却也不愿硬接。 只见他身形一顿,眼看齐眉棍将断其腰,他人却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的侧旋其身。 棍扫而过时,金世也重新面向周成。左脚蹬地,脚下的青石地板立马裂了开来。再欺身,又是拳风阵阵。 周成撤棍回护,所幸棍身不长,拳至身前,棍亦至身前。 拳棍相交,周成只觉棍身频震,那被熟铜包裹的棍身,竟在交替不断的猛力相击下渐渐弯折。若非枣木质韧,周成能施卸力之举,只怕那根相伴十年的短棍已被撞得不成模样。 “前辈这伏虎罗汉拳,确为我身平仅见,纵是少林以拳术见长的智武大师,恐也不及前辈。敢问前辈何人?” “聒噪!” 金世语出,双拳亦前冲而出,如龙出海。 棍身相护,拳至棍上,周成却借势而退。退方三尺,棍既得前伸。中平刺棍一出,金世前冲之势又是一滞。霎时间,两人攻防又转。 劈、崩、点、拨、拦、封、撩、扫,那根五尺长棍,竟真如周成不可或缺之一部般,四十八势齐眉棍使来,亦如水流低处,自然而不失其威势。乍眼看来,刚还咄咄逼人的金世,此刻已露拙荆状。 “前辈虽是拳法无双,但若想尽凭你这一对伏虎拳,只怕是还拿不下我长衫巾。” 金世未语,那夹风之拳,却是渐变无声。 周成一棍扫至,金世不但不避,反是迎棍而上。 身形半转,左脚后撤成弓步,无声之拳也缓缓撞上长棍。 那看起来不过一只再寻常不过的拳头,可周成铜棍撞上,却如撞上了某堵高墙,由铁制成的高墙。他只觉劲力返涌,那挥出之棍,所向之人竟是一转而成了自己。 双手握棍不住,未及站稳,那双对铁拳又紧随而来。 “不好!” 一直站在台上观战的王芳郑捷等人见势不妙,纷纷举刃齐上。 “啊!” 金世转身相对,紧闭之唇再开,震耳狮吼顿让众人脚下一停。 周成似乎明白了,当那吼声闯入耳际,震得他脚下不稳时,他记起了智勇大师曾说过的种种。 …… “师父,这少林寺中,是不是方丈最厉害?” 智勇大师点头。“方丈能解佛意,能掌诸事服诸人,自是这少林寺中最厉害的。” “师父,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这少林寺中,是不是方丈的武功最厉害?” 智勇大师摇头。“少林一百零八种武学中,有枪有棍有拳有掌有刀亦有剑,百式不同,百行亦不同,哪有什么最厉害的。” “那您给我说说嘛,要怎样才能成为少林寺中武功最厉害的那个?” “你想变成那最厉害的?” “当然想啊,少林武功最厉害的,说出去,多拉风啊。” “可数百年里,少林就未出现过最厉害的人啊。”忽然,智勇大师似想起了什么,转声道,“即使有最厉害的,也未必就愿留在少林。” “为什么会不愿意呢?” “如果哪天你也变成少林寺里最厉害的那个,你就知道了。” 未等变成少林最厉害的那个,周成就知道了。下山那天,是智勇大师送的他。 “师父,少林为什么不拦我?” “你希望少林拦你?” “我不希望,但少林就这么一句话不说的让我离开,我这心里还是怪怪的。” “仁成,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最厉害的都不在少林了吗?” 少林学艺期间,周成法号曰仁成。 “师父,您是说我现在是少林最厉害的?” “不!”智勇大师摇头。“如果你是最厉害的,少林就该拦你了。” “少林以前有拦过其他人?” “有啊。”智勇大师笑道,“那才真是少林最厉害的。他在的时候,师父连跟在他身后的资格都没有。” “可师父现在已经是罗汉堂首座、少林齐眉棍使得最好的了啊。” “少林齐眉棍?”智勇大师再笑。“仁成,如果哪天你碰到一个将狮吼功、金钟罩和伏虎罗汉拳都修至大成的人,记着别动手,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一个人能将狮吼功、金钟罩和伏虎罗汉拳都修至大成?” “师父以前也不信,可他离开少林后,我便信了。” …… 以前,周成也不信,少林学艺十年,他从未听说过此等之事。他不信,哪怕入了江湖,他也不信,因他从未听人说过。一个能将狮吼功、金钟罩和伏虎罗汉拳修至大成境界的天才人物,又怎会碌碌无名于江湖。 但他现在也信了,亲见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命消泯拳下,他信了。可他信得迟了。 有狮吼功相摄,金钟罩护体,金世一窜而至众人之前。再出拳时,已成地狱使者。 周成亲见那些被他们重金请来的长老供奉们在金世拳下吐血倒飞。然后就是那根随了自己十年的覆铜齐眉棍,渐渐弯折,弯折,再弯折。棍不成棍时,他也悔而出声。 “前辈,我曾学艺少林十年……” “既在少林,为何又要出了少林?既出少林,为何又要再提少林?而且,我不是很喜欢少林。” 此为金世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也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周成身死,金世也坐进了厅中。 长衫巾众,除外出报信者,无一人敢出总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五章 长衫巾——没 纵是马不停蹄,申重赶至长衫巾时,也已经日影西斜。 先前离开,他还刻意在相隔五十里的路外回头看了眼自己家门,望着那飘荡长空的红巾,他不无得意道:“百年长衫巾,当在我手里走上巅峰。” 还是曾驻足回头的地方,不过此时,那飘荡红巾已不见,甚至连那栋看起来颇有雄伟之风的建筑,此刻也如笼在昏暗之中。似有檐缺角,也像梁将倒,屋将塌。 身为长衫巾内武力最强者,申重劲力方提,孙晋山等人已落在其后。再见此时光景,申重如何不急。所以稍加停步,他又劲力全提。双腿迈动间,又将孙晋山等人甩在身后。 “刘长老,”眼看申重离自己等人越来越远,孙晋山不由急道,“此处当属您功夫最高,我怕首领事有不测,望长老……” “你说的这都什么话?”刘文宇脸色微愠,道,“首领待我如兄弟,我又怎可能让他孤身犯险?”转头看向另一个名叫张毅的红衫巾长老,道,“张兄,兄弟等人之性命如何,可全你一念之间。”重又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递向孙晋山,他才双脚跃起,再行时,竟直如脚在空中,御气而行。 孙晋山知刘文宇所表何意,张毅也明刘文宇所言何意。所以其前脚刚走,张毅就迫不及待道:“孙掌柜,我们也得加快步伐了。” 那张憨厚的脸上,完全没一丝能让人怀疑的东西。可就这看似憨厚老实的家伙,却在未入红衫巾前就有了个“望风倒”的称号。 他那双能裂金石的腿,不仅没能让其下盘更稳,反而更易摔倒了些。现如今,长衫巾仅存这么些战力,若再有人顺风而倒,只怕长衫巾,真就再无翻身可能。 “长老请,晋山必尽力相随。” “好,”张毅朗声一笑,道,“老夫先行一步。” 双脚踏地,地竟下陷一寸,再复而起,人已跃出丈余。 “跟上!” 孙晋山再不去管远远吊在身后的众人,劲力再提。那双早已不是自己的腿,竟又放肆跑了开来。 …… 一片狼藉,此刻出现在申重面前的长衫巾,只能是一片狼藉。 杆折旗倒,那铺设整齐的青石地板,也如被人刻意用铁锤捶打了一遍。处处石屑,满是裂痕。再加以被太阳晒干的乌黑的血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斜阳之下,那曾可比秦淮河的热闹所在,此时竟冒出了森森凉意。 申重停下了前行之步,自上台阶后,他就停下了前行之步。 站在倒地的杆前,申重似还不信。伸手去摸那被长杆死死压在身下的柔软红巾,他脑袋微偏,周遭气流却倏忽停了下来。一如很久前,那个好像忘了却始终刻在脑海深处的夜晚。 起身,踏过那一具具曾很熟悉现却再不能说话的尸体,他手中的刀,似在颤抖,像在鸣。 刘文宇也停了下来,看着那一步步似要将整个长衫巾走遍的身影,刘文宇停了下来。他不敢向前,如想象的那样拦下申重。此刻的申重在他眼里,就像这缓缓暗下去的天空,在其身侧,散布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翳。 他紧随其后,却始终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不敢靠近。 厅中,金世已站了起来。留存众人正担心他想做些什么时,他却脱下了身上锦衣。上身赤裸,单看那鼓起的肌肉,又有谁知他已年届六十。 申重行着,离房门越近,其脚步就越缓越轻,手中长刀却越鸣越响。 金世双腿下沉,手在膝上,双唇半张。 厅外,刘文宇停了下来,他知道,即使自己是第二个赶到长衫巾的,但这,已不是他能参加的战斗。 张毅赶至,亦被刘文宇伸手拦了下来。 “自今日后,看你还……”蓦然抬头,他也看向那渐入黑暗的身影,惊道,“‘暮世刀?’首领这是要放手一搏?” “苦苦经营数十年的东西,一朝被毁,他又怎能不怒?” “那他能赢吗?” “世为之暮,他若不胜,这百年长衫,可就毁了。” 张毅苦笑。“我还一直以为他只和周成相仿呢,现在,终于知道周成那眼高于顶的家伙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听命于他了。” “应该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刘文宇道,“周成入了长衫巾,他就再没出过手。有人认为他是在和胡一一战后身藏暗疾。现在想来,他不过一直在沉淀,如酒存窖中。今日之刀,应该就是他的巅峰一刀。” 厅外,是张毅刘文宇的惊声之语。厅内,是幸存众人的惊愕之举。 他们看着金世脱衣,然后看着那一块块的肌肉鼓起。双腿下沉后,那曾狂暴的巨兽,一时竟安静下来。但他那双凝视之眼,却越发的沉静深邃。 惊愕时,他们又听到了阵阵刀鸣,似有人在接近大厅,转头相望,却看不真切。申重隐在暗中,不,他是行在雾中,人在行,却又好似雾在行。 空气凝结中,那朦胧之雾却倏忽裂了开来。有白光射出。有人影飘动。 然后是那刺耳声响,众皆抱头倒地,厅中桌椅也裂了开来。 “铛!” 是金铁交鸣声。是刀肉相触的所发之声。 “噗!” 刀破皮肉,有鲜血在流。 “砰!” 拳肉相碰,然后是人影倒飞。 战斗开始于一瞬,也结束于一瞬。狮吼声停,却是各处吐血声起。 金世双腿直立,肩上有把竖劈而下的刀,嘴角有血。 申重躺倒在地,双手前撑,却是再站不起来。 而那幸存之众,也在金世全力一吼中尽皆倒地,脑中嗡嗡,自无再起的道理。 金世并未下阶,他看着厅外,冷声道:“出来吧,吹了这许久的风,你不寒得慌?” 厅外,刘文宇和张毅面面相觑。他们都来不及看些什么,申重已摔倒在地。此刻听得金世言语,他们前又不是退又不是。 金世不解他们心中所想,更何况他也没将那两人放在眼里。 “你跟我到此,应该不只是为了看热闹,也不是想做些趁人之危的事。这样的话,或许就是你转性了。怎么,可杀万人的你,现在也想再救万人?” 将肩上之刀拔下,也不管那狂流之血,猛然一掷,刀光直射申重。 刀未及身,一根看不清是何物的东西也自厅外直射而入。 “叮!” 金铁交鸣后,又有声起。 “我早说过,这许多年里,你就该多念念佛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六章 我等小人物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看着那从房顶倒射而下的黑色身影,金世沉声道。 “我之前不就说过吗,”仇瑾站定,笑着缓缓行来,全然不顾厅外两人之惊愕。“但在烟雨楼外任何地方见到烟雨楼的任何人,杀无赦。你说,如果我将你杀了,或将楚行慎楚江宇楚江烟三人中的任一人杀了,江湖会不会变好很多?” “你也看到了。”金世一封肩上之穴,道,“姐没死,这江湖已经变好了很多。” “但我总觉得不够,似差了些什么。”仇瑾回身四顾,眉头皱着,真遇到了什么难解之题般。但当其双眼重看金世,疑惑顿解,皱紧的眉头也松了开来。“楚江烟遭围一事,你们真就什么都没查到?” “有关系吗?查没查到,有关系吗?” 仇瑾点头,笑道:“若我不来,你下一个动手的对象,是四海山庄,还是太湖渔帮?” “你说呢?” “应该是太湖渔帮了,毕竟苏州,要比杭州近些。”仇瑾忽做悲悯状。“但你想过没有,仅凭一人之猜测就去屠人满门,会不会太霸道了些?” “不!”金世摇头。 “难道是我猜错了?还是说……”仇瑾想起什么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另一根黑色铁刺却自袖中滑出。室温又降。“不得不说,你这恶僧,当真很敢想。” “我从来都不是那种舍近求远的人。” “但你觉得这事,可行吗?现在的你,还能接我一招?” “你不试试,又怎能确定?” “一个能被申重长刀砍伤的人,不用试,我也能确定。” “是吗?”金世忽扯下了身上锦衣,布条一转,那道深及一寸的伤口顿掩无踪。 …… 厅外,刘文宇和张毅两人静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可有人在吵嚷,不用回头,他们已知来者何人。然后转身直射,伸手拦住来人。 “刘……刘长老,首……首领怎……怎么样了?”孙晋山以手扶膝,迫不及待道。 “若不想死,”刘文宇并未回答,而是看向喘气不断的众人,厉声道,“就都给我噤声。” 众人一摄,孙晋山又道,话音却了很多。 “刘……刘长老,这是怎么了?” “放心吧,”刘文宇拍拍孙晋山肩膀。“首领暂还没事。”孙晋山方想长松一气,又闻刘文宇道,“但你们若还这样,估计这里所有人,都会有事。” 孙晋山正欲再问,却有声音凭空响起。声传四野,也像从四野之外汇集而来。 “他说得对,你们最好别打扰到我,也别想着偷偷离开。就站在原地吧,一会还有话说。” 有人欲起其声,却被刘文宇一掌拍下。 “前辈放心,有我在,绝打扰不到两位。” 看着刘文宇毕恭毕敬的模样,孙晋山也后怕起来。待组织好大家原地而立后,他才行至刘文宇身边,低声道:“刘长老,这是哪位大人物?” “勾魂墨衣是无常。” 凉气倒吸,庆幸之余,不免又对刘文宇抱拳躬身。 “谢长老出声相救。” …… 厅外,众人伫立而静。厅内,两人相谈轻轻。相隔十里处,本只慢跑的海荒等人也彻底停了下来。 “海老,你见多识广,依你看,就凭我们这些人,能拦下金世?” 海荒摇头。“即使拦下又如何,别忘了在其身后,还有个敢为敌天下的烟雨楼。” 陶然道:“那两位倒是说说,我等来此,所为何事?” 鱼二爷沉默片刻,道:“依我看,我等还不如就此停步,待前方事了,再行不迟。” “没错。”海荒点头,立马附和道,“正所谓雪中送炭难,我等在长衫巾诸事未稳之际再行而至,便可帮申大首领稳定纷乱之局势,徐徐再图复仇之机。同理,我们此时若行,不仅帮不到申大首领,还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俗语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来申大首领是能理解我们的了。” “此言甚妙。”鱼二爷喜而鼓掌。“我相信,在我等三方的扶持之下,长衫巾定能在短时间内重焕荣光。到时我们再合四方之力,一举将他烟雨楼拖下马来。” “说来也是。”陶然也笑了开来。“青城路远,早想在这娇艳江南有个立足的所在……” 忽然停语,三人视线交错,俱都忍不住大笑出声。 …… 孙晋山不知三人已停了下来,他还眼望长道,那林木隔处,却迟迟不见人影。 “刘长老,您说海庄主他们何以现在还不到?” “你在等他们解围?”刘文宇疑惑地看向孙晋山。一个能在南京城中手掌一柜的人物,即便很,也不该说出此等天真言语。 “不!”孙晋山摇头。“刘长老,他们稍时若至,还望长老不要出声相警。” “你?”看向孙晋山的眼神再变。 “长老别误会。”孙晋山解释。“首领伤重,长老供奉又只余您和张长老二人。他们此时若至,我怕这长衫巾门口,再挂不上那块红巾。” 刘文宇眼神三变。 “冒昧问一句,长衫巾可是对掌柜有恩?” 孙晋山笑道:“我已做了长衫巾的掌柜,怎能没有?” “如此说来,忝列长衫巾长老之位的我,是不是也该涌泉相报?” 孙晋山摇头。“长老和我不一样?” “同吃一家之饭,同处一檐之下,有何不一样?” “长老身怀绝技,可日行千里。晋山不过一柜后闲人,除了拨盘弄笔,便是再无所长。” “依掌柜看,可是能力越大之人,越不知谢人?” “非是不知,实是不愿。” “愿闻其详。” 孙晋山看向刘文宇,见其面沉不似调侃,方道:“与长老比,晋山若想再成现在这般模样,只怕是难上加难。而长老若想再活成现在这般模样,只需递上拜帖,自报一句,我乃‘神行’刘文宇,便能再受供奉。所以我不愿让长衫巾被毁,因我不愿再重回之前那种战战兢兢的生活。而这所有最根本的原因,是我文武都不及长老。” 刘文宇面露失望。 “我原以为,天下还有知恩者。” “知恩者?”孙晋山笑道,“大人物都跑了,我等人物,再留着,也只能徒添笑柄。” 厅外,两人唏嘘苦笑。 厅内,两人静张弓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七章 青城——云大家 “他们都传我嚣张得厉害,可今日见你,才发现我竟不是那最嚣张之人。”仇瑾睁眼看金世,面露喜色。“我俩若能早遇二十年,又哪有江南楚大宴公子凌的佳话?” “不,”金世冷声道,“我俩若是早遇二十年,也会有江南楚大宴公子凌的佳话。” “我想知道的是,两个性格相似的人,为何就不可能成为朋友?” “你不会有朋友,我也不会有朋友。” “你就不怕这么说,黎东郡和楚行慎会很生气?” “他们生不生气,与我何干?” “那云裳呢?” 金世先是一愣,继而道:“她不是我朋友。” “她是不是你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把她当朋友?” “我从没想过,你仇瑾也有长舌的一天。” 仇瑾无奈耸肩。“若是别人,我便是听都懒得听。可你不一样,你是少林历史上为数不多能打出嵩山的恶僧。云裳也不一样,青城百年,仅出了她这么一位云大家。我是真想看看,当年的拳剑相斗,那剑,是如何破的那拳。” 金世伸手去摸那脸上疤痕,道:“可你再看不到了。” 仇瑾点头。“你明知自己会死,何不就此离开?我不拦你。” “这次走了,我又上哪去找你?” “这次不走,你便会时时跟着我,阴魂不散。” “你可感觉到了这风?”金世伸手,一股寒风顿自他身后升起。风甚寒,若三九寒冬,出地狱之口。 “你又何必苦苦求死?”长衫扬起,仇瑾摇头。 “我不过想要你死。” 语出身动,金世每一脚踏下,都会地陷三寸。但他也只踏出两脚,拳头就到了仇瑾身前。 劲力上涌,内敛之时,那被金世劲力鼓起的长衫,竟又恢复了原状。 面对金世势大力沉的一拳,仇瑾不但不避,还主动迎了上去。只见其左手举刺而上,右手握拳,直直撞上了金世的拳头。 “砰!” 两相触碰,劲力如风席卷时,金世侧身以避。两皆未退。 仇瑾铁刺刺空,又立刻横转向前,动作之快,竟一如金世从未避开般。 劲力遍布全身,左拳又起,这次的金世不曾躲避。 铁刺刺胸,金铁交鸣后,是鲜血渗出。金钟罩被破,但铁刺也仅破皮肉。因那再轰向仇瑾的拳头,又出第三拳。 举拳再碰,仇瑾终是后退三寸。那终是练了一辈子的拳,拳力之盛,自是不容觑。即便如此,仇瑾也没想过换招。 非是不想换,实是不能换。 高手相斗,初始时的战斗方式也必将是最后的战斗方式,因为动作太快,你尚不及换招,对方招式又到。所以在常人看来,所谓高手过招,也不过是两个孩童对打,你来我往,全无招式可言。 此刻,在张毅眼里,厅中那两人正如孩童对打,不过速度快了些,快到分合之间,他已看不清楚。不过动静大了些,大到每次分合,他都能听到轰然声响,也都能看到那块块地板,在脚踏之下寸寸碎裂。 和张毅不同,身在厅内的众人,但凡能动者,都会缩至墙脚,或滚或爬。而那些不能动且离得近的,俱被那四散之力给震得口鼻流血。 厅内如此,厅外,听着那不绝于耳的轰隆声,刘文宇等人瞪大了眼睛。 …… “他们,动……动手了?”孙晋山结巴着,他实不信两人相斗,会弄出这么大动静。 “一个恶僧,一个无常,不管是僧收无常还是无常收僧,都该是如此。”刘文宇虽言如此,眼中却生向往。 “刘长老,得罪了这么一个恶人,长衫巾,真的还能活下去?”孙晋山语出绝望。 “这世间可不止那一个恶人。” “可恶人来了,长衫巾,还是我们的长衫巾吗?” “他若让你生,便绝不会动你分毫。” “他若让我死,也绝不会多留我一刻。” “可这样的人,并没有太多。”刘文宇本想出言安慰,语出后,却是连他自己都低下头来。 是,这世间如仇瑾他们的人并不会太多,但他已见到了两个,且是最喜怒无常的那两个。不,当他这般想时,他又错了,错在数字上。一阵虚影飘过,他见到仇瑾那样的人,变成了三个。 …… 厅中,这不过短短一瞬,金世两人已互换数十招。其实说是互换,不如说他们已对攻百招,犹如赌气相斗者,你锤我一拳,好,我站着等你还我一拳。 挥拳者是金世,每次相撞,他都能将仇瑾逼退三寸,但这三寸,明显短于仇瑾的铁刺长度,所以数十合下来,金世已浑身是血,伤口深处,竟达半寸。 “事实证明,你留不下我。” 压着腹中翻涌,单调的再刺而出时,仇瑾这般道。 金世不语,只重拳再挥,全不顾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的伤口。 再退再刺,仇瑾再语。 “其实你是对的,只有杀我,才能一解心头之恨。还记得那被你轰下楼梯的子吗,若非南宫桀那有些本事的徒弟,楚家那丫头,早死在那人叉下了。你不该一个人来,不叫黎东郡,也该带上许雍才是,不然,谁给你收尸啊。” 金世不语,脸上表情也始终不变。只是挥拳越快,拳风越疾。 “你若不被申重所伤,或许还能伤我,但一只手的你,又怎比得上两只手的我?”话方说完,继续举拳相抗的仇瑾就眉头一皱。 “砰!” 此拳刚烈,拳出时虽与平常无异,但当其真正触到仇瑾之拳,一股比前一拳重了不止一倍的力道顿将仇瑾的右手给撞得生疼。为卸此力,仇瑾不得不退。五步之后,他方卸力而站,可那嘴角,亦是溢出了血丝。 一拳之后,金世也没再乘胜追击。他站原地,脖颈之下,全身已被鲜血覆满,再配上那颗光洁的头和那道狰狞的伤疤,直若地狱之恶鬼忽现人间,让人忍不住心生凉意。 “没想到你竟学会蓄力之法。”仇瑾抬头,那张挂着血丝的笑脸,竟比金世还要更摄人心。“若你全盛之时,说不准我还真会被你伤到。但现在,”摸摸那铁刺上的血。“你还能再出几拳?” 语落而身出,可他刚行一步,便又停了下来。转身,是柄极速而来的长剑。剑后有一人,行若风中之柳絮。 “我曾欠他一命,今特还债而来,不知仇兄可否卖云裳一分薄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八章 人生若初见 “铛!” 举刺相拒,黑刺后撤时,那身影也瞬间绕过仇瑾,挡在金世之前。 看着那好似凭空出现在眼前的身形,金世冰冷的眸子竟瞬间柔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到的南京?怎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声极柔,云裳却不曾回头,只看着身前的仇瑾。 “你欠他一命?” 仇瑾甩甩那握刺的手,刚才那一剑的所携之力,竟是不亚于金世铁拳。两人之前虽也遇见过,却从不曾交手。 说实话,他一直好奇于那年轻时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他不知其是怎么悟出那套“柳上松绵”的,更不知那所谓的“柳上松”,何以就能蕴藏着那么刚猛的力道。 虽如此,他也不曾对其出过手,非是爱美怜香,实是他觉得,江湖立有那么一个恬淡如菊的人,真心挺好,就算其只站着不动,也挺好。 “仇兄该知道他脸上的那道剑伤出自何人之手。” 仇瑾点头。“我之前就问过他,可他死都不说。现在正主来了,也好,你就说说吧,一直不与人争的你,何以就会和他刀剑相向?” 见仇瑾如此,云裳收剑道:“今日之仇兄,也和平时不大一样。仇兄是否也愿说说,一直不屑多问世俗的你,何以又要对此等无聊之事感兴趣?” “这事不无聊……”金世话未说完,就被云裳回头给瞪了回去。 “他自己都说了,”仇瑾笑道,“这事不无聊。你若不愿说,那我可就自己猜了啊。 “当年,是不是这花和尚缠得你心烦,你才迫不及得已对他拔剑相向?我可是听人说了,未出剑前,花和尚可在你身边一跟三年。三年,三年啊,三年时间,石头都能捂热,何以你给他的,是那么一道丑陋至极的伤疤?”顿顿,见两人均无开口之兆,他又顾自说了起来,很高兴的模样。 “这花和尚虽是人品不行,功夫却是不弱。今日若非他身已负伤,我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地说话自如。所以,二十年前那一战,其实是你败了。若非他收手及时,你的长剑也落不到他脸上。 “说实话,你们两个都给了我不一样的认识。今日之前,我觉得自己很嚣张,然后遇到了一个比我更嚣张的家伙,就那花和尚。再遇到你后呢,我也再不是那江湖最无情的人。他已这般对你,你何以还能狠心将其困在烟雨楼,一困二十年?” “仇兄今日是真的很反常啊。”云裳答非所问,金世则很听话地站着,脸色苍白。 “我也觉得自己很反常。”仇瑾点头,道,“在此之前,我确实很想杀他,不止他,我想杀光所有烟雨楼的家伙。为了这个,我先是让人埋伏楚家丫头,然后又跟他来到了这。我能杀楚丫头的,可我没动,我也能杀这和尚,现在却不想动了。云裳,他们都说你蕙质兰心,那你能给我说说吗,今天的我,为何会反常若斯?” 云裳道:“仇兄,你有多久没喝酒了?” “喝酒?”仇瑾做沉思状。“好像真的很久没喝了,十年,还是二十年?” “那我再问仇兄,这偌大江湖,能让你惦记的,还剩几人?” “烟雨楼里,我曾对黎东郡说,要将那所有不怕被我杀死的人都聚在一块,然后一一杀死。所以这江湖,能让我惦记的还真没几个。你们两个是,南宫桀是,黎东郡是,楚家父子也是。对了,还有个凌御风,有个从没见过不知算不算数古徹。” “我,金世,南宫桀,黎东郡,楚行慎。”云裳举起了自己的手,说一个人名就弯一个指头。“仇兄可是担心,这五人若是少了一个,你惦记的人也会少一个?” “是吗?”仇瑾再做沉思。“可我还是想将你们聚在一块,统统杀了。” “杀了我们后,仇兄又该再做何事?” “做何事?”仇瑾笑了起来。“我还一个没杀呢。” “那仇兄就再想想吧,等你找到了想做的事,也就不会再如今日般反常。” 沉默片刻,仇瑾摇头道:“云裳,你终是没给我答案啊。” “仇兄都想不明白的东西,云裳又怎敢多语。” “那好吧。”仇瑾做无奈状。“这既是我少有反常的时候,何不如反常到底?你走吧,将那花和尚也一块带走。我今天忽就不想杀人了,感觉好没意思,哪怕他是我一直想杀的家伙。” “谢仇兄。”云裳拱手做谢。“以后若是有缘,云裳必备好酒,请仇兄一醉。” “还是算了吧。”仇瑾摇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可不想下次再见,还一如此时般反常。” “既如此,云裳告辞。”云裳再躬其身,下一刻,她就看向金世,未说一语,人既朝外而行。 金世也不去看仇瑾,从云裳现身那刻起,他就再不去看仇瑾。一双眼睛一颗心,都落在了云裳身上。 二十年了,从走进烟雨楼那天算起,已经整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时间,他脸上出现了皱纹,手上也出现了皱纹,但那颗为她跳了二十三年的心,却始终不见衰老。 金世从不去看那些情爱之句,也从未生过情爱之思。但只一面,他就再没忘记那头发高挽的青衣女子。 他紧跟其后,她歇他也歇,她行他也行。 一跟三年,他们走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也看过了天下的种种劫难。三年时间里,金世从未多言一句,云裳也全当他不在自己身后身前。 然后是定世一战,云裳横剑在前,金世呆立在后。 “你若胜我,我便当没看见过你。” “我若不胜,又当如何?” “你若不胜,便听我一语,如何?” 身若柳絮,剑行而疾,每剑挥出,都会在空地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剑痕。 剑留痕于地,自就伤不到金世。 十招之后,云裳身法却是一转,移动速度竟又快了几分。终于,那柄好像全无重量的长剑撞上了金世之身。 两相碰触,金世也不再躲避。你来我往,金世之衣散落而尽,身上也添了几道细细剑痕。 忽然,金世双拳齐出,直取云裳心口,云裳却是不躲不避,长剑依然直劈而下。她信自己的长剑之疾。 但她错了,剑未及面,拳已及身。近身相斗,终究是金世占了三分便宜。 眼看拳至心口,金世却倏然一收。他知自己双拳之力,云裳无功相护,这一拳下去,不用想也知是怎样一个结果。所以他收拳而止,长剑却已赶至面上。 金世败了,所以他带着那道剑伤,行至烟雨楼上,一呆二十年。 此刻,云裳身行在前,金世紧跟其后,恰如二十年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六十九章 一无所获,长衫事落 “你什么时候到的南京?” 金世明白,若再像以前一样的不言不语,那云裳和他,必将什么都不会留下。所以他要说,不仅说,且要说很多。很多是多少呢?他没这概念,烟雨楼中时,他就暗下决定,要将那三年未说的话,一起补上。所以他开口,才不管自己曾是什么模样。 “你曾答应过我什么?”云裳脚步未停,更是不曾转身。 “他们想杀烟丫头……”金世紧跟而上,却始终是一前一后,相隔三尺。 云裳打断道:“他们能杀烟丫头?” “不管能不能杀,但有这念头的,我都要他再生不起念头。” “结果呢,仇瑾还好好地站在那?” 金世微窘,急忙又换了话题。 “我学会了你的蓄力之法。”他像极了那在老师跟前邀宠的孩子。 可惜云裳不是老师,他也不是孩子。 “听说你曾想关了烟雨楼大门?” 金世又是一窘。 “他们太过无法无天,总得给些教训才是。” “黎东郡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黎东郡掌柜做习惯了,整日只知低头哈腰……” 云裳再次将他打断。 “那你呢,守着那数不清的古籍经典,就真只守着?” “我看了,说得上名的那几本,”声音弱了下来。“我都看了。” 云裳摇头不语,片刻后,金世又问。 “你这些年,都去了哪?烟丫头总时不时在我耳边念叨,都听得有些腻了。” 云裳开口,又是答非所问。 “和黎东郡联手教出个烟雨楚,听说你挺自得的?” 听她提到楚江宇,金世顿笑了起来。 “宇子是真不错,你有见过二十七岁就立在江湖之顶的顶尖高手?” “没见过。”云裳摇头。“但我听过,好像这江湖之顶,可不止站着个烟雨楚。” “你说那子我见过。”金世道,“他虽也不错,但和宇子比,总是要差那么点的。” “差在何处?” “心!宇子心怀天下,可你说的那家伙,却好像只在乎他身边那些人那些事。和宇子比,他要差上一个境界。” “那你呢,老都老了,是想继续愤世嫉俗,还是安居乐道?” “那你呢?”金世终于找到了机会。“是想继续御风而行,还是采菊东篱?” 云裳笑了,一笑之后,那宽敞的青衣衣角也扬了起来。 金世呆立,忽然又大笑起来。 “我知道了。”他大呼而出。“云裳,既是采菊东篱下,你又为何不来见我?” 云裳前行之身一顿,再行时,速度却又快了几分。 “云裳,你来了,我又怎能再让你走?”强提那所剩不多的劲力,金世拔腿而起。 …… 看着那俩快速在眼前消失的身影,刘文宇不及再想什么,就被一个淡漠的声音给吓得赶紧回过头来。 “别看了,叫上旁边那家伙进来,我有话说。” 刘文宇和孙晋山相视一眼,均是骇然,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赶紧相扶起身,弯腰走向那再熟悉不过的四方厅。 厅中,仇瑾高坐主位,一脸疲惫相。厅中站立者,是那被仇瑾唤进的张毅。和刘文宇相似,进厅以后,他也再没抬起过头。 及至刘文宇两人进厅,仇瑾方自开口。 他们好像谈了很久,海荒领着众人再冲而向长衫巾时,他们在谈,海荒进了长衫巾后,他们还在谈,具体都谈了些什么,除四人外,没人知道。那原本就留在厅中的许多人,金世离开后,他们也彻底沉进梦乡。 …… “各位长衫巾的兄弟,别怕,我们是‘诛风会’的。你们首领呢?那胆敢挑衅长衫巾的贼人又在哪?都给我搜,可不能饶了那为害江湖恶贼。” “诸位,”海荒拱手。“我是四海山庄庄主海荒,受申首领邀,特来助长衫巾一臂之力。还请诸位放心,只要我海荒在此,就没人敢再挑衅长衫巾。” “没错,”陶然开口。“我青城剑派也愿尽绵薄之力,助长衫巾渡此难关。” “自今日后,长衫巾便是我太湖渔帮的兄弟,有人若想欺负我兄弟,可以,但得先问问我鱼二爷手里这把刀。” …… 厅外,诸人语声铿锵。厅内,刘文宇仰着那颗好不容易抬起的脑袋,看向座上假寐的仇瑾。 “他们想干什么?”语声轻轻,有气无力般。却无一人敢说这出声之人真就有气无力。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刘文宇道。 “就他们,也配做那倒捕螳螂的蝉?” “有您在,他们自是不配。” “那你倒是说说,我若不在,你会怎么做?” “即使拼了这命,又不能眼睁睁看这大好江帆落入人之手。” “为何不顺势加入他们?” 刘文宇笑笑,道:“有些人,终是不可能一块共事。” “若非知道有那什么‘诛风会’,我差点就信了。” 刘文宇面露尴尬,却又很快掩了过去,道:“不知前辈想如何处置?” “你想如何处置?”还是那懒懒有气无力的声调。 “我可让海荒有来无回,张长老也有能力拖住鱼二爷或陶然中的任一人……” “算了!”仇瑾摆手。“今天定是着了魔了,竟不愿再看死人。让他们走吧,就当是我做的最后一件善事。” “文宇明白。” 刘文宇拱手欲行,却又听了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海荒陶然,你们真想进来和我这糟老头子坐坐?” 定住,将至门前,海荒陶然却都不约而同的定在原地。他们记得这声音,不止他们,鱼二爷也记得,所以在那句专门讲给他听的话音响起后,他便又忙了开来。 “鱼家老二,我想睡觉了,但你,真的好吵。” “停下,停下,都给我噤声,噤声。”他压低嗓音,不断四处奔走着踹翻那些正耀武扬威的家伙。他不想死,这才过了多久,他还没活够。 和鱼二爷此刻的想法相同,若知厅里坐着这么个杀星,不管长衫巾的河运生意再怎么诱人,海荒都不会踏足此地。他不想死,哪怕断了一腕,他也不想死。这世界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留恋的东西,也还有很多他憎恨想杀之人。所以,问声响起,他顿和陶然面面相觑,两人眼里都写着那么一句话,“怎么办?” 怎么办? 仇瑾不开口,他们就不知该怎么办。 进去?别开玩笑了,你难道没听见说,那人想睡觉? 离开?听起来不错,但那人不松口,自己等人又怎敢轻移一步?你难道没听说过,那人杀人,从不缺借口? 好在仇瑾并未折磨他们太久,一声“你们走吧”,这占了古名的凤凰台,瞬间又荒凉了下来。 三人马不停蹄,哪来回哪,恨不得多生两脚,哪还敢再做停留。 长衫巾事落,天也暗了下来。 和此时的凤凰台相比,此刻的乌衣巷四周,却是灯火通明,招揽行人声不断。 就在这样的热闹中,两个身长六尺有三、丰神俊逸的男子也走进了那巷口酒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章 十年杏花村 两人均是寻常打扮,直裰罩身,头戴四方平定巾。但在一人身上,却背有一长三尺宽十寸的布制背囊。且这身背背囊的男子手里,还常提一巧酒壶。 两人行至店中,身背背囊的男子就迫不及待道:“掌柜的,你这店中可有好酒?”两人落座,背囊沉桌时,那四方之桌竟似身负重物般发出了“吱呀”之声。 “好叫公子知晓。”见这两人方进店来就问酒,掌柜忙不迭就跑了过来。“本店虽,却是好酒不少,不知公子是喜浓香还是清香?” “哦!”听掌柜这般问起,男子顿来了兴趣。将手中酒壶一递,道,“你倒看看,此是浓香清香?” 掌柜也不客气,心接过酒壶。壶塞刚拔,一股清爽醇正之酒香顿时扑鼻而来。掌柜猛吸两口,闭眼回味后,方将酒壶递回。叹道:“公子这五十年陈的杏花老酒,可着实珍贵难寻。我这店,还真是拿不出来。” “只闻两下,掌柜就知这是何年何处之酒?” 掌柜笑道:“不瞒公子,除却这杯中之物,人便是一无所长。” “哦!”男子兴趣大增,道,“不知掌柜都饮过何处之酒?我最喜这杏花丛中的杏花酒,入口绵柔,饮后余香,恰如那窈窕淑女,淡梳轻妆。饮之摇头,望之长叹。” 说到兴处,男子忍不住又拔开壶塞,仰头,却是半天不见清酒滑落。再等良久,方有晶莹酒滴现身壶口。摇摇欲坠时,掌柜忍不住就滑动咽喉,眼中精光,竟如单身老汉看到了一个未着片缕的妙龄女子。不仅如此,酒滴坠入那人之口后,他竟也如那人般闭眼咂舌,直若亲尝。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男子咂舌而罢,便是口诵唐诗,也不管诗中所写之情是否能应此时之景。看他如此模样,相伴男子亦是忍不住苦笑摇头。 好不容易逢了个酒道中人,掌柜顿生豪兴,道:“闻客一酒之香,亦属造化。我这店虽无柳花吴姬,但这金陵子弟倒是不少。公子若是不弃,我愿出酒一坛,与公子共饮几觞。” “不知掌柜的能出何酒?” “十年份的杏花,是否能入公子之眼?” “此话当真?”男子眼露精光,拍桌而起时,声也不免高了几分。 “正所谓酒赠有缘,我爱酒,公子懂酒,那这酒,便是出得。” 说完,掌柜转身而去。再至店中,怀里多了个身粘新土的酒坛。 坛高一尺,上带泥封,而在泥封之上,还有根刚系的红色布条。 掌柜方出,男子就忍不住迎了上去。掌柜方将酒坛放下,他就凑近泥封,似能从那密不透风的坛中闻出些什么。眼中迷乱已生。 “公子莫急。”掌柜笑着从二手里接过擦桌白巾,心翼翼的将坛上泥土擦尽,道,“十年前,我将此酒埋入地下时就想,若有幸让我逢着一个真正好酒懂酒之人,我就让它重见天日。这十年来,我遇人无数,却始终不曾见此一人。今日得见公子,也算是圆了我一个同桌对饮的梦。这酒用在此处,不亏。” 待他将坛上新泥擦尽,男子已递上了开封用的木锤。 “如此好酒,当由公子开封才是。” “不,”男子摇头,眼中虽露渴望,却是沉声道,“开封好酒,这本是每个爱酒之人心向往之的事,但这是您珍藏十年的东西,我又怎能夺人所好?” “既如此,我也就不再推辞了。”掌柜接过木锤,轻而缓的敲打泥封。泥屑滑落,男子也不断吞咽口水,间或举起酒壶,却是再没一滴酒。 泥封敲尽,只余那层薄薄的猪吹泡后,掌柜又回头看了男子一眼。可男子的视线已全倾注于酒坛,哪还有空闲去看掌柜的。 因他们声势极大,所行又极其细致神秘,一举占了所有引人注目的条件。所以在未开封前,已有十数个店中之客围聚。此刻见掌柜这般磨叽,不免有人催声道:“掌柜的,你倒是开啊,喝不到,让我们闻闻也好。” “若真是十年份的杏花村,说不准还能多卖几文钱呢。” 掌柜不理他们,继续看着男子,道:“公子,那我可就开了?” “开,开!”似无思考能力般,男子只凭本能开口。可当他抬手拂面时,忽又开口道,“掌柜且慢,可否等我片刻再开?” “这本就为公子而开。”掌柜停下了手中动作。“公子何时至,这酒何时开。” 男子转身,右手伸出再回时,手上多了块冒着腾腾热气的毛巾。而那托着托盘的二,则继续往前走着,从未有人伸手阻拦般。 “公子好身手。”掌柜赞道。 那和男子一块走进酒楼的男子也走了过来,他似猜到什么,果不其然,在美酒之前,那名震江湖的男子,毫无抵抗力可言。 只听那人道:“美酒开封,我怎能再蒙一面。”话音落后,毛巾也覆在了面上。毛巾落时,那张戴了半月的面具,也落了下来。依然风采俊逸,却不再是刚才那张脸。此时之店中若有个时常行走江湖的人物,定能认出此是何人。 杨念如,名贯江湖的金银锏,此刻已是入了南京城。 看着那张换了模样的脸,掌柜并未表现任何的惊异,似早就知道般,他只大笑出声,道:“公子好酒之名,今日又得其证。那我可就开了?” “开!”杨念如并不多问什么,双眼又长在了酒坛之上。 “噗!” 酒封刚破,一股浓郁酒香就窜遍四周。香气浓郁纯正,虽达不到香飘十里的程度,但在酒楼之外,已有人闻香前来,更不用说那些本就身处楼中的人了。 人皆围聚,杨念如却闭眼静享,仿若那酒香也能醉倒闻者,他面露陶醉,直惹得那陪他同来之人摇头苦笑不断。 半月了,自离了烟雨楼,杨念如就始终不得机会去喝口好酒。当那壶中之酒越喝越少,杨念如也越发越后悔起来。他总想着若有机会,定要换个大些的酒壶,装尽烟雨楼的所有好酒。 说来也有好几天的时间了,为避免落入无酒可喝之境,他每天只能泯一口。此刻闻得如此酒香,他又怎能不醉? 闻酒而来者,已有人出声相询。 “掌柜的,我愿出三两一壶,如何?” “三两?”掌柜尚未出声,已有宽裕者答言。“我出五两,十年陈的杏花村,值这个价。” “抱歉!”掌柜转身而语。“此酒已许了这位公子,不做出售。” “十两一壶。”有欲饮者出言。 “抱歉!” 掌柜再做歉意,便无人出声。看向他们的眼里虽有羡慕,却都重回了各自座位。能在乌衣巷前开门做生意的,怎可能会和那家没关系? 杨念如清楚这点,却还是走了进来,并在美酒之前大方露出了本来面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一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酒宴开场,没有精致的汝窑酒壶也没有薄可见手的白瓷酒杯。在杨念如不甚合理的请求下,他们换上了普通的大号瓷碗。 三人相对而坐,只谈风月,专讲见闻。酒兴酣时,杨念如不免又叩桌而歌。 “琉璃钟,琥珀浓,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李贺《将进酒》) 一歌方罢,掌柜先是赞了两声,方自出言道:“李贺这诗,美则美矣,却与今日之景及公子性情不太相符。不知公子可愿再歌一阙?” 杨念如笑道:“我读书不多,只能徒添笑料。仅不知掌柜想听谁人之歌?” “古之好酒而歌、潇洒快意者,实无人能出太白左右。与李贺一般,太白也有一首《将进酒》,公子可愿歌?” “能与太白饮,当属此生幸事,我便再歌一阙又如何?” 杨念如长身而起,左手端酒碗,右手叩桌弦,一唱一饮一叩桌,豪情顿染。一时间,楼中饮酒会歌者,竟都随着杨念如音调,歌出了太白那首闻名千古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曲唱罢,就有余兴未了者端酒上前,道:“公子豪兴,不知我金陵马靖忠,能否有幸与公子同饮一杯?” “绿蚁新醅酒,红泥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杨念如并未坐下,酒碗满酒,道,“此夜无雪无绿蚁,但有这十年陈的杏花村,马兄又何必再生此一问。”酒碗前伸,碰上了马靖忠那两寸酒杯。“干!”仰头,那价值十两银子的净透之酒,瞬间被他尽吞于腹。 “公子果然豪兴!”马靖忠并不立饮,返身取碗倒酒,待酒满边,方自仰头一饮而尽。 一时间,起身进酒者十有五人。 “绍兴刘沛,敬公子一杯。” “苏州杨峥,斗胆敬公子一杯。” “扬州齐世承,敬公子一杯。” …… 十数碗酒喝尽,杨念如却始终谈笑自如。陪同那人已止杯停著,见杨念如面色如常,也不多加劝阻。 杨念如好饮不善饮乃天下皆知之事,但看他此时模样,却也不是那等喝酒误事之人。 他不好奇,却是有人面带疑惑。 杨念如方自停杯坐下,掌柜就赞道:“公子之海量,似和江湖所传有所不符啊。” “江湖所传?”杨念如笑笑,酒已喝尽,确也到了说些正事的时候。 “江湖有传,金银锏好饮不善饮,往往只三两下肚,便已烂醉如泥。公子今日又何止三两,三十两也不止了吧?” 杨念如摆手否认,也不去问此中缘由,道:“这都是沈杨那厮的刻意诋毁,我堂堂七尺男儿,哪能这般不中用?” 掌柜也不深究,抱拳行礼道:“正所谓酒逢知己,今日得识公子,实乃在下之荣幸。” “能识掌柜,亦是念如之荣幸。”杨念如抱拳回礼。“仅不知掌柜是这谢家的哪位高人?” “公子可真会说笑。”掌柜也不否认。“在公子面前,我谢初充其量不过一个看门人,一守这谢家门户而已。” “掌柜毋须自谦,这偌大个谢家能安稳乌衣巷,想必也是费了掌柜不少心思的。” “公子这可就羞煞我了。”还是自谦之语。“别人不知道,但公子肯定是知道的,两天前,就在这乌衣巷中,我家少爷还与人相斗而伤呢。” “谁人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公子这又何必呢?” “掌柜何出此语?” 谢初答非所问。“对了,公子与那人乃至交好友,我家少爷日日寻他,不知公子能否行个方便?” “念如知交满天下,不知掌柜说的是哪位?” “半月前还和公子饮酒烟雨楼的那位。” “他啊,”杨念如笑道,“我也正想请教掌柜的,你谢家乃南京豪门,他入南京,想必也难逃谢家耳目。掌柜若愿行个方便,全念如义重之名,念如定当感激不尽。” “公子又说笑了。”谢初看向那和杨念如一块走进酒楼却始终不言一字的男子,道,“有周捕头那双能识万物的鹰眼在侧,若连公子都探不到那人行踪,我谢家又从何处去寻此自信?” “掌柜识得我这朋友?” 谢初道:“若是大名鼎鼎的‘鹰捕’周文元都不认识,我这二十年的江湖,真就算是白走了一遭。” “我就说嘛,”杨念如看向周文元。“当初也该给你弄张人面皮子。” 周文元不语,仅指指他那张没了面具的脸,所表之意再明显不过。 杨念如知他所表,所以就摇头叹气,不再纠结于此。 “唉!你们就说说,那家伙何以就这般不安分?人在杭州,他就去惹振威镖局四海山庄。现在身处南京,他又忙不迭跑来谢家生事。大伙倒是说说,他怎就这般不安分,这般爱多管闲事? “振威镖局联手四海山庄屠了姚家满门又如何?那不过个死人的承诺,不履行又能怎样?我最看不惯他的,还属他在这南京城里的一番作为。 “你说人人生来各异,兴趣爱好也不尽相同,他何以就要去揭人短处?‘大燕先行床头暖,燕离时衣裘寒。’我虽不甚承认,但他确实也算个江湖名人,怎就能写出此等下作之语?你们帮我想想,这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吗?” 见他提起今日在南京传得沸沸扬扬的家族丑闻,谢初非但不恼,反是笑道:“公子若是不确定那人是否为往日旧识,在下倒是有个好主意。” “哦!”杨念如坐直身子。“谢家果然人才济济,还望掌柜能不吝赐教一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二章 让谢初宇来 谢初先是自谦两句,方才开口。“听闻先前之柏子尖上,为了个死人,他不惜血染黄土,不知是真是假?” 杨念如点头。“我也听说了,那人重义之名,实仅略次于我。” “为了个已死之人,他甘冒身死之险。那若是个活人,他又能做些什么?” “这就得分好几种情况了。” “还望公子能不吝赐教。” “掌柜可真会说笑。”笑字出口,杨念如果真笑了起来。“天下皆知他和我杨念如相交甚笃,掌柜此刻却让我透其信息。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杨念如竟也成了那会出卖朋友的人?” “公子言重。”谢初笑着,胸有成竹的模样。“公子可是觉得那人的龙凤之资,也有些言过其实?” 杨念如点头。“那人确实被捧得高了那么一点。”一语方毕,话音又转。“可那都是我们私底下说的,在外人前,无论如何也得给他留些面子,毕竟是我杨念如的朋友,若太不堪了些,我自己也是面上无光。所以,不瞒掌柜,那人,确是人中龙凤无疑。” 谢初仿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既是人中龙凤,又怎会在乎我等地上之行蚁?” “话是这么说没错。”杨念如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但若行蚁太多,低头时难免也会心生不畅。” 听他这般言语,谢初正做思考,却又有声传来。 “但是呢,我觉得恶心恶心他也好,毕竟我也早看他不顺眼了。若非打不赢,我定锤他个屁滚尿流鼻青脸肿,所以,”手又伸向那早空的酒碗。“看你好酒招待的份上,说说倒也无妨。” 谢初看着他,似不相信这眼前的突变之人,就是那让他等了许久的江湖大侠。 …… 三天前,周文元方进南京,谢家就探清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一天晚上,他们住在雨花台附近的石雨轩,吃的是盐水鸭和皮肚面。 第二天,他们虽似游人,但在天桥桥下停留的那两个时辰里,除看杂耍,他们还见过不下二十人。似觉无趣后,两人又转进了狮子桥,饱餐一顿。直至今日此时,他们才踱进乌衣巷地坐在这里。 初时,谢初还不确定那跟在周文元身边者是何人,但在谢家第二次传出的纸条上,他看到了“杨念如”三字。在此之后,他就一直在等,他知他们会来,然后他们就来了。 …… 刚还面露疑惑,谢初忽又莞尔一笑,仿佛眼前这人,方是他等了许久的江湖大侠。豪放有之,作怪亦有之,两相结合,方能成那嗜酒又豪饮的杨念如。 杨念如看着谢初的表情变化,道:“掌柜可是不信?” “为何不信?” “我身负义重之名,此时却做人之行。” “此为人乎?” “不是人,又是什么?” “想说便说想做便做,此方为豪杰。” “说得好!”杨念如大笑之后,忍不住再端酒碗,懊悔道,“早知再留碗,此时无酒,实为今日一大憾。” “喝了十年陈的杏花村,公子还能再喝它酒?” 杨念如再做惋惜之语。“早知能有此兴,就该先喝它酒。此时喝过杏花村,若再喝别酒,还不如饮水来得过瘾。唉!” 谢初亦是点头,道:“虽无美酒,但公子若能说些那人之事,也可起到助兴之效。” 杨念如问道:“他能当酒喝?” “他不能当酒喝?”谢初反问。 杨念如点头。“是,他能当酒喝。那掌柜都想知道些什么?” “还是之前问题,望公子能不吝赐教。” 杨念如挠挠脑袋,似在努力回想些什么。 “要说那家伙待人的话,实是普通至极。你看到了他对朋友的模样,两肋插刀,才不管它是否有危险。正因他义重如此,所以才有人说他是天下男人选友之最高标准。无疑,就此点而言,他确实挺像个公子。但对不相识者,他也能做到不闻不见不管。和沈杨相比,他实可称为惫懒。那是个极爱享受的家伙,也怕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但他素就善于隐藏,不相熟者,又怎能知他这许多与人相同的东西?” 谢初点头称是。“我本就不信这世间真有那种完美无缺的人,此时听公子这般说起,那人也变得鲜活起来,顿觉亲近不少。” “掌柜若愿再出酒一坛,我敢保他也能和掌柜成为生死相交的朋友。” “只要酒一坛?” “有我在,就只一碗,他也会屁颠屁颠跑过来。” 谢初站起抱拳躬身。“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杨念如伸手,谢初却后退一步,躬身未起。 “掌柜言重,但只你那坛十年杏花,便够我将他绑来此处的了。可我现也和你谢家一样,两眼一抹黑,全然不知那家伙身藏何处。我俩来此,本就只为寻踪,不知掌柜可否在那一坛酒后,再行些方便?” 谢初依然躬身未起,道:“我有一计,可让公子再不受那奔波之苦。” “哦?”杨念如起身而立时,厅中喧嚷也顿停下来。周文元手按腰间。“还有这等好事?掌柜不妨说来听听。” 谢初道:“公子方才就曾说过,对朋友,他义如秦琼,纵是刀山剑海,也会远赴而来。” 杨念如皱眉,人却向前一步,离开了那布制背囊。 “掌柜是想留我在此?” “我尚有五年陈的杏花村一坛,还望公子能多留片刻,一起听那龙笛鼋鼓曲,看那杨柳细腰舞。” 杨念如再行一步,谢初亦是再退一步。 “就只一坛五年杏花?掌柜未免太气了点。” “那公子觉得,该是如何?” 杨念如再行时,那刚还一起大口喝酒的众人,已统统站起。他却直若未见,道:“我要住你店中最好的房间。” “此是自然,天字一号房,窗外能望紫竹林,早为公子备好。” 杨念如停步,手却倏忽伸到了谢初肩上。感受着谢初身体的微颤,杨念如柔声道:“掌柜莫怕,我不过是想扶您起来,跟前总弯着这么一个人,让我怪不习惯的。你也知道,人若不习惯的话,所说之语难免也会多些毛刺,还请掌柜起身的好。” 众人已有举步之势,谢初也慢慢直起身来,非是他想起身,实是不得不起身。有股暖流自肩上窜至腰间,不断向上敲打他那未酸的脊梁。 “公子但有所言,谢某无不应允。” “行!”杨念如朗声道,“让谢初宇来吧,你们,拦不住我。” 两人抬步上楼时,一个人影也窜进了谢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三章 最好的结果 谢家密室,谢珏谢初宇和苏秀才三人再次聚在一块。 “杨念如此番入住,可是有诈?”谢初宇看向正在翻阅资料的苏秀才。 “爹,你未免也太高看那些人了吧。” 自得知江湖中最神秘的苏秀才乃自家门人之子后,谢珏无意中就又生出了高人一等的错觉。特别是对那些他曾放在心上又似从不放在心上的江湖名士,他更觉得没什么了不起。所以听谢初宇发此忧虑,他不由就出了声音。 “埋伏在那酒楼里的谢家高手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他杨念如不过个嗜酒之鬼,哪值得你们这般费心劳力?” 谢初宇并不去理会谢珏的无知之语,继续看着苏秀才。 “老苏,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杨念如怎么说也是江湖的成名人物,且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今日怎就这般听话?” “爹!”谢珏插嘴。“不是他听话,是他不得不听话。这之前,人人都说凌御风如何如何,可结果呢,不也狠狠吃了我这名不见经传的谢家少爷一剑?” 看着谢珏的得意模样,谢初宇道:“你可千万别忘了,他之所以能和你交手,是因他逃过了谢初耳目,且在交手后,他也逃过谢家耳目。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他来乌衣巷,到底所谓何事?”后一句,他明显不是说给谢珏听的。。 “所为何事?”虽知谢初宇并非在问自己,谢珏还是忍不住撇嘴道,“惶惶如丧家之犬,见我谢家势大,想来求个荫庇而已。” 忽然,他觉得有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射在自己脸上,仔细望时,才发现那两人均看向自己,用一种在看怪物的眼神。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再次选择性的将谢珏晾在一边,谢初宇再看苏秀才。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苏秀才摇头。“没有!” “为何这般肯定?” “谢家和他并未有过哪怕一丁点的交集。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去寻一个自己毫不相识的靠山。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需要靠山。” “了解?”谢珏笑道,“你既说我谢家和他并未有过哪怕一丁点的交集,又怎么了解的他?” 苏秀才冲谢珏笑笑,却未做出任何回答,因谢初宇又开了口,全不理睬自家儿子的言论。 “那你说说,他来乌衣巷,到底为何?” “也许并没有那么多的为何。”苏秀才道,“他进乌衣巷,实不过偶然。” 谢初宇摇头。“可我一直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去做那徒劳无功之事的。” “家主可是在说长衫巾?” 谢初宇点头。“金世方入南京,就一屠长衫巾百数人。” “可我们并没有得罪凌御风的地方。而且,谢家不是长衫巾,家主也不是那只会耍大刀的申重。” “可我们现在已经得罪他了。” 听他们说起得罪一事,谢珏顿生恼火,正欲开口,谢初宇冷漠的目光却扫向了他。 “你还是乖乖听着吧,别插嘴,也别乱动这室中的所有东西,多动脑子。” 谢珏还欲说些什么,却听谢初宇道:“而且,他也已经得罪了我们。” 苏秀才认真看了谢初宇一眼,在那双平素看起来很是柔和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一种名叫欲望的东西。他知道这种东西一旦生成,便很难再让其死去。 所以他也不加劝阻,道:“既是不死不休,那就没必要再去想这许多。家主放心,明日早起时,杨念如身在乌衣巷的消息也会和长衫巾遭屠一样,传遍南京城的大街巷。” “那我应该做什么?” “杨念如既想见家主,家主便去会一会他,毕竟也是个江湖名人。” 谢初宇携着谢珏地走了,苏秀才耳边却一直回响着他站在门前说起的话语。 “还是不知锦现在何处?” 苏秀才脸色微沉,却还是伏身桌前,快速眷写着什么。 …… 这边,谢家院里的夜色宁静如常,另一边,谢家酒楼内的夜色也奇迹般的无风吹漾。 杨念如真像他说那般地住了下来,不吵不闹,也没有跨窗而过的事情发生。自他们进了房间,就再没人听到一丁点的声响。灯灭了,他们好像是睡了,毕竟喝过这许多的酒。 他们睡了,却和普通人的睡相不同。 杨念如坐在床上,眼睛闭着。周文元坐在另一张相隔不远的床上,双眼亦是闭着。虽如此,还是能看出两人的不同之处。 周文元坐得轻松自在,杨念如却似在专心做着什么,身体撑得笔直。再一细看,你就会发现那处在黑暗里的身影,正不断驱使内劲去围堵喝进腹中的数斤杏花酒。 所以在其头顶,你能看到一缕缕满带酒味的白烟。而这偌大个房间,竟也在那一缕缕白烟的充斥下满溢酒味。 所幸他们喝得够多,不,准确来说是杨念如一人喝得够多,所以纵有酒味充斥,也不觉其怪。 忽然,随着那紧闭的窗户打开,周文元也睁开了眼睛。 “你说你本就不会喝酒,何以还要做出个嗜酒的模样?”他看着黑暗,像在自言自语。 他不是自言自语,这边,杨念如也睁开了眼睛,可那刚还清澈透明的眼睛里,此刻竟带上了三分醉意。 “你难道没看我今天喝了这许多?” “你那若也是喝酒,那我定也从没喝过酒。” “毕竟是和他人一起,又如何能喝得畅意?” “可你正在离那能与你喝得畅意的人越来越远。” “如果我找不到他,他自然会来找我。” “若他再找不到你呢?” “何谓再找不到?” “你就这么相信他?” “你又何尝不是一样?” “可我越来越觉得,跟你一起来南京,是个错误。” “但你还是来了,你是不是也想看看,那个敢假冒大梁公子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那身在南京城里的大梁公子,并非真正的大梁公子。 “可你明知他不会来。” “可我们也不知他到底身在何处。” “可你想过吗,若来了个真的,又该如何?” 黑暗中,杨念如转头看向窗外,那里似还有些朦胧的光。 “我想过,那便是最好的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四章 谢家无用 当杨念如身在乌衣巷的消息传遍南京时,谢初宇也带剑住进了酒楼。 他们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谢初宇从谢家搬出了很多的酒,所以,不管别人是否真的开心,杨念如反正是很开心的。 可时间过去,一天、两天、三天…… 谢家酒库中的美酒越来越少,那人没出现;大家的饭后谈资从长衫巾遭屠到杨念如身在乌衣巷再到南京道,那人还是没出现。 酒楼中,杨念如和谢初宇相对而坐,谢初作陪,周文元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酒又喝尽了,那坛足有两斤重的陈年女儿红,几乎都入了杨念如那永远填不满的肚中。 “谢家主,你今天带来的酒,”摇摇空坛,杨念如撇嘴道“似有些少啊。” “公子有所不知,”虽是心里疼痛,谢初宇依然故作轻松。“谢家诸人均不嗜酒,这几坛,还都是朋友相赠的。” “不嗜酒?”杨念如眉毛一挑,道,“可我怎么听说谢家大少爷专爱美酒佳人呢?” 谢初宇道:“儿虽是无甚作为,但对这杯中之物,却也只是浅尝辄止,公子可切勿听信了江湖谣言。” “如此说来,谢少爷想取大梁公子一事也是谣言了?” “这倒不是。”谢初宇摇头。“毕竟是享名天下的传世名剑,更加儿亦是爱剑之人,所以才会生出一睹名剑风采的念头。至于取,想必又是三人成虎的夸大其词。” “听家主这么一说,我都有点想见见这好剑而不嗜酒的青年才俊了。”杨念如顿声片刻,忽道,“对了,之前听说谢少爷与人相斗乌衣巷,不知是真是假?” 谢初宇苦笑,道:“若是假的,公子还会来此?” “那该怎么解释呢?”杨念如皱眉,做深思状。 “不知公子所言何事?” 杨念如并未立即回答,沉吟片刻,方醒悟道:“看来是我有点高估谢家了。” “公子何以言此?” 杨念如跨腿凳上,轻言道:“我原以为,凭谢家在南京城里的百年经营,能让我很快见到那人。可现在呢,酒都喝了这许多,为何还是不见那人踪影?” 谢初宇亦是不恼,道:“公子又可曾想过,你也太高估了那人?” “高估?”杨念如还是摇头。“对他,我从来都只有低估的份。” “那公子又做何解释?” 杨念如端碗抬头。“他可能是看到了我喝酒的模样,知我正在享受,所以才不愿赶来相扰。” “那公子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有啊!”杨念如笑道,“他既不愿相扰,那就让我去扰他吧,反正福也享够了。” 谢初宇面带微笑,身侧的谢初却瞬间直起腰来。 “其实还有办法可让公子不行一步。” 杨念如的眼睛眯了起来。“数日美酒佳肴,泡得我实是惫懒得厉害,家主若有主意,还望多多赐教才是。” “公子答应不恼,我便说。” “家主可真会开玩笑,我杨念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公子向来重义,但我即将言者,或许会让公子受些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杨念如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除了麻烦外,我最怕的,便是那皮肉之苦了。” “可公子喝了我这许多的好酒。” 杨念如又笑了起来。 “我原以为家主是个好客之人。” “公子若愿携友同来,我又何尝不可做那好客之人?” “难道他不算我朋友?”杨念如一指始终沉默不语的周文元。 “公子好像并不止这一个朋友。” “可你要我携的那个,我也正找着。” “所以,未免公子多受奔波之苦,我才出此下策。” 杨念如皱眉。“可我已经喝够了,更何况,你也没了能入我口的好酒。” “公子又何必在意酒的好坏,吞入腹中之后,不都只是一样?” “家主这话说得就不够敞亮了。在让我忽视酒好酒坏的同时,你又何以要去挑选我的朋友呢?” “酒喝下腹都一样,可人,不一样。” “家主这是,瞧不上他的意思?” 周文元对杨念如怒目而视,忽而起身,道:“何以喝过了酒,你废话就变得如此之多?” “急了,”杨念如手指周文元,笑道,“你看他,这才说了两句,就急了。好歹咱也住了人家最好的房间喝了人家最好的酒,总得说清楚才是,一走了之,这事我杨念如可干不出来。” 周文元方自站起,谢初就站了起来。当杨念如再站而起,谢初宇也站了起来。 “公子这是想走了?” 杨念如摊手,做无奈状。“家主也快别说这些机锋之语了,否则,我们还真就成了别人眼里的虚伪傻子。念如要走了,家主若真想让我受些皮肉之苦,不妨先准备准备,也算是我喝了这许多酒的酬谢。” 有人闻声而起,除先前敬酒那些,还有许多生面孔。 “谢某请问公子,这几日时间,我谢家待公子如何?” “实是好到不能再好。” “既如此,公子又为何不愿再住下去?” “非是不愿,实是不能。” “何以不能?” 杨念如再摊其手,叹声道:“谢家无用尔。” 周文元满意地点头,谢初宇却是彻底黑下脸来。 “公子真就觉得我谢家无用?” 杨念如耸肩。“事实很明显啊。我原想着,再不济,你们也能寻到些那人身在何处的线索。可都已经三天了,三天,长衫巾都重新立起了那根长杆,可你们呢,除了陪我喝酒,又做了些什么?所以,还是算了吧,再靠你们,说不定我真就要泡死在酒罐里了。” “公子可能要失望了。”这是谢初第一次开口。 “我从来都不会失望。”杨念如看向谢初。“之所以会说谢家无用,就因它拦不住我。” 杨念如跃出,非朝门外,而是冲向上楼之梯。 谢初宇微愣片刻,显是不知他们何以要舍近求远。可也只是片刻,凌空之剑就稳稳落进手里。 “嘭!” 有人遭掷下楼,杨念如挥拳在前,那两只能握百斤之锏的胳臂,一甩而开时,顿起狂风。逢碰必伤,不管是人是物。不过眨眼间,他们已到那住了好几日的房间。 布制背囊就放在桌上,手抖时,一长一短一金一银两把重锏已落入手中。 “轰!” 谢初宇方至门边,就听到了杨念如的狂笑之声。 “谢家,无用尔!” 谢初宇切齿不断,一字一顿道:“不用再留活口。” 谢初领命,十数人也纷纷自那一锏轰出的大洞间跃至街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五章 唯一的江湖 南京城内,一场以多逐少的围杀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而在相隔两百多里外的杭州,身为此事真正起源点的凌御风,却过上了悠闲安逸的生活。 悠闲安逸,是因他身处一幢大宅之中,宅中有园有池,花开正茂,树起嫩芽。阳光暖时,他会携着美人之手,一起徜徉花海林荫;阳光没后,他也能盘膝桌前,品茗看书。在这不知立于何处的园中,他成了人皆逢迎的人物。伤口敷上了最好的药,甚至连调理用的,也都是人参燕窝等名贵食材。 身在园中,凌御风也好似身在自己那仅由四五间竹屋和一排竹栏组成的风居。悠然自在,全无被困之相。再兼之有林叶落这念了十余年的玩伴在侧,凌御风每日皆以笑脸相对。待林叶落如此,待亲自负责他起居生活的陈默亦如此。仿佛真就忘了那高耸的围墙之外,还有无数人正因他而四处奔波着。 今日的凌御风重又换上了白衫,是林叶落帮忙束的长发,也是她亲自系的衣带。系带时,她似想起什么地笑着。笑容很甜,像孩子终于从母亲手里接过那盼了许久的糖果。 看着她那和孩一样不沾尘俗的笑颜,凌御风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有在笑吗?”林叶落赶紧合拢微张的嘴,不过片刻,她又情不自禁歪头笑出声来。 “还说没在笑?” “怎么,”秀唇嘟起。“你还不让我笑了?” “怎么可能会不让你笑呢?”凌御风怜爱地伸手想抚其发,可手刚至半途,就被她毫不客气地拍了下来。 “你这人还真是,家里大人没教吗,男女授受不亲?”秀脸一板,真像是生气的模样。 “这叫男女授受不亲?”凌御风笑指她那只还留在自己胸前的白净之手。 “呸!我这是看你行动不便可怜你,谁承想你竟……”转身,秀脸也红了起来。不知所措的连踱两步,终于跑出了房间。 陈默端着药碗进屋,见林叶落如此模样,疑惑道:“公子,姐这是怎么了?” “刚给我系完衣服,害羞了。”凌御风笑着接过陈默递过的药碗。“这许多时日,打扰陈管家了。”仰头将那苦若黄连的汤药一饮而尽,凌御风诚心道。 初进院子,陈默就好生给他介绍过一番。除此院之具体所在外,他知了陈默名姓,也知这院中何处有花何处有水。说来也不知是陈默对这院子的介绍深入人心还是凌御风真的博闻善记,方讲一遍,凌御风就知晓了这院中的处处风景。一时又引得陈默惊叹连连。 “公子快别这么说,这本就是互利互惠之事。公子能助我安心于此,我自不能行那无义之事。” 凌御风道:“总管自谦。凭诸公之力,纵这天下再大,又有何处不可安心?” 陈默笑道:“若是未遇公子前,我或还会相信此语。但和公子一战两场,两场皆败,那这安心,又从何处来?” “话虽如此,但当麻烦上门,纵有高墙相隔,亦是避无可避。” “所以我不入江湖,也不愿入江湖。” “不知总管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凌御风顿顿,道,“人之所在,便是江湖。” 陈默摇头,却是目出赞许。道:“仅不知是哪位高人说出的谶语?” 听他这般问起,凌御风亦是目露向往,道:“曾有金姓老农坐田边,张口而出此惊世之语。” 陈默正欲听他再述下文,凌御风却就此闭口不语。不得已,陈默开口问道:“公子可有与之交谈?” 凌御风摇头。“我方行至他身边,他已闭眼寐去。见他头发灰白,我也不好再行打扰。一遭错过,便是永生错过。” “如此高人,公子就未再寻?” “既是高人,又如何能让我再寻得?” 陈默面露惋惜之状。“我实想不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经历了怎样一些事,才能说出此等惊人之语?” “也或许,他真就只是一个平常农夫,一辈子都没出过那个村,没进过那么城。” “可这世间的生而知之者,何其少也?” “他也并非就生而知之,不过劳苦了一世,方有此一语之出。” “有此一语,他便能和高人同列。” “管家也同意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陈默低头不语,半晌后方自抬头,道:“我不想同意,但我不得不同意。” 凌御风一指周遭所有,道:“就连这与世相隔的院中,也有江湖?” “陈某敢问公子,何为江湖?” 凌御风皱眉,沉默不语,似是无话可说,也像话很多,但不知该怎么开口。 “公子是否也存有相同的疑惑?我等皆称公子为江湖之大梁,但公子这根大梁,到底都撑起了些什么?大梁若去,我们这江湖,到底还能不能称之为江湖?陈某不懂,还望公子能指点一二。”陈默躬身下拜,如弟拜师。 凌御风赶紧伸手来扶,道:“他们说我一诺千金,答应过的东西,纵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此之为信!” “他们说我从不仗剑欺人,甚至是,剑不杀人。” “此之为仁!” “他们说我待友如兄弟,兄弟有难,我定远行千里。” “此之为义!” “他们说我待人和善,对老者尊,对幼者慈,几无怒容。” “此之为礼!” “他们还说我能辨别是非、趋利避害。” “此之为智!” “那陈管家觉得,我若身死,这江湖,还能不能称之为江湖?” 陈默摇头,断然道:“不能。” “那陈管家是否已经知晓,何为江湖?” “人之所在,便是江湖。”陈默忽然面色一变,继续道,“但在这院中,公子的江湖,似比我们要多一个。” 凌御风面露不解。“多一个?” “人之所在,便是江湖,但组成江湖的人,却也不尽相同。” 顺着陈默的手指指处,凌御风看到了一个正彳亍不前的俏丽身影。她时不时会回头看,然后又呕气般将头狠狠转了回去。 “公子,这七年来,我从未见过姐对谁这般上心过,也从未见过她此时的模样。”陈默顿顿,继续道,“公子可知我在说什么?” 凌御风点头,道:“现在,她是我唯一的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六章 小疯子、老树杈 林叶落悄悄转头,见那人还站在房间与陈总管说话,又忽的一下转过头来。在不断用脚去踢面前石子的同时,口中还念念有词。 “该死的疯子,该死。先前都没这么多话,这时怎就半天都说不完?” 她作势要走,见那人亦无反应后,终又回到原地,重复转头踢石子的动作。 这些天来,林叶落也像找到了消失已久的玩伴。 她像个孩子,每日早早起来,就迫不及待地叫嚷着冲向凌御风房间。可忽一想到他身上有伤,就又停步房前,时而嘟嘴时而皱眉,来回踱着直到凌御风开门。且她每日都有精力过剩之嫌,哄她睡觉又成了凌御风每日必做之事。 他们真就像从相识那样,哪怕十年未见,忽然想起,她还是能叫出他的名字。 所以,当林叶落迟疑着叫出“疯子”三字,凌御风惊喜莫名,他以为她记起了以前所有事。可她只记得这个名字,这个曾喊过不下十万遍的名字。 虽如此,凌御风失望之余,心里却被满足填满。然后他就报复般叫出“老树杈”三字。 林叶落初只看着他,似不明白这三字的具体含义。可看着看着,她忽沉下脸来,一本正经道:“不准叫我老树杈。” 时间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她第一次叫他疯子的时候。 …… “疯子!” 没人搭话,她就走上前去,拍拍正在专心看着什么的凌御风。 “干嘛?”凌御风转头,在其跟前,是一队数百只正在搬家的蚂蚁。 “我在叫你呢,没听到?”林叶落也低头去看地上,但只看了两眼,她就收回了目光,并露出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 她虽不知这有什么好看的,但那家伙总爱做些无论怎么解释她都觉得一点不好玩的事,所以也就没再多问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叫的我?” “就刚才啊。” “刚才你有说话吗?” “当然有,”林叶落露出得意的表情。“我给你起了个非常不错的外号。” “疯子?” “你不听到了吗?”嘟嘴,随即又笑了开来。“怎样,很不错吧。莫说你叫凌御风,就你每天看蚂蚁螳螂的痴迷模样,我就觉得这名字很适合你。” 凌御风沉默片刻,道:“那你知道一棵树若落了叶子,是什么模样?” “光秃秃的呗,还能是什么模样。” “那由一堆光秃秃的树所组成的林子,又是什么模样?” “一堆老树杈,难看死了。” “老树杈?”凌御风很满意地笑了起来。 “对啊。”林叶落一本正经道,“除了一堆老树杈,你难道还能看到别的东西?” “老树杈!”凌御风变换音调重又叫了一遍。 “你不会又傻了吧?” 林叶落皱眉,凌御风却沉下了脸。 “我刚也在叫你,你为什么不回答?” “你在叫我?”先是疑惑,片刻后,就传来两个孩子追逐打闹的声音。 “疯子,你给我站住,看我打不打得死你。” “老树杈,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你有见过站着被打的人?” “疯子,你给我站住。” “有本事就来追我啊,老树杈。” “啊啊啊,不准叫我老树杈” …… 凌御风走到林叶落身后时,她还踢着地上那所剩不多的石块,嘴里念念有词。 “该死的疯子,你若再不出来,看我还理不理你?” 忽然,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老树杈,你在念叨什么呢?” 不喜欢的称谓叠加上被吓一跳的结果就是:凌御风伤口再疼,林叶落的秀拳毫不客气就落在了他那只受伤的胳膊之上。 “我不是老树杈,不是老树杈。” “啊!” 凌御风方痛呼出声,林叶落就立马停下了手。看着那人痛苦的模样,她又后悔地低下头。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去碰你伤口的。” 凌御风继续皱着眉头,不说话,那额上汗珠却无比清楚地说明了他的此时痛苦。 片刻后,林叶落抬起头,又伸出了手。擦干他额上的汗珠,心疼道:“还……还疼吗?” 凌御风点头,依然不说话。 “那我们就进屋歇着吧,我找陈管家,他有很多很好的药,我都让他拿来,然后你吃了,吃了就不疼了。” 林叶落说着,凌御风却如真生气般径朝前走,全然不管她的愧疚和着急。 林叶落呆在原地,忽然,两滴眼泪不争气就流了出来。她转身,凌御风也停在不远处的池塘边,柳树下。 “明明是你打的我,疼的也是我,为什么哭的,是你?” 凌御风说得很轻,林叶落却能听得很清楚。 “明明是你先叫我老树杈的。” 林叶落也说得很轻,轻到她自己都听不见,凌御风却听见了。 “那你,不也叫我疯子?” “可是你叫凌御风,这名字,明明就很适合你。” “可你也叫林叶落。树若落了叶子,什么模样?” “光秃秃的。” “那由一堆光秃秃的树所形成的林子,还剩什么?” “一堆——老树杈?” 林叶落不哭了,只站在原地,再看凌御风的眼里,多了些清明。 凌御风未看到,他还紧盯湖面,让阳光透过柳丝落在脸上,任水中游鱼不断在眼前划动横波。 “林中的叶子落了,所以你叫林叶落。因为林中的叶子都落了,所以你也叫老树杈。我叫疯子,不仅因为我是凌御风,而且,我还是个喜欢看蚂蚁搬家螳螂打架的家伙。你总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看那些东西,且能一看几个时辰,所以我叫疯子。以前,老树杈从不会哭,她只会追着我打,还真就像根树杈追打疯子。以前,老树杈最想给疯子做的,是一件白色衣衫。因为她时候见过一个身穿白衫的侠客,所以就总想将那白衫,也套在疯子身上。” 凌御风知道林叶落何时到的身边,但他始终没回头,直到她开口。 “你和老树杈很熟?” “我叫疯子,她是老树杈,从到大,都是老树杈在追疯子。” “那我叫你疯子,你也可以叫我老树杈,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想听老树杈和疯子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小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 上 池塘边,柳树下,游鱼嬉戏,阳光正暖。陈默在远处看着那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旁边站着尚未痊愈的陈炎。看着那两人陷入回忆的模样,陈炎忍不住道:“大哥,你就不怕姐真想什么?” “她能想起什么?”陈默并未回头,只看着树影下的那对璧人,赞道,“今天才发现,姐和凌公子,真就像一对金童玉女,我实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他们更适合彼此。” “大哥可是觉得连冰羽宫的柳婉清也比不上姐?” 陈默点头。“柳婉清虽家学渊源,但对凌公子来说,她并非最适合的那个。” “为何?” “凌公子已是天人之资,他需要的不是利刃,而是一株常年生活在自己荫庇之下的草。” 陈炎转头去看陈默,眼中疑惑表明,他确不知自己这尚未娶妻的大哥何以就会懂这些。不知道,所以他问:“大哥,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默转头,笑道:“平日总劝你要多看些书……” 陈炎打断道:“书上也讲这些东西?” “书乃浩瀚之海,无所不包。” “可先生不都只说些仁义礼智的大道理?” “大道理要学,学会大道理后,方能在书本的浩瀚之海中选择对己有利的东西。否则,所知越多,也就越受其惑。且书册之中并非只有仁善美,也有利丑恶,若无大理为导,则很可能会得不偿失,甚或步入歧途……” 见陈默又说起教来,陈炎急忙打断道:“大哥,我们还是回到之前那个问题吧,你就不怕姐想起些什么?” 陈默先是一叹,对自己这说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改变的弟弟,他实无法强迫,只能答道:“她能想起些什么?” “他们时候的事啊。” “时候的事,纵想了起来,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大哥,”陈炎道,“若她想起曾经事,那到底还能不能留下凌公子,已是两说。” “何以就成了两说?” “何以就不是两说?”陈炎开口,可一看陈默悠闲的模样,他懊恼道,“大哥,你就给我明说吧,何以就不担心姐会被唤起曾经的记忆?” 陈默笑着摇头。“我们需要的是姐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记忆。只要姐在,不管她增加了多少记忆,都对我们无碍。” 陈炎不懂,可陈默已转身离开。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用自己的方式来照看自己的忧虑。 …… 凌御风不知有人正在讨论他们,纵然知道,他也不会奋起而怒。自知之明是个很好的东西,有了这东西,很多人就能不去做很多别人眼中的愚蠢事。凌御风有自知之明,他知自己身在何处,也知对方之凭借,是自己无法割舍的东西。所以他只做些自己能做想做的事,或者,那无法割舍之人想让他做的事。 而此刻,他正在做的,就是那人想让他做的。 他在讲故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讲一个阳光明媚的故事。 “二十年前,有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在开封街头送了两个烧饼给一个名叫凌御风的叫花子。” 林叶落打断道:“我要听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 凌御风笑道:“好,我们就讲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可他们的故事很多,讲个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你要不要先听些有趣的?” “什么是有趣的?” “比如说疯子挨打……” 凌御风话未说完,林叶落就迫不及待道:“好,我们就说有趣的。” 凌御风点头,道:“其实和疯子住在一起的,除了老树杈外还有一个驼背老头,他佝偻着腰,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要碰到地面似的。” 林叶落起身,照着他的描述去弯腰低头,不一会,她就起身锤着细腰,道:“他这样,不难受吗?” “习惯了,或许就不难受了。”林叶落不再说话,似是同意了他的观点。她坐着,凌御风也再次开口。“许就是难受的缘故,那老头就总压着疯子去做些他不喜欢的事。那时疯子的年纪还,总喜欢和老树杈去抓抓蝴蝶捕捕鱼,可老头不让,他逼着疯子练剑,没日没夜地练。鸡未鸣时,他就掀开疯子的被子,然后用那根专制的藤条狠狠抽在疯子身上。他说是要从锻炼疯子应急和察觉危险的能力,所以疯子每次起得晚了点,都会被老头用藤条抽得浑身淤青。往往只一个早晨,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每个早晨穿衣的那一段时间,疯子都要被老头抽上十几下。不仅如此,被打后,疯子还不能哭。老头说,‘男子汉大丈夫,你若想在一个姑娘面前流泪,尽管哭便是。但你记着,你哭一声,我就会再加一分力道。’” 疯子不愿在老树杈面前丢人,所以总是一声不吭。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的,老树杈竟也和疯子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会再哭了。” 那时,疯子总在一根藤条的挥打下没日没夜地练剑,早晨如是,中午如是,晚上亦如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吃饭用的四个时辰,疯子都在练剑。晴天练,雨天练,下雪天也在练。” 除了练剑,老头还教疯子和老树杈读书识字。疯子很聪明,总能先老树杈一步读完识完。可这并不算完,见疯子精力过盛,老头又交给了他许多任务。四书五经背完,他又不知从哪弄来了《史记》《汉书》《三国志》,然后,老树杈学完了所有东西,疯子还站在藤条下心翼翼地抓耳挠腮。只要他稍稍背错,藤条就会毫不客气地落在身上。” 凌御风停顿,林叶落也趁机开口:“别说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疯子都被打了,还不有趣?” “有趣什么啊,”林叶落站起身来。“这疯子这么可怜,听得我都快哭了。” 凌御风问道:“疯子可怜吗?” “疯子不可怜吗?”林叶落反问。 “一点都不可怜。”凌御风摇头。 “为什么?” “因为他有老树杈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小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 一 池塘边,柳树下,游鱼嬉戏,阳光正暖。 陈默看着远处那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旁边站着尚未痊愈的陈炎。 看着那两人陷入回忆的模样,陈炎忍不住道:“大哥,你就不怕姐真想什么?” “她能想起什么?”陈默并未回头,只一味去看树影下的那对璧人,赞道,“今天才发现,姐和凌公子,真就像是一对金童玉女,我实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他们更适合彼此。” “大哥可是觉得,纵是冰羽宫的柳婉清,也比不上姐?” 陈默点头。“柳婉清虽是家学渊源,但对凌公子来说,她并非最适合的那个。” “为何?” “凌公子已是天人之资,他需要的不是利刃,而是一株常年生活在自己荫庇之下的草。且相识越久,付出越多,两人就越是难分难舍。” 陈炎转头去看陈默,眼中疑惑表明,他确不知自己这尚未娶妻的大哥何以就会懂这些。不知道,所以他问:“大哥,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默转头,笑道:“平日总劝你要多看些书……” 陈炎打断道:“书上也讲这些东西?” “书乃浩瀚之海,无所不包。” “可先生不都只说些仁义礼智的大道理?” “大道理自是要学,学会大道理后,方能在书本的浩瀚之海中选择对己有利的东西。否则,所知越多,也就越受其惑。且书册之中,并非只有仁善美,也有利丑恶,若无大理为导,则很可能会得不偿失,甚或步入歧途……” 见陈默又说起教来,陈炎急忙打断,道:“大哥,我们还是回到之前那个问题吧,你就不怕姐想起些什么?” 陈默先是一叹,对自己这说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改变的弟弟,他实无法强迫,只能答道:“她能想起些什么?” “他们时候的事啊。” “时候的事?纵想了起来,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大哥,”陈炎道,“若她想起曾经事,那我们到底还能不能留下凌公子,已是两说。” “何以就成了两说?” “何以就不是两说?”陈炎开口,可一看陈默悠闲的模样,他又懊恼道,“大哥,你就给我明说吧,何以就不担心姐会被凌公子唤起曾经的记忆?” 陈默笑着摇头。“我们需要的是姐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记忆。只要姐在,不管她增加了多少记忆,都对我们无碍。” 陈炎不懂,可陈默已转身离开。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用自己的方式来照看自己的忧虑。 …… 凌御风不知有人正在讨论他们,纵然知道,他也不会奋起而怒。 自知之明是个很好的东西,有了这东西,人就能不去做很多别人眼中的愚蠢事。 凌御风有自知之明,他知自己身在何处,也知对方之凭借,是自己最无法割舍的东西。所以他只做些自己能做想做的事,或者,那无法割舍之人想做、想让他做的事。 而此刻他正在做的,就是那人想让他做的。 他在讲故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讲一个阳光明媚的故事。 “二十年前,有个名叫林叶落的姑娘在开封街头送了两个烧饼给一个名叫凌御风的叫花子。” 林叶落打断道:“我要听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 凌御风笑道:“好,我们就讲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可他们的故事很多,讲个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你要不要先听些有趣的?” “什么是有趣的?” “比如说,疯子挨打……” 凌御风话未说完,林叶落就迫不及待道:“好,我们就说有趣的。” 凌御风点头,道:“其实和疯子住在一起的,除了老树杈外还有一个驼背老头,他佝偻着腰,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要碰到地面似的。” 林叶落闻言起身,照着他的描述去弯腰低头。只一会,她就起身锤着细腰,道:“他这样,不难受吗?” “习惯了,或许就不难受了。”林叶落不再说话,似是同意了他的观点。她坐着,凌御风也再次开口。 “许就是难受的缘故,那老头就总压着疯子去做些他不喜欢的事。 “那时,疯子的年纪还,最喜欢做的,就是和老树杈去抓抓蝴蝶捕捕鱼。可老头不让,他逼着疯子练剑,没日没夜地练。 “鸡未鸣时,他就掀开疯子的被子,用那根专制的藤条狠狠抽在疯子身上。他说是要从锻炼疯子应急和察觉危险的能力,所以不管疯子起得有多早,都会被老头用藤条抽得浑身淤青。往往只一个早晨,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每个早晨穿衣的那一段时间,疯子都要被老头抽上十几下。 “不仅如此,被打后的疯子还不能哭。老头说,‘男子汉大丈夫,你若想在一个姑娘面前流泪,尽管哭便是。但你记着,你哭一声,我就会再加一分力道。’ “老头的力气很大,在不想更痛的同时,疯子也不愿在老树杈面前丢人,所以他总是一声不吭。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的,老树杈竟也和疯子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会再哭了。 “那时,疯子总在一根藤条的挥打下没日没夜地练剑,早晨如是,中午如是,晚上亦如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吃饭用的四个时辰,疯子都在练剑。晴天练,雨天练,下雪天也练。 “除了练剑,老头还教疯子和老树杈读书识字。疯子很聪明,总能先老树杈一步读完识完。可这并不算完,见疯子精力过盛,老头又交给了他许多任务。四书五经背完,他又不知从哪弄来了《史记》《汉书》《三国志》。然后,当老树杈学完所有东西,疯子还站在藤条下心翼翼地抓耳挠腮。只要他稍稍背错,藤条就会毫不客气地落在身上。” 凌御风停顿,林叶落也趁机开口:“别说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疯子都被打了,还不有趣?” “有趣什么啊,”林叶落站起身来。“这疯子这么可怜,听得我都快哭了。” 凌御风问道:“疯子可怜吗?” “疯子不可怜吗?”林叶落反问。 “一点都不可怜。”凌御风摇头。 “为什么?” “因为他有老树杈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八章 小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 二 “可老树杈不是专看热闹的吗?”林叶落转头看向凌御风,眼睛里满是不解。 “谁告诉你说老树杈是专看热闹的?” “你给她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凌御风笑道:“老树杈可没这么气。” “那你是说我气了?” “不管什么时候,过了多久,老树杈都不会气。” “可我不是老树杈。”林叶落愤愤着又站了起来。“这么难听的名字,鬼才喜欢呢。” 凌御风仰头看向起身的林叶落。“那你还听故事吗?” “我不要听可怜的故事。” “那我就讲些不可怜。” “比如?” “疯子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自己不可怜。” 林叶落沉吟片刻,复又坐了下来,警告道:“告诉你啊,你若再讲些不好听的故事,我肯定转身就走,躲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留你在这院子里,看你无不无聊。” “那你之前一个人的时候,无聊吗?” “怎么会不无聊?”林叶落弯腰,伸手去拔地上刚发的新草。“这么大一个院子,却只有我和陈管家他们几个人住。 “你知道的,陈管家他们整天都在忙,不是忙着练武就是忙着读书,好不容易闲下来时,也不和我说话。以前还有个丫头陪我,可丫头长大,就不愿和我玩了。她肯定是觉得我傻,所以才去找另一个扫院子的男孩玩。 “再后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们两个都被陈管家赶出了院子。这院中,也就只剩做饭的陈姨了。可陈姨是哑巴,她能听到我说话,我却听不到她说话。 “所以,我只能每天跟天上飞的鸟儿水里游的鱼儿说说话,有时碰到蟋蟀,我也能追着它们玩上一整天。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告诉你啊,”林叶落直起弯下的腰,一本正经道,“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无聊……” 看着她写在脸上的落寞,凌御风不由就心里一疼。“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他伸手,却又被林叶落毫不留情地打了下来。 “你又想干嘛?”林叶落对其怒目而视。 “对不起!”凌御风悻悻道,“我不过想安慰安慰你。” “用不着安慰。”林叶落很霸气地摆手。“奇怪,不应该是你给我讲故事的吗,怎么就成我给你讲故事了?你到底还讲不讲,不讲的话,我这可就走了啊。” 她作势欲走,凌御风也立马道:“你知道吗,疯子虽是每天被逼着练剑,几无闲暇,但在老树杈的掩护下,他也没少做些欠揍的事。 “就在老头疯了似的逼疯子练剑那年,他也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不管晴天雨天下雪天。刚开始时,他还会中途醒转,然后追着疯子又是一顿暴揍。 “但在这期间,疯子也发现了老树杈的一个优点。对总结别人的行事规律来说,她比疯子要有天分得多,最重要的是,经过长达一个月时间的观察,她终于能判断老头是不是真的睡着。 “从那以后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去河边捕鱼或去山里掏鸟窝。除观察总结别人的生活习惯外,老树杈还有一个让人羡慕的技能。她能做很多好吃的东西,不管是河里鱼还是林中鸟,甚或那的鸟蛋,她也能做得让人垂涎三尺。 “所以,你能想象得到吗,我们前天将食材准备好,第二天再去,就开始生火。老树杈烤东西的花样很多,或用明火炙,或做叫花鸡,但我觉得她做最好吃的,是竹筒鱼。 “竹筒鱼,也就是将鱼清洗干净,再放入碗口粗的竹筒之中,仅撒上少许的盐,密闭,火慢炖。大约两刻钟后,灭火开筒,香气四溢,鱼肉将散未散,鱼汤白若凝脂。一口下肚,只觉唇齿之间,满是余味。” 凌御风咂舌,林叶落也在唾液吞咽后愤而起身。 “你这是在讲故事?” “我这不是讲故事?” “你讲故事就讲故事,咽口水干嘛?” 凌御风笑着。“你是不是也想喝口竹筒鱼汤?” 林叶落脸红起来。“你到底还讲不讲故事的?” “讲讲讲。”凌御风拍拍身旁石凳,道,“可惜好景不长,两个月时间不到,老头就从他们所表现出的种种迹象里发现了端倪。然后,老树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四处走动的同时,老头对疯子的折磨又增强了一个档次。 “他每天都要疯子和他对打,藤条挥动间,疯子身上又会多上几道淤青。不仅如此,疯子专心练剑时,他还会突起发难,藤条如狂风骤雨般砸向疯子。有好几次,疯子就被老头打得发了高烧。” 林叶落将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凌御风的嘴角却愈发柔和起来。 “每每这些时候,老树杈都会尽自己所能,千方百计去做些好吃的东西来安慰疯子。 “你知道吗,老树杈能做很多好吃的,却一直没能力去找这些好吃东西的原料。她捕不了鱼,也抓不了鸡,更别说是上树掏鸟蛋。 “但也就是那个时候,每次受伤到卧床不起,她都能悄悄递给疯子一个烤熟的鸟蛋,或一只外焦里嫩的鸡腿。你知疯子为何最喜吃她做的竹筒鱼吗?” 凌御风看向林叶落时,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她没答话,凌御风也如从未停顿般继续开口。 “那是疯子受伤最严重的一次。练剑结束后,疯子横躺在床,浑身无力,脑中出现了各种幻象。他似看见有人在向他招手,是他父母,他们正满脸心疼地看着他。 “那刻的疯子也是想和他们一块走的,可鼻端忽就传来一股很浓郁的香味,然后就有什么东西滑进肚中。 “唇齿间的香味,让疯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也就在这种热腾腾的香味里,他摆脱了父母的召唤。 “睁眼,他看到了那张沾有烟灰的脸。她正拿着一把木质汤匙,将那白若凝脂的竹筒鱼汤喂进他嘴里。疯子看到了她眼角的泪,他醒了,她笑着。他一直记得她当时说的,‘我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呢?’你说,有她在,疯子怎可能会不醒来?你说,有她在,疯子又怎可能是可怜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九章 小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 三 “他们的关系,可真好。”林叶落目露憧憬,她似也看到了两人相处的模样,可她还是看不很清楚,模模糊糊的熟悉,恰如初遇。 “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凌御风点头。“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老树杈还一直陪在疯子身边?” “失落过一段时间。”凌御风转头看她,目光如水。“可上天垂怜,他又找到了她。” “失落过一段时间?”林叶落很会去抓故事的转折点。 “嗯!” “为什么?两个人始终在一块,不好吗?” “如果可以,疯子又何尝就想离开呢?”不待林叶落发问,凌御风就继续道:“离开那年,疯子都十七岁了。他可以不用再像以前一样的每天挨揍。老头老了,疯子剑术也略有所成。甚至在某些时候,疯子手里的长剑还能压制住老头挥动的藤条。老头的速度越来越慢,疯子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此消彼长下,疯子也终于挑落了老头的藤条。 “可时间长了,年岁大了,老树杈能为一件衣服一双鞋连坐几个时辰的时候,疯子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的贪玩了。老树杈总是很忙,她不仅要缝制三个人一年的穿戴,还要想方设法去做些好吃的。然后,再不怕老头的疯子进了树林,他抓雉鸡追野兔,每天都能带回很多好吃的。可他们竟是再没一起进过山,再没一块抓过鱼。 “也就这时,老头呓语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他每天都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疯子听不懂,老树杈也听不懂。可在断断续续的语句里,老树杈又展示出了她的另一个天赋。她竟有耐心去将老头所讲的全部东西串联起来,当老头收走疯子的长剑时,老树杈也将自己的串联所得分享给了疯子。” 时间回溯,凌御风又回到了决定命运的那天。 那天的月亮很圆,月光照射下,远处森林看起来也不像以前一样的只余暗影。他们坐在火边,月光本已照亮了林叶落的脸,火光再衬,那是凌御风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丫头,竟也好看如斯。 凌御风并未去看很久,因为林叶落,说了他不想听的东西。 “你可知爷爷每天都在念些什么?” “我管他念什么呢。” “这些年来,我知你对爷爷心存怨恨,觉得他对你过严过厉,可你始终没想过爷爷为何要这般对你?” “他是个疯子,弯腰弯得久了,也想直起身来走走。” “我不知他武功如何,但你应该知道,他武功到底如何?我曾远远看到过,爷爷凌空一掌,就能让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拦腰而断。” “切,我也能做到。” “你应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我看书没你多,脑中东西也没你多,但我知道,爷爷之所以会腰弯至此,定有他不可明说的原因。” “我虽不太感兴趣,但谁让你是老树杈呢,只要是老树杈说的,我都会听。” 林叶落闻言一笑,却又马上收敛道:“爷爷曾有一张羊皮卷,你可知道?” “你和老头在一块的时间可比我要多得多,你都不知道的东西,我从哪知道?” 林叶落并未搭理他的油腔滑调。“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张武功秘籍。” “武功秘籍?” 林叶落又未答话。“而且,因为这张羊皮卷,爷爷曾做过天下之敌。” “我看一眼就知道,这老头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叶落白了凌御风一眼,继续道:“爷爷虽是天下公敌,却负身冤。也就是说,爷爷并未做过什么人神共愤之事,不过遭人陷害,才不得不弯身避面。” “活该!” 林叶落眉头一皱,凌御风也乖乖噤声。 “疯子,爷爷虽是对你太过严厉,但他毕竟是爷爷。而且,若无他的严厉,你现在能那么轻松就追上雉鸡野兔。我曾听爷爷说过,就凭你现在剑术,已可去外边博个侠客之名。而爷爷之所以会对你这般严厉,或许是因为,爷爷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他不想含恨而终……” “他不想含恨而终,就可以无视我的遗憾和怨恨?” 林叶落不理会他的歇斯底里。“疯子,我们都不该忘记,如果不是爷爷,或许我们会连遗憾和怨恨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记得你一直在用的那柄剑吗?大梁公子,你该知它代表什么。” “老树杈,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我就知道,疯子向来聪慧,又怎可能不知?” 此时的凌御风竟是浑不在意她的恭维,只沉声道:“老树杈,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林叶落摇头。“我也不想让你走,可你不得不走。” “为什么?” “因为爷爷说,女孩子练武不好,因为,那是我们的爷爷,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他都是我们的爷爷。” “可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怎么孝顺,也不怎么愿意去听别人的说教。” “所以我在恳求你。”凌御风从未见过林叶落此刻的面容。他似看到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巨人,正缓缓朝他压来。“如果爷爷要你去做一件事,那我恳求你,答应那可怜老人。” “不管是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 “哪怕,这件事可能会要了我的性命?” “疯子生来就是人中龙凤,怎会有人能要你性命?” “可世事无常。你看那月,刚才还银光遍地,现在却是什么都不见了。” “老树杈恳求疯子……” 凌御风起身,拍拍衣上尘土。 “老树杈说的,疯子都听。” …… 池塘边,柳树下,林叶落嘟起了嘴。 “疯子可真听话。” 凌御风苦笑一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做只只在她耳边嗡嗡叫的蜂子。” “我不喜欢蜜蜂的声音,老树杈应该也不会喜欢。” “可我只想守着她,承诺那样,她给我吃食,我护她平安。” “老树杈后来出事了?” 凌御风点头,故事继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八章 小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 中 “可老树杈不是专看热闹的吗?”林叶落转头看向凌御风,眼睛里满是不解。 “谁告诉你说老树杈是专看热闹的?” “你给她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凌御风笑道:“老树杈可没这么气。” “那你是说我气了?” “不管什么时候,过了多久,老树杈都不会气。” “可我不是老树杈。”林叶落愤愤着又站了起来。“这么难听的名字,鬼才喜欢呢。” 凌御风仰头看向起身的林叶落。“那你还听故事吗?” “我不要听可怜的故事。” “那我就讲些不可怜。” “比如?” “疯子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自己不可怜。” 林叶落沉吟片刻,复又坐了下来,警告道:“告诉你啊,你若再讲些不好听的故事,我肯定转身就走,躲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留你在这院子里,看你无不无聊。” “那你之前一个人的时候,无聊吗?” “怎么会不无聊?”林叶落弯腰,伸手去拔地上刚发的新草。“这么大一个院子,却只有我和陈管家他们几个人住。 “你知道的,陈管家他们整天都在忙,不是忙着练武就是忙着读书,好不容易闲下来时,也不和我说话。以前还有个丫头陪我,可丫头长大,就不愿和我玩了。她肯定是觉得我傻,所以才去找另一个扫院子的男孩玩。 “再后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们两个都被陈管家赶出了院子。这院中,也就只剩做饭的陈姨了。可陈姨是哑巴,她能听到我说话,我却听不到她说话。 “所以,我只能每天跟天上飞的鸟儿水里游的鱼儿说说话,有时碰到蟋蟀,我也能追着它们玩上一整天。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告诉你啊,”林叶落直起弯下的腰,一本正经道,“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无聊……” 看着她写在脸上的落寞,凌御风不由就心里一疼。“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他伸手,却又被林叶落毫不留情地打了下来。 “你又想干嘛?”林叶落对其怒目而视。 “对不起!”凌御风悻悻道,“我不过想安慰安慰你。” “用不着安慰。”林叶落很霸气地摆手。“奇怪,不应该是你给我讲故事的吗,怎么就成我给你讲故事了?你到底还讲不讲,不讲的话,我这可就走了啊。” 她作势欲走,凌御风也立马道:“你知道吗,疯子虽是每天被逼着练剑,几无闲暇,但在老树杈的掩护下,他也没少做些欠揍的事。 “就在老头疯了似的逼疯子练剑那年,他也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不管晴天雨天下雪天。刚开始时,他还会中途醒转,然后追着疯子又是一顿暴揍。 “但在这期间,疯子也发现了老树杈的一个优点。对总结别人的行事规律来说,她比疯子要有天分得多,最重要的是,经过长达一个月时间的观察,她终于能判断老头是不是真的睡着。 “从那以后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去河边捕鱼或去山里掏鸟窝。除观察总结别人的生活习惯外,老树杈还有一个让人羡慕的技能。她能做很多好吃的东西,不管是河里鱼还是林中鸟,甚或那的鸟蛋,她也能做得让人垂涎三尺。 “所以,你能想象得到吗,我们前天将食材准备好,第二天再去,就开始生火。老树杈烤东西的花样很多,或用明火炙,或做叫花鸡,但我觉得她做最好吃的,是竹筒鱼。 “竹筒鱼,也就是将鱼清洗干净,再放入碗口粗的竹筒之中,仅撒上少许的盐,密闭,火慢炖。大约两刻钟后,灭火开筒,香气四溢,鱼肉将散未散,鱼汤白若凝脂。一口下肚,只觉唇齿之间,满是余味。” 凌御风咂舌,林叶落也在唾液吞咽后愤而起身。 “你这是在讲故事?” “我这不是讲故事?” “你讲故事就讲故事,咽口水干嘛?” 凌御风笑着。“你是不是也想喝口竹筒鱼汤?” 林叶落脸红起来。“你到底还讲不讲故事的?” “讲讲讲。”凌御风拍拍身旁石凳,道,“可惜好景不长,两个月时间不到,老头就从他们所表现出的种种迹象里发现了端倪。然后,老树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四处走动的同时,老头对疯子的折磨又增强了一个档次。 “他每天都要疯子和他对打,藤条挥动间,疯子身上又会多上几道淤青。不仅如此,疯子专心练剑时,他还会突起发难,藤条如狂风骤雨般砸向疯子。有好几次,疯子就被老头打得发了高烧。” 林叶落将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凌御风的嘴角却愈发柔和起来。 “每每这些时候,老树杈都会尽自己所能,千方百计去做些好吃的东西来安慰疯子。 “你知道吗,老树杈能做很多好吃的,却一直没能力去找这些好吃东西的原料。她捕不了鱼,也抓不了鸡,更别说是上树掏鸟蛋。 “但也就是那个时候,每次受伤到卧床不起,她都能悄悄递给疯子一个烤熟的鸟蛋,或一只外焦里嫩的鸡腿。你知疯子为何最喜吃她做的竹筒鱼吗?” 凌御风看向林叶落时,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她没答话,凌御风也如从未停顿般继续开口。 “那是疯子受伤最严重的一次。练剑结束后,疯子横躺在床,浑身无力,脑中出现了各种幻象。他似看见有人在向他招手,是他父母,他们正满脸心疼地看着他。 “那刻的疯子也是想和他们一块走的,可鼻端忽就传来一股很浓郁的香味,然后就有什么东西滑进肚中。 “唇齿间的香味,让疯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也就在这种热腾腾的香味里,他摆脱了父母的召唤。 “睁眼,他看到了那张沾有烟灰的脸。她正拿着一把木质汤匙,将那白若凝脂的竹筒鱼汤喂进他嘴里。疯子看到了她眼角的泪,他醒了,她笑着。他一直记得她当时说的,‘我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呢?’你说,有她在,疯子怎可能会不醒来?你说,有她在,疯子又怎可能是可怜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七十九章 小疯子和老树杈的故事 下 “他们的关系,可真好。”林叶落目露憧憬,她似也看到了两人相处的模样,可她还是看不很清楚,模模糊糊的熟悉,恰如初遇。 “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凌御风点头。“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老树杈还一直陪在小疯子身边?” “失落过一段时间。”凌御风转头看她,目光如水。“可上天垂怜,他又找到了她。” “失落过一段时间?”林叶落很会去抓故事的转折点。 “嗯!” “为什么?两个人始终在一块,不好吗?” “如果可以,小疯子又何尝就想离开呢?”不待林叶落发问,凌御风就继续道:“离开那年,小疯子都十七岁了。他可以不用再像以前一样的每天挨揍。老头老了,小疯子剑术也略有所成。甚至在某些时候,小疯子手里的长剑还能压制住老头挥动的藤条。老头的速度越来越慢,小疯子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此消彼长下,小疯子也终于挑落了老头的藤条。 “可时间长了,年岁大了,老树杈能为一件衣服一双鞋连坐几个时辰的时候,小疯子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的贪玩了。老树杈总是很忙,她不仅要缝制三个人一年的穿戴,还要想方设法去做些好吃的。然后,再不怕老头的小疯子进了树林,他抓雉鸡追野兔,每天都能带回很多好吃的。可他们竟是再没一起进过山,再没一块抓过鱼。 “也就这时,老头呓语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他每天都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小疯子听不懂,老树杈也听不懂。可在断断续续的语句里,老树杈又展示出了她的另一个天赋。她竟有耐心去将老头所讲的全部东西串联起来,当老头收走小疯子的长剑时,老树杈也将自己的串联所得分享给了小疯子。” 时间回溯,凌御风又回到了决定命运的那天。 那天的月亮很圆,月光照射下,远处森林看起来也不像以前一样的只余暗影。他们坐在火边,月光本已照亮了林叶落的脸,火光再衬,那是凌御风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丫头,竟也好看如斯。 凌御风并未去看很久,因为林叶落,说了他不想听的东西。 “你可知爷爷每天都在念些什么?” “我管他念什么呢。” “这些年来,我知你对爷爷心存怨恨,觉得他对你过严过厉,可你始终没想过爷爷为何要这般对你?” “他是个疯子,弯腰弯得久了,也想直起身来走走。” “我不知他武功如何,但你应该知道,他武功到底如何?我曾远远看到过,爷爷凌空一掌,就能让一棵碗口粗细的松树拦腰而断。” “切,我也能做到。” “你应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我看书没你多,脑中东西也没你多,但我知道,爷爷之所以会腰弯至此,定有他不可明说的原因。” “我虽不太感兴趣,但谁让你是老树杈呢,只要是老树杈说的,我都会听。” 林叶落闻言一笑,却又马上收敛道:“爷爷曾有一张羊皮卷,你可知道?” “你和老头在一块的时间可比我要多得多,你都不知道的东西,我从哪知道?” 林叶落并未搭理他的油腔滑调。“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张武功秘籍。” “武功秘籍?” 林叶落又未答话。“而且,因为这张羊皮卷,爷爷曾做过天下之敌。” “我看一眼就知道,这老头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叶落白了凌御风一眼,继续道:“爷爷虽是天下公敌,却负身冤。也就是说,爷爷并未做过什么人神共愤之事,不过遭人陷害,才不得不弯身避面。” “活该!” 林叶落眉头一皱,凌御风也乖乖噤声。 “小疯子,爷爷虽是对你太过严厉,但他毕竟是爷爷。而且,若无他的严厉,你现在能那么轻松就追上雉鸡野兔。我曾听爷爷说过,就凭你现在剑术,已可去外边博个侠客之名。而爷爷之所以会对你这般严厉,或许是因为,爷爷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他不想含恨而终……” “他不想含恨而终,就可以无视我的遗憾和怨恨?” 林叶落不理会他的歇斯底里。“小疯子,我们都不该忘记,如果不是爷爷,或许我们会连遗憾和怨恨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记得你一直在用的那柄剑吗?大梁公子,你该知它代表什么。” “老树杈,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我就知道,小疯子向来聪慧,又怎可能不知?” 此时的凌御风竟是浑不在意她的恭维,只沉声道:“老树杈,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林叶落摇头。“我也不想让你走,可你不得不走。” “为什么?” “因为爷爷说,女孩子练武不好,因为,那是我们的爷爷,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他都是我们的爷爷。” “可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怎么孝顺,也不怎么愿意去听别人的说教。” “所以我在恳求你。”凌御风从未见过林叶落此刻的面容。他似看到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巨人,正缓缓朝他压来。“如果爷爷要你去做一件事,那我恳求你,答应那可怜老人。” “不管是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 “哪怕,这件事可能会要了我的性命?” “小疯子生来就是人中龙凤,怎会有人能要你性命?” “可世事无常。你看那月,刚才还银光遍地,现在却是什么都不见了。” “老树杈恳求小疯子……” 凌御风起身,拍拍衣上尘土。 “老树杈说的,小疯子都听。” …… 池塘边,柳树下,林叶落嘟起了嘴。 “小疯子可真听话。” 凌御风苦笑一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做只只在她耳边嗡嗡叫的小蜂子。” “我不喜欢蜜蜂的声音,老树杈应该也不会喜欢。” “可我只想守着她,承诺那样,她给我吃食,我护她平安。” “老树杈后来出事了?” 凌御风点头,故事继续。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章 我要亲自陪着你 “那天天未明,太阳都不曾升起,老树杈就迫不及待将小疯子送去村口。 “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那仅离村口两里地的树林。可现在,小疯子却要启程去行遍天南海北。 “说不担心是假的,老树杈却一直克制着。她没去问小疯子衣服带齐没有,因那包袱,是她耗时两天方收拾出来的。她也未做叮嘱,没提醒小疯子要按时吃饭也没让他感受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可她依然面带遗憾,知道小疯子要走,她就紧赶慢赶想给他缝件衣裳。 “她说,‘小疯子以后也是大侠了,得有大侠该有的模样。’ “她一点没变,大侠的模样,不过长剑白衫。长剑,小疯子一直都有,可白衫,直到小疯子离开前夕,她才发现自己好像缝不了。 “但她答应小疯子,等他再回时,她定将那白衫亲手给他穿上。 “小疯子走了,在老树杈不让他看到的眼泪里。 “以前,伴在小疯子身边的是老树杈,从那以后,陪伴小疯子的便只有老树杈做的草鞋麻衣。他再不能吃到不管怎么做都很美味的竹筒鱼,也再不能尽自己所能去保护老树杈让她不受一点伤害。 “离开那天,老树杈应该有在心里暗骂小疯子吧。因她只一个转身,小疯子就整个消失在路的尽头。 “小疯子不说,她又怎会知道。其实小疯子并未走远,当她无助地抱头蹲地,小疯子正站在树后,一点点将那柄从小陪他的长剑埋进土里。 “他无法将老树杈带走,也无法留在她身边,他能做的,不过将长剑埋下,剑在,他也在。 “可也只有剑在,他不在。小疯子再回时,已是三年之后。” 凌御风说到此处,林叶落终于忍不住发问。 “三年?他为什么要去那么久?” 凌御风抬眼看天,道:“他也不知何以就去了这么久。” “听你之前描述,小疯子肯定是舍不得老树杈的,他想呆在她身边,在能吃到竹筒鱼的同时,也能让她不受欺负。” “如果可以,他只愿自己当初,不那么听话。” “可他一去三年。” “是,他一走三年。” “她也终是被欺负了。”林叶落怀疑地看向凌御风。“我有点不信了,如果小疯子真有那么在乎老树杈,又怎可能一去三年?” “外面的世界很大,而且,他实不愿再见那老头。” “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林叶落点头。“但我还是不明白,何以他就不愿再见那老头?” “小疯子一去三年,可这三年时间,他什么都没查到。他不喜欢老头,他也怕见老头。” “可那三年时间,怎就什么都没查到?” 凌御风苦笑一声。“老头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不也什么都没查到?” “那小疯子,何不带走老树杈?” “小疯子带不走老头,所以老树杈,他也带不走。” “那这三年时间,小疯子都做了些什么?” “他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凌御风又想起了早已长眠的李平。“小疯子离开时并未带剑,他也打定主意说,未到万分之时,绝不动武。但他又总忍不住要管些闲事,所以就遇到了一个同样爱管些闲事的朋友。 “和他一块,小疯子走遍了整个大明朝的名山大川。他们身上没钱,就相互放哨着去偷人红薯。那人做饭的技术很差,但捉鱼捕鸟后,小疯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动一步。 “就这样,两人竟在骂骂咧咧的追逐打闹中游遍全国。待小疯子南归北行,因久不闻老树杈近况如何,便想着哪怕只远远看上一眼,也要见见老树杈。 “可当他满心欢喜地行至村口,所见不过颓败房屋和满地干涸凝固的鲜血。村里人都不见了,不管是流着鼻涕的小三子还是和老头一样整天昏昏欲睡的木子爷爷,都不见了。 “小疯子的心脏狂跳,要炸了一般。他只觉胸口沉闷,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他觉得自己快走不动了,可他在跑,过去二十年的时间里,他第一次跑那么快。 “现实却不以他的速度为转折,他只能跑到事发之后,不能跑到事发之前。所以他看到的,不过倾倒房屋,一片颓然。 “眼泪不知觉间就沾满了他的整张脸,他在叫,在吼,在不断卖弄力气。可他只能跪在颓倒之房前,看着那件缝好后又被扯烂的白衫。 “小疯子跪倒在地,手捂心口,脑中一闷,竟生生晕了过去。” “一个人,真的能在身无所伤时晕倒?” 林叶落打断,凌御风不怒不恼。 “谁说那时的小疯子就没有受伤?” “你说的啊,他满心欢喜地行至村口,一个受伤的人,怎可能会满心欢喜?” “可他痛,心痛。” “心痛也会让人晕倒?” “心痛也会让人晕倒。” “那后来呢,小疯子怎样了,老树杈,死了吗?” “后来?”凌御风道:“当冰凉的雨水浇透全身,小疯子也慢慢醒转过来。可就在这雨夜之中,他听到了马鸣,也听到了几人的谈论。 “那仅是一个再偏僻不过的小小村落,在树林间,几无人至。恰也因其偏僻,就被一伙贼匪给盯上了。为了能将其建成营寨,他们不惜屠人满村。 “那是小疯子第一次杀人。村口埋下的长剑并没有起到保护作用,所以他将其取了出来。 “剑,只有提在手中,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功用。 “那天,小疯子一人一剑闯进匪营,他根本没有去想那些可能出现的后果,他只想报仇,只想杀人。可以杀光所有人,也可以只杀那决定屠村的一人。可不管如何,他都走进了百人之墙,不管如何,他都得屠上百人,才能杀一人。” 凌御风顿顿,看向略有些呆滞的林叶落,道:“你问小疯子怎么样了。那一战后,怀着必死之心的小疯子没死,他不仅活了下来,还变成了老树杈口中的大侠模样。 “他有一把闻名天下的剑,也穿一身让人侧目的衣服。他的剑名大梁公子,他的衣服,是白色。”他指指自己,又继续道:“以前,我也觉得老树杈死了,因我没找到她人,也没发现她的尸体。可老天垂怜,竟又给了我一次赎罪的机会。老树杈,”看着林叶落,凌御风的声音很沉,“我把剑送人了,因为,我要亲自陪着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一章 你是大侠吗? “陪我?”林叶落不甚理解地看向凌御风。“我虽答应让你叫我老树杈,可我不是老树杈,你也不是小疯子。” 凌御风点头。“没错,你我都不再是故事里的老树杈和小疯子,因从再遇那天起,我便决定要忘了从前,只做现在老树杈身边的小疯子。” 林叶落摇头。“听不懂。什么忘了从前,什么现在老树杈身边的小疯子,你能说清楚点吗?还有,你的故事讲完没,若是讲完的话,我可就要走了啊。今天的太阳很好,我还想去抓几只刚飞来的蝴蝶。” 凌御风笑着看她,道:“小疯子又遇到了老树杈,这故事,哪有讲完的时候?” 林叶落站起,伸手折下一根青翠柳枝,道:“我都已经给你说过了,我虽答应让你叫我老树杈,但真不是你故事里的那个。当然,对于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很熟悉亲切这个问题,我也想不明白。我不否认,自你出现后,我脑袋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但我看不清楚。” 修眉一皱,林叶落继续道:“刚开始时,我还快快想起说怎就知道了你的名字,怎就会见你受伤时难过得想哭? “我以前从未拉过别人的衣袖,也始终对刀枪剑戟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提不起兴趣。可我不仅拉了你的衣袖,还对你送人的那把长剑,很熟悉的样子。 “听你在故事里说,老树杈一直很想给小疯子缝件白衫,因为她觉得小疯子穿白衫的样子一定很像个大侠。 “是,我之前确实有想缝些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想不起,所以就放下了。我也承认,今早见你穿白衫时,我心里的的确确也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可我还是不知这满足到底来于何处。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最起码这些,能给我想不明白的很多东西一个解释。 “我来自哪?为什么叫林叶落?为什么听不得马蹄?为什么心里总在担心惦记着些什么?又为什么,会觉得你很亲切熟悉?可我不会做竹筒鱼,甚至都不知道竹筒鱼是个什么东西。” 她转头,眼中竟有了泪光。 “你知道吗,这院里其实是有很多人的,不止小丫头和扫地的男孩。可他们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并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 “我知道,他们在嘲笑我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不知自己家在哪,也不晓自己都经历过些什么。听陈管家说,其实我想叫他陈叔的,可他不让,非得让我叫他陈管家,我也不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对我很好,从小到大,我就觉得只有他和谨言伯伯对我好。谨言伯伯很少来这,所以能和我说话的,也就只剩陈管家了。 “你知道吗,听陈管家说,在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每天都小疯子小疯子地叫着。我不知谁是小疯子,所以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小疯子。 “他们躲着我,哪怕我再不小疯子小疯子的乱叫。他们还在背地里说我,说我是谨言伯伯的什么什么什么。 “后来,他们就都被陈管家给赶走了。我耳边再听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这院子,也就只剩陈管家和陈姨他们了。 “其实陈管家他们都知道,我常常会半夜惊醒,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醒来时,衣服总是湿的。可我想不起自己都梦到了些什么。所以我总要很困很困之后才会睡觉,我不想再麻烦他们,所以即使半夜惊醒,我也只把自己蒙在被窝里,让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泪眼转笑,是那般的楚楚可怜。“说来也怪,自你出现后,我竟再没半夜惊醒过。以前,我总觉得有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紧盯着我,纵使压了很多床被子,还是感觉凉飕飕的。这些天却不知为何,不仅凉飕飕的感觉没了,睡觉时的身子,竟也从未如此暖过。” 她不知道,这些天,当她钻进被窝沉沉睡去后,那一直以困为借口赶她离开的凌御风却悄无声息地钻进房间。坐上床沿,一坐便是一夜。 她不知道,所以只能凭着想象地说:“你知道吗,自你出现后,我的生活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不好我不喜欢的东西都不见了,梦少了,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了。 “只要站在你身边,看着你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就感觉自己站在了阳光底下,暖暖的,很是舒服。 “所以,如果你说我是老树杈,那我就是老树杈,哪怕我不会做竹筒鱼,不知那个偏僻的小村在哪。但你,真能像自己说的那样,一直陪在老树杈身边?” “我的长剑已送人。” “把剑送了人,就再不是大侠?” “没了剑,光有这身白衣,怎么做大侠?”轻风微拂,扬起了凌御风的白色衣角。 “我听陈管家说过,大侠,不止是长剑和白衫。” “可我一直在做的大侠,只有长剑和白衫。” 林叶落不管,继续道:“我听那漂亮的姑娘说过,你,好像是这江湖之大梁。” “我只是我,从不是江湖的什么。” “可我怎么听她说这江湖里的许多人,正在因你而身遭围困?” “我仅知这天下,我负的第一人,名叫林叶落。” “可你说的那个林叶落,已经死了。” “以前的那个凌御风,也随林叶落一块,死在了那个偏僻的小村里。” “对啊,他们都死了,你又何曾负过谁?” “可重生之后的凌御风,又遇到了重生之后的林叶落。” “这,有关系吗?” “这,没关系吗?” “没关系。”林叶落摇头。“在你说的故事里,那个林叶落只觉得身穿白衫,腰胯长剑,便能称之为侠。但你现在看见的这个林叶落却不这般认为,她觉得所谓大侠,不仅要顾及身边事身边人,还要去看看这广袤天下。大侠的武功总是很高的,大侠的长剑一般也锋利无比。 “他们都说,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担起多大的责任,所以大侠,不仅要看身边人,还要去看天下人。朋友有难,他可以不远千里;天下有难,他定也义不容辞。所以,你是大侠吗?”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二章 纵这江湖亡了,又怎样? “我不是!”凌御风摇头。“从来都不是。” “你为什么不是?” “我惫懒得很,身边人都看不过来,哪还管得了天下人。” 林叶落眼露羡慕。“你朋友很多?” “不多。”凌御风伸出右手。“沈杨、杨念如、莫玄衣、马杰、周文元、楚江宇、楚江烟,柳婉清也算,再加个刚认识的颜佩韦和已经死了的李平。嗯,”凌御风点头。“十个,好像也挺多的。” “确实挺多的。”林叶落神情一黯,又马上道:“可也只有十人,不,九人。才九人,你都看不过来?” 凌御风摇头。“光沈杨一人,我就看不过来。” “他很调皮?” “他是我见过最调皮的家伙。” “所以他很能惹事?” “每天都在惹事,就没闲下来过。” “所以你每天都在管他的事?” “不,他的事,一向不用我管。” “为什么?” “他很厉害。” “比你厉害?”凌御风点头,林叶落又继续道,“那你这些朋友中,有谁不厉害?” 凌御风很认真地想了想,方开口道:“他们都很厉害。” “他们这么厉害,你为什么还要看着他们?” “就因为他们太过厉害,所以我才看着他们。” “你看得住?” “看不住!”凌御风苦笑一声。“所以只能换他们来看我。” “所以你才是最调皮的那个。” “我不是。”凌御风否认,却又转口道,“但很多人都想让我变成最调皮的那个。” “很多人是多少?” “多到你数不清。” “他们都吃饱了没事干吗,要让你变成最调皮的那个?” “谁知道呢?”凌御风摊手。 “你一定很招人讨厌。” 凌御风看她。“那你讨厌我吗?” “你不叫我老树杈,就不讨厌。” “可我也只叫过你一个人。” 林叶落像被打败了一样,呆立许久,方又出言道:“你想做大侠吗?” 凌御风不答,反问道:“你想做大侠吗?” “我曾读过李太白的一首诗,诗名《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我觉得这诗很好,所以我也觉得这侠,很是不错。” “这侠确实不错。”凌御风点头。“可现在的大梁城,似没有一个信陵君。” “他们叫你大梁公子。” “现在没有大梁。” “可有江湖。” “现在也没有朱亥侯嬴。” “可有沈杨杨念如。” “他们是我朋友。” “所以你觉得这侠,如何?” 凌御风再次道:“这侠不错,但我只喜欢他的前半部分?” “可任你再怎么潇洒,没了家,也不过漂泊之柳絮浮萍。” “我有家。”凌御风反驳。“我在开封有个小院,名风居。我在杭州也有个避难之所,名叫林叶落。” “不!”林叶落摇头。“对你们来说,那天空海阔的江湖,才是家。” “我们?” “你、沈杨、杨念如,你们本是江湖人,离了江湖,又是什么?” “江湖人江湖人,离了江湖,我们还是人。” 林叶落双眼紧盯凌御风,道:“真的可以吗?就算你可以,他们可以吗?” 凌御风沉默,两人皆沉默,直到风吹静湖起纹皱,凌御风才悠悠开口。 “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你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小疯子一直都想回到老树杈身边,陪着她护着她,让她再不受哪怕一点点的伤。 “你说我是江湖人,离了江湖,可能会再活不下去。可我一直都不是。 “那年离开,我本就没打算去沾染江湖是非。后来你走了,我才入的这江湖。 “我想啊,若是哪天你能听到我身穿白衫手拿大梁公子的消息,说不定就会来找我了。所以我挑战了小鬼五阎罗,因我觉得在那之前,知道我凌御风的人实是少得可怜。 “我要让自己名传天下,我要让你听到我,哪怕不去找我,我也要让你知道,曾经的那个小疯子,已成了你描述里的大侠模样。” 泪水慢慢划过眼眶,林叶落不曾转身,凌御风也不知道。他只说着,眼看风起后就再没平下来的湖面。 “我们曾相伴十年。那十年里,纵是一句话不说,你也该知我什么性格。 “其实一直向往江湖的是你不是我,一直想仗剑而行的也是你不是我。可你身做女儿身,老头不让你去学那些危险的东西。 “我承认,相识久后,我也逐渐喜欢上了江湖的味道。 “我喜欢它时时弥漫的酒香,那是杨念如;我也喜欢它时不时散出的华贵味道,那是楚江宇;可我最喜欢的,还是竹筒鱼香。 “之前,我和陈管家谈论过江湖。 “江湖是什么?我说不清楚,然后就回了句听来的谶语。那是谶语,所以是对的——人之所在,便是江湖。所以人,就是江湖。所以你,就是我现在唯一的江湖。” 凌御风转身,看着林叶落披散的长发,道:“我不叫你老树杈了,林叶落,如果你到现在都还没能想起我,或者,如果你到现在都还不愿想起我,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凌御风,一个扔了长剑的凌御风。 “你不用再忍得那般辛苦。十年,在你了解我的同时,我又如何能不了解你?所以你再用不着拐弯抹角地说些什么。 “林叶落,我很明确的告诉你,凌御风是很自私的,他和江湖传言不一样,甚至都做不到《侠客行》里的前半部分。 “所以,你就别逼他做大侠了。他不过一个蹲在街角的小乞丐,他等着盼着,终于等来了一个愿意将饼送到他手里的小姑娘。小乞丐已经错了一次,他绝不会再错第二次。纵这江湖亡了,又怎样?”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三章 噩梦 一连做了好几天的梦,即使凌御风不说,她也知自己为什么叫林叶落,为什么心里总在担心惦记着什么。 她确实不知那小村在哪,她没出来,也没人说过。但她知道那小村长什么模样,何处是林,哪儿有河,她在梦里见过,所以她知道。 但她知道越多,人却愈发不快乐。 她得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不是为了留住凌御风,恰相反,她想赶走凌御风。 她知高墙外的世界都在发生着些什么,她也知道,只要自己身在墙内,凌御风便断无离开的可能。 她不想这样,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害了墙外无数人。 刚梦到他小疯子的外号时,林叶落就在考虑说要不要见他。 她觉得自己若始终板着一张脸的话,凌御风终会因无趣而回到那需要他的世界。 但她做不到,那人只和自己隔了一道墙,静下心来时,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所以她总是很没出息地打开房门,踱到他门前进不是退亦不是。 她放弃了故作冷漠,却一直坚持着再遇时的情景。她想让凌御风知道,自己记忆未复,纵使他走,她也不会记得什么。或者,即使他走了,她也还是那一直呆在高墙内、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林叶落。 可她又好像有些操之过急了。他伤还没好,剑也没个踪迹,此时逼他以义相待,林叶落不知这是否为好。她知道的仅有一点,相处时间越长,自己必也会越来越舍不得。 她怕,怕凌御风因她的自私而变得更自私。凌御风并未说错什么,十年相处,纵是一句话不说,她也知道他的性格。 那实是个惫懒极了的家伙,若非自己身遭意外,她相信,纵是练就了一身过人本领,凌御风也能很好的将其隐藏。他若不愿意,除早知之人,这世间或许就再无人能知晓他本领如何。 她知道,所以她不能再等。 她已说了很多很多,多到别人都不愿信她没有记忆。纵她赔上掩饰地说了这么多,凌御风却只将自己的自私表达得越发清楚明了。 林叶落哭了,她不知在已识的凌御风前,是该继续装未识还是不愿相识? 她无法作答,所以抬步,将凌御风远远抛在身后。一时间,她只觉身上压了千斤重担。 每天站在村口,她曾是那么的渴望重逢。现在重逢,她却只愿自己从未出现过。 她想陪着凌御风,她不想困着凌御风。可她知道,只要有自己在一天,这墙纵不高,凌御风也翻不过,因她翻不过。 凌御风已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但他不在乎。不在乎,因他最在乎的那个就在他身边,因他还在乎的那些,都有足够的能力存活于江湖。 沈杨说得没错,其实他就一假正经,且是被别人堆出来的假正经。 仁义礼智信,江湖之大梁? 算了吧,和站在跟前的林叶落相比,那终是些虚到不能再虚的东西。别人不知道,但他一直都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不然在游历的那些年里,李平也不会时时抱怨说吃不饱。 现在的他已不需再装,有人已把他看得通透。 …… 夜至,陈默端药时,忍不住道:“公子和小姐吵架了?” 好几个时辰过去,他都没见林叶落来凌御风房间。傍晚时,她也只让陈默将饭菜放在门口。自凌御风进了院子,这是何其难得的情况。搁一天前,莫说几个时辰,就一刻钟不见,她也会蹦跳着叫嚷。 凌御风笑着反问:“陈管家觉得我们会吵架?” “不会。”陈默摇头,手拿托盘地站在门边。“说和谁吵架都有可能,但和小姐,不可能。” “既知不可能,陈管家又为何要问?” “公子,”陈默躬身。“小姐虽来于外,但相处这许多年下来,我们都渐渐喜欢上了这天真无邪的丫头。还望公子在为小姐考虑的同时,也捎带着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一生见不了几个活人的糟老头子。” “御风不懂。”凌御风同样躬身。“还望赐教。” 见凌御风如此,陈默只笑着转身,并未作答。他知道,聪明人在装糊涂的时候,恰也是最清醒智慧的时候。 凌御风确在装糊涂无疑,他虽觉得陈默实无必要来做此提醒,却也未和他正面相抗。他坐在桌前,没了林叶落的吵闹,这偌大院子还真安静得有些骇人。书在灯下翻开,他却一个字都没看见。眼盯门外的黑暗,他如根木桩般一动不动。 就这样呆坐了一个时辰,沉睡肌肉被一声痛苦的呻吟惊醒,站起瞬间,人也飘进了黑暗之中。 远处,陈默陈宁兄弟俩正微笑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们只看到白影一闪,林叶落房间的窗户就被打了开来,眼睛眨过,一切又恢复成它的本来模样。蜡烛燃着,四周静悄悄的。什么白影什么窗户,若是常人,定会觉得这不过眼花所致。 陈家兄弟不是常人,他们是能联手拦下大梁公子的隐匿高人。所以他们看见了,因为看见,他们笑了。 陈宁道:“小姐这几天好像睡得很是安稳。” 陈默知他所说。凌御风未至前,他也会时不时地守在窗外。他听到过很多的梦呓,也想过很多办法,却一直都不曾改变什么。凌御风出现了,他一直无法解决的事也解决了,所以他说:“这世间除小姐外,谁还栓得住那大梁公子?” “我确也没见过此等奇事。”陈宁点头。“小姐天天噩梦乃是家主都束手无策的毛病,可他凌御风一至,就能获此奇效,若能好生研究,说不准还能收些奇药。” “奇药?”陈默笑看这和自己性格最像且喜好钻研的三弟,道,“哪来的奇药,不过是一种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安全感。不管我们和小姐相处多久,在她心里,最值得信赖的,始终是那名叫凌御风的童年玩伴。” “那我们还盯?” 陈默转身笑道:“我尚有壶好酒。” 两人放心而去。林叶落房间,握着凌御风的那只手却越握越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四章 马蹄声声 马蹄声,自四面八方涌来的数不尽的马蹄声。 林叶落尚未跑出树林,又传来无数凄厉的叫喊。 “杀,统统都给我杀个干净。” 有人这么喊。 当她跑出树林时,数十匹烈马正在小小的村子里横冲直撞。村子本就很小,马匹跑动间,直若塞满了村子的每个缝隙。 马蹄声声,也塞满了林叶落的耳朵。伴着声声马蹄,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把把带血长刀。每次长刀扬起,都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扑倒在地。 林叶落呆了。有人在前狂奔,叫着嚷着,可他只有两条腿,又怎跑得过那四条腿的畜牲。 长刀再扬,狂笑声中,那人身还向前,人却倒了下去。 有母亲抱子下跪。林叶落知道她们,一月前,她还提着两条鲜鱼上门祝贺呢。 马上之人厌烦地掏掏耳朵,那小小人儿也瞬间停下哭嚎。母亲呆了,感受着那在手中流淌的温热的血,她一时竟忘了动作。 忘了就再没想起,那人的嗜血狂笑后,她彻底停下了呼吸。 有老人跑无可跑,便只能抬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用不解之眼去看那晴朗的天。 他们不明白,自己这与世无争的村子,何以就要接受这么严重的惩罚?是谁做了人神共愤之事? 不可能,他们大都没出过村子,一辈子就守着那几分薄地和那片看不到边的山林过活。 这种自给自足的村子,又哪能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可它还是受到了惩罚。老天就是这样,灾难来时,没人知道为什么。 林叶落呆着,直到那耸立在村子最边上的房屋轰然倒地,她才重新醒悟过来。 可她尚未前冲,两条人影就窜出了废墟。脚步再止。 自凌御风走后,驼背老头的病也越发严重起来。 刚开始那年,他还能行至林中,带回些雉鸡野兔。可身体在极速变坏,仅过一年,他就连下地干活都不行了。那看似已经不能再弯的腰,竟于一夜间又弯下去。 林叶落再不让他做任何事,打猎做饭种地,她都一手承担着。 以前凌御风在时,她还不会下套抓鸡捕鱼,现在却是什么会了。以前的她也不敢一个人进山,凌御风去后,她竟能在山里一待几天。 为了活,她不得不会。 老头的病越来越严重,最近一月甚至连床都下不了。他知自己命之将终,也知林叶落不管怎么忙,都会去村口坐上那么一会。 开始时,他尚能对此视而不见,可时间越久,他竟也和林叶落一块期待起来。以至于林叶落每次回家,都会面露失望的对他说上一句“没回来”。 老头快死了,老头自己知道,林叶落也知道。 快死了,老头的话却变得多了起来。凌御风在时,他总不愿和他多说两句。凌御风一去两年,他念叨最多的却也是凌御风。 他夸他,夸他天赋如何如何好,天性如何如何高。他也骂他,骂他没出息没孝心,自己都快死了,也不知回来看上一眼。 但更多的是担心惦记,若非身体不允,他甚至都想自己去外边打听打听,看那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少年,是否真遇到了什么不可解决的事。 他快死了,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了。可就这将死之人,此刻却能一掌打碎横木,与一执刀大汉相斗而不落下风。 “爷爷!” 林叶落低喊一声。一根三尺竹杖也落入老人之手。 只见他面色红润,一直处在黑暗中的脸竟也抬了起来。 竹杖直出时,大汉手中之刀竟是相护不及。数招之后,竹杖带血。 大汉虽是腿部受伤,人却越发癫狂起来。挥刀如舞,每刀劈下均会泛起一帘白色刀幕。 大汉刀舞正酣,老头却是叹息摇头。 有人骑马助阵时,他也看到了村口呆立的林叶落。无奈摇头,手中竹杖甫起,接下大汉长刀的瞬间,他人又是一转。 骑马之人刚到,就见马头忽起黑影。不及反应,胸前已受足击。 老头高高跃起,双脚平踹马上之人。有力相助后,人也稳稳落在马鞍之上。 他那矮小干瘦的身子,竟能一提马疆,瞬止马之前冲。再以左腿夹马腹,马身立刻倒转过来。 动作一气呵成,大汉刀劈而至时,马已前冲,堪堪避过刀光。 “杀!” 大汉面色一沉,那四散于村的数十马匹也围拢过来。 对此情景,老头一夹马腹,坐下之马又快了几分。于此同时,他右手用力,手中竹杖顿四裂开来。手再一挥,分裂之竹篾携凛凛威势直冲众人。 竹篾来势极快,再加马之前冲,马上之人尚不及避,竹篾已插于身。瞬间,痛呼倒地声响成一片。 老头继续控马前行,全不为众人所扰。不仅如此,在前行途中,他还腿挂马鞍,一把坠地长刀立落于手。马术之高,竟是让追击之众叹服不已,均不愿信那是个垂垂老矣之人。 虽叹服,手上动作却是不停。 该追者追,该阻者阻。道道刀光劈下,直若在老头身前设了条滚刀之道。 虽利如此,有刀在手的老头却又换了个人般。与大汉相斗,他凭速度和技巧。此时身在马上,他却和这些年轻小伙子拼起了力气。 刀劈而下时,他想也不想就迎刀而上。双刀相碰,老头前行如常,小伙子却只觉虎口一疼,手中长刀竟是再握不住。 长刀坠地,人也紧随其后。两马相侧而过,老头手上之刀也毫不留情的从他们腰间划过。 一盏茶功夫不到,已有十数匹马失了主人。老头也终于到了林叶落身边。伸手一拽,林叶落就飘到了马上。 “爷爷!” 老头不说话,只快赶坐下之马。 他明显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马行一步,他就觉得精力失了一分。 这像是将他驮往地狱的冥河之马,他知道,但他不得不紧催马行。在将自己驮向地狱的同时,这也是将林叶落驮向人间的幸运之马。 人死人生,他愿用自己的死,去换取林叶落的生。 马行向前,马后之熊熊火光里,是马蹄声声。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五章 爷爷挺想他的 林叶落紧闭双眼,冷汗直下时,口中也呼喊不断。 “爷爷!爷爷!” 眼泪划过挣扎痛苦的脸颊,双手紧握。凌御风只觉手上一阵刺痛,林叶落的指甲已扎进了他的肉里。 “不要!”睡梦中,林叶落不住摇头,现实中,她也在不断摇头。“我陪爷爷一块,爷爷去哪我就去哪。我不要一个人走,也不要爷爷一个人走!” 凌御风面露疼惜悔恨,他似也听到了那声声马蹄,似也看到了七年前在林中发生的事。 …… 不管老头再怎么抽打坐下马匹,身后的笑声与呼喝声都越来越近。 不仅如此,他双眼已经恍惚起来,那本连下床都成问题的身体,再经此一番折腾,终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可他还有事没做,还有心愿未了。 他是想再看看那个男孩的,不为自己身负的冤屈,只是想看看。 如果还能坐下来说些什么,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他想提醒他说,不能视武而骄,不然总有惹祸上身的一天。 其实他更想将其留在身边,就在这小村里,过那自给自足的生活。他想对他说,我一辈子都没查出的事,就不再连累你了。 他想让他担起男人该担的责任,这些年,林叶落已经够累了,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所以总想着凌御风再回的话,一定要好好叮嘱两句,不能让他亏待了自己这孝顺的孙女。 他没等到再回的凌御风,等到的是身后那群杀人如麻的山间悍匪。 听着他们的所作所为,老头不用想也知道,林叶落若是落入他们之手,则绝无生还可能。 他本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可一思及此,忽就感觉身体又充满了力量。所以他一跃而起,与闯进房间的大汉战成一团。 谁知大汉竟是武力不弱,久战不下后,他能想到的,便只有将那孝顺苦命的孙女带离这是非之地。 他纵马而行,身体越发虚弱时,马后之人也越来越近。 他知自己再不能活下去了,但他想要林叶落活下去,她才二十岁不到,怎能再陪他这糟老头子埋骨于此? 所以他沉下声来,对身前的林叶落道:“小叶子,一会紧抓马缰,放心,只要你抓得够稳,它就不会把你颠将下去。” “爷爷,你说什么呢?” 老头笑了起来,道:“爷爷快不行了,但你还有大把的时光。” “爷爷又在说胡话。” “小叶子,你一定记着,抓紧马缰,不管它怎么跑往哪跑,你都要抓紧马缰。还有就是,出得树林后,你一路往南走。若我所猜没错,凌小子现在应该就在南边。只要你遇到了他,就不会再有像现在一样的危险发生。凌小子剑术不错,天下能拦下他的,也没剩几个。” “爷爷……” 老头没让她说话。 “小叶子,这时候就别犟了,听爷爷再说两句。爷爷要走了,虽然这些年里一直是你们在照顾我,但我还是要说,爷爷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凌小子敢欺负你,放心,爷爷会在梦里狠狠揍他一顿的。” “不管爷爷去哪,小叶子都要陪着爷爷……” “傻闺女。”老头依然笑着。“爷爷要去个很远的地方,远到你要再走几十年才能走到。你就放心去吧,再遇凌小子,别忘了帮我捎句话,就说,爷爷挺想他的。” 林叶落还欲再说,却发现自己背上一凉,那个能替她遮风挡雨的人,已携刀冲向追来之马群。她想回头再看一眼,可坐下之马不允许。四蹄狂奔,她只能紧紧附在马上。 “爷爷!” 大叫而出,耳旁却只传来马蹄和呼呼风声。不,还有人在狂笑,她似也听到了地狱的宣判。 “老头……死!” …… 马蹄声下,不断出现的是长刀、哭嚎、血和老头。 这些折磨了林叶落七年的东西,此刻竟是一齐涌来。 林叶落挣扎不断,却也只能任凭这一幕幕自脑中划过。她醒不来,正如发生于梦中的场景,她逃不开。 凌御风并未伸手去摇,也未出声叫喊,他只抬起另一只手,擦干她脸上的泪和冷汗。有血自手心滑落,早已染红了床单,他却没感觉一般。只看着林叶落,随她眉展而展。 终于,梦行至尽头,林叶落也缓缓睁开双眼。像一个被迫接受审判的犯人,终于走出了森森衙门。 和前几天的梦境一样,这次,她也没有忘记。 没有刻意去看,只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她就缓缓开口。平躺着,一动不动。 “自你走后,你知爷爷念得最多的,是谁?” 看着那双隐于黑暗也如黑暗般平静无波的眼,凌御风又是心口一疼。 “是我。” “你知爷爷念得最多的,又是什么?” “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你错了。”林叶落微微转头,看向了床的内侧。“爷爷总是给我讲,凌小子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适合练剑的家伙,不管是天赋还是天性,均为我生平仅见。” “他要我练好剑,然后让我帮他去打听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又错了。”林叶落再转其头,直视帐顶。“爷爷说,这小村子总有呆不下去的那天。凌小子也长大了,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至于我那点破事,莫说他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纵是我再入得江湖,也是于事无补。以前是我太极端了些,可练剑这事,不下点苦功夫是绝对不行的。入了江湖,也不知凌小子还恨不恨我?” 凌御风沉默,林叶落却又开口。 “你可知爷爷临终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小叶子,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为什么总是觉得爷爷不会惦记你?”林叶落松开那只紧握的手,慢慢坐了起来,直视面前黑影。“你是不是怕生愧疚啊,爷爷养活了你教会了你,你却一直在躲他避他,甚至恨他?” “我不知道。” 黑暗里的那双眼睛很冷,冷到凌御风想打哆嗦。 “爷爷说,告诉凌小子,就说,爷爷挺想他的。”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五章 奠奠我曾碎过的梦 陈默本以为,只要林叶落在,凌御风就会在。 他也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不管林叶落是否有恢复记忆,他都有足够凭借去看管两人的一举一动。但他从没预想过现在这种情况的发生。 一大早,林叶落就径直走到他门前,仅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叔,你想困凌御风到什么时候?” 陈默抬头,发现紧跟在林叶落身后的凌御风亦是满脸惊愕。明显他也不知林叶落会这般直接。 “小……小姐,您还是叫我陈管家吧……” 林叶落阻断了他的话头,直言道:“陈叔,我真是你们家的小姐?”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陈默笑道,“这么些年来,我们不都对您小姐相称?” 林叶落摇头,不去看陈默眼睛。 “陈叔,我都已经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什么?” 陈默虽是说得轻松,但同为习武之人的凌御风却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变化。对此,凌御风不仅没有肌肉紧绷,反是在摇头中微抬自己那只受伤的手。 陈默能懂凌御风所做的表达,却也不过笑笑,紧绷之神经并未松下。那是大梁公子,哪怕身有所伤,他也是人尽皆知的大梁公子。 “陈叔,”林叶落眼神黯了下来。“我之前总觉得这院子里就您一个人对我好,我也愿意陪您多说话。可为什么你要在我神智不清时骗我,为什么又要在我神智清醒时假装糊涂? “陈叔,您以前总说我最敬重谨言伯伯,其实不是,我最敬重的,始终都是您。所以我想叫您陈叔,哪怕您不让,我也会在心里这般偷偷地叫。 “陈叔,我是否就只是一个工具啊,一个能拴住凌御风的工具?或者说,其实我一直都不过是个设在山里的套,凌御风是猎物,他出现了,我就将他套住了?” 凌御风抬头去看陈默,眼里再不是刚才的轻松。虽觉不可能,但他还是在林叶落的言语里想到了什么。 陈默刻意不去看凌御风的眼睛,哪怕他知那不过无稽之事。他笑着,始终笑着。 “小姐都在说些什么呢?对,这都快到巳时了,小姐许是饿了吧。我这就去厨房,让陈姨给您做些好吃的,咱一定要把昨天落下的都给补上。” 陈默作势要走,耳边却传来林叶落的幽幽之声。 “陈叔,您为什么还要将叶落当成是傻子?” 陈默身子一顿,缓缓转过身来,道:“我从没将小姐当成过傻子。” “我不是傻子吗?”林叶落苦笑起来。“若我不是傻子,又怎会时常叫出他的名字?”手指凌御风。“若我不是傻子,又怎会陪你们一块将他带来此处?若我不是傻子,我会直到今天才想起这么多事?陈叔,我已当了七年的傻子,您行行好,就别再把我当傻子了,好吗?” 林叶落哭着笑着,闻讯而来的陈宁三人和陈默一起,分四面将凌御风围在当中。凌御风对此视而不见,他只看着林叶落,他只看得下林叶落。 陈默似也没看到那三人般,仅对林叶落一人道:“小姐不想见他吗?” “想,做梦都想!”林叶落转头去看凌御风,带泪的眼,忽然笑了起来。“但我不能仅因自己想,就把他困在这牢笼之中。” “这是牢笼吗?”陈默看向凌御风。“敢问公子,这是牢笼吗?” “不是!”凌御风摇头。“有她在的地方,都不是牢笼。” “小姐可也听到了公子方才言语?我不过在做一件成人之美的好事,小姐何以要这般愤怒?” “好事?”林叶落又笑了起来。“陈叔,若可以,我宁愿永远沉睡在那总想起的噩梦中不愿醒来。 “他也曾是我的梦,可他,也曾碎过我的梦。以前,我总想着他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侠,可他外出三年,不仅忘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还一事无成。 “他碎了我的梦,因他忘记,我失了那曾在我生命中留存过十三年的老人。 “十三年前,他从饥饿边缘将我捡了回来;十三年后,他又从盗匪手中将我扔了出去。 “陈叔,您知道吗?当我回头时,只看到他那瘦小佝偻的身子,正在别人的马蹄下继续挥舞长刀。 “他本是连床都不能再下的人啊,陈叔,他本是连床都不能再下的人啊。若不是他,”单手前指,林叶落继续道,“若不是他的薄情寡义,我又怎会梦碎?陈叔,就这么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您为何还要让我记起?您是嫌我所遭之苦难还不够多吗?” 陈默摇头,断然道:“小姐,我虽有很多事不能确定,但这一件,无论如何我也是能确定的——只要公子在,小姐就不会再有苦难临身?” “不会再有?”林叶落直视陈默。“您借我将他留下,那我所遭苦难,又和身受刀刮之刑有何区别?” “我不懂!” “陈叔,现在之江湖,已乱成何种模样?” “公子小姐此刻均不在江湖,江湖乱成何种模样,又与公子小姐何干?” “陈叔,您能告诉我颜佩韦现在在哪,杨念如莫玄衣周文元他们现在都在哪吗?” “不能!”陈默很干脆地摇头。 “那您怎能说这江湖,和我和他无关?” “我实看不出这关系在哪,望小姐不吝赐教?” “他们皆是凌御风生平好友,且皆为凌御风而身陷泥沼。您说他们行踪难定、生死未知,怎就会和凌御风没关系?” “好像确是此理。”陈默点头。“那这又和小姐有何关系?小姐莫非不再憎恶公子了?” 林叶落很干脆地看了凌御风一眼。 “我虽嫌憎于他,但他确确实实是因我而困缚于此……” “小姐错了。”陈默打断道,“敢问公子因何留此?” “身伤未愈且好此地的人与景,故留于此。” “小姐可有听到?” “听到了!”林叶落点头,冷冷道,“敢问陈叔,我今番记忆恢复,可能出得这门,去奠奠我曾碎过的梦?” 院中,林叶落正想方设法,院外,沈杨也在想方设法。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六章 白水一坛 “他娘的,这些家伙都什么来头?” 沈杨方进屋来,就忍不住要爆粗口。可当视线碰到那同样冷漠的一男一女,他又只能提壶紧灌两口。既知他们不会陪自己一块骂娘,又何必再惹人厌? “我说两位,你们就这么一天天地坐着什么都不干,不嫌闷得慌?” 沈杨本不指望他们答话,出乎意料的是,那明显要比劲装女孩更冷些的玄衣男子竟是开了口。 “我原以为你能很快找到他的线索。” “呦!”沈杨转头去看窗外。“今儿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您老怎就舍得开口了呢?” “我早该放弃的,”玄衣男子起身。“想出那等联系方式的家伙,怎可能会身有所长?” 听他吐槽自己绞尽脑汁方想出的联系方式,沈杨不仅不恼,反而嬉皮笑脸道:“你怎就肯定说这主意是我而不是他想出来的?” “他不会这么幼稚。” “不会?”沈杨笑着走到他跟前。“他若不会,就不该去登柏子尖;他若不会,就不该跑去望江馆……” “那不是幼稚。”玄衣男子打断道,直视沈杨双眼。 “那不是幼稚,又是什么?”沈杨依然嘴角含笑。“难道我们以剑刺天下的玄衣莫公子,也相信情义这种东西?” 面色冷漠,身穿玄衣。这能和沈杨争锋相对且不落下风的男子,不是不告而别的莫玄衣,又是何人。 莫玄衣尚未开口,一直坐在凳上的劲装女孩就抢先护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和我家师兄齐名的那个沈杨,若再让我听你辱我师兄一句,休怪我剑下无情。” 已有短剑握之于手,沈杨却也直若未见。看着莫玄衣,继续道:“听他们说,你一直想杀我们家的那只老鸟?”见他眉头微皱,沈杨又对其进行了解释。“凌老鸟,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大梁公子凌御风。” 莫玄衣眉归原位,道:“我曾杀他无数次。” “无数次的无功而返,你是不是很恨他?” “所以我一直都在找机会杀他。” “你找到了,对吧?听他们说,离开望江馆前的某一瞬间,你的鱼肠短剑终于尝到了大梁公子鲜血的味道。” “但你别忘了,”劲装女孩愤而起身。“柏子尖上,是谁救的凌御风?” 虽愤愤,两人却都不曾答话,真当她只是个插嘴的小女孩般。 “两天未寻其踪,你应知对方究竟是何等人物。” 沈杨知道,莫玄衣也知道,所以在离开望江馆后,他虽觉得那人仿若开玩笑,却还是走遍了杭州城里的大街小巷。 …… 那天,凌御风将匕首拉向自己的瞬间,他也用两人仅闻的声音在莫玄衣耳边说了这么一句玩笑话。 “杭城的某些地方应该会有一个白笔所绘的猪头图案,你朝猪鼻所指的方向走,那里有人能帮我。” 莫玄衣能知凌御风心中的在乎,他不想那姑娘再受一点伤,所以甘愿伤自己,让自己变成一只无头苍蝇。 第一天,他寻遍西城,却是一无所获。正当他要冲向东城时,那冷漠的劲装女孩也现身人群。 “听说你受伤了?”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还没到出来的时候。”这是莫玄衣说的第一句话。 “可他们都说你伤了。” “就是死了,你也不能提前出来。” “我想帮你,我已经能帮到你了。” “鱼肠剑主也有需要人帮的时候?” “没有!” “那你凭什么帮我?” “我能让你不受伤。” “你拿什么让我不受伤?” “除了子衿,还有古菁。” 子衿是剑名,古菁是人名。这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岁姑娘,正是莫玄衣最小也最受宠的师妹——古菁。 “师父不该让你出来的。” “他不在,师兄们也都不在。” 她虽这般言语,莫玄衣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的成年礼目标,是谁?” “师兄觉得谁该死?”古菁淡淡道。 “我一直都不希望你入这江湖来。” “可我们生来,本就是要入江湖的。” “回去吧!”莫玄衣似不忍再看,哪怕他知道所有身处刺客门的人,都会有这么一天。“手上无血,你就还是干净的。” “师兄,”还是那个冷漠的表情。“我们的心,早就不干净了。” 莫玄衣未再多说。当年,他也曾迫不及待地跳入江湖,可在这江湖里游得深了,他就又厌起这江湖来。他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 “我可以给你个入或不入的选择。”这话,师父只对他一人说过。 “我要拿鱼肠!”这是他想都没想的答复。 入得江湖后,他只用两年就成了刺客一门中的佼佼者。鱼肠到手,他在杀了很多人的同时也看到了很多的事。 某天,一场虽不及柏子尖战却依然很累的厮杀后,他忽发现自己厌了这剑落血出的生活。 可他手拿鱼肠,是刺客门中第一人。所以他只能转向赌场,只能在疯狂的叫喊声中释放自己。 他有自己的骄傲,他还不想死。 但这些东西若不亲身经历,又怎会懂、怎愿懂?正好如当初的那个选择,师父已给了宽宥,他却始终觉得这所谓宽宥,不过前人所设之拦路石而已。 不有那么一句话吗,当家方知油盐贵,有子才感父母恩。 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感悟都不是别人说的。莫玄衣知道,所以他不再多说,只任由古菁跟在身后。 他们走着,从西城走到东城,从今天走到明天。 这么大的一个时间跨度里,他们竟是谁也没说一句话。但紧跟身后的古菁,视线始终不离莫玄衣。 直到那画在客栈墙上的猪头图案出现,莫玄衣才停下脚步,转身道:“你饿了吗?” “你饿我就饿。”古菁还是那副酷酷的模样。 “今天不吃脆皮鸭,可好?” 古菁展颜一笑,却又瞬间冷了下去。“只要你记得,吃什么都可以。” 两人走进客栈,莫玄衣毫不犹豫就点了“大梁剑酒”和“犀鸟肉”这两个少有人知的东西。小二只微愣片刻,就转身行往后厨。再有人来时,却只给白水一坛。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七章 算命书生 “就是你点的大梁剑酒?” 方看一眼桌前那满面髭须的大汉,莫玄衣就低下了头。 “这就是大梁剑酒?”开封,毫无味道逸出。酒落碗中,莫玄衣才再次抬头去看眼前那人。“不管是那人还是那剑,都不该这般平淡才是?” “淡吗?”大汉毫不客气地端碗一饮而尽,咂舌道,“好酒!” 古菁虽是皱眉,却是情不自禁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液入口,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些。 “寡淡无味,这也配称之为酒?” “小姑娘此言差矣……” 大汉话未说完,就被古菁那可杀人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小姑娘?未入江湖前,刺客门中就无人敢这么叫她,现在入了江湖,她又怎能听得如此言语? “好好好!”大汉举手做理亏状。“我有一能识天下百酒的朋友,他好杏花村,却也能喝绵柔苏酒和辽东地区的烧刀子。就这尝尽天下百酒的家伙,对我这大梁剑酒,也是赞不绝口的。” “他真就这么不可或缺?”莫玄衣开口,古菁又很自然地恢复了沉默,哪怕不懂。 “连你都能和他做朋友,可不就是不可或缺?” 莫玄衣沉吟片刻,道:“你该知我为何来这儿。” “我知道。”大汉又倒碗自己带来的大梁剑酒,可只喝到一半,他就又将碗放了下来,大声唤道,“上酒上酒,这劳什子的白水,可真提不起兴致。” 小二哥闻言,立马笑着将酒换下。 大汉再倒一碗,一饮而尽后,出声道:“喝酒吃肉时不见,身有麻烦时却总能想起我来。唉,谁让我天生一副劳碌命呢?”怨言吐完,再看向莫玄衣的眼里,已没了嬉戏。“你们既能杀出柏子尖,何以又要来此找我?” “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大汉跳了起来。“我就说他假正经嘛,果然没错。好家伙,竟敢背着我们找女人,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那么嚣张?”他明显来了兴趣,急道,“说说,快给说说,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忽又想起什么,大汉转身,踱步自语。“不会吧,难道我也当叔叔了?不,是伯伯。可他怎就能瞒过天下人,怎就敢藏着侄儿不让我见?”念叨及此,他又匆忙转身。“说说,那小家伙是侄女还是侄子?我比较希望是侄女,臭小子的话总是很闹腾的,还是侄女好,侄女的话……” 二十年来,莫玄衣早习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但亲见那人自言自语的变化无常后,他脑门还是画满了黑线。果然,能想出那种联络方式的家伙,不可能靠谱。起身,正想转身离去,耳边又传来那人声音。 “在下沈杨,望玄衣莫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再次站定,虽不愿信,但看着那躬身下拜之人,莫玄衣还是和他一块转入内院。 可两天相处下来,他又选择去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不管他是不是那和自己等人齐名的“抓鼠狗”沈杨,能想出那等联络方式的家伙,不可能靠谱。 “莫公子,你当日何以就不停留片刻,待查出他们的落脚点后再来寻我?” 听沈杨这般质疑莫玄衣,古菁又不满起来。 “你这是在教我师兄做事?” 短剑出鞘,那椅之扶手,也立时坠落于地。 沈杨面露痛楚,仿佛那剑就削在自己身上一样。 “我记下了,”他恨恨道,“不管是桌是椅,我都记下了。待寻到凌御风,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寻到?”莫玄衣不由嗤鼻冷笑。“你要何时方能寻到?” “你这是愧疚还是担心?”沈杨又坐了下来。 “我仅知他还欠我一剑。”莫玄衣也返身坐下。 沈杨展颜一笑,道:“放心,他不过是多享了几天福,你不用太过想他。” “你可能是误会了……” “误会?”沈杨打断道,“换我是你,我可能还会更担心些。这并非什么见不得的丑事,毕竟,朋友易交,知己却难寻。” 古菁亦是转头,这三天来,她感觉自己像是跟了个从不认识家伙。这不是莫玄衣,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冷面师兄。以前,纵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他也不会假以颜色,更别说是担心了。她总觉得他能杀光所有人,这所有人里,当然也包括她自己。所以她崇拜爱慕他,从小生在刺客门,她所接受过的教育,就是逢令必杀。她开始怀疑了,那手掌鱼肠的刺客之首,已做不到逢令必杀。最起码对那名叫凌御风的男人,他做不到。 以前,古菁也想看看这名噪天下的大梁公子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剑术超绝势不可挡?现在,于莫玄衣那有些过分的担心里,她更见见那名噪天下的大梁公子。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在这,在莫玄衣面前,她甚至连脾气都要忍着。只因他叫莫玄衣,是她最最佩服的师兄。所以她听着,听他们讨论,看他们想方设法。 “你总这么喜欢去猜测别人?”莫玄衣之言语像是反驳,但他没有反驳。 “我知道,经千年演变后,刺客都变成了些绝情寡义的家伙。你们从小听到最多的应该就是言出即从吧,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只有手中那柄匕首才能带给你们真实的安全感。因连你们都不确定说自己是否有成为别人的目标,是否也会被身边人——可能是你最敬重的师兄、也可能是你最疼爱的师妹所杀。所以我能理解你和他的友谊,从你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助他一臂之力那天起,我就知道,这天下从此少了一个人人闻声丧胆的‘鱼肠玄衣剑’,却多了一个甘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玄衣莫公子。” “你真的很喜欢去揣测别人。”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沈杨摇头。“我更希望你还是那个只为万两黄金而来的‘鱼肠玄衣剑’。” 古菁不懂,莫玄衣却是懂了沈杨所想表达的意思。 “那是我早已预定了的万两黄金,谁动,都不行。”话音轻轻,那股凌人杀意,却是暴露无遗。 沈杨拍手起身,道:“我识一算命书生,或许,他可帮到我等。”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八章 算命 “堂堂抓鼠狗,此时竟也要去借助那些怪力乱神,想来也是讽刺。” 沈杨浑不在意他的讽刺,道:“《皇帝阴符经》中曾言,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物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若是凌御风或杨念如任有一人在此,定会在他语至中途时就出言相询:“此是何意?” 初念时,沈杨还会眼角偷瞥,生怕莫玄衣也会像那两人般出声相询。何其幸运的是,直到他念完这一大段话,那两人都不曾面露不耐,更无一点打断的意思。所以他得以面露得意,直对两人道:“你们可知这一大段话里说的都是些什么?” “你是想卖弄才华?”古菁冷笑。“在这段《黄帝阴符经》之后还有一段谒语,或者说,我要不要背段《五公末劫经》给你听? “若逢末劫之时,东南天上有孛星出现,长一丈如龙之相,后有两星相随,昼夜奔驰,东出西落,放光红赤,前有一星红光闪耀,后有一星其光黄白,使天下万民见之,即时末劫到来……” 沈杨抬手打断古菁,面色微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莫玄衣摇头,沈杨又马上开口。“你们刺客门的消息应该还不至于太过闭塞,难道就一点没听过杭州神算的名头?” “我向来只信自己。”莫玄衣冷冷道。 沈杨闻言一笑,他很想怼上一句说:“那你为何要来找我?”可再看他那冷酷严肃的脸,他终是忍了下来。虽是不介意和他打上一架,怎奈时间不对,抓鼠狗和玄衣剑间,还隔着一个凌御风。 “这样吧,我们边走边说,也好让你们认识认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奇人。” 莫玄衣没再出言反对,但当沈杨再换容貌时,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到底是抓鼠的那只狗还是被抓的那只鼠?” “每次出门都易容,”古菁亦是出言。“他若不是那人人喊打的过街之鼠,又是什么?” 虽是换了张俊逸的脸,沈杨再笑时,那眼中神色还是能让相熟者识出。他笑着开口,道:“我是沈杨,既不是抓鼠的狗也不是被抓的鼠。当然,更不是大名鼎鼎的莫玄衣。” “你是怨我太过嚣张?” “不,”沈杨摇头。“我只是越发好奇,那能让凌老鸟寸步难行的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莫玄衣方现店中,沈杨密切关注这四周变化。但不论他如何警惕戒备,都不过咸吃萝卜淡操心,莫玄衣之后根本就无人相跟。再加之杭城内的江湖人士大都去了南京或正要去南京,故他虽是玄衣惹眼,也不曾有人跟踪。所以他真就确定了,纵是凌御风那样的参天巨蟒,也有七寸可掐。 “走吧!” 心中好奇越大,沈杨就越发的迫不及待。所以他提身一纵,就自窗间窜出屋子。他未落地,莫玄衣也紧跟着窜了出去,丝毫迟疑都没有。 见莫玄衣起身,古菁一跺秀脚,人也消失在了屋子里。可她方自落地,那两人已奔出两丈有余。 再跺秀脚,为他们的不礼貌也为沈杨选择的前行之路。她方转出一条小巷,前面两人却又转进了另一条小巷。就这样,她紧吊在两人身后两到三丈的位置,咬紧牙关全力以赴,方才未被两人甩开太远。 沈杨一路前行,莫玄衣一路紧跟。当巷子能容两人并排而行时,他还会冲上前来和沈杨站在一块。 “你就这么不想输?”沈杨边跑边说。 “我已输过一次,怎能再输第二次?”两人并排而行时,莫玄衣的心情似变好了些,话也多了些。 “输给凌老鸟,你不亏。” “所以你们都输过?” 沈杨笑道:“老鸟可长着翅膀呢,我等凡人,怎可能会跑得过他?” “以剑相斗,我也输了。” “那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那也是我最擅长的东西。” “不,你最擅长的不是剑,而是杀。” “我能杀死他?” “不能!但你可以杀得比他快!” “也可以杀得比他多!” “正是此理。” 沉默片刻,莫玄衣竟是主动开口:“说说吧,那算命书生的神奇。” 沈杨转头看他一眼,大笑而出。“若有人再说你莫玄衣心若剑冷,我沈杨第一个不答应。” 古菁不知他们正在讲故事,她能听到的,仅是沈杨那几声开怀大笑。她不懂他在笑什么,是在嘲弄师兄,还是在嘲弄自己?或者说…… 她不敢想。 刺客门中,她是莫玄衣最亲近的。可每次相处,两人都只相对而坐或相对而站。那是个不愿说话的人,所以她也变成了不愿说话的模样。哪怕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每次重逢,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化而无声。 杭州相逢,或也是惊于自己提前出门,他才多说了两句。她习惯了沉默,在他面前沉默;与此同时,她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可忽有这么一天,她发现那人不再沉默,或者说,不愿再对某人沉默时,她开始思考别的问题了。 离开前,曾有人问:“你是否也想一掌鱼肠?” 她觉得那人所言实乃废到不能再废的废话,刺客门中所有人,她还不知有谁不想一掌鱼肠。可鱼肠尚在莫玄衣手,要掌鱼肠,便只有一个方法…… 正想得出神,却有一个声音在耳旁炸响。 “你还想去哪?” 蓦然惊醒,停步抬头时,只见巷子之外正有数十人在排队等候。人群尽头是根麻布旗幡,上只一字,字曰卜,卜字之下,是八个小字,字曰只断失物,莫问前程! “测测姻缘?” 不待古菁答话,沈杨已加入了排队之人群。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八十九章 解字却散银 “师兄,”古菁面露疑惑。“你真相信他的话?” “看看亦无妨。”莫玄衣说完,人也错过沈杨地走向摊位。他对算命这事不感兴趣,见见那所谓的江湖奇人,却也可以接受。 长队之前,旗幡之下,是一桌一椅一人。 人坐椅上,穿灰衣束长发。面上无须,年方二十五六的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四方游士,相反,书生气却是很浓。那桌上也极简单,仅一叠白纸一盘清墨及一支狼毫小笔。 莫玄衣行时,因穿玄衣,总不免会让人侧目而视。那人却始终不为外物所扰,直至莫玄衣在离方桌五尺外的墙下站定,他也不曾抬头看他一眼。神色之专,堪比医圣诊问病患。 “老伯想问些什么?” 在其身前是个五十岁上下、身穿麻衣,刚虽拍了拍衣上烟尘,却不曾顾及到脸上那几道黑色烟灰印的老汉。 从老汉搓手不断的小动作里就可看出,此事定当非同小可。但不论他之前如何着急,得坐桌前长凳的瞬间,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仿佛清楚自己无论丢了什么东西,都会在此一坐之后重新寻回。 听完书生的问题,老汉先是转头去看四周。确认身后众人离自己的距离后,方让臀部微微离凳,凑近书生小声道:“不瞒先生,老汉早些时候丢了五两银子。先生应该知道五两银子对我等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我明明记得自己将其揣在身上的,贴胸揣着。只有感觉到它凉意的时候,我才能放下心来。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才修了修炉灶,就怎么都找不到它了。先生,我已寻遍之前经过的所有地方,可我找不着,家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找不着。敢问先生,我这五两银子,还能再寻回来吗?” 书生耐心地听他说完,方将小笔蘸墨,笑着递将与他。“老伯莫急,先写一个字吧,我帮您看看。” 老汉赶紧伸手,可刚到半途又停了下来。只见他面色微赫。结巴道:“老汉……老汉不会写字。” 书生笑笑,不待老汉缩手,他就将笔收了回来。 “那老伯说说,想写个什么字?”笔停纸上,只待老汉出声。 “什么字都可以吗?我怕……” “老伯毋须担心,什么字都可以,并不会改变结果。” “那就写个钱字吧。”老汉面色又赫,似是觉得自己不该在读书人面前说出这么个满是铜臭味的字来。 书生却是无感,只见他右手滑动,瞬息间,一个以颜真卿楷书为骨为翼的四方“錢”字就跃然纸上。莫玄衣点头感慨时,书生已开始了他惯做的拆字营生。 “錢之一字,左侧为金,右侧为戈。说文解字言,錢者,銚也。未为货币前,乃种田之器。”书生见老汉一脸听不懂的样子,话音一转,道,“老伯家里可有种地的铁锄?” 虽是不明白书生所言为何,老汉还是忙不迭点头。 “家里若没些农具,日子就更活不下去了。” “那问老伯,家中农具多是放在什么地方?” “家贫室少,均放之于厨房。” “那就对了。”书生点头。“老伯之银两,准是落在了厨房。” “厨房?”老汉皱眉。“可我来来回回已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啊。” “老伯莫急。”书生抬手安抚。“錢虽可解为田器,却也是古代解法。就今时来说,世间最利者,实不过錢之一字。有人甘为錢亡命,自就有人愿为錢而现兵戈。所以錢字右边,乃两个戈字。戈者,利器也。老伯厨房可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 “菜刀算吗?” 书生点头。“菜刀通常放于何处?” “灶上。” “老伯家里的灶,是否也是他人帮砌的?” “先生如何知道?” 书生笑而不答,继续问道:“老伯今日修灶时,虽是清理了柴灰,却也不曾清理干净,对吧?” “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书生笑道:“若清干净了,银子掉于其中,老伯又怎么会看不到呢?” 老汉先是一愣,随之从凳上站了起来,道:“先生是说……” “老伯还是先回家吧。”书生摆手道,“若是再烧上一炉旺火,足色银子或也就变得不足色了。” 老汉起身而拜。 “老汉明日再来送上酬金。” “举手之劳,老伯毋须挂怀。” 老汉起身,又一妇人紧跟着在凳上坐下。 …… 莫玄衣尚未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古菁开口。 “故弄玄虚。” “但他并未说错,钱之一字,自古就和刀兵相关。” “我知他对,但这拆字解字,怎能空空其谈?” “你可是觉得他所测不准?” “若非不准,他又怎会任人离开?” 莫玄衣摇头。“或许正因其准,他才任人离开。”再望书生,眼中已有了那么点意思。 “师兄也信方士之言了?” “你看他们的模样,”莫玄衣手指那些眼中满含期盼的人。“若非确有其事,他们又怎会如此?” “以讹传讹的事,总是很容易就取信于民的。不信,你听他正说些什么?鸡同击,所以就断定说鸡已被杀,这还不是信口胡说?” …… 莫玄衣转头,只见那新换的白纸之上又写了个“雞”字,仿若听到古菁所言般,书生本已下断,此时却又提笔拆字,将其一分为二,出言道:“雞者,能出奚声之短尾鸟也。加之此为我今日第二次帮人写字,故可称之为又。短尾之鸟再加个又字,此非为难又是什么?您若真想再寻上一寻,可自去溪边看看。当然,所能寻到者,不过一地鸡毛。” “先生帮我。”老妪恳求。 “抱歉,”书生躬身。“在下只能断失物,不可再寻人。” “那我怎么办?”老妪哭了起来。“那可是我家唯一的一只下蛋鸡啊,我还等着换盐换油呢。”老妪并不怀疑书生所言,无数事实证明,书生有言,则言之必中。 “在下现有银一两,不知能否买上一只下蛋母鸡?”书生伸手在怀,掏出一块小碎银。 “先生?”老妪迟疑着不愿伸手,双眼却是紧盯着不曾移开片刻。 “我断的念想,自当由我来补上。”书生将碎银塞进老妪手里,柔声道。 老妪慌忙起身,碎银紧捏于手。 “先生放心,待鸡下蛋后,我定送来与先生。” 老妪低头,转身匆忙而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九十章 凌御风的凌 “穷酸儒生。”古菁骂道,极见不惯书生的所做所为。“师兄,此人不过沽名钓誉者,我们又何须在此浪费时间?” “你何以就知他沽名钓誉?”又是第一次,莫玄衣为他人辩白。 “形若狂士行却不是狂士,此等形行不一之人,若非慈悲天下者,就是欲欺天下者。” “你又何以能断定说他不是慈悲天下者?” 古菁转头,以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直视莫玄衣。 “师兄何时也变得这般天真了?你难道忘了吗,天下百姓皆可杀?” “天下百姓皆可杀!”莫玄衣低声重复,他绝不会忘记这陪他一块长大的门中谶语。 …… 二十年前,他曾悬于刀上,听人这般说起。 “你们记着,对我刺客门而言,天下百姓皆可杀。 “何谓百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等谓之百姓。何谓天下百姓皆可杀?既这天下有名有姓者,皆可为我刺客门之目标。 “听着,人旦生于世,便再无清白之理,不论何人,不分阶级亦不论贵贱。贵者有贵者可杀之理,贫者也有贫者可杀之因。 “但凡贵者,皆有欺男霸女残害无辜或为富不仁的时候。哪怕无意,也会让人妻离子散,有家难回。贱者亦有贱者可犯之事,你虽看他老实憨厚,但其心中所想暗中所为,又有多少是龌龊见不得人的?故我刺客门中,绝不能容不忍之人,不能发不忍之事。” …… 年少时,莫玄衣没机会去怀疑这些言语。到得踏入江湖,他又亲自确认了这些东西。 果不其然,世间百姓,皆有可杀之因。但他渐又明白了一点,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果世间皆可杀,那最该杀又没人去杀的,该怎么办? 生而为人,最怕者不是刀兵抚颈,而是觉醒顿悟后的无能为力。莫玄衣就曾经历过自己最无力的时候。 他生于世,却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处世。还像以前一样接令而杀为钱而杀?他好像做不到了。做不到后又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所以就想去看看,看看天下的大好河山,也看看那些带给过天下以惊艳的家伙。 所以他去找了凌御风,他想看看那最让天下惊艳的男子,是否真如别人所传般是那最适合做朋友的。 他证明了,并因此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这朋友似乎也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力,竟让他觉得世间除了杀和被杀外还有别的东西。 所以他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驰援,不远千里,哪怕无人相招。 所以他又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寻找,他感受到那人对他的重要性,所以也就不曾相逼。 与此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好像能识人了,不管沈杨抑或那算命书生,他都能看到他们眼里的真诚。所以他方开口,古菁眼中神色又是一变。 “无论天真与否,我都愿去相信说,天下真就还有那清澈如水的人。” “师兄,你变了?”未见面,古菁就知莫玄衣已变,这是她第一次当面这么说。 “变了吗?” “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不认识的话,重新认识一下就好。” “师兄,”古菁出言。“你可是鱼肠剑首,刺客第一人。” “鱼肠剑首?”翻手间,绝世名剑现世。莫玄衣先看手中短剑再看古菁,道,“你是不是也很想要这柄匕首?” “所有刺客门人,又有谁不想?” “那我把它送你吧。” 莫玄衣递出,古菁未接。 “这是说送就送说接就接的东西?” “怎么?”莫玄衣面露微笑。“你还想杀了我?” “我能杀了你吗?”古菁亦笑,可那笑容无论怎么看都和亲切等形容词搭不上边。 “不能!”莫玄衣摇头直言。 “所以,”古菁收敛形容,又恢复了她那惯常的冷漠。“师兄,你怎么才能把这鱼肠短剑再送出去?” “若真没人接,”莫玄衣很惬意地把玩着鱼肠。“扔了便是。” “他真有这么神奇?” 古菁忽然间的转变,莫玄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谁?” “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 “神奇吗?”莫玄衣面露疑惑。“我不知道,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只能在你亲自经历体验后方能知晓,别人所言,终是有误的时候。” “师兄这是在质疑门中规定?” “终有那么一天,你也会有所怀疑的。” “我可没师兄本事。” “所以,我能这么说吗,师妹此来的真正目标,其实是……” “不能!”古菁打断道,“先不说这些,那能改变你的人,似是有消息了。” 莫玄衣转头。 桌前的队长不变,只是排在队末的沈杨,此刻已到了队前。 原来就说话那一小段时间,书生已帮十数人解决了问题。和刚才的细细解说不同,自老妪走后,书生都直接指出了字中所表,毫无拖延。 所以这才一刻钟不到,他就解决了沈杨之前所有人的问题。不管是寻牛寻猪寻锄头,他都能一口说出其丢失之地。 沈杨坐上长凳后,书生亦是长身而起,躬身道:“抱歉诸位,今日到此为止,大家都不用再排队了,抱歉。” 无人出声相问,他们清楚书生习惯,今日这种长时间拆字断字的情况,已是这一年以来之第一回。所以他们相继转身,看着坐在凳上的沈杨,满眼羡慕。他们也都知道,但凡坐上长凳,书生就不会再行撵人之事。 待人走尽,书生方才坐下,直视沈杨。 “我觉得我应该再排晚点,或者让让其他人也好。” “你就肯定说我会帮你?” “你若不帮我,又怎么会等这许久?” 书生笑道:“许是我心情不错呢?” “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圣人也有喜怨怒,我不是圣人。” “可我怎么感觉你和圣人相差无几呢?” 书生摇头,直言道:“这次来,又想让我测个什么字?” “不再多聊一会?”沈杨话虽如此,却是接过毛笔,在白纸之上写了个潇洒的凌字。“凌,凌御风的凌。”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九十一章 莫问前程苏秀才 书生抬头。“这字可不好断啊。” 沈杨笑着。“所以我才来找你。” “可你知道的,”书生面露难色。“我只寻物,不寻人。” “我本就为寻物而来。” “是吗?” “当然!”沈杨煞有介事地点头,补充道,“我所寻之物,乃一名叫凌御风的人形玩偶。该玩偶之形状外貌具与天下所知的那个凌御风相似。身长六尺,面貌虽不及宋玉潘安般让人侧目,却也能让人一眼记住。” 书生笑着,竟是和沈杨一起完善着人偶特征。“人偶穿白衣?” “真不愧是杭城第一断字大家!”沈杨一伸拇指,赞道。 “但奇怪的是,”书生敲击桌面,双眼紧盯那个凌字,似真从其间看出什么的出言。“丢失时,这个名叫凌御风的玩偶,并未穿白衣。” 莫玄衣悚然一惊,他能确信,除柳婉清等寥寥数人外,再无人知凌御风到底身在何处。所以他紧盯书生,直盯得书生转头,出言询道:“两位既也为那名叫凌御风的玩偶而来,何不上前一坐?” “你连这都能猜到?”莫玄衣及古菁迈步上前时,沈杨又是一奇。 “猜?”书生笑道,“说文解字中,凌之左边本就是三点。且他们所处亦在我视线范围之内,有了一点,自要再凑上两点方才完全。但今之凌字终也只有两点,所以,”他看着三人,继续道,“在你三人中,真正想寻那玩偶的,不过两人。至于是哪两人,想必就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沈杨与莫玄衣均未言语,反是古菁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那人不为凌御风来,又为谁来?” “抱歉,”书生语调轻轻,全不为古菁的凛凛气势所扰。“在下只断失物,不测人心。刚才所言,不过信口胡说。” “为何不测人心?”古菁站定时,莫玄衣已毫不客气地坐上了长凳。 “人心难测人心难测,我又怎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测人心?” “但万物皆有其理,失是其理,得亦是其理,若断得失,岂非也是逆天而行?” “在下不过觉得这人心,要比天意难测得多。” “天意无常,人心定理,怎会有更难之理?” “不,”书生摇头。“公子应该比我清楚才是,天意定理,人心无常。” “你识我?”莫玄衣面无表情道。 书生点头。“鱼肠玄衣剑,恰有幸听过。” “可我并不识你。” “恕我唐突。”书生拱手未起身,道,“在下苏程锦,不过一落魄书生。” 见他们聊得兴起,沈杨却是郁闷起来。 “老苏,你这可不厚道啊,凭什么他刚来此你就自报名姓?是我名声没他响呢还是我脸不够他冷?” 苏程锦笑道:“就这半月来看,你确实两样都不如玄衣莫公子。” “那是我身怀重任,”沈杨辩解道,“不然,拯救凌御风的事,又哪轮得到他和马杰?” “可你终是一事无成。”苏程锦打击得毫不留情。“且你每次来此均以假面目示人,心不诚若此,我又怎会立马告知以名姓?” 莫玄衣并未去理睬两人言语,他先将目光停在那面写有“只断失物,莫问前程”的旗幡之上,再皱眉,看向苏程锦,道:“先生前程似锦却不问前程,敢问先生可有功名在身?” 苏程锦笑了起来,沈杨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莫玄衣问他,他却在看沈杨。 “你认识我的那天,我也就认识你了。” “这么明显?” “奇怪的是你也从未遮掩过。” “却也不过四字。” “莫问前程苏秀才,”莫玄衣插嘴道,“四字,足矣。” “苏秀才?”和一直不露声色的莫玄衣沈杨不同,听清这三字后,古菁再看苏程锦的眼神,已和方才有了明显的区别。 得晓沈杨之名时,她就不解那名响天下的抓鼠狗何以要每天躲躲藏藏的活。今日再见那六人中最神秘的苏秀才,她方发现这些名动天下的家伙,并不都和她想的一样。最起码眼前这两人,都无法与她想象中的影像相重合。所以她惊讶。 苏程锦看到了她的惊讶,却也和莫玄衣沈杨般将其自动略过。如此看来,这些所谓大人物其实又都一个样,起码在略人一事上,都出奇的相似。 “我们好像有些走偏了……” 沈杨话未说完,莫玄衣开口。 “只要记得来路,再偏也能再走回去,所以不急。” “那公子觉得什么才是当务之急?”苏程锦道。 “前程都可不问,又有什么能再称当务之急?” “性命可算?” “非我之命,不可算。” “朋友之命亦不算?” “他应该过得很好。” “那公子来此何为?” “见见这天下奇人。” “我算奇人?” “算!” “他也算奇人?”手指沈杨。 “不算!”莫玄衣很干脆地摇头,直惹得沈杨一阵气结。 “那你们要寻的那只人偶呢?” 莫玄衣摇头纠正道:“他是人偶,不是人。” “在下口误。”苏程锦抱拳,又道,“那个名叫凌御风的,可算奇人?” “他可称之为人,不是奇人。” “奇人与人,又有何区别?” “奇人难交,奇人行事不可解。而人可交,人行之事亦可测。” 苏程锦点头。“所以他才能为天下人之友。” “所以他也才能为天下人之敌。” 看着一反常态说了无数话的莫玄衣,沈杨插嘴道:“神神叨叨的,我看你们更适合做朋友。” 苏程锦无奈道:“可我是奇人,难交的奇人。” “我实看不出来,除断字还有些本领外,他到底奇在哪里?”沈杨看向莫玄衣。 “三十而知天命,不逾不矩,此为一奇。身处闹市,却能心远地自偏,此为二奇。重名在身,却几无人知其重名出处,此为三奇。有此三奇在身,纵无断字之能,亦可称之为奇。” 苏程锦不辩不推,竟是全盘接受下来,拱手道:“多谢公子抬爱!” “我看其脸皮之厚,亦可再列一奇。”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九十二章 可她名叫林叶落 苏程锦大笑不止,道:“今日能得两位如此夸赞,苏某实不知该如何报答,只能竭尽全力帮两位一寻那神奇人偶的下落。” “早该如此了!” 见苏程锦执笔拆字,沈杨立即收声,和莫玄衣的两只眼睛一起,紧盯那滑动笔锋。 “凌者,谓可足立之冰也。此将临夏,能藏此冰者,必为大户。凌又可做为淩,淩者,谓可足立之水也。故此大户之前有浅水。所寻之物为人偶,当属之奇,则户奇,河亦奇。大户选址,当是优中选优。水浅而有名者,纵这杭城河道百条,也应能寻其名。” 苏程锦话落,沈杨脑中就现出了一幢大宅院的轮廓,但他未说,仅直视苏程锦。 “你何以就知他在杭城?” 苏程锦笑笑,道:“你我现在何处?” “你在杭城,所以他也在杭城?” “不,”苏程锦摇头。“是你们在杭城,所以他也在杭城。” “能再说得准确点吗?” 苏程锦笑看沈杨。“你是在考我?” 沈杨微笑,毫不做伪地点头。“我还是想验证一下奇人之奇。” “我来杭城,也快有一年时间了。” 沈杨知他所言何意,却也不假思索道:“就某些人而言,纵是来了三十年,也不见得就能识遍这杭城内的所有河流。” 苏程锦歪歪脑袋,目光又停在了那张纸上。 “冰由水为之,物失亦如水流不可挽。水流向东,则此河此户当在城东。而你三人同来,三人为众,则是城东热闹之所。三人存二心,世之多心者,非官则为商,则靠近市集。不知我可有说对?” 沈杨终是起身,虽不难为,却也稍懈言辞。 “对或不对,也只有看过才知道。” 沈杨转身时,莫玄衣也跟着转身。方走几步,又传来苏程锦那不温不火的声音。 “听说这天下并无人能拦下他?” “你听错了,”沈杨未回头,脚步亦未停。“这天下能拦下他的东西,其实很多。” “那你们可有想到办法?” “不用我想。”沈杨笑着。“他只要我到,并没有说让我想办法。” 苏程锦似在犹豫,眼看三人渐远,他终是出声。 “其实我也想看看什么样的家伙,才能称之为人。” “那你还在等什么?”脚步加快,眨眼飘出六尺。 苏程锦转眼去看身后那杆陪了他六年的旗幡,再转头时,人已纵出一丈开外。 微风吹拂,旗幡招摇中,桌上白纸亦在页页翻开。 白纸翻尽,那最后一张之上竟是沾了许多浓墨。浓墨行走如流水,水流往复处,是一个大大的“凌”字。 自今日起,杭城少了个愿为百姓寻失物的书生; 自今日起,江湖多了个不问前程的秀才。 …… 高墙之外,是沈杨等人的千寻万找; 高墙之内,是凌御风的千心万挠。 林叶落已有两天没理他了,不,她已将自己关了两天。 自凌御风拒绝离开后,林叶落就将自己关进房间,一关就是两天。 为逼凌御风离开,她幼稚地闹起了绝食。 她说:“是我将你带来的此地,也是我唤醒了你那颗惫懒的心。我错了,所以我要弥补自己的错误。 “凌御风,如果我的存在只能给你以掣肘,那我宁愿去死。反正我早就该死了,七年,我又多活了七年。 “可这七年我活得是浑浑噩噩,好不容易清醒,却发现自己又活在了另一个阴影里。 “凌御风,你知我一直向往江湖渴慕大侠,也知我一直希望你能成为那顶天立地的大侠。 “是,他们都说你是江湖之大梁,是了不起的人物。可你为何要在我清醒之后给我一个完全不同的形象? “我不要你陪我,我要你重新立刻马上再成那江湖的大梁。有人已背了一辈子的骂名,凌御风,有人已背了一辈子的骂名,难道你还要因为我,再背一辈子的骂名? “我做不到,我真做不到。我无法看那活泼的小疯子在一阵阵的悔恨中变成老疯子,我不可能留着这条命,去听别人肆意辱骂小疯子。 “小疯子,你不喜欢的老头曾说,这天下能留你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我不想成为其中最弱的那个,也不想再把曾经的事重历一遍。” 两天时间里,不管凌御风说些什么,林叶落都不曾开门。她真如下定决心般,凌御风不敢硬闯,相识十年,他比谁都清楚那姑娘会做些什么。 若非失忆,若非重新记起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凌御风都不愿去想她会做的傻事。 那不愿欠人的丫头,真会以命来还。 陈默再次送来吃食,哪怕门口饭菜还是一动未动。 “小姐,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雉鸡肉,你不出来尝尝?” 将食盒放下,陈默也倚着另一根廊柱地坐了下来。 “公子也吃些吧,”打开食盒,阵阵烤鸡的香味扑鼻而来。“小姐任性,公子可不能再陪小姐。不然这伤口,只怕是一辈子都愈合不了了。” 林叶落将自己关进房间后,凌御风也不分昼夜的在外守着。 林叶落不吃,他不吃,林叶落不喝,他不喝。仅两天下来,他已丢掉了所有的俊逸潇洒。胡子拉碴,刚穿的白衣,此刻也皱着染了不少灰尘。 “管家希望我痊愈?”凌御风看着那扇紧关的门,哪怕腹中饥渴难耐,却也不曾去看一眼那门前饭菜。 “公子总是在误会我们。”陈默靠柱坐着,也和凌御风一样的眼看那门。 “我确实有些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公子之前也说了,江湖若少了大梁,那还能是江湖吗?” “你们不想让我死?” “江湖人很多,没了还能再长,大梁公子就一个,没了,就没了。” “可我也是江湖人。” “公子自谦。” 凌御风沉默片刻,第一次转头看向陈默。说话声音亦大了些许。 “可我好像,总离不开江湖。” 陈默低头,似在思考。片刻后方道:“公子可是想好了?” “我也不想出去,我也只想陪在她身边看这江水沉浮。管家是否也不曾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陈默点头。“我原以为小姐会每天开心得蹦蹦跳跳的。” 凌御风忽地笑了起来。“可她名叫林叶落,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叶落。”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九十三章 离别定相告 屋内,林叶落蜷缩着卧躺于床。双眼虽是圆睁,人却迷糊着不知今是何世。 肚子已经不叫了,好似知道那人已下了莫大决心般,它只能偃旗息鼓,静候对方的不战而降。 和肚子不同的是,喉咙一直在拼死反抗。它手里似乎有很多数不尽的细针,恼羞成怒后就不管不顾的一齐扎向林叶落。 双唇也似被针线缝合了般,她不能开口,她也不想开口。 可就在这样的迷糊折磨中,她又好似听到了什么,不是耳鸣,是这许多天来她已听腻了的声音。 本打算还像前些时候一样的听而不闻,可当话音入耳,林叶落却松开了抱膝的手,费力翻身,这是她两天来的第一个笑,也是她第一次主动看向门口。 那惫懒之人,终是变了主意。 …… 门外,陈默直视凌御风,凌御风却始终在看那扇门。 “允我来此,我便知管家不会再难为我。可我也知屋里那人的性格,我不得不从,哪怕这会辜负了管家的一片好心。” “公子伤还没好,又怎能携着小姐共冒此险?”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离别事般,陈默敦敦挽留。 “我知这是冒险,”将头靠在柱上,凌御风道,“可冒险,总是要比没希望来得好些。” “就不能再劝劝?”陈默似有不甘。 凌御风答非所问。“管家是不想与我为敌,还是不想入江湖?” “不想入江湖,更不想入了江湖后与公子为敌。” “只恨都是江湖人,都有身不由己的事。” “相处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公子觉得我等四兄弟如何?” 凌御风沉吟片刻,道:“两和如水,两烈如火,火者未至其峰,和者亦未达其底。但若交朋友的话,不管和如水还是烈如火,都能倾心相付。” “公子不怪我等日夜围视?” “你们能护我周全,感激还来不及,哪有再怪之理?” “那公子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凌御风嘴角勾起。“她很天真,以为那样做就能逼得我们反目。她想死,可我不想她死。而且我知道,”凌御风终于转头,直视陈默。“只要身在院中,你们就不会出手对付我们。我虽不知她口中的谨言伯伯是何人,但他既愿送我这么一个天大的恩惠,我又怎好再行那等小人之事?” “公子智绝天下。”陈默先是一赞,紧接道:“公子又可曾想过,一旦出得院子,可就再回不来了?” “纵是九死一生,也得闯闯才行啊。”眼睛再次看向房门。 陈默视线也随他一转,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任谁也想不到小姐对公子之期望,竟大如斯。” “看过生死后,我也以为她会变,会变得更珍惜生命和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可谁让她是林叶落呢? “很久以前,她觉得哪怕是到了秋天,叶子也不该说落就落,然后就每天装着落叶,强逼我上树一片片地绑在枝上。我若不从时,还会以不给晚饭或告状相威胁,使我既不能骂她傻也不能撒手不干。对这么一个能连绑三年落叶的傻子,我能怎么办?” 看着凌御风的无奈,陈默也笑了起来。 “小姐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公子名字。也不知是小姐之幸还是公子之幸?” “我被上天眷顾着,可她,却被噩梦给惦记上了。” …… 屋内,林叶落挣扎着起床,心里默念着:“我才是被上天眷顾的,而你……” 她知离开对凌御风来说代表着什么,也知自己的存在对凌御风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是果敢,能做很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她不想这样,这才重逢呢,她哪舍得这样。她瞧不上那些被人称为拖油瓶的家伙,她觉得若是哪天自己也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拖油瓶,她肯定会自绝人前。 她也变成了自己嫌弃的模样。时间这东西啊,真的可以将一切拦阻沉淀,让你自觉闭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叶落强撑着走到门边,坐下,屋外的声音也好似小了下来。可她能听见,如在床上般,刚好能让她听见。 “你是,想让我早点死吗?”林叶落匍匐在地。“可我,是真舍不得走啊。小疯子,我想任性一次,也想让你护我一次。毕竟你也是江湖的成名大侠了,我们约好的,当你成为大侠的时候,我会赖在你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 …… 屋外,凌御风不知林叶落所想,他还和陈默老友般交谈着。 “一去刀山,公子可有应对之策?” “四方皆闭,也不知管家能否借我一剑?” “公子之剑,应该在这高墙之外。” “是啊,”凌御风的情绪有些低迷。“可不管是大梁公子还是那柄鱼肠短剑,都在这高墙之外。” “大梁公子有人执。” “只怕现在也远在千里之外了。” “鱼肠短剑藏于腹。” “不见王僚,它也只藏于腹。” “这杭州城内,还有一只喜欢四处抓鼠的狗。” “他也就只会四处乱吠,成不了气候。” “那能藏万物于袖中的人杰呢?” “他有事做,不能来此。” “公子真不愧我江湖之大梁,未免朋友受扰,竟能将那么一把利剑久隐林中。陈某佩服。” 凌御风摆手道:“非我之力,那也是他的朋友。” “如此说来,公子真就想做那殊死一搏?” “还望管家能看在相处多年的份上,莫要伤了她。” “可我不伤她,又哪留得下公子?” “一出院门就是敌?” “一出院门定生死。” “毫不留情?” “入了江湖,便是身不由己。” “那这院门之外,又有几把剑?” 陈默毫不作伪,直言道:“先是百剑拦阻,再是百剑围捕。当然,若能百剑解决问题,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足足两百剑,我凌御风,值这两百剑?” “何以只是两百剑?”陈默站了起来。“只凌御风三字,就值天下剑。”转身看着房门。“小姐,你若不愿拖累了公子,多少还是吃些东西吧。稍时我会送来小米粥,先让肠胃适应适应,再吃些荤腥。”转身抬步,又顿了一顿。“公子离开时,定要和我说上一声。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陈某想送送公子。” 凌御风起身,躬身道:“一定!”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九十四章 你在我手里 按约定,凌御风会在离开前告诉陈默一声。当陈默以君子之礼待他,他也不想回之以别的什么东西。哪怕已经恢复的林叶落会拿双询问的眼睛看他,他还是毅然走出房间。 “他们对你很好,对我也很好,离开,总是要说的。” 林叶落看着那逐渐走进林荫小道的身影,嘴角轻扬后,人也朝他追去。 “我陪你!” 她站在凌御风身边,像以前一样的。似乎又和以前不太一样。对了,以前都是凌御风跟在她身边,哪怕她是女孩,哪怕她比他小。 一瞬间,似乎所有事都恢复到了它本该有的模样。她跟着他,他护她。 凌御风转头看她一眼,四目相对时,太阳光束也正好穿过树叶地横在两人中间。他们都在笑,笑得像小孩,却是放下了所有顾虑的大人。这一刻,凌御风的白衫扬起,他在光中,亦如光在他的身体里。 …… 和两人的闲适相仿,虽有陈炎匆匆而至,陈默还是不紧不慢地举杯喝茶。 “刚到的明前龙井,你不尝尝?” 杯至唇边,陈默并未一口喝下,而是鼻孔深吸,在茶香溢满脑海时方自抬手,让那温度正好的碧绿茶汤滑进口腔。脑中茶香未散,口中回甜又来。两相冲突下,陈默竟是闭上了双眼,赞道:“这狮峰龙井,真不愧是狮护龙养的好东西。” 陈炎未及言语,就有惋惜之声传至。 “每年也就五两茶,你怎能喝得这般随意?” 陈宁快步走近,未看陈炎一眼,就迫不及待地执壶倒茶。茶落浅杯,他人也坐了下来。 “随意?”将茶杯凑近鼻孔,细品残余之香时,陈默也不忘开口。“正当美时节,正当心意平,正当高朋至,正当品茶时。” “可高朋未至,你又怎可自斟自饮?” 陈默接过陈宁递给的茶壶。“既已决定要喝,我哪还忍耐得住?” “没错没错。”陈宁又一把抢过陈默捏在手里的茶壶。“如此好茶,怎可让你一人独占了去?” 望着两人的惬意样,陈炎忍不住就要开口,哪怕他清楚面前这两人已知他将说些什么。再次的尚未及言,陈默又道:“小姐要走了,我们该拿什么送她?” “那人也要走了,我们该拿什么送他?”陈宁道。 “小姐最喜烤雉鸡,我打算好好给她烤上一回。” “五年前,他曾受过大宴,我虽不及江南楚,却也勉强能凑出一桌大宴来。” “女孩家,总归是要有几件新衣服的。” “我等江湖儿女,哪能没个称手的兵刃。” “小姐不喜艳丽,那就备上几套素雅衣裙吧,这事得抓紧。” “他曾有剑大梁公子,普通凡物肯定是看不上的了,这事也得抓紧。” “那你还不快去做?”陈默看向陈宁。 “那你又在等什么?”陈宁看向陈默。 陈炎站着,几次欲开其口,那两人却都没一点要听的意思。他终于瞅准了时机,两人相互发问后,他提前道:“你们在等的人已经来了。”语速之快,竟是让两人纷纷回转头来。 “大哥二哥,真就这么让他走?”见两人看向自己,陈炎方才不急不缓道。 “不让走,又能怎么办呢?”陈宁嘴角含笑地看他。 “这是放虎归山,是……” “你还能在此杀了他?”陈默打断道。 “为何不能?当初我就不同意家主的做法,有小姐在……” “老三!”陈宁面色一沉,陈炎立刻闭上了嘴。 四人中,陈默虽是老大,但陈宁才是真正冷静到让人害怕的那人,特别是对陈炎和陈烈。所以见他面色一变,陈炎不自觉就后退半步。 “记着,凡是家主做的决定,都不是我们所能轻易揣测的。也不需要揣测,你仅需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就好,知道吗?” “知道了二哥!” 看着那刚还势如猛虎现在却柔弱绵羊的陈炎,陈默忍不住笑道:“也就你二哥能压住你们的急性子。你三哥呢,还跟着小姐她们?” “是!”陈炎敬声道,“三哥让我来报信,他们正往此处来。” “留不住了。” 陈默看向门外,那里绿草青青,阳光正好。 “那就留下吧。” 陈宁盯着屋角,那里阳光少至,冷意袭人。 “就按刚才说的去各自准备吧,毕竟是小姐,毕竟是——贵客啊。” 陈默语出无奈,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他挽不回,便只能去做。 …… 夜至,当凌御风系好白衣,身穿浅蓝色裙子的林叶落也现身门口。 如瀑的黑色长发披肩而下,小嘴紧抿,本就娇小可爱的鼻子在昏暗灯光下又笼上了一层属于影子的神秘。眼睑低垂,似不敢去看凌御风,再加她手扶门框,还真有那些娇羞的模样。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凌御风痴了,他痴时,林叶落也脸红了。 “你,你在看些什么?”她手挽裙边,低声呢喃。 凌御风未闻,他只看着那张脸,那张从未忘过又从未看过的脸。这一刻的林叶落再没有他记忆中大大咧咧的模样,他甚至都不敢用来和记忆中的身影做对比。有那么一瞬间,凌御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好似打鼓般在他胸口迎接着什么。然后他笑了,当林业落再出言相问时。 “看什么,不认识了?” 林叶落音调略大,凌御风笑容更柔。 “确实不认识了。”走近,拉起她的手。“我已经是大侠,能保护你了。” 林叶落虽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那只被他紧握的手,却未挣扎着将其收回。 “你也算大侠?”脸蛋又红,音调又低。 可不管她音调如何低,凌御风都能听得见。 “连你都会脸红了,我为什么就不能是大侠?” “你再说……” 林叶落挣扎,那只手却被凌御风握得更紧了些。她能感觉到从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却也刚好能让她无法挣脱,只有温暖没有疼。 “我已经是能保护你的大侠了,从今天起,我也只做你的大侠。你手在我手里,你也在我手里,别想再赶我走。”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九十五章 宴 今夜宅院虽也如往常般无声无息,却有灯火映路,生怕什么人走丢了似的。 路之尽头是一宽敞所在,高树掩映下的它本该漆黑一片,现在却因那堆熊熊篝火和数十根点燃的石制灯盏,被映得直若白昼。甚至连那片小小的天上,都出现了灯火的暗红。 凌御风和林叶落未至之前,陈默四人只相对无声。哪怕酒茶备好,他们亦无人愿去饮上一杯。 陈炎添柴,誓要保证那火势一丝不减。陈宁来来回回地检查着什么,他面前是数条长桌,桌上有酒有菜,也有腌制好的雉鸡。陈默站在路口,双手叠在一块的静候贵客。陈烈虽是伤愈,却也不过背靠灯盏,冷眼去看他们的忙碌。他不理解,所以就用自己的方式来对自己的不理解。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当那两人联袂而至,纵是陈烈也挺直腰杆。 陈默快步迎上,真像个普通大户家里的待客管家。可他能止凌御风,能抵颜佩韦的银色长枪。 “公子虽来数日,却是第一次见此院夜景。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陈默躬身,凌御风赶紧将其扶住。 “管家莫怪我等晚来才是。”话音一转,凌御风又道,“但实也怪不着我们,要怪只怪这夜色太美。” 想起那灯照湖水光映莲叶的幕幕,凌御风不由又称赞起来。 “我曾见夜景无数,有秦淮河上的热闹,也有苏州古园的静匿,但无论哪种,都比不上此院美景。灯隐林丛花照水,无声只待故人回。御风贫乏,实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形容它的词句,让管家见笑了。” “有公子一句灯隐林丛花照水,无声只待故人回。它们也就达到了存在的目的。实不相瞒,当年为建此院,家主可花了不少时间。怎奈家主事务繁忙,纵有此景,也无人来赏。若非公子将别,我也不敢私自开园。” 陈默说着,单手前引后,三人也到了火边。 “诸位能设此大宴相待,御风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抱拳躬身。“感激?那肯定是言语所无法表达的。既如此,御风便只能脸厚一回,擅自当当诸位的朋友,不知管家意下如何?” “公子乃涛涛江河,而我兄弟四人不过这江湖之黄沙一粒,公子能拿我等当朋友,该是我等之无上光荣。”陈宁走近,笑道,“我可是听说了的,公子每与人宴,都会举杯畅谈江湖事,舞剑欲问世间人。还望公子能说到做到,当我兄弟四人为朋友。” 凌御风咧嘴一笑,直言道:“今日可有酒?” “美酒十坛,尽可饮。” 陈宁伸手前引,凌御风就走到了长桌之前。 “你们也知我有个嗜酒的朋友,跟他相处久了,这嘴自而然也变得刁了起来。” 不待陈宁招呼,他已手按酒坛。尚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坛上泥封就裂了开来。酒香溢时,他也朗声大笑。 “杨念如啊杨念如,你今不在此,当可引为终生之憾。” 那坛中,恰是杨念如最喜爱的杏花村。酒香之浓郁醇厚,少说也是二十年老酒。 “这酒可还行?”陈宁笑问。 “二十年?” 陈宁笑而不语,只手拿二两酒提,将浓香酒液倒于白瓷碗中。酒尽碗满,凌御风也就势端起。 “至少三十年。”凌御风砸舌,又将碗中余酒一饮而尽。酒滑入喉,凌御风又转声道,“不对,至少四十年。” 陈宁摇头时,陈默也和林叶落说了开来。 “小姐,公子说你烤的雉鸡很好吃。以前不知道算了,现在知道,我忍不住就想和你比试比试,看看谁烤的雉鸡才最好吃。” “我都七年没做东西了,陈叔欺我。”话虽如此,林叶落还是忍不住让双手沾上了腌制好的雉鸡。“其实用不着放这么多东西,有盐有花椒就够了。” “小姐还说忘了呢?”陈默笑着,手指另一张长桌。“那里还有几只尚未腌制,小姐可不能看我老就刻意放水啊。” 林叶落害羞了起来。 “陈叔,以前穷,所以用不着那么多的调料。现在什么东西都有了,可我又不会用了,这还怎么赢您啊?” 陈默熟练的将雉鸡穿上了铁叉,道:“其实我以前也不会做这些东西,直到某天,我看到某个小姑娘特别喜欢吃之后,我就开始会了。” “陈叔……” 陈默打断了她,继续道:“小姐,也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呗,我也学学说到底怎样才能做出雉鸡最好的味道来。” “我怕做不好。” “有些东西,学了就不可能忘,正如某些人,忘了也能记起。”陈默将穿好的雉鸡递给林叶落。“小姐,也让我放肆一回,尝尝小姐手艺吧。” “那,”林叶落接过穿雉鸡的铁叉,笑道,“陈叔可得答应我,您烤好的雉鸡,我得第一个吃。” 当陈默说出他烤雉鸡的原因时,林叶落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她想哭,可她忍着没哭,不仅没哭,她还笑着和陈默说了这许久。 她是必须要走的,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必须要走的。与其在走之前哭哭啼啼,还不如像旁边那几人一样,大家笑着,笑着就好。 面对那五十年陈的杏花老酒,纵是不甚善饮,他们也都会强饮几杯。 凌御风不是酒徒,但在此时此景有此酒,他也变成了酒徒。于是酒提打酒不断,只装二两的白瓷酒碗也变成了四两的青瓷大碗。 两人撞杯不停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陈烈也是走了过来。 “你伤好了?”板着脸,语气闷闷的,极不愿说话的模样。 凌御风端起酒碗。“这许多时日,有劳阁下相护。” “你知我想杀了你?” “四弟……” 陈炎声冷,却被凌御风拦了下来。 “没事,”他眼看陈炎,酒对陈烈。“今日欢聚,自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怎能不欢而散?”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也只有今朝了。”陈烈依然言语不善。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知阁下可敢与我同醉?”凌御风始终是嘴角微扬,语气和善。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章 门开 和往常相比,今日偌大个东城都好像陷入了沉寂之中。 路上叫卖的商贩没了,他们似也感觉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氛围。 天不沉,甚至有白云朵朵。可不知为何,但凡踏进东城者,都会于瞬间被数道气机锁定。 气机无形无影,却能组合而成一道重重的石墙悬在头顶。毋须触摸,只要受它压迫,都会两股战战。所以他们很明智地选了躲避或停留。 陈老汉本已备好货物,未出门前的他就始终在想,今日若没个意外,回来应该就能烫上壶好酒了。摸摸怀中那硌手的东西,老汉满是褶子的脸又笑了开来。 “除了好酒,我还要割盘猪头肉,再加碟花生米。娘的……” 老汉笑呵呵地开门,门方半敞,忽又停了下来。极为不解地抬头望天,他实想不明白这晴空万里的天气里何以会吹来那么一股冷若寒冰的凉风。虽是迟疑,但他还是敞开了大门。 寒风不见了,却又有什么东西紧跟着落在他身上。被人狠盯般,极不自在的左右环视,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娘的,”老汉歪头。“撞邪了不成?可我老汉从来就不信这个邪。” 脚踏一步,人方出得门槛,又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这他娘的是怎么了?”再次抬头望天。 人在屋中,他只觉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方出得屋来,就有一股烦闷压在他身上,像极了暴雨欲来前的征兆。与那又好像有些不同,除却烦闷,还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街上不一样的地方。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是一个人都不见?” 一念及此,自诩从不信邪的陈老汉,竟也结巴颤抖了起来。 忙不迭地转身关门,身上种种异常消失的同时,他也看到对面那扇整日关合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虽是看到了昨日火光,但在又一道寒风扑面之后,他毅然放下了所有好奇。那风之寒,竟是让他背生冷汗。 …… 天尚未明,陈默四人就候在了凌御风和林叶落所在的院子之外。 以前来时,陈默总会带些什么东西,或新鲜水果,抑或糕点和刚出炉的烤鸡。 今日的他也带着东西,一件过去七年里都不曾出现过院中的东西。 他们又换上了灰衣,仿若柏子尖上,每人都或执或背着自己的长剑,静立无声。 许是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仅候半刻钟不到,院里也传来阵阵开门的吱呀声。 长发挽起插玉簪,凌御风身着白衣,在微熹的晨光中缓步走来。林叶落紧跟在他身侧,双手紧握那挎在肩上的小小包袱,包袱里装的,是陈默为她精心挑选的几件衣裙。 “小姐睡得可好?” 两人方走出院门,陈默就立马看向林叶落。 “昨晚吃得有些多了。”林叶落羞红着脸。 “既是腹胀,小姐昨日怎不找我?厨中还有山楂,要不我……” 林叶落开口打断陈默的话。 “陈叔,已经没事了。” 陈默默然,忽就不晓再该说些什么。反是陈宁紧盯凌御风束在背上的蜀道剑,道:“从不曾见公子背剑的时候。” 凌御风笑着。“此剑略重,单手已是拿不起。” “可公子昨夜还执剑而舞。” “昨夜是昨夜,今日是今日。” “有何不同?” “昨夜同饮,以酒相见,今日而别,以此为别。”凌御风一指陈宁的手中长剑。 陈宁低头片刻,忽抱拳而起,诚心道:“愿公子能成这江湖真正的化龙之鲤。” 凌御风亦是抱拳道:“愿阁下也能一做江湖之太极翁。”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止,陈宁亦伸手于前,道:“公子请!” 凌御风迈步于前,林叶落紧跟在侧。陈宁落后半步于凌御风,陈默亦落后半步于林叶落。陈炎陈烈紧随,六人默然行于院中。风未明,鸟未醒,所以这偌大院中,一时竟也只有六人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陈默几番欲开其口,却又始终不曾说出些什么。 “陈叔,我想让他走,明天就别留我了,好吗?” 这是林叶落昨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很想说不好,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他终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也就是默认了。 一路行来,林叶落虽也时不时转头去看这熟悉的院中景色,却是嘴角含笑,全无一丁点的离别之情。众人本走得很好,行在她身侧的凌御风却忽然伸出左手将她松开包袱的右手紧紧握住。 感受着手上温度,林叶落莞尔一笑。歪歪脑袋,不再去看那熟悉的院中景色。 六人沉默着走了三刻钟后,终于来到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之前。 六人站定,陈宁本欲上前开门,可人到门边却又停下,转身直视凌御风。 “我知现在再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公子想法,但我不得不问,公子可要想好了,踏出这门,我们便是不死不休。” “不得不问?”凌御风笑着。“是阁下自己想问,还是别人托了阁下,所以不得不问?” “一夜酒饮,公子若不出这门,我们应能成为极要好的朋友。” “我也始终不太能明白,何以这些事都主动找上了我?”凌御风答非所问。 “公子应该知道的,现下江湖不止有一个大梁公子。”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不,”陈宁摇头。“假的,也可能是真的。” “所以你们想把我留在这儿?” “留于此处,该是公子最应做的选择。” “所以这门外,有百剑相候?” “公子护不住的。” 凌御风知他所言为何,所以就转头看向林叶落,柔声道:“你可听到了?” “嗯!”林叶落点头。 “那你还要走?” “有你在身边,”林叶落偏头。“我为何不走?” “外边可有一百把剑呢,我可能会护不住。” “如果你都护不住,又有谁能护我?” 凌御风转头直视陈宁,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陈宁转身,双手搭在那紧闭的大门之上。只听得刺耳的“吱呀”声响,那扇关了五年的门,又被缓缓推了开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夺剑 门开半分,凌御风长衫已无风自动。 若方才陈老汉只觉有数道气机锁定自己的话,此刻之凌御风就好像身处牢笼,周身竖着尖锐的冰棱。 仅此片刻,他已心生悔意。转头看向林叶落,无奈苦笑道:“要不,咱还是不走了吧。” “出息!”举手轻捶凌御风,转身以对陈默时,腰也弯了下去。“对不起陈叔,叶落要走了。” 陈默本欲伸手来扶,林叶落却是后退一步,比凌御风更早地踏出门槛,出声嘲笑道:“也不脸红,亏大家都那般夸你。” 看着门外的林叶落,凌御风苦笑连连。然后转身施礼,既对陈默,也对剩下的陈家三子。“承蒙诸位照拂,才让御风能在十年后重逢那丫头。如此重恩,既是以命相还亦属应当。可御风还不能死,非是怕死或觉得己身于这江湖不可或缺,只是她还不想让我死,只是重逢之后,我也不那么想死了。所以,哪怕今日御风已处自身难保之境,为谢此恩,还是要厚脸在这托大一言,不日战时,御风当以彼命换此命。” 陈烈冷笑,陈宁却是躬身以谢。 “如此,我代诸兄弟谢过公子。” “你倒是敢不敢出来的?”林叶落嘟嘴看向凌御风。“你要再不出来,我可就自己走了啊。” “抱歉!”凌御风再躬其身。可他未及抬步,身后又传来陈默低不可闻的叮嘱。 “帮我照顾好小姐,别看她年纪不小,却始终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放心,不管是相处七年还是相处七日,也不管是你大梁公子抑或小姐,都能让我等卖分薄面。一刻钟内,我可保我兄弟四人不出手拦阻。” “大哥?” 陈烈不明其因,纵有一夜酒饮,他还是想不出凌御风到底有什么本领能让一直惟家主之命是从的陈默出此言语。 陈炎未语,却是转头看向陈宁。兄弟三人中,唯有陈宁可改变陈默的主意。 陈宁却好似没看到他质询的目光,默然看向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你觉得他会出剑吗?”陈宁极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没有具体的人名所指。 “他会出剑,”陈默道,“但不会出那蜀道剑。” 四人重回沉默,空无一人的街上却传来声声笑语。街空无人,笑语听在耳中就更清晰了些。 “我们一会去哪?”林叶落蹦着,小女孩状十足。“对了,杭州有没有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今天起得早,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你都二十五了,能不像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的吗?”凌御风毫不留情的直揭年纪。 “二十五岁怎么了?只要心态好,纵是到了一百岁,我也还是小姑娘。” 凌御风怀疑道:“你能活到一百岁?” “何止一百,我要活到一百零一岁。” “那我岂不是惨了,要照顾你这一百零一岁的老太婆。” “切!”林叶落齿缝出声。“你能活到那么久?” “我也不想活那么久的啊。”凌御风无奈道,“可谁让你要活那么久呢?” “这可是你说的啊,”林叶落忽转其身。“只要我活着,你就得陪我。” “当然,”凌御风笑着。“我怎可能放心留你一个人?” 话音方落,他就伸手一把将林叶落揽在身后。当他背对林叶落时,一把长剑也临空而来。 “怕吗?”语声轻轻。 “有你在,怎可能会怕?”林叶落紧贴凌御风,右手被他紧紧握住。 “你说我们要都死在这了,会怎么样?” 长剑横空,凌御风不仅不避,反是静立而候。长剑及面时,忽见他一揽林叶落腰肢,两人竟同时半斜于地。长剑飞过,两人再直立而起。 “死在一块的话,挺好的啊,起码不会孤单。” 林叶落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全权交给凌御风,他让她倒,她就倒,他让她立,她就立。就现在而言,除却那张尚能自动开合的嘴外,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身不能动嘴能说,所以她不会让自己闲着。 “为何不接刚才那把剑?”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别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接剑就得杀人了,我不想在你面前杀人。” 凌御风回身躲避,连同林叶落一起,既躲过了斜刺长剑,也躲过了那对夹势而来铁拳。 “我见过杀人。”林叶落忽觉自己凌空而起,似是在凌御风背上转了个圈,再站而定时,脑袋竟是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你不是一直很想做大侠的吗?趁此机会,我就好心让你感受感受大侠都是怎么打架的。” “喂!” 林叶落话未说完,凌御风就忽抬其手,眨眼之后,她就只感觉身后有个热乎乎的东西紧贴自己。双手被握,这是她第一次直面那泛着寒光的尖锐。 长剑离身不及一尺,眼看就要将自己捅出个透明窟窿,忽觉有股猛力从左至右的猛拉自己。 身体右倾,将倒未倒时,右手也被牵引着撑在了地上。然后是左手成拳,撞上某堵软墙的瞬间,又有什么撑着自己整个身子的旋转开来。 刹那间,她只觉自己双腿撞上了某根树桩,疼痛传至,她又奇迹般站立起来。若非腿上的疼痛提醒,她甚至会觉得自己从未做过刚才那些想都不会想的动作。 “怎样,做大侠的感觉还好吧?” 听着那人略带自得的话音,她恨不得转身一巴掌扇他脸上。但她没机会这么做,对着不断涌来的人群,身后那人却还像刚才一样不断指挥着自己的双手双脚去躲闪应对,仿佛那刺向他们的根本就不是可夺人命的铁剑,而是一碰就断的豆腐般。 …… “废物!” 门边,陈烈早已摘剑在手。可无陈默出声,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公子非常人。”陈宁赞道,“如此境况竟还能嬉戏人间,难测,实难测也。” 陈默抬头看天,一刻钟的时间将至,他们没走,那他们,还能再走吗?或者说她,还能再走吗? “大哥?”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照在长街光滑的青石板上,竟是晃得行人有些睁不开。天上晴空万里,地上却是惨嚎声声。 缓缓抽出鞘中的细长剑身,陈默无奈一叹,抬步跨出门槛。 于此同时,始终不曾夺剑的凌御风,终也松开林叶落,夺剑在手。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再见猪头 “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陈默走近,刚还围在凌御风两人身旁的众剑士就纷纷退避开来。 “已经承了那莫大的恩情,”凌御风笑着执剑于手。“若再脸厚不知羞,岂不真就要以命相偿?” “艺高人胆大,古人诚不我欺。”陈默摇头。“公子昨日方説不见那几把长剑,如今又何以要将这唯一的机会白白放过?” “我也不想。”凌御风看向身后正呆站着的林叶落。“可她方才就有问过我说,以后再见,该以何种方式相处?我答不出,所以就想着与其留待以后,何不就在今日统统解决了呢?该还还该报报,我实也想不出还有比今天更适合的场合。” “所以你只伤不杀?” 凌御风不置可否,道:“或许他们的性命并不能让管家放在心上,但起码也该是相识者,留下一条命,也就还了一分情。” “公子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 “若不担心,我又怎会在临出门前对她讲那么一句泄气的话?” “可公子还是做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所有很多时候别人都不夸我聪明,而是嘲笑我蠢。” 初时之林叶落并未听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人虽站定,她却还如被凌御风掌控般不知所想。脑袋嗡嗡地眩晕着。若非这七年里将身体养得不错,此刻的她或许正伏地而呕。 她没有。当凌御风和陈默的谈话走至尽头,她也从睡眠中猛然惊醒。感受着双脚和手臂的疼痛,怒意横生。 陈烈正欲举剑而上,忽见林叶落后退几步,那双始终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满是冰霜。 陈烈止步,因林叶落先他起步。 “砰!” 当林叶落的秀脚狠踹在凌御风的屁股上时,凌御风也极配合的向前踉跄一步。 “混蛋,谁允许你拿我当剑使的?以为我和你一样皮糙肉厚?大侠打架,哪个大侠会像我一样的打架?哪个大侠又会像你一样的打架?混蛋,纵我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你也不能这般待我。真以为自己学了两招就很了不起了?大梁公子,狗屁的大梁公子,今天若不把你揍成个猪头公子,我就不叫林叶落。” 林叶落歇斯底里地喊着,双手双脚也如雨点般落在凌御风身上。 完全不同于直面百剑时的模样,在林叶落的拳打脚踢之下,凌御风丢掉了所有大梁公子该有的风采和潇洒,只一味地抱头鼠窜,真像那落之于身的拳头能伤到他似的。 陈烈呆立片刻,却是有一股怒气直升头顶。 他知自己不是凌御风对手,但无论怎样,自己兄弟四人都该是这江湖一顶一的用剑能手。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怎能无视面前这四把剑,或者说他怎能无视面前这四把剑? 双手在颤,剑亦在颤。 和陈烈不同的是,陈默正以老父亲般的笑容去看那两人的追逐打闹。他没动,陈宁没动,所以陈烈不敢动。 当隐于暗处的那些剑手都在对凌御风做重新认识时,林叶落也好似累了般。双手叉腰,喘气不断的狠盯凌御风,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过来。” 看似她在方才的追打中占了上风,但她清楚自己的拳头和脚都不过是轻触凌御风。 一番追打下来,不仅没达到将凌御风打成猪头四的目的,反使她累得不行。 所以她只能狠盯凌御风,用眼神和言语来达到自己的复仇目的。 “不过。”凌御风笑着。“站着让你打,我才没那么傻呢?” “说,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刚才,我刚才也没做什么啊。” 看着凌御风的满脸无辜,林叶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经我同意了吗,你就随意使唤我的身体?” “别不知好歹啊,我那是在帮你圆梦。” “圆梦?我要做的是大侠,不是打架。” “可大侠都是打架打出来的。” “不!”林叶落摇头。“大侠是做事做出来的。” “做的什么事?” “好事,见义勇为或劫富济贫的好事。” 凌御风摊手,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可不管是见义勇为还是劫富济贫,都得打架啊。” 林叶落语塞,忽然就意识到现在的凌御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能随意拿捏的小疯子了。 赌气般起身,看向陈默道:“陈叔,来教训这混小子吧,他伤还没好利索,应该不是你们对手。” 凌御风气结而笑。 “有你这么出卖队友的吗?” “估计也出不去,还不如让陈叔好好教训教训你,也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姐可能是误会了。”陈烈插嘴。“自他踏出门槛那刻起,便没有了教训。” “那就,”林叶落笑着。“杀了他吧,如果可以的话。” 陈烈一愣,凌御风也立马出声。 “喂喂喂喂喂,你怎么能这样?我死了,谁带你去吃遍这天下的好东西?” “可我都已经不能再欺负你了,与其被你欺负,还不如重新来过。下次我一定要学好武功,也让你尝尝被人当剑耍的滋味。” “下次到底能不能遇见都还两说,太冒险,所以还是好好珍惜这一次。” “可我已经不太相信你了。” “为什么?” “他们都想杀你,你却不想去杀任何人。” “你想我杀人?” “我七年前曾明白过一件事,有人想杀你,你就得去杀掉那人,因为你得活着,只有活着,你才能知想杀你的那些人为什么就想杀你。同时也为了证明说,杀了那些人,你是在救更多的人。” “若他们生来就只是为杀我的呢?” “你还不够别人这么针对吧。” 凌御风歪歪脑袋,道:“恰就是有那么一群人。未见我前,他们都不敢自言己生。知道什么是自言己生吗?” 林叶落尚未答话,凌御风又继续道:“其实并非什么都需杀人才能解决的。比如今天,若是别人不想死,我们也就没那杀人的必要。” 陈默皱眉,忽又听凌御风朗声道:“猪头都来了,你还不现身?”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不靠谱的沈杨 “猪头” 林叶落不知所指,陈家四兄弟亦不知其所指。但在凌御风的一句话后,陈宁却明显抓住了什么东西。 “我等皆信公子一言九鼎,却还是天真了些。公子当初刺鱼肠,恐也是刻意为之吧。” 凌御风不置可否。“诸位未拦,当也自信说他们找不到我,所以我也不曾怀抱过任何希望。或者说,哪怕他们能找到,你们也有足够的诱惑让我离不开这。可我已经出了这门,所以他们也有了存在的必要。我未说谎,出得这门前,我未说过一句谎言。他们来或不来,我走或不走,其实我都没你们清楚……” 凌御风话未说完,陈炎开口。 “公子真就觉得单凭那几柄剑,就能让你二人安然离开” “当然不能。”凌御风摇头。“世事难料,纵天亦有不测之风云,我区区凡人,哪敢说那肯定之语。” “公子倒是提醒我了。”毫无征兆可寻,陈宁方抚长剑,细长的泛寒剑身就“锵”的一声冲出剑鞘。人随剑走,直刺凌御风咽喉。“事有万一,我不能让那万一之事发生于此。” 陈烈陈炎先是一愣,继而拔剑,分左右攻向凌御风。 “铛!” 陈宁剑出虽急,凌御风却是悠然举剑。 陈宁剑未至,凌御风手中长剑已与其相触。两剑方接,凌御风身形一侧,脚步移时,又堪堪接住陈炎砍来的力劈之剑。一接两招,看似招架之举,其人却站在了战圈之外,再与三人相对而立。 陈默未动,先看一阵凌御风,再转头去看那站在一旁略显孤单的林叶落。 凌御风好似忘了林叶落般,以前,他们想用林叶落留下凌御风。现在,凌御风自顾不暇,林叶落又回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公子不护小姐,为何又要将她带出”长剑握越紧,似正在抖。“你是不知还是故意,离了这门,小姐也变得和公子一样,都是被屠杀的对象” “我不用他护!”林叶落犟而出声。 “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陈默闭眼,那信纸之上的内容也浮现眼前。 “但出院门,杀无赦。” 信上虽无所指,陈默却晓院门二字的含义。五年未开之大门,开了,便要以血浇,出了,就得分生死。杀无赦,不专指某人,而是出这院门的所有人。 陈默已违背了那信纸之上指示。半刻钟,是他最大权限的同时,亦是两人离开的最后机会。他们没把握住,不管是什么理由,当他们再不视生命为最珍之物,陈默也只能爱莫能助。 剑未出,右手却高高举起。再放而下时,随他人影飘动的,还有十数把剑。他人冲向凌御风,那十数把剑却一齐冲向手无寸铁的林叶落。 凌御风虽未被围,但在四柄长剑的连绵攻势之下,他也只能据剑而守。当然,此时的他若想冲破四人之墙,定会比柏子尖上更简单些。 他没那么做,自看到对面墙上大大猪头的那刻起,他就在想,无论结果怎样,都不该放弃这么一个还恩的好机会,不管是对林叶落还是对自己。 那么大一个猪头,又岂是一个人所能画的? 所以他不急,就他对某人的了解,未弄清楚某些事前,他绝不会让那独一无二的人证那么轻易就死在这。 果不其然,剑将至,陈老汉那扇刚合不久的门又自内而外地打了开来。 “连我弟妹都敢动,你们着实好大胆。” 伴着声吼,一条人影也迅速冲出。人影极快,只听风声,便见数道寒光成排而起,将那由一侧刺向林叶落的长剑纷纷拨拉至一旁。 人影冲出之后,一张麻布旗幡也同飞而出。幡飞甚急,如被那人牵引般,旗幡去处,却是人影所顾及不到的另一边。 “老苏,人命关天,这可不是耍帅的时候,你若敢让我弟妹身有所伤,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在那人的怒吼声中,又一人影自门内冲出,速度之快,竟是一点不逊于先前那人。 “就属你话多,先管好自己吧,小心被人剥了皮。” “剥皮谁敢剥我皮,谁又能剥我皮?”寒光再闪,人已撞进那数人之中。“卖老鸟一个面子,这番就不取尔等性命了。但为安全起见,这执剑之手肯定是再不能让它完好如初的。所以,抱歉!” 李树生只觉手中长剑被什么勾了一下,如入成木,竟是一时不能收回。一时不能收,他也就失去了再收的机会。右手一疼,似被什么尖锐之物扎进了手臂。 “啊!” 剑脱于手,人也被一脚踹开。速度之快,李树生甚至都没看清那人模样,更别说那伤了自己的奇异兵刃了。 李树生未看清的东西,钱圩看到了。 那是两只套在手臂之上的爪子,一只色略暗,一只则泛着摄人的银光。如有奇力般,当手中长剑靠近那只略暗之爪,莫名就会偏向于它。一偏之后,那摄人银光已毫不客气地刺穿手臂。照壶画瓢,他也一如李树生,被一脚踹开。 林叶落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当他唠唠叨叨在耳边说个不停时,她看到了一张满是皱眉的脸。若她见过早晨欲出门的陈老汉,定能一眼认出眼前这家伙的样貌,就是那不信鬼神又被鬼神吓了回去的陈老汉。 “弟妹,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你和老鸟是怎么认识的?为何我与他相识七年,却始终不曾听他提起过?莫不是他在外边养的人吧?这家伙,果然是道貌岸然,身前一套背后一套,不可信不可信。” 林叶落未及答话,因那灵活的老头又冲了出去。当他再回时,她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弟妹啊,刚才情况你也看见了,若非我们及时冲出,你肯定就死在这些人手里了。此诚危急啊,那人却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听我一句劝,就这种无情无义东西,还是早早断了联系的好。当然,你若一定要找个人来保护自己的话,我可以自告奋勇。看,光凭我这两只神爪,就能将那只老鸟甩到九霄云外。” 甫闻此言,不仅林叶落,连那使得一手好幡、被他称为老苏的家伙都忍不住踉跄一下。 隐隐听得此语的凌御风亦是振剑而吼:“就你沈杨那双狗爪,也配和我抢?”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以剑相请 来者正是沈杨一行。 两天前,恰在凌御风决定离开之时,沈杨也以五十两银子的代价住进了这间高楼旁的小小民房。房主无名,人人都叫他陈老汉。有此五十两银子可供挥霍,沈杨也摇身一变,成了老汉的模样。 今天他本也想和昨日一样的挑担卖货,谁知未出此门,就感觉到了四周的沉闷。为免人疑,他还是挑担出门。可在数道气息的笼罩之下,他也只能表现出常人该有的那种战战兢兢。师从易容之术仅逊于两小——钱小二和史小天的蒲灵之,沈杨仿人之术虽未至化境,却也能在于片刻间掌握被仿之人的动作特点。正因身有此能,凌御风才会让他去寻“千面”钱小二。至于其寻觅如何,容后再秉。此刻再来讲讲那墙上猪头的来历。 当化身陈老汉的沈杨入住民宅后,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也蹦跳着站在墙外。嘴中念念有词的同时,一块能画线条的干黄泥也出现手中。 “先画一个圆,再画两条线。线下有个圆,圆中有两点。圆下再画线,大圆生两叶。” 手随口诀而动,一个大大的平面猪头也现身墙上。 和莫玄衣看到的猪头不同,小男孩笔下猪鼻,并没有明确所指。 “我在这,紧贴墙上。”这是平面猪头的含义。当然,那小孩的话,自是受沈杨所托而专程来此的。 解释已毕,我们继续看剧情。 凌御风话后,沈杨自不会偃旗息鼓。 “就你那自顾不暇的模样,不用抢,这位美丽的小姐也能做出不会让我失望的选择。”沈杨说着,全然不将还剩的那六七把剑放在眼里。“话说你若真是伤重不能执剑,何不让我代劳一回?你要还情,我帮你,要报恩,我也可以帮你。条件是咱俩公平竞争,如何?” “就你个见不得的东西,凭什么和我公平竞争?”凌御风左横右挡,自己虽脱身不得,陈默四人也只能看着那十数把剑越变越少。 “见不得人?”沈杨大笑出声。“天下谁不知我沈杨乃颜压宋玉貌比潘安的翩翩人物我只不想再生那投瓜之事,让无数女子心不知属,所以才易容而出。当然,”暗爪前引时,他人也自林叶落身前飘过。“小姐若想让我和他一较高下,沈某人也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纵你不会拒绝,又有谁能判其真假” 沈杨恍然,这里人虽无数,除最先遇到的凌御风,恐谁都会对他存疑,哪怕对方是和公子凌齐名的江湖人物。但他也并未就此屈服,反是讥讽道:“你以为天下人人皆如你般生性多疑我与人交,皆交之于心,所以你也毋须在这刻意贬低我。” “真是贬低”凌御风笑着,哪怕与自己交手四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不是贬低,”沈杨忽想起了什么,大笑道,“是你凌御风自觉比不上我沈杨,所以才会出此言语。” “果不其然啊,一只能去抓鼠的狗,脸皮可真厚。” “脸厚也有脸厚的好处。”沈杨全然不理凌御风的语中调侃,自得道,“最起码不会像你一样的事事待人助。” “别误会,我不过是想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但你却要无情将我的表现抹杀。” “不用抹杀,就你那点表现而言,实是无人能看上眼的。” “那你何以不敢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机会不是我给的,而是由你面前那位姑娘决定的。” 沈杨似觉凌御风所言在理,所以在将最后一把长剑打落的同时,他也站在了林叶落身前。双手抚面,再揭而下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已换了模样。虽是不如宋玉潘安般惊世,却也白净可观。 “不知小姐可愿给个机会,让沈某人也赢上一回” 林叶落满头黑线,一如那正与凌御风交手的四人。她实想不到凌御风寄予重托的朋友,竟会是这等登徒浪子。 她不言。另一边的苏锦程也收幡而立,苦笑连连。 见林叶落似有不悦,沈杨立即收敛形容,欠身道:“小姐莫怪,我不过恨老鸟瞒我至此,所以才会出言调侃。但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见他收敛形容,林叶落虽是板沉着脸,却也敛裙行礼。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此番事了,小女子定设重宴而谢。” 沈杨面上尴尬不断,连连摆手道:“小姐毋须多礼,我和凌老鸟乃多年好友,他若不来寻我相帮,方是设重宴的时候。” 一语而罢,他再不去看林叶落,反是和苏锦程一块皱眉看向四周。风微起,随风而至的,却是刺鼻血腥味。 和两人动作相同,当血腥味传来,陈默四人亦同时皱眉。横剑而立,陈默悔之而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如果刚开始时就一拥而上,他们也不至会落此下场。” 陈宁三人未动,双眼仅看凌御风,双耳仅听陈默言。 “他们也错了。”凌御风亦是横剑而立。“愚忠有时并不值得称颂。若他们不呆原地,能聚拢一起,鱼肠剑再利,也不可能这么迅疾。” “单只鱼肠”说这话时,陈默看向沈杨。 沈杨不语,单只摇头以做回应。他实想不到,那师兄妹二人,竟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刺客隐而杀,那些人本是隐者,却遇到了另一个真正的隐者,时运这种东西,真的是无处也无法言说。 “能和好管闲事狗爪鼠、鱼肠玄衣剑一块共事,敢问阁下是何人”这句,对这苏锦程。 苏锦程亦未语,只展展旗幡。大大的卜字之下,是“只断失物,莫问前程”八个小字。 陈默苦笑一声,再转而向凌御风。 “当今闻名天下者六人,现聚于此者四人,公子所言,真非痴人说梦语。” 陈默能晓苏锦程来历,凌御风自也猜到些许。只见他先朝苏锦程抱拳以谢,方对陈默道:“管家可愿让我走?” “先前时候,公子说不用杀人也能过。但这,似已和公子预想出了偏颇。” “非战不可”凌御风语带无奈。 “公子亦说了,除今日外,实难再寻更好的偿还机会。”虽知所剩者可能已寥寥无己,陈默还是示意陈宁做些该做的东西。 果不其然,哨虽响,越暗而出者却剩不过十数人。 陈默摇头,忽向凌御风伸出了手。“公子请!” 请,以剑相请。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剑断 “请!” 凌御风横剑,在沈杨苏程锦拦住那十数人的同时,又两条人影跃出暗处。 还是原来模样,玄衣罩体,鱼肠短剑尚留有未擦尽的血迹。 和莫玄衣无动于衷的冷漠不同,古菁嘴角却扬起一抹得意而狂热的笑。眼神炙烈,看着场中凌御风窜动的身影,更是流露出了某种嗜血的渴望。 沈杨皱眉,他实想不到自己身边竟还有这么一个嗜血的疯子。不管场中动作如何,缓步靠拢古菁,轻声道:“第一次杀人” 古菁摇头,浑不在意他的眼神。 “刺客门人若都入世才杀,那还怎么立足于江湖” “你喜欢血的味道” “不喜欢。” “你享受匕首插进别人心脏的快感” “不!”古菁再摇其头。“我喜欢匕首划过脖子的流畅感。” “若让你继续,解决他们,需要多久”沈杨指向那十数把静候一旁的长剑。 “我不是他们对手。”古菁大方道。 “可你杀的,应比他们还要多。” “我说的是站在这,我不是他们对手。” 沈杨恍然,和莫玄衣不同,自己身旁这女孩才是真正的刺客。 刺客杀人,从不讲求光明正大。他们隐于暗处,像只窥视的猎豹,一有机会,便能给猎物致命一击。见她继续将视线停在场中的某人身上,沈杨之言道:“别想了,你杀不了他。” 古菁笑笑不说话,在她已知的世界里,还没有杀不了的人。可随着场中动作的变化,她却也皱起了眉。 她承认,不管是那四把长剑中的哪一把,她都没有必胜把握,甚至很可能会死在那轻细如柳或厚重似尺的长剑之下。 场中五人的战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但不管或刺或劈,都会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错觉。她尝试着将自己代进与凌御风相同的处境,然后无奈发现在那四人的联手进攻中,她甚至连一个回合都支撑不了。 她可以凭借身法躲过那把笨拙的力劈之剑,可她无法躲过那轻盈的横刺。那四人之配合,竟是有如浑然天成,一进一退,一攻一守,都能在恰到好处的同时给人以无限压迫。 她看着,另外三人也看着。一刻钟后,三人心有灵犀般同时转头,看向彼此的眼里俱是苦笑。 “我败了!”沈杨道,“我接不下那把上撩的重剑。” “我也败了!”苏锦程亦是摇头。“我动作没他快,做不到围魏救赵。” “我的鱼肠很短,身法亦不如他。”莫玄衣还是冷冷的模样。 古菁知晓他们在说些什么,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在心中激起波澜。 她知自己和莫玄衣的差距,却没想到差距竟是如此之大。她接不下一招的攻击,他能相斗一刻钟。可在一刻钟后,场上那人还在,不仅在,而且剑招不乱,身法腾挪虽急,却也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江南烟雨楚,大梁公子凌;义重金银锏,鱼肠玄衣剑;好管闲事狗抓鼠,莫问前程苏秀才。” 以前,她总认为这六人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所以她在追赶莫玄衣。只要追上莫玄衣,她也就追上了这天下所有年轻人。现在看来,六人虽列一起,却也有档次分别。 无人见过烟雨楚的剑,可他名列公子凌之前。可以想见,这年轻一辈中真正能和场中那人一较高下的,或也只有那比苏秀才更神秘的烟雨楚了。神秘不在身份,而在武艺剑招。 随着场中战斗的继续,古菁先是皱眉不断,她不知该用何种方式或能用何种方式来完成自己的心中所想。 虽自信于学了十二年的暗杀技巧,但她也知道在真正的武力面前,所有技巧都不过是你通向死亡一条的捷径。它不仅不能帮到你,还能捆缚着让你失去还手能力。一瞬间,她似明白了师父所说那句话的意思,“别太在意技巧,真正的技巧都隐藏在你的能力之中。” 以前的她不以为然,觉得只要自己藏得够好,出手时机选得够好,就一定能完成暗杀任务。这一刻后,她明白了“能力”两字的真正含义。 那是久蓄库中的江水,一旦决堤,不管前路所挡者何,都将被统统摧毁湮没。 一思及此,古菁就松开了那紧皱的眉头。双眼直看场中,她也想知道这场战斗的最终结果,是如那人所言般还尽恩情,还是如何? 当他们思绪百转之时,林叶落却是什么都没想。 什么都没想,并非自信于凌御风必胜,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亦非心存死意,所有结果都能接受。她什么都没想,所以也就什么都没做,只双眼平和地看着场中一切。 陈默长剑划破凌御风衣角时,她未心跳加速。相同的,当凌御风长剑自陈默左肩之上一滑而过,她也未因担心而皱眉。就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打斗,不,恍若面前并没有所谓的打斗发生。她像老僧入定了般,眼中无物,两耳无声。 林叶落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能在此种情况之下做到心无旁骛。以前的她总说凌御风傻,因他能看上半天的蚂蚁螳螂。但她也被凌御风说过,就为这时不时的物我两忘。为此再加她是女儿身的原因,那驼背老头才坚决不让她习武。 时候的凌御风说:“若让你学了武去,再在相斗时来此一着,那岂不就成了别人的活靶子。” 时候的林叶落也会反驳。 “放屁,我又不是傻子,怎可能会站着让人打?” 她确实不是傻子,但站着让人打这事,她确也做得出来。她的呆滞不分场合也不分时间,她说不清楚为何而呆,暂也无人能语她呆之为何。 这七年来,她好像并没有再出现这种情况。却又好像出现过,只是无人关注,所以就说没有出现过。恰如今日。凌御风五人忙于争斗,沈杨四人忙于去看别人如何斗,自然就没有时间再去关心她这不起眼的姑娘,自然也就没人去拍拍她的肩膀,嘲笑地说:“你又去见玉皇大帝了?” 惊醒是什么时候? 林叶落说不清楚。当凌御风手中长剑一折两半时,她就突然惊醒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恩者还其一 “咔!” 当陈炎陈烈两人同时高高跃起,他们手中重剑也交叉着同时劈向凌御风。两剑未至,陈默陈宁两把细剑又分左右迅速刺来。 为避刺来的两柄细剑,凌御风就不得不举剑去扛那两把劈下的重剑。若不硬扛重剑的话,则他很可能会陷入四人的包围之中。 一思及此,凌御风再不迟疑。身形后撤以避细剑的同时,只见他横剑前挡。 陈炎陈烈之剑本就重达四十余斤,再加两人的千斤之力。所以三剑甫相接触,凌御风就感觉此剑难支。纵是剑起柔劲,后退时犹如那绵绵长河,直将那两柄重剑稳稳接下。可当剑停,凌御风再执剑相对,手中长剑终是承受不住刚才的一击之力,“咔”的一声从中折断开来。 “公子还不拔剑” 陈宁步步紧逼,手中细剑不断点向凌御风各处大穴。 凭着手中断剑,凌御风虽是再三避过,脚下步伐却是凌乱了不少。 “陈公送剑于我,我又怎能拿它来对陈公” “公子应该知道,我之所以赠剑与公子,便是想让公子有把趁手兵刃,不至于未尽全力前就惨死于此。那无论对我等还是对公子,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凌御风以剑驻地,让过陈烈拦腰之剑时,人也以剑为点的旋转开来,左退一步,继续维持着开战前的局面。 “陈公也应知道什么叫寸短寸险,御风短剑之力虽及不上玄衣莫公子,却也有身法之优。” 陈宁点头。交手数次,他对凌御风之身法动作已有了一定了解。天下人无数,但能比上凌御风者,却也不足一掌之数。虽知如此,陈宁还是开口道:“敢问公子,此时境况比之柏子尖,如何” “我尚未被四剑围在当中。” “可公子为此,也已用尽了全力。” “不!”凌御风继续招架躲闪着四把长剑的攻击。“陈公习阵已久,难道就从没发现过此阵弊端” 陈宁虽是心中一凛,却也不动声色地递上长剑。 “还望公子能指点一二。” 凌御风笑着,在四剑紧迫不变之压力下,他还能笑着,道:“四人立四方,前后为攻,左右为御。攻者势猛如火,御者亦如那涛涛之水。陈公与管家的长剑虽急且利,但较之另外两位,却少了些许的血腥煞气。煞气不足,又怎能做到一击毙命?所以在这四方阵中,两位更多是起到一个让煞气之剑重复煞气的作用,而这需要四方阵的配合,若无四方之阵,则首尾不能相连,应对不能及时。不知御风所言,正确与否” “公子为此一战,当真是用心良苦。”陈宁剑刺越疾,真像被凌御风说中了般。“仅不知公子有此眼力,何以又要拖这许久” “全靠陈公提醒,百剑在后,我又怎敢再为自伤之举” “看来公子已找到了破解之法。” “抱歉!”凌御风语出莫名。“我仅不知那一击之力,竟让阁下留了个气血不畅的后遗症。经脉被阻,阁下应该多做调养才是,又何必着急若此” 陈宁皱眉,却未去看凌御风口中那人。 半月时间已过,当他能重执重剑并笑呵呵跑到自己等人身边说已无忧时,他们也就信了。信得有些草率,但从剑舞来看,却又值得一信。 既信,便再无怀疑之理,特别是当下时候。 “攻心”陈宁笑着。“公子不仅找错了对象,也找错了时间。” “是吗”再次避过陈烈的下劈之剑。“五十招之前,即使不用运劲力,阁下也能将那重剑耍得虎虎生风。五十招之后,双臂已酸,若无劲力相辅,那重剑断是不可能再起威风的。可你劲力耗尽而又经脉受阻,纵不提两位重剑陈公的移动速度,单只一项,便能让我有机可趁。” “是吗”此番说话者不是陈宁,而是一直挥剑不断且有越战越勇之势的陈烈。“说这许多又有何用,试试就知道了。”四人中,他是唯一一个受过凌御风剑伤的。 “那就,试试!” 骤然间,凌御风身上气势一变,似又回到柏子尖和望江馆里放手一搏的瞬间。白衫无风自动,那紧束长发也像被谁用手挑了一下,整个松散着倒垂开来。 陈宁只觉心头一跳,在凌御风贴地绕过他的前刺之剑后,他又立马回转剑身,直刺凌御风倒飞之残影。其剑虽快,怎奈凌御风的速度更快。眼看其短剑将及陈烈,却又有一剑侧向刺来。 在凌御风煞有其事地说了那许多之后,陈默视线就始终不离陈烈。他知道,纵是没有经脉受阻一说,凌御风若真像柏子尖或望江馆里一样的放手一搏,那不管是陈烈抑或自己,都不可能安然离开。而他又说了这么多与陈烈相关的话语,不知觉中,他就将凌御风的目标定在了陈烈身上。 一切都好像预想中事,凌御风冲向了陈烈,他的长剑也刺向了凌御风。在此情况之下,他觉得无论如何凌御风都得再做选择,因为他说过,百剑在后,他不能再伤。不能伤,便要在几把长剑同刺之下重新做选。 忽然间,陈默忽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们的想法似都被带到了凌御风一边。寸短寸险,凌御风说他将刺陈烈,他的攻击方向似也在陈烈。可攻击之后的选择呢?他不能伤,所以就必在自己等人的多剑围攻下做出选择。这个选择又是什么 “三弟心!” 陈默出声,一击之后,当是剑沉身法慢者回避最慢。若凌御风要在除陈烈之外的三人中再做选择,那除陈烈之外的另一把重剑,就成了必选之物。 话出虽急,可剑已刺出,再想移转方位,却是不及。 陈炎之剑未刺,却也携尽威势,临空劈下。 凌御风似能断定那下劈之剑的落地时间般。陈默语出之时,他也笑着以掌拍地。陈炎剑落,正好封住陈默的侧来之剑。凌御风身在剑下,整个人却在那一掌之力后凭空侧移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众人惊诧间,凌御风却又侧翻而起,远远站在呆立的四人之外,笑道:“恩者,已还其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百剑长鸣 “你能让开吗”沈杨这般问。 “你呢”苏程锦未答,而是将问题抛向身边的莫玄衣。 莫玄衣未再推脱,直言道:“他自己都说了,短剑之力虽不及我,但有身法之优。” “有暗磁爪助,我可将细柳剑引至一侧。”沈杨这般道。 “下劈之剑呢,你的暗磁爪能抗”苏程锦毫不客气道。 “不知道!”沈杨摇头。“此种境况下,我找不到比那家伙更有胆量和心机的人。多一分则早,晚一分则迟,真幸运说我和他是友非敌。”说完,沈杨忽又转向古菁。“放弃吗” 古菁未语,她还沉浸在刚才所发之事中没有醒来。 明明已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五人相斗上,她觉得即使打不过,起码也能看清对方的招式套路。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错了,事情发生总不过一瞬间事。她未看清那人的身法动作,只看到那人冲进了剑之牢笼。 正欲嘲笑其做的选择之时,那人已如流水般冲出剑笼。 流水出剑笼,她实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可用来形容那人身法。她没见过,所以甫见之时,她也不太愿信说那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 见她久不做答,沈杨也没再说些什么。 四人同时望向场中,那里有一人独立,手握断剑而不语。再配那无风而起的白衣与长发,乍眼一看,还真有那么些飘然若仙的味道。 林叶落虽是醒了,却也和呆立时无甚区别。 眉头微皱,连古菁都看不清的东西,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又怎能看清? 似也知晓自己所有动作都不会对战局产生影响,一不做二不休。她一如那傻子般,看,尽全力地看。但在看的过程中,耳朵还是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东西。 “他真的是大侠了,站在江湖之顶的大侠了。” 一思及此,微皱的眉头也终是消散开来。嘴角噙笑,对那人,她看到了自己想象中的模样,自己想他成为的模样。 …… 当场外众人心思百转的时候,场中,回过神来的陈宁也不免击掌而赞。 “公子好功法、好算计,陈某佩服!” “正所谓兵不厌诈,诸公见谅。”凌御风握剑抱拳。 “公子何歉之有?”陈默出声。“刀剑相会定生死,自该竭尽所能才是。且公子身负重名却不为重名为累,除果敢能为外,还善借外物人心。真是相识越久便越不愿与公子为敌。”顿顿,陈默继续道,“怎奈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虽不愿敌,却终要为敌,应该是我等致歉才是。”躬身而起。“谢公子还我三弟一恩。” “谢公子还我三弟(哥)一恩!”虽是不愿,陈烈还是同陈宁一块躬身致歉。他们都清楚,方才若非凌御风无杀人之心,则陈炎无论如何是难逃那断剑之刺的。 陈炎默然,虽未语,却还是躬身以谢。他是佩服凌御风所为的,但佩服并不意味着服气。不服气,就重剑在握,静候下一轮的攻击。 “诸公言重,这本就是御风应为之事。” 该谢的都已经谢过了,要做的也将再做。再不为那躬身之举,陈宁直言道:“有此一恩相换,不知公子可愿拔剑?” 凌御风摇头。“还是方才那话,以公之所赠来伤公,御风尚做不出。” “公子既已识出四方之阵的缺陷所在,我等若再以此相攻,便是自不量力了。” “除四方之阵,诸公还有凭仗?” 陈宁摇头。“除那苦练数十载的四方之阵,我等再无倚仗。” “那诸公为此,何意?” “公子觉得我兄弟四人之武艺如何?” “未至顶峰,却也可称为高手。” “双方相斗,公子可知这世间最让人怕的又是什么?” “御风听过那么一句俗语,叫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无论柏子尖抑或望江馆,公子都扮演着狠人角色。正因对己狠,所以才能破我四方阵,才能让我们不得不做那许多事。当然,我们亦低估了公子的自愈能力。他们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这都只对普通人而言,对公子,却是仅需几天便能让洞穿之伤痊愈。也难怪这江湖千万人都对公子身负之羊皮古卷虎视眈眈。” “若无诸公提供之良药,御风又哪有机会在这说三道四?百年前,江湖人称医圣的孙珍前辈留下了二十余颗能生白骨的‘浴火涅槃丹’和能补精气的‘乌凤丸’。我不知诸位到底受谁所托,但有此等价值连城的疗伤圣药相助,御风若不痊愈,都不好意思再现身于此。” “公子又何须再做遮掩?”陈宁道,“若无劲力相辅以驱尽药力,纵有再多的‘欲火涅槃丹’和‘乌凤丸’,亦不可能让公子伤势痊愈得如此之快。” 凌御风笑道:“御风只愿再伤时,还能有此两种神药可为之辅。” “没机会了!”陈宁做叹息之语。“纵是公子拔剑,应也再没机会了。” 凌御风低头去看那手中断剑,沉吟片刻后方自抬头,道:“诸公今日必留我于此?” “我等留不下,也该有人能留。” “是那尚未现身的百把剑?” “在那百剑之前,公子还是该想想如何才能应对四个不要命的高手。” “我尚不想死,亦不想诸公今日死,所以当诸公真要以命相搏时,御风也只能将报恩之事暂放一边。公有四把剑,岂不见我身后亦有四把剑?” 凌御风话落,沈杨三人亦相视而笑。 “我想试试这暗磁爪,到底能不能扛住这重剑一击。”沈杨站定,在陈烈之前。 “阁下方才似有瞧不上短剑的意思,鱼肠莫玄衣领教。”莫玄衣抚着鱼肠,直视陈宁。 “公子想与谁战?”苏程锦紧握旗幡,看向凌御风。 “我想还还管家恩情。”凌御风拱手,站在陈默身前。 “那我也试试这有锋之重剑吧。” 四人站定,各对其一。 陈宁苦笑,很多事都在预想之中,很多事又都不在预想之中。似认命了般,手中长剑一振,忽就起了尖锐的剑鸣之声。 “吟!” 似有回响,一瞬间,声起四野,百剑长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百里送剑来 百剑长鸣,阵阵肃杀之意也四漫开来。空气于一瞬间凝重了许多,豆腐结块似的。 身在场中,林叶落只觉呼吸不畅。阵阵杀意之下,身体若被群针刺中,好不难受。再加以那刺耳的剑鸣声声,她欲站着,却只能双手捂耳,蹲之于地。 虽无人言,但在莫玄衣三人步入战之中场,古菁还是移步走到林叶落身边。此时虽见她痛苦下蹲,却也只能紧握那柄黝黑的一尺短剑。 未出门前,她知道江湖的高手不少,可她从没想过这不少,竟是如此之多。 那百剑之鸣虽不及陈炎来得纯粹,却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能被手中长剑认可的家伙,又有几人会弱? 古菁单听到了附和的剑鸣,场中四人却还在那剑鸣中听到了兴奋。那是将与人搏,不,应该是将与剑搏的兴奋。 于是,不止古菁想不通,甚连他们四人都想不通。这江湖何时就有了那么些好剑,何时又有了那么些用剑的好手 莫玄衣转头看向闭眼的凌御风,此时的他方才明白,自己所杀之第一批隐匿者,不过是为了掩护真正的隐匿者。 屠杀时的他虽也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是出于己身和对那几人能力的信任,都不曾将其放在心上。剑鸣甫起,他终也是皱起了眉。此战凶险,或更甚于柏子尖。 “这是杭州东城”沈杨笑着,却是紧了紧双臂之上的明暗两爪。“我怎觉得自己闯进了某个隐世不出的武学世家” “我该算上一卦再出门的。”苏锦程亦是出言调侃。 “只断失物,莫问前程。苏秀才可是弄丢了什么东西”沈杨道。 “当然!”苏程锦煞有介事地点头。“这东西可值钱了,比你弄丢的那个叫凌御风的木偶还值钱。” “这也是个木偶” “不!”苏程锦摇头。“这回是用翡翠精心雕刻的七尺人像。” “水种翡翠” “老坑种!” …… 两人说话不断时,陈宁看向凌御风,道:“公子觉得这百剑,如何” 剑鸣初响,凌御风就闭眼细听,像在品味一首悠扬的琵琶入阵曲。陈宁出言,他方自睁眼,答道:“有此百剑,当可立于江湖浪尖。” “我以百剑留公子,公子以为如何” “大材用了。” “我以百剑同留江湖之四杰,公子又以为如何” “那个······”沈杨停止了和苏程锦无意义的交谈,声打断道,“我现在退出,可还来得及” “当然!”陈宁眼中并无异色,诚心道,“除公子和姐,诸位皆可行” “糟糕!”沈杨一拍额头,懊恼道,“公子和姐,你说我们怎就生了男儿身或女儿身若也和宫中的那只老狗一样,该是多好啊。唉!” “我可以帮你的。” 苏锦程紧接而来的这句,直抵得沈杨一时缓不过来劲来。待回过神后,他立马反击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只能中秀才而不能更进一步了。” “可你连秀才都没中。” 沈杨语气又是一结。 “自己前程都未卜,难怪你要莫问前程。” “本来还有个人样,偏偏要装两爪子,这越看还真是越像——一条狗了。” “你······”沈杨有些气急败坏地直指苏锦程。 “你什么你?真把自己当兵了”苏锦程笑看沈杨。 “当兵”沈杨忽就反应开来。“今天就让你这酸秀才见识见识我们这些兵痞是如何解决问题的。” 沈杨说完,人也作势扑向苏锦程。可他未行,又有一语横空,拦在他和苏锦程中间。 “公子毋须做戏,直接找我就好。” 陈烈语落,沈杨脸色又是一苦。 “不活了不活了,全都是人精,不活了。”说着,沈杨也将两爪撞得“当当”直响,嚣张道,“来来来,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抓鼠狗’的厉害。” 身形半倾,尚不见其如何动作,那只亮银之爪就撞在了陈烈剑上。 “当!” 一击为提醒,再复而下时,其爪已是抓向陈烈心口。 受沈杨一击之胁,陈烈也不动怒。沈杨之爪出,他的重剑亦横而出。 陈烈重剑出,沈杨暗磁之爪立马迎上。爪将及剑,剑却不动分毫。无奈之下,沈杨只能摇头苦笑。亮银之爪收回,沈杨身形一变,让过了陈烈的直劈之剑。 “我就知道挡不住。” 当再不能凭借外力去对自己的战斗起到帮助作用时,沈杨也不恼。他虽不能像凌御风一样硬扛那百斤重剑,却也明自己的双爪之优。 瞬间,剑起罡风,一条人影也不断在剑之周围四窜而动。爪爪皆利,齐向陈烈抓来。 两人战起,剩余者亦是目出询问。 若是寻常时候,陈炎肯定想与苏锦程酣战一场。毕竟是江湖之成名人物,这种对他来说十年难遇的切磋机会,他怎肯放过。今日不同,今日目的不在战而在杀,当自己无百分百把握去赢对手时,他不想轻举妄动。所以两人只站着,互看彼此。 陈宁亦是不顾场中战斗,四周之风愈急,他就表现得越轻松,哪怕不太能解凌御风所做之选择。 与陈宁不同,见凌御风久久不动剑,陈默问道:“公子可知时间之稍纵即逝”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凌御风答。 “公子又可知机会之稍纵即逝”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那公子在等什么?百剑来时,凭这四把剑,真就能护得众人平安?” “叶落跑不快。”凌御风轻声而语。“纵使四剑折百剑,叶落也跑不远。” “所以公子在等” 陈默语时,陈宁眉头皱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又会有什么意想不到事情发生。 “我不得不等。” “公子还有何人可等?” “我不知道。”凌御风摇头。 “公子还欲再负何人?” “我不愿去负身边人。” “公子拔剑!” 手中长剑振起,直指凌御风。 “这不是我的剑。” “公子在等剑”细剑虽柔,猛力而下时,却将凌御风手中断剑再折其一。 “我好像听到了。”凌御风回身一撤,退到仅拒林叶落不足半丈的距离。 不止他,所有人都听到了。有马蹄声声,也有嚎叫大喊声声。 “公子,好多人啊,真的好多人啊,吓得我都不敢进来了。不管,这次若无十万两,公子休想再赎回这把大梁公子。” 林叶落再捂其耳时,有剑横空。 “不好!” 陈宁剑出,却被莫玄衣拦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一书满江红 “你的对手是我。” 鱼肠剑起,并未去挡陈宁刺出之长剑,而是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划向陈宁脖子。 你欲伤人,则你必被人伤。所以陈宁不得不回剑去防。以己之空门面鱼肠,伤人是假,自伤是真。 “公子未隐暗处,亦未有出其不意之举。” 长剑回防,却是没和那让他感觉到阵阵寒意的短剑相撞一起。陈宁转身之时,莫玄衣已剑换左手,再刺其后心。 “我真没有出其不意之举” 一字一停顿,诡异的同时,亦有凉风扑来。 “论身法,我不弱公子。” 陈宁脚步再移。两人相隔虽近,手中长剑却还是倒转而刺。不过又成徒然落空之举。 “若论奇诡煞气,又当如何” 虽是两剑均未建功,但在莫玄衣的缠绕之下,陈宁还是一步步地远离了凌御风。 两人以身法相较,莫玄衣紧附在离陈宁不足一剑的距离之内,陈宁也只让他在自己一剑的距离之内。 他们也已剑法相较,莫玄衣短剑神出鬼没于陈宁四周,忽向心口忽向脖颈,虽是不曾建功,但那剑之寒气却是成功唤醒了陈宁身上的鸡皮疙瘩。每当剑气突起,陈宁长剑亦是紧跟而出,浑是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势。 …… 战况再起,陈炎和苏锦程自是无法再相对而立。 “公子仅用旗幡”重剑伫地,那光滑的青石地板顿裂两半。身上劲力长涌,和那重剑一起,此刻的陈炎在苏锦程眼中,真就好像一把有锋的重剑。 有锋,所以能感其锐;重剑,所以能受其压。 他已身处战意全盛之时,苏锦程却还是刚才模样。不,身虽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神却也随着陈炎战意之涨而越变越深邃。 “使得习惯,竟是一时都忘了本擅使的东西。”旗幡随风而摇,苏锦程也仅握旗杆。 “没关系!”陈炎咧嘴一笑。“总有想起来的时候。” 话落剑出。方才之剑虽裂石入地三寸,再起时,却是不曾带起石砾泥土,甚连那裂开的地板亦是不动分毫。 重剑而下,犹如巨石压下。那看起来所行极缓的剑影,却是让人生出避无可避之感。身遭皆陷阴影中。 避无可避,苏锦程也没想过要避。 旗幡扬起的幅度越来越大,麻布所制的幡面却莫名给人一种坚硬无匹的感觉,似是全天下最好的剑,亦不能破其分毫。 一瞬间,世上最重之剑与世上最硬之幡相遇。两虎相争,本该是身身相撞利爪相向,但其甫遇,坚硬旗幡却一变而柔,如有人手相引,竟是将那力劈之剑团团围住。 剑锋未现,剑气窜于幡内。苏锦程紧握旗杆,身做前移之状。前移未移,却是将那下坠之剑止在半空。 陈炎双膝略沉,臂上青筋暴起,生生止住了苏锦程幡上的牵引之力。 “公子劲力之盛,真不愧于‘莫问前程’之声。但以力相抗以不柔相抗,公子似是选错了对象。” “我知道!”感受着手中旗幡的颤动,苏锦程无奈摇头。“我不过想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接住,现在看来,终还是要缺几分。” 陈炎臂上之力再加时,幡中剑气一如放闸之水,瞬间满溢于幡内。只见旗幡渐渐鼓起,终在某个临界点后,砰然一声碎裂开来。 幡碎杆亦碎,苏锦程却在碎布之中欺身而上。再细看时,才发现他手中竟多了支长约一尺半的铭文铁笔。 他是秀才,但不佩剑以饰;他是秀才,终日与墨为伍。有才有墨,自要有一支配得上的好笔方能写出好字好诗。 以铁为笔以劲力为墨,笔出墨至,苏锦程亦是豪兴大增。 “我有一诗送阁下。”笔在手中舞不断,诗在口中亦不断。“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每一字出,或撇或竖,或横或捺亦或点,都似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陈炎之剑势犹在,苏锦程却是能一再欺身。笔尖所出之字亦像是一张张无形的,竟让陈炎的下劈之剑一顿再顿。 一顿,那“不”之一点已点上剑身;再顿,那“戍”之一点亦点上了剑身。单只两点,不过激起两声叮铃之响,陈炎却只觉剑气散去不少。再当那“来”之一捺出现时,似有长剑相击。一击起纹络,长剑之势,竟是消散无影。 “好功夫!”陈炎收剑而立。“公子劲力之盛,天下难有。” “比他如何” 苏锦程未有所指,陈炎却知其所指。 “俱为滔滔江水,我不敢言。” “他可一剑破你。” “公子亦可一诗破我。” 苏锦程摇头。“说到底,终究还是我要烦累些。” 陈炎将视线停在自己的重剑之上,似想看看那两点是如何散去自己剑上之气的。一看无果,只能横剑再语:“公子准备书何诗” “岳武穆之《满江红》,阁下以为如何” 陈炎朗声而笑。“曾有人言,岳飞若不为将,定是天下侠客之大者。我虽不见长缨漫血,却也钦慕那长车之势。公子书那满江之红,陈某当以命来舞。” 仿见战场,仿遇武穆。陈炎豪气壮时,势亦壮。单手举剑相对,只待苏锦程书那将军之怒。 苏锦程忽沉双膝,若前有纸悬于天,再以左手抚右手之袖。顷刻间,豪言壮天地,笔力动山河。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钱好多车马未停,却是在回荡的声声长诵中拍腿而起。 “娘的,纵连我这等粗人都被激得热血沸腾,岳飞真不愧那忠心报国四字。这趟不白来,不白来。公子可得记住了,除和莫公子相赌的十万雪花银外,我还要一识这位能吟诗写字的翩翩公子。” 他欲下车,却见一个白色身影现身车前。 “架好这趟车,纵我凌御风,亦可相送与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剑断 长剑临空,陈宁陈炎分别被莫玄衣苏锦程接下时,凌御风手中断剑亦掷而出。 两剑同鸣,一剑呜咽如遭弃,一剑欢喜若重逢。 断剑携势扑陈默,凌御风也单脚踏地,人如背装双翼般高高窜起。也不知他在空中是如何做的动作,凭空窜起半丈后,身子竟一倾向前。如有风助云扶,直射而出。 虽是不明心中所想,怎奈使命加身,陈默亦是不得不严阵以待。长剑早已备好,只待人出而剑鸣,剑鸣而身伤。 他未出手,就有一剑携威而来。剑是断剑,威却如将列长阵,风凛凛矣。 陈默未退亦未让,当凌御风踏空而起,他亦执剑前扑。手中长剑行如将,两相碰撞,自是有番轰然声响。 断剑虽有一往无前之势,怎奈自带悲怆。人悲时,纵是举鼎霸王,也逃不过自刎乌江的下场。 虽如此,两剑相撞时,陈默前行之身亦是一滞。有此一滞,凌御风已站在了两丈开外的街上。人悲如是,剑悲,亦如是。 脑袋微微扬起,似在等着什么。有破风之声至,有熟悉之影现。凌御风嘴角扬起,左手前伸,只待什么撞进手里。 最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凌御风曾做过很多蠢事。柏子尖上,他两度弃剑,惹得对手都出言相劝。他笑着答应,却又在数天前再做蠢事。那陪他半生之伙伴,不仅被他遗弃在侧,还做了决绝之语。 若是常人或常物,有此一遭后,定会对凌御风冷眼想看,不理不睬。可它是大梁公子,是自从和凌御风搭上关系后就再不可能分割的大梁公子。 如凌御风知它是何物,它亦能知身下是何人。两者虽是不同体,却有线连。所以,当凌御风手伸而出,那已数日不见的伙伴也选择了原谅,急不可耐的稳稳落进凌御风手里。 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熟悉触感,凌御风笑意更盛。 “我知你会来!我在等你来。” 他像自语,横向而握的剑身却传来丝丝颤意。似责怪,又像欣喜。 “等等吧,过些时候再给你赔罪。” 凌御风笑,握在凌御风手里的大梁公子啸。无人相拨,只见半空起寒光,大梁公子的剑身已脱出剑鞘,直直撞向身后袭来的细剑。 “这才是公子自己的剑” 两剑相撞,陈默竟从颤动的剑身之上生出了丝丝不好的预感。似乎,再与那举世闻名的长剑相敌,仅此一击,自己手中长剑就已生有退意。如狼遇狼王。 “我原以为会再用不着它。”凌御风笑着。“可真要再用时,才发现我能用的,只能是它。” 两人的打斗并没有多少技巧可言,身法没有,炫丽剑招亦没有。当凌御风猛力挥出第一击后,陈默也只能紧随凌御风地挥出长剑。他被人束缚住了手上动作,虽不愿承认,但他确实被凌御风限制了剑招输出。 陈默没机会选择,当那把名叫大梁公子的剑落进那个号称大梁公子的人手里,他就失去了选择的机会。所以,相对另外几人或凶险或华丽的打斗,此战场于一瞬间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 它像两个含怒的孩童相争,手中有剑,却只用剑去碰剑,周而复始。 “公子在泄愤” 陈默眉头皱起,剑身越颤越急,那股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不,”凌御风摇头。“是它在耍脾气。” 再挥一剑。 陈默避无可避,也只能再举剑抗。 “嘭!” 震天声响,若非亲见,或许没人愿信说这是两把合起亦重不过十斤的长剑所能发出之声响。 “我似并未得罪过它。”陈默面露苦笑。 “它亦如女子,女子心事,我等凡人哪能猜透” “公子非凡人。” “除凡人外,世间哪还有别人” “可公子能知它喜怒。” “终是被舍过一遭,有些脾气,也是应该。” “无端直面脾气,何其不幸哉。”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再还一恩。” 陈默知他所言,因他已在抬手瞬间看到了剑上裂纹。虽是心口一疼,他也只能将其再挥而出。 “公子也该感觉到了,世间好剑并不少。” “但和陈公相伴最久者,仅此而已。还请陈公见谅。” 凉字出口,凌御风再不单挥其剑,而是侧旋而起。腰力复加下,大梁公子也以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声势斩向陈默手中长剑。 这次没有震天之响,细细的“咔擦”声后,是金石相交之叮铃。 终是断了,即使知道它会断,但当剑尖轻坠于地,陈默还是情不自禁的愣在原地。 …… 初握此剑是什么时候?好远,远到他都记不清了。好像,当那已十余年不见的中年人牵着他和另一个孩童的手走进储满各式刀剑兵刃的房间时,他一眼就相中了这把宽仅两指的细长之剑。 “你还是男子汉吗” 那年的家主和他一边儿大,正是幻想着以后长成男子汉的年纪。所以看他手握细剑,自是忍不住要出声嘲讽。 “男子汉就要去选那些看起来笨得不行的重剑而且,”陈默出言亦是不客气。“你拿得起来吗” “拿不起来又怎样反正我是绝不会去选那细到只能给女孩子用的剑的。” 中年人笑着,并未出言为谁帮声。当陈默欢喜地拿起长剑后,才出声道:“它以后就是你的伙伴了,要好好待它,知道吗” “可它只是剑,怎会成我的伙伴” “它会伴你成长,伴你经生历死。不仅如此,它很可能还会成为你此生唯一可做凭借依赖的东西。你说,对这么一把或伴终生的长剑,不是伙伴又是什么” “它能伴我终生” “只要好好待它,它就能伴你终生。” “若我不好好待它呢” “它也是有脾气的,你不好好待它,它肯定也不会好好待你。” “这么麻烦” “待人需心诚,待剑,亦需心诚。不然你也不配做它的伙伴。” “哦!”陈默点头。“那它有名字吗” “你可以自己给它起一个。” 陈默不好意思地笑笑,偷眼望向中年人。 “那我能叫它默默吗” 时候,他叫它默默,整日抱在怀里。长大后,他又叫它细柳,整日挎在腰间。人将及老,他就忘了它的名字,只把它挂在卧室里,每日相见。 可现在,那陪他已四十年的伙伴,断了。那双十几年均清明的眼,浑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剑千军 凌御风未表歉意,他没机会再表歉意。 场中,苏锦程正朗声而诵。一首慷慨激昂的《满江红》,在成功唤醒己方血气的同时,也唤醒了敌方血气。 钱好多所架之车靠近,那隐于暗处的百把长剑亦紧随而至。所以凌御风没机会再表歉意。 钱好多本想扯缰而停,可他未及动作,一个白色身影就突窜而来。身影至时,那句“架好这趟车,纵我凌御风,亦可相送与你。”也紧随而至。 听得这句话,刚还在苏锦程《满江红》中意气风发的钱好多没来由就打了个哆嗦。连连拒绝道:“不了不了,公子虽是财神爷,但我钱好多生得此七尺之身,自不会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非大丈夫所为,非大丈夫所为。” 凌御风为之语结,却也未做解释。当钱好多不顾前方两丈处的身影继续驱车而行时,凌御风也催尽劲力。双脚踏空,疾行时竟比那千金之马还要快上三分。 “乖乖,我还真就不信了。” 眼看那人越过马头,钱好多立刻举起长鞭。“啪!”身体吃疼,那驾车之马也在长嘶一声之后彻底撒开四蹄,以冲毁一切的架势冲向那正痛苦抱头并跪之于地的娇身影。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凌御风,是他让我这么干的。” 马之四蹄狂奔,不过瞬息,两丈距离就消失于身下。 钱好多看不见那跪倒在地的身影了,他只见那白影蹲了一下,马踏而过时,也不见那白影再复而起。 “我滴个乖乖,不会真被压死了吧。”再回头看,那密密麻麻的身影中并未有人身穿白衣。“不对啊,这车可没那么好,纵只压着个石头都会颠我一颠,那么大个人,怎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我滴个天,不会真是财神爷吧。” 他想下车拜拜,最起码也得表达表达他的忏悔之心。可看着那越来越多的人群,感受着那越来越让人不舒服的压抑,他终是没能停车。车未停,他口中之语亦未停。 “凌公子啊,你现在可不能被我就这么给压死了,你若死了,我找谁来开路,还有谁能开路我还不想死啊,虽是离开了赌坊,但我也还有数万赌资没有输光。这么多钱揣在怀里却没机会赌,我死不瞑目啊。而且凌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快四十了都没娶上媳妇的可怜人吧,你若保佑我出去,我保证生下来的第一个儿子就叫凌御风。我也让他习剑术穿白衣……呃……” 钱好多说不出话了,当车前人影仅与自己相隔两丈时,一只手倏忽就自车底抓在了他的车辕之上。尚不及开口安抚自己那受惊的心脏,白影又现,自车底一窜而出。 “你刚说什么” 凌御风单手紧抓车辕,身划半空之后,人也稳稳落进车厢。 钱好多只觉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正欲看清,却是再看不清。可那白影和声响都在提醒他,开路之人,来了。所以他急不可耐地开口,完全不理凌御风问的是些什么。 “凌公子,来了来了,他们来了。你若再躲在车里不出来,那我可就举手投降了啊。” 车中,凌御风只看着始终不愿睡去的林叶落。他知她痛苦,所以就想帮她解决这痛苦。可他手刚起,就被林叶落给拦了下来。 她对他摇头,眼中虽有痛苦,却也含着坚持。所以他只能放手。 当林叶落倚着车壁的对他点了点头,凌御风也伸出没有握剑的手,笑着轻抚了一下她的脑袋。 “拜托了!” 这是凌御风下车前对钱好多说的最后一句话。 钱好多笑着,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口中却在低喃:“上了我这车,纵是天王老子,在我不答应的时候,也休想再轻易将人带下去。” 虽是低喃,凌御风却好似听到了般,回头明媚一笑,无端又惹起了钱好多的一阵恶寒。 “娘的,这堂堂大梁公子,不会真有那么些癖好吧。” 凌御风并未听到这一句,因他耳朵已斥满了各类剑鸣。 “抱歉!” 单只两字,就意味着将有许多生命逝去。 为报其恩,先前的凌御风只伤不杀。可他未杀的那些人,却都在陈宁一声令下之后再次冲向了跪倒在地的林叶落。若非古菁还在,若非短剑从来就不会留情,凌御风也不可能那么潇洒就还了一恩。 所以他不想再行那仁义之举,哪怕这是自打其脸,是非君子所为的言而无信。 可他不在乎君子是什么,那不过一个用来束缚世人的虚假头衔。他能被人束缚,却不想被一个伸手摸不到抬眼望不到的头衔束缚。所以他在杀人,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地杀人。 手中的大梁公子似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血性,也或许是被那血腥相激,此刻的冰冷剑刃上已不见了雪白,而是在血色浸染里泛起了阵阵妖异的红。 一人独面数十人,一剑单抗数十剑。人站场而剑站气,气场一开,方圆五丈的范围都能感觉到那一人一剑的气息。 凌御风好像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无论是柏子尖抑或望江馆,他最大的倚仗就是以命换命,哪怕每次换来的都是他人之命,但他也会被人所伤。他不想再换命了,有了林叶落后,他不能再换命了。所以他变了。 当其窜出马车而立于人群之时,体内劲气似沸腾了般,不断涌向他的执剑之手。脑海中响起驼背老头在他离开前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手上经脉似也有被撑爆之感。 “一剑千军,一剑破千军。” 劲气临界,凌御风也双膝下沉。单手握剑,一挥而出时,凝汇于手臂之上的劲气竟是一涌而出。以剑身为中心,阔宽了剑刃,伸长了剑身。那长仅三尺六寸的大梁公子,此刻却好像成了块长宽皆一丈的带锋铁片,直撞得别人鲜血涌起,目瞪口又呆。 一剑千军,驼背老头并未告诉凌御风,这是羊皮卷里仅有的四字,也是他终其一生也没有悟透的四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伤势最大化 场中众人均皆停了下来,甚连钱好多那疾行的马也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横那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尸体,钱好多长大了嘴。 世人皆知凌御风厉害,也皆承认他可能是年轻一辈中能与“爆枪南宫”“勾魂墨衣”一战的唯二人选。可世人哪又听过一剑千军的传说 一瞬间,钱好多只觉凌御风形象在自己心里拔高了许多。许多是多少他看到了一个独站山顶的身影,他目力本是极好的,现在却因山高,他竟有些看不清山顶身影了。 钱好多看得模糊,莫玄衣沈杨等人却看得清楚。凌御风背对天下,剑在右手,一人独站那绝高之顶。 莫玄衣摇头,他知自己再无可能一剑杀了他; 沈杨亦是苦笑,他觉得自己应该再练练酒量,不能什么都被那人压一头; 苏锦程双眼眯起,灿然而笑中,似对自己的选择很是满意。 陈宁皱眉,现如今的他还能做些什么,除了尽人事外,也就只能去听天命了。 众人皆静,陈默也自剑断的忧伤中一行而出。随手捡起一把散落身侧的长剑,他眯眼去看那独立的身影。许是一瞬间站得太高的缘故,那身影竟也有了孤寂萧瑟之感。但也就在那孤寂萧瑟中,他产生了一种叶落于秋的错觉。 虽是一剑而立天下巅,但在那叶落于秋的错觉里,陈默亦是相信说他不可能会有再战之力。想法甫起,他就长剑一振,今天第一次的朗声而呼。 “都站着干嘛,” 凌御风的长衫早已被血水染红,甚连那披落而下的长发,亦在滴落鲜血。 陈默并未猜错,虽是一剑入巅峰,代价却也有些想象不到的大。 一剑而出后,凌御风只觉体内的澎拜劲力和精力都被抽空了般。他站着,隐于人前之手却在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即将倒下,他未倒,而是缓缓转身,将剑换于左手,再次直面众人。 “还不走” 他朝钱好多低吼,悚然一惊下,马鞭扬起,猛然抽在了马臀之上。马蹄再响,钱好多的声音也再响。“上车!”他朝凌御风大喊。“你还有再战之力” “我有大梁公子。”横剑,凌御风冷眼去看以陈默为首的冲来众人。“沈杨,难道我之前说错了吗” 众皆疑惑,唯沈杨知其所言。 “应没说错!” “那你还在等什么” 沈杨愉快地笑着。“当然是等你来求我啊。” 陈默身停,因他已想起凌御风曾说过什么。 和凌御风交流完毕,沈杨也一转而向陈烈,道:“阁下还能再挥几剑” “再战百回又如何”虽是双臂酸软,陈烈却是不动声色。 “百回”沈杨笑了。“我刚和凌老鸟的对话,阁下不会真就以为是对话吧。” “不!”陈烈摇头。“那不是对话。” “不是对话又是什么” “两鸟互鸣而已。” “有意思,真有意思。”沈杨笑容更甚,说话之音却陡然提高许多。“能和凌老鸟并列,我深感荣幸。但我不是凌老鸟,没有那么多的情还恩报。所以,我欲杀阁下,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陈烈冷笑。“我也欲斩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此命不贵,”双爪相错,发出刺耳的金鸣之声。“阁下欲取,来取便是。” “我复亦然!” 然字落地,两人已对向而行。与陈烈的举剑直行不同,沈杨脚步散乱,人形歪倒,忽在人左忽又现人右。虽如此,其移动速度不仅不减,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陈烈剑落,虽不确定沈杨的具体位置,但凭着自身经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劈出一剑。剑下,却不再像先前那般重愈千钧。 “凌老鸟的眼光一直极好,你却不怎么愿信。你很强没错,但带伤而战却不败的,世间终没几个。” 前行之路有剑横下,沈杨未退。暗磁之爪伸出,那先前刻意躲避着碰都不敢去碰一下的重剑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磁爪方向偏移。 重剑并未撞上沈杨的暗磁之爪,在其偏移瞬间,沈杨似拉住了什么,脚步一滞,前行之身骤停。再见其亮银之爪递上,直掏陈烈心窝。 长剑偏移瞬间,陈烈就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凌御风并未说错,手臂酸软时,他就知凌御风没错。体内尚有一汪劲力在窜,能引导至手的却寥寥无几。纵如此,沈杨却始终不愿与他硬碰硬。所以他轻看了沈杨暗磁爪的吸力,看暗磁爪的同时,自而然就会看沈杨。他不该看沈杨,那毕竟是江湖成名的公子,是凌御风能放心放来与自己相斗的人物。可他看了,看,就得付出看的代价。 “其实你们都不懂凌老鸟,他并不单只在说你的伤势,他也是在提醒我,要如何将你的伤势扩到最大。其实我可不用选你的,毕竟有胜之不武的嫌疑。但我怕,怕刚认识的苏锦程不懂凌老鸟,也怕莫玄衣杀红眼后就不管不顾。但我还是有些不大明白,你这伤势,究竟怎样才能扩到最大” 沈杨语声轻轻,重剑坠地的声音却沉沉入耳。陈烈不得不弃剑,他想回剑以挡,却发现回剑速度根本及不上那人的爪行速度。这是陈烈第一次觉得手中长剑乃拖累之物。有它在,他不仅不能脱身急退,而且会像被人紧拽着般,避无可避。所以他弃剑,他不得不弃剑。 可一个没了长剑的剑客,还是剑客吗 不是。手中无剑的陈烈无法像凌御风一样直直撞进别人怀里,用膝盖拳头做兵器。或许凌御风并不算个真正的剑客,他只是长于用剑。也或许是陈烈这个剑客过于纯粹,纯粹得只会用剑。手中无剑,陈烈就像失去了生命的支撑。他退着,只退着。一瞬间,沈杨似找到了将这伤势扩到最大的办法。 “终日相伴,阁下兄弟四人的感情,应该很不错吧。” 沈杨语落,陈烈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爱好颇异 陈默已经调转了攻击方向,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兄弟死在自己跟前,哪怕他们都有这样的觉悟。怎奈觉悟和现实难以统一,所以他不得不调转剑身,去刺沈杨。 相比于陈炎,陈默和沈杨隔得有些远了。陈默剑再快,陈炎也清楚它快不过沈杨铁爪。所以他分心了,与本就不弱于己的苏锦程斗,他分心了。分心的结果就是,苏锦程铁笔递来,他挡过一击,却挡不过第二击。 苏锦程没有再口诵诗歌,他只凭着身上劲力及脚下身法,一笔快似一笔地刺向陈炎各处大穴。 “阁下瞧我了。”苏锦程笑着,他如何看不出陈炎的分神。“苏某虽不是什么争勇斗胜之辈,但被人无端瞧,终要生些气才是。所以,阁下准备好了吗” 不待陈炎答话,苏锦程已凌空跃起。铁笔点出,竟是将陈炎挥出的重剑点沉了半尺。再看苏锦程,他已借势翻身,站在了陈炎之后。 重剑垂下,陈炎已无余力再将其举起。张口欲说什么,却被翻涌而起的鲜血堵住了口舌。 铁笔已收,苏锦程面带愧意,道:“我未伤其根本,但也需及时救治,否则……”他不说了,因为他清楚听到的人都该明白这句话所欲表达的意思。 陈默停下,陈宁也停下来了。莫玄衣收剑,人已窜向凌御风所在。 “我想替凌老鸟还上一恩,不知陈老意下如何”沈杨站在陈烈身后,双爪一前一后得将陈烈护在怀里。 “要杀便杀!”陈烈恨声道,身体却是动无可动。 “抱歉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沈杨口出歉语,人却笑着。“我知这是对你极大的不尊重,但我没办法,毕竟受人所托。你也别想用运气来冲破穴道,现在的你在我手里,在我手里,也就意味着你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这种不能掌控自己生命的感觉很难受。”似察觉到了什么,沈杨右爪一抚,陈烈顿做了僵立之人。口微张,却是再不能语。“放心,以后若有机会,我定让你一报今日之辱。” 一语而后,沈杨复看陈默。 “我欲替凌老鸟还上一恩,陈老同意否” 陈默看眼陈烈,又转头去看躺在陈宁怀里的陈炎。苏锦程铁笔在陈炎背上刺了个不大不的洞,先前时候,洞里并未往外冒血,但经陈宁一番拿捏,那由铁笔刺出的洞终于恢复了正常。可当陈默视线扫来,陈宁还是摇了摇头。 “罢罢罢!”陈默掷剑于地。“大梁公子一日还四恩,我若再行那相逼之举,就不能再称之为人了。陈某是人,陈某愿再做个人。公子想走,我陈家四人自不会再行阻拦之举。” “那他们呢”沈杨看向和另三人战成一团的数十剑客。 “他们有他们的使命。” “陈老就不担心他们,全死了?” “若非心有所念,我又何尝不想一死” 陈烈眼露痛苦,却是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真就非要全部死”沈杨望向那看似变少了些的人群。 “或死或活,全在诸位公子选择。” “走吧,”沈杨将陈烈推向陈默。“希望陈老能言而有信。” ······ 凌御风未走,他手握长剑,一人横在了众人之前。没有陈默那把神出鬼没的细剑,凌御风虽是失了九成劲力,却也能凭着自己的身形剑法周旋四方。可他终是再使不出那千军一剑,终是不能劲力暴涨,一个来回就伤数人。他想去拦那追向钱好多马车的数十把剑,他做不到,甚至连自己身前这数十把剑都再不能应对。 前行之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尸体,钱好多虽是挥鞭不断,怎奈磕磕碰碰,车行速度始终提不起来。 眼看有剑将至,钱好多虽是伸手于怀,却始终没能掏出些什么。 有人越墙而出,随其而出的,还有十数把长约五寸的短刀。 “你也来了”钱好多笑着将手伸出,去握那马鞭。有当世的暗器之王在,他那点伎俩,就不太中用了。 无人回答,一击之后,那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家伙又隐进了暗处。人群一滞,又有诗歌朗而起。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劲力全涌,苏锦程每笔点出,都会在空中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字符。字符相连,渐起杀伐意的同时,也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拦隔之。 “阁下乾坤袖里,究竟藏有多少东西” 亦无人答,只若是苏锦程在凭空而语。无数剑落,苏锦程所织之亦在那道道剑气的撕咬下渐出裂纹。 无人相答,但当劲将裂,又无数飞刀弩矢飞向人群。刀带颤声,矢出笛鸣。一瞬间,金铁交鸣四起,金铁入体的“噗噗”声亦是四起。 “袖里乾坤”,那人袖中真就像有一个独立的天地般,那飞矢之声,竟一如蝗虫骤起,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 当钱好多所架车马越行越远,另一边,将力竭的凌御风也有了只抚他的手。 “你还能打?” 声音冷冷的,玄衣渐变,鲜血浸染下,竟是变成了黑色。 “我刚那一剑,如何?” 凌御风彻底将剑伫地,喘着粗气,不再去管周边那些长剑。 “刚才那一剑,又如何?” “刚才哪一剑,谁的剑?” “我替你挡下的那剑,能要你命的那剑?” 身形几番移动,虽是不断划破他人的咽喉,却也未曾再让凌御风出手。 “话说,你以后还敢杀我吗?” “我今天就可杀你。” “话说,那边看起来功夫不弱的姑娘,又是谁啊?” “你话很多。” “我话一直都多啊。” “可你以前话多的时候,能拿那把大梁公子。” “不,”凌御风摇头。“我以前话多的时候,都有你们在侧。” “恶心!”沈杨大笑而至。“凌老鸟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爱好,你玄衣莫公子也是,爱好颇与人异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长眼了吗? “你觉得我俩功夫如何”凌御风只是站着看那两人的腾挪转移。 “你不行!”没有了重剑,沈杨暗磁之爪的能力瞬间显露无疑。一爪为引一爪刺,金鸣声未起,已有人闷声倒地。再有莫玄衣毫不留情的短剑相护,一时间,纵是没了凌御风,他们也能将人阻之一线,并有空暇去相互调侃。“他嘛,暂时还可以。” “我不行”凌御风笑着。“若无方才一剑,你现在能这么轻松” “轻松”沈杨骂道,“少爷活此大半生,也没冒过这种同时被十个剑道高手围攻的险。别怪我没提醒你,此一事后,若无十斤老酒,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听他提起老酒,凌御风似想起了什么,得意道:“你知我昨日喝的什么” “身遭人困,已为人囚,人家不给你喝口马尿,已算仁至义尽了,你还妄想喝些什么” 凌御风并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顾自道:“你上次喝杏花村,什么时候” 沈杨不满道:“说得我像个喝不起杏花村的人一样。未见你前,少爷顿顿杏花村。” 莫玄衣闻言撇嘴,他可知那大梁剑酒到底什么东西,也知沈杨平日所饮,不过寻常白酒。 凌御风未看莫玄衣,却也能知沈杨的日常生活,笑道:“那你上次喝那五十年陈的杏花村,什么时候” “多久”沈杨身法慢了下来,一步窜到凌御风跟前。“你刚说是多久的杏花村” “你恨莫玄衣” “不恨啊!” “那你为什么会想让他丧命于此” 猛然转头,他方见莫玄衣正在二十把长剑里左冲右突。沈杨突然脱离战场的结果就是,莫玄衣主动担起了他本该肩负的扁担,一人将那二十把剑挡在原地,让他们可退不可进。但也不过片刻,莫玄衣身法就再不复当初潇洒。 “抱歉抱歉抱歉!”沈杨再行一窜,又复进了战圈。手上动作不停时,对凌御风方才所言亦是念念不忘。“快给我说说,五十年的杏花村,到底什么味道” “我又没喝过,哪知它是什么味道。” “那你方才何以要这般问我” “觉得你人挺有趣,逗逗你。” 压力骤减,莫玄衣也笑了起来,却终是未言一语。 “也对,”沈杨懊悔道,“我怎就信了你这阶下囚的言语马尿,他们迫你喝的,定是马尿无疑。” “你昨夜可曾看到将天映红的火光”不待沈杨答话,凌御风又道,“那就是我们昨夜相聚时所点燃的篝火。单从这院子外貌也能看出,此等大富大贵之家,若无美酒相待,又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香飘十里,单只从碎坛中溢出酒香,就足以远飘十里。据我估计,你在这院中,多少也能闻到些酒香吧” 凌御风话音方落,沈杨就忆起昨夜那让他辗转难眠的酒香,囔囔道;“真是五十年的杏花村” “其色甚清,其味甚正,今日想来,我真不该和他们抱坛而饮,空腹而饮,也不该将那还余数斤清盈之液的酒坛坠之于地。罪过罪过,当真罪过。” “你们抱坛饮”沈杨瞳孔大了一分。 “兴之所至!” “你们碎坛于地,坛中还有酒数斤”沈杨瞳孔又大了一分。 “若非如此,酒香岂能飘十里” “啊啊啊啊啊!”沈杨状若癫狂,手上动作也越来越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个阶下囚都能喝上那么好的酒没天理啊没天理,真个是上天无眼。”暗磁之爪伸出,将最后一把长剑紧紧吸住的同时,亮银爪也伸到了他的胸前。“你说这天,是否没长眼” 玄七想过死,但没想过会这么快的死。 未出前,有人曾这般对他们说过:“百剑齐出时,天下将无人拦。” 天下将无人拦 未遇几人前,他们都信,信这苦练十年的百剑,能在面世瞬间就留名于世,一举而成这天下最锋最利的一剑。 方遇几人时,他也不曾心生惧意。自己有百剑,他们才几人。几人对百剑,无论如何都不是占优一方。 可一炷香时间不到,他们还未与人相接,就被那一人一剑震在当场。 他也曾听人说过,江湖出了个惊才艳艳的人物,一人一剑,人叫大梁公子,剑亦叫大梁公子。他们说那人剑招已抵巅峰,虽称不上天下第一,却也是那立于江湖之顶的人物。可他竟没想到,那尚未称为天下第一的一剑,竟让己方半数人马倒地不起。 看着那许多横倒于地的尸体,玄七第一次生出了惧意和悔意。他觉得自己被骗了,什么百剑齐出无人能拦这才不过一剑而已。若这一剑面向的是自己,现在又当如何那时的他想,若能再回山门,自己定永居不出。可他再回不去了,任务未成,纵是此时不死,也会被人杀死。所以他羡慕那能撤已撤的四人,羡慕之后,他也只能重新执剑而上。 执剑而上,听那两个男子在金戈交鸣声中谈笑,看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躺倒在地。他是最后一个了,当玄衣青年行到那人身边,当劲装少女和那手握铁笔书生模样的青年都行到那人身边时,他知就只剩自己一个了。 任务败了,只剩自己一个了。此时被挟,耳旁却清楚传来那人话音。 “你说这天,是否没长眼” 这天长眼了吗玄七说不清楚。如果按他们方才所言,一个阶下囚都能喝上五十年陈的杏花老酒,那确实是没长什么眼。 怎样又算长眼呢自己等人受命下山来杀人,人未杀成,却是死了个精光。对自己等人来说,上天长眼了吗似乎也没有。 它若长眼,就不该在自己等人还年少时降下灾难。若无灾难,又哪有那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没了那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又哪有今日的血流成河 可它似又是长了眼的,最起码在进得山门后,自己等人再没受过饥饿冷冻之苦,也再没想明天会怎样,明天又该怎样。 玄七说不清楚,主动让那冰冷的铁爪插进胸口后,他也说不清楚。 天长眼了吗玄七也想问上这么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非我族类,杀 “唉!”沈杨长叹一气,嗅着空中刺鼻的血腥,道,“一日屠百人,我终是上了你这杀人狂魔的贼船。” “你本可不杀他们的。”再不用剑支撑着,凌御风瘫倒在地。 “是啊!”沈杨苦笑。“我不愿杀他们,可他们为何要自寻死路活着,真的不好吗” “活着很好。”凌御风断然道,“可我没死,所以他们必须死。” “你会对他们严刑拷问” “没那兴趣。” “那他们为何要死” “只因有人要他死。”凌御风未答,反是莫玄衣开口。“杀人不成被人杀,别人不杀则自杀。他们不是刺客门人,却处处都是刺客的作为。” “好吧。”沈杨似同意了他的说法。“反正我可能是一辈子都不会理解这种原则规矩的。”双眼看向那幢紧闭的高宅,沈杨继续道,“这杭州城里能拥此宅者,有几人能一令而使这百剑者,又有几人老鸟,给我点信心吧。” “你想要什么样的信心”凌御风笑着,哪怕他此刻连站起之力都没有。 “告诉我,此种情况下,怎样才能继续活着” “天下豪杰不多,此处却不少。” “天下豪杰是不多。”沈杨点头。“但那冒头之草,却生遍地。” “豪杰有长剑,一挥而割。” “长剑能多长” “志有多长,剑就有多长。” “但你别忘了,”沈杨沉声道,“不变之志少。” “可拥有不变之志的人,不少。” “我一直不太喜欢你的天真。” “可天下人都知道,你才是最天真的那个。” “所以我才不喜欢你的天真。” “这次不是天真,”凌御风摇头。“事若无我,则始终皆无我;可事有我,我又怎能装做视而不见?” “我好像知道他们为何选你了?”沈杨抬头看天。 “为何?” “世间只有凌御风,才能带动这整个江湖。” “切!”古菁不屑出声。“或只是他得罪人太多。” “也可能是他太高调,别人早看不过眼了。”莫玄衣亦是出言补充。 “但不管如何,寻到大梁凌公子,都可称为失策。”苏锦程收笔于袖,躬身道,“在下苏锦程,久慕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方知我江湖大梁,能坚且久。” “你不用在此恭维他。”沈杨摆手。“江湖苏秀才,又怎弱他凌御风” 沈杨话毕,凌御风也露出了疑惑表情。 “公子饱学,怎会结识这种江湖草莽” “你说谁是江湖草莽”沈杨做势汹汹。 “谁承认了,谁就是。” “自毁形象事,傻子才会承认。” “世间傻子一直都不少。” “最大那个,现在却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不不不不不!”凌御风大摇其头。“最大那个,现在还套着两只狗爪呢。” 古菁不太明白两人的吵闹,她虽杀人不眨眼,但久站场中,还是被那浓浓血腥给刺得皱起了眉。忽然场中话音一顿,凌御风四人纷纷将头转向钱好多消失的方向。彼此相望一眼,莫玄衣和苏锦程就相继窜出。沈杨弯腰,伸手去扶凌御风。 “这又是何人” “有马杰在,管他是何人。” “你不担心” “我若能行,担心从哪来” 沈杨忽然在凌御风身前蹲下,调侃道:“沈大少爷的宽厚后背,第一次背的男人,叫凌御风。” “你能跑得像狗一样快” “你也不见能飞得像只老鸟啊!” …… 钱好多疾驰的马车终是停了下来。路上站着二十余人,他们虽都穿长褂,行止动作却透着丝丝别扭。半弯之刀虽未出,但从那被马杰打落于地的星型暗器来看,那些透着别扭的家伙,定是倭人无疑。 及至人群闪开,钱好多就看到了一张好似在哪见过的脸。 月前,凌御风用来揭露姚家大案真相的最终证据,不就是这个名叫井田四郎的倭人吗 二十余把倭刀虽是出鞘横立,钱好多却是未做反应。他未动,因又有人走到了明处。 “倭人”吴两握叉于手,略过钱好多的马车,径直拦在井田四郎等人之前。 “我们认识”井田四郎警惕地看着吴两,他能从那双紧盯自己的眸子及那两支不停旋转的铁叉中看到危险。 “不认识!”吴两笑着。 “既不认识,还望公子让开一路,我等尚有要事需办。” “要事”吴两指着身后马车。“你知车里是何人” “不知!”井田四郎摇头。 “不知其何人,你们就敢拦车” “八嘎!”井田四郎阻止不及,已有不识相者怒声而出。“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不然,刀剑可不长眼。” “你可知我这一生最不愿听到和最不愿看到的是什么?”吴两双眼眯起,死死盯着那个出声的倭人。 “我才不管那是什么。最后警告一遍,再不让开,就让你尝尝被开膛破肚的滋味。” “你们好像真的很喜欢将人开膛破肚啊。”语音沉沉。“那你们是否也尝过被人开膛破肚的滋味呢” “就凭你” 人皆大笑,只井田四郎双目紧盯。 “我等真有急事需借此车一用,还望公子能让开一路。” 吴两笑着,双手转动铁叉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似有些急不可耐,却又克制着去多说些什么。 “如果你不知道这车里是何人,我可以告诉你,里边坐着凌御风的相好。对,凌御风,就是那个曾救你一命的凌御风。怎么,远离了那几艘破船和那几座破岛的你们,还敢说抢就抢” “你······” 井田四郎止住了手下人的言语,道:“原来是凌恩公的夫人啊,那我更该担起护卫之责了。夫人放心,但有我在,便不会让您身有所伤。” 看向吴两,井田四郎又道:“阁下拦我凌恩公夫人之车马,意欲何为” 吴两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我已经很克制了。所以,不管我们有何事,都得在此事之后。我欲杀光他们,希望你不要再来碍事。”他自顾说着,并无人答。一语而后,他又看向井田四郎等人,道:“我只是,想杀你们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杀个痛快 “阁下今日非趟此浑水不可”井田四郎笑着将倭刀缓缓拔出,一挥而下时,寒光闪过,地面也多了道浅浅的刀痕。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压根就听不懂”转念一想,吴两恍然道,“我差点忘了,你们是说鸟语的,哪听得懂我们天朝言语啊。没事没事,既然听不懂,那我就用最原始的表达来告诉你们,什么叫非我族类,必杀之。” “阁下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井田四郎的脸也沉了下来。 “旗都扬不起来,又拿什么来闪我舌头” “我有二十五人,二十五把刀。” “比人多”吴两笑了起来。“我大明人口千千万,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淹得你们找不到东南西北。” “大明人口千千万”井田四郎笑得竟比吴两还要开心许多。“这千千万万里,又有几人能拿刀,几人敢拿刀我若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我从不否认这个国度的伟大,但久积必病,现在的大明,早已病入膏肓。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又哪有资格去享用世间最好最贵的药物” “所以你来了,只为在那风暴中取上酒一杯。” “酒一杯”井田四郎笑了起来。“一杯哪够啊,我要的,是那一池酒。” 吴两又想起什么的问。“可我不明白,今日这等江湖秘事,你又从何得知” “阁下是想套我话” “不!”吴两摇头。“我不过善心大起,想让你多说两句。” “阁下大可不必为此善意之举。”井田四郎道,“无论是我抑或阁下,今日说得,委实都有些多了。” “是啊!”吴两点头。“我也觉得有些多了。”他转头巡视一遍,当目光停在那辆马车之上后,却又开了口。“你还要藏到何时一路下来,虽是未见,却也知你是何人。毕竟相识,还是之前那话,我虽欲杀你,但相比于你,我更想杀他们。所以,出来吧,我不想在杀人时,突然就窜出个什么东西。” 话音落,吴两却始终紧盯马车,似就确定说那里有人,且是他相识的人。 “阁下莫非只会说大话”井田四郎讽道,“你们都这样,话总说得很满,事嘛,则办得不怎么样。我虽不知阁下是何人,但纵杨念如此等江湖豪杰如是,想来阁下亦如是。” 吴两未答,只看那静立车马。 “楚大姐现已回了烟雨楼,你身边虽还有个拖油瓶,但就今日事,因我高兴,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今天我只杀他们,杀了他们,我就再不拦各位一步,如何” 见吴两不搭理自己,井田四郎正欲再出言讽,那车马之后却果真出了个声音。 “南京到杭州,两百余里,四天有余。你未在这四天里杀我,又怎敢说今日能杀我” 井田四郎尚未看清来人,坐在车头的钱好多就喜道:“我还好奇姐所说接应者何人,颜公子到,今日就更加无坎无坷了。” 来者正是颜佩韦。黑衣罩体,银枪斜握。数天前,他还卧病于床,甚连翻身都需人帮。但也一如他所言,其毒看起来虽猛且烈,但经四日运功调息,及至杭城,身上余毒便已清了八分。再经烟雨楼黎大掌柜运功相帮,在他出得烟雨楼时,就已恢复了本来模样。 此刻的颜佩韦虽也一如往常般面色冷漠,但当行至车前,还是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那微微掀起的车帘。 车外的他好奇那能将凌御风留下的姑娘到底什么模样,车内的林叶落也好奇说那在凌御风口中重信的颜公子到底是何人。所以她苍白着脸,微掀车帘。 “容貌倒也清丽,仅不知还有什么别样的才能没有。”颜佩韦在心里这般自语。 “比之方才莫公子,这位颜公子真似要沉着冷静些。”车帘放下,林叶落重新倚靠车壁。“沈杨、莫玄衣、颜佩韦,马杰似也来了,仅不知那杨念如、楚江宇长得什么模样”心里这般想时,车外也响起颜佩韦的询问声。 “他们可还好” 钱好多知其所问者何人。 “公子方才应该也感觉到了吧,那一剑之力,足以让所有人丧失斗志。” “仅一剑”颜佩韦问时,吴两也双眼看向钱好多。很明显,他们都感受到了那道强烈的剑势。 “一剑杀了五十人,五十个手执长剑,可称高手的人。” “那人变得这么厉害了”颜佩韦面色暗了下来。这些年轻人,又有哪个不想和凌御风斗斗 钱好多点头。“若无意外,现在的大梁公子,应为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从南京就始终跟在颜佩韦身边的吴建看着自己的手中长剑。 这是进了烟雨楼后楚江烟送给他,没有名字,但不管剑鞘剑身,都能给人一种质朴平实之感。吴建本不想接,但在颜佩韦点头后,他终接了下来。此刻看着自己的手中长剑,他忍不住就想,自己的剑,哪天才能比得上那把大梁公子 似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摇头,复安静地站在颜佩韦身后。 “天下第一人”吴两笑了起来。“江湖奇人多如牛毛,他凌御风又何德何能” “你想争一争”颜佩韦笑着看他。又转身拍拍吴建肩膀,指指钱好多身侧的空位,道,“坐上去吧。” 吴建闻言抬腿。吴两亦是出声。 “你呢,可想争上一争” “我打不过他。” “我也没十足把握打赢你。” “那你说杀我。” “杀人,并不只是一个人。” 颜佩韦一指井田四郎等,道:“那你又凭什么想用自己一个人,去杀这许多人” “杀他们,一个人足够,一个人,方好。” “我也不喜欢那些身穿汉服却始终不是汉人的家伙。” 井田四郎正欲开口,听得此语后,终也只是紧握其刀。朝身侧众人一使眼色,二十余人也散了开来,将人并马车一齐围在当中。 “所以你不会插手”吴两笑着。 “你求我,我也可以插手。”银枪伫地,对那许多人的作为,两人皆若未睹。 “那就让我,先杀个痛快再说。” 说字言罢,其人也一窜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无标题章节 双叉前举,吴两行如猿猴。他未直扑井田四郎,而是在翻身瞬间让过那飞来的星型飞镖,再一起身,左手铁叉挡住竖劈之刀时,右手之叉也狠狠刺进敌人胸膛。似真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般,铁叉刺进,他不仅不立即拔出,反而狂笑着将那已死之人举起,再用力掷出。 “八嘎!”井田四郎未动,反是他身边的村上树一忍无可忍,大骂着举刀而上。“敢和我大日本帝国的武士为敌,今日不将你剖腹斩头,我村上树一就自裁于此。” “自裁”吴两笑着,白色的牙齿在嵌在那张已然沾满鲜血的脸上,莫名就给人一种嗜血的癫狂感。“你也想得太美了些。” 村上树一再不答言,双手握刀,狠狠劈向背对着他吴两。 吴两未转身,一叉继续前刺,另一叉却在掌中旋转着横在背上。 想象中的碰撞并未发生。在看到吴两回叉来挡后,村上树一立马变招。刀势依旧,却是转劈为刺,直向吴两背心刺来。 眼看刀尖将到,却见吴两一转其身,右手之叉砸下,直将那细窄之刀砸下两尺。 “我始终不懂,就你们这两三下的功夫,怎就能乱我沿海?” “哈哈哈哈哈!”长刀虽被砸下,村上树一却是大笑不止。“我国武士个个英勇,又怎是你们这些自诩天朝人民实则臃肿肥胖的支那猪所能匹敌的” “是吗”一想起自己那些仓忙奔逃的日子,吴两就怒不可遏。“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们这些英勇武士,是如何一个个被我挑破肚肠的。放心,你不会那么早死,我会让你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死。” “就凭你” 你字刚出,村上树一就感觉有股暴烈气息冲向自己。吴两铁叉已至,他想举刀相抗,但那凛凛气势却又让他心生退意。于是他急转其身,人就闪进了人群。 “这就是武士”吴两轻蔑一笑,铁叉未停,直直砸向那柄代替村上树一而出现在他面前的长刀。 “铛!” 长刀坠地,他们根本不是吴两的一合之敌。但在吴两铁叉即将刺进村上树一胸膛,又数只星型飞镖凭空出现,直射吴两咽喉心脏等几处要害。 与此同时,井田三郎也将目光投向颜佩韦,道:“颜公子不会也想插手此事吧。” “何事”颜佩韦做不解状。 “我想护护马车中的那位,颜公子意下如何” “巧了,”颜佩韦笑道,“颜某来此,也只为一护马车中的这位。” “公子欲护她去哪” “自是去她该去的地方。” “公子知道她该去哪” “自然!”颜佩韦点头。“那人在的地方,就是她该去的地方。” 井田四郎道:“那人,可是凌御风凌公子”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井田四郎低头,忽然道:“公子好像变了。” “变了” “嗯,”井田四郎点头。“还记当时初见,公子惜字如金。今日,公子所言似有些多了。” “是吗”颜佩韦笑笑。“人总是要变的,只看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很好,或者说,相比以前,现在的我也很好。你呢,为何就不思求变” “我已经变了。”井田四郎道,“变得别人都快不认识我了。” “这就是你变了之后的模样”颜佩韦一指那正逐步围近马车的数人。 “这不是。”井田四郎摇头。“我得回到人群啊,属于我的人群。所以我变了,变了之后又变了。公子能理解吗” “不能!”颜佩韦摇头。“我记得杨念如说过,若你再为恶,他定当亲斩你。你能打过他” “不能!”井田四郎直言道,“我连海家一个普通长老都打不过,又哪打得过大名鼎鼎的‘金银锏’” “那你为何还不走” “我为何要走” “打不过杨念如,你打得过我” “不用我亲自动手。”井田四郎微点其头。“天下奇人,可不止大明才有。” “你说的是他们”颜佩韦劲力外涌,长枪点出,寸寸枪芒自枪尖涌出,直刺虚空。 长枪点处,一个人影也凭空露了出来。但其并未跌落于地,而是身形一闪,又隐进了虚空。 “这就是东瀛忍术”颜佩韦露出了略感兴趣的神色。“这凭空而隐的戏法,当真是有那么点意思。” “公子知忍术,想来也该知道,我国中也有几把足可媲美大梁公子的刀。” “媲美大梁公子”颜佩韦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就他们,也配和大梁公子相媲美” 话音方落,颜佩韦就单脚点地,提气一纵,人已站上了马车之顶。 “你这马车可结实”他抬头望天。 “公子还是惜一下的好。”钱好多讪笑道。 “你若再不出手,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不知这话对谁,却已有人自来认领。 “少管闲事!” 吴两大吼一声,气势又变。 “出来!”跌落在地的长刀被他一脚踹起,直射身前六尺外一棵大树。“躲,你还能躲”铁叉探出,两把长刀再被挑起,相隔三尺的纷纷射向面前空旷处。长刀射出,他人又冲向了一旁的村上树一。 “这次还有谁救你” 吴两铁叉将至村上树一之身时,长立车顶的颜佩韦又是一声厉吼。 “你敢动” 长枪指出,爆裂之声传来时,一把长刀也自上直劈而下。 颜佩韦未接其刀,咧嘴笑时,人已拖枪而退。但见其人在半空,长枪却被单手举起,上下摆动间,那根根红缨似也已枪鸣之声为歌的舞动起来。长枪并未去刺空中那人,而是以枪尖为点的恰好撞上了长刀刀身。 正此时,惨叫也在场中响起。 再无人去相护村上树一了,那被吴两用三刀逼退的人影虽是再掷飞星,飞星未至,却被几根弩箭毫不客气地撞落在地。 再无人扰,刺穿最后两人的胸膛,吴两双叉也狠狠刺进了村上树一的大腿。 听着他的惨叫,看着他眼里最后一丝骄傲的倔强变成恐惧,吴两得意地笑着。 “还剩挺多,你就慢慢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战 “这就是你嘴中可媲美我大梁公子东瀛奇人?” 颜佩韦落地,抬眼去看那用白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其人身长不过五尺,长刀在手,一如孩童拿着根与自己身形不那么相称的木棍。再加其面目皆为白衣所覆,所以怎么看怎么别扭。 “公子乃这大明江湖中难得一见的豪杰,自能识此隐身术。但若现在就说此大话,未免落入了下成。” 村上树一被刺,井田四郎虽是眉头一皱,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流露。看向那颜佩韦一枪逼退的白影,出言道:“公子方才所言,你也应该听到了。我们虽是国,但被人这般言语的时候毕竟不多。所以,不管为国还是为你,都希望你能全力以赴,莫要让公子失望才是。” 白色人影并未答言,不过站直了身体。双手握刀,那对仅露于外的眼睛里充满战意。 其势未显,但从那上举的长刀中,颜佩韦也察觉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转头去看一脸兴奋的吴两,笑道:“你委实是慢了些。” “确是有些慢了。”吴两看向那被三刀射出的灰色身影,无奈道,“每人一个,比比谁更快,如何?” “你确定要让我来多管闲事?”颜佩韦笑着,单凭现在来看,又有谁能想到他们曾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略有些棘手。”吴两微眯着眼,当全身被裹在灰衣中的人影拔刀,他也旋动双叉,身形微侧。 颜佩韦勾起嘴角,明显笑得更开心了些。“还真像,一个饿肚子的人啊。都那般没有立场。” “你还真说对了,只要能杀光他们,我吴两,纵做乞丐,又有何不可?” 战斗开始,一白一灰两个身影似约好了般,竟是同时冲向颜佩韦和吴两。不仅如此,彼此相隔虽只两丈左右,但在行进途中,两人身影却是忽隐忽现。隐时不知其在,现后却又偏离了原有的行进路线。 银枪前举,虽是挡过一刀,但在反力作用下,那白影又倏忽消失眼前。 先前还能察觉到的杀气不见了,甚连行动时的风和劲力都被掩了起来。当那身影消失,真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毫无踪迹可寻。 一枪递出,颜佩韦并未行那追击之事,他只护在车前,四窍全开,认真感受周围的一切动静。 长枪递出速度极慢,初始时的他还会做出回枪之举,但在十合后,他递出的每枪却都刚好横在劈来的长刀之下。纵是杀气内敛劲力不泄,可终还有那么些东西隐无可隐。比如那淡到极致的气味和遮掩得极好的身体温度。 和颜佩韦不同,当灰影如白影般冲向自己,吴两所做的第一选择就是迎面而上。劲力外涌,双叉旋转时,阵阵罡风以他为中心的割裂四方。此等情况下,那灰影竟是一直没寻着现身劈刀的机会。 “你还要躲” 吴两放肆笑着,浑身劲力不减反增,双叉舞出一道道无形之刃,刃及六尺外的树身,树身之上立马就出现了道道割裂之痕。 在此无差别攻击之下,那灰影终也藏无可藏。但见一道白光亮起,吴两密织成的刃芒竟被一劈两半。 “想来也是你东瀛习气,不然有此本领,又何须躲躲藏藏” 灰影前扑,吴两也双叉上举。刀叉相碰,吴两只觉有股不弱自己的劲力自对方刀身扑向自己。 此种情形下,一般人的做法都是暂时撤叉以做避让。吴两却反其道而行,不仅不撤叉,还再催劲力,与灰影之刀相持不下。 乍眼看时,仿若两尊静立不动的雕塑,两两相对,须眉又怒眼。 “轰!” 相持只半盏茶功夫不到,就传来空气的轰鸣之声。两人各退五步,再站而定时,吴两却是大笑出声。 “就你个东瀛国的家伙也妄想和我比拼内劲,简直痴人说梦。” 很明显,两人后撤步数虽是相同,吴两却要更胜一筹。待他话音落后,那灰影却又举刀冲了上来。 灰影之刀式极简,不过下劈上撩横斩直刺等寥寥几招。但也就凭这简单到一看即明的招式,灰影竟已和全力舞动双叉的吴两缠斗了二十余招。那看似处处皆漏洞的招式,在一通极其连贯的操作下,竟是变得圆满起来。所以吴两每次的铁叉递出,都会在未触及对方身体前被横挡而下。一时间,两人棋逢对手,相斗正酣。 另一边,颜佩韦也遭遇了和吴两差不多的情况。和吴两不同的是,白影不是双手握单刀,而是双手握双刀。除却右手长刀外,其左手还握有一把长约四尺的锐利短刀。有此短刀相助,白影自不会和灰影般单只竖劈横斩。他一直在觑着颜佩韦可能出现的失误,短刀去格银枪的瞬间,其长刀也起,欲欺身去斩颜佩韦。 每至此时,颜佩韦枪身都会一震,就那紧附在长枪之上的短刀或长刀震开半尺。 一时间,灰影不得近身,颜佩韦也无法拉开距离去发挥爆枪的真正的威力。 看着相持不下的四人,最开心者莫过于井田四郎。 只见他微咧着唇,长刀指时,那侥幸未遭吴两毒手的七八人也纷纷靠近马车。 钱好多笑着,吴建却是拔剑在手,一跃而跳下车来,与众人相对。 井田四郎看向吴建,道:“我很好奇,为何陪在大明第一用剑高手身边的你,不会用剑” “会不会用,当在交手之后才知道。” “你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 “凌御风也是你的好朋友” “不!”吴建摇头。“他不认识我。” “那你又是何必呢” “我炎黄一脉所继承的一些东西,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仁义礼智信” “有个义字相伴,便足够我今日所做一切。” “那,”井田四郎无奈道,“就让我成全你那所谓炎黄之义吧。” 钱好多很是不解,何以他们都要忽略自己 “是我长得不够霸气吗”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忽然就懊悔说不该听冰蕤那丫头的。刮胡子,刮什么胡子,刮了胡子还是算什么男人 探手于怀,众人围向吴建时,数颗骰子也被他祭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世间最大杀器 “铛!铛!铛!” 骰子并未冲人,而是撞上了那些砍向吴建的刀身。无一例外,当骰子撞上,那几把刀都若被重击般向后偏移,甚连井田四郎手中那把也不例外。 吴建虽如井田四郎所说般不会用剑,但当诸人刀劈而下,他也没有呆立无所作为。心里存着“纵是身死也要拉一个来垫背”此等两败俱伤的想法,长剑也毫不犹豫地刺出,直向某人之腹。 “噗!” 似受到了阻碍。想象中的长刀并未落下,反是自己的手中长剑刺进了来人腹部。 吴建先是一愣,虽知自己入了江湖,也知入了江湖就该有鲜血来染,但当其真正触及那温热的血,还是会忍不住一愣。 他也幻想过自己杀人的场景模样,那该是在个的村庄,村里有恶霸也有惹人怜惜的姑娘。当他行至此村,恰也是恶霸逼迫姑娘的时候。见此情景的他愤愤难平,终是拔出长剑,行那侠义之举。 此刻似也有姑娘,那拦车的东瀛倭寇,似也要比村中恶霸更可恶些。但在他的想象中,恶霸纵有恶仆从,所执也不过些锄柄木棍。真要直面那锐利长刀,吴建多少还是有些发怵。所以他愣住了,愣住之后,又有某物击刀身。 “你若再傻站着,我下次定不救你。”钱好多出声,数颗骰子再次飞向回转过来的长刀。骰子击刀身,长刀再退时,井田四郎也说出了他的疑问。 “你不杀人” 两次所发骰子本都可直击人身,奇怪的是钱好多并未做此选择。 “用骰子杀人”钱好多摇头。“我可不想玷污了它们。”答完井田四郎,钱好多又道,“你下盘够稳,力道也不错,别急,只要看清了那些下劈之刀,他们也奈何不了你。”又是数颗骰子掷出。“对了,纵无人教,你也应该劈刺过什么东西吧。说说,你以往劈的都是些什么” 井田四郎看他,忽也生起了和钱好多一样的想法。 “我就这么不堪”井田四郎自问,无人答。然后又举刀出声,向钱好多。 “阁下恐是忘了什么吧” 钱好多未对他言,只是看着吴建,不断掷出骰子的同时也不断出言指导。 “对,看清刀的下落点,避开的同时也要及时出剑。或劈或刺,全看你当时选择。但你记着,无论是劈是刺,都要像你练剑时一样,看准了,就不要再出偏差。还有,我刚是说你下盘稳没错,但这并不是让你傻站着任人劈砍。该避则避,就像山间的树枝反弹,斩不断,那就让开它再斩。” 钱好多的话语声中,吴建真就好似重回了那间落于山间的屋。屋前有捆扎树立的草人,林中也有他用藤蔓栓系着悬空的木棍。他又看到了站在草人跟前不断挥剑的自己,又看到了林中那被晃荡木棍弄得狼狈不堪的自己。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只要有一把比别人更快更准的剑,纵只一招,也能在这浩浩江湖博个立足地。吴建会的不止一招,他会两招,一招名刺,一招名劈。他也不止是站着让人打的傻子,他会闪,一闪而后,又是那两招使出。虽是单调,却是频频建功。 钱好多再不掷骰相帮,看着那把越劈越快越刺越准的剑,心中感慨非常人的同时,也彻底放下心来。 “你觉他如何”转头去看举刀静立的井田四郎。 “假以时日,或是能出个可媲美大梁公子的人物。”吴建手中长剑越刺越稳,其人也如那剑般越来越稳。其招虽简,却也是长剑杀伤力最强且用得最多的两招。这两招在此时的吴建手中使来,竟也有了高手风范,不,似还比一般高手更专注厉害些。“江山辈有才人出,这大明江湖,又怎可灭尽” “你欲灭我大明江湖”钱好多握骰于手,眯眼去看井田四郎。 “我还没自大到那个地步。” “也对。”钱好多点头。“今日若非有三个躲躲藏藏的鼠辈,现在的你恐也已身首异处。” “你知道”井田四郎不由凝神看了钱好多一眼。 “我这两招在那人眼中,不过雕虫技。雕虫技,你懂吗” “我懂!”井田四郎开口。“但你口中那人,岂不也是躲躲藏藏的鼠辈” “他未躲!”钱好多摇头。“不过你没发现他而已。” “倒也算个奇人了。” “我大明奇人,向来不少。” “那阁下呢,可也算奇人” 钱好多沉吟片刻,道:“你觉得我也算奇人” “此等情形下尚能不杀人的,不是奇人又是什么” “是谁告诉你的我不杀人”钱好多促狭地看着井田四郎。 “阁下种种所为,都在告诉我。” “不!”钱好多摇头。“我之所以不愿以骰杀人,不过是怕得罪了那骰上神灵。你应该知道的,对一个赌徒来说,什么都可以得罪,唯那骰神牌神不可得罪。” “阁下是赌徒” “这大明,恐没人能比我更好赌。” “赌徒应该在赌场。” “你又怎知这里不是赌场” “在这,阁下能赌什么” “你在赌什么,我就赌什么。” “那阁下,会输吗” “世间哪有只赢不输的事” “场中现就只剩你我二人,不知阁下欲以何为赌” 不知什么时候的事,钱好多手里骰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六七枚铜板。“你看这如何”隔着方孔,钱好多看向井田四郎。 “阁下怕得罪了骰神牌神,怎就不怕得罪孔方之神难道那骰与牌的最终目的,不是这孔方” “不!”钱好多再摇其头,毕竟是异域民,摇头多点,亦是常事。“若只为这孔方,当真就看了赌之一字。而且,自古万民欲,皆离不开这孔方。若说当世杀器,最大者既不是大梁公子手中长剑也不是勾魂墨衣的那两根黑刺,而是我手中这铜板。” “那我倒真想见识见识,这世间最大杀器,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刀起人出,钱好多手中铜板,也迎面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剑叫鱼肠 “铛!铛!铛!铛!铛!” 这次不是铜钱去撞刀,而是长刀主动去挡铜钱。 井田四郎不得不挡,铜钱虽是同撒而出,却是分别冲向了他的天灵、膻中、气海、犊鼻等数处大穴。不仅如此,他欲侧身躲避,又有数枚铜钱再次袭向他的数处大穴。他若想进,则必须挥刀以挡,不然就只能原地止步,甚或会在无尽的铜钱攻势下身形后退。 只见井田四郎手里长刀卷起,空中白练划过,直若在自己身前立了道七尺高墙,将自己整个护在其中。 “你这世间第一杀器,也不过如此。” “是吗” 井田四郎刚行一步,却又被迫停了下来。长刀继续挡铜钱,却已不是刚才的铜钱。井田四郎只觉刀身在颤,似被重物相击,只有驻足以挡,方能不让铜钱乘势向前,穿过他的刀幕而造成伤害。 钱好多已从车上站起,并无花哨动作,不过抛掷得更慢更沉了些。动作慢了,铜钱的飞行速度却更快了;动作沉了,铜钱之力也更重了。 “现在如何”钱好多言语,直将井田四郎定在原地,动无可动。 “没想到大明除那袖里乾坤马杰外,竟还有这等暗器好手,阁下何以会默默无名” “天下有个袖里乾坤就够了,何须再添其他” “可天下除了大梁公子,也还有藏锋、秋水等诸多名剑。” “它们算名剑” “和大梁公子比,确实要差上那么些。” “既如此,又何必再列其名” “不争天下名,阁下果真算奇人。” “不能争那天下第一名,又怎算得上争名” “那阁下可是觉得单凭这重击铜钱,就能拦得下我” “我也就这本事了。”钱好多无奈开口。 “我曾在金银锏杨念如身边呆过三年。” “那又如何我还曾在大梁公子凌御风、鱼肠剑莫玄衣身边呆过三天呢。” “这三年里,我见杨念如出招无数次。” “哦。”钱好多惋惜道,“可惜你不会使锏。” “百兵相通,阁下应该知晓这点。” “那我倒真想看看,你这把刀,是否也能和杨念如的双锏一样重。” 说完,钱好多一跃就下了马车。只见他双腿划过地面,再站而起,十数枚铜钱已凭空悬在身边。但见他手指轻拨,一枚铜钱已凌空而去。铜钱刚出,他又轻动手指,那十数枚铜钱相继而出,彼此相隔不过两寸。乍眼看去,成串铜钱直若一把细长的尖利长剑,携风直刺井田四郎。 与此同时,井田四郎也将长刀高高举起,劲力齐聚于手,一挥而下时,还真有那么点杨念如成名绝技“双龙饮水”的意思。不过金银二色变成了单一银色,沉重的压迫虽不那么浓厚,却是变得凌厉起来。 刀挥而下,一条银龙出饮水,可其行未远,就和钱好多的铜钱长剑撞在了一块。 铜钱掉落一枚,那银色长龙也随之暗了少许。 “叮!叮!叮!” 三方相斗,钱好多和井田四郎虽都静立不动。但不管颜佩韦抑或吴两,劲力相撞时,都会发出空气的爆裂之声。可就在这样的喧闹里,铜钱落地声却无比清晰地落入两人耳中。 不过眨眼,钱好多那十数枚铜钱就已掉落过半,与之相对的是,井田四郎那条饮水银龙的凌厉气势也足弱了一半。两人就像两只势均力敌的斗鸡,围在笼中,虽是相斗不断,却是始终不见胜负。 铜钱掉尽,长龙势亦尽。钱好多正欲开口,忽有什么东西冲出那散尽银光。定睛一看,才知是柄长约一尺六寸的短刀。 短刀袭来,钱好多只能仓促出手。又是数枚铜钱齐出,但当短刀坠地,井田四郎的长刀又至。 “阁下轻敌了!” 钱好多急退,井田四郎长刀却是寸步不离。 “赌得太久,都快忘记江湖武斗这些东西了。” 钱好多侧身低头抬腿,虽是让过长刀,动作却越见仓促急迫。 “既是忘了,为何又要出” 钱好多忽转其身,堪堪避过下劈之刀时,也出现在井田四郎右侧。 “赌徒好赌,这本就是天下第一赌。” 伸手于怀,铜钱虽是落之于手,却是没机会一掷而出。井田四郎虽是一刀劈空,但其长刀并未彻底落下,而是右手翻腕,直握之刀顿变反握,直直斩向右侧钱好多。 “阁下运气定不怎么好。” 钱好多再行急退,那身前衣衫却还是被长刀划破。刀刃虽未及身,刀上寒意却让钱好多汗毛直立。 “我运气一向很好。” 一旦被伤,再想一崛而起已不太可能。钱好多却始终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亦如是。 “可你这天下第一赌,注定败我手。” 长刀终是划破了皮肉,疼痛传来时,钱好多也配合地龇牙咧嘴。 “这才第二局,第一局没胜,纵这第二局胜了,也还有第三局未比。” 左臂中刀,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袖。躲避不及时,胸前再中一刀。刀口不深,却也能让鲜血再出。 “哪来第三局靠那把苦苦挣扎的剑,还是那两个脱身不得的高手” 和钱好多相似,吴建虽是越战越勇,怎奈本身体力有限。先时勇猛似若虎,剑劈剑刺亦能建功。但在连杀三人、相斗者也不再硬碰硬后,他的挥剑速度就慢了,脚步亦乱了。如此一来,身上难免要添几道伤痕。但他没死,还在那三刀之下苦苦支撑着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另一边,颜佩韦和吴两的战斗亦正酣时。两人虽无败相,但若一招胜敌,却也不过痴人说梦。 一瞬间,钱好多真就好似必败无疑般,身前有狼而身后无援,有力亦难出,此非必败无疑有是什么。可他依然犟着,甚连一丝悔意都没有。 “世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多,更何况这也并非真就意想不到。” 左腿再中一刀,他连最后的速度都没了。 “我承认世间的意外很多,但我不觉得那意外,会来得这么及时。” 井田四郎笑着,笑得很开心,因他似已看到自己长刀,刺进了那人心脏。 钱好多亦笑着,井田四郎不信意外,他却已经看到了意外。 那是一把剑,一把古朴精致的短剑。和大梁公子一样,它也有个名震天下的名字,它叫——鱼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无名无姓者,留 剑至人至声亦至。 “你若能赌时一半的精力放在练功上,也不至于丢人若此。” 井田四郎本也和钱好多一样的笑着,可当鱼肠那毫不掩饰的破空声出现,他的笑容终也慢慢凝固。 回身,长刀继续旋转着耍出一道光幕。 “叮!” 短剑撞上了刀身,钱好多方退出一个身位,井田四郎就在刀剑相撞后迫不及待的补了上去。和莫玄衣比,纵是使尽全力,终也是要差上一筹。 “练功无法让我心沉醉,我又何必要去强迫自己。” 莫玄衣出现后,钱好多就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一如不久前的凌御风。 “若非觉得你赌品尚可,我才懒得来救你。” 莫玄衣赌的次数不少,但说尽兴,却也只和钱好多赌过一回。 “我尚有数万赌资,你可感兴趣” “此间事了,我定让你血本无归。” “你觉得你还有那么好运” “无数事实证明,我运气一直不差。” “今日之事亦证明,我不会一直都那么倒霉。” “可你的好运来自于我。” “正因为此,我才敢出言相邀。” 莫玄衣边攻边语,虽是一心二用,井田四郎却也只剩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另一边,听得两人言语,已帮吴建简单处理完伤口的苏锦程亦是按耐不住地开口。 “我只剩碎银十两,不知能否参与进两位的赌局之中” “公子也好赌”钱好多面露异色,转向苏锦程。 “算命为生计,诗词是附庸,若说平生爱好,也只剩下酒和赌了。” “性情中人,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苏秀才竟也是性情中人。公子但请放心,别的不敢说,赌桌上的酒,却是想喝多少喝多少。” “不嫌我钱少” “只要兴致在,钱多钱少无所谓。” “那还等什么呢”苏锦程再握铁笔。“莫公子的短剑若是不好使,就换我这根铁笔来试试,如何” 正欲举步向前,井田四郎却是慌忙停步,急道:“几位皆是这大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今日也要自堕身份来行下作之事” “下作”苏锦程笑了。“你或是有些高看了我们。江湖重声誉的家伙不少,或者说,江湖善在人前重声誉的家伙不少,但这并不就代表所有人都重声誉。我想,不管是你面前的鱼肠玄衣剑抑或是我,都不会为那虚名所累。而且,你如何就能断定说,那虚名会比上赌桌喝酒更有意思” 钱好多的眼睛越来越亮,就连瘫软在地的吴建亦是强撑着转头,将目光投向那虽染一身血污却始终挺立儒雅的身影。他实想不到,江湖六子中最最神秘的苏秀才,竟会是这般模样。似有些失望,但在失望过后,一股亲切随和却让他没来由地笑了开来。 谁说高手都得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像苏锦程这般,不好吗像钱好多那般,也不好吗一瞬间,他似明白了什么。人生过处,在有正襟危坐时,也该有恣意潇洒。你实没必要去改变些什么,因为改变的,不一定最好,保留的,也不一定不好。 苏锦程虽说如此,但在踏出两步后还是停了下来。莫玄衣虽也不在意他说的那些,但在那些人面前,他终还是不愿坠了面子。更何况,去抬举一个没必要抬举的人,他不愿这样。所以苏锦程停了下来,因为莫玄衣开口。 “联手没关系,但他,真就值得我们联手” “不值!”这是钱好多说的。“莫说是我大明的鱼肠玄衣剑和苏秀才联手,纵就只是其中一个,也太过抬举他了点。” “可你不争气,”莫玄衣再开其口,竟是毫不客气。“所以只能抬举他。” “可你相斗这许久都不下,岂不也和我相仿” “有很久了吗” “我已喝过一碗茶。” “那确实是挺久的了。” 就普通人而言,听得如此言语,定已怒不可遏。井田四郎没有,在杨念如身边呆的这三年里,除了那招“双龙饮水”习得其形外,他学到更多的东西便是隐忍。所以他笑着,始终笑着。 “两位既是不愿抬举我,为何不待以后再找个与我旗鼓相当的人物我想,就两位而言,无论是谁与我斗,都会变成自毁声誉。” “你想让我放你走”莫玄衣眯眼,鱼肠短剑在满是血污的衣服上擦了又擦。 “就我这等人物,放了又如何” “你是人物”莫玄衣瞥向一旁还在与吴两颜佩韦缠斗的灰白两个人影。“能指挥动他们的,算是人物” “和两位比,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在我大明境内做了这种事,你想什么都不留下的走” “他们,不算吗”井田四郎一指地上躺倒的无数尸体。 “这不够!”莫玄衣摇头。 “公子还想要什么”笑容收敛,双手紧握长刀。 “当然是……” 莫玄衣话未说完,又有人声插入。 “你可以走,但他们,全部都得留下。” 凌御风先是趴在沈杨背上,然后又被放到了车上。沈杨一手扶辕,做喘气状。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出言吐槽时,车里的林叶落也靠近车。可当她伸手来掀车帘时,却发现在那薄薄的帘布之后立着块不知何时放下的铁板。她去掀窗,发现窗户也和车门一样,所有的空隙竟都被封死,她却一点察觉都没有。此时想起,才发现车里相比之前不知暗了多少,那种密闭的压抑也不知增加了多少。 一掀无果后,林叶落也未多做什么,不过身靠冰冷铁板,静听那人言语。 “公子到了”井田四郎像是遇到熟人般,收敛的笑又复绽放开来。 “你和杨念如的约定,我没忘,想必你也没有忘。” “我不敢忘!” “那你对我说的,可有异议” “公子仁厚,我想连他们一起带走” 凌御风笑着,“我不拦你,你若有本事,尽管带走便是。” “还望公子说话算话。”井田四郎抱拳鞠躬。转身,大叫道,“撤!” 他身已出,可那灰白两个身影,却是出无可出。 “你是杨念如的,所以走,他们是无名无姓,所以必须留。”凌御风冷着脸,对转过头来看他的井田四郎这般说。 井田四郎面色阴沉着,却也只能再次转身,疾行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仁人君子的模样 井田四郎逃去,正与颜佩韦吴两斗的灰白两个身影也欲抽身。可他们无法再隐,相斗许久,颜佩韦两人虽是未将他们毙之叉下枪尖,却也在劲力外涌时划破其衣、割裂其肉。有血滋漫,他们哪还能再行那隐身之法? 虽不能隐,两人却也且战且退,企图寻得一机,好凭借身法之利来窜出战圈。 苏锦程等重又回到凌御风身边,看着场中相斗及传来劲力波动的某处高墙,沈杨忍不住开口。 “要不,我去帮帮他们?”虽是心无所惧,但对那些无法预测的东西,他终是多考虑了些。 “你若不怕反戈相向,尽可试试。”苏锦程开口。 “难道你刚说的都是废话?”沈杨音调圆转了许多。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不一样。” 正此时,已养了些许力气的凌御风忽想起什么地转向车帘。伸手,却只和林叶落般摸到块冰冷坚硬的铁板。不待他出言询问,钱好多已主动解释开来。 “公子放心,姐身在车中,便不会有任何危险。只是这机关,”有些微赫地挠头。“我暂也无法开启。” 凌御风未言,不过伸手在铁板上轻敲两下,虽是面带忧色,却也语出轻柔。 “你还好吗?” 仅过片刻,车内就传来熟悉的声响。 “我还好,你呢,有没有受伤?” “你不都说了吗,我是这江湖里首屈一指的大侠,即是大侠,又有谁能伤我?”沈杨莫玄衣撇嘴时,他又继续道,“对了,这车门暂还无法打开,你再稍等片刻,一会就好了。” “我没事,只要你在,我就没事。” 凌御风笑着,笑得很开心。钱好多视线始终未离凌御风,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就在心里轻叹一气。 “你对她好,可知有人,也这般对你好?” 凌御风自不会知钱好多心中所想,他又强提一气,对着场中喊道:“颜兄可需帮忙?” “你侥幸未死,但若想立死的话,尽可试试。” 白影企图寻机而退时,颜佩韦也找到了他那把长刀挥舞时的空白点。一直以来,白影皆以沉稳内敛的劲力来驱动长刀,所以两相碰撞,颜佩韦也不能在劲力上占到便宜。再加之白影的附骨身法,颜佩韦也不能尽展爆枪之力。 终于,白影急退而颜佩韦未追,不仅未追,他还立在原地。长枪本是前指,此时也被他收了回来。 白影已窜出七尺,颜佩韦那淡漠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御风兄可否帮忙看看,我这一枪,能抵阁下几分力” 话落枪出,先是极缓,像是面前有什么密度极高的东西阻挡。两相压迫下,只见枪尖直颤,只听空气爆鸣。枪尖颤动幅度越大时,空气爆鸣声却渐渐了下来,与之相反的是,长枪飞行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快到一丈半的距离也不过眨眼就到。不,闭眼再睁开时,那正欲隐去的人已被死死钉在地上,而其背部乃至胸口,都出现了一个碗口般大的血洞。 白影只觉一阵心悸,正欲躲避,长枪却已撞进了身体。他已没有了疼痛,双眼圆睁着,似是不愿相信说这是刚还和他平分秋色那家伙所出之招。 颜佩韦喘着粗气,转身傲然看向凌御风。 “你能躲开吗”凌御风似未看见他的去问沈杨。 “可能会受伤。” “你呢”他又转向莫玄衣。 “我不会让他使出这一招。”莫玄衣握紧手中匕首,直言道。 不待凌御风来问,苏锦程已是开口。 “敢问公子,这可是南宫家爆枪枪法的‘一掷千钧’”其面上惊异,宛如见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 “你知‘一掷千钧’”颜佩韦本是含气待发,听得苏锦程言语,却又平和了下来。 “曾于书中见过。”苏锦程点头。“相传‘一掷千钧’虽非爆枪最难学之一式,却是威力最大的一式。枪掷而出时,会吸光执枪者的全部劲力。长枪再重不过五十斤,一掷而出,却有千钧之力,再加以无匹的速度,堪称天下一绝。” “世间总有识货者。”颜佩韦又恢复了他的傲然模样。 另一边,吴两与灰影也分出了胜负。付出一道长及一尺的刀伤后,他也成功将铁叉送进了灰影胸膛。和颜佩韦的间接暴力不同,铁叉插进灰影胸膛后,吴两所做所为,纵是见惯了生死的莫玄衣也难免要皱一皱眉。身为女孩子的古菁则直接转过头去,不看那血腥一幕。 此时,满身血污的吴两也走到了马车之前。将众人细细打量一番后,方将目光停在凌御风身上,直言道:“为何要放他走” “有人会杀他,所以放他走。”凌御风被那浓烈的气味给刺得咳嗽起来。 “这就是你们的所谓侠义” “这不是侠义,不过在为同伴考虑某些东西。” “那你又可为那普通老百姓考虑过” “他不会滥杀无辜。” “所有东瀛人,都会滥杀无辜。” “有人会拦着不让他滥杀无辜。” “谁” “那在背后指使他,或者说,将我行踪透露给他的那人。” “你就这么确定” “或许和你一样,他也憎恨东瀛人。” “可他却在和自己憎恨的东西相勾结。” “这不过很正常的一件事。他用得着他,他也用得着他。在利益的世界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叉叉死你。”看着凌御风自信满满的模样,吴两恨恨道。 “我何时开罪过阁下” “吴两此生最恨者,就是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且自以为是的家伙。月前你已护他一次,今日又再护一次。我和你本无仇怨,但你这般纵容东瀛人,再加之自以为是,便是最大的开罪。” “抱歉!” 凌御风抱拳,吴两却已转向了颜佩韦。 “下次相见,希望你也能对我使出这‘一掷千钧’。” 不待颜佩韦答话,他已转身而去。空中留余音。 “记着你们这些仁人君子的模样,终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仁人君子”沈杨先指自己,再指凌御风。“我们是仁人君子” “我从来不是!”莫玄衣先将自己撇开。 “我不过个算命的!”苏锦程亦是笑着。 “我还真没见过那所谓的仁人君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这是凌御风最后的总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湖易主 车马粼粼,当古徹仇屠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却是再脱身不得。不得已下,古徹只能开口:“这就是江湖盛赞的大梁公子,你们最好也最值得托付的朋友。现在呢,不还是为了己命,舍你们而去?” “现在使离间,你不觉太晚了些?”沈杨并没有凌御风的客气,直言道。 “离间?”古徹笑着。“公子可曾想过,凌御风一去,又会是谁来承受我们的怒火?” “你能一招制敌?” 暗磁之爪逼近,古徹剑身还是不受控制地与原定轨道偏离了一寸。有这一寸,就足够颜佩韦将手中长枪递过去了。 “不能!”一人对上江湖的两个后起之秀,古徹虽是自信,却也在那双爪的牵引下有种被束手脚的感觉。 “你能十招败我等?” 长剑被古徹硬抽而出,恰恰挡在颜佩韦的银枪之前。 “目前看来,或也不能。”虽是不愿,古徹却也承认。 “那你觉得拉车之马如何?” “单眼望去,便觉神俊非凡品。再加其能在这刀剑纵横中稳站如常,实可称神驹。” 沈杨问一句,古徹答一句,一人解释而一人求证,结果都离不开那个名叫凌御风的男人。 “那十招之后,你向何处去寻他?” 颜佩韦并未关心两人正在说些什么,他只关心自己刺出的每一枪是否都得当,是否都有可能结束那人性命。他出枪的速度很快,出枪时机也把握得当。只可惜每次枪到人前,都能被古徹堪堪避过。两人同攻,却也只让古徹略显狼狈而已。 “十招之后,我确似无处可寻他。” “这天下,没人能比钱二更善隐匿躲藏。” “没错!”再次让开那一枪一抓,古徹竟还点了点头,道,“天下确实没有比‘千面’钱二更善隐匿躲藏的家伙。” “如此看来,你终杀不了凌御风,甚连他的身影,都无处可寻。” 听得沈杨这般言语,古徹双脚蹬地,人已后仰着退出战圈。站在离颜佩韦两人约莫六尺的场外,他沉吟片刻,忽又想起什么地抬头,笑道:“大梁公子虽称智绝天下,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们似都忘了这么一件事,钱二虽称最善隐匿者,他凌御风却也是这天下最重义气之人。所以我何必要去找他,让他来找我岂不更好?” 沈杨先是一怔,继而道:“阁下未免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们。”全身劲力涌起,此时的沈杨就好似一支箭,一支待离弦的箭。 “是吗?”古徹笑着。长剑重插回鞘的瞬间,其气质又是一变。 按理说,刚经历一场杀戮且未清洗过的沈杨等人无论如何都要在气势比衣衫整洁的古徹更胜一筹才是。但当长剑入鞘,自古徹身上传来的阴冷血腥却要比真正满身血腥的沈杨他们更加明显。 面前好似站了一只露出獠牙的嗜血巨兽,沈杨心头一颤,已经蓄势完毕的身体也冲了出去。颜佩韦未动,而是长枪横握,做掷枪状。 六尺距离,沈杨瞬息便至。一爪直抓心窝,一爪却高高抬起,直向天灵而来。 古徹未动,却听得叮当声响。沈杨前抓之爪竟是回撤,横在了自己胸前。于此同时,下拍之爪亦是落空。但见明暗两爪交错间,还有一道光影穿梭不定。似是两爪捉光影,又似光影追两爪。 瞬息间,两人已互换十余招。忽闻轰然声响,沈杨身形却是急退而出。再细看时,只见他身上衣衫已被划出道道裂口,裂口之下,是渐漫而出的鲜血。 沈杨急退,古徹未追,只因在沈杨错身瞬间,颜佩韦银枪已然掷出。 一掷千钧! 相隔不过半个时辰,颜佩韦竟再一次使出了一掷千钧。 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的他并未去看结果如何。不是不想看,实是不能看。 沈杨方出战圈,就迫不及待道:“走,我们走!” 听得此语,颜佩韦已知晓了结果。莫说现在的他们已然疲倦,纵是全盛时期,或也不敢说就能赢了那把长不过一尺薄若柳叶的弯刀。 颜佩韦看清了,长枪掷出瞬间,他也看到了笑谈刀的真正模样。外形上看,除却更大的弯曲弧度外,那刀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仅远远看着,颜佩韦记就能感觉到那自薄薄刀刃所传来的刺骨冰寒。所以他走,和沈杨一起,全无高手模样,狼狈逃窜而去。 沈杨已出,莫玄衣苏锦程两人自也不会再留于此。彼此胜数本就只在五五间,无人牵制时,他们可不想真如古徹所言般,让好不容易走出的凌御风再回来此地。 和沈杨一样,当凌御风说出那话时,他们就已知晓了他的目的。凌御风在时,这天下或可有人能轻易留下他们,凌御风不在,若想再轻易强留,却也不易。更何况他们本就只为凌御风而来,凌御风去,则他们自会紧跟而去,这对莫玄衣等人的脱身也提供了良好条件。 所以今日杭州城,不仅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屠杀事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也正在上演。六公子中的“鱼肠玄衣剑”“好管闲事抓鼠狗”和“莫问前程苏秀才”竟携着爆枪传人颜佩韦一块,正仓惶逃窜。 江湖似是易主了,当其越来越乱,越来越多不知名的高手纷纷显露时,这就不再是那以六公子为尊的江湖了。或者说,从他们选择与凌御风站在一块的那刻开始,这江湖,就注定要把他们一步步地碾进尘埃。 “真就这么厉害?”苏锦程问。 沈杨未答,不过在奔跑间隙举举自己的双手,那双爪之上,竟是密布着许多细的刀痕。 “按凌老鸟说的,分开走!”沈杨再出言时,已独自奔向岔路口,苏锦程紧随其后。 莫玄衣直行,颜佩韦则在跟了一段后也撤身而去。 颜佩韦银色长枪在成功争取到时间的同时也是入墙三尺。古徹三人齐聚,彼此相视一眼,又各自离开。古徹奔向沈杨苏锦程,仇屠则追莫玄衣。至于那手执长刀的不知名男子却是转身,走进了那条堆满尸体的长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杨念如的反击 杭州城内,沈杨莫玄衣等人方被追杀,远在数百里外的南京城郊,早被百人追杀了数天的杨念如却已心生厌烦。 开始只有谢家数十人时,他还能携着周文元一块逗逗他们,或走或停或骚扰,名为被追杀,实际生活却要过得比那些追杀者滋润快活许多。最起码当他们决定睡觉休息时,便不会再有人扰。 谢家的一众追杀者却是不同,追杀方始的那个夜晚,他们宿营地就遭到了杨念如的恶意骚扰,眼睛方闭,却又有声传来;及至人醒时分,身影却是早寻不见。两天下来,谢家众人不仅人人困倦,甚连加入追击队伍的谢家大少爷谢珏都在一次单独外出时遭到了伏击。 那夜,他们听到了谢珏受辱后的怒吼,也听到了杨念如不屑的轻蔑嘲讽。 “就凭你,也配伤我大梁公子别说他只受了伤,纵是躺倒在地不能动,你那软趴趴的剑也不可能碰到他身上。” 自那一夜后,谢珏脸上多了道刀痕,刀痕不长,却生在最醒目的地方。也从那一夜起,谢珏身边就总会有数人相伴。他的笑容少了,怨气重了,催促手下的声音更大了。但这一切似乎都没什么用。谢家无人,根本留不住那金银锏。 可就在追杀开始后的第三天,情况变了,谢家营地里的人数多了,更重要的是,似还有那么几个能拖住杨念如的存在。 之前得罪过海荒,所以当他出现在追杀队伍里时,杨念如并不意外。可为什么连青城剑派和太湖渔帮都参与其中呢 方始时,杨念如并未想通此中缘故,后来他就不想了,不管他们因何追杀于他,既已踏进了这蹚浑水,便不可能再全身而出。别人眼中的杨念如是个大侠,能容百事的大侠。熟悉他的人却都知道,这所谓大侠,其实也是个斤斤计较的家伙。不仅如此,脾气上来时,他还善耍孩脾气。谁若敢在这时得罪他,便注定是要吞些苦果才能罢休的了。恰也从那天开始,他们就没离开过谢家视线。角色终于变成了它该有的模样,在海荒陶然鱼二爷连番率队的情况下,杨念如和周文元开始了他们憋屈的逃窜之旅。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谢家盘踞南京百年,正该有这么些力量才是。”几番停留被扰后,周文元道。 “他们莫不真以为单凭那几个不中用的家伙,就能留住我们”杨念如略有不屑。对这些空有名声却大多无实力的家伙,他通常都是看不上眼的。 “烟雨楼一战,海荒虽是断了一臂,但能借一只断臂来此,想必也留有后手。至于陶然和鱼二爷,一剑一刀俱都是江湖留名的人物,不然也不会来此。所以我们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就这么像老鼠一样的东躲西藏、左行右窜” “你怕日后被那只专抓老鼠的狗嘲笑讥讽” “就那胆鬼”杨念如嗤鼻道,“他凭什么来嘲笑讥讽我” “既如此,暂避一时锋芒又有何不可” “杨念如生此半世,还未在谁人面前受过此等委屈。” “那你怎不想想前两天的谢家大少爷” “他本就活该,想他作甚” “世间哪有真正的活该之人说来谢家之所以会卷入其中,和我凌兄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而我们之所以会陷入此境,不也是自找的”周文元笑着。 “可我困了,想睡觉了。”说此话时,杨念如活脱就一身长七尺的孩子。 “我们去城郊。” 本想着谢家势力会在城郊有所稍减,怎奈他们刚出南京城,陶然就已紧随而至,仿若一条能嗅人味的老狗。无奈下,他们只能继续狂奔,闯入了官道两旁的密林。 杨念如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完整觉,一觉醒来后,他不仅没有心情舒畅之感,反而越发烦躁起来。 “我不想再躲了。”躺在树上,杨念如对周文元这般言语。 周文元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话题一变,道:“你觉得现在的凌兄弟正在干些什么” “你实不用担心他的,凌老鸟本事,从来就不弱。” “但你觉得那些正在对付他的人,就弱了” 杨念如想起自己跟丢的那四个家伙,摇头道:“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江湖的” “柏子尖上,当是他们第一次出现。” “有如此本事,何以就甘愿沉寂这么久” “对啊,”周文元转头看他。“我也正想问你,身怀这等本事的他们,怎就甘愿沉寂这么久” “这物好像太大了。”杨念如叹道,“大到我都觉得自己要输了。” “这局也太大,我有种预感,不止南京谢家,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势力卷进这场风波。” “凌老鸟此前说过,这是针对整个江湖的阴谋。” “整个江湖啊!”周文元先是一叹,后又瞬间坐直了身子。“应该是时候了。” 对着突如其来的话语,杨念如不自觉就脑袋一蒙,脱口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一直想反击吗”周文元笑道,“现在不就是时候” “可以吗”一瞬间,杨念如却是犹疑了。 “不管可不可以,我们都再不能拖延下去,若让那‘凌御风’再闹出些什么事来,咱俩此番也就真的是无功而返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周文元未语,他只呆在树上,示意杨念如只身出林。杨念如虽是满怀疑惑,却还是掠林而出。他不知周文元有何计谋,但数日相处,他也知周文元不是那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家伙。所以他方至林口,猛然就发现海荒鱼二爷正率众一举入林,大有一举活捉两人之感。而那紧随他们到达林边的陶然一众,却是返身欲寻一个舒适的休息所。 “好子,但愿你能坚持到我回来。”转头看了密林一眼,杨念如面露微笑,远远吊在陶然等人身后,时不时还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 “就让我看看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名门正派 沉下气来,就有可能看到听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屋内,陶然正一脸得意地看着那个僵坐于地的姑娘,口中啧啧有声:“你做梦都想不到吧,竟会在这荒郊野外遇到我们” “我确实没想到,”姑娘看向陶然的眼里满是不屑。“你们竟敢如此待我。” “如此待你”陶然笑着,一副人得志的模样。“周采薇,真当自己是青城少主了记着,千百年来,青城一直都姓陈,哪有姓周的时候” “青城剑派周采薇”杨念如想起了什么,心底默念一句。“原来你叫周采薇”嘴角勾起,却又瞬间沉了下来。虽对远在川蜀之地的青城剑派不甚了解,但对那些心怀妥测之辈,杨念如向来瞧不起。所以他听着,屋内谈话继续。 “你别忘了,”周采薇还是那冷冷且不屑的模样。“临出发前,可是师父亲自下的令。他老人家若知你们这般待我,结果如何,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一想到自己被众人暗算的经过,周采薇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知杭州烟雨楼后陶然就和自己生有间隙,所以在遇见瞬间就处处提防。谁知不仅陶然,甚连平日对自己敬佩有加的师兄弟们都站在了陶然一边。 他们的突然袭击是周采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所以她只能一脸愤懑和满眼疑惑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离开,让自己一个人落在陶然手里。 青城十余年,周采薇何曾有过如此遭遇青城十余年,陶然又何曾有过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不管身在青城亦或下了青城,周采薇都从未将他这个师叔放在眼里。一如那些普通弟子般,仗着自身天赋和掌门宠爱,她对自己这个师叔呼来喝去的好不痛快。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折辱复仇的机会,陶然又怎敢不好好珍惜 所以他倒背着手,轻步轻移的好不惬意。 “原以为你和你那蠢货弟弟不一样,现在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你觉得就凭你那活着不多死了不少的弟弟,值得我青城这般兴师动众你觉得自己真就能在我青城山上呼风唤雨” “你什么意思”周采薇面色又沉了几分。 “你就从没想过掌门让我跟随下山的原因” 周采薇只看他,并不言语,陶然又继续道:“按理说,若只为复仇,掌门应该派剑法更好的二师兄;若只为看护你这青城山的大姐,则该让最疼你的六师弟同行。他们没来,来的人是我,是你不受待见且有些狡猾的四师叔。你应该想到的,烟雨楼里,你就应该想到的。” “所以师父重又见过你” 陶然并不忌讳,点头道:“离开前一晚,我们喝了半宿的酒。” “所以师父真正想要的,并不只是凌御风” “凌御风”陶然笑了起来。“和那能颠覆一个国家的东西相比,他凌御风又算个什么” “所以师父让你下山,是让你来掺进这江湖的大染缸” “不得不说,相比于你,我确实身负重任。” “身负重任” “一个振兴我青城剑派的重任。” “用那虚无缥缈的宝藏” “毫无疑问就是了。天下哪还有比真金白银更能吸引人心的东西” “所以,”双眼紧闭,周采薇似在逃避什么地问,“师父说只要够努力,只要手中长剑够凌厉迅疾,青城剑派就终有振兴一天,也是假的” “这不假!”周采薇双眼睁开,却又马上闭了起来,因陶然说了那么一句。“若手中长剑不疾不利,又怎能在天下江湖人手里抢得一分半分所以,”陶然面色忽就柔和起来。“虽不愿承认,但你确是百年里除云大家外最有天赋的门中弟子。为了门派崛起,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拒绝我的请求。” “要我像他们一样,”周采薇打断陶然,抢先道,“变成你手中一把毫无选择的剑” “为了门派崛起,这怎就不是选择” “门派崛起振兴的选择很多。” “可有比现在更容易的吗” “没有!但,”周采薇断然道,“这不是我的选择。” 陶然眼睛眯了起来。“青城养你十余年。” “所以我会用我的选择,去报此养育之恩。” “你太自大,太自大的人,不好!” “难道要我像你一样”周采薇反唇相讥。 “像我一样被门派委以重任,又有何不好” “可我实无法想象,你如何就能在欺辱别人后将人无情抛弃师父又如何能对门规视若罔闻青城坏了,此前的我虽是从未下山,但就下山这短短的数天时间,我不止一次听人这般说起。青城坏了,再不是原来模样。 “我不信,我和他们争辩,拔剑相向。可我看到了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这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名门正派,何以也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我算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声音冷切。“青城会坏,就因为多了像师叔一样的人,或者,多了像师父一样的包庇者。师叔,你告诉我,青城现在到底是护人之城还是围人之城” “好一个青城周女侠啊!”陶然笑了起来。“你不该身在青城,但你已是青城人。你逃不掉,生来注定的,你逃不掉。” “我不逃!”周采薇忽也笑了起来。“我答应师父的,所以我不逃,我要看好青城,我自己的青城。” “你怎么看” “用我手里的剑。” “剑”陶然笑着,忽就发狂般凑近周采薇,单手将其提起。“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还能再握剑吗” “终有再握一天!”周采薇直视陶然双眼,凌然无惧色。 “再握,你又打算怎么做” “百里之堤溃于蚁穴,筑堤前,自然要将蚁穴清除干净才是。你说呢,师叔” “你想杀我” “有机会的话,我会!” 屋外的杨念如听得直摇头,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么蠢的人,这么蠢的——女人。可他没走,反而是身体前屈,做一发而出状。他也不知这是为什么。 屋内,陶然的笑也变得森然起来。 “你好像一直都瞧不起我。” “主要是师叔一直没做出什么能让人瞧得起的事。” “那你说,若让一个你瞧不起的人得到了你,你还有清除蚁穴的宏图大志吗” 周采薇面色一变,陶然双手也变得粗暴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好像,救错了人 “嘶!” 衣服被撕裂了,周采薇却好似没听见般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在看陶然,目光凝注,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只对远处空无一物的虚空。 见她如此模样,陶然忽又停了下来。他想看她挣扎求饶的模样,现在只若个木偶,别说求饶,甚连点叫声都没有。仅一瞬间,陶然就失去了大部分的兴趣。 “我竟没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周女侠,竟也是个荡妇。你是不是早已饥渴不耐,巴不得我早点扑在你身上?” 双手搓着,言语龌龊时,表情动作竟也同样的龌龊不堪。弄得杨念如都有些佩服他了,毕竟这虚伪满地的江湖,纵未在人前,能让言行高度一致的人物也没几个。人人都善于隐藏自己,人前隐藏人后亦隐藏,到得最后,不仅别人,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本该就是如此模样。可那都是深烙骨骼的东西,单凭隐藏,又怎可能消除得了。 周采薇始终未语一句,庙中也只剩陶然一人在那一逞口舌。 “你想舒服?我偏不让你舒服。你想早点结束屈辱?别想了,有师叔在这,你怎么能会如愿?我在想啊,我到底是该将你剥光了自己一个人欣赏呢还是大方点和外边那些没见过女人的臭子一起同赏? “别以为他们不敢。从你被制住那刻起,你也就不再是那青城山上最受宠爱的公主了。想来他们对你也应该是有想法的,青城山很大,漂亮姑娘却少之又少。再加你剑法不错,一直都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人物。所以你信吗,或许就现在,他们正趴在门边比你还急不可耐呢?” 双眼不住打量着面前那凹凸有致的身子,虽是兴趣大减,却也喉结滑动,不自觉就咽下了口水。 “以前没发现,”蹲在周采薇面前,伸手轻轻抚过她那张嫩滑细腻的脸,陶然继续道,“师侄女竟是有着不输这江南女子的细腻肌肤和凹凸身材。”双手再下,抚过周采薇脖颈,再到她的双肩。当到腋下时,陶然忽又停了下来,因从刚才开始就面不改色的周采薇,终是闭上了眼。 “哈哈哈哈哈!”陶然大笑,一如奸计得逞。“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现在看来,好戏正登场啊。还别说,师叔这手看起来虽有些老,却也在无数美丽的酮体上留下过痕迹。单凭我这双手,就能让师侄女欲仙欲死。” 双手再上,却是扶上了周采薇的细腰。 “师侄女整日练剑,必是没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就让师叔好好来伺候伺候你吧。但你可千万要记住,舒服了要叫,疼了也要叫,可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杨念如有些听不下去了,即使那张脸会让他想起钱二的可恶模样,他也听不下去了。 “算了,纵你真是钱二,身遭此难,也该恶心好久。”他在心里这般说。随后就蓄力全身,右脚前移左脚后蹬,金锏举起而银锏反握于手。 陶然狼爪正欲深入周采薇衣襟,忽就听得轰然声响,未及反应,一道银光又狠狠砸在了背上。 “噗!” 口喷鲜血,下蹲的身体却是凌空跃起。屁股被踹,竟像坐上了秋千。只可惜秋千能回,他却只能直直坠落于地。 骨头散架了,疼得撕心裂肺。他想转头去望,动不了。他想起身,更是痴人说梦。背上所受一击已让他再无行动的可能,如今再受一脚,他只能匍匐在地,发出有一声没一声的呻吟。 庙门大开时,周采薇也走到了陶然身后。 “师妹不要!” 叶培愣在门边,只见周采薇蹲下,耳语般说了什么后,那只纤纤玉手也毫不犹豫地举起。再落,就只有沉闷声响,陶然后脑已凹了下去。 “好狠!”杨念如眼皮抽了抽,对自己情不自禁就解开她穴道一事,他很是怀疑其正确性。 周采薇未理呆在门边的叶培一众,只转眼看了杨念如一眼,就径直走向那把掉落一旁的长剑。 长剑在手,周采薇气势似又一变。哪怕方才她也够傲够坚定,此刻却又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凌厉自信。见她如此模样,杨念如不自觉就想起了凌御风。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把剑当成是自己最亲密朋友的人。只要剑在手,天下便无处不可去。 “杨念如?”还是没理叶培。明知他叫杨念如,周采薇还是开了口。 “应该很明显!”抬抬手,金银双锏毫不掩饰自己的重量和光芒。 “看了多久?” “什么?”纵是再傻,杨念如也不会傻到什么都承认。 “我问你看了多久?”长剑出鞘,微微抬起。 “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略感头疼,杨念如只能后退一步。动手?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和那张脸动手。 “我从不需人救。” “可我不能不救,毕竟也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侠客义士。” “你知我是谁?” “不知!”杨念如摇头。 “那你可知他是谁?” “当然知道。”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些天可没少被他折腾。” “所以你来,不是偶然经过。” “怎就不是偶然经过?我逃命于此,正好看到这里有间破庙可供歇息,所以就停了下来。” “逃命之人,会选择这种路边破庙来做休息?” “艺高人胆大,没办法的事。再就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种人人皆知的所在,正好能起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是吗?”冷眼瞥向杨念如。 “是啊!”杨念如故作镇定地看着。 “那你可知青城派下山来的,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名叫周采薇且立誓要杀凌御风的女子?” “知道啊!”杨念如忽做惊悚状。“你莫不就是周采薇?” “即知我是周采薇,你还有何话可说?” “你要对付我?”杨念如一脸疑惑的表情。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可杀你弟的是凌御风,关我何事?” “有了你,何愁凌御风不现?” 杨念如笑着,笑得很开心。 “你们怎都天真的以为抓到我就能引出凌御风?你们又怎能天真的觉得我杨念如就会乖乖站在原地帮你们引凌御风?” “是或不是,做了才知道。” “非打不可?” “你觉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反目 周采薇作势欲上,刚还在门边的叶培一众也紧跟着围了上来。长剑出鞘,直指杨念如。 “你要和他们一块对付我”不屑地看了眼围在身旁的众人,杨念如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周采薇身上。不管动手与否,这许多人里能给他威胁的,也只有周采薇一个。 “同为青城人,为何不和他们一起” “你刚杀了自己师叔,青城还会让你回去” “青城是我家,我想回便回,哪需谁同意” “青城真的是你家”杨念如凝视周采薇,似有深意,又似无意。 两人谈话时,叶培也感觉到什么地开口:“师妹还在等什么待我们合力擒下此贼,为陶师叔报仇。” 叶培不傻,既已进了庙门,他便知须得在两者间做个选择。不然,无论名声遍江湖的杨念如抑或狠厉遍青城的周采薇,他都得罪不起。此时只有引得两虎相斗,他才机会去行渔翁之举。怎奈周采薇并无一丝着急的模样,不仅如此,待他开口后,周采薇长剑也垂了下来。 “杀他,为师叔报仇”面带冷笑,周采薇无比确定说他们看到了陶然的身死经过。可眼睛看到的总不算什么,因为人类都生了张能颠倒黑白的嘴。 “师妹莫不是想包庇他” 杨念如亦是一脸玩味地左右看着,没出辩驳语,因他也清楚一张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几张嘴的,特别是几张别有用心的嘴。 周采薇未答,反是问道:“敢问师兄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叶培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怒视杨念如,道:“枉顾天下敬你是条敢作敢为的汉子,现在看来,金银锏杨念如也不过个只会在背后一行偷袭之举的卑鄙小人。怎么,你是觉得自己双锏太轻经不起师叔一剑还是明知自己有负江湖盛名,所以才不敢光明正大地战上一场告诉你,今日既已被我撞破,你杨念如便注定要摘下那张虚伪的面具,直面这浩浩江湖。” 听着叶培的激昂言语,杨念如只笑着。先是无声冷笑,到得后来,就变成了放声大笑,且越笑越是止不住。 “笑吧,尽情地笑吧!”叶培慷慨道,“将死之人,只怕以后是再没机会笑了。”他看周采薇,周采薇却又看向了杨念如。 “你在笑什么”她问。 “哈哈哈哈哈哈!”杨念如捧腹。“难……难道你……你不觉得……好……好笑” “不觉得!”周采薇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可这,”杨念如强忍着好不容易直起腰来,正声道,“无疑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东西。” “好笑在哪” “不知道!”杨念如亦是一本正经地摇头。“反正就是好笑。” “可你很快就会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杀你!” “他们杀不了我。”说得那般自信,那般理所当然。 “他们会将你捉起,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是他们的仇人”忽然醒悟,一拍脑袋道,“你看我这记性,这不刚杀了你青城山的人吗,咋这么会就记不住了呢,真是真是……” 周采薇打断道:“你也觉得那人是你杀的” “不是我杀的,难道还是你杀的或者说,因他作恶太多,所以被满天神佛降下了灾祸” “世间无神无佛,有的只是人,和人手里的这把剑。” “所以说这人,只能是被我杀的。” “我做事,从来不会遮遮掩掩。” “所以呢”杨念如看她,看得很仔细也很认真。好像都是一样的,记忆和现实中的她,都没太大区别。直言直语,敢作敢当,哪怕记忆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所以,”周采薇视线在每个青城弟子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叶培身上。“人是我杀的,和他无关。师兄若想以杀人为名来行责难之举,实无必要。还有就是,我青城剑派向来敢作敢为,凭语污蔑的勾当,采薇奉劝师兄,以后还是少做为好。” 杨念如微笑,叶培却只觉面上一热,执剑之手莫名就颤抖起来。 “师妹这是什么意思”声音冷极,望向周采薇的叶培此刻就好似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 “师兄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在说什么。当然,师兄若没听清,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周采薇对那双阴冷的眼睛视而不见道,“人是我杀的,和他无关。师兄若想以杀人为名来行责难之举,实无必要。还有就是,我青城剑派向来敢做敢为,凭语污蔑的勾当,采薇奉劝师兄以后还是少做为好。青城已丢了很大脸,可不能在师兄这再拾不起来。” “好好好好好!”叶培怒极而笑。“师妹可莫要忘了我们因何下山” “师兄不说的话,我倒是忘了。”手中长剑挥下,剑气迸裂时,陶然头颅已被斩了下来。 剑气凝形,不止叶培等人看得冷汗直冒,纵是杨念如也被这剑吓了一跳。面前这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的姑娘,竟是有着不弱于他的内劲修为。这还不算,光凭她杀人砍头时的果决,也足已获得杨念如的重视。 “带上他的头颅,回青城去,这江湖不适合你们。” “剑气化形难怪掌门师伯这般看重师妹。”叶培放弃了,长剑颓然垂下。“师妹就不怕我带着师叔头颅在掌门面前说些什么” “待我回得青城,师父自是要退的,到时不管你说些什么,又能奈我何” 看着周采薇毫不掩饰的霸道,杨念如越发感兴趣起来。江湖有趣的人很多,江湖有趣,或者说,江湖有趣的女人,杨念如迄今为止见过也不过一掌之数。而在这一掌之数的女人里,如周采薇般有趣的,不过她一个而已。 “师妹这是要行大不道之事”叶培悚然一惊,他实想不到周采薇会亲口说出这番言语。 “大不道”周采薇笑了起来。“青城病了,就得治。治病,通常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叶培深深看了周采薇一眼,然后脱下长衫,将陶然头颅缚好后又将其高高举起,道:“师妹今日所言,我定一字不落的禀明掌门师伯,望师妹好自珍重。”说完转身,带着那许多弟子径向门外走。 “我也再送师兄一句,”周采薇未送,背对他们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望师兄也好自珍重,切莫自误。” 叶培脚下一顿,片刻后,人就消失在了门外。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楚江宇 “何以不同他们一块走?”杨念如感觉自己在说废话,却也没有口头撤回。 “何以要同他们一块走?”周采薇似再不同他作对的在那残缺佛像前坐下。 “你想杀我?”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长剑放下,话头不松。“别说你刚救了我,我可不信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 杨念如未坐,而是转眼看向庙外,那里还有很多人想杀他。 “你没找到凌御风,所以你不会杀我。”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杀不了你。” “只要时间对,莫说你,纵是一再普通不过的农夫,也可用手中锄柄杀我。” “所以你会带我找到凌御风。” 杨念如摇头。“不是我带你,而是你跟着我。” “我没那么多时间,凭什么要跟着你?” “因为我也在找凌御风,而且我确定,不管现在的我是落于他人之手还是死于他人之手,凌御风都无暇来顾。” “你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 “世间应该没有比他更好的朋友了。” “他凌御风难道不是世间最重义气的人?” “他是最好的朋友,自然也是最重义气的。” “一个重义气的人,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朋友因自己而受他人折辱?” “因为他只能看,不能动。” “因何不能动?” 杨念如笑着,反问道:“若你为敌天下,你能动?” “据我所知,他曾是江湖最受欢迎的年轻俊逸。” “可他有了不该有的东西,正好像刚才的我和以后的你,都有或会有不该有的东西。” “以后的我?” “你放开他们双脚的同时,也松开了他们的口。” “我不在乎。” “他也不在乎,但时间过去,就总有很多人很多事来逼他在乎。你可以不要青城或重造一个青城,但他又怎能去重造一个江湖?” “你好像真的很在乎他?” “我也不想,”杨念如无奈摊手。“可我不止认识他,还觉得他正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没办法,谁让我杨念如天生也是个好管闲事的家伙?” “可你现在担心的,好像不是凌御风。” “你要帮我吗?”杨念如极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却是目光诚恳,一点都看不出有任何突兀的感觉。 “帮你助凌御风一臂之力?”周采薇笑了起来,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杨念如。 “不!”杨念如摇头。“帮我问问这江湖,到底怎么了?” “笃!笃!笃!笃!” 长剑敲地,周采薇也站了起来。 “我对江湖不感兴趣。” “那你就不想问问青城怎么了?” 周采薇再次沉默,然后抬头。“我确实想问问青城到底怎么了。但你别想指挥我,更别想让我拔剑相助。” “只要你看着就行,”杨念如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模样。“至于其他,我也从未妄想过。” “可你还是有利可图,起码青城一众不会再来为难你。” “但愿如此!”杨念如讳莫如深,然后单手前引,道:“请!” “我跟得上你,你也别想跑!”周采薇毫不客气道。 杨念如转身,朝着昔时来路狂奔而去。周采薇紧跟其后,竟是毫不费力。 没了隐藏和树木阻碍,不过片刻,杨念如就再次冲进和周文元离别的那片树林。可他环视良久,却始终不见一人身影。林中静匿,竟如从未有人闯进般。 “你就是从这开始跟踪陶然的?” 杨念如未答,而是窜上树梢,极目远眺,还是不见一人身影。 杨念如想不通,他明明有看到太湖渔帮和海荒等人闯进森林,此刻再看,这哪有闯入的痕迹?所以他想不通,数十人的踏步前行,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 “你在找什么?”面对他的忽视,周采薇并未在意。她能看到他的着急和疑惑,所以不自觉也跟着疑惑起来,全然忘了自己的刚才言语。“你和周文元就是在这分开的?为何要分开?现在的他又身在何处?” 杨念如未答,而是皱着眉问:“你住青城,应该常在林中走吧?”他仍是不信说自己看错。 “是啊!”周采薇点头。“我常年练剑,都在林中。” “那你能否帮我看看这林中,像是有数十人经过的模样吗?” 周采薇看他,再用看傻子的眼神。 “莫说数十人,单就从树枝折损及树叶踩踏来看,这就不像有人经过的模样。” “那你告诉我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或方法,让进入林中数十人同时消失,并将自己的行走痕迹消除干净?” 周采薇似真成了杨念如相识已久的伙伴,在他出声相询后,竟在四周认真地看了起来。 杨念如并未抱有太大希望,因他本就是个常在林中行走惯了人。可有些事又怎能说清,或者,怎甘由自己一个人来决定?所以周采薇出言时,他并未觉得意外。 “我敢确定,这林中若真有人,也只有一到两个,且都是高手。” “他们会去哪呢?”杨念如想不通。“他们为何不进林子呢?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又在哪?” 听着杨念如的嘟囔,周采薇毫不客气一掌就拍在了他的背上。力道刚好,能让人疼痛却不至于使人受伤。 “你干嘛?”杨念如皱眉,心情明显没那么好。 “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竟会相信说你能带我找到凌御风。” “为什么要找?该出现时,他自会出现。” “那你又在找什么?是不相信鹰捕周文元的能力?我想,他的眼界和智慧,应要比你高上许多才是。” 听得周采薇言,杨念如忽就想通什么地笑了。是啊,关心则乱,他都忘了相处这些天的种种。周文元,那可不是个会做无把握之事的人。他既将自己支开,必也有十足把握去脱离困境。 杨念如想通了周文元一事,瞬间后,却又苦恼起来,因他实不知说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对。所以背靠大树,悠闲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又不急了?”周采薇问。 “他眼界智慧都要远高于我,我又何必要急?” “你不去找他?” “去哪找?” “那你总该要让他来找你吧。” “要找我时,他自然能找到。” “听说烟雨楼少爷进了南京城,你不去看看?” “楚江宇?”杨念如站了起来,他确实有很多事想问,而他认识的人中,似没别人能比楚江宇更清楚这江湖事。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幼虎齿已全 杨念如并未说错,身为天下烟雨楼少主,楚江宇不仅是年轻一辈中知晓江湖秘事最多者,且也是最快知晓江湖事的人。所以,楚江烟遭伏一事方传入耳,他就马不停蹄地出了药王谷,直奔南京城来。 当其行至南京,所做第一件事并非直赴南京烟雨楼,而是径向凤凰台。 天下人皆知凤凰台上竖长巾,也尽知在恶僧金世凭其一己之力毁了整个长衫巾后,长衫巾就有了一座当世最大的靠山。 靠山非山,而是一个人,一个惯穿墨衣且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老人。 可又有谁敢称他老敢当他弱?世间豪杰千千万,但只要站在他面前,都会不自觉要降低自己的身位,只因没人会迫不及待的求死,而他,恰是那能勾魂的地狱无常。 他叫仇瑾,惯穿墨衣,有对黑色双刺,而那双刺最喜的,便是以血为浴,以人血为浴。 自仇瑾一代金世坐上大厅那把椅子后,纵是长衫巾元气大伤,也无人敢动它分毫。在真正的虎视面前,诸如太湖渔帮海荒者就不过宵小而已。当然,老虎也会有被挑战的一天,只不过那敢于挑战者,也是一只老虎。此刻,那只已然长成的幼虎正向虎窝而疾驰而来。 “前辈,”刘文宇虽知座上那人不可能会为这些许小事在意,却还是开口。申重受伤未愈,仇谨虽称坐镇,却未插手长衫巾的日常事务。所以此刻的刘文宇可称是长衫巾的头号人物。虽如此,刘文宇却知自己地位来之于谁。他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别人以恩相待,他自然也要尽到自己职责。所以明知那人不在意,他还是要出言提醒。“烟雨楼公子楚江宇已进南京,以他脚程来看,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来到这里……” 刘文宇停顿,仇谨也适时开口。 “你想说什么就说,毋须吞吞吐吐。” “是!”刘文宇抱拳躬身。“前辈,楚江宇毕竟是江湖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天下虽不知他真实实力如何,但能一夜踏虎营,想来应也不弱。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楚阳等楚家六子时时相随,为保万全,晚辈以为应该早做准备。” “楚家六子”相比准备,仇谨明显对这四个字更感兴趣。 听他语声起伏,刘文宇马上接言道:“好叫前辈知晓,楚家六子虽是武功不弱,但因其常在楚江宇身边,所以也有些名声不显。但江湖有传说五年前楚江宇一夜踏虎营,便出此六子之手。” 顿顿,见仇谨并无不耐,方又开口。 “六子有名,楚大为阳,后者依次为雳雷风霜雪。六子皆习剑,剑术无名而剑有名。相传说,当六剑合一,可当天下第一流的高手,所以楚江宇才能在这许多年的嚣张行事后毫发无伤,才能在药王谷前一人面众人,直至将好事者屠戮过半。” “剑术无名剑有名,烟雨楼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对于仇谨的关注点,刘文宇虽是不解却也未说什么。他只看仇谨,有言要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我说了,你有话就说,毋须在我面前遮遮掩掩。我观你性情不错,所以才留你在这代申重主持帮内日常事务。身居此位,你便该有此位所该要有的魄力。我也不过一个人,一个会遭人挑战的人。所以你毋须害怕说会因言语不当得罪我,我实无那么喜怒无常的。”仇谨话音很轻也很柔,直若长辈在敦敦教诲后辈般。 刘文宇再躬其身,能得堂堂“墨衣无常”指点,这哪是三生有幸所能表述。若是杨沫在此,定也会因仇谨话音而心生嫉妒,相处十数年,仇谨何时这般对他说过话。 刘文宇不知,所以只是躬身,若他知晓说这是仇谨亲传弟子也不曾收到不过的待遇,定会因感激而双膝下跪。他没有双膝下跪,胆子却是增大了不少,最起码没有再做欲言又止的行为。 “敢问前辈,楚江宇因何入了南京,就直冲凤凰台而来” “那你倒说说,他因何要直冲凤凰台”仇谨无怒,依然半靠椅背道。 “听闻楚江宇极其疼爱他妹妹,不巧的是,恰在不久前,楚江烟曾在南京城外遇袭。” “这么说的话,疼爱楚江烟的可不止楚江宇一个。” “但我敢确定说长衫巾并未参与设伏一事。” “参不参与,重要吗” 刘文宇沉默,忽就苦笑起来。是啊,对他们那些大人物来说,参不参与真的重要吗他们本就随心所欲,再加无人可拦,这天下哪还有什么不可做事和不可杀人 仇谨并不在意他的苦笑,反是问道:“你是不是认为说,是我将祸乱带到长衫巾的” “晚辈不敢!”刘文宇躬身,却又瞬间站起,直视那座上老人。 “其实你并未猜错。” 刘文宇身体一颤,却又释然开来。知道一些事,总是要比什么都不知道好很多。 仇谨满意地点头,又继续道:“但你别误会,我之所以坐镇长衫巾,并非心怀愧疚,不过觉得这百艘运船或在不久的将来有用武之地,否则就凭这么一个冷冷清清的所在,可真留不住我。” “前辈就不担心说长衫巾会在烟雨楼的报复里被付之一炬” “担心,所以我坐在这里。” “江南烟雨楚,他可一直都是个处处成谜的人物。” “难道我就不是” “前辈威名在外,杀名亦在外,所以人人皆惧。楚江宇却是不同,他是一团雾,明明就站在那,却让人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既看不清,你又为何要看” “因看不清,所以才忍不住要看。” “那你再说说,长衫巾该如何做” “长衫巾可赴全力拦六子,还望前辈,能有余力再助长衫巾。” “记着,你没那么弱,对手也没那么强。”仇谨笑着,他实想不到自己也会有安慰激励别人的一天。 “借前辈吉言!” 刘文宇转身,座上仇谨也慢慢坐直身体。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门外那片蓝天,他嘴角一勾,露出了嗜血的笑。 终于,有人敢来一挑虎威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江湖有人屠》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龙欲升空 南京城内的街道四通八达,当世虽处内忧外患,南京市民却都浑然无感。笙歌依旧,条条大路上也摆满了各种贩卖当地吃食和日常用品小摊。 但在这四通八达的无数大路里,却有一条不太一样。这里的吵嚷似比别处更少些,片刻后又要比别处吵得更凶更毒些。之所以这样,只因有八匹丰神俊逸的高头大马正疾驰其上。 八匹马中,两匹并行于前,六匹紧随其后。当其行过,则只剩紧促的哒哒马蹄而不闻其他。 路上诸人之所以会在八马行后口出恶言,半为羡慕,半为众人的跋扈。 可当他们知晓说那身在黑马上的年轻男子为烟雨楼公子楚江宇,心虽愤愤难平,却也不过低声问候,不敢太过高声言语。 烟雨楼势大之声,并不止流传于武人的江湖。 马行极驰,楚雾却还是行到楚江宇身边,以内力相护,在迎面而来的狂风里将话音传至楚江宇耳中。 “少爷,我们就这么冲过去” 毕竟是第一次出门跟着楚江宇走南闯北,一路虽受过不少教训,却还是难改他性格里的那份小心翼翼。楚家七子中,也只有这个不曾有名的楚雾会和楚江宇这般说话,至于楚阳等六子,则早已习惯了按楚江宇的安排行事,不言一句,更不会产生质疑。因这许多年里,他们已习惯用手中长剑说话,并知道由长剑所说之话会让别人更容易接受。楚雾还没跟人交过手,自就不会知晓他更盛楚阳等人的凛凛威势。 “我有些后悔了,”楚江宇手执缰绳脚踩马蹬,直视前方大路道,“我不该因你剑术小成就带你出来的……” “为什么”楚江宇话未说完,楚雾就又开口道。相比药王谷,现在的他似又更活泼了些。相处久了,他也知长年在外的楚江宇其实和以前练剑时并无两样,只要你勿在人前驳他,勿在不该说话时说话就好。现在,楚雾也不好把握说是该说话的时候还是不该说话的时候,但他还是说了,因他可是手捏圣旨的人。“黎管家可是说了,若是无我,七子剑阵最多只能发挥出七成威力,所以家主才同意让我跟在少爷身边的。” “你为七子阵心,能让剑阵威力再上一层楼没错,可你怎就不学学楚阳他们,少说点话不行吗” “不行!”楚雾摇头,直言道,“家主说了,大哥他们久跟少爷身边,早就习惯了少爷的命令和安排,但我不行,我不止是剑阵阵心,还是家主安插在少爷身边的一双眼睛,时时看着少爷,不让少爷再做出格危险之事。” “你信不信我立马赶你回杭州”楚江宇话音含怒,楚雾却似没听到般。 “家主也说了,我回杭州时,也是黎管家出杭州来寻少爷时,相比雾三,少爷应该更不想让黎管家跟在身边吧。” “你” “少爷,”楚雾赶紧道,“雾三并没有想拥令自大的意思,不过心里总有那么点担心,毕竟此番面对的不是徐大成祝无双等宵小之徒,而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勾魂无常’。我不过担心少爷有失,所以才会出言相询,少爷可千万莫怪才是,否则雾三会被大哥他们联手暴揍一顿的。” “你就一点不怕我将你暴揍一顿” “少爷乃千金之躯,哪能和我一个小厮动手啊。” “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武功平平。” “武功平平”楚雾笑着,言语间的讥讽再明显不过。“只能说那些人有眼无珠而已,当今江湖,除那老几位不敢确定外,我实找不出有比少爷更厉害的人了。” 身在杭州时,他们都说七子剑阵能列天下前十之位,可剑阵成时,却也只困了楚江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且阵中七人皆知楚江宇并未使出自己的最大底牌。 “那你还担心什么?” 楚雾无奈道:“公子要怪,只能怪黎管家平日里说了太多那几人的可怕。‘南宫爆枪死无状,勾魂墨衣是无常’,他们称霸江湖太久,由不得雾三这种刚入江湖的小人物心生忌惮。所以雾三觉得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毕竟连金世长老都败在了他的手里。” “从长计议?”楚江宇笑着,坐下骏马根本一点停步的意思都没有。“在何处议,和谁议?” “当然是南京烟雨楼啊。”楚雾不假思索道,“至于和谁议,为保险起见,还是派人赶去杭州请来黎管家的好。” “雾三,”楚江宇第一次转头看向楚雾,眼中满是可惜之色。“楚家七子中,你天赋最好,也是最有可能成名天下的,可我观你现在模样,只怕永远都没有名传天下的一天。” “我为什么要名传天下?”楚雾笑着。“我只要家主好好的,少爷好好的,便已经很满足了。少爷应该知道,雾三从不就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 “野心勃勃是一回事,现在又是一回事。”楚江宇顿顿,继续道,“那你告诉我,若是你最疼爱的妹妹遭人围杀,你会怎么做?烟雨楼受了这么大的挑衅,你又会怎么做?” “我知少爷想干什么。”楚雾道,“但烟雨楼有黎管家,大小姐一事,金世长老和云大家也都相继出了面。我们实无必要再做些多余的事。” “多余?”楚江宇又笑了。“天下总归要变的,自己疼爱的人,也总归是要自己去付诸行动的。雾三,我们不可能永远呆在老人们的身后,我们总归会长大,老人也总归会有去世的一天。你应该也知道吧,二十年前,因惧笑谈刀杀名,爆枪南宫桀由此悔憾终身,我不想成为当今南宫桀,且我也该显名了。雾三,你应该知道的,若我此时还韬光养晦,烟雨楼该怎么办,那些我们想保护要保护的人又该怎么办?” “少爷?” 看着身侧那人,楚雾忽就心疼起来。他似明白了他非做不可的原因。是啊,龙潜于水,便无人可知它是龙,只有龙升于空时,其人才生敬畏意。 有龙要升空了,不管被迫还是自愿,那条沉寂太久的龙,都要升空了。在其升空之际,楚雾能做的,便是护其身侧,让那些细碎雨点落不到它的身上。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