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南唐》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章 一切要从蒸酒开始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快半年了,杨辉还是不能很好的适应环境。 这里是唐国的泰州海陵县,时间坐标为保大三年。刚穿越过来时听说是唐国,精神是很愉悦的,盛唐啊!弄个小发明、小创造,当个快活的小地主也是很有前途的一件事。后来才弄明白,此唐非彼唐,而是五代十国时的南唐,当朝皇帝是南唐中主李璟,即位不过三年,年号保大。而海陵县原是吴国都城江都(扬州)郊县,先帝烈祖李昇立齐代吴时,将吴国旧都改称东都,升海陵县为泰州,下辖监城、泰兴、如皋、兴化四县,海陵县为州治所在地。 后世的杨辉,不过是个三本野鸡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毕业后没有回老家,留在了那个二线省会城市。跑过营销、卖过假货、在饭馆里打过小工、做过快递小哥,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七八年,依旧是两袖清风一穷二白。处了五年的女朋友,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现实。 爱情终究拼不过面包。无房无车,哪个丈母娘会看得上?帅过刘德华都没用!那本就是个拼爹拼钱拼权势的世界。 当眼看着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结婚,在参加婚宴之后痛苦地大醉一场,醒来后便来到了大唐。 往事不堪回首。也许穿越,是上天给的另一个重生的机会! 被魂穿的对象是一个年方十五、名唤裴茳的半大小子,家住在海盐县城庆余街,独门独户的两进小院子,裴家原本是山东书香之家,祖上也曾入仕为宦,只是历经唐末乱世军阀混战,南迁至此,能延续血脉已是万幸,何论其它。 裴茳父母双亡,一个大他十二岁的哥哥在顺化军中服役,正在楚州与晋国对峙。此时正值中原大乱,契丹主耶律德光领军南侵,晋国在北方疲于应对,国势危急,故而与唐国互守疆界。而裴茳的兄长裴苌因作战勇猛,又是个识字的,深受上司青睐,目前已积功升为一都的小校,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上面本还有一个二哥,因病早夭。除此之外,家中只剩下一位年方五十余岁的爷爷,一老一小,爷孙两守着百多亩田地过日子。因家中没有壮劳力,田地又都在城外,便把这些田地都租给别的庄户人家,收取租息度日。 本来裴茳作为后世穿越人士,是很有一份傲气的。然而经过几个月的了解,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根本无法提供给他施展才华的舞台。 南唐制,入国子监太学就学后,方可入仕为官。国子监和太学是公侯卿大夫子弟学校,可择优入仕。换而言之,没有个好爹,别想着做官! 而地方州县学,也仅提供给中下级官员子弟入学,在重臣推荐之下,县学可择优者入国子监读书,剩余人等可入府县为吏。也就是说,县学成绩优异,还要有朝中重臣推荐,才能进国子监。 还是个拼爹的时代啊!家里没关系,就别想活出个人样来!当然,唐宋时期都是这德性,想想盛唐时期的诗仙李白同学,诗名传天下,现实太残酷。所以才华什么的根本就是臭狗屎,家里有没有背景才是关键! 就裴家这家庭条件,当官啥的,就别去想了!再说了,记忆中南唐的历史还是蛮凄惨的,十年后,尽割江北之地与周国,二十多年后就会被宋所灭,真的当官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经过一番痛苦挣扎,裴茳终于认清现实,还是趁现在南唐尚处于战争平稳期,努力赚钱改善生活累积资本,有机会就迅速南迁至长江以南,免得十年后周唐大战时,被战火碾为炮灰。乱世人命贱如狗啊,不做好充分准备,如何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 “士农工商”,商为贱业。历朝以来,商人地位最低,但有钱了,至少生活享受方面不会太差,穿金戴银吃好喝好,这辈子就这么交代过去算了。就凭自己来自后世见识过的那些坑蒙拐骗,糊弄糊弄古代人,那总该没啥问题。 要赚钱就要有第一桶金。看看家徒四壁的老旧房子,再看看为了贴补家用,在家中开私塾给邻家孩子启蒙的老爷子,别说金子,估计连个碎银角都拿不出来。 只能白手起家创业了。 这是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同样也是商业贫瘠的时代。很多时候,人们交易还是以物易物的形式来体现,铜钱是钱币的主要表现形式,银子和金子之类的,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那基本是见不到的。 在这个时代无本钱创业,毫无疑问是非常艰难的。在经过长期的思考和考察,衣食住行这四类行业,最符合当前现状的,只能是食。 衣服基本不靠买的。略微宽松的人家,也是到布店里扯两尺布,回到家里,由女眷裁剪而成。成衣铺子,据说东都和金陵才会有个几家,那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消费的起的。 住就更不用说了,目前乱世纷扰,还不是适合开发房地产的时代!就算可以,也没那巨量资金。 行。开马车行么?脑袋又没被门夹了,那至少要先有马有车才行!保大年间虽说江淮之地百姓丰盈,却也不敢保证路上没有盗贼打劫的。 唯有食这个字才可以打主意。自己后世在饭店帮过工,一般的菜看也看会怎么烧的了。而最重要的就是,白酒!这东西可是大杀器,穿越古代不蒸酒,那就不算个合格的穿越人士! 想到就做。时间不等人啊! 蒸酒的关键在于蒸馏冷凝器的制作。在后世,裴茳有幸去参观过农家土烧酒的制作,因此对这些器具和白酒工艺不算陌生。为了日后的生活,白酒必须制作出来,这可是可以传承几代的立身之本。 后世的冷凝器均为钢制,在现在当然不行,别说钢,就是铁器都是极为少见,家里有口铁锅,有把菜刀,那已经算是不错的人家了。没办法,只好用木制的替代。 裴茳当即去街尾找了一个钱姓木匠来家里,将蒸馏器的草图画给他看,主要对密封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钱木匠看了看图,道:“不就是原木桶上加个尖盖子么?难倒不难,只是很难做到一点气都不漏。我先试试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密封性方面,还有用黄泥糊缝隙的法子解决。 在木匠制作蒸馏器的空档,裴茳开始了自己的酿酒大业。一般来说,最好是地窖发酵,但目前还是小量试验阶段,先用陶缸发酵为好。 裴老爷子看小孙子在厨房和院子里忙进忙出,不由奇怪。这个小孙子,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眼见着就要步他爹娘和二哥的后尘,不想在某个夜里竟突然醒转过来,只是性格和行事总觉得跟以前不一样,有点怪怪的。原来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子,现在却总是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目无焦距喃喃自语。性子也没了往常的飞扬脱跳,说话做事变得沉稳了,根本就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 只是,老天爷没有把这苦命的孩子收走,那已经是裴家的大幸了,只要活着,还能要求什么? 观察半天,老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青雀,你这算做什么?”青雀是裴茳的小名。 裴茳对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祖父,还是非常尊敬的。他放下手中正在洗刷的陶缸,笑着答道:“爷爷,孙儿打算自己酿酒。” “酿酒?怎么突然想起酿酒来了。” 这话可不好接。老爷子一辈子以读书人自居,孙子要去卖酒,估计他能把自己的腿打折。 “孙儿前些日子看了本古籍,上面提到了一种酿酒古法,据说酿出来的酒甘香扑鼻,因此想试试。” 老爷子疑惑道:“你因病这些时日都没怎么出去,哪里看到的古籍?” 裴茳抓了抓头皮,只好骗道:“生病之前的事了。去年我出城去庄子上田佃户家玩耍,路过一个破庙,里面有个白发道士。他见我生的伶俐,又识得字,便要收我做个弟子。我自然不肯,只是他谈吐有趣,便常常出城去找他聊天。便是在他那里看的酿酒方子。” 老爷子更加奇怪:“城南道边是有个破庙,只是没听过有道长在那儿驻锡呀?那道长现如今还在么?姓甚名谁?” 裴茳摇了摇头:“似乎姓张。孙儿只是觉得和他有缘,故而有空便去陪陪他。哪知半年前再去时,居然就不在了。” “那你问过附近的人家没有?” “孙儿后来去了两次,都不见道长。问了附近人家,说是从没见过那破庙住过一个道长。” 老爷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叮嘱道:“以后出门小心些,不知来路的人少打交道。” 裴茳答应了。老爷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确定他那方子能酿酒?” 裴茳笑道:“成不成的,孙儿试试再说吧。反正闲着无事。” 老爷子不忍灭了孙儿的兴致,无奈的点点头去了。裴茳见把老爷子糊弄过去,忍不住擦了擦额上冷汗。这套说辞以后要想办法完善完善,白酒一出,天下谁与争锋?到时候,总会有人要问起这酒的来历的。 暂时不管这些,先把白酒酿出来才是硬道理。裴茳专注的洗好陶缸,晾干,然后将一些糠壳平铺在缸底,加入少量酒曲,最后从厨房取出早已蒸过两遍的稻米倒入陶缸,中间挖一小洞,又加入少量酒曲,最后泥封静置。 所有流程都是学自后世农家土烧的做法,至于能不能出酒,只有听天由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章 天青玉酿 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川流不息的车流,高楼大厦灯红酒绿,飞机的轰鸣,火车的怒吼…… 父母慈爱的眼神,农村家乡的小河流,还有那个嫁作他人妇的心爱姑娘…… 裴茳猛的惊醒过来,枕边泪湿一片。窗外月明依旧,在秋夜分外皎洁,透过窗棂照射在薄薄的秋被上,哀伤如流水一般涌来。 默默回忆着过去的一切。虽然是悲惨的人生,却让人如此难以割舍,即便是那个让自己痛彻心扉的女孩,现在回想起来的只有跟她在一起时的美好岁月。 既然睡不着,那边起来吧。裴茳趁着月色起床,去地窖看了看新酒的成色,经过了九天的发酵,已经有了乳白色的酒液渗出。几天前钱木匠便已将木桶蒸馏器送来,粗看之下尚可,在当前世道下,绝对的密封性不可强求。 天边晨曦初现,裴茳已在后院干的有声有色了。垒土灶,架好木桶蒸馏器,从地窖搬出装酒的几罐陶罐,将酒糟连同浑浊的米酒倒入木桶蒸馏器,将导流管装好,加封好盖子,并用黄泥完全封住整个蒸馏器的缝隙。 老爷子已经出来看了好几遍了,就看着他在院子里折腾这些怪东西,欲言又止。裴茳也没把握一次便能蒸出好酒,只得跟老爷子笑笑,并不解释。 柴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因为黄泥密封性在烤干后也不是很好,木桶蒸馏器上方依旧蒸汽缭绕。不过一股米酒的清香却在院子里历久不衰。 裴茳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便灭了火,等待冷凝。不多时,拔开导流竹管的木塞,一道透明的液体便顺着管子流淌下来。用木碗接了,凑前一闻,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成了!裴茳小心尝了一口,哈哈一笑,取过一个干净陶罐继续接新酒,端着手中的木碗就往老爷子房间跑去。 “爷爷,新酒酿成了。”裴茳边叫边跑,心中兴奋异常。虽然跟后世的高度白酒有很大差距,但是与当前的所谓的酒比起来,无论颜色与口感,都是天差地别。 老爷子接过木碗,看着碗中无色透明的液体,疑惑道:“这就是你酿的新酒?闻着倒是挺香。” 说着拿起木碗便要一口喝干。裴茳连忙阻止,可不敢这么喝,老爷子年级大了,这一碗高度酒干下去非醉过去不可。 “慢着慢着,这酒只能小口品,不能大口喝。” 老爷子喝惯了米酒稠酒,哪里肯当回事?不过孙子这么阻拦,也不好强饮。于是,先轻啜一口,白酒的浓香立刻直冲脑门,忍不住一大口闷下去,只觉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又浓又烈,端的是绝佳的美酒。 “好酒!就是这酒性太烈!”老爷子大声赞道。这一口酒,让一直只适应低度米酒稠酒的他瞬间感觉酒意上头,头重脚轻起来。 裴茳哈哈一笑:“这还是头曲新酒,多饮对身子不宜。要放入瓷罐密封静置一段时间,才能放心喝。” 按后世的经验,这新出头曲酒也就是三十多度的样子,并不甚烈。但相对于现在十几度的米酒稠酒来比,这酒已经是难得的烈酒了。这酒一出,当世没有任何美酒能与之相比。 “这就是你用古籍法酿出的新酒?”老爷子看着兴奋的裴茳道。 “是啊!这酒还请爷爷起个名字。” 老爷子抚须一笑:“嗯,其色透明,其香四溢,空灵通透如秋日天青。便叫做天青玉酿吧。” 天青玉酿!好名字。 裴茳笑嘻嘻的继续到院子里去看新酒。这一会功夫,已经接了小半桶了,而竹管中的酒液也越来越少。于是他又开始烧柴,继续给蒸馏器升温。 升温、蒸馏、接酒。一道道程序重复下来,终于蒸干了这一桶酒糟,陶罐也接了大半罐新酒。接着,又从地窖中取出新酒糟如法炮制,一直干了一天,酒窖中准备的米酒酒糟用尽,方才结束第一次酿酒历程。 成果很是喜人。整整两罐新酒芳香扑鼻地放置在院中,虽然上面用盖子封了,但是蒸酒时的余香依旧在整个院子里弥漫。 老爷子踱着步子走过来,问道:“这酒你准备如何?” “自然是拿来卖的,可以贴补家用。” “卖酒?你居然想要卖酒?我打死你个不懂事的孩子!”老爷子立刻吹胡子瞪眼睛起来,抓过院中的扫帚便要施行家法。 裴家终究是书香门第,虽然南迁之后已经没落,家中子弟怎能参与贱业,做个满是铜臭味的酒商! 裴茳心内气的跳脚。三个月了也没见吃几回肉,都穷成这样了,还守着这破规矩作什么?自己穿回古代,可不是来过这种穷日子的。后世生活再怎么悲催,也是天天荤菜不断。如今自己这副身体十三四岁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牛奶牛肉什么的就不去想了,再不加点荤腥,哪能长高? 想是这般想,却也不敢嘴犟,生怕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 “不卖不卖!”裴茳连声答应。 不卖酒,我这般辛苦弄出这个来干嘛?嘴上答应着,眼珠子却在乱转,看有没有暗中卖酒的法子。大不了偷偷做个批发商,自己不明着卖便是。现在还是先把老爷子糊弄过去再说。 “我裴氏原是山东大族,因避战乱逃到此地,虽是败落了,终究是书香门第,没有从事商贾的道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为贱业,你可不能为了一点铜钱败坏了我裴家家风!你可听清了?”老爷子厉声叮嘱,生怕孙子干出些有辱门风的事来。 “听清了。”裴茳耷拉着脑袋,低头认错。 “听闻当今圣上又要开科取士,我等读书人家靠功名博富贵,这才是正道。你大哥来信,他新任顺化军指挥,可以荫一子弟入学。我明日便去县上打听打听,若是能成,过些时日就去县学读书吧。” 上辈子读了十几年的书,现在又要读书?裴茳满心的不愿意。只是拗不过老爷子,只好先答应下来。 说到底,能不能入县学读书,那还得看大哥裴苌的这个指挥名头好不好使。这县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至少要有中下级官员的子弟才有入学资格。 “设太学、兴科举”是烈祖李昇得国大唐之后才开始的政举,到如今不过十年时间,是寒门子弟唯一进取的通道。当今皇帝李璟,禀承烈祖遗风,对内政治清明、轻徭薄赋、与民修养生息,对外息兵养民,接好契丹牵制晋国,江淮之地方有如今这般兴盛。 裴茳是知道历史的。南唐的命运非常凄惨,历三世而亡,后主李煜被掳至开封受尽凌辱,小周后更是被赵匡义这老淫棍肆意玩弄,一顶千古绿帽戴在李煜的头上摘也摘不去。 生逢乱世,读书有个鸟用?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这可是后世毛爷爷说的经典名言! 今年是保大三年。如果记忆没错的话,李璟在位大约十八年,李煜守国十年,也就是说还有二十五年,这南唐便飞灰湮灭了。换句话说,现在自己十五岁,到了四十岁那年,自己就是亡国之人了。 国不国的,没啥关系。无论是南唐还是大宋,都是汉人统治,上升不到民族层面去,谁当皇帝都可以接受。只是这李后主实在是太凄惨了些,一个满腹诗书的文艺青年,被老淫棍赵匡义如此凌辱,真是有点看不下去。关键是大宋灭唐,兵危战凶的,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战乱中的炮灰,这还怎么在古代享受人生? 所以,如何经营好自己在南唐的美好人生,必须从长考虑!读书?就古代那种科举制度,能出仕的不外乎一些有背景的关系户,于国无益。还是现实点,先从壮大自己自身的实力开始。 壮大实力,就离不开银钱!打仗,也是打的银子而已。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只能是被吞灭的命运。 当然。这只能现在想想而已。发财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势力也不是凭空就能得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章 古代扑克牌 转眼已是秋末。在老爷子的努力之下,裴茳还是入了县学读书。 县学的教谕是个老学究。姓魏,据说也是山东南迁的大族子弟,只不过魏氏靠着与朝中权臣李建勋有旧,族中子弟便大肆安插在各地为官。魏教谕无才无德,仅通诗书而已,也谋了个县学教谕的职位,还是在东都附近的海陵县。朝中有人好做官啊,自古皆然。 县学教授的不外乎是《四书》《五经》,看着没有断句的儒家经典,裴茳便头疼欲裂。好在他自身的底子好,原先这具身体的记忆也不曾消失,自小被裴老爷子灌输了一脑门子的儒家学问,在这县学之内还是应付自如。家学渊源,不是嘴上说说的。 因此,凭着扎实的儒学功底和来自后世的左右逢源之术,裴茳在县学倒也混得风生水起,颇受魏教谕的青睐。 当然,放学之后,裴茳还是在操持着酿新酒。这可是安身立命之本,不可丢。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暂时白酒没有出手的机会,并不代表永远没有机会,酿酒,是不能停的。老爷子只要裴茳入县学读书,倒也没有强制不让他酿酒。毕竟,就算不拿出来卖,自己空闲时独酌几杯,或是日后送给亲朋好友,那也算是物尽其用,不算浪费。只是,看着孙子酿的酒越来越多,存在地窖中足有二三十缸,也不禁摇头。这也太多了些。 裴茳也不着急。新酒甲醇过高,喝了对身体不利,存上一段时间,口感更好,也不损害身体。最关键,这都是头曲酒,真正的好酒要多蒸馏几遍,度数会更高更纯。 县学还是个结交朋友的好地方。都是官员子弟,对于本县来说,也算是权贵圈了,融入这个圈子,有利于日后成长。 县学第一纨绔,当为本县大族陈氏子弟陈琨。陈氏乃江南本土大族,家族史可远溯至三国孙吴时期,世代在本县繁衍。宋、陈、查、冯,这四姓在南唐时期闻名遐迩,乃是南唐朝堂上南方派的中流砥柱。其中以宋齐丘、陈觉、查文徽和冯延已、冯延鲁兄弟为首,又称“宋党”,共抗韩熙载、常梦锡、马仁裕等北方士族。 时任枢密副使的陈觉,正是出自本县陈氏。有这么大背景,陈琨虽不是本族嫡支子弟,在本县内却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然,县学内陈氏子弟也不止陈琨一人,如与他同辈的陈瑀、陈玒、陈玠,小他一辈的陈彷、陈從等,但陈琨出自陈氏二房,与嫡支陈觉一房向来交好,其父陈栄在陈觉的提携下,在泗州任通判,也是一方高官,故而,陈氏子弟均以其马首是瞻。 环顾本县,没有比这更粗的大腿了,必须紧紧抱住。 打着这个主意,在了解到陈氏和陈琨的深厚背景之后,裴茳毅然地投身于抱粗腿的事业中。 要结好一个人,必须要投其所好。裴茳不过一个普通军官的子弟,与陈氏这种豪门大族毫无交集之处,在平日里,陈琨完全可以无视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人。然而,出自后世的裴茳,若想引诱陈琨这种半大小子的注意,随便拿出点小玩意来,便可以轻松搞定。 麻将会不会?斗地主会不会?炸金花会不会?都不会?我教你。 竹制麻将制作过于麻烦,且费时日,纸质麻将没那味道。先做付扑克牌好了。 黑红草方四色,数字从“壹”到“玖”,“j、q、k”由“梅竹菊”代替,“大小王”便由“鬼判官、小鬼”代替。这是古代,可不敢把“王”这个名号随便挂在嘴上,要砍头的。 精心制作好这副“扑克牌”,心情很是愉快。想起了学生岁月大杀四方的日子。 扑克牌的玩法很多,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斗地主、炸金花、梭哈、二十一点等。毫无疑问,这是千百年来赌具的精华所在。要文艺点小赌怡情,就斗地主;要对方输的连老妈都不认识,炸金花和梭哈最好。 这一日,裴茳带着这副牌去了县学。在饭后午休时刻,拉了两个相熟的同桌就开始教授他们如何玩“斗地主”。枯燥的学业早就让他们感到厌烦,有了新奇玩具,又简单易学,立刻就玩乐起来。 虽然是陪着他们玩,但裴茳的心思始终在陈琨身上。一开始,陈琨并未在意他们,只是与同族兄弟玩闹,但是这边角落里的裴茳三人边玩边叫的举动,还是吸引到他的注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转到他们桌前,看了几局,觉得颇有意思,便踢了其中一人,让他站起来。那人不敢与陈琨争辩,只得依依不舍地把位置让给了陈琨。 稍稍玩了两局,待陈琨熟悉了玩法,裴茳故意道:“这牌戏干玩,没甚意思。要有赌注,才能显得有趣。” 陈琨大笑道:“正觉得无趣。青雀,你看该如何立彩头才好?” 青雀是裴茳的小名,裴老爷子取的。 “一文钱一张牌。手中一张牌未出者,翻倍。” “如此甚好。” 有了赌注,牌局立刻热闹起来,呼啦啦的陈氏族人都围到他们身旁,看他们三人玩牌。陈琨等人毕竟是新上手,如何会是裴茳这个久经沙场的老赌棍之手,不多时,另一人便输了近五十文钱,败下阵来,罢手不玩。旁边陈彷早已跃跃欲试,接过位置继续玩耍。几十枚铜钱,对于陈氏子弟来说,不过一顿点心钱而已,并不放在心上。 陈琨输的也是不少,但只觉得有趣,而且有一种不服输的性子在支撑着他继续玩。 玩牌不觉时间过的快,待得县学教授进来要求上课,陈琨陈彷两叔侄已输给裴茳快五百文铜钱了。半贯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足以支撑一家几口半个月的生活。 “有趣有趣,明日我们再来。”陈琨大笑着站起身子,跟裴茳击掌为约。 裴茳暗笑。事情发展的很好,走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果然,经过半个月的牌局交流,裴茳与陈琨、陈彷两叔侄已成了好友。当然,除了头几日,陈氏叔侄输了几贯钱给裴茳外,后面几人都是有输有赢,总体而言,裴茳靠这副古代扑克牌既赢了点小钱,又成功打入了陈氏陈琨的圈子,可说是收益满满。 裴茳本人在县学中学识顶尖、人才俱佳,做人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说话又风趣,时不时的盗用后世网上段子把众人哄得大笑,在融入陈氏圈子之后,迅速地获得了他们的一致认可。当然,这纸牌游戏在几日之内,便在县学内风靡成风。每到课间休息,便成群的围在一起甩几把。 这一日放学后,陈琨拍了拍裴茳道:“过几日,家里老祖宗过寿,族中各房都要过来祝贺,青雀有空也过来玩耍。”说着便递过一张请柬。 裴茳大喜,接过请柬。能上门给长辈贺寿,这也勉强算通家之好了,当即答应。 这时候,才该是白酒上场的时候。以白酒作为贺寿礼物,当众亮相,自然能博得一个满堂彩!陈氏乃当朝权贵之家,借他们的手生产白酒,才是安全获利之道,否则自己小门小户的,随便一个小小的县令,便可令自己人财两空生死两难!杀人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可不是说着玩的。陈氏家大业大,想必不会为了这些许钱财,坏了自己名声。 当然,麻将也该上场了。这可是老年人消磨时光的终极大杀器! “小弟新制一种竹牌戏,名叫麻将!极适合老人玩耍,正好作为贺寿之礼。” “麻将?又是什么新鲜玩意?”陈琨大奇。 “一种竹制牌戏而已,比我们玩的纸牌更有趣,又适合老人怡情。”裴茳自信道。 陈琨瞧着裴茳得意的神情,不由笑道:“青雀奇思妙想向来极多,且看这次又拿出什么好东西了。我拭目以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章 望族 一副好的麻将牌,要有细腻的手感。麻将的魅力在于闭着眼睛,用手指感受牌纹,心中猜测手中摸到的牌是什么的那一刹。因此,麻将的制作需要非常考究,不能马虎。 本来,用玉石或者印石来制作是麻将最佳的材料。但家里穷,玩不起那么大手笔,只能以竹子代替。先让上次做蒸馏器的钱木匠打磨好一百三十六块同样大小、厚薄相同的光板竹牌,然后在牌面上细细雕出“条筒万”和“东南西北中发白”各四组。雕好后,每张牌又拿桐油刷过,晾干,手摸上去没有一点刺手方才成功。最后,用个小木箱整整齐齐的码好,从背面看去,一水的青竹色,碧绿清新。 都是水磨功夫,钱木匠足足做了半个月才完成,当然,也足足拿到了半贯钱的酬劳。 麻将是裴茳早就备好的东西,只是不便在县学中玩耍,故而一直没有拿出来。趁着这次陈琨祖父过寿的时机,做为贺寿之礼,再加上白酒,也算诚意十足了。 白酒也要好好包装一下。天青玉酿,这是裴老爷子亲自命名,这么好的名字一定要雕到装酒的瓷瓶上才行。 趁着离陈氏做寿还有几天时间,裴茳去找了一家瓷器作坊,订了一批一斤装的青色瓷瓶。天青色的瓷瓶,细口长腰,用黑边镶上“天青玉酿”四个字。又烧了一批十斤装的圆肚瓷罐,在罐子上同样镶有这四字。 包装是送礼的大学问。同样的东西,外观若能声先夺人,自然会马上吸引住别人的眼球,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待瓷器作坊将订制的瓷瓶和瓷罐送来后,裴茳从酒窖中取出最早的那批头曲酒,经过几个月的密封存放,新酒已经得到充分沉淀,香气更为浓郁。用酒器量了,一斤装的灌了一对,十斤装灌了的一坛,再加上竹制麻将一副,当作送给陈氏的贺礼。 到了贺寿的这一日,恰是腊月十四。恰在前几日,江淮之地已是下过了头场雪,整个大地依旧白茫茫一片。 家里没有马。别说马,连牛都没有。陈氏庄园离县城约十几里远,总不能如农夫一般挑着担子上门。 于是这日清早,在告别老爷子之后,在城里租了一辆牛车,捎上礼物,晃晃悠悠地向陈氏庄园行去。驾车的老汉是个健谈的,一路上与裴茳天南地北的瞎聊。 “话说先帝爷登基那年,也就是大齐升元元年,天降祥瑞,冬日里头百花齐放,江宁府老姑庵一棵百年枯木也重开绿叶,而当今圣上又在东宫产下一个小皇子,天生异象目有双瞳……先帝爷大喜啊,这是上天的庇佑和指引,于是将自己身世公告天下,原来先帝爷是前唐宪宗十三子建王李恪的后裔,真正的龙种啊。贵不可言!” “到了升元二年,便将国号由齐改成了唐,这是上承天意,延续唐祚。改国号为唐,说明了啥?说明了我大唐是中原正统!什么晋国、闽国、越国,都是诸侯国……” 老汉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地指点江山。裴茳是后世之人,自然知道什么所谓的“天降祥瑞”,必是有地方官员拍马屁。倒是看到野史上说过后主李煜是“重瞳子”,这个可能是真的。自古有重瞳子的有“仓颉、虞舜、项羽”,仓颉造字、虞舜和项羽都是天下霸主,这是典型的帝王之相。 “说起陈相爷陈觉,那就是咱们县百年来的第一人。七岁能诗、八岁作文,上知天时下知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听说陈相爷在十八岁那年去江都也就是现在的东都游学,在道边看到先帝爷带兵从朱雀大街那儿过去,那时候先帝爷不过是吴王杨隆演座下的一员年轻大将。但是陈相爷却隐隐看到先帝爷头顶有紫气缭绕,掐指一算,这是条真龙啊!” “于是陈相爷想也不想,立时拦下先帝爷,自报家门以身投效。陈相爷也是个真正有才学的,果然受到了先帝爷的看重,军机重事都托付给他。果然,十几年后妥妥的开国从龙之功到手。有这功劳,陈氏百年无忧。陈相爷这眼光是真厉害啊!” 裴茳自然知道陈觉并非宰相,时任只是枢密副使,入仕时走的是权倾朝野的宋齐丘的门路,才被引入烈祖李昇的幕府,宋齐丘以布衣入当时还是叫徐知诰的幕府,为李昇日后以齐国代杨吴发挥了无可比拟的巨大作用。 老汉说的起劲,裴茳也不点破,还边听边笑着附和几句,就这么边聊边走,短短的十几里路,走了快一个时辰。牛车,根本走不快。南唐缺马,马匹是重要的军用物资,只有高官巨商家中才能养几匹,民间基本没有。 在南唐,普通百姓看到骑马的,老实躲开就对了。惹不起,真的惹不起。搁在后世,那就是骑自行车的跟开保时捷的差距。 终于,牛车到了陈氏庄园门口。裴茳谢了老汉,付了车钱,将礼物从车上取下。陈氏庄园是整个陈氏家族聚居之地,远远望去,屋舍俨然鳞次栉比,怕不下有几百间屋子,占地约有百顷。整个庄园用土黄色的矮墙围了,自成一方天地。庄园门前设有两座高高的碉楼,围墙和碉楼上均有弓箭手逡巡护卫。 好气派!这就是个坞堡式的大庄园。其实也可以理解,生逢乱世,哪个大家族没有点防卫能力?若不然,早被连年兵灾消灭在历史长河中了。 只是颇为尴尬的是,牛车将礼物都卸在道边,离大门还有些路途,总不能就这么晃悠悠的自己挑了礼物过去。两个大酒坛加一个大礼盒,少说也有三十斤重,裴茳看看自己崭新的青色棉袍,颇为踌躇。 好在庄园门口的礼宾远远看见,其中一个礼宾带着下仆走了过来,拿过裴茳手中的请柬细细看了,问明情况,便要下仆挑了礼物带着裴茳往庄园内走去。 进得大门,迎面而来便是十几座高大的牌坊。一条宽达十几丈的大道从门口一直向前延伸,两旁俱是高门大院,石狮守门庭院深深,门内古木参天绿荫成盖。 这才是真正的江南名门、贵族气象,裴茳心内叹服不已。 陈琨是陈氏家族的二房子弟,院子在庄园的里侧右首处。那灰衣下仆一言不发地领着裴茳到了二房大院,只见院门处早已车水马龙,各方贺客携着各色礼物逶迤向门房处走去。 “哈哈!青雀来的甚早啊!快快随我一同进去。” 回头一看,正是陈彷。有熟人带路,自然无需走正门,陈彷领着裴茳和下仆从另一边的侧门进入。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一间花厅内,只见厅内大都是少年士子,有很多都是县学内的陈氏子弟,聊天的下棋的打闹的都有,还有几桌在边甩着手中的纸牌边吆喝的,赫然便是在玩自己“独创”的纸牌游戏。 下仆将礼物放下,行礼告别离去。 “带了甚么礼物来贺寿?我瞧瞧。”陈彷对那两坛子“天青玉酿”置之不理,只顾去翻那礼盒。他陈氏什么酒没喝过?哪里瞧的上别的酒。 打开礼盒,却见内里依旧是两个方正的木盒。再打开其中一个盒子,一对细腰身的天青色酒瓶优雅的平置在内,旁边用绒布细细的包裹,透着一股优雅庄重。 “天青玉酿!青雀,这对瓶子有点意思啊。既然你如此郑重其事,想来这酒应该是有些名堂的罢。”陈彷瞄了一眼裴茳,笑道。 “那是自然。我敢保证,你这辈子都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陈彷哼了一声,取出一瓶便要去拔木塞。裴茳连忙挡住,道:“且慢,这是我敬献给老祖宗的礼物,你怎能现在就打开。那边不是还有两坛子么?等老祖宗喝过之后,到时候自然会让你如意。” 陈彷无奈,打开另一个木盒看了,一排排的青竹制作的牌子叠在盒内,内中还有一对红色的骰子,想来应该是一种牌戏。 “哈!大家快来,青雀又有新鲜玩意了。怎么玩的?说说看。” 几个相熟的陈氏子弟一听,俱都围了上来。青雀出品,必属精品。君不见,自从他创出的纸牌风靡县学之后,被带入了陈氏庄园,现在连家里的仆人有空的时候,都要聚上几人玩个几把“斗地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章 麻将和白酒 麻将很好学,通俗易懂。胡牌的方式却多,输赢的番数也不同,心平时,做个小牌就胡,心大时,非要做大牌才行,这就要考验一个人审时度势的能力了。还可以从牌品上看出一个人的人品,沉稳的,无论输赢都喜怒不现于人色;轻狂的,摸到好牌就笑,摸到坏牌就骂;豪放的,麻将甩的啪啪响,大声笑骂;细腻的,轻举轻放,风轻云淡…… 人生如牌、牌如人生。 “你们看,这是连搭子,这是对子,这是碰子,这是杠子。要胡牌,最小的就是要有一个对子,四幅连搭子或碰子,这叫平胡……胡法有平胡、对对胡、爆头、杠上开花、杠爆……” 裴茳耐心的教着大家。麻将啊,国粹啊!必须要传播出去,这是历史使命! 都是聪明人,一学就会。 几个脑袋敏捷的,等弄明白有哪些胡法之后,便拉着裴茳上了旁边的桌子,四人分坐四角,将麻将围成一圈码好,丢了骰子便开始实地演练起来。 “杠爆!哈哈,拿铜钱来!”陈彷第一把便来了个开门红,笑得牙根都露出来了,这就是个不能得意的。 麻将这东西,新手跟老手在几圈之内相差不大,靠的都是牌风。除非是职业选手,才能将手上的牌和将要上手的牌计算的清清楚楚,概率学嘛。尤为奇怪的是,只要是新手玩麻将,一般牌风极旺,怎么抓怎么有,怎么打怎么胡,起手双财是常事。 三个新手,一个老手,开始输的必然是这个老手。新手不阻庄啊,只顾着自己胡牌。因此,几圈下来,唯一的输家竟然是裴茳,还不到一个时辰,裴茳袋里的铜钱已经少了一大半。一时间,陈彷等人玩的眉开眼笑,嘴里也肆意嘲弄裴茳水平低下,活脱脱的送财童子一个。 裴茳倒也不急。一时牌风不顺而已,如果长时间下去,等扭转风头,自己必然能赢回来。果然,再打得几圈,裴茳便渐渐扭转颓势开始胡牌了,一时间,杠爆、飘财、对对胡等花式大牌层出不穷,铜钱如流水般的涌回来,还尽赚了一百多铜钱。而那边陈彷,却已经整整三圈没胡过牌了,拉着脸,嘴里嘟嘟囔囔,麻将被甩的震天响。 “呵呵,这便是青雀你说要敬献给老祖宗的新创牌戏么?确实挺有意思。”作为陈氏二房嫡幼孙的陈琨在今天这日子,自然是极忙的。父亲陈栄远在泗州为官,为了给老太爷祝寿,特意将在泗州帮忙的长子陈珂遣回,再加上仍在府中的嫡幼子陈琨及其他几房帮手。好在这些迎来送往的礼节性接待,是陈氏一门自小便需磨炼的技巧,倒也不会手忙脚乱。已到了午时,陈琨安排好上午来客之后,总算抽空出来到这花厅内歇息,在边上略略瞧了几眼,便跟裴茳打了声招呼。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十七叔,这麻将比那纸牌还有意思。快来,侄儿教你怎么玩。”裴茳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彷已忙不迭地接口道。陈琨在陈氏一族玉字辈里排行十七,故而陈彷与他年龄虽然相仿,却要唤他十七叔。 陈琨摇了摇头,道:“今儿个没空,下回罢。青雀,现在有闲么?去见见我家老祖宗如何?” 裴茳忙道:“正该给老寿星祝寿!”说着,忙向大家告声罪,将麻将重新收拾到木盒中,连同那一对细腰“天青玉酿”一同捧了,跟着陈琨便往内行去。 迎面是一幢门宇森严的正房。穿过正房的侧门和一座院子,沿着九曲长廊向内拐,有一道垂花门,门内方是后院。这道门有一个门房,内里坐着几个婆子守着。婆子们见陈琨引了个少年进来,忙趋前躬身问好。陈琨摆摆手,继续领着裴茳往书房走。 书房门口有个花白胡子的老仆和两个打帘的小丫鬟守着。 “富贵爷爷,我带了好友来见见老祖宗。麻烦你老人家进去通报一声。”陈琨笑嘻嘻地向那老仆作揖行礼。 “原来是小郎君。且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那老仆哈哈一笑,连忙扶起行礼的陈琨和裴茳,转身进书房通报去了。 “富贵爷爷是老祖宗身边的老人了,从少年起便伺候老祖宗。在家里是极有脸面的。”陈琨低声向裴茳解释。裴茳点点头,心内感慨,果然是百年华族,从细节处便可见其家教和规矩。想这陈琨,在县学内也是小霸王一般的人物,在家里却丝毫不敢放肆。 不一会儿,那老仆便出了书房唤道:“小郎君,太爷让你们进去。” 陈琨和裴茳一同谢过老仆,进了书房。 门外是腊月寒冬,进了书房后,立时感到温暖如春,却原来巨大的书房四周都点了炭炉。 一位面容清矍的枯瘦老人斜躺在暖榻上,脸带笑容,双眼依旧清澈有神。想来正是老寿星陈禳。周边围坐着几位男人,一位也年近花甲,富态的圆脸,小小的眼睛;一位穿着绿袍官服,国字脸,三十岁许,神态严正;最后一位却是个锦衣青年,浓眉大眼,笑容和煦,一派清雅之气。从坐席位置来看,正是这个青年坐在主客位,显然他的地位最高。 “孙儿见过老祖宗!这便是我常跟你提过的裴茳,裴青雀。” “小子裴茳恭祝老祖宗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陈琨和裴茳在榻前跪下,大礼参拜。 “起来起来!早就听琨儿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然风神如玉,好一个俊俏少年。哈哈!” 陈禳随口夸了一句,转头对那个富态圆脸的老人说,“清翁,记得前日我跟你说的纸牌戏么?便是这裴小哥所创!” “哦?那纸牌戏看似简单,实则变化万般,考人智慧。想不到竟是这个少年所创!奇思妙想,难得啊难得。”号为“清翁”的老人奇道,不由自主地细细打量起裴茳来。 “是何牌戏?可否一观?”锦衣青年颇为好奇,问道。 陈琨忙叫身旁伺候的丫鬟出去拿牌。 裴茳笑道:“谢老祖宗赞誉!小子此来贺寿,无以为礼,特备了两物呈上,敬请老祖宗和各位贵客一观。”说着,将手中的木盒捧上。陈琨亲自接了,拿到榻前打开。 先打开的是麻将。看着叠的整整齐齐的麻将牌,众人不明所以。 “这是小子新创的另一种牌戏,最适合老人消磨时光之用。且听小子细细讲来。”裴茳上前,将麻将摊开,慢慢讲解麻将的各种玩法。足足讲了约两柱香,使大家都明白了玩牌的规矩方罢。而中途,早有丫鬟将纸牌拿了进来,陈琨将纸牌的玩法向那锦衣青年介绍了一番。 这两种牌戏无论从方法和形式上都与当前主流的各类游戏不同,如投壶、围棋等。它们充分显现了胜负的随机性,是博彩类游戏的一种创新,而且各种玩法新鲜有趣,经久耐玩。对于古代这种严重缺乏精神娱乐生活的人来说,都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 裴茳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有着如此奇妙的创造天分,不得不让人感到十分惊奇。因此,连那锦衣青年和绿袍官员也不禁对裴茳关注起来。 清翁抚须笑道:“这麻将虽还未玩过,但听裴小哥一说,便觉有趣。泉翁,过几日我们不妨约几位老兄弟游戏一番。” 陈禳哈哈一笑:“正有此意。” 说着,又转头对裴茳道:“裴哥儿,这件礼物十分合我的心意!让你费心了。只是,小老儿仗着年长,有句话还是要说。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尔等年少,当发奋读书,以后还是少花些精力在这游戏之道才好!” 这是拿裴茳当自家子侄来教育了。裴茳当然不会这么不知好歹,连忙红着脸点头称是。 “裴哥儿是给你贺寿,才巴巴地想个牌戏孝敬你,你反倒说起教来,是何道理?”清翁在一旁打圆场,“裴哥儿,还有一件礼物是什么,赶紧让老夫开开眼。” 终于到了今天最关键的时刻了。为了保密,白酒的事连陈琨也不知道,因此,当裴茳神态严肃的拿出一个细腰青瓶时,他不禁有些诧然。 “请给老祖宗和每位贵客面前各端上一个瓷杯。” 书房内酒具都是现成的,丫鬟在得到陈琨的示意后,在每人面前布好杯子。都是上好的白瓷小杯,杯壁薄如蝉翼。 “老祖宗,此酒名‘天青玉酿’,奇香扑鼻,透明无色,当为天下第一绝!”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裴茳猛地拔开瓶口木塞,酒瓶微倾,透明无色的酒液如细流一般慢慢将白瓷杯斟满。 看起来,杯中的仿佛并不是酒,而是一杯白开水,然而那股浓郁扑鼻的酒香却萦绕在整个书房,经久不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章 读书人家不卖酒 当今之世,无论是米酒还是稠酒,均酒色浑浊,蕴含杂质,如眼前这般酒色透明而又酒香四溢的,可说从未见过。 众人满眼惊奇。虽未入口,仅这酒色和酒香,当已胜出天下任何一种酒无疑。 清翁性急,端起酒杯便一口喝了下去,只觉舌尖辛辣,一条火线直往胃里烧下去,口腔内却留有余香。 “好烈的酒!”清翁大声赞道。 各人见此,纷纷端起酒杯饮下。陈禳量浅,一杯下去已觉全身发热,头晕目眩。其余各人各自品味,细察之下,对这“天青玉酿”的不凡之处已了然于胸。 这裴家少年所言无虚,这酒当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绝”,色绝、香绝、味绝! 清翁笑道:“老夫是个贪杯的,方才一杯尚未品出滋味,裴哥儿,再来一杯,待我细品。” 裴茳一笑,再给众人斟满,并提醒道:“此酒虽好,但性子过烈,不能多饮。清翁,您老人家年岁大了,一顿最多三杯!再多,易损伤身体。切记切记。” 清翁举起酒杯,细细品味,越发觉出这酒的好处,不由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有此佳酿,醉死了也心甘!泉翁不善饮酒,我看这酒你也别送给泉翁了,转送给我便是。” 陈禳笑骂道:“你若贪图这酒,等会儿拿去便是,何苦在孩子面前说这话?真真的为老不尊。” 裴茳笑道:“清翁若是喜欢,小子明儿就另送一对给您便是。” 清翁见裴茳识趣,不由眉开眼笑道:“裴哥儿懂事,让人欢喜,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众人大笑。那锦衣青年却道:“如此绝世佳酿确实让人起了觊觎之心。却不知裴哥儿尚有多少?” 裴茳心内一笑,有鱼上钩了。 “今儿带了两坛二十斤过来,便放在花厅。这细腰瓶每个装了一斤。这都是送给老祖宗的。家里么,约莫还有三四百斤的存货。” “三四百斤?且卖我两百斤!”还未等那锦衣青年说话,清翁便叫起来。 锦衣青年甚是不悦,却拿他没办法,抱拳道:“清翁,总共约四百斤的酒,您老张口便是一半,说不过去吧?这还坐着泉翁,还坐着我,还坐着章县令呢!再说了,您要这酒是为了自己喝,我要这酒却是要送给宫里的!您也知道,我家那位诞辰快到了,家父正愁该送些什么才好,这好不容易瞧见个好的,您却张口就抢去一半,不合适吧。” 陈禳,有字名泉石。故这锦衣青年唤作泉翁。 裴茳没想到那毫无存在感的绿袍官员竟是本县县令章寿茛,不禁细细看了两眼。然而,从这锦衣青年的话中可以得知,这青年身份更为清贵,俨然与皇宫大内有所勾连。 “你长兴侯府,什么好东西没有?何必眼巴巴的盯着这酒?”清翁笑道。 那锦衣青年见清翁不松口,心内气恼,却也不好向他发作,只得向裴茳道:“裴哥儿,我出一百贯钱,你卖我三百斤酒如何?” 一贯钱,按当下的购买力,足以养活小户人家一个月了。一百贯钱,相当于三百多文一斤,那是一个极高的价码了,说明了这锦衣青年志在必得的心态。 清翁鼻中哼了一声。别人怕了你长兴侯府,我却不怕。正待提高价码,却见陈禳拉了拉他的衣袖,不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还是不争这口闲气,免得惹得老友不快。 裴茳摇了摇头,向那锦衣青年施礼道:“抱歉,家里老爷子说了,不准卖酒。” 那锦衣青年本就心中不快,一听裴茳的话,不由大怒,站起身来说道:“此话怎讲?” 说话之间,已带森然之色。 裴茳笑道:“商为贱业。我裴家清白的读书人家,怎能做那当垆沽酒之事?” 清翁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赞道:“不错不错,有志气。贫贱不能移,好好的读书人家,自然不能操此贱业。” “这……”那锦衣青年不由愣在当场。世风如此,士农工商,以士为贵,以商为贱。今日若是逼着裴家卖酒,若是传出去,那长兴侯府一顶逼迫士林的帽子是怎么也摘不了了,而这陈家庄园又是江南士林的领袖之地,更不可能允许自己在这里撒泼。可这美酒难得,就此放弃,实在是有些不舍。故而有些进退两难起来。 “卖是不卖的。贵客若是真的急需用酒,小子不妨将这酒赠与贵府,如此可好?”裴茳不敢将这上勾的鱼吓跑,连忙补充道。 “当真?”见事情峰回路转,那锦衣青年大喜。 “自然。小子怎敢诳言。” “那怎么好意思?”那锦衣青年不由搓着双手,讪讪道。 “遇见便是有缘。小子今日有缘在此得见各位贵客,便当是以酒为礼,与各位贵客结个善缘。老祖宗,清翁,章县令,除了长兴侯府所需用酒之外,家中存酒小子全数献出,给你们均分,您们看可否?”裴茳笑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少年家中贫寒,却视送上门的钱财如粪土,当真了得。一时间,众人俱都脸现钦佩之色。 “此乃佳婿也!只可惜家中没有适龄女子……可惜可惜!”清翁心中暗叹,十分可惜。 陈禳看着眼前的这个清瘦少年,心内也很是欢喜。从手上褪了串玉珠子下来递过来道:“无端受你这许多酒,心内不安。这串珠子是我一贯带着的,且送给你。闲时多来府里走动走动,看看我这老头子。” 那串玉珠色泽晶莹,又是陈禳贴身之物,想来必非凡品。 裴茳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小子愧不敢当。” 清翁哈哈一笑,将那串珠子硬塞给裴茳,又从自己怀里摸出个碧玉扳指一同递过来,道:“老夫身边没带好东西,这枚扳指也值不了多少钱,拿着罢。” 受惠最多的锦衣青年也坐不住了,从腰上解下枚玉佩放入裴茳手中,道:“某家郑怀石,承蒙裴哥儿厚赐,长兴侯府铭感于内,还望裴哥儿有闲时,来东都兴化坊一聚。郑某翘首以盼。” 这么一来,弄的章县令颇为尴尬。陈氏即是当朝权贵之家,又是本县乡绅之首,二房的老祖宗陈禳,连陈觉都要来信问安祝贺的,他作为地方官怎能不来?他一身官服隆重前来贺寿,却并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章县令也是了得,一转眼间已然想了个好主意:“本县负有奖掖后进选拔人才之责,裴小哥和陈琨世侄是县学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无论文章还是才干,均是一时之选。故而本官认为,明岁国子监推荐生员非两位莫属。” 既卖了陈氏面子,又还了裴茳人情,一举两得。 对于裴茳来说,这可是意外之喜了。当然,国子监生员资格,不是一个县令所能决定的,还需本朝五品官以上附议,共同举荐方可。陈氏不缺五品官,所以章县令此议,真正是四两拨千金,陈氏不举荐,与章县令无关,陈氏举荐,裴茳也要感激章县令的提议。 陈禳笑道:“琨儿,裴哥儿,还不谢过章县令举荐之恩?” 章县令这个情要承,太会做人了。如此知情识趣,想来章县令的官日后必能扶摇直上。 陈琨裴茳大礼谢了。同时也算把国子监生员名额给敲定了跟脚。 裴茳又道:“小子在此谢过各位大人的厚爱。只是小子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翁笑道:“有甚不当讲的,说来无妨。” “各位大人觉得此酒如何?若推行天下,能获利几何?”裴茳悠悠道。 众人一惊,陈禳更是一骨碌从榻上坐了起来,疑道:“你的意思是?” “小子的意思是,若此酒能源源不断的供给,该当如何?” 清翁脑子转的极快,惊叫道:“这酒也是你独创所酿?” 裴茳笑着点了点头:“独门秘方,别无分号。” 一时间,众人不由头晕目眩。一直以为这酒是他家从哪里得来的,却不料竟是这个幼小少年独创。这哪里是个少年? 这分明就是个黄灿灿的金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章 卖酒联盟 一时间众人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君子不言利,那都是嘴上说说的。在座的各位都是家大业大,哪个府里不需要养上几百号闲人?靠皇帝发的俸禄么?靠地里那些出息?早喝西北风去了。 别的且不说,陈氏一族,房头有五房,都是未出五服的血亲,光族人便有三百多人。虽说出仕为官的,也有十余人,但仅靠这些人的俸禄和族里的田产,是完全无法支撑这么大的家族的。因此,那些读书不成器的,或是材质平庸的,便要经营各项产业来维持家用。 陈氏一门,所涉产业有丝绸、茶叶、瓷器、当铺等等,五花八门,遍布整个江南。背靠着陈觉这颗大树,各项产业做的风生水起。即便如此,族里几位老人也是觉得深有隐忧。 毕竟,家族人丁兴旺是好事,却也是坏事。算起来三百多号人,真正算得上有出息的,也就那十几个为官的和各房握有产业的人,余者皆是庸碌之辈,附庸在族里,一应柴米油盐婚丧嫁娶,都要族中贴补,如今尚可支撑,一旦陈觉这颗参天大树倒下,而其余人等接续不上,维持住陈氏在江南士林中的领袖地位,那便有倾覆之祸。 所谓官场险恶。陈觉虽说是开国从龙之臣,又是东宫旧人,但毕竟朝政诡谲,谁知道皇帝对陈家的荣宠还能维持多久。将全族的命运系于陈觉一人,系于皇帝喜恶之间,无疑是极度危险的一件事。 真正能让一个家族延绵千年的,不是皇帝的荣宠,不是一时的权势,而是家族自身的底蕴,财富也是家族硬实力的表现形式。 而今天,有一个少年告诉你,他拥有一件独一无二的酿酒技术,可以连绵不绝创造财富,你应该怎么办? 这样的问题,对于清翁,对于长兴侯府,同样重要。这才是整件事的价值所在!这是一个可以让家族生死存续的大事! 这些人中,唯有县令章寿茛可以置身事外。他的身份或者说权势和能力,还不足以参与这么大的事。若是强行插手,只怕不但这个县令当到头了,弄不好还有生命之忧。因此,尽管心内也有一份贪念,但理智告诉他,这个事不能伸手。 只听章县令咳嗽一声,道:“裴哥儿的意思是说,这天青玉酿的秘方是你独有,酒也是你独自所酿,没有任何人知道?” “正是。这配方和技术乃小子从一古籍上整理,并多加试验,改善而成。全天下唯有我一人知晓,都在我的脑袋里。” “裴哥儿告知我等这些事,不知意欲何为?莫非是想卖这配方?” 章县令此言一出,众人呼吸都急促起来,紧盯着裴茳,看他如何说。只要肯卖,任谁也会动心,唯看价码高低了。 “不卖!我裴家可是清白的读书人家……” 清翁性急,不悦道:“酒你不卖,配方你也不卖!你是来消遣我们的么?” 裴茳见逗引的差不多了,连忙见好就收。说句难听的,这里随便哪个人物伸出个手指来,都可以把自己这个小蚂蚁碾死,可不敢太张狂。怀璧其罪,这可是取祸之道。 “小子的配方不卖,但可以跟人合作!裴家以配方和技术入股建立天青玉酿酒坊,建成之后,每年仅占一成利。另外,裴家只分红利,不参与经营。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清翁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小子,口口声声的读书人家不从事商贾贱业,不卖酒不卖配方,真正的意图却还不是要钱?真正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郑怀石这次反应却快了,连忙道:“长兴侯府入股。” 清翁也表态道:“这等好事,可不能落了我。” 陈禳深深看了一眼裴茳,又转头看看章县令,叹道:“算我陈氏一个。只是滋事体大,所需资金多少,人力多少,几家占股多少,如何运营等等,千头万绪,需要从长计议。我们还是先把各家占股多少敲定吧。裴哥儿以配方和技术入股占一成,我陈家占四成,清翁和长兴侯府各占两成半!各位有没有异议?” 郑怀石和清翁互视一眼,知道这已经是陈禳做出来的极大退让,毕竟这裴家小子是冲着陈氏来的,自己二人不过是凑巧碰上好事,不能贪得太过了。尤其裴茳以配方和技术入股仅占一成利,这不得不让人赞叹这小子深谙进退之道。不贪,才会让各方都能容纳他进这个游戏圈子。若是敢狮子大张口,这等蝼蚁小民也不过是一副枷锁而已,三木之下,什么配方拿不到手里? 想到这些,清翁与郑怀石俱都点头同意。而对于裴茳来说,本来就没想过能主导这天青酒坊,他最终目的就是靠这白酒拿到第一桶金。实际上,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陈氏强行买去配方,机缘巧合之下,多出两家参与进来,反而弄出个细水长流的格局,已然是万幸了。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如何分割利润的事,他自然是做壁上观,全看这几家权贵自己权衡。 陈禳道:“既如此,我这便唤人进来,算一算所需投入,以方便各家出资。琨儿,你去把账房叫来,然后告诉富贵,我身体不适,下午不见客。” 陈琨答应一声去了。 陈禳继续对章县令笑道:“章县令,听闻你写得一手好飞白,如今我们几家即将成立天青酒坊,还请县令留个墨宝当招牌,请勿推辞。” 裴茳听了,不禁摸了摸鼻子。尼玛,这老头子究竟是人精,这墨宝一留,几百贯的润笔一送,章县令哪里还会有什么怨气?否则,大家都在大吃特吃天青玉酿这口肥肉,章县令却一点好处也没有,万一是个心胸狭窄的,私底下弄点小动作恶心恶心你,那也是件麻烦事。 这招可要好好学学。文人墨客之间的行贿,还是有点讲究的。 陈禳的意思,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章县令假意推辞几番,还是欣然挽起袖子,就着书桌上的横幅,龙飞凤舞地写了“天青酒坊”四个大字。 四个字一写完,众人轰然叫好,纷纷开口品评。尤其是裴茳,恬不知耻地赞这一撇雄浑,那一竖刚劲,有魏晋之风流隋唐之古韵,反正怎么开心怎么来,听得陈禳等人大皱眉头。意思意思客套一下就得了,说得这么肉麻,这还要不要脸了? 章县令在裴茳的谀词如潮之下飘然欲仙。正得意间,却见陈琨领着账房进了书房,他立时摆正心态,向陈禳拱手告辞。事涉机密,正该走了。 陈禳站起身还礼:“承蒙章县令百忙之余来蜗居观礼,更不吝赐下墨宝,小老儿感激不尽。只是我身体不便,便不送章县令了。琨儿,你代祖父送一送章县令。另外,去支五百贯钱送到章县令府上,作为润笔之资。” “不劳相送,不劳相送。”轻轻松松五百贯入袋,章县令登时觉得身轻如燕,笑着与房中各位行礼道别之后,便跟着陈琨出去了。 待章县令走了之后,在陈禳的授意之下,账房开始计算起开酒坊的投入和各类支出情况。为了保住配方和技术的独有性,初定在陈氏庄园东北角处建一个大型酿酒作坊。第一期以日出酒三千斤为基础设计,先在东都和金陵各开三家酒坊,进行铺货销售,若销售情况良好,第二期以日出酒五千斤为基础扩建酿酒作坊,在满足东都和金陵市场的情况下,向周边各州县辐射,尤其要在泗州、寿州、荆州等军州各开一家酒坊进行售卖。而远景规划上,自然是通行天下。 以第一期规划为条件,加上运输、安保、打通关节、人力、原料等各项杂费,起始投资约四万三千贯。而若达到第二期规划效果,则还需追加投资七万一千贯。 经过一下午的推演和计算,即便按两期规划来投资,清翁与长兴侯府仅需出资三万两千贯余,而陈氏需出资五万余贯。然而,每年的获利则非常惊人了。以日出酒五千斤计算,每斤五十文钱,理论上可得钱约九十余万贯。即便扣除各项损耗成本和酒税,也可得利四五十万贯!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众人越算越兴奋,个个面带潮红,看裴茳也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这小子,就是天降的送财童子啊! 唯有裴茳依旧显得风轻云淡。清翁笑道:“好小子,照此计算,你每年也有四五万贯的钱财进项,依然看不在眼里么?” 裴茳笑了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各位大人,莫非你们觉得小子技仅至此么?纸牌、麻将、天青玉酿,不过如此!我裴茳最值钱的东西是我项上头颅,只要我想,年入百万贯,易事耳!” 此言一出,在座皆莞尔,细思之下,却惊恐异常。这小子说的不错,无论纸牌、麻将还是天青玉酿,这少年都是信手拈来,想有便有,谁知道他那颗脑袋里还藏着什么奇思妙想? 此少年,真真是个百年不遇的妖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章 订立契约 奇货可居!谁先抢到便是谁的。 虽说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孩,但族内近亲去找,总会有合适的。清翁眼放奇光,满脸的笑容,道:“裴哥儿,不知家中可曾婚配啊?” 这老儿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裴茳心生警惕,道:“虽然未曾婚配,但小子自忖年少,尚未有此打算。” 清翁不逊道:“糊涂!男子十六及冠即可婚配,此乃天道!怎容依你自己的性子!老夫乃清江顾士同,中书舍人致仕,有个侄孙女,年方豆蔻,生的是花容月貌,知书达理,女红也是做的极好的,你看……” 这老匹夫!连脸面都不要了,这就开始拉郎配了。一旁的陈禳气的牙痛,脸都皱到一起去了。 裴茳连忙义正严辞地拒绝:“多谢清翁垂爱。但小子胸中另有抱负,壮志未酬,何以家为!清翁的好意,小子心领了。” 开什么玩笑,就现在这毛都没长齐的小身板,怎么可能考虑结婚?再说了,豆蔻是几岁?十三岁啊!娶一个后世才小学生一般大的幼女当老婆,自己的脑子里是有屎么?还花容月貌,十三岁的小女生能好看到哪里去?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再看这顾士同,圆圆脸咪咪眼,就这品种,能遗传出什么好的来? 清翁摇头道:“非也非也。少年有奇志,那是好的,但跟成不成婚的可没甚关系!成了婚,去了后顾之忧,更能一展你胸中抱负。再说了,你家境贫寒,成了婚,有了我顾氏在背后支持,岂不如虎添翼?” “绝对不行!”裴茳咬牙切齿道。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由你?”清翁嘿嘿笑道。 尼玛,这就是逼婚啊!裴茳这下子连想死的心都有。玩大了,早知道如此,宁可今天没来。一时间,连冷汗都下来了。 眼见裴茳被逼到了墙角,陈禳心内一边大骂顾士同不要脸,另一边也着实不忍,便咳嗽一声道:“清翁,既然裴哥儿不愿意,便罢了。强扭的瓜儿不甜,我们还需靠他酿出佳酿,不可误了大事!” 郑怀石也在一旁劝解。清翁哈哈一笑,略过此节不提,心内却并不想放过,为家族计,为日后计,这个价值连城的少年,如何舍得放过? 陈禳却对众人道:“闲话少说,还是正事要紧。各家所投资金都已计算清楚,利润的分配方案,也都没有异议。这第一件事,便是先订契约,一式五份,各家各占一份,另一份送州府备档。各位意下如何?” “正该如此!”众人纷纷道。于是账房依着先前议定的天青酒坊建设方案书写的一份契约书,包含了出资额度和方式 ,各家占有的股份数额,各家派驻陈氏酿酒作坊的人选和账目管理制度,东都和金陵各三家酒坊的筹建方式和日期等等诸多事宜。大家细细看过,又修改了几处,终于定稿并誊抄了五份。 陈禳当仁不让,在每份契约上拿笔签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清翁、郑怀石也依次签了。轮到裴茳签字之时,他不禁心中感概,无论如何,这字一签,自己这借鸡生蛋的计策算是成了。虽说拱手让出了绝大多数的利益,但得到的却是陈、顾、郑几家联盟的一个高平台,实际上算起来并不亏! 签好字后,各人手持一份协议,郑重纳入怀中。因为这一份细水长流的巨大产业,在座几家在其他各个方面都势必会更紧密的联合起来,形成一个松散联盟,同进同退。 陈禳继续道:“契约已定,那此事宜早不宜迟,这便开始做起来罢。清翁,怀石,你们两家的资金不用一次性转过来,可分期支付,毕竟这酒坊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建起来的。我看第一期,在半月之内,筹一万贯过来即可,其余的,半年之内全数付清。” 清翁和郑怀石笑道:“正该如此,三万贯钱不是小数目,总要给我们留些筹措的时间,多谢泉翁体谅。” 陈禳笑了笑,对裴茳道:“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毕竟是我们几家十几万贯的大生意,而天青玉酿能否酿成,全系于你一身,故而在酒坊未建成之前,还需委屈裴哥儿在蜗居寄居一段时日,你看可否?” 这便相当于软禁了。想来也对,大家投入海量资金来筹建酒坊,但只要裴茳撒手不干,一切投入都会成为泡影,因此控制裴茳也就成了因有之意了。 裴茳点头道:“这是自然。从即日起,一直到酿酒作坊建成出酒,小子便麻烦贵府照应了。县学那边,还请老祖宗打个招呼告假。另外,有老祖父独居在家,我若不在甚是不便,能否请贵府派人一同接到贵府修养?” 既然不放心,那我便再送一个人质来。 见裴茳如此知情识趣,陈禳等人也不禁松了口气。裴茳越是轻松笃定,越是说明他胸有成竹。 裴茳当即手书一封,信中并不细说,只是告知裴老爷子将与陈氏共同酿酒,请老爷子暂时来陈氏庄园闲居几个月,酒酿成就可安然回家。另外,已将家中原先酿的天青玉酿全数送给了陈氏,酒可以交给去接他的陈氏管家。 这封信是当着众人的面写的,以示坦诚。 大事抵定,所有人均如释重负,瞧着窗外,已是日渐西山,为了这件事,竟生生耗了半天的时间。毕竟是陈禳过寿,外面宾客无数,不能总是呆在书房内。于是,陈禳先安排客房,让各人且先去休息,待晚宴开始,再一同出来饮宴。另一边,派了可靠的下人,手持裴茳书信去县城内接裴老爷子和那几百坛子酒。 经过一下午亢奋的状态,众人此时均感到有些疲累,见陈禳安排的妥当,便纷纷告辞去客房歇息不提。 一直到了晚间,裴老爷子在陈琨的陪同下进了客房。陈琨向裴茳陪笑道:“青雀见谅,今天便先在这客房委屈一下,明日便将隔壁一间小庭院收拾出来,你们就可搬过去住了。” 裴茳笑道:“哪里委屈了,这客房可要比寒舍好上千倍了。不委屈不委屈。” 知道他们祖孙两有话要谈,陈琨告辞出去。裴茳将陈琨送出门后,方转头一五一十的向老爷子说了今日的经过。 听到裴茳将白酒配方献出来仅占一成利,裴老爷子尤觉得有些羞愤可惜;但听到一成利每年将近有四五万贯的收益,嘴巴不禁张得老大;接着听孙儿说得到了国子监推荐名额,已是老泪众横;然后又知道了四家联盟之后,将对孙儿日后发展提供不可估量的超级助力,他只觉得自己恍如置身梦境中一般;最后听说了中书舍人致仕的顾士同逼婚,他立刻跳了起来,满屋子找棍子,非要抽死这个傻孙子不可! 那可是清江顾氏啊,江南首屈一指的大族。虽然没有陈氏在朝中的显赫地位,但对于裴家这种寒门,也是一种高不可攀的存在。这样的人家,这傻小子居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裴家要发达了,要青云直上了。 每年四五万贯的收益固然重要,但真正让裴老爷子感到满意的,还是国子监推荐名额,还是四家联盟的实力。只要入了国子监,便相当于一脚跨入了仕途,只要成绩斐然,再加上陈氏、顾氏和长兴侯府在背后使劲,自己的乖孙子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老爷子不禁抱着裴茳泪流满面,这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裴茳轻轻擦去老爷子的两行热泪,微笑道:“爷爷且安心,您就看着孙儿如何直冲云霄,给您和裴家博一个大富贵来!” 老爷子颤抖着双手,怜爱地摸了摸裴茳的脑袋,道:“嗯,我信你。爷爷就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等着享你的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章 建造术 自寄居陈氏庄园以来,裴茳便迅速地便成为了庄园内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尤其受到陈氏十至十五岁女童的欢迎。 眼看着陈氏各房以各种名头领着这些小学生出入自己寄居的小院,裴茳都痛苦地想以头撞墙。原来陈禳才是真正的老奸巨猾,以保密配方的名义把自己控制在庄园内,再把陈氏适龄女一遍遍的领过来轰炸。 裴茳敢肯定,只要自己稍不小心,行动或说话间不注意,比如触碰到某个女孩,或是说话轻佻一些,陈禳就敢满大街嚷嚷自己调戏她们了。毁人清白,那是不娶也要娶了! 裴茳真是觉得欲哭无泪,这比坐牢还惨啊!你说领着这么多小学生过来晃荡,有意思么?来一些成熟一点的,有胸有屁股的行不行? 裴老爷子倒是非常高兴,甚至很有兴趣地端着一个茶壶,远远的细细观察这些女孩。这个瘦了,那个胖了,这个脸上有麻子,那个鼻子不够挺,每天晚间都要品评一番。恨得裴茳牙根直痒痒,最后实在受不了,威胁老爷子,要再敢提这些女孩子,他就自阉当太监!这才算堵住了老爷子的嘴。 陈氏庄园东北角的酿酒作坊已经开始着手扩建开辟。规划中的作坊是以黄土夯实为基,巨木为梁,一水的青砖瓦房,靠庄园围墙而立,占地约有百亩。可见陈氏对这件事是用了心的,当作一件真正延续家族百年的大事来做。 陈氏族长名义上自然是嫡支的陈觉,但陈觉在朝为官,族内之事都赋与二房族叔陈禳照管。酒坊之事,自与顾氏和长兴侯府订立契约之后,陈禳便派了专人飞马去金陵禀告陈觉,细细说了来龙去脉,并将契约书带去。陈觉知晓后,回了一封长信,赞同并支持了陈禳的做法,另外也对裴茳这个少年深感兴趣,希望陈禳好好笼络,如有机会,可带到金陵见上一见。 有了陈觉的认可和支持,酿酒作坊的建设工程顿时加快推进,仅半个月间,便已初具规模。建造期间,陈禳日日拉着裴茳在工地上转悠,何处酿酒,何处蒸馏,何处当酒窖,哪里该隔绝烟火,哪里该设置保卫,进料的通道怎么设置,蒸酒的器具该怎么摆放等等,事无巨细,均要商量再商量,讨论再讨论。难为他一个刚过了六十大寿的老人,居然有这么好的精力,一天天的跑东跑西,毫不疲倦。 酿酒作坊的建造图纸是裴茳早就画好交给陈禳的。仅仅引入了比例尺、标高、横切面、竖切面这些基础概念,究竟不是理工科出身,只能凭着记忆,用炭笔在白帛上尽量按后世的图纸照猫画虎。同时,还简单介绍了一些力学在房屋建造上的应用,如杠杆的平衡、三角支撑的稳定、张力对抗风抗震的作用等等。即便如此,也让陈禳惊如天人。 毫无疑问,这些图纸设计上的概念和力学简单原理绝对打破了古人对建造术的认知,只要弄懂了这些概念,并依照着图纸上的样式来建造,即便一个初学建筑的小工也能把房屋建好!还要那些画个草图,仅凭经验造房的大匠干什么! 此乃秘技,绝不可外传!学到了这些,陈氏仅凭这建造之术也能传承千年,宗祠香火不绝。第一次听完裴茳介绍的作坊图纸和力学概念之后,陈禳当晚就抱着图纸激动的几乎没有睡觉。天啦,这东西比什么天青玉酿更值钱,更重要。一个家族的传承,最核心的不在于钱财,而在于技能和文化!钱财乃身外之物,朝代的更替,战火的延绵,权势的觊觎,都可以让财富灰飞烟灭,唯有拥有独有核心技术和文化,方能让家族在经历任何打击之下都能快速重新站立起来。 仅凭这一项技能,便可以让任何有远见的家族甘心付出百万贯而在所不惜!现在居然让自己唾手可得,这该是何等的幸运。陈禳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当初让裴茳寄居在庄园内的英明决策,难怪顾士同那老儿这般不要脸的要强行招婿,想来早就知道这少年具有深不可测的潜力可挖。万幸万幸! 为此,陈禳立刻招集各房族人首脑秘密议事,要不惜一切代价,誓要将这建造术从裴茳的脑袋里挖出来,变成陈氏的不传之秘。这件事的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酿酒作坊的建设。 当陈禳小心翼翼地向裴茳提出要学这建造术的要求时,裴茳想也不想便同意了。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简单的力学和设计概念而已,他正嫌建造作坊没有帮手,一个人管的事情太多,有人帮忙,那是求之不得。 陈禳很诚恳的问道:“我陈氏学这建造术,裴哥儿对我陈氏可有什么要求?” 陈禳是真心准备大出血的,只要裴茳肯教。 裴茳奇怪的看了陈禳一眼:“没什么要求啊。哦,对了,可能需要一块白板和一些炭笔,授课时需要。” “啊?”陈禳不觉惊叫出声。这可是可传承千年的绝艺,裴茳居然免费教授,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这小子前段时间还在挖空心思的卖酿酒术。 实际上,这是陈禳和裴茳各自对知识产权认知上的一个误差。对于陈禳来说,建造术是提升家族内涵和品质的文化核心技艺,影响深远可达千年,酿酒术,不过是一种赚钱的技艺,根本无法跟建造术相提并论;而对于裴茳来说,设计图纸和力学概念,不过是简单物理知识,后世的每个中学生都会,而酿酒蒸酒,那是他真正化了心血去做实验才成功的,可以直接产生经济效益的一种技能。 拿到后世来比喻两人的行为,陈禳相当于拿到了导弹技术,自然珍惜的不得了;而裴茳看重的却是卖茶叶蛋的收益,直接可以变现换钱。由此可见,后世的浮躁和短视对裴茳的影响。 “裴哥儿高义,小老儿领情了!”陈禳感激涕零,肃然向裴茳躬身行礼。 裴茳倒被这老儿的一番举动弄得手忙脚乱起来,他也醒悟过来,陈氏对这些图纸和力学概念如此重视,必然有他的道理。不过他本来就没有别的不堪心思,看的自然就比较淡然。 “裴哥儿若是肯倾囊相授这建造术,便是对我陈氏有大恩,日后但有驱使,陈氏必涌泉相报!”陈禳郑重说道。 裴茳突然想起这段时间来,小学女生排队来院子里参观烦不胜烦的事,便趁机说道:“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还请老祖宗约束一下族人,不要带着女眷到我院子里晃悠了。这个,您也知道男女大防,多有不便,若是出了什么事,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饶是陈禳皮厚,也不禁有些汗颜,羞愧道:“陈氏诸女蒲柳之姿,确实难以入裴哥儿法眼。自此以后,凡陈氏女眷禁绝入你的院子。” 随后两人商讨了授课事宜。另在隔壁开辟一个院子,规定陈氏各房直系各选派三人,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未曾出仕和经营产业的,每日上午必须来听裴茳授课。 这是家族千年大计,不能马虎。陈禳甚至考虑了保密和安全措施,授课时,所有人等不得靠近小院,授课内容不得随意传播,学习资料不得带出院子。为了这建造术,他甚至将陈氏几个在县学的学子都停止了学业,召回族内,跟从裴茳学习。其中,赫然就有陈琨、陈彷等人。 至于么?不过是基础力学和设计概念而已,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裴茳对陈禳如此郑重其事十分不解,尤其是那些保密安全措施,令他嗤之以鼻。知识就是拿来传播的,这么千防万防的,真心无益。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章 力学的第一堂课 这一日,到了裴茳正式授课的日子。 课堂按照裴茳的意思,按后世教室的形式来布置。正中一块大大的木板,上面蒙了一层白帛,本来按裴茳的意思是刷一层白漆,然后用碳笔在上面写字画图,后来发觉有点困难,容易出现写字打滑,字迹不清的现象。陈禳了解到白板的用途后,大手一挥,决定用白帛麻布代替。开什么玩笑,这都是建造术授课的第一手资料,将来要作为后辈子孙研究学习用的,怎么能随讲随擦掉?些许麻布,陈氏浪费的起! 这老儿真是疯了。麻布虽不如丝绸之类金贵,却也不算便宜。算了,由他发疯了,反正又不是自己掏钱。 教室内一块大布板,十五六个半大的孩子端坐在课桌前,陈禳和几个白首老人每人一把椅子端坐在教室后面,神色肃穆庄重,孩子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殉道式的悲壮。家里人早就叮嘱过了,必须要学会裴先生所授课业,否则打死不论。在这样的压力下,谁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是真打死啊,在祖宗祠堂前发过誓的。 裴茳笑吟吟的拿着自制的三角板和一些道具走到课堂前,扫了教室一眼,顿时一种后世物理老师在上教学观摩课的既视感。认真的学生,观摩的教育局领导、校领导、老师…… 很怀念啊,曾经的学生时代。 裴茳的情绪起了一阵波澜,好在立刻控制住了。他干咳一声,拿起来手中的道具就开始摆弄,口中却说道:“在开始授课之前,我想先让大家看一个东西,或者说实验,这个实验会告诉你们,我将要教授给大家的将是什么知识。” 只见裴茳拿了一支细长的小棍子,一团细长的麻线和一柄带有木柄的铁锤。他先将麻线绑在了锤子的中段,然后另一头绑在了棍子的尖端,也不知他如何摆弄,众人却惊异的发现,向上翘起的细棍子仅仅在课桌的一角上搭了寸余长的边,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之下,居然浮空吊住了栓在麻绳另一端的铁锤! 这么诡异的事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顿时让教室内的众人一阵哗然,课堂里乱成一片,无论老的还是小的,都跑到近处细细观看。孩子们觉得这也太神奇了,老人们看向裴茳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敬畏。这绝对是鬼神的力量,这个少年可以驱使鬼神之力为自己所用!几个胆小心思重的老人,甚至牙齿都惊骇的咯咯作响。陈禳却心中狂喜,兴奋的想现在就去祖宗祠堂里祷告跪谢。 这都是祖宗保佑我陈氏该当大兴,天降异人,授我族神术啊!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后世网上盛传的一种平衡术,只要取准平衡点,什么奇怪的造型都可以给你弄出来,不过是力学的一个简单应用罢了。 看着陈氏族人在课堂内癫狂,裴茳很是无奈。这还怎么上课?你们尊重一下我这个物理老师好不? 于是,他一拍桌子,铁锤受到外力作用,破坏了平衡,连同棍子绳子一起应声掉落地上。 众人见裴茳脸带不郁之色,才纷纷坐回原位,孩子们固然被这个小实验激起了好奇之心,老人们神色间更是郑重,因为这个神奇的实验已经证明了裴茳所要传授的知识绝对是可惊天地泣鬼神的。 “老祖宗央求我教授大家建造之术,而我认为,建造术的核心和基础,便是我刚刚展示给大家看的东西,我把它命名为力学!”说着,裴茳拿起炭笔在白板上大大的写了个“力”字。 “《孟子梁惠王上》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这里说的力,是指气力的力;《史记淮阴侯列传》曰,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这里说的力,是能力的力。而我要说的力学,却又迥然不同,我要说的力,是蕴含在天地之间,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的一种力,或者说是一种能量,看不见,却无所不在……” 第一堂课,主要是希望学子们可以对力形成一个简单的概念。于是,裴茳生动讲解了重力、浮力、动力、摩擦力等各种力在自然界中的体现。 说重力,就拿果子从树上往地上掉而不是往天上飞打比方;说浮力,就拿船在水上飘打比方;说动力,就拿烧水时蒸汽顶茶壶的现象打比方;说摩擦力就拿鞋子往地板上蹭打比方。 一时间,学子们被裴茳天马行空的说法逗引的心神俱醉,仿佛被裴茳打开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用一种神秘的能量串联起来的。 鸟儿为何能在风中滑翔?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气,叫空气,空气跟水一样也是有浮力的。鸟儿在空气中滑翔,那是因为它的翅膀切入空气中的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导致它自身的重力被空气的浮力抵消了,于是它就能在空气中滑翔。它振动翅膀,向下施加了一股动力,于是鸟儿就能向上飞去,它收起翅膀,重力大于空气的浮力,于是鸟儿就会向下坠落。 “那如果我们人也做一副翅膀,是不是也可以在空中飞翔?”陈彷满脸兴奋地叫道。 裴茳点了点头,道:“陈彷问的好!人如果有翅膀,会不会飞呢?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可以!只要你们一直把力学研究并实践下去,总有一天能够让自己飞起来!” “轰”的一声,整个教室都沸腾起来。陈禳更是激动的无以复加,这门学问果然是神妙无方,既能驱鬼神之力,又能使人白日飞天。这是天上神仙才能拥有的能力啊。 为了更生动的讲解各种力的运行原理,裴茳让学子们提出各种大自然中的现象,他都用力学来进行解释和分析。 比如小朋友扔石子。那是小朋友的手给手中的石子施加了一个动力,使得石子在空气中向力的施加方向运行。为什么石子最终会掉在地上呢?因为空气中不但有浮力,还有阻力和摩擦力,动力在阻力和摩擦力的反向作用下会逐渐衰竭消耗,最终会因为它自身的重力,导致向地上坠落下来。因为动力是一个逐渐衰竭的过程,所以石子的运行轨迹才会是下弧线,这就是所谓的抛物线。 为了更好的讲述清楚扔石子的现象,裴茳在白板上画了石子运行抛物线的图示,从起始的动力,中间运行时自身重力、空气阻力和摩擦力的反向力,一直到最后的重力作用,细细的标出来,边说边画,让每个人都能清晰的理解各种力的运行机制。接着,他还引申说明了一下,弓箭射箭的原理跟小朋友扔石子的力学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扔石子开始施加的动力是小朋友挥动的手臂,而弓箭射箭施加的动力是弓弦的反弹力而已。 接着又有人问起了跳高、骑马、划船等各类实例,裴茳也都一一边画图边作出合理解释。 纷纷闹闹的一堂课,一直上到了下午,无论是授课的裴茳,还是听课的学子,以及坐在后面的族内老人,都忘记了时间。众人都沉浸在这门神奇的学科中,如痴如醉。因为守卫小院的护卫奉了严令,禁止任何人接近这座院子,故而也没有人敢过来提醒他们。 直到裴茳突然觉得自己肚子在咕咕叫,才惊觉时间已过了很久。此时的人家都习惯每日早晚两餐,富贵些的,不过午时吃些点心果腹,不算正餐。而裴茳来自后世,一直习惯一日三餐,所以只有他一人觉得有些饿了。 “好了,今日便先上到这里吧。”裴茳不顾学子们依旧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毅然停止了授课。 这时代的学生真可怕,学个破物理都这么疯狂。要知道,后世大部分学生最不喜欢学的课程,就是物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一章 酿酒作坊实现量产 在陈氏庄园的日子,裴茳每天都过的非常充实和忙碌。上午授课,下午陪着陈禳督造酿酒作坊,为了更好的让学子们理解和应用力学基础,他有时甚至就领着这些学子参与作坊的建设。 比如,为了改进运粮运柴的工序,他特意画了一个滑轮的图纸,要求陈禳找铁匠打制出几十组铁制滑轮,并带着学生对滑轮进行组装,在组装的同时,讲解杠杆原理。这样一来,粮食和木柴搬运立时省力省工了许多。等他们弄懂之后,就要求他们对酒坊内各种原料和酒坛运输的省力工序进行重新设计和改进。 学子们激发出了极大的兴趣和热情。一个个绞尽脑汁建言献策,用裴茳教会的设计作图方法,在图纸上画出自己对酒坛运输工序进行改造的想法。 有利用滑轮吊装的,有利用皮带转动运输的;也有陷在固定思维里出不来,依旧是马拉人抬的。最令裴茳惊奇的是陈彷,他居然想到了在地上铺设铁轨,利用滑轮卡主轨道建成运输车的神奇法子。这家伙就是个天才啊!这完全就是铁路运输的雏形。谁再敢说一句古人不聪明,裴茳肯定会打的对方连老妈都不认识。 这些日子以来,最高兴的就是陈禳了,看着族中子弟一个个变成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模样,学会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般的学问,他只觉得自己也快活的像个神仙。尤其是陈彷设计的马拉铁轨被裴茳大加赞扬是个天才之后,他感觉自己如同年轻了十岁一样,身轻如燕乐不可支。 这一切变化,都是裴茳带来的。这个少年绝对是神仙后人,要不然怎么会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千奇百怪的神仙学问? 为此,他专门向族中宣布,从今以后要尊称裴茳为“裴先生”,人人见到裴茳都要行礼避让,凡是裴茳看中的东西,要什么给什么,任其自取不准阻拦。哪怕是看中某个族人的老婆,也要立刻和离,洗干净身子,敲锣打鼓的把那妇人送到裴茳院中。 陈琨与裴茳素来要好,就因为某天说话时,顺口叫了一句“青雀”,而被陈禳吊起来抽了二十鞭。 “老祖宗,您这么做就有点过了吧。”裴茳看着陈琨吊在树上被绳子抽的惨叫,十分不忍,不由劝道。 “尊师重道,此乃天理,怎么过了?另外,以后老祖宗这个称呼再也休提,你再叫一句,小老儿立刻去跳河。”陈禳说话的样子非常认真。 裴茳苦笑一声,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小老儿有个字,叫泉石。” 真是疯了!裴茳张大了嘴巴,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自己脑子抽了,才敢叫陈禳“泉石兄”。这位可是当朝枢密副使陈觉的叔父,枢密副使可是位比宰相的二品大员。 无奈之下,只得掩面而走。 在陈氏的不懈努力之下,酿酒作坊的基础建造终于完工。而蒸酒器也早就改成了铁制的,有了巨大的财力支撑,原来小打小闹式的木制蒸酒器自然遭到了淘汰。天青玉酿的秘密就是蒸酒的工序,其余则不值一提。于是蒸酒间被设计成隐秘性的密闭空间,硕大无朋的十几个铁制罐装蒸酒器安置在房内,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仅仅这十几个密封蒸酒器,就耗资万贯之巨。而以后再这个车间内操作蒸酒的,只能是陈、顾、郑三家的绝对直系子弟,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所有的装置均已安装就位,检查完毕确定无误之后,决定开始正式酿酒。选好了黄道吉日,远在东都郑怀石和顾士同也赶到了陈氏庄园,一同见证。 这一天,以陈禳为首的众人共同焚香祭拜天地,十几个陈氏子弟和三十多名杂工庄严肃穆的站在作坊前待命。这些工人都是陈、顾、郑几家自家的奴仆,都签署了生死契约。即便如此,蒸酒间也被设为禁地,严禁他们入内。 一声号令之下,裴茳亲自主持酿酒。酒糟是早就酿好备在那儿的,今天主要的工序就是蒸酒,只有把酒蒸出来,才能证明这座酒坊的价值所在。 蒸酒间内,除了陈禳和打下手的陈氏子弟,只有顾士同、郑怀石两人,其余的杂工只负责将酒糟和柴火送到蒸酒间门口,便被守卫在门口的陈氏族人遣走。一应事物都是陈氏子弟利用铺设在地上的铁制轨道,再用木滑轮车搬运到各个蒸酒器前。 顾士同见了大奇。这是一种新奇的搬运工具,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推着木制滑轮车轻松的搬运近千斤重物,如此巧思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问了陈禳,才知道是裴茳带领着陈氏子弟设计的,不由跌足叹息,深恨自己当时还是心软了,就该舍去老脸,将裴茳强行抢回家去才好。 他是陈禳的老朋友了,这次来陈氏庄园,粗粗一见,便感觉到了陈氏的变化。原先郁郁葱葱的文华之地,幽静如晦,如同一个龙钟老人显得沉静闲适。今日一来,却感到一股如日之升、朝气蓬勃的活跃氛围。尤其是这些陈氏少年,个个龙精虎猛,不复当初那股子酸儒气息,似乎全是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用不尽的精力。嘴里也没有了“之乎者也”,说的都是“动力、角度、平衡”等一些奇怪的名词。 地方还是同样的地方,人也是那些同样的人,然而一切都变得异常陌生起来。 究竟是什么使得陈氏有着这么神奇的变化?莫非都是这个少年带来的?顾士同瞧着在蒸酒器前忙碌着的裴茳,若有所思。 郑怀石却没想那么多,他只关心天青玉酿能否顺利蒸出来。眼见着裴茳指挥着陈氏少年,用一副吊装在屋顶的奇怪的铁轮子,将早就备好重逾百斤的酒糟倒入一个密封的铁罐子中,爬上梯子,用一根巨大的木棒在罐中搅拌,接着又用那铁轮子倒入一些糠皮等物夯实,随后又倒入约摸百斤酒糟。这般操作了三四遍,似乎已将铁罐子装满,便将那锥形的盖子拉下来封住了罐口。又从尖锥处,引出一个细长的管子,同样用木塞子封住管口。 等一切就绪,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封口,凡有缝隙接缝处,均用黄泥抹匀,方从梯子上下来,指挥陈氏子弟生火蒸酒。因为是在陈氏庄园第一次蒸酒,蒸酒罐又是超大型的,虽说酒糟原料和糠皮都是按比例放大的,裴茳心里还是没有底,故而还是决定这一次只蒸一锅,如果成功,再按这些比例推广,同时开始大规模量产。 火势很旺。那是因为裴茳给每个锅灶都装个了简易的脚踩鼓风器,羊皮蒙在两块木板上,大肚小口,肚子那侧的木板之间用簧片撑开。东西很简陋,却也十分实用。 众人注视着蒸酒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心思都在酒上,毕竟投入了这么多,眼看就要出成果了,现在也没心思想别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蒸酒器上早就白雾缭绕,酒味四溢了。裴茳掐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命人将火灭了。没有温度计,没有时间控制器,全靠个人感觉和经验,这才是蒸酒最难得一点。等待冷凝的过程同样漫长,同样也是最煎熬的,直到裴茳摸了摸蒸酒器铁制外壳,觉得已经不烫手了,方才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应该差不多了,可以接酒了。” 在裴茳的示意下,陈禳亲自举着一个瓷罐放在导流管的下方,颤颤巍巍地拔开导流管的木塞,一股裹挟着浓烈酒香的透明液体流了下来。 顾士同和郑怀石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看来是成了!” 陈禳将瓷罐里凑到嘴巴,小心地啜了一口,闭目品尝。随即睁大双眼,将瓷罐高高举起大笑道:“成了!我们成功了!” 蒸酒间内顿时欢声雷动,陈氏子弟们有的抱在一起欢声大叫,有的索性拿起瓷罐就去接酒痛饮,有几个乖巧的,更是将接到的酒浆送到裴茳、顾士同和郑怀石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二章 乱糟糟的闽国 自从天青玉酿实现量产以后,裴茳又持续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进,配方根据设备容量进行适当调整,温度和火候也做出相应的控制,越到后面,白酒的口感越醇厚绵软,酒香越浓郁。 同时,他还尝试了两蒸、三蒸的手法,期待能够做出酒精。试验进行快有半个多月,一直到五蒸的时候,出来的白酒度数才仅仅达到后世约七十度左右,用火可以点燃。再蒸下去,似乎已经到达极限,难以再度提纯了,只能作罢。 保大三年的冬天,裴茳和他的学生们几乎都是在教室和酿酒作坊里度过的。每日上午照例授课,下午到酿酒作坊做各类试验。裴茳主要是做改进白酒工艺的试验,而学生们做的事却千奇百怪,有改进滑轮组的,有改进轨道车的,有改进鼓风机的,也有试图重新设计密封罐的。总之,在学生们眼中,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手工试验场,看到什么都想着怎么去改进,怎么去提升效率。陈禳自然乐见其成,他甚至在作坊内专门辟出一间房间,里面有着各种方大的工作台,堆满各类工具和材料,只要学生们提出需求,他都一一满足。 每当上午裴茳对力学的一些理论阐述讲解完毕,学生们下午便要到这个工作间内进行各类的试验,以印证裴茳说的理论正确性。而渐渐的,裴茳的课也上的越来越吃力,因为很多力学理论的印证都需要数学的计算,无奈之下,他只能又重头开始上数学课程,从最基础的阿拉伯数字开始教起。 裴茳也知道,如果真的想理解力学,数学绝对是个绕不过去的槛,而这些古人,对数学的认识不过是还只停留在加减乘除的阶段,学起来费劲,他教起来也是疲惫不堪。别的不说,阿拉伯数字就可以让这些古代学生变得云里雾里,如看天书。足足花了十天,才让他们很流利的用阿拉伯数字进行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式运算。 好在这些学生的学习热情简直是变态一般的存在。尤其是陈彷和陈琨二人,接受能力相当强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能解答三角函数和几何角度运算题了。 这两个月以来,因为白酒量产及时,东都和金陵新开的各三座天青酒坊已经实现大量铺货,并毫不意外地出现了抢购潮。也许是接近年关的缘故,陈氏庄园日产三千斤的出酒量依旧满足不了东都和金陵两地的销量,每日运酒的马车堵在酒坊门口,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看到白酒如此旺盛的销量,陈禳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在征求裴茳的意见后,已经和顾士同、郑怀石打了招呼,决定在年后便开始扩建作坊,启动日产五千斤的第二期发展规划。 到了腊月二十八日,陈禳特意邀请裴茳到书房议事。先是提出了暂停教学的要求,毕竟已经到了年关,学生们也需要在家中做些家事,准备过新年。裴茳自然是同意的,老实说,教了半年的书,做了半年的酿酒师傅,确实也有点疲累了,能休息一段时日更好。接着,陈禳让下人搬来了两大箱子金子,打开箱盖摆在了裴茳面前,黄灿灿的金光闪花了他的眼睛。 “这里是黄金两千两,约值钱两万多贯,算是这半年来你的一成红利。”陈禳笑道。 “泉翁,按说这酒量产不过两个多月,我一成红利应该没这么多吧?”裴茳皱眉道。 “不多不多,光算红利自然没这么多,但我陈氏在这半年里所获,以我看来足抵万金!照我想来,我给的还是太少了。这些不过是聊表心意罢了。”陈禳抚须摇头道。 “长者赐,不敢辞。如此,小子就笑纳了。”裴茳展颜一笑,拱手致谢。既然是陈禳心甘情愿送的,也没必要假惺惺地推辞了。 陈禳又道:“听说你有个兄长在顺化军中任职?” “是的,名唤裴苌,在顺化军任小校。” “顺化军节度使刘仁瞻,与我陈氏有旧。日前已修书一封,拜请照拂令兄,相信不久后便会有好消息传来。当然若是想将你兄长调任至宿卫禁军,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麻烦些而已,端看你的意思了。”陈禳笑道。 裴茳略微思考片刻,抱拳道:“楚州毗邻北境,兵危战凶。祖父仅剩兄长与我两个孙儿,若是泉翁有法子将家兄调任金陵,小子不胜感激!若需各处打点,小子愿献千金。” 说到底,裴茳就这么一个哥哥,能把他从边境上弄回来就弄回来。虽说如今晋国陷于外敌入侵和内乱之中,已是自身难保,但是谁知道什么时候战火会烧到唐国边境上。 陈禳呵呵一笑,摆手道:“你也知道,我陈氏家主陈觉现任枢密副使,一个小校的调任,还需什么打点,只是费些波折而已。此外,另有一桩事,也不知对你是好还是坏,想听听你自己的意见。” 裴茳问道:“是何事?还请泉翁说来听听。” 陈禳笑道:“你也知道,就在今年八月,闽国被我大唐所灭,捷报已传遍朝野内外了。开疆拓土啊,这是我大唐近些年来难得的大喜事。官家圣明,大唐中兴有望啊!” 似乎听陈琨前些日子念叨了几句,不过自己忙着弄酿酒的事,也没在意。裴茳附和了几句,问道:“这自然是大好事,只不过与我何干?” “自然有些干系,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事要从闽国内乱说起了……”陈禳缓缓道。 却原来自王潮、王审知趁唐末军阀混战时起兵割据闽福、建、泉、漳、汀五州之地,王潮身故,王审知继位,被封为闽王;王审知故,其长子王延翰继位;接着王延翰就被二弟王延钧捕杀,王延钧继位,改名王鏻,并在长兴四年正式即皇帝位称帝,改元龙启,定都福州改名为长乐府;王延钧主政闽地十年,于龙启三年,被其长子王继鹏和皇城使李仿谋杀,王继鹏继位,改名王昶,改元通文;通文四年,其下属控鹤都将连重遇和拱辰都将朱文进合谋兵变,纵火焚烧宫室,王昶仓皇出逃,被其七叔王延曦捕杀,王延曦被连重遇拥立为帝;王延曦即位后,残酷无道,荒淫贪腐,大肆诛杀宗室,其弟弟王延政屡次进谏不听,遂于永隆五年,也就是南唐的保大元年,以自己控制的建州一地建国称帝,国号大殷。这时,闽地虽区区五州之地,但却拥有了两个政权。 这还没完。到了永隆六年,也就是南唐保大二年五月,连重遇和朱文进二人再次起兵发动政变,攻杀王延曦,并对王氏家族大肆屠戮,留在福州的王氏一族无论老幼死伤殆尽,无一幸存。于是王延政怒而兴兵,尽起建州之兵去攻福州。 而连重遇和朱文进在杀了闽帝王延曦之后,朱文进又被连重遇拥立为闽王,并立即派遣使者入唐请求内附,期望唐帝李璟承认朱文进割据地位。这里还有个插曲,连重遇和朱文进杀了王延曦后,任命亲信去泉州、漳州和汀州任刺史,而泉州散员指挥使留从效心念旧主王审知的知遇之恩,密约亲信五十二人,夜越城墙,杀了朱文进派来的刺史黄邵颇,迎王延政之侄王继勋为泉州刺史,奉王延政为主,自署为平贼统军使。由此可见,朱文进为闽王,既不得军心,也不得民心,更没有大义名分,武夫当国,没有相匹配的强横实力,是不会长久的。 “朱文进的使者到了金陵,官家大怒。王延曦再是不堪,也是闽国一国之主,朱文进以臣弑君,乃大逆之罪,怎会得到我朝认同,于是官家将使者囚禁起来,准备讨伐朱文进。怎奈,这使者巧舌如簧,说是连重遇与朱文进谋乱在后,王延政反叛立国在先,就是讨伐也要先讨伐王延政……”陈禳唏嘘道。 究竟是先讨伐朱文进还是先讨伐王延政,唐国朝堂从五月份的夏天一直争论到当年十二月的冬天,终于有了定论。以枢密副使查文徽为主帅,以边镐为行营招讨诸军都虞侯、翰林待诏臧循为谋臣,从洪州进取建州,讨伐王延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三章 当官的好时机 唐军尚在洪州,王延政便收到了消息,但自家军队却仍围着福州未攻克,已成腹背受敌之势,几乎胆丧。这时有谋臣献策,用攻心计对福州城内的守军散布谣言,假称南唐出兵是为了帮助王延政攻取福州,竟然诈得福州城守将林仁翰杀了朱文进和连重遇后举城出降。这招借刀杀人,使王延政凭唐军之势便兵不血刃得到福州,并被拥为闽国国主。没多久,闽地泉、漳、汀诸州原王审知旧将皆率众归降。 而这时唐军才刚刚走到盖竹,才知王延政已攻取福州而闽地各州又纷纷归附,查文徽以文臣领兵,心实怯懦,顿时不敢轻举贸进。接着又听闻闽将张汉卿率大军从镛州驰援建州,查文徽怕两面受敌,分兵两路,命副将臧循领一部兵马暂守盖竹,查文徽自率大部兵马先行退守建阳县。谁知闽军趁查文徽退兵之机,偷袭留守盖竹的唐军,大胜并斩杀了臧循。 听到这里,裴茳心内大叹。这唐国打的什么狗屁仗,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好的灭国良机也把握不住。首先,决策就有大问题,王延政自立是不对,但好歹是王审知的后裔,王审知在闽地遗泽丰厚,闽地百姓仍然心怀旧恩,而连重遇、朱文进之辈,以下犯上诛杀闽帝王延曦,人人得而诛之。当时便应该以“诛叛逆”的大义名分,立出大军与王延政合兵攻取福州,而不是助纣为虐去攻取建州王延政老巢,这是顺势而为的一种做法。其次,伐闽之战,从五月一直讨论到十二月才有定论,恐怕乡下老太太都知道唐国要对闽国用兵了,军机大事,如同儿戏。其三,枢密副使查文徽以文御武,既没有胆识又不具军略,用这样的主帅去主持灭国之战,简直可笑之至,这是皇帝识人不明。其四,唐国劳师远征,第一战竟然在盖竹被反杀,对军心士气的影响不可估量。 这场大战,从头到尾都充满着一种滑稽感。 盖竹失利之后,唐帝李璟大怒,这帮大臣原先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取闽国易如反掌,结果来这么一出。只是大军既出,又不能一仗打败就灰溜溜的回国,没奈何,只得又在保大三年春,二月,以何敬洙为福建道行营招讨,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监军,领军两万入闽,与查文徽合攻建州。何敬洙率兵经崇安抵赤岭,进援查文徽。闽将杨思恭轻唐军兵少,又立足未稳,即令陈望领兵涉水进击。唐将祖全恩以主力当正面,遣奇兵出其后,两面夹击。陈望战败被杀,杨思恭弃阵而逃。五月,唐军攻至建州,至八月,王延政终因孤立无援,城陷而降,闽国灭亡。九月汀、泉、漳三州相继降唐,唐以建州置永安军。而此时,闽将李宏义趁机窃据福州自立。唐乘势猛攻福州,依旧不克。 轰轰烈烈的灭国之战,历时几近一年之久,耗费帑币亿万,大军劳师远征,实际控制的却不过靠近唐国的建州、汀州两州之地。其余泉州、漳州被原闽将留从效控制,虽上表降唐,却自称泉、漳二州留后,实际上的武装割据;福州为闽将李宏义控制。而唐军却已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是进取乏力了。 闽国始建于王潮、王审知兄弟。这两人一世英雄,后代却如此不堪,为了皇权,子杀父、弟杀兄、叔杀侄、臣弑君,最终导致王氏一族几被叛军连重遇和朱文进灭族,而闽国在陷于连年内乱之后,国力耗尽,终被南唐所灭,实在可悲可叹。而尤为可笑的是,即便是这样一个闽国,唐国攻取也是如此艰难,导致闽地福州、泉州和漳州这三州膏腴之地依旧控制在他人之手,形成尾大不掉之局。 举全国之力,才得到这么个尴尬的结果。亏陈禳这老头还说什么官家圣明,大唐中兴有望!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裴茳听着陈禳娓娓讲完闽国之事,不由笑道:“闽国除王潮、王审知是当世英雄之外,其后继之人均是残暴不仁之徒,非守成之主,闽国败亡,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不知泉翁说这些给我听,意欲何为?” 陈禳笑道:“且听我说。闽国虽灭,然福州仍未上降表,官家已经连续下诏,令李宏义来金陵觐见,都被李宏义给拒绝了。福州不降,这次灭国之战便不算竞全功。这里就有个极好的机遇,不知你敢不敢去?” “什么机遇?” 陈禳小声道:“此乃机密,切勿外传。我陈氏家主日前给我来了封信,说他欲意明年往福州走一遭,劝服李宏义归降。想那李宏义窃据福州一府之地,背靠大海,三面受敌,势不能持久,这一次去福州,必然马到功成,正是建功立业的良机。家主来信,说是要带几个少年族人一同去福州,趁机立些功劳。灭国之战,叙功必优,届时入仕易如反掌,也就省去了国子监读书和科举的辛苦。当然,究竟是与敌对阵,也会有些风险,不知你敢不敢去?” 有这好事?跟着跑一趟福建,就能混个官当,当官就这么容易? 裴茳摸了摸鼻子,道:“陈使相说的可是提携族人,泉翁让我也去,会不会惹得陈使相不高兴?” 陈禳笑道:“你与我陈氏有大恩,正该报答一二,无需客气。再说,以你表现出来的才干,终非池中物,我不过是趁此良机,有心送你一程而已。当然,你若无意,我也不勉强,终究是你自己拿主意。” 裴茳低头想了想,道:“兹事体大,我还是回去跟祖父商量一下再定吧。” 陈禳点头道:“这是自然。” 裴茳告辞离去,自有下人将两箱黄金送到他居住的庭院。对于陈禳的建议,他究竟是有些心动的,自己有几把刷子自己很清楚。虽说是拿到了国子监入学的名额,但是在诸多苦研经书又是权贵之后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希望是极度渺茫的。当官什么的,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渴望,当也罢、不当也罢,不过如此而已。尤其是这南唐国的官,谁知道能当几年? 也曾经想过,就这么认命做个富家翁平平安安过一世算了。但是在这乱世,唯有平安两个字最是难得。 从闽国旧事就可见一般。即便是皇室,也是被连重遇和朱文进这种兵痞子说反就反,说杀就杀。说到底,手里有兵而已。生逢乱世,唯有军权才是最可靠的。后世也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纵观五代十国,哪个国家不是军阀建立的?又有哪个国家不是被军阀攻灭的?所以,什么财富也罢,权势也罢,碰到了大头兵,都是渣渣。 要领兵!想要安全的活命,只有找机会领军,建立属于自己的军队,这才是最可靠的! 如今安居在陈氏,看似安全。可就在十年之内,周世宗就会领大军南下,吞并江淮,到那时,自己手无寸铁,总不能就这么引颈就戮吧,那自己重生有什么意义?就为了来体验一下古代悲催的生活? 还是要走出去寻找机会,创造机会。这样才不负自己穿越南唐一次。 裴茳坐在那儿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出去看看,计议已定,才发觉天竟然快黑了。恰好裴老爷子从外面进来,裴茳扶着老爷子坐下,将陈禳之事向他说了一遍。 “爷爷,你觉得该当如何?” 老爷子呵呵一笑,道:“按我的心意,自然是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给我养老送终。但是,你自己早就有所决定,又何必问我?雏鹰展翼,就该搏击长空,岂能久居于屋檐茅舍之下?” 裴茳哈哈大笑:“爷爷说的对。雏鹰展翼,就该搏击长空!无垠无尽的天空,才是我该去展翼飞翔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四章 出行的准备 在同意跟随陈觉出使福州后,裴茳就开始了出行的准备工作。先从安全的角度出发,自身的防护措施要做到位,毕竟是去交战区,护甲和头盔是一定要有的。铁质板甲,制作简单,防护能力强,按身型前后各打制一整块薄薄的铁皮,肩胛和腰腹处,串接上皮带,就是一副板甲。头盔更简单,就是普通的铁盔铆上一块能上下活动的面甲,平时推上去,作战时放下来,只露出眼睛。 当然还要学习一些攻击手段。射箭是必须要学会的。本来自己想制作一把手弩,但陈禳说,弩是制式武器,藏弩十二把以上,被人举告就以谋反论处,夷九族。好吧,就不找那个麻烦了,老老实实学射箭吧。陈琨箭术不错,举两石弓五十步可射柳树,并入木三分。于是在陈琨的指导下,突击训练了十几天,总算勉强能拉一石弓,三十步歪歪扭扭地射中柳树。 接着是背包。远行啊,没有双肩包怎么行。仿造后世的旅行双肩包,用牛皮制作,缝了后袋和侧袋,还制作了几个铁钩环上去。铁质水壶,火镰,食盐等调味品都在双肩包上设计了专门存放的地方。然后又制作了棉质睡袋和简易帐篷。实际上,这一整套装备就是按后世野营的风格来设计的,要达到能在野外生存的目标才算合格。 再就是是匕首和工兵铲。铁质的匕首刀背上特意要求开成锯齿状,这可是露营利器。工兵铲因为不是硬钢所制,功能只能上差人意,使得裴茳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炼出钢来。如今时间所限,就勉强凑合着用吧。工兵铲是要挂在背包上的,而匕首则要绑在绑腿上。 所有装备全副武装起来,约莫也有三四十斤重。好在这幅身子底子很好,背着这些装备绕着陈氏庄园跑一圈,也不怎么显得很累。如果是后世那副身体,估计早就东倒西歪,舌头伸得老长了。 因为对裴茳的极度信任和崇拜,陈禳从族内选出来一同出行的六个少年直接就按照裴茳的装备各复制了一套。尤其是陈禳,对双肩包的设计简直赞不绝口,甚至有着仿制出售的想法。 鉴于为日后考虑,裴茳还特别教授了陈琨等六个少年绘制地图的方法。山川地理图,是兵家争胜的要义,既然出行,一路绘制地图,一路了解民情,自是因有之意。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对于测绘,裴茳也不是很懂。但比例尺、等高线和指北方向这些基础概念还是知道的。古代的地图都是二维平面的,有了等高线,就可以更立体的理解真实地貌。 要测量高度,就需要运用量角器和铅锤,好在这些东西都制作简单。以铅锤为准绳,用量角器量出原处山峦的与水平线的角度,再量出测绘点与山脚之间的距离,运用三角函数计算,就可得出高度。 即便是如此简陋的测绘方法,也被陈禳视为天人。裴茳知道自己只是半桶水的水平,但是跟唐国的地图一比,自豪感顿时油然而生。那也叫地图?后世幼儿园小朋友画的看起来也比它们真实。河流就是两条线,上面画两只船;城池就是一个大方框,画个锯齿状;城内也是各种方框,见面用文字标注,这是夫子庙,那是刺史府。 所以,裴茳下定决心,这一路去金陵,就测绘一路。直至陈琨他们都能掌握这个技能。一副准确的地图,对一场战役,有时候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完成这些准备,已到了保大四年元月末了。将裴老爷子郑重托付给陈禳后,裴茳和陈琨等六个少年便踏上了去金陵的路途。陪同他们一行的是陈禳派在身边打点起居的几个忠仆。为首的是个敦实的壮汉,三十多岁,名叫钟九。沉默寡言,孔武有力,行事极为老练。 钟九是陈氏二房的家生子,其父正是陈禳身边的老仆富贵,而他更是二房的外管事之一。陈琨他们都称他一声九叔。临行前,陈禳已交代钟九,这一行,以裴茳为首,故而每遇有事,钟九都会来跟裴茳商量一二。 根据行程,离开陈氏庄园,先走陆路去东都,然后在东都上船,沿运河南下,直达金陵。船只,早就由长兴侯府找好了,并不需要另雇。如今,天青酒酿在东都和金陵两地卖的红红火火,陈、顾、郑三家赚钱赚的手抽筋,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到了东都时,郑怀石亲自来城门口来接裴茳一行。长兴侯府受裴茳恩惠极大,既知道裴茳路过东都,自然要亲自接待,以示尊重。 如今的东都留守、江都尹正是燕王、诸道兵马副元帅李景达,乃唐帝李璟之弟。而长兴侯郑宪,则为东都镇守副使,执掌东都城卫事。李璟在九年前为东都留守时纳郑宪次女郑怀英为东宫侧妃,李璟即位后,郑宪封长兴侯,掌东都兵事。因此,长兴侯府是典型的因女而贵,郑怀石前些日子在陈氏庄园买酒,正是为了郑怀英的生辰而准备的。 一路坐马车行来,东都繁盛的景象扑入眼帘。毕竟东都江都城是自隋唐以来的名城,又曾是吴王杨行密驻陛的都城,经过杨氏几十年的经营,一派安居乐业的繁华气息,沿途车水马龙人流鼎沸商业兴盛,建筑古朴典雅,大方恢弘。 裴茳来自后世,这些热闹自然放不在眼里,但陈琨等人毕竟是久居在庄园,少有到这繁华之地,一个个都极为兴奋雀跃。 郑怀石骑着马随在马车一侧,见到裴茳的神色自若的表情,也是暗暗称奇。明明与陈氏子弟比起来,裴茳身为寒门子弟入了这等繁华之地,更应该表现的欢喜雀跃一些才对,怎么看起来,反而是他更沉稳。 入了侯府。与陈氏庄园相比,侯府处处显得富贵堂皇。占了半条街的长兴侯府,十几进的庭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眼望去,只觉屋舍俨然,深不可测,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长兴侯郑宪早已等在大堂,是一个笑语晏晏的富态中年男子,身穿便装,长须飘飘,神态可亲。 众人向郑宪行礼。郑宪哈哈大笑,连呼免礼,问道:“哪位是裴世侄?” 裴茳向前一步,拱手道:“小子裴茳见过侯爷。” 郑宪从座上下来,拉着裴茳的手道:“无须多礼无须多礼。说起来,应该本侯向你致谢才是,多亏有了你的天青玉酿。这酒果然是天下第一绝,连官家喝了我敬献的酒,也是极为喜欢。” 裴茳笑道:“侯爷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你这样的少年英杰,我最是喜欢。今日我们可要把酒畅饮一番。”郑宪说着便让郑怀石去准备开宴。 我靠,这才什么时候?这就喝上了?裴茳看看门外,天色尚早,约莫才是后世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 钟九等人自然有侯府管家带到别处开宴,裴茳一行却被郑宪生拉硬扯地拽到花厅。 到了花厅,才发现另坐了两位客人正在那儿饮茶。一位是面容清矍的中年儒生,青白色的棉衫,全身上下均无配饰,只拿一根木钗子将头发挽住,显得极为干净清爽;另一位,却是高大健硕的大汉,灰色长衫,年约三十许,手掌粗大,眼露精光,一副精明干练之气。 两人见郑宪引着众少年进来,站起身子微微一礼。 郑宪拉着裴茳的手,来到二人面前,笑道:“庆阳公,培智贤弟,这位就是我常向你们说起的那个奇少年裴茳,裴青雀。” 裴茳心里咯噔一下。他奶奶的,果然宴无好宴,这郑宪这般热情,却原来是等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五章 燕王家也没有余粮 郑宪转头向裴茳道:“世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魏哲魏先生,表字庆阳,魏先生乃燕王座下谋主,你可要好好请教;这位是吴中大侠,丹阳齐适高,表字培智,现旅居在我府内。” 裴茳心生警惕,表面却不露声色,与陈琨等人一同向两人行礼。 魏哲笑道:“不曾想,制出纸牌、麻将和天青玉酿的大才,竟然如此年少,可喜可叹。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大唐英雄辈出,后继有人啊!” 裴茳谦逊道:“魏先生谬赞了。不过是几件小玩意,哪里当得起英雄二字。” 魏哲摇头道:“不然。纸牌与麻将虽说是游戏之道,然而其中机巧变化万端,非胸中有大丘壑者不能为,尤其麻将,暗含四九大衍之数,深得天理循环之道,老朽叹服。” 麻将还能这么吹?四九大衍,天理循环?我都不知道,你反而知道了? 裴茳汗颜,却又不能说这是我抄袭后世的,只能连连谦逊。那吴中大侠齐适高却笑道:“纸牌、麻将倒也罢了,某家对天青玉酿却是情有独钟。自从喝了这酒,以前的稠酒哪里还能入口?养的某家的嘴也叼了,就是贵了点,一斤要四五十文,哈哈。” 郑宪笑道:“你齐氏家财百万,喝不起这几十文的酒?闲话少说,且上了酒席再说,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众人依言落座。一时间侯府侍女流水般的将酒菜端上,虽说是侯府,不外乎烹煮的各类肉食,因是冬日,也不见有什么蔬菜水果。与后世比起来,这种没啥花色没啥调料的酒席,实在让人引不起多少食欲。 说起来,裴茳最怀念后世的反而是精美的饮食。什么松鼠鳜鱼啦,水煮鱼片啦,麻辣小龙虾啦,四川火锅啦,真是想想都要流口水。 上来的酒,自然是陈氏出品天青玉酿。如今这酒已是风行东都和金陵两地,请客吃饭,没有天青玉酿,就不好意思说自己请人吃饭。 酒过三巡,郑宪笑道:“说句实在话,这天青玉酿真真是好,一杯下去,冬日的寒气便冰消雪融。裴世侄,别的不论,为了这酒,本侯也要敬你一杯。” 齐适高更是大笑附和,道:“侯爷说的有理!我等武夫,自当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方不枉来世上一遭。这杯酒,我与侯爷一同敬裴小哥。” 裴茳心内一动,似有所觉,他们十之在打这酒的主意。却挡不过郑宪与齐适高的热情,还是与他们共饮一杯。 一时间宾主尽欢。裴茳被郑宪齐适高二人夹攻,魏哲在一旁帮腔,即便如此,裴茳依靠后世酒桌上的各种手段,吐到手绢上、和在茶水里、手抖一抖杯碰一碰等等,看上去喝了不少,实际到肚里的,却并不多,终究是抵挡下来。而陈氏众少年初出茅庐,都是血气方刚之辈,被郑怀石这等久经世故之人一怂恿,更是酒到杯干,豪气干云,不多时便一个个东倒西歪耳热目眩了。 眼看着差不多了,郑宪撤了酒席,看看陈氏众少年均已喝多,不禁笑着摇摇头,吩咐郑怀石领他们去客房休息,却留了裴茳去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各人分宾主坐下,侍女奉上热茶和热毛巾。郑宪笑道:“今日本是庆阳公寻本侯商量一事,恰好裴世侄你也在,且帮着本侯参详参详。” “可是与天青玉酿有关?”裴茳脱口道。随即醒悟过来,究竟是喝了酒,管不住嘴,这话就不该接。恐怕这魏哲本就是候着自己上门的时候找来的,而不是郑宪口中的“凑巧”,这世上之事,最不靠谱的就是“凑巧”了。 魏哲和郑宪相视一笑,魏哲咳嗽一声道:“裴小哥有所不知,如今这天青玉酿在东都卖的极为红火,简直到了一酒难求的地步,如此好酒,确实当得起天下第一绝这几个字。当初,天青玉酿在东都市面上一现身,燕王府便去摸了底,不曾想居然是陈觉陈使相、清江顾氏和郑侯爷的买卖,别的不说,侯爷的面子我们燕王府还是要卖的,再说我们燕王府还做不出与勋贵争利这等事。可是这里又有个难处,咱们燕王府家大业大,养着数千口闲人,总要想办法找口饭吃。怀石世侄曾跟我说过,你在陈禳府里曾夸口说,最值钱的是你的脑袋,取每年百万贯资财如探囊取物。今日,我便是代表燕王府诚心向你请教,不用多,如何得每年三十万贯资财?” 魏哲这番话软中有硬,口口声声的燕王府,威胁气息极重。以古代皇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种操性,能这么客气地威胁你,那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真是日了狗了!裴茳气急败坏,在心里问候了一百句郑怀石和魏哲的祖上十八代。心里也颇为后悔当初就不该在陈禳府里大放厥词,莫装逼啊,装逼就该被雷劈。心里不爽,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裴茳摸了摸鼻子,笑道:“每年三十万贯,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了。整个东都一年之春秋两税,估计也到不了这个数字。魏先生,你真的觉得小子随便说句话燕王府便能轻松做到?我不是天降财神,并不能给你凭空变出三十万贯来。” 魏哲一滞,眼中颇有尴尬之色。他实在是有说不出的苦衷,燕王李景达是一年前才接替齐王李景遂任这东都留守、江都尹的位置,本以为江都一府乃唐国精华之地,每年出息必然不少,是个不得了的肥差,谁知道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这个位置有多么难做。东都留守负有江北防守之重任,唐国六军,有一半隶属于江北防线,逢年过节的便有一大批的骄兵悍将伸手向你要银子,什么春防秋狩、夏练冬伏,连去太湖去剿几个毛贼水匪,总共出兵三千,也敢要一万贯开拔银。若说有军饷开支,出兵剿匪乃是本职所在,那帮兵痞将领就敢抽刀子,在军中四处宣扬燕王苛待士卒,役兵如牛马。尤为可怖的是,这些兵痞还四处串联,联合上本兵部,说燕王无令聚兵,不知所图…… 燕王虽是官家的嫡亲弟弟,一回两回的,不当回事,三回四回的,谁敢保证官家心里会不会嘀咕?没奈何,只得花钱消灾。这般一来,燕王府的底子不到一年,便有些空了,急得燕王嘴上起燎泡,怪不得齐王离开东都时这般的兴高采烈,原来知道这就是个大火坑。燕王苦啊,为了找钱,这半年来已经纳了三位歌姬为妾了,为的就是找个由头让东都的官员富商们送点彩礼钱,为此,燕王妃还在内府闹个不停。如今,这法子也不太中用了,官员富商们也学聪明了,彩礼钱越送越少。 魏哲身为燕王谋主,自然为燕王打算。所谓主辱臣死,总要帮燕王想个筹钱的法子出来才行。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听郑宪父子说起裴茳在陈禳府里的事迹,方才动了心,这才特意寻上门来问计。 魏哲双眉跳动,咬牙道:“既如此,我家燕王只能撕了脸面,找陈觉陈使相相商,能否在这天青玉酿的买卖里參上一股,以解燃眉之急。” 裴茳吓了一跳,这算是强抢么?这燕王是穷到了什么地步,连权倾朝野、江南士林领袖之一的陈觉都毫不顾忌地去伸手?要知道,唐国以宋齐丘、陈觉等人为首的“宋党”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真要惹火了他们,连皇帝李璟都要顾忌三分。再说了,这次要是放任燕王强抢这白酒生意,开了个坏头,那下次其他皇亲贵戚依样画葫芦也来强抢,这白酒生意就没法做了,自己也会受到连累,最先牺牲的利益,肯定是自己的那一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六章 把酒卖到外国去 裴茳看看同样担心的郑宪,心内苦涩。这次要是不帮着解决燕王困境,只怕最麻烦的还是自己,燕王势大,不敢明着对陈觉和郑宪等人怎样,弄死自己还不是跟碾死个蚂蚁一样?没地位没势力,在这乱世,活的跟狗也没啥区别啊。 想了想,裴茳叹道:“魏先生,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天青玉酿酒坊的一半份额交给燕王府,想要达到每年三十万贯的收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曾经估算过,按目前酒坊的规模和东都、金陵两地的消费力,每年盈利也不过四五十万贯左右。你拿去一半,也达不到三十万贯。” 魏哲嘿嘿冷笑道:“一半份额也不敢要,能占四成即可。不足之处,另想他法便是。” 这话一出,郑宪的脸色便有些难看。燕王要四成,自己这两成半恐怕仅能保住一成半了,这是活生生的朝自己剜肉哇。 裴茳瞟了一眼郑宪,心里暗骂活该,自己招惹来的狼,如何怪得别人?不过,他也没让郑宪着急多久,暗暗思量了一会儿,道:“何须如此?三十万贯而已,小子还是有些办法的。” 魏哲一惊,站起身子急切道:“此言当真?” “虽没十分把握,七八分把握还是有的。”裴茳悠悠道。 听裴茳说的如此肯定,魏哲惊喜交加,肃然向裴茳一礼,道:“如果真能年入三十万贯,燕王府上下都承你的情。还请裴小哥指教,计将安出?” “经营之道,首重市场。小子所说的这个市场,非东市、西市这等商业繁盛的场所,而是指购买力和消费能力。打个比方,天青玉酿这等名贵的酒,在东都和金陵可以卖的极好,因为这两地人多且聚居的富商多、权贵多,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所以消费的起也买的起,这就是有市场。但若是在某个偏远之地,必然是卖不动的,没人也没钱,这就是没市场。” 裴茳侃侃而谈。旁边郑宪、魏哲和齐适高也听的入神,见他说的通俗易懂,纷纷点头。 “而我们现在再引申出来看市场问题。这天下,如东都和金陵这等繁华富庶之地还有哪里?晋国的开封算不算?晋阳算不算?甚至契丹的上京、西京算不算?” 把酒卖到晋国和契丹去!卖到楚国和蜀国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长途贩酒,利必倍增!这下连郑宪都喜笑颜开,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东都卖五十文的酒,卖到开封去,完全可以卖一百五十文,卖到契丹,更可以卖到三百文!刨除路费和各类成本,卖到开封的酒可以净利七八十文以上,卖到契丹的酒更可以净利一百二三十文以上,以此类推,酒卖的越远,获利越高。 魏哲喜上眉梢,连声道:“多谢裴小哥指点。如此一来,也许我燕王府仅需占天青酒坊两成份额,便可以稍解燃眉之急了。” “燕王府不能占天青酒坊的份额。”裴茳断然道。老子费这么多口舌,难道是为了让燕王府少占点股份么? 魏哲皱眉道:“此话怎讲?没有份额,我燕王府如何能得利?” 裴茳笑道:“我是为燕王考虑。天青酒坊贩酒于国境之外跟你燕王贩酒国境之外是完全不同的,若天青酒坊卖酒到晋国和契丹,随便一个官员都可以参酒坊一本‘里通外国’,那时谁能说的清楚?但若是你燕王独一份的买卖,那就是皇家生意。谁都会里通外国,唯有皇室不会,这帽子谁也不敢乱扣。所以,燕王府不能有天青酒坊的份额,唯有从天青酒坊手中批量买入,然后转手卖给各国,这件事才能做。而这件事最大的好处是,燕王府独占了天青玉酿所有国外的赢利渠道,获利之大可以想象,可以肯定的是,比拥有二成酒坊份额的出息绝对要多上好几倍。若经营得当,赢利或许可以跟拥有整个酒坊的份额相当,每年四五十万贯唾手可得。” 这话一说,郑宪整个后背都有些发凉了。裴茳说的没错,若是以天青酒坊的名义贩酒到国外,被有心人陷害,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祸事,难怪能获取如此暴利的生意,裴茳一直不说,原因就在于此。自己前面也是被铜钱蒙住了双眼,竟然想不到此点,这少年的心思当真深不可测。 魏哲在心中细细计算一番,觉得此事大有可为,或许真的如裴茳所说,可获利四五十万贯,不由叹服:“裴小哥的营商之道和深谋远虑,老夫钦佩之至!老夫在此谢过。” 裴茳嘻嘻笑道:“也不用谢,这其实是天青酒坊与燕王府的双赢之道。我天青酒坊既然不能卖酒到国外,但是有了燕王这个合作伙伴,至少多出了一个巨量售酒的稳定销售渠道,能在不伤害到国内市场的前提下,多拥有几个国外市场,何乐而不为?魏先生可别忘了,我们酒坊可是要按市价的八成价格批量售卖给燕王府的,这样的价格,对我们酒坊来说可是也有许多盈利的。” 这下,无论是魏哲也罢,还是齐适高也罢,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个少年,当真称得上是经商奇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既解决了燕王府的难题,又给天青酒坊增加了销售量和盈利。不得不服,这小子在陈禳府里没有说大话,以他这颗头颅,如果真心想赚钱,每年百万贯真的如探囊取物一般,易事耳。 郑宪听得喜笑颜开哈哈大笑,而齐适高眼中也不由射出倾羡之色。这少年随便指点几句,便给燕王每年增收几十万贯,若是给我指点几句,我岂不是也能发点小财?几十万贯不去想,几万贯应该没问题吧? 齐适高的神色被裴茳瞧在眼中,不由偷偷一笑。其实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齐适高,既然这位齐大侠对赚钱的事心动,那自然正中下怀。于是,他偷偷向齐适高递了个眼神,并在桌上敲了两下。 齐适高一怔,随即醒悟,知道这位奇异少年暗中约自己商谈,不由心中惊喜,便也偷偷点了点头,递了个眼神回去。 裴茳展颜一笑。很好,大鱼上钩了。 魏哲又与裴茳和郑宪商议了一番贩酒的事宜,比如拿货的价格,如何运输,如何在别国建立商铺,以及运酒中注意事项等等。 裴茳又特意提醒,可以在他国寻找合适的权贵全权代理零售,燕王府仅仅作为一个批量发售商,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运营成本,并获得最快速度的资金周转。 “作为批发商,虽然让出一部分终端销售利润,但是低廉的成本和最快的回款,这两个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怕别国的代理人欠款不还,可以设一个保证金制度,甚至要求对方先钱后货,这样就可以保证自身的资金安全。这种先钱后货的生意一般只有拥有垄断性商家才能做到,很不巧,我们的天青玉酿就是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货物,别无他家,只能任我们宰割。” 裴茳说的话中夹着许多后世名词,不过稍加解释,并不是多么高深的事情,魏哲等人也立刻就理解了。 见计议妥当,魏哲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告辞,燕王还在等他的消息呢。如今,贩酒获利的点子虽然有了,但究竟是贩酒售于他国,兹事体大,牵涉面极广,真正做起来,还是需要好好斟酌一番的。 郑宪等人自然理解魏哲的心态,也不挽留,将他送出府外。临走前,魏哲拉着裴茳的手,感叹道:“今日多亏了裴小哥,若是此法可用,燕王府来日必有厚报。” 别来日厚报啊,今天也可以意思意思的嘛。真真是老甲鱼,几十万贯的生意,你几句惠而不费的好话就把我给打发了,也太便宜了罢。 裴茳暗暗腹诽,脸上却春风拂面:“能为燕王效力,乃小子的福分,魏先生何须挂怀。” 裴茳的居功不傲进退有度令魏哲大生好感,他拍了拍裴茳的肩膀,回首看着郑宪赞道:“裴青雀,真当世俊杰也,终有直上青云之时!后生可畏,我等老朽,日后当退避三舍。” 说毕向众人一礼,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飘然去了。 ps:请喜欢的朋友收藏与推荐,给新人一点信心。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七章 论少年英雄 送走魏泽后,裴茳借口酒多不适,向郑宪告辞,在侍女的引领下去了侧院客房休息。在回自己房间之前,又去看了看陈氏少年们,却见他们早就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了。不由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羡慕,笑的是这帮少年究竟历练少了,经不住酒场考验;羡慕的却是他们这种毫不防备的赤子之心,纯真而热烈。 已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这种干净透明的性情的。也许是后世那个冬夜,为了客户的订单,不得不一口干掉一整瓶红酒后呕吐的肠胃都要翻出来时;也许是为了冲刺月底销售量,不得不将红包偷偷塞进客户椅子上那个黑色的公文包;也许是做饭店帮工时,为了月底奖金,不得不忍受客户蛮横无理的刁难,默默擦去碰到脸上的吐沫;也是为带着女友逛街时,因囊中羞涩而不得不忍受服装店女店员嘲弄的白眼和尖酸的讽刺…… 生活,让自己改变了初心;苦难,让自己低下了头颅。大抵如此,无人能够幸免。 犹记得,后世时穿着雪白的衬衫,戴着鲜红的红领巾,与同学们在操场上游戏,在树林里捉迷藏,快乐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响亮,唱着那支优美的童谣——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不知不觉中,竟慢慢随着脑中的旋律哼唱出声来。后世的种种,如电影快镜一般在脑中不停的闪回。父母慈祥的笑容,同事温煦的目光,同学捉狭的打趣,老师严厉的教导,女友温柔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的心灵,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一时内心激荡不已,不禁潸然泪下。 在那个世界,你们,还好么? 酒精究竟还是起了些作用。裴茳明知这样不好,但却只想在这一刻让自己的心放纵一次,一次就好。 裴茳软软的躺在榻上,唱着后世的歌谣,思念着后世的亲人,泪如泉涌。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丹阳齐适高,求见裴公子。” 裴茳急忙擦去泪水,翻身坐起,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裴青雀已恭候多时,齐大侠请进。” 却见齐适高跟在一个侍女身后推门进来。那侍女给二人调好茶汤后,方告辞离去。此时的茶水,还不是后世的那种清茶,而是茶叶碎成沫子,用姜葱等香料调了饮用,实在是令裴茳有些反胃。所以他是一概不碰这种东西的,太反人类了。他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弄出后世那种清茶,清香悠远而回味无穷,这才是喝茶。 待侍女出门后,齐适高才拱手笑道:“适才在门外,依稀听到公子咏唱歌曲,曲调极怪,旋律却美,想不到公子竟能谱曲,真是令人惊异。某家曾听闻,侍中、镇南军节度使周宗有女名娥皇,年方十岁,乃天下绝色,有天纵之才,善歌舞精绘画擅诗词,尤精于自度乐谱,号称过耳不忘,任何奇怪的歌曲只要听过一遍,她便能据此写出乐谱。她自幼痴迷于音乐,听说八岁时为了听原唐曲《秦王破阵乐》,不惜进宫哀求先太后下令教坊司专场演奏。而周宗素来极为宠爱此女,为了此女不惜千金求名曲。某家想来,周氏若是听到公子此曲,必将公子奉为上宾。” 周娥皇,想来便是那得传千古的大周后了,想不到此时竟不过是十岁的孩童而已。 “不过是乡村俚曲而已,难登大雅之堂。”裴茳摆手笑道。 齐适高肃然道:“公子过谦了。某家自少离家,纵横江湖二十载,见过天下的各路少年英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令我深感惊异的唯有三位。一位是前些年在江陵城偶遇一位少年茶商,姓柴,年约十八岁,却器伟宏达英武过人,精骑射,有百步穿杨之能。平素沉默寡言,然不言则已,一言必中。某家因茶事与他交往近一年,也算是说得来的朋友,论商事或不如青雀你,但论及兵事,便滔滔不绝,天下形势如在掌上观纹,凡推演晋国与契丹、吐谷浑之争,言则必中。早于三年前,他就说契丹必南下,幽州道行军总管刘知远必在沂口破契丹。而去年秋,刘知远果然在沂口和朔州阳武谷击退契丹。此人若是从军,必是百年不世出的名将之流,令人可畏可怖……” 据史载,周世宗柴荣在从军之前,曾为了贴补郭威家用,走南闯北做过一段时间的茶商。如果齐适高所说的柴姓少年是他,那也算是齐适高的奇遇了,竟然与还在微末时的周世宗柴荣交过朋友。 裴茳悚然而惊。这齐适高就是条粗大腿,一定要抱住。万一哪天柴荣打到南唐来,靠着这层关系,也能活命不是?齐适高的眼光颇算狠辣,能看出柴荣的不俗之处,但任他如何想象,也不可能会知道他口中的少年茶商有朝一日会北面称帝。 五代十国,正是个草莽英雄辈出的奇异时代。后唐李克用,原是大唐外族沙陀族军队将领;后梁朱温,原是王仙芝、黄巢起义军帐下将领,土匪出身;后汉刘知远,普通军卒出身;后周郭威,虽是一州刺史之后,然自小丧父,由姨母养大成人,算是普通百姓出身;南唐李昇,虽说是唐建王李恪之后,但是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寺庙,是小沙弥出身;即便是最终一统天下的赵匡胤,也不过是普通禁军将领子弟。 凡此种种,这些建国称王称帝的英雄,没有一个是富贵出身,哪个不是依靠自己的才能在这个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站在人生最巅峰?若他们出生在和平年间,不过都是些普通军汉而已,顶天了也就是做个中高级将领了此残生。 这是最差的时代,天下诸雄逐鹿,烽火连天,百姓朝不保夕不可终日;这是最好的时代,英雄不问出处,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敢博,收获也许就是君临天下。 听着齐适高娓娓而言,裴茳不禁心驰神往,脱口道:“齐大侠说的不错,这柴姓少年,确实当得起少年英雄二字!却不知第二位是谁?” 开玩笑,一代大帝当不起英雄,谁当得起?历史给柴荣的评价是,如果不是死得太早,他的功业可以直追汉高祖刘邦!根本不会有赵匡胤什么事。大宋之所以能一统天下,全靠柴荣打的基础好。 齐适高悠然道:“这第二位,却是一位少女。” “少女?女子也能被称为英雄?愿闻其详!”裴茳奇道。 “去年四月,某家在太平府朋友家做客,忽闻其庄上有一妇被山上母虎叼食而去,众百姓惧恐不已。某家自恃颇具勇武,带着三个弟子,持弓追着虎迹上山,足足找了一日,遍寻不见。终于在第二天午后,方寻到一处山洞,还未进洞,便闻到洞内传出浓重的血腥之气。方要入内,却见洞内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青衣白袜,左手持着一柄尺许长小刀,右手却提着两个硕大的虎头。某家观其女身上,纤毫不染,未见一丝血迹,不由惊异万分。向前交谈,少女说其姓聂,听闻有猛虎叼人,连夜驱驰百里来救,怎奈虎已食人,救援不及,心中甚憾。杀二虎,不过为偿妇命而已,已刨虎腹取人骨和衣冠,在洞中设了衣冠冢。某家半信半疑,与弟子三人进洞内察看,果见洞内留了两具大虎死尸,都被割去头颅破开肚腹,血流了一地,旁边用石块垒了座无碑石坟。再细细察看虎尸,发现无论是头颈处还是肚腹处,切口光滑平整,应是一刀了结的结果。待出洞来,却怎么也找不见那少女了。空山寂寂,了无影踪。” 裴茳听得热血沸腾。这是武功啊,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有武功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齐适高口中所说的少女,正是李白这首《侠客行》的写照。 “这姓聂的少女是武功高手么?”裴茳不禁激动地问道。 齐适高慎重道:“绝顶高手!生平仅见。” “何以见得?” “某家自幼习武,至三十岁方始大成。别的不敢说,唐国之内鲜逢敌手,能与某家对敌者,不过七八人而已。然而,要某家一刀斩下生虎之头,断然没有她那般干净利落。若独自与两虎对峙,虽能胜,必不能如她那般轻松写意,如入花丛片血不沾身。此女年方豆蔻,便有如此绝世之武功,尤其是闻听有猛虎叼人,便百里驰援,这番侠肝义胆,你说当不当得英雄二字?” 裴茳赞道:“当得,自然当得!此女不称英雄,谁敢称英雄?” ps:请喜欢的朋友收藏与推荐,给新人一点信心。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八章 传说中的内功 说起那聂氏少女的种种手段,齐适高依旧叹为观止,悠然神往钦佩不已,道:“至今想来,犹觉不可思议,此女武功有鬼神莫测之机,我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裴茳笑道:“老实说,在我听来,这少女简直是神鬼般的人物。天下间岂有此等样人?即便是从娘胎里开始练武,也不可能在豆蔻之年便力敌双虎。莫非她有什么秘术不成?” 齐适高肃然道:“江湖秘术,多是用一些障眼法来哄骗人,当不得真。这少女却是真真切切的功夫,独杀双虎,来不得虚假,而且她与我毫无关联,弄那假的东西来骗我作甚?” 出于对武功的好奇,裴茳不由问道:“齐大侠,小子有个冒昧之请,得罪之处请勿生气。小子自幼长在乡间,不曾见过什么武功高人,很是好奇。如今听齐大侠你说的玄异,不由见猎心喜。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否展示一二,让小子我开开眼?” 这请求颇为无礼,说出来后裴茳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心中实在好奇,想印证一下是不是跟后世金庸金大侠描写的那般神奇。 齐适高哈哈一笑,倒是不以为忤。 “既如此,某家就献丑了。” 却见他凝神静气之后,突然出手如电,一掌切向桌上的瓷茶壶,只听“叮”的一声轻响,茶壶已被他掌中暗藏的小刀削去上面的一半,下面的一半却纹丝不动。所幸壶中热水不多,没有洒出来。 裴茳惊的跳了起来。他是学过物理的,再快的刀在撞击瓷壶的一刹那,也会带动下半部分移动。这明显违反物理定律了吧。一时间,他不禁张口结舌,指着茶壶说不出话来。 见裴茳看出厉害,齐适高也颇感骄傲。这一刀看起来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效果,实则是他一生所学的巅峰之作,其中运刀的角度、出刀的速度和力量的使用,都是通过精心计算才能达成这个效果,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裴茳真心拜服,拱手道:“厉害厉害,小子佩服。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技巧么?” “无他,唯快而已。看上去我是切了一刀,实际上我是先拍碎上半部分,然后再切第二刀。” 裴茳细细想了一下,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武功,虽没有后世金大侠描写的那么神奇,但是也差不远了,应该是人体力量能够达到的极限了吧。 裴茳又问道:“请恕小子孟浪。以我看来,这样的速度和力量绝不是普通人能练出来的。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奇异之处?” 齐适高嘿嘿一笑道:“这本是不传之密。不过公子见问,说说也不打紧。我齐氏祖上传下一套练气之术,自幼练习,便能身轻如燕、力达千钧。” “你说的难道是内功么?”裴茳又跳了起来。这真是颠覆自己三观了,这世界还真有内功这东西?太奇妙了。 齐适高皱起眉头:“什么内功?没听说过。” “呼吸吐纳啊!童子功啊!凌波微步啊!一指禅?狮子吼?七伤拳?九阴真经?九阳真经?太极拳?哦,太极拳现在应该还没出来,张三丰还没出生呢……”裴茳激动万分。哎哟我的妈呀,这算是遇到世外高人了,赶紧传授我绝世武功呗,难道你看不出我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最适合练绝世武功么? 看着有些癫狂的裴茳,齐适高瞠目结舌。这小子突然发的哪门子疯啊?什么童子功?什么狮子吼?乱七八糟的。 “且慢且慢。公子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只有凌波微步似曾听过,应该是一种轻身术吧?可惜我不会。” 好吧,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裴茳有些意兴阑珊,道:“凌波微步不会,那飞檐走壁应该可以吧?” “飞檐走壁不过小道,只要有借力之处,瞬息可至。” 通过与齐适高进一步的交谈,裴茳才初步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武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什么武功门派,真正会练气术的人极少,一旦有练气术必然是家传的不传之秘,外人不会知晓。练气术跟内力差不多的性质,都是依靠自幼练习来改变身体的一种吐纳之术,这样就可以拥有普通人所不具备的力量和速度。 要学练气术,必须自幼儿起便长期坚持练习,每日不断,还需要辅以药物浸泡等手段来刺激身体经脉。成年长大的人,没法修炼,骨骼经脉已经定型,无法改变。 再高的武功,也不过是百人敌,以一当百,已然是武学的极限。万箭射来,也是要死的不能再死的,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那不是武功,是神话。 聊了之后,裴茳终于死了学武的心思。一个是自己身体已经长成,学了练气术也没用,二是就算练成天下第一,也不过是个百人敌,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弄出火药来,弄两个炸弹,谁敢跟我打,看我不炸死你! “如此说来,那聂姓少女的练气术必然十分厉害,否则不能这般轻易地便能击杀两虎。” 齐适高摇头叹道:“那是自然,比我齐氏的练气术肯定厉害的多。可惜那次之后,便无缘再见了。” 裴茳又道:“武功的事不再提了。我们接着说少年英雄的事,那第三位让你佩服的少年英雄又是谁呢?” 齐适高微微一笑,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公子你。” 裴茳哑然失笑,连连摆手道:“齐大侠说笑了。小子何德何能,怎么比得上前两位,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齐适高肃然道:“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某家这二十年间,走遍大江南北,阅人千千万万,自问这一双眼睛看人不差。若论兵事,当推柴氏少年;若论武功,当推聂氏女;但若论财货商殖之道,天下间比公子厉害的人,某家还不曾见过,说你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也不为过啊。” 裴茳汗颜。自己这些经商本事,都是后世玩剩下的,谁知到了古代,却被人如此推崇,这也算是穿越带来的福利了。 裴茳口中谦逊了几句,却准备开始与齐适高谈正事了。 裴茳道:“之所以偷偷让齐大侠来我这里,实则是有要事相商。小子有一笔生意要做,不知齐大侠有没有兴趣?” 齐适高长吁一口气,绕了这么久的圈子,终于聊到正事了。便道:“公子请说,某家洗耳恭听。” “前面在酒席上,小子听齐大侠闲谈中似乎聊到你们齐氏有十几条海船?”裴茳问道。 却原来,在下午的酒席上,裴茳注意到这位吴中大侠不但是丹阳大族,还在做些沿海贸易生意,他们家在松龙镇有一座船坞。 “我齐氏是吴中大族,光靠田产不能养活太多族人,只能靠海吃海,弄了十几条两千石的沙船,每年往返高丽、新罗和倭国,贩些丝绸瓷器之类的,贴补家用而已。” “与契丹是否有交易?”裴茳似笑非笑道。 齐适高微微一顿,咬牙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一般是与渤海女直族人做点生意,契丹国本族的却是极少。” 见齐适高坦诚相对,裴茳甚是满意,便道:“这便是我要跟你说的生意了。若你否认与契丹交易,那今夜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们合作做生意,首先就要坦诚相对,诚信二字,是做生意之本,不可不慎。” 齐适高笑道:“某家行走江湖,靠的也不仅仅是自己的武功。最重要的便是信义二字。” “既然齐大侠以诚待我,那我就直说了。北人嗜酒,尤其是烈酒,越往北面,越是爱好烈酒,只因越烈的酒越能御寒。而我南人,最缺的是什么?是马!如今唐国,一马难求,每每一匹劣马,便要二十贯之巨,至于战马,则要价更高。小子要跟你商量的便是以酒换马的生意。” “以酒换马?”齐适高问道。 “不错。这生意只能民间来做,而且非要胆大妄为之辈才可。贩酒与境外,尤其是契丹国,陈氏也好侯府也罢,都会授人以柄,所以只能燕王府出面来做。但以唐国皇室的名义卖酒容易,买马却不行了。契丹等国也不是傻子,把马光明正大的卖给唐国,那就有着资敌之嫌了,他们没人敢这么做。所以,这以酒换马的生意必须由民间私底下偷偷进行。” 齐适高越想越兴奋。不错,这生意只有自己能做。自己不是官身,不用担心别人陷害自己里通外国,而且只要做的隐秘,官府和地方上的一些关节打通,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找自己麻烦。而自己有本事把马买进来,只会受到朝廷嘉奖,而不是非难。 “百斤天青玉酿换良马一匹。这生意怎样?”裴茳悠然道。 目前天青玉酿市价四十文一斤,一百斤便是四贯钱。良马市价三十贯左右,质地再高点的,可达五十贯。这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齐适高眼冒金光,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向自己压过来。 ps:请喜欢的朋友收藏与推荐,给新人一点信心。谢谢大家。另外,看到有人第一次投了推荐票,在此表示感谢,加更一章。谢谢那位书友的鼓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十九章 海贼王的诞生 “公子为何会选中我来做这以酒换马的生意?”齐适高究竟没被巨大的利益冲昏头脑,谨慎道。天下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他混迹江湖多年,自然深知没有白拿的好处。 裴茳微微一笑,道:“从契丹国运马,没有海船可不成,毕竟中间隔着一个晋国,从陆路运马到唐国,基本不可能。我久居乡间,认识的人不多,有实力运作这件事而又不是官身的人,目前仅你一人,这纯粹是机缘巧合。” “就这么简单?”齐适高疑道。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裴茳笑道,“若我所料不差,齐大侠的船队不仅仅是做来往贸易生意的吧?” “某家不知公子话中的意思。”齐适高眼神一凝,慢慢道。 “据我所知,所谓的海商,另有一个称呼,叫海盗。”裴茳冷笑道。 齐适高一惊,站起身来,想了想却又坐回椅子,道:“公子高明。在大海上混饭吃,动辄便有船毁人亡之祸,没有点虎狼之心,根本无法生存。不错,我齐氏偶尔也会做点没本钱的买卖。” “我说过,合作的基础是坦诚。目前为止,你做的都非常好。实话跟你说,海盗,正是我最看中的东西。你如果不是海盗,我后续的很多事,还不一定找你合作。最多让你暂时参与以酒换马的生意,日后找到更好的合作者,我就会换人。” 齐适高讶然道:“除了以酒换马之外,还有后续?” 裴茳傲然笑道:“这是自然。世人多愚,千百年来,为了区区贫瘠的土地,一直在大陆上征战不休,却从来不知道,真正的财富来自于大海,来自于这片大陆之外。只要跨过这片大海,就会有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就会有广无边际的土地和资源。” 齐适高笑着摇头道:“公子说笑了。大海便是这世界的尽头,岂有跨过大海这一说。” 裴茳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冷冷看着齐适高道:“你觉得我是个疯子么?” 看着裴茳认真的表情,再想起这少年匪夷所思的一系列财货运作手段,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少年是个疯子的话。齐适高这才慎重起来,缓缓道:“公子所言当真?” “你觉得我是个疯子,我看你却是个傻子。”裴茳继续冷笑。 “跨过大海当真有数之不尽的财富和广无边际的土地?你又从何处得知?” 裴茳默默的从旁边书桌上拿过一张白纸,再从自己包中拿出一支炭笔,也不说话,在纸上慢慢画起来。所幸在后世时自己地理学的不错,世界地图大致还能够画出个粗略模样。 凭着记忆,先画出欧亚大陆,尤其是中国沿海一带,连渤海湾、崇明岛、舟山岛、台湾岛,都一一描绘出来。然后是日本和朝鲜半岛。当然,如今的叫法是倭国、新罗和高丽。再往西是女直族和契丹国,契丹国往南是晋、唐、吴越和原闽国、南汉国,晋国唐两国往西是大楚和蜀国,再往西,从北到南分别是吐谷浑、羌塘、吐蕃和大理等国。羌塘往北,是归义节度使、高昌等西域诸国。大理往南是吴哥王朝、占城,再往南是三佛齐国。 欧洲部分,受自己学识所限,只能粗略标注出此时北方是西伯利亚荒原和罗刹,欧洲大约应该正是东罗马帝国被野蛮人入侵,陷入分崩离析的时刻,正是黑暗中世纪发端之初。地图上,只能画个大概,以大秦国代称。 然后就画出了南美、北美大陆,此时的南北美大陆还是荒芜人烟之地,没有国家。接下来画出了非洲。非洲大地除了埃及,其余均为土著和无人区。最后画出了东南亚各岛和大洋洲。均以土著和无人区代称。 一张简略至极的世界地图,裴茳硬是画了快半个时辰,边画边说。中国周边诸国,说的详细些,而南北美大陆、非洲大陆和大洋洲等地,都是简单的介绍几句这些地方的一些物产。当然,他画的世界地图还是一张长方形平面图,可不敢把世界地图说成球形,那样不被齐适高看成疯子才怪。 一番解释下来,外面早已天黑,便燃起蜡烛继续说道:“这几片大陆上的土地,并不比中国之地小,有的比中国之地还要大,却杳无人烟。这几片土地之上,有着各种各样的香料、矿产、黄金和白银。不需要多,一千带甲勇士即可横扫这几片大陆,唯一难的是,如何跨过大海。齐大侠,你还觉得我是个疯子么?” 眼看着裴茳如数家珍一般画出这么一张地图,齐适高只觉得头上冷汗涔涔滴下。在直觉中,裴茳所说都是真的,比如唐、吴越和闽国沿海一带的地形地势,就说的分毫不差。他是做海贼的,家中自然有绝不外传的海图,都是用鲜血和人命换来的。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随手一画便能画出七八分模样,与印象中的海图相印证,差别并不大。这少年居然号称是乡间少年,哪个乡间少年能描绘出这般细致的地图? 齐适高喉间咯咯作响,用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眼神迷离,如梦似幻。 “这都是真的?这都是真的?”他喃喃自语道,千万个不想相信,理智却清醒的告诉他,这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裴茳笑笑,将齐适高的手从地图上拿开,卷起地图便欲将其拿到火烛上烧了。齐适高心内一急,伸手如电,将地图抢在手中,道:“如此宝物,怎能付之一炬?” “齐大侠既然不信,为何不能烧了?就当是小子在胡说八道吧。” “信,信,我信!”齐适高继续展开地图,眼睛贪婪地在图上扫视,想要把这图完整的记忆下来,口中却道:“某家只想问公子,为何公子自称自幼长在乡间,却如何得知这些地理形势?” “小子自幼得遇异人,一身所学,俱是异人传授。”裴茳只好把路边遇到老道士的那一番鬼话通过精加工说出来。把遇到老道士的时间提前个几年,要不然,短短半年时间便能学这么多东西,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老道士的形象更是描绘的活灵活现,一派世外神仙的品貌言行,后世影视作品中的太上老君、张果老、张三丰等形象瞬间附体,怎么厉害怎么忽悠。 “不知老神仙还在么?某家能否有缘一见?”齐适高听得向往不已,这可是真正的神仙人物啊。 裴茳黯然叹道:“早在去年三月便飘然无踪了。只可惜我不能再伺候在他老人家身侧,甚是遗憾。”他说起谎话来的样子,真真是情真意切,七情上面,令人毛骨悚然。 齐适高不禁唏嘘一番。如此异人,不得相见,实在是太可惜了。 “公子,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但是依某家看来却难以实现。横渡大海几万里,且不说途中饮水和食物问题难以解决,便是船只,也达不到要求。究竟只能是空中楼阁罢了。”齐适高毕竟海盗,知道现实中存在的困难。 “这世上哪来的一蹴而就的事?以目前的条件,自然不可能横渡大海,别说横渡大海了,就算是沿着海岸线南下三佛齐,也有着数之不尽的困难和危险。但是,只要心中有梦想,这些问题和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我们目前所要做的,是积累财富和经验、改进航海船只的抗风险能力,培养出勇敢合格的航海水手。而这些都需要时间来慢慢积累,这才是我选中你的真正原因。你是吴中大侠,浪荡江湖二十年,又是海盗,身体内充满着爱好冒险和喜爱挑战的因子。你这样的人,才敢为心中的梦想放手一搏。” 齐适高默然无语。这少年说的不错,一张地图已经撩拨起自己想要去大海那一端看一看的雄心,看起来这张地图虚幻之极,但是自己内心却知道,宁愿信其有,也想去冒险闯一闯。在中国之地上,到处都是战火,没有一片安宁之地,而齐氏说起来是吴中大族,却处处仰人鼻息度日,权贵若是一翻脸,往往便是杀身灭族之祸。而到了大海之上,只要手握一支远洋舰队,自己便是纵横世间的王者,天下间哪里都可以去。如果大海的另一端真的如这少年所说,自己便是另建一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出齐适高已渐渐心动,裴茳知道这条大鱼已入自己毂中,便再度用一种蛊惑的声音煽动道:“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人的双眼不能只盯着脚下的土地,而是要站起来,仰视天空,眺望大海。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 齐适高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是的,我们要站起来。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 ps:敬请投票和收藏,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章 航海秘术 在裴茳的循循善诱之下,被煽动地热血沸腾的齐适高渐渐将齐氏的海上实力吐露出来。 齐氏世居吴中丹阳郡,前唐时改为润州,后又改回丹阳。因有练气术,齐氏祖上曾以武博富贵,在前唐曾入仕为武官,后来家道中落,渐渐衰败,族人却仍聚居一处,以祖产为生,勉强度日。直到齐适高的祖父齐琮这一辈,为了求活,几个兄弟仗着身负武功咬着牙去海边贩私盐,这才逐渐摆脱了穷日子,日益发展壮大。 从贩私盐起家后,齐氏身边聚拢了数百条汉子,并与主掌运河水运的漕帮及太湖水贼搭上了关系,齐琮等几兄弟为人豪阔四海,讲义气,又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很得江湖中人的赞誉。齐氏从漕帮和太湖水贼以水运货物获利这一方式受到启发,决定也参与这一行生意,毕竟贩卖私盐是杀头的罪名,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内河航运的路子基本被漕帮垄断,只好将目光投向大海。那时,他们并不知海运的利润会这么大,只是抱着闯一闯的想法,才踏出这一步的。 这一步踏出去,登时变得海阔天空。开始几年,凭着从漕帮借来的几条内河船,仅沿海跑几趟松江北上登州或南下杭州的短途海运,货物以生丝、米粮、瓷器等大宗货物为主,再顺便打劫几艘落单的商船,都是贩私盐出身,干的就是杀头的买卖,到了大海之上,自然更是无法无天。几年下来,不但赚得盆满钵满,更是在东海之上闯出了偌大名头,有时连各地官府的买卖也接过来做,齐氏凭着不要命的狠劲,东海上一张飞鱼旗便能震慑一众宵小。 到了齐适高父亲这一辈,齐氏已经是拥着五艘两千石沙船的大海商,东海齐氏更是享誉江南,航线已渐渐拓展到福州、倭国、新罗一带。一直到五年前齐适高接手,齐氏更是壮大为拥有十八艘两千石沙船、一座大型船坞、船工一千三百余人的豪商了,航线更是远达广州、高丽和女直。 听到这里,裴茳也暗暗咂舌。奶奶的,看不出这齐适高实力这般强悍。后来想想也是,没有这般强悍的实力,就不会成为长兴候郑宪府上的座上宾。朋友基本都是对等的,实力相差太大的人,一般不会在一个圈子里混。 “除此之外,我齐氏在沙洲岛还有一处秘巢。那里还有三艘三千石沙船,五百余人,都是在海上做没本钱买卖的……”齐适高咳嗽一声,说出这股外人并不知晓的力量。 裴茳眼神一凝,指着地图上的崇明岛,问道:“你说的沙洲岛,可是这里?” 齐适高点头道:“正是。岛上百十年前原有一个小镇,名叫崇明镇。后来却不知何故逐渐衰败,变得无人居住了,可能是沙土贫瘠,无法耕种得食的缘故罢。我祖父偶然发现之后,便将秘巢设在了该岛上。” 果然是崇明岛。崇明岛在前唐贞观年间才逐渐从海里涌现,是长江出海时携带土沙冲积而成,最初分东沙和西沙两岛,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沙逐渐北移,又消失在海中,西沙却渐渐南移,变得越来越大。崇明岛的变迁,正是沧海桑田的最佳写照。 裴茳不由兴奋异常,这是一处风水宝地啊,正天赐我也。以此岛为基,休养生息数年,时机成熟后,再俯冲舟山群岛和台湾岛,沿海一带便尽入囊中了。有了这一连串的岛链,进可参与中原争霸,退可在海上遨游世界,谁人可以阻拦?到那时,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真正活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当然,这些心思暂时还不能跟齐适高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能着急。 “齐大侠,既然你坦诚以待,小子也不能藏私。我有几个设想,可以解决海上定向问题,并大大提高船只抗击海上巨浪侵袭的能力,这些都是航海的秘技,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齐适高惊的跳了起来,道:“什么?你能解决海上定向问题?”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吃惊了,但仍旧数这一次最让自己震撼。航海难就难在于辨别方向和定位上,茫茫大海,四处都是海水,无边无际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方向,所以到目前为止,依旧只能靠海岸线来判断自己行走的方向正确与否,也正因如此,无法开展远航。而这个少年,却号称能解决海上定向,怎能不让他震惊的无以复加?甚至在某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少年根本不是人,而是鬼神一样的人物,如若不然,小小年纪怎能渊博至此? “当然。如若不然,我拿什么筹码跟你结盟?凭天青玉酿?那必然是不够的。”裴茳笑道。 齐适高的眼神瞬息万变,激荡不已,原来这少年真正的底牌在这里。 有地图,有海上定向,有抗巨浪技术,这才是具备了远海探险的真正资格。没有这些东西,所谓的远海航行必然是一句空话,前面这少年画出的饼,自己永远吃不到。什么带一千甲士横扫大陆,只是妄想罢了。然而,若是拥有海上定向和抗巨浪技术,那齐氏才能成为海上的绝对霸主!即便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做到,经过一代代的拼搏和努力,终会实现。 这是个能让自己家族主宰大海的千年良机啊!岂能就此放过?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 想到这里,齐适高断然拱手拜道:“裴公子若能将此航海秘术赐予齐氏,齐氏一族愿奉裴公子为主,以供驱驰。” 想不到这齐适高倒是个肯下决断的,裴茳颇为心动,但略一犹豫,便知道这是个没意义的想法。此时齐适高一时脑热,举族以附,看中的就是自己的航海秘术,等得到手之后,随手一刀就可以解决自己,这样的主人当个屁啊!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齐适高做人的人品上,自己是不是脑抽了?没有相匹配的实力,就千万不要做过头的事,这是基本原则。 裴茳笑道:“齐大侠无须如此,你我结盟即可。我授你航海秘术,我卖你天青玉酿,但你齐氏航海贸易获利的两成给我。并且,一旦日后我若有需要,你齐氏要全力助我。当然,你齐氏所需费用由我结算。你看如何?” 这么优厚的条件?齐适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天上砸馅饼啊。 犹豫了一会儿,齐适高郑重道:“某家有个想法,不知公子同意不同意?” 裴茳奇道:“请说来听一听。” “某家与裴公子一见如故,愿意结个异姓兄弟。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裴茳大喜,笑道:“固所愿而,不敢请耳。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看来这齐适高人品不坏,主动提出结拜兄弟,也是个热血可靠的汉子,这个大哥值得交。 齐适高见裴茳同意,不禁喜笑颜开。他可没有裴茳这么多花花肠子,只是见裴茳送给齐氏一族如此大的一场富贵,却不愿挟恩图报接受自己一族的依附,有古之孟尝君之风,令人心折不已。有这样的奇少年做兄弟,正是自己的福气。 齐适高与裴茳二人割了手指,滴血在茶杯中,双双在窗边对月而拜,说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经典结拜名言。 生活有时确实需要点仪式感。经此结拜之后,二人均觉亲切起来,说话更见随意,感情却也越加真挚。 “青雀,日后我齐氏海上贸易所得,给你三成,不能再少了,再少我这个做大哥的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结拜之后,齐适高便改了称呼,直呼裴茳小名。 裴茳笑笑,道:“钱多钱少,对于我目前来说都没甚用,给几成大哥你看着办罢。当前最要紧的是先规划好齐氏日后的发展之路,如何才能走出迈向大海的坚实一步。” “愿闻其详。” “依我看来,第一步便是在开展以酒换马这门生意的同时,以沙洲岛为基,开建船坞,打造适合远航的船只。我所说的提升抗巨浪技术的船只,与沙船有很大的不同,它是一种尖底,船身瘦长,有巨帆和水密隔舱技术的新型船只……”裴茳娓娓道来,并拿过炭笔在白纸上画了起来。 须臾功夫,一艘线条修长的帆船跃然纸上。 ps:请各位书友收藏和推荐,多多鼓励新人,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一章 燕王府的礼物 裴茳所画的船图,是一种修长的尖底、流线型船首的一种适合远海航行的帆船。与时下流行的沙船迥然有异。 尖底是为了吃水深,利于船体在远海飓风中航行时更易稳定,流线型船首是符合空气动力学的一种造型,该船还拥有四桅两大两小三角帆。 三角帆最早应用于阿拉伯人的航海技术,操纵比当下四角帆更复杂,但这种三角帆最大的好处是只要调整好帆的角度,与风向呈22度角,便能逆风航行。这种风帆在机械动力出现以前,应该是远航帆船最能借用风力的一种船帆。 画完帆船的外型构造,裴茳又画了帆船内部水密舱的构造图,并向齐适高讲解。 水密舱技术在前唐便已出现,只是古时对待发明创造一直有敝帚自珍的习气,故而不曾推广,历史上直到两宋年间,近岸航海时代的开启,才逐渐应用到船泊建造中。 所谓的水密舱,其实就是用隔板将船舱分割成八到十二个独立的舱位。最大的好处就是大大提升了船只的浮力,并使船体的坚固程度成倍数增长。这一技术的应用,才是帆船远航的法宝,因为水密舱把船体分割成许多区域,即便船只在远航中破损几处,对其他未破损部分并不影响,依旧能保持相当的浮力。另外,水密舱的使用也使得货物存放得以妥善分割,尤其是货物与淡水食物可分开存放,便于管理。第三,由于水密舱的舱板和船壳板紧密连接,起到了加固船体的作用,不但增加了船体的横向强度,而且取代了当下船只加设肋骨的工艺,使造船工艺更加简便。 齐适高虽不是船只建造的行家,但作为资深海盗,一艘船的好坏他还是能看懂的。再经过裴茳的细细讲解,对这艘船的各类好处已了然于心,尤其是水密舱技术和三角帆技术,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水密舱使船体坚固程度大大提升,而三角帆技术使船只速度大幅提高,都是实现远海航行的利器。 至于海上定向问题,解决方案就更简单了。一是采用指北针,二是采用牵星板技术。指北针的制作极为简单,取一长铁针,用磁石在针头部分用同一方向摩擦,使之磁化,再用尖刺将磁针顶起,便是一具简易的指北针。当然,讲究些也可以参考风水先生罗盘的制作方法。 所谓的牵星板技术,听起来极其高大上,真的做起来是很简单的。就是用一块九十度扇形木板,从零度到九十度刻 好角度,然后取一细小铜管沿板固定在零度线上,再在零度角顶点处垂一直线,下吊一个重物。牵星板的原理就是计算从铜管看向北极星时,测出北极星与地平线的夹角,来计算测量点所处的纬度。 这里唯一难的是维度的计算。对于陈琨等学过三角函数计算的人来说,理解起来很容易,算起来也没有问题,但对于齐适高来说,就不啻于天书了,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裴茳无奈,只得道:“大哥,这牵星板技术需要经过专门的学习才行,陈氏几个学子是跟我学过类似学问的,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学会牵星板技术。好在现在只是处于准备阶段,还有大把的时间,你要么派几个心腹跟在我身边,我慢慢教导便是。现在你只须知道,通过这个指北针和牵星板技术,我们的船只即便在茫茫大海上,也能在海图上标出自己的位置,再也不会迷失方向。” “青雀学究天人,大哥佩服。我这就令人回丹阳,派几个子侄来与青雀汇合,一来学习牵星术,二来也可随伺在你左右,保护你的周全。”齐适高越是与裴茳接触,越是觉得他深不可测,仿佛在这少年的脑袋里,有着无穷无尽的知识。从今夜所见,真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这样的人物,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盖世奇才,不想竟被自己遇见了,还有幸结为异姓兄弟,真真是万幸。 通过这一夜长谈,齐适高彻底拜服,心中愈发坚定了追随裴茳的决心。眼见已入深夜,便起身告辞离去。走之前,还特意把裴茳画的那副世界草图和帆船图纸郑重的放入怀中。对于他来说,这都是绝世珍宝,千金不易。 到了第二天清晨,郑怀石便匆匆叫醒裴茳去花厅,原来是燕王府派了一位内宦来见。 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太监,也不好细看,只觉这位年老内宦除了没胡子、嗓子尖细一些、头仰得高一些,与寻常男子也没什么不同。想想也是郁闷,一个没卵子的人,派头居然比有卵子的还大,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撇一眼。 “你就是庆阳公说的那个裴家小子?”老宦官坐在椅上,捏着兰花指,从鼻子中哼出几句话来。 “回曹公公,此人正是裴茳裴青雀。”郑怀石小声答道。 “咱家问你了么?让他自己说。”老太监一脸的不屑。 什么来头,连长兴侯府的世子也不放在眼里? 裴茳在心内嘀咕,却拱手一礼,笑道:“小子正是裴茳。不知公公有何指教?” “咱家是燕王府的内管事,姓曹。昨夜庆阳公将贩酒的事跟燕王回禀,燕王很是欣喜,特命咱家来宣慰酬谢。”曹太监趾高气扬的说道。 我去,原来这死太监是来表示感谢的。只是有这么表示的么?怎么感觉像是来要债的?望着曹太监扬起的鼻孔,裴茳真想弄两颗葱塞进去,叫他装象。 “能为皇家效力,乃小子的福气。请公公回禀燕王殿下,无须挂怀。”裴茳依旧恭谨道。 见裴茳很上道,丝毫不见携恩傲慢之态,曹太监总算略略收敛一些,温言软语道:“究竟是庆阳公推崇的少年俊杰,说话行事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你这次献计,解决了咱们燕王府的难处,燕王府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来人哇,把主子爷送给裴公子的礼物带上来。” 有礼物收,这可是好事。听到曹太监这番话,裴茳心情甚是愉快,死太监的德行也觉没那么令人恶心了。堂堂王府,出手总不会太小气吧。走盘珠来一串?三尺长的红珊瑚来两株? 在裴茳期待的眼神中,却见一个小太监领着三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进来。湖绿色的锦袍,低眉顺眼,看不清容貌,身段却颇为妖娆。 曹太监咳嗽一声,道:“燕王识英雄重英雄,闻知裴公子身边没有人照顾,特意将去年新纳的三位妾侍转赠给公子,聊表谢意,还望公子莫要推辞。” 裴茳张大着嘴巴,恨不得拿刀子上去捅了这个死太监。有这么感谢的么?送三个女人?还是燕王自己用过的妾侍?还不要推辞?太他么的欺负人了吧。 裴茳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心中怒极。略一沉吟,道:“多谢燕王美意。只是小子此行去金陵,一路风尘仆仆,同行的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携带女眷多有不便。故而,燕王的心意小子领受了,这女子就罢了。” 曹太监一拂衣袖,冷笑道:“不识抬举!燕王府送出的东西,还不曾有人拒绝过,岂能由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世子,咱家礼物已经送到,就此告辞了。”说完,竟看也不看裴茳,向郑怀石抱拳一礼,便带着小太监扬长而去。 郑怀石送了曹太监出府,转回花厅,却见裴茳仍站在厅内咬牙切齿的嘟囔着什么,那三位年轻女子远远的躲在厅门前,不敢靠前。 郑怀石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裴茳的肩膀,道:“贤弟有所不知,这燕王实在是个惧内的。去年为了筹措银子,不得不纳了这三位歌姬,听说燕王妃为此把王府闹得鸡飞狗跳,连燕王的脸都给抓破了,害得燕王半个月不敢出府,都成了这东都百姓的笑谈。我估摸着,这事大概是有小人在燕王妃那边使鬼,趁此机会把这三位歌姬送过来,既酬了你的献计之功,又扔了王府内的包袱。” 裴茳恨恨道:“就算送个百把两银子,我也承王府的情。谁知,竟送了三个大活人来。” 郑怀石笑道:“想什么好事呢?燕王府本就缺银子使唤,还会送你银钱么?” 裴茳看看缩在花厅外的三个女子,长叹一口气,道:“这样的礼物,我可无福消受。怀石兄,不如我转送给你罢。” 郑怀石连连摆手,道:“你可别害我。我胆子再大,也不敢纳王府之妾。被有心人参上一本,臣纳君妾,恐怕连家父都要跟着倒霉。” 裴茳气道:“照你那么说,就不怕我被人陷害哇?” 郑怀石笑道:“你自然不一样。你是燕王看重的少年英雄,赠美于英雄,正是士林佳话,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谁会嚼舌头?再说,你又不是官身,参你做甚?” 真他奶奶的,这叫什么事哇!裴茳绝望的看着郑怀石,欲哭无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二章 添丁进口 看着笑眯眯离去的郑怀石,裴茳很是无奈。估计能看到自己吃瘪,对郑怀石来说,是一件很是赏心悦目的事。 问题总是要解决。领着三女来到客房,吩咐她们坐下,裴茳沉吟片刻,道:“蒙燕王青眼相看,将各位转赠于我。只是我不过一介平民,无权无势,非为良配。而且我此行是往金陵游学,随行俱是少年,各位同行,诸多不便。各位可有亲友可投靠?如有亲友,我可写放良书给你们,并赠钱一百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三女窃窃私语。其中两女纷纷表示有亲戚可投奔,愿意放良。裴茳当即写了放良书给她们,另从侯府支借了两百贯,打发了她们离去。唯有一女,无亲无故,无处可去,她也看出裴茳是个心善的,竟死活不愿意放良,哪怕做个无名无份的婢女,也要跟着裴茳。 恰在此时,陈琨等人进来。听说燕王赠妾,无不嘻嘻而笑,陈琨仗着与裴茳关系亲近,更是调侃道:“燕王好意,全部打发了,恐伤燕王颜面。而这位小师娘孤苦无依,若是就此打发出去,一个不好,落在歹人手中,害人不浅,有伤阴德。反正先生身边乏人照料,如今有小师娘在,也能帮你做点琐事,正是两全之策。先生就勉为其难罢。” 裴茳眼睛一瞪:“我的事,要你操心什么。我们还需在东都再呆两天,你带着大家在这两天内,把东都和周边的地理测绘完毕,这是功课,不得偷懒。另外,你把钟九叫来,我有事交代。” 见裴茳有些羞怒,陈琨和众少年答应一声,挤眉弄眼笑着告辞出去。 不就是加双筷子,多养一口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养不起。 计议已定,便不纠结。唤过那女子,低声温言道:“既你决定要留在我家,也无不可。只是我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裴氏非大富大贵之家,目前也无仆役丫鬟之类的,一切吃穿用度都要亲力亲为,你若是吃不住苦,早些与我说,我一样的赠钱放归。” 那女子听裴茳答应留她,甚是喜悦,拜伏行礼,道:“奴家自幼被人拐了卖给青楼,什么苦没受过?今日得以从良,便是大欢喜,即便是吃糠咽菜也是愿意。” 裴茳笑道:“那倒不至于,比寻常百姓总要强些,只是不如燕王府那般富贵堂皇,享用不尽罢了。” 那女子道:“我等入燕王府,与在青楼也没甚不同。青楼是卖笑给众人,燕王府也不过是卖笑给一人。哪里会把你当个真正的人看?” 想来也是。燕王本就是为了筹钱才纳的歌姬,自然不会爱重珍惜,不过当个物件罢了。 这也是个可怜人。裴茳唏嘘不已,浅叹然道:“既进了我家,便是一家人。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唤绿珠。” 绿珠?挺好的名字。裴茳这才细细看了这女子,见她柳叶眉、鹅蛋脸,十七八岁的年龄,身段倒是甚是窈窕婀娜,浮凸有致。 “我叫裴茳,小名青雀。父母俱亡,家里有位老祖父,还有个在顺化军任小校的哥哥。你也别奴家不奴家了,我听不惯。以后我叫你绿珠,你叫我青雀便是。自家人,自在一些便好。”裴茳温言道。 看来自己没有料错,这少年果然是个宽厚温暖的人。 绿珠低声答应一声,低下的头却露出一丝浅笑。 这时钟九匆匆赶过来,裴茳招呼一声,坐在书桌上写了一封信递给他道:“九叔,这里有一封信,请你派人给你家主人送去,是关于酒坊的事。” 接连安排了燕王府跟齐适高两家批量售酒的事,总要给陈禳一个交代。尤其是日后如此大量的出酒,恐怕陈氏庄园的作坊产量不足,需要尽快安排扩建事宜,否则会有供应不足之虞。 接着又和钟九商量了一下两日后启程去金陵之事,船只的安排与行程,食物米粮的采买等等。钟九一一答应,告辞离去。 在与钟九商量的途中,绿珠已自觉转到房内,再出来时,已卸去浓妆珠钗,一身素淡的衣服,眉眼清秀素面朝天,一如温婉可人的良家少女。 裴茳瞧在眼内,暗暗点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拿了纸笔暗暗琢磨起牵星术这件事来。昨夜跟齐适高说的简单,实际上绕开了纬度这个概念,如果要用当下的知识体系来解释,还是要另想个法子。总不能现在就跟齐适高和陈氏子弟们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大圆球之上,以赤道为分野,分南北半球,南半球夏天的时候,北半球就是冬天等等后世即使小学生也知道的日心学说。 没琢磨多久,齐适高拿着一个锦盒,领着一个魁梧憨厚的少年进来。 “青雀,听闻燕王赠你美妾,大哥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一盒珠子和首饰便当作贺礼,莫要嫌弃。”刚进门,齐适高便笑着将手中的盒子递过来。 还是这个大哥实在,出手就是重礼。这一盒子珠子首饰,怎么说也值几百贯。这是人情往来,若是拒绝,反而被齐适高看轻。裴茳也不客气,唤过绿珠来接了锦盒,并道:“这是绿珠,另两位已放良出去了。这是我结拜的大哥,吴中大侠齐适高。这盒首饰是我大哥送你的小玩物,你且收着吧。” 绿珠低眉顺眼向齐适高行礼谢过:“谢过大伯。”接了锦盒下去,随后便端了茶水上来。 等绿珠下去,齐适高才道:“如此美妾,燕王倒也舍得。只是青雀,我作为大哥有些话还是要提醒一二,你尚年少,身子还未完全长成,这女色方面可莫要贪欢,还需节制。” 裴茳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我又不曾说要把绿珠纳入房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贪欢了?自己看起来很像色鬼么? 裴茳收留绿珠,并非贪恋美色,只是怜惜此女无处可去,不忍将其再度推入这世间洪流去搓磨罢了。说到底,不过是同情心泛滥,倒真没想过把要她纳入房内暖被窝。只是这番心思若是直说,只怕会伤及绿珠颜面,只好默默认了。 齐适高见裴茳脸薄,便不再说此事。拉过身边那憨厚少年,对裴茳说道:“这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得意弟子,叫鲁重楼。性情憨厚,一身武艺已颇得我的真传,等闲十几个壮汉近不得身。” 说着,招手让那少年跪下磕头,道:“重楼,这是你小师叔。今后你便跟着小师叔,一定要护得他周全,少了一根寒毛,拿你是问。” 鲁重楼也是个实心孩子,虽则年龄看起来比裴茳还大了两三岁,却依旧听师傅的话,重重向裴茳磕了三个响头,口中恭敬地称道:“小师叔!” 裴茳连忙扶起,问齐适高道:“大哥这是何意?” 齐适高笑道:“青雀虽然学究天人,却终究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你身上的干系却重,我齐氏一族希望均在青雀身上,怎能放心让你就这么孤身行走江湖。重楼就留在你身边,万一遇上难事,也有个帮手。等到了金陵,我齐氏诸多子弟便到你门下听用,那时就不怕了。” 裴茳想了想,也好,陈氏子弟均不通武艺,虽说接下来一路走的都是水路,又是用的长兴侯府的船只,想来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盗匪找上门来。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多个精通武艺的人手帮忙,总是有备无患。 “如此,便多谢大哥了。” 裴茳谢了齐适高。看着憨厚老实的鲁重楼,再想到房内的绿珠,不意才刚刚离开海陵县两天,家中便多了一“妾”一“侄”,也算是另类的添丁进口吧。 生逢乱世,总不能始终一个人行走天下,将更多的人聚拢在身边,抱团取暖才能求活。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三章 重楼和绿珠 裴茳等人乘坐着一艘官船顺着运河南下。船是长兴侯府安排的,一共有两艘,一艘给裴茳与陈氏族人乘坐,另一艘却安排了三十位军士护送。带队的是个小校,名唤赵可大,生得极为粗壮有力,一副浓黑的短须遮住了半张脸,说话却细声细气,有些斯文。动用军士护送,可见侯府对裴茳等人的重视。 裴茳便不说了,侯府的财神爷,供起来也不为过。陈氏族人也非同小可,陈觉陈使相的面子,整个大唐国都要给。 在裴茳的主张下,官船行走并不匆忙。沿途只要遇上集镇城市,都要停泊半日,让陈氏诸子弟上岸测绘画图,回来后,再由裴茳进行修订。正所谓熟能生巧,这一路测绘下来,便是资质最差的学生,也会变得精通起来。 不光是测绘,裴茳还带领着众子弟对当地民情风俗进行了解。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就是裴茳一直信奉的道理。仅仅坐在书房内苦读诗书,破书万卷,不过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腐儒而已,引经据典咬文嚼字,对家国无益。 鲁重楼是个实心孩子,裴茳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总是不离左右,话也不多。陈氏少年都是好动活泼的性子,猛然间跑出个沉默寡言的,自然会忍不住逗他,各种勾引,或拿好吃的,或拿好玩的,鲁重楼却一概不理,也不恼。时间一长,众少年也就失去了兴致,直言这就是个呆子,无趣的很。 裴茳当然知道鲁重楼非但不是个呆子,反而极其聪明,数学物理类知识接受程度不如陈彷与陈琨,但对兵书战策类却有惊人的天赋。 裴茳在后世也算是准军事发烧友,常年混迹军事论坛,在论坛上指点江山大放阙词,真是一键在手,天下我有。且不论他的一些观点对或不对,但一些军事常识却在论坛的争论战中,渐渐有了些概念。很多时候,倒也让人觉得此人还算言之有物。 在与鲁重楼相处的过程中,裴茳开始是要他跟着陈氏少年一起学数学和力学,究竟基础差,进展较慢。偶然一次带着众少年上岸测绘地理的时候,遇一两山夹峙的谷地,裴茳信口道:“在山口修一城关,就是万夫莫开之势,这是形胜之地。” 众少年纷纷点头。唯有鲁重楼忍了半天,才轻声道:“四面环山,内无水源,这是死地也。外若没有救兵,只需十日便被困死谷中。小师叔莫不是故意考较我等么?” 裴茳哈哈大笑:“重楼聪慧,你等不及。”说毕,掩面疾走。所以说,当老师的,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不要随口放炮,一不小心,就会被学生抓住小辫子,下不了台。 自此以后,裴茳便起了个念头,依照这些日子以来众子弟测绘出的地图,按比例做出沙盘来,然后拉着鲁重楼、陈琨等几人,日日在沙盘上模拟演练征战,或攻或守,当作游戏。 沙盘的制作极其简单,作一方木盒,取河沙混上胶泥,按图示比例捏造成型即可。沙盘一出,登时风靡,众少年都是贪玩好斗之徒,有这种有趣的游戏,岂能不纷纷参战。开始不过裴茳、鲁重楼和陈琨数人,后来便人人争先,前仆后继,挑灯夜战也比比皆是。哪个少年,心中没有一个将军梦?提精兵十万,马踏中原,这是一件让人多么热血沸腾的事。 时间一长,鲁重楼在战术推演上的能力和天赋便显露无疑。侧击、埋伏、诱敌、切断补给等各种套路层出不穷,始终保持碾压众少年的优势,从无对手,令众人不得不服。到后来,几乎无人想与鲁重楼对敌,总是完败,谁愿意找虐? 意识到鲁重楼这方面的天赋之后,裴茳便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倒不是说裴茳在战术推演能力比鲁重楼更强,而是一些后世的战术理念或战略思想比当下更超前,有着很高的借鉴意义。比如蛙跳战术,比如狼群战术,比如后勤保障制度,比如综合实力对战事的影响,比如思想政治建设在军队的应用,比如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等等。虽然不成体系,但对鲁重楼这方面能力的进一步提升,也是显而易见的。 “真正的战争胜负,受影响的因素很多。军队士气,物资储备,地理地形,将军的决断力,士兵的执行力,后勤的保障力,战术的运用等等。但最终考验的还是争战双方的国力和政治优势。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国势强的可以失败一次,两次,只要一次大胜,就可挽回颓势;而国势弱的,取胜一次,两次,只要一次失败,就会陷入绝境。这就是实力的体现,没有任何花巧可言。汉之萧何,唐之长孙无忌、房玄龄,都是因为他们是内政高手,才得以封功在诸位领军大将之上。”这是裴茳在与鲁重楼在一日沙盘推演对战之后,有感而发的话。虽然鲁重楼看了看沙盘上裴茳被自己摧残地不成样子的部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小师叔为了维护自己面子才说的,却还是很认真的听着,表示小师叔说的有理。 嗯,孺子可教!要是敢顶嘴,就让他做三百个俯卧撑。当人长辈的,就是这么任性。 裴茳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回自己舱房,早有绿珠奉上热茶。裴茳早就对现在的所谓的茶汤忍无可忍,绿珠来了之后,他特意嘱咐今后喝茶不允许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就拿茶饼捏碎,用热水冲泡,然后把茶渣过滤即可,这样也勉强可以喝了。已是初春了,再过两个月便会有新茶上市,届时无论如何也要采买新鲜嫩尖,自己炒制新茶。 自绿珠跟随以来,裴茳总算体验到了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令人发指的糟粕。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都是轻的。早晨起来,有人给你端来热水、毛巾、青盐、柳枝,伺候你刷牙洗脸梳头,然后端来早点,粥盛好,饼切好,温柔微笑着看着你用餐;到了晚间,端来热水给你烫脚,洗脸,床上被褥用汤婆子给你热的暖暖的,温柔微笑看着你入眠。 对她说声辛苦了,她就激动地俏脸绯红,神采飞扬;对她说,没有外人一起用餐,她就感动地眼睛通红,边吃边流泪。 想起后世,裴茳不禁唏嘘不已。不管女朋友还是老婆,个个跋扈张扬,工资上交,留你两百零花钱;稍有不逊,不是跪榴莲便是跪键盘;既要房要车要彩礼,又要浪漫要陪伴要爱情。男人活得说不出的悲催说不出的苦累。 两相对比,封建主义糟粕对男人的宽容和尊重,立刻体现出优势来。毫不要脸的说,身为男子,就是要活在这个时代。 裴茳总算还有理性,还没有让绿珠暖被窝的想法。倒不是他假道学,一是这副身体确实年幼,过了年也才十六岁,后世初中生的水平而已,二是实在是不好意思下手,毕竟当初收留绿珠是一番好意,若是下手,有趁人之危的感觉,心理过不了这关。做人总是要有些底线,不能太禽兽。还是先如此处着,日后若绿珠真的愿意长久留在身边,再考虑其他。 舟船就这么沿河一路南下,游山玩水,边走边停,几百里的水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入了秦淮河,金陵城在望。 此时正值三月中旬。杏花,烟雨,正是江南最好的季节。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落日夕照,河面上染着一层金光,闻听着远山传来的悠扬晚钟,裴茳深吸一口气,暗暗道:“金陵,我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东水关夜话 ps:请喜欢朋友多评论,多收藏,多推荐。码字辛苦,望给新人坚持下去的信心。谢谢。 因已日暮,赶不及下船进城,裴茳一行当夜便将船泊在金陵城外东水关。 东水关是秦淮河入金陵的入口,自东而入金陵,穿城而出,由西水关南下,汇入长江。 作为金陵最大的水运码头,夜泊于此的各类航船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有货船,官船,商船;扁舟、楼船、沙船、画舫,形式不一,各具风格。在水浪轻轻拍打船舷的声音之中,远处灯火通明的画舫上还依稀传来琴乐和婉转悠扬的歌喉,显然那是一艘妓舫,人影绰绰,翩翩起舞。 再望向岸上,火烛将这一片码头映照的宛若白日,隔着宽达十几丈的通行马路,便是一排排的秩序井然的各式楼房,有酒肆、客栈、妓馆和仓库。当然,最出名的自然是官营的驿栈和税关。 驿栈是给进出金陵的官员提供的歇脚地,而税关则是负责东水关收税的治所。据闻仅东西水关两处的税收,年入便达近百万贯,可见金陵作为唐国的都城,人流量之多,商业之繁盛。 南唐一国之精华,尽在三城:北东都,中金陵,南洪州。东都是原杨吴都城,杨行密起家的根本地,金陵是南唐都城,六朝古都,当世名城,而洪州则是唐国腹地,鱼米之乡,物产丰饶。 夜泊在此,裴茳不禁动了游兴,叫了陈琨、陈彷和鲁重楼三人,便登船上岸。 虽已入夜,码头上依旧车水马龙,有装船卸货的,有游逛夜市的,也有寻花问柳的。说来有趣,金陵城内有宵禁,到了夜间,反而是城外的东水关更加热闹,一些浪荡公子狐城鼠社之流更喜在这一带招摇。这东水关青楼酒肆、勾栏瓦舍样样不缺,江宁府也不过放了一班衙役对此地稍加管束,维护秩序而已,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不比金陵城内,有金吾卫,有坊使,达官贵人多如狗,一不小心便可能冒犯到得罪不起的人物。故而,这东水关反而成了这类人的天堂。 随意选了家看上去门面较为精致的酒肆进去。跑堂的看出几个少年衣饰虽不华贵,却仪态从容,都是读书人的模样,便不敢怠慢,引着他们去二楼的临窗的雅厅坐了。 四人坐下,跑堂的推荐了几款拿手当家菜式。不外乎羊肉、野兔之类的,因是仲春,新鲜菜蔬还未上市,不过是些野菜,而牛肉是禁物,这等酒肆更不可能有。猪肉倒是有,只是一来此为贱物,当世少有人食,二来以当下的烹饪手段,去除不了它腥膻的味道,一般只供给码头上卖苦力的食用。跑堂的见裴茳等人的气度,哪里会推荐猪肉? 裴茳等人并不在意酒菜的好坏,不过是在船上闷了,上岸散心,又叫了几碟干果,问跑堂的道:“可有好酒?天青玉酿有么?” 跑堂笑道:“客官也知道天青玉酿?如今这天青玉酿在金陵都卖疯了,我们东家没门路,进不得这种好酒。只有自产的玉春烧稠酒,可要来上几角?” 裴茳等人相视一笑,看来天青玉酿已成金陵的风潮,居然到了一酒难求的地步,酒坊兴旺可期。于是,他们便随意叫了一坛稠酒,当作润喉之物罢了。 在等待跑堂的上酒菜之机,裴茳顾目四望,却见这酒肆生意倒也兴旺,楼下大堂几乎半坐满了的走卒贩夫且不论,楼上的雅厅除了他们之外也有三桌客人。隔壁一桌坐了两个中年文士,三四碟小菜,旁边站着一个灰衣仆役执壶斟酒,二人边聊边饮,甚是投机;另一桌是个青衣大汉在自斟自饮,桌上酒菜琳琅满目,正在摇头晃脑大朵快颐;最后一桌却坐了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背上负着长剑,桌上的菜式却是简单,一碟水煮羊肉,一碟腌菜,二人慢条斯理地用着白饭,默默不言。 裴茳甚是好奇,这背剑的道士也能冠冕堂皇的在雅厅吃饭?瞧那简单的菜式,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文钱,跑堂的居然不赶人? 陈琨注意到裴茳好奇的眼神,微微想了想,便探过头来低声说道:“听闻宋太傅好术士崇道教,门下奇人异士多达数百人,尤以九华山、龙虎山道士者众。” 裴茳恍然大悟。今年初,权倾朝野的青阳县公宋齐丘被拜为太傅、中书令,号国老,进位卫国公。权势更上一层楼,几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宋党”在朝中声势喧嚣,侍中周宗、枢密使徐玠、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勋等被压制地鸦雀无声,朝中议事唯唯而已。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宋齐丘好术士,寻常百姓自然也是崇道,以致江南一带道士这个职业非常吃得开,一般人根本不敢得罪。 裴茳看了看道士身上背着的剑,悄悄问鲁重楼:“你看这两个道士会不会武功?” 鲁重楼瞟了一眼,摇了摇头:“瞧他们举动轻浮无力,便是有,也多半是些花拳绣腿。倒是那个独坐的大汉,身手很强,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裴茳一惊,再去看那大汉时,却见那大汉也正笑眯眯地瞧着他,右手提着一只小酒坛,左手举着一块羊棒骨,吃口肉喝口酒,似笑非笑地朝这边望着。裴茳不明所以,微微抱拳拱手示意。那大汉咧嘴一笑,却并不过来,依旧在那痛快的喝酒吃肉。 恰在此时,隔壁桌上那两个文士突然争执起来。其中一位愤然发声道:“义府兄,如今朝堂上乌烟瘴气,陛下耳目闭塞,任那‘五鬼’紊乱朝纲,周侍中、李平章之流装聋作哑。我等岂能做那缩头乌龟,正该振聋发聩做仗马鸣。” “唉……唉,噤声噤声。仁辅!这也是能混说的?”唤作“义府”的圆脸文士急得低声叫起来。他环顾四周,见道士和青衣大汉俱不是官宦人家,心内稍安。转头再见到裴茳这一桌,却个个身着儒衫且少年英武,望之便不是普通士族,心内又有些疑惧起来,连忙示意对面的文士不要再说了。 叫“仁辅”的文士也觉失言,也低下声去。不过他义愤填膺,心中仍有不平之气,依旧压低了声音道:“义府兄,你知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宋公向陛下进献了一位女冠,名为耿先生,生的是花容月貌,又身怀异术,可御飞剑。陛下甚爱之,据说要在宫内专门修一座道观供奉。” 那“义府兄”眉头微微皱起,道:“有耳闻,却不知真假。” “仁辅”声音不觉又有些大起来,道:“我有个内兄在将作监做事,说是已选址在内苑北角,连名字都起好了,叫‘清心观’。怎么不真?” “嘘……低声低声。禁中之事,乃陛下的家事。我们怎好议论?我们还是只谈风月,莫谈国事了。” 那“仁辅”冷笑道:“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我是北人,烽烟匝起仓皇南渡的儿时记忆犹在。正因前唐奸佞当道,朝纲大乱,好好的一个盛世帝国转眼间便分崩离析。去年耗资百万举国攻闽,得到的是什么结果?先帝积累下来的财富,能经得起几次这般消耗?殷鉴不远啊,眼看着当朝诸公又将重蹈覆辙,心中不胜痛惜,又哪来的心思去谈风月?” 偷偷听到这里,裴茳倒不禁对这位“仁辅”颇有敬意,能有如此清醒的头脑,殊难可贵。当下南唐看似繁荣,实则是危如累卵,历史上周世宗在十年后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而下南唐长江以北十三州便是明证。南唐中主李璟实实在在是个败家子,烈祖留下的基业,十年不到便被他一败而光。 实际上,南唐建国的基础是杨吴杨行密一脉和唐烈祖李昇都一直秉承着“息兵养民”的国策,与民休养三四十年,所以才形成了南唐仓禀丰实、府库充盈、商贸兴盛的繁盛景象。但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北方中原一带始终处于乱世,使得南唐得以偏安一隅。几十年来,北方异族契丹国连年南侵,李克用、朱温、李存勖等英雄虽盛极一时,后代却没一个争气的,创建的政权不过十年便被别人取而代之。尤其是后晋石敬瑭,为了当皇帝,脸都不要了,不但向契丹国主耶律德光自称“儿皇帝”,还拱手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给中原大地带来极大的隐患。在失去了北方长城等天然屏障之后,北方异族纵马南下可直抵黄河,这一地理优势足足保持了长达几百年,一直到朱元璋反元建立明朝,才将北方异族驱赶到长城以外。 历史上,对赵匡胤建立的北宋评价是“国富兵弱”。虽不能说完全正确,但北宋确实也有无奈的地方。实在是北宋前期,契丹也是正值鼎盛时期,两强相遇,在失去北方屏障和河套养马地的北宋只能处于被动守势。而到了中后期,北宋防止军阀坐大一直采取的“以文御武”祖宗之法的后遗症渐渐显现,军队已失去作战力,百万禁军耗尽了国力,就更加无力北伐了。 所以说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可以说是千古罪人,足足祸害了中华民族几百年,此人真的是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大的汉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五章 南唐五鬼 ps:敬请喜欢的朋友收藏,推荐和评论!码字不易,请给新人一点前进的动力和信心。谢谢大家! “仁辅”文士的一番话说得对面的“义府”面红耳赤,大为羞惭。 “这般道理,只要有识之士都会知晓。只是如今那‘五鬼’势大,党羽遍布朝堂内外。君不见惠可贤弟的下场?不过是一道限颁僧道度牒和税僧道钱的奏章,便被群起而攻,最终落得个贬斥楚州的下场。水部郎中高越上书指责冯氏兄弟作恶,却被贬为蕲州司士。仁辅!你可千万不要冲动,一个不慎便恐是杀身灭族之祸,你不念自己,也要念着家中父母妻儿啊!” 鲁重楼也在默默旁听。他自幼师从齐适高,朝中之事对他来说便是天高地远,只是跟着裴茳之后,才逐渐接受到国家战事和内政知识。正听得津津有味,却再次从他们口中听到“五鬼”两个字,不由谦虚地向裴茳低声问道:“小师叔,他们嘴里说的‘五鬼’是什么人?可是如前唐李林甫、来俊臣一般的奸臣?” 裴茳不意鲁重楼这么直接地问起来,登时一口酒呛住,连连咳嗽起来。 南唐“五鬼”,首当其冲的就是陈觉陈使相,其次分别为冯延已、冯延鲁兄弟,魏岑和查文休。陈觉布衣时本是宋齐丘门下谋主,深得宋齐丘看重,并引荐给烈祖李昇,一直未得到重用。其时李昇更宠爱时为寿王的三子李景遂,曾有更换太子的念头。宋齐丘便将陈觉安排到寿王李景遂的府中任詹事郎,既可内外沟通消息,又能多留一条退路。事实证明陈觉在李璟登上帝位的事件中是立过功劳的,因为李璟一得以继承大宝,他便得到了李璟的重用,直接从寿王府詹事郎一跃而就枢密副使的高位,成了宰相备位,升官之速简直令人瞠目结舌。而冯延鲁和魏岑本是李璟为齐王时的东宫属僚,查文徽则向来与他二人交好,三人一直未得显要官职,却在依附陈觉后,逐渐得到李璟的重视,不久冯延鲁便升为中书舍人、勤政殿学士,而魏岑、查文徽升为枢密副使,官位直追陈觉本人。“五鬼”之中,冯延已则有些冤枉,他是“宋党”重要一员,地位却在陈觉之下,其人多才多艺,能言善辩,善文章,诙谐幽默,尤擅委婉幽怨的花间词,只是治政才能不高,实实在在的“文学青年”,嘴炮无敌。他从齐王府起便是李璟的王府掌书记,深得李璟信重,到了保大二年,被李璟升为翰林学士承旨。这个职位,是负责起草朝廷的制诰、赦敕、国书以及宫廷所用文书,还侍皇帝出巡,充顾问的,真正的皇帝“贴身大秘”,可见信任有加。 鲁重楼当着陈琨、陈彷二人的面,问“五鬼”是不是奸臣,岂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么?裴茳边咳嗽边思索,想要解说一下,却又觉得无处可以开脱。“宋党”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对南唐之害可是史书眈眈,不是想翻案就能翻的,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虽说朝野内外对陈觉的风评不佳,陈氏族人大都心中有数,但事涉家主和陈氏的清誉,陈琨、陈彷却也容不得他人当面贬斥。不由粗声大气的对鲁重楼骂道:“胡说些什么?什么五鬼不五鬼的?陈使相等人殚心竭虑一心为国,哪里是这些庸人能评价的?” 听到陈使相三个字,鲁重楼恍然大悟,顿时面红耳赤,颇为尴尬。原来陈觉就是五鬼之一,怪不得陈琨陈彷动怒。只是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小师叔跟陈氏走的极近,而自己又是跟着小师叔的,那自己岂不是也变成了五鬼党羽?这名声可不大好听。 裴茳哪里知道鲁重楼这种小心思,担心陈琨二人在酒楼上直接去对面两个文士起冲突,便端起了先生的架子,低声喝道:“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参和什么?喉咙大,便能封住别人的嘴么?喝酒,吃菜。” 谁知陈琨前面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对面两位文士已经听到,也就猜到了裴茳这一桌十之便是陈觉亲近的子侄辈,如若不然,不会单独替陈觉说话。 那被称为“义府”的文士脸色大变,急站起身来,拉着“仁辅”便要离去。“仁辅”却是不惧,只是怕连累好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愤愤然站了起来。 正在这时,那独坐一桌的青衣大汉却大笑起来:“可笑啊可笑。问题出在皇帝自己身上,怪什么五鬼?亲小人而远贤臣,今天一个主意,明天又换了,说变就变,耳根软的如同妇人一般,好饮宴荒政事,奢侈无度,哪里是明君所为?唐国有这样的皇帝,神仙也难救。”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谤毁君上?”那“仁辅”文士本都要走了,听到青衣大汉这般说话,竟忍耐不住,大声斥责起来。 青衣大汉举起手中酒坛,深吸一口,酒浆如流水一般倾下。裴茳看的真切,这一口酒足足有半坛之多,虽说是低度的稠酒,也可见此人酒量惊人。 “某家滁州野人洪佻是也。身无长物,孑然一人,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便是骂一骂皇帝,又能如何?能咬我的鸟去?哈哈!”青衣大汉将酒坛往桌上一顿,大笑不已。 “竟然是他?”鲁重楼低声咦了一声。 裴茳转头问道:“怎么,你听说过此人?” 鲁重楼轻声道:“听我师父说过。此人号称江北拳棒无双,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等会儿我再仔细向小师叔回禀。” 那“仁辅”文士被洪佻气得个半死,却对这粗豪的武人无可奈何。所幸同伴好友早就想离去,便半推半就地跟着同伴下楼去了。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裴茳等人一眼。 裴茳微笑回应。这文士虽有些见识不足,但这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却不得不令人钦佩。这也不能怪他,“天地君亲师”千百年来儒家思想一直是这么教的,谁都有错,就是皇帝不会错。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这么热血沸腾的忠君爱国,这样的人活得很纯粹,值得尊敬。 当然,尊敬归尊敬,若是交朋友,那还是免了罢。脑子一根筋的人,惹不起,这种人随时会为了理想和抱负牺牲你的,这叫大义灭亲。 看着两个文士和仆役下了酒楼,裴茳正待向鲁重楼打听洪佻的来历,今夜最诡异的一幕却发生了。 一直静静在另一张桌上吃饭的老道士突然放下了碗筷,径直走到裴茳的面前,在凝神细看裴茳的面容之后,原本古铜色的脸庞突然在烛光的照映下变得惨白。 “这位公子,能否借你双手一观?” 裴茳被弄的莫名其妙,鲁重楼站起身来,提神凝气,挡在老道面前,道:“道长意欲何为?” 与老道同桌的少年道士也丢下碗筷奔了过来,拉住老道说道:“师傅,出了什么事?” 老道士甩开少年道士的手,只是盯着裴茳,道:“贫道元成宗,擅摸骨相面。公子面相诡异,请借双手一观。” 陈琨陈彷叔侄尚无所觉,鲁重楼却倒吸一口凉气,呆呆问道:“元成宗?铁口直断元成宗?” 这下连那边依旧满不在乎地喝酒吃肉的洪佻都转过头来,大声叫道:“道长真的是江湖上人称紫微斗数天下第一,一眼便可断人生死祸福的元成宗?某家滁州洪佻,元道长能否给某家算一卦?” 说着竟弃了酒肉跑了过来,想要元成宗给他算上一算。元成宗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好算的?常人之相而已。” 洪佻愣了愣。自己志不在朝堂,唐国屡征不应,可不是真的没本事,真想做官,别的不说,一州之团练使还是唾手可得的。江北拳棒无双,可不是假的。就这样,还被元成宗说是常人之相? 洪佻不服道:“某家是常人之相,那这少年又是什么相?” 元成宗又细细看了裴茳几眼,脸上愈见青白,眼里露出又惊又恐的神色。 “面骨隆而起,耸而阔,五柱入顶,其峻如壁。非人之相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六章 王霸之相贵不可言 ps:敬请各位喜欢的朋友收藏和推荐,并给予批评指正。新人码字不易,还需大家鼓励。谢谢大家! 非人之相? 这老道倒是有点道行。裴茳心内暗道,他本是魂穿而来,这具身体的本尊实在是在去年便已死了,说自己是鬼,也不算错。 洪佻却笑道:“什么非人之相?这少年不是人,难道是个鬼么?” “从命格宫来看,这位公子该当早夭。然而却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老道面前,不是非人之相是什么?”元成宗气道。 鲁重楼却恼火起来,怒道:“我家小师叔身体好的很,什么早夭?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元成宗,再敢胡说,照揍不误。” 裴茳笑了起来,示意鲁重楼坐下。转头对元成宗道:“这位道长不妨坐下来,仔细看看在下是人是鬼。重楼,给元道长和他的弟子拿副碗筷,哦,还有这位洪先生,也请一并坐下罢。相请不如偶遇,既是遇见,便是有缘,咱们边喝边聊如何?” 洪佻笑道:“你这少年倒是爽快,某家谢过了。”说着,也不客气,欣然坐下。 元成宗犹豫片刻,也招呼弟子同他一起坐下,诚恳道:“贫道自幼学易经八卦和紫微斗数,一生之中相人无数,极少出错,这点微末技艺不敢说天下独步,却也颇为自负。依贫道观来,公子你这面相该是父母双亡、失孤早夭之相,如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父母双亡也看的出来?厉害厉害!裴茳心内震惊,浅酌一口水酒稍加掩饰,微笑道:“在下确实父母早亡,由家祖父拉扯长大。至于早夭么,我便在道长面前,烛下有影,可是个鬼怪?” “请借双手一观。”元成宗坚持道。 自己当然是人不是鬼,倒也不怕他摸出什么来。裴茳淡然的将双手递了过去。 元成宗接过裴茳的双手,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甚至还狠狠的捏了几把。要不是看这老道实在不像是“老玻璃”,裴茳早就把手抽回来了,饶是如此,也弄得起了一身疙瘩。 这般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却不说话,弄得旁边的洪佻都急躁起来,道:“你这老道,都看这么久了,还没看清楚么?” 元成宗却理也不理他,只是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裴茳咳嗽一声,慢慢抽回自己的双手,笑道:“元道长,你脸也看了,手也摸了,可有何定论?” “是我错了?还是经书错了?我错了?经书错了?”元成宗抓头扰耳,站起身子,忽而看天,忽而击打自己的脑袋,苦苦挣扎思索。 这元成宗也是个痴人,当一身所学与现实无法印证的时候,竟有些怀疑起自己来。正如现代有些科学巨匠,当实验结果与一直信奉不疑的科学定律不符时,整个科学体系就会在心中崩塌,甚而转投神学,严重的还会变成疯癫。 那少年道士大急,不断拉扯着元成宗,带着哭腔喊道:“师傅,师傅你怎么了?师傅……” 众人都看出元成宗有些不对,竟有走火入魔之势。洪佻鼓气大呼一声:“呔!醒来!”这一声叫的如暮鼓晨钟,震得众人耳际嗡嗡作响。元成宗受此一激,方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出来,眼神从狂乱恍惚逐渐变得清明,他怔怔地看着众人一眼,终于颓然坐下,神态却依旧有些萎靡。 裴茳缓缓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元道长深通易经,岂能不知这么简单的道理?人非神仙,不可能算尽天下所有,即便出了我这个意外,也是在天道之中,又何必苦苦纠结?” 说着,他又转头向陈琨陈彷说道:“今日我再教导你们一句话,你们以后要切记。存在就是合理。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只要现实中存在的现象,都是合理的现象。你无法以自身的知识作出解释,不是这个现象错了,也不是你的知识体系错了,而是你还没有找到解释这种现象的钥匙。人会不断成长,万物会发生不断的变化,同样的学问和知识也会不断发展。用旧有的知识来解释新的现象和事物,一时解释不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们可千万别钻牛角尖。” 这就是在授业解惑了。陈琨陈彷连忙站起身来,不敢怠慢,垂手恭听。等裴茳说完,才齐声道:“谢先生教诲,弟子记住了。” 裴茳“嗯”的一声,陈琨陈彷方才坐下。洪佻见了裴茳这般派头,心内大奇,原以为这四个少年年纪相仿,应是同伴好友的关系,实在想不到这其貌不扬的少年既是这明显身负武功的憨厚少年的师叔,又是那两个儒衫少年的先生,着实令人惊异不已。 而元成宗听了裴茳所说的话,终于有所感悟,解开心结,拱手谢道:“贫道着相了,多亏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可笑我自负相术无双,竟以为能算尽天下所有,实在是太狂妄了。不过,我虽在公子的命格上误算,但其他方面尚有些体悟,公子身具王霸之相,今后将贵不可言,只是一生坎坷,将数蒙大难……” 这算不算是拍马屁?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典型的文弱小宅男一枚,哪来的王霸之气?凭着空口白牙打天下么?嘴炮无敌?哈哈!裴茳笑了笑,把元成宗的话当作耳旁风,毫不在意。 其余众人却听得震惊不已。王霸之相,贵不可言!这可是铁口直断元成宗批的命!一时间,众人看向裴茳的眼神都怪异起来,尤其是洪佻,双眼灼灼,简直想把裴茳吞到肚子里去一样。 裴茳自然是不信的。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接班人会去相信一个封建老道士的算命?这简直是现代教育的耻辱。 裴茳瞪了大家一眼,怒道:“看什么呢?天道循环,命运无常,这是天理。如果面相就是未来,那我这辈子啥也不用干了,反正我天生就是贵人命,我还这么拼命干嘛?只要小心保护好我这张脸,天天游手好闲,坐等富贵砸到我头上便好。” 众人一想也对,天下间哪有这么荒唐的事,便都一笑而过。 元成宗笑笑,对裴茳类似于贬斥否定的话也不以为忤。命运这种事,你信不一定有,不信却又往往有了。天道无情,大抵如此。 他极是洒脱,站起身来拱手告辞:“今夜得观公子异相,闻听公子大道,颇有进益,就此告辞。愿公子和诸位福泽绵长,体健身康。”说毕,领着少年道士便欲离去。他也是奇人,替人算了一晚上的命,弄得自己差点走火入魔,到最后连裴茳姓甚名谁也不问,拍拍屁股说走便走。 裴茳忙与众人一起起身相送,道:“道长慢走。不知道长意欲何往,日后可有重见之期?” “贫道此来金陵访友,公子若是有意,可来城东三十里的方山洞玄观一聚。贫道扫塌相迎。” “若有闲暇,定当拜访。”裴茳笑道。 元成宗转身离去。那洪佻究竟心有不甘,难得遇见了传说中的元成宗,不算一卦岂不可惜?便叫道:“你这老道好没道理,这位公子不想算命,你拉拉扯扯地非要给人家算,我这想算命的,倒是理也不理。” 元成宗瞥了他一眼,本欲不理,谁知一瞥之下,却另有发现,便驻足看了看洪佻的面相,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裴茳,似有所悟,道:“你的命相本是寻常,不过孤苦飘零,一生无成,抑郁而终而已。然此刻再看,却另有转机,印堂有火,眉际红丝隐现,主贵人相助之兆。若是你运气不差,可提十万雄兵,马上封侯。” 提十万雄兵,马上封侯!这可正是自己所思所想。洪佻心中不由怦怦乱跳。只是这贵人在哪里?这死道士,话也不说明白一点。他眼珠子乱转,正欲再问,却见元成宗微微一笑,已飘然去了。 贵人!老道士不是刚说过那少年具王霸之相,贵不可言么? 洪佻心内大动,盯着裴茳东看看西看看,眼热似火。 裴茳被洪佻看的浑身不自在,回瞪了他一眼,问道:“你信?” 这少年虽说气度与众不同,又是先生又是小师叔的,不过左看右看,实在是个文弱少年,哪里有什么王霸之相? “不敢相信。”洪佻摇了摇头,起身欲走。 走了几步,终是心中不甘,又走回来坐在裴茳面前,肃容见礼。 “某家,滁州野人洪佻,字仲通,见过公子。” 这算是正式自我介绍了。裴茳既无奈,又觉好笑,却也不好怠慢,便抱拳拱手回礼。 “在下,泰州海陵县裴茳,尚无表字,小名青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七章 拳棒无双江北第一 ps:请喜欢的朋友收藏、推荐和评论,新人码字不易,还需大家鼓励。谢谢你们 洪佻,淮南滁州全椒县人。曾祖洪瑱在前唐熹宗朝时,封寿阳侯,官居兵部侍郎、左武卫大将军,显赫当时;祖洪洲在前唐昭帝历任怀州刺史、耒阳刺史等职,却因朱温诛杀昭帝,怒而起兵反朱,却被下属出卖,全家老幼几百口几乎被杀一空。洪州幼子洪羸被数十家兵拼死救出,一路潜逃向东,改姓换名,隐居滁州全椒县。直至后梁覆灭,方才恢复旧姓氏。 洪羸共生三子,洪俊、洪佻、洪仪。幼子洪仪早夭,洪俊、洪佻自幼便被洪氏家兵悉心教导兵书和武艺,尤以洪佻天资为高,天生巨力、弓马娴熟,年二十便武艺大成,在拳棒上更是几无对手,声名远播江北。 十多年前,滁州匪乱。一股近千人的流寇过境,袭破全椒、永阳两县县城,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洪氏隐居的庄园也未能幸免。洪佻在三位老家兵的护卫下,杀破重围,前去滁州治所清流县搬救兵,怎奈滁州刺史和团练使懦弱怯敌,以州兵少不耐战为由坚守清流县不出。洪佻等人大哭而回,等连夜赶回到全椒县洪氏庄园,整个庄园已被流寇焚为灰地,整村老幼妇孺没有一人存活。 洪佻悲痛欲绝,以刀割面,指天而誓,此生誓杀这股流寇匪首,为父兄复仇! 随后便领着仅剩的三个老家兵,衔尾追踪流寇而去。 追上流寇后,洪佻等人自知人少,也不敢直接去冲撞流寇大队,只是趁夜黑风高时,专门袭击落单的流寇小队,今天杀三人,明日杀五人。每杀一人,便将头颅斩下,积满五十个人头,便由一名老家兵送回洪氏庄园筑京观,祭奠父兄。三个月过去,这支千人流寇竟被洪佻四人弄得风声鹤唳,惶惶不安,多次设伏想要围捕洪佻,均无所获。此股流寇一直在皖东淮泗一带流窜,淮泗的杨吴兵马也开始对这股流寇进行围追堵截。因为这股流寇杀戮过重,各地百姓深恨之,渐渐的难以为继起来,每天都有人潜逃,日益星散。 而洪佻这边,几个月下来,战果斐然。洪氏庄园的京观已筑成三个,整整一百五十个人头立在庄园内,引得江北英豪竞折腰,各地豪杰争相投奔,加入洪佻的杀寇队伍。不过半个月,洪佻旗下便聚了百十人,这些豪杰俱是武艺高强胆气雄壮之辈,再加上洪佻以兵法练之,五人一率、十人一伍、五十人为一队,零散流寇以伍击之,小股流寇以队击之,流寇越杀越少。半年后,竟被洪佻以百人之力聚歼在濠州西北的卧虎岗上。 卧虎岗一战,是洪佻率队杀寇的唯一正面决战,以两队共百人之力,围攻流寇最后仅存的三百余人精锐。流寇困兽犹斗,自知必死,也迸发出了最后的潜力,怎奈洪佻这边却都是虎狼之辈,又经过近半年的兵法训练和战斗洗礼,又是每战必胜之军,士气高昂,流寇终是不敌,最终被全歼。 当夜,洪佻裸身披发,额系白带,上书“复仇”二字,手持一支熟铜棍,腰挎一柄镔铁刀,身先士卒、舍身忘死,如出闸疯虎一般,逢寇便杀勇不可挡,几无一合之敌。当洪佻击破流寇,最终手刃匪首,手提匪首首级,站在高岗之顶纵声长啸时,他整个身子都已被血染成了红色,犹如地狱魔神一般。据有人事后统计,那晚一战,仅洪佻一人便杀了四十多人,足足是流寇全员的一成多兵力。 卧虎岗一战,令洪佻一战封神,名震朝野,如日中天,被时人誉为拳棒无双,江北第一人! 复仇之后,洪佻便散尽家财酬谢众英豪,解散了杀寇队,仍在洪氏庄园故地重建了几座草屋以作栖身之地。闻听洪佻赋闲在家,各地高官显贵纷纷遣使来招揽,都被一一拒绝,最后连新登帝位的唐烈祖李昪都惊动了,派了个给事中来征召洪佻入朝为官。洪佻依然不就,究其原因,实是深恨当日滁州刺史和团练使不救洪氏庄园,以致满村皆死。唐代杨吴而来,官吏自是一脉相承,这唐国的官,洪佻自然是不愿做的。 唐国屡征洪佻不至,渐渐的也就淡了。洪佻自此便隐居在洪氏庄园,三年守孝期满,聘了当地大族吴氏之女为妻,又三年,产下一子一女。之后,便离了全椒县,四处游荡,寻朋访友,做了个山野逍遥之人。 以上洪佻事迹,都是后来鲁重楼跟裴茳说的。当洪佻郑重地向裴茳自我介绍自己是滁州野人时,裴茳可没意识到对面这位“野人”,实实在在是位惊天动地的英雄人物,振臂一呼,可立招千人景从。 裴茳表现的淡然,洪佻也不意外。他纵横江北名动朝野之时,这少年估计还是个婴孩,没听说过自己也是正常。 “山野之人,漂泊于世,无处可去。不知公子可能收留?”洪佻笑道。 知道眼前这个名叫洪佻的青衣大汉是受了元成宗的蛊惑,盯上自己了,裴茳无可奈何。所幸虱子多了也不怕痒了,前有绿珠和鲁重楼为镜,再来个洪佻也不要紧,无非是再加双筷子而已。 爷有钱!养得起! 再说了,连鲁重楼都自认不是对手的人,做个保镖,总是称职的罢。这笔买卖绝对不会亏。 裴茳笑道:“洪先生说笑了。什么收留不收留的,你若愿意,咱们做个结伴同行的好友便是,合则聚,不合则散,岂不快哉?” 洪佻大笑:“正合我意。既如此,洪某便暂且与裴公子结伴同行,游历这滚滚红尘罢!” 说毕,与裴茳击掌而誓。当夜,洪佻就去旅居的客栈取了行李,跟随裴茳上船而居了。 回到船上舱房,绿珠仍在烛火之下支着头,额头一点一点,显然是困了,却依然等着自己。 “以后不用等我了。困了便去睡吧,这般苦熬着又是何必?” 绿珠见裴茳回来,早惊醒过来,烛光之下笑颜如花,甚是开心。 “我要伺候你洗漱,怎好自己去睡?”自裴茳交代不要奴家奴家的自称,绿珠便改了称呼。她麻利的帮着裴茳脱去外衣,端来热水伺候他洗脸烫脚。 裴茳笑道:“便是你不在,这些事我便做不好了?我也是穷苦百姓出身,这些事都是自小做惯了的。以后不必专门等我回来。” 绿珠心中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我甘心等你回来,这也不行么?” 裴茳听出绿珠声音有异,便挑起她的下颌,却见她眼波流转,脸颊两侧红晕阵阵,一副又羞又怯的小女儿神态。 灯下观美人,只觉异常娇艳,指尖传来绿珠肌肤细腻光滑的触感,令他心内一动。往常还不觉得,不曾想,这小娘子居然这般美艳。 想来是今夜喝了酒的缘故,裴茳只觉有些情动。再看绿珠,见她也是一副既喜又怯,任君采撷的模样,便有些忍耐不住。 天人交战半晌,终究叹了口气,放手作罢。这种幼小的身体,现在若开始放纵,必然活不过四十。这就是魂穿带来的不良反应了,心理上是个三十岁的青年,生理却是个初中生,看得想得,偏偏吃不得,实在是有些痛苦。 绿珠满怀期待的等待良久,却还不见裴茳下手,不由黯然,默默地叹了口气,端着洗脚盆子出去了。 第二日清晨,裴茳被船头一阵阵的大呼小叫吵醒。披衣起身,见绿珠走了进来,便问道:“船头什么事?这般吵闹。” 绿珠仿佛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笑语晏晏,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大汉,在船头与重楼少爷比试拳脚。我冷眼瞧了,重楼少爷恐怕打他不过。” 裴茳觉得有趣,忙让绿珠帮着穿戴好,也不洗漱,便跑出舱房奔向船头。还没到船头,便听到陈氏少年嬉笑的声音,其中尤以陈彷的嗓子最大。 “小楼,攻他下盘!不对不对,往右边躲,右边啊!” 裴茳笑着走了过去。却见船头之上,洪佻背负左手,脚踩七星,仅以右手一臂之力,便将鲁重楼逼的左拙右支,满船乱奔,狼狈不堪。瞧洪佻轻松写意的神态,只怕还留有许多余力。 裴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靠,发达了!这是位绝世猛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八章 陈觉陈使相 金陵城,陈府。 作为唐国朝廷重臣兼皇帝李璟的心腹宠臣,枢密副使陈觉陈使相的府邸所处之地自然是城内最佳的地段。北靠皇宫大内,西接政事院,东临坊市,一条从大内引出的金水河从府内穿过,汇入秦淮河,使得陈府有了活水来营造江南水乡式的庭院风格,亭台楼榭各具特色,小桥流水分外妖娆。 来府门口迎接裴茳一行的,是陈觉的嫡次子陈瑜,十岁的年纪,脸如冠玉,彬彬有礼。一阵简单的嘘寒问暖以后,便领着众人往府内行去。陈瑜看似热情,眼内的疏离和傲气却并未完全掩去,当陈琨等族人与他打招呼的时候,虽然口内温暖如春,可那稚嫩的应对和没多少温度的眼神,还是漏出了一丝淡淡的鄙夷。感觉陈琨一行就是乡下的穷亲戚来串门,不接待不行,会让人说闲话;接待了,觉得不值得,来了帮打秋风的,府里又要贴钱又要贴物还落不到什么好处。 陈琨等少年历练不足,自然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妥,裴茳两世为人,洪佻历经磨难,都是看惯人情冷暖的,又岂能不知?裴茳与洪佻对视而笑,也不在意,脚步却慢了下来,随意地跟在陈琨等陈氏族人之后,鲁重楼自然是唯裴茳马首是瞻,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钟九是知道裴茳对陈氏的重要性的,心内隐隐不安,只是他地位低下,哪里敢在此刻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就这般向府内迤逦而行。马上要见家主,陈琨等人心内究竟有些忐忑,也没什么心思看风景。裴茳倒是颇有兴致,与洪佻二人一路观景一路品评,大叹江南园林之心思绝伦巧夺天工。有时两人说笑的声音大了些,引得走在前面的陈瑜连连侧目,心内十分鄙视这两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足足走了约一刻钟,穿过四道门,两道曲园长廊和一座石桥,方才来到陈府会客的花厅。一路行来,光遇见的仆役护院侍女之流便约有三四十人之多,这还是外院,可见整个陈府的奴仆群有多么庞大,果然一派富贵气象。 进了花厅,终于见到了陈觉。却见他端坐在花厅正中,长方脸型,宽眉剑目,笔挺的鼻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普通的道袍闲散的披在身上,手中一柄玉如意,未语先笑,潇洒自如。端得是难得一见的中年美男,风仪极佳,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陈琨等拜见家主。”陈氏少年,以陈琨为首向陈觉重重叩拜行礼。这是家礼,陈氏百年华族,诗礼传家,极为注重规矩和礼节。裴茳等人不是族人,自然无须叩拜。 众子弟行礼时,陈觉也是端坐肃容,态度十分端庄。等行礼毕,陈觉厉声问道:“你等离家南来,一路行来可曾毁坏良田,欺压良善?” 众子弟齐声道:“不曾!” “可曾仗势骄纵,轻慢官府?” “不曾!” “可曾出入花街,放荡不拘?” “不曾!” “可曾强买强卖,伤及商贾?” “不曾!” …… 陈觉一连串的询问下来,众子弟均肃然应答,规矩深严之处,令站在一旁观礼的裴茳肃然起敬。这陈氏能在这乱世传承数百年不绝,还是有它的道理的。 倒是洪佻在一旁隐隐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裴茳只觉有异,递过去一个询问的表情,洪佻低声附耳道:“花架子耳!自己持身不正,端这样的派头给谁看?” “何故?”裴茳压低声音,细声问道。 “去岁,陈府管家强买民田五百亩,被御史参;今年,陈觉嫡长子陈珂在细柳巷酒后纵马,一死八伤……” “后事如何?”裴茳皱眉再问。 “分毫不伤。” 裴茳暗暗吸了一口气。我去,这不跟后世某些官员一样么?台上讲反腐,桌下拿回扣,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这活脱脱一个祖师爷教的,一脉相承啊! 再回头看陈觉庄严肃穆的神态,感官瞬时便差了,犹如吞了口苍蝇一般。 终于一整套询问礼仪结束,陈觉脸上的表情顿时如冰雪融化,变得温煦柔和起来。他挥手示意众子弟起身就坐,微笑道:“你们都是我陈族才俊,所以我对你们的要求不免严苛一些。所幸你等均不曾犯错,如若不然,我能饶你等,族规却饶你们不得!都记住了?” 众子弟齐声道:“记住了。” 陈觉“嗯”的一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对裴茳笑道:“早就听二叔说起青雀事迹,心向往之。只恨金陵路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偿了我的心愿,果然风神如玉,风采翩翩,远超我陈氏儿郎之上。” 裴茳站起身回道:“裴茳驽马之资,不敢当使相如此赞誉。” “什么使相不使相的?今日在座的俱是一家人,青雀怎么这般生分?若不嫌弃,唤我一声世叔便是。”陈觉脸一黑,假意嗔道。 虽然明知陈觉虚情假意,但听他说来,真的是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如果不是刚才洪佻说出陈府恶事,裴茳必然会被陈觉这样温暖的态度圈粉。一国重臣啊,相当于国防副部长同等职位的人这么亲热的跟你说话,别说让你叫他叔叔,叫祖奶奶都是行的吧。 天青酒的作坊在陈氏庄园,自己的爷爷也在陈氏庄园,相当于卵蛋被陈觉捏在手里,此时自然不能跟他闹翻。 裴茳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恭敬道:“长者命,不敢辞。青雀谢过世叔教诲。” “这便对了。”陈觉哈哈大笑,甚是欣喜。又问洪佻和鲁重楼道:“这两位朋友生得好生雄壮,不知是何方英雄?” 鲁重楼看了一眼裴茳,见裴茳点头,便抱拳回道:“小子鲁重楼,见过陈使相。家师是吴中丹阳齐适高。” “哦?可是号称吴中大侠的海商齐适高么?对齐大侠,我可是素有耳闻,只是一直缘铿一面,甚是可惜。有机会的话,还请令师来金陵一见。” 鲁重楼点头答应一声,陈觉回头看向洪佻。 以洪佻的性子,自然不会对陈觉有什么尊重的心思,只见他草草抱拳行了一礼,道:“某家洪佻。” 陈觉本是对洪佻甚感兴趣,只因与众少年相比,洪佻仅仅站在一旁,那种渊亭岳峙猛悍无俦的气质便如鹤立鸡群,无法掩盖。然而见洪佻甚是无礼,他便息了探究的心思。他堂堂一国之枢密副使,难道还真的要屈身俯就一个没来历的人么?那这唐国的官也太不值钱了。今日这般礼下于人的作态都是摆给裴茳看的,以如今天青酒坊的出货量及敛财速度,裴茳对陈氏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何况,从陈禳后来的信件来看,此子还具有深不可测的营造之学,可作为陈氏立足后世之本,十分值得自己低下身段来礼遇和笼络。 眼看着这洪姓大汉与裴茳态度亲密,他自然不会为了这点不逊的态度产生不满情绪。他城府极深,不过一笑而过,却也不再理会洪佻。 陈觉转过头来又与裴茳云淡风轻的聊了些一路而来的见闻,尤其是天青酒坊与燕王府之间的合作细节,颇为关注。说到底,他是李璟身边的红人,与燕王府走的过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好事。待裴茳解释清楚,陈觉也很是满意。这件事裴茳做的确实滴水不漏,既避开了天青酒坊直接卖酒到国外,被政敌攻讦的借口,又结好了燕王,还增加了天青玉酿的销量,一举数得。不得不说,这少年心思之巧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只可惜,这样的天才绝艳人物,居然不是自家的族人,可惜可惜。 洪佻是不知裴茳这些事的。当从陈觉与裴茳的交谈中隐隐猜出风靡金陵的天青玉酿居然出自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之手,并且大部分的营销策略都是他制定时,心中也不禁骇然。 莫非元成宗真的算对了?这少年果然异于常人?心念于此,关注裴茳之心便愈发炽热起来。 又聊了片刻,陈觉端起茶杯。裴茳知机,便拱手告退。 陈觉笑道:“青雀见谅,今夜陛下要在御花园饮宴,世叔就不陪你了。你们先在府里安顿下来,明后日我们再好生聊聊。” 裴茳笑道:“世叔乃一国重臣,当以国事为先。” 自有管事引着裴茳诸人去陈府别院安置。陈瑜看到父亲十分看重裴茳,甚是不解,问道:“父亲,你今日特意不去枢密院办公事,便是为了等那穷小子说话?” “穷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这个穷小子每年能为我们陈氏赚来几十万贯?” “啊?”陈瑜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难怪父亲这般看重。” 陈觉哼了一声,道:“你若能为陈氏每年赚几十万贯,我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也没问题。” 说着,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皱眉道:“只是你二叔爷这件事只怕做的有些鲁莽了。这等人物,便应该锁在陈氏庄园内,为我陈氏所用。这次放出来,便是龙出浅滩虎添双翼,再想控制,便会难上加难了。” ps:主角总算走出新手村,遇见了第一个小boss,陈觉。对于陈觉的白描,自我感觉不错,不知各位朋友如何看待?新人码字不易,敬请收藏和推荐,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二十九章 雷厉风行的齐适高 ps:请喜欢的朋友推荐和收藏。新人码字不易,请多加鼓励。另外,特别感谢尾号为0152的书友,感谢你这些天来给予的推荐票。这是我收到的唯一推荐票,谢谢你了。 金陵,又称江宁府。既是唐国都城,又是六朝古都所在之地,一到春暖花开季节,便有无数骚人墨客来此寻访古迹,凭吊古人,发一番幽思。 正是烟雨三月,江南最美的季节。如丝般的细雨,翠绿的青草地,湖畔柳丝随风摇摆。春雨绵绵中,游人如织,官宦士族成群结队的赶着牛车往城外去。 金陵风景最好的地方有,长干里、乌衣巷、玄武湖、秦淮河、方山、燕子矶等。裴茳等人自然也不免俗,洪佻流连金陵多次,对各地风景较为熟悉,便作了向导,整日里领着裴茳、鲁重楼和陈氏几个少年四处游玩。 陈琨等人不但要陪同游玩,还需要绘图。经过几个月的训练,他们绘图的技艺早已大成,几个人一配合,各处地理山川河流都能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在纸上轻松写意便画个梗盖。 而陈觉,自那日会见裴茳之后,也常寻了他到书房说话。只是裴茳对陈觉的防范之心甚重,远不如对陈禳那般亲切自然,故而话题仅限于酒坊运作和陈氏少年的教育上,并不展开。 陈觉无奈,再加上他正在朝中运作领军南征福州的威武节度使李弘义,一时间也顾不上裴茳,便也冷淡下来。 李弘义此人,作为闽国余孽,虽在不久之前上表向唐国称臣,却仍自称福州留后。威武节度使是李璟给的封号,但下诏要求李弘义来金陵朝见,李弘义始终推托不来,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怪只怪何敬洙、查文徽二人用兵不力,举全国之兵伐闽,居然虎头蛇尾,实控之地只拿了汀、建两州之地。为此,韩熙载等人借机大肆攻击“宋党”,作为“宋党”在朝中的中坚,陈觉也颇有难以招架之感。宋齐丘虽在今年元月被李璟任命为太傅、中书令,但一个“怜公年老,可不奉朝请”的御命,便将“宋党”领袖架空在朝堂之外。其位虽在皇帝一人之下,但不能参与政事,这种高位要来何用? 宋公还是自视太高,性子太傲,不愿向皇帝低头啊!冯延已性格太软,庶务不通;冯延鲁性子又太急,外强中干,不沉稳,当不得大任;而魏岑……呵呵,居然在自己母丧期间暗中使鬼,向陛下中伤自己,意欲取而代之。这般狼子野心之徒,当初竟没看出来,还将其引荐给宋公和陛下!真是悔之晚矣。 为了挽回“宋党”声誉,继续控制朝堂,说不得,这福州只能陈觉自己去一趟了。当然,他欲亲自前往福州,也是有其意图的,他的目的就是要领兵,要握有军权。枢密使名义上是一事最高长官,但事实上,那几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有谁真正鸟你?没有军权支持,枢密院的院令都出不了京城。 没了陈觉的管束,裴茳等人便更加自在。除了对陈氏少年的每日一课不间断外,时间基本都花在游山玩水上。洪佻对裴茳的授课内容极感兴趣,冷眼旁观了几天,力学、数学那一块对他来说基本是天书,一头雾水,测绘还可以稍稍理解,至于沙盘推演,那简直就是着魔一般的迷恋,每天回到陈府不拉着鲁重楼跟裴茳推演几把,根本连睡觉都睡不着。 原本沙盘推演是鲁重楼冠绝众人的拿手好戏,裴茳也不是其对手,洪佻来了以后,这二人算是打了个棋逢对手。洪佻善攻,侵略如火,鲁重楼善守,不动如山,攻守之间往往就变成冗长的拉锯战,胜负只取决于一个细小的决定。有时裴茳作为推演裁判都受不了如此漫长的对局,看的直打哈欠,这二人却越斗越兴奋,趣味盎然。 这一日清晨,鲁重楼领着一个陌生的少年来到裴茳的院子。裴茳正用完早餐,跟绿珠一起在院子里闲逛说话。 “小师叔,这是大郎齐骁,我师傅的嫡长子。齐氏派了十八个少年来,由大郎带队,前来听用。”鲁重楼向裴茳说道。 齐骁十七八岁的年纪,黝黑的脸庞,显然是在海中拼杀过的,薄薄的儒服春衫穿在身上,却一副彪悍精干的气质。 齐骁跨前一步,跪在地上大礼拜道:“侄儿齐骁拜见叔父。” 显然他出门前是被齐适高严厉叮嘱过的,对大礼参拜裴茳这么一个同龄人,心理毫无抗拒感。 裴茳吓了一跳,连忙去扶齐骁,口中道:“大郎快快起来。我与你父亲一见如故,才拜了把兄弟。你我年龄相仿,各交各的便是,何须如此大礼?令我心生不安。” 齐骁不肯,硬是行完叩拜大礼,才道:“礼不可废。父亲出门前再三交代,要礼敬叔父,否则家法伺候。齐骁不敢不遵。” 裴茳无奈,只得作罢。拉了齐骁的手,细细问起齐适高的近况。 却原来自裴茳离开东都南下之后,齐适高立刻拿着裴茳的信件暗暗从陈氏提了三千斤天青玉酿,转运崇明岛。他是雷厉风行的作风,意识到这单“以酒换马”的生意是齐氏坐大的最佳机遇,便不肯假手他人,决定自己亲自北上运作此事。 事关重大,需要准备的工作极多。他调用了家族最好的三艘沙船,每艘船只敢放一千斤酒。海上行船,生死不知,风暴巨浪随时能将整艘沙船连船带人一起卷进海底,怎么敢孤注一掷。他每五天安排一艘船北上,至少能保证一船酒能安全抵达女直族领地。 女直族是齐氏开展马酒贸易的首要对象。该族还处于部落氏族社会,没有家国概念,以部落为单位,渔猎为生,族人淳朴热情,当地盛产的人参、皮货、珍珠、牛羊、马匹等物,远没有一口铁锅、一口热茶来得重要,更别提天青玉酿这种极对脾胃的烈酒了。所以,齐适高选择交易的第一对象便是女直族。铁锅什么的是不敢卖的,那是违禁品,一经查获便是通敌的罪名;丝绸,对女直来说,就是无用之物,既不保暖又不耐穿。因此,齐适高每船除了一千斤酒以外,携带最多的便是盐和茶叶。 他在崇明岛本就有个非法的小盐场,只是煮盐需要大量干柴,崇明岛植被不多,缺的就是这个,只能靠芦苇等物来替代,所以盐场产量始终上不去。而茶叶本身收购的价格就不菲,做成茶饼以后,海上防潮的问题难以解决,茶叶质量上不去,利润便薄了,要是翻了一艘船,一趟生意基本就算白做了。食盐产能不够,茶叶利润不够,这两点也是齐氏一直以来与女直族贸易局面始终无法打开的重要原因。而这一次却不同,高度酒这种东西,对于女直族来说,绝对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正是基于这一点,齐适高才对这次酒马生意具有异乎寻常的信心。只要第一次贸易成功,以天青玉酿的品质,绝对可以在女直族掀起一股以马换酒的狂热风潮。 与此同时,他还召回了在东海巡弋打劫的齐氏骨干力量,并亲自拣选了十八位粗通文墨的二十岁以下的亲族少年,作为来金陵学习航海术的种子力量。这也是这批少年迟迟才到金陵的原因,如齐骁,他在一个月前还在舟山群岛附近当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这次少年的拣选,要求极其严格。粗通文墨是基本要求,还要有一些算学基础,武功方面也要有扎实的根基,至少要有以一对三的能力,最重要的是还要有三年以上的航海经历。在年龄限制在二十岁的前提下,全部满足以上条件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在这方面,齐适高充分展现了作为齐氏当家人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他力排众议,坚决否定了只在直系亲族内拣选少年的提议。旁系子弟和亲族,只要是符合要求的,一律可以入选。因此,在这次入选的十八名少年中,有五名都是沾亲带故的外姓子弟,四名齐氏旁系子弟,真正直系血亲只有九位。 在来金陵之前,齐适高要求这十八位少年签了生死状。所学航海秘术一概不准外泄,包括亲生父母,一经查实,本人枭首示众,家人放逐海外,生死不论。同样的,凡是入选少年的家人,一律迁居丹阳齐氏庄园之内,齐氏负责终身赡养,一应待遇与齐氏嫡支等同。凡入选少年,每年薪酬百贯。 另外,造船厂建设工程也在齐适高的亲自安排下迅速开展起来,地点就设在崇明岛密巢。从成本核算的角度来说,这是不科学的,但是为了保密,这又是必须的。齐适高宁愿多花几倍的价格,也要保证新船建设的隐秘性。这可是齐氏纵横大海的根本,新船一出,天下我有,这等大事,多花点钱又怎样? 松江船坞内的骨干全数调动到崇明岛新船厂,一应造船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过去。大肆高价在崇明岛上收购地皮,靠外海一带的地皮几乎已全部收入齐氏囊中。依齐适高的打算,他是准备将崇明岛打造成齐氏的武装据点和海外基地来使用的。只是最近这一轮运作,几乎将齐氏的家底都翻出来了,资金支持上有些不足,也怕动静太大引起官府关注,便暂时放缓了步伐。 等一切上了正轨,齐适高这才在半月之前趁着季风到来,飘然北上,开始进行第一次对女直族的酒马贸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章 铜鼓巷的学习生活 ps:请喜欢的朋友多收藏和推荐。新人码字不易,希望给予鼓励。谢谢大家。 齐骁等人在金陵城租了一套三进的大院子作为暂居之所。位于城南的铜鼓巷,离陈府较远,也比较偏僻。 幽深的院子,绿盖成荫。十八位齐氏少年穿着月白的衫子,在齐骁的带领下笔直地站成两排,等待着裴茳的检阅。 裴茳暗暗点头。这些儿郎一看便是经过一定训练的,不苟言笑站姿挺拔,即便是齐骁,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见懈怠之处,可见齐适高作为东海大盗,御下有术。 洪佻与陈琨、陈彷叔侄也随着裴茳和鲁重楼过来看热闹,见齐氏诸少年纪律森严,一举一动尽显剽悍气质,也不禁有些佩服。在来之前,裴茳已告知他们底细,洪佻久历江湖,虽不曾与齐适高见过面,但也知道吴中大侠的名头,见了诸少年的风采之后,对齐适高这位海中巨盗倒也颇为神往。而陈琨叔侄则有些汗颜,与齐氏诸少年比起来,陈氏族人重文轻武、懒散成性的缺点便暴露无遗了。 裴茳站在诸少年身前,一一扫视过去,默然良久,才开口道:“我是裴茳裴青雀,受齐大哥所托,教授大家航海之术。想来齐大哥在诸位离家之前便已叮嘱过一些事情,在这里我重申几点。” 诸少年凛然,恭听裴茳说话。 “其一,学习之道,在于坚持。我教授的航海术,不是操舟搏浪之术,而是如何在海上辨明方向和定位之术,其中牵涉到许多你们不曾接触过的知识,坚深晦涩,需要大毅力大坚持,一时不懂,便要勤学多问,不要心存侥幸,不懂装懂,蒙混过关。” “其二,要耐得住寂寞。诸位远来金陵这繁华之地,当一心向学,不要为外物所动,分心在吃喝游戏之道上。尤其要禁绝去声色犬马、花街柳巷之地,一经发现,立刻驱逐回吴中。” “其三,要互协互助。航海是一个团体性活动,一艘巨舰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便能操纵的,而是要依靠船上所有人的共同努力合作。因此,从这一刻起,你等便要养成团体观念,一人进,众人俱进;一人退,众人俱退。这才是在海上生存的秘诀。” “其四,要遵守纪律。只有纪律森严,才能万众一心,海上行舟,以纪律为上,你等来金陵学习,也是以纪律为上。不得随意外出,不得随意喧哗,不得……” 裴茳啰里啰嗦强调了一大堆,既是强调学习方法和纪律的训话,也是为了在诸少年心中造成一个严厉师长的形象。否则,大家都是同龄人,开始不熟或许有些畏惧,但时间一长,难免会有调皮捣蛋的出来挑战权威,难以管束。还不如刚开始就营造出一种上下等级森严的氛围,免得以后为难。 训话完毕,诸少年应诺。便在齐骁的引领下,一同来到后院的一幢大房子内。齐骁早已得到嘱咐,一应布置还是如后世教室一般,堂前白板,堂内课桌椅连排,与陈氏庄园和陈觉府内的小课堂如出一辙。 待齐氏诸少年坐定,裴茳站上课堂拿起教鞭,开始第一课的教学。 “这第一堂课,我们从基础数学开始。我首先教给大家的是一种来自西方世界的数字写法,阿拉伯数字。学会这种数字的写法后,我们学数学和计算的速度会比寻常人快上好几倍……” 牵星板技术需要运用三角函数计算,不会阿拉伯数字,学起来就会异常艰难。因此,一切要从数学开始。 就这样,裴茳又开始了当老师的教学生涯。上午在陈觉府上教学,下午在铜鼓巷齐氏教学。四五天后,裴茳嫌这般两头跑太麻烦,再加上住在陈觉府上时时刻刻都觉得有人在私下窥伺自己,浑身上下不痛快,感觉便如笼中鸟一般,便向陈觉提出搬出陈府。 陈觉心中不快,只是忌惮族中少年还要向他学习营造术,投鼠忌器之下,便不愿过分拘束裴茳。再加上裴茳提出陈氏少年随他一同搬到铜鼓巷,便于与齐氏一同交流学习,更益于学识长进。既然裴茳不是想要摆脱陈氏的束缚,陈觉想了想之后,还是同意了。说到底,裴茳是自由身,并不是陈氏家仆,从法理上没有必须遵守陈氏族规听从陈觉的道理。 想要控制裴茳的小心思,陈觉当然不会在裴茳面前显露。他不但派仆从帮助裴茳搬家,还赠送了五百贯钱和许多家具器物,并时不时的派陈瑜到铜鼓巷嘘寒问暖,尽显关怀。 自搬到铜鼓巷后,裴茳与绿珠占了后院左厢房作为起居之所,陈齐两姓少年和洪佻、鲁重楼住在前院,后院右厢房当作教室。齐骁怕裴茳饮食起居不便,想去买了几个粗使丫鬟来伺候,被裴茳一口回绝。本来陈觉也说要派几个老成的奴仆丫头来伺候,被裴茳以保密营造术为由拒绝了,如果自己又买,不是在打陈觉的脸么? 因此,铜鼓巷的一应生活起居,包括烧饭煮水洗衣洒扫等粗活,都是众人亲力亲为,不得假手他人。齐氏诸少年都是苦惯了的,一到海上,哪里会有人伺候你?所以这些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并不觉得麻烦。陈氏六个少年便有些凄惨了,无论在陈氏庄园还是陈觉府,都是有下人伺候的,这次搬到铜鼓巷,却要做这些事情,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好在有齐氏珠玉在前,陈琨等人少年心性,不愿被别人耻笑,竟然硬是慢慢开始学习起生活自理能力来。 看到陈琨等人笨拙的样子,绿珠总是偷偷的在裴茳面前学,一会儿说陈琨烧火烧得差点连眉毛都烧着了,一会儿说陈彷挑水把木桶也跌破了,说到有趣的地方,笑得直打跌,嚷嚷肚子痛,惹得裴茳也哈哈大笑不已。笑归笑,对陈琨等人的行为,他心底还是十分赞赏的。 感觉这样的学习生涯就像是后世大学里的日子一般,悠闲自在,自有其乐趣盎然之处。所不同的是,在后世自己是学生,在这世,自己是师长而已,心境倒也有共通之处。 这一日午后,雨后放晴。裴茳在怀念后世的学生生涯时,突然起了吃火锅的心思。已是三月底了,暮春时节,显然并不是吃火锅的时候。只是心思既然起来了,便怎么也按不下去。眼前总是晃动着后世喝着冰啤酒,涮着羊肉片,又热又辣,却口舌生香的景象。 学习之道,一张一弛。今日便罢课,大家一起吃火锅! 于是,他支使着鲁重楼去采买各色调料和肉蔬,又叫齐氏少年在院子里支起三口大锅。众少年不知先生突然抽什么疯,只是一向来敬畏惯了,也不敢多问,用碎砖石垒起土灶,将锅子架上去。鲁重楼动作很快,一个多时辰,便按照裴茳给的清单,将各色调料和肉蔬买齐返回。 辣椒自然是没有的,只能用茱萸替代。花椒、胡椒倒是有,但那个味道离辣椒相差太远,只能用之调味。所幸豆瓣酱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要不然一个火锅底料都弄不好。 姜葱蒜切大片,用热油爆香,加入桂皮、八角、花椒、豆瓣酱、茱萸等物熬制底料,等火候足了,再加入清水和十几块已经焯过水的猪筒骨,撒上盐,用小火炖,然后开始清洗各色蔬菜备用。院内众少年见裴茳竟然是在摆弄吃的东西,不禁都欢呼雀跃起来,纷纷上前帮忙。洪佻对裴茳给众少年的授课内容兴趣不浓,常常出去闲逛,今日因为午时下雨,便没出去,见裴茳在院子里摆弄吃食,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便也兴致盎然地看着。 在处理羊肉时碰到了难题。鲁重楼买了半只羊,足有三四十斤,只是这个季节的羊肉新鲜是新鲜,却因为太软,没法削片。后世的羊肉可是经过冷冻,用机器削卷起来的。想起洪佻是武功高手,问他有没有办法,洪佻问清什么叫羊肉卷之后,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是武功高手不假,却也没无聊到花大力气去削羊肉片。 不是不会做,而是不能做。做人是要有尊严的,居然叫自己这个拳棒无双江北第一去做一个厨子该做的事?洪佻忍了半天,才把将裴茳打成猪头的念头打消。 裴茳想了想,没办法,先制冰吧。又叫鲁重楼出去买硝石,硝石此物比较少见,鲁重楼在外打听了好久,总算买到了。此时,院子里三口大锅内的猪骨汤已经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了,油花在锅中翻滚,令众人垂涎欲滴。陈彷性急,忍不住要去捞猪骨头,被裴茳喝止。 裴茳让鲁重楼先将羊肉分解为一尺见方的小块,羊骨取出备用,然后取一大一小两个铜盆,各倒上井水。大盆内倒入大量硝石,再将小盆放置在大盆之内,不多时,大盆内的井水便与硝石发生反应,冒出一股白烟来,小盆内的井水极速冷却,渐渐结成一片碎冰。 洪佻与众少年看得目瞪口呆,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是春夏之交啊,这么简单就能制出冰块来,莫不是有什么神仙手段?众人望向裴茳的眼神不禁既敬且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一章 沧海一声笑 ps:请喜欢的朋友收藏和推荐。新人码字不易,需要你们的支持和鼓励。谢谢大家! 看见众人敬畏的眼神,裴茳笑道:“正常的物理现象而已,这么大惊小怪干嘛?如若不信,你们自己动手也是这个效果。” 陈彷最喜欢对这种奇怪的事物进行研究。听了裴茳之言,立刻去取了两个铜盆依照裴茳所做的炮制,果然,小盆内的井水一样凝结成冰。陈彷问裴茳这是什么缘故?化学反应啊,硝石遇水反应,会吸收周围热量,但具体为什么会这么反应,后世化学经常挂科的裴茳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得支支吾吾含混而过。旁人只道其中另有高深莫测之机,裴茳不欲传授,便都罢了。 冰块制好,裴茳便将新鲜羊肉置于冰块之上,再用盆子盖了,捂上棉絮,等待羊肉冰冻。再接下来便是处理羊骨了。将半副羊骨俱都砍成小块,先用水焯一遍去除腥臊味,沥干水分后,用油在羊骨上刷了,再取一个炭盆,架上铁网,将刷过油的羊骨在炭火上烘烤成金黄色,并冒出亮晶晶的羊油,再撒上孜然、胡椒和盐末。这就是后世著名的羊蝎子做法。 异常清香的碳烤羊蝎子新鲜出炉,陈彷再也忍耐不住,快速地从铁丝架上取了一块,大口啃了起来。入口酥香,鲜味浓郁,陈彷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肚中,觉得这真是有生以来尝过的最好吃的羊肉,不禁大呼道:“好吃好吃!大家快来。” 裴茳见禁止不住,索性招呼众人一起来吃,又对鲁重楼道:“去唤绿珠过来,我们在外享受美食,总不能忘了她。” 鲁重楼答应一声去了。陈琨等人早就一哄而上,纷纷去抢羊蝎子,齐氏少年们却规矩得多,在齐骁带领下,一人取了一块尝鲜,并不喧闹。 洪佻在裴茳的招呼下,在他身边坐了,边啃羊蝎子边道:“如此美食,怎能无酒?” 裴茳哈哈一笑,道:“既如此,今日便放开了吃喝罢。陈琨,你带人去陈府取些天青玉酿来,大家今日一醉方休。另外羊骨不多,再去采买些羊骨来,新鲜的鸡鸭鱼肉也要。今日我们便开个火锅烧烤宴。” 陈琨喜笑颜开,带着两个陈氏少年向外便走。临走还嚷嚷,叫众人羊骨莫要吃完,留几块给他们。 裴茳又对齐骁等人道:“今日算是犒劳诸位学业辛苦,大家尽可放开吃喝,也不要拘谨,想吃就吃想喝便喝。都是少年人,天天这么沉闷可不好。” 齐骁和众少年笑着答应了。因平日里裴茳管束的紧,众人都对他有些畏惧,今日总算可以放松一次,昔日活泼爱闹的性子也就慢慢显现出来。 绿珠随着鲁重楼款款而来。她大大方方地向洪佻行了一礼,坐在裴茳身侧,笑道:“郎君今日好兴致,弄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巴巴地叫了我来。” 唐末乱世,还没有后来明清时代那么变态的男女大防观念,宠妾与朋友相见是人间常态。而绿珠更是歌姬出身,什么场面没见过,也就没有大家闺秀的那种扭捏心态。 裴茳得意洋洋地取了一块刚煎得冒油的羊骨,抹上孜然、胡椒和盐末后,递给绿珠,笑道:“此物名叫‘羊蝎子’,因其是羊骨所制,形似蝎子,故而得名。虽不是我所独创,一般人还真没这么吃过。你先尝尝。” 相传“羊蝎子”的做法是苏轼被贬斥到海南时,因穷困潦倒,又贪嘴,才用一般人不爱吃且售价最便宜的羊骨头炮制出来的一种美食。苏轼吃的时候,肯定没这么多的香料来调味。穷嘛,哪里买的起孜然和胡椒这种极贵的香料? 绿珠早就闻见羊蝎子的香味了,将羊蝎子放入口中,只咬了一口便眯起双眼,赞道:“外酥里嫩,虽没有多少肉,吃起来却口舌生津。真真想不到郎君还有这般手段。” 裴茳大笑,道:“先别忙着赞,这只是开胃小菜,等会儿还有更好的。” 众人边吃边聊,不一会儿,原先买来的羊骨便全进了大家的肚中。至于陈琨说要留几块给他们的话,谁也记不得了。因为人多,裴茳又叫人架起五六个炭盆,只等着陈琨的酒和食材。 过不多时,陈琨等人便将酒和食材运进院内。裴茳指挥众人将鸡鸭鱼肉杀了洗净切块,再用米酒酱油胡椒腌制一刻钟,然后置于炭炉上烘烤,边烤边刷上油,只一会儿,各色肉食的异香便扑鼻而来。几个机灵的少年,早就跟着裴茳有样学样,就近在炭盆上制作起来,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是浓浓的孜然香味。 裴茳再取过先前冰冻在铜盆内的羊肉,经过这么久的时间,羊肉已经结成硬块,让鲁重楼用刀将羊肉细细削成薄片。经过冰冻的羊肉,削起来很容易,就跟木匠做木工一样,用刀直接在肉上推削就行。 此时,架在大锅上的骨头汤早已熬出最鲜美的味道。将羊肉片扔进去,一烫便熟,吃在口中便又嫩又鲜。 裴茳吃了一口,回味着口中的甘鲜羊肉,心里却一酸,险些眼泪都要掉下来。这就是火锅啊,虽无法媲美于后世的四川麻辣火锅,但此刻吃在口中,却满满都是回忆的味道。 为了这一口记忆中的味道,辛苦了大半天,却也是值得的。 洪佻学着裴茳的样子,也涮了几片羊肉,放入口中咀嚼,细细体味半晌,道:“既嫩又鲜,果然是美味。只是某家觉得,略微清淡了些,还是羊蝎子味道更适合某家的口味。陈琨,快快上酒。某家的酒虫已在肚子里打滚了。” 众人皆笑。取过天青玉酿,每人都用瓷碗倒了一碗,吃烧烤的吃烧烤,涮羊肉的涮羊肉,边喝酒边吃菜,吃了个不亦乐乎。 裴茳笑道:“刚才是我心急,这火锅最关键的东西还在于调料。” 切了些葱蒜,倒入酱油和醋,再用涮过的羊肉蘸了吃,味道便与刚才迥然不同了,羊肉的鲜嫩被调料的味道完全激发出来,令人胃口大开,众人纷纷围坐在大锅前如法炮制,这才觉得这涮羊肉吃起来比羊蝎子更加鲜美。而一些新鲜的菜蔬也拿来烫着吃,汤汁淋漓,更见鲜嫩。 一时间院子里杯碗交错,大口喝酒大口吃菜,洪佻吃相最猛,连锅里的猪筒骨都捞起来啃,连呼“痛快”。 天青玉酿毕竟是高度酒,酒过三巡之后,量浅的几个少年已经是喝得满脸通红,站都有些站不稳了,绿珠也有了些醉意。却听她突然笑着对裴茳道:“今日郎君和诸位高兴,奴家不如凑个趣,给大家表演一段歌舞如何?” “奴家”这两个字已经很久不曾从绿珠口中说起过了,裴茳听得一怔,低声问道:“怎么想起这个来?” 绿珠眼中泪光莹莹,低声回道:“蒙郎君爱重,真真正正地将绿珠当作自己人看,我无以为报,这歌舞正是我擅长的本事。昔日歌舞是为娱人,心里悲苦并不快活。今日我全心为郎君歌与舞,心里却是极为开心的。” 裴茳心内叹息不语,点头答应。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绿珠起身站在庭院之中向众人盈盈一礼。没有音乐伴奏,只是清唱起来,身姿窈窕如垂柳,衣袖舒展如飞云,一曲当下流行的《蝶恋花》从她口中娓娓唱来。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陈琨高声赞道:“好一个谁道闲情抛掷久。这是冯延已冯大人的新词。” 连唱两遍,一曲舞罢,绿珠额上已是微微见汗,在众少年高声赞赏中退了下来。 洪佻的兴致却被绿珠带了起来,不由叫道:“绿珠姑娘好歌舞!某家也来凑趣,给大家舞一曲。重楼,去取刀来。” 鲁重楼取了一把镔铁刀,甩手向洪佻掷来。洪佻哈哈一笑,从席上飞跃弹出,一脚将掷来的铁刀踢至半空,身子在空中连翻了五六个跟头,方稳稳地将刀接住站在庭院中。 众人轰然叫好。洪佻却并不停止,右臂一振将铁刀舞弄起来,飞纵翻滚,刀影霍霍,几乎将他整个身子都遮掩住,看不清他的身形。粗豪的嗓音从他口中响起,却是一首李白的《短歌行》。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北斗斟美酒,劝龙各一觞。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洪佻一曲刀舞作罢,大笑而回,连灌几口美酒,意态豪逸,尽显当世豪杰的风采。 接着,陈琨等人纷纷跳出来表演歌舞,连齐骁这么沉稳的人也未能免俗,趁着酒意跳出来歌舞一番。陈彷捉狭,鼓动众人一起要裴茳出来表演,裴茳哪里会古人的歌舞?在后世只会蹦迪,交际舞倒也在大学里学过几天,连踩三位学妹的脚之后,便再也没人肯跟他跳了。 却不过众人的热情,裴茳思索片刻,道:“跳舞我不会,舞刀弄枪的我更不会。我便清唱一首,曲调有些怪异。供大家一笑罢了。” 他举起碗里的酒喝了一大口之后,拿出后世ktv麦霸的气势高声唱起来,正是后世经典名曲《沧海一声笑》。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 这首歌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与豪迈,音调极其简单,郎朗上口,正合洪佻和众少年的脾胃,听上一两遍,有些少年已经会唱了,不由地和声一起唱起来。 却不知就在墙外,一辆缓缓而行的马车恰好经过。马车内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和两个同龄丫鬟,那少女听到歌声,连忙让马车的御者停在路边,听墙内歌唱。 “这歌曲好生怪异,歌词虽有些粗陋,曲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我怎么从未听过?紫箫,快把我的琴拿过来,我要记谱。” 从丫鬟紫箫手中接过瑶琴,耳中细细倾听墙内的歌声,葱白洁嫩的小手已按着曲调在琴上轻轻弹奏起来,清丽绝美的容颜流露出如痴如醉的神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二章 绿珠茶,土豆和辣椒 ps:对不起,因为家中有事,断更了一天。连夜没睡觉,从半夜2点开始,直到早上6点。总算码好这一章。抱歉了。 经过那一天的烧烤火锅宴,陈齐两姓子弟迅速地融洽起来。打破了原本略有些隔阂的状态。 陈琨等人在算学、测绘等方面领先齐氏子弟极多,所以齐氏子弟在学习三角函数时,多向他们请教;而陈琨等人在生活自理能力又很是欠缺,齐氏子弟在这方面却是强项,在请教学问的同时也主动帮陈琨等人分担一些庭院洒扫、生火做饭等一些杂事。互协互助的精神,使得众人相处的极为融洽。 而绿珠,最近在很有兴致地做一件事。那便是手工炒茶。春末的季节,新鲜茶叶已大量上市了,裴茳受够了当下加入姜蒜等各种奇怪味道的茶汤,手工制茶立刻被提上日程。这可是他想了快一年的东西。 特意嘱咐鲁重楼购来几大筐新采摘下来的新茶嫩叶,取一口干净铁锅用文火加温,到手触摸至有些烫手的程度时,将嫩茶倒入,缓缓划圈式地揉滚搓捻,直至茶叶中的水分蒸发干净,变成一片片扁丝状,最后晾晒阴干。 当第一锅手工茶叶做好,裴茳便急急地拿热水冲泡了一杯,看着绿色的叶子在乳白色的瓷杯中逐渐舒展开来,散发出淡淡的茶叶清香,裴茳不由陶醉地拿鼻子凑到杯口去闻。 正是这种味道,还原茶叶本真的味道,后世记忆中的味道。轻松啜了一口杯中温热,颜色已微微发黄的清茶,舌尖传来微苦的熟悉的感觉。 他满足地长叹一口气。这才是茶叶好不好?这样才叫喝茶好不好? 制作新茶的过程,众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手工炒茶时,茶叶被锅中温度带出来的奇异清香,早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自那日火锅烧烤宴之后,众人眼中的小裴先生又突然开发出一门新的学问,那就是烹饪术。 五花八门的美食总是会出现在裴茳的手中。今天做一个红烧肉,明天做一个白斩鸡,即便是普普通通的豆腐,经过他的手,也会变得特别的鲜美。 洪佻对裴茳这一门手艺赞不绝口,觉得如果裴茳去开饭堂食肆,必然会成为唐国生意最好的食肆。天青玉酿再加冠绝天下的美食,谁能阻挡? 绿珠参与了裴茳制茶的全过程,看了几遍之后便学会了。见裴茳喜欢喝这样的茶叶,她便自告奋勇地接过了接下来所有新茶的制作。裴茳自然乐得有人代劳,老实说,为了解馋只能自己先动手把东西做出来,但是如果一直做这种重复的劳动,闷也要把他闷死。为了奖励绿珠这种积极上进的态度,他很隐蔽地在她丰满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在弄得绿珠脸上潮红满面,眼里娇羞似水之后,慨然宣布,以后这种新茶就叫绿珠茶。 众子弟对裴茳有着一种近乎盲从的心态,凡是裴茳出品,必是精品,这种心态支配着大家都开始喝绿珠茶。不但喝,还学习如何制作。开始喝时,还略微有些不适应,但在适应之后,便迅速地爱上了这种新鲜的喝茶方式。一是年轻人喜欢赶风潮的习性所致,大家都这么喝茶,你还遵循以前的老习惯,那就是落伍,不时髦,会被耻笑;二是,这种喝茶方式确实也是最符合人体吸收茶叶精华的方法,还原了茶叶本真的味道。 茶叶也是有瘾的。等习惯这么喝茶之后,原来那种加入葱姜遮盖茶香的喝茶方式迅速地便被淘汰了。根本就喝不下去了。一时间,绿珠茶风靡了整个大院,酒足饭饱之后,来一壶绿珠茶清涤肠胃,成了院子里一道最常见的风景。 裴茳还特别把齐骁单独叫过来,慎重地告诉他:“远洋航海之中,最可怕的不是飓风,不是巨浪,而是坏血病。那是因为在大海上航行,没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可以补充人体必需的维生素。而茶叶,则是最能储存的一种食物,可以大幅降低患上坏血病的危险。远洋航行时,一定要带上茶叶、柑橘、萝卜等不易腐坏东西,每日食用。切记切记!” 齐骁海盗出身,如何不知道海上行船易得病的事。只是以前不知道原因,只以为是水土不服的缘故,经裴茳说了之后,才知道这个道理。这可是救命的秘方啊,裴茳随口便告诉了他,使得他感激涕零,忍不住便跪在地上狠狠地向裴茳磕了几个头。 “多谢叔父赠我秘方。齐氏全族上下感恩戴德!” 裴茳拉起齐骁,道:“你我两家共同进退,无须多礼。我对你们是寄予厚望的,帮你便是帮我自己。我记得我曾跟你父亲说过一句话,我们的征途是星空与大海。这句话,我同样要送给你。我与你父亲的使命,在于让齐氏建立一支海上霸主远航舰队,而你的使命,则是带领着这支舰队纵横四海,让我们汉人的荣光,永远铭记在青史之上!” 齐骁被裴茳忽悠的热血沸腾,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充满了使之不尽的力量,握起拳头慨然道:“侄儿此生必将以征服大海为终生之目标,虽九死而不悔!” 裴茳“王霸之气”大发,高兴地拍着齐骁的肩膀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能给我带回两样东西。有了这两样东西,那你齐骁便是我们汉人航海史上最辉煌的一个人,后世千年之后的人都将记得你的名字。” 齐骁激动道:“是什么东西能让侄儿名垂千古?” 裴茳问道:“我曾画过一副世界地图给你父亲,你看过了么?” 齐骁作为齐适高的嫡长子,自然是看过那幅被父亲视若珍宝的地图,也就是在看到那副图的时候,齐骁才把自己终生的目标定在了远航大海上。搏击巨浪,踏遍四海,探索不可知之地,这才是真正的海中王者,这才是热血男儿该做的一件事。 裴茳先在一张纸上简易的画了那副世界地图,然后重重地在南美洲和北美洲两处敲了一下。 “就在这两个地方,有两种神奇的植物。一为土豆,一为辣椒。”说着,又在旁边画了土豆和辣椒的图形。 “土豆此物生长在地底,任何贫瘠的土地,甚至沙地都可生长,亩产可达千斤,如储存得法,可半年不坏。若得此物,天下间将再也没有饥饿之忧,再大的灾荒之年,普通百姓也能凭此物过活。” 齐骁闻言大惊道:“世间焉有如此神物?” 裴茳肃然道:“我知道有,而且可以肯定有,就在这两处地方。你信不信?” 迎着裴茳坚定的目光,想着这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长辈这段时间的事迹,齐骁尽管不敢相信,但潜意识竟然告诉他,裴茳说的一定是真的。世间真的会有这种亩产千斤的,极易成活,能解天下饥饿的神物。 确实,也只有取得如此神物,方能被后世人千年景仰。要不然,自己凭什么能名垂青史? 齐骁郑重的点头道:“信。我坚信有此神物在大海的彼岸,等着我们去拿回来。叔父,另一种名叫辣椒的东西也是跟土豆一样,能解天下饥饿之忧么?” 裴茳笑了起来:“那倒不是。还记得前几天吃的火锅么?” 跟火锅有什么关系?齐骁满脑袋浆糊,点了点头。 “有了辣椒这东西,火锅的味道将更加的鲜美。有了辣椒这东西,我们的菜肴将更加美味。它就是一种天下间最好的调味品。” 齐骁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为了口吃的,就要远洋数十万里?这位叔父的雄心壮志真是让人想吐血。 裴茳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但是,自己确实很怀念辣椒的味道啊!麻辣小龙虾,麻辣火锅,剁椒鱼头,青椒火腿片…… 我靠,不能想,一想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裴茳咳嗽一声,道:“土豆能让你名垂千古,辣椒能让我解馋。反正出产地都在同一处地方,顺便帮我捎回来就是。” 数十万里去找的东西,能这么简单的说找便能找到?土豆也还罢了,毕竟是解决饥荒的神物,真的带回来,说是万家生佛也不为过。可这辣椒……齐骁怔怔地望着裴茳,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茳却理也不理他,自顾自拍拍屁股走人了。 只要有一天真的能远洋数十万里,去到那两片神奇的土地,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找到土豆!好吧,还有辣椒。 这将是自己的使命! 望着裴茳离去的背影,暗暗下定了决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兄长裴苌 ps:昨天一章半夜起来补了,这是今天的一章。新人码字辛苦,请喜欢本文的朋友推荐和投票。感激不尽!能帮着宣传更好,谢谢。 这天,陈觉府的管事突然寻上门来,说是老爷有要事,请裴茳过府一叙。裴茳便带了鲁重楼,随管事一同回到陈府。 这次裴茳被管事直接带到了书房说话。陈觉还是身着道袍、手拿玉如意的神仙做派,端坐在椅子上笑容温煦。在他对面下首,还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一身布衣武服,脸庞黝黑饱历风霜之色,正神情激动地看着跨进门来的裴茳。 裴茳疑惑地望着那年轻人,这具身体本尊的幼年记忆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拉着幼小的自己在街巷口买零嘴;在油灯下笨拙地用针线给自己缝补磨破的旧衣裳;揣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梨子,偷偷递给自己时,那温暖的眼神;为了家里生计,毅然投奔军旅,告别的那个凌晨,他那孤单的背影和自己奔跑追逐时撕心裂肺的大喊…… 悲伤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涌过来,不知不觉中,泪水奔如泉涌。 “大……大哥?”裴茳沙哑着嗓子轻声喊道。 这年轻汉子正是裴茳那已离别经年赴身军旅的兄长裴苌。 裴苌早已忍耐不住,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把抱着裴茳,从上到下仔细打量,泪流满面。 “青雀,没想到我们青雀长得这般大了。大哥不在这几年,让你们受苦了。”粗大的手掌不停地摩挲着裴茳的身体,激动万分。 陈觉看着两兄弟相拥而泣,不禁大为感慨。为了收服裴茳为陈氏所用,他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特意从楚州将裴苌调回金陵充任神武军左厢第三军第五营指挥使。 神武军是护卫金陵的六军禁军之首。南唐军制,神武军等六禁军各设左右两厢,厢下设军,军下设营,营下设都,每都百人。五都为营,五营为军,十军为厢,每厢编制为二万五千人。 神武军等六军是中央直辖的禁军编制,待遇最高,升迁最速。而裴苌原来所在的顺化军,不过是镇军编制,属于地方部队编制。裴苌从顺化军一跃而入神武军,并充任营指挥使,不但编制从镇军序列改为中央禁军序列,连官职也跟着一起升迁,不得不说陈觉在其中是出了大力气的。 按唐制,六大禁军的营指挥使已经算是有品级的中级军官了,按例当为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服深青色、石带。所得俸禄由中央调拨,而不是如地方镇军一般由州府地方自筹,常常拖欠。 陈觉待他们兄弟的情绪渐渐平复之后,方缓缓笑道:“调动你家兄长之事,我二叔早就专门修书一封给我。只是此事操作繁杂,一直拖到了现在才办成。如今裴苌在神武军左厢第三军第五营任指挥使。神武军统军是王崇文,与我有旧,想来令兄在军中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裴茳对唐制不熟,但也知道神武军在唐国禁军序列中的地位。陈觉能操作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卖力了。于是,真心向陈觉大礼相谢:“多谢世叔出手相助。裴茳感激不尽!” 裴苌也与弟弟一同向陈觉施礼。他虽不知高高在上的枢密副使陈觉为何会帮素不相识的自己,但从一些细小的痕迹上还是看出,应该是受自己兄弟裴茳的请托。至于为何陈觉会这么重视弟弟,跟弟弟相聚以后自然会知晓,现在也不必提及。 陈觉笑道:“举手之劳罢了,青雀无须多礼。” 裴茳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心内暗下决心,就冲着陈觉帮助调动兄长这一点,以后也要想办法帮他免了一次杀身之祸。他是知道历史的,陈觉最后的结局可不大妙。但如果总是自己作死,那就神仙也救不了他。想是这么想,但这番心思却不必表露出来。 裴茳诚恳道:“我兄长调动之事,对世叔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我裴家来说,却难比登天。世叔之恩,且容裴茳后报!” 陈觉非常满意裴茳的态度。说到底,出这么大的力气,还不是想把这小子绑在陈氏的战车上?既然裴茳表态了,说明这一步棋自己是走对了。看起来,这小子就是个吃软不吃硬,又极重情义的人。这种人用好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整个家族,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以恩义结之,以情义拢之,还怕这小子飞到天上去么? 想到这里,陈觉心情大畅。他笑道:“你我两家通家之好,说什么后报不后报的?本来今日你们两兄弟相聚,我该设宴祝贺一番,但是最近南边出了点事,引得朝野议论,宋太傅要我去他府中议事,便不陪你们了。” 南边出了点事?莫不是福州威武节度使李弘义的事?看来陈觉已经开始运作领军去福建的事了。 裴茳不便打听朝堂大事,正准备与兄长一同告辞离去,陈觉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竟主动跟他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收到奏报,福州李弘义因泉州刺史王继恩在给他的信件中称其为‘福州刺史李’,认为泉州不敬,便派遣了他兄弟李弘通率一万兵马攻打泉州。” 裴茳听得两眼翻白。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泉州福州名义上都是唐国下属军州,泉州刺史王继恩在官职和地位上与福州刺史兼威武军节度使李弘义应该是平等的,称他一声“福州刺史”并不为过。唯一区别的是凡加节度使头衔的,都还会加同平章事和侍中的朝中头衔,以示尊崇。说到底,是李弘义借机生事无故兴兵,实际上就是不满唐国对福州的统治,即便如今还只是名义上的统治。从这件事上,也可以从侧面上看出唐国对福州等闽国故地的统治力是多么的脆弱,李弘义以一州之地,就敢向整个唐国叫板。另一方面,也使得裴茳看透了当前乱世的局势,还是要手里有兵,说话就能大声啊! 如果说以前,裴茳对自己在这一世的人生规划还有得过且过、混混看的想法。但就在这一刻起,他彻底想清楚了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一定要手掌重兵!乱世之中,唯有当个手掌重兵的草头王,才能进退自如,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想通此节,裴茳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有了明确的目标以后,做事就会有一个方向,至于最终能不能成功,总要做了才能知道。 裴茳小心道:“世叔,此乃朝堂大事,小侄不便置喙。” 陈觉望了裴茳一眼,暗暗点头。此子通事务知进退,又身负经营之道和营造绝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他摇头道:“这件事我不说,过几日也会传得满天下都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事,是因为我早就打算入闽走一趟。年前,我修书给二叔,召你等来金陵,就是看有没有机会随我一同入闽去搏个军功。这次李弘义无诏动兵,入侵的还是泉州,实在是触了皇帝的逆鳞,谁也容他不得了,而这也正是我领军入闽的机会。说这些,就是让你们有个准备,也许本月,最多下个月上旬,我们就要动身南下。” 裴茳作为后世三流大学毕业生,对南唐史是较为陌生的。本来教科书上对五代十国这一时期着墨就不多,说起历史传承的叫法都是“唐宋明清”,上承唐朝下接宋朝的五代十国时期基本都是一语带过,实际上这近百年的军阀割据混战时期,对后世的影响是很深远的。如北方燕云十六州的割让,如南方手工业、造船业的蓬勃发展对宋朝资本主义萌芽期的促进等等。 即便裴茳对南唐史不熟,也知道陈觉这次入闽凯旋而归的可能性极低。一来,没听说史书上陈觉有什么带兵天赋,文官带兵,以唐国目前的德行,胜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十,去年举国伐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二来依稀记得泉州留从效就是在这个时期发展壮大的,如果陈觉伐福州成功,留从效哪里还有崛起独立的机会? 想到这里,裴茳本欲劝阻打消陈觉入闽的打算。后来却想,自己一个无名无份的布衣,年龄又小,陈觉看中自己的不过是能给陈氏带来年入几十万贯的本事和营造之术,在政事上,尤其是在他谋算了近半年的入闽领兵这件大事上,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听自己的。况且,也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去说服他。说文官领兵,外行领导内行不可以?说历史上早就表明这次伐福州会失败?不被陈觉两个耳光甩过来才怪! 既然劝不了,那就先跟着陈觉去跑一趟福建吧。后世有句话不是说了么,生活就像,既然抵抗不了,那就享受过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四章 聚首 ps:新人码字不易,敬请喜欢的朋友们多多推荐和收藏,并帮忙宣传,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本书。谢谢大家! 裴茳两兄弟告别陈觉,带着鲁重楼一起出了陈府。裴茳一路问起来才知道,大哥自接到调令后便匆匆南下到了金陵。起初也是一头雾水,这般好事怎么会凭空砸到自己脑袋上,后来在兵部武选司拿告身时,才隐隐约约听司郎中提起是枢密副使陈觉在其中出了大力气。 裴苌便马不停蹄地赶到陈觉府上感谢,陈觉虽接见了,却没多谈,只是要他等一个人,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弟。 二人边聊边说,裴茳稍稍解释了一下为何自己会得到陈觉看中,以及爷爷寄住在陈氏庄园的近况。裴苌听到弟弟每年能为陈氏带来几十万贯的收益,惊讶的嘴巴张得老大,这也太神奇了,这个弟弟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有什么本事自己还不清楚么?怎么会无缘无故便跟通了神一般,说起赚钱就跟喝水一样的简单。因鲁重楼就跟在身边,他也不好随便说话。 裴茳问过兄长,知道裴苌是孤身入京,一应行李俱在客栈,便吩咐鲁重楼去取来,顺便采买一些肉食酒菜来,今日可要跟兄长好好畅饮一番。 “哥哥在楚州,可曾娶嫂嫂?”裴茳笑着问道。 裴苌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又是在军中服役,哪里有好人家女子愿意嫁给你?” 裴茳暗中计算裴苌年龄,已是二十有三了,这在古代,便是老龄剩男。略略一想便知缘故,一直以来哥哥所得俸禄钱财,均是想方设法寄回家中资养爷爷和自己,他哪里来的钱财娶妻生子?更何况又是在外乡楚州当镇兵,既没有产业根底,又朝不保夕随时会当成炮灰死在战场上,当地的女子哪个敢嫁? 想到这里,眼眶湿润。他吸了一口气,笑道:“幸而不曾娶妻,如今我们家也有些资财,哥哥你又调任神武军。我们可要好好寻摸寻摸,保管给哥哥娶一房端庄贤惠的大家闺秀来。” “说的什么浑话。”裴苌习惯性地往裴茳脑袋上一拍,收回手才惊觉弟弟已经是裴家顶门立柱的成年人了,即便是他自己也是因为弟弟才被人高看一眼,调至神武军,不再是当年那个流着鼻涕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了。 不禁讪讪道:“瞧我这性子,还当你是个孩子。” 裴茳嘻嘻笑道:“挺好的,许多年没被大哥拍过脑袋了,还挺想念。”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当年血浓于水相依为命的感觉一瞬间便涌出来,冲淡了多年未见仍有些隔阂的情绪。 到了齐氏大院,众少年见裴茳领了个面容相近的青年进来,又听裴茳介绍是他嫡亲的大哥,纷纷躬身行礼,口称“师伯”,不敢怠慢。古人重礼,辈分上是不敢乱的,故而众人对裴苌执礼甚恭。 倒是裴苌被众人猝不及防的礼遇闹了个大红脸。眼见不管陈氏还是齐氏,穿衣打扮俱不像寻常百姓,说话行事自有一股大家族的气度,年龄也都与弟弟相仿,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怎么会尊弟弟为师长。同样的疑问还出现在前面跟着弟弟的鲁重楼身上,裴苌冷眼旁观,鲁重楼沉默寡言,一身干练利落的气质,行动沉稳大气,身体健壮彪悍,年纪虽小,却已隐隐显露出一种强横气息,与军中猛士相差的不过是血与死的淬炼而已。 这样的人物,在军中无论哪位将帅都会对其重点培育担当大任,但如今在弟弟身边,看起来却不过是个使唤得力的贴身护卫而已。 经年不见,这个弟弟带给自己的惊奇实在太多了,简直有应接不暇之感,有一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直到了庭院内室,却见一罗衫美女笑着迎上前来,姿色绝美身段妖娆,裴苌在惊讶之下不免停住脚步,生怕是进错了哪个权贵富户之家的内院,那就十分失礼了。 裴茳见兄长停步,难免诧异,见到绿珠上前,才惊觉道:“忘了同大哥讲了,这是……我的妾室绿珠。绿珠,这是我滴亲的大哥裴苌,快来见过。” 介绍绿珠时,总归有些犹豫,虽有姬妾的名分,毕竟没有实际的关系。后来一想,自己也太过矫情,平时跟绿珠相处时捏捏摸摸的也不见少,这跟有实际关系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还是后世的一些固定思维影响了自己。再说,如今已渐渐适应身边有绿珠伺候,她要真的离开,恐怕自己反而会不舍了。 “你的……妾室?”裴苌惊诧不已。绿珠却早已笑盈盈地拜在地上,道:“绿珠见过大伯。” 她听见裴茳亲口向兄长承认自己是他的妾室,心中不禁欣喜异常。这段时间以来是她这辈子过得最是安平喜乐的日子,虽没有绫罗绸缎,没有欢歌热舞,没有杯酒交筹,没有碧玉金珠,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尊重她,接纳她,承认她。哪怕是裴茳,也不是简单地将她视为一个婢妾来看,而是有说有笑、事事关心,当作一家人来看待。唯一可滤的是裴茳一直没有跟她同房,偶尔高兴起来,也是摸两把捏两把,潜尝即止,从不逾越,这让她总是有一种落不到实处的恐惧感,生怕这样美好的日子如同虚幻的泡沫一般,一捅就破。如今,裴茳已亲口向他至亲大哥承认自己的妾室关系,那就算板上钉钉了,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这意外之喜令绿珠对待裴苌特别殷勤,嘘寒问暖奉茶上果子,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两兄弟身旁伺候。裴苌这辈子都没怎么亲近过女人,还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时间竟被她弄得手忙脚乱举止无措起来。 裴茳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对绿珠道:“我们兄弟多年未见,你还是去厨房做几碟小菜,让我们喝几杯吧。我已叫重楼去买了肉食酒菜,你去看看他回来没有。另外,再去旁边准备一间厢房,我大哥在金陵没有居所,以后便住在这里了。” 绿珠笑着答应一声下去了。裴苌这才长出一口气,笑道:“怪道一见面便打听大哥有没有娶妻,却原来我们小青雀小小年纪便有了妾室了。怎么,还怕大哥说你么?” 裴茳笑着将绿珠的来历说了,道:“当日燕王赐了三位歌姬,就她留下来了。不曾想跟着我过这种苦日子,她倒是安之若素,没有丝毫骄娇之气。” 裴苌赞道:“这是个好女子,你可要好好待她。” 之后二人聊起别后各自生活。裴苌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孤身一人辛苦在楚洲当镇兵,渐渐积功从一个大头兵升为小校,其中的艰辛和泪水实在是罄竹难书,不过是在苦苦挣命而已,若不是遇见一位赏识他的上官,一直多方照应,只怕现在骨头都可以拿来当鼓槌敲了。只是他身为长兄,不愿拿这些事在裴茳面前说道,只是说些在楚州当兵的一些趣事。 他更好奇的是裴茳这两年来的巨大变化,总觉得其中有些怪异的地方,原来飞扬脱跳的一个皮猴般小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点石成金,为人师长的神奇少年? 裴茳自己也觉得难以解释,总不能告诉兄长自己来自后世吧。只好又搬出庙里老道士传授绝学那一套来忽悠。 正在闲话间,洪佻跨进房门。裴茳忙起身,向洪佻介绍了自己的兄长裴苌。 洪佻此人长得天生雄壮,又曾是杀伐四方的豪杰领袖,威武霸气外露,如一柄锋利的宝剑,令人一见便知不是常人。裴苌对这个自称为“滁州野人”的洪佻十分惊异,只是洪佻大杀四方之时,裴苌还是个懵懂乡间少年,这些年又俱在军营,不曾在江湖上厮混过,自然不会知道洪佻的名头。只是三人坐谈间,洪佻浓郁的豪雄气息扑面而来,顾盼之间睥睨四方,使裴苌始终觉得有一股威压之感。而反观自己的弟弟裴茳,与洪佻言谈自如,嬉笑不禁,洪佻神色间对弟弟也是颇为尊重,如知交好友一般,也不知弟弟是如何结交到这位奇人的。 而洪佻也在观察裴苌。见裴苌此人出于军伍,言行举止自有规矩,谈吐温文得体,也没有时下大多数军人的那种粗俗和匪气,性格倒是颇为沉稳低调,不禁颇有好感。 当然,与他弟弟裴茳的惊才绝艳相比较起来,这位做哥哥的不免显得有些暗淡无光了,不过就是个谈吐斯文、看得过眼的小武官。 或许这就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吧,洪佻心中感叹。倒不是轻视裴苌,实在是在与裴茳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带给他的感官就是,这个神奇的少年简直无所不通,无所不会。也许,这少年唯一的缺点就是武力值低了点,哦不,实在太低了,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裴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五章 置业 ps:新人码字不易,敬请投票和收藏。如能帮助宣传,更加感激不尽!谢谢! 裴苌便暂时栖身于齐氏大院,只是裴茳觉得不妥,这院子总归是齐氏租借的,安身在此不是长久之计。虽说裴苌身为神武军军官,身在军营的日子更多,但遇到休沐之日,总要有个居所。 反正又不是没钱,每年陈氏这里稳当的四五万贯收入,齐氏这边虽还没见红利,但只要酒马生意开展顺利,那就是妥妥的日进斗金。 当下便准备在金陵给裴苌买座房子,陈觉那边已开始发动,也不知什么时候说去福建便要动身就走的,总要把这件事解决掉才能安心。 金陵城身为一国之都,经过几十年生聚,南朝精华尽在此城,富户十万户聚居,达官贵人多如狗,因而房价腾贵,一屋难求。裴茳带着鲁重楼走街串巷,逛了十来天,总算看中一座毗邻秦淮河的两进小院落。这座院子有个特点,就是后院临秦淮河而建,在水上立木桩,桩上建亭台楼阁,整体建筑风格便是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格扇窗,精致中带着雅趣,令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宅院离西水关的下浮桥不远,三里之外的南岸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乌衣巷,乃东晋名臣王导、谢安等世族名阀聚居之地。如今乌衣巷早已破败,不复当年盛景,不过依然有一些达官权贵在乌衣巷临河置业,作为别墅。唐代刘禹锡有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便是这里。 唐国宫城居于金陵城东北方向,故而西水关一带并不是当朝权贵和富户选择居住之所的最好选择,尤其是高官,他们要进政务院办公事和进皇宫上早朝,总是离皇城越近越好,这也导致了西水关繁盛景象不如东水关一带,所居之人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正因如此,才能让裴茳选到这处庭院。 去找了这处房产的中人一问,中人开出了七百贯的高价,就是欺负裴茳二人不是本地人。鲁重楼甚是愤愤,要与中人理论,却被裴茳急忙喝住。开什么玩笑,金陵如今米价是斗米三十文,也就是三十文钱可以买118斤米,每斤两文半的样子,与后世好点的米来进行米价折算,相当于一文钱略大于一元人民币。一千文为一贯,七百贯也就是后世八十万左右人民币的样子。这里可是京城啊,京城居大不易!你换后世看看,八十万买房子,六线小县城也就是只够买个百来个平方的两室一厅公寓楼。京城里一幢河景、带前后两个大院子的江南庭园式别墅房,八十万左右拿下,难道不该做梦都要笑醒么?独有稀缺地段懂不懂?搁后世,你拿八十万去京城五环内试试,连个卫生间都买不到。 想起后世的房子,裴茳就满眼都是泪,大学毕业辛辛苦苦工作几年,吃糠咽菜的节省,头两年好歹能买个卫生间,钱倒是越存越多,可几年后,只够买几块地砖大小的地方了。不能提房子,一提房子鼻子就发酸,都快条件反射了。 “买了!现在就把房契拿来,我马上付钱!”裴茳豪放大气的喊道,急催着中人拿房契。只看得鲁重楼目瞪口呆,小师叔这是抽的什么疯,明明还可以讲下价钱,现在一副怕房子飞到天上去的样子,平日里的精明睿智全不见了。 中人高兴地嘴巴都笑咧到耳后边去,这一票可就赚大发了。他不过就是随口开个天价,好让裴茳二人落地还钱的,谁知碰到的是个二愣子,二话不说就付钱买下。慌忙把房契掏给裴茳,生怕这个二愣子反悔。 裴茳把房契夺过来细细看了无误,便塞进了怀里,唯恐被中人拿回去。 那中人心中一动,笑道:“这位官人,某家手里还有一处房产,比这幢房子更大更好,是个三进的院子,也是这般的临河而建,就在此处不远,价格么,七百二十贯……” “买了!房契拿来!”裴茳大叫一声,连房子也没去看,便要房契。 鲁重楼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会惹裴茳生气了,赶忙上去拖了裴茳就走。这是发了疯病么?这可是买房子,不是买青菜。这时急得跳脚的可是中人了,房契是拿去了,可钱还没付呢!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明抢?忙追了上来。 “喂……你们房钱还没给呢!就敢这么走了?” 鲁重楼粗声粗气地回道:“赶紧跟上,去铜鼓巷。你见过有人拿着几百贯现钱买房子的么?” 房子买好后,裴茳又帮着重新做了修缮,添置了一些家具古玩,书房内买了大量书籍,为了配合裴苌武官的身份,书籍以兵书战策图册为重。后来想想,这么大一座庭院,没个使唤人也不行,难道要哥哥自己清扫么?于是,又跑了人市子,千挑万选地选出几个仆役和粗使丫头。因是裴苌所用,仆役的选择还是以兄长的意见为主,裴茳也不好随意决定,便与人市中人约好等裴苌休沐之日一同带去新宅子看了,再行决定。 唐国律例,不得逼良为奴。但自卖为奴不在此例,且仆役奴婢皆有期限,以五年为一期,两期之后若还想呆在主家便要通过别的手段了,如收为养子养女。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看史书,五代十国很多英雄豪杰都是他人养子出身的道理。名为养子,实为家奴。 正因如此,卖身为奴在当世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是给富贵人家打长工而已,待遇优厚,生活条件也不错。如果有幸被达官贵人看中,收为养子养女,那也是条通天大道。所以在民间,人市子十分兴旺。 终于到了裴苌休沐之日。他刚进了齐氏大院的大门,便被裴茳拽了往外跑,早有一辆牛车雇在门口。裴苌不知裴茳何意,眼见后面还跟着鲁重楼和绿珠,以为兄弟起了兴致要一同出游,便笑着上了牛车。牛车局促,又给绿珠雇了辆小轿,鲁重楼则随牛车和小轿步行前往。 一路西行,裴苌问去哪儿,裴茳只是笑笑不说,要给兄长一个惊喜。 到了新宅子门口,裴茳招呼兄长下车,绿珠与鲁重楼也笑咪咪地围了过来。裴苌抬头去看,迎面只见一座精致的临河小院,院门匾额上端端正正地写了“裴府”两个字。 裴苌疑惑道:“这里是?” 裴茳推着他往里走:“这是我给大哥置办的宅子,快进去看看满意不满意。” “啊?”裴苌立刻驻足,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气道:“给我置办什么宅子?你银钱很多么?大哥孤身一人,平日里宿在军营,休沐之日来看看你便是,要宅子何用?浪费那些钱财做甚?” 长兄如父,裴茳自小便是裴苌带大的,骨子里头对这个大哥又敬又怕,虽说当前是被魂穿了,但留在精神内的痕迹却没那么容易消失。被裴苌拉下脸来骂了一通,裴茳心内不禁有些难受,想辩又不知从何辩起。 还是绿珠机灵,看着场面难堪,不愿裴茳好心还受了委屈,便笑着迎上前说道:“大伯可不能这么说,难不成大伯要打一辈子光棍么?总要成家立业的。没有宅子,哪个嫂子愿意嫁。我家郎君也是一心为了大伯,可不敢这么冷了他的心。” 裴苌可以教训弟弟,却没有教训弟弟妾室的道理。而且绿珠说的也有道理,这总归是弟弟敬爱兄长的一番心意,自己反而责怪他,确实很没道理。 只是,自己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男子汉大丈夫,竟要靠弟弟才能转迁金陵,还要靠弟弟置办家业,这是何等的难堪和耻辱! 望着裴茳羞赧尴尬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如从前一般抚摸弟弟的脑袋,可手伸了一半,却蓦然惊醒缩了回来。弟弟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从前了。 裴苌心中伤痛,哆嗦着嘴唇,强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青雀,是大哥没用。上不能孝敬爷爷,下不能好生抚养你成人,离家五六年,一事无成不说,还要拖累你……我有何面目要你的宅子?” 说着,掩面拔腿便走。裴茳大急,扑前拉住裴苌的手,怒道:“说的什么混账话!若不是你舍命参军,拿自己的卖身银和俸禄赡养爷爷和我,我们哪里有命活到现在?如今我长大成人,回报大哥于万一,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在我看来,当日大哥巴巴地弄来的那一颗舍不得吃的梨子,也远比这幢宅子值钱千万倍。” 说着,裴茳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当年你不顾爷爷和我的反对,硬是要去投募军,莫要以为我年幼不知内情。当年大旱,庄田几无产出,爷爷又生了病,家中底子都拿去买药了。你若是投军,还能拿些银子回来,我和爷爷省着点吃用,好歹还能熬过一年。若是不投军,一家三口就是典屋卖田家破人亡的结局。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个早上,我哭着追着你跑了十几里,就怕你一走,我们兄弟将再无相见之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是在拿你的命换我跟爷爷两人的命啊……” 说到这里,想起当年凄惨栖惶生死难知的场景,两兄弟不由相拥抱头痛哭。 鲁重楼和绿珠只见过裴茳风光霁月的一面,哪里会知道裴家还有如此凄惨的历史,一个不由红了眼圈,另一个联想起自己自幼被卖身青楼的往事,也不禁感同身受,泪流满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六章 入闽领军之争 ps:新人码字不易,敬请各位朋友推荐和收藏。如能向外宣传推介,不甚感激!谢谢 在裴茳绿珠的不停劝说下,裴苌终究还是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接受了这座宅子。草草参观了一遍之后,人市子的中人带着一帮男女老少过来,让裴茳两兄弟选人。 这批人本就是裴茳粗粗选过一遍的,整体素质还不错,有个别的还识字。经过裴苌甄选,绿珠也在一旁敲边鼓,定了二男三女,签了卖身契。 其中一位年约四十岁还识字叫周财的汉子,看起来也老成稳重,便让他兼了管事。另外一个年纪更大一点的姓李的孤老汉,做了洒扫整治庭院的园丁。其余三女,一个老妇是周财的妻子,充作厨房帮佣,两位未嫁小丫头年约十二三岁的年纪,在内院伺候主家。 这些人都是由人市子在官府备过案的,家世清白,没有作奸犯科的前例,为的就是让主家放心使用。 定了人选之后,等人市子带无关人等离开,裴苌当即召集这些人训话,严明裴府家规家法。周财进入角色很快,问裴苌是不是今日要开个筵席,叫些亲朋好友聚上一聚,他也看出这裴府恐怕是落地京城的新户。 裴苌刚刚调任金陵,哪里来的亲朋好友?再说这座宅子本就不是凭自己真本事赚来的,虽说接受是接受,却也装不出欢天喜地的样子,便果断拒绝了周财的建议。 几人草草在新宅子里吃了顿饭,便依旧回了铜鼓巷的齐氏大院,裴苌竟也跟了过来。在他心中,住在齐氏大院里的侧厢房里也比新宅子里更舒坦,只是不愿弟弟心内难受,这番心思也不表露出来,借口这边人多热闹,等弟弟走了之后,再搬去新宅子居住。 当晚,裴茳回到房内唉声叹气,很不快活,对绿珠叹道:“这件事我只怕是做错了,以为是在帮大哥,却没顾及到他的颜面。” 绿珠嫣然一笑,将裴茳的头抱在胸前,用手指替他揉太阳穴,嘴里却宽慰道:“怎么算做错了?我觉得郎君这么做才是真的对大伯好。大伯年纪大了,没有产业,媒婆都张不了那个嘴,难不成真的就此孤苦一生?这次只是大伯心里过不了这个坎,他也不是在生你的气,而是生他自己的气,时日一久,这股气也就过去了。” 这么一说,裴茳才渐渐高兴起来,道:“你说的对。我就是太矫情了,做大事哪能瞻前顾后,以求十全十美?” 说着反手一把将绿珠抱在腿上,鼻子嗅着她淡淡体香,右手却探入她怀内揉弄起来。自那日裴苌来了捅破二人关系之后,两人相处越来越自然,私底下的亲昵动作也越来越奔放。 绿珠舒展身体任由裴茳施为,俱是少年身体血气方刚,不多时,绿珠便觉浑身绵软,脸红似火,媚眼迷离,一丝力气也无。不由紧紧抱住裴茳,颤抖着在他耳边细声求道:“好人……好弟弟……今夜便要了奴家罢。” 几日后,陈觉再次叫了裴茳与陈琨等陈氏少年入府,明确告知,陈觉领军入闽已成定局,出发时间便在三日后。 却原来,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朝堂角逐,最终还是以南方本土派为骨干力量的“宋党”胜出。南北两派在领军入闽一事上法宝尽出,刀光剑影,为的就是以此为契机,一战而定闽国旧有势力,携定国之功而回到朝堂,彻底压制对方的气焰。 以尚书左仆射孙晟为首的北派“孙党”,推出的人选是翰林学士、给事中常梦锡。去年南派主导的伐闽之战弄了个半吊子,使得南派颜面大失,朝中威望一落千丈,北派趁势而张,鼓动皇帝李璟于宫禁之内设宣政院,专典机密事,宣政院院判便是常梦锡,宣政院副贰院使也是北派中坚中书侍郎严续。 唐国枢密院的职责并不仅仅是军事领导机构,还负有备皇帝顾问、预机密诸事等功能。国内大小诸事都可以插一脚,又天天围在皇帝身边。自李璟即位以来,这样重要的机构一直把持在宋党手中,北派自然被压制的很惨。所以,在去年伐闽之战失利以后,趁着宋党声望大失之机,在孙晟的建议下成立了宣政院,就是为了侵夺枢密院的职权,在皇帝身边放两个自己人。如果这次入闽之事由常梦锡领衔,并一战抵定,常梦锡带着灭国之功的光环回到朝堂,那就不是一个宣政院院判的职位能打发得了的,一举压制陈觉、冯延鲁等人,成为枢密使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宋党的人选自然是陈觉。查文徽、冯延鲁、魏岑三人都还在闽国旧地收拾首尾,冯延已刚在月前由翰林学士承旨升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这是备位宰相之职,自然不可能领军入闽。宋党中坚也只有陈觉才能胜任这一领军重任,也只有陈觉出马,才能将南派的劣势扳回来。 一个多月来,朝堂南北两派展开激烈争夺。本来北派常梦锡入闽几乎已成定局,但半个月前一件事却导致了北派失利,宋党势力重新抬头。 起因是福州威武节度使李弘义借口泉州刺史王继勋不敬,令李弘通领军一万攻打泉州。王继勋是原闽王王延政之侄,才得以任职泉州刺史,在唐国入侵闽国之后,却背叛王延政,递降表,主动投了唐国,所以被李璟留用,没有剥夺他泉州刺史之位。这一举动深深刺伤了泉州军民的感情,因泉州是王潮、王审知兄弟的起家之地,王氏在此地的遗泽极深,王继勋为一己之私不战而降,被泉州军民视为背叛,深以为耻。李弘通领兵攻泉州,泉州民众抵抗之心不强,军队士气不振。 泉州都指挥使留从效手握军权,趁势带兵围了刺史府,并对王继勋说:“李弘通之所以来攻泉州,都是使君言辞失当所致,如今李弘通兵势凶猛,而泉州士卒因你赏罚不明而不愿为你卖命,既然如此,你还是引咎避位,回你自己的府邸反省吧。”说毕,也不让王继勋辩解,便派卫队将王继勋幽禁在他自己的私人府邸中。然后在部将的拥护下,自称泉州留后,代领泉州军府事,纠结泉州兵主动出击,迎击来犯的李弘通,并一战而败之,追杀李弘通三十里,斩获首级五百颗。 留从效击败李弘通之后,方上表李璟谢罪,称为解泉州兵祸,不得已废黜了王继勋,如今自认有罪,请皇帝圣裁。与谢罪表一同到金陵的,还有王继勋一家,分明是将王继勋驱逐出泉州的意思。 李璟收到留从效的谢罪表,气了个倒仰,当场便摔了杯子。仗着手握一州重兵,便敢毫无顾忌地驱逐朝堂任命的刺史,这还是唐国的属地么?可无奈的是,福州李弘义的问题还没有妥善解决,再要是逼反了留从效,那闽国旧地又将糜烂反复,唐队可就真的陷在这个烂泥坑里出不来了。要知道,查文徽、何敬洙、冯延鲁、魏岑等人至今还带着近八万大军淹留在闽地,收复和稳定闽地民心,每日里所需银钱如流水一般泼洒出去,户部尚书日日都在哭穷!闽地收复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拖久必变啊。在陈觉等人的劝解之下,李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并索性再大方点,下诏任命留从效为泉州刺史。 但这件事的余波导致了北派常梦锡领军入闽之事成了泡影。王继勋被留从效驱逐回京之后,意欲谋求复起,知道朝堂议定将派常梦锡领军入闽,竟去走了严续的门路,由严续引见给常梦锡。这件事被陈觉利用,在陈觉的授意下,由御史台风闻奏事,上表弹劾严续和常梦锡私接外臣,结党营私。 李璟本就因为留从效之事心内郁闷,见常梦锡等人竟然与王继勋这种废物勾勾搭搭,不由暴怒异常。堂堂一个刺史,被手下大将如狗一般的撵出来,还有脸在朝中钻营结党!当即下诏,撤除宣政院,免去常梦锡宣政院判和严续宣政院副贰院使之职;常梦锡任翰林学士、给事中原职,罚铜五十贯,归家自省;严续免去中书侍郎职位,出外池州观察使;王继勋罚铜五百贯,幽禁三个月,终身不得入朝为官。宣政院从成立到撤除,竟只生存了半年时间。 常梦锡着实有些冤枉,他与王继勋接触,只不过是想了解一些闽地风俗人情,为将来领军入闽做些准备,并不曾有为王继勋谋复起的心思,更别说结党了。谁会跟他这种废物结党? 经此一事,常梦锡心灰意冷,竟上表辞官。李璟余怒未消,虽将常梦锡的表章留中不发,却也没下诏抚慰常梦锡。自此,常梦锡便不再上朝,日日在府里饮酒消愁。北派孙党也受此牵连,弄得个灰头土脸,不但常梦锡领军入闽一事变成镜花水月,连好不容易说服李璟成立的宣政院也被撤了,可说是受到了重挫。 自此,南派宋党在朝中的势力重振声威,陈觉领军入闽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宋齐丘为陈觉声援上表章,说陈觉素有才干,口舌便给,入闽之后,无需动用一兵一卒,仅凭口舌之利便可说服李弘义来朝。李璟见了宋齐丘的表章大悦,他也素来欣赏陈觉的才干。莅日,下诏升陈觉为枢密使兼福州宣谕使,神武军统军都指挥使王崇文为福州宣谕副使,入闽说李弘义。 为示唐国朝廷诚意,赐李弘义金帛五万贯,封李弘义母、妻为国夫人,李弘义的四个弟弟均官升一阶。 轰轰烈烈的入闽领军之争尘埃落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七章 随队出征 ps:新人码字不易,请喜欢的朋友收藏和投票,若能在外宣传,感激不尽。谢谢! 既然确定了行程,在接下来的三天之内,裴茳和陈琨等人便要做好远行的准备。按陈觉的意思,他们将作为属僚随大军而行。令人意外的是王崇文作为宣谕副使也将率神武军左厢一部约五千禁军护卫陈觉入闽,这样一来,裴苌的第三军第五营恰好也在出征之列。 确定出征,神武军便锁了军营。军虞侯以上高级武官还能回家相聚告别,裴苌这种中下级武官便不能自由出入了,只能托人带了一封信给裴茳。不过是多多叮嘱一些出行该注意的事项,多带衣物多带药品,似乎仍将弟弟当作未出过远门的孩子,啰里啰嗦一大堆,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裴茳回到齐氏大院之后,便将齐骁唤来,告知他将要随陈觉入闽之事。好在经过近一个多月的学习,齐骁等人牵星板技术已大都纯熟,只是欠缺了实际的应用。这就需要他们在航海过程中渐渐锻炼,这原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指北针的制作相对比较简单,上次便连着世界地图和帆船图纸一同交给齐适高了。 “齐骁,短短月余相聚,关于航海之术,我也只能教这么多。具体运用还是要依靠你们自己,我希望你们在熟练运用这些技术之前,不要贸然出远海,还是要在近海多多练习。等你们齐氏的帆船建造出来之后,再慢慢往深海去探索。记住,大海之上风险莫测,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你们都是我们汉人远航的种子,是汉人扬威大海的希望!”裴茳谆谆教导。他对齐氏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可不想他们随随便便地便去冒险。 齐骁对裴茳很是不舍。这段时日以来,从裴茳身上学到了很多,并不仅仅是航海术,还有裴茳宽厚的心胸、乐观的心态和层出不穷的各类学识、技巧。 “叔父,您能不能把我们也带上?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就这么分开,实在有些不舍。” 裴茳笑道:“说什么胡话,你爹还等着你们回去做航海训练呢。再说,我们也只是暂时分离,还有相聚的时候。你等着,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齐骁惊喜道:“真的?那要多久才能再见?” 裴茳沉吟片刻,道:“若没什么意外的,迟则一年,早则半年,也许我们就能见面了。到那时,我希望你能驾着新帆船带我到大海之上遨游一番。” 齐骁高兴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鲁重楼自是跟着裴茳一同出行的,他奉了师傅的严命,以随身保护裴茳为己任。而洪佻,竟也要跟着裴茳一起走,裴茳甚觉奇怪,问道:“洪大哥,你不会真的信那个老道士的鬼话吧。我们相处也近两个月了,我的一些本事你也看得七七八八了,哪里来的什么贵人之相?” 洪佻哈哈大笑,道:“你贵不贵的,某家不知道。某家只知道跟着你总是有新奇的东西会出来,挺有趣的。左右无事,便跟着你跑一趟福州罢。” 裴茳无奈,只得随他。 倒是绿珠这边比较难办,男子行军,女人自然不能跟随。这些天以来,正是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乍一别离,竟是有些不舍。自知道裴茳要去福州,绿珠便跟疯魔了一样,不眠不休地在给裴茳缝制衣裳裤袜,夏衣两套、秋衣两套、冬衣一套、布袜十双。裴茳说了,最多半年便回,哪里需要什么冬衣?绿珠只是不听,执拗地做着手中的针线,实在累得狠了,就靠在桌边眯上一会儿,惊醒过来便继续做。 裴茳有些心疼,劝道:“这些衣物到成衣铺子里买现成的便是,你又何苦这般辛苦去做,这两天下来,都不成人样了。” 绿珠抬头只是冲着裴茳笑:“郎君远行,我不能随伺左右,这几件衣裳便当是我伴着你了。这可是我的一片心。” 裴茳长叹一声,夺了她手中缝制着的衣裳,将她揽入怀中。绿珠反手紧紧搂住,眼泪默默流淌,口中用低不可闻地声音祈求道:“兵危战凶,你……可要回来呀,可千万要回来呀……” 裴茳在她额上一吻,低声回道:“这段时间你且在大哥的宅子里等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绿珠呜咽着点点头,双手越抱越紧,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裴茳融入自己的身体内,永不分离。 转眼间三天已过。这个夏日清晨,福州宣谕使陈觉身着朝服冠带和全身披挂的副使神武军统军都指挥使王崇文在兴祥殿向皇帝李璟陛辞之后,领了天子剑,带着数十亲卫,望金陵城西的水西门而去。 裴茳与陈琨等人作为中军僚属,自然没有参与陛辞的资格,而是混迹在中军大队之中,聚集在水西门下等待陈觉与王崇文陛辞完毕之后带队南下。西水门城门下,神武军左厢第一、第三两军共计五千步卒兵甲齐备列队于城门西侧,旌旗飘扬肃然整齐。另一侧,则是陈觉与王崇文各自的卫队与幕僚聚集之处,同时还有三千征集而来的民夫,拉着大车,上面俱是辎重粮草,将随队出发。这边的阵势便没有神武军那边齐整了,牛嘶马鸣,人声鼎沸。 水西门城楼上和城关大道两侧,挤满了来看热闹的金陵城百姓。南唐承平日久,先帝在位时,崇尚“息兵养民”之策,很少有大军聚集出征的情况,保大皇帝即位以来,也就是去年查文徽领兵举国伐闽率队出征时,来过这么一出。故而,城里清闲些的百姓都呼朋唤友地来这里看热闹,不时评论一下军威赫赫阵容威武,更有一些浮华浪子混迹在女人聚集的人群之内,东蹭一下西捏一把,惹得她们大呼小叫地娇嗔不已,引以为乐,而一些城社狐鼠也乘机在熙攘的人群内钻营偷摸。 碰到这种日子,最头痛的便是江宁府通判了,为了维持好水西门下的秩序,不但衙役尽出,还借来了五百名金吾卫,将沿街大道封锁得水泄不通,生怕爱看热闹的百姓冲撞了出征的军队,至于偷偷摸摸这种小事情,哪里还能顾上。依唐国制,江宁府尹一般都由东宫兼任,而在保大元年时,李璟任三弟齐王李景遂为诸道兵马元帅,居东宫,向天下明示兄终弟及之意,这江宁府尹便由李景遂兼任。但是这位诸道兵马元帅却极为低调,日日躲在东宫,向来不理政务,于是这金陵城和京畿诸县如山一般的事务便都压到了通判的头上。自古以来,这天下最难当的官,便是京城首善之地的亲民官。遍地都是皇亲贵戚、高官权贵,谁也不知道会从哪一件小事上便会扯出一连串的亲贵来,得罪了这帮人,哪里还能安然混迹朝堂?所以,这江宁府通判一职是每一位朝官都唯恐避之不及的职位,一般在这个职位上能安然坐上两年的人,那都是不得了的能吏干材。保大以来,区区四年时间,江宁府通判的职位,至少已换了三任了,前几任目前都在偏远军州钓鱼。 齐骁等少年将绿珠护在城关的城墙上往下看,却见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军阵,一时间哪里找得到裴茳等人?绿珠心内不甘,踮着脚尖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在人群中逡巡,只盼着能再见他一眼。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却始终没有发现。这时,听到城内沿街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位绯衣高官骑着匹黑色骏马,在一位披甲大将和数十军士的护翼之下举着仪仗沿街行来。想来应是陈觉和王崇文等人已结束陛辞,准备领军出发了。 在王崇文的示意下,两骑挥舞着旗帜联袂而出,穿过城门,疾驰到神武军军阵之前,旗帜一挥。三声响鞭过后,军鼓乐便骤然响起,刺破云霄,盖住了鼎沸的人声。围观的百姓们也感受到了军阵的肃杀之气,渐渐收拢住声音,默然静观。 陈觉在王崇文的陪伴下登上点将台,将腰间天子剑拔出,向天一指,厉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吉时已到,奉诏出征!” “诺诺诺!奉诏出征!”神武军五千将士整齐地将手中兵刃举起,呐喊三遍。 以数十面打着旌旗的先锋骑队为先导,神武军众将士拔队而起依次迤逦南行而去。 裴茳等人作为文士幕僚混在后军之中随队南下,恍惚之间蓦然听见一阵瑶琴声从水西门的正门城楼内传出。因距离遥远,琴音细不可闻,裴茳细细辩听,依稀仿佛正是一曲《沧海一声笑》。 他不禁悚然而惊。这可是后世的曲子,别人怎会弹奏?不禁回首望去,却见城楼和城关之上满眼都是汹涌的人群和挥舞着的双手,哪里能分辨得出琴音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我看到他了……在那里……他可是也在寻找着我么?”痴痴寻找裴茳人影的绿珠终于看到了城楼下那个青衣少年转头回望,不禁奋力挤到城垛前,探出身子焦急地挥舞着双手,泪流满面。 而此刻的正门城楼之上,在一众家将的包围护卫之下,一位豆蔻锦衣少女正一边奏琴,一边目送着大军远去。未几,《沧海一声笑》已连奏三遍,戛然而止,余音缭绕不绝。 “大姐儿,大军已走远了,我们回去罢。要不然,老爷该着急了。”等那少女弹奏完,旁边一位娇俏的丫鬟奉上毛巾给她拭手,口里却劝道。 “自那日在墙外听了这曲子之后,我练了这些天,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足。今日以此曲送别,观大军出行,竟有所感,等回去再琢磨琢磨。”那锦衣少女道。 丫鬟笑道:“既然大姐儿这般喜欢这曲子,何不早命人将那人请到府上传授?又何苦自己在一边瞎琢磨。” 锦衣少女苦笑道:“早让人打听过了,不想那人竟是枢密使陈觉门下客卿,这次也是陈觉入闽的随员之一。虽有缘听闻此曲,却无缘请教一二……罢了。我们回去罢。” 那少女起身欲走,转头再望向城外,大军已如一条长龙逐渐消失在天际那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八章 抵达建安城 ps:新人码字不易,敬请收藏和投票鼓励。谢谢! 陈觉领着大军从金陵南下,一路穿过和州、宣州、歙州、信州进入建州。两千多里路,足足走了近两个月,晓行露宿,在沿州各地官府的协助下,顺利的抵达建州府治所建安城。 一路行来,虽身处在军营之中,裴茳等人还是抽出空闲时间去沿途周边地方领略各地风土民情,尤其测绘地图,是每日宿营之后陈琨等几个少年必须要做的功课。因为他们俱是陈觉携带来的无品级属员,一般也会不插手军政两事,只是帮着打理一些文书,管理一些后勤杂事,又是些少年士子,神武军上下军官都不为难他们,由得他们四处闲逛。 裴茳偶尔也会溜到裴苌的营地里去转一转,由于兼理一些后勤杂事,总能弄到点好的吃食,便常常偷偷给兄长带去打牙祭。一来二去的,裴苌营里的军汉都知晓指挥使大人有个嫡亲的弟弟是宣谕使陈觉陈大人的门下亲信,靠山非常过硬,顺带着对裴苌也恭敬起来。裴茳冷艳旁观哥哥带兵,纪律严明不足,宽厚温情有余,能与士卒同甘共苦,却不能凌之以威。这或许与他初来乍到,在神武军中的根基不足有关,希望以后能够改善吧。 穿州过县两千余里,带给裴茳最大的感受是,离金陵越近的地区富裕程度越高,人烟稠密,百姓安居乐业,正是盛夏时节,稻田里的绿苗茂盛如茵;而越往南走,形势便渐渐不那么乐观起来,田地贫瘠,人烟渐少,开发程度远低于江宁府一带。尤其是进入建州以后,落差更加的明显,真正是千里无鸡鸣,途有饿死骨,往往会遇见一些毫无人烟的残垣荒村,就是进入一些县城,路上的许多百姓也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这些闽地百姓,看见唐队便匆匆畏缩在墙角躲避,眼中似乎闪着仇恨的光芒。由此可见,战争对一个地区的残害荼毒之深。 建安是江西安抚使查文徽驻锡之地,福州未定,他这个安抚使的头衔便去不了,仍然领军驻扎在建州建安城,适机而动。他早已接到信使通告,得知陈觉已到建安,便领了建州刺史周承义等大小官吏数十人出城迎接。 陈觉此来,摆明就是来争功的,查文徽心内当然不痛快。只是他节制各支兵马近八万人淹留闽地已近一年,依旧不能动福州分毫,对陈觉的到来便无可奈何。二人相见甚欢,各自引见了下属官吏,联袂入城。神武军是客军,在城外自建营地驻扎,军虞侯以上将官跟随着陈觉和王崇文入城参加接风宴。 裴茳等人地位低下,自然没有这种口福。所幸的是,作为陈觉的属员,也被迎入城内,被带到建安城南一座富户院中休息。这个宅子是查文徽征集而来,专为陈觉临时安置所准备的。众人经过长达近两个月的风餐露宿,身体和精神早已疲惫不堪,此刻终于能有个暂时休憩之所,虽然还是三四个人挤一个狭小的房间,但好歹不用睡帐篷了,大家都很高兴。 陈觉自行征辟的随员众多,计有文士幕僚二十余人,以宣州宣城人郭栗为首;自带护卫二百五十人,以泗州徐城人顾忠为首。 郭栗,字西江,年三十岁许,曾就读于号称“庐山国学”的白鹿洞书院,本是前途光明的学子,却在先帝昇元末年时作诗讥讽时为尚书左仆射的李建勋庸碌无为,被白鹿洞书院以“妄议朝政”的名头除名。白鹿洞书院是南唐除国子监之外的唯一官方太学书院,当今皇帝李璟便曾在此书院读书,乃至在即位为皇帝之后,依然非常怀念当年在白鹿洞书院读书的日子,常常作词缅怀。郭栗被逐出白鹿洞书院之后,便前往金陵游历,被人引荐给陈觉,并依靠自身才学打动了陈觉,逐渐被引为心腹。跟着陈觉几年,已由陈觉奏请表其为秘书郎,从七品下。此次陈觉入闽,便由郭栗担任宣谕使府勾管机宜文字一职。 顾忠,字子仲。环须豹眼身材粗壮,膂力千斤,善使唐刀和三石硬弓,有百步穿杨之能,为陈觉护卫之首。顾忠曾是杨行密“黑云都”中的一名队长,黑云都是杨行密击败生死大敌孙儒之后,从孙儒军中筛选出最精锐的五千人,给予最优厚的待遇和最好的装备,自成一军,每遇攻坚死战,必遣其军。因杨行密曾梦见黑衣人立其身侧,便命这支军队身着黑装,号为黑云都,又有个名号叫“黑云长剑”,用来形容这支军队攻无不克、锐不可当之势。南唐代吴之后,“黑云都”番号虽未取消,但其中精锐却被垂涎欲滴的各方权贵势力瓜分,如李厚跟了寿州刺史朱延寿;厉震跟了道州刺史廖彦;楚盛宏跟了庐江节度使周邺……以上数人俱是原“黑云都”中鼎鼎大名的队长级强人,是精锐中的精锐,武力强横,均有独当一面、以一敌百之能。而顾忠自被陈觉挖来之后,便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以“黑云都”练兵的法子,帮着陈觉训练出一支几乎能媲美当年“黑云长剑”的二百五十人贴身卫队,陈觉将其命名为“横冲”。 裴茳曾经问过洪佻,顾忠与鲁重楼比如何? 洪佻一笑,道:“若是平日演武,重楼可以在顾忠手下支撑半个时辰而不落败;若是以命相博,顾忠可以在一炷香之内击杀重楼;若是在战阵之上相争,重楼可能死得更快。” 鲁重楼在一旁听了颇有不忿之意,裴茳安慰道:“可以啦,人家是尸山血海里拼出来实用功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真以为人家‘黑云都’的队长是白当的么?” 说着转头又问洪佻:“那跟你比呢?” 洪佻眯着眼睛沉吟片刻,道:“若他没有其他特别的保命手段,我有信心在一刻钟之内便能杀他。” 鲁重楼闷哼一声,转头便走。那洪佻杀自己岂不是可以秒杀? 裴茳不由仰天大笑。 这间宅院是福州宣谕使陈觉临时驻跸所在,能住在府中的只能是陈觉的文士幕僚群和裴茳等子侄辈。横冲卫队除了在宅院里安防执勤之外,都以此宅为中心点,占了周边民宅作为外围护翼。 当大家都收拾停当之后,纷纷聚集在庭院之内。正是晚餐时分,查文徽的接待工作做得极好,不但邀请了陈觉等高级官员去饮宴,对他们这些下级属员也没有忘记,庭院里摆了几桌酒席,桌上满满都是大鱼大肉、新鲜蔬果,还摆了几坛子酒水。 裴茳、洪佻、鲁重楼和陈琨等陈氏子弟刚好坐了一桌。因郭栗和顾忠这两位文武首领都陪同陈觉去参加酒宴了,庭院里群龙无首,所有人都放得很开,热热闹闹地喝酒吃肉,不亦乐乎。其中有位胖胖的中年文士,名叫赵钦,分管后勤事务,因为裴茳是陈觉指定帮其协理后勤事务的,勉强算得上是裴茳的直属上司。赵钦是乐天开朗的脾气,与裴茳接触不久,便喜欢上了这个机灵的少年,算账极快、思路清晰、做事有条理,干活勤快、嘴巴又甜,后勤事务经裴茳一协理,他的工作几乎轻省一大半,这样的下属哪个不喜欢?所以平时有什么好处,他从来不忘记裴茳,好吃好喝的偷偷塞一些,便是过手银钱时的一些“干没”旧例,他也不忘分润给裴茳。虽然每次都不过几十文、百来文,但积少成多,短短两个月下来,裴茳也分到了五贯多钱。赵钦要给,裴茳也不拒绝,但每次穿州过府采买米粮时,都要去一些古玩玉石店里买一些小巧玩意,然后以各种名义孝敬给赵钦。一来二去的,两人的感情便越来越融洽了。裴茳对赵钦的称呼也从“赵管勾”变成了“钦叔”。 月上柳梢,酒过三巡。赵钦嫌弃他们那一桌人喝酒不爽利,没喝几杯便要咿咿呀呀地吟诗作对,酸气冲天,便硬是挤到裴茳他们一桌来,拍着桌子要与洪佻拼酒。 裴茳看他舌头都有些大了,便劝道:“钦叔,你也喝得差不多了。多吃些菜,莫要拼酒了。” 赵钦把眼一瞪,道:“青雀你莫要拦我。这两个月来日日行军,今儿好不容易喝顿酒,却被那边桌上几个酸儒败了酒兴。喝酒便喝酒,非要做诗做词的,忒不爽利。学问这般好,怎么不去考状元?来来来,你先陪我喝一杯。” 裴茳等人都笑了起来。却不料原先那一桌有人听见他的话不高兴了,一个瘦长个的文士翘着兰花指骂道:“赵管勾!你也是国子监出身,好歹也算个读书人,怎能学那无知武夫,几杯黄汤下去,便满口胡柴?简直有辱斯文,我等耻于与你为伍。” 赵钦回过头,嘿嘿冷笑道:“我还耻于与你们为伍呢。会吟几句酸词便能安邦定国了?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样的男儿才是好男儿!” 此言一出,裴茳和洪佻等人登时对赵钦刮目相看,看来这赵钦也是个郁郁不得志之人啊。不由纷纷叫好。 那瘦长个文士呵呵冷笑:“有本事别引用李贺的诗来言志啊。自己作一首来给我们这些酸儒听一听。” 赵钦语塞。他于此道确实不擅长,正因如此,才不耐在那边喝酒,这时逼他做诗词言志,岂不是要他老命。眼见那些酸儒个个露出一副嘲笑的神色,不由脸涨成了猪肝色,情急之下,一把拉起裴茳,道:“不就是做诗词言志么?我们青雀随便来一首也比你们强。青雀,你来一首,压压他们的气焰!” 我勒个去。居然还可以有这种神操作?裴茳目瞪傻呆地看着赵钦,佩服的五体投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三十九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 ps:敬请收藏和推荐。新人需要鼓励!谢谢。 看着赵钦恳求的眼神,裴茳也是无言以对。你不会做诗词,敢情我就会了?以古文的水准而论,我就是典型的文盲好不好?有本事我们比数学比物理比化学? 可也不忍心就此让赵钦下不来台。也罢,穿越人士不抄袭后世诗词,那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穿越人生。 裴茳咳嗽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就献丑了。各位大叔,让我现做诗词,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只是在几个月前,我去京口游玩时,曾经游戏作了一首《南乡子》,这便读给大家听一听,请各位指正。” 说着,他朗声念道:“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这首辛弃疾的《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一出,登时惊呆了在场诸人。在座的除了鲁重楼之外,都是读书人出身,洪佻虽是以武名传天下,但家学渊源,诗词的好坏他还是品鉴的出来的。这首词磅礴大气,气吞山河,真真是一首言志抒怀的极品好词!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无言以对。陈琨等少年固然是钦佩不已,咱们这位先生,年级虽小,却真当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而那桌讥讽赵钦的酸儒们却羞愤欲死,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华章名句,你让我们怎么活? “好一个天下英雄谁敌手!好一个生子当如孙仲谋!不知是哪位高才,竟能做出这等豪壮的好词?”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喝彩声,众人回头去看,却原来是陈觉等人已酒宴散席归来。 分花拂柳,陈觉摇着羽扇笑吟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郭栗和顾忠二人。陈觉脸颊酡红双眼晶亮,显然在查文徽的接风宴上喝了不少酒,然而步履依旧沉稳,仪态儒雅,未见一丝醉意。 众人纷纷起立施礼。陈觉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今夜难得轻松一些,诸位随意罢。刚才不知是谁作的词,匆匆进来,未睹全貌,还请再念一遍,以飨众人。” 裴茳无奈,只得又背了一遍《南乡子》。 陈觉见是裴茳,不觉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少年似乎有层出不穷的本领,总能带来新奇,这般雄浑壮美的词句,出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实在令人费解。喜的是,裴茳好歹算是自家门下子侄辈,平素自己也颇为重视笼络,等再磨练个几年,便能大用了,或可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 这般想着,他不禁微微得意,回头看向身后的郭栗,道:“西江,你素有大才。觉得青雀此词如何?” 郭栗笑道:“甘拜下风!自此不敢在青雀面前卖弄诗词,以免自取其辱。” 陈觉仰天大笑,道:“诗词虽是小道,但也可从中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西江你无论诗词文章,俱是四平八稳,表面平淡却内含锦绣,也是不可多得的大才。只是我家青雀与众不同,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也不见他如何寻章摘句,一旦出手,却总能平地惊雷显露峥嵘!只能说青雀之才,如同天授,不可以常理推断,我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裴茳被陈觉说的脸红,低头谦逊道:“世叔谬赞了。” 陈觉摇头道:“不过话说回来,诗词虽好,终究还是小道,只可寄情托思,不可沉迷此道。我辈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匡扶社稷,上忠君王,下惠百姓,这才是真正的大道。” 众人不禁叉手施礼,齐声道:“谨受教。” 陈觉又从桌上端起一杯酒,笑对众人道:“青雀适才一首《南乡子》,道尽了他心中志向,小小年纪便有天下英雄谁敌手的风发意气,我辈作为长者又岂敢落后于人?还望诸位自勉,齐心协力,不平定闽东誓不还乡!” “诺!不平闽东誓不还乡!”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今夜兴尽,诸位请早些安歇。明日卯时,堂前议事。嗯,青雀也来旁听罢。” 陈觉说罢,便向众人道别,领着郭栗和顾忠向后院行去。直到穿过垂花门,四下无人之时,郭栗突然道:“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觉站住脚步,奇怪地看了郭栗一眼,道:“何事?但讲无妨。” 顾忠颇有自觉,快行几步,离他们足有数十丈方才止步戒备。这是他立身处世的不二法门,凡是不该听的绝对不听,不该说的绝对不说,只做自己份内之事。高官贵族,阴私之事太多,沾上一点,或许就是杀身大祸,还不如远离是非来得安稳。而这点,也是陈觉器重顾忠的原因所在,知进退懂分寸,尽忠职守,交给他办的事就能不打折扣的完成,这样的品性实在是太难得了。 见顾忠走远,郭栗方才道:“刚才青雀的词里,有一句‘坐断东南战未休’提醒了我,为何福州以一州之地便能独抗我八万唐军一年之久。” 陈觉皱眉道:“此话怎讲。” 郭栗沉吟片刻,似在组织语言,道:“福州北接钱越,东临大海,西面建州,南朝漳、泉二州。钱越且不论,建漳泉三州将福州围困在死地,其居然仍有余力出兵攻泉州,那只能说明查安抚使是在坐看福、泉二州两虎相争,而查安抚使为何要这么做?只怕是……” 陈觉猛然醒悟,阴森森道:“好一个坐断东南战未休!” 郭栗点头道:“正是。以学生想来,其目的不外乎有三。一,待福州泉州冲突升级师老兵疲之际,一战而平闽地全境,连泉州的隐患也一并消除;二,争取时间,进一步拉拢和整合赴闽地的各支军队,培植军中势力;三,只要闽地不平,查安抚使便天然是这闽地之主……” 陈觉牙齿都几乎咬碎,恶狠狠地道:“养寇自重!” 郭栗点点头,脸色变得又白又诡异,似惊似恐,寒声道:“不错。时间拖得越久,对其越有利。年之后,待整合了地方势力,再一举灭了福州,清除掉泉州的隐患,怕不是又要出一个闽王!” 陈觉默然半晌,摇头道:“西江过滤了。查文徽麾下各支军马大都是禁军,所谓故土难离,要他们远离故土和家人为查文徽的大业卖命,几乎不可能,查文徽也没有那等本事!我们入建州以来,民间凋敝衣不裹腹的情况到处皆是,说明查文徽并未重视民生,只怕还在狠狠地搜刮地皮,从这点看来,他并无异志。他也不是蠢人,王霸之业的根基还在于民心,这点他不会不知道。” 郭栗缓过神来,笑道:“大人高见。看来是学生多虑了。” 陈觉冷笑道:“倒不是你多虑,而是他查文徽没这个能耐!不过有些地方你并没说错,查文徽迟迟不对福州动手,就是为了养寇自重。只是他养寇的目的不是想当什么闽王,而是为了搜刮钱财和染指军权。禁军那些武夫,为了钱,什么事不肯干?” 郭栗展颜轻笑,道:“既然看破查安抚使的目的,这些都好说,总不会让他如意。” 到了第二日卯时,宣谕副使、神武军统军王崇文携麾下高级武官及陈觉帐下各位有职司的幕僚均按时来到正堂。而郭栗作为管勾机宜文字自当早到,做好议事准备。他见到裴茳时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使得裴茳受宠若惊,这可是陈觉的第一心腹之人,他向自己示好,可不能怠慢,忙拱手施礼。 待众人坐定,裴茳才在末席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今天是他第一次参加文武决策议事,早已打定主意,只听不说。一个新人,一来便抢别人的风头实在不是处世之道,会遭人嫉恨的。 过不一会儿,陈觉穿着官服,在顾忠的护卫下施施然进了大堂,于正中摆放的一张几案后坐下,手拿起惊堂木往案上一拍,肃然道:“时辰已到,开始议事。西江,你把今日所议之事一件件向大家说一遍。” 郭栗从椅子上站起,拿出袖里的条陈,一件件读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章 军议 ps:敬请各位投票和收藏。新人码字辛苦,需要不断鼓励,若能对外宣传,不胜感激。谢谢 这是陈觉一行抵达建州的第一次议事,决定着日后对福州李弘义的行止策略,故而陈觉异常重视。 先由郭栗通报了神武军到达建州后的状况。这是陈觉名义上直属的一支武力,至于查文徽麾下军马,在正常情况之下,是很难支使得动的。 “据报,这一路行军下来,神武军共减员二百二十一人。其中,因违反军纪枭首者十九人;因水土不服重病而死者一百八十三人;意外坠马而死者七人;无故失踪者十二人……” 陈觉脸上有些难看。神武军号称唐国禁军精锐,不过是行军两千余里,五千人的队伍就减员二百余人,实在是愧对精锐两个字了。他瞟了王崇文一眼,却见王崇文端坐在椅子上,脸色平静,仿佛说的不是神武军一样,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也没有。突然,陈觉醒悟过来,这不过是数字把戏。自古以来,各级军官吃空饷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平日里不好抹平的兵额数目,一出兵,以行军减员或战损来做手脚便是天衣无缝的填漏洞手法。打仗总归是要死人的,对不对? 陈觉暗中叹了口气,对这种现象也是无可奈何。神武军已经算很给面子了,行军减员才半成不到,听说有些军队,吃空饷的情况有达到三成以上的程度。 “军资情况。昨日清点之后,计有马一千三百匹;皮甲装具等人手各一,不缺;箭八万支;弩五百六十具,缺损四十具;弩箭十万支;粮秣一万石,仅够三月之食用;草料一千一百石;民夫两千九百八十五人,病十五人;随军工匠二百八十人……” 郭栗机械地汇报着统计的数据,整体情况尚好,只要不全面开战,后勤保障还是能够跟上。当然,陈觉此来本就没有用神武军和福州李弘义正面冲突的打算,这点兵力,还不够给李弘义塞牙缝的。只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些事便应该想到前头,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西江,你拟个单子,行文江西安抚使查节帅,请建州府暂时供应神武军两个月的粮草,其余箭矢弩具等物资你与王统军共议之后再行文。” 王崇文与郭栗齐声应诺。驻地负责提供粮秣,这都是应有之意,有的拿就不用客气,唯一可虑的是,建州府在被查文徽搜刮了近一年之后,还能不能再额外承担神武军的后勤供应。 接下来又商议了驻军和日常训练的安排,以及工匠营打造各类器具和相关的战事准备工作等等。王崇文是打老了仗的,这些都是常规动作,提出来也不过是在议事程序上过一过,通报情况而已。 最后的议题才是商议对福州的策略。陈觉和郭栗等几个心腹早就在私底下商议过腹案,但他们还是想听一听众幕僚和将官有什么想法。察遗补缺,对完善一件计划非常重要。 “要我说,我唐军在建州、信州、汀州布有重兵,再行文漳、泉二州侧翼配合,十几万的兵力平推过去,一个小小的福州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这一战关键还是让查节帅配合咱们,共击福州。打仗这种事,看的就是实力,只要实力强,再多的花巧也是白搭。”神武军左厢第一军指挥使姚可思大大咧咧道。 王崇文闷哼一声,怒道:“夯货,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老老实实听着便是,再多说一句,马上给我滚出去。” 说着,抱拳向陈觉施礼,道:“节帅见谅!他就是个只会打仗的粗汉,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包涵。” 这姚可思是他的心腹爱将,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打仗勇猛、忠心耿耿,无论如何还是要保一保的。这夯货也不想一想,定闽平国的大功,哪个不想要?他查文徽若是肯全心全意配合陈觉,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不扯后腿,都要烧高香了。 裴茳倒是觉得这姚可思说的其实并没有错。若这些朝廷大员不是个个心怀鬼胎,李弘义早就变成渣渣了,又岂能逍遥至今?话糙理不糙,福州的问题不是出在李弘义实力有多么的强悍,而是唐国的内耗太重。 陈觉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心里却膈应的不行。你王崇文什么意思?大众广庭之下,让个夯货大放厥词,是在暗讽我与查文徽争功? 郭栗眼见堂内形式微妙,便主动说道:“以学生之见,还是先礼后兵才是。我泱泱大国对李弘义一州之地,便是泰山压顶之势,只要是神志清醒之辈,不会做那螳臂当车之举。只是李弘义为权势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当前形势而已。因而学生以为,当先派一口舌便给的使者去福州,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才是。若李弘义幡然醒悟,也免去我们大动兵戈了。若依旧执迷不悟,再定行止,或以兵威压,或买通其左右刺杀等等。” 陈觉点了点头,道:“西江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载辰兄,你以为如何?” 载辰是王崇文的字。王崇文笑道:“郭机宜所言极是,某家无异议。” “诸位可有异议?”陈觉又问各位幕僚。 谁都知道郭栗便是陈觉的喉舌,哪里会这么傻,自己往枪口上撞,便齐声说道:“无异议。” 更有幕僚补充道:“使者先派是对的,但尽早安排斥候密谍潜入福州收集情报也是当务之急。兵家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早点了解福州情况,我等也好早做对策。” 陈觉笑道:“所言甚是。请载辰兄及早安排,每五日一报。”陈觉深知,什么派使者做说客,都是空的。李弘义若是被一二说客随便打动的人,便不会与朝廷对峙至今。但先礼后兵是一个程序,必须要走一趟才算煌煌正义之师,不教而诛,不是大国所为。 王崇文叉手应诺。 陈觉继续道:“既然如此,不知谁人能出使,先往福州走一遭?” 一时间,众人皆默然。神武军的武官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就是来打仗的,出使当说客的事,轮不到他们这些粗人。而陈觉帐下的幕僚群,却大都是腐儒,说起来头头是道天下无敌,但真的要他们干冒杀头的风险,深入敌营去做舍命勾当,恐怕都没那个胆量。 陈觉见无人请缨,不觉有些尴尬和恼火。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去福州走一趟,跟李弘义说一通好话,表达一下慰问之情,提醒一下他我们唐国大军已经包围你了,该拿的好处也拿的差不多了,只要到金陵去朝拜一下皇帝,正式承认大唐皇帝的领导,你李弘义该咋样还是咋样,搞不好皇帝大悦,还能给你封个什么侍中、太尉的官做。这个很难么?又没要求你做为使者就一定要办成这件事,只要把这层意思转达给李弘义,达到先礼后兵的目的就行了。李弘义又不是疯子,无端端杀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干嘛,有什么可害怕的。 当然,万一李弘义突然要发疯,来个斩使节明志以激励士气,那也只能怪你运气太差。不过,你为国捐躯,朝廷的厚葬抚恤必不会少你的,到时我陈觉也会扶棺大哭,发誓尽屠福州为你复仇的! 陈觉嘿嘿冷笑:“难不成,要我陈觉亲自往福州走上一遭么?” 王崇文眼一闭,假装假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中却暗暗好笑。他早就看出来了,陈觉帐下这些腐儒也就郭栗可堪造就,其余就没一个好东西。 郭栗暗叹一口气,踏前一步,准备自动请缨,化解当前尴尬局面,却听到有个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不知道谁在昨晚的酒宴上大言不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现在机会来了,怎么又不敢去了?” 裴茳定睛望去,果然是昨晚酒宴上那瘦长的文士,再转头看向赵钦,只见他一张胖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气得浑身发抖,额上汗珠顺着腮帮子滚下来,嘴唇抖抖索索,却始终不敢站出来说一句他愿出使福州。只是眼神一瞥那瘦长的文士,仇恨的光芒一闪而过。你妈妈的,酒后醉话也拿来做阀,我是干了你家祖宗么? 裴茳相信,若这里不是公堂之上,若赵钦手里有刀,只怕早就一刀砍到那瘦长文士的脖子上去了。 以小见大,一叶知秋。这南唐,能拖到赵匡胤建宋之后才被灭国,确实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裴茳心中感慨万千。他踏前一步,拱手请缨道:“学生裴茳,愿为节帅解忧,出使福州李弘义!望节帅恩准。” 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什么藏拙?在这帮干大事惜身、谋小利奋勇的废物点心面前,谈什么藏拙守身之道,简直就是耻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一章 历史上的福州攻略战 ps:新人码字不易,敬请投票和推荐。谢谢大家! 陈觉吃了一惊。他的本意只是想让裴茳逐渐参与军中事务,也算是栽培他的意思,却没料到裴茳居然主动请缨出使福州,这样的人才若是不慎折损在福州,实在太可惜了。便皱眉道:“青雀,这些事务你还不熟,少年人,还是稳扎稳打为上,不要急于立功。” 王崇文对裴茳并不熟,只知陈觉对这个少年极为欣赏,如今见他居然不畏艰险主动站出来承担重任,不由细细打量起来。却见这个少年神色淡然,眼神澄净,气质沉稳,丝毫不见一般年轻人急于表现的冲动与热情,好似智珠在握,对任何事都了然于心一般。 王崇文微微点头。这个少年不简单。 郭栗也觉得让一个半大的小子代表宣谕使出使福州,有点不像样,想了想还是站出来道:“还是学生走一遭罢。即便说服不了李弘义,学生还是很有信心全身而退的。” 陈觉更是摇头。郭栗是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在很多事上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来往的文书、私密重事,都是郭栗在具体操作,实在离不得他。 裴茳再度踏前一步,坚持道:“还是我去吧,请节帅允准。” 陈觉环顾四周,见座下幕僚们都在躲避自己的眼光,不由深觉气馁,究竟还是人才稀少,关键时刻拿不出合用的人来。 他叹了口气,盯着裴茳严肃道:“这是在军议之中,只有上下之分,没有叔侄情谊。我再问你一次,可是真心愿意出使福州?” 裴茳抱拳慨然道:“学生自愿出使福州,愿立军令状!” 陈觉沉吟片刻,一拍桌子道:“好!既然你一再请缨,想必是胸有成竹。我也不用你立什么军令状,只需将朝廷的旨意转达给李弘义知道即可。另外,我希望你安然返回,莫要逞强。” “多谢节帅成全,学生定然不辱使命!”裴茳单膝跪地,接过陈觉令箭之后,才缓缓退回自己的椅子上。 军议开到这里,最终的结果居然是由一个新来的半大小子去做最艰险的一件事,陈觉只觉颜面无光十分难堪,再继续下去只会更加索然无味,便草草宣布会议结束,各自散了。 回到后院,裴茳觉得这事还是要跟洪佻等人说一下。于是唤来洪佻与鲁重楼,将军议之事大致说了一遍,只是避开了一些军中机密。 洪佻看着裴茳,似笑非笑,道:“就因为看不过这帮官僚腐儒,你这便热血上头,自动请缨去福州送死了?” 鲁重楼更是气得冒火,瓮声瓮气道:“小师叔,你也是的,又不是有品级的僚属,不过是来军中历练一番,图个出身而已。用得着帮他们卖命么?” 裴茳沉着脸道:“不是我冲动,也不是我想表现,实在是不得不去。我哥哥便在军中,我可不想他为了这帮人无端送了性命。” 洪佻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裴茳叹了口气。这是因为他猛然记起了陈觉在这次出使福州被撞的头破血流,几乎被皇帝砍头的悲惨历史。历史上,陈觉自己去福州面见了李弘义,但李弘义接见时语气傲慢无礼,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陈觉连诏李弘义入朝的事都不敢提,便灰溜溜地返回建州。回到建州后,又不甘心,竟然矫诏发汀、建、抚、信四州镇兵及戌卒围攻福州,自称权福州军府事,而冯延鲁也自领麾下禁军配合陈觉一同发兵,妄图以武力攻取福州城。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为了个人的功业,矫诏、擅发州兵、自命权军府事……这些行为等同于谋逆啊,哪一桩哪一条不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换做任何一个皇帝都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陈觉擅发四州兵马围攻福州之后,战事并不顺利,被李弘义打得大败而逃。唐国好皇帝李璟虽然被陈觉的胆大妄为气得怒火攻心,但牵一发而动全身,打都开打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只得全面启动第二次征闽之战。 第二次征闽之战是以王崇文为主帅,节制禁军和诸州兵马,下辖查文徽、陈觉、冯延鲁、魏岑等九万禁军和信州刺史王建封、泉州刺史留从效、漳州刺史董思安等四万余州镇兵,共计十三万唐军合攻福州,这是李璟即位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兵力之众远超第一次征闽之战。唐军兵锋甚锐,一度曾攻下了福州外城,却不料李弘义早已奉表投了越国,并不惜为此改名李达(避越国国主钱弘佐的“弘”字)。越国国主钱弘佐力排众议,谓群臣曰:“唇亡齿寒,吾为天下元帅,曾不能救邻道,将安用之!诸君但乐饱身安坐邪!”派统军使张筠、赵承泰率兵三万人,从水陆两路救援福州,福州军军心大振。 而唐军这边,王崇文因个人声望不足,根本无法压服陈觉、查文徽、冯延鲁等人,留从效等各州刺史更是个个保存实力心怀鬼胎。阵容看上去强大无匹,但各支军队在最初还能彼此合作,到了攻击福州内城的最关键时候,都开始争功,相互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互扯后腿,一时间竟无法攻下福州。 唐军围城围了数月,还是打不下福州城。到了第二年三月,越国第二支援军由余安率领自海路在福州城城南白虾浦登岸。城南攻城唐军由冯延鲁率领,属下将领劝冯延鲁趁越登岸立足未稳之时攻击,冯延鲁却说:“我们久攻福州不下,师老兵疲,就是因为城里的福州军盼着这支越救援。不如等越上岸之后,我们一举击灭这支援军,福州必然不攻自溃出城而降。” 属下孟坚苦劝道:“越国兵弃舟登岸,这就是背水一战,没有后退的可能,因为一退之后,我们以弓箭去射,逃都逃不了,所以他们肯定会拼死一战。而我们师老兵疲,肯定打不过这样的军队。不如驱逐他们,不让他们顺利登岸就好。” 可惜冯延鲁刚愎自用,根本不听劝解,一意孤行。果然,一战而溃,城内福州、越国联军趁势杀出,孟坚战死,冯延鲁弃众而逃,并牵动整个围城唐军溃败。这一战唐国元气大伤,战死者两万余人,再无控制福州之力,福州从此彻底划入越国版图。而泉州刺史留从效也从中看清了唐国大而无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虚实,增长了他欲图割据泉漳两州的野心。 陈觉矫诏、擅发州兵、自封权福州军府事,罪同谋逆;冯延鲁配合陈觉起兵,又是导致福州攻略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杀军覆将,唐军被灭二万余人,罪不容诛!但搞笑的是,这两位在战后还是被宋齐丘和冯延已等人保了下来,陈觉被流为蕲州司马,冯延鲁被流为舒州司马。最最不可思议的是,仅过了半年,估计是李璟嫌他们祸害的唐国还不够,又把这两位大爷官复原职了,真真是打不死的小强!但这也为将来南唐进一步衰败埋下了祸根。 对这些历史细节,裴茳自然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但对陈觉擅发军马,兵败福州城,险被皇帝李璟处死,福州最终归了越国,这些大事还是有些依稀印象。总之一句话,陈觉靠得住,母猪都上树。 历史上的故事当然不能对洪佻说,即便说了,洪佻也不会信。而当前形势,裴茳和陈觉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陈觉发疯倒霉,或许可以凭借宋齐丘的保举和李璟昔日的宠信过关,保留一条性命,而作为陈觉下属和身边人,恐怕就没那种好命,万一李璟迁怒,那自己脖子上的人头恐怕就要搬家了。所以,帮陈觉就是帮自己,只有替陈觉去一趟福州,不要让陈觉头脑发热去矫诏发兵攻福州,才能躲过这种厄运。 有什么办法?上了一艘破船,只能靠自己。再说了,一旦战事启动,首当其冲的就是神武军,谁知道哥哥裴苌会不会被派在第一线?谁知道会不会因此丧命? 洪佻过问,他也不好不答,只好含糊说道:“陈节帅性子刚毅果敢,以我看来,一旦说客出使不利,只怕会用神武军强攻福州!我兄长就在神武军中,无根无基,必然会被委为先锋,一旦战事不利,岂不白伤了我哥哥的性名?如果这样,还不如我去出使福州,我虽没把握说服李弘义,但总比节帅帐下的那些腐儒强一些。” 洪佻看出裴茳似乎还有些隐情未说,却也不再追问,嘿嘿冷笑道:“青雀想的对,唐国的官吏都是那个鸟样,信他们还不如信自己!”他是深受其害的,昔日洪氏满村的人都是因为时任滁州刺史怯战不救而惨遭屠灭,所以一向来对唐国官僚深恶痛绝,内心也不认同自己是唐国属民。 他想了想又道:“左右无事,某家陪你去一趟福州!” 裴茳却不忍他陪自己涉险,拒绝道:“此去祸福难料,洪大哥有这个心便好,却无需陪我涉险。” 洪佻笑道:“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尚且不怕,难道我反而会怕么?莫非你看不起某家?” 鲁重楼在一旁大声道:“我也一起去。” 裴茳却不劝鲁重楼,他知道鲁重楼是个实心孩子,受师傅委派打定主意跟在自己身边的,劝也是白劝。 看了看他们坚定的眼神,裴茳心中感动不已。穿越唐国一年有余,结识到这两位以兄弟情谊为重的豪杰,也算不虚此生了。 他长笑一声,拉住他们的手,道:“既然如此,我们三位便一同去闯一闯福州这龙潭虎穴,会一会那李弘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二章 出使 ps:敬请投票和收藏,新人码字不易,请多多鼓励,谢谢大家! 听说裴茳要出使福州,陈琨等少年群情激愤,偌大个宣谕使府没人了么,要一个布衣少年代表出使? 陈琨当即便要去找伯父,怎能坐看裴茳往那个火坑里跳?却被裴茳一口喝住:“令箭一接,便是军令!违抗军令便是死罪,岂能出尔反尔?” 陈琨顿住脚步,呐呐不能言,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心中恼火之极。 裴茳温言道:“我既然敢主动请缨去福州,自然有脱身的把握。你也不用着急。” 陈琨梗着脖子道:“那我也去。” 陈彷等少年也纷纷嚷道:“去,我们都去。” 裴茳一拍桌子,怒道:“瞎胡闹!你们去能做什么?以为是游山玩水么?刀不能扛,弓不能拉的,只能添乱。” 陈琨等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正在这时,陈觉派人来唤裴茳前去书房说话,裴茳心知应是陈觉要交代出使福州的事,便驱散陈琨等人,跟着来人到了后院书房。 书房中陈觉据正案而坐,郭栗侧坐在一旁陪着说话,见裴茳来了,便住口不说,点头示意。 陈觉长叹一口气,对裴茳道:“我不知你为何一定要抢这份差事,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是不成文的规矩,但李弘义此人素来骄横无理,保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可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随便触怒此人,否则一旦陷在福州城里,我们便是想救都救不了你。” 裴茳点头道:“侄儿知道了。”此时不在公堂,他便以叔侄相称。 陈觉又道:“你既然代表朝廷去福州宣谕旨意,不能仍是布衣。我宣谕使府有七品之下任官之权,这便给你一个官身,为正九品上的儒林郎。待你平安归来后,另行叙功再作升迁。” 说着递过一张薄薄的纸片,正是裴茳的告身。这种只需填上人名的空白告身是每个出镇地方的节度使及以上高官都有的,为的就是可以便宜行事,随时任命可用的人才为官,事后到吏部备档即可。一般情况下,不可委任七品以上官职,不可委任朝官。 “侄儿谢过世叔厚爱。” 接过这张薄薄的纸片,裴茳心中感概万千。这便算是在南唐当官了?自此以后,便是拥有俸禄,朝廷管吃管喝的公务员了。儒林郎为文散官的称谓,可任职中下县的县丞、中州博士、州武库署监事等职务,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中小县县长、一州的教育局局长等职位。刚刚踏入官场起步就是可任一县二把手的级别,也不算差了。 陈觉摇了摇头,叹道:“以你的人才,本无需冒险,先跟着我混个官身,历练几年就可以外放做个亲民官,再回朝便能稳稳当当的一路升迁了。如今虽骤然超拔为儒林郎,却要去福州冒险,也不知对你究竟是福还是祸。” 裴茳笑道:“也不算什么冒险。去福州之后,侄儿自然会见机行事,不会蛮干。” 陈觉点点头,道:“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好,别的我也不说了。回去之后准备准备,明日便动身吧,我会派二十名亲卫护你去福州。西江,你将官服给青雀,再教一教他宣谕时的礼仪。” 郭栗闻言便捧出一袭浅青色袍服递过来,并细细向裴茳说了宣读旨意时的礼仪,裴茳听得也极为认真。事关礼仪,不可怠慢,以免李弘义从中挑毛病,借机生事。 第二日清晨,裴茳身着官服,带着洪佻与鲁重楼在节堂内焚香净手,从陈觉手中接过了黄绫裹着的圣旨和出使节杖,与陈琨等人依依告别之后,率领着二十名亲卫,出了建安城,踏上了去福州的征程。 从建安到福州,六七百里的路程,快马赶路也要七八天才能到。更何况,福州军与唐军之间颇有些剑弩拔张的味道,虽没有明着翻脸,但建州福州两州交界地带却都驻有重兵,防范之意颇浓。 二十位亲卫托付给洪佻掌管,鲁重楼作为贴身护卫随侍左右。铁板甲、头盔、背包、匕首和工兵铲,这一套装备是必然携带的,万一沦落到跑路的时候,也是荒野求生的法宝。 一行人走了四天之后,来到福州军控制的一处关隘小城。守城的福州军见是一行唐军服饰的军士护卫着一个持节青衣小官过来,便不敢怠慢,竖起关防,引弓拉箭,喝令裴茳等人在城下等候。 当值的守城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校,他带着几人出了城门,大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裴茳下了马,跨前几步,将手中节杖一摇,笑道:“我从金陵来,欲往福州李节度使处宣谕圣旨。请这位将军速速通报城主,迎接我等入关。” “宣旨?你?可有凭证?”那小校眼见面前的这个青衣小官十分年轻,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有些不信。但看看裴茳身上的官服和节杖,又不像是假的。 裴茳的脸一下冷了下来,怒喝道:“我手中的节杖便是凭证!难道你还想看圣旨么?阻挡天使是什么罪名,你不知道么?速去通报,免得耽误了我的行程。” 福州李弘义究竟还没有光明正大的举起叛旗,名义上还是唐国隶属州,那小校也不敢放肆,抱拳一礼道:“请天使稍待,卑职这便去通报我家大人。”说着便回身入了城关,打马便向城内跑去。 约莫半刻钟之后,城内一阵马蹄急响,当先的是一位身穿盔甲的壮汉,看其装束品饰,该是军指挥使一级的人物。也就是说,这座关隘小城该是驻扎了约两千五百人左右的兵马。 裴茳负手而立,等待那位福州军城守上前。那城守带着人来到裴茳面前,却并不下马,反而盯着裴茳上下打量,疑惑道:“年纪这般小的天使?可有凭证么?” 对城守主官可不能如先前那个小校一般喝骂了,毕竟从品级上看,也是对方的官职高许多。裴茳从怀里掏出早就备好的通关文书,由鲁重楼接过,递给马上的城守。 那城守接过文书,匆匆浏览了一遍,见到文书上盖着鲜红的“福州宣谕使陈”官印印章,这才确信这帮人果然是朝廷派过来宣旨的。 那城守哈哈一笑,跳下马来,抱拳道:“本官职责所在,怠慢天使,请勿怪罪。” 裴茳也抱拳还礼,连道无妨。两人互通姓名客套一番,便在城守的引领下进了城关。裴茳后世是跑过销售的,拉关系套近乎就是老本行,两人一路骑马边走边说,那城守便被裴茳忽悠的浑身上下通透轻盈,只觉得这个青衣小官与别的酸儒大大不同,说话爽利,对人脾胃。 那城守直接将裴茳一行带到了城内驿馆,对他道:“裴使见谅,本官无权将你直接放行,只能委屈你在驿馆内住两天,我今日便派人快马飞报福州,望裴使耐心等待回音。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包涵。” 这是应有之义,裴茳也不在意,抱拳拱手施礼道:“这是自然。大人自去公干,我等便宿在驿馆静候佳音。” 那城守告辞离去,自有人带着裴茳一行入住驿馆。为免福州军误会,入住驿馆之后,裴茳就严命众护卫,没有特殊情况不得外出。 这一呆便呆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近中午的时候,福州城派了人来迎接裴茳一行。 来人是个脸颊消瘦的中年文士,穿着一身绿袍官服,自称威武军节度使府录事参军,名叫林烨。 林烨神情倨傲,见裴茳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便忍不住讥笑道:“唐国没人了么?居然派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宣旨。” 裴茳笑笑,并不生气,道:“学生年龄虽幼,却已是儒林郎。”言下之意是,你年纪这么大了,也不过是个从七品上的录事参军,有什么好拽的,我随便混个几年,官位便要爬到你头上去了。 林烨被裴茳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好一张伶牙俐齿。不知贵使远来福州所为何事?”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通关文书早就给了城守,上面写得清楚明白,相信这姓林的就是奉命来接引自己的,现在还是这么居高临下地再问,摆明是受了李弘义的指使,故意给使节难堪,以示福州方面对朝廷的轻视之意。 裴茳举手向北面抱拳一礼,义正言辞道:“本官奉朝廷之命,来福州对威武军节度使李弘义李大人宣谕圣旨,还请林参军领路一行。若李大人不愿接旨,请参军出示相关文告,本官转头便走,回京复命。” 林烨摸了摸颌下胡须,嘿嘿冷笑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当我福州是自己家么?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裴茳呵呵一笑,道:“怎么,莫非你还要将我等拘禁起来么?” 林烨阴森森道:“难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裴茳心中暗骂,他么的怎么回事,李弘义居然见都不见自己一面便要直接翻脸么?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三章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ps:敬请收藏和推荐。新人码字不易,请多多鼓励,谢谢! 洪佻和鲁重楼听到林烨语带威胁,对视一眼,都悄悄侧步向前跨了一步,拉近与林烨之间的距离。两人的想法都是一样,擒贼先擒王,若是林烨一旦发动,两人便要抢先出手,先制住林烨再说,然后再想办法逃出城关。 裴茳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仔细观察林烨,却发现这个干瘦的绿袍文官虽然嘴巴里说的阴狠,但眼底出现的却不是冰冷的杀气,而是一种嘲弄。 这老小子在吓唬我!若是真想对我们不利,一声令下,周围的福州军早就围上来了,又何必跟自己说这么多废话。 裴茳哈哈一笑,道:“林参军,我觉得你不敢。我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儒林郎,但代表的却是唐国朝廷的脸面,在我身后还有十几万的唐队。我想你们总不会冒着与唐队开战的风险来羞辱我。” 林烨闻言默然盯着裴茳看了很久,见他神态沉稳,毫无惊惶之色,终于展颜一笑,道:“少年人好胆色!老夫佩服。适才不过是开个玩笑,还请见谅。李节度命我来迎接天使,他已在福州城等候大驾,我们这便起行吧。” 开玩笑?开你妹的玩笑!裴茳在心底里大骂,脸上却不动声色,招呼洪佻、鲁重楼及一干护卫跟在林烨和负责护送的福州军身后而去。 这一路去福州城有林烨在,自然十分顺利,所遇城关都没有为难,畅通无阻。一天后便到达了福州城。 远远见到福州城时,裴茳便吸了一口气。作为曾经的闽国国都,该城气势恢弘,城墙高大,占地极广。虽然没有金陵城那虎踞龙盘的地理优势,但整体的城池规模,却也逊色不了多少。福州城有内外城之分,内外两道城墙之间夹有瓮城的格局使福州的防御能力提升了不少,若想克此坚城,不填进去几万条人命,估计难以实现。难怪那李弘义这般嚣张,此城便是他的底气所在。 林烨将裴茳一行带至驿馆,安排他们入住之后便转身告辞离去。裴茳追上林烨问道:“林参军,不知何时可以觐见李节度?” “我家大人事务繁忙,我也不知何时才能会见天使,你们暂且在驿馆等着罢。”林烨微微一笑,打马扬长而去。 洪佻恶狠狠地盯着林烨远去的背影,低声怒道:“这些南蛮子好生无礼,总有一日要教他们知道某家的手段!”洪佻本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江北豪杰,这些日子陪着裴茳也是受够了福州军的气,难怪他心中郁闷。 裴茳低声笑道:“洪大哥想差了。他们越是这般拿搪拿翘,说明越是对我们一行重视。若是真的毫不在意,直接面见一番,我宣我的旨,他干他的事,大家走个过场便分道扬镳,岂不是更加省事?又何必做出这些好戏给我们看?这就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他们是故意的?”洪佻问道。 “当然。故意摆出一副轻视我们的样子,一是试探我们的忍耐度;二是提升他们的心理优势,为接下来的双方接触增加筹码;而三嘛,只怕是因为陈觉派了我这么个绿豆小官前来宣旨,引起了李弘义的不忿,他也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归根结底,不过都是虚张声势而已,我们且静观其变。”裴茳笑道。 在驿馆内安静地等待了两天。裴茳每日里只是喝茶看书,没有一丝焦躁之态,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到了第三日,他突然叫了洪佻和鲁重楼,说是到城内去转一转。驿馆的守卫也没留难,任他们自由出入。洪佻怕随从来的护卫们出去生事,便严令他们依旧不得外出,否则军法从事。好在这些护卫都是经顾忠严格训练过的,知道事情的轻重,也都老实的留在驿馆之内。 裴茳在城内也不是胡乱闲逛,只是在各个生意兴隆的茶馆内坐一坐,听听福州城内三教九流们的一些闲谈,碰见有趣的传闻,还邀人坐在一起聊天喝茶。因他年少可亲,笑起来似乎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出手也大方,各色茶点、酒肉菜食流水一般的端上来,所以大部分人还是非常乐意与他交谈的。 洪佻偶尔偷偷提醒裴茳,有人在后面跟踪。裴茳只是笑笑,道:“没人跟踪监视才奇怪。不用管它,我们做我们的事。” 连喝了两天茶,到了第三天傍晚喝完茶之后,裴茳却雇了一辆牛车,带着洪佻和鲁重楼二人直奔城南杏花巷。跳下牛车,付了车资,鲁重楼四处一望,黝黑的脸庞却突然变得赤红。 “小……小师叔,你怎么带我们来这种地方?” 洪佻转眼望去,却见整条巷子里的门前都挂着一盏盏红灯笼,不宽的巷子两侧都是一幢幢庭院式矮楼,在夜幕即将降临之际,衣着单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站在自家门前娇嗔打闹,拉扯着巷子里各式男人,举动之间,时不时地漏出一点白腻的皮肉。放浪形骸的男人们则东倒西歪地在满是香气的巷子里横冲直撞,高声欢闹,组成一幅绮丽的画面。 洪佻呵呵一笑,道:“不就是花街么?是男人便该来这里乐呵乐呵,有什么可别扭的。你看青雀,就不见一丝怯意,可见是经历过世面的。” 裴茳笑着摇了摇头。这种算什么,在后世什么没见过?满大街的超短裙小姑娘,电视里的比基尼美女,ktv里的小姐,酒吧里豪放的啤酒妹,还有教育片里的老师、老师……眼前这些,连让他瞩目的资格都没有,根本就不是盘菜。 裴茳领着他们慢慢往巷子里走,对巷道两旁热情招呼的女子连看都不看一眼。终于快走到巷底的时候,他细细看了一眼屋檐下的招牌,上书“清心居”三个秀气的大字,展颜一笑道:“是这里了。” 洪佻心知有异,问道:“青雀?这里有什么古怪,怎么巴巴地赶到这里来。” 裴茳低声道:“李弘义的谋主徐仁宴,偏爱这清心居的一个红姑娘,名叫鱼玄衣。我们来撞一撞运气,看能否遇见徐仁宴。” 洪佻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这几天都泡在茶馆里,原来是在打听消息。”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裴茳嘻嘻一笑,当先向清心居走去。鲁重楼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小师叔,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清心居与别家青楼最大的不同是门前没有拉客的姑娘和龟公,连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也不是那种艳红色,而是带着一丝素淡的米黄色,大门半掩着,庭院里也没有那些喧闹声,只听见隐约有琴音从门内流淌出来,似潺潺流水一般,干净而清爽。 居然有这样素雅的青楼。裴茳暗暗点头,推开半掩着的大门走了进去。庭院内有修竹、假山和怪石,还种了几株高大的银杏树,在昏暗的灯光掩映下,透出一种诡异的味道,仿佛这里并不是青楼,而是一座禅院古刹。 有点意思。 裴茳三人延着青砖铺就的小道向前走,即将走到正楼门口时,却听到一声云盤响声,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女冠从楼内转了出来,向他们躬身施礼,脸上神情却颇为冷淡,道:“请留步,不知三位来清心居是来访友,还是来听琴的。” 洪佻嘿嘿一笑,道:“这清心居难道不是青楼,而是道观?什么访友还是听琴,我们来青楼自然是来寻欢的。” 那女冠显然早就习惯了会有洪佻这种粗俗的客人,神色依然如故,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道:“若是来访友的,便报上女伴的名号,我可去安排。若是听琴,跟着我走便是。” 哈!挂羊头卖狗肉而已。想出这个点子的人也是个高人,紧紧抓住一些人的龌蹉心思,把这家妓馆装扮成道观的样子,看上去是道姑,内里还是婊子。不错不错,跟后世的那些所谓的私房菜馆、高级会所有异曲同工之妙。 裴茳肚子里暗笑,抢先道:“我们是来找鱼玄衣姑娘的。”说着,从怀里摸出半块银子便往那女冠手中塞去。 如裴茳这种直接用银子来砸人的豪客可不多,一般的寻欢客,都是甩十几枚铜钱就算很够意思了。那女冠一接过银子,神色便突如冰雪融化、百花竞放一般,魅惑的笑容浮现在脸上,笑道:“原来公子是与玄衣姑娘相熟。不知公子贵姓,我也好去通报。” 裴茳微笑道:“学生姓裴。只是久闻鱼姑娘大名,欲求一见而已,还请通融安排。”说着,又摸出半块银子递了过去。 “第一次来便要见玄衣姑娘?这可有些难办。”那女冠拿人手短,连续两块银子落袋,却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裴茳的要求。 裴茳又是一块银子递过去。 “我们院里的规矩……”那女冠支支吾吾道。 裴茳脸一冷,手伸出来道:“算了,银子还我,我们不见那鱼玄衣了。” 银子已经入袋了,怎好拿出来?三块银子加起来也足有二三两重,当红姑娘的一夜缠头之资也就是这些,不曾有过也就罢了,曾经拥有却又要失去,那如何舍得?那女冠忙道:“裴公子莫要着急,我这就舍去这张脸面,保管让公子见到玄衣姑娘便是。您且先请入内坐一坐。” 那女冠将裴茳三人让进楼内,上了茶,才匆匆向后行去。 等那女冠走后,洪佻才向裴茳翘了翘大拇指,笑道:“青雀高明!某家佩服!” 裴茳哈哈大笑,边喝茶边耐心等待那女冠的回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四章 鱼玄衣 ps:敬请投票和推荐。新人码字不易,需要大家鼓励!谢谢。 靠着银子开道,裴茳三人还是见到了传说中的鱼玄衣。 独居一楼的鱼玄衣想来是这清心居的头牌。年约十岁,穿着一件黑色修身的道袍,将她窈窕美好的身材衬托地玲珑有致,丰乳肥臀之间是盈盈一握的细腰,显得特别惊心动魄,一头乌黑的长发上仅仅用一支乌木簪子绾住,柳眉凤目,鼻尖挺翘,红唇欲滴,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尤为致命的是,此女坐卧起行间神态严谨丝毫不带风尘气,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飘然出尘的女道士,而不是堕落风尘的青楼女子。 鱼玄衣的楼内有琴、有书、有茶,简单朴素,随身伺候的也仅仅是一个道装打扮的小丫头,不见一点金银浮华之物。 待裴茳等人坐定,小女冠奉上热茶。鱼玄衣轻拂手中的拂尘,微闭着眼眸,檀口轻启问道:“客从何来?” “自唐国金陵而来。”裴茳回道。 鱼玄衣有些讶异,瞟了一眼裴茳,见这个少年年龄虽小,却沉稳如山、温润如玉,看自己时并没有一般少年的狂热和冲动,也没有那种充满着的神色,而是落落大方,保持着平淡的笑容,心里不由略生好感。 “此时金陵风光正好,裴郎何事下福州?”鱼玄衣又问道。 裴茳见鱼玄衣语出不凡,犹豫了一下,决定快刀斩乱麻,答道:“为闽地万千百姓而来。” 想不到裴茳会这么回答,鱼玄衣大奇,睁大眼睛定睛看着裴茳,道:“何出此言?” 裴茳肃然道:“学生奉诏出使福州,宣谕威武军节度使李弘义去金陵朝见我皇帝陛下。” 鱼玄衣闻言,脸色急变,拂衣而起道:“朝廷大事,与我何干?裴郎且回吧。” 裴茳微微一笑,道:“玄衣姑娘且听我一言,便知跟你有没有关系了。” 鱼玄衣默然半晌,皱眉道:“裴郎请说。” 裴茳站起身子,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刚刚升起的一轮明月,低声道:“家师是个老道,昔年行走天下路过潼关时,有感于怀,曾作了一首《山坡羊潼关怀古》的小令,我念给姑娘听一听……”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万间宫阙都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为了说服鱼玄衣,裴茳只得搬出后世的诗词与编造出来的道士师傅,这也是无可奈何。这首《山坡羊》小令是后世元朝张养浩所作的元代散曲,当世并不曾有过这种古怪的格韵。鱼玄衣听了颇觉有些怪异,但细细体味词意,忧心百姓疾苦的悲天悯人之意却扑面而来,令人胸怀激荡不已。 洪佻拍案而起,大声道:“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青雀,令师真是一代高人。只恨未曾聆听令师教诲,深以为憾!” 鱼玄衣显然是个文艺女青年,听得一曲好词,吟诵几遍犹觉不满,竟让随身服侍的小女冠在桌上铺了纸张,默写起来。 她写得一手娟秀的簪花小笺,然而整首词默下来,配上这娟秀的字体,总觉得有些不合拍,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裴茳一笑,道:“这首小令,该当以豪逸的草书方能道出其中味道。且让我来罢!” 说着他让那小女冠换了纸张,换了羊豪大笔,便挥洒泼墨起来。虽然他的草书并无特别惊艳之处,但胜在功底扎实,配上这首《山坡羊》悲天悯人胸怀天下的词意,倒是颇有浑然天成的味道,比先前鱼玄衣所录,自然胜出好几个等级。 换了书写的字体,感觉果然便大不同了。等裴茳写完,鱼玄衣将这首词拿在手中细细欣赏,看得眼中异彩连连,不由心生折服,拜谢道:“裴郎大才,多谢赐词赐字,鱼玄衣不胜感激。” 裴茳摆手道:“我将家师这首小令赠给玄衣姑娘,只是想告诉姑娘一个道理。莫以为朝廷之事与升斗小民无关,实在是有很大的关连。须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啊!” 鱼玄衣默然点头,道:“玄衣受教了。不知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鼎力相助。” 裴茳道:“姑娘久居闽地,该知道当前形势。闽地百姓苦战乱久矣,自王审知驾鹤西去之后,闽国便战乱纷争无休,王氏后人为了王位你争我夺、刀兵相向,强征民夫、横征暴敛,又有哪个为了万千百姓着想过?如今,我唐国倡义之军入主闽地,建、漳、泉、汀四州俱已臣服纳贡,唯有这福州李弘义仗着城坚马壮不欲朝贡。他为的是什么?总不是为了这福州满城的百姓安宁,还不是为了自家的权势?” 鱼玄衣突然冷笑道:“玄衣虽见识浅薄,但是也曾听闻唐军入主建州、汀州等地,对我闽地百姓也不见得有多么仁慈。烧杀抢女、强掳富户之事时有闻之。裴郎所谓唐军是倡义之军,恐怕言过其实。” 裴茳此时恰在喝茶,听鱼玄衣说的如此尖刻,差点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心里不由大骂查文徽这王八蛋,刮地皮刮的也太狠了罢。唐国为何会陷在闽地这泥潭里拔不出来?最大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皇帝李璟所任非人。说实话,闽国不过区区五州之地,可王审知的后人和旧将为了闽王王位,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几十年的纷纷乱乱,民间百姓的苦楚想想也应该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仍旧心向王氏?但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查文徽这废物点心也收拾不好,他携大军入闽,并不约束军纪,而是任属下唐军胡作非为,搜刮抢掠,导致原来还指望唐军来当救兵的闽地百姓大失所望离心离德,这才是唐军一直无法平定闽地的根本原因所在。 裴茳咳嗽一声,道:“姑娘所言极是。这是江西安抚使查文徽军纪不严肆意妄为所致,我唐国皇帝已有所觉,所以才派了枢密使陈觉南下建州,充任福州宣谕使,主持闽地军政大事。相信以后必有改观,还请姑娘拭目以待。” 鱼玄衣似有意动,却沉吟不语。 裴茳趁热打铁,道:“我受朝廷的委派出使福州,不就是为了劝服威武军节度使李弘义奉诏入朝么?李弘义虽上了降表,但一直拒绝入朝觐见我皇,实有割据福州之意。如今唐军在闽地屯军十几万,俱是精锐之师,一旦李弘义拒绝入朝,便是两军撕破脸皮武力相向之时。当前形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难道姑娘忍心看着那李弘义为了一己之私,让福州烽烟再起,闽地百姓生灵涂炭?” 鱼玄衣变色道:“裴郎所说是真的?” 裴茳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唐国为了这闽国五州之地,已耗府库达千万贯之巨,十万大军劳师远征一年之久,所谓羞刀难入鞘,不将福州整个吞下,岂不是贻笑天下?我奉命出使福州,既是先礼后兵,也是最后通牒。若那李弘义认清形势,甘心入朝觐见我皇,一切都好说,若是仍旧一意孤行,那只有用武力来解决争端了。且不说福州以一州之地能不能抵挡得住我唐国十几万精锐,即便是真的守住了福州城,那这福州之地还能剩下几个活人?姑娘你能否在大战之后独善其身?这关系的可是姑娘你自家的身家性命,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罢。” 事不关己,还可高高挂起,但若是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便容不得你不慎重对待了。 鱼玄衣被裴茳说的心乱如麻,犹豫半晌,方才道:“那我该怎么帮你才是?” 裴茳微笑道:“我听闻,李弘义原名李仁达,早先任闽国元从指挥使,十五年来都未曾获得过升迁。在闽王王曦为政时,叛奔建州王延政,王延政任其为大将。而到了朱文进弑王曦时,又叛了王延政投奔福州朱文进,献上谋建州之策以图富贵。后来,林仁翰杀了朱文进和连重遇二贼,将福州献给王延政,王延政便派了其子王继昌来福州镇守,李仁达担心王延政主政之后会报复自己,便联合陈继珣、黄仁讽等人谋杀了王继昌,夺了福州,并拥雪峰寺僧人卓俨明为帝,自任六军诸卫事。恰在这时,我唐军攻闽,王延政自顾不暇,李仁达趁机火并了陈继珣和黄仁讽,诛杀了卓俨明,在尽掌福州军政大权之后,立时献降表于我唐国,被我唐国皇帝封为威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并赐名李弘义。” 寥寥一番话,便将李弘义发家之路说的清楚明白,由此可见裴茳是花过一番心思收集情报的。 他继续道:“从此人行径来看,可称得上是为图权势不折手段之徒。背主卖敌三刀两面,毫无忠义之心,谁挡他的路便杀谁,这样权欲熏心之人,要想靠着黎民苍生百姓大义来劝服他,只怕是痴人说梦。” 鱼玄衣叹了口气。李弘义的名声确实不好听,如此卑鄙无耻之徒是福州之主,确非百姓之福。 “若要打动李弘义,非要诱之以利不可。我听闻姑娘与李弘义的谋主徐仁宴有旧,还请姑娘帮忙引荐。只有知已知彼对症下药,才有可能打动李弘义。”裴茳立起身子,向鱼玄衣郑重一鞠。 望着裴茳坚毅的眼神,鱼玄衣咬了咬牙,叹道:“也罢。裴郎为国事百姓奋不惜身,这一番拳拳之心,玄衣岂不相助?我这便修书一封,送去徐府,邀徐先生来清心居面见裴郎。” 说毕,鱼玄衣取过一张青花拜帖,拿过笔往帖子上写了寥寥一行字,便唤过身边小女冠,命她派人去徐府投贴。 “妾偶得好词一阙,请君共赏之。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五章 掉入陷阱的徐仁宴 ps:敬请收藏和推荐。新人码字不易,需要大家鼓励!谢谢大家! 在耐心等待徐仁宴到来的过程中,裴茳便与鱼玄衣对坐闲谈,从江南风景、名人轶事开始聊起,接着各地民俗、海外见闻、天文异象、地理奇观等便如江水滔滔不绝倾泻而来。裴茳的口才本来就好,又是刻意卖弄,一时间只听得鱼玄衣和洪佻等人目眩神迷神往不已。 “唐国果然是锦绣之邦,裴郎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见闻之广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鱼玄衣不由赞叹道。 其实不但鱼玄衣感到奇怪,便是洪佻也是深觉有异。他游历天下走南闯北十几年,所知所见也算是多的了,与裴茳比起来却简直如烛火之粒与皎月之光相比。而裴茳所言又绝对不像是瞎编乱造,而是言之有物,证据确凿,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秘闻,莫非真是“天授”不成?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裴茳所聊的这些不过后世互联网信息爆炸时代的产物,网上信息无奇不有包罗万象,一搜即可知道。 “姑娘过誉了。不过是些趣闻罢了,博姑娘一笑而已。对了,我对那徐仁宴徐先生的品性一无所知,不知姑娘可否指教一二,以免届时与他谈话时,不慎冲撞触怒于他,反而不美。”裴茳诚恳道。 鱼玄衣掩嘴一笑,道:“徐先生心胸开阔,言谈雅致,以你玲珑八面的心思,何须担心这些。”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那小女冠的通报声:“姑娘,徐先生来了。快来迎接罢。” 鱼玄衣嗔笑道:“又不是外人,他自己不会进来么?” “哈哈!玄衣说的是,我又非外人,无须迎接。究竟你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好词,巴巴地把我叫过来赏析。”房门从外面推开,一位面容清秀手摇折扇的中年文士边笑边说,跨了进来。进入房内之后,才看清还另坐了三位陌生的男人。 徐仁宴脸色微变,问道:“玄衣,这几位是?” 鱼玄衣笑吟吟地迎上前去,拉了他的手,将他推到主位上坐了,方道:“我得到的新词,便是出自这几位之手。你先坐下喝口茶,咱们慢慢聊。” 小女冠早已捧了茶进来,摆在徐仁宴桌前。 裴茳待徐仁宴坐好,才领着洪佻与鲁重楼向其施礼,自我介绍道:“学生是唐国儒林郎裴茳,奉诏出使福州。这位是我大哥洪佻,滁州人;这位是我师侄鲁重楼,吴中丹阳人。” 徐仁宴听到“奉诏出使”几个字,便已猜到了裴茳等人的身份。他脸色剧变,看了鱼玄衣一眼,冷笑道:“裴使好手段,居然能找到这里来。玄衣,莫非你是跟他们串通一起来骗我么?” 鱼玄衣哼地一声,道:“你有什么可骗的?我要巴巴地串通了别人来骗你?” 被鱼玄衣呛了一句,徐仁宴反而讪讪起来,呐呐道:“那他们是?” 鱼玄衣将桌上的那阕《山坡羊潼关怀古》推了过来,道:“你先看看这小令。是裴郎所书,据说是他师傅所作,你品鉴一二。” 徐仁宴接过手卷,只瞄了一眼,便道:“这字稍显稚嫩……” 明知徐仁宴在贬他,裴茳却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根本没听见。 然而徐仁宴再看那词意,脸色已逐渐凝重起来,看到最后一句时,竟忍不住念出声来,喃喃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好一个,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这小令如何?值不值得我巴巴地请你过来?”鱼玄衣得意地问道。 “绝世之作。非旷世奇才不能为也!胸中丘壑远非常人可及。裴使,你说作这首小令的是令师?不知是何方高人?”徐仁宴是饱学之士,自然对这阙小令的理解更加透彻深刻。 裴茳摇头叹道:“我也只知师父姓张,是个老道士。我前些年时在道边小庙中偶遇师父,被其耳提面命教导了两年有余,某日再去,已不见踪迹了。只可惜,少时顽劣不知珍惜,师父的本领仅学了个皮毛,现在再来后悔已是来不及了。”裴茳一开始向爷爷编造谎言的时候,没有考虑仔细,只说向老道士学了几个月。随着自己层出不穷的本领越来越多,只能把学习时间拉长,否则人家一定以为自己是个怪胎。幸好这种事,死无对证,也没人会跟裴老爷子去对质。 徐仁宴听了,也颇为惋惜,但另一方面也不由重视起裴茳来。这种绝世高人愿意为了这少年在破庙里停留两年多时间,花大量时间与精力去教导他,可见裴茳的资质也必有不俗之处。 他抚着《山坡羊》手卷,沉吟片刻,问道:“裴使花了这么多心思来找我,究竟有何见教?兴亡百姓苦,其情可悯,但若要我就此背主投敌,却也是不可能的。” 裴茳哈哈一笑,不答反问道:“不知徐先生如何看待贵主李节度?” 徐仁宴抱拳向上方一恭,慨然道:“我主起于微末,深知百姓之苦;善抚士卒,赏罚分明,将士皆能为之用;简拔人才,不拘一格,治理地方井井有序。恤百姓、抚士卒、行善政,当为福州明主。” 裴茳摇头道:“你说的是他军政之道,我要问的是他个人的品性。算了,我换个说法。徐先生可知李弘义为何要杀陈继珣和黄仁讽二人?” 徐仁宴蓦然沉下脸来,却不肯回答。 “徐先生不愿说,那就我来说。原因有二,一为争权夺利,李弘义长年沉于下僚,曾一十五年任元从指挥使而不得提拔,一旦骤上高位,势必跋扈,无法容忍有人分他之权。二为疑忌之心,王继昌被杀之后,王延政曾令人率军前来复仇,李弘义猜疑陈继珣和黄仁讽暗地投敌,在毫无实证之下便杀了他二人。徐先生,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裴茳笑道。 徐仁宴支吾道:“大敌当前,欲攘外而必先安内。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裴茳悠然道:“好一个欲攘外而必先安内。那我请问,如今唐军合围福州,这形势算不算大敌当前?” 徐仁宴眉头皱起,隐觉不妙,疑惑道:“裴使是什么意思?” “李弘义此人狡诈多疑。我作为宣谕使节入驻驿馆,他虽然一直不搭理我,但我相信,我所有的行踪都会有人报与他知道。比如,我今夜在清心居密会徐先生。据说,陈继珣当年为李弘义的结拜兄弟,黄仁讽则是李弘义的心腹谋主。只不知徐先生如今在李弘义的心中地位如何?比不比得上当年的陈继珣和黄仁讽二人。”裴茳盯着徐仁宴似笑非笑道。 私通外敌!当徐仁宴一踏入清心居,这顶帽子便会死死的扣在他的脑门上,脱都脱不掉。这才是裴茳诱徐仁宴前来的真正目的。徐氏满门老幼皆在福州城内,要说服他背叛李弘义,难比登天,既然如此,还不如使用手段逼迫他与自己媾和,岂不更好。 徐仁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色变得惨白,手指着裴茳哆哆嗦嗦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这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少年,用起计谋来竟这般歹毒,一下便将自己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鱼玄衣的脸也吓得白了,她可万万没想到裴茳利用自己把徐仁宴诓来,就是为了害他,不由又惊又怒,骂道:“你……简直卑鄙无耻!枉我还信了你什么为国为民的鬼话。” 刚才还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顾念百姓苍生的翩翩美少年,如今竟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魔,这样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让鱼玄衣措手不及,倍感愤慨。 徐仁宴厉声道:“难道你不怕我令人杀了你们来自证清白?” 裴茳微笑道:“我为唐国使节,李弘义未见面之前,谁敢妄杀?就算你胆大包天,一意要杀我泄愤,难道你不怕让唐国大军有了借口起兵报复?那样一来,即便是李弘义也要杀你一家来平息福州军的怨气。唐军发兵的那一刻,便是你徐仁宴一族人头落地之时。徐先生素有智计,怎么会做这等徒而无功之事?” 徐仁宴跌坐在椅子上,叹道:“裴使好算计、好计谋!做起事来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徐某甘拜下风。唐国人才何其多焉,一个小小的少年略施小计便能逼得我手足无措、进退不得……” 鱼玄衣惨白着俏脸跑过来,拜倒在徐仁宴身上,梨花带雨悔痛不已,哭道:“徐郎……徐郎……,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徐仁宴手抚鱼玄衣如云秀发,惨然道:“不怪你。这少年是铁了心地要对付我,不过是借了你的手而已,与你无关。” 看着这二人凄凄惨惨的苦情戏模样,裴茳忍不住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自己这卑鄙无耻狡计多端的白鼻子奸臣形象估计是跑不了了。 他咳嗽一声,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二位。我又没想着要置徐先生于死地,你们为何要哭得跟死了爹娘一般?活着的徐仁宴对我才有用,死了的徐仁宴我拿来作甚?” 徐仁宴闻言一想,也对。自己虽说是李弘义谋主,但与裴茳并无直接利害冲突,裴茳用计逼迫自己的目的还是要跟自己合作,以图完成出使使命而已。 想到这里不由精神大振,推开鱼玄衣,立起身子抱拳道:“裴使请明言,将何以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六章 折服 ps:敬请收藏和投票。新人码字不易,还需大家鼓励。谢谢! “今夜来得着急,如今一肚子的茶水,甚是饥饿。鱼姑娘,不知能否上些酒菜,我们边吃边聊。对了,我洪大哥胃口较大,要多上点肉食。” 既然已经掌控住局面,裴茳反而不急了。夜色已浓,街巷里的青楼妓馆纷纷热闹起来,吹拉弹唱的乐曲声、男女欢闹的喧闹声隐隐透过暮色传过来,唯有这清心居依然清冷如故,只是偶尔从楼阁深处传出一缕缕悠扬的琴音。 徐仁宴无奈,只得示意鱼玄衣去布置酒菜。须臾,一桌琳琅满目形式各异的酒席便摆在房中。徐仁宴招呼裴茳等人上桌,亲自举起酒壶将各自的酒杯斟满。 “裴使远自唐国金陵而来,这一杯接风酒我便先干为敬。”徐仁宴一口将手中的酒干了下去。 裴茳心知徐仁宴这杯酒喝的是毫无滋味可言,不由笑道:“徐先生莫要心急,我自有我的道理。” 说着,示意洪佻与鲁重楼一同干了手中的酒,吃了几块羊肉之后,才悠悠道:“成大事者,须得心平气静。徐先生方才受我胁迫,难免心浮气躁,但你我之间的合作是何等大事,若是没有一种平和的心态,恐怕会令你判断失误,反而不美。故而,我才会有此唐突之举,还请徐先生见谅。” 徐仁宴心中凛然。此子思虑之密、心性之稳简直是生平仅见,最难得的是年少如斯,正是每逢大事有静气,可以想见其日后必有不凡之成就!再回想自己从进门开始,直到如今,一言一行的主动权尽被他操之在手,玩弄人心易如反掌,实在是令人可怖可畏。 想到这里,徐仁宴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抚掌一笑,道:“既如此,不如让玄衣给我们弹奏一曲,我们边饮酒边欣赏玄衣的绝妙琴技,也是美事一桩。” 裴茳暗暗点头,倒也有些佩服徐仁宴的心态转变之速。 “如此甚好。麻烦鱼姑娘了。” 流水般的琴曲在房中流淌,鱼玄衣的琴技确实高明,高音拔起如裂帛,低音婉转如轻吟,千转百回挥洒如意,令人心神为之相折。 待得酒过三巡之后,裴茳见徐仁宴身心俱已放松,才缓缓说道:“徐先生,学生冒昧的问一句,你若是李弘义,福州目前的危局当如何解之?” 见裴茳终于开始说正事,徐仁宴便收拾好心情,严正以待。他想了想,道:“无他,不过几个选择而已。其一,奉诏入京,但生死命运操之在唐国皇帝之手;其二,深沟壁垒、坚壁清野,将唐军引至福州城下,依靠坚城破唐军主力,使得唐国无力再侵犯我福州疆界,只是双方大战一起,谁又有必胜的把握?万一输了,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其三,向越国钱弘佐称臣,以获得越国支持,共抗唐军。只是,这也不过是援兵之计,即便福州和钱越联军能战胜唐军,难道钱弘佐就不会让李节度入朝觐见么?最终的结局还是一样,只不过对象不同罢了。以上三种选择,无论哪一种,对李节度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故而他才一直僵持在这里,既不跟你见面,也不说驱逐你离开福州。过一天,算一天,拖延时日罢了。” 这一席话才慢慢显出了徐仁宴作为李弘义谋主的能力来。思路清晰,条理明白,各方面都替李弘义考虑到了,只是实在找不到福州当前危局的解决之道。形势比人强啊,战争,打的就是双方的实力,以少胜多不是没有,但都具有不可复制的偶然性,一味地剑走偏锋妄想以弱胜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裴茳点点头,道:“徐先生所言极是。留给李弘义选择的余地确实就这么多。要么放弃权势,老老实实到金陵做个富家翁,运气好一点,或许还能到别的州府任个刺史或节度使,但福州是别想着回来了;要么索性与唐国以命相博,一战定乾坤,赌一场大富贵,只是依我看来,以一州之地对上整个唐国,胜机渺茫之极啊。更何况,唐国即便输了,大不了重头再来,但李弘义若是一战输了,便会一无所有,永世不得翻身。至于称臣越国,更是可笑,越国钱弘佐又不是李弘义的亲爹,难道会无偿出兵,让你李弘义独据福州,坐看你称王称霸?” 话是这么说,但裴茳却知,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最终李弘义在抵挡不住唐军围攻福州之时,还是向越国上表称臣了。出使越国,向钱弘佐纳降表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徐仁宣。而越国在帮助李弘义击退唐军之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弘义,李弘义还是没能逃过身死族灭的下场。如今想来,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李弘义此人究竟是狂妄还是发疯,他有什么底气以一州之力在唐国与越国之间走钢丝玩杂耍? 裴茳的一席话令徐仁宴黯然神伤,无言以对。这都是显而易见的结果,他在李弘义面前也分析过多次了,最明智的做法只能是顺着唐国皇帝伸过来的橄榄枝向上爬,以恭敬的态度去金陵朝贡,或许还能换个较为满意的结局。 怎奈李弘义此人权欲熏心,根本割舍不掉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福州基业,又缺乏审时度势的眼光和当机立断的果决,结果便弄成了如今这种尴尬局面。 裴茳笑道:“李弘义若真是枭雄之辈,他其实是很有机会成事的,只可惜是他自己错过了。” “哦?愿闻其详。”徐仁宣疑惑道。 裴茳将手中扇子一摇,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道:“我若是李弘义,当王延政被唐军攻击之时,便应立刻打出旗号与唐军合击王延政,并第一时间向唐国皇帝上降表,而不是坐看王延政兵败而无动于衷。这可是首倡之功,皇帝无论如何要给点面子。另一方面,合击建州王延政实际上只需派一支偏师做个样子呼应唐军即可,福州军主力应该趁着唐军与王延政在建州对敌的大好时机,以最快的速度直下泉、漳二州。这两州当时都是控制在王延政子侄辈手中,假唐军之名攻下泉漳二州相对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因为后来这两州在王延政兵败被俘之后,都是一仗未打便上表称臣。这时,李弘义手中已握有三州之地,回旋的余地便大了……接下来,要么纳质子去金陵,争取时间经营三州,以图后举;要么索性奉王氏子弟为主,暗结汀州和越国,举义旗,趁唐军在建州立足未稳之时一举将唐军逐出建州。虽说这两种选择都有冒险的可能,但无论如何也比现在的形势要好上无数倍。尤其是后一种选择,只要运筹得法,弄不好他李弘义便又是个妥妥的闽王!” 看裴茳神采飞扬指点江山,鲁重楼也还罢了,仍在思索和推算裴茳所说的可能性。洪佻却一拍大腿大声赞道:“哈哈,李弘义若是依你之计行事,如今只怕已经势大难制了。青雀,你好生了得!某家佩服。” 洪佻是深知唐军的战力是怎么一回事的,若李弘义真的按裴茳所说的拿下漳泉二州,那么唐军的一切努力都是为李弘义做了嫁衣裳,李弘义乘势而起的可能性还真的是非常之大。 徐仁宴却听得脸色惨白,额冒冷汗,牙齿咯咯作响。这少年是何等的妖孽……唐国有这样的人才在,福州如何能战而胜之?一时间,他只觉心灰意冷,本就不看好福州当前处境的心思登时变得更加灰暗。 眼见将徐仁宴打击得不轻,裴茳继续火上浇油,道:“徐先生,如今你还敢说李弘义是福州的明主么?” 李弘义的所作所为被裴茳批得一无是处,徐仁宴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说这种话?想到不久之前,自己对李弘义“恤百姓、抚士卒、行善政”的九字评语,不由又羞又惭。 裴茳见彻底折服了徐仁宴,这才郑重地对他说道:“自古有云,良禽择木而栖。既然徐先生已知道了李弘义不过是冢中枯骨,又何必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跟他绑在一起?佛家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趁着局势还未完全糜烂,徐先生应早做决断才是!” 听到这里,洪佻心生感慨,认识这少年这么久,除了总是弄出一些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和广博的见闻,平日里看起来也是寻常,既不显山也不露水。谁知一旦出手,便是翻云覆雨神鬼莫测,操弄人心的手段简直厉害得令人发指。此时再想起“铁口直断”元成宗老道对裴茳所断的“王霸之相、贵不可言”,可见还真是很有道理的。 实际上裴茳今晚施行的就是一个连环套。他在明知自己会被跟踪的情况下,利用鱼玄衣将徐仁宴约到清心居见面,以徐仁宴对李弘义的了解,一旦知道裴茳与徐仁宴在私底下接触,心中必然会起猜忌之心。有陈继珣和黄仁讽的前车之鉴,徐仁宴哪里敢赌李弘义会宽容对待自己。于是,徐仁宴只得坐下来静听裴茳的说辞,以图解困。这时候的徐仁宴,心里是不服气的,一旦有机会解困,必然会反过来对付裴茳。 然后,在心平气和地前提下,裴茳抽丝剥茧地分析了当前福州危局无法解决,并点明李弘义无论是人品还是军政能力都不足以成就霸业,有理有据言之有物,彻底打碎了徐仁宴的幻想。如此一来,徐仁宴一旦选择跟唐军合作,就会死心塌地,不再反复。 只有心底里的认同和信任,才是双方良好合作的基础。 只是这里有个漏洞。李弘义如今已经知道徐仁宴在与裴茳在私底下接触了,裴茳又该如何让李弘义依旧对徐仁宴信任如故?如果李弘义对徐仁宴不再信任,那徐仁宴的价值就没那么大了。 洪佻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该如何补上这个漏洞。但他相信,裴茳既然做了这个局,就一定会有后招,只需拭目以待即可。 他微微一笑,不露声色地瞥了徐仁宴一眼。这人对裴茳来说,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七章 闽人林仁翰 ps:敬请收藏和投票,新人码字辛苦,一直在坚持不断更。请大家给予鼓励。谢谢! 灯光之下,徐仁宴低着头脸色苍白,心内挣扎天人交战。过了很久,他咬咬牙抬眼看着裴茳,低声说道:“我们该如何做?” 成了!他一句“我们”一出,裴茳心内大定,笑着与洪佻对视一眼,对徐仁宴道:“以先生对李弘义的了解,能劝服他放弃权势,随我一起北上金陵么?” 徐仁宴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李弘义权欲之心太炽,又刚愎自用,哪里还听得进谏言? 裴茳又问道:“那军中诸位将领又是如何看待当前形势?是否都有与我唐军一决高下的勇气与?” 徐仁宴沉思片刻,道:“军中经陈继珣、黄仁讽一事后,发生大清洗,凡陈黄一系的将领俱被清洗一空,如今执掌兵权的无一不是李弘义心腹。而李弘义对属下将领也是厚赏重禄,极其拉拢,军中众将士对李弘义倒是颇为拥护。” 裴茳皱眉道:“我倒不信福州军中都是些只顾眼前,不顾将来的粗汉。” 徐仁宴嘿嘿冷笑道:“倒也怪不得他们眼界短浅。唐国大军一入闽地,便烧杀抢掠祸害乡梓,谁知入主福州之后,唐军会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军中之人都是血勇之辈,对唐军所为莫不愤慨,即便不为自己,为了家中的父老乡亲,也要与唐军血斗到底。” 查文徽等人真是混蛋之至!裴茳在心底大骂。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干。入侵他国,若不能做到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光打下地盘又有何用?如果不能收取民心,此起彼伏的反叛也能将大军拖死到泥潭里。唐军是客军,日久思乡,总不能永远驻扎在闽地,一味以力压服当地闽人。李璟真是所托非人啊。 面对徐仁宴的讥讽,裴茳只得勉强一笑,道:“如今朝廷已走马换将,由陈觉陈枢密使总揽大局,我相信这种情况必有改观。” 徐仁宴瞟了裴茳一眼,却不说话。他也不是小孩,光凭裴茳轻飘飘的一句话便相信了,心中存疑,只是不愿意为了这事跟裴茳起了争执。 裴茳站起身子,踱步沉思,道:“李弘义军中势力较盛,那只有依靠民间大族的支持了。福州城最大的宗族势力是谁家?” “福州大姓,唯林氏马首是瞻。”徐仁宴答道。 “林氏?莫非是诛杀连重遇,献福州城给王延政的那位林仁翰一族?”裴茳问道。 “裴使也知林仁翰此人?” 裴茳笑道:“如何不知?昔日朱文进、连重遇弑杀闽国国主王曦,并屠王氏一族,王延政在建州怒而兴兵欲伐福州,恰逢我唐国派查文徽领军入闽。王延政前有唐军、后有朱文进,两面受敌。幸好麾下统军使吴成义以流言散布福州,说唐军是帮助王延政讨逆而来,福州军民闻之胆丧,在南廊承旨林仁翰的率领之下,杀了连重遇和朱文进二人,开城迎吴成义入城,遂使王延政兵不血刃而得福州城。” 传说中,林仁翰诛杀连重遇还是很有些戏剧性的。林氏起于沿海渔民,为世居福州的地方大族,所谓靠海吃海,一直以海贸鱼盐之利供养族人,只是苦于没有文化底蕴,即便王审知入主闽地建都福州,林氏在闽国的官方上层地位也一直不高,但无论军中朝中和民间,他的影响力还是颇大的。林仁翰此人,在王氏禀政当国时,供职南廊承旨,也不过是六品下的裨将之流,但在林氏族内已经算是高官了。 朱文进、连重遇二人弑君在前,吴成义散布唐军讨逆的流言在后,一连串的变故令福州城内军民人心惶惶一日三惊,朱文进和连重遇二人无法控制局面,城内秩序十分混乱。这时,林仁翰披甲执剑召集门下三十余人,直奔连重遇府上,正遇连重遇带着护卫出门,门下诸人胆怯,心生退意。林仁翰却独取马槊奋力一掷,直接将连重遇击杀当场,随即割了连重遇的人头,高呼:“唐军将助富沙王前来福州讨逆,今连重遇已被我击杀!不若众人随我去取了朱文进逆贼的人头,迎富沙王进城。若是依旧从逆,富沙王入城之后,你等及妻儿老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番话竟说服众军士追随他一同去讨伐朱文进,随着卷入的乱兵越来越多,声势浩大蔓延全城,朱文进还未等到林仁翰率乱军杀到,便被一些闽籍老兵割了首级献给了林仁翰。 随后,林仁翰便纠集福州乱军开城门迎了吴成义入城。因此,富沙王王延政能兵不血刃夺得福州城,林仁翰实在是居功甚伟,最难得的是,他虽然帮助王延政入主福州城,却并没有接受王延政和吴成义的封赏,而是主动辞官退隐。那时,唐军攻击建州甚急,王延政紧急召吴成义回守建州,派了儿子王继昌来福州镇守,也顾不上理会林仁翰。不久,便发生了李仁达(李弘义原名)纠合李继洵和黄仁讽杀王继昌自立等事。 由此可知,林仁翰此人是个忠于王氏、敢做敢为,又善于明辨形势,果断激流勇退的豪杰。杀连重遇、朱文进二人,献福州给王延政,是有感于林氏一族几十年来托庇于闽国王氏门下,王氏为君,朱文进、连重遇为弑君逆贼,这是杀贼尽忠;辞官归隐,不理世事,这是看准了王延政不足以重振王氏,乱世将至,不如退守家园,以图自保,这是慧眼独具。 “林仁翰仍在城内?”裴茳一阵激动,如能得到林氏支持,这事就好办多了。要知道千百年来,闽地风俗首重宗族,有时候宗族内部的家法族规甚至凌驾于国法之上,族长的一句话可定族人生死。正由于闽人一贯来的重视家族,所以闽人也是出了名的团结,一人受辱,倾族而动这是常有的事。 徐仁宴道:“正闲居在城南平安坊,林氏一族大都聚居于此。” 裴茳展颜笑道:“有此人在,大事可成!” 徐仁宴急问道:“裴使何意?” 裴茳道:“统治一地的基础在于军心和民意。李弘义此人执迷不悟,要裹挟福州满城军民随他一起对抗唐军,军心且不说他,这满城的百姓可未必答应。民意这东西在平时就是一盘散沙,看起来似乎可以任意欺压,但若是有强力人物将他们纠合起来,那便是一种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徐仁宴一听,大惊道:“你的意思是,由林氏一族煽动民意叛乱?这可是灭族之罪,林仁翰能听你的么?” “我自然有把握说服林氏。怎么,信不过我?”裴茳笑眯眯地看着徐仁宴。 汗水从徐仁宴脑门上流了下来。我又不是疯子,凭什么相信你能说服林仁翰愿意跟着你去做这杀头的买卖? “军政分离,闽人治闽!” 裴茳突然抛出的这八个大字,令徐仁宴的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才是真正的干货,是裴茳一直暗藏着的杀手锏。只要唐国皇帝能遵守这八个字的承诺,闽地一夜之间便可平定! 徐仁宴死死盯着裴茳,眼中燃烧着的火焰似乎要将这少年烤干,他咯咯着喉咙,挤了半天才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来:“此言当真?” 裴茳从怀里拿出一份锦帛,上书“今戡准福州宣谕使节儒林郎裴茳奏,军政两分,闽人治闽策,以此为照。福州宣谕使陈。”末尾还盖有一个陈觉的官印。 这可是裴茳临出发前,又特意从陈觉手上要来的一道官谕。他是知道历史的,对说服李弘义甘心来投根本没啥信心,所以早就做好了策反李弘义身边人的准备。而要策反李弘义的下属,没点干货可不行,这八个字就是杀手锏。反正皇帝李璟要的就是福州的臣服,军权握在自己手里,不干预福州民事,军政两分才是李璟最想要的结果。军政两分最大的好处是,最大限度的防止福州再出现一个割据政权。 而这,却是福州官民最大的期望。福州饱受军阀战乱的摧残,自王审知故去,城里的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军阀之间为了权势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不再发生战乱,能安生的过好自己的生活。“闽人治闽”就是这个希望。 徐仁宴颤抖着双手,捧着锦帛,眼中几乎流下泪来。 裴茳笑道:“徐先生,现在还怀疑我能不能说服林仁翰么?” 徐仁宴红着眼睛,咬牙道:“有了这八个字,徐某有信心说服一半以上福州官吏来投。” 裴茳摇了摇头,道:“徐先生,你切莫轻举妄动,走露了风声。你另有大用,不能轻易暴露。” 徐仁宴疑惑道:“裴使难道不是要我去说服福州各级官吏一同反正么?” 裴茳再度摇了摇头,道:“以李弘义多疑狡诈的性子,你们这些重要官员身边一定会安排了探子,你一旦开始串联,必遭横祸。这么危险的事,不能做的这么草率,到时我会另行安排,你只要听侯我的消息即可,不动则已,一动便要定乾坤!” 徐仁宴听了不禁汗颜,自己的定力竟不如眼前这个少年。 “那徐某便静候佳音了!”下定决心反正的徐仁宴反而觉得一身轻松,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唐军压境就如一块巨石久久地压在他的心上,如今搬去,自然精神为之一振。 裴茳笑道:“既如此,今夜之事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徐仁宴问道:“什么问题?” “如何撇清你我二人的关系,让你继续留在李弘义身边做事!而这件事,可能需要委屈一下鱼姑娘……”裴茳边说边拿起桌上的酒坛猛灌了好几口,甚至还特意往身上洒了一些。 鱼玄衣一愣,看着裴茳古怪的举动,问道:“我?委屈我什么。” 话未说完,鱼玄衣已被裴茳一把扯到怀里,只听得“刷刷”几声,身上道袍被裴茳扯破了好几处,衣领被拉开,粉色的束胸骤然暴露了出来,下身的衣裳也被扯破,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八章 演戏演全套 ps:敬请收藏和投票!新人码字不易,望大家给予帮助和鼓励!谢谢大家了! 受到裴茳的突然袭击,鱼玄衣不由大声尖叫起来,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裴茳的脸上。这是她本能的反应,打的又快又重,裴茳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徐仁宴反应极快,登时一脚踢翻了酒席,怒骂道:“哪里来的浪荡子,好好地听曲饮酒便是,手脚却这般不干净!” “你又是什么东西?小爷等几人好生生地与鱼姑娘在饮酒作乐,你偏要闯进来碍眼!” 裴茳口中大叫着,手却悄悄地将鱼玄衣轻轻一推,推回徐仁宴怀中。鱼玄衣也极是聪慧,立刻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好似受了不得了的委屈一般。 鱼玄衣是头牌姑娘,这边的动静早已传出去,登时清心居人声嘈杂喧嚣起来,道姑护院以及一些客人纷纷涌入院中来。 “什么阿猫阿狗的,敢在这清心居撒野?难道不知道我是何人么?”徐仁宴揽着鱼玄衣,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裴茳身子晃来晃去,装作酒醉的样子,暗中偷偷向洪佻使了一个眼色,口里却大声骂道:“我管你是什么人!小爷花了银子来嫖婊子,你却闯进来打扰小爷的兴致!洪大哥,给我揍他!” 洪佻哈哈一笑,跳上前就在徐仁宴脸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拳。 清心居的护院们早就围了上来,见这几个面生的客人居然在调戏了鱼玄衣之后,还敢打徐仁宴,不禁大惊失色。徐仁宴可是李弘义手下的红人,也是清心居立足福州城的后台之一,他被别的客人打了,只怕会连累到清心居都开不下去。而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那个最早接待裴茳等人的道姑,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满以为这文质彬彬的小少年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谁知喝了酒之后竟是个混不吝的泼皮!真是不该贪图他的银子,招了个祸害进门。 举着枪棒器械围上来的护院们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洪佻和鲁重楼两人三拳两脚打得哭爹喊娘,躺了一地。这时,守在清心居门外的徐仁宴几位护卫听说自家主人被别人打了,也匆忙奔了进来,这些人虽比护院强上不少,却也不是洪佻和鲁重楼二人的对手,不多时,一样都被打翻在地,没有一人能站得起来。 清心居内众人谁也没想到这少年身边的两个护卫身手这般厉害,不禁暗暗咂舌,纷纷躲避不及。 裴茳哈哈一笑,走到徐仁宴身边,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老匹夫,跟小爷抢女人?哼……” 趁身子挡着大家眼神的功夫,压低着嗓子在徐仁宴耳边道:“明日一早,带兵围了驿馆。” 说完,就狠狠地将徐仁宴推到一旁地上,然后一把抱过鱼玄衣,在她脸上大声地亲了一口,笑道:“哈哈,真香!” “今夜兴尽,洪大哥,咱们回去罢!”做完这一切,裴茳招手唤过洪佻与鲁重楼,将怀中的银子尽数抛洒在鱼玄衣楼内,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兀那小贼,可敢留下姓名!我誓要杀你!”跌坐在地上的徐仁宴捶胸顿足,大骂连连。 “小爷金陵裴茳,坐等大驾!哈哈!”远处悠悠传来裴茳嚣张跋扈的声音。 黑暗中,鲁重楼低声问裴茳:“小师叔,这般打一架就能撇清了?” “自然没这么简单,还会有后招。”裴茳悠悠道。 洪佻啪地在鲁重楼头上拍了一下,笑道:“这种事不需要你操心,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好了。” 鲁重楼摸了摸脑袋,嘟嘟囔囔地跟着裴茳二人去了。 威武军节度使李弘义府内,早有人向他禀报了裴茳和徐仁宴在清心居内发生的冲突。 鹰鼻深目的李弘义端坐在椅子上,静听来人讲述二人冲突始末,一言不发。直到属下全部讲诉完毕,才摸着胡须,又似自语又似问道:“这般巧么?居然会在那里相遇?” “因要隐藏身份,属下不曾跟入院中,但我观徐曹史出来的时候,鼻青眼肿,满脸怒火,他的几个护卫也是满身是伤,甚至有两个连腿都被打断了。后来,我令人买通了清心居的人,问了问经过,似乎是裴茳等一行花了银子在鱼玄衣楼内喝酒听曲,不合徐曹史正被鱼玄衣约了在另一房内赏鉴一阙新词。本以为鱼玄衣稍稍应酬过裴茳等人便可打发,怎料裴茳喝多了色心大起,竟对鱼玄衣动手动脚起来,连衣裳都被扯破了,鱼玄衣惊叫起来,徐曹史心急护花,才与他们起了冲突。”那属下回答道。他只说自己看见的和听见的,却谨守本分,不下判断。 李弘义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不再说话。 那人跪拜行礼,后退消失在门外。 烛光下,李弘义的眼神阴冷,闪烁。 第二日清晨,福州城的驿馆便被一帮带刀军汉围了起来。领头的正是骑着马的徐仁宴,在他身侧跟着一个身穿盔甲的中年将领。徐仁宴的脸上仍带着一片淤青,正是昨夜洪佻的手笔。 “出来!姓裴的小子给我出来!” “王八蛋!给老子们滚出来……” 几十个军汉拍着手中的兵刃,在驿馆外大声叫骂着。 而跟在徐仁宴身边的将领却拉着苦瓜脸,向徐仁宴小声抱怨道:“我说徐哥哥,你可不能害我。这是驿馆,你找的那个小子究竟是谁?可别是金陵来的那个使节!若出了什么事,小弟我的脑袋可要搬家了。” 徐仁宴却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咬牙切齿道:“我管他是谁!昨夜哥哥我被人羞辱的事今天都传遍福州城了,不杀了那小贼我誓不罢休!,我的人一路跟到这里的,那小贼就在驿馆之内。” 那将领摇了摇头,道:“别的人也还罢了,但若是唐国使节,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陪着你发疯。” 话音未落,却见驿馆门内跑出个矮胖的青袍小官,缩头缩脑地往这边跑来。那将领喝住他,道:“你过来。某家且问你,这几天驿馆之内是否住了位姓裴的小子?是什么来头。” 那驿吏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被那将领一喝,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是……是有个姓裴的少……少年。不……不过……” “什么不过?说话利索点,究竟是什么来头。”那将领又喝骂道。 那驿吏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见驿馆内一阵军号吹起,两排整整齐齐地唐士举着长戟全身贯甲一步步向驿馆外正步行进,口中还发出一阵阵低沉而有韵律地“荷荷”声。 裴茳的这二十个护卫是陈觉府中精锐之士,由顾忠按着“黑云长剑”练兵之法雕琢而成,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卒,奋不畏死杀气腾腾,列阵而出的威压气息犹如千军万马一般。与他们一比,围在驿馆之外的福州军便如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阵型散乱,你拥我挤,刀枪器具拿在手中就像个玩具。仅观双方的军容,便输了不止一筹。 福州军被唐军的气势所压倒,原来还大声叫嚣的嗓子早就被眼前一幕吓得无声无息,脚步也随着唐军逼上前来的阵型所迫,不断地向后退去。 “这……这……”那福州军将领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转头看着徐仁宴,脑子不由嗡嗡炸响,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奶奶的,果然是惹了不该惹的大麻烦。 “裴使有令,敢于冲阵者,杀无赦!”驿馆内传出一个粗豪高亢的嗓音,正是洪佻。 “诺!敢于冲阵者,杀无赦!” 唐军齐声大喊,同时将手中的铁戟平举,戟尖向上。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恰在此时照射过来,将众军士的戟尖照得雪亮,闪出刺眼的光芒。 “收队,快收队!”福州军将领连忙叫嚷起来,急得嗓子都变了。这可是大事件!原本只是为了拍徐仁宴这个李弘义身边红人的马屁,谁知道竟会冲撞到唐国使节,万一演变成冲突,无论这场战斗是唐军赢还是福州军赢,唐国必定会以此为借口进攻福州!那么自己的脑袋肯定会搬家!哦,当然,就凭自己手下这五十多位军士,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对面的唐军。 福州军乱糟糟地全部退到那将领身边集结,好不容易才整好队伍。那将领幽怨地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徐仁宴,跳下马来,一个人步行向驿馆走去,准备向唐使致歉。 “站住!再向前,莫怪我们攻击了!”见那福州军将领过来,唐军中一个队长之类的壮汉大声喝道。 那福州军将领脸色又青又白,却只得站住,举着双手示意手中并无武器,大声喊道:“误会!这是误会!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闹事的。” “你们是来找我么?”一个清越的嗓音在列队的唐军身后响起。听到这个声音,唐军阵型从中间裂了开来,裴茳穿着一身唐国青色官袍,手拿使节节杖,在洪佻和鲁重楼的护卫之下,出现在福州军众人面前。 “你……就是你!想不到你竟然是唐国使节。”徐仁宴看到裴茳出现,立刻骑着马冲了过来,脸上神情激动,眼睛冒着愤怒的火焰。 我去,这是影帝级别的表演啊!裴茳暗暗佩服徐仁宴的演技,口里却对洪佻低声道:“射马。” 洪佻一笑,从背后取出一柄铁弓,弯弓搭箭,拉满即放。只见一道黑光如电闪一般划过长空,箭矢直贯徐仁宴座下的马匹,那马匹在疾行中突而中箭,哀鸣长嘶一声,便摔在地上而亡。 好在徐仁宴在见到洪佻弯弓搭箭的时候,便知不好,匆忙从马上跃下,如若不然,急行中马匹猝死,骑乘者非要摔个非死即伤不可。 他奶奶的,不过是在演戏啊,弄得这么夸张干嘛! 徐仁宴看着倒在地上的马尸不由软倒在地,脸上一片惨白,一颗心脏怦怦狂跳,额上青筋直冒,吓得身上衣衫尽湿。 远处,洪佻的长笑声又传入耳中。 “这次是警告!再有敢于冲阵者,有如此马,杀无赦!” 一箭射出,竟生贯奔驰骏马的马脑!那福州军将领被洪佻的神射之技吓得两腿发抖,连话也不敢说,奔到徐仁宴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道:“这仇我们报不了,还是赶紧走罢。” 徐仁宴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软着身子,任由那将领扶着他与一干福州军仓皇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四十九章 宗族的力量 ps:照例请各位朋友收藏和投票,支持新人的努力!谢谢大家。 徐仁宴带着福州军在驿馆门前讨说法反而被再次羞辱一事传遍了整个福州,成了福州城军民茶余饭后的笑料。 唐国使节和徐仁宴二人为了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都到了出动了军士列阵对峙的地步,那个鱼玄衣真的那么动人心魄,还是某方面能力特别强?类似的谣言越传越诡异,到后面已迹近下流。 然而,无论这三人的关系怎么谣传,唐军彪悍无敌的战力却是无法掩盖的,列阵而击时肃穆威猛的威压,洪佻一箭射穿马脑的神技,这些在大众广庭之下展示出来的真实实力,均让福州军民为之胆寒。若唐队都是这种实力,那还打个屁啊,早点投降算了,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随即,又有一些谣言在城内传播。唐国皇帝无意对付福州,只问李弘义抗旨不遵之罪;李弘义只要自解军权,去金陵朝见皇帝,唐国大军立刻北返金陵;唐国枢密使陈觉已调动建、信、抚、彰、泉、汀等六州计有二十万大军集结,一旦李弘义拒绝唐使,大军将围攻福州……流言在茶馆、酒肆等百姓聚集之地迅速传播,人心浮动之下,粮价、物价应声而涨。同样的流言也渐渐流入军中,原本铁板一块的福州军,慢慢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而据官方可靠人士透露的消息,徐仁宴从驿馆铩羽而归之后便去向李弘义请罪,自言得罪了唐国使节,无颜再辅佐李弘义,求请辞官归隐。李弘义虽大骂了徐仁宴贪花好色误事,却并没准了他辞官请求,信重如故。 洪佻将福州城内的这些涌动暗流向裴茳一一说了,心中万分佩服,道:“青雀这一手耍的实在是漂亮。两军对峙驿馆,闹得这般大,李弘义再是多疑,也不会相信我们与徐仁宴在私底下勾结。最妙的是,我唐军战力这样一展示,给了福州军民一种唐军不可战胜的假象。这攻心计用的实在太妙了。” 裴茳哈哈一笑,道:“世人多愚,只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实际上,越是看上去真实的东西,越有可能是假的。” 洪佻闻言默然半晌,咀嚼其中滋味,不由叹道:“此言大善。” 驿馆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李弘义依旧没有召见唐国使节的意思。裴茳也想不明白他的心理,难道置之不理便能永远地拖延下去?还是在利用这段时间加强战备,决意与唐国放手一决胜负? 想不明白的事便不去想它,做好自己的事便好了。 这一日,裴茳领着洪佻与鲁重楼二人往城南平安坊而来。此行的目的正是说服林仁翰反正。 平安坊虽说是位居城南,远离城中繁华区域,但也许此处是福州林氏这百年大族所聚居之地,一切反而显得更为秩序井然,一水的白墙青瓦院落,木雕廊檐,屋舍俨然,干净整洁。正是落日时分,余晖映照下的平安坊炊烟缭绕,安详而宁静。步入其中,不时有欢笑的孩童在巷道两侧穿行嘻闹,一派祥和气氛。 “不意福州城内居然还有如此安宁的所在,也是难得。”洪佻赞道。 确实如此,福州作为闽国国都又称长乐城,闽国皇城名为长乐宫。名虽长乐,但自王审知故去,这长乐城就没有过多少平安喜乐的时候,王审知后人和朱文进等领军大将之间你杀我我杀你的争权闹剧一直贯穿着这座城市近二十余年的历史,这城市每一块砖石上都有可能沾染着一缕亡魂,哪里来的长乐可言?而平安坊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依旧能保持周边环境相应的完整,不得不说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也许,这就是闽人宗族的力量。”裴茳暗暗叹道。林氏为福州百年大族,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根系直达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无论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都不敢也不能随意冒犯到它,除非有能力和决心将这股势力全部连根拔起,如若不然必受反扑。因此,宗族势力就是林氏能在福州城这数十年的局势动荡中依旧屹立不倒的原因所在。 宗族,以宗子或族长为中心,按照父子相承的继嗣原则上溯下延而形成的父系亲属集团,依靠嫡长制来维持宗族的权威和法统。嫡系为传承的主线,旁系为依附的缦枝,这是宗族得以顺利传承的基石。旁系一旦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威胁到嫡系传承,便会分宗迁居,以保证嫡系后裔能够继续拥有足够发展的养分。 自古以来,世家大族都是某姓宗族通过不断发展,依靠自身的权势、地位和文化对当地的政治经济进行垄断性控制,最终形成一种足以影响一州之地甚至一国的政治影响力,无论皇权更迭或朝代替换都能屹立不倒。这类世族,历史比较著名的有曲阜孔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河东柳氏等等。 世族的形成,正是宗族势力不断发展壮大演变而来。隋唐以前,南北世族对中国政局的影响足以动摇皇权。而南方世族的没落标志是侯景之乱,北方门阀的没落标志是由尔朱荣发动的河阴之战。一直到唐朝武则天当政时期,科举大兴寒门崛起,才真正终结了世族把持和垄断朝政的历史。可以说,在隋唐以前的中国历史,就是一部世家大族轮流上台把持中国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演变史。 在裴茳目光幽远怀古畅想的时候,鲁重楼已拉住一位刚刚自外匆匆返家的青年男子,打听林仁翰的住处。 “你们是什么人?打听我三叔做甚?”那男子警惕地盯着裴茳等人,问道。很显然,林仁翰在族内同辈中排行老三,所以此人称他为“三叔”。 “这位大哥,我是游学学子,听城里百姓说林氏林仁翰是福州贤者之冠,特慕名来访。还请指点一二。”裴茳走上前,向那青年抱拳致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青年听说是游学学子慕名拜访,也是与有荣焉,一下子热情起来,二话不说便带着他们向坊市内走去。 林仁翰的居所是一座占地几十亩的大宅院。外围种着一排苍翠繁茂的柏树,将整个院墙围住,门前还立了一对憨态可掬的石狮子,黄褐色的大门紧闭,只留了一道侧门开着。门房内,一位短衣老仆坐在桌前悠闲地喝着茶。 领路的林氏族人带着裴茳三人走到门房内,向那老仆说道:“老泉叔,他们是游学学子,说是要来拜访三叔。三叔在家么?” 那老仆瞟了裴茳三人一眼,对那族人道:“你这小猴子,也不问清来历,就敢随便带人来这里。要是被你三叔知道,定然要打你一顿。” 那族人伸了伸舌头,笑着道:“反正我人带到了,愿不愿意放他们进去是您老的事。我走了。”说着,也不向裴茳三人告辞,便摆摆手走了。 裴茳跨前一步,向那老仆递过一张拜贴,道:“老人家,请您向内通报一下,就说金陵裴茳慕名而来。” “金陵?唐国金陵?”那老仆一惊,意识到事出反常,在看到裴茳点头之后,便招呼他们坐下喝茶,自己拿着拜贴匆匆向内行去。 没过多久,便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跟着那老仆匆匆行来。那少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身材壮实,肌肉贲张,行走之间刚劲挺拔,姿容豪壮。 洪佻突然笑了起来,捅了捅鲁重楼,道:“乍一看,对面来的那个倒像是你的兄弟。哈哈。” 裴茳一听,也不由笑了起来。确实,两人的外形气质确实颇有相似之处,只是走近之后,两人面貌上的不同才显现出来。鲁重楼面容更有棱角,更显憨厚,而那少年脸颊削瘦一些,隐隐带着一丝清秀之气。 那少年一进房门,冲着洪佻便抱拳行礼,问道:“请问来的可是唐国裴使?” 因是私访,三人穿的是同样的便服,那少年见了便以为壮年的洪佻才是为首之人。 裴茳咳嗽一声,对那少年笑道:“我是裴茳。” 那少年见认错了人,脸上微红,不由有些羞燥。但更加令人惊异的却是身为唐国使节的人,竟是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少年。 当下,那少年按下心内怪异之感,重新对裴茳施礼,道:“贵客远来,蓬荜生辉。家兄已在书房等候,请贵客随我前去。” 那少年带着裴茳三人来到书房,却见门口早已站着一位灰衣汉子,年约四十多岁,静静地负手而立,却渊亭岳峙,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散发出来。 “三哥,这位便是裴使。”那少年向那灰衣汉子介绍道。 林仁翰既不走下台阶迎接,也不施礼,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裴茳一行,清矍的面容古井无波,眼神淡然,不带一丝情绪。 裴茳见此,便也停住了脚步不再向前,迎风而立,不卑不亢地回视对方,脸带微笑,不言不语。 过了许久,林仁翰才缓缓说道:“裴使所为何来?” 裴茳正色道:“学生为闽地万千百姓而来。” 林仁翰眼露讥讽之色,淡淡道:“闽地百姓的生死挣扎,何敢让你一个唐国官员来操心?” 言下之意,如今福州城的状况正是唐国带来的,你一个唐国官员又何必假惺惺地来猫哭耗子? 裴茳悠悠道:“既为唐土,便是唐人。我自然还是要操心的。” 话中的意思是,李弘义已经上了降表,从法理上,福州已经是唐国的土地了,我一个唐国官员还是能操心的。 林仁翰默然半晌,叹道:“我已是闲云野鹤之人,不问世事已久,裴使找我,恐怕是找错人了。” 裴茳哈哈一笑,道:“林仁翰乃当世豪杰,学生不会找错人的。” 林仁翰苦笑道:“什么当世豪杰。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不过迟暮之辈而已,裴使太高看在下了。” “仁翰兄,还不请学生进去么?这可不是待客之道。”裴茳笑道。 林仁翰无奈,叹了口气,让开房门,肃手邀请他们进了书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章 闽人自治的设想 ps:敬请收藏和推荐。新人码字不易,请多支持鼓励。谢谢! 裴茳三人跟在林仁翰身后进了书房,却见那少年也跟了进来。 裴茳看了那少年几眼。他要跟林仁翰商量的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自然不希望无关人等听见。 林仁翰会意,向裴茳介绍道:“这是我族弟林仁肇,还未冠字,有个小名叫虎子。他父母早亡,自幼便跟着我,名为兄弟,情同父子。有什么事,不用避开他。” 林仁肇!林虎子!这可是南唐后主李煜时期的最后一位名将了,裴茳不由又惊又喜。 相传宋太祖赵匡胤非常忌惮他,视他为南侵唐国的最大障碍,为了除去林仁肇,特意精密策划了一出反间计。他先命人窃得了林仁肇的一副自画像,悬挂在东京一处豪宅内。然后故意让一位与唐国使节李从善(李煜胞弟)交好的臣子把李从善引到那处豪宅参观,李从善见了自画像问道:“这人好像是我唐国的林仁肇啊?”那宋臣就回答说:“本来就是啊,林仁肇愿意归顺宋朝,而这自画像就是信物,这座宅子也是皇上赐给林仁肇的。”那李从善信以为真,便把这件事秘密传回金陵。李煜竟简单的信了这么粗陋的反间计,用毒酒鸩杀了林仁肇,自毁最后长城,最终得了个国灭被俘的下场。 想不到在这里竟会见到未来南唐的名将!真是幸会了。裴茳眼中异彩连连,盯着林仁肇看了半天,心中却在打着怎么弄到自己手里的龌鹾主意。名将啊,不弄到手里怎么甘心? 林仁翰见裴茳只顾盯着自己的族弟看,不禁略感奇怪,问道:“裴使,我这位族弟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裴茳回过神来,哈哈一笑,掩饰方才的失态,指着鲁重楼道:“我见令弟体壮雄健,与我这位师侄差相仿佛,不觉心生欢喜。冒昧了。” “他是你的师侄?”林仁翰奇道。这鲁重楼看起来比裴茳还大了一两岁,竟是师侄,确是有些怪异。 裴茳笑道:“我与他师傅吴中丹阳齐适高结为异姓兄弟。这是我齐大哥的爱徒鲁重楼,特意叫我带出来历练的。” “吴中丹阳齐氏?可是东海巨寇齐适高?”林仁翰思索片刻,不由问道。 “正是。莫非仁翰兄也听说过我齐大哥的名号?” 林仁翰微笑道:“那是自然。东海海上以齐氏为尊,南海之上恐怕便要数我林氏了。” 林氏世代靠海为生,自然也会做些海上的没本钱买卖。难怪一听吴中丹阳齐氏的名号,便立刻知道是齐适高,本来就是同行。 裴茳喜道:“想不到还有这等渊源,这么说来,我们也不算是什么外人了。” 林仁翰却不置可否,淡淡道:“也谈不上什么渊源,不过都是在海上讨口饭吃而已。这位英雄是?” 好吧,同行如仇敌。裴茳热脸贴了冷屁股,却毫不在意,回答道:“这位是洪佻洪大哥,滁州人。” 林仁翰却盯着洪佻细看,眼神犀利,精光四射,道:“莫非便是日前驿馆前一箭射穿马脑的那位好汉?” 洪佻瞟了他一眼,道:“你不也曾一槊击杀连重遇么?” 林仁翰还是盯着洪佻不放,看了又看,直觉此人武功之高,自己远非敌手。不由颇为沮丧,长叹道:“唐国人才何其多也!如此英雄,竟充作护卫!” 裴茳心内暗笑不已。开什么玩笑,人家洪佻号称拳棒无双,江北第一!在唐国之内能找出几个能与他匹敌的人物?笑归笑,也不点破,只是道:“洪大哥并不是我的护卫,只是跟着我来游历福州的。” 洪佻笑笑,并不解释。 林仁肇招呼下人奉上茶点之后,便命人远离书房,他自己亲自搬了椅子坐在门口望风。 “裴使自金陵来,不想着去说服李节度举城而降,却来找我这个退隐之人,所图为何?”林仁翰显然不是个婆婆妈妈之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李弘义至今不愿接受唐国的好意,拖延与我会面的时间,说明此人冥顽不灵,权欲熏心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福州军民数十万,总不能为了他个人的野心,便葬送在战火之下。我之前说过,既为唐土,便是唐人。今日我来,便是请教一下当世贤者,该如何助这满城军民免遭战火荼毒。”裴茳侃侃而谈道。 林仁翰犹豫半晌,道:“坊间传闻,唐国皇帝只问首恶?” 裴茳摇头道:“条件比这还好。只要李弘义跟着我上京朝见皇帝,其母、妻俱为国夫人,兄弟均加官一级。我唐国要的是一个恭顺而富饶安宁的福州,而不是一个饱经战乱满地尸骸的福州。” 林仁翰疑道:“当真?” 裴茳早有准备,向鲁重楼点头示意,鲁重楼便从怀中取出黄绫包裹着的圣旨,展开给林仁翰看。 林仁翰细辩真伪,发现圣旨为真,裴茳并没有说假话。 裴茳叹道:“这样的条件,李弘义若能接受,李氏满门富贵可期,缺的不过是权势而已。我唐国已是仁至义尽,只能说李弘义此人执迷不悟,反意昭然若揭,为了他个人的野心,宁愿满城军民陪他一起玩火,也要去博一博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裴茳说的没错。唐国皇帝确实已释放出最大的善意了,无可挑剔。而李弘义则是野心膨胀,为了成就个人霸业,全然不顾福州军民的死活。以一州之地抗一中原百万披甲之大国,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这件事,无论法理还是人情,唐国代表的都是正义的一方,无可指摘。 一时间,林仁翰的心内极为痛恨李弘义的疯狂之举。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唐军的战力,从驿馆对峙之事已可见一斑,而从眼前这三人来看,亦可见唐国人才济济,远非福州偏鄙之地可比。以福州军当前的现状,如果战事一开打,必然会是鸡蛋碰石头的局面。 林仁翰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此真乃独夫行径。” 裴茳又拿出给徐仁宴看过的那道陈觉的谕令。 “军政两分,闽人治闽?”林仁翰一惊,拿着锦帛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裴茳解释道:“陈觉陈使相权福州宣谕使,有便宜处事之权。唐国控制军权,威武军节度使府不设在福州城内,北迁至福鼎县,北扼叠石、分水两关,以备钱越。而由闽人自治地方政事,设州镇兵两千人,以备贼寇,只要足额完税与服役,一应地方事均可自决。我相信皇帝是乐观其成的,毕竟,军政两分之策,互相牵制,闽地将再无实现武将割据的可能。而闽人也能安居乐业,不再受刀兵战火之苦。” “唐皇仁慈!某感同身受。”林仁翰拿着锦帛,向北方长拜,眼中热泪盈眶。闽人苦战事久矣,日思夜想的便是能在没有战争的阴影之下,安居乐业。如今终于出现了实现这个愿望的契机。 裴茳继续道:“至于闽人自治的具体章程,还是要聚集地方各族老共同商议才是。学生有个初步的设想,请仁翰兄斟酌。” 林仁翰渐渐平复心情,恭敬地对裴茳道:“愿闻其详,裴使请赐教。” 裴茳道:“推行议政院制。地方政事首脑为刺史,由皇帝选派闽人官员担任。但州府内诸事则实行议政院制,议政院人选分由地方大族族长、乡老、德高望重的名士、富商等代表构成,一人一票。每逢刺史府有重大决策,由行政院复核投票票决,票过半数者方可施行。票未过半数者,行政院可封驳该决策,不得施行。” 这实际上是议会制的变种,裴茳有心在福州推动一下此类的政治改革,看这种政治制度在封建皇朝制度下有没有生存的土壤。成与不成,且不说它,但至少种下一点民主政治的种子,这才是他推动行政院制度的目的。 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军阀混战时期。上承封建制度巅峰期盛唐,下接资本主义萌芽期宋朝。大乱才能大治,国家没有完全统一之前,有些事反而更容易推行,反抗的阻力没有那么大。因为如今各地都是武夫当国,对思想文化的控制正处于最薄弱的阶段,试一试议会制变种,说不定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到裴茳的建议,林仁翰激动地浑身发抖。这才是闽人自治的真正核心内涵啊!有了这个行政院制度,无论谁处于福州刺史的职位,其权限都要受到行政院的极大限制,凡重大事宜均需票决,一些不利于民生、不利于市面繁荣、不利于地方发展的决议便无法推行,这样一来,就能真正保证和实现闽人安居乐业的梦想。 “裴使大才!仅此行政院,便能让我闽人看见真正自治的希望。某替万千闽人谢过裴使厚德,请受一拜。”林仁翰只觉眼前被人推开了一扇窗,窗外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美好世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那个美好的世界是如此之接近。 民主政治的蛊惑性对一些有识之士来说,就像是一杯美酒,越是见识高明,越是受其蛊惑。裴茳是深知这个道理的,实际上,没有平权为基础的民主,基本上就是伪民主。这时候却不用点破,就让林仁翰多做一下美梦吧,毕竟接下来的事还要依靠林仁翰去做。 裴茳急忙扶起林仁翰,笑道:“学生不过一时兴起的设想而已,具体的章程还需你们自己操心。只是在这之前,如何解决李弘义,才是真正迫在眉睫的事。仁翰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林仁翰已被行政院制度刺激的热血沸腾,越想越觉得奇妙,越想越觉得高明,恨不得马上便能实现。 他抱拳慨然道:“为万千百姓,某义不容辞!” “李弘义,害民之贼耳。当除之而后快。” 裴茳一开口便定了调子,不再给李弘义继续摇摆的机会,也不给会他留一条生路。 林仁翰神色一凝,沉重的点了点头。闽人要自治,李弘义一系在军中在政事上的影响力必须连根铲除,这是应有之义,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 两人就此事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就是商议如何行事了。这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一旦走漏了风声,被李弘义提前察觉动手,裴茳三人与林氏一族将死无葬身之地。 裴茳早有腹案,他对此事筹划已久,借重的就是林氏这个百年宗族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一举发动,将李弘义一系彻底终结。 几人根据裴茳的腹案,结合当地实际情况进行了完善,一些行事的细节进行了更正。经过了近两个时辰的商讨,终于确定了行动计划,互相联络的手段等等。 “此事,何时发动为宜?”裴茳最后向林仁翰征求意见。因为其中牵涉到很多准备工作,准备不充分,容易出现纰漏。 林仁翰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权衡半晌,咬牙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迟恐生变。五日后,七月初一,正是我闽人普渡节之始,聚集人手不会引人瞩目,便于行事。” 闽人在七月有节,名普渡。七月为鬼节,初一开鬼门,三十关鬼门。整个七月便是众鬼狂欢,在人间四处游荡,享用香火祭祀的日子。 普渡节,好名字。只是在这样的日子,却让徐仁宴纳妾,是不是有些不吉利?裴茳微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一章 普渡(一) ps:照例恳请大家投票和收藏,给新人一点鼓励。谢谢! 七月初一。 福州城从奶白色的薄曦中醒来。清晨的第一束阳光尚未照射到古朴的城墙上,城市里的每处角落便已充斥着各种喧嚣。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普渡节。为了今天这个举城欢庆的节日,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擦洗香案,准备着各种祭祀物品。 听说为了让这个节日过的更加喜庆,城里各大家族在城南林氏的倡议下,共同出钱出力出人,准备办一场盛大的灯会,灯会上,有杂耍、舞狮、舞龙等各类表演。为此,还特意奏请节度使府解除了今日的宵禁。 福州城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热闹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每家每户都行动了起来,尽自己所能地为这个难得的节日增添光彩。 今日福州城最忙的却还是要数徐仁宴徐曹史。因为就在今夜,他要纳清心居鱼玄衣姑娘为妾。 鱼玄衣一直是徐仁宴的红粉知己,二人时常在清心居诗词唱和、听风弄月,在福州城内倒也算一件风流韵事。徐仁宴早就有心将这个尤物娶回家门,金屋藏娇。怎奈鱼玄衣却怕入了徐氏之门,便要守规矩,再无在清心居内的自在快活,心中就不愿嫁作他人妾,徐仁宴倒也不勉强。 谁知这事在前些日子突然有了转机。唐国使节裴茳竟也迷上了鱼玄衣,自那日在清心居醉打徐仁宴,徐仁宴驿馆寻仇反受羞辱之后,裴茳更像是苍蝇一般,隔三岔五地便要去清心居,并指明就要鱼玄衣作陪,最要命的是此子酒品极差,喝多了便要搂着鱼玄衣拉拉扯扯,行那猥琐之事。鱼玄衣不胜烦忧,索性从良嫁给徐仁宴为妾,以此摆脱裴茳的纠缠。 故而,徐仁宴倒算是因祸得福,竟因此得尝所愿,为怕夜长梦多,索性匆匆忙忙地定在了七月初一纳妾。虽说只是纳妾,徐仁宴却不愿委屈了鱼玄衣,竟将这件喜事操办的极为热闹,遍洒请帖,在自家庭院里摆了三四十桌,几乎将福州城有些脸面的达官贵人请了个遍,不曾遗漏一人。他是李弘义身边的红人,一般人如没什么要紧事,都答应前去捧场。据说,连李弘义都派了自己的亲弟弟李弘通作为代表参加,可说是极给徐仁宴面子了。 清心居内。 鱼玄衣身穿大红色的嫁衣坐在铜镜面前,贴着花黄,一颗心却五味杂陈飘飘不知所踪。自那日裴茳与徐仁宴密谋之后,她便成了二人之间的传声筒,每次裴茳有什么消息要通知徐仁宴,都是跑到她房内,装着酒醉与她纠缠,然后将纸条塞入她的怀内。同样,徐仁宴如有什么大事,也是通过她转交裴茳。 直到前几天,那个笑嘻嘻的少年搂着自己的腰,挑着眉,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恭喜姑娘,七月初一,徐先生将来迎娶。我在这里恭祝姑娘平安喜乐一生。” 只记得,他那时的手指细而长,他唇角的笑容很温暖,他的眉毛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还记得,当他恭喜自己的时候,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喜和开心。 于是,第二天便等来了徐仁宴的聘书。七月初一普渡节,便是自己嫁作他人妾的日子。 也许,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罢。鱼玄衣怔怔坐了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胭脂往唇上点去。 清心居在这天也被妆扮的喜气洋洋。原本纳妾,一乘小轿抬入徐府便是,但徐仁宴为示郑重,竟依着平妻之礼,用八抬大轿来抬,虽因时间匆忙之故,省了纳采、纳征等许多程序,但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算给鱼玄衣撑足了门面。 日近黄昏,杏花巷便分外热闹起来。也不知徐仁宴从何处找来的迎亲队伍,吹拉弹唱的乐队,迎亲的傧相,抬聘礼的民夫和骡马,熙熙攘攘地竟有四五十人之多,直将清心居的门前挤了个水泄不通。惹得隔壁各家的青楼女子羡慕万分,纷纷表示鱼玄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不但嫁入官人家为妾,还能让徐官人以平妻之礼相待,迎娶进门。 迎亲队伍在喧闹声中鱼贯入了清心居,众傧相在鱼玄衣楼下念了催妆诗,蒙着盖头的鱼玄衣方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款款下楼跨入轿子。 待徐仁宴跨着骏马,领着众人和大红花轿迤逦游街时,他的迎亲队伍则变得更为庞大。却原来鱼玄衣的嫁妆也是不少,箱笼铺盖,各式家具,生活用品等等,另有几个箱子分外沉重,抬杠都似乎压弯了,不是铜钱便是银子,抬着这些嫁妆的民夫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围观的百姓这才惊觉,这徐官人不但没吃亏,反而似乎是赚了不少,鱼玄衣的陪嫁竟这般丰厚,难怪徐官人对这桩婚事这般看重。 一路唢呐锣鼓齐鸣,穿行城市十几里,终于将鱼玄衣迎入徐府。徐府位于城北长乐宫右侧的永福坊,是众多达官贵人聚集之地。徐仁宴官位虽不高,不过任节度使府户曹曹史,却是李弘义手下为数不多的能吏,在政事和地方治理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在军事上的建言建策也常能切中时弊,故而深得李弘义倚重。 占地广阔的徐府共有五进院落,前两院均已摆满了酒席,作为酬宾之所。前来贺喜的达官贵人和地方名流已陆陆续续地到了,自有礼宾代为接待。因客人大多是李弘义手下的重要官员和军中将领,互相之间都是同僚,气氛便极为热烈,还没正式开席,一些武夫已迫不及待地拿着桌上的酒坛互相灌酒了。 行了交拜之礼的徐仁宴将鱼玄衣送入洞房,揭去了盖头。鱼玄衣含羞抬眼望向徐仁宴时,却发现徐仁宴脸上竟无一丝欢颜,而是一片铁青之色。 鱼玄衣心中咯噔一下,疑惑问道:“夫君?” “七月初一,普渡节,鬼门关大开。明日你我究竟是人是鬼,只看今夜!” 徐仁宴脸带狰狞之色,眼中却一片决然。 城南平安坊。 与往日安宁祥和的气氛不同,今日平安坊内似乎暗藏着一种爆裂而不安的气息。坊内的居民们一样的张灯结彩,一样的香案供奉,孩童们依然兴奋地在坊间巷道里欢快的嬉戏,从表面上看起来,与别的地方并无不同。然而在坊内的每个大人脸上,都隐隐带着一丝紧张和焦虑。 林氏宗祠之内,年老的族长林辰南领着近百名林氏子弟庄严肃穆向祖宗牌位敬献香火,三叩九拜之后,三支粗大的香火插入供桌前的炉盆里,供桌上摆满了各式祭奠的肉食酒菜,在烟火缭绕之下,散发着一种妖艳而诡异的气息。 “今天,是我林氏一族的大日子。我林辰南作为族长供奉祖先已二十多年了,年迈体弱,早就不堪重任。如今各房各家都派了代表来,就请大家做个见证,便在今日,我林辰南将族长之位交给仁翰。仁翰,你过来。”白发白须的林辰南虽已年届六十,但耳聪目明身子硬朗,腰不弯背不驼,哪里有半分龙钟之态。只是今夜林氏将行之事太过凶险,为了加重林仁翰在族内的权限和威望,林辰南毅然交出了族长的权杖。 林氏子弟大都已知此事,故而并无喧闹,默默地看着林仁翰走向前,双手高举接过林辰南手中的一个盒子。盒内,是宗祠的钥匙以及林氏族产的房契和地契。 “今夜,我林氏一族将举大事。诸房子弟当携手共进,若有退缩不前者,除族!若有背叛家族者,诛灭!各位听清了么?”林仁翰在祖宗牌位前再度叩拜之后,转身向林氏子弟厉声喝道。 “偌!”众子弟齐声答道。 城北,节度使府。 年已五十有余的李弘义坐在空旷的节堂内,依旧在浏览各地发来的折子。身上仅穿着件单薄的绸衣,半白的头发仅用一根黄色布带束了,随意地披散在脑后。戎马倥偬数十载,他的身板依旧挺直如松,可眼睛却似有些老花了,折子上那细如蚊蝇般大小的字体,有时候会莫名糊成一团。 抬头看看殿外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低声吩咐道:“掌灯。” 一位胡须花白的驼背老仆颤巍巍地将一盏油灯放置到他的案前,轻声道:“大郎,忙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李弘义抬头一看,见来的是跟了自己半辈子的忠仆元宝,不由笑了起来道:“怎么是你来了。别的人呢?” “今儿是普渡节。街面上热闹,便放了那几个小猴子出去松快松快。”元宝微笑道。在李家已经呆了一辈子,自老太爷那时起便进了这个家门,然后是太爷,最后是眼前这位。吃过谷糠、喝过马尿,什么苦都受过了,但也享到了原先做梦都不敢享的福。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在军中都已是独领一军的军指挥使,也是三妻四妾、金珠玉环绫罗绸缎样样不缺。他们一直劝自己好好的在家里享清福,但自己就是不愿意,总觉得还是呆在大郎身边帮着他做点事更舒坦更踏实。 蓦然,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锣鼓声,节奏欢快。 李弘义放下手中的折子,侧耳倾听,心中却有一丝惘然。今日是普渡节?日子过的竟这般快。 元宝叹了口气,关心道:“大郎,自你当了这劳什子的节度使,我便没见你有一天轻松欢快的时候,总是愁眉苦脸的。咱家如今已是富贵之极,你也该歇歇了。有些事,可以放手让二郎、三郎、承哥儿、熙哥儿他们去做。” 李弘义苦笑道:“他们?你说哪个是成器的?” 说着,他离开案桌扶着老仆走到大殿门口,指着宫墙外暮霭深深之下已逐渐燃点灯火的城市,道:“我提着脑袋,吃尽千般苦受尽万般罪,赤手空拳打下了这一片江山,哪能这般容易放手?” “哐哐哐”、“咚咚咚”。 锣鼓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阵阵喝彩声、喧闹声,直传入耳。这该是哪家富商组成的舞狮队在巡街表演吧,李弘义在心内暗暗猜测道。 晚风徐徐袭来,初一无月,唯有点点星光高挂天际,一闪一烁。 今夜,普渡莅临,鬼门关大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二章 普渡(二) ps:心里好沮丧。看的人不多,也没什么收藏和推荐。 当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平安坊的林氏族人倾巢而出,随在他们身后的,是早就从沿海各地潜回福州的林氏海贼。作为与东海齐适高齐名的南海巨盗,林氏门下拥有着成建制的八百名在海上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均由沿海各渔村的渔民构成,上岸为良民、下海为贼寇。 依照约定,他们全身束甲,右手臂上绑着一条白布,身背箭弩,手中拿着刀枪器械,根据安排好的路线,五十人为一队,分为二十五队,潜入黑暗中,分别向指定的目标潜行而去。 今夜起事的并非只有林氏一族。早在两日前,林仁翰便与城中各大地方豪族取得了联系,并歃血为盟,约定今夜同时发动。闽人自治和议政院制度,彻底激发了福州城内各大豪强的血勇之气。这些地方豪强都有一个共通点,家底虽厚、势力虽强,却没有文化底蕴,即便有的族人勉强挤入朝堂,也是沉沦下僚,政事上没有发言权,只能任人鱼肉。而议政院制度却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点,只要各豪强同心协力,占有议政院的多数席位,那整个福州实际上就是豪强们说了算。这是各大豪强们能当家做主的一次绝佳机会,怎么愿意轻易放过?再加上李弘义为了个人功业将全城军民绑上战车的行为早已引起大家的不满,所以林仁翰一牵头,各大家族便纷纷景从。当然,这也与李弘义不是福州土著有关,一个外来的军阀,无根无基,凭什么要我们满城军民陪着你一起去赴汤蹈火?就算你李弘义最终称王称霸,我们这些地方豪强也无法在朝堂立足,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不一样是任你鱼肉的命运? 所以民意这个东西,平时看起来毫不起眼,一旦被人利用,迸发出来的力量却足以毁天灭地。 城北,徐仁宴徐府。 前来观礼的客人们已纷纷在酒席上饮酒作乐。为了让婚宴更热闹些,徐仁宴在外院还搭了个戏台,请了个戏班在台上演戏。 而后院的一座厢房之内,以裴茳和林仁翰为首的一众关键人等均聚集在此,为今夜之事运筹帷幄。 裴茳、洪佻与鲁重楼三人是一大早就出了驿馆,装作游览街景,几乎在福州城绕了好几个大圈,最终在黄昏时分,借助林氏开的一家布料店才摆脱李弘义的探子。他们乔装打扮之后,混入徐仁宴的迎亲队伍,进了徐府。故而,此刻他和洪佻、鲁重楼三人的身上依旧是一身力夫的打扮,看起来有些滑稽。 而林仁翰和各大地方豪族的领袖,本就是徐仁宴请来观礼的宾客,自然大摇大摆地进了徐府。等婚礼开始之后,趁着众人饮宴的功夫,分别悄悄入了后院这间厢房。 桌上铺着一张详实的福州城地图。这张图是裴茳亲手所画,他借着这些时日游逛福州城的时机,走遍了城里的每个角落,精心制作了这份地图。当把这份地图通过林氏商铺转交给林仁翰时,林仁翰不由大吃一惊,这般详实细致的地图实在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图上宫殿、房屋、道路、城墙都按比例绘制,栩栩如生,犹如人在空中向下俯视一般,城内所有街道建筑均一览无余。心中不由更是对唐国生出高山仰止的想法,这样的人才,遍寻闽地也找不出一人,唐国不愧是带甲百万的中原大国,人才辈出,心有锦绣。 图上各个关节要点都已被林仁翰以朱砂一一标出。各个城门、武库、长乐宫城、控鹤都驻地、宫城前的各大主街道等等地方均针对性地布置了人手。 “今夜,我林氏出动一千二百余人、郑氏七百余人,江氏六百余人、任氏四百余人、陈氏三百余人、闻氏三百余人,共计三千五百余人参与举事。任、陈、闻、江四姓,主要负责各个城门的封锁和在城内制造混乱;郑氏负责对武库和控鹤都军营出口的封锁;我林氏承担对长乐宫城的主攻。等他们完成各处封锁之后,仅留小部继续制造混乱,其余人等全部汇集到长乐宫城处,协助我林氏攻击节度使府。裴使,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林仁翰向裴茳介绍他们今夜的布置。 裴茳沉思半晌,道:“具体如何举事,仁翰兄为总指挥,尽可放手而为。我所虑者,今夜我们以火为隔离手段,难免会伤及无辜,我希望你们要先做好相关地点百姓的迁移事宜,莫要让无辜百姓出现伤亡。另外事后的补偿也要到位,要记得,我们是为万千百姓而举事,而不是反过来侵害他们的利益。” 林仁翰叹道:“裴使仁慈。只是今夜兵危战凶,真的有所纰漏也是难免,我们尽力而为罢了。” 裴茳无奈点头。他来自后世,对平民的生存权观念很重,因此特别注意这一点,但对古人而言,平民就是炮灰的代名词,一句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就可以冠冕堂皇的交代过去了。对于这点,裴茳心里实在是很难接受。 一切就绪,就等发动了。 徐仁宴带着一股酒气闯了进来,紧张地对房内众人说道:“李弘通带着人过来了。” 裴茳与林仁翰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等的就是他。李弘通所掌握的控鹤都,是福州城内最大的武装队伍,也是李弘义在福州的立身之基。此人一除,控鹤都群龙无首,大事可成。 裴茳笑道:“既如此,我们便去借此人人头一用!” 徐仁宴当先去大门外迎接李弘通,林仁翰等人回到席上继续饮宴,裴茳和洪佻二人却找了一身仆役衣裳换了,混入人群来到前。而鲁重楼则来到了徐府偏院,院中站满了全副武装、手持硬弩的壮士。这些人都是白天扮作迎亲和抬嫁妆的队伍一起混入徐府的,如今早已收拾停当,等待举事的命令,领头之人正是年方十八的林仁肇。 鲁重楼来到林仁肇身前,笑道:“人来了。我们分别带人去前院就位,李弘通一死,立时发动,可莫要失手了。” 林仁肇瞟了他一眼,闷声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别误了大事。” 鲁重楼哼地一声,道:“要么,咱们比比今夜谁杀的贼人多?” “比就比。输的人要向赢的人磕头。” “好,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之后,分别带着人潜入前院各个角落里待命。 这时,徐仁宴已接了李弘通等人进了院子。李弘通四十余岁的年纪,一身戎装,长得矮壮粗豪,是除其兄李弘义之外的军中第一人,位高权重,院子里的人见是他来了,均从桌上站起,齐齐向其施礼。 “哈哈,诸位来得好早。免礼免礼,等我去见了新妇之后,再与大家一同痛饮。”李弘通粗着嗓子向众人抱拳一礼,便向后院去了。 后院内室,鱼玄衣穿着红色嫁衣早已在丫鬟的引领下等在那儿,见到李弘通进门,便盈盈拜了下去。李弘通只瞄了一眼,便回头向徐仁宣笑道:“徐曹史好福气,这般娇艳的小美人倒是难得一见,就算是被人打了,也是值得。来人啊,把礼物放下。”跟着李弘通而来的从人,纷纷将手中的礼物放在房内,不外乎是些布匹绸缎,玉石银器之类的物件。 揭人不揭短。这粗坯,会不会说话?徐仁宴心内一阵嫌恶,口中却笑道:“大人说笑了。” 李弘通往前一步,拉起鱼玄衣,道:“无须多礼,无须多礼。啧啧……真是我见犹怜啊。”他趁势捏住鱼玄衣白嫩的小手,不断摩挲,毫不在意徐仁宴就在身旁。鱼玄衣挣了好几次,都无法挣脱,眼中已有恼怒之色。 福州城内早有传言,这李弘通最好人妇,常有面容姣好的妇人被其暗中劫掠而去,肆意玩弄数日,又暗中放回。寻常人家畏其位高权重,又怕传扬出去名声不好,便只得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他倒也懂得挑人,不去碰那些地方豪强或官宦之家,只在一般百姓家入手,事后又往往给些数目不菲的银钱作为赔偿,故而屡屡得手却没多少后患。地方上便送其一个外号,称其为“妇见愁”。 徐仁宴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没,身子一错,不动声色地隔开李弘通和鱼玄衣,笑着抱拳道:“大人,外间酒菜早已齐备,不如我们出去喝几杯解解乏。” “唔……哈哈,好好,我们喝酒去。徐曹史真是好福气啊,这美人……啧啧……”李弘通在徐仁宴的催促下,只得向外走去,却犹然频频回望,颇觉不舍。 一行人回到前院,李弘通大喇喇地坐到了主宾席上。徐仁宴亲手给他斟满一杯酒,道:“多谢大人赏脸到贺,徐某不胜感激!我先干为敬。” 说着,一口将自己手中的酒喝了下去。李弘通站起身子举起酒杯,正待饮酒,突然指着远处问道:“那里是什么情况?走水了么?”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大约离徐府五六里外的远处,红光冲天,果然似乎是有地方燃起了大火。 这是事先约好的起事信号。发动了! 躲在离主宾席不远处的裴茳向身旁的洪佻点了点头。洪佻猛地从身后树丛里摸出一把铁弓,弯弓搭箭,瞄准站在高处的李弘通便射。 夜色中黑色的箭矢如闪电一般无声无息掠去,只听李弘通“啊”的一声惊叫,脖间蓦然爆出一蓬血雾,箭矢已贯穿他的喉咙,去势犹然不绝,飞入他身后的黑暗之中不知所踪。 这一箭射的毫无征兆,在众人茫然之时,李弘通已软倒在地,喉中的血液继续不停地喷涌,不多时便染红了整个高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三章 普渡(三) ps:敬请投票和收藏。谢谢大家! “有刺客!” 李弘通一死,他的随从纷纷怒骂着拔出刀来。其中一人提刀便往徐仁宴身边冲过来。主将死,护卫罪无可赦,他们已无退路,除非能抓到刺客,否则难逃一死。既然刺客是出现在徐府之中,身为主人的徐仁宴必然逃不了干系,这时可管不了他是不是李弘义身边的红人了。 又是一身惨叫。一支利箭再度贯穿了那欲抓捕徐仁宴的护卫胸口,那护卫手捂胸口倒退几步,软倒在地。 剩下的几人连忙手持兵刃背靠着背缩成一团,向外警戒。为首一人环视四周,厉声喝道:“何方贼人,敢在福州城内行刺李大人,不怕被诛灭九族么?” 黑暗中,暴起一团弩箭,噗噗噗几声响之后,那群护卫被射成了马蜂窝,挤成一团,俱都死在台上。 突遇惊变,不知情的众宾客纷纷忙乱起来,一些文官和富商脸色煞白,双腿乱颤,胆小的已往桌底下钻去;武官们都是血海里拼杀过来的,要么踢倒酒桌当作挡箭牌,要么举起凳椅当作防身武器,眼睛四处逡巡,寻找躲在暗中的刺客。他们都是作为宾客来贺喜的,身上当然不会携带兵刃,最多就是一两件防身用的匕首,在目前情况下又济得甚事。 林仁翰当机立断纵身从人群中跃出,推开缩在高台一角的徐仁宴,拿出怀里的短刀,一刀将李弘通的人头斩下,提在手中对众人大声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李氏兄弟残暴不仁,我林仁翰今日便替天行道!” “林仁翰!你这是要造……啊!”人群中一个武官高声喝骂,话音未落,黑暗中又是飞来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血洒当场。 庭院中众人见又有人被杀,更见纷乱。 林仁翰高举手中头颅,道:“不错!我林仁翰今日就是要造反!在座各位可愿共襄盛举?” 这时有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官,大着胆子高声问道:“仁翰兄,你反便反罢,那是你与李氏兄弟的事,与我们无关。不如放了我们回去如何?” “那李弘义倒行逆施,为了一己之私便要这满城军民陪着他一起送葬。今日举事,可不仅仅为了我林氏一族,更为得是你们!如何说得上与你们无关?”林仁翰肃然道。 又有一名矮壮的武官跳将出来骂道:“什么与我们有关!当兵吃粮,李节度并不曾短了我等兵饷,替他卖命也是应当。我……”话还没说完,已被人一刀从身后将头颅斩下,断脖之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周边几人身上淋了一身。 一位身穿仆役服装的壮汉提着长刀站在死尸身前,一抹满脸的鲜血,冲着众人嘿嘿冷笑,却并不说话。这是在人群之中突然暴起杀人,对众人的视觉冲击力尤其大,他身边一个胆小的文官被血液喷了一脸,再被他诡异一笑,登时吓得晕倒过去。 这场面实在太过血腥,躲在人群中的裴茳也看得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十分不适。 一时间,庭院中噤若寒蝉,不再有人敢说话。谁也不是傻子,很明显,这座院子已被林仁翰派人控制住了,又个个手无寸铁,再叽叽歪歪,那明显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眼见时机已到,徐仁宴方抹了抹脸颊,放松一直绷紧的神经,走到台前与林仁翰并肩而立,道:“诸位同僚,诸位好友。今夜我等起事,实属无奈。李弘义此贼妄图以福州一州之地,对抗唐国数十万大军,就算能够惨胜,我们福州一地还能剩下几个活人?唐皇仁厚,只问首恶;陈觉陈使相更定下了‘军政两分、闽人治闽’之策。只要我们擒了李弘义,献城而降。这福州就是我们闽人说了算。如今,我们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各位愿意共襄盛举,这里有份投名状,签了大名之后,便可加入我们举事的队伍,事成之后,长乐宫节度使府内的一应财物登记造册后大家均分。若是不愿,一意追随李弘义这逆贼,那也休怪我们不客气。” 早有几个奴仆清理了高台上的酒桌,铺上早就写好的投名状,笔墨均已备好,只等来人签名。 还是方才那个高大的武官高声问道:“什么叫军政两分,闽人治闽?” 林仁翰答道:“威武军节度使由唐人担任,但治所不设在福州城,北移至福鼎县,北控钱越。节度使府不得过问福州民事;福州设刺史,由闽人官员担任,下设议政院,议政院中议员由地方豪强、名流、乡老等担任,凡刺史有重大事项颁行,必须得到议政院多数票通过方可实施,否则可以将该事项驳回。这就是所谓的‘军政两分、闽人治闽’之策。” 这么奇怪的施政方式,在座的都是闻所未闻。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这种方式确实最能体现出“闽人治闽”的核心精神。而威武军节度使府北移治所,又使福州百姓避开了军阀的直接压迫,这确实是福州百姓久盼的福音。这么优厚的条件,也难怪林仁翰与徐仁宴要反。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心中甚是纠结。先前发话的那武官却哈哈一笑,推开众人,跳上高台,拿起笔在投名状上龙飞舞凤地签上大名,口中道:“某家先来。李弘义这厮做事不地道,拿着我们福州军民的性命来染红自己的宝座。老子任成钦不陪他玩了。仁翰兄,我跟着你干!到时候攻破长乐宫时,可别忘了分我老任一份钱财。” 林仁翰一笑,在任成钦肩膀上拍了一下。任成钦哈哈一笑,站在他的身后。 徐仁宴见状,忙大声道:“任兄弟果断弃暗投明。这是首倡之功,破了长乐宫之后,财物可得两份!还有九个名额,先来者先得!” 院内诸人一听,还有这好事,原本还在纠结的心思也顾不上了,纷纷涌上台来。今夜这事明摆着就是个圈套,徐仁宴借纳妾之名,把城内各关键要害处的武官和文吏都诓了来,然后一举控制庭院,顺者昌、逆者亡。李弘通等人的尸体还没凉透呢,总不能就这么陪他一起共赴黄泉。不跟着一起举事,就是个死字。前十名参与举事,还能多分一份钱财,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院中文吏们终究还讲点羞耻之心,那些武官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争先恐后地去抢桌上的笔墨,生怕落在十名之后,少了好处。 躲在暗中的洪佻悄悄冲着裴茳一笑,道:“这又是你的主意吧。” 裴茳右眼一眨,低声笑道:“那姓任的就是个托,本就是共同举事的任氏族人。” 这一套,裴茳在后世搞营销时都是玩腻了的。找一个托,不断在人群里提问,变相地介绍产品,然后这个托第一个跳出来购入商品,这时便要果断地给这个托一个大奖品,接着用先买先得奖品的手段刺激不明真相的群众丧失警觉性,加入抢购商品的队伍。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营销手段,后世上当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在这依旧淳朴的古代,估计还真没几个能识破这种骗局。 洪佻咧开嘴无声地大笑,伸出大拇指赞了赞裴茳。尽管不明白他所说的“托”是什么意思,但观其人所作所为,想来应该是类似于钓鱼的“鱼饵”之类的,并不难理解。 人都有一个从众心理。待大部分人都签了投名状之后,那些还在纠结的也不再犹豫了,心里安慰着自己,这是大势所趋,不得不跟从,否则就真的生死难料了。渐渐地,庭院内的人都排着队伍一个个上台去签了名字。 林仁翰也不会给他们再度反悔的机会。在所有人都排队去签名的时候,就吩咐暗藏在四处角落的林氏族人出来,每三人监视一人,押着已签过投名状的“反正”官员退出庭院,陪他们去召集下属,并统一集中到长乐宫前。待这边投名状之事一了,他便要带队去攻长乐宫,擒拿李弘义。 这又是裴茳建议的一个小技巧。这些官员在看到所有人都会签名之后,已知大局已定,从众的心思会更加坚定。这时就要当机立断地促成他们去做行为上的实际反叛动作,如若不然,万一举事过程中有一小点不顺的地方,这些官员的心思就有可能发生变化。而一旦实际反叛动作做出来之后,那就只有跟着大家一条道走到黑了,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同时,将他们逐批分别带离徐府,也使他们失去了串联的机会,避免再度同时反悔,多生事端。 一柱香之后,所有的官员们都签了投名状,被林氏族人分别带离徐府。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实际上大事可以说已完成了一大半。城内最大的武装控鹤都统军指挥使李弘通已授首,来参加徐仁宴婚宴的宾客占了城内中下级官员的一大半,均已“反正”举事。各大城门、武库、控鹤都军营、长乐宫主要进出要道均已用大火封路。只要在短期内攻下长乐宫,届时即便福州城外李弘义的援军赶到,也将无力回天。 裴茳和洪佻从黑暗中走出,与林仁翰、徐仁宴在高台上会合。 “仁翰兄、徐先生,大事即将抵定,万万不可大意。今夜便要一鼓作气,攻下长乐宫,取了李弘义人头,以免夜长梦多。” 林仁翰和徐仁宴俱是人中俊杰,自然晓得此刻不是得意的时候,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道:“裴使所言甚是。我们这便一起出发去长乐宫,即便是用人命来填,也要在今夜攻下长乐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四章 普渡(四) ps:敬请投票和收藏,未来会更精彩!请给予鼓励。谢谢大家! 今夜福州城内鬼门关大开,血与火交织在一起,造就了一个丧失秩序的混乱世界。 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同时发动。任、陈、闻、江四大姓分别负责一座城门,乔装成舞狮舞龙等欢庆队伍,掩至城门之下,以军民同乐的由头,用混了迷药的酒水欺骗值守官兵喝下,趁他们迷醉之际一举夺了城门控制权,放下千斤重闸,破坏闸门机关,将城门彻底封死。 偶有未被迷倒的官军,如若举兵反抗,便是极其干脆的手起刀落,斩下人头。如若乖乖听命,就协助举事各族将迷晕的官军们剥去铠甲,卸除武装,关入城楼内锁死,稍有异动便就地格杀。 负责城门值守的官军们哪里会想到城内的百姓们会造反?尤其是这些官军都是福州本土之人,跟城内各大豪强均是沾亲带故的熟人,甚至有些军官和士卒本就是各姓族人,又怎么会防备? 因为这批中下层军官士卒身在军营,各姓宗族不便也不敢通知他们共同举事。在受擒之后,弄清了事情原委,胆大的官军索性跟着各族本家一同举事造反,胆小的也纷纷表示愿意配合各族举事百姓自囚于城楼,绝不多事。闽人宗族观念极重,若是被宗族除名,死后不得入葬祖坟,子孙后代均将沦为孤魂野鬼。 控鹤都军营这边就没那么顺利了。福州城整体防务共有三支武装队伍:拱辰都,主要负责福州东南西北四门城防,驻扎地就依城门而建,因而比较分散,拱辰都统军都指挥使由李弘义之子李承恩担任;长乐殿前班直,负责长乐宫和节度使府的内卫防务,都指挥使由李弘义亲自兼任,都指挥副使由幼子李熙恩担任;控鹤都,满员五千兵卒,是福州军的精锐所在,类似于杨吴杨行密的“黑云都”,攻坚作战的主力王牌部队,装备精良和待遇优厚只在李弘义直辖的殿前班直之下,但论及武勇和战力却远在殿前班直之上。控鹤都统军指挥使由威武军节度副使李弘通兼任。当然,还有军巡铺之类主管夜间巡防和救火的非职业部队,它们隶属于刺史府,与捕快衙役相同,都属于文官行政系统的武装,在今夜这种军事冲突上,基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对控鹤都的封锁,是今夜举事成败的关键。所以负责封锁控鹤都军营的郑氏家主郑容,一直到徐府大院内的诸事接近尾声,才提了李弘通的人头往城西北角的控鹤都军营奔去。林仁翰怕郑容人手不足,又派了林仁肇和鲁重楼各带了一百人作为帮手去弹压控鹤都。他自己却和裴茳、徐仁宴等人聚集余下的林氏族人一同快速向长乐宫方向前进。 林仁肇和鲁重楼年龄相仿,心气都很高,约好了今夜比赛杀敌,在徐府大院,两人都没机会出手,此刻被派了协助郑容,心内都暗暗发狠,等会儿动起手来,一定要压过对方才行。 福州城内已是到处火光冲天。沿途而来,各大主要街道,均有各族族人控制,用砖块、巨石、大树甚至扒倒民房来堵塞了大半条道路,中间仅余一二人能通过的狭小通道,只需派遣二三十人持弓弩守住,便能死死封住缺口。 郑容带着林仁肇和鲁重楼等二百林氏族人,右臂均扎了显眼的白布,匆匆穿过各道路口,赶到了控鹤军军营处。 除了一百名负责焚烧武库的族人之外,剩下的六百余名郑氏族人早已全副武装躲藏在离军营不远处的巷道里。没有李弘通的人头,六百族人想要去封锁大营就是痴人说梦。 “情况如何?”郑容一入巷道,便问他的族弟郑宽。 “城内火起之后,控鹤军派了两拨人出军营打探消息,目前还没返回。不过营中似乎有所警觉,防卫加强了。”郑宽皱眉道。 郑容果断道:“先别管那么多。依照原来的计划,封住控鹤都出去的街道再说。尤其是往长乐宫方向的道路,务必不得放一人过去。” 控鹤都军营位处福州城西北角,出了军营共有两条大道和五条小巷可走。小巷子还好说,用石头树木一堵,堆上易燃之物点了,控鹤都总不能从天上飞过去。两条大道就要费些力气了,宽达十几丈的路面,要想全部封死,确实比较难。好在郑容早有准备,在两天前便搜集了百余辆大车,车上堆满巨石和木料,停放在早就买通的沿街大道两侧的民房院内。 一声令下,郑氏族人纷纷潜入民房内,将大车一辆辆推出,全数堆在大道路口。 林仁肇对郑容说道:“郑叔,不知控鹤都刚才出去打探的两队人马有多少人?若他们返回时发现道路被封锁,从我们后背掩杀过来,说不定会杀我们个措手不及。不可不防。” 身旁的郑宽答道:“他们大约派了一百人,分为两队,沿着两条大道出去了。我们怕打草惊蛇,不敢惊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林仁肇果断道:“既如此,我与鲁重楼便各率一百人延着大道往回搜索,先击杀这些外出的控鹤都军士。郑叔,这边你们先顶着,尽量拖延时间。” 郑容望向军营,苦笑道:“只怕我们这里的行动已被他们发现了。虎子,你们先去,快去快回。这里由我们暂且跟他们周旋。” 林仁肇等人回头一看,发现军营大门已开,涌出一队军卒向街道口奔过来。林仁肇对鲁重楼道:“前面的打赌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好!这次我们不但比杀贼杀的多,还要比谁先带队返回!”林仁肇手一挥,也不等鲁重楼答应,当先便往东向大道奔去。鲁重楼也不示弱,带队往南向大道而去。 而军营前的控鹤都军卒已列队奔行过来,郑容面容一整,带着几人迎了上去。当先一名军官跑过来喝问道:“你等何人?用车堵了大道,想做甚?” 郑容抱拳答道:“我是城北郑氏家主郑容。今夜全城各族举事诛杀逆贼李弘义!你们控鹤军统军都指挥使李弘通已经授首。还请你回营将话带回去禀报能做主的,是战是降,划下道来。”说着手一挥,族人将李弘通的首级捧过来扔了过去。 那军官见郑氏冷不防扔了一个人头过来,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待手下兵卒捡起人头细看,发现果然是李弘通的人头时,不由更加惊惶,怒骂道:“郑容!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郑容长声笑道:“我等诛杀逆贼,为民请命,行的是人间正道!唐皇有令,只问首恶,胁从不论。你还是赶紧把话带回营去罢。” 那军官举目远眺,见满城都是火光,心里不由打鼓,只怕这郑容所说是真,满城俱反了。他看了看街道口数十辆大车之后的憧憧人影都是全副武装,强弓劲弩严阵以待,哪里还敢再说,赶忙带着人就往后撤去。 等他们消失在军营之后,军鼓声骤然响起,营门紧闭起来,数以百计的军卒立时剑弩拔张地守住营门,防止外人冲营。 郑容退回大车之后,心知控鹤都内众将官因李弘通之死,必有一番争执,趁此良机,还是再加强一下街道口的防御才是正经。当下,命人将两侧民房又扒倒了几座,拆下来的石块木料俱往大车上堆去。同时,在每辆车上都浇满火油,一旦敌方势大,用火来隔绝通道,才能有效的拖延时间,否则仅凭自己手下的这些族人,必然不是控鹤都的对手。 另一边,林仁肇领着族人往回搜索,将将走了二里路,迎面便撞上了回返的一队控鹤都军卒。为首的控鹤都军官正因外出打探,发觉满城暴动,心里忐忑不安,急着赶回军营禀报,这时瞧见林仁肇率领一群人奔来,自然万分紧张,拔出腰中长刀喝道:“什么人?” 林仁肇也不答话,取出强弩便是一箭射去。那军官早有防备,连忙扑倒在地,险险躲过杀招,却听身后“啊”的一声,一位士卒已中箭倒地而亡。 “列阵,列阵!”倒地的军官急声大叫。控鹤都军士们纷纷举起兵刃,靠在一起,列好迎击阵势。 林仁肇一笑。这军官是傻瓜么?老子们手里有强弩,还敢列阵?手一挥,身后族人已分为五列横队,一队射过以后退后装弩,下一队上前接着射击。堪堪射过一轮,对面的控鹤都军卒已倒下了一二十人。 那控鹤都军官吓得亡魂俱冒,他们作为巡营队,手拿的都是长兵刃,并没有携带远程弓弩,再这么下去,还没等靠近敌方肉搏,自己这批人只怕早就被敌方的弩箭杀光了。急忙又叫道:“快散开快散开。”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那些军卒也不是傻瓜等着送死,早已散开,或趴在地上,或缩在街道两侧的屋角,躲避对方的弩箭了。 “随我杀贼!” 林仁肇见一举射杀了对方十几人,士气大振,将强弩挂回身后,口中高喊着,拔出腰间的长刀向对方冲去。 他自幼受林仁翰教导,本身又是天赋异禀,年纪虽幼,一身武功却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隐为全族之冠。这次是他有生以来首次参与大战,只觉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的力量,每一刀挥斩而出,每一个敌人哀嚎着倒地,都让自己无比的兴奋和迷醉。全然没有一般人初次杀人时的那种强烈的不适和恐惧,反而觉得在这一刻,自己竟是如此的欢欣鼓舞,如此的飘然迷醉。 就在这一瞬间,林仁肇猛然明白了自己今后想要走的道路。是的,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有在战场之上,自己才会如此的雀跃兴奋,只有敌人喷涌而出的血液才是这世间最动人的美景。 “杀贼!” 在林仁肇的率领之下,林氏族人纷纷抽出随身兵刃突击而进,人一组,以优势兵力围攻分散的控鹤军军卒。 林氏族人有强弩压阵,那控鹤军军官眼见无法逃脱,一咬牙大叫道:“逃也是死!我们拼了罢!”嘶吼着举起长刀便与当先突进来的林仁肇斗在一起。 林仁肇仿佛是初尝鲜血美味的乳虎,每一次挥刀斩杀都刺激地他浑身战栗,原本在日常练刀时觉得不够圆满的刀势,在与那控鹤都军官相斗时,竟突然突破了先前的障碍,变得浑然天成毫无阻碍,缠斗片刻之后,一刀从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斜斩过去,将那军官劈成了两半。 鲜血如泉水般从那军官的尸体上喷涌而出。林仁肇站在街道中央,举目四望,满地都是敌军的尸首,眼界之内,已无一个控鹤军军卒。 真想不到,自己的刀法竟在此刻大成。林仁肇狂笑几声,举起手中长刀,纵声长啸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五章 普渡(五) ps:福州攻略即将告一段落。自我感觉还行,请大家收藏和投票鼓励一下吧。谢谢大家了! 长乐宫,节度使府。 初次城中起火,李弘义尚未引起警觉,还令手下去找军巡铺值守官安排人员去救火,但不久之后,满城的烽火燃起,李弘义已知城内必有大变,令殿前班直全部动员,严防宫墙。另派了几队人马往控鹤都军营和各城门的拱辰都驻地方向而去,拟召集控鹤都和拱辰都来长乐宫,协同防卫。 然而没过多久,派出去的军卒便都纷纷返回禀报,沿街道路出口俱已被大火和暗藏的弓弩手封锁,人马根本出去不得。 李弘义心道不好,当即全身披挂起来。幼子李熙恩闻讯闯进来,焦急道:“父帅,情形不妙。也不知哪里来的兵马,竟将城内道路都封了。如今我们与控鹤都和拱辰都之间都失去了联系。该怎么办?” 李弘义瞪了他一眼,道:“慌什么?你二叔和大哥均在军营,见到城中有变故,必然引兵来救。我们只消守好宫城便是。” 李熙恩呐呐道:“二叔不是去徐仁宴府上贺喜了么?也不知能不能赶回军营。大哥……大哥他今夜并没宿在军营,而是在宫内。” 李弘义大怒:“这劣子!只贪图安逸,竟如此不明事理。领军之人不宿在营中,如何带兵?他人呢?” 李熙恩眼见父亲暴怒,心中更是慌张,答道:“大哥他怕父帅责骂,已领了数十护卫出宫城往军营去了。” 李弘义气得一脚踢翻台案,“糊涂!如今城内究竟有多少敌军尚且不明。他带着几十个人就敢匆匆忙忙地往外闯,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他走了多长时间了?快把他追回来。” 李熙恩张大了嘴,茫然道:“只……只怕来不及了。他在一刻钟之前出去的,现在也不知走到军营没有。” 李弘义长叹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心如刀割。这长子出去这般久,此刻还未返回,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熙恩见父亲瘫坐在椅上,不由急道: “父帅,大哥的事且不管他。我们如今困在宫中,究竟该如何办?宫内尚有两千班直,我们不如列阵出宫,向城北控鹤都军营靠拢。待我们与二叔合军一处,即便斗不过敌军,也可杀出城外。” 对于裴茳和林仁翰这一方来说,李熙恩的计策正是直击要害。总体来说,各大家族和“反正”的官军们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无法与李弘义的成建制军队正面相抗。若李弘义当机立断,舍弃宫墙的保护,携两千之众直接横推至控鹤都军营,兵力分散犹在四处制造混乱的各族联军必然无法抵挡。而李弘义本人一到控鹤都,控鹤都的军心也必然会稳定下来,届时两军合为一处,或与联军相斗,或破城而走,主动权便稳稳操在自己手中了。 然而在制定方案,林仁翰问到这点时,裴茳却笑道:“李弘义此人外厉内茬,寡谋无断,贪恋权势,他要有勇气断臂求生,果断放弃宫中财物宝藏,冒着可能一无所有重新打天下的风险主动出击,他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何以见得?”林仁翰问道。 “无他。一个一十五年也不得升迁之人,别的不敢说,对钱财看得必然很重。十五年啊,只要肯舍得钱财,总会遇见一个喜欢银钱的上司;一个不能审时度势,不敢去金陵朝见我皇之人,别的不敢说,必然极其贪生惜命;一个唐国使节到了福州已近一个月,也不敢相见会晤之人,别的不敢说,必然是毫无决断拖泥带水之人。你们说,这样一个人,舍得宫中的钱财么?敢于舍弃宫墙的保护么?敢于带着手下兵卒冒着宫墙外不知名的风险往外闯么?他,绝对不敢!” 当然,裴茳心内还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即便李弘义带兵出击,与控鹤军联军一处,继而反过来平乱,与城内各族联军厮杀成一团,无论谁胜谁败,李弘义都失去了立足福州的根基。 实际上,裴茳只要煽动起今夜城中的叛乱,引导李弘义与城中各姓大族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唐国就已经赢了。李弘义在今夜是生还是死,真的无关紧要。没了福州军民支持的李弘义,就算今夜血洗了福州城,最终也不过是一支流寇罢了,再也没有对抗唐国的力量和本钱。 只是这样一来,福州各大族的损失未免就太惨重了,搞不好满城百姓都会被李弘义杀的人头滚滚,不见人烟。因此,裴茳从内心里并不希望事情往这个方向演变。一旦李弘义整军离开宫墙,裴茳便会果断劝说林仁翰等人放弃今夜行动,全部撤离福州,保命为上。只要各大族撤出福州城,福州菁华尽失,实际上的效果也是一样,李弘义想继续依城而立对抗唐国的幻梦就成了泡影。 果然,与裴茳猜想的一样,李弘义并未采纳儿子的主张,犹豫了一下,反而道: “我观城中四处起火,敌军必然势大,要不然不会处处都有火光。我们若是离开宫墙的保护,黑暗之中敌情不明,谁知道会有什么陷井?再说了,我们出去了,你娘你祖母他们这些妇孺怎么办?任其自生自灭么?还是紧紧守住宫墙,静待控鹤都和拱辰都两军来援罢。先守到明日清晨,再做决定!” 李熙恩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奔回宫城大门的宫墙之上,亲自主持防务。 正在这时,却见到宫城前突地跑过来一群人,当先其中一人穿着红色袍服,衣衫凌乱不整,边跑边叫:“唐军攻破城池,已杀入城内,四处烧杀抢掠!我是徐仁宴,快开宫门,放我等进去。” 李熙恩定睛细看,果然是父帅手下心腹谋臣徐仁宴。在他身后,却是乌压压地一群福州城官吏和近千人百姓服饰的青壮。 李熙恩不疑有他,一边吩咐手下去开宫门,一边对城下的徐仁宴喊道:“果真是唐军攻城么?我二叔呢?你身后这些百姓又是什么人?” 徐仁宴见宫城慢慢开启,心中大喜,边快速地领人往前跑,边大声回答:“李副帅已带着人去控鹤都军营了,他命我等官员前来协助防守宫城。我身后这些是临时召集起来的城中义勇……” 宫城咿呀咿呀地才打开半扇,当先一个黑壮大汉提着一根熟铜棍已如电射一般抢进宫门之内,逢人便杀,挡者即死,正是拳棒江北第一的洪佻。他一马当先抢入,几招之内,便杀了四五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手下无一合之敌。 李熙恩心里硌噔一声,知道坏了,中了徐仁宴赚城之计。急声大呼:“快关宫门!他们都是贼人,给我射箭,射死他们!” 这时,林仁翰等数人也紧跟着洪佻抢进宫来,这些人俱是武艺高强之辈,虽不如洪佻这般身负绝世武功,以一挡十却不在话下。刀枪纷飞处,宫门处已尸横遍野,负责宫门的殿前班直霎那间便死伤殆尽,宫城城门内被他们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来。 长乐宫殿前班直虽有两千之众,但要防御整座宫城,便不可能全部集中在正门处。宫城城门一旦陷落,李弘义实际上大势已去了。 洪佻杀的性起,见站在宫墙之上的李熙恩仍在困兽犹斗,正指挥身旁一干班直往城外射弩,不由大怒。他对林仁翰喝道:“仁翰兄,且送我上宫墙去!” 说着后退几步,助跑之后往林仁翰奔来。林仁翰会意,马步一拉,双手垫在膝盖之上,待洪佻跳上来,双臂使出全身力气,将洪佻的身上向空中一送。洪佻飞上半空中,脚尖在墙上一点,身子又跃上几丈,紧接着双手用力,大喝一声,手中熟铜棍插入墙上红砖之内,却见他身子在熟铜棍上环绕两圈,人已如离弦之箭一样直射空中,再度落下时,背后长刀已双手握在手中,携身体坠下之势,一招力劈华山,对着李熙恩当头砍下。 李熙恩正指挥众班直向宫城下的反贼射箭,听到天上有异响,抬头看时,却见方才第一个抢入宫门的大汉正如天神一般地举刀从天而降,不由吓得手足酸软,堪堪将自己腰刀举过头顶,只听哧地一声轻响,一片雪亮的光华从头顶直泻而下,随即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却原来,洪佻拼尽全力的一刀,竟将李熙恩连人带刀从上而下劈作了两半,随着洪佻落地,李熙恩的两片尸首才缓缓分开坠地,血浆暴涌,从宫墙之上如瀑布一般洒下。 洪佻这一神迹般的动作,顿时将宫墙内外的所有人惊呆了。连宫墙之上的殿前班直也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冷气从头顶直贯脚底,只觉得眼前这人就是从地狱深处杀出来的魔王,哪里还有半分勇气跟洪佻对敌,纷纷弃了弓弩,四散而逃。 “真乃神人也!”宫城门处的林仁翰诸人是亲眼见到洪佻是如何跃上宫墙一刀毙敌的,只看得目眩神迷,赞叹不已。而宫墙外奋勇向前冲的的林氏族人们本已被宫墙之上的劲弩射得步履艰难,此刻眼见洪佻如天神一般从空中而降,一刀劈了城头敌将,周边敌军纷纷弃弓而逃,压力陡轻之下,不由精神大振,大声欢呼鼓噪起来。 躲在人群中的裴茳也想不到洪佻居然能厉害到如此地步,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真他奶奶的,原来这才是洪佻的真正实力!真是发财了,发了大财了! 眼见林氏族人已渐渐涌入宫门,大事基本已成定局,裴茳便大声疾呼道:“奉诏讨逆!只问首恶,胁从不论!” 林氏族人们也纷纷齐声大叫:“奉诏讨逆!只问首恶,胁从不论!” “弃械伏地者不杀!献李弘义人头者得千金!”裴茳又大声高呼道。 “弃械伏地者不杀!献李弘义人头者得千金!”林氏族人再次跟着裴茳齐声高喊。随着举事各族族人和“反正”官军越来越多地汇聚到宫门处,呼喊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 “奉诏讨逆!只问首恶,胁从不论!” “弃械伏地者不杀!献李弘义人头者得千金!” 整齐的高喊声穿透黑夜,盘旋于整个长乐宫之上,声声震耳。 大势已去了。眼见着宫城外的人流越来越多,口号声也越来越大。守卫长乐宫的殿前班直们面如土色,失去了负隅顽抗的勇气,纷纷弃了兵刃趴伏在地上束手就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六章 普渡(六) ps:敬请收藏和投票。谢谢 自李弘通的人头送入控鹤都军营,军营内各级军官纷纷聚集在主帅节堂,商议如何应对,却因军中派系重重,各方各说各的,谁也不服谁,互相吵闹,不多时,便吵翻了天。 控鹤都虽是福州军最精锐的部队,却并非李弘义兄弟的嫡系。最初王审知组建控鹤都时,任控鹤都统军指挥使的是威武军节度副使林延皓。此林非林仁翰的福州林氏,而是河南寿州林氏,随王审知入闽,积功升为威武军节度副使兼控鹤都统军指挥使,官职与李弘通一样。林延皓死后,由连重遇接任,并因待遇问题与拱辰都指挥使朱文进一同叛乱,引发了闽国之后的一系列王位更迭,其后朱文进弑主自立,导致唐军入闽以及王延政攻福州,林仁翰杀连重遇与朱文进献福州于王延政等一系列变故,使得李弘义借势异军突起,窃夺了拱辰都与控鹤都的军权,最终控制福州全境。 因此,控鹤都若说对李弘义有多么忠心,是不大可能的。毕竟,李弘义此人在军中的履历实在不能服众。控鹤都自王审知入闽以来,便是王审知亲军,是闽国王牌部队。而李弘义,十五年为元从指挥使不得升迁,一个类似于后世武警部队的杂牌军而已,这种部队的都指挥使在控鹤都眼中,那就是个不入流的人物。只是形势比人强,就是这样一位人物竟突然成了福州之主,那些中下级武官又怎么会心服? 故而,李弘通一死,军中立时分为三派。一派是挺李派,为李弘义兄弟安插进来的嫡系和原本就站在他们这一方的军官;一派为反李派,以中下级军官居多,本就看不惯李氏兄弟平日的做派,心里也不服气,如今城中大变,形势不明,便不愿继续为李氏兄弟卖命;最后一派为中立派,无可无不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随大流,当兵吃粮而已,哪方势大便跟着哪方。 吵闹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是没形成统一意见。控鹤都军虞侯赵坦之眼见节堂内越来越乱,便站出来道:“如今外头情势不明,李指挥使又被杀了,我们在这里瞎吵吵也不是办法。不如派几个人出去,与那郑容接触一下,了解清楚实际情况,再定行至如何?” 众将官无奈,总僵持在这里确实不是办法,便纷纷推举了几位将官跟了赵坦之出营,打探消息。 这时,林仁肇和鲁重楼已杀溃出营的两队控鹤都军士返回,与郑容合兵一处,堵在街道口的大车阵之后严阵以待。林仁肇先返回,鲁重楼随后而至,两人的赌赛实际上是鲁重楼输了。只是大事当前,二人都没心思论及输赢,而是依令严守各自防线,防止控鹤都大军整军而出,破坏长乐宫那边擒拿李弘义的大计。 控鹤都军营大开,一行军官带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甲士警戒而来。 眼见控鹤都没有直接出兵的态势,而是派人来接触,郑容一颗心才逐渐放松下来。他摆摆手,示意族人们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却带了数十人迎了上去,在离他们百步距离时站定。 “我是控鹤都军虞侯赵坦之,对面来的可是郑氏家主郑容?”赵坦之等人也自觉地与郑氏保持距离,敌我难辨,还是谨慎些好。 “某家正是郑容。”郑容抱拳为礼。 赵坦之看了看死死封住街道出口的大车阵,不禁皱起了眉头。要彻底清理出这些车阵,怕不要一个时辰才行,这还是要在没人打搅的前提下。 “郑先生。你们将路口封死,难道是想与我控鹤都对决么?不瞒你说,若我控鹤都一意突围,这点阵仗还真难不住我等。”赵坦之笑道,话中鄙薄之意极浓。 “我郑氏一族自然拦不住控鹤都。不过今夜满城军民举事反李,你控鹤都还能杀光这福州满城人么?”郑容长笑道。 “满城皆反?”赵坦之等控鹤都军官脸色一变,举目远眺,整个福州城处处火光四起,喊杀声远远的传过来,依稀可闻,可见郑容所说并不是假话。 “李弘义两面三刀之徒,只为一己之私便要福州城军民为他陪葬!福州城这十数年来你杀我我杀你,动乱不堪,百姓们历经荼毒,年年挂白绫,家家有丧事!服了劳役服差役,纳了秋粮纳丁税。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填饱官老爷们无边无际的大胃口,图的就是在这尘世苦苦挣扎活命而已!如今,他李弘义连我们的命也要拿进去填,左右都是个死字,我们如何不反?”郑容这一番话说的声嘶力竭,义正辞严,说到伤心处,眼眶湿润直欲流下泪来。 身后的数百族人,人人感同身受。有些受创较深的族人想起这些年来先后罹难的亲人,已是泪流满面哭出声来。 “反!反他娘的!杀光这帮没人性的狗贼!”人群中有人怒吼。 “这天杀的世道让我们没了活路,反了!” “反了!” “反了!” 人潮激涌,渐渐地一道道怒吼声汇聚起来,犹如惊涛拍岸响彻云霄。赵坦之等控鹤都军官料不到对方战意如此高昂,心中也不禁浮起了畏怯之意。若是少数人叛乱也就罢了,大不了大军弹压血洗一番。但目前是满城皆反,控鹤都军卒大都募自福州,如果这些军官敢于下令屠杀福州百姓,民意汹汹之下,只怕军中自己便会炸了锅。 赵坦之脸色发白,额际汗水渗出,与身边众将官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底深处看出丝丝凉意。民为军队之基,没了百姓支持的军队,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迟早凋零。 他吞了吞口水,问:“郑先生,不知你们举事,是只对付李节度一族呢,还是连我等诸人都一起……” 郑容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道:“唐皇有旨,只问首恶,胁从不论。今夜举事,只对付李弘义一族,擒灭首恶之后,福州便暂行自治制度。控鹤都只要不扰乱民间,你我相互无碍,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以后你们何去何从,自有唐皇处置,与我等无关。” 赵坦之与控鹤都将官们避在一旁,商量行止。此时犹有李弘义的嫡系军官在发狠,道:“都是些泥腿子在造反,咱们拉出人马,反复冲击几次,这些道口封锁也就打开了。只要大军突进到宫城与李节度殿前班直合军一处,今夜叛乱弹指可灭。”他一生富贵均系于李弘义身上,一损俱损,自然不希望李弘义兵败身死。 众军官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人是有多蠢?举城皆反啊,要让那帮大头兵知道了,还有几个能听军令,举刀对付自家父老乡亲的?恐怕到时第一个死的就是下令的自己。 当即便有反李派武官骂道:“你想死,自己去。别拖老子下水。” 这时,街道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却是有人从长乐宫传来喜讯。 “家主,捷报!林氏一族已带着各族联军攻破长乐宫!特来传讯!” 轰地一声,郑氏族人听到喜讯纷纷举起手中兵刃欢呼起来。这边还没开始接仗,长乐宫那里竟大局已定。 郑容哈哈大笑。本来接受的任务是今夜最困难最有风险的一项,他甚至已做好战死的准备,却不料竟是有惊无险,不费吹灰之力便渡过难关。 他转身朝着对面大声叫道:“赵虞侯!长乐宫已破,李弘义败亡在即,你们将何去何从?” 好吧,李弘义都快翘辫子了,还争个屁!赵坦之眼神与诸将官一碰,见大家均是无可奈何的神色,便下定了决心,抱拳向郑容道:“即如此。我控鹤都从即日起封营不出,静待其变。” 郑容大喜,向赵坦之等人长施一礼,道: “赵虞侯深明大义,避免了福州军民相残之祸,郑某感佩于心,并替满城的百姓致谢。” 赵坦之苦笑一声,摆了摆手,领着众军官退回营中。那原本还倡议领军杀出去与李弘义汇合的武官失魂落魄地孤零零站在当地,半天回不过神来。而反李派武官则回头鄙夷地瞄了他一眼,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低声骂道:“还在那痴心妄想,真他妈的人头猪脑。” 长乐宫,节度使府。 李弘义面目表情的坐在椅子上,身边只余忠仆元宝。年逾六旬的老仆脸带悲容,神情凄苦。 殿外,武器撞击声、被杀之人的惨呼声、反叛军声势浩荡的高呼声交织在一起,一丝丝透过黑夜渗透进来,让人生出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人生如戏。 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一方霸主,四方景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盛景象; 哪知晓这一刻便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逆贼寇仇,千夫所指,呼啦啦大厦倾颓破败不堪的丧家之犬。黄粱美梦,一朝破灭,不外如是。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么? 李弘义陡然大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便当五鼎烹,既然已轰轰烈烈地走了一遭,此生已是无悔。 “只问首恶,胁从不论!” “献李弘义首级者得千金!” 殿外的口号声如山呼海啸一般涌来。李弘义回头向忠仆元宝笑了笑,道:“元宝,想不到我的头颅还能这般值钱。与其被别人拿去,不如给你。” 说着猛地站起,手中长剑往颈脖上一抹,鲜血喷涌而出,身子软软坐倒在椅子上,双目圆睁,气绝而亡。 “大郎,不要呀!”元宝跌跌撞撞地向李弘义扑过去,却已是来不及阻止了,好不容易挨到椅子边,李弘义早已气绝。元宝悲恸不已,抱住李弘义的尸首放声大哭。 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手持长刀的林仁肇带着一众族人纷纷涌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七章 事后分赃 ps:敬请投票和收藏。谢谢大家 经过喧嚣的一夜,福州城终于回复了宁静。举事各族除了在攻打长乐宫时略有损伤之外,其余各处都未与福州军有过强烈冲突,可说这次举事比预料之中进行的还要顺利。 李弘义长子李承恩倒是逃过了一劫。他带着数十人想冲到拱辰都主营,却被半路设卡的沈氏族人拦下抓获,仅受了些皮肉之苦。除了他之外,李弘义、李弘通、李熙恩俱已授首,李弘义还有一个弟弟李弘彬,领军驻扎在福田县,暂且无须理会。因此,昨夜举事几乎将李氏一族一网打尽,战果斐然。 各族联军攻占长乐宫和节度使府之后,在林仁翰的大力约束之下,对李氏老幼妇孺秋毫无犯,关押在牢房之内,同时对宫内库藏也进行了统一造册。 节度使府的官库是不敢动的,但李氏的私藏就不用客气了,大家出钱出力出人,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做事,现在成功了,当然要拿到属于自己这一份的回报。 裴茳、林仁翰、徐仁宴及各姓家主齐聚一堂,人人红光满面,全然没有半分疲倦之意,立刻开始了分赃大会。各家家底丰厚,对钱财看的都不会太重,自有下面的人去操心,他们更在意的是李弘义被诛灭之后留下的权力真空。 李氏一党接下来必然会被清洗,福州城内将会出现大面积的空悬职位,无论军职文职,只有在这个时候替补上去,才是最佳时刻,若是等陈觉这个福州宣谕使到了,再去做手脚,那就有些难看了。 裴茳咳嗽一声,当先开口道:“福州城经此一难,损坏的道路民宅等设施众多,另外也要尽快恢复民生,以免影响百姓生活。故而我提议,请徐仁宴徐先生暂摄福州府通判一职,以做好善后事宜为第一要务。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这就是论功行赏了。刺史之位暂时不敢去想,皇帝必然会有安排,但徐仁宴在昨夜举事过程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先是以纳妾之由将福州城内大小官员一网打尽,并诱杀了李弘通,后来又干冒奇险计赚长乐宫宫门,使得举事各族长驱直入,以最小的代价铲除了李弘义,如此大功,不得不酬。只是,裴茳官小位卑,根本没有任命官吏的职权,只能先替徐仁宴争取一个暂摄通判的位置,也算变相的把他的官职往上提一提了。即便将来这通判没的当了,朝廷任官时也会考虑到他曾经暂摄福州府通判的履历,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升官的资本。更何况,若是这些天福州城善后事宜如果料理的妥当,放个实职通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向陈觉报捷的文书和李弘义、李弘通等人的人头已备好,准备在天明之后便安排人送往建安城。附在文书之后的,还有一封裴茳写给陈觉的长信,详细诉说了举事始末,特别注明了这次举事之中居功甚伟的徐仁宴和林仁翰等人。只要陈觉不蠢,也会大力推动徐仁宴上位,毕竟福州等于是在他手中收复的,如果在福州再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官员是自己推动提拔的,那福州府也就成了他在外朝的一个基本盘了,对他巩固朝中的权势也会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这是自然。徐先生本就长于内政,定能将这残破局面收拾的妥妥当当的。我林氏一族也会鼎力相助稳定市面繁荣。”林仁翰当先发声支持。 林仁翰表了态,其余各家哪里还会有什么意见?只要林仁翰不争,其他人也没资格去争。 徐仁宴红光满面,站起来向在座众人团团一揖,道:“多谢诸位抬爱!都是为百姓谋福利,为了造福乡梓,徐某当仁不让。大乱之后当有大治,只有我们同心协力将这福州治理好了,才不枉昨夜大家辛苦一场,也请在座诸位仗义相助,还福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我去!这话说的有水平,是个当官的料。裴茳暗暗腹诽,口中却道:“如此,就偏劳徐先生了。为了让徐先生,哦不,为了让徐通判更好地治理福州,也需要帮他找一些助手,在座各家都是福州大姓,人才济济,各族不妨推荐一些才俊之士,让徐通判量才而用。” 在座各族家主纷纷点头,喜笑颜开。这唐国使节果然知情识趣,一些自家不方便说的话主动替大家说出来,真是个好人啊! 具体人选自然无须在这里争论,各族家主一一表示,为了福州府的安定繁荣,他们愿意献出族中杰出青年为民事操劳,热心点的,甚至连福州府辖境内的各县官职都想一并操劳掉。 裴茳苦笑,这些人还真是勇于担当。他伸手止住热情高涨的各家家主,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也要商议妥当。就是我曾提议过的议政院。闽人治闽的核心,就在于这个议政院对刺史权力的限制。故而,第一任议政院院使,我建议林仁翰林先生担任。不知诸位可有意见?” 论及个人威望,在座的没人比得过林仁翰,故而裴茳这一提议又获得了大家全数同意。 林仁翰可没有徐仁宴那般厚的脸皮,只是站起来向大家抬手一礼,道:“为百姓鼓与呼,林某义不容辞。” “议政院草创,还有很多章程需要讨论,我谨在此建议几条。一是议政院议员席位设置,当以单数为前提。若席位为双数,遇事投票可能会出现双方票数一致的情况,容易陷入僵局,不利于决策。至于总席位数,由你们自行商榷设计,各族家主、地方名流和富商、德高望重的乡老等等,均可考虑纳入。总席位数一旦固定,则不可增减。只有其中有议员因故退出,才可增补。且推选谁增补进入议会,只有刺史和议政院院使共同同意,并经众议员票选多数者,方可当选正式议员。”裴茳侃侃而谈。这议政院是个新鲜事物,有些规矩要早点确定下来,如若不然,各方受利益驱动,必然会将这个制度弄的变形,那就失了裴茳搞这个政治试验田的初衷了。 在座众人俱都点头称是。 “其二,这议政院是为福州一府闽人治闽而特定的规矩,核心精神在于钳制刺史任意妄为鱼肉百姓,主要是针对地方政务。若刺史执行的是皇帝圣旨和朝廷决策,议政院无权封驳。” 这也是应有之义。若皇帝圣旨和朝廷决策都敢抗拒不遵,谁会容忍这样的权力机构出现? “其三,议政院议员,不得担任朝廷官职。” “啊?”对于这一点,大家纷纷表示不满。当了这议员便不能当官,这代价可就有些大了。要知道,议员可是没有俸禄的。 裴茳解释道:“为何不能担任官职?因为一旦在朝廷中担任官职之后,所思所想便会受到自身官职和地位的影响,很多决定就不会那么单纯了。这是为了体现议员的独立性而专门制定的规矩。” 不得不说裴茳说的是有道理的。官与民,天生便是对立的。古时一州之长称为“州牧”,说的就是牧民之意,把百姓当做牛羊一般放牧,然后收取民脂民膏为朝廷所用。因此,一旦议员担当了朝廷官员,他的屁股就会歪到一边,所作所为就不会再那么单纯的为百姓考虑了。 各位家主还在犹豫,林仁翰已一锤定音,道:“正该如此。议政院设置的初衷就是为福州百姓谋福利,身为议员当有奉献之精神,不谋私利,只为公义!” 林仁翰本就是视功名利禄为粪土之人,当年杀连重遇与朱文进这等大功都弃之如蔽,又怎会贪恋权势? “其四,议政院还该有建议政务之职能。每位议员每年可提交地方政务和事关民生的议案一件,如获得多数票选支持,即可敦促刺史府实施。而此议案若与朝廷政策不相违背,刺史府便要在一年的期限内办结。” 这招才是议政院参与政治的精华所在,议员的真正价值便体现于此。打个比方,弄个议案,要求在某个地方开个集市便于周边百姓生活,只要提前在这个区域购入商铺或建设商铺,议案一通过实施,这些商铺便会日进斗金! 在座的都不是蠢人,否则也不会坐到家主的位置。脑筋一转便意识到这个议案制度所带来的巨大潜力,不由纷纷心动起来。 “其五,为尊重议员的权利和身份,见四品官以下可不下跪……” 这是从政治制度上保证议员的尊贵身份。当然,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反正福州刺史如不带节度使衔也不过是四品官,福州施行军政两分、闽人治闽之策,威武军节度使是不可能兼任刺史了,也就是说福州最大的官就是四品刺史。不跪刺史,在当前世道,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大福利了。 在座众人一片哗然。仅这一条,他们敢保证,福州城内的巨富打破头也要想着来当议员。商为贱业,再有钱,也得不到他人的尊重,如今议政院开了一条缝给他们,必然什么代价都肯付出。有头脑转的快的,已经想到如何用议员席位来谋利了。议员不是没俸禄么?腾出几个席位专门给富商,再由这些冤大头赞助经费……这个,谁规定议政院一定要在节堂里议事?也可以在青楼里嘛,包一座青楼,众议员喝着花酒,议政论政,为国忧为民忧,岂不快哉? 一条条一桩桩,裴茳慢慢讲解自己规划设计中的议政院该如何运行,众人热烈的一同参与讨论,拾遗补缺,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天明。 一声鸡鸣,天边露白,福州城迎来了崭新的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八章 控鹤都的安置 十天后,当福州宣谕使陈觉带着五千神武军意气风发地进驻福州城时,福州百姓在徐仁宴、林仁翰、赵坦之、裴茳及一众议政院议员的带领下组成了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乌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城门行道的两侧,携老扶幼,静候在道旁。而徐仁宴等人则等在城门口处,远远望见陈觉的仪仗时,便纷纷簇拥着上前,拜伏于地。 裴茳官职低微,自然缩在徐仁宴等人的身后随同见礼。在这种时候,他也没必要挤在前面出风头。 陈觉下马接见了徐仁宴等人,他早已从裴茳的信件中了解了福州城诛杀李弘义投诚唐军的始末,故而对徐仁宴、林仁翰和赵坦之三人格外重视,拉着他们的手好一通赞扬,誉美之词跟不要钱一样滚滚而来,尤其对控鹤都军虞侯赵坦之更是亲热,粘粘乎乎的劲头就跟热恋中的男女一样,恨不得就此永不分离。 要知道,原本福州城内有两支武装力量,拱辰都和控鹤都。其辰都在普渡节那夜被打散,分散在各个城门军营的众多士卒在群龙无首之下,或逃奔或投降,建制不再存在。李弘义覆灭之后,在裴茳的授意之下,以林仁翰为首的议政院提议解除拱辰都番号,从拱辰都降卒中招募了与各大家族有旧的本地军卒一千人,组成巡城军,作为地方治安管理部队而存在,其余降卒尽数遣散。从此,拱辰都这支大名鼎鼎的闽地武装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不复存在。 控鹤都与拱辰都不同,它依然成建制的缩在城内军营,是福州城唯一对唐军有威胁的武装力量,陈觉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不能忽视赵坦之的感受,以免引起控鹤都军心动荡,破坏如今的大好局面。 直到裴茳觐见时,陈觉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很好。我没看错你。” 裴茳微笑道:“幸不辱命。” 反而是同行的宣谕副使、神武军统军都指挥使王崇文很热情地拉住裴茳赞不绝口:“青雀孤身入城,以一己之力便覆灭了李弘义一族,真是令人佩服!后生可畏啊!” 裴茳谦虚了几句,将功劳归结到陈觉陈使相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上,至于自己只是个跑腿的,花了点力气而已。 居功不傲,这小子是个懂事的。 陈觉笑着拍了拍裴茳的肩膀,这是自家子侄辈立下的殊功,他也不便在众人面前夸赞。于是不再说话,转头回身邀请徐仁宴等人一同进城。入城之后,经过一番交接,唐军顺利地接过了福州城的城防,就此代表着福州城正式纳入大唐版图。 陈觉入主福州城后,对裴茳原先的布置并未改动,徐仁宴依旧暂摄通判,也默认了议政院的行政地位,林仁翰为议长,并以宣谕使的名义对议政院这一新鲜产物进行了肯定,承诺“军政分离,闽人治闽”的政策将一贯以之的施行下去。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反而是控鹤都这支武装力量的去留问题,若不能安置好控鹤都,福州就不算彻底稳定。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陈觉、王崇文与一众幕僚围绕着控鹤都的去留问题展开了讨论。这支土生土长的武装力量始终是个隐患,继续留驻在福州城内就像悬在众人头顶上的一把剑,谁也不知道这把剑会不会突然砍下来。 王崇文最初的态度是想要将控鹤都拆散纳入神武军。作为闽地战力最强的部队,王崇文见猎心喜,自然是想把这把快刀握在自己手里,以增强神武军的实力。陈觉却坚决反对这个提议。控鹤都军中俱是闽人,而神武军则是迟早都要回金陵的,到时控鹤都这些官兵若是故土难离不愿跟从,反抗起来,到时军队哗变,恐怕会出大事。 控鹤都的问题再延伸下去,就是威武军的问题。威武军节度使是唐帝李璟亲封给李弘义的,如今李弘义授首,威武军节度使府却不能随意撤置。根据原先制定的“军政两分,闽人治闽”的原则,威武军节度使将北迁至福鼎县,分守叠石、分水两关,作为扼制钱越国的军事力量。威武军北迁已成定局,但是威武军的构成却是个大问题。若是依旧以控鹤都为骨干,招募闽人成军,难保日后不会出现又一个李弘义,重演闽人再度拥兵自重的局面。可若不以控鹤都为骨干,重组威武军节度使,那控鹤都又该如何安置? 有幕僚提出按拱辰都例,全军遣散,只留两千士卒作为州镇兵,威武军士卒构成全部重新招募,所有军官则由神武军抽部分军官和精卒充任。 王崇文当即表示反对。这么一来,相当于把他神武军的骨架都拆散了,战力顿时会下降一半,再说了神武军都是淮南京畿人士,哪里肯留在福州这鸟不拉屎的穷苦之地? 商量来商量去,始终商量不出一个好办法,既能妥善安置控鹤都,并保留威武军的建制,以从侧面遏制钱越国向闽地扩张,又要消除威武军以及控鹤都闽人武装的印记,防止闽人再度重新做大!真是左右为难,竟没有一个两全的办法。 归根结底,是唐人对闽人的不信任。闽地割据日久,突然归附于唐国,没有一股强力的唐事力量坐镇于此,难免会有隐患。 本来以陈觉兵不血刃收复福州的威望,坐镇闽地,耐心花个十年之功,总是能慢慢收取闽人之心,将闽地真正纳入唐国的版图。然而陈觉其志并不在闽地,而是想依靠建立军功染指兵权,在回朝之后名正言顺地拿到枢密使甚至更高的职位。定闽平国大功啊,一个侯爵的功赏应该是跑不掉的,以军功封侯才是值得夸耀的事。 这事既然陈觉自己不主动提起,王崇文等人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提出来。 威武军和控鹤都的安置问题属于国事,裴茳位小官卑,还没资格上堂参与讨论。是以,这几天裴茳着实有些清闲,领着陈琨等少年满福州城乱逛,一是习惯性地让他们绘制地图,二是带着他们领略一番闽地的风土人情。另外,也去神武军军营内探望了一下兄长裴苌,却被裴苌好一通数落。瞒着他出使福州,轻身犯险,若是出了什么事让他如何跟祖父交代?好在这次有惊无险,并立下了大功,实在是祖宗保佑。 对此,裴茳只是笑嘻嘻地安慰兄长,不断陪笑,承诺以后不会这么鲁莽。至于主动冒险出使福州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不让兄长裴苌成了陈觉强攻福州的炮灰,这个事自然是不会对裴苌提起的。 这般过了三天,这天夜里,陈觉终于想起裴茳来,派人将裴茳叫到书房说话。裴茳到了后分宾主坐定,仆役上了茶汤,陈觉才笑着说道:“青雀大才啊,以一己之力策反福州各家攻杀李弘义,兵不血刃拿下福州城,这是奇功。我已将你的事迹表奏朝廷,相信不日便会有封赏下来。这几日,我忙着整顿城内事务,一直没能与你好好说话,倒有些怠慢功臣了。” 裴茳心中暗暗腹诽,脸上却笑着道:“全靠节帅的运筹指点,小子才能侥幸取得微末之功,不敢当节帅赞誉。” 陈觉眉头一皱,道:“自家人书房说话,何须如此客套?少年人沉稳谦虚是一件好事,但过于世故圆滑,反而失了锐气。” 好吧,还真不客气,这是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导。裴茳无奈,只得站起来肃手而立,低头受教:“是。世叔教训的是。” 见裴茳态度诚恳,陈觉这才展颜笑道:“这才对。坐下坐下。我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有时候说话重了些,你也不要放在心里。” “爱之深,才责之切。侄儿晓得的。”裴茳笑道。 陈觉这才细细问起了裴茳出使福州以来的经历,裴茳一一答了。说到与徐仁宴暗中勾结,并在驿馆外演戏给李弘义等人看,陈觉不禁拍案叫绝;说到普渡之夜强攻节度使府,陈觉也是热血振奋,连连赞叹;而说到郑氏族人以大车阵隔绝控鹤都救援节度使府的救援路径,郑容与赵坦之的对峙时,陈觉才长叹道:“幸而赵坦之深明大义,否则城中火起之时,控鹤都便果断全军而出,且不说李弘义救不救得了,便是两边对攻起来,福州城最后究竟会落在谁的手中,还很难说。” 裴茳笑道:“世叔过虑了。没有民心民意支持的控鹤都,如何敌得过我大唐数万精兵围城?只要城中各族在林氏的带领下开始反叛,无论那一夜谁胜谁败,哪怕是李弘义没死,能快速平叛且军力不损,他也不再是我大唐的对手。赵坦之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地缩在军营内,等待世叔来接收福州城。” 陈觉也马上醒悟过来,拍手称赞:“不错不错。青雀这招是釜底抽薪之计,没了城中各大家族的支持,李弘义便是失去了根本,无论如何挣扎,都难逃覆灭的命运。难怪你临行之时,一定要我那道军政两分闽人治闽的手书。” 又聊了一阵,陈觉才说出了今夜叫裴茳过来的目的。 “如今控鹤都缩在城中军营,军中都是闽人,犹如芒刺在背。不知青雀可有妙计安置此军?”陈觉目光灼灼地盯着裴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五十九章 尘埃落定 裴茳虽说没能参与节堂上的讨论,但也隐约知道宣谕使府为控鹤都安置问题头痛的事。此事上策,自然是陈觉留镇闽地最佳,有这尊大佛在福州城,尽心拉拢控鹤都,再以神武军为班底重新组建威武军,上马管军下马抚民,不出十年便可尽收闽地民心为唐国所用。 其他人都达不到这个效果。查文徽魏岑等人荼毒闽地已久,收刮过甚,没有激起闽地复叛已经是邀天之幸,若让他们来接手威武军和控鹤都,只怕三年内闽地又要重燃战火了。唯有陈觉新到闽地,既没有收刮地方的恶迹,又是和平收复福州城的功臣,威望与官声都在巅峰,足以镇住闽人。 只可惜,陈觉似乎对留在闽地当个土皇帝没兴趣。 裴茳沉吟片刻,道:“控鹤都是一柄利刃不假,但也要看这把刀握在谁手中。握于敌手是个危害,握于己手便成力助了。所以如何安置控鹤都,关键还在于能不能握紧这把刀。”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能收取控鹤都的军心,还用得着头痛这个问题么?不就是担心控鹤都军中俱是闽人,才怕这支成建制的强军会惹出别的事来?陈觉心中略有不满,却不好表示出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继续说。” 看来陈觉还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裴茳摸了摸鼻子,道:“此事极易。废威武军节度使,扩军重编控鹤都,将之分为左右两都,并让控鹤都移镇福鼎县的叠石、分水两关,左都镇叠石,右都镇分水。没有威武军的名义,就不能插手民政,只要粮草捏在自己手里,不让控鹤都有民政管辖权,它靠什么作乱?”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兵就要吃粮,粮草捏在手心,控鹤都移镇的福鼎县又是毗陵钱越国的边境小县,多山少田,地力贫瘠无法养军,只要不让控鹤都囤积粮草,他们根本没有能力作反。而将控鹤都扩充之后再分为两都,就可以大量的掺沙子进去,原本就不齐心的控鹤都内部派系将更多,也就消除了这一隐患。 经裴茳的提醒,陈觉才恍然醒悟自己与王崇文这么多天来都是在白担心。福州经此一役后,威武军节度使府已经名存实亡,而没了节度使府的名义,任何军队都不能插足民政,这样一来,这些军队的粮草后勤供应实际上就都捏在了福州刺史手中。只要任命一个唐国重臣担任福州刺史,紧紧捏住粮草后勤命脉,就不怕军队造反。所以,控鹤都安置问题的解决实际上就是这么简单——废置威武军节度使,将控鹤都扩充分为左右两都后移镇福鼎县叠石、分水两关。 这里唯一有点问题的是,原先承诺林仁翰等人“军政两分,闽人治闽”的核心是:威武军节度使由唐国官员担任,福州刺史由闽人官员担任,议政院对刺史之权进行约束。如今稍微变化一下,由唐国官员担任福州刺史,威武军节度使府裁撤,议政院人选和职责不变。 这事估计还是要请林仁翰、徐仁宴以及赵坦之等人共同商议,要争取他们的同意才行。不过,这实际上更加有利于福州城的稳定,相信他们一定会同意这个方案。毕竟,威武军节度使府若是掌握在唐国人手中,哪怕是移镇到福鼎县境内,那也是悬在身边的一把刀。远不如将节度使府裁撤掉,让以闽人士卒为核心的控鹤都移镇福鼎县更让人放心。 既然解决了这个难题,陈觉便不再纠缠于此。又与裴茳寒暄片刻,便打发裴茳回去。他却开始提笔写起奏章来,先将收复福州城之后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最后才向皇帝说道,为了稳定福州军心民心,建议废置威武军节度使,移镇控鹤都,选派能臣接手福州刺史之位。 他实在是有些归心似箭了。只要有人来接手福州这一摊子,他就能北归金陵。至于后面的事,自然由来人操心。“宋党”因南征闽国失利一事,一直被以韩熙载为首的北党压制,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此次回朝必将重振“宋党”之风。 太傅宋齐丘老了,颇有些倚老卖老,惹得皇帝厌弃,将他束之高阁。也许,是时候接过“宋党”大旗,由自己来执掌朝政大权了。 对于裴茳来说,这次福州之旅也算得上是获益良多,既结识了闽地豪杰林仁翰、林仁肇、徐仁宴和福州各族,又拿到了唐国官场的入场券,晋为士族。这为他日后的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 当他看穿陈觉无意留镇福州之后,便下定了离开陈觉的决心。陈觉此人一心贪恋权势地位,以私利害公义,置唐国国家利益于不顾,绝非可以托付之人。 原本历史上的陈觉本该在这福州摔一个大跟头,矫诏发各州郡兵十数万围攻福州而不下,反被李弘义联合钱越国杀得大败而逃,唐力也因此大损,福州被割给钱越国,漳泉二州更是因此被看破唐国外强中干的留从效实际割据。而陈觉本人也差点被皇帝李璟砍了脑袋,所幸被宋齐丘和冯延已力保,才得以留住了性命。如今,陈觉兵不血刃夺了福州城,可说是全拜裴茳之赐才躲过了这次大难。仅凭这一功劳,自此以后,不再欠陈氏的情了。 想明白这些事以后,裴茳也放开了怀抱,不再理会公事,实际上也没什么公事可理。他本是辅助赵钦分管后勤事务的幕僚,后因自告奋勇出使福州,得了个正九品的儒林郎小官,福州城归附唐国之后,陈觉又忙于安置控鹤都之事,也没想到另派职事给他,所以整个陈觉幕府中,裴茳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人。 无事可做的裴茳乐得清闲,除了偶尔去林仁翰和徐仁宴二人的府上串个门之外,基本上都是带着陈琨等人四处闲逛,美名其曰体察民情。因为普渡之夜的分赃大会,裴茳和福州城内各大家族的关系极好,故而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有人请客,吃饭喝酒都有人抢着付账,日子过的很是潇洒快活,让陈氏少年们既羡慕又敬仰。 逍遥的过了半个月,京中终于有旨意明发到福州宣谕使陈觉府上。基本同意了陈觉的主张:正式裁撤威武军节度使府;控鹤都扩充为左、右控鹤都各五千人,兵员由建州查文徽麾下调任,分镇福鼎县叠石、分水两关。左控鹤都统军指挥使由赵坦之升任,右控鹤都指挥使由神武军左厢第一军指挥使姚可思升任。两都各级军官分别由原控鹤都军官转任以及神武军调任;福州刺史一职由御史中丞江文蔚转任;徐仁宴反正拨乱有功,正式委任福州府通判一职;林仁翰赐朱衣玉带,许见三品以下官不拜,特命进京觐见;许设福州议政院,许设福州议政院席位三十七席,许议员见刺史以下官不拜,许议政院有参议督政福州府内事之职。 如此一来,福州宣谕使陈觉南下福州之事终于功德圆满,尘埃落定。 时已近八月初,金陵城中已渐闻桂花香了,是时候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章 回京 陈觉来不及等到江文蔚南来,便将手中事务全权委托给副使王崇文,甩手离开福州北上回京了。 一同北上的还有陈觉的幕府客卿、陈琨等陈氏少年和林仁翰、林仁肇两兄弟,洪佻与鲁重楼自然也跟着裴茳一同回去。至于裴茳的兄长裴苌,因为神武军还在与控鹤都进行整合,故而仍须留在福州,待整合完毕之后,再返回京师。裴茳早已偷偷向神武军统军都指挥使王崇文求告过,希望他高抬贵手,可别将自己的兄长扔到控鹤都军营里去,哪怕是升官也不行。对于这种顺水人情,王崇文倒也毫不为难的答应下来——眼见着裴茳回京即将大用,此时卖个人情给他,自然是惠而不费之举。 离别之日,福州城中百姓又在徐仁宴和议政院的精心组织下开展了一次别开生面的送行仪式,数千人挤在城门口,光万民伞就送了三把,也不知徐仁宴从哪里找了个老头,抱着陈觉的大腿就嚎啕大哭,鼻涕眼泪使劲地往陈觉的官袍上蹭,弄得场面极其凄婉,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而陈觉似乎也动了感情,红着眼睛,拉着老人的手连连抚慰,更是脱口即兴演讲了好半天,在徐仁宴等人敬过酒之后,顺带还做了好几首离别诗。 裴茳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由看得瞠目结舌。说到底,还是徐仁宴这小子会做官啊!他早有耳闻,陈觉进城的第一晚上,徐仁宴便在陈觉的书房呆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而第二天晚上,陈觉卧室里便多了一对年方二八的姐妹花,是徐仁宴听说陈节帅为国事操劳夜不成寐,特意寻了一对手艺娴熟的姐妹花来,给陈节帅舒筋解乏的。 果不其然,这次恩旨下来,徐仁宴的暂摄通判,便立刻变成了实署通判。看来,他是一意要抱住陈觉这支大腿了。 有某个刹那,裴茳突然想起鱼玄衣来。这徐仁宴如此会钻营,想来日后必将飞黄腾达,那鱼玄衣也算是嫁了个好人家了。 福州一役,人人均有封赏,唯独没有提到真正的大功臣裴茳,对此连陈觉也暗暗奇怪不已。按理说,陈觉虽在上报的文书中强调了自己的运筹之功,但作为执行人,裴茳独力主持策反徐仁宴、林仁翰等各族叛乱,不用一兵一卒便平灭了李弘义一族,折合成军功来算,至少也要封一个从五品上的开国县男。谁知这次旨意之中,连议政院设多少席位的议员都提到了,偏偏就没有提及对裴茳的封赏,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为此,他专门找了裴茳谈话,要他稍安勿躁,待回京之后,必将向皇帝陈情,求得封赏。 对此,裴茳本人倒显得有些风轻云淡。该来的总是会来,自己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也没有得罪过朝中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有功不赏,不是一国朝廷对待功臣的态度,否则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反而是陈琨、陈彷和鲁重楼等几个少年对此愤愤不平,就算是卸磨杀驴,也不用这么快吧?在他们心中,这可是绝世奇功!正因为裴茳,才避免了唐国大军攻城强取福州城,为朝廷省了多少钱粮不说,更救了城中无数的无辜百姓。如此大功不赏,还有天理么? 听到诸少年的抱怨,裴茳只是无奈苦笑。这帮小子还是太年轻、太幼稚啊!也许在皇帝和朝廷诸公心中,这事本该就是陈觉一出使宣谕,李弘义便要纳头举族投降的,说不定还要怪自己多事,煽动叛乱用武力平灭李弘义一族,让朝廷背了个不教而诛的黑锅,使朝廷失了堂堂正正的威仪。 政治,有时就是这么无奈与恶心。哪怕是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表面上也要冠冕堂皇,以德服人。 但求心安吧。至少这件事上,裴茳自认为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避免了历史上唐国在福州城下的大败,也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最重要的事是大哥裴苌不用被人当炮灰去填命。 一行人路过建安城的时候,江西安抚使查文徽偕建州百官远远便到城外来出迎陈觉。与上次面和心不和有所不同的是,这次查文徽显得极其恭敬而诚挚,毕竟陈觉携大功而回,封侯拜相就在眼前,而查文徽作为江西安抚使率八万大军淹留闽地已近两年,糜费无数钱粮,却对福州无可奈何。在皇帝和朝廷诸公眼中,高下立判。 至少在几年之内,陈觉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将稳稳压死查文徽一头,就算接替宋齐丘举起“宋党”大旗,执掌宋党牛耳也不无可能。正所谓识时务为俊杰,作为宋党中坚的查文徽心内虽然不甘,也不得不向陈觉低头。 陈觉看着查文徽对自己执礼甚恭,心内极是快慰。只是他心中也颇有城府,态度依旧温煦和气,既不刻意笼络,也不志得意满,亲近之中保持一定距离,其中的火候把握得很好。 当夜一场好醉,查文徽特意将裴茳叫到身前,带着醉意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令人将一大钟酒斟满递给裴茳,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儒林郎轻身入城建奇功,年方弱冠便令天下侧目。裴青雀,某家为你贺,愿你鹏程展翼,青云直上!来来来,立饮此杯!” 裴茳心中有数,这是不敢得罪坐在高位的陈觉,拿自己这矮个子来踩了。他看了一眼坐在主客位笑眯眯的陈觉,见他没有半点劝阻的意思,只好拿起那一大钟酒,一饮而尽道:“谢查使相赐酒!” 幸好这酒不是天青玉酿,否则这一钟足有半脸盆一般大小的酒喝下去,非要醉死不可。即便如此,裴茳也是喝的头晕眼花,心浮气短。紧接着,建州大小官员也纷纷前来劝酒,一场酒宴下来,裴茳便偷偷跑出去吐了五六回。 众人在建安城停留休整了两天,再度启程北上。裴茳那一夜喝的大醉,勉强支撑着随队而去,只是身子一直软绵绵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直到三天之后,才总算缓过来。 与携大军南下不同,一行人轻车简从,陈觉又是归心似箭,所以走的极快。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便已穿州过府进了金陵地界。 时值金秋九月,淮南大地一派丰收景象。而金陵地界,偷安太平数十年,更是人烟繁茂,透出一股兴旺祥和之气。 林仁翰一路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感慨出声:“果然是中原上国气象,国富民安,着实令人称羡!” 闽地多山少田,粮食出产极少。而淮南大地俱是平坦的旷野,阡陌交错纵横百里,极目所望之处俱是良田,整片大地都是金灿灿的稻田,怪不得令他震撼不已。 林仁翰说的也没错,实际上此时的淮南地区也正是整个中国最富庶的产粮区,而金陵地区更是整个中国大地最安定繁荣的地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一章 归家 金陵城在望,众人心内越加急切。南下福州半年以尽王事,总算携大功安全返回,重见金陵风物盛景,实在是让人心生感慨。 到了离城约十数里处,领着陈觉贴身卫队作为前导的顾忠突然从前头快马奔回,禀告陈觉:“节帅,前方官亭处有天子诏使奉旨迎接。还请节帅准备一番。” 陈觉点了点头。当即整理一番官服衣帽,摆开宣谕使仪仗,领着麾下众人向官亭策马奔去。 奔行不过两里,便遥遥望见远方官道一侧的官亭处旌旗飘摇锣鼓喧天,数十名文武官员侯在当地,最前端立着一支金黄色的罗金伞,伞下站着一位身穿紫袍的官员和一位身穿朱衣的宦官。 陈觉在离官亭还有约百步时便领着众人下了马,疾步走到罗金伞前,大礼参拜下去,将宣谕使节杖高高捧起,大声道:“臣,福州宣谕使、枢密副使陈觉奉旨宣谕福州府,幸不辱命,缴还节杖!” 代表皇帝李璟来迎接陈觉的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冯延已。唐制,平章事即位比宰相,冯延已刚刚今年初由翰林学士承旨升为中书侍郎并同平章事,年届四旬便能登宰相位,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二人同是“宋党”中坚,在朝中互为援奥,此刻陈觉得功而回,冯延已也是与有荣焉,相见之下更见亲切。 冯延已接过节杖递给身后从人,笑道:“陈使相辛苦了。皇帝有旨意,请听宣吧。” 说着示意身旁的朱衣宦官宣旨。那宦官咳嗽一声,打开圣旨宣读起来,辞章华丽骈四骊六地将陈觉好一通夸赞,誉之为板荡之功臣、国朝之柱石。最后才宣读了对陈觉的封赏——晋枢密使,封海陵县侯,食三百户。 虽然在意料之中,陈觉还是激动地红光满面喜动眉梢。枢密使位同宰相,海陵县又是陈氏故乡,皇帝如此封赏,实在是极为体贴之举。自此后,他陈觉也可以直起腰板,扬眉吐气地自称一声“本侯”或是“本相”了。 等陈觉接了圣旨之后,冯延已笑着抱拳道喜道:“恭喜海陵侯平灭叛逆得胜回朝!” “正中兄,你这是在取笑小弟么?此次福州平叛擒灭逆贼,是皇帝陛下及朝堂诸公定策有方,某家不过辛苦走一趟罢了。如今天恩浩荡,赐我勋爵,实在是受之有愧啊!”陈觉一脸真诚的说道。正中是冯延已的字,此时圣旨已接,公事已毕,故而陈觉以表字称呼冯延已,以示亲近之意。 冯延已哈哈笑道:“你就别谦虚了。李弘义此人桀骜不驯数召不至,反意昭昭,若不是你当机立断策反福州城内各族叛乱,以福州城内的军备和武装,若是强攻此城,将士损伤必大,钱粮也多有耗费。这是实打实的战功,无须推诿。对了,听说真正潜入福州城行此釜底抽薪之计的听说是你门下一少年客卿,能否请出来一见啊?” “青雀,冯相公要见你。”陈觉当即向后招了招手,将裴茳唤至身旁介绍道,“这位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冯相公。这是我门下客卿,儒林郎裴茳裴青雀。” “见过冯相公。”裴茳大礼参见。 “请起,请起。果然是少年英雄,丰神俊逸,挺秀超拔,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啊。儒林郎真乃江东俊杰当世英才!”冯延已亲手扶起裴茳,左右打量,连连夸赞,“儒林郎的事迹陛下已知晓,直夸了好久,说你年纪轻轻便敢于担当,是个肯做事的,当为朝廷百官之表率。” “谢陛下夸奖,谢相公夸奖。微末之功,愧不敢当。”裴茳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说道。 若是一般人,得闻皇帝亲自褒奖、宰相当面赞许,要么作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要么心情激动得意洋洋,总会有些不同于平常的神态,可眼前这少年却表现的极为淡然,不卑不亢,心态沉稳谦和,好像说的事与他毫不相干一样。冯延已细细观察,见裴茳的眼神瞻然有神,身体放松舒缓,没有半点僵硬激动的情绪,心内不由惊奇不已。 这少年颇有些古怪。冯延已暗暗赞许。 又寒暄了几句,冯延已便命人摆开仪仗,当街鸣鼓开道,以执金吾为先导,引领着陈觉一行凯旋入城,夸功御街。这是朝廷给予得胜回朝的将士们的恩赏。 骑着高头大马夸功御街之后,陈觉奉旨入宫奏对,其余人等先行解散回家。裴茳早已腻味了这种形式大于实质的夸功仪式,听到这一句,便拉着洪佻与鲁重楼往西水关下浮桥的宅子行去。临行前,还特意向林仁翰两兄弟打了个招呼,将自家宅子的地址告知他们,让他们空闲了就过去。 林仁翰是奉诏入京陛见,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会召见他,只能在礼部鸿胪寺驿馆等候,并不能随意走动。林仁翰当即表示,等皇帝陛见过后,再登门拜访。 裴茳又与陈琨等少年告别,才策马而行。匆匆走了约半个时辰,才到了给裴苌购置的那幢宅子之外,却见宅子的大门紧闭,门前却被人清扫的很是干净。可见当时雇佣的那几个仆役还是挺守规矩,也挺勤快的。家无男主,就该闭门谢客,这是规矩;门前干净,说明男主虽不在,却依旧恪敬职守,勤于打扫。 鲁重楼跳下马去拍门,钵大的拳头擂得大门哐哐作响:“快开门,主家回来了。” 洪佻笑骂道:“这浑小子,自家的门也擂的这般用力,也不怕将这大门弄塌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咿呀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老仆,却是管家周财。他睁眼瞧见门口的鲁重楼和骑在马上的裴茳和洪佻,不由急忙扑上前来,拜倒在地道:“真的是小官人回来了。小官人大安!” 裴茳哈哈一笑,跳下马来,扶起周财道:“周管家安好!家里一切都好罢?” “都好都好!官人快进来吧。小娘子可是日日都在念叨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先让人给她报喜去。”周财将三人迎进门内,兴冲冲地回身便走,边走边喊,“小佩,小环,赶紧去跟小娘子禀告,小官人回来啦!” 这周财老而弥坚,嗓子甚是洪亮,这一阵叫唤直喊的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一个窈窕的小丫鬟闻声跑了出来,一瞧刚刚进入主厅的裴茳,不由瞪着眼睛叫了一声:“真的是小官人!” 说着竟也不上前见礼,一个转身便往后跑了。周财大为尴尬,嘿嘿笑道:“小官人莫怪,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缺了规矩,我以后定当好好管教。” 裴茳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无妨。这丫鬟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急着要去给绿珠报信去,倒不是有意怠慢。” “小官人宽厚,是我们的福气。您慢坐,我去厨房招呼我那老婆子一声,烧些热水,再去采买些好菜来,给小官人们接风洗尘。”周财笑嘻嘻地告辞出去。 院子里,鲁重楼将三人的行李卸下,招呼了匆匆赶来的园丁老李一声,一同将三人的马匹往偏院马房牵去。 裴茳和洪佻二人相视一笑,毫无形象地往厅内椅子上一摊,笑叹道:“总算到家了。究竟还是自己家里自在舒服。” 话音未落,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颤抖的娇呼声:“郎君……” 转头望去,却见绿珠身穿一身嫩黄色的百褶裙,正俏生生地立在门口痴痴地望着自己,神情激动珠泪涟涟。 半年未见,她看上去可真是瘦了一圈,仿佛一阵风刮来,便可以将她轻盈的身子吹走。 裴茳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绿珠轻声笑道:“我,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二章 皇帝召见 红绡帐暖,锦被翻波。又一阵癫狂,绿珠白皙的玉手突然紧紧扣住裴茳的肩膀,急促地喘息低吟起来,紧接着身子绷地笔直,整个心魂都如炸开一般,飘荡在空中,不知今夕是何年,如今在何处…… “瘦了,瘦了。不过好在不该瘦的地方都没瘦……”裴茳支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绿珠,另一只手却也没闲着,在被底下揉捏摩挲。 脸带潮红,媚眼如丝的绿珠过了好一会儿才魂魄归位回过神来,见裴茳仍在没心没肺的取笑,不由恨得牙痒痒,想要在他肩膀上咬一口,却又有些舍不得,便将头埋在裴茳怀里,鼻子哼了一声:“你这没良心的小郎,抛下我一走就是半年多,奴家吃不好睡不好,岂能不瘦。不过好在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也不枉我日日颂经念佛……” “敢情我在福州诸事顺遂,都是你颂经念佛的功劳。哎哟,这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了……绿珠,来,让官人我再伺候你一回……”裴茳吃吃笑着,手底下又不老实起来。 “你……不要了。小郎……好弟弟……受不住了,不要了……” 绿珠呢喃软语低声告饶,一忽儿便化作一摊软泥,眼神涣散迷乱,鼻腔里的声音渐渐粗重,低吟浅唱起来。 第二日清晨,裴茳神清气爽地拿着一柄剑在庭院内舞来舞去,上窜下跳,看上去身姿舒展,颇有点矫而不群翩翩起舞的英姿。 两个小丫鬟小佩小环站在廊下,看着小主人将一柄剑耍地煞是好看,不由眼里冒出小星星,低声议论。 “啊,小官人这剑舞的真是好看……” “是啊,真的好看。舞了这么久,连大汗也不出,小官人的武功一定很高,你看这一剑刺出去,啧啧……” 洪佻端着一杯绿茶施施然走了过来,噗地一声将口中的茶沫吐在地上,鄙夷道:“两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你家小官人这样练剑,保准连个挑粪的都打不过,还说什么武功……” 洪佻这般奚落裴茳,自然引起了两个丫头的不满。不过他是主家的贵宾,两个丫头即便心中不满,也不敢回嘴,只是用两眼狠狠剜了他几下,其中意思自然是,你这个粗鲁大汉,哪里比得上我家小官人的俊逸挺拔,矫健如龙? 裴茳耳尖,听到洪佻的声音,不由哈哈大笑,收了剑走过来道:“洪大哥休息的可好?” 洪佻倚着栏杆坐下,有滋有味地啜了一口清茶,悠悠道:“说来也怪,某家漂泊江湖数十载,早已习惯了四处游荡。自跟你在一起后,去了一趟福州,竟分外想念起金陵风物来。哪怕是手中的清茶,用福州的水冲泡就是觉得没有金陵的水冲泡喝着甘香回味。” 裴茳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净了手洗了脸,走过来坐在洪佻身旁,笑道:“既然觉着金陵好,不如我让人去看看左近还有没有房产,买了下来,我们比邻而居岂不快哉?” 洪佻一斜眼睛,道:“怎的,青雀是嫌弃我在你府里住着碍手碍脚了么?要将我赶出去?” 裴茳忙道:“洪大哥误会了。我是看你一直孤身一人,太过冷清。如今左右没什么大事,不如置个房产,将嫂嫂和侄子侄女都接过来,也远胜如今这般凄冷。” 洪佻抬头看了看天空,默然半晌,才摇了摇头,低声叹气道:“我命带煞星,是个不详之人……可不能害了他们。” 这么迷信?裴茳扰了扰头,细细一想,也是,洪佻早年身世坎坷,满门老幼被流寇所杀只余他孤身一人,复仇之后虽娶妻生子,可能听信了哪个鬼道士说的胡话,才离家出走十数年不敢回家。此外,也正因为信这一套,当初在东水关听了老道士元成宗的忽悠,才毅然选择跟着自己厮混。 “洪大哥,这算命看相这一套,可真不能信……” 裴茳才说了这一句,便被洪佻伸手拦住道:“此事休提。过些日子再说罢。” 说着,想是这话题引发了他心中难受,竟站起身子招呼也不打一个,便施施然离去了。 在家中悠闲了两日,突然有宫内内官过来传话,诏令裴茳即刻进宫,皇上召见。 裴茳一愣,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皇帝见自己干什么? 是那矮胖的宦官哪里容得他细想,不住口的连声催促,裴茳只得在绿珠的服侍下穿戴好那身儒林郎青衣官服,随着那宦官匆匆而去。 临出门时,裴茳很有技巧地扶了一下那宦官出门,一锭银子便滑到了那宦官的手中,果然那宦官神情态度立刻缓和了下来,脸上的线条也没那么僵硬了。 收了银子,有些话便可以随意些说了。 “这位中官大人,不知陛下召唤微臣觐见,有何要事?”两人骑着马匹在前向皇城奔去,其后跟着数名执金吾护卫。裴茳趁着双骑并辔的空档,悄声问道。 那宦官往后瞄了两眼,低声回道:“这个咱家如何知晓?我不过是奉命传旨。不过……” 裴茳心领神会,微一抬手,又是一锭银子在宽大衣袖的掩护下滑了过去。 那宦官咳嗽一声,眉梢带起了一丝笑意:“不过,在这之前陛下刚刚召见了陈觉相公,又让人领了福州来的两个南蛮子觐见。” 裴茳顿时意会过来,皇帝李璟这是在了解福州城叛乱反李的始末。按理说,这事的始末早就有文书进呈御览,陈觉又是进宫专门奏对过的,李璟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问陈觉也就是了,又何必专门把自己召唤过去盘问呢? 裴茳略感不解。以一国之尊,特意花半天时间盯着这么一件已经发生且尘埃落定的事,是不是有些浪费时间了? 到了皇城宫门,众人下马。那宦官引着裴茳在宫门口向宫门卫缴了对牌,两人才被允许进入宫城。 南唐皇宫形制并不大,以裴茳后世看过北京故宫的眼光来看,实在算不上气势恢宏。如果以北京故宫的规模来比较,南唐皇宫最多只有它的八分之一到十分之一这般大小,宫墙也没有那么高,宫城内的殿台楼阁也远没有那么气派和华丽。准确来说,就是后世三四线城市和上海北京之间的差距。 这主要是因为南唐本身就是割据政权,没有形成大一统格局,民力财力还是要以军事用途为先的方向来制定,另一个,先帝烈祖李昪尚俭,宫人多用几尺布做帐幔都要斥责,说是这些布不如拿来做水军的风帆更好,而当今陛下李璟在任东宫太子时用了些硬木做壁栏,也曾受到训斥,不得不改用竹子。冯延已曾讥讽过先帝为“田舍翁”,既是说李昪志在固守吴国旧地,没有开疆拓土之志,也是说他天性节俭,不尚奢华。 只可惜继承李昪这“田舍翁”为帝的李璟,却全然没有老爹的优良传统,尚奢华好诗文,一意进取攻取闽国。说句实在话,若没有裴茳这只小蝴蝶参与进来搅局,这福州李弘义就可以把唐国弄的灰头土脸,军力损失一小半。 若论治国之术,先帝李昪肯定要比当今皇帝李璟要高明一倍不止。至少李昪能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缺陷和问题——国力不足、军力不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高筑墙、广蓄粮才是王道。 到了勤政殿外,那宦官让裴茳在殿外稍待,自己跑进殿内通传。不过多时,便听见一把尖利的嗓音从殿门口传了过来。 “皇上有旨,儒林郎裴茳觐见!” 裴茳整了整衣冠,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肃容拾阶而上,往勤政殿内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三章 奏对(一) 皇帝李璟端坐龙椅之上,看着身穿青衣官服的少年低着头不疾不徐地踱进殿内,因距离尚远,看不清他的容貌,可那份从容不迫和自信的态度却是装不出来的。步伐稳定,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实,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了他年方弱冠的年龄。 有一霎那,李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少年并不是来庄严肃穆的勤政殿奏对的,而是闲庭信步于花园之中,正低着头寻章摘句。 “微臣裴茳,叩见陛下!”裴茳在离龙椅越几丈远的地方停住,大礼参拜,控制住抬头去看龙椅上皇帝的。 “免礼。起来说话。”一丝微笑浮上李璟的面颊。走到近前之后,才发现这少年相貌俊秀,英姿挺拔,说话的声音清澈明朗略具金石之音,令人颇具好感。 裴茳站起身子,抬头仰望御阶龙椅之上的皇帝李璟。却见李璟年约三旬,面容清矍,鼻梁挺拔,双眼有神,眉毛却有些疏淡,脸色呈现着一种不健康的白晰。腰背挺直,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龙椅上的右手在下意识地轻轻拍打着扶手。 裴茳第一印象,李璟非长寿之相。脸色苍白眉毛疏淡,都是说明身体健康状况有问题;第二感觉是,李璟正在观察自己,以心理学的理论,当一个人在无意识地做一些小动作时,脑部反而在做非常快速的判断和分析。 “听说,天青玉酿出自卿家之手?”李璟突然问道。 嗯?不是说是问福州之事么?怎么变成问酒了?裴茳迅速地瞟了一眼殿内,只见陈觉和林仁翰、林仁肇站在御阶下的左侧,微笑着望着自己。很好,既然他们都是面带笑容,说明之前与皇帝聊的不错,至少没有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是微臣依古籍记载所创。”裴茳顿了顿,继续道,“并与海陵县陈氏、清江顾氏、长兴侯郑氏共同经营。微臣以制酒技术入股,占一成利。” 裴茳也不知皇帝问起天青玉酿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将合股之事也招了出来。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来顶,自己一个占一成股份的人,总不会被推到前头去。 “哈哈,陈相公,你们家倒是做了一门好生意啊!还有那顾老儿和长兴侯,白白捡了个大便宜。燕王早有来信,托你们几位的福,他那卖酒的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日进斗金啊。就在上个月,还贡了五十匹北马和三百坛玉酿。寡人倒没想到这天青玉酿竟能如此热销,据说北面晋国和契丹极为风行,以致造成了一酒难求的现象。这让寡人看了,也是眼热不已。”李璟笑吟吟地向陈觉说道。 陈觉跨前一步,笑着回应道:“陛下富有四海,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若陛下喜欢这酒,不如将此酒列为皇家贡品,我这便替族里答应陛下,每年贡酒一千坛,分文不取。” 裴茳心内暗赞,陈觉能稳居如此高位,究竟还是有些能耐的。一千坛酒送出去,博了个皇家贡品的名号,实在是太划算了。有了皇家二字,每坛酒至少可以加价一成销售,更是顺便做了个大广告,又讨好了皇帝,最关键的是堵住了皇帝讨要酒坊股份的嘴——你看,我每年都白送你一千坛酒了,你一个富有四海的皇帝,再还好意思分我的股份么?一千坛不够?那就两千坛! 李璟用手点了点陈觉,似笑非笑地说道:“就依陈相公所说,将天青玉酿列为皇家贡品。至于一千坛贡酒么就不要了……寡人也不来占你这个便宜,让言官说寡人与民争利。这样罢,据说燕王到你家批量采买,以市价八成采购。那寡人命少府到你家批量采买,以市价七成采购即可。” 李璟嘴上说着不与民争利,这一砍价就砍了三分之一去,也算得上是个做买卖的老手了。 “陛下圣明!就依陛下所言。臣回去之后就写信给族叔。”陈觉笑着答应了。 酒的事情敲定,李璟又再度将注意力放回到裴茳身上:“裴卿,这酒为何命名为天青玉酿啊?” 裴茳回禀道:“这是家祖父取的名字。家祖父言道,此酒色透明、香四溢,空灵通透如秋日天青,故而命名为天青玉酿。” “好一个空灵通透如秋日天青!非善饮善品者,不能形容这美酒的酒色滋味。令祖父这酒名取得极好!”李璟赞道。 “谢陛下夸赞。” 李璟招了招手,阶下一位宦官躬身捧着一道章本走到李璟身旁递了过去,李璟缓缓展开,读道:“儒林郎裴茳,年十六,泰州海陵县人氏。父母早亡,祖父裴盛,以教授私塾为业。兄长裴苌升元五年入募顺化军,保大元年秋升为小校,保大二年升营指挥使,保大四年春升调至神武军左厢第三军第五营指挥使。” 读到这里,李璟顿了顿,瞟了一眼站在阶下的陈觉。从顺化军调神武军,那是两个军队体系的调动,一个是节度使自辟的地方武装,一个是拱卫京师的六部禁军,其中若说没有什么猫腻,那是打死他都不信的。 感受到皇帝的炯炯目光,陈觉却脸带笑容仿若不觉,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当官不能谋私利,植党羽,看顾亲朋,那当什么官?这个是潜规则啊,就算是皇帝也是要捏着鼻子认下的。 李璟继续读道:“裴茳十五岁方入县学,其后以酿酒名义寄居陈氏庄园,并获海陵县推荐入国子监读书名额……” 读到这里李璟又顿了顿,心里说不出的腻味。这当年入县学当年便获国子监推荐名额,自然也是有什么猫腻的。正所谓利益动人心啊,以天青玉酿这笔连自己都有些动心的财富,出什么幺蛾子都不令人奇怪。 “保大四年春,与陈氏族人一同进京,同入陈觉幕府。途中与丹阳齐适高、滁州洪佻结为密友,齐适高遣门徒鲁重楼与洪佻一同护卫左右。齐适高者,号吴中大侠,东海海商,麾下拥有海船数十艘,船工千人;洪佻者,号称拳棒无双,江北第一,曾以百人聚歼千人流寇,先帝时以州团练使衔而数征不至……” 读到这里,李璟不由嘿嘿冷笑道:“裴卿了不起啊!布衣白丁之时,便能让吴中巨商齐适高和江北第一的洪佻折节莫逆相交,你何德何能啊?嘿嘿……一州团练使都弃若鄙夷之人,竟甘心充为你的护卫……了不起!” 这下连阶下侍立旁听的陈觉和林仁翰都惊骇莫名。谁也想不到,那个贴身护卫裴茳的所谓“滁州野人”来头竟这般大!拳棒无双,江北第一啊!先帝以一州团练使的职位来数次征辟不就之人啊! 尤其陈觉,心中顿时觉得有一万匹草泥马踏过。大叹可惜!早就觉得那大汉有异于常人,却不知此洪佻竟是彼洪佻。当年洪佻领数百江北豪杰扬威卧虎岗的事迹流传极广,震动朝野,被传为一时佳话。一提起洪佻,江北豪杰谁不膺服感佩?风头之健,一时无量。 这么一尊大神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久,自己竟毫无所觉,未能将其拉拢在自己门下,着实可惜可叹。 而林仁翰的感官却又有些不同。初次与裴茳相交,以裴茳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气度,他一直误以为裴茳是世家子弟出身,才被委以重任。如今听来,这少年竟是出身寒门,年虽弱冠,毫无家世背景,凭什么能与林氏齐名的大海商齐适高、江北第一人洪佻相交为友?细思起来实在有些可畏可怖!……唐国皇帝说的没错,了不起! 李璟这“了不起”三个字评语,颇有些诛心。裴茳不由拜伏下去,道:“臣,惶恐!朋友相交,贵在知心知意。微臣事洪佻、齐适高如兄,故而洪佻、齐适高两位兄长待微臣甚厚。” 李璟盯着裴茳拜下去的身影,心内不由感叹。好小子,到了这时候,嗓音依旧如常,不见丝毫变化。 惶恐?哪里见到有丝毫惶恐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四章 奏对(二) “保大四年夏,随陈觉入闽。为出使福州得授儒林郎。入福州,以纵横术联结徐仁宴、林仁翰、郑容等人共同起兵反李弘义。普渡节夜,杀李弘义、李弘通等人,擒李氏一族,并设议政院,福州遂平。” 李璟读完章本,缓缓合上,问道:“裴卿,这道章本上所说可有谬误?” “禀陛下,章本所说无误。”裴茳抬起头,沉稳地回答道。 “小小儒林郎,得建如此奇功,倒让寡人犯了难。功高不赏,是朝廷失信失义,可裴卿年方十六,又该授之何位?”李璟又问道。 “微臣身为唐臣,报效朝廷报效陛下乃是本分,微末之功,无论赏或不赏,微臣均无异议。就算要酬微臣之功,也是陛下乾纲独断,微臣何敢置喙?” 李璟呵呵笑了两声,对陈觉道:“陈相公,你这位门生好口才啊!先说了句赏不赏功均无异议,紧跟着便是让寡人乾纲独断……寡人若是不赏,岂非变成刻薄寡恩之人了?” “微臣不敢。”陈觉还没答话,裴茳便赶忙撇清。这皇帝咋回事?知道我有功,那就好好赏一个呗,无论钱财官职意思一下,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个交代就成。这般不阴不阳的,老是要在我脑袋上扣屎盆子是什么意思?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李璟也没有让陈觉答话的意思,顺着裴茳的话就厉声呵斥起来。 裴茳抬起头来,看着李璟严肃的脸庞,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啥也没干啊?这皇帝生的哪门子气? “臣驽钝,不知陛下何意?臣自入仕出使福州,擒灭李逆着族,紧接着便是随陈相公回京,自认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之事,还请陛下明鉴!”裴茳大声说道。 “你确认没做过对不起寡人对不起朝廷之事?”李璟嘿嘿冷笑着问道。 这时候可不能打马虎眼。裴茳立刻斩金截铁地回答道:“不曾。微臣为国之心可昭日月!” 答是这么答,可心里还是有些嘀咕。那夜平灭李弘义,大家坐在一起分赃,自己可捞了约五万贯左右的钱财和一批珠宝古董字画等,未免太显眼,这些财物暂时还寄放在林仁翰府上,这次回京并没有一起运回来,而是让林仁翰日后等事情慢慢平淡下来再想办法运回京师。 不会这事被皇帝知道了吧?按理说不可能啊,当夜在座的可人人有份,谁会这么傻自己兜出来?再说了,后来陈觉进了福州城,他得到的好处比自己更多,少说也有十几万贯的收入,他可是名正言顺地随这次回京的队伍一起拉回来的,也没见皇帝拿他怎么样啊?还不是照样封侯登相? “为国之心可昭日月?那你说说,所谓的议政院是怎么回事?”李璟阴森森地说道。 议政院! 裴茳恍然大悟,原来皇帝在意的是这么个东西!议政院的核心是民主政体制度,是民众参与政治活动的载体。在这皇权至上的年代,有这么一个古怪的东西出来,别人或许不大在意,但作为皇帝,一定能隐约感受到其中有一些东西会对皇权产生一定的制约倾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这个议政院可以制约皇帝派出去的刺史,让刺史束手束脚,那岂不是说,可以等同于皇权么?再进一步说,若这议政院被引入到朝堂上来,成为制约皇帝的工具,那所谓的皇帝还是那个奉天承运的天子么? 这般一想,裴茳才知道自己在福州推出“议政院”这个制度有多么莽撞了。民主政治,天生便是封建皇权的死对头,无论你披了一张多么温和的外皮,都会令皇帝引起警觉。 自己这是在找死啊!若换了是汉武帝、唐太宗这种政治嗅觉极高,致力于巩固皇权的皇帝,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就将自己拉出去砍头示众了,根本不会给自己辩解的机会。 不要慌!只看林仁翰两兄弟依旧沉稳地站在那里,这就说明皇帝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议政院这个东西的“危害”。 “议政院是微臣为策反福州各族,将他们拉拢过来,共同反抗李弘义暴政所临时想出来的一道方略。当时,微臣手中没有任何筹码,陈相公又远在建安,李弘义根本不理会我这么个小小使节,将我安置在驿馆之后便束之高阁。被逼无奈之下,微臣才想出这么一道方略来说服徐仁宴及林仁翰等人,共同起兵反李。”裴茳解释道。要想打消皇帝的顾虑和疑忌,就只能往临急生智上去说,可万万不能说自己本就有试验民主制度的小心思。 “军政两分,闽人治闽。这是之前与陈相公商量过的策略,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快速稳定福州的民心民意,使之感受到陛下的恩泽和关爱。微臣在出使之前便思考过为何我唐军屯兵闽地一年有余,闽地民心始终难收?归根结底还是闽地百姓对我唐国不信任所致。兵威赫赫,只能压服,却不能让人心服。而闽人治闽,才能尽收闽人之心,民心定,闽地便稳,闽地稳,我大唐军队便能从那个烂泥……便能从闽地撤军,可以省去多少钱粮与糜费?” 裴茳一时嘴快,差点把“烂泥坑”三个字说出来。 李璟挥手打断道:“你别在那里东拉西扯。寡人并没有说军政两分,闽人治闽之策是错的,这方略是经过寡人与朝廷诸公讨论议定过,也将继续实施下去。寡人问的是议政院的事。”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闽人治闽不能靠皇上派个闽人为刺史就算了,必须要拿出相应的诚意。议政院,无论议长还是议员,都不拿朝廷俸禄,也不享受官员待遇。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抱团否决刺史乱政而已,起到的就是个纠正错误政策的作用。依臣想来,如果刺史一道政令,地方上有一大半人是不支持的,那么这道政令就应该废弃!臣愚钝,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裴茳高声辩道。 李璟右手猛地在龙椅上一拍,怒喝道:“放肆!你一个小小儒林郎,有什么资格擅自设立议政院?擅自任命议长、议员?擅自决定议政院有驳回刺史政令之权?你置朝廷于何地?你这不是胆大妄为是什么?” 陈觉忙跨前一步,道:“陛下息怒!裴茳少不更事,做事情只顾眼前,不顾朝廷法度森严,该当严惩。只是还请陛下念在裴茳年少,又立有大功,还请陛下宽宥一二。” 说着又向裴茳使了个眼色。裴茳无奈,只得趴伏在地,口中说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怪不得整个一圈下来,就自己没有封赏,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不过裴茳心里也有数,皇帝既然容忍了林仁翰,必然会容忍自己,今日把自己叫过来责骂一番,既是立威也是警告,更是要用自己的意思。如若不然,直接命人将自己关进大牢就好了,何必要跟自己废话? 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这种套路,自己在后世经历的多了。哪个领导不是这么干的? 果不其然,李璟顺着陈觉给的台阶就下来了,缓缓说道:“念在你年纪尚幼,又是刚刚入仕,不懂规矩,这次就饶了你。下次若有再犯,可就别怪寡人手辣了!” 裴茳赶紧称谢:“谢陛下开恩!微臣日后定当谨小慎微,低调做事。” 这算过去了?这皇帝还是比较好糊弄的嘛。裴茳心内偷笑。 “福州议政院的设立,准奏。但不可为常例,只允许福州一地成立议政院,别州别郡不得参照设立。林仁翰,望你能谨守议政院本分,只可封驳州内政事政务,对朝廷决议,不得干涉。”李璟转头对林仁翰说道。看来,在裴茳到来之前,李璟已经对议政院进行了充分的了解。只是福州新定,李璟急于从闽国这个烂泥坑里爬出来,才捏着鼻子认了,没有裁撤议政院。 “谢陛下隆恩!小民回福州后,一定将陛下的恩德广为传播,让闽地万千百姓感念陛下之厚爱。”林仁翰两兄弟连忙趴伏在地上,向李璟叩谢。 “此外,你这位族弟,身强体壮,寡人甚爱之。不如留下来给寡人充作亲军侍卫如何?”李璟右手一指跟在林仁翰身后的林仁肇,笑咪咪的说道。 这是将林仁肇当作人质留在京师了。林仁翰心内一紧,却也无可奈何,与族弟对视一眼,只得答应道:“陛下看得上他,是他的福分。谢陛下!” 李璟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裴茳:“至于裴卿你……有功,但也有过。寡人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裴茳也不傻,赶紧表态道:“听凭陛下圣裁,微臣绝无怨言。” 擅设议政院这种杀头的罪名都放过了,还是赶紧见好就收吧,别想着什么赏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五章 陪皇子读书 走出皇城的时候,裴茳似乎依然能感受到皇帝李璟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甚是憋屈。 开国县男,从五品上,食邑三百户,这是皇帝给裴茳的封爵赏功。南唐依唐制,爵分九等,从最高等的王,接着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一直下来,裴茳的开国县男恰恰是最低等的爵位。而食邑三百户,与陈觉那个实封的食邑三百户又有不同,他这个食邑三百户只能拿三百户相应的税赋以钱物相抵,并没有真的三百户农户归他管理。而陈觉却是真的在海陵县划了三百户农户以及相应的田地给他,这三百户人口及田亩山林以后就姓陈了,子子孙孙都是他陈家的奴仆。 说到底,裴茳的这个爵位就是每年拿三百户的赋税钱当工资就完了。按时下的税赋标准,一年也就大约四五百贯钱的样子。 先不说天青玉酿每年带给裴茳有四五万贯钱以上的收入,就是福州平灭李弘义捞的那笔钱的总价值也约有七八万贯左右。我们是缺钱的主么?一年四五百贯钱,好意思拿出来? 裴茳心中忿忿不已,却没想到他在秦淮河边所置的那套院子也不过七百贯钱。一年光爵位上的收息就能换京城大半套庭院,已经是不得了的高收入了,随便去问问三品以下的朝廷官员,哪个有这么高的俸禄可拿?最关键的是,裴茳的品级从一个正九品的儒林郎一跃而上到从五品上,跨过了无数人都要为之奋斗一生的台阶,成为了绯衣金带的一员。 南唐官服也延续唐制,三品以上官员,紫衣玉带;四品深绯,五品浅绯,金带;六品深绿,七品浅绿,银带;八品深青,九品浅青,石带。 十六岁的绯衣金带高官,除了皇族和承爵而来权贵子弟,当世还有谁人? 这些裴茳自然知道。实际上他真正为之憋屈的不是这个爵位,而是皇帝新派给他的职司——左春坊司议郎。 一开始他还以为所谓的左春坊是管理官妓的一个机构,类似于教司坊之类的。当一个机构叫个“春”字,总是会让人心潮澎湃浮想翩翩的,比如“丽春院”啦、“怡春楼”啦,你懂的。出来后一打听,才知道这左春坊是詹事府下属机构,在前唐龙朔二年时由太子门下坊改为左春坊,主掌侍从赞相,驳正启奏,总领司经、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宫门六局,乃东宫太子属官。而司议郎的职司,则是掌侍从规谏,驳正启奏,凡皇太子行事有传于史册者,录为记注,于岁末送交史馆。也就是太子侍从,记录太子言行,给太子跑腿的。 这些都没啥,好歹也是个正经官职。可皇帝李璟还特别给裴茳的官职加了个后坠——权皇子伴读。说明白点,就是其他事别管了,你就陪着皇子读书玩耍吧。 皇子伴读,历来都是权贵显宦之子趋之若鹜的位置,可以从小与皇族子弟结下深厚友谊,这对他们将来入仕必然是极有好处的。佞臣也是要从小培养,才前途一片光明的。可这事摊到裴茳头上就有点太欺负人了,一个爵爷,哪怕是最低等的开国县男,那也是从五品的官员,也是穿绯衣系金带的贵人,却被皇帝指派去陪皇子读书,注意,不是教书,是读书,搬个小板凳,坐在皇子们一旁摇头晃脑地读着“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那种。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拿我当猴儿耍么?我一个大老爷们去陪小朋友读书?我一个靠嘴皮子就能煽动别人起兵造反的人,却让我陪小朋友去捏泥巴玩? 真他姥姥的大爷!皇子伴读,那是很危险的职业好不好?这帮二世祖,长于深宫妇人之手,陪伴在身边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从小到大都是在皇宫大内里生活,看出去的天都是院墙包围着的方块大小,要说在这种环境下能成长为什么阳光灿烂的纯洁少年,那是打死他都不信的。不长成个变态,那都是佛祖保佑了。 也不知谁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天下最肮脏的地方,一个是妓院,另一个就是皇宫,后者更甚! 偏偏这种二世祖皇子,既打不得又骂不得,陪他们读书,那不是天天找罪受么? 一想起后世那些官二代富二代飙车吸毒泡明星等腐化堕落的臭德行,裴茳不觉汗毛倒竖起来。这一个厅局级干部子女或是亿万富翁的子女,都能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仿佛天下老子第一我第二,而这皇子……那不是比鬼子还凶残么? “青雀,稍安勿躁。临大事,要镇之以静!你这事,要往好的方向想。十六岁的开国县男,皇恩浩荡啊!自此后,你裴氏也算位列勋贵之家,足以光宗耀祖。至于伴读么,诸皇子均未成人,与你年龄相仿,但你少年老成,是个明事理懂进退的,正好可以从旁规劝谏议。陛下这也算是知人善任了。”一同出来的陈觉看出裴茳脸色不好,便笑着规劝道。 知人你妹,善任你妹!你个老梆子,关键时刻也不知道帮我说句话!也不想想你那个侯爵是靠谁给你弄来的。 裴茳强忍着怒火,干涩地向陈觉拱手道别:“陈相公说的是。下官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说毕,向另一边的林仁翰林仁肇兄弟打了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仁翰摇了摇头,苦笑着对陈觉道:“隔着八丈远都能感受到他的怨气。哎……究竟年轻气盛,受不得委屈。” 陈觉眉毛微皱,道:“有何委屈?皇子伴读,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也就是陛下看青雀年少,才智绝伦,堪为皇子们的表率,这才这么安排。这番苦心,以青雀的才智,怎会不知?” 林仁翰微笑道:“说是这么说,可是以他的才干,屈身陪皇子们读书,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少年戒之以急!青雀年方十六,年龄太小,勋位却高。这样一个人,无论放在何处为官,都难以服众。还不如让他陪皇子们读书,沉淀几年,这对他以后的仕途将更为有利。”陈觉沉稳地解释道。 林仁翰点了点头,也认可了陈觉所说的道理,然而终究还是为裴茳觉得可惜,不禁说道:“只可惜,陛下刚立了齐王为太弟,如若不然,陪着未来储君读书,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齐王李景遂,素受先帝李昪爱宠,李昪在位时,还曾有过立李景遂为太子的打算,后被劝止。而李璟即位为帝时,也与李景遂在李昪灵柩前订盟,相约兄终弟及,世世继立。为践承诺,李璟在去年立了齐王李景遂为太弟,位居东宫。而皇帝嫡长子李弘冀则被封为南昌王。 林仁翰的意思是,如今承继大统之人已经选定为太弟,而裴茳伴读的却是诸皇子,并非继位人选,对裴茳来说,并没啥大的好处。 陈觉瞟了林仁翰一眼,冷冷的说道:“陛下继位不过几年,正春秋鼎盛……” 林仁翰遽然而惊,忙闭口不言,带着族弟林仁肇告辞离去。他这是听明白了陈觉的潜台词——皇帝李璟不过而立之年,而太弟李景遂也已经二十七岁了,一来谁先死还说不定,二来离李璟年老驾崩之日少说还有二三十年,这么久的时间,谁能保证皇位还会传给这位皇太弟? 涉及到天家废立承继大统之事,素来都是禁地,多听一句都容易死人,还是赶紧开溜为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六章 奇葩的朝廷轶事 当宫里的宦官携着新制的绯衣玉带官服和奉爵诏书来裴茳府里的时候,裴茳依旧是一副阴沉的面孔,全无新得爵位的欢欣喜悦之情。他面无表情地听了诏书,接了官服,也不与那宦官套近乎,直接转身便走。好在管家周财机灵,在宣旨宦官脸色阴郁想要发作之前,便塞了好大一包金银,好说歹说才将那宦官的情绪稳了下来,送出门外。 裴茳捧着圣旨和官服进了后院,将这些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抛,嘴里嚷道:“喝茶!我要喝茶!” 绿珠笑嘻嘻地挥手让丫鬟小佩去烧水泡茶,边走到裴茳身边作了个揖,笑道:“给爵爷贺喜了!” 裴茳斜了她一眼:“没瞧见我心里不痛快啊?还贺喜?何喜之有?” 绿珠来到他身后,捏着他的肩膀,道:“不管怎样,郎君加官进爵都是好事。至于差事若是不喜欢,或告假或应付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能交代的过去就行。郎君又何必如此烦恼?” 啊嘞?怎么没想到?自己就是被后世的职业道德教育地太敬业了!要知道这年头,称病不朝、征辟不就,那是官员作为美德来宣传推广的。 大唐帝国公司董事长看中你了,高薪聘请你来当个公司高管,你不愿意干,不肯来。好!这就是征辟不就,视功名利禄为粪土,高人啊,要宣传。 在公司发展战略上跟大唐帝国公司董事长不合拍,第二天就表示今天牙痛了,不愿意上班,递个告假单,你董事长爱批不批,反正我是翘班了。好!这是称病不朝,坚持正确方向,不为五斗米折腰,高人啊,要宣传。宣传完了,董事长还要下特旨送药送钱慰问。 征辟不就的例子眼前就有一个——洪佻。正因先帝数次征辟不就,反而造就了洪佻当年名震江北。 而称病不朝的例子就更多了:远的有宋齐丘。当年先帝刚刚称帝,宋齐丘有门客夏昌图贪污库府钱财达数百万贯,被查了出来,宋齐丘念旧判了个流配洪州。皇帝当然不干了,直接将其斩首,但宋齐丘却发翘了,好啊,一点面子不给,我都判流放了,你招呼不打一个就给杀了,一点都不尊重我这个ceo啊!于是称病不朝,老子不上班了。过了几天,皇帝就命皇子李景遂亲自捧着药去请,哥哥啊,还是来上班吧,只要来上班,啥都好商量,实在不行让你去故乡江西南昌(洪州)当个节度使行不行?宋齐丘这才得意洋洋地去上班。 皇帝见宋齐丘来上班了,很高兴啊!特意在宫内大办酒宴,款待这位ceo。哪知道宋齐丘酒喝多了,竟开始抱怨起来,指着皇帝骂:“陛下中兴,实老臣之力,乃忘老臣,可乎?”意思是,你这个董事长不地道,这公司如今全球排名五百强,主要是我的功劳,现在开始过河拆桥了?皇帝也大怒,打人不打脸,你这也太过份了吧,眼里还有没有领导,于是也骂道:“太保始以游客干朕,今为三公,足矣。”意思是,你刚刚进公司的时候还是个初中毕业生(布衣),要文凭没文凭,要资历没资历,如今都做了总经理了(太保,三公之位),够可以了吧!谁知道宋齐丘更狠,声音更大:“臣为游客时,陛下亦偏裨耳,今不过杀老臣。”意思是,老子我当年虽然是个初中生,董事长你当年不也是个给别人打工的么?也不过是个车间主任(偏裨,偏将)而已!要么你今天干掉我好了,反正我不服!说完,就扔掉酒杯拍拍屁股走了。到了第二天,竟还是皇帝服软,亲自写了封信给他:“朕之性,子嵩所知。少相亲,老相怨可乎?”意思是,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子嵩是宋齐丘的字)?年轻的时候我们这么要好,结果到老了反而要互相埋冤么? 不得不说南唐烈祖李昪的脾气真是好,就算宋齐丘功劳大,这么作死,换了别的皇帝,比如明太祖朱元璋之流,早就将他剁成肉酱喂狗了。 即便如此,宋齐丘依旧不愿上朝。无奈之下,皇帝只能封他为镇南节度使,让他衣锦还乡,并特赐锦袍,许他锦衣视事。 这哪里是臣子啊,简直就是个活祖宗! 称病不朝近的有常梦锡。自与陈觉争入闽领军资格失败,并因此被罢了宣政院院使之职,常梦锡便开始称病不朝,至今还没回去上班。他的宣政院院使虽然没了,大学士的职务却还在,可他就是不去上朝视事,日日在家中饮酒为乐。终于李璟都看不下去了,让钟会和李德明联名举荐他为户部尚书知省事,谁知常梦锡却认为钟李二人是阿附“宋党”的小人,受他们举荐简直就是耻辱,推辞不就。 好吧,为了党争,可以置国事于不顾。就是这样一位“铮铮铁骨”,被誉为士人风骨,还被视为北党中坚,在朝中声望极隆。 所以说,南唐的朝廷政治和官员作风真的让人很无语。越是不干正事,耍大牌耍脾气,越是有名望。这要搁后世,早就让你下岗了,有多远就滚多远。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舆论始终掌握在这些读书士人的手里,他们拿着笔杆子,他们觉得这是士人风骨,那就是士人风骨。连皇帝也不得不有所忌讳。 裴茳被绿珠点醒,不由高兴起来,一把将绿珠抱在腿上,在她唇上亲了几下,道:“哎呀,还是咱家绿珠有见识,可解决了你家官人的大难题。这个要奖励,一定要奖励……” 说着两只手就不规矩起来,直弄的绿珠浑身发软,低声求饶:“小郎……这大白天的,不要了……” 好在这时丫鬟小佩恰恰端了热茶过来,瞧见二人在椅子上纠缠成一团,便远远的咳嗽一声,大声道:“小官人,茶水来了。” 绿珠急忙从裴茳的怀里挣脱开来,脸色绯红,双目流转,嗔道:“都怪你……都被小佩那丫头看见了。” 裴茳笑着向小佩招招手,让她将茶水端进来,口中却道:“瞧见又怎样?又不是第一次瞧见……小佩,你说对吧?” 小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热茶在裴茳面前放好,道:“奴婢眼神不好,可啥都没瞧见。” 绿珠听了更羞,走过去在小佩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你个死丫头,还跟着小郎一起打趣我……” 二人笑着打闹一阵,而裴茳则笑嘻嘻地边喝茶边看她们玩闹。过了一会儿,等小佩离去,绿珠在裴茳身边坐下道:“小郎,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茳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 绿珠犹豫了一会儿,道:“您看,如今您已得封高官厚爵,今后都将在金陵起居生活。老太爷……是不是可以将老太爷接过来了?” 裴茳听了,不由赞道:“还是你想的周全,我正有此意。原本我只以为来京师游历一番,混个一官半职固然是好,若是混不好,还是要回家乡。因而,这宅子也是给兄长置的,祖父他老人家也没想过给接到金陵来。谁知福州走了一趟,竟混了个爵位出来,又是供职左春坊,几年之内估计是出不了京城了。” 他想了想,对绿珠道:“这样吧。我先让人去陈府送个信,借他们府里的人手去接祖父进京。而我们这里,我就让重楼和周财去看看左近有没有更好的院子,最好是隔壁相连的,价钱贵一些也不打紧,买了下来,中间开个门,这样我与兄长互相走动也方便。实在没有,那就买两座相邻的院子也可以。” “院子买了之后,立刻开始修缮,要在祖父进京之前修好。接着再去买些仆妇丫头。既然要在此定居,一些事就不能马虎了。” “嗯,另外再在城外买个庄子。或许祖父他老人家住不惯京城,有个田庄也能让他散散心……” 裴茳眉飞色舞地啰哩啰嗦一大通,显得很是振奋,一转头却瞧见绿珠只是傻傻的看着自己笑,不由笑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究竟记下了没有?” 绿珠却低声回道:“小郎。奴家喜欢看你现在这模样,只要你一笑起来,奴家就觉得安平喜乐,心里十分快活……” 裴茳微微一笑,将绿珠揽在怀中,默然不语。心里却低叹道,这大傻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七章 清风楼 接下来的几天,裴茳又异常忙碌起来。对于陪皇子读书这件事,既然改变不了,只能接受。好在皇帝仁慈,并没有要求他立刻进宫,而是给了半旬的假期,让他安置家小。这是新官上任前的正常待遇,是惯例。本来,皇家还给裴茳免费分了一套官宅,就在皇宫附近,与尚书省、门下省等政府机构隔了三条街,可当裴茳跟着户部楼店务(管理官宅的机构)去看了之后,竟是大小共五间房的一座破旧的小宅子,当即表示自己清廉守正,不愿占皇家的便宜。 开什么玩笑,这种房子前后不通风,又是房子挨着房子,连个花园都没有,房子里面破破烂烂,家具上的漆皮都快掉了,最关键的是这一带的房子下水道都是明渠,各种污水黑乎乎的在道路两旁流淌……我好好的秦淮河花园豪华大别墅不住,我住这里?脑袋锈住了么? 在裴茳正气凛然地表示自己坚决不占皇家的便宜,要把这套官宅让给更有需要的人之后,那楼店务青衣小吏果然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说了声:“大人高义,堪为我辈典范”,便笑意盎然地告辞离去。 妹妹的,装什么清廉啊?嫌弃条件差就条件差,真不要皇家的官宅,就别来看房子啊。 为了将祖父接到金陵居住,裴茳特意去拜访了陈觉。陈觉在表示赞同之后,安排了人手回海陵县接人,紧接着就以长辈的身份好好教训了裴茳一通,对裴茳不乐意去陪皇子读书这件事表示不解,劝诫他不要自恃有功,便耍性子耍脾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仕途浮沉本就是常态,沉下心静静地读几年书对磨练他的心性会更有好处,等等。 杂七杂八的训了约有半个时辰,裴茳一再表态会端正自己的态度,坚决以伺候几位皇子快乐读书玩耍为神圣事业,就差赌咒发誓了,陈觉才放他出门。 裴茳擦干额头上的冷汗,去陈府偏院找了陈琨、陈彷等人。因为兵不血刃解决了福州李弘义,随陈觉入闽的相关人等俱都得了封赏,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郭栗被陈觉保举为尚书省工部员外郎,从六品上;陈琨得了个正九品上的儒林郎,任职武库署监事,陈彷得了个正九品下的登仕郎,任职典厩署主乘,一个管武库军械,一个管宫中养马和车驾仪仗。 陈琨陈彷俱是以弱冠之龄入仕,对他们来说,算是极高了,一时都是春风得意。因为新授得官,标准假期是半个月,故而正赖在陈府图个自在,见裴茳来了很是高兴,直嚷嚷着要到外面酒楼去喝个一醉方休,还有几个未能入仕,依旧在陈觉幕府充任幕僚的少年也一起起哄。 自回京城,裴茳还没与这些少年相聚过,见大家兴致都这么高,便笑着答应下来,当下便议定去西水关附近的一家名叫清风楼的酒馆。一来这家酒楼以鱼脍闻名京都,据说他家的鱼脍薄如蝉翼,鲜美爽口,是难得的佳品;二来,那里离裴茳的院子比较近,不过隔了三里多路。 一行人叫了两辆车,出了陈府,裴茳与他们同坐,让同来的鲁重楼先骑了马回府,叫上洪佻一起去清风楼饮宴。 穿过小半个京城,来到清风楼。清风楼坐落的青石巷因离秦淮河极近,巷道两旁俱是各色店铺和青楼酒馆,俨然是一条商业街。时值傍晚,人流擦肩摩踵,有身着儒衫的白衣仕子,有一身灰衣短打的闲汉,有刚刚下值结伴寻欢的青衣小吏,也穿梭人群提着竹篮沿街兜售小食的小贩,间中还夹杂着身穿红罗衫打扮的花枝招展招揽客人的青楼老鸨。 这是盛世景象啊。谁能想到在五代军阀混战时期,还能有一处如此繁盛之地。这一年,北方大战,契丹入寇晋国,晋帝以刘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北上抵抗契丹入侵,双方在幽冀一带杀的血流成河;南方,唐国灭了闽国,尽收全境,闽地赤地千里,民不聊生;西方,蜀国施州刺史田行皋反叛,蜀主派大军镇压,施州军民死伤数万;西北方,羌胡作乱,灵州被拓跋彦超攻占后,晋帝任冯晖为灵州节度使,光复灵州…… 这一年,黄河在澶州的临黄决口;这一年,河北大饥荒,死人无数…… 最重要的是,就在两个月之后,契丹灭晋,沙陀人、原晋将刘知远在太原建国,改名刘暠,国号为汉。取代晋国,统治北方。 整个中原大地都沐浴在血与火、刀与剑、生于死之中,唯有淮南一隅,依旧歌舞升平,莺歌燕舞。 裴茳等人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他们说说笑笑地进了清风楼,却见店中早已坐满了客人。陈琨不愿扫了大家的兴致,悄悄向店里的掌柜亮出了陈觉的招牌,陈觉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那掌柜的不敢不给面子,只能推了一桌熟客预定的位置,引着他们去了二楼雅间。 大家坐下来不久,鲁重楼便领着洪佻及林仁翰兄弟过来。却原来正巧林仁翰兄弟今日午后来拜访裴茳,裴茳却去了陈府,洪佻便留了他们二人说话,等待裴茳。鲁重楼去接洪佻时,便邀了他们二人一同来清风楼饮宴。 裴茳见了林仁翰兄弟,很是高兴,推了林仁翰坐了主客位,自己在一旁亲陪。一时间各色瓜果和菜肴纷纷端上来,琳琅满目,堆了整整一桌。 店里的杂役问起要什么酒时,陈琨笑道:“还用问?自然是天青玉酿。”这天青玉酿几个字一说出来,众人纷纷看着裴茳,哄堂大笑起来。 那杂役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有一桩难处,只能陪笑道:“这位小官人,我们小店的天青玉酿早在午间便已卖完了,能不能换一种酒?” “卖完了?你们这么大的一间酒楼,居然没有天青玉酿卖?”陈琨奇道。 “小官人有所不知。这天青酒坊全京城就那么三家,每家每日只限量供应五百坛,多了一坛都没有。全京城那么多高官显贵和各大酒楼都争着去买,哪里够用?我们酒楼也幸好与那酒坊的掌柜有旧,这才每日限量给我们供应十坛酒,你说这十坛酒哪里能撑得到晚间?”那杂役叫苦不迭。 店里的陈氏少年们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自己家出的这种酒如此热销,竟然有价无市,需要托关系抢购才有份额。 “算了,我府里还有些存货。重楼,你辛苦一趟,去府里拿五坛过来。”裴茳笑道。裴府离这里近,拿些酒过来也用不了多久。主要是林仁翰两兄弟在这里,用别的酒招待,显得没有诚意,要不然这里的人都是品尝过天青玉酿的,又何苦巴巴地回去拿酒,随便点一个酒便是。 等鲁重楼和那杂役出去,林仁翰才抚须笑道:“自入金陵以来,天青玉酿的名号都快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想不到今日总算有机会品尝到,不由舌底生津,心生向往啊!” 裴茳微笑道:“此酒甚烈,酒量不好的人,一杯即醉。待会儿仁翰公可要好好品尝,若是喜欢,等你回福州之时,我府里还有三十坛,就全都送你了。” 洪佻连忙说道:“别啊,好歹给我留两坛啊!自从喝了天青玉酿,别的酒根本喝不下口去。” 裴茳瞪了洪佻一眼,笑道:“洪大哥,有我在,你还怕没好酒喝么?今日回去我就亲自给你酿几坛出来。” 众人听了,不由又是大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八章 嚣张的胖子 ps:感谢华南-虎啸书友在评论区的鼓励!因我账号原因,不能在评论区留言,在此表示抱歉。感谢nuo的推荐票!另望大家收藏投票鼓励,收藏每上100就加更一章!推荐每上50加更一章!谢谢大家。 大家说说笑笑,边吃些瓜果菜肴边等待鲁重楼拿酒过来。这时,杂役端了两大盘新鲜的鱼脍进来,却见盘内用白萝卜雕了一个活灵活现的鱼头置于盘头,其后便是切成一片片极薄的鱼片码成整齐的两列平铺在盘内,尾部同样用萝卜雕了鱼尾。 林仁翰夹起一片,就着落日余晖细细观察,果然薄如蝉翼光透可见,不由叹道:“仅这鱼脍,便可见中原上国物产丰足,百姓安居,仓禀实而衣食足,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外如是。唐灭南闽,非战之罪,实乃厚积薄发,挟大势而定乾坤也。哎……” 林仁翰念及南闽自王审知死后,这数十年你杀我我杀你,将一个好好的国家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官吏惶惶终日,百姓孤苦无依,终于灭国,不由黯然伤神。 裴茳拍了拍林仁翰的肩膀,笑道:“如今你我俱是唐人,往事以矣,还看今朝。且尝一片鱼脍,看是不是传说中的那般美味。” 林仁翰将鱼片在醋姜碟中蘸了之后放入嘴中,眯着眼睛细细品尝,体味鱼片融入舌尖的甘美,赞道:“此鱼脍新嫩清爽,入口即化,齿颊留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众人见他赞不绝口,纷纷举箸品尝。洪佻连吃三片,口中只是笑喊道:“不错不错,可惜无酒,不够爽快。” 话音未落,鲁重楼已两手分提着数坛酒冲了进来:“酒来也!” 洪佻大喜,夹手抢过一坛,拍去封泥,登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在整个雅间之内。林仁翰鼻翼耸动,连吸几口香气,赞道:“如此浓烈的酒香,真是闻所未闻。只闻这香气,便知必是好酒无疑,洪兄,快快给我斟一杯尝尝。” 透明光亮的酒水如一条白线一般斟入林仁翰面前的杯中,酒香蒸熏而至,还未开饮,便让人陶然欲醉。喝惯了浑浊稠酒的林仁翰哪里见过这种晶莹透明的酒水,不由啧啧称奇,拿起酒杯习惯性地便要一口喝尽,裴茳连忙阻止:“仁翰公且慢,此酒过烈,只可浅酌慢饮。” 林仁翰将信将疑,轻轻啜了一口,果然一道辛辣的火线从舌尖一直贯穿至胃里,瞬间便觉身上的血液也随之燃烧起来,脸上也有些微烫起来。 “好烈的酒!”一时不能适应的林仁翰险些呛了出来,忙吃了两口菜,将酒意压下去。 林仁肇见族兄险些出丑,不信此酒竟有这般烈法,抢了一杯大口猛地灌下,还没来得及品尝酒中滋味,一股的辛辣之气直冲脑门,勉强运气将口中的酒吞入胃中,却觉得一团的火焰从口中一路向下烧去,登时浑身毛孔舒张,竟出了一身的汗。 “果然好酒!好痛快!”一杯下去便满脸通红的林仁肇大叫一声,喜笑颜开。 “天青玉酿,名不虚传啊!今日能饮此佳酿,品此美食,顿觉不虚此生了!”林仁翰品一口酒,吃一筷与脍,其乐陶陶。 裴茳笑道:“仁翰公既然喜欢,随时可到我府上取酒。” “如此,我就先行谢过了。”林仁翰拱手称谢。心中却另有打算,如此美酒,若能获得南贩,获利必多。只是此事不宜在酒桌上提出来,便忍住不谈。 有了美酒,大家且饮且聊,气氛登时越发热闹起来。正说到林仁肇被皇帝看中,授了殿前班直,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衔,殿前班直是皇帝贴身亲军护卫,能入职的素来都是武勋权贵之家的子侄,是武将升迁的青云大道,林仁肇有这份际遇,一来是皇帝用以笼络林仁翰及福州各大族的人心,二来也未尝不是将其作为人质扣押在身边的意思。 “虎子,你以后远离故土在京师过活,平日里要多与青雀走动。青雀年纪虽小,但无论才干胸襟都远胜于你,有事要多多请益。遇到什么问题也不妨来寻青雀,也算有个照应。”林仁翰对林仁肇说着,转头又向裴茳道,“青雀,我这个族弟,才智尚可,就是有时候过于冲动,他一个人留在京师,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还请看在老夫薄面,多多看顾一二。” 估计这才是林仁翰兄弟今日过来拜访的原因。裴茳本就看上了林仁肇这位后世南唐名将,自然不会推拒,笑着说道:“说什么看顾?大家互相提携互相帮助罢了。我这里有个主意,若虎子兄弟不惯住在官舍,不妨就住到我府里来,与洪大哥、重楼他们一同住偏院,不当值的时候,你们也可以互相切磋武艺。你看这样可好?” 鲁重楼的武功与林仁肇半斤八两,但洪佻可是号称拳棒无双江北第一的绝顶高手,能得到他的点拨,对林仁肇来说必有进益。 “故所愿而,不敢请耳!多谢青雀,多谢洪兄!”林仁翰两兄弟大喜,满口答应下来,并站起来举起手中酒杯向裴茳与洪佻敬酒。 裴茳与洪佻二人推辞不过,只好举起杯子待饮,却见雅间的门帘被人掀了起来,窜进两个锦袍青年。当先一位身子矮胖,鼻孔朝天,大拇指上戴着一只价值不菲的绿宝石扳指,唯恐别人看不见似的,不停地拿指头摸着自己的酒糟鼻。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却生的一副好皮囊,身材欣长,脸如冠玉,手里一把折扇摇啊摇,只是此人衣物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熏香味道,而眼里也时常带出一丝阴冷气息,令人心生不喜。 裴茳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却听见那矮胖青年抢先开口说道:“远远的便闻到了天青玉酿的味道,果然是的。店家!店家!不是说没有天青玉酿么?那这酒哪来的?欺负小爷我喝不起好酒么?” 话音未落,立刻从房外钻进了一位杂役,不停地向那两位青年讨饶:“两位爷,这酒是客人自带的,真不是小店卖的。这样罢,劳动二位爷先出去再说,免得打扰了房里的贵客用餐。” 那矮胖青年看了一圈房内众人,却见大都是些身穿白色儒服的布衣少年,唯有主客位的中年男子和一位作陪的青衣大汉看起来的颇有些威势,但身上衣冠也是较为简朴,不见丝毫华美精致的地方。可见这群人没一个是非富即贵的。 再一转眼看见桌上放着的五坛天青玉酿,不由恶向胆边生,一脚踢翻那杂役,怒道:“你当我是瞎子不成?自带的酒?你睁开眼睛看看,这群人哪个像是家里藏有这等美酒的?你知不知道,便是我家老爷子也仅仅藏了七坛,平日里还舍不得拿出来喝!小爷我也是听说你店里有路子每日弄到十坛酒,这才巴巴地赶了来,你却在这里骗我。你想死不成?” 这是哪来的浑人?把酒铺当自己家了?招呼也不打一个就闯进来大呼小叫不说,还在房内打骂店铺里的杂役,视房内众人如无物,实在是太过分了。 裴茳示意鲁重楼将倒在地上流鼻血的杂役扶起来,口中却对那矮胖青年淡淡说道:“店家说的没错,这酒确实是我们自带的。” 那矮胖青年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了裴茳一下,转头笑着对身后的同伴说道:“他说这酒是自带的,你觉得像么?” “不像。”那瘦长青年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如今这天青玉酿市面上卖的极少,大部分都被皇室和公卿贵胄之家包圆了。若不是天青酒坊定下每日向外供应五百坛的铁规矩,只怕外头根本见不到。这群人非富非贵的,哪来的本事藏有五坛酒?” 裴茳转头看了看自己这群人。陈琨陈彷等陈氏少年,因陈觉重规矩讲家风,不许他们穿着华丽,所以都是一袭白色布衣儒服,哪怕陈琨陈彷俱已入仕,平日在家也是如此;林仁翰兄弟,也是不尚奢靡之风,两人都是粗布衣裳,不带任何饰物;洪佻与鲁重楼更不用说,长袍都不耐穿,喜欢如市井中人一般,作短衣打扮。而自己,向来不喜不太透气又黏身子的绸缎衣物,所以平时也是穿粗布麻衣较多。 这般看来,自己这帮人确实不像是权贵人物。当然,除了有个陈觉陈相公亲友的招牌外,本来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物。 陈琨陈彷等人见此,自然也是心中气愤不已,却也不敢随便给陈觉惹祸。只看这两人如此嚣张的模样,必然是在京中横行惯了的,没有一定的资本,谁敢在这高官多如狗的京城里无端生事?于是众人都瞧着裴茳,看他如何应对。不知不觉中,只要跟裴茳在一起,大家都形成了唯裴茳马首是瞻的习惯。 裴茳笑了笑,道:“不论这酒是我们自带的还是店里买的,这都是我们的酒,与两位有什么关系?” 那矮胖青年听了却哈哈大笑,看裴茳像是在看白痴一样,道:“不然不然。若是店里的酒,那就未必是你们的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六十九章 冲突 这胖子的意思自然是,如果是店家的酒,那就要逼着店家转卖给他。 这是个气焰嚣张的胖子。在京城之内,气焰依然如此嚣张,肯定有他的本钱。 裴茳笑了起来,离开座位,拎起还未开封的三坛酒走到那胖子面前。 “二位公子一看便是权贵豪门人家,既看中了我们的酒,也是我们的福气。我们总共五坛酒,喝了两坛,还有三坛未开封……”裴茳将那三坛酒提了起来,向那胖子手中递过去。 那胖子见裴茳这般晓事,很是高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道:“不错不错,没想到你竟是个懂事的。小爷也不白喝你们的酒,多少钱都折给你……” “不谈钱,不谈钱,谈钱伤感情……”裴茳笑的更欢。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那胖子把手伸过来,想要接过酒坛。 就在两人即将交接酒坛的那一刻,裴茳突然手一松,三坛酒掉了下去,几声轻响之后,在地上摔成了粉碎,酒水淌了一地,登时整个房间内都是浓烈的酒香。 “啊?这……”那胖子和他身后的同伴被这突然的变故弄了个措手不及,不由惊叫起来。 “啊?怎么就脱手了呢?也太不小心了?多好的酒啊,真是可惜了……”裴茳也装腔作势地惊叫一声,唇角的笑容却毫无掩饰地告诉他们,自己就是故意的。 “你……”那胖子用手指着裴茳,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我怎么了?你们要酒,我就拱手奉上,是你自己没接住,怪得了谁?”裴茳笑咪咪地说道。 “你这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们是谁么?怎么敢如此作弄我们?”那胖子身后的瘦长青年脸色铁青,阴森森地说道。 裴茳笑容一敛,冷然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只知道我们一群人在喝酒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两只乌鸦在呱噪,惹人厌烦。有权有势或许是了不起,但是有权有势并不代表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比如……这些酒。” 那瘦长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厉声说道:“多谢这位小哥的教诲,有权有势确实得不到任何东西。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可以做的……来人!” 听到他的叫喊,从门外呼啦啦地突然涌进来五六名壮汉,当先一人抱拳向那瘦长青年一礼,道:“三郎,有何吩咐。” 居然要动武?裴茳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穿回这个时代这么多年,总算体验了一把被权奸恶霸欺压的滋味,享受到封建主义的不公平待遇,以及那些写在教科书上的血和泪。 但是,老子左有鲁重楼、右有林仁肇,后面还有个江北第一的洪佻罩着,有这三人,说起打架,可以横扫一条街!这两个傻帽,仗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护卫,就敢摆出一副“你怕了么”的模样,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果然,还没等那“三郎”开口,胖青年便恶狠狠地发号施令道:“你们给我打这些不长眼的狗贼!居然敢戏弄小爷,今日便让你们长长记性!” 那几个家丁听了并没动手,只是望着“三郎”。“三郎”点了点头,道:“给我打!不用留手。” 站在一旁的店家一看不妙,不顾身上有伤,挡在中间不断向那二人叩头求饶:“二位爷行行好,你们要是动手打人,就是在砸我家店铺的招牌啊……求求二位爷了,求求你们……我们的大东家与大理寺少卿李相公有旧,还请二位爷手下留情。” 那“三郎”一听那店家提到大理寺少卿,不由愣了一愣,挥手止住家丁,问道:“你说的可是少卿李德来?这店铺是李家的产业?” 那店家含糊其词,却不敢明言。 那胖青年早已不耐,烦躁道:“三郎,什么李德来李德去的,不就是个大理寺少卿么?大不了,我们多赔些钱就是!这几人辱我太甚,先打了再说!” 裴茳在一旁听了,眼睛不由眯成了一条线,这胖子的来头果然不小。大理寺少卿,位比宰副,是大理寺卿的副贰官,主掌刑狱,手握生杀大权。这是正四品上的高官啊!这胖子却直呼其名,一点面子也不给。 果然是恶霸,还是权势极大的恶霸! 那“三郎”无奈,向着手下家丁点了点头。为首的壮汉一把将挡在中间的店家杂役拉开,随手扔出门外,便领着几人恶狠狠地向裴茳等人扑来。 鲁重楼与林仁肇早已护卫在裴茳身前,见他们果然开始动手,便也迎了上去。二人都是悍勇无匹的猛将之流,区区几个家丁如何奈何得了他们,也不见如何动作,招下来,便将那些家丁全都制服在地,一个个不是伤了胳膊便是扭了腿,躺在地上大呼小叫。而鲁重楼和林仁肇二人却连大气也不喘一下,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冲那两位青年笑。 至于洪佻,这种小场面,根本连手也懒得抬一下,只是边吃菜喝酒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打斗。 那胖青年一看自己这边的五六个壮汉瞬间便被对方两人打倒,这才觉得不妙,左右看看就自己和“三郎”两个人了,不由“啊”的一声,便要转身向门外跑。鲁重楼跨前一步,一把将那胖子的衣领抓住,拎到裴茳面前。那“三郎”本也转身要逃,见到胖子被抓,却不敢舍了他独自逃命,想了想,还是乖乖地走了回来。 “你们……你们别乱来!知道小爷我是谁么。只要敢动我一根小指头,我让人杀你们全家!”那胖子吓得脸都青了,却还在哆哆嗦嗦地一味嘴硬。 那“三郎”也在一旁大喊:“别动手别动手。他可是太傅卫国公家的公子……” 太傅卫国公?权倾朝野的宋齐丘?果然是大来头。 裴茳啧啧几声,摇头道:“不对吧。卫国公何等权势,家中竟没有天青玉酿供奉?我方才还听这位大哥说,他家老爷子才藏了七坛酒……你们竟敢打着卫国公的招牌招摇撞骗?重楼,给我狠狠地打!” “别打,别打!小爷我真是卫国公家的人,骗你们做甚?”那胖子急喊,“卫国公是我叔祖,我怎么不是卫国公家的?” 叔祖?那就是这胖子的老爹喊宋齐丘为叔叔了?虽然是血亲,但也隔了好几层了,难怪这胖子的老爹将七坛天青玉酿当作珍藏收起来。他奶奶的,就这么一层关系,就敢不将大理寺少卿李德来放眼里?这人的脑袋是被屎糊了么? 李德来是什么人?阴狠手辣,号为“李猫儿”。这外号历史上还有另两人得到过,一个李义府,另一个是李林甫,都是史书上声名赫赫的大奸臣!貌状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阴贼,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故谓之“李猫”。笑里藏刀,说的就是这种人。这死胖子不过是宋齐丘的侄孙,就敢如此放肆,视这么一个四品大员如无物,绝对是智商有缺陷。 这般想着,他转头看向了“三郎”,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又是谁?” 那“三郎”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道:“我……我是江州刺史、奉化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之子,皇甫继盛。” 江州刺史、奉化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之子?妙极妙极,一个是南朝士人“宋”党领袖宋齐丘家的纨绔少爷,一个是逃北南下附唐的藩镇余孽军阀家的三公子。在这南北两党剧烈交锋,互相攻击不遗余力的局面下,这两人反而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那胖子就是个不知所云的蠢材,不用理会,而这白脸的皇甫继盛却像是一肚子坏水的人物,关键点一定在这人身上。 一念及此,裴茳的眼睛就死死盯着皇甫继盛看,直把他看得汗毛竖起头皮发麻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章 这里面有文章 皇甫晖其人,在南唐是赫赫有名的兵痞子。他最初在后唐(李存勖)的魏州军中当兵,魏州是唐末很有名的藩镇“河朔三镇”之一魏博节度使的驻地,是个侵染上百年武夫文化的地区。魏博镇更是以“牙军”骄横闻名,时常随意废立节度使,那就是块唯力量至上的土壤,兵强马壮者为王。 皇甫晖的崛起很有一点传奇色彩。他在魏州做小兵时,勇猛无赖,敢于用命拼杀。有一年,他随部队戍守瓦桥关,戍守期满应当回魏州,但大军走到贝州时,却被命令留在贝州屯田。当时后唐庄宗李存勖治国乏术,朝政紊乱,魏州军久戍不得归,士卒多怨愤。一天夜里,皇甫晖与其他士兵赌博,赌输了却没钱付赌债,也是逼急了,就想着搞点事抢劫一把,于是和同伙鼓噪谋叛,正值天下人心散乱,魏州军更是思乡心切,所以一经鼓动,军士群起响应。一干起事者都是小兵出身,都想找个有名望能服众的军官做头。结果找了两个军官都不愿意,他们杀了二人,提着两颗脑袋去见裨将赵在礼,刀架脖子上问你个贼厮鸟做不做头领,不做就砍了你!赵在礼没辙,只好答应下来,带兵烧了贝州进入邺都。赵在礼自称为留后,任命皇甫晖为马步军都指挥使。 就这样,皇甫晖从一个小兵一跃而成了一个小军阀。凭的就是敢于搏命,善于鼓动士卒,胆大心黑! 随后手握兵权的皇甫晖一步步提升为后唐陈州刺史,接着后晋代唐,皇甫晖又从陈州调到京师,担任卫将军。在后晋几番沉浮,武夫出身的他被排挤为出政治中心,转任东面抵抗契丹的前线密州,任密州刺史。南唐升元四年时,契丹南下,他抵敌不住敌军,弃城南逃,不敢回后晋,而是带着一拨骑军投奔了南唐李昪,北人骑军在南方历来是香饽饽,皇甫晖就靠着自己这一股骑军,渐渐在南唐做到江州刺史、奉化军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但因为他的反复投靠以及北人背景,皇甫晖在朝中的口碑却极差,常被人诟病并冷嘲热讽,无论南人北人都不太看得起他。 裴茳对皇甫晖的背景和崛起之路并不十分了解,但皇甫晖在朝中的名声和一些轶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当初他随陈觉幕府南下,军中无事,那么多儒生聚在一起,自然会八卦一些朝中诸公的趣闻轶事,皇甫晖自然也在他们议论之中。儒生的口舌之毒,堪比市井妇人,皇甫晖又是个南北不靠的逃北武将,谈论起他来,自然毫无压力,无须避讳什么,事无巨细有的没的瞎说一通,在这些南方士人的眼中,皇甫晖就是个粗鲁不文两面三刀的兵痞,全凭着狗运气升到如今的高位。 裴茳当然没有这么浅薄,真的就认为皇甫晖的崛起是全凭运气。五代乱世,尤其是北方,面对着契丹不时的入寇,内部又是朝代更迭战乱不休,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兵卒,能侥幸活下来已经不易,更何况搏出如今这番局面?都是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没有一点狠辣决绝,没有一点活命的能耐,早就尸骨无存成了一堆烂泥了。 只是眼前这个皇甫继盛居然跟宋齐丘家的纨绔公子搅在一起,那就颇令人寻味了。毫无疑问,这皇甫继盛必然是作为皇甫晖的质子留在京师的,没有点抵押品,皇帝也不放心皇甫晖领大军镇守江州。而瞧着前面皇甫继盛一副以胖子马首是瞻的作态,难道是皇甫晖有意依附宋党? 这里面大有文章! 宋齐丘本就是宋党领袖,权倾朝野,振臂一呼,南方士人纷纷景从,皇帝李璟深忌之。若是知道宋齐丘还敢私结外藩领军重将,必然会引起李璟警觉,到那时,整个朝堂都会引起一番动荡。 想到这里,再想想之前那胖子作为宋齐丘的侄孙,身边竟没带一个仆从,出面的全是皇甫继盛的手下,裴茳不禁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说道:“皇甫兄,你与这位胖哥哥私下交接,有没有问过令尊?” 不等皇甫继盛回答,裴茳却又转头问那胖子:“我说这个宋……宋胖子,你是受了这位皇甫继盛的诱骗,偷偷从府里跑出来的吧?” 那宋胖子被鲁重楼挟持在手中,不敢乱动,听到裴茳这么一问,不由奇道:“咦,你是怎么知道?” 皇甫继盛脸色微变,抢着说道:“什么诱骗。我是光明正大的邀请明达兄出来散心的。” “光明正大?心怀鬼胎吧。”裴茳嗤之以鼻,挥手止住皇甫继盛,“我没问你,你先不要说话。” 皇甫继盛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对我们,难道真不怕回过头来,我们杀你们全家么?” 这是第二次被威胁杀全家的话了。第一次被宋胖子威胁,是因为没弄清这两人的来头,还有些谨慎,事情不敢做的太绝。这一次,已经搞清楚一些眉目了,裴茳当然不会客气,直接一个巴掌甩到皇甫继盛的脸上。 只听啪地一声响,皇甫继盛白皙的脸上登时被印上了五根通红手指印。皇甫继盛没想到裴茳居然敢真的动手,一时躲避不及,只觉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都有些被打懵了。 这一巴掌打的颇为用力,裴茳甩了甩自己的手掌,转头冷冷地看向宋胖子。那宋胖子身子一抖,双手乱摇,一脸的慌张:“别……别打我。” 旁边陈琨、陈彷见裴茳竟然突然出手打了皇甫继盛,不由齐齐站了起来喊出声,道:“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无论是宋齐丘也罢,皇甫晖也罢,对于在座的人来说,都是庞然大物。若是结怨结的太深,只怕就是陈觉出面,也难以善了。 皇甫继盛这时才回过神来,抚着自己的脸庞,眼露狠毒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敢打我?好啊,居然敢打我……有种现在就打死我,要不然我必然带着士卒去杀你全家!” 裴茳先向陈琨、陈彷摆了摆手,道:“无妨,我自有分寸。” 又向正担忧地望向这边的林仁翰点了点头,示意没事。 至于洪佻,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他实在是太了解裴茳了,这小子奸猾如狐、稳重如山,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打人,必然会有后手,所以不妨继续看这一场好戏。哪怕真的惹出祸事来,他也有信心和把握将裴茳救出京城,大不了两人一起亡命江湖。凭着裴茳那层出不穷的本事,哪里都不会饿死。 安抚了众人之后,裴茳转过身来,盯着皇甫继盛的眼睛,又是快速地一个巴掌抽了过去。 “要杀我全家?”裴茳冷笑道,“你信不信,今日我便是当场卸了你一条腿,令尊还要感谢我?还要埋怨我没有当场取你性命?” “你……你胡说些什么?”又挨了一个巴掌的皇甫继盛大叫起来,想要向前冲过来殴打裴茳,怎料才跨出两步,便被鲁重楼一脚踢飞,身子重重地撞在墙上之后,软软地滑倒在地上。 这一脚鲁重楼踢的颇重,皇甫继盛只觉地浑身骨头都在胀痛,尤其是胸腹,简直像是被巨锤击打过一样,火辣辣地痛,也不知肋骨有没有被踢断,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裴茳走过去蹲在那儿,笑着对皇甫继盛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约了这宋胖子出来,只怕是不怀好意!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皇甫继盛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一章 是时候开始我真正的表演 ps:收藏上100的加更。谢谢大家支持!晚上还有一章。请继续鼓励。 皇甫继盛身子往后缩,口中却道:“我与明达兄一见如故,诚挚相交,你可别想在中间挑拨离间!” 裴茳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笑道:“我需要挑拨离间么?宋胖子是卫国公侄孙,你一个在外领兵大将的质子,私底下跟他勾勾搭搭,我若是将此事捅出去,你猜你的脑袋还能保住么?皇帝不杀你,令尊为了自证清白,也要取你的人头献给皇帝。宋胖子浑浑噩噩的,估计是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而你出身将门,这点忌讳你会不懂?说吧,你瞒着令尊私交宋胖子,究竟有何图谋?” 当裴茳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皇甫继盛终于色变,牙齿咯咯作响,嘶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朝臣结交外臣,文臣结交武将,武将阴附内臣,都是大忌,是触碰皇权底线的原则性问题。但这些事是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民间百姓不可能知道这些忌讳,总是天真的认为文武大臣携手并肩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一样才是朝廷之福,文臣治理内政,武将对抗外敌,这花花江山就会稳如泰山。他们却不知道,皇帝不怕外敌,最怕的是手下重臣文武勾结,颠覆自己的皇权! 这是个什么时代?是“兵强马壮,皇帝我自为之”的强权时代,谁能打,谁力量大,谁兵多,谁就可以干掉高坐龙椅上的人,自己当皇帝!北地纷纷扰扰走马灯似的在换皇帝,就是典型的例证! 皇甫晖出自魏博镇,那里有着悠久的杀上官造反的优良传统,他又是靠着这个法宝从一介士卒跻身如今高位的,到南唐之后,一些朝官没事都想着要给他扣屎盆子,更何况如今自己的儿子在京城私交宋齐丘家的公子?这可是实证,无法抵赖的,皇甫晖要是不肯杀自己的儿子,那就只有再度起兵造反一条路可以走了。 所以说,但凡皇甫晖有点脑子,都不敢跟这么跟宋齐丘眉来眼去,宋齐丘也没那么傻,会接这柄飞刀。再退一步,就算皇甫晖想要给自己在朝中找个靠山,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让自己的儿子出面,带着宋家的纨绔在京城之内四处闲逛。 皇甫继盛作为质子,一举一动必然有人监视,他带着宋胖子这么高调地寻欢作乐,裴茳相信只怕此事已然传到皇帝的耳中了。 那么,皇甫继盛究竟所图为何?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以及可能会给自己家中惹下大祸,却依然不管不顾地行事,这才是让裴茳真正想不通的地方。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裴茳笑道。 此时皇甫继盛也感觉到裴茳此人的身份恐怕并不简单了,一来自己身边的家丁护卫都是出自军中,虽不敢说是什么精锐,但个个孔武有力、精熟格斗技能却是不假的,然而五六条汉子一个照面便被此人的两个护卫放倒,普通人身边哪来的这种武功高手?二来,此人精熟朝政,仅仅通过宋齐丘与皇甫晖两人的名号就推断出自己与宋家结交有问题,普通人哪来的这份敏锐与见识? “我只是前几天偶遇明达兄,一见如故,心生仰慕,这才有意结交。能有什么图谋?你可别冤枉我。”皇甫继盛知道其中厉害,一口咬定自己与宋胖子结交并无阴谋。 裴茳摇了摇头,怜悯道:“看上去你是个精明的,就怕你受人蛊惑而不自知。你不说,我们不妨来猜上一猜。” 他站起身子,捋了捋思路,走到桌边取了三个碟子,放在一起,缓缓道:“如今朝堂之上,南北两党闹得不可开交,皇帝居中而坐调和阴阳左右平衡,这才勉强达成了均势。南党以宋齐丘为首,冯延已、陈觉等人为中坚;北党以孙晟为首,常梦锡、韩熙载等人为中坚。” 三个碟子,中间一个突前代表皇帝,另两个分置两边代表南北两党。 裴茳继续道:“之前,宋齐丘处于半退隐状态,皇上又设了宣政院,查文徽等人南征闽国不利,南党受到了很大的压制,风雨飘摇。为此,为平衡局面,皇帝因故裁撤宣政院,罢常梦锡宣政院使,派陈觉赴闽国收拾残局,这才维持住了朝堂平衡。” 顿了顿,裴茳接着道:“如今陈觉大胜而归,封爵拜相,南党声势复振,已经有了压制北党的风向。而北党中坚常梦锡之流受宣政院风波影响,至今不理朝政。陈觉是受宋齐丘举荐才能顺利领军入闽平叛的,陈觉有功,就代表宋齐丘有功。凭着这个功劳,宋齐丘只怕有些蠢蠢欲动了。宋齐丘这个大头领若是跳出来,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这下皇帝该着急北党太不争气了……” 裴茳展演而笑:“这就是当前的朝堂大势。不知皇甫兄清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若是不知道,恐怕你就有些危险了。” 皇甫继盛望着裴茳,脸庞肿胀,但双眼瞳孔收缩,已经露出一丝恐慌之意。 “说完了朝堂上的形势,我们就可以就当前这件事来分析一下其中的原因了。”裴茳再从桌上拿了个小杯子,放在代表两党碟子中间,与中间的碟子遥遥相对,“首先,皇甫晖作为在外的领兵大将,最安全也是最取信于皇帝的做法,实际上就是两边不靠!无论南党北党,坚决不能站队示好,这才是他自保的法宝。我相信,皇甫晖本人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哪怕朝堂上再怎么议论他品行如何不堪,不可靠,正因为他的两边不靠,所以始终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所以,我坚信,你这位皇甫家在京城的质子这次接触宋胖子,肯定是瞒着令尊的私自行为!” “其次,你作为质子,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皇城司的监控。你在没人授意之下,根本不会、也不能与宋胖子展开接触。所以你这个行为是得到默许的,而且很可能是皇帝默许的。就算不是皇帝本人授意,也必然是皇帝亲近之人授意。” 说到这里,裴茳突然抬头想了想,摇头道:“不对不对。皇帝做事应该没这么浅白浮躁,也不可能派人直接接触皇甫兄这种没什么名堂的质子。这事八成是北党中人设计……这样层次又低,技术又粗鄙低劣的计谋,应该扯不上孙晟这样的大佬。” 裴茳在房内慢慢踱步沉吟思考,突然灵光一闪,道:“这样的计策,必然是北党哪位中坚大臣的幕僚所为。一个是军阀质子,另一个宋府侄孙,目标瞄准了你们两位,其本人的层次必然也不会太高。孙晟基本可以排除;常梦锡的幕僚?自己都快醉死在府里,也不可能;韩熙载?此人生性旷达,只怕不屑于用这样的计策……那会是谁呢?对了,常梦锡醉生梦死,不理政事,正是给了别人上位有了可乘之机,所以此人必然是能够北党中有机会觊觎常梦锡之位的,沿着这条线去查,就会有个结果。皇甫兄,我猜的对还是不对?” 皇甫继盛早已吓得的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盯着裴茳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嘶声道:“你如何猜的到?你……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裴茳微微一笑。这仅仅是开始,是时候开始我真正的表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二章 阳谋 “是哪个大臣的幕僚指使的暂且不论,总逃不出北党那几位三、四品官员。我们接着说皇甫兄你的事。”裴茳暂且撇开这个问题,继续道,“你家下人唤你为三郎,那么上面必然还有两位兄长。而你作为皇甫晖的质子,也必然是最不受令尊喜欢的那位。说不好,还是个妾室所生的庶子。” 裴茳的脑中顿时闪过了后世影视作品中的无数画面,什么庶子逆袭啦,豪门恩怨啦,兄弟成仇啦……都特么的是扯淡。在封建时代,嫡庶之别犹如天堑,是稳定宗族社会的基础,基本不会有庶子逆袭的生存土壤,庶子从他一生出来,就注定了要一辈子仰望嫡子的命运。 以后世的窃国大盗、“北洋鼻祖”袁世凯为例。在其生母亡故后,彼时已经权倾天下的袁世凯想将母亲与父亲合葬,但是却遭到了嫡出长兄袁世敦的强烈反对,理由就是袁世凯的生母是妾,而自己的生母是妻,袁世凯就算官再大,身为侧室的生母也没资格跟老爹合葬。最后袁世凯不得不妥协,将母亲另葬他处。这就是千年不易的祖宗家法,不可动摇。 “皇甫兄是庶子?”看出皇甫继盛眼里露出的悲愤与不甘,裴茳啧啧几声,“着实可惜了,皇甫兄玉树临风满腹才华,就因为是个小娘养的,竟被当作弃子留在京师当人质,这是何等的残酷……唉,天道不公,造化弄人啊!”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皇甫继盛眼中突然流下泪来,趴伏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裴茳毫不客气地揭开了他的伤疤,登时让他痛不欲生。这样的痛,远比先前被裴茳掌掴和鲁重楼脚踢,更让人悲愤和残酷。 然而此时的裴茳只觉自己灵感如潮,思如泉涌,正是表演欲爆棚的时候,哪里肯停下来。 “明白了你的处境,就能清楚你的动机。庶子惨啊,当了质子的庶子更惨!一举一动受人监视不得自由不说,最惨的是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也基本没什么前途可言,将永远生活在胆战心惊之中,令尊稍有异动,你的人头就要被挂在城门上示众。” “所以,为了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你就想着要靠自己搏上一搏。你的不甘,你的愤怒,落在北党有心人眼里,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利用你的机会。找你的人,肯定跟你说了,如果你能帮他们搭上宋胖子这条线,就会给你自由,或者给你一个升迁的机会,或者放你回江州……总之是帮你改变如今的命运。” “你必然是知道这件事是不妥的。这件事一旦做了,将会给令尊造成无可估量的影响。可是,你不仁我不义,你不能独自在京城里白白等死啊,所以为了你自己,还是义无反顾的背着令尊来勾搭宋胖子。” 裴茳顿了顿,道:“还有另一种可能。北党中人也许会蛊惑你说,这是令尊加入北党的一个机会。只要你做了这件事,令尊就无法选择了,只能顺势加入北党,而你作为与北党接触的中间人,你的地位对于令尊来说,也就不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弃子。皇甫晖出自魏博镇,从根子上来说,本来就应该与北党站在一起。有北党作保,事后自然会想办法把令尊从这件事中摘出来,重获皇帝的信任……” 皇甫继盛痛苦道抓着自己的头发,看着裴茳满是惊恐之色,口中喃喃道:“你不是人……你是个妖魔……” 裴茳兴致勃勃地转过身来,望向宋胖子道:“说完了皇甫继盛,我们再来说说你……算了,你就是头蠢猪。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你叔祖若是知道你跟一个逃北武将的质子混在一起,估计回去之后就要将你的腿打断!” 那宋胖子依旧是一副浑浑噩噩地模样,裴茳说了这么多,也没意识到这件事对宋齐丘来说有多么恶劣的影响。心中只是想着,这少年口水四溅地啰嗦了快半个时辰了,为啥皇甫继盛越听越害怕?不就是出来寻花问柳饮酒取乐么?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有啥好怕的。 “我……我又不曾做什么坏事,我叔祖做甚要打断我的腿?你可别吓唬小爷。”宋胖子犹自不服,哼哼说道。 面对这种笨蛋,以致裴茳都失去了表演的。于是他不再理会宋胖子,一拍手掌,总结道:“好了,现在我重新将这件事捋一遍。” “这件事的起因是南党因陈觉轻取福州的大功而重新取得了朝堂的控制权,开始全面压制北党。而卫国公宋齐丘也蠢蠢欲动,有了复出朝堂之念。南党本就势大难制,宋齐丘若是复出,北党恐怕更加难以在朝中立足。为此,北党必须要想办法阻止宋齐丘起复,而这也暗合皇帝的心思,南北两党始终保持均势才是皇帝之福,无论哪党坐大,都不是好事。” “于是,有北党幕僚献策,栽宋齐丘一个勾连外藩武将之罪,若能就此除去宋齐丘更好,最不济,也能让皇帝有个阻止宋齐丘起复的理由。至于外藩武将的人选么,当然要以一直来南北不靠的皇甫晖为佳。这件事若是成了,有两个结果,最好的结果是宋齐丘与皇甫晖两人同时断送性命,但皇甫晖本来就不是北党中人,牺牲了也不心疼;最次的结果是,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宋齐丘因勾结武将的嫌疑,只能继续退隐,无法起复,而皇甫晖为了撇清与南党关系,日后只能高举反宋先锋的旗帜,坚定的投入北党怀抱。那么北党既遏制了南党的声势,又凭空得到了一位领军重将的支持,也算是收获颇丰。” “听到这里,诸位应该弄明白今天这事的来龙去脉了吧。皇甫继盛受北党蛊惑,瞒着皇甫晖私下引诱宋胖子出府,并大摇大摆地在京城里四处闲逛闹事,为的就是给北党中人制造一个攻击宋齐丘的把柄。我们只是适逢其会,被撞上了……没有我们,皇甫继盛也会找别的人闹事。嗯,选这家酒铺估计也有深意,看中的恐怕就是李德来李猫大理寺少卿的后台背景。” “皇甫兄,你说我猜的这些可是对的?”做完总结陈辞的裴茳笑吟吟地对皇甫继盛说道。 此时的皇甫继盛已经慢慢缓了过来,他又不是宋胖子那样的鲁钝之人,度过了最初的惊怒之后,神智逐渐恢复。 “尊驾究竟是什么人?对朝中局势如反掌观纹,必然不是普通人。”皇甫继盛苦笑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早在明达兄应我之邀偷偷出府,这事就已经开始发动了……我的使命已经达成,剩下的便是朝中南北两党的剧烈交锋。有皇帝的偏袒,北党在这事上必然有所斩获。只是我也没料到,撺掇明达兄来寻衅滋事居然会碰到你们,竟反惹了一身骚。” 皇甫继盛这话等于直承此事确实就是如裴茳所说,乃北党针对南党领袖宋齐丘的一个阳谋。明知这是栽赃陷害,也无法化解。 裴茳想了想,道:“确实如此,这计策的厉害之处,主要还在于发动简单,实施也简单,只要你带着宋胖子在街上溜一圈就成。这是完全摸准了皇帝的心思——仅仅需要一个压制宋齐丘的借口。想出这道计策的,也是个高人啊,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不过,你难道不怕北党用力过度,将令尊一同拉下马来?那你届时还有命在么?” 皇甫继盛瞟了他一眼,道:“你如此聪明,也会问出这蠢问题么?” 裴茳猛地醒悟过来:“皇帝不会想着要宋齐丘的命,更不会为了两派党争动摇自己的军方实力。这事必然会控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宋齐丘起复无望,北党获得喘息之机,献这计谋之人上顶替常梦锡上位,你皇甫继盛作为北党与令尊勾连的桥梁受到家族的重视,皇甫晖自此投入北党怀抱。唯一可怜的就是这位宋胖子……宋齐丘为了泄愤,宋胖子只怕有的苦头吃了。” 众人顺着裴茳的眼神一同转头看向宋胖子,却见他仍然是一副迷糊的模样,全不知皇甫继盛对他的算计,不由纷纷摇头,心生怜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三章 幕后推手 ps:没想到推荐票也上50了,先欠一章,这两天一定想办法补上。谢谢大家的支持,请继续收藏和推荐! 事情已大致明了,裴茳遂决定将宋胖子和皇甫继盛二人送至陈觉府,让他们南党自行商量解决,他本人并不想参与其中,只因无论南党北党,均对其没什么好感。 南唐倒霉就倒霉在这种地方,本来依靠先帝苦心经营,占有江南繁华之地数十年,府库充盈,带甲之士数十万,却因南北两党内斗,导致不断内耗,最终失去了问鼎中原的良机。 南北两党斗争的根本核心是战略方向矛盾所致。北党的战略决策是出兵北上,恢复中原故土,这才是泱泱大国的气度;而南党却认为,应该南下征伐越、闽、南汉等相对弱小的国家,积蓄力量以后再作北伐之举。毫无疑问,南党的战略其实是正确的,稳扎稳打,去除后顾之忧才能北上。且不说北方晋国一直与契丹纠缠,凭战力而论,高出南唐不少,就算南唐能够费尽国力平灭晋国,首当其冲的就是应对契丹的入侵,届时钱越南汉等国从后面攻击,南唐四面受敌,说不定覆灭之祸就在眼前。 所以先南后北,这样的战略决策是不错的。只可惜,你看看南党核心人物——冯延已,一介词臣;陈觉,卖弄口舌眼高手低之辈;查文徽、魏岑、冯延鲁之流,率十数万士卒打个内乱纷纷的闽国都功败垂成……敛财都是好手,打仗,就算了吧。好的战略,也要有能力强悍的人去实施,否则都是空中楼阁而已。 翻开史书回顾南唐史,会发现李璟即位之后的这十几年其实是南唐发展壮大的最佳机遇期。北方,汉代晋、周代汉,又要应付契丹南下,猪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南方,除了钱越国还比较稳定以外,闽国内乱,南汉暴政民乱四起,楚国日落西山,蜀国新立急于稳定内部。这样一种形势,若是南唐李璟是一代雄主,能识人用人,简拔一批真正有才干的文武官员,先平闽国与钱越,再图楚国与南汉,等国力强盛之时,再挥军北上,说不定就能一统中原,与契丹对峙而立。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李璟非但不是一代雄主,连与他父亲烈祖比较,也远远不如。错过了这十年的黄金时期,北方后周代汉,连续出了郭威、柴荣和赵匡胤几位杰出的人物,此消彼长之下,南唐历三代而亡,终于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江南鼎盛风物,终被开封汴京所代。 经此一事,大家酒兴已尽。陈琨让人去陈觉府上唤来十几名护卫,将宋胖子和皇甫继盛押送回府,本来还想邀请裴茳同去,却被婉言谢绝。只是嘱咐陈琨将今日之事明明白白的告知陈觉,便领着鲁重楼与洪佻等人打道回府。 林仁翰因之前与裴茳约好,将族弟林仁肇安置在裴府,便也跟着裴茳同去。他在今日见识到了裴茳仅凭宋胖子和皇甫继盛两人的身份和一些蛛丝马迹,以及朝堂上的形势便推断出一桩针对宋齐丘的阴谋,又是佩服又是惊叹。从第一次认识这少年起,便觉得大异于常人,不仅仅是天生聪慧这么简单,更让人惊奇的反而是洞察世事的能力和明显高出他人一筹的大局观。按理说,这种能力是只有浸淫世事数十年的老奸巨猾之辈才能慢慢积累起来的,可裴茳明明就是一个十几岁的乡下少年……只能说这少年就是个“妖孽”了,要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虎子,以后要多跟青雀亲近亲近。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可别轻易放过了。”一路上,林仁翰偷偷叮嘱林仁肇。林仁肇连连点头答应,对将来在裴府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到了裴府之后,裴茳在偏院右厢房划给了林仁肇居住,林仁翰见还有空房间,便索性提出离京回闽之前也借住在此,免得一个人住在鸿胪寺驿馆过于冷清,反正已陛见过了,不用一直拘在驿馆内,不得自由。裴茳自无不可,欣然应允,当日便让鲁重楼套了辆车,将林仁翰兄弟的行李拉回了裴府。同院而住的还有左厢房的洪佻和鲁重楼,有了林仁翰兄弟,偏院更显热闹,尤其是洪佻,早就觉得老实憨厚的鲁重楼太闷,过于无趣,林仁翰兄弟搬进来以后,喝茶喝酒聊天都有了对手。 这般过了几日,陈琨、陈彷二人过府来拜访,带来了朝堂上最新的变动——礼部尚书严续迁中书侍郎兼三司使;常梦锡贬饶州团练副使;大理寺少卿李德来弹劾宋齐丘、皇甫晖纵容子弟骄横无状,嬉游闹事,皇帝下诏斥责宋齐丘、皇甫晖,并各罚俸一年,令其严加管教子弟。 众人听了,不由叹息不已,北党的计策还是成功了,顺利阻止了宋齐丘的起复,并顺势谋得了三司使的职位。通过这个变动,此事的幕后推手也浮出了水面——严续。严续是严可求之子,严可求曾为吴王杨行密的幕僚,后为徐温的谋主,杨隆演为吴王时升任尚书右仆射兼同平章事。严可求对徐温极为忠心,曾多次帮助徐温之子徐知询对付烈祖,烈祖见斗不过严可求,便转变策略,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严续为妻,与严可求结了个儿女亲家。一直到徐温去世,烈祖执掌大权后,立刻将严可求的宰相之位给罢免了,以司徒之位将其高高挂起。三年后,严可求因病去世。 因此,这个严续实际上是皇帝李璟的妹夫。从这个角度来说,严续并不能完全算北党,同时也是帝党。这正说明了,这件事就是皇帝和北党两方共同合作的结果。经皇帝的默许和授意,严续是执行人,也是最大获利人。 “皇甫继盛后来怎样了?”裴茳问道。 陈琨摇了摇头,道:“我们当日将皇甫继盛和宋胖子押回府里,陈相公审问明白之后,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让皇甫继盛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写了一封状书并画押,随后便释放其回去了。” “那宋明达宋胖子呢?”裴茳又问。 陈琨满脸的同情之色,答道:“据说回到宋府,卫国公知道情由后,当夜便打断了他的两条腿,并不准让人医治……估摸着,宋胖子这辈子都只能躺卧在床上度日了。” 裴茳闻言心中也是不忍。宋胖子的双腿肯定是残废了,这时代又没有什么轮椅可坐,可不就是要躺卧在床上一辈子么? “皇甫继盛的状书没有呈上朝堂么?有状书在,皇帝总不能不顾事实的肆意打压卫国公。”在一旁旁听的林仁肇插嘴说道。 裴茳笑道:“朝堂之争,都是点到即止。哪怕明知这就是栽赃陷害,但也表明了皇帝的态度,那就是坚决不让宋齐丘起复。各方心里都有数,宋齐丘也只能就此罢手,如若还要强行起复,南党必然会遭到皇帝和北党更加严厉的打击,到那时,就不是一个宋胖子能解决的事情了,说不定会让南党损失更重。因此,这件事或许就到此为止了。我估摸着,陈相公要那封皇甫继盛的状书,其目的不是要在朝堂上为卫国公伸冤,而是为了寄给皇甫晖看。” 陈琨翘起了大拇指,道:“先生高明。陈相公也说了,既然卫国公起复无望,也不能让皇甫晖顺势站到北党那面去,有了这封状书,可以让皇甫晖知道北党对其的背后谋算,希望皇甫晖能就此继续保持中立下去。” 皇甫晖哪怕明知北党对其不怀好意,也不敢加入南党阵营,与宋齐丘结盟。继续保持中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裴茳叹了口气,对于南唐朝堂的两党之争,心中实在是腻味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四章 这世界最赚钱的生意 “买!为什么不买?别说八百贯,就是一千贯也要!” 这日上午,林仁翰与洪佻二人各端着一壶清茶边聊边说地往前院过来,老远便听见了裴茳尖着嗓子在那儿训斥鲁重楼和周财。自从在裴府住下,林仁翰两兄弟在洪佻的耳闻目染之下,很快就习惯了喝清茶,而且越喝越有滋味,那种淡淡的清香直透心底,再让他们回头去喝那些放满姜末等乱七八糟东西的茶汤,是说什么也不肯了。 鲁重楼抓着头皮,气恼地蹲在地上,憨声憨气道:“师叔,是八百贯一座院子,两座院子合起来要一千六百贯!这价格实在太离谱了……那中人明摆着讹钱呢!” “小郎,重楼说的对啊!您可不敢这么乱花钱。一千六百贯,哪怕是乌衣巷的院子也能买两座了。”周财也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道。 “京城稀缺地段,临水连排别墅你们懂不懂?你们别说了,立刻就去找中人,把那两座院子给我买下来……”裴茳根本听不进劝,只是逼着鲁重楼和周财去买房子。 林仁翰笑着问洪佻:“青雀这是怎么了?平日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买起院子来就不肯听劝?一千六百贯啊……啧啧,在福州都可以买半条街了。” 洪佻撇了撇嘴,哼地一声:“就不能跟他提院子的事,一提起院子,两只眼睛就要冒绿光。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裴茳在后世对房子的怨念。正因为没钱买房,所以相处了五年的女朋友嫁作他人妇;正因为没钱买房,在那座城市漂泊近十年,也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正因为没钱买房,一直到穿越之前还是拿着暂住证,与他人合租着一套六十平的小居室。每天从床上醒来,总是感觉身在异乡,哪怕对那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都很熟悉了,依然觉得那还是座陌生的城市。 两人慢慢走过去,却听见裴茳又提起了城外庄子的事。 “江宁县好一点的庄子没有了么?那就到句容县买。五千贯以下都可以考虑,一要离这里路途近,祖父年纪大了,受不得路途劳累。二要庄子上的房屋多,至于田亩多寡,则无需计较,我们家不靠田亩产出过日子,有山有水的地方更合我的心意。” 鲁重楼呻吟一声,道:“师叔,哪个人买庄子不是冲着良田去的?没有田亩产出的庄子买来做甚?那不是糟践钱财么?” 裴茳笑道:“重楼,听师叔的。我要的庄子,不需要那么多良田,就喜欢山林和水塘,如果有宽阔些的溪流则更好!” 周财扯了扯鲁重楼,满口答应下来:“小郎放心,这就按您的意思去办。” 裴茳点点头,又嘱咐道:“你再去寻人伢子,多采买些仆役来。嗯,初定为外院男仆二十人,内院女仆三十人。另外,有十岁以下的健康童男童女,只要是孤儿的都要,不拘多少。” 鲁重楼梗着脖子还想再说,却被周财死命拽了就走。这傻孩子,小郎向来说一不二,再争辩也是没用,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按着小郎的意思去办好。 裴茳目送鲁重楼和周财出门,转过身来见到林仁翰与洪佻联袂而来,不由紧走几步迎上前来,拱手为礼道:“仁翰公好,洪大哥好。” 林仁翰笑道:“青雀急着买院子么?八百贯一座,确实贵了些。” “家祖父就快进京了,我想在祖父进京之前将新院子安置好,也让他老人家住的舒心一些。至于价格么,贵一些也无妨。”裴茳将林仁翰与洪佻二人让至庭院中的凉亭内坐下,招呼丫鬟小佩上了一壶清茶。 再怎么败家,那也是裴茳自己的事,林仁翰点到即止。他过来主要还是想与裴茳商议将天青玉酿贩卖至福州的事,这事在他心里盘旋已久,过些日子即将南下归闽,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等裴茳坐定,当即斟酌着将欲贩酒的事提了出来。 裴茳沉吟片刻道:“实话说,目前天青玉酿只在海陵县陈氏庄园设了一座酒坊。最初的产量是日产三千斤,虽然目前已经扩建,但日产五千斤已经是它的极限了。这些产量中,仅供东都和金陵两地已经颇为吃力,燕王府又大量吃进,售卖到晋国等地……产能确实跟不上啊。” 齐适高也吃进了一批,用于渡海北上和契丹交易战马,这事是裴茳与齐适高之间的密约,当然不会说出来。 林仁翰听了大失所望,道:“如此就太可惜了。不知酒坊近年还有没有扩产计划?” 裴茳摇了摇头,道:“这酒坊,我仅占一成利,经营与售卖我均无决定权,只有建议权。从配方保密的角度来看,估计短期内应该没有扩产计划。” 林仁翰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这卖酒的事就没办法了么?” 裴茳笑道:“仁翰公若是想喝这酒,我每年给你单独酿制一些即可,又何必非要打着贩卖的主意?若是想为家族牟利,也有大把的生意可做,也无须紧紧盯着这天青玉酿。” 林仁翰精神一振,道:“素闻青雀多智,有点石成金之能。不知今日又有什么奇谋,老夫愿闻其详。” 裴茳向凉亭外招了招手,对跑过来的小佩说了句:“你在院门口盯着,闲人一律不准进来。” 林仁翰见裴茳如此慎重,知道今日所说之事必然非同小可,不由打起精神,凝神细听。 裴茳环顾四周,确信没有旁人,这才缓缓道:“仁翰公,洪大哥,两位可知这世间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吗?” “铸钱?” “博彩?” “贩卖军械?” “青楼?” 二人连续猜了好几件事,均被裴茳摇头否决,还是裴茳主动揭开了谜底。 “这世间最赚钱的生意是——战争!是打仗,是掠夺,是吞灭他国!”裴茳恶狠狠地说道。 林仁翰摇了摇头,道:“青雀此言差矣,自古以来穷兵黩武都是导致国力衰退的原因,岂不闻,国虽大好战必亡之语焉?” 对此,裴茳自然是嗤之以鼻。 “此乃谬论!什么国虽大好战必亡?那是不懂经营。占下一块土地,只想着在土里种粮食,还要派遣官吏去管理,收取的农税说不定连官员的俸禄都付不出来,投入回报比如此低下,不亡才怪!”裴茳侃侃而谈:“我们要明白一件事,得到的土地,不仅只能种粮食,还有更多的东西可以获取,比如矿产、比如各类牲畜、比如各类作物、比如人……” “不错。人也是资源,尤其是各类技艺娴熟的工匠,是最重要的资源!” “我们先来做一个比方。仁翰公,与福州割海相望有一大岛,不知您知晓不知晓?”裴茳问道。 如果这个问题问别人,哪怕是福州本土之人,也未必清楚,但是林氏作为闽地最大的海商兼海盗,必然是清楚的,他们甚至在澎湖列岛上还有一块秘密巢穴。 “青雀指的可是夷洲岛?哦,也有叫流求岛的。那可是个极其荒蛮广袤的大岛。”林仁翰不确定地说道。福州割海相望的岛太多了,大小岛屿几十座,但最大的就是这夷州岛。 “我说的就是这夷州岛,这夷洲岛疆域之广,足以比肩钱越国。早在魏蜀吴三国争霸期间,吴主孙权便曾命人率水军一万征伐过此岛。仁翰公可知孙权登临此岛所为何来?” 林仁翰摇了摇头,道:“不知。” “无他,掠夺人口。彼时,便有大量中土漂流过去的移民和土著在岛上生活。吴国上岛就是为了劫掠人口去的。”裴茳微叹道:“只可惜,他们眼中只看到了岛上的人口,却看不到岛上还埋藏着数不胜数的财富。” 林仁翰奇道:“那么荒蛮的岛屿,除了人口,还有什么值钱的?” 裴茳微微一笑:“金、银、铜、铁、石碳(煤)、珊瑚、樟木、各色奇异的水果,还有一种叫甘蔗的植物,可以提炼出糖;周边大海还出产丰富的鱼类;还有一种你绝对会感兴趣的东西——盐!在夷洲岛上开设盐场,哪个官府能管得到?” 原本林仁翰还觉得夷洲岛不过就是荒蛮大岛,听裴茳这么一说,才惊觉那里实际上就是个无穷无尽的宝库! 裴茳说的对,一块土地值不值钱,关键还在于有没有经营的眼光。就在这一瞬间,林仁翰突然觉得眼前有一扇窗户,正被裴茳缓缓打开,窗外,是目不暇接的无限美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世间万物皆可经营 ps:补上推荐上50的加更一章。晚上还有一章。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别的不说,你林氏光是在夷洲岛上设几块盐场,南下到南汉私卖,估计也能让你们赚的盘满钵满!若是再有野心,可越过钱越国在舟山列岛的海防线,与我兄长齐适高联手,将私盐北贩晋国、契丹、高丽、新罗和倭国……你想想,其中利润会有多大?” “这还只是盐利。那么岛上的金银铜铁等矿产呢?甘蔗呢?对了,此岛西南地区是一大块平原,四季如春,最适合种植占城稻。” “不知道什么是占城稻?”裴茳见林仁翰有些迷糊,便解释道,“占城有稻种,可一年三熟,此稻种只可在气候炎热潮湿之地种植,洒入地中,无需多少费心,自然茁壮生长……” 林仁翰惊异道:“天下间焉有此神物?真有一年三熟之稻种,天下岂非将再无饥馑之忧了!” 裴茳笑道:“仁翰兄别忽略了前提,此稻种只能在气候炎热潮湿之地种植。恰好,夷洲岛便是这样的气候,正适合种植此稻种。” 说到这里,裴茳不由想起后世海南、印尼等地的土著风俗,都是男子在家喝茶喝酒游乐,女子下地劳作,养的男人个个都是懒鬼,却一样衣食无忧。为何?就是有这占城稻,无须辛苦劳作,一年三熟,以女子单薄的体力,照样能养活一家老小。 等林仁翰稍稍消化了一下方才所说的,裴茳才继续道:“在你们眼中,夷洲岛不过是个荒蛮野岛,无利可图。可在我眼中,夷洲岛就是个大宝藏。就凭着这一座岛,便可养民百万,养兵十万!” 这当然是废话,夷洲岛即后世的台湾岛,有个俗称就叫“宝岛台湾”。 “而这样的一座岛,如今就像个脱光了衣服的小娘,只需要你带着人踏上这块土地,在岛上插上一面旗帜,那么你就是这个大宝藏的主人!而想要维持这个状态,你就必须要有一支可靠的武力!所以,这就是我说的,什么最赚钱?战争,武力,侵夺土地!然后用心经营。”裴茳用一种极具蛊惑的语气慢慢说道。一直在旁边默默倾听的洪佻不由心内暗笑起来,一旦裴茳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那就代表着他正准备骗人上贼船。 这小子,就是个属老鼠的,有条缝露出来,他就要想着往里面钻。 林仁翰悠然向往,如果真的如裴茳所说,招募勇士渡海登陆夷洲岛,细心经营数十年,说不定会为林氏打下一份百年不易的基业!这般想着,不禁热血上涌,一种久违的冲动和激情不停地在胸中翻涌。 裴茳看着林仁翰闪闪发光的眼睛,便知他已经被自己打动了,便继续趁热打铁道:“所以我说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句话是谬论,其道理就是在这里。好战,不一定必亡,只有没有目的的战争,或是毫无红利的战争,才是损耗国力的战争。每一场战争,我们都要去计算得失,这个其实跟做生意是一个道理。只要付出的战争成本比获得的利益少,那么这种战争就是值得的。反之,付出的战争成本远远比获得的利益多,那这样的战争不如不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唐国征伐闽国,就是一场失败的战争,耗费数万万贯钱粮,动用十数万军士,只取得了如今这么一个结果,真是得不偿失。五州之地,每年上贡的税赋能有多少?这样的战争再来个几场,唐国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就会国库空虚,国力大幅衰退!” 林仁翰恍然大悟:“青雀的意思是,战争也要用经营的角度去考虑和计算,才能决定是否发动?” 裴茳点头道:“不光是战争。我的意思是,世间万物皆可经营。我们再来打个比方,我们脚下的土地,不值钱吧?但是,我们在这土里种上粮食,那就开始值钱了吧。若是种上桑麻织成布匹,拿出去贩卖,是不是比种粮食更值钱?若是种上稀有的药材,那是不是又比桑麻更值钱?若是盖上房屋卖给人居住,是不是又要比种药材值钱?土地依旧是同样的土地,但是依靠不同的经营手法,所获得利益就会千差万别。” “再说这溪里的水。不值钱吧?但是若是拿来灌溉农田,那就开始值钱了吧。若是拿来酿酒,是不是更值钱?若是运至沙漠地区,会不会更值钱?” “世间万物,在不同的条件下,采用不同的经营方式,就会产生完全不同的价值。所以,这世间没有不值钱的东西,只缺发现和经营它们的眼界和见识。” 林仁翰心悦诚服,拱手道:“青雀真乃天纵之才,老夫佩服之至。那么依你所言,我林氏能否招募勇士,去夺占那夷洲岛?” 裴茳瞟了一眼林仁翰,淡淡道:“凭你林氏一族之力,大概至少需要一百年才能在夷洲岛上站稳脚跟;若想独立建国,大概需要三百年……这里还要有一个前提,你林氏水军始终称雄南海无敌手。” “什么?竟要这么久?”林仁翰惊讶道。看着林仁翰惊讶的模样,洪佻即便素来沉稳,脸上也不自禁地带出了一丝笑意来。 先鼓动如簧之舌将前景描绘的十分美好,似乎甘美的果实就在眼前,只要伸手出去就能摘入手中。可当你真的心动不已,想要伸出手去时,这小子又会生出许多变故,说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但是有了我裴茳,什么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如此这般下来,整件事就会变成了由裴茳来主导了。 这都是千年不变的老套路了,见怪不怪。 果然,裴茳接下来就举出了无数实证来说明林氏一族夺占夷洲岛的缺点和不足:“首先是人手不足。林氏一族满打满算数千人。其中,要留一部分人在福州经营祖地,要腾出一部分人造船,一部分人操舟出海,一部分人编练士卒,一部分人上岛后经营盐场,一部分人开垦农田种植田地……林林总总下来,哪怕是站稳一块方圆数百里的地盘,也要数万人才够。就这,还不包括妇孺孩童。” “其次,财力不足。无论造船、编练士卒、扬帆出海,还是开盐田、种农田等等,都要花海量的钱财下去,而且这不是短期内就能收回来的投资……” “第三,武力不足。只有建成一支强大的海上船队,才能彻底封锁住陆地各国对夷洲岛的贪欲。如若不然,你前期投入再多,最终还是给别人做嫁衣。” 仅仅说了这三点,已经让林仁翰的心凉了一半。这么说来,所谓经营夷洲岛岂不是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可前面裴茳描绘的实在是过于动人,林仁翰又怎么舍得就此放弃?以前不曾有过侵夺岛屿,掠夺岛上资源的意识也就罢了,如今被裴茳点醒,眼见着一个无边的大宝藏在眼前,就因为这种那种的困难,竟要就此舍弃不成? 不行。再苦再难,也要想法子做下去。最关键的是,裴茳既然有意点醒自己,必然会有解决之道。 林仁翰突然站起身来,端庄严肃地向裴茳拱手为礼,道:“青雀必有成算在心,还望不吝赐教。若能让我林氏一族在那夷洲站稳脚跟,林氏自此以后甘愿供君驱驰,无怨无悔!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裴茳跳了起来,连忙扶住林仁翰,道:“仁翰公何须如此?何须如此啊?” 冷眼旁观的洪佻撇了撇嘴。这小狐狸,眼中都快得意的笑出花来了,还在那里假模假样的装样子,真是太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六章 裴茳的意图 一番忙乱之后,林仁翰与裴茳再度坐下。裴茳沉吟一番,道:“兹事体大,没有一定的人力财力物力支撑,根本不可能实现。然而,这些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要有一个长远的规划和实施方案。路要一步步走,不要妄想着一步登天。” 林仁翰皱眉道:“何谓规划?何谓方案?” 好吧,一不小心把现代名词说出来了。裴茳干咳一声,笑道:“所谓规划,就是在考虑所有综合条件下对某件事进行长远、整体的发展计划。而方案,则是将某套规划分为几个步骤,对每一个步骤都制定一个清晰的目标,然后一步步的去实施。” “你林氏在缺乏人力物力财力支撑的前提下,想要吞下夷洲岛,第一步就是先做一个长远的规划,然后把这个规划分成几个步骤,比如第一个五年规划的目标是积聚财力物力登陆夷洲岛,在靠近海岸的地方选一处良港,并建设好这处良港。而第二个五年规划的目标,则是依托这处良港,慢慢向外围拓展,移民多少人,开垦良田多少亩,建设盐场多少处,获取的利益能否支撑下一步发展等等……如此这般,在最终目标下,每五年设置一个小目标,并坚决地向这个目标迈进。” 林仁翰听了觉得大有裨益,一个看似非常遥远的目标,如果将它分割成一个个小目标,然后逐步去实现它,那么那个遥远的目标也就不再显得那么遥不可及了。这真的是种非常有用的方法。 “这只是一种做事的方法,能让我们更加清晰和坚决的去实现目标。然而,你林氏人力不足、财力不够、武力不强的问题,并不能解决。所以在开展这个规划之前,我们先要想办法去聚集所需的人力、财力和武力。” 林仁翰凝重地问道:“计将安出?” 裴茳笑道:“很简单,抱团。一人之力不足,可集众人之力;一人财力不够,可集众人之财;一人武力不强,可集众人之武!寻找志同道合者,共同图谋和吞并夷洲岛。” 林仁翰恍然大悟:“齐适高?” 裴茳点了点头:“对,齐大哥可以参与进来,他有人有船有钱有实力。我,可以参与进来,我有数不尽的点子,可以为大家出谋画策。洪大哥,可以参与进来,他有强横的武功与领军之才……一桌美味,一个人如果吃不下,不如叫几个好朋友好伙伴一起来共同享用。” 林仁翰抚掌大笑,道:“乐意之至!既然如此,我回福州之后,再去与郑容等人合计一下,如果他们有意,不妨大家伙一起干……” 裴茳点头笑道:“正该如此。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大家志同道合,再大的困难也会克服。仁翰公,我们约期三个月,您南归之后去看看福州城内各大家族有没有经略夷洲岛的意图,我呢让人捎信给齐大哥,大家三个月后来金陵一聚,共商大计如何?” 林仁翰笑着与裴茳击掌而誓,接着便起身告辞离去。毕竟这事牵涉的人力物力财力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也想回房好好测算一番族内能动用的人力和资源究竟有多少。 洪佻看了看林仁翰匆匆离去的背影,回头对裴茳道:“青雀,你急着用夷洲岛来拉林氏下水,究竟有何意图?” 裴茳低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转头四顾庭院中秋风匝起卷落于地的黄叶,长叹道:“一叶落而知秋。朝廷两党之争,竟然连皇帝都要卷起袖子亲自下场,可见南北两党的裂痕已经无法弥合,而皇帝对朝堂的掌控力,想来也是极弱。洪大哥,你觉得这样的唐国,国祚能否长久?” 洪佻沉吟片刻,道:“不好说。北面晋国已然岌岌可危,四处烽火,契丹势大,晋国恐难以抵挡。青雀是在忧虑契丹胡马南渡么?” 裴茳摇了摇头,道:“你别看北面晋国残破,那是因为晋国外有契丹连年南侵,内有军阀割据内斗不休。多年的战乱,导致了民生艰难日益穷困,可其军力却并未受到多少伤害,士卒的武勇也远胜我朝。晋国是没救了,我估计今明两年内便会亡国,但只要有一位雄主站出来聚拢人心,很快就会重新崛起,重整山河。契丹异族,与我中原文化格格不入,想要渡江南下占据我花花江山,百年之内不可能实现。” 洪佻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是晋国虽然会在内忧外患之下灭国,但很快就会有人站出来重建国度,继续对抗契丹?” 裴茳叹气道:“契丹不可怕,他们不会操舟驾船,也不惯江南潮湿的气候。可怕的是,能在如今这种残破局面下重建国度的那位英雄以及后继者。在外有契丹窥探的巨大压力之下,筚路蓝缕重建家园,这是何等的豪杰?这样的人,必为雄主!只要能挡住契丹骚扰,一统中原之后,必将南侵唐国。” 裴茳顿了顿,苦涩道:“那么你觉得,以朝廷这种状态,能不能抵挡得住这样的雄主南下?” 他熟知这段历史,自然知道后汉刘知远即将称帝代晋,但在一年后就病亡。再三年后,郭威因全家被汉隐帝刘承祐杀害而起兵反叛,建立后周代汉。又过了四年,郭威病逝世,将帝位传给了义子——一代雄主柴荣,周国自此蒸蒸日上,北抗契丹,南侵南唐,打得南唐长江以北州县全部拱手相让,连京城都被迫南迁至洪州(南昌)。 洪佻闻言默然。先帝烈祖李昪在时,或许还能抵抗一二,当今皇帝么……只看南征闽国这幅德行,便知道是绝对不成的。 裴茳苦笑道:“我不敢说自己猜的绝对正确,但可能性真的非常高。也许十年后,朝廷将不再是我们的依仗,那么我们就只能自己找退路。夷洲岛,远隔大海,可以成为我们最佳的退身之所。但是经营一处大海岛,绝非一日之功,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更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数字,只有集所有志同道合者之力,才能将这个家园建设好。现在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再不开始启动,就来不及了。正因如此,我才不遗余力地鼓动林仁肇加入我们的队伍。” 洪佻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裴茳通过宋齐丘被皇帝和北党共同谋算这件事,对唐国未来的道路持非常悲观的态度,这才抛出夷洲岛开发计划,将林氏一族拖下水,共同经营一条退路。 他素来信服裴茳之智,见裴茳如此着急经营退路,心里也有些打起鼓来。他的一家老小可是还留在滁州,若局势的演变真的如裴茳所说的这么悲观,确实不应该再将他们留在那危险之地了,还是早些搬到金陵为好。 这般想着,洪佻便对裴茳道:“青雀,那我近日便回滁州一趟,将你嫂子和侄儿搬到京城来。另外,我的名声在江北还算值几个钱,这次回去顺便召集一批好手一同过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算是有些帮手。” 裴茳展颜笑道:“正该如此!早就可以将嫂子和侄儿迁来京城了。洪大哥你这几日就启程罢,这处院子就留给你和嫂子侄儿了,我刚好准备另外置两处院子,稍事修缮就搬过去。你只要将人好好带过来就行。” 洪佻点了点头。二人相处这么久,早已互相知心,感谢的话根本用不着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上班的第一天 莅日,拗不过裴茳的鲁重楼将离裴府仅一里多路的两座临水三进带花园的院子花重金购下。对于小师叔的败家行为,他实在是有些无语。通过中人画押,再送到官府备案之后,这两座位于浣纱巷的院子从此便姓了裴。 得知新院子置办妥当,裴茳特意带着洪佻与林仁翰去认门。洪佻与林仁翰即将离京,几个月后又要分别从滁州和福州回来,而那时裴茳肯定已经搬到新居了,现在认个门,日后也便于寻找。 几人在鲁重楼的带领下去了浣纱巷的新居,却见是两座相邻的院子,中间隔着一条小道,左边的院子略大一些,但内里的房屋亭台较为陈旧,庭院里遍植金桂,正是深秋季节,洒了一地的金黄。右边的院子虽同是三进的格局,却更加精致一些,家具陈设还是半新的,最特别的是在后花园内挖了一个小池塘,种了些荷花,养了许多黄鲤。 总体而言,裴茳还是很满意这两座院子。当即吩咐跟在身边的鲁重楼和周财,立即开始修缮工程,尤其是两座院子之间的围墙和小道,让他们立刻拆了,小道的头尾用墙包围进来,只留一道墙作为两座院子的隔断,再在中间开一道拱门,作为互相出入之用。这样,就可以与兄长裴苌各居一座院子,而平日走动直接穿过那道拱门即可。 裴茳因知自己交游广阔,友人渐多,便老实不客气的决定将自己的新居定在左边那套院子,而右边占地略小却更显精致的院子则留给了裴苌。几人在两座院子里逛了半天,提出了许多修缮的意见,鲁重楼一一记下。因周财还要去江宁府周边县去买庄子,这修缮府邸和买仆役和失孤童子的事就委托给鲁重楼做了。 又过了两日,送别了洪佻和林仁翰离京,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同日出发。出发时,裴茳特意送了十几坛自酿的新酒给林仁翰,并再次约期三个月后,回京共商开发夷洲岛之事。 等送别他二人,裴茳半个月的假期也将结束。尽管心中不愿,但拿着别人的俸禄,总不能一开始就称病告假,那吃相也太难看了些,至少也该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这日清晨,裴茳在绿珠的服侍下穿好绯衣官服,坐着牛车,在鲁重楼的陪同下往左春坊官署去报到了。 左春坊隶属于詹事府,名义上是东宫属官。只是当今新立的皇太弟李景遂年已二十七岁,是个年长储君,一些训政教导的职能自然会弱化。比如裴茳这个司议郎,本来的职责是为东宫顾问,属于太弟贴身近臣,要负责引导太弟熟悉政务,劝诫向好的。然而李璟大笔一挥,弄了个权皇子伴读出来,他的职司直接就变成了个陪皇子读书的书童。当然,这也与皇太弟李景遂低调做人有很大关系,这位皇太弟还兼着六军兵马都元帅和江宁府尹之职,可愣是躲在东宫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不插手军务也不理会政务,每日里不是在东宫读书,便是饮酒作乐。 李璟遂这是韬光养晦的自保之术,听起来是一国之储君,实际上与监牢中的犯人也没什么区别。对此,裴茳不由暗暗冷笑——皇位之争,哪怕是亲兄弟,也没什么人情可讲。 左春坊左庶子是位年近花甲的老臣——万恪容。山东莱州大儒,曾入仕后唐,丁忧在家时恰逢契丹南侵,随难民一同逃至淮南,后被烈祖引入幕府。因是个酸儒,只晓得寻章摘句,并不曾立下多少功劳,数十年来升迁缓慢按部就班,直到李璟继位,新立了皇太弟,这才将他转任为四品上的左春坊左庶子。 裴茳前去拜会万恪容的时候,被这老儒拉着好一通训话,引经据典地说了半晌的大道理,不在乎裴茳如此年少就蒙圣恩简拔至如今高位,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好自己的本分,引导皇子们好好读圣贤书云云。满嘴的之乎者也,裴茳听得眼冒金星,如坐针毡。 接着又去见了左春坊副贰官左中允赵度。这位和煦的中年官员比万恪容就好多了,不过简单的聊了聊,就端茶送客。然后再去见了另一位司议郎、左谕德、左善赞等同僚,互相客套一番,混了个脸熟。 等这一圈上官同僚见完,裴茳在一名主事的带领下去了属于自己的公事房,一间两丈见方的小屋子,坐落在左春坊官署的右下角,终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推开门,一股子灰飞扑鼻而来。 那主事偷眼看了一下裴茳的脸色,轻声道:“裴司议,这间公事房久不启用,故而条件差了些。我这就让人来收拾收拾,您稍等片刻。” 裴茳咬了咬牙,强行将一腔怒气咽了下去,微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我见这左春坊也不像是满员的模样,怎的就没有别的像样些的房间了么?” 按规制,左春坊的编制应该是主官左庶子二员,次官左中允二员,司议郎二员,左谕德一员,左善赞五员,录事二员、主事二员等等。方才他去见同僚,除了司议郎和左谕德满员之外,其他均有缺额。司议郎是位仅次于左庶子和左中允之下的次官之一,却被分派了这么一间公事房,若说没有人在其中搞小动作,那是打死都不肯信的。 只是这件事颇为蹊跷。裴茳一介新人,不要说与左春坊内的官员往日有隙,就是朝堂上的百官,也没有任何渊源,更不曾得罪过人。究竟是哪个人要给自己小鞋穿? 那主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就在昨日,万大人特意嘱咐下来,将这间公事房分派给您。我只是照着做事而已。” 万恪容?什么意思? 裴茳笑了笑,不再说话。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左春坊好好上班,既然这老万如此明目张胆地给自己穿小鞋,那就更不用维持一团和气了。 之所以一来就遭到万恪容的黑手,大致离不开几个原因。一是南北两党之争,这老万是山东莱州人,实打实的北党,而自己是陈觉幕僚出身,脑门上明晃晃的挂着一块南党新秀的招牌,尽管自己不愿意承认;二是嫉恨自己年纪轻轻便得了五品,而他都快致仕了,也不过是四品官;三是,在自己初来乍到之时就来一个下马威,告诫他人不要与自己走的太近,这是想孤立自己的意思。 办公室政治而已,只是明晃晃地有些拙劣。跟后世那种当面好兄弟,背后捅刀子的高端一行为相比,这不过是乡镇干部级别的水平。 来日方长。 只是从这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来,南北党争已经融入到朝堂中的每一个角落,侵蚀着南唐的政治肌体。南北朝臣之间的对立,竟已到了不问对错,只问出身这么明火执仗有恃无恐地境地。不得不说这是南唐朝廷的大悲哀。 裴茳没有耐心等待主事安排人收拾房间,而是直接去了万恪容的公事房,也不客气,直接拱手为礼,说了句:“万大人,下官家中有事,今日便先告退了。” 按理说这新官上任第一天,至少也要请上官和同僚去酒馆青楼哈皮哈皮,也算是拜个码头。只是老万一上来就下黑手,那裴茳自然也就没心情去维护这虚假的和气。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家陪绿珠喝两杯。 当下,也不管万恪容是否同意,便转身扬长而去。只恨得万恪容在身后大发脾气,直骂:“轻慢上官,竖子敢而!老夫定当到陛下面前奏你一本!” 奏吧奏吧。这陪皇子读书的官,老子本来就不愿意当,我怕个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八章 梅子酒甚好 很快左春坊司议郎裴茳恃才傲物桀骜不驯的名声便在南唐官场传遍了。据说裴司议第一天去左春坊官署应卯,便顶撞上官,不告而退,连万恪容这种只做学问不问世事的老臣都气得拍桌子。 为此,陈觉特意让人叫了裴茳去问话。裴茳也不辩解,只说当日身体不适才提前告退,并没有不敬上官。陈觉看着肤色红润活蹦乱跳的裴茳,心内无语,给他一把刀就能直接去杀猪了,还身体不适,骗鬼呢? “青雀,我们在朝为官,名声很重要!若是你落下个桀骜不驯轻慢上官的名声,以后谁敢跟你共事?若是陛下对你也有了成见,再想扳回来,那就难了。”陈觉语重心长地说道。 名声很重要么?你陈相公的名声就不怎么样嘛!整个南唐,谁不知你陈觉最能巧舌善辩,阿谀媚上,实干无用,就差在脑门上贴个“我是佞臣”的标签了。 裴茳心内腹诽不已,却也知道陈觉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便低眉顺眼地答应下来,发誓日后将谨言慎行,低调为官。至于这誓言有几分真心,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谁知陈觉训完话的第二日,宫里便派了个宦官来宣读圣旨,斥责裴茳为官不慎,轻慢上官,姑念是初犯,又年少,故且罚俸半年,如若再犯,绝不轻贷。 前来宣旨的是个瘦高的内宦,年约四十许,姓黄。宣读旨意的时候很是严肃认真,读完了,却一脸的轻松惬意。裴茳笑嘻嘻地听了,在接过圣旨时,顺手递了一包碎银子过去。 那黄内官脸上笑容更甚,温言道:“裴司议,咱家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陛下特意让我过来,一是让我来警示一番,裴司议年少,人情世故上忽略一些也是有的,但对老臣该尊重还是要尊重。二么,陛下另有口谕,陛下说,左春坊那儿也不用再去了,以后直接去宫内伴读吧。” 那黄内官递过来一块早就准备好的腰牌,笑着继续道:“裴司议,这是进宫的腰牌。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在内宫澄心堂,司议身子若是无恙,明日卯时便可入宫伴读了。” 这样也可以?看起来这皇帝李璟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嘛,知道自己跟老万弄的很僵,索性让自己不用去左春坊了。 “谢黄中官了。家里今年酿了新酒,并用六月的梅子浸了,别具一番风味,黄中官不如留下来喝几杯?”裴茳知道这黄姓太监是李璟身边亲近的小黄门,便曲意逢迎。他与当下的官员不同,并不因为太监是阉人就看不起他们,所以相处之时亲切自然,很容易便让那黄太监心生好感。 黄太监摆了摆手,笑道:“公务在身,不便久留,裴司议的心意咱家心领了。下次若是有闲,再来府上叨扰。” 裴茳见此,也不强留,却让鲁重楼特意去地窖搬了两坛梅子浸过的天青玉酿来,送给了黄太监。那黄太监也不客气,接过酒坛,笑着告辞回宫复命。 回到崇德殿,李璟恰好看了几份奏折,想要休息一番,见黄太监进来,便招了招手,问道:“黄时,你去裴司议府上宣旨,他表现的怎样?” 黄时跪在地上笑着回道:“裴司议对陛下的处罚并没有惶恐不安之意。” “哦?”李璟不由摇头笑道,“这小子就是块滚刀肉啊,死不悔改。” 黄时见李璟的心情似乎不错,便也凑趣道:“奴婢觉得裴司议并不是那种不晓得人情世故,今天去宣旨,裴司议不但送了奴婢一包碎银子,还送了两坛新出的梅子酒。” 说着,从怀里将那包碎银子拿出来,一副要充公上缴的模样,倒把李璟逗笑了,摆了摆手:“算了罢,老老实实拿回去。你们出宫一趟也不容易,就当作是你们的车马费。倒是你说的梅子酒没听说过,拿过来瞧瞧。” “谢陛下赏。”黄时高兴地将银子揣回兜里,命人将裴茳送的两坛酒呈了上来。李璟取了一坛,见外观与普通的天青玉酿并无二致,让人拍了封泥,斟了一杯,却见酒色呈一种淡淡的绯色,殷红似冬日里的梅花花瓣的颜色,极为罕见。 李璟端起酒杯欲饮,黄时连忙劝住:“陛下且慢!宫外头的吃食酒水,可不敢随便用。还是让人测试过以后再说吧。” “裴司议又不是神仙,会算准寡人要试饮此酒……”李璟摇了摇头,不过究竟还是让人来验过无毒之后,才重新举起酒杯慢慢啜了一口。一饮之下,顿觉酒味酸甜,没有了天青玉酿原先的那种辛辣的口感,反而甚是绵软,唇齿之间还留有一股淡淡的梅子沁香。 李璟大赞道:“此酒极好,远胜天青玉酿!” 黄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陛下若是喜欢,这两坛酒就当是奴婢孝敬给陛下的。” 李璟笑道:“这可是人家裴司议送你的,寡人怎么好意思拿?” 黄时赶忙道:“陛下喜欢,奴婢比自己喝还要开心欢喜。要么奴婢再去问问那裴司议,让他再进献一些进宫。” 李璟不置可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疑惑道:“对你一个内官,裴司议的出手都如此大方,可见应该是个会做人的,可为何会对万恪容那样的老臣却如此怠慢?这里面是不是有点问题?” 黄时心中一凛,低声道:“陛下圣明。要不要让人去查一下?” 李璟瞟了一眼黄时,摆了摆手:“有什么好查的?那裴茳年纪虽小,做人做事却应是深谋远虑之辈,要不然怎能靠一张嘴就能说动福州城各大家族一齐反叛李弘义?胸中若没有丘壑,他年纪小小的如何取信于人?寡人想不通的是他为何会作出这么一番姿态给别人看。” 一时间,李璟陷入沉思,手指在龙案上轻点。 黄时低着头趴伏在地上,不敢插嘴。他虽然是李璟身边宠信的太监,固然是因为他忠心耿耿,但也是因为他从不擅自褒贬朝臣和政事,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听的事不听,进退有度。 李璟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抬头见黄时依旧趴在那儿,不由笑道:“起来罢。你说说,这裴司议这么做有什么意图?” 黄时好一阵为难,道:“陛下,奴婢不敢妄议朝臣。” “寡人让你说,你就说来听听。” 黄时犹豫了半晌,才小心道:“左春坊左庶子是东宫主要属官之一,司议郎的职司也主要是匡扶辅佐皇太弟……” 言下之意,自然是裴茳之所以一上来就与万恪容闹的这么僵,就是不想靠东宫太近,以避免东宫的拉拢。 李璟一拍桌子,眼睛一瞪:“大胆!” 黄时连连磕头道:“奴婢多嘴了,还请陛下恕罪。” “下去吧。有空再去裴茳府里一趟,跟他说一声,梅子酒甚好,再进十坛给寡人。”李璟摆了摆手,让黄时退下。 黄时答应一声,膝行后退出殿外。等站起身来时,已经笑容满面了。就凭着皇帝的这一句“梅子酒甚好”,黄时便知道皇帝对裴茳摆明车马不肯依附东宫的态度是极为满意的。 这一次再去裴茳府上,得到的肯定不止十坛梅子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七十九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加更) ps:推荐票又过50,按照承诺的加更。请大家继续鼓励。另外收藏太低,请帮忙向他人推荐此书,谢谢大家。 裴茳没想到黄时这么快就又来了,不过这一次不是宣旨,无须准备香案之类的东西,两人分宾主坐下,裴茳让人上了茶汤。 黄时笑道:“又来麻烦裴司议了。陛下用了你进献的梅子酒,很是欢喜,特意让我再跑一趟,不知司议家中还有没有梅子酒了?” 裴茳愕然道:“黄中官,这酒是送给中官您的,怎么被陛下知道了?” 黄时笑了笑,却不肯细说,只是道:“陛下还特别让我给你带了句话。” 裴茳神色一凝,站起身来,恭敬道:“中官大人请说。” “皇上说,梅子酒甚好!”黄时也站起身子,先向朝北面抱拳一礼,然后才转述李璟的话。 “梅子酒甚好?”裴茳茫然道,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 黄时见裴茳摸不着头脑,便咳嗽一声,端起茶汤喝了一口,装似无意地低声道:“在此之前,陛下还问了司议大人与左庶子起冲突之事。” 都是人精啊!裴茳心内叹道,没想到陈觉没意识到自己想躲开东宫的意图,反而会被皇帝一眼看破。皇太弟李景遂尽管做人做事已经跟一只千年老乌龟一样,只肯缩在自己的东宫之内,不愿出头。可身在皇家,就是他的原罪。历史上,李景遂虽然一再请辞皇太弟之位,并最终得以允准,改立晋王,由李璟嫡长子李弘冀继太子之位。可刚受封太子之位的李弘冀怕李璟又重新改立李景遂,竟命人用一杯毒酒葬送了李景遂的性命,而李弘冀也因此被废了太子之位,最后反被李煜这位渔翁得利。 所以李景遂这一生就是个悲剧,当他被封为皇太弟的那一刻,就难逃他悲惨的命运。这样的东宫储君,谁沾上谁倒霉,裴茳既然知道这个结果,当然会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表明自己的态度——别来招我,我不上你们这条破船。 左春坊是东宫属官机构,事情不做得浅显粗暴一点,很可能就跟踩到泥沼里一样,越陷越深。 只是没想到这个举动竟然会得到皇帝的认可和赞赏,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既然陛下喜欢,我家中的梅子酒便全部进献给陛下吧。”明白过来之后的裴茳自然喜笑颜开,连声吩咐鲁重楼去将地窖里的梅子酒统统拿出来,堆了满满一车,准备让黄时拉入宫中。 黄时暗暗点头,这裴茳不但会做事,还更会说话,“梅子酒全部进献给陛下”,这句话说的十分应景,这是在委婉地向皇帝表忠心的意思。 等一切准备妥当,黄时告辞回宫时,裴茳又偷偷递过来一个檀木匣子,悄声道:“那梅子酒本是给中官大人尝鲜的,不料陛下喜欢。这里有一点小玩意,还请中官大人笑纳,作为补偿。” 黄时笑着点头,又与裴茳寒暄了几句,才告辞离去。在路上时,他取出檀木匣子打开一看,却见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匣子的珠宝玉石,粗粗估算了一下价值,足有二三百贯钱的模样,不由又喜又忧。这裴司议的出手实在太大方,这么多钱财,究竟该不该跟陛下说呢? 黄时想了想,从匣子里取了两颗珠子出来,其余的依旧放好,连匣子一起塞到别处。打定主意若皇帝问起来,就说得了两颗珠子。用巨财贿赂内官,总归有勾结内官意图不轨的嫌疑,这也是为了裴茳好不是? 嗯,“家中梅子酒全部进献给陛下”这句话一定要帮裴茳带到,这也算还了他的情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寅时初刻,裴茳就起床了,特意换了身青衣小帽准备去皇宫陪读。绿珠在伺候他穿衣,一边问:“郎君穿这身衣裳去宫里好么?难道不应该换官服么?” 裴茳扭头望着窗外依旧黑乎乎的天,心里叹息不已。在这时代当官也着实不易,早朝卯时点卯,那就是凌晨五点要报到。如果家离得远,只好寅时就起床,也就是凌晨三点就要起床,梳洗一番赶路去皇宫。到了皇宫门口,大家呼啦啦地在崇德殿的朝门依品级排队,专门有御史台官员瞪着一双乌鸡眼在一旁纠察风纪,衣冠不整仪态不佳者便会遭到弹劾。等卯时一到,一声云板响起,宫门开启,百官依次入宫,按班次在龙椅下规规矩矩地站好,然后皇帝在众太监的引领下坐到龙椅上,等皇帝坐稳了,司礼监太监往前一步,高喊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如果真的没什么大事,那整个早朝真的就这么散了……凌晨三点起床,皇帝和百官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听太监喊上这么一嗓子,真是太变态了。好在南唐李璟不是明太祖朱元璋那种励精图治的英主,天天都要早朝,而是每月正旦开大朝会,五品官以上均要到会,小朝会每三日一朝,各部门主官参加。 裴茳作为左春坊司议郎,非部门主官,没有特别诏令无需参加小朝会,只需参加每月正旦的大朝会即可。但他作为皇子伴读,却是要每天到宫内点卯的,因为皇子们读书也是在这个时刻开始早课,这比每三天参加一次小朝会还惨。裴茳作为后世习惯朝九晚五生活节奏的人,尤其痛恨这一点,太没人性。 “穿着一身绯衣官服,坐在一堆娃娃中间摇头晃脑地念书,你看了感觉会怎样?”裴茳鼻子里哼了一声,反问道。 绿珠停了手,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是挺怪的。” “还笑?你家郎君要去受苦了,你还笑得出来?”裴茳咧着嘴笑嘻嘻地说道,两只手却忙里偷闲地在绿珠身上揉捏,一忽儿摸摸胸,一忽儿拍拍臀,直逗得绿珠眼热心跳娇喘连连不止。 “别……别闹了,要不然可就赶不上时辰了。”绿珠颤声道,嘴角含春,眼里媚态如丝。 裴茳探手在绿珠胸前狠狠捏了两把,才收回手来,任绿珠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收拾妥当,告别一声,掀起门帘出去了。 周财和鲁重楼早已将牛车备好等在院子里。裴茳的宅子离皇城渐远,路上就要花上小半个时辰,这也是朝廷百官很少将宅子置在此处的缘由,风景固然是美,但路上化用的时间太久,万一早朝迟到被罚俸申斥,那就太不划算了。 已到十月初冬时节,天气渐渐寒冷,外边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在牛车上挂着两盏灯笼,发出两道幽暗的光,微微照亮了前路。牛车行的慢,裴茳缩在晃晃悠悠的车内打盹养神,耳边听着牛蹄敲击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起来,后世父母、亲朋好友、那个心爱的姑娘,他们的音容笑貌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浮现,忽而离自己很近,忽而又飘散远去,一时清晰地如刻在石上,一时又隐约模糊如蒙着一层轻纱…… “辉娃子,在城里要过不好,还是早点回乡下来吧,现在村里条件也挺好的……”这是父亲的声音。 “杨辉,去看张学友的演唱会去,哥们弄到票了……”这是好友赵旭光的声音,这小子是张学友的歌迷。 “辉子,我妈说了没房没车别想着结婚,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这是她的声音,哪怕心里急得跟火烧火燎似的,声音也是柔柔软软的。 “小师叔,皇城到了……”车外传来鲁重楼憨厚的嗓音。 嗯?鲁重楼? 裴茳悚然一惊,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伸手往脸上一抹,湿湿的,都是泪水。 梦里不知身是客。原来这里是南唐,是保大四年的初冬时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求收藏求推荐) 今日不是小朝会的日子,故而皇城前面没什么人,除了宫卫队列队巡视外,只有值夜的门阍使领着一干士卒如标枪一般站立在高悬于宫门的大灯笼之下。门阍使身穿全副铠甲,装具严整,连面盔也拉了下来,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昏黄的灯光下,将他们黑黑的影子拉的极长。 作为宫城值夜的门阍使,一般都由皇帝极为信任的武勋贵戚之后才可担任,武勇什么的还在其次,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在军中,武将若有门阍使的履历是升迁大道,可与文官的翰林履历相媲美,是武勋贵戚们为自家子侄抢破头的好差事,担任门阍使历练三年,再外放出去,起码一个小州的团练副使,这样的美差谁不愿来? 裴茳下了牛车,在宫门前几丈远便站住了,未经允许擅自靠近宫门,可格杀勿论,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早有士卒走过来盘问,裴茳将腰牌递了过去,并解说自己是左春坊司议郎裴茳,皇子伴读,今日是奉旨入宫伴读。那士卒接过腰牌,回到门阍使身边,将裴茳的腰牌拿给他验看,并说了裴茳的身份来历。门阍使先是仔细核对了手中的腰牌真伪,接着又翻出账册,核对今日有无左春坊司议郎裴茳入宫伴读的备注,确认无误之后,掏出印章在账册上盖了个戳,以示此人已入宫,这才交回腰牌给那士卒,让裴茳入宫。 这一整套程序就是为了防范旁人蒙混入宫的。宫禁深严,万一有人蒙混进去,那就是抄家杀头的罪名,不得不慎重。 进了宫门,宫内也有一队御马监的小太监值守,同样验看了裴茳的腰牌并核对了账册。所谓的御马监,并不是给皇帝养马的太监机构,而是执掌内宫禁卫的武力机构,负责皇帝及内宫禁卫之责,御马监的首领太监权柄极大,非皇帝亲信不可担任。 就这样通过层层关卡,裴茳这才在两名小太监的引领下向皇子们读书的澄心堂步行而去。 一路上,裴茳也不与那两个小太监说话,身处深宫,稍有轻浮一些的表现,说不定就会有人不怀好意的告上一状,诬陷个刺探宫禁的罪名,那就冤枉了。所以,在宫外可以跟内官说笑无忌,该行贿行贿,该喝酒喝酒,该,但在宫内还是老实低调做人,尽量不要跟内官们勾勾搭搭,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南唐的皇城虽然没有后世北京紫禁城那么大,却也占了金陵城约莫五分之一大小的格局,楼台殿宇两千余间,各宫各殿之间用高墙隔开,形成了一条条长长的甬道,在黑暗中显得幽深阴暗,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若没人带路,很容易就会迷失在这墙院之内,不知出口在哪里。 走了许久,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终于在一处宫门前站定。 “裴司议,澄心堂到了。您进去罢,里面有人带路。”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太监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理会裴茳,自顾自行礼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裴茳抬起头,却见澄心堂的外观并不与别的宫殿一般高大巍峨,相对来说显得低矮了许多,同样用红墙包围着,但隐约可见内里的建筑风格却是明显的园林式结构。 澄心堂的门前悬挂着数盏大灯笼,宫墙里面却是灯火明亮,人影绰绰,显然是一些小太监和宫娥们忙着为皇子们读书在做准备。裴茳刚欲举步登上台阶,却听到身后又有脚步声传来,不由转头去看,却见不远处又有一行人慢慢向这儿走过来。 也是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在前头领路,后面跟着的却是两个作少女打扮的女子。人离得较远,看不真切,但那两个女子身段不高,一人身穿鹅黄的襦裙走在前头,另一个穿着白衣宫装,手里提着一个盒子跟在身后。 能在宫内行走的女子,应该都是皇族。裴茳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侧身低头在台阶下站着,等那一行人慢慢靠近。 脚步声越走越近,在身前停住,裴茳只听见一个太监尖细的嗓音低声说道:“周小娘子,澄心堂到了。” 这少女姓周?那就不是皇族了。那是什么人? 因怕冲撞了宫内贵女,裴茳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听到这里不由心里一愣,一时猜不透来的究竟是哪家的女子。“小娘子”是时下对未婚少女的尊称,而不是明清时期丈夫对妻子的爱称,这一点裴茳自然是知道。 “嗯。多谢两位中官……”一道柔软细腻的吴音软语传入耳中,清亮悦耳如黄鹂鸣翠。 “周小娘子请进,奴婢们告退。”那领路的两位小太监告辞离去。 等小太监的脚步声渐远,裴茳才缓缓抬头,却见那身穿鹅黄襦裙的少女恰好向他这边望过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接、凝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冻结。 裴茳只觉对方明亮清丽的眼眸犹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又犹如远山空谷一般幽静闲淡,似乎在她的眼神深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想要纵身而入去探索其中的秘密。 两人似乎对视了很久,又似乎仅仅是弹指子霎那,却让裴茳有一种此身不在人间的奇妙感受。等他回过神来时,却见那少女对着他嫣然一笑,便领着身后婢女低头从他身旁拾阶而上,进了澄心堂,只留下一道窈窕动人的背影和一股极淡的沁人幽香。 裴茳恍惚了一阵,赫然发现自己的心神被那少女的眼神全部吸引,竟没看清那少女的真实面容,唯一深印在心内的只有那道动人心弦的幽远目光。 无论后世今生,他都没有感受过如此玄妙的奇异感觉,心内不由诧异非常。 周小娘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裴茳怦然心动。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见钟情,但他知道只要有机会,一定还想再看一看她。 这一刻,他突然不觉得陪皇子读书是一件苦差事了,因为遇见了她。 然而裴茳并不知道,虽然他是初见这位少女,这少女却不是初见他。 当日裴茳随陈觉幕府南下,在金陵城水西门的城门楼内,这少女便曾连奏三遍《沧海一声笑》琴曲给他和南征大军送行。 再往前追溯,最初的缘起却是她坐着马车偶尔经过铜鼓巷时,恰巧隔墙听到了裴茳高歌一曲音调古怪之极,却又豪迈动听的《沧海一声笑》。 缘起于歌,生于琴,这一刻终于相遇。 周小娘子唇角含笑,轻挪莲步,慢慢向前走。身边的随侍婢女紫箫见了不禁诧异,低声问道:“大姐儿,你认识那站在门口的青衣少年么?” 周小娘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低声道:“也没看的真切,但我知道应该是他。” 紫箫疑惑道:“哪个他?” 周小娘子微微一笑,却没有答她。心内却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沧海一声笑》么? 开国县男、左春坊司议郎权皇子伴读裴茳,你今天终于来澄心堂伴读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一章 此间的中二少年 ps:昨天赶去省城开会,没时间码字,这几天一定补上。道歉。请大家继续收藏和推荐,谢谢 澄心堂采用的是园林景观式古风建筑风格,宽阔的庭院中有荷塘、亭台、细柳、潇竹,宫墙的角落里还种植了翠绿的芭蕉。在每支廊柱之上,还悬挂着精巧的宫灯,在薄薄的晨曦之中,散发着昏黄的灯光。 裴茳环顾了一下这处皇子读书的书斋,李璟崇尚奢靡之风的习性暴露无疑。澄心堂就是个让几个皇子皇女们读书听课的地方,本应简朴雅致才对,可粗粗一看,便能发觉澄心堂无论是建筑的精致还是内部摆设都隐隐透出富贵逼人这四个字。儿臂粗的牛油蜡烛放满了澄心堂四处,将整个宫室映照地犹如白昼。先帝李昪出身苦寒,勤俭朴素,宫女多用几尺布作帐幔都要被斥责,而当今皇帝李璟却截然相反,喜饮宴尚奢华,几个小儿读书之地都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大内寝宫和御花园等地方? 南唐富庶,也仅是与同时期的别国相比,真正的体现国力的还有军事、内政和皇帝的执政能力等等,这些方面其实并不占优,尤其是军事上,更是明显的短板。李璟对此竟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不将手中的财富转化为提升国力的支撑,反而用于营造宫室和挥霍奢靡,不得不让人为之遗憾。 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裴茳跨进了澄心堂正房“一意斋”书斋。举目四顾,却见在一意斋的中间用一道巨大的绡红纱屏风隔开,入室这半边摆放着十余张书桌,其中后面几个座位上已经坐着三个锦衣少年,年纪都不大,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在他们的身旁各有一个小太监在伺候着摆放课本和笔墨纸砚。而屏风的另一头,影影绰绰映出几道婀娜的身姿,间或还传来几声少女清脆的笑声。 裴茳微感诧异,这一意斋的读书竟是皇子皇女同一个书斋授课?随即醒悟过来,五代十国是继盛唐而来,男女大防并没有明清时代那么苛刻变态,相反,风气还相当的开放。史书上评价“脏唐臭汉”,可不是凭空说说的,“脏唐”是指有唐一代,宫廷秽乱,民间男女之间风气极为开放之故;而“臭汉”则是指两汉朝代,出了好几位喜好男风的皇帝,以致民间蓄脔童成风。这般想来,一意斋男女同堂授课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而方才在门口遇见的那位周小娘子十之也是作为伴读才入宫来的。 引领裴茳进书斋的那位小太监将裴茳带到了最后一排一张书桌,轻声道:“裴司议,这是你的座位。” “多谢。”裴茳礼貌地向那小太监道了一声谢谢。那小太监何曾受过这般礼遇?到这间书斋来读书的不是皇子皇女,就是功勋贵戚之家的后裔,眼里哪里有他们这些低贱残余之人,多看一眼都嫌累。而裴茳却是真诚地向他道谢,语气诚挚有礼,让那小太监心中颇为感动。 “不敢当,这是我们做奴婢的本份。裴司议,以后在一意斋中由我专门伺候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便是。”那小太监热情地说道。 裴茳笑道:“那以后都要麻烦你了。不知中官尊姓大名?” 那小太监连连摆手,道:“我姓范,没有大名,您叫我十九就行了。” 裴茳施施然在座位中坐下,笑着对范十九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地叫你十九了。十九,可有热水?早上赶得急,如今有些口渴,能给我端杯热水来么?” 范十九点头答应一声,极快地从外头去取了一壶热水连杯子一起端了过来,他伶俐地将一个青瓷杯放在裴茳身前,提起茶壶便要倒水,却被裴茳伸手挡住。 “谢谢十九,我自己来便是。”裴茳伸手从怀中取了一包用纸包住的绿茶,搓了一把放入杯中,这才用热水冲泡下去。不一会儿,茶叶在白底的青瓷杯中逐渐舒展开来,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茶香,而茶水也呈出一种淡绿的茶色,甚是好看。 时下饮茶都是将茶叶碾成茶沫,再根据各人口味佐以姜葱之类的东西,谓之“茶汤”,连汤带茶沫一同饮尽。而裴茳的这种冲泡茶叶的喝法立刻引起了身旁两位少年的好奇心,纷纷探过头来。其中一个年长的少年竟是个自来熟,拍着裴茳的肩膀问道:“裴司议是吧,你这也是茶么?怎么喝法这般古怪?” 裴茳心内一笑,小孩子果然好奇心重一些,一个小伎俩就可以将他们吸引过来。 “下官正是伴读裴茳。不知两位是?”裴茳先抱拳一礼,主动问道。 那年长些的少年面容俊秀,唇红齿白,脾性却颇为豪爽大方,自我介绍道:“我叫钟尚子,来自信阳公府;我身旁这位是宋长卿,来自宣城侯府。” 来自宣城侯府的宋长卿生得矮胖一些,年龄仅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却是粉装玉琢,乌溜溜的黑眼珠很是明亮,脸上红扑扑的。许是年龄较小的缘故,与裴茳打招呼时还带着些羞怯。 裴茳心内一动,信阳公钟繁是当今钟皇后的胞弟,执掌左金吾卫,负责皇宫禁卫之责;而宣城侯宋襄,则是已故宋太后之侄,少府卿,负责皇家内务府事、皇庄、内库等。此二人均是当红时令的外戚,深受皇帝的信任。而这两人一个出自信阳公府,一个出自宣城侯府,说起来与这些皇子应该都是表兄弟的关系,难怪要让他们来伴读了。 裴茳笑着点了点头,又用手指了指坐在不远处拿着本书故作老成的模样在翻看,可两只耳朵却竖起来听这边动静的一个小子,道:“他呢?又是何人?” 钟尚子一撇嘴巴,哼地一声,道:“他叫黎禹,是武陵侯家的嫡长子。我们都叫他鲤鱼,哈哈!” 钟尚子的声音较大,远远的传了过去,那黎禹听了将手里的往书桌上一扔,站起身来怒骂道:“钟尚子,你又在那里编排谁呢?皮痒痒了是么?” 钟尚子也不甘示弱,也站起来回骂道:“就编排你了,怎么着吧,鲤鱼?” 宋长卿胆小怕事,连忙用手拉了拉钟尚子的衣袖,小声地说道:“尚子,别闹了,皇子们和先生就快到了。” “怕什么?姓黎的专门偷偷欺负你,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姓黎的,来来来,今儿我们就在这里打一架,敢不敢来?”钟尚子一把轻轻推开宋长卿,将腰下衣襟往腰带里一塞,卷起两袖,用手指着黎禹,口中挑衅道。 那黎禹年龄与钟尚子相仿,却长得身高体壮,足足高出钟尚子小半个头去,闻言不由哈哈一笑:“要跟我打架?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能打得过我?” “呸,打不打得过,那也要打了再说。你就是条胖鲤鱼,有种我们就到院子里去打一场,唧唧歪歪的说什么?”钟尚子撸起袖子边往院子里走,边在叫骂。 裴茳实在想不到钟尚子人长得清秀,脾性却这般暴烈。眼睛一转,却见屏风后躲躲闪闪地露出几个少女的身影,挤在一侧,俱都用团扇遮了半边脸,好奇地围观这边的吵闹。 “好!打就打一场,我还怕了你不成?”在众女围观之下,本就被钟尚子撩拨地有些气恼的黎禹更加下不了台,心里一发狠,踢开前来劝阻的小太监,向院子里走去。 第一天来伴读就遇见同学打架,裴茳见此不由啼笑皆非,很有一种又回到初中时代的感觉。男同学们稍微有点小矛盾,撸起袖子就是干,而女同学们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又是鼓噪又是拍手,热闹非凡。 中二少年欢乐多。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世子李弘冀 钟尚子二人自然没能真的打起来,一众小太监连拖带拽地阻隔两人接近,二人又都是半大小子,没那么大的气力甩掉他们的阻拦,只能隔着小太监们脸红脖子粗的叫嚣互骂。 小太监们不敢不出力,这两位爷打起来了,不过受斥责或是打一顿小手板,而他们作奴婢的,搞不好就要送命,岂敢不出力? 小胖子宋长卿则在一旁劝诫了良久,弄得满头大汗也无法让两人安静下来,只能跑回到裴茳身边,哀求道:“裴司议,你怎么也不去劝上一劝,要是他们两人真的打死来,我们也逃不了受罚。” 在座的四人中,裴茳年纪最大,身材最高,宋长卿求到他头上也是个道理。然而裴茳才没这么傻,钟尚子和黎禹两人早就互相看不顺眼,今日明显是借机生事,这时候不管不顾地充和事佬,那就是引火上身,说不定两人都将矛头针对自己,那就太不划算了。黎禹的父亲是武陵侯黎南路,水军大都督,又是李璟爱宠黎妃之父,那这黎禹就是那黎妃的嫡亲弟弟,皇帝李璟的大舅子。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自己小小的脑袋可扛不住这两座大山压下来。 再说,这不是没打起来么。 “他们打不起来。”裴茳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香扑鼻,“长卿莫急,算算时间皇子们也该到了。我这茶叶真的不错,要么给你也冲一杯?” 这什么人呐?宋长卿冲着裴茳翻了个白眼,又跑回庭院去劝那二人。 正在此时,一道怒喝传了过来:“尚子,黎禹,你们发的什么疯?要打架去外头打去,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茳转头去看,却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黄袍少年从门外跨进来,声材欣长,头戴金冠,眉目脸庞隐约有着皇帝李璟的影子,只是更为俊秀英武。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更小的少年,同样是黄袍金冠的装束,只是在衣襟玉带略有差别。 这领头的应该是李璟的嫡长子李弘冀吧。裴茳瞳孔一缩,史书上称李弘冀英武果敢,性烈刚严,在众皇子中威势极盛,后主李煜为了表明没有争皇位的心迹,曾自号“钟隐”,又号“莲峰居士”。同母胞弟都如此避忌,可见李弘冀为人处事的强势。 听见李弘冀的声音,场中诸人俱都安静下来,众小太监固然趴伏于地行礼,便是钟尚子与黎禹二人也是收敛怒气,齐齐站在场中向他躬身行礼,口称:“见过世子殿下。” 当今皇太弟是李璟之弟李景遂,故而身为李璟嫡长子的李弘冀只能称世子,而不是皇太子。 李弘冀走到院中,盯着钟尚子与黎禹,喝道:“这次又是为何吵闹?” 裴茳心内暗笑,敢情这两位是死对头啊,这打闹可能也不是第一次了。 钟尚子抢先说道:“世子,我好好的与裴司议说话,是黎禹无端挑衅在先。” 黎禹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怒道:“你在背后编排我,你当我听不见么?” 李弘冀挥了挥手,不让他们说话,转头向裴茳与宋长卿看过来,先问宋长卿:“长卿,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宋长卿胆小,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将早上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遍,说完之后才哀求道:“世子,他们二人也没真的打起来,您就饶了他们罢。” 李弘冀不置可否,却问裴茳道:“裴司议?” 裴茳躬身行礼,道:“正是下官。” 李弘冀冷冷说道:“在座几位以你年纪最长,为何不劝解?” 裴茳一愣,这是柿子要捡软的捏么?略一犹豫,回答道:“位卑人轻,不敢劝,也劝不动。” 李弘冀哼地一声,不再理他,转头对钟尚子和黎禹二人朗声说道:“澄心堂乃先帝烈祖诏令的读书之所,钟尚子、黎禹,你二人竟然在澄心堂内打架,是对先帝的不尊!弘茂,拿戒尺来……” 跟在李弘冀身后的李璟第二子李弘茂心内不忍,劝道:“大郎,他们也没真的打起来,要么这次就算了吧。” 李弘冀眼一瞪:“读圣贤书的地方公然打闹,这成什么规矩?再放任下去,他们会更加胡闹。去拿戒尺……” 李弘茂无奈,只得走到书堂内将悬挂在讲堂前到戒尺摘了下来,递给李弘冀。李弘冀拿在手中,对钟尚子个黎禹说道:“你二人既为同窗,就该携手互助,岂能为了一些旧怨公然在学堂之内叫骂斗殴?今日各打十下手板,可服?” 不服又能怎样。你是这里的老大还不是你说了算。钟尚子和黎禹两人互瞪了一眼,齐齐伸出左手,口称:“请世子责罚。” 李弘冀用戒尺在钟尚子和黎禹左手掌各抽了十下,力道十足,毫不容情。这十记戒尺抽下来,两人的掌心都肿胀起来,痛的他们青筋暴起,只是不想在大家面前丢了面子,这才死死咬牙忍住,不肯呼痛出声。 打完钟尚子和黎禹,李弘冀却转头看向裴茳,道:“裴司议作为伴读,又是众人中的年长之人,却未尽劝诫之责,也当责打五下。可服?” 奶奶的,就知道这伴读不是个好差事,这第一天来就要挨打,真他么倒霉。 裴茳无奈,只得走到李弘冀身前,伸出了左手:“请世子责罚。” 领了五下手板之后,只觉左手钻心地痛,连握都握不住,几天之内,估计这左手是不能用了。 就在李弘冀责罚钟尚子、黎禹和裴茳的时候,澄心堂内又进来了由几个宫娥带领过来的两位幼龄皇女和一位身穿三品紫衣官服的白须老者。只是见到世子在责罚人,竟都没敢打扰,而是站在一侧静静地观看。钟尚子和黎禹看上去是已经习惯了挨打的,丝毫没有羞愧之意,而裴茳却是第一次当着众人面挨打,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尤其是那两位十岁不到的皇女,看到有新人挨打,居然咯咯笑着对裴茳指指点点,像是在看猴戏一般,甚是开心。 等裴茳挨打完毕,那白须老官人才走了上来,对李弘冀拱手行礼,笑道:“世子果敢刚毅,赏罚分明,是我大唐的福分啊。” “张先生,本王约束众子弟不严,让您受累了。今日本王就自罚临魏碑帖十遍,以示惩戒吧!”李弘冀见宫中侍讲、崇文馆大学士、中书侍郎张易来了,连忙郑重回礼,并干脆地提出了对自己的惩罚意见。李弘冀受封南昌王,故而自称本王。 李弘冀的这一自罚提议立刻让裴茳对其刮目相看。从整件事的处理经过来看,李弘冀所做的确实让人无话可说。先是重处了当事人钟尚子和黎禹,接着又处罚了未尽规劝之责的裴茳,紧接着又处罚了自己未尽引导约束之责,可说是面面俱到,毫无遗漏。 这是一种非凡的政治智慧啊!皇室出身的一些优秀子弟确实有些变态,对事务的拿捏和把握极其精准,令人佩服不已。回想后世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还是在没心没肺的跟同学们享受美好青春,打架、打球、爬树、捣蜂窝、偷果子、小溪里捉鱼,惹老师发怒,撩拨班里长得最漂亮的女生…… 那时侯的自己与李弘冀一比,那就是渣渣! 看起来,这李弘冀着实不错啊!比南唐后主李煜那文艺青年优柔寡断的性格可要强上许多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三章 穿越三神器火药最靠谱 “《诗》云:‘於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於戏,这是感叹用词,无实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是让我们要学习前代君王贵族的榜样,尊重贤人,亲近亲族……” 澄心堂内,胡须花白的张易卷着书,摇头晃脑地在教授学问。隔着屏风,左边坐着南唐世子李弘冀、二皇子李弘茂、六皇子李从嘉(李煜)、七皇子李从善、黎禹、钟尚子、宋长卿和裴茳;右边坐着两位皇女——太宁公主李芳凝、永宁公主李芳仪及周小娘子等少女伴读。 崇文馆大学士张易的讲学真心不错,深入浅出,每个字词的出处和含义都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今日讲的是《礼记大学》第三章的内容,从前排李弘冀等人聚精会神的模样,可见这位张先生的讲学确实精彩。 然并卵,裴茳却听得异常艰难。他在魂穿之前的真身,也不过跟着祖父学了些粗浅的学问,而张易所讲的《礼记大学》却是儒家经学的经典内容,已经涉及比较艰深的学问了。拿后世的情况来比,那就是让一个初中生去听大学老师讲高等数学,不听得云里雾里才怪! 裴茳也不肯为难自己,明明听不懂,也就不去费那个脑子了,公然坐在后面睡觉就有些过分了,未免有挑衅张易权威之嫌,但是有现成的笔墨纸砚放在这里,用点心思整理一些后世的学识以作备用。比如炼钢、制作玻璃、制作火药,俗称穿越三大神器…… 好吧,前两个都是扯淡,只有最后一个火药才稍稍靠谱一点。 先说炼钢。据裴茳了解,南北朝时期古法炼钢已经采用了“灌钢法”,这种方法是先将生铁炒成熟铁,然后同生铁一同加热,由于生铁熔点低,易于熔化,待生铁融化后,它就会“灌入”熟铁,使熟铁增碳而得到钢,只要掌握好生熟铁的配比,就能精确控制钢铁重的含碳水平,再将其反复锻打,就可以得到质地比较均匀的钢材。自南北朝以后,一直到新中国成立,现代钢铁业的兴起之前,所采用的都是这种灌钢法练钢,所不同的不过是制作工艺上的一些小改进而已,其原理并没有什么变化。而现代炼钢法,牵涉到基础工业体系的建立和化学工业的大发展,没有这个为前提,都是空中楼阁。 再说玻璃。据考证,中国最早的玻璃出土文物为“越王勾践自作用剑”青铜剑上所镶嵌的两块直径仅为一厘米左右的深蓝色玻璃。它的主要成分为钾钙硅酸盐,这种化学成分的玻璃是在古埃及和古巴比伦地区所没有的,而中国原始瓷在烧成时温度过高而流下来形成的透明釉滴,其成分恰是钾钙硅酸盐,这种釉滴已是玻璃态物质,可能是中国最早的古玻璃,也由此可见,中国长江流域最早的古玻璃制备技术可能从原始瓷釉技术演变而来,并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有工匠熟练掌握。只是一直以来,中国制作的玻璃制品都是以装饰物为主,颜色缤纷色彩,称之为“琉璃”。而真正对民生和工业起到推动作用的应该是透明玻璃的兴起。透明玻璃的制作最难的是将制作琉璃材料的杂质给清除出来,这需要高温条件和很多化学物质,照样离不开基础工业的发展和现代化学。 最后说火药。公元808年,唐朝炼丹家清虚子撰写了《太上圣祖金丹秘诀》,其中的“伏火矾法”是世界上关于火药的最早文字记载。而黑火药在唐末时期已经出现,并应用于军事。有史记载,唐昭宗天佑元年(904年),吴王杨行密的军队围攻豫章,部将郑蟠以所部发机飞火,烧龙沙门,带领壮士突火先登入城,焦灼被体。这里所说的“发机飞火”,就是“火炮”“火箭”之类的武器。然而,这时的黑火药的配方是非常奇怪的,宋代的《武经总要》上有记载——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硫磺)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淸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十四两,浓油一分。不客气的说,这粗粗一看就是个治病用的药方,而不是杀人利器。当然,发明火药的老祖宗本来就是个炼丹的术士,将之取名为火“药”就是这个道理。 众所周知,黑火药的最佳配比应该是硝石百分之七十五,硫磺百分之十,木炭百分之十五,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概不要,越纯越好。我们的老祖宗却反其道而行之,以为里面东西越多越好,以致于我国古代的军事发明家们在里面加入了更多的杂质:川乌、草乌、南星、半夏、狼毒、蛇埋、烂骨草、断肠草、姜汁、蛤蟆油……然后发动攻击的效果像是烧了对方的中药铺子,浓烟滚滚不把人呛死也能毒死。 西方火药技术之所以后来者居上,是因为发展了近代化学,才真正弄清楚了是什么东西导致火药能够产生巨大的爆炸作用。 所以,穿越三神器,最靠谱的还是火药。制作工艺简单,配方精确,所用的材料也容易收集。 裴茳坐在书桌前,貌似很认真的在纸上写写画画,可谁也不知道,他脑中所思所想尽是这些“神器”。当神游物外想了半晌,最终确定将火药作为最大杀手锏来使用的时候,却听见前方遥遥传来张易的怒吼声:“裴司议……” 裴茳一个激灵,恍惚之间脑袋一抽,还以为自己仍旧处在后世的学校中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了个现行,不由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回了一声:“到!” “哈哈……”这是前排李弘茂、李从嘉等男同学的爆笑声,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咯咯……”这是屏风另一边两位皇女和众女伴读的银铃般笑声。估摸着那周小娘子也在其中。 而堂前讲课的“老师”张易和坐在第一排的“班长”李弘冀同学却是铁青着一张脸,正在狠狠盯着裴茳。 奶奶的,又出丑了。 裴茳头皮有些发麻,这来伴读的第一个早上就连续出丑,传扬出去实在是有些难听。 他干咳一声,心虚地问道:“不知张先生叫下官所为何事?” “你……你刚才究竟在想些什么?没听见我的话么?”张易气得胡须都快翘了起来,用手指着裴茳点了半天,才收敛住怒气,道,“罢了罢了,我就再问一遍……” 张易从案桌上端起茶汤喝了一口,继续道:“朝廷自烈祖起开科取士,为国选材。昔日太宗尝言,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然而,当前取士以文章诗词定高下,在其德行上却无考量的标准,有人才高,却德行有亏。裴司议,国家取士,该以德为先,还是以才为先?” 裴茳一愣,这张易讲课也太跳脱了吧,刚前面还在讲《礼记大学》,现在怎么又绕到为国取士上来了?他自然不知道,在座的都是皇族,天生就是领袖群伦高人一等的,无论讲《论语》还是讲《礼记》,最终的目的都是培养这些皇子们的御人治政之术。国家取士以德为先还是以才为先,正是他们正经该研究的大题目。 裴茳犹豫了一下,答道:“若是问我,自然是以才为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四章 被小破孩领着逛青楼 张易眉头微皱,道:“以才为先?越是大奸大恶之徒,越是才干出色。这等人,也要取之为国用么?那岂不是为祸更烈?世子,你认为以德为先,还是以才为先。” 李弘冀站起来答道:“自然是以德为先。德才兼备,德在前而才在后,有德之人才能全心辅佐君王以治理天下,无德之人只会先顾自己私利,而致国家朝廷之利益于不顾,这样的所谓才干之士,取来何用?” 以德为先,这是儒学的伦理体系基础。《论语》也好,《春秋》也罢,儒家经典从头到尾都在宣扬这个主张,然后引申出仁、孝、信、义、礼等等,而儒学治国,也是以德治、人治为主要政治主张——人人都讲道德,以德为先,这个国家不用治理,它自然也会很好的。哪怕是外敌入侵,把你按在地上揍了个鼻青脸肿了,我们也要先跟他们喷点口水讲讲道理,这叫以德服人,以礼待人。 所以,裴茳答以才为先,那绝对是有誖于主流价值观的。 张易又回头问裴茳:“裴司议,可有要辩的么?”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就熊掌也。最理想的状况自然是取德才兼备者为先,然才学能用诗词歌赋,明经、算学等衡量,德却不可衡量。朝廷取士,汉代为‘举孝廉’,就是以德为先取士的衡量方法,然而时日一久,孝者廉者固然有,但最后还是沦为世家大族把持仕进之途的工具。其后隋文帝开创性地开进士科取士,就是否定了以德为先这一为国取士的标准,而是以才为先的做法。从试卷上,可看不出这个人人品道德的好坏,但他的才学优劣却是一目了然的。所以,朝廷取士,该以才为先!”裴茳原本准备好了很大一段说词,比如人人皆有私欲,强行要求每个人都是道德完人,这本来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以德为先实在是个操作性不强的伪命题;又比如,当今立于朝堂之上的高官贵戚,又有几个是道德之士?多是蝇营狗苟之辈云云……不过这些话说起来有些太得罪人,想了想还是不要说为好。这江山究竟是姓李的,又不姓裴,自己这么认真干嘛? 事实胜于雄辩,开科取士本来就是凭才学定胜负的做法,这个问题还用辩么? “裴司议说的也有道理。”张易听了笑了一笑,也不说究竟该以德为先还是以才为先,只是对众人说道:“这是个两难的问题。回去后,大家可细细思考,你们选人用人究竟该以德为先,还是以才为先。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罢……” 不错不错。这张易教书还是有些本事,用些启发性的问题,来引导诸皇子自己去思考,这个手段还是蛮高明的,至少比后世教科书上强行给你一个标准答案,错一个字,整道题都给你判错要强上许多。 张易的课只是早课。上完早课,众人在澄心堂一同用了早膳,休息两刻钟,又开始了新的课业。上午学诗词歌赋,下午学琴棋书画,总有一款适合你。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各有名师指导,大都是翰林院的侍讲、侍读学士来充任。 一天下来,裴茳只觉得这样的伴读生涯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远比后世上学更辛苦。好不容易挨到未时放学,裴茳拔腿就要开溜,却被身旁的钟尚子一把扯住,道:“裴司议,一同出去。我带你去个好去处。”说完,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裴茳低头看了看他肿胀的左手,笑道:“你的手不碍事么?” “嘁……这算啥?每十天半个月的都要来一回,习惯了。”钟尚子得意洋洋地说道,“在宫外等我,我马上就到。” 裴茳无奈,只得答应。在小太监范十九的引领下,出了宫门,鲁重楼早已驾了牛车等在那里,见他出来便迎上前来。 “稍等片刻,有事。”裴茳跟鲁重楼打了个招呼,靠道边拣了处树荫站下。还只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天空中的太阳仍烈,明晃晃地站在宫门口等人,未免有些碍眼。转眼四顾,宫门口还等着许多的豪奴马车,想来都是各家贵戚来接伴读的孩子们的。 等了片刻功夫,便见到钟尚子趾高气昂地晃着肩膀出来,而跟在他身旁低眉顺眼像个小媳妇一样的小尾巴正是矮胖的宋长卿。 接着,裴茳又瞧见了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周小娘子领着侍女出了宫门,接她们的马车低调朴实,却又异常厚重,而站在马车身旁的几个护卫壮实高大,肩背挺直如松,显然是些军中的好汉。可见这周小娘子家中必然有着军中背景。 周小娘子似乎也看见了躲在树荫下的裴茳,向这边好奇的望了一眼,才上了马车飘然远去。 钟尚子左顾右盼,瞧见裴茳等在道旁树荫下,便向他挥了挥手,跟来接他的下人说了两句,便领着宋长卿走过来。 “钟兄弟……” 裴茳话刚出口,便被钟尚子打断:“我未及冠,没有表字。你唤我尚子便是,叫他长卿。” 裴茳笑道:“我也没有表字,有个小名叫青雀。你们叫我青雀吧。” 钟尚子也不客气,瞟了一眼鲁重楼和他身后的牛车,道:“青雀,我们去个好去处,不如坐我的马车去?” 裴茳犹豫道:“不知要去哪里?” “去了便知。” 钟尚子盛情相邀,裴茳一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再一想,以他跟宋长卿两个小破孩,还能去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当下便答应下来。 鲁重楼不放心,低声道:“小师叔,我跟着你们去吧。” 裴茳点了点头,道:“那你就远远跟着便是。” 说毕,便跟着钟尚子一同上了他家的马车。究竟是公府家的豪华座驾,内里及其宽敞舒适,用金丝织就的毯子垫在地上,座椅上摊着厚厚的兽皮,坐上去绵软细腻。角落里还放着几个香笼,里面熏着龙脑香。宋长卿也挤到了这座马车上来,他家马车奴仆就在后面跟着,他想来是知道将要去哪里的,一路上显得极其活跃兴奋,与早上鹌鹑一样的怯弱神情迥然有异。 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坐在人家的马车上了,裴茳索性就不问去哪儿了,与钟尚子和宋长卿二人天南地北的海聊,他的口才向来就好,忽悠两个小破孩自然是手到擒来,不一会儿功夫,便与他们二人打成了一片,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马车足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钟尚子掀开窗帘一瞧,回头笑道:“青雀,我们到地方了,下车罢。” 从钟尚子掀开的窗帘一角,裴茳隐约见到这是座精致典雅的小院,门口悬着一串大红的灯笼,上头还写着字,只是惊鸿一瞥间,也没看清是什么字。 等跟着钟尚子下了马车,听着两旁鼎沸的人声,再看看这处庭院门口站着的一位身穿大红绣袍风韵犹存的老鸨,裴茳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他奶奶的,竟被这两个小破孩忽悠着来逛青楼了。钟尚子约莫十四岁,宋长卿更小,才十一二岁的样子,说出去都没人信啊,自己这么大的人,竟会跟着两个小学生来逛青楼。 一闪念间,裴茳几乎有冲着这两个小破孩脑门上狠狠扇几个巴掌的念头。毛长齐了么?奶嘴藏好了么?这么小就知道来逛青楼了? “钟三郎、宋七郎,奴家可是等你们有好一会儿了……这位是?”那老鸨见到钟尚子和宋长卿,高兴地迎了上来,见还带了一位陌生的少年,不禁开口问道。 “这位是我裴家哥哥……别废话了,快领我们进去。”钟尚子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很熟捻地与那老鸨打了个招呼,便领着宋长卿和裴茳往门里走。 裴茳愣了愣,脑中天人交战起来。这不大好吧,这也太堕落了,自己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四好青年,青楼这种封建糟粕可不能去逛。 “青雀,愣着干嘛?快进来。”钟尚子一回头,见裴茳还站在门外,不由开口催促道。 好吧,这也算穿越福利吧。穿越不逛青楼,便算不上是完整的穿越人生。 裴茳摇了摇头,一副很无奈的模样,匆匆跟上了钟尚子与宋长卿二人的步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五章 不愿登上你这艘破船 钟尚子与宋长卿年纪虽小,但口味倒真是与成年人差不多,召来的陪侍女均是前凸后翘、丰满圆润的女人,年龄也约在十岁之间,正是花儿般盛放的最美时光,少一份风尘气,多一份浪漫情怀。不得不说,这份狠辣的眼光绝对属于天赋异禀,常人莫及。 尤其是宋长卿,陪读时那般怯弱胆小怕事的模样,到了这里却是一个华丽的转身,如一只勤快的小蜜蜂,整个人都快拱到女孩儿的怀里去了,只剩下一个大肥屁股撅在外头。 与宋长卿比,钟尚子明显斯文许多,不过搂着身旁陪侍的女孩儿,边饮酒边与裴茳聊天。 但裴茳也看得出,钟尚子明显心中有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频频往房外看,虽然他也在掩饰,可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在两世为人的裴茳面前,又如何隐藏得住。 裴茳也只当不知,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钟尚子,又或者与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伴调笑喝酒。既来之则安之,他当然也不会相信钟尚子是真的单纯地请他来招妓游乐,要不然也不会跟他上来。 这处青楼名唤燕安居,名字取得颇为不俗,位于秦淮河中段的细雨巷。细雨巷的巷道口上有一临水古亭,名为细雨亭,取自“斜风细雨不须归”之意,亭旁有两颗百年古榕树,绿荫如盖,将细雨亭周遭几十丈的地方遮盖的严严实实,素来是文人骚客集会赋诗的首选之地,故而这条巷子也因此命名为细雨巷。 文人嘛,无妓不欢,卖弄风骚总要有人喝彩才行,要不然也是俏眼做给瞎子看。因而,细雨巷也成为金陵城青楼产业最鼎盛的处所之一,连带着酒馆、书画铺子等一系列文化产业也兴旺起来。 燕安居在细雨巷的诸多青楼也算是其中翘楚,一是得益于它的地理位置极佳,就坐落在细雨亭的斜对面,推开窗子,便能望见绿带般的秦淮河蜿蜒而过,细雨亭周遭的风景在历历在目;二是燕安居的头牌吕慧娘色艺双绝、艳冠金陵,一手琵琶被誉为“江南绝响”。 这般不温不火地聊了约半个多时辰,忽听楼外传来一阵吵杂声,钟尚子精神一振,立起了身子,小声说道:“终于来了……” 钟尚子定的这间小楼处于燕安居的最深处,孤单单地耸立在那儿,周遭遍植大树花木,私密性极强。此时楼外有动静,只能是与钟尚子定约的人到了,别人是不可能来这里的。 裴茳装作迷糊的模样,向钟尚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表情。 钟尚子笑道:“青雀稍安勿躁。今日约你来的,实际上并不是我,而是马上进来的这位……长卿,别忙乎了,快坐好了。” 宋长卿笑嘻嘻地答应一声,推开身旁的衣衫不整的女伴,抹了抹嘴边的胭脂,不慌不忙地将一条女伴翠绿色的抹胸塞到自己怀里,这才端端正正的坐好,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成早间怯弱胆小的模样,一双眼睛闪动着纯洁如小白兔的光芒。 我去!变脸神技啊,这才十一二岁,要是长大了还得了?就是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呢。裴茳登时觉得牙痛不已,这些世家豪门子弟,没一个是简单的,以后相处可千万要警醒些。 房门被缓缓推开,花枝招展的老鸨领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跨了进来,裴茳一看,赫然是世子李弘冀,大为惊讶,不由站了起来。 钟尚子与宋长卿齐齐站起来施礼,叫道:“大郎!” 李弘冀笑吟吟地向众人打招呼:“尚子,长卿,裴……二郎,迟来一步,抱歉抱歉,等会儿我自罚一杯。” 裴茳心内凛然,此时的李弘冀与早课时正气凛然、处事老道的南唐世子相比,又是另一副面孔,衣装朴素,笑起来如春风拂面,轻松闲适的样子便如一个邻家男孩。 这些人的口袋里莫非都装着好几幅面具?在特定的场合下,便掏出一副合适的面具戴上,说些应景的话,到了另一个场合,就换一副面具戴上…… 李弘冀施施然坐在了主位上,钟尚子拍了拍手掌,所有在房内陪侍的女孩闻声而起,在老鸨的带领下如潮水退去一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原本热闹喧嚣的房间登时变得安静之极。 李弘冀无声地笑了笑,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对着裴茳道:“裴司议,我先自罚一杯。” 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并将酒杯杯底朝着裴茳亮了一亮。 礼下于人,非奸即盗。李弘冀约了自己在这里见面,能图什么? 裴茳眉头微皱,随即展颜轻笑道:“世子如此礼遇,莫非是在招揽下官?” 李弘冀一愣,转头看向钟尚子。钟尚子立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对裴茳说过。 “也说不上什么招揽。裴司议大才,是朝堂中少有的青年才俊,本王钦慕已久,所以想跟你亲近亲近。裴司议不会是想拒人于千里之外吧……”李弘冀笑道,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裴茳的一举一动。 “世子谬赞了。下官不过南下福州时,侥幸取得一些微末功劳,哪来的什么才干?”裴茳神色自若的推拒道。 历史上,李璟的众多儿子中,最有才干的正是这位嫡长子李弘冀,与那位喜好诗词歌舞的南唐后主李煜相比,好兵事、有军功、刚毅果敢、受士卒拥护和爱戴的李弘冀应该更适合继承皇位。然而,命运作弄之下,李弘冀先是因自己受皇帝老爹的忌惮而疏远,又在刚刚得到太子之位没多久时,被李璟威胁要将东宫还储太弟李景遂,而匪夷所思地做出毒杀李景遂的奇怪举动,导致最终太子之位被废,并于不久之后病死。 这就是条破船,没什么好上的。 熟知李弘冀未来命运的裴茳,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登上他这条破船。李弘冀之所以来招揽他,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建立自己的班底,这是显而易见之事。然而,一来李弘冀只是刚刚封王移居宫外,既没有开衙建府,也未出镇地方,皇帝李璟又是正值春秋鼎盛之时,满朝文武哪个会不开眼地这么早就来烧他这个冷灶?二来,李璟即位时,曾在先帝灵前发过誓,兄终弟及,这血誓言犹在耳,皇太弟李景遂也正式移居东宫,神智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押宝在李弘冀身上。 时间还早得很,最聪明的做法是静观其变。至少也要等到李璟年老体衰之时,再选择站队,那时才是该下注的时候。 正因如此,裴茳即便委婉推拒李弘冀的招揽,也是合理应当、人之常情。要是李弘冀一开口,裴茳就纳头便拜,口称“老大,从今而后我跟定你了,水里来火里去,你让干啥就干啥,同生共死,祸福相依”。真这么来,只怕李弘冀还要怀疑裴茳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可别招了个二傻子来。 对于裴茳的推辞,李弘冀是有着充分心理准备的。他素来胸有大志,绝不甘心皇位最终落到皇叔李景遂的手中。自古以来,汉家的皇帝之位都是父子相继,偏偏自己的皇帝老爹也不知是不是当时的脑袋被门板夹过了,居然学那化外蛮夷的做法,来个兄终弟及……你说糟心不糟心? 那李景遂如今有大义名分在手,只要老老实实躲在东宫之内,安安静静地熬时间,在没有犯错的前提下,即便是父皇李璟也不能无故废去他的皇太弟之位。镇之以静,就是他最好的策略。 这般下去,说不定皇位终生无望,所以,自己绝不能就此坐以待毙!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有些东西既然别人不肯给你,那就自己动手去抢! 那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本来就是! 李弘冀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炙热的火焰。他微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壶,又斟了一杯酒,向裴茳敬来。 “裴司议过谦了。知晓天青玉酿的酿酒法,通力学和建造术,与吴中大侠齐适高、拳棒无双江北第一的洪佻结为密友,以一张嘴说动徐仁宴和林仁翰等人助你全城反叛李弘义……这样的人,不是大才又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六章 江南绝响吕慧娘 “下官的微末之功,全是因缘际会,时事所成。换了别人,也许做的会比我更好。”裴茳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为了礼貌,还是端起酒杯跟李弘冀碰了一碰,喝了下去。 钟尚子斜着眼睛,嘿嘿冷笑道:“裴司议,世子诚心夸赞,你这么不咸不淡地算什么?” 钟尚子是钟皇后的亲侄儿,自幼便与这位表哥交好,一身的荣华富贵都在李弘冀身上,自然是铁杆的拥世子派。如果皇位最终被李景遂所继承,那钟氏的权势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转瞬即逝。 他眼见着李弘冀诚心拉拢,被裴茳不咸不淡的挡了回来,心中不禁有气,“青雀”也不叫了,直接便称“裴司议”。 这就是个夯货,裴茳瞥了他一眼。有求于人,还这么拽?真以为李弘冀这艘破船是抢手货,人人都要哭着喊着往上爬?李弘冀是没的选了,才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这个崭露头角的新人头上! “那按你的意思是,世子一夸我,我便要不知天高地厚地自诩为天下英雄?下官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不会做那没脸没皮的事。”裴茳也冷笑一声,呛了回去。 这穷困乡下出来的的贼厮鸟!要不是世子看重,谁特么会拿眼看你一眼?没想到这般不知好歹!钟尚子一拍案桌,站起身子便要开骂,却被李弘冀大声怒喝一声:“尚子,你想做甚?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给我坐下。” 钟尚子一口气硬生生地被李弘冀憋在胸内,发泄不出来,只能恼怒地重重跌坐在案几之后,抢了我桌上的酒壶猛灌几口,才将这口气咽回肚子里。 李弘冀不再理会钟尚子,转头向裴茳道歉道:“裴司议见谅。他就是个混人,不用理他,我们喝酒……喝酒。” 裴茳举手挡住李弘冀的敬酒,笑嘻嘻地说道:“干喝无趣,不如让人进来歌舞一番,我们边看边饮,岂不乐哉?” 李弘冀心内叹了口气。裴茳这是委婉表示不愿再谈下去的意思了。脸上却笑着说道:“裴司议所言甚是。来人呀!快去请吕慧娘,我们要听她的琵琶!” 燕安居吕慧娘的琵琶享誉金陵,被称作“江南绝响”。既来了燕安居,自然要听一听她的琵琶。 门外自然有贴身随侍李弘冀的护卫,听到李弘冀招呼,立刻便去安排。不多时,房门被人推开,一行丽人款款而入,当先一人以纱巾蒙脸,只露出一双碧波荡漾的双瞳,娇媚动人之意蕴藏其中,头上如云的青丝只用一帕白色丝巾绾了,身上裹着紧身的袍服,将她曲线玲珑的身材勾勒地动人心魄。 此女一出场,自身优厚的天然条件和强大的气场登时将身后的几位女伴遮盖地毫无存在感,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以致忽略了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身材颜色俱佳的女子。 裴茳来自电视电影网络等媒体极端发达的后世,见惯了世间形态各异的美女,即便如此,仍觉得此女容貌之佳堪为人间绝色,尤其是面容用纱巾蒙了一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口鼻在纱巾之后若隐若现,令人心生探究之心,实在是深谙男子越是神秘越想窥探的“贱皮子”心理。 这吕慧娘能够享誉金陵,确实有她的道理。哪怕是不会弹琵琶,就凭这样绝佳的身形容貌,照样可以大杀四方。 “慧娘给世子请安!” 那吕慧娘领着众女一起向李弘冀和裴茳等人行礼。裴茳冷眼旁观,见李弘冀眼中神色清明,并没有露出色授魂与的模样,倒也有些暗暗佩服。反而是钟尚子与宋长卿两个小学生,露出一副痴迷的表情,令人有些啼笑皆非,尤其是宋长卿这矮胖子,年龄最小,却最像是色中饿鬼,两只眼珠子紧紧盯着吕慧娘的丰满的身材,口水都快流了一地。 裴茳摇了摇头,真是人小鬼大。 李弘冀同样在暗暗观察裴茳。吕慧娘的绝色,乃京中青楼之冠,堪称江南美色之集大成者。风流名臣韩熙载曾言道“慧娘之美,在于天然去雕饰。俄俄兮若清泉,潺潺兮若流水,婉转娇娇,令人心折”。这样一位绝色佳人,即便是年迈古稀的无牙老翁见了,也会心神荡漾,可血气方刚的裴茳却只在初见时眼中稍露惊艳之神色,随后便镇定自若,居然还能抽离眼光,去观察自己、钟尚子和宋长卿的神态,定力之佳令人叹为观止。 李弘冀知道自己能够在吕慧娘面前做出如此从容平淡的神态,那是因为他就是这燕安居的后台老板,这吕慧娘本就是他亲自网罗来的绝色恩物,熟视,自然能做到无睹。裴茳却不同,这是他与吕慧娘的第一次见面,却同样有这样的定力,真的是非常厉害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再反观身旁钟尚子和宋长卿两个狗腿子,已经见过吕慧娘很多次了,却还是这么没出息,想要将裴茳网罗门下的心思不由更加地炽热。 “慧娘请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裴茳裴司议,是今日本王的座上嘉宾。久闻慧娘琵琶神技,这才慕名前来,你等会儿可要好好表演,莫要教本王失望。”李弘冀向吕慧娘点明,今日的主客就是裴茳,不要弄错方向了。 吕慧娘似水双眸在裴茳脸上一转,心中有些惊异,眼前这个容貌清秀的少年人看起来不过年方十六七岁,竟然被世子李弘冀这般推崇,也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她被李弘冀网罗到燕安居不过两三年时间,在李弘冀的刻意经营之下,名藻京师也不过年余时间,期间交接过无数的达官权贵和纨绔公子,却从没见李弘冀如此郑重,可见这少年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不知道的是,李弘冀的身份和年龄过于尴尬,朝堂重臣不敢与他过于亲近,也不会受他的拉拢,李弘冀同样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引火烧身。正因如此,他只能打一些边边角角的不引人瞩目的小人物的主意。而从目前搜集来的情报来看,这裴茳堪称是性价比最高的黑马,位卑官轻,自身的才干与能力却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这样的人才,若是不早点下手,迟早要被别人搜刮走。 所以,李弘冀才对裴茳如此重视,实在是给他的选择太少了,他不得不从矮子里面挑长子。若是宋齐丘、陈觉、孙晟这种朝廷重臣能够拉拢过来,谁特么要看这个趾高气昂的小白脸一眼?区区一个司议郎,给本王擦鞋的资格都没有! 都是形势所迫,没办法。 “裴司议安好!”吕慧娘领着身后诸女再度向裴茳拜了下去。 裴茳笑吟吟地虚扶一下,道:“慧娘子琵琶绝技享誉江南,下官且洗耳恭听。” “多谢裴司议赞誉。如此,奴家先试奏一曲《阳春》,请世子和裴司议指正。” 吕慧娘从身后女伴那儿取过琵琶抱在怀中,款款坐在椅上。等女伴焚好香,纷纷列队站在堂前,做好伴舞的准备之后,眼神蓦然一肃,左手扶弦,右手在琵琶上一挥,清脆如天籁般的弦音骤然在房中响起。 伴舞的女伴们在第一个琵琶音响起的刹那,同时舞动起来,广袖飞舞飘然若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七章 小白兔对付老虎的办法 吕慧娘的琵琶确实不同凡响,玉指翻飞处,叮叮咚咚的琵琶弦音便如倾泻而出,急切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舒缓时如溪流清泉汩汩流淌。曲名《阳春》,在琵琶的伴奏下,舞女们身体婉转,裙裾飞旋,如春风中飘荡的垂柳,尽显曲线玲珑美好。 一时间,众人都沉醉其中,眼里耳中尽是这美妙的歌舞,神魂皆醉。 舞女们的舞姿倒也罢了,裴茳是被后世各类新奇的综艺节目轰炸过来的,脱衣舞、肚皮舞都见识过,这种小场面还不够看。可吕慧娘的琵琶弹得确实绝妙无双,即便是裴茳也被那一道道动人心弦的琵琶声所感染打动,仿佛真的置身于阳春三月中,绿水青山春意盎然,到处都是生命复苏的胜景。 一曲奏罢,吕慧娘领着众女齐齐向李弘冀等人施礼。裴茳当先鼓掌赞道:“江南绝响果然名不虚传,如此绝妙琵琶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当代人精神享受匮乏之极,不是歌就是舞,不是竹箫便是瑶琴。吕慧娘以精妙的琵琶曲来伴舞,曲舞双绝,等于奉献给大家一道丰盛的精神美食,确实当得起“江南绝响”四个字。 吕慧娘谢了裴茳的赞誉,在李弘冀的眼色授意之下,亲执酒壶斟了一杯酒走到裴茳面前,笑道:“裴司议是当世少年俊杰,能得司议一声赞誉,慧娘喜不自胜,还望司议与我一同满饮此杯……” 说着,掀起蒙面的纱巾,只露出一道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在酒杯上啜了一小口,在杯口上留了个浅浅的唇印,随后便笑吟吟地将这杯残酒缓缓向裴茳面前递过来。 当我是个血气方刚的雏儿么?美人小指头一勾,便会着了道? 裴茳心内暗暗冷笑不已,这美人计施展地也过于浅薄了。 当下朗声一笑,顺手从桌上抢了一把酒壶,道:“酒杯太小,不够痛快。不如我满饮此壶,为慧娘绝妙琵琶贺。” 也不等房内众人反应过来,打开壶盖将酒壶高高举起,酒浆如匹练一般倾泻而下,裴茳仰起头咕咚咕咚的痛饮,等李弘冀反应过来,欲来抢夺酒壶时,那一壶酒已被他全部饮尽。 “人美……曲美……歌美……酒更美……” 这一壶酒喝得过急,即便是裴茳也颇有些禁受不住,一时间只觉两眼昏花面颊如火。他手舞足蹈地转了几个圈子,嘴里嘟囔了几声,最后竟啪地一声倒在了席上昏昏睡去,桌上酒菜淋了他一身也不自知。 吕慧娘目瞪口呆地盯着裴茳。这人是傻子么?我不过来敬一杯酒,你非要喝一壶做甚?这下好了,硬生生把自己给灌醉了。 李弘冀却是满脸阴郁地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裴茳不语。只觉心内一股邪火在胸腹之中乱拱。这是什么意思?借醉逃避本王的招揽?当大家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钟尚子跺了跺脚,恶声恶气地说道:“世子,这小子也太知好歹了。世子好意招揽,他竟如此轻慢,不如……” “别胡说。如今本王人单力薄,若想有所作为,必须要有容人之雅量。裴茳大才,要招揽此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一时不顺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冷静下来之后的李弘冀黯然一笑,挥手挡住钟尚子的馊点子。 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不够,不能让别人主动前来依附,以至于连裴茳这种微末小官也要借酒醉逃遁。但也正因如此,才要更加珍惜人才,慢慢积蓄属于自己的力量。 如今的自己,还没资格做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暴虐行为。 “让人好生送裴司议回去……”李弘冀叹了口气,下令道。 鲁重楼早就等在燕安居的门外,见钟尚子领着人背了大醉的裴茳出来,不由惊讶莫名。裴茳的脾气他是早就摸熟透了,从来不会无节制的喝酒,更不会无端地喝醉。当下接过裴茳,观察了一下,发觉确实是只是喝醉了,才将裴茳好好安置在车里,谢了钟尚子等人,便匆匆往家里赶。 等进了裴府,掀开车帘,却见裴茳竟好端端地坐在那儿,精神虽有些萎靡,可两眼熠熠有神,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小师叔,这是怎么回事?”鲁重楼问道。 裴茳呵呵一笑,摆了摆手:“没事。不过是我被人惦记上了,我借醉溜了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什么人惦记上您了?”鲁重楼眉毛一竖,紧张起来。他是齐适高专门派了来贴身保护裴茳的,若是裴茳有什么闪失,那也不用活着回去了。 裴茳仰起头想了想,此事多说无益,徒让鲁重楼担惊受怕,还不如不说。好在那李弘冀还算清醒冷静,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以后多多提防便是。 于是便摇了摇头,不肯再说,在鲁重楼的扶持之下,回了内院。绿珠见裴茳浑身的酒气,连忙命人烧水,好让裴茳洗浴,自己却亲自去炖了碗醒酒汤过来,帮裴茳醒酒。 裴茳端着醒酒汤愣了半晌,突然问道:“绿珠,如果有一只小白兔被大老虎盯上了,要吃它。小白兔应该怎么办?” 绿珠疑惑道:“郎君这是何意?” 裴茳笑道:“你别问,只回答我便是。” 绿珠皱着眉头道:“还能怎么办,逃呗。” 裴茳摇了摇头:“如果林子太小,逃不掉呢?” 绿珠想了想,道:“那还是要逃啊。总不能就这么让大老虎给吃了。” “逃不是办法。”裴茳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突然眉毛一振,笑道,“其实办法有很多。比如,去找一头狮子来对付老虎;又或者找别的东西,把这头老虎喂饱了,它就不会打小白兔的主意了。” 李弘冀对皇位志在必得,此时正在暗中积蓄力量,拉拢人才。南唐世子,对裴茳这种小人物来说,似乎是个庞然大物,可在南唐众多权力集团势力之中,却照样是毫不起眼的那一个。要对付他,南党、北党、帝党、太弟党,都可以作为李弘冀这头老虎的对手,只要手段巧妙,压制得李弘冀无法动弹还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南党、北党姑且不论,没有大的利益冲动,只怕挑不动他们对李弘冀这位有可能成为帝国储君之人的敌意。但是帝党和太弟党就不一样了,牵涉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争,可没有父子之情和叔侄之义这种温情脉脉的说法,稍微挑动一下,就有可能牵动那颗最敏感的心。 天家无父子。史书血泪斑斑,《皇帝本纪》上你杀我,我杀你,说的最多的就是皇族家庭内部的残酷厮杀,那可比外敌杀进来更加冷酷无情和血腥的多了。 李弘冀不安于位私下结党,而皇帝李璟春秋鼎盛,身体还康健的很,你小子这么早就蠢蠢欲动,究竟想要做什么?这真要细论起来,就是谋逆! 所以,帝党和太弟党都可以成为对付李弘冀的那头狮子。 至于另一个方法,就更简单了。找些事、找些人给李弘冀添乱,让他忙不过来,自然就会想不到自己了。 想通了此节,裴茳终于放下心思。小白兔对付老虎,还是有许多办法的,关键是想要选择哪一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八章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连着数日去澄心堂伴读,李弘冀都未露出异样,好像与裴茳并无交集一般,见面时也只是淡淡的,既不亲热,也不疏远。反而是钟尚子和宋长卿对裴茳越发的热情起来,称兄道弟,青雀长青雀短的叫的亲热,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宫禁深严,很多东西不允带进来,自己用的吃食和一些小玩意却是不禁的,这两人便走马灯似的弄些精巧的点心和一些千奇百怪的小玩意进来,奉承裴茳。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小胖子宋长卿有一日竟夹带了一本小画册进来,在课间休憩之时神神秘秘地递给裴茳,说是好东西,让裴茳开开眼。裴茳打开一瞧,口里含着的一口茶险些全部喷到这猥琐的小胖子脸上——什么好东西,竟是一本精美的春宫画册!里面栩栩如生地画了些男女交合之事,姿态万千,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有,神态逼真自然,在时下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裴茳转头看着宋长卿无奈摇头。怪不得这小胖子那日在燕安居的做派这般捻熟自然,敢情是自小熏陶所致啊! 只是,这对于来自后世的裴茳来说,又算得什么?知道么?“雅买跌”、素人、百人斩、尾行、电车之男、骑兵、步兵……这些知道么?小胖子,你这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啊这是! 裴茳笑咪咪地将这本精美的画册“没收”了。宋长卿还是个小破孩,这东西留在他手里就是祸害他,为了拯救青少年,就勉为其难地收了吧。等晚间有空了,拿出来跟绿珠一同参详一下,学习学习先进性经验,也是件美事。不断学习,才能进步啊…… 李弘茂、李从嘉等几位皇子不知晓其中缘故,还以为这三人相见恨晚,臭味相投。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打成一片火热了?这裴司议,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与人交接勾连的本事竟这般厉害。 裴茳自然知道钟尚子与宋长卿二人必然是奉了李弘冀的命令与自己交接,其中有几分真心,那是真的只有天知道了。他虽不愿跟李弘冀一伙人靠的太近,也没有登上他们这艘破船的打算,可也没打算直接跟他们翻脸,只能先敷衍着。吃喝玩乐什么的,没关系,要想拉小爷入伙?没门! 自那日想清楚如何应对李弘冀的拉拢之后,裴茳也动了些念头。生逢乱世,想要自保,还是需要有自己的真正班底。现在自己还只是个位卑人轻之人,就被李弘冀给盯上了,这一方面说明自己的能力和才干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同时更提醒了自己,想要开心自由的活着,不是一身官衣就可以护佑自己和身边人的。 最初自己以为只要入仕为官就能保全自己和祖父等亲近之人的性命,如今想来,当初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朝堂上的争斗,只怕也是极为凶险,更别提将来后周崛起后,北军南下攻唐的兵危战凶了。 乱世之中,若是如漂萍一般随波逐流,终有被风浪无情淹没的一天。可若是长成了巨石山崖,即便惊涛拍岸,也可以屹立不倒。 何为巨石山崖?有兵有权有势!有了这些,才算有了跟脚,有了对抗天下大势的本钱! 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或许现在就可以做起来了。另外,身边的人手还是太少了,是时候招揽一些可用的人才了。连李弘冀这位南唐世子都有这种危机意识和人才意识,自己莫非还不如一位古人? 洪佻这边去了滁州,除了接嫂子和侄儿侄女过来,应该能给自己带来一些人手,齐适高那边也别浪费了。当初齐适高派了嫡长子齐骁等十八个少年来铜鼓巷学习,略有所成,便因自己南下福州之事,不得不回吴中。这次,看是否能让齐适高再拣选一批可靠的人手来金陵?与海陵县陈氏族人相比,裴茳还是更信任自己的义兄齐适高。 另外,也不知齐适高的船厂和新船建设得怎样了?与女直族的茶马生意又进行的如何了? 这般想着,裴茳这一日的陪读生涯又是在浑浑噩噩地状态中度过。到了未时末下课,裴茳便匆匆出了宫回了府,直接到书房与鲁重楼说话。 “金陵城里可有你与齐大哥的联络点?”还不等鲁重楼坐定,裴茳劈头就问。 “城东青云巷有个博古斋,是专卖古玩字画的,与我师傅有些生意往来。我有信,都是托了他们带回去。”鲁重楼老实答道。 博古斋?古玩字画?齐大哥什么时候还经营这门生意?裴茳一愣,随即恍然过来。自己这位大哥,收了刀子是海商,拔出刀来就是海盗,既然称作海盗,可不是有时会弄到一些来路不明的古董古玩?想来这个博古斋就是他的一处销赃点。 古董古玩这种高价值物品,也只有京城之中客源最多,销路最广。齐适高若想销赃快速,回款快速,也只有在京城之中找地方发卖才好。 “那好。我写一封信,你速去寄给齐大哥,别耽搁了。另外,你再去新宅子里给我另起一座偏院,地方不用太大,但要隐秘安全,有个四五间屋子就好。这个偏院的墙要高厚一些。”裴茳口中吩咐道,手底下已经铺开了纸笔,略一思索,下笔如飞,一封书信便写好,用火漆封好,递给鲁重楼。 信中主要写了与林仁翰三月约期相会京城之事,这个不需要细说,只是说了三家结盟欲图大事,见面细谈。另外就是提出了想要招揽一批齐氏子弟,并请他另外独选十名十一二岁的孤儿,欲亲自抚养。 这是他写信时的灵光一现。如果自己手下的人都是齐氏族人,那以后也是一件麻烦之事。倒不是信不过义兄,而是古人的思维与后世不同,血脉宗族是一种割不断的天然联系,有些事情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选用孤儿,自己亲自教导,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这也是时下最流行的做法。义父义子,名为父子,实际上就是家兵部曲。残唐五代十国时期,多少帝王将相的出身都是别人家的义子?南唐开国君主烈祖李昪就是最典型的一位,最初不过是战乱中父母双亡的流浪儿,颠沛流离地进了濠州开元寺当个小沙弥过活,若不是被杨行密看中,后转给徐温收作养子,哪里会有后来的开国皇帝? 也不是说孤儿就可靠。但自己年龄也不大,这时候收下孤儿作养子,并精心培育教导,想来日后即便成长起来,也能稳稳压服得住。 至于在新宅子另设一座偏院的事,则是为了制作火药准备的。人间大杀器,不用就太可惜了。或许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用的时候,但是试验的准备却是可以开始了。 火药不是制作出来就行的,关键还是能够应用起来。不能用的火药,与烟花有什么区别? 这种事却是不能假手于人,尤其是前期的火药配方的试制,只能亲历亲为。 自古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想要活得好,现在就要做好相关的准备。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八十九章 忠诚能干的管事周财(补更) 既起了抚养孤儿的念头,才想起原来交办给周财采买仆役时,也曾要求尽量购买十岁以下孤儿童男童女之事,还有庄子的事,也不知置办的如何了。这盘算了下日子,祖父差不多也该出发进京了,若院子与田庄之事没有弄好,可有些交代不过去。 当下便让人去找周财。这偌大的院子,外头的事也就周财一人顶着,鲁重楼主要还是当个贴身护卫来用,其他琐事帮不上多少,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是时候再找些人手来帮忙了。 听到主家小郎召唤,周财忙不迭地跑了进来。 凭心而论,刚卖在这裴府时便被直接提了外管事,因是他本来就会识字记账,整个裴府人口简单,只需伺候好绿珠小娘一人便好。那时主家小郎去了福州,小娘一个小妇人,不便抛头露面,便闭门谢客,不用与外人打什么交道,只要管好米粮菜蔬的采买和房前屋后、庭院的整理即可。内宅有小娘管着,也没什么大事。五个人伺候一个人,自然是轻松的很。 但自从小郎回了金陵,这一日日的便忙了起来。府里有主家小郎、绿珠小娘,偏院有鲁重楼和洪佻。鲁重楼是小郎的师侄儿,又是小郎的贴身护卫,一些紧要的事自然可以委托给他做,但怎么说也是这宅子的半个主人,一些琐事是不能让他做的,另一人洪佻,更是小郎尊敬的客卿,整个就是个甩手掌柜,不把他供起来都算是好的,哪里还敢麻烦他做事情? 人口多了,这事情便也多了起来,周财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感觉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刚刚进了书房,向裴茳问了安,裴茳便问起来采买仆役的事。 周财笑道:“便是小郎不问,我也是要向小郎说的。前儿小郎说要采买仆役,我是早早的就跟中人说了,因为新宅子还未修缮齐整,怕这么多仆役进来,我们这个院子塞不下,再加上小郎说了还要十岁以下的孤儿,不拘多少。小郎您是不知道,那中人说了,金陵繁盛,江南富庶,真的要采买孤儿,又要是识字的,那非要往山东、河南一带去寻,这可要耽搁些时日。因此我也就没跟中人说死了要人的日子。可是,这里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跟小郎禀报一声。” 裴茳笑道:“有什么不情之请,不妨说来听一听。” 周财是个老实的,更是个懂得感恩的。裴府主家小郎仁厚,内宅的小娘更是慈爱宽和。在小郎南下福州的日子里,绿珠小娘独守空宅,有一日,家里老妻突然得了绞肠痧,痛晕在厨房里,要不是恰巧小娘为了研究一道小郎爱吃的吃食,动了去厨房看看的心思,只怕老妻痛死在那里也没人知道。当小娘和小环见到倒在地上的老妻,马上让人请了郎中来看病,才险险救回了她的性命。接着又是小娘拿出体己钱买药,要不然光凭那些昂贵的药材,也够周财一家白干个好几年的了。遇到这样好的人家,周财哪里敢不尽心尽力?因此哪怕这些日子再苦再累,也不曾在裴茳面前说半个字。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为了主家好,有些话还是要说。 周财憨厚地笑了一声,道:“小郎您也知道,这些日子,又是修那两处宅院,还要去句容县买庄子。本来修宅子的事由重楼拿总,我也就是旁边打个下手,可去句容县买庄子的事,只能是我去跑了,重楼要跟在你身边,不能离京。这样一来,这座院子的里外之事就没了人管。花匠老李头只能伺候些花花草草的,这些事是拿不起来的。所以,我想问小郎一声,是不是先找些人来顶一阵子?” 裴茳哎哟一声,连忙说道:“我们这是想到一块去了。前段时间我刚回来,忙着自己的事,也没顾及到你们,这些日子让你和重楼两人累坏了,对不住。这些罢,你明日就让中人找三个老实可靠的来,最好也是能识字的,先给你打个下手,跟你学一阵子。你看怎样?” 周财立刻喜笑颜开:“这敢情好,多谢小郎体恤。老汉我是想给小郎卖命的,不是我怕苦怕累,实在是怕我一个人照应不周,恐要误了主家的事,这样就对不住小郎你了。” 裴茳内心感慨。这在后世,等于是在人力市场雇佣了一个管家,结果这管家不但豁出命去帮你干活,还尽心尽职地为你考虑。这种好事,在后世是想也别想,还没干三天呢,估计就要挥舞着《劳动法》闹着涨工资了,什么带薪休假啦、加班待遇啦、高级工津贴啦等等…… 不得不说,古人的职业操守就是好,令人佩服不已。没有后世那么细致到方方面面的合同约定,仅仅是一纸身契,便能让他全身心地为你卖命。 当然,也是裴茳运气好。如周财这么老实能干的管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 有感于周财的忠诚与能干,裴茳觉得自己作为老板,也应该给点适当的奖赏。便问道:“周管事,你每个月的月例是多少?” 这就是在问他每个月多少工钱了。裴茳之前一直没有过问,内事一股脑都是托付给绿珠管的,他哪来的心思管这个。 周财嘿嘿笑道:“主家宽厚,当初直接升了我为管事,给我的月例是八百钱。后来,小娘看我辛苦,又给我提到九百钱。” 裴茳嘶地一声,这绿珠也太黑了吧。这样一个任劳任怨、啥事都管啥事都做,还没年休没周休的大管家,每个月只给这么点钱就打发了?就不怕遭雷劈啊! 九百钱。按后世米价来折算,一文钱的购买力略大于人民币一元,九百钱也就是一千一百块钱不到的样子。 哪怕是包吃包住,这也有些太坑了。 裴茳皱了皱眉,又问:“那周娘子、老李和小佩小环他们月例又是多少?” 周娘子就是周财的老妻,专司厨房的职司。 周财回道:“我那老伴与老李同例,月例五百五十钱;小佩小环,年龄小,只得三百五十钱。那五十钱都是跟我一块儿提上去的。” 裴茳又是嘶了一下。这工资低的真是令人发指啊!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周财又接着说道:“绿珠小娘是个好人嘞!不但给我们都涨了月钱,逢年过节的还每人多赏赐五十钱,每年除去常例的冬夏装各三套衣服鞋袜,又多加了一套冬装,作为年礼。平日里,还不时赏些吃食药品下来。这样宽厚仁慈的主家,老汉还是第一次遇见。” 裴茳一脸黑线。就这,还宽厚仁慈?糟心不糟心啊! “这样罢。周管事做事辛苦,从今往后每月例钱加到一贯五百钱,另外配三个副手,月例先定为九百钱;周娘子和老李,每月例钱加到八百钱,厨房外配两个副手,月例先定六百钱,老李再配一个副手,月例同样六百钱;小佩小环,月例加到六百钱,内宅再配两个小丫头,月例先定五百钱。”裴茳盘算了一下,暂时配上这些人手,这旧宅子里应该能支应下去了,“周管事,这些补充的人手明日就让人市子挑了送过来。” 周财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小郎一开口就是将自己这些先来的老人加了一大截的月例钱上去,惊的是这个月例钱未免也加的忒多了些,着实令人不安。 犹豫了一下,周财还是劝道:“小郎,您给我们这些下人加工钱,这是您心善宽厚,我们自然是欢喜的。但是,您这加的也太多了些……哪怕是宰相府里的外管事,月例钱也不到一贯三百钱。您这是坏了规矩,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会引来别人侧目。再说了,小郎即便有钱,也不能这般使,勤俭持家才是长久之道啊!” 鲁重楼在一旁摸了摸鼻子。这个小动作是受了裴茳的感染,不知不觉间学会的。 小师叔若是个勤俭持家的,就不会失心疯一般花了一千六百贯去买那两座新院子。老周这番话,估计是白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章 买田庄 果然被鲁重楼猜中了,裴茳听到周财的劝解,一边在心内感慨这位管家的实诚,一边却拒绝了他的建议。 “我们关起门来过日子,谁管别人怎么说。你是一意为我着想,我心里知道,但也不能装聋作哑地看不见你们的辛苦。这月钱就是你们的辛苦钱,只要尽心尽力的为主家办事,这些钱大可以心安理得的拿去。”裴茳喝了口茶,笑着对周财说道。 “小郎,不是我多嘴。您如今虽说得了爵,可该省俭还是要省俭些。咱们府里大郎年纪也二十好几,等从福州回来,也该寻门亲事婚配了;就是小郎您,眼看着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我们府里又是买宅子、买田庄,买奴仆的,银钱跟流水一般的花用出去,还是节省些的好。”周财一脸的担心。他是知道主家小郎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族出身,老家海陵县也没有几亩田产,一个老祖父是个教私塾的,大哥裴苌在神武军任营指挥使,也不过是个小武官,估计也没多少余财。一家子开销都来自小郎一人身上,小郎一个从五品文官,挂了个左春坊司议郎的职位,实职却是个皇子伴读,没什么油水可言,再加上开国县男的小爵位,一年下来满打满算也就五百多贯的收入,要供养这么多人,压力实在是有些大。 裴茳哪里知道周财在肚子里暗暗计算他的年俸收入,担心他入不敷出,只是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的。这些银钱都是小事,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买庄子的事办的如何了?说话间祖父就要来京了,我想着要带他到庄子里去看一看,也让他有个散心的地方。” 对于裴茳来说,最不用担心的就是钱的事。有陈氏那里天青玉酿每年的分红撑着,随他怎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也是花不光了,更何况,还有齐适高那里每年酒马交易的份子钱。日后,若是三家联盟开拓夷洲岛,那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相比这些,年俸的那几百贯钱算个什么? 周财见裴茳一意孤行,便也不再相劝。他也不是真的不想自己加月例钱,只是为人实诚,又感恩主家,真心希望如裴氏这样的好人家能够长长久久的兴旺下去,才出言相劝。 钱又不咬手,主家真心给的,又不是偷的抢的,做甚不要?既然小郎认为这些钱都是小事,想来不会到入不敷出的那一步,那就安心拿着吧。 周财笑着道:“那老汉我就替我那老伴和老李头、小佩小环他们谢过小郎的恩典了。至于庄子的事,我这几天跑了好几趟,也看了十几个庄子,有两处庄子觉得还行,一时拿不定主意,请小郎定夺罢。” 裴茳问道:“哪两处庄子?说来听听。” “一处在句容县西南角,离京城约莫一百多里地的样子,快马走官道大半日就到了。有三百亩地,山林两座,占地约一百二十亩,庄子里有二进院子一座,房十三间。佃户十五户,猎户三户,庄头姓乌,因这些佃户大部分都是同族乌姓,这个庄子就叫乌家庄。乌家庄本是朝里一位侍郎家的田产,今年致仕告老了,这处庄子山林多,田亩出息太少,便拿出来发卖。要价四千三百贯。” “另一处在句容县西北角,离京城略远一些,一百五十多里,骑快马要走一日。这处庄子有良田五百亩,山林一处,占地七十多亩。庄子里同样有一处两进的院子,房十八间。佃户二十户,猎户两户,庄头姓李。这个庄子里的佃户姓氏较杂,因那座山林里有一大片竹子,就叫翠竹庄。翠竹庄本是句容县大族刘氏的田产,这刘氏好像搭上了朝里冯相公的路子,今年突然拿出这个庄子来发卖,据说是要为了给他家的子侄谋个出身。钱要的急,要价仅四千一百贯。” 周财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一五一十地介绍了两处看中的庄子。 “冯相公?哪个冯相公?”裴茳问道。 “还能有谁?就是今年年初刚刚迁转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的那位。”周财答道,“要我说,这翠竹庄除了路稍微远一些,其他各方面条件都要比乌家庄好一些,价钱也便宜。只是这里面牵扯到冯相公,老汉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裴茳点点头。冯延已是南党顶在前面的人物,文学方面颇有建树,但做事的才干却远逊于陈觉等人。想不到买个庄子也能与这些大佬们扯上瓜葛,可见这些朝堂上的大人们手脚伸得有多长了。 南党如此,跟它打擂台的北党想必也不遑多让。也难怪皇帝李璟只能高坐在龙椅上互相调和、平衡。两党之争在先帝烈祖时就已经凸显出来了,如今两党更是盘根错节势力庞大,若是随便打破平衡,这朝堂上必然是血雨腥风一片,甚至有可能殃及各州县,届时整个大唐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裴茳略一思索,便有了决断:“就买乌家庄吧,田多田少的不用在意,离京城近些,祖父来去方便才是最紧要的。对了,乌家庄可有溪流?” 最重要的是不想跟两党中人有任何瓜葛才是真的。只是这话也不用明晃晃的说出来。 周财笑道:“自然是有的,乌家庄和翠竹庄都有,小郎的吩咐,我都记在心里。有山就有水,乌家庄有两座山林,多道溪流汇聚在一起,从庄子中间穿过,饮水灌溉都是极方便的。这条溪流甚是宽阔,足有五六丈宽。早先雨水季节时还淹没过溪旁边的屋子和农田,为此,五年前庄子还专门为这条小溪修了堤坝。相比之下,翠竹庄的溪流就平缓的多,也没乌家庄的宽。” 裴茳喜笑颜开:“好好好,有这么一条小溪就远胜翠竹庄了。就这么定了,买乌家庄。周管事,明天把奴仆采买的事情办妥当之后,就立刻去把乌家庄给买下来,我想趁着祖父没来之前,将庄子也好好整修一遍,让祖父看着也高兴。” 周财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四千多贯的庄子,就听自己说了一嘴,看也不去实地看一眼,就这么决定了?这究竟是买庄子,还是买青菜? 他实在是忍不住,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小郎,您不过去看看就决定了?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还是等你休沐的时候去看一眼再说吧。” 裴茳豪气地一摆手:“有甚好看的?有山有水有田有院子,这就够了!咱们家,不靠地里刨那三瓜两枣的。” 周财无奈的与鲁重楼对视一眼,却见鲁重楼正使劲地在那儿憋着笑,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主家小郎什么都好,就是这使起钱来的时候太吓人了一些,这么大宗的钱财往来,眉头都不皱一下,买院子如此,买田庄还是如此。这知道的,小郎不过一个从五品朝官,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里是富可敌国的豪门大户呢! 田庄的事情议定了,裴茳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周管事,我想采买一些东西,可能市面上比较少见,你帮我留意一下,尽快把这些东西买回来。” 说着拿出笔纸,在单子上写了“木炭”、“丁香”、“硝石”、“硫磺”、“胡椒”、“当归”“松香”“石磨”、“臼”、“细筛”等等,林林总总二十几样东西。 周管事拿过来一看,皱眉道:“其他的倒还好说,就是丁香、胡椒、硝石这三样东西市面上比较少。尤其是丁香、胡椒,这两样香料都是南边胡商才有的,如今海运不通,价比黄金啊。” 裴茳之所以另外多列了丁香胡椒等物到单子上,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猜到火药的真正成分。丁香、胡椒买不到固然不影响制作火药,买到了,也可以拿来做菜用,总归不会被浪费。 “也不打紧,上面的东西真的买不到就算了。能买到的就尽量快点买来,我有急用。另外,城里如果有胡商经营的铺子,不拘什么,不管用得到用不到,每样东西都买一些来,最好问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用的。”裴茳又叮嘱周财道。 金陵城是近百年来中原大地上难得安稳富饶的大城,如果真的有胡商沿海北上,那么做生意的首选地一定是金陵。希望这些不远万里来到东方的胡商,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惊喜,说不定会捡漏捡到一点好东西呢? 有枣没枣的,打一杆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一章 忠仆的养成 等跟鲁重楼与周财二人将一应事务商议妥当,便到了掌灯时分。鲁重楼连晚饭也顾不上吃,拿着裴茳写给齐适高的信急匆匆地出门去了,周财却回到自己的公事房里,将裴茳交代的事又重新捋了一遍,尤其是采买仆役的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 眼看着主家人口越来越多,采买来的仆役若是个老实本分的还好些,若是心术不正调皮捣蛋的,那乐子可就大了,小郎恐怕会说自己办事不力。 这就是刚刚起步新生家族的苦处了,那些个世家豪门相比,没有家生奴仆,都是靠采买得到的仆役,不知跟底,忠心难测,就是用起来也不大让人放心。 这般想着,周财不免心焦起来,又返回内院,让小佩传话求见小郎。 裴茳此时正和绿珠两人在吃饭,将将谈到采买奴仆和田庄的事。绿珠万事只要裴茳高兴,哪怕是裴茳整箱整箱的银子往水里倒,她也会在一旁拍手称赞“倒的好,这水花多漂亮”之类的,因此也不会跟周财一样劝诫裴茳节俭。只是稍微提点了一下,新宅子里裴老太爷的屋子里最好修一条地龙,田庄买下来以后,主屋里也要修一条。老太爷年纪大了,受不得风寒。 “还是绿珠心细,明儿就让重楼去弄。”裴茳赞道。才赞了一声,小佩就进屋来说了周财有事要见。 “这不是刚走么?怎么又回来了。让他进来吧。”裴茳疑惑道,推了碗筷,坐到一旁的桌椅上,小环赶紧着端了一杯热茶放在边上。 绿珠起身要走,被裴茳拦住:“不外乎是这府里的事,你也在一旁听着,帮着出出主意。” 绿珠笑着应了,坐在裴茳身旁。周财进来,瞧见主家小郎小娘都坐在那儿等着,一旁的晚膳都没来得及收起,不由有些汗颜。自己这脾气,还是急了点,好歹等主家用了饭再说。 “打扰小郎小娘用膳了。是老汉想起一事,想来问小郎讨个主意。”周财站在下首,将之前的顾虑说了,“如今这府里千头万绪的,如果用错了人,可就会出大乱子。我想了半晌,觉得有个法子应该比采买来的奴仆或许要可靠一些。” 裴茳皱起眉头。之前没细想,倒是周财提醒了自己,将来要在新宅子偏院里试制火药,这是何等大事,若是外院的奴仆都是采买来的,在保密上难免会有隐患。火药试制的那个偏院还是要等洪佻带着人回来,加强护卫之后才能放心使用。 “周管事想的周到。不知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解决?”裴茳问道。 “不敢说解决,就是略微稳妥些。我们不是要买乌家庄么?庄上也有十几家佃户、三家猎户。是不是可以从这些人里面筛选一批老实可靠的人来用着?他们的家人都在庄子里,来我们府里又拿着这么高的月例,想来是不敢乱来的。”周财说道。 “从庄子里抽人,那耕种田地的人只怕不够。”绿珠插嘴道。 裴茳摆了摆手,笑道:“周管事的这个主意好!种田的人不够,或多买些耕牛,或再到庄子附近招募佃户都是可行的。哪怕这些田地都荒废了,也不用在意。就这么办,明儿就去买庄子,然后开始筛选人手,调到府里来。愿意签身契的,月例高一些,且减免一半田租。不愿签身契的,月例低一些,不减免田租。周管事,这样可好?” 周财笑道:“主家实在宽厚。来我们府里做事,不但有月例钱可以贴补家用,还能减一半田租。这样的好事,哪家不愿意来?” “那就这么办吧。以后也可作为常例,可先招募佃户,然后再从佃户中抽人。再多加一条,若是全家都签了身契,被挑中来府里做事的,男子每人月例六百钱起步,女子每人月例钱四百起步,并视职位高低酌情再加,且庄子里的田租全免。但若是吃里扒外出卖主家,就要全家发卖人市子。”裴茳想了想,又追加了一条。 佃户是无产者,所劳所得全靠租种他人的土地,减去需缴纳的田租和必须要缴纳的人口税,才能勉强渡日。若是主家仁厚,田租不高,那么遇到丰年兴许还能攒下一点。可若是主家刻薄,田租太高,收成不好的年景,一年辛苦下来只怕还要倒欠主家不少。 南唐税制,行夏钱秋米法。也就是一年两税,夏税征钱、秋税征米。税额按田亩好坏分为三等,“上田每亩夏税钱二百文,秋税米二斗二升。中田二百文、米二斗。下田一百八十文、米一斗九升”。这是两税,除此外,还有“身丁钱米”,征钱或征粮,也就是人口税。身丁钱米,只征男丁。男子十五以上为丁。 夏税征钱,可以帛绢代之。也就是说,没钱,可以用布和丝绸等来代替。时价,绢每匹五百文、绸每匹六百文、绵每两十五文。古时钱贵物轻,农村平民基本上家中赤贫,掏不出几个铜钱来,要缴纳夏税,只能用帛绢充抵。这还是指江南一带有桑蚕可种植的地区,其他地方只能以物易钱,再拿来缴税。 因此,就以乌家庄上的佃户为例,除了缴纳主家的田租之外,只需缴纳身丁钱米就够了,夏秋两税是以田亩为基础征收的税制,乌家庄是裴茳所有,按道理就应该由裴茳缴纳。但是,裴茳作为地主,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税钱肯定要加到田租里,然后再上浮一定基数,所以按一般的行情来说,田租都是以田亩产出的三成以上收租,最高的要收到五成。如此一来,如果家中男丁多的话,身丁钱米一收,一家人辛辛苦苦种几十亩地,最多也就是勉强果腹而已。 但是,按裴茳现在给出的政策来算。若是一户佃户中,有一人签了身契,卖身为奴,那么全家租种的田亩就可减一半田租。相当于既免缴了一人的身丁钱米税,再加上拿到手的月例钱,一年下来至少也可替家中两至三个丁口冲抵掉人头税。而减掉了一半的田租,也就相当于承担掉两税之外,其余田亩内的产出全部归家中所有。而不愿意签卖身契的,不但月例比别人低,田租也无法减免,拿到手的月例钱,最多也就是冲抵掉一到两人的人口税而已,虽说比之前有所改善,但因为没有签身契,肯定不会得到主家的信任,只能做些洒扫的粗活,“升职加薪”什么的事情想都不要去想,妥妥的“合同工”待遇,想开除就开除。 而最后一种,全家卖身为奴的,好处就最多了。等于无论两税还是人头税全部都由主家承担,田还白给你种,田里的产出全部归你——一句话,全家都被包养了,哪怕你在主家的地里种出金子来,那也是你的。最关键的是,这样人家中如果有人被选中到府里做事,月例钱从优,升迁机会最多,这就是纯收入了,几年下来,就能变成一户小康之家了。 这里面,唯一需要遵守的规定就是要全心全意替主家办事,忠心不二。 在这种世道里,本就有很多佃户为了活命举家依附到一些官宦豪门大族的门下,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而如裴茳如此优厚条件的,可说是全天下只此一家,再也没有了。 裴茳也是没办法。他出身寒门小户,没有跟脚没有权势,要想快速获得忠心可靠的奴仆,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靠钱砸也要砸出一批肯真心依附于己的人手出来。许以厚利,再绑上庄子里的家人和土地,以及官府中留有备案的卖身契,这样一来,肯定比从人市子采买来的奴仆更加的可靠、忠心。 毕竟,不是每个买来的奴仆都像周财这么老实靠谱的。忠仆,还是要靠自己养成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二章 乌家庄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陛下这首新作的《摊破浣溪沙》着实精妙绝伦,由景入情,以情动人,布景生思情景交融,字字珠玑,妇人秋思之情竟是被这一阕词写尽了。” 这一日在澄心堂内给众人讲诗词的是翰林侍讲段文圭。段文圭是先帝烈祖升元末年的二甲七名进士,素有才学,先为翰林修撰,保大二年升为翰林侍讲,备皇帝顾问,因善作诗词,深受李璟的喜爱。 “这首词是旬日之前,陛下游北苑,与孙相公、冯相公、陈相公、韩侍郎、徐舍人等一干朝臣诗酒唱和所作,本官幸而附尾,亲见陛下制得这阕足可传之千古的佳词。陛下此词一出,盖绝群伦,冯相公当即表示,有这阕词珠玉在前,今后不敢再作秋思之词。”段文圭将皇帝李璟的这阕《摊破浣溪沙》赞了又赞,倒不是他刻意逢迎,李璟的这阕词确实做的极好,在后世文学史上,与他儿子李煜的那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两阕词交相辉映,成了南唐词的巅峰之作,光耀千古。故此,段文圭的评价还是很公允的。 李璟、李煜两父子在诗词上的造诣确实令人敬佩,但作为一国之主,却又是不合格的。 出了一个喜欢悲春伤秋的文艺小清新皇帝就够倒霉的了,连续出两个,南唐不亡也要亡。 因此,哪怕是段文圭将李璟的词吹到天上去,裴茳依然懒洋洋地趴在书桌上,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心里却在计算祖父究竟还有多久才能到金陵。 算算日子,托陈觉府上带信回海陵县也有半个多月了,如果祖父不耽搁的话,此时应该已经过了东都,顺着运河南下了。 就在四天前,趁着休沐之机,周财亲自陪着裴茳跑了一趟句容县乌家庄。主要目的还是拣选家奴,其次就是看看该如何整修院子,以适合裴老爷子闲居。 到了乌家庄之后,粗粗一看,还是非常满意的。田产虽只有三百亩,但大部分都夹峙在两座小山林之间,又有官道从庄子旁侧路过,交通极为方便。左侧山林较高,山中多是松柏之类的树木,也有几片竹林,都在山脚处。右侧山林低矮一些,但占地足有百亩之广,山腰以下均被开垦出来,或种些果木,或种些桑麻,还有一片梅林。田庄之中有一条宽达几丈的小溪,十几户佃户均聚居在小溪两岸,形成一座小村落,村头村尾各架了两座小木桥,互为交通。 这就是个典型的江南乡村格局。有山有水,有田有林。日出而作,牧童放牧,成丁种田,妇孺采桑麻织布。日落而息,炊烟袅袅,暮色四合,鸡犬相闻。 庄头乌大是个年约五十多岁左右的老汉,有三子一女,精瘦干瘪,双眼有神。知道裴茳要来,早早就领着十五户佃户和三户猎户等在村头,直等到晌午时分,才见到周管事领着两位少年人到来。 一时间,乌大只以为周管事领来的只是主家的子侄辈,代替主家来巡查庄子的。后来才知道这么个少年竟然就是主家,年纪小小的已经是朝堂内的五品官儿,身上还有着爵位,心中很是诧异。 裴茳先与众佃户见了一见,聊了些亲近的话,随后便在乌大的带领下顺着庄子走了一遍。乌大又发现,这位主家对农田的兴趣并不大,不过粗粗看了一眼,倒是对那两片山林和村子中间的小溪很感兴趣,对跟在身边的另一个少年说些“这里要弄个水车”、“那里建一座磨坊”之类的话,一副要在庄子里大动干戈的模样。 裴茳与鲁重楼在乌大的陪同下看庄子,周财并没有跟着,而是将佃户们聚在庄内主宅,拿出厚厚一叠身契出来,将原先与裴茳商量好的招募家奴之事说了出来,让佃户们自己选择。 这般优厚的待遇自然令人心动,众佃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以为周管事是在耍他们。直到其中有精壮的汉子仔细问了,再三确认,得到周财一五一十的详细解释和肯定回答,才信了。 等到确认无误之后,那汉子与家人略一商量,便果决的提出要全家签了卖身契。那汉子也姓乌,名叫乌胜,年三十五岁,有两子一女,全家共五口人。周财见乌胜本人甚是精干,虽不识字,但因常年在地里劳作,身体很是强健,行事说话也没有一般农户的畏缩胆怯。他的长子年已十九,长得牛犊一般,身量长大,却是极憨厚的性子;女儿也有十五岁了,刚刚及笈,倒是眉清目秀的模样;唯有幼子,年方八岁,身体瘦小,蜡黄的皮肤,病恹恹的神情,似乎是有病在身;妻子是个老实的妇人,一直紧紧抱着幼子,看着丈夫与周财交涉。 总体来说,周财对乌胜一家还是极满意的,乌胜及其长子和女儿,都可以选入府里做事。只是若这一家子的主劳力都选进府里,乌胜的老妻幼子在庄里就未免失了依仗。经过与乌胜的协商,最终还是选了乌胜长子乌强和女儿乌大丫进府里做事,在与乌胜全家签了身契之后,当即表示免了乌胜一家承租的二十五亩田租,乌胜乌强两人的身丁钱米也由裴府统一缴纳,乌胜幼子成丁之后,他的身丁钱米税同样由裴府承担。最后,低价租给乌胜一头牛,作为乌胜失去两个壮劳力的补充,租金将在乌强与乌大丫今后的月例钱中扣除。 有了乌胜一家领头,其余佃户人家也纷纷心动。经过一番激烈的交涉和讨论,乌家庄十五户佃户和三户猎户中,倒有十三户选择全家签身契,其余几户虽有些心动,但终究是卖身为奴,还是有些犹豫不定。 周财也不逼迫他们,只说可以再考虑几天。接着在每户签了身契的人家里均选了一到二人进府里做事,男子大都是十八至三十岁间的精壮汉子,女子则以未婚少女为主要条件。 周财心细,特意在佃户中选了个年方十一岁的半大小子,名叫乌雷,品貌端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透着机灵可爱。周财是想着小郎身边还缺个伺候笔墨的书童,有这么个半大小子陪着,一些小巧的事就可以委给他做。尤其是乌雷年纪还小,这时候开蒙识字,也能学得进学问一些。 挑挑拣拣的一个下午的功夫,周财终于选定了签了身契的十一名男子和五个少女,只得裴茳看完庄子回来,验看之后便要带回京城府里安排职司。 谁知裴茳兴致很高,满庄子的闲逛,总觉得这庄子的小溪流水和田舍青山有着后世自己曾经生活过和快乐成长的那个小山村的影子。 一般的安静闲适,一般的悠然自在。 一直到掌灯时分,他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主宅。庄头乌大早已让人安排了晚膳,不外乎一些时令的小菜和山里打来的野味,油盐等调料甚少,多是白煮一下便端了上了,米饭倒是现成的今年刚打下来的秋粮,嚼到嘴里有着一种别样的香甜。 在周财和乌大的伺候下,裴茳用了晚膳。吃饭时,裴茳力邀庄头乌大一家签身契,并许诺只要乌大签了身契,裴府依旧聘请乌大做这乌家庄的庄头,每月月例九百钱,逢年过节另有赏赐。同样,他家承租的三十亩农田租金全免,全家成丁的身丁钱米税由裴府承担,另可推荐一人进府里做事,月例钱从优。 有了这样的好事,乌大自然满口答应,并推了自己的长孙,年方十七的乌青进府里做事。 当夜,裴茳等人便在乌家庄歇了。第二日上午,裴茳又领着鲁重楼好好围着庄子的住宅看了几圈,提出了很多的修缮意见,尤其是给裴太爷备下的主卧和客厅、书房等地,特别叮嘱鲁重楼要安装地龙。 鲁重楼已经负责过城中两座新宅子的修缮工程,对这些事已是轻车熟路,当即用笔记了,满口答应下来。 随后,又在周财的带领下,看了包括乌青在内的十二个男仆人选和五名女仆人选,问了些问题,甚感满意,决定就此录用。当日就套了车,将这些人一同拉回了金陵城中的裴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三章 文青是个病 “六皇子,诸人之中,以你的才情天分最高。不知你对陛下这阕词如何看?” 课堂之前段文圭悠悠地提问声遥遥传过来,将裴茳的思绪从家内琐事中拉回到澄心堂。 在开展诗词歌赋之类的授课内容时,段文圭向来是不会向几个陪读生提问的。他一向认为,教授皇子学问是翰林侍讲的重要职责,至于陪读嘛,不过是衬托红花的绿叶,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就好,若是光芒过盛,遮掩了诸皇子皇女的风头,那就是以客反主,反而不美。 对于这一点,崇文馆大学士张易又是另一种风格。张易是禀着有教无类的宗旨来教书育人,凡是坐在这课堂内的,无分贵贱高低,都是学子,就应该一视同仁。 从品性来看,张易自然高洁傲岸些。可对于裴茳等人来说,还是更喜欢段文圭授课。听张易讲课,那就要打起全副精神来,不能遗漏分毫,要不然回答不上来,戒尺可是丝毫不讲情面的就会打下来;而老段的课,可听可不听,反正他的眼里永远没有你,哪怕你在课堂上睡觉也没关系,只要不发出声音来打搅他向诸皇子皇女授课就行。 裴茳鄙视地瞄了段文圭一眼。这老段是不是吃了春药了?李璟的《摊破浣溪沙》都唧唧呱呱地讲了快一个时辰了,他犹自沉浸于这阕词的优美意境中无法自拔,如同一个顽童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百般玩耍仍不肯罢休,还要得到同伴的赞赏才能觉得心满意足。 还有完没完了?这阕词再好,也不过是首悲春伤秋的花间派婉约词,你老段如此推崇,作为帝国继承人选的诸皇子有样学样,一个个的只知道寻章摘句、无病呻吟,又有什么好处? 这是害国!真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腐儒。李璟选这种文艺青年来教诸皇子读书,脑袋一定是被门板夹了。 不教上马练兵战阵之道,不教理政治国安民之术,却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如此重视,这是何等的愚蠢?这不是脑袋被门板夹了是什么? 且不说裴茳在后排座位中暗暗腹诽,被点了名的李从嘉站了起来,理了理思路,用依旧稚嫩的嗓音回答段文圭的提问。 “父皇这阕词,上片重在写景,下片重在写人抒情。写景从西风残荷的画面写起,以韶光憔悴在加重,更见秋景不堪;写人从思妇怀人写起,梦回而感鸡塞征夫之遥远,倚栏而更见凄凉。整阕词,犹以‘小楼吹彻玉笙寒’这一句最佳,意境悠远,吹彻二字用的极妙……” 年方十一岁的李从嘉侃侃而谈。裴茳从后面看,无法观察到这位六皇子的表情,但从他的语调语气听来,分明也有一种怡然自乐的感觉蕴含其中。这位小弟弟的诗词天赋确实令人震惊。 真说起来,李璟诸皇子在诗词上的造诣,都不算差。可要论天赋才情,六皇子李从嘉的天分却是要高出诸兄弟不止一头。李从嘉是钟皇后嫡出,钟皇后共育有四子,嫡长子李弘冀,嫡二子李弘愈(早夭),嫡三子李从嘉,嫡四子李从善。李从嘉在诸皇子中按年纪排名第六,李从善第七,故而以六皇子和七皇子来称呼。 如果历史的轨迹不曾变化,十年后,皇太弟李景遂请辞太弟,李弘冀被立为太子;十一年后,李弘冀鸩杀李景遂,太子之位被废,将由这位六皇子继立太子;而十四年后,李璟驾崩,李从嘉即位,将改名为李煜,史称南唐后主。而这位皇帝的诗词造诣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超李璟,被后世誉为千古词帝! 你一个皇帝,本职工作做不好,诗词文学上却一不小心弄了个光耀千古出来,有个鸟用!这算不算是文青病?这算不算是不务正业? 若是先帝烈祖李昪泉下有知,只怕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他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打下一片江山,好不容易从一个小乞丐混成了皇帝,结果儿孙这般不争气,硬是从皇帝混成国破家亡的文艺青年。虽说古人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这还是三世啊,这就斩得一点也不剩,也太快了一些。 一时间,裴茳看着前排诸皇子在与段文圭就李璟的这阕词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一字一句的掰开来揉碎了,细细咀嚼,仿若一道美味大餐,饕餮而食,连带着隔壁的皇女和几个陪读女伴也一同加入了大讨论,气氛热烈之极。 裴茳侧耳听了,那周小娘子虽未高声附和皇子皇女们的赞颂,但与左近的女伴窃窃私语间,却也是极为推崇钦慕的。此时的他,自然早已打听清楚了周小娘子究竟是哪家的女儿——镇南军节度使、侍中周宗之长女。 周宗,泗州涟水人,是先帝烈祖李昪身边极其亲厚信任的老臣。早年四处飘零,妻子皆丧乱于战乱之中,直到三十多岁了,才被时任润州刺史的李昪相中,纳入幕府,任为牙吏,并与马仁裕、曹琮一起被李昪引为心腹。周宗其人擅长接人待物,善于辞令,史称“方时艰难,每使四方,辄称职,端敏可仗”。说的是周宗在李昪作为徐温义子时,执掌军政之权,却屡被徐温诸子和众将猜忌针对,多亏了周宗多次四处串联奔跑,才打消了徐温诸子对李昪的围攻,可见其办事能力之强。 其后,随着李昪地位不断上升,周宗也随之水涨船高。李昪代吴立齐,周宗是首倡之人,并自告奋勇去广陵劝说吴帝杨溥禅位。宋齐丘怕周宗得了从龙首功,特意跑到李昪面前危言耸听,说时机未至,应斩了周宗向吴帝请罪。好在此事遭到了徐玠等人的强烈反对,周宗才得以逃过一劫,却被贬为池州副使。几个月后,李昪在徐玠、李建勋、孙晟等人的不断鼓动下,召回周宗,密议内禅代吴。升元元年十月,李昪即皇帝位,国号为大齐。周宗也因拥立之功,迁同平章事、内枢使(即枢密使,为避杨行密的讳,改称内枢使)。升元三年,又是周宗带头上书请皇帝复李姓(这时的李昪还是叫徐知诰),不久,徐知诰从众臣之请恢复了李姓,改名李昪,改国号大唐。李昪称帝后,对周宗异常信任,让他主管盐铁事务,从此周宗其家大富。 李璟刚刚即位为帝时,曾任宋齐丘和周宗为左右丞相。宋齐丘独揽朝政,极力排挤周宗,后又命人散布流言中伤他,挤兑地周宗跑到李璟面前痛哭。李璟就此借故罢宋齐丘为浙西节度使。保大二年,又罢周宗右丞相之职,转任镇南军节度使、侍中。 可以这么说,周宗和宋齐丘一样,为先帝烈祖李昪称帝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是先帝李昪留给李璟的顾命老臣。资格老,功劳大,又红又专。只是与宋齐丘不同的是,周宗不喜结党,在政治上没有野心,纯谨自守,更得李璟的信任一些。 周小娘子就是周宗的长女,是他续弦以后生下的女儿,大名周娥皇。周宗快六十岁才得此一女,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的宝贝。当然,他刚在保大三年时又生了第二个女儿,如今年方两岁,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奶娃娃。 不得不说,周宗那方面功能还是十分的强大,快七十岁的老头了,还能生个女儿出来。只可惜,子嗣缘薄,没有儿子,只生了这两个女儿。但就是这两个女儿,也史书上也是不得了的存在,甚至比他周宗本人还有名——她们就是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小周后。大周后周娥皇,小周后周薇。 这些都是题外话。 时下的风气就是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皇帝李璟和围绕在其身边的冯延已、韩熙载之流都是喜好吟诗作词、低酌潜唱的文青时,你能指望这个这些皇子皇女和权贵阶层去喜好舞刀弄剑么?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文青这个病,实实在在就是李璟这个皇帝亲手种下的苦果。 裴茳也伴读了快一个月的时间了,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皇家教育是如何地变态。清晨三点多起床,五点钟在澄心堂点卯并开始早课,到辰时吃早膳,早膳结束继续上课,到午时略微休息一会儿,用些点心果腹,接着继续上课,一直到未时末下课,整整十二个小时,也就早膳和午休时休息一会儿。皇子里,年龄最小的李从善年仅八岁;皇女更小,永宁公主李芳仪年仅六岁,这在后世,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纪,而在澄心堂,却已经开始听张易讲《礼记》《春秋》了。能不能听懂且不去论它,仅仅是三点多起床这一点,你真的不能再苛刻太多了。 要说皇帝李璟对子女的教育问题还是比较重视的,遗憾的却是,教育的方向实在是错的有些离谱了。 文青是个病,貌似这病还传染。瞧这势头,李璟甚至打算还要把这病遗传到诸皇子皇女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四章 裂痕 这是李家的问题,裴茳也不愿去多管闲事,哪怕李璟将皇子皇女们都教成贾宝玉、林妹妹,那也不关自己的事。 大唐这条船,本就坐不了多久。只要李璟这皇帝坐得稳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它滑向深渊,毫无办法。 等段文圭和众人好不容易停住对《摊破浣溪沙》的品评,便开始布置课业,要求每人以“秋思”为题,作诗词一首,韵不限,明日上缴,随后便施施然走了。 又是作诗词!裴茳抱着脑袋,有一种要去跳楼的冲动。这半个多月来,每隔个天段文圭就要来这么一手,以裴茳的文学功底,打油诗还能勉勉强强凑和一下,正儿八经地吟诗作词实在是太难为人了。而这种课业,实在没有必要祭出后世的经典诗词来应付——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是,唐诗已经没的抄了,宋词总要留些下来备用。因此,再是为难,也只能绞尽脑汁东拼西凑些诗词作为功课交上去,倒死了好些脑细胞。 六皇子李从嘉在今天的课业中显然是出了彩,段文圭走后,便一脸的得意,跑到二皇子李弘茂的课案跟前显摆,七皇子李从善和黎禹二人跟在他身后凑趣。他是不敢到李弘冀身前去的,他这位大哥,在诗词上的造诣实在有限,这是最被父皇诟病恼怒的地方,也是大哥心里的隐痛,哪里敢到他的面前去找不痛快?反而二哥李弘茂也是个喜好诗词风雅的,常常拿些钱财出来,遍邀金陵城内的名士名妓,寻一些风景秀丽之处,办个文会诗社什么的,倒也深得士林中的赞誉。 十四岁的李弘茂自幼长得丰神俊秀,是诸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位,又是个文武双全的全才,精骑射善击剑,诗词上的天赋和造诣虽不如六弟李从嘉,却也有极深的功底,诗风清古,尤擅七言绝句。十二岁时曾作了一首《病中》,其中两句《病中》“半窗月在犹煎药,几夜灯闲不照书”,连李璟见了也不禁拍案叫绝。曾对诸臣自傲道:“我家二郎的诗才,颇有前唐刘梦得之风,风情朗丽,峭拔简洁。” 刘梦得,即唐朝著名文学家、哲学家刘禹锡,世称“诗豪”,《陋室铭》就是他的代表作。李璟夸李弘茂的诗风颇肖刘禹锡,那是极高的评价了。 故而,李弘茂虽是侧妃黎妃所出,却最得李璟的喜爱。就在今年四月,便封年仅十四岁的李弘茂为乐安公,并领侍卫诸军都虞候。早知道,这个侍卫诸军都虞侯可是个军中实职,掌侍卫亲军,名义上是皇帝身边护卫亲军的最高主官。而嫡长子李弘冀,虽被封为南昌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实职。 对于六弟李从嘉的卖弄,李弘茂表现地很是大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称赞道:“六郎的课业是越发进益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一定能超过我。” 李从嘉嘴角弯了起来,那双似乎蒙着一层白雾、还不太明显的重瞳闪耀出一丝喜悦:“做七言律诗,未必比得上你。但作词,我一定可以。” 李弘茂点了点头,正要再赞几句,却见李弘冀转过头斥责道:“诗词小道也,怡情养性即可,岂能沉迷其中,将大好时光都浪费在寻章摘句之上?尤其是六郎你,年纪尚小,很应该多在张易先生的《礼记》和《春秋》上狠下功夫,扎好根基。只有通古博今才能明得失、辩事理,花那么多心思在吟花弄月上做甚?” 这一番教训的话说出来,就像是一桶凉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李从嘉喜悦的心情顿时化为乌有。李弘茂也是颇为尴尬,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李从善和黎禹二人更是低着脑袋匆匆溜回自己的课桌上,拿起了书本装作看书。倒是裴茳的内心里对这位世子的观点有些赞同,看起来,李璟的诸多儿子里面,也就是这个李弘冀看事略微明白一点。 许是觉得被当众斥责失了面子,李从嘉转眼瞄了堂内一眼,却见人人都在盯着他们,不由又气又急,道:“若说诗词是小道,那父皇他们又怎么会整日里谈论这些?” 这话说的很有点诛心,言下之意是,大哥你认为我沉浸诗词之道是浪费时间,那父皇李璟整日里谈论诗词,不也同样是在不务正业么? 李弘茂见六弟口不择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吓了一大跳,急忙喝道:“六郎休要胡言!大郎是为了你好,不过劝诫一番,你好端端地扯上父皇他们做甚?” 子言父过,是大忌讳;臣言君过,更是十恶不赦。李弘冀既是李璟之子,同时也是李璟的臣子。李从嘉虽是无心之言,但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李璟的耳中,本就不甚喜欢这个嫡长子的李璟,对李弘基冀必然更生嫌隙。 李从嘉年纪尚幼,弄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李弘茂却是明白的。大内深宫之内,最是冷酷无情,哪怕是流着相同血脉的父子兄弟。 他是侧妃所出,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大哥李弘冀、六弟李从嘉他们是不同的。自记事起,母妃和奶娘李嚒嚒就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跟别人争,不要跟别人抢,哪怕是最喜欢的东西,也要先让给大哥、六弟他们,只有他们不要了,自己才能拿过来。 曾记得在五岁那年元宵闹花灯。那时候父皇还是太子,住在东宫里,皇爷赐了东宫十几盏宫灯,其中有一盏灯扎的特别漂亮,外面绘了几匹红色的小马,只要灯罩内的蜡烛点亮了,在灯光的映射下,地上就会印出的小马影子就是活动奔跑起来。他们叫这盏灯“走马灯”,是宫里最好的灯匠新近做出来。 当时,自己对这盏灯真是爱极了,特别央了母妃和父皇,希望他们将这盏灯赐给自己。父皇宠爱自己,一口便答应了。然而,大哥李弘冀不知怎的竟也看中了,招呼也不打,便将那盏走马灯拿走。那时的自己还不懂事,心中很不甘心,哭闹到父皇面前,非要拿回那盏灯不可。父皇便派了近侍领着自己去大哥的院子里拿灯,大哥自然是不乐意的,将那灯藏了起来,就是不愿意交出来,兄弟二人为此闹的不可开交,为此连钟皇后也惊动了,赶了过来。在她的劝说下,大哥总算答应将走马灯还给自己。 自己当时心里是开心的。大哥终究还是扛不过父皇和母后的压力,将灯还给了自己。然而,等大哥真正拿出灯的时候,那一份得意便化作了冰冷刺骨的寒意。 大哥还给自己的是一盏残灯——灯罩扁瘪,外头被扎破了好几个洞,绘在灯上的红色小马驹更是被撕扯的不成样子。 看到走马灯这般残破,自己很伤心,很想哭。抬起头来,却分明看到了大哥居高临下望着自己时,眼中闪过又是得意又是不屑的眼光。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 大哥当时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 而那一刻,自己终于想起了平时母妃和李嚒嚒说的那些话,不要争、不要抢。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争不能抢,现在明白了,原来争了、抢了,就是谁都得不到。 母妃跟李嚒嚒说的是对的。那日回到自己的院子,母妃也赶了过来,很怜爱的跟自己说,让皇爷爷再令人给重新做一盏新的。 母妃却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盏灯,再也回不来了,哪怕是皇爷爷新赐下的灯再好再美,也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盏。 从那以后,自己再也没有跟别人争抢过什么东西。无论是大哥李弘冀,还是六弟李从嘉,或是其他的兄弟。 大哥很好,做人做事认真严谨,也时刻记得兄长的职责,教育和训导下面的兄弟姐妹。 可是,自己却始终无法跟他亲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五章 这算是约会么 李从嘉本是因为不忿,才口不择言地将李璟扯了进来,这下就连平日交好的二哥也不帮自己了,心里更是懊恼,气急起来,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案桌,转身便跑了出去。 “六郎!”李弘茂急叫着连追几步,却是没拦住,李从嘉已经消失在澄心堂外,随侍的小宦官苦着脸匆匆跟在李从嘉的身后,也不敢拦。李从嘉这算是翘课,下面还有一堂课是习字,若是发现少了人,少不得要追究,皇子们不过是受些斥责,他们这些随侍的宦官可要吃苦头了,少不得一顿板子。 “二郎别追,由得他去。”李弘冀阴沉着脸,眼里闪过一丝寒意,“说他几句便要发脾气,都是被……娇纵出来的毛病。” 李从嘉生有异像,双目重瞳,又是钟皇后自第二个嫡子李弘逾早夭后,隔了多年再次诞下的皇子,所以便分外珍惜这第三个嫡子,竟是将失去李弘逾的那份遗憾和痛心全都转移到了李从嘉的身上,故而钟皇后在众多子嗣中,反而最是宠爱李从嘉,即便是后来所生的李从善也比不上。 李弘冀本是想说被母后骄纵出来的毛病,话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李弘茂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一二,看见大哥阴冷的眼神之后,便闭了嘴,摇了摇头,自顾自翻开案桌上的书研读起来。可手里拿着书,一行行的字落在眼里,却不明其意,心绪早已飘荡至天际不知处,只觉一阵阵烦躁涌将上来,无法排遣。 自皇叔被册封为皇太弟之后,大哥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的严苛狠厉起来,干练利落有余,温厚端方不足。 那个位置就真的那般重要么? 李弘茂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母妃和李嚒嚒说的对,不要争、不要抢。看看大哥如今的模样,真的还不如自己不争不抢来的更开心快活。 皇子这边的动静和争执自然都传到了隔着屏风的皇女们的那一边,太宁公主拉着妹妹过来瞅了一眼,看见李弘冀脸色不虞,便又赶忙回到了屏风的那一侧,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平日里叽叽喳喳如小鸟争鸣的琐碎声音便都消失了,变得异常安静。 裴茳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自然没有傻乎乎地想要上去劝解一二——自己是哪颗葱哪颗蒜,敢插手皇子之间的纠纷?躲还来不及躲呢。钟尚子和宋长卿这两个李弘冀的狗腿子都老老实实的缩在桌子底下,拿着书本一副认真研读的样子,自己就更应该低调做人了。 这一日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渡过。等到了未时末课业结束,裴茳便溜出宫来,招呼等在宫门口的鲁重楼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还没踏上车子,鲁重楼便鬼鬼祟祟地递过来一张外头用封套套好的纸柬。 “这是什么东西?挤眉弄眼地做什么。”裴茳微皱眉头,接过纸柬。 “小师叔,这是镇南军节度使周家的仆人送过来的,要我交给您。”鲁重楼眼神四处一扫,宫门口各家接人的队伍都在闹哄哄地接人,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低声在裴茳耳旁说道。 镇南军节度使、侍中周宗? 裴茳神情一凝。周宗是两朝元老、朝中重臣,素来与自己毫无瓜葛,无端端地给自己送纸柬做什么? 镇南军节度使的治所在南都洪州(今南昌),周宗本应驻荜洪州,只是他还领着侍中衔,要常伴皇帝左右,以备顾问,因此周宗只是遥领镇南军,并未实际到任。东都江都(今杨州)、南都洪州都是南唐陪都,政治地位和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东都是北面抗击晋国和契丹的前沿中枢,而南都则是压制南汉和马楚的要地,两地都是大军云集,粮秣充足,以备大战。 等打开封套抽出纸柬一看,才恍然自己想差了。封套内是一张素色簪花请柬,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小楷。 “裴世兄:闻君雅达,素通韵律,今有琴曲一阕,望君品鉴。申时末,鸡鸣寺素药斋,侯君大驾。周娥皇。” 原来是周家小娘子周娥皇约自己去鸡鸣寺听琴曲的邀约。只是让裴茳奇怪的是,“素通韵律”这四字评语怎么会按到自己的头上?自己明明连“哆来咪发”都弄不清楚的好不好…… 这算是约会么? 裴茳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初见周娥皇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惊鸿一瞥间,那亮如星辰的眼眸便时常在自己的心中闪现。 只是裴茳深知自己与周娥皇之间遥若银河般的距离。周娥皇是周宗年近古稀才好不容易得来的嫡女,又是天下绝色,岂能婚配于一个出身寒门、无权无势的微末小官?多少世家大族和权贵瞪着眼珠子盯着,无论是谁娶了周娥皇,周宗身后的政治、军事力量和人脉、财富都会顺势接收下来,这无异于凭空得了一座金山,哪家会不虎视眈眈垂涎欲滴?自己这样的人,若是敢上去凑热闹,保证第二天就会变成一具烂在臭水沟里无人问津的死尸。 这就是门第和权势财富之间的差距。冰冷,却异常真实。 周娥皇年方八岁起,媒婆就已经将周府的门槛都快踏破了,只是周宗早已放出话来,自己老年得女爱若珍宝,不愿过早议亲。 又有知情人爆料说,周宗子嗣缘太薄,宗族家人在早年间湮没于战乱之中,想找个近亲子侄过继为子都寻不到。至于那些打着姓周的旗帜,却八杆子都打不着,只是贪图周宗权势攀附过来的周氏族人,周宗又看不上。所以一直就没有过继的心思,最有可能的还是想着招一个赘婿进门,为周家承继香火。 正因如此,周宗便一直不愿过早给周娥皇议亲。他是有着招婿的准备的,若过早议亲,万一自己又生了个儿子出来,总归还是要自己的儿子来承嗣,招进来的女婿又怎么及得上自己亲生的儿子?周宗的年纪毕竟大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而那时,若是招进来的女婿心狠一些,自己年方襁褓的幼子有没有命承继自己传下去的基业都很难说。 财帛权势动人心。周氏这么大的家业,谁敢保证那招赘的女婿是个圣人?招赘招赘,本身就是投献别家、埋没本姓的行为,稍微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当这种上门女婿。而愿意入赘别家的,贪图的不正是女家的富贵权势么?人品再如何好,也是有限。 就这么一拖二拖,周娥皇如今年已十三了,还是没能议亲。尤其是前年周宗又得了一个女儿周薇以后,就更不愿给周娥皇议亲了——既然自己还能生,总是能生个亲生儿子出来。实在是生不出来了,再考虑给周娥皇招赘一个女婿吧!这也是天意如此,怨不得旁人了。 邀约的地点是千年古刹鸡鸣寺。鸡鸣寺位于玄武湖东麓鸡笼山的山阜处,烟火极盛,是金陵城的名胜之地。鸡鸣寺相传最早建于西晋太康年间,传承至今已近五六百年,被誉为“南朝第一寺”。金陵城中的寺庙多如牛毛,走上里,便有可能会遇上一处黄墙红瓦的寺庙,唐时杜牧曾在《江南春》一诗中作“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的就是金陵佛法兴盛的胜景。虽说几百年来,有无数的寺庙变成了历史的尘埃消失无踪,但依然还有许多的寺庙依旧顽强地存续了下来。鸡鸣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鸡笼山在皇家园林玄武湖东侧,从皇宫赶过去也不算远。裴茳沉吟片刻,决定前去赴约。 佳人有约,岂能让她失望?说起来,这还是裴茳穿回这时代第一次与女子的约会。 哪怕是对周娥皇并无非分之想,他也不禁对这次约会有些期待起来。 无关男女之情,只是怀着一种走在历史长河中的好奇和感概。 一千多年前的保大四年,秋末。一位南唐的少年官员应邀前去金陵古刹鸡鸣寺赴约,他所赴约的对象是还处于豆蔻少女时代的大周后周娥皇。 牛车轱辘滚滚向鸡鸣寺方向而去,卷起了一地秋叶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六章 鸡鸣寺前的古怪少女 入暮时分,玄武湖旁鸡鸣寺的晚钟响起,一声声直传入耳。千年古寺在晚霞夕照暮色四合中,越发显得肃穆庄重。 将牛车停在山门口,鲁重楼陪着裴茳沿着古寺的石阶而上,石阶旁的樱花树在秋风中已脱落成一根根干枯的枝干,不屈不饶地直指苍穹。 裴茳停下步来,愣愣地看着道路两旁的樱花树,突然说道:“如果是春天来这里,樱花盛开,落英缤纷,一定很美。可惜,我们来的季节不对……” 小师叔在宫里读了近一个月的书,竟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鲁重楼默默地想。口中却答道:“鸡鸣寺的樱花树本就闻名江南。每年春天,都有无数的游人前来这里礼佛赏花,是金陵城内的难得一见的胜景。” 遥想着春雨霏霏之时,白衣少年手里举着一柄油纸伞,沿着石阶踽踽独行,空中飘荡着随细风轻舞的樱花…… 这就是梦里江南的味道。 “重楼,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你一定要提醒我来鸡鸣寺一游。” 见鲁重楼点头答应了,裴茳不由笑了起来,亮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鸡鸣寺是金陵城内首屈一指的古寺,到了这时刻,香客依旧络绎不绝,但大多数人都已礼佛完毕,正从寺中出来向山门外走。裴茳与鲁重楼却逆人流而上,令许多信众侧目而视。显然是在奇怪这两位少年,怎么这么晚了还来上香。 “小师叔,那女子有些古怪……” 鲁重楼突然低声在裴茳耳旁说道,手指着侧前方。顺着鲁重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流动的人群中,有一位穿着白麻布裙的少女披散着头发独自站在石阶的尽头,一动也不动,微风拂起时,长发飞舞,飘逸如仙。许是她的模样太过古怪,出寺的人流都避开了她所站立之处,导致她的身周空出了一大块的空地。 即便如此,她还是恍若未觉,依然独自而立,眼睛似乎正盯着庙宇的一角,呆呆出神。 距离较远,看不清她的容貌。但那种迥异于常人、绝世出尘的风姿,却是怎么样也无法掩盖的。 确实有些古怪。 但这世上古怪的人多了,只要与自己无关,当个看客便好,不用理会。 “不用管她。”裴茳摇了摇头,继续拾阶而上。 然而,事与愿违,当二人走到石阶的尽头时,那少女竟收回了注目寺庙的目光,转投向裴茳。 “裴茳?”声音异常清冷。 裴茳脚步一顿,抬起头看向那少女,皱眉道:“你认识我?” 走的近了,才看清她的容貌。素颜如玉,隐隐透着一种晶莹的光华,眉如远山,眼似横波,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茳。 “元师叔说,他在东水关遇见了一个面相奇特的少年。我特意跑来见一见。”那少女意味深长的说道。 元师叔?东水关? 裴茳不由想起和陈氏少年一同初入金陵时遇见的那个人称紫微斗数天下第一,说自己身具“王霸之相”的老道士元成宗。这少女是那老道士的师侄?来见自己做什么? 最关键的一点是,自己是赴周娥皇的约会前来。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踪的?听她说话的意思,竟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与周娥皇是相识的。 “你是元成宗的什么人?与周家小娘子认识?”裴茳问道。 那少女瞥了一眼裴茳,竟不答话,反而低声嘟囔一声,抬头望天,一副神神道道的模样:“瞧着也无甚出奇之处,文弱书生而已,很是平常。难道要我去北方看那人么?” 裴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默默无语。自己若非是穿越过来的,本就是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之人。为何这少女非要见一见自己呢?还有北方那人又是什么意思? 那少女独自出神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转头对裴茳道:“周小娘子在后院禅房素药斋。跟我来罢。” 说着当先扭身向寺庙中行去。 当她说出“素药斋”三个字时,裴茳已确定这少女与周娥皇必然是相识的,要不然不会知道他与周娥皇相约的地点。而观其行事与做派,又显然不是周娥皇的丫鬟仆役之流。 那这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裴茳怀着一肚子的疑问,跟在少女的身后向寺庙中行去。只走了几步,身旁的鲁重楼突然捅了捅他的腰,示意裴茳去看那少女的脚下。 裴茳凝神看去,发现了令人奇异的一幕——那少女偶尔翻飞的裙裾之下,隐隐露出的竟是一双不着鞋袜的赤足,脚踝圆润,足弓迁细,脚趾头上染着朱红。在她的右脚踝处还系了一圈红绳。尤为奇怪的是,此女行走之间并不像是脚掌着地,而像是用脚尖轻点…… 裴茳诧异之下,不由转头望向鲁重楼。鲁重楼似乎知道裴茳心中的疑问,凑过身子,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旁说道:“这女子可能会轻身术……” 轻身术?传说中的轻功么? 这算是见到活的了。记得曾经跟齐适高聊过这时代的武功,大都是以练气术为基,强化身体结构和功能,达到力及千钧的效果。而轻身术虽然也是以练气术为基,但却不是改造身体结构和功能,而是另有诀窍,可以轻易地使身体腾飞而起,快如闪电。 自己认识的人里,齐适高师徒、洪佻、林仁翰兄弟等人都会练气术,都是传承自祖上留下来的功法,各成一家。其中武功以洪佻最高,江北第一到底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然而,即便是洪佻,也不会轻身术。他最多是仗着练气术,跳得比别人更高,身手更加灵活罢了。 轻身术,绝对是当代最诡异的功法之一,常人别说见过,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不想鲁重楼竟说身前这古怪的少女会轻身术。 裴茳还在惊异,那少女竟似脑后长耳一般,鲁重楼压得这般低的话语,也被她听了去。却见她停住了脚步,回头低笑道:“想不到你身边这男仆竟还能看出我会轻身术,有点意思。穿过前面那道月亮门,便是后院禅房,再往右走,穿过两个院子,就到了素药斋。你们是不是想见识一下轻身术是什么回事?那就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我与周小娘子,在素药斋恭候二位大驾。” 话未说完,裴茳及鲁重楼只觉眼前一花,那少女竟如鬼魅一般,凭空消失在眼前。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身术么? 裴茳不由大惊失色,与鲁重楼面面相觑。这可是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啊!这样的人若是个刺客,该如何防备? “好厉害!这样鬼魅一般的轻身术,天下间大约有多少人会?”裴茳怔怔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鲁重楼。 鲁重楼同样惊得脸如土色。他师从齐适高,自幼练功,又跟着齐适高在江湖上浪迹了几年,却也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轻身术竟可以练得如此诡异。 此女,非人也。 过了好半天,鲁重楼才幽幽回答道:“虽说天下草莽英雄辈出,也有无数奇人异士隐居山林,可如这女子一般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最多不会超出人吧。这女子的功法,实在是深不可测,令人望而生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七章 曲有七音 鸡鸣寺,素药斋。 从门口望进去,空旷简单的斋房内,用一道屏风隔断了内外。裴茳跨入房内时,鲁重楼本欲一同跟进,却被门口的一位明眸皓齿的丫鬟伸手挡住了。 “我家小娘子只见裴司议一人,其余人等请止步。”那丫鬟笑着说道,娇俏可人,语气却不容拒绝。 裴茳回头示意鲁重楼等在门外,自己却慢慢走进了斋房,在宽大的屏风前的一个蒲团上坐下。 刚刚团膝坐好,屏风后一道白色的人影便飘了出来,正是先前在寺门前遇见的那位古怪的少女。 她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瞧着裴茳,轻笑两声,道:“我的轻身术如何?” 裴茳想了一下,答道:“匪夷所思。不知小娘子尊姓大名?” “我为何要告诉你?”那少女哼地一声,转身又回到了屏风内。 裴茳无奈地摇了摇头,提气朗声道:“周小娘子何在?裴茳如约前来。” “翁、翁……” 两声琴弦声响起,屏风后传来一声柔软的声音,正是周娥皇:“多谢裴世兄如约而至,小女子有一阕琴曲,习练已久,却总觉得还有些不够圆满之处,还请世兄指点一二。” 裴茳摸了摸鼻子,刚要如实相告周娥皇自己对于音律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实在是一窍不通时,屏风后的琴声已悠然响起。 琴声一入耳,裴茳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等奏了一小段之后,他不禁猛地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惊叫道:“这是沧海一声笑!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曲子?” 《沧海一声笑》可是来自于后世的曲调,这首歌只是有一日在铜鼓巷,与洪佻及陈齐两家少年一起吃火锅,酒后兴起时高唱了一曲。这曲子旋律简单明了,却意境悠远,极为动听。不想今日竟会在周娥皇的琴声中重现。 周娥皇总不会也是后世穿越过来的吧? 裴茳的心中突然有着一种非常奇妙的渴望。作为一个穿越时空的人,有时候总会对这个世界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可有时偏偏觉得自己仿佛在玩一个很玄妙的rpg游戏,眼前所有的人一个个都是游戏中的npc。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会让人产生一种无尽的孤独感——这世界,没有同类,自己是孤独而唯一的那一个。 所以,当周娥皇弹起这一曲《沧海一声笑》时,裴茳忍不住一阵激动,若周娥皇也是穿越到这时空来的人,自己就不再是那个孤独的人了。自己也有了同类,一些后世的秘密和思维也就有了可以放心倾吐的对象。 每个活生生的人,都会有倾诉的。而裴茳有一些秘密却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 可是,这激动还没有维持多久,现实便打碎了他的幻想。 屏风后的琴声嘎然而止。周娥皇轻声说道:“这曲子的名字叫沧海一声笑么?好古怪……嗯,不过也恰如其名,透着洒脱与豪气。裴世兄,这曲子是有一日我路过铜鼓巷时听你在院子里唱,强记下来,自己默默练习已久,却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所以今日才冒昧地将你约了来,请你指正一二。我完整地弹一遍,你且静听。” 琴声再度响起,那熟悉的旋律不断地回荡在斋房之内。裴茳心里一阵失落,自己终究还是那个孤独的人。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啦啦啦……” 随着琴声的独奏,裴茳心情越发的阴郁起来,忍不住跟着琴声高歌起来,想将这烦闷发泄出去。谁知越是高歌,心里越是难受,唱到后来,心中酸楚难抑,尤其最后几句,竟有些哽咽起来。 独在他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而自己这种独在另一个世界的人,又该如何?那个生我养我的世界,永远也回不去了…… “裴世兄?” 听出裴茳嗓音不对,周娥皇不禁停止了弹奏,关切地问道。 裴茳惊觉过来,脸上一红。这脸可丢大了,一时情绪低落,倒在外人面前伤情激动,实在太不应该。 “这曲子乃亡母家乡俚曲,一时情动,让小娘子见笑了。”裴茳想了个理由,想要搪塞过去。 周娥皇在屏风后默然半晌,低声道:“裴世兄思念亡母,真情流露,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我哪里会笑你?只有感佩的。倒是我有些失礼了,不知这曲子是令堂家乡的俚曲,白惹你伤心,我应该向你道歉才是。” 话说到这里,就有些陷入僵局了。周娥皇是个乐痴,自那日在铜鼓巷听了这《沧海一声笑》,因喜爱这曲子新奇大气,又是闻所未闻的调子,便一直记挂在心里,虽靠着记忆,强记了曲谱,可究竟未听满全曲,自己练习时总觉得有些不连贯,这才忍不住邀请了裴茳来,希望能得到他的指正。谁知,这曲子竟是裴茳亡母所授,她哪里还好意思提出来让裴茳指正的话来? 实际上裴茳在听了周娥皇所奏的琴曲之后,早已察觉出琴音曲调与《沧海一声笑》原曲很有些不对的地方,似是而非。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周娥皇强记下来的曲谱有误,后来突然想到一件事,才知道这并不是周娥皇记谱不全的原因,而是古代音乐与现代音乐天生存在的一个问题导致。 古代音乐只有五音!他们只有宫、商、角、征、羽五个音阶,而现代音乐却有“哆来咪发唆啦西”七个音阶,对比起来,古代音乐少了“发”跟“西”两个音,也就是现代简谱中的“4”与“7”。周娥皇作为一个古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补全这两个音阶的,所以无论她如何努力,就是弹不出裴茳所唱的《沧海一声笑》原版的味道。 裴茳想了想,还是说道:“请恕我冒昧,小娘子是否觉得自己弹奏的曲子与我所唱的就是无法吻合?” 周娥皇惊喜道:“裴世兄听出来了?这是我近来最苦恼之事,总是觉得好像有几个音不对……” “因为我这首俚曲中含有七个音调,而你记下的琴曲却只有五个。所以无论你怎么弹,都弹不出这个味道的。”裴茳也不客气,直接指出了周娥皇谬误的地方。 “七个音调?不可能!自古音调只有五音之说,哪里来的七个音调?”周娥皇大惊失色。这对自小就是个乐痴的周娥皇来说,简直是一个颠覆性的变化,对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形成了一种无可比拟的冲击! 就好像你从小到大都是用脚走路的,有人突然告诉你,人不但可以用脚走路,还可以用翅膀飞。问题是,人哪里有什么翅膀?简直是无稽之谈。 于是裴茳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智者,严肃认真地告诉周娥皇,人真的有翅膀,还可以飞起来。不但说出这个事实,还真的将自己美丽的翅膀亮了出来,并在斋房之内飞舞了几圈。 “我将七个音阶一一唱出来,你可以对比你的宫商角征羽五音,一定会发觉,有两个音调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标注出来。”裴茳笑着说道。 随着裴茳一遍遍地唱出“哆来咪发唆啦西”七个音阶,周娥皇通过细细辨别,果然发现确实如此,裴茳口中的“发”音跟“西”音,是她标注不出来的。 原来如此,曲有七音。难怪自己无论如何也弹奏不出裴茳所唱出来的那个味道。 周娥皇恍然觉得眼前被裴茳推开了一扇窗户,窗外春光明媚,繁花似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八章 事出寻常即为妖 自知道了裴茳的这首曲子有七个音阶之后,周娥皇就尝试着在自己的瑶琴上将它们弹奏出来,不断尝试各种指法和弹琴的点位,终于找到了古音所没有的那两个音阶。 为了配合周娥皇,裴茳又主动将《沧海一声笑》唱了几遍,让她重新按七音法记谱,这般来来去去的折腾,周娥皇总算将曲子补全,顺顺畅畅地将曲子弹奏了出来。这一次,全无遗漏,果然曲调高亢豪壮,与裴茳所唱的全无二致,喜得周娥皇眉飞色舞异常开怀。 她正开心喜乐的时候,突闻屏风外头传来一阵低不可闻的咕咕声,却原来是裴茳肚子里发出来的。 “啊……裴世兄肚子饿了罢。都怪我,初闻音律大道,喜不自胜,倒忘了时间消逝的快……聂家姐姐,你也不提醒我一下,让我失礼了。”周娥皇大为惭愧,羞得脸若桃花,不由开口埋怨坐在一旁的那位古怪的白衣少女。显然,她们二人的关系是极熟的。 “你这小娘子,自己玩的忘神,却来怪我。别忘了,我可是可以辟谷的,几天没吃东西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如何提醒你?”那白衣少女笑着在周娥皇粉嫩的脸蛋上拧了一下,打趣她道。 裴茳在屏风外听的真切,原来那古怪的少女姓聂。他心中一动,突然记起在长兴侯府中与齐适高聊天,他曾说过,天下少年英雄最佩服三人:一个是未来的后周大帝周世宗柴荣;一个是绝顶武功高手一位姓聂的不知名少女;最后一个就是自己。 也不知这个古怪的少女是不是就是齐适高所说的那人。姓是对上了,都是姓聂,而从她施展出来的神出鬼没一般的轻身术来看,似乎也有点像。 在齐适高心中,那姓聂的少女能与一代大帝周世宗柴荣相提并论,必然是了不得的天才人物了。 这般猜测着,口中却笑道:“不妨碍的,不过迟点用膳而已,哪里就能饿死我了?” “终究是我失礼,还请裴世兄见谅。”周娥皇连忙道歉,又高声喊道,“紫箫,紫箫,快让人送斋饭上来……” 房外挡着鲁重楼不让进的娇俏丫鬟正是周娥皇的贴身丫鬟,听到周娥皇的招呼,连忙安排人将早就备好的斋房送了进去,同时也不忘给鲁重楼送了一份。 “这里的素鸡做的极好,是用上好的高汤吊了,再切成细丝。裴世兄虽是饿了,还请慢用,免得吃坏了肠胃。”周娥皇温婉地说道。 这小娘子心还是挺细的。 裴茳暗暗想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碟青菜、一碟豆子和一碟周娥皇推荐的素鸡,还有一碗白米饭和一碗蛋汤。他是饿得狠了,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天就是早上在宫内吃了早膳,午休时用了些点心,哪里还顾得上细细品尝这些斋饭的味道,囫囵吞枣般地就着案几上的几个小菜将满满一碗白米饭吃了下去,觉得颇为香软可口,然后又毫不客气地将蛋汤饮尽,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另一边,周娥皇却和聂姓少女二人相对而坐,细嚼慢咽,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着斋饭。贴身丫鬟紫箫则随侍在一旁,给她们布菜。 聂姓少女耳朵灵便,听到外头裴茳这么快便放了碗筷,悄悄探头出去瞟了一眼,发现裴茳已经用完了斋饭,忍不住有些好笑。回头笑着低声对周娥皇说了一句:“外头的那呆子应该饿坏了,三两下便吃完了。” 紫箫听了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娥皇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低声对聂姓少女道:“你还说?早就该提醒我了。” 聂姓少女鼻子轻皱,笑道:“好好好,怪我怪我。他前面不是说了么?反正饿不死他,你也不用心疼他。” 周娥皇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放下了碗筷,低声嗔道:“说什么胡话呢,谁心疼他了?我约了他来,并不光光是我的事,你不也是想见见他么?怎么如今倒取笑起我来了?” 聂姓少女见周娥皇真的有些恼了,便笑着讨饶:“好罢,是我说错了,你别恼。赶紧吃完了,你们继续……太迟了回府,令尊又该着急了。” 等各人用完斋饭,紫箫让人过来撤了碗筷,又走到门口继续守着。周娥皇初识七音,犹如孩童得到了一件心爱的玩具,一时间哪里舍得放下?又虚心向裴茳讨教起用七音填曲的事来。在她心中,裴茳既然指出曲有七音,那么在音律上的造诣必然很高,所以态度很是尊敬和虔诚。 但实际上裴茳就是个乐痴,别说用古法填曲记谱,就是现代的简谱也是一知半解,哪里能够教导周娥皇?可见周娥皇这般孜孜不倦的模样,又不忍让她失望,便想了些后世一些音乐基础理论来应付,如音调与音阶的关系、和弦、和声、复调、配器法等等,更提出了前奏、配乐和过门的必要性,以及多种乐器合奏,用以烘托整个曲艺的氛围和感觉。林林总总,想到哪里就扯到哪里,说的天花乱坠,云雾缭绕。至于周娥皇究竟能听懂多少,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番长谈之下,裴茳一时兴起,又哼了几首现代流行音乐——一首是大气磅礴的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主题曲《滚滚长江东逝水》;一首是节奏明快的《橄榄树》;一首是呢喃小调邓丽君的老歌《甜蜜蜜》…… 这三首歌曲风各异,特别非常明显和突出,即便是外行人也可以听出来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但裴茳哼唱起来却很连贯流畅,显然不是临时瞎拼乱凑起来的。尤其是每首歌的曲调风格统一,旋律优美动听,让人一听便难以忘怀。 聂姓少女本来并不耐烦听这两人聊这些话题。她对音律说不上排斥,却也没什么爱好,只是她就是个沉静的性子,且听一听也无妨。直到裴茳连续哼唱出三首曲风各异的歌曲出来,她才猛地心中一动——她自幼起便走遍了大江南北,民歌俚曲也罢,宫廷正音也罢,听到看到的实在是多,然而却从来不曾听过如此古怪的音调。不是一首,而是连续三首,再加上先前的《沧海一声笑》,那就是四首了。 这人有点意思了。 她可不是跟周娥皇一样,惯常养在豪门大宅里的千金大小姐。自幼起,便在师父的带领下满世界的乱跑,高山大海丛林沙漠都曾去过,阅历之丰富,常人莫及。 正所谓,事出寻常即为妖。 天下间,词或许有成千上万阕,可词牌名不过百来首而已,如什么《浣溪沙》、《卜算子》《沁园春》《菩萨蛮》等等,每首词牌均有相应的曲调对应。裴茳这人随随便便就拿了四首风格完全不同的曲调出来,虽说他一再声称是亡母所传授的家乡俚曲,可又有谁人的家乡俚曲的风格变化会如此大的?前一首还是大气磅礴,后一首便是呢喃软语? 有意思! 或许应该别急着北上,还是继续留在金陵观察一下此人才好? 一道光芒在聂姓少女眼中暴闪,她的唇角也随之翘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九十九章 愿将双手常垂下,抚得人心一样平 当裴茳告辞离去的时候,周娥皇依然有沉浸在他带给自己的奇妙音律世界,难以自拔。 原来真正的音律还含有如此丰富的外延部分,原来乐器与乐器的各种组成可以烘托出各种奇异的场景,如诗如画更如一个长篇故事,娓娓道来。 这是个宏大到可以包含整个星空的载体,你的心有多大,音律便可以扩展到多大…… 周娥皇与聂姓少女肩并着肩站在鸡鸣寺前的石阶上,目送裴茳的牛车上那两盏昏黄的灯笼逐渐远去,感受着清冷的寒风拂面,感受着胸中跳动着的音符,觉得今夜的鸡鸣寺显得异常的静谧与美好。 寺庙中和尚们晚课的梵唱,也依稀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令人安详宁静。 “这人初见时,只觉平凡无奇。可一旦深入交往,他身上的奇异之处便会逐渐显现,犹如暗夜之中的烛光,微弱飘摇,但却无法视而不见……”聂姓少女含着笑,轻轻说道。 周娥皇转头看了她一眼,道:“聂姐姐看出他有什么奇异之处了么?” 山风吹过,将聂姓少女乌黑的长发拂乱。 “我对音律不通。但你们在长谈之时,对于瑶琴,他曾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此人心中必有大丘壑,绝非常人可比。” 周娥皇闭目回思。那时,她与裴茳聊到自己擅长的瑶琴,对于指法,裴茳并未作任何评论,却说瑶琴作为常用乐器的一种,最能拨动的是人心。 他说,古之大雅,以编钟为发端,却以瑶琴为大成。 他还说,“愿将双手常垂下,抚得人心一样平。这就是音律的作用。” 果然,聂姓少女并未等周娥皇说出来便自己揭晓了答案:“愿将双手常垂下,抚得人心一样平!能说出这样话语的人,他的格局必然不小。他说的也许不止是音律,或许还有他的抱负……” 愿将双手常垂下。这是一种俯视众生的态度。 抚得人心一样平。这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周家妹妹,我要借你偏院一用,或许要在金陵呆些日子了。”聂姓少女笑道。 “聂姐姐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客,愿意在我家盘桓些日子,娥皇荣幸之至。”周娥皇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若星辰。 …… 又过了几日,陈觉府上有信传来,海陵陈氏护送裴太爷的船只已进了溧水县,两日之后便要到金陵。这是大事,裴茳赶忙向宫里递了告假的牌子。大唐以孝道治天下,奉养安置老祖是孝举,再加上裴茳这陪读也是可有可无的角色,大学士张易大笔一挥,便准了裴茳的半个月假。 接下来的两日裴茳忙了个脚打后脑勺,第一件就是举家搬入浣纱巷的新府邸。经过半个多月的修缮,在鲁重楼和周财的全力监督下,裴府又舍得花钱,新宅子大抵已修缮完毕。为了在裴太爷进京之前安置妥当,裴苌所居的西宅暂时不作修缮,而是所有人力物力都集中修缮裴茳所居的东府。这样开展突击工作的最大好处是,偌大的一个东宅,半个月下来,就已经修缮得美仑美奂,除了花园因季节的原因,无法新植各类花草树木,只能将原先的整理修剪之外,其余各处均已整修完成。除此之外,裴茳还特意让鲁重楼去青云巷博古斋买了些字画古董装饰门面,反正这博古斋也是齐适高销赃的渠道,鲁重楼去拿货,总能以一个较便宜的价格得手。 好在旧宅这边的东西杂物并不多,除了些金银细软和衣物之类的,也就是些书籍账册等不重的东西。其中最值得带走的反而是裴茳新酿的烧酒和绿珠今年春天炒制的新茶。烧酒还好说,随时可以再酿,新茶难得,过了季节可就要等明天春天才能炒制了。 搬入浣纱巷东宅之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分派仆役。周财自然还是裴府总管,这是他用自己的忠诚和口碑得来的信任,乌家庄的乌青、乌强作为他的副手充任二、三管事,每人各配了三个帮手,协管外院;老李带了乌家庄招募来的两个老汉充作园丁;周财的妻子周大娘子被调到内院充任内院总管事,小佩小环升任一等丫鬟,协助周大娘子管内院,新来的乌大丫等五名少女分派在内院各处,裴老太爷的主院由小环领着两个丫鬟协理,裴茳与绿珠的侧院由小佩领着两个丫鬟协理,乌大丫则单独分派在书房掌事,同样分派在书房的还有裴茳的新任书童乌雷。 绿珠觉得乌大丫的名字太俗,想要把她的名字改个文雅些的,才能配的上书房这样的大雅之地。 裴茳嗤之以鼻,自家的书房算什么大雅之地?不用改名字,就叫大丫! 绿珠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笑着捶了一下裴茳的肩膀:“都依你,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连带着乌家庄新来的那些丫头们都不改名字了,有叫兰草的还算妥当,分派在绿珠房里最小的那个十二岁的圆脸丫头她的小名居然是棒槌,听得裴茳直笑,成日里“棒槌长棒槌短”的指使她做事,只两日功夫,那叫棒槌的小姑娘就哭丧着脸主动要求绿珠帮她另取个名字——主家小郎也太过分了些,就因为棒槌这名字叫得顺口,就不顾自己年纪尚幼,将自己支使得团团转!另一个跟自己一同来的叫莲花的,怎么就不叫她干活? 厨房的管事换了乌家庄新来的乌大娘,一个年约三十的干净利落的妇人,手脚麻利,心直口快。她家有六口人,一个老伴和三子一女,也是全家签了卖身契的,一子一女已经被选入裴府做事,分派在绿珠房里叫莲花的就是她的女儿。她是周大娘被选入内院当管事后,周财又特意从乌家庄新选来的,主要还是依靠乌家庄庄头乌老大的推荐,说这家的妇人是个爱干净的,又烧得一手好菜。 庄户人家能烧出什么好菜来?但是爱干净却是极重要的,尤其是伙房里,都是吃食,不爱干净可就要出乱子了。因了这个原因,周财才选中了她,等试过她烧的菜之后,觉得还算清爽可口,禀明裴茳任她为厨房管事。同时一起招募的,还有另外两个乌家庄的妇人,作为她的帮手。 这一天,到了裴老爷子进京的日子。周财吩咐所有下人都穿上新衣裳,整个宅子上下都重新洒扫了一遍,让厨房采买了许多新鲜的食材,烹炸炖煮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起老爷子的接风宴。 刚过了午时,裴茳就忙不迭吩咐备好牛车去接人。一通忙乱之后,裴茳领着绿珠,鲁重楼、周财、乌青、周大娘子和小环等一行人分坐两辆牛车浩浩荡荡地向东水关方向行去。 与老爷子分开也快一年了,心中着实有些想念。也不知他老人家的身体可否康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章 重逢 在东水关的码头上,裴茳等一行人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接到了人。亲自护送裴老爷子来金陵的居然是陈家二房老太爷陈禳,随同而来的还有长兴侯府小侯爷郑怀石和一位温文儒雅的中年人。 当裴老爷子清矍的身影出现在船头时,裴茳急忙领着众人登上船去,纳头便拜:“祖父安好!” 跟在裴茳身后的绿珠、鲁重楼等人也一同拜在裴老爷子脚下:“老爷子安好!” “好好好,都起来罢。”裴老爷子两眼湿润,双唇抖动,激动地扶起了孙子,上下打量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又长高了些,也壮实了。很好,很好。” 他不关心孙子如今做了多大的官,封了什么爵位,他关心的就是孙子的身体是否康健,生活是否开心。 “祖父看起来倒是有些轻减了。”裴茳笑着道。 “我在陈氏庄园吃的好,养的好,哪里会清减?”裴老爷子摇了摇头,又问跟在裴茳身后跪拜的人,“这些人是?” 裴茳拉过绿珠,道:“这是孙儿的妾室,绿珠。绿珠,见过老爷子……” 绿珠听了,连忙又拜了下去:“奴家见过老爷子。” 裴老爷子一愣,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纳妾了?心中微微不喜。虽说孙子如今入了仕,有个妾室在身旁照顾起居也不算什么,这在当世豪门贵族之中是极其普通寻常的事。只是未曾娶妻,便先纳妾,对孙儿日后的婚姻之事便会有些阻碍,尤其是若是生了个庶子在前,家中未免会多生出许多事端出来。 裴茳看出裴老爷子好像不太高兴,连忙干咳一声,道:“祖父,绿珠在向您行礼。” 生米既已煮成熟饭,又能怎样,总不能将这位姑娘赶出门去。真要怪也怪不到这小姑娘头上,只能怪自己的孙子行为不端。 裴老爷子微叹一口气,瞪了一眼裴茳,亲自扶起了绿珠,温言道:“多亏你照顾青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算是认可绿珠是裴茳妾室的身份了。绿珠眼睛一红,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哽咽道:“谢老爷子垂怜。能伺候小郎是奴家这辈子的福气,从没觉得辛苦。” 裴茳暗暗吁了一口气,又拉过鲁重楼、周财等人一一向老爷子介绍了。等老爷子见过礼之后,便让绿珠和周财扶了老爷子下船,自己却向另一边等待着的陈禳等人走过来,隔开几丈远便抱拳作揖行礼。 “泉翁、郑小侯爷……多谢二位不远千里护送我家老爷子进京。” 陈禳和郑怀石一同回礼,道:“青雀一入京城,便如鱼得水,扶摇直上,可喜可贺啊!” 裴茳摇头笑道:“皇恩浩荡,小子受之有愧。这也是多亏了泉翁的举荐和陈相公的提携。” 陈禳见裴茳居功不傲,又不忘陈氏,心里甚是熨贴。又互相寒暄客套几句之后,才拉过身旁的那位中年儒生介绍道:“青雀,这位是清翁的次子顾置,清翁近日有恙,顾氏之事由他作为代表。” “顾世叔安好。”裴茳一听这人身份,心里已经有些估摸出陈禳等人来京的意图了。 天青玉酿的销量太好,各家在赚得盘满钵满之际,酿酒作坊里有股份的人齐聚京城,只能是来商量作坊扩产之事。 而且出于运输成本的考量,应该是想在金陵找地方另建一处酒坊。 财帛动人心啊。天青玉酿如此厚利,在金陵扩产本就是应有之意。 顾置与他老爹清翁的性子颇有不同,并不是个圆滑的性子,反而颇有点清高古板。陈禳、郑怀石与裴茳三人一开始将他搁在一旁见礼寒暄较久,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些不悦,此时裴茳再过来行礼,便忍不住端起了架子,只是点了点头,“嗯”地一声便算是见过礼了。 裴茳略一诧异,随即笑了笑,也不在意,转头又与陈禳说道:“泉翁,郑小侯爷,今日小子与祖父久别重逢,便不接待二位了。明日,还请两位过府,我给二位摆个接风宴,再述衷肠。” “这是自然。明日我等一定前来贵府叨扰。”陈禳与郑怀石答应下来,又问明了裴茳新宅的地址,约好明日申时准时过府,这才将裴茳一行人殷勤地送别码头。 顾置方才无礼的举动被陈禳和郑怀石看在眼里,只是人多,他们不好当面说什么。等送别裴茳一行人之后,陈禳才回过头来对顾置淡淡地说道:“贤侄若是没事,就在东水关宿一夜,明日便乘船回乡罢。” 此言一出,不但顾置惊得目瞪口呆,连郑怀石也甚是惊讶。过了好半天,顾置才小心地向陈禳说道:“世伯,不是说好了我们几家一同来京师选地扩建作坊么?怎么这刚到京师,世伯就让侄儿回去呢?” 陈禳冷笑几声,道:“清翁派你来京师之时,就没叮嘱过你什么吗?” 顾置不知陈禳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回答道:“父亲曾对我说过,这次来京师就是跟着世伯学做生意的,一切自有世伯做主张,侄儿只要听着看着就好。” 清江顾氏自他父亲顾士同从中书舍人的位置上致仕之后,已渐渐落没,他大兄顾真虽也已入仕,至今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州从事。而海陵县陈氏有海陵侯、枢密使陈觉这尊大佛供在那儿,顾置就是再清高、再不开眼,也不敢不敬。最关键的是,天青玉酿这门烧酒的生意,可以说是当时顾士同和郑怀石二人机缘巧合,仗着与陈禳的老交情硬凑上来的,郑怀石还有个长兴侯府的背景,陈氏可能还要卖个面子,顾氏又有什么?唯一能凭借就是顾士同与陈禳的感情。 也亏了陈禳是个重情守义的。天青玉酿如今的销量越来越好,已经到了日进斗金一酒难求的地步,即便如此,陈氏依然遵守旧约,这次准备在金陵扩产,也要拉着郑顾两家一同行事。这固然是海陵陈氏顾及士林清议,做不出见利忘义之事,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陈禳坚守道义的情操所致。 酒坊契约?所谓契约本来就是拿来撕毁的。当时订立的酒坊契约,不过是陈氏庄园的那座天青玉酿酒坊,并没有提及日后异地另建应如何办理。陈氏若是个心黑的,完全可以撇开郑、顾两家,自己独自在金陵设立酒坊,反正相关的酿酒技术和工匠都掌握在陈氏手中。若怕士林非议,大不了换个名字,叫“天蓝玉酿”或是“天白玉酿”,你能奈他如何? 一年下来,顾氏在酒坊中得到的收益不但全部回本,还带来了近八万贯的纯收益,成了顾氏一族最大的收益。顾置在陈禳面前又如何直得起腰来? 陈禳哼地一声,道:“他就没跟你说过,我们的酒坊是全靠了青雀才能建起来的?不但是酿酒技术,连作坊也是青雀一手承建?” 顾置这才知道,陈禳是因为方才自己对裴茳的态度不善,才发了这么大的火,不由小声辩道:“侄儿认为这次金陵酒坊扩产一事,我们有技术、有工人,有资金,并不需要裴世侄指点什么,所以……” “所以你就准备撇开人家?”陈禳轻蔑地看了顾置一眼,冷笑道。 “侄儿不敢!侄儿是想,既然不求人家什么,也就……”顾置说了一半,突然心里一颤,不敢再说下去,额上冷汗如浆,汩汩流了下来,眼睛忍不住向郑怀石看去,满是哀求之色。 郑怀石哪里敢给他求情,同时也看不惯他这幅过河拆桥的嘴脸,哼地一声,转头望天。 陈禳哈地干笑一声,阴沉地说道:“很好很好。我们陈氏也求不到你们清江顾氏什么,这金陵扩产一事,你们顾氏就不要再参合进来了。怀石,我们走……” 顾置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脸青唇白,这要是陈禳真的这么做,他就这么灰溜溜的回了清江,还不被老爹活活打死啊? 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他再多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道:“世伯,是侄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世伯收回成命!” 陈禳究竟心慈,眼见敲打地顾置也够了,才停下脚步,狠狠地对他说道:“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盘算!看在清翁的面子上,这次且饶了你,若有下次,我们陈氏与顾氏之间的数十年交情也就没有了……” “谢世伯宽宥……侄儿一定痛改前非。”顾置胆战心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自己双腿发软,浑身湿透,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回府 一行人到了浣纱巷的新宅,裴老爷子抬头望着高悬在大门上的“顾府”金匾,不禁停住了脚步,这宅子的豪奢程度远超了他的预估。孙子靠卖酒赚了些钱他是知道的,陈禳第一次分红的两千两黄金除了孙子初到金陵时取了五百两当作盘缠,剩下的一千五百两依旧存在他自己手中,这次也随船带来了。裴茳赐官封爵的俸禄大概是多少,也早已在信中告知过,因此他虽知这小孙子颇有些赚钱的本领,但正所谓京城居大不易,京城的米粮物价腾贵,若是一味地大手大脚花钱而不知节俭,很容易就会落个坐吃山空的局面。 老人生性节俭,一辈子耕读传家,自是看不惯裴茳这种崇尚奢靡的作风。在他的心中,家中要有了钱,就该广置田地或是在院子里挖个大坑,将铜钱埋进土里传给子孙后代,这才是守业之道。 “过于奢靡了!”裴老爷子眉头微皱,避开众人,偷偷责怪孙子。 裴茳对老爷子的行事作风自然很是了解,不由笑着说道:“爷爷责怪的是,是孙儿的错。只是我想着,大郎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给咱们裴家开枝散叶了。京城之人势利,要有座好宅子,才能挺直腰杆让媒婆子给大郎说媒不是?” 老爷子年纪大了,可不能硬生生地直接顶撞回去。他不可能知道什么是货币流通,什么是经济发展,更不知道钱币只有流通运转起来才能发挥出它应有的功效。老爷子要骂,就乖乖地让他骂,拿大哥裴苌的婚事拿出来顶缸,反而更容易过关。 果然,一提到裴苌,老爷子登时忘记了新宅豪奢之事,反而关心起大孙子的近况来,他拉着裴茳的手,边在周财等人的簇拥下往宅子里走,边问道:“对了,你上次来信说大郎在陈相公的关照下进了神武军任营指挥使,并与你们一道南下福州。现在他那边情况如何?” 因为福州平叛之事,几乎是靠着裴茳一张嘴说动了林仁翰和福州城内各大家族共同起事反叛李弘义,兵不血刃地一举将福州平定。这件事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就是陈觉和裴茳二人,得以赐官封爵,其余跟着一起南下的人,甚至神武军统军都指挥使王崇文都没捞着多大的好处,裴苌这种中低级武官就更别提了。大唐以人头记军功,没有战事,哪里的军功?神武军上下等于陪着陈觉一行人去南边拉练旅游一趟,多得了些银钱赏赐,其他啥也没捞到。对此,一些有野心有想法的军官还是颇有些微词的。 而神武军又因为要抽调部分骨干与控鹤都混编之事,一直逗留在福州,总要等左右控鹤都大致成型,并分驻叠石、分水两关扼控钱越之后,才能启程返京。以裴苌前些日子的来信所说,总要到明年开春后,才能回来。 裴茳一路向老爷子说清楚了兄长近日情况,一面说道:“我早就跟神武军统军都指挥使王节帅打过招呼,不想让大郎留在福州。王节帅也答应了。只是这一次大郎没有军功,暂时未能升迁。大郎前日来信说,可能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开拔回京。” “平安就是福!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军功都是要拿命去拼来的,万一有个失手,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空的。尽早回京才能让人放心。”裴老爷子唏嘘道。他不求孙子能飞黄腾达,只愿他能长长久久健健康康地活在这世上。 “爷爷说的是,我也不愿大郎在战场上冒险博富贵,这才央了王节帅将大郎调回京师。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才重要。”裴茳笑道。 “你说的对,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才最重要……” 裴茳这句话说的很对老爷子的脾胃,登时扫去了老爷子先前的不悦。众人拥着老爷子进了府门,一直到前院主厅坐下,老爷子坐在堂前正中位置,裴茳与绿珠陪坐一侧,鲁重楼立在裴茳身后。 在上了茶水糕点之后,周财和周大娘子分别领着府内众仆前来拜见老家主。老爷子虽是一介乡儒,但久读诗书饱经世故,倒也自有一股气度,和颜悦色地和众仆妇说了番话,着重强调裴氏是耕读之家,门风严谨,若发现众人有作奸犯科酗酒赌博之类有损家风之事,必将严惩不贷等等之事,同时又说了裴氏素来宽厚包容,绝不会严苛虐下,有劳必赏有功必酬……这一番话有理有节,先是敲打立威,接着就给大家吃几颗定心丸,深谙大棒加胡萝卜之道,令陪在一旁的裴茳也颇为敬服。 等老爷子训完话,让裴府下人认识清楚这个府邸的老家主之后,裴茳立刻示意绿珠拿出一筐钱来,让周财按人头发赏钱,人均两百钱,管事以上的赏五百钱。那些新来府上的乌家庄仆妇登时喜笑颜开,主家确实厚道宽仁,来府上不过数日,就先预支了一个月的月例,还发了全身上下几套春秋冬衣和鞋袜,都是上好的布料做的,平日里的吃食也隔三岔五地来一顿荤腥,这老家主回府,又是发了这么厚的利是封包。在乌家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哪里能想到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这真真是掉进了福窝里了。 庄户人家都是厚道本分的,裴氏待下宽厚关爱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原先还有些忐忑的心思,早就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和观察烟消云散了。裴府,应是个能安身之所。 经过这一番折腾,裴茳怕祖父过于劳累,便叫过小环,让她领着两个分外祖父房内的丫鬟扶老爷子去他的主院内休息,他则与绿珠一同陪在身后。 老爷子的主院位于后院正宅,是个带天井的宽阔小院,西坠的阳光从瓦檐上泼洒下来,将天井内一丛绿玉芭蕉镶上了一道金边。左侧的书房外还种了一小片翠竹,微风拂过时,带起竹叶泛着一层层的波浪,天井正中,立了一座大假山,上面覆着些绿色藓苔,还移植了几株兰花,绿意盎然,浮动着勃勃生机。沿着廊房,还园丁老李辟了几处花圃,里面种了各色花卉,其中有一片金菊,正是花开季节,金灿灿地花瓣流苏从花蕾之中挂出来,夺人眼目。 主卧居于院子正中,坐北朝南。是个两进的大房间,外侧的隔间内由值夜的丫鬟睡,里侧的才是主人的卧室。怕老爷子畏寒,主卧内还通了地龙,只是这时节还未入冬,没有启用。房内一应设施齐全,所有的家具都是采用了上好的水柳木制作,纹理清晰,手感细腻。 老爷子的主院,裴茳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反而是他自己住的偏院,不过草草修缮一番,并不曾大动。 裴茳和绿珠陪着老爷子参观完屋子,老爷子边看边摇头,脸色很不好看,叹道:“青雀啊,我一介穷儒,哪里能用这些?实在是太过了,你就不怕折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寿?” 裴茳陪笑道:“孙儿这不是想着爷爷您老人家年纪大了,想让你住的舒服一些……” “有你陪着爷爷,哪怕是住在破窑洞里,我心里也是舒坦的。花这冤枉钱做甚?自古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老爷子坐在房内椅子上,黑着脸训斥道。 好吧,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裴茳乖乖地低头站在那儿听训挨骂,不敢再还嘴。 绿珠见小郎挨骂,很是着急心疼,使了个眼色,让小环泡了一盏茶上来,亲自捧了奉上,低声道:“老太爷,这也是小郎孝敬你的一片心……” 老爷子胡子一吹,眼睛一瞪,正想再骂,转眼看着绿珠小心翼翼的模样,眉毛不由皱了起来,想了一会儿,终于接过绿珠手里的茶,对绿珠说道:“你虽是妾室,也不能太惯着他,该劝的劝该说的说。这才是为人之妇的道理。” “奴家谨听老太爷的教诲。”绿珠赶忙跪下答应下来。 “罢了罢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儿。”老爷子摇了摇头,叹息道。 裴茳如蒙大赦,拉了绿珠向老爷子告辞:“那爷爷先歇息一会儿,等会儿孙子来喊你用膳。” 老爷子摆了摆手。裴茳与绿珠退出房外,低声笑道:“多亏了有你,要不然不知要教训到何时了。” 绿珠笑着吐了吐舌头,拍着胸脯道:“老太爷好凶,我的心到现在还扑通扑通的跳呢。” “哦?哪里跳了?我来摸摸看……”裴茳笑咪咪地说道,一只手不老实地向绿珠胸口摸过来。 “要死了,在老太爷的院子里还敢胡来,可别又被捉回去骂一顿……”绿珠一巴掌拍掉裴茳伸过来的手掌,拉着他就往外院走。 今夜是老太爷接风宴,可不敢马虎,要赶紧去厨房盯着,可别耽误了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扩建酒坊 莅日申时,陈禳、郑怀石和顾置一行依约前来裴府拜访裴茳。先去裴老爷子房里见了礼,虽是同船一起来金陵的,但到了裴府,依照规矩还是要向裴老爷子请安问候。陈禳与裴老爷子年龄相仿,以同辈好友相见,郑怀石与顾置却是按足了规矩,以晚辈之礼磕头见礼。 这一次来裴府,顾置完全没有了原先的那种清高和傲气,就像是个小媳妇似的,逢人便笑,见人就夸,拉着裴茳的手不停的说好话,好像裴茳就是他顾置的亲哥哥,那热乎劲不由让裴茳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天不见,这前后态度相差也太大了吧? 裴茳心内暗暗嘀咕。他自然不知道顾置是因为受了陈禳的敲打,才正视事实放低姿态来逢迎自己。陈禳也不会无聊到将这事放到台面上来说,徒伤了几家联盟的和气。 和裴老爷子叙话完毕,众人就跟着裴茳来了书房,分宾主坐下说话。对于陈禳,裴茳一向来是感激的,若不是陈禳相助,他如今只怕还是在海陵县混吃等死。因此,他非常尊敬陈禳,真真切切的将他视为亲近长辈来看待。 乌大丫领着个丫鬟奉了热茶上来,裴茳亲手捧了放在陈禳身旁的几案上,道:“泉翁,这次与郑小侯爷、顾世叔不远千里来金陵,想必是有什么事吧?需要我帮什么忙么?” “这一年来天青玉酿卖的极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尤其是燕王府那边,拿货的量太大,基本要占去酒坊出货的一半,导致东都和金陵这边的需求始终无法满足,更别提原本计划的在其他各军州建立卖酒商号的想法了……”陈禳也不客气,上来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本来也不打紧,庄园内经过扩建后,日产量也勉强达到了八千斤的样子,尚能勉强应付,大不了东都和金陵这边少供些货,我们少赚些银两而已。只是前些日子,陈相公突然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是要每年专供宫里用酒,将我们的酒定为了御贡酒,并许了皇家御贡四个字。有了皇家的名头,京都里的各家贵人们纷纷求到了我们门前,哪一家都要存个千儿八百斤的,哪一家都不敢得罪了去。可我们酒坊就那么大,哪里做得出这许多就来?再加上海陵县交通不便,酿酒所需的粮食采买不易,有时候会影响到酒坊的正常生产……” “所以,泉翁是想在金陵找块地,在这里另建一家大型作坊?”裴茳笑咪咪地说道。 “还是青雀懂我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与其在海陵县扩产,还不如在直接在金陵的地界上找块地方新建一座作坊。金陵的交通便捷,物产丰富,又是座人口上百万的富庶大城,我们的酒在这里建酒坊,能更方便就近销货,节约……你常说的那个什么?哦,成本!”陈禳大笑道。成本控制,是当年裴茳在建设酒坊时经常念叨的话,被陈禳学了过来。 裴茳也不禁莞尔。陈禳就是这么个大气率真的性格,令人心生好感。而陈觉此人,却没有他二叔这么可爱,心思阴沉,善于计算,令人无法生出亲近之意。 “小侯爷与顾世叔,你们也是这个意思么?”裴茳笑着问郑怀石与顾置二人。 郑怀石笑道:“我们当初确实没料到天青玉酿的销量居然如此火爆,庄园内的酒坊扩建工程推进也较慢,慢慢地就出现了交不出货的情况。市面上经营没有酒卖倒是不怕,怕的是各家贵人们的要求不能满足,那就太得罪人了。所以,无论如何要再建一座酒坊,至于建在何处,我们商量了之后,觉得还是在金陵更好,诸事便宜。这次来,就是专门来听一听你的意见。” “小侯爷言重了。倒不是我矫情,早在卖出这白酒配方的时候我就说过,不干涉经营之事。酒坊另建这种事,你们拿了主意就好,无须在意我的看法。”裴茳微笑着说道,“不过,既然泉翁你们专程过来一趟,我也就冒昧说一说我的看法。” 听出裴茳话里似乎不大赞同在金陵建酒坊的意思,陈禳与郑怀石不由对视一眼,齐声道:“有话请说。” 陈禳、郑怀石与顾置联袂来京,说是要来征询一下裴茳对于在金陵另建酒坊的意思,实际上三个人同时来京城,就是为了来选地址和调配各家资源共同发力建设的。也就是说,在金陵建酒坊的意图基本已经确定,剩下的就是找地方开建了。 他们说的客气,裴茳也只是听听而已,并不当真。如果真是事先征询他个人的意见,一封书信即可,何必三个人都跑到京城来呢? 可实际上,这次恐怕要让他们白跑了。原本裴茳也认为在金陵新建酒坊会更有助于天青玉酿的生产和销量双提升,可自那次林仁翰提出想经营天青玉酿之事,裴茳又独自考量了一下,发觉在金陵另建酒坊就是个馊主意。 这是个什么时代?皇权至上的时代!可不是后世的法治时代。这是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这是个君权无所限制、生杀预夺的时代。 虽说当今皇帝李璟看起来比较怂,夹在南北两党之间左右摇摆,但并不表示他没有獠牙,并不表示他就是个吃素的大善人。 金陵千般好、万般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里陈氏说了不算,这里皇帝说了算。天青玉酿产销两旺、日进斗金,这是实打实的商业奇迹,裴茳也相信如果在金陵城择址另建一座更大的酒坊,产销情况只会更盛于陈氏庄园的那座酒坊,即便是将天青玉酿行销天下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是一件超越当前时代的商品,是独门配方的生意。 然而,前景越是良好,这件事就越危险! 金陵之地,是整个唐国的权力中心所在,聚集了整个唐国最有权势的那批人。陈觉,海陵县侯、枢密使,位高权重;郑宪,长兴侯,李璟侧妃郑妃之父;顾士同,中书舍人致仕,清江大族。这三人的分量按理说已经是很不俗了,放在任何一州县,那都是庞然大物。可是在金陵,还远远不够看。在这里,各方势力纠缠之下,连皇帝李璟都要束手束脚,又何况他们三人? 当前酒坊建在海陵县陈氏庄园那种僻壤之地,门口车水马龙一般拉酒的盛景别人看不见,这还好说。可一旦在金陵另建酒坊,那就是将这宗巨大的财富赤果果地摆放在所有人面前,敲锣打鼓地告诉别人“瞧一瞧,看一看啊,咱们家的天青玉酿日进斗金啦,快来抢啦!” 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 你要是偷偷摸摸的发财,大家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摆出来给大家看,不动手抢,那就是对不起你了。 要知道,当今世道最主流的发家致富模式还是广置田庄地产,靠地里的产出来积蓄财富的社会。如今,你将一宗一天就能顶人家一年财富的生意放到了大众之前,又没有保护它的能力,结局会是什么?用屁股想也会知道。 就是基于这一点,裴茳才会反对将酒坊建在金陵。 裴茳沉吟片刻,想了一下措辞,道:“泉翁或许不清楚,但小侯爷应该是知道的。当初燕王府是怎样逼迫大家,要求出让天青酒坊的股份的?那还只是东都,小子还可以出个主意,将燕王府忽悠去北面卖酒……可,这里是金陵!若是皇帝对我们的酒坊感兴趣,你们谁家的股份肯让出来?再退一步,就算皇帝仁慈,不来打这个主意,那其他的权贵人家呢?” 三岁小儿捧着黄金招摇过市,结果肯定是会被别人给抢了。那么,这是抢黄金的这个人的错么? 在后世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这当然是抢劫罪犯的过错了。但是在当今这个世界,必然是三岁小儿的错。 没有自保之力,谁让你拿着金元宝招摇?被抢了也是活该! 这就是现实的悲哀所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来自黑衣大食最好的礼物 陈禳三人本来是兴冲冲地到京都来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甚至连买地所需的钱财都随船一同带来了。正如裴茳所猜想的,今天过来,名为征询他的意见,实则不过是客套一下,走个过场。但没料到的是,三个人加起来也一百多岁了,对权势和人心的把握,竟还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的透彻。 裴茳提醒的对,金陵绝对不适合另建酒坊。 尤其是郑怀石,作为当事人,他对燕王府逼迫的旧事记忆犹新,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父亲的左右为难和长吁短叹。若不是裴茳出手相助,解决了燕王府的难题,只怕这天青酒坊的股份早就被燕王府强抢了过去…… 一念及此,陈禳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来裴府一趟,自己这些人也是被天青玉酿的巨大利益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实在是不应该。 稍一犹豫,陈禳当即作出了决定:“青雀说的对,金陵建酒坊决不可取,此事作罢!还好青雀提醒的及时,如若不然,我们选了地址,轰轰烈烈地建设起来,落在有心人眼里,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觊觎。正所谓闷声发大财,我们还是窝在海陵县妥当一些。” 裴茳点了点头,笑道:“依我所见,海陵县有陈相公的封地,选一处背靠深山又有河流之地新建酒坊,多多利用水运之力,成本还是能够控制下来的。泉翁,你看如何?” 陈禳抚须大笑道:“正该如此,这样才不会惹人注目。哪怕是成本降不下来,大不了少赚些钱财,总比被别人白白的强抢过去好些。” 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之后,陈禳等人又与裴茳寒暄了片刻,便告辞离去。裴茳盛情挽留,陈禳等人却婉拒了,说是要在京内友人家走动一二,好尽快赶回海陵县选址另建酒坊。裴茳只好作罢,亲自送了他们出府。 等离裴府远了,一直默默无言的顾置才对陈禳叹道:“世伯,如今我才明白裴世侄对酒坊的重要性。幸好有他的及时提醒,我们才没有一头栽到悬崖底下去……” 陈禳瞪了他一眼,道:“现在明白还不算迟!青雀这人,绝不可以常人一般看待,可记住了?” “侄儿记住了!” 顾置点了点头。在这一刻,他才深深醒悟过来,昨日陈禳对自己大发脾气是多么的有道理。 …… 既然打消了陈禳等人想要在金陵另建酒坊的念头,裴茳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对于他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安置好裴老爷子的生活起居。 老爷子久居海陵县,初到金陵,难免有些不习惯。他是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到的裴府,众仆环绕,唯恐老爷子哪里过的不舒心不愉快,上至绿珠、周财,下至洒扫仆役,一个个的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令他浑身觉得不自在。 “我就是个乡下穷秀才,你们这样把我当菩萨一样供起来,我反而不自在。再这样下去,我还不如回海陵县乡下来的痛快!” 这般过了三天,老爷子终于忍不下去了,把裴茳和绿珠叫了过去训斥一番。 裴茳嘿嘿笑道:“爷爷做甚发这么大的火?我就知道你过不惯这样的日子,这不,我在句容县买了个庄子,有三百亩地两百亩山林。前些日子已经让人整修了,估摸着也应该弄的差不多了,我让周财去问一问,如果差不多了,我们就陪着你去庄子里住一段时间,你看如何?” 老爷子实在是耐不住这高门大院的拘束,听孙子说买了个庄子,不禁高兴起来,道:“这敢情好。快让周管家来,问一问几时可以去庄子里住。” 小环忙让身边的小丫鬟去外院传周财。周财匆匆忙忙地赶进来,听到是问乌家庄的事,便回道:“回太爷和小郎的话,乌家庄的主宅应该弄的差不多了,就是地龙还没有完全安装妥当,家具略少一些,住个几天的话,应该无妨。如果在庄子里过冬,那还是不行的。” 裴茳笑道:“要么先去住几天吧。我向宫里告假了半个月,趁着这个假期,就好好陪着爷爷在乌家庄松快松快,顺便把乌家庄明年的规划弄起来。爷爷,你看如何?” 老爷子眉开眼笑道:“就这么定了。明天就走!” 见老家主和小郎坚持要去乌家庄,周财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当日就是好一通忙活,准备第二天的出行事宜。就在周财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裴茳却将他拉到了一旁,特意悄声吩咐了一句,将上次要他在集市上采购的那些木炭、硝石、药材等物都备一部分起来,一同拉到乌家庄去。 说起这事,周财才记起裴茳当时还吩咐了关注胡商的事,兴冲冲的拉着裴茳到库房,指着角落里的一堆东西说道:“上次小郎让我去寻胡商,我找了近十天,才在东市找到一家破落户。说起来也是可怜,这家胡商原来是在两年前载着一船货往泉州去的,却在海上遇到一场风暴,将船卷到了外海,几经磨难,才勉强支撑着漂到了松江码头。这一场风暴卷去了他船上大部分货物和水手,船只也破损不堪用了,他只好将船在松江贱卖了,带着仅剩下的一点货物和七八个水手从陆路到金陵来,如今流落在东市,勉强度日。等我寻见他的时候,原来跟着他的水手也大部分都跑光了,只剩下两个人。这一堆东西就是我从他铺子里买来的,也不知小郎用不用得上?” 裴茳边听周财念叨,边在那堆东西里翻看。从周财描述的情况来看,这胡商应该是大食胡商,也就是阿拉伯半岛来的商人。这时代的东西方海商都还没有掌握远海航海技术,只能沿着海岸线展开近海航行,随时可以靠岸补给。 当下的阿拉伯帝国应该正处于阿拔斯王朝时代,又称黑衣大食。阿拔斯王室是教先知穆罕默德的叔父阿拔斯·伊本·阿卜杜勒·穆塔里卜的后裔,早在公元718年起,就开始谋划控制阿拉伯帝国,终于在公元750年,公开反叛, 并在大杰河(底格里斯河支流)一役中击溃当时统治阿拉伯帝国的倭马亚王朝的军队主力,其首领阿布·阿拔斯·萨法赫登位,成为阿拔斯王朝的首位哈里发,定都于库法,自称赛法拉(意为屠夫),因为他立意以铁腕统治帝国。公元751年,在怛罗斯战役中黑衣大食还战胜了当时强大的唐朝。 但是和历史上任何封建王朝一样,在经历了高光时刻之后,阿拔斯王朝也无可避免地滑向了深渊。自公元9世纪中叶以后,突厥人逐渐在王朝中取得了权势。突厥将领掌握军权,任意废立甚至杀害王朝的哈里发。哈里发完全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 到了公元945年,来自于里海南岸的德莱木人建立的白益王朝,最终攻占了美索不达米亚和巴格达,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此后又成为了白益王朝操纵的傀儡。 所以,此刻的黑衣大食也正与中原大地一样,陷落在外族入侵的战乱和分裂之中。 对于这一段历史,裴茳并不清楚,也无意去深究。他此刻的目光已完全被那堆货物中的一样极细小的东西所吸引——在杂乱的货物中间,有一小片透明的玻璃薄片钉在麻布袋的角落上。那应该某个被打破的玻璃器皿残留下来的一小片薄片,很细小,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裴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它从麻布袋上摘了下来,拿到太阳光下细细欣赏。在阳光的折射下,这块玻璃碎片反射出一道绚丽的光芒。 “啊?这是……宝石么?”周财大惊失色。 裴茳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宝石,这是玻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比宝石更珍贵。这是来自黑衣大食最好的礼物!” 顿了顿,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接着向周财道:“找到这个胡商,并把他带过来。不惜任何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胡商 在周财带着人去找那胡商之后,裴茳就蹲在那儿继续搜捡着他从胡商那儿买来的货物。 东西并不多,分门别类的堆放在库房。几麻袋刀剑之类武器,几麻袋各类香料,其余都是些精巧别致的烛台、毛料制品之类的东西。 他拿起一柄弯刀,虚劈了几下,发现这弯刀的手感特别好,那是因为这刀柄上采用了珐琅和金银错丝等工艺。刀身不长,约莫四尺左右,刀刃上布有密密麻麻的花纹,刃口雪亮,锋利异常。 这就是传说中采用乌兹钢锻制的鼎鼎大名的“大马士革刀”,是冷兵器时代的最高工艺结晶之一,与马来刀、日本刀合称为天下三大名刀。 大马士革刀是长弯月形的,刀身大体分两种:一种窄刃平面无血槽,而上宽下锐的居多数;另一种刃体较宽而下部近尖锋处特别放宽,并加划一道血槽或几道血槽。大马士革刀虽然是单手持刀,但是刀身一般都比较长而宽,重量大,加上弧度大,所以劈砍时的威力特别大,可以把敌人连人带甲一同劈开,当然这需要有超常的腕力和臂力。 其中还有几柄直剑,同样也是用乌兹钢锻制,剑身上泛着一样的魔性花纹。但与大马士革弯刀相比较,就略微显得平常一些,没那么惊艳。 可惜这里是南唐,弯刀这种武器很少有人会用,也不适合汉人的审美。中国之地大部分人用的防身武器还是以唐刀、短剑和长剑为主,大马士革刀再坚固锋利,最多当作一件猎奇的收藏品,而不是武器来使用。这位胡商到唐国来卖弯刀,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裴茳只从这些刀剑中选了几把品相较好的出来放在一边,或作为藏品,又或者作为礼品拿来送人,其他的刀剑便仍丢回麻袋中,弃之不顾了。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只是目前还不实用。大马士革刀剑的锻制,离不开乌兹钢锭,没有这种只产自印度一带的钢锭,再好的铁匠也无法锻制出这种带魔性花纹的大马士革刀剑来。 接着又打开另一边的麻袋,各种奇怪的异香扑鼻而来,裴茳抓了一把起来仔细分辨,看起来有好几个品种,大部分都认不出究竟是什么,只勉强分辨出其中一种是八角茴香,还有一种还是凭着气味分辨出来,应该是孜然。 这些香料都不算是特别名贵的品种,没什么好稀奇的。茴香就算了,孜然可以单独拿出来,下次弄个烧烤给祖父和绿珠他们尝个鲜。 这般想着,就让人将园丁老李和绿珠房里的小佩叫了过来。交给老李的任务是,让他从这些麻袋中各类香料都取一点出来,仔细分辨,如果有像是种子的东西,不管能不能成活,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都试着去栽培一下。反正是白买回来的,若是有幸种活其中的一种,那自然最好,说不定就能逐渐发展出一个香料产业。若是种不活,那也没关系,并没有什么损失。至于小佩,则让她将前面分拣出来的刀剑拿回房里,让绿珠想办法做些华丽的刀鞘、剑鞘出来,届时好拿来送人。 正吩咐两人的时候,周财已领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佝偻着身子的中年胡商进了院子,裴茳 “小郎,这位就是那胡商。”周财回禀道。 那胡商在金陵生活了近两年之久,对大唐的一些生活习俗也有所了解,在听到周财禀报之后,向裴茳拱手为礼。 周财眉头一皱,喝骂道:“你这胡人不过一介贱商,我家小郎可是有爵位在身的官人,你应该行叩拜礼才对!” 裴茳连忙笑着摇手道:“这是我们唐国的规矩,他们大食人不兴这一套。不用叩拜了,看座上茶。” 那胡商用蹩脚的唐语谢了裴茳,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自有小丫鬟给他奉了茶上来。 裴茳见那胡商约四十多岁的模样,鹰鼻深目,一蓬大胡子几乎将整个脸都遮住了,头上缠着白布,身上的袍服虽旧,却并不肮脏,气度倒也显得从容。 “大食来的客人,尊姓大名?”裴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问道。 “回答这位尊敬的贵族官人。我的名字叫胡里安·阿卜杜辛拉·雅利安……” 他的名字很长,裴茳连忙挥手打住:“好了好了,我就叫你胡里安吧,可以么?” 胡商胡里安站起来手抚胸膛行礼道:“尊敬的贵族官人,就这么叫我吧。” “不用客套,我们随意一些说话。听我家周管家说,你是两年前流落到金陵城的?”裴茳问道。 胡里安点了点头:“是的。海上遇见了大风暴,船破了,真主保佑才让我们漂到了松江码头,有幸保住了一条命。” “你从巴格达来?” 胡里安疑惑地看了裴茳一眼。虽说裴茳的发音不是很准确,但胡里安从裴茳的眼神里确认他所说的就是大食国都城巴格达。在那一瞬间,胡里安突然觉得眼前这位贵族少年很不简单,这是他所接触过的唐国人第一次准确的说出那个城市的名字。 “不,我不是从巴格达来。我从大马士革城而来。”胡里安回答道。 裴茳醒悟过来,难怪胡里安的货物里大马士革刀剑为主。 “如今贵国是哪位哈里发执掌政权?”裴茳又问道。 胡里安愤愤地说道:“如今帝国的政权者都是突厥将军!哈里发早已沦为他们的傀儡。这帮奴隶出身的魔鬼,是国家的蛀虫和败类……” 突厥人第一次进入黑衣大食国民视野的身份不过是被征服的奴隶。因为突厥人身高体壮武勇有力,大食国的权贵们就将这些突厥奴隶武装起来集结成军,代替自己的军队去打仗。随着突厥奴隶武装部队越来越多,一些武装首领渐渐受到了重要,进入了掌权者的视野,也有一些特别武勇的突厥奴隶被引入哈里发的亲卫队,并单独成军。经过近百年来的发展,突厥军人逐渐从底层慢慢爬到了中上层,并渐渐掌控住了大食帝国的军权。到了这一步,执掌生杀大软的突厥将军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随意兴废哈里发成了他们最热衷的游戏。 天下权柄,唯有力者得之!这一点,与战乱纷飞中的中国大地毫无二致。魏博镇镇兵随意兴废节度使的光荣传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裴茳摇头苦笑不已。这种以武力胁迫权力的游戏,真的是古今中外都一样,并不分国家与人种。 又与胡里安聊了几句之后,裴茳才步入正题,拿起那片玻璃残渣问道:“我需要会制玻璃的工匠,不知你能不能满足我的要求?” “玻璃工匠?”胡里安摇了摇头,“尊敬的贵族官人,这个要求我无法办到。这些工匠都是我们国家的顶级工匠,都隶属于大贵族大商人,我没有办法游说他们迁居到唐国来。” 裴茳笑了起来:“我没有说要你说服他们来唐国。我只想拥有会制作玻璃的工匠,至于你怎么弄来,我不管。” 胡里安的眼中精光一闪,迟疑了一下,问道:“请问你愿意付出怎样的报酬?” “一艘大海船!一艘能送你回家乡的大海船。”裴茳如同一个魔鬼一般诱惑着他,“我知道,你几乎已经身无分文,所以只能流落在唐国。但是,只要你承诺给我带一些玻璃工匠来,我就用一艘海船来置换。” 胡里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另外,我还可以赊给你一船货物。茶叶,瓷器,或者丝绸,随便你挑选!”裴茳又添上了一个根本不容胡里安拒绝的重重的砝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出行 裴茳开出的条件确实不是胡里安能够拒绝的。他自两年之前,别妻离子,拚尽身家在大马士革城置办了一船货物,沿海岸线往远东来,为的就是以物换物,换一船东方帝国的丝绸、茶叶和瓷器回去,只要安全地走一趟下来,至少可以获得一倍多利润。 正因为航海贸易有如此暴利,所以大食商人才会前赴后继地往东方而来。然而,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胡里安第一次远航远东,就以失败告终。不但货物丢失,海船也破损严重,不得不贱卖了事。他目前依旧淹留在金陵,实在是丢失了翻盘的本钱,无颜回乡见妻儿,只能在异国他乡苟延残喘。 如今裴茳主动提出赊给他一船货物,并以一艘海船为筹码来购买玻璃匠人,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 胡里安摇了摇牙,眼中露出一道希冀的光芒,问道:“我想问一句,不知道贵族官人想要换几个玻璃匠人?” 裴茳点了点头,心内暗赞。胡里安不马上答应下来,而是主动问起玻璃匠人的数目,说明他是真心想要履行约定的。不得不说,胡商的契约精神和诚信相对来说要比中国商人更加的靠谱。 稍微估算了一下,裴茳伸出五根手指:“五户匠户,最好连家人一起。” 顿了顿,裴茳又补充道:“我各种匠人都要,铜匠、铁匠等等,还要各种植物种子。凡是我中土大唐没有的植物,无论什么,我都要。这些东西,可以从我赊给你的货款里扣。具体的价格,你等会儿与我们周管家商量。” 胡里安终于答应下来。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拒绝,哪怕是变身为魔鬼。这是他回到家长的唯一希望了。 “尊敬的贵族官人,请问船只在哪里?我什么时候可以动身?”胡里安站起身来,向裴茳深深的鞠了一躬。 “不急。如今这还是意向,等我们谈妥以后,我会派人护送你松江港口或者是福州港,两个港口都有我的船,我将视情况而选择究竟从哪里。包括赊给你的货物,我们也需要时间准备。当然,我们也会另外派一艘船跟你一同出发,在你没有完成契约之前,你的人身自由将会受到一定限制。这样可以么?”裴茳笑道。 他自己当然没有船只,但他有两支海上盟友——齐适高和林仁翰。本来,这件事派齐适高的儿子齐骁以及那一批齐氏少年去执行最好不过,因为他们学习过牵星板技术,从福州跑一趟大食,正是训练远航技术的良机,对他们探索南海及印度洋一带的海域有非常大的帮助,更能顺便训练一下他们的远航技术。只是唐国与福州之间,还有一个钱越国。钱越国的水军盘踞在舟山群岛,刚好切断了唐国与福州的海洋通道。齐骁等人回松江训练远航也快有半年多了,也不知道齐氏的船只究竟能不能突破钱越国对舟山群岛的封锁。 所以,还是要先给齐适高去一封信。如果能突破钱越国水军的封锁,那就选择从松江港,如果不能,那只好护送胡里安从陆路去福州,借用林仁翰的人手和船只去完成这件事。 听到裴茳所说的,胡里安心中大定。这位贵族官人既然开始选择出航路线,说明并不是故意耍人玩的。他是海商出身,自然明白海上出行需要准备多长时间,如果裴茳一口说出半月之内,那胡里安反而要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尊敬的贵族官人,那胡里安就耐心等待你的消息了。”胡里安笑着说道。 裴茳点了点头,吩咐周财道:“周管家,你取五十贯钱给胡里安,作为这段时间的安家费。等准备妥当了,再请胡里安过来,我们订个契约。” 周财答应一声,领着胡里安告辞离去。 到了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裴府就喧闹起来。今天是小郎陪老太爷出行去乌家庄的日子,整个院子里来来去去的仆妇都在忙碌着,虽说很多事情都已经备好,但真的到了即将起行的时候,才发现准备的还是不够充分。 周财站在院子里呼来喊去,不停地斥骂着。这些乌家庄招募来的仆妇,勤快是足够勤快,经验上还是略有不足。都是刚刚从佃户农人转职过来的,与人市长子买来的专业仆妇相比,在伺候人上面确实还是有所欠缺。 还是需要训练啊!有些规矩要越早立下去越好。 周财边指挥着众人,边在脑中想着。 “手炉呢?怎么没手炉?这一天天的冷下来了,老太爷、绿珠小娘两位的手炉可不能落下。小环、小佩,你们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种事怎么会忘记?”周财搜捡了一遍行李,发现手炉没有备起来,不由黑了脸。 小环吐了吐舌头,笑道:“这天儿虽是冷了,可还没穿夹袄呢,哪里就用得着手炉了?” “老太爷和绿珠小娘身子弱,有备无患比较好。快去拿罢,啰嗦些什么。”周财皱起眉头,斥责道。 裴茳远远地走过来,听到周财的话,也不禁笑了:“究竟是周管家用心。绿珠倒罢了,过几日终究是要与我一起回城的,老爷子也不知愿意在那边住多久,手炉还是备着吧。对了,乌家庄的地龙也要催一催,总要在入冬前弄好。” “小郎放心,已经让人去催了。保准在入冬前弄好地龙。”周财回道。 “我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没忘了吧?” “没,整整装了小半车,每样东西都包好了。要不要去看一看?” 周财领着裴茳到了一辆牛车前,掀开了车帘,裴茳探头进去,别的东西也无所谓,见,木炭、硝石和硫磺这几样东西都在,便放下心来。 又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等裴老太爷、绿珠等人都上了车,裴茳、鲁重楼和周财骑着马在前头领路,浩浩荡荡地一行人才离开了裴府,往城外赶去。 这次去乌家庄,几乎走空了整个裴府,只留了乌青、老李等三四个仆人看家。 因老太爷、绿珠与一众仆妇乘的都是牛车,到句容县的乌家庄足有一百多里地,当日必不能赶到。所以一出金陵城,周财就领着乌强离了大队,赶到前头去找途中打尖住宿的地方。 正值深秋时节,沿路上来来往往的除了商旅之外,还有一些世家豪门子弟出城玩赏秋景。金陵富庶冠盖天下,不但城内有玄武湖、北苑、上苑等皇家园林,城外还有钟山、牛首山、梅花山、燕子矶、灵谷寺、凤凰台、桃叶渡、雨花台、方山、落星岗、献花岩、莫愁湖、清凉寺等等许多的名山胜景,其中尤以“燕矶夕照”、“龙江夜雨”、“桃渡临流”等景色为世人所称道。故而,这样的时节便成了这些有钱有闲的王孙子弟们外出游玩的最好时节。 裴茳骑着马陪在裴太爷的车驾左右,边与老爷子闲聊,边介绍路边风景,爷孙两说说笑笑倒也颇有情趣。 正说笑间,突然从后面追上了一骑,竟是个身穿铁甲、背上背着弓弦的的羽林侍卫。 “前方可是裴司议郎的车驾?”那年轻的羽林侍卫边策马奔行,边高喊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太学生 裴茳回过头,那羽林骑士降下骑速,慢慢穿过裴府牛车靠近过来。尽管是在金陵外的官道,鲁重楼还是不放心,赶在羽林骑士接近裴茳之前,将他拦了下来。 “裴司议,卑职是王世子麾下近侍。王世子正在后方烟雨山庄会友,命卑职过来,邀司议大人过去一叙。”那骑士也懂规矩,见鲁重楼过来阻拦,也不生气,只是约束住坐骑,在马上向裴茳拱手为礼,说明来意。 李弘冀?这么巧? 裴茳当然不会认为李弘冀会专门在城外堵自己,他自忖自己还没那么大的脸。自己又不是诸葛亮再世,需要李弘冀三顾茅庐不耻下问,巧合确实应该是巧合,只是李弘冀既然派了人来,于情于理都需要过去打个招呼。 裴茳向祖父说明了一下情况。裴老爷子忙不迭地让他自去,王世子,对于裴老爷子一辈子窝在乡下的老儒来说,那就是天上一般的神仙人物,如何敢怠慢。 当下裴茳便跟在那羽林侍卫身后策马返回而去,鲁重楼也紧跟身侧。 骑行不过半里路,便在先前的一处岔道拐了个弯,沿山路又走了里许,便遇见五六十羽林骑士分守道路两侧,另外还夹杂着许多的车驾和奴仆。穿过这些人,又走了半里路,在一处小山腰处竟伫立了一处小庄园,门口照样守着有许多骑士和车驾。 先前那羽林骑士当先下马。裴茳与鲁重楼紧随其后,跟着进入那庄园之内。庄园内的建筑精致而优雅,由十几间亭台楼阁组成,显然是一处休闲度假的处所。 三人在庄园内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面对山崖而建的楼阁前,楼名“烟雨楼”,对面高达数十丈的山巅奔涌而下一股巨大的飞瀑,轰隆隆的瀑布声直传入耳。 难怪这里叫烟雨山庄。这山庄的精华便在于此,瀑布奔流,雨烟蕴籍,如梦似幻。 只是他们知道不知道,若是贪图这美景,长期生活在这种潮湿阴冷之处,会得风湿病和关节炎? 裴茳笑着看着从楼内迎出来的世子李弘冀,拱手为礼。心里却不无恶毒的在想。 “世子安好!” “青雀,我在这烟雨山庄会友。在附近负责警戒的侍卫禀告,说你们裴府今日合府出行,故而冒昧想邀,还请见谅啊。”李弘冀哈哈笑着解释了为何会在城外邀请他过来的原因。这也是怕裴茳误会自己派人监视裴府,以免裴茳心中不快。 “不知世子召见,有何要事?”裴茳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替你引见几位朋友。青雀在京城也没什么亲朋故友,难免孤单。我这些朋友都是金陵本地的权要子弟,认识一下,对你有好处。”李弘冀拉着裴茳往楼内走去。 你妹妹的,谁想要认识你那些狐朋狗友了? “那就谢谢世子了。世子的朋友,必然皆是俊杰。”裴茳客套了两句,跟着李弘冀进了烟雨楼。 楼内果然是高朋满座。李弘冀的铁杆狗腿子钟尚子和宋长卿都在,除此之外,还有几位也是与他们一般大小的半大少年,锦衣华服,高傲冷漠,看到裴茳都是一副鄙视不屑的样子。 不过是些未经人事的少年罢了,裴茳自然不会为他们的不礼貌生气,虽说这些所谓的少年身旁都环绕着许多活色生香的女伎。这些女伎堆坐在那儿,香鬓如云,媚眼如丝,低开的胸口还露出一大片白来,衣襟早已被这些未长成的少年么搓揉地不成样子。 少年强,则国强!而在座的这些都是唐国上层权贵家族的少年……这样的唐国,难怪会被后周欺凌,被宋国所灭。 钟尚子还想着上一次的不愉快经历,不愿意上来打招呼,倒是宋长卿这小胖子不计前嫌,把手从身边女伎的裙底下抽出来,乐颠颠地皮球一般滚过来,笑着道:“青雀也来了?正好正好,新近从外面传过来一种牌戏,正三缺一少个搭子,我们一起玩会儿。” 裴茳转眼一瞧那边的桌上,宋长卿说的新牌戏竟然就是麻将,不由心内暗笑。一年的功夫,这东西竟然传到金陵城了,娱乐无极限啊。 “今日我要奉祖父去句容县自家的庄子,就不玩牌戏了。等与世子的几位朋友见一见面,我就要走,家祖父还在山下等着。”裴茳婉拒道。 李弘冀笑了笑,将裴茳扯到烟雨楼的另一边。有别于宋长卿那一帮纨绔,在这一边的人明显要成熟的多,大部分都是些青年儒生,年约二十上下,围聚在一处,或对着瀑布美景吟诗作词,或下棋弹琴,甚为风雅。与那边的放浪形骸相比,这些儒生无疑要矜持得多,虽也夹杂些女伎,但大都以礼相持,不过做些劝酒和诗词唱和之事,衣冠严整,谈笑款款。 “都是些太学生。”李弘冀低声对裴茳道。 见到李弘冀领着个少年郎过来,众太学生纷纷停止谈笑,向李弘冀二人拱手为礼:“见过世子。” 李弘冀面带微笑拂了拂手,也向太学生们行礼,道:“今日特邀了诸位才俊来这烟雨山庄散心,招待不周,还望见谅。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陪读开国县男司议郎裴茳。就是靠了他的游说和煽动,才能兵不血刃的全取福州。” 裴茳微笑着听完李弘冀的介绍,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他奶奶的,还是着了李弘冀的道。 毫无疑问,李弘冀这是在招揽这些太学生为己所用。而自己出城的消息被李弘冀知道后,他索性将自己请了过来,当作他的密友推了出去,为他招揽太学生添加了一定的砝码。 你听李弘冀怎么介绍的?我的陪读!而不是皇子陪读!还有什么“靠他游说,兵不血刃全取福州”,这是在给自己贴金的同时,也在彰显他李弘冀身边汇聚着一批能人异士! 这是权谋的手段啊。以前还真是小瞧了李弘冀,这种毫无痕迹的权谋手段似乎就是皇家子弟们天生的本能,说来就来防不胜防。 在这种情况下,裴茳自然不能当面拆台,如果这么做,那就相当于跟李弘冀直接翻脸了。以裴茳目前的小身板,还扛不住这么严重的后果。 裴茳如沐春风一般与众太学生打招呼攀谈,互相引见和交流。他注意到,这些太学生之中有两位特别受李弘冀重视。一个是润州人赵谦,字益达;另一个是江宁府本土人瞿田,字伯信。 赵谦是风流名士的做派,学识渊博,能诗善词,尤擅工笔花鸟画,恰在李弘冀和裴茳进来之前,还在向众人展示他的精湛画技。这厮又生的一副好皮囊,身材欣长,脸如冠玉,引来了好几位娇俏的女伎在他身旁围观赞赏。 而瞿田却又是另一个风格。沉默寡言,极其稳重,在众太学生之中不显山不露水,长相也很是普通,看上去毫无稀奇之处。然而,裴茳却看出来,李弘冀却似乎特别看重此人,和大家交谈说话时,常常不由自主地去观察瞿田的反应。 有问题。能让李弘冀如此关切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为此,裴茳暗暗将瞿田记在心里。 在烟雨楼闲聊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差不多都记熟了这些太学生的姓名和容貌之后,裴茳这才向李弘冀提出告辞。李弘冀也知道不能挽留,毕竟裴茳的祖父还等在山下,便笑着点头同意了。 “青雀,这风雨山庄是我母舅家的产业,我独爱这边的风景,这才借了来会友。今日过于匆忙,下次我独邀你过来,我们再把酒言欢。”李弘冀真诚地说道。今日利用了裴茳,以裴茳的聪明,必然看得出来,这番邀请既是为了赔罪,也是表明他对裴茳招揽之心不死的意思。 裴茳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语双关道:“多谢世子厚爱。只是下官不喜一揽众山小的风光,独爱泛舟湖上的闲适淡泊。世子,就此作别,勿送!” 说毕,向着李弘冀一礼,扬长而去。 李弘冀显然听懂了,盯着裴茳远去的身影默然不语,脸色也渐渐阴郁下来。 恰在此时,从楼后面转出一道窈窕丽人的身影来,正是那燕安居头牌,艳绝金陵的江南绝响吕慧娘。她顺着李弘冀的目光看去,却见一道青衣少年的背影飘然而去,不由问道:“世子,那人是谁?” 李弘冀没有理她,过了许久,直到裴茳的影子转过院子拐角消失不见,才蹙然兴叹道:“如此人才,竟不能为我所用,岂不可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莅临乌家庄 与鲁重楼一起回到山下,裴府的车驾一直在道旁等候。究竟绿珠想的周到,怕老爷子在车中烦闷,命众仆役在道旁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摆了案椅,并去山边小溪里取了水来,就近烧水烹茶,伺候老爷子看景喝茶。绿珠还端了个小几子坐在下首,陪着说笑聊天,将这一年来金陵裴府里的见闻择一些有趣的说给老爷子听,听得老爷子甚是欢喜。 与大孙子裴苌相比,老爷子显然更加偏爱幼孙一些。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他做梦也没想到原来有些稍显木讷的幼孙居然有今天,短短的一年之内便得以授爵封官,虽说是个清闲职位,可毕竟是个从五品官,远比那些苦读诗书的人要高出一大截来。关键孙子还是十六岁,哪怕今后毫无建树,只是熬资历也能熬出个三品官出来。 三品以上,至少也是个州刺史!若是在大的军州任职,可带平章事职衔,那可是宰执之位! 裴氏家业可兴啊!这不,皇世子还让孙子过去说话,可见与皇家的关系良好。陪读这个职位虽然清闲,却是个能亲近皇室子弟的要职,只要稳稳的熬下去,终究会有出头之地。 这般想着,老爷子心情自然大好。就算是要他在路边等到天黑,估计也是甘之如饴。 然而孙子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只过了个把时辰左右就回来了。裴茳将风雨山庄的事简单地向老爷子说了一遍,便让人收拾好车驾,继续向句容县方向前行。 当夜在一个小镇客栈休息了一晚,周财早就等在那儿,上下打点妥当。这条路他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了,哪家客栈舒适方便都是早就摸清楚的。尽管如此,他仍怕客栈条件简陋,慢怠了老爷子。却不知裴老爷子久居乡里,哪里会在乎这些?这般大张旗鼓已经嫌过于招摇了,若不是不忍拂了孙子的好意,哪里肯如此行事? 要按他的心思,最好是一头瘦驴驮着,一个老仆跟着,慢悠悠地荡到乡下是最好的。 第二日一早,众人在客栈用了早膳,便继续往乌家庄去。如前一日一样,照样是周财与乌青二人先走一步去打前站,大部队在后头跟着慢悠悠地往前走。 一直到了约午时三刻左右,一行人总算到了乌家庄。庄门口,周财领着庄头乌老大等人前来迎接。这年头的牛车,使用的还是木轮,也没有减震器这么一说,坐了一天半牛车的裴老爷子只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到了地头上,总算能脚踏实地,精神不由为之一震。 “恭迎老家主!” 在周财的带领下,乌老大等乌家庄人便在道旁拜了下去。 “请起,请起。老朽不过是来这里看看,无需大礼,给你们添麻烦了。”裴老爷子在裴茳的扶持下,走前两步,将乌老大等人扶了起来。 “老家主莅临乌家庄,是我们的福气。宅子里一切都已备好,请老家主上车,随我们进庄。”乌老大见裴老爷子慈眉善目,待人亲切,心里也放下心思,乐呵呵地邀请裴老爷子进村子。 “不上车了。坐了两天的车,颠得我骨头痛。还是跟你们一块步行进去吧。”裴老爷子笑着说道,当先沿着村道往庄子里走去。 裴茳见祖父步履不便,想来是因为牛车坐的太久的缘故。不由暗暗想着,有机会还是跟那胡商说一声,能不能去印尼一带找一找橡胶树。橡胶是个好东西啊,弹性足,耐酸、耐碱、耐热、耐寒、耐压、耐磨,隔水绝缘,提炼简单,是制作轮胎的最佳材料。同时,还可以应用到很多方面,如手套、雨鞋,暖水袋;又如传输带、水管、软管,橡皮筋等等…… 这就是个宝贝,是基础工业的奠基材料之一。 浮想翩翩之下,裴茳甚至有立即转身回金陵去找胡里安了解情况的冲动。这胡商远自大食漂洋过海而来,途中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过橡胶树。橡胶树只能生存在热带,夷洲岛(台湾)上应该可以大面积种植! 夷洲岛攻略势在必行啊。 一路行去,农天里的稻谷已经收割完毕,远远望去,一片一片的都是光秃秃的田地。 “今年收成如何啊?”裴老爷子笑着问道。 “回老家主,这两年风调雨顺,年景甚好。也是蒙主家仁厚,免了我们的全部地租,今年庄子里的日子必然兴旺。”乌老大高兴的回答道。 他的喜悦之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就拿他家里来说,全家签了身契,而他自己和乌青两人还有月例可拿,每个月加起来接近两贯,一年下来就是二十贯!地里的收成又全都归了自己,除去自用的,还能多出不少来,卖到集市上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般下去,明年就可以将老宅子翻新一下,再过上几年,就能存上一大笔钱,家里就可以建几座青瓦房,不用一家老幼十几口人挤在一座屋子里,转不开身子。 这样的好日子,活了大半辈子的乌老大做梦都不曾想过。 实际上,上午周管家来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问,裴府还有没有缺?家里头还有几个孙子孙女,大的也有十七八岁了,能不能到府里头去做事?月例银少一些也没关系,关键能长见识,能出人头地! 大孙子乌青是跟着周管家的,不过去了半个月,行事做派已经跟之前远远不同。那份稳重和成熟大气,与之前的那个农家木讷憨厚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是崭新的,听说每年都会有新作的冬夏秋衣几套。尤其是周管家喜爱乌青的厚道老实,一直带在身边教他做事。这是准备培养乌青做小管事的节奏啊,喜得乌老大一上午都围着周管事奉承巴结。 周财悄悄告诉乌老大,东府这边的缺基本满了,不过还有西府正在修缮。东府是小郎的府邸,西府是大郎的。目前大郎还在福州带兵,明年春天就要开拔回京,届时自然需要很多人手。尤其是大郎小郎均未成亲,这家大业大的,正需要人手帮衬。 机会是有很多,但关键要看的还是对主家的忠诚!若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品性不良的,好吃懒做的,吃里扒外的,趁早打消了送到府里做事的念头,以免得坏了规矩,连累一家人都被革出裴氏。到那时,可没什么后悔药可吃。 周财说到后面已经颇为严厉起来。乌老大是乌家庄的老庄头,看上去老实,却未必真的老实,还是需要经常的敲打一番,以免他和庄子里的那些佃户们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也是为他们好。如今乌家庄这种待遇,普天下可找不到第二家了,可别猪油蒙了心,不懂得感恩和珍惜,白白葬送了这么好的生计。 乌老大自然明白这是周财的敲打,连忙赌咒发誓,决计不敢对主家不忠不义。同时,心底里也真正暗暗警醒起来。裴氏的待遇确实是好,可规矩也重,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送到府里头去做事的。万一去的儿孙不争气,违反了府里头的规矩,那可真的会连累到全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试制火药 陪老爷子到乌家庄的第二日,裴茳让周财陪着老爷子在庄里四处逛一逛,自己却一头扎到主最偏的一处小院子里开始试制火药。 为了保密起见,他让鲁重楼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得入内。 黑火药,人间大杀器,可驱鬼神,可让天地变色。与前唐年间出现的火药不同的是,裴茳研制的黑火药是真正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基本原料,一旦研制成功,就可以进一步研发相应的火炮、炸药包,甚至手雷等战场利器。 黑火药在手,天下我有! 这是可以真正改变战争走向的杀手锏。 裴茳将木炭、硝石和硫磺三样东西远远的分别堆放,取来三个石臼,分开细细研磨,先将三样东西在石臼中磨成极细的粉状,然后取来称碎银的天平称,按硫磺十、木炭十五、硝石七十五的最佳配比称重,最后将之慢慢混合搅拌均匀。 工序很简单,裴茳做的却极细致,也很小心。尤其是房内严禁明火,全靠天然光线来照明,操作台周围也看不到任何易燃的杂物。 这是火药,要命的东西,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后世经常有鞭炮小作坊爆炸的新闻,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无知不要紧,无知到这种不顾性命的程度就有些悲哀了。 忙乱了一上午,总算成功制作出一小堆成品,总重约莫五斤左右。这堆成品是未经实践检验的,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时近午时,裴茳回到主宅大堂。老爷子已经笑呵呵地坐在那儿与周财、乌老大二人聊天,绿珠和小环则站在身后伺候着。 自老爷子到了金陵之后,绿珠处处守着规矩,晨定昏省从不间断,把老爷子的话看的比圣旨还大,生怕老爷子对她有丝毫不满。 裴茳有时看不过去,告诉绿珠,老爷子脾气其实很好,待人也是极为宽厚的,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 绿珠听了却只是笑,并不说话。裴茳不知道的是,在绿珠的心里,妾室不同于发妻,让一个妾室下堂,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老爷子若对绿珠不满,招呼都不用跟裴茳打,直接叫来周财,包裹一卷,就可以让绿珠净身出户。这就是时下的规矩,也是做人小妾的悲哀。 大唐以孝治天下,在这个裴府,裴茳只能算小主人,真正一言九鼎的是裴老爷子!裴茳要是忤逆老爷子,不但要夺官罢职,还要被律法治罪! 再说,为人孙妾,殷勤伺候老爷子也是天经地义。把老爷子哄开心了,在这裴府就算是站稳脚跟了,哪怕裴茳将来娶了妻子,也能依靠着老爷子的疼爱,少受着当家主妇对自己的搓磨。这是为人妾室的求生之道,却不能说给裴茳听。 小郎是个厚道和念旧情的,将来的女主人是什么样的脾性却谁也不知道。眼看着小郎的家业越来越大,有些事不能全靠小郎对自己的宠爱,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真正在这府里活下去,才能一直陪着小郎到老。 绿珠没太多的想法,就是想一辈子陪着小郎到老,无论清贫还是富贵,无论顺境逆流,祸福相依生死与共。 “爷爷,看过了庄子,可好?”裴茳笑着向祖父行礼。 “挺好的,正与周管家和乌庄头聊着呢。这庄子依山傍水,灌溉不缺,应是个能出息的庄子。我还想着,要不要在宅子前面挖一块大水塘,将小溪里的水引进来,平时里种些莲藕、养些鱼,到了干旱时节,还能蓄水灌溉,岂不两便?”老爷子兴致很高,出主意道。 裴茳还没说话,乌老大手掌一拍大声赞道:“老家主这个主意好!秋收已经结束了,各家劳力都闲着,不如将他们聚起来做这件事。趁着天气没冷,泥土没上冻,忙个半个多月的功夫,这水塘也就挖出来了。” “爷爷若是喜欢,就让乌老大去张罗吧。尽量挖大一些,即便占着农田也无妨。到了明年开春,种些莲藕下去,再买些鸡鸭来,在塘边打个鸡舍、鸭舍。到了明年,这池塘可就成了一景了。”裴茳呵呵笑着给池塘做了个简单的规划,裴老爷子听了登时眼睛放光。 一辈子生活在乡间,不喜金陵城中的富庶繁华,反而更喜欢看着地里田间的春来秋往。一间宽阔的老宅,宅门前有一座池塘,塘边有绿柳成荫,有鸡鸭环绕,池塘里绿荷片片,莲花盛开。百亩良田泛着稻花香,儿孙满堂绕膝下,种田的种田,读书的读书。这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在心中畅想了一阵,裴老爷子不无遗憾地打断了幻想。儿孙满堂是不用去想了,膝下只有两个孙子还活着,哪来的儿孙绕膝下?就是这两个孙子,大郎二十多了,还是个光棍,小郎虽到了可议亲的年龄,可大郎的婚事还没影子,总不能越过大郎去先议亲。 至于让绿珠先给裴茳生个庶子之类的事,老爷子自己首先就会反对。生下来容易,却很有可能成为家中不宁的祸端。这话前两天他还专门跟孙子隐约提了一下,没说的直白,就是要孙子年轻人节制一些,子嗣的事不要着急。谁知孙子反而来了句,这事他比自己懂,年纪太轻生下的孩子会出问题,暂时根本不考虑生孩子的事。 这生孩子的事还能控制?想生就生,想不生就不生? 老爷子自然不知道,后世避孕的方式很多,不一定要用套套和药物来避孕。 裴茳又陪着老爷子说笑了一阵,绿珠早就让人安排了一桌简单的饭菜。与别家不同只吃早晚两餐饭不同,裴府自裴茳主事以来就一直要求供应三餐的,习惯了后世的三餐制,中午若是不吃点东西,总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一到下午就会走神。尤其是入宫陪读以后,宫内中午可没有饭食,只有一些点心,裴茳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那一点点糕点哪里能填饱肚皮,每次到了下午,就饿得前心贴后背,让裴茳在肚子里暗暗腹诽不已。 陪老爷子吃过中饭,又与鲁重楼一道去了偏院,下午准备进行新制火药的试验。 配方行不行,还是要靠实践来检验。所谓的黑火药黄金比例配方,也是后世时在网上看来的,究竟靠不靠谱,不经过试验,谁也不知道。 首先做的是燃烧性试验。 在院子里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去处周围的一切可燃之物,在中间堆放了一小撮制作出来的黑火药,再取了一小根细细的干柴,用火折子点燃了,远远的伸过去…… 当干柴上的火焰一接触到黑火药时,只听噗地一声细响,一股巨大的火焰带着黑烟骤然升起,险些燎着了裴茳宽大的衣袖。 裴茳吓了一跳,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这试制出来的火药竟然会爆燃,要不是取来的干柴棍子够长,只怕自己的衣服都要烧毁。 从实际效果来看,网络上的配方确实没有骗人,这黑火药燃烧剧烈快速,似乎在一两秒之间,那一小撮火药便燃烧殆尽了,只留下一圈黑色的印记刻在地上。当然,这黑色的烟尘也不小,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味道。 鲁重楼一直在一旁看着裴茳做试验,见到一小堆黑色的粉末,竟能燃烧出如此巨大的火焰,不由大惊失色,问道:“小师叔,这又是何物?” 制作火药时,为保密计,需要避开旁人,做试验就不用躲着鲁重楼了。 裴茳听到鲁重楼的问话,不由得意洋洋地回答道:“此乃神物。等会儿就让你更加吃惊!” 通过燃烧试验,裴茳心中已经有些把握,等爆破性试验做完,就能知道这黑火药的真正成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神赐之物 爆破试验不能在主宅的院子里做,。裴茳将剩下的黑火药用油布包好,让鲁重楼大小不一的几个小瓶口陶罐,骑了马往山里走去。 鲁重楼几次想问要这些陶罐做什么,裴茳都是笑而不答,一脸神秘的模样。 找到一处僻静的山坳里,裴茳四处望了望,没发现有人跟着,这才招呼鲁重楼下马。 “重楼,我等会儿做的事,你能看,却绝对不能说出去。明白么?”裴茳严肃地说道。 几个陶罐而已,有什么不能说出去的?鲁重楼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裴茳先取了一个最小的陶罐,实际上就是一斤装的天青玉酿小酒坛,将火药倒入,并小心的用木棒将之压实,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火药引线插入火药坛内,随后就地挖了些黄泥,用水拌了,糊住坛口。 火药引线的制作也很简单,取一长条型的木浆纸或是麻纸,将少量硫磺粉呈线状倒入纸中,卷好,边缝用米浆粘住,晾干。这样,一条火药引线就制作完成了。 在等待坛口黄泥硬结的过程中,裴茳又分别将另外两个大些的陶罐塞入黑火药,插入引线,封上黄泥。 等另两个简易土雷制作完成,第一个小些的陶罐口黄泥也基本干了,呈现出一种褐白之色。裴茳用手指捏了捏坛口的泥土,确认已经比较硬了,这才站起身来四处打量。 这是这世上出现的第一颗土雷,应该炸什么好呢? 这一小罐黑火药,约莫一斤不到的药量,究竟有多大威力呢?裴茳想了想后世鞭炮的威力,再对比一下影视剧中土地雷的威力,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在山坡下的一棵大松树下挖一个小洞,再将陶罐塞进去,只留这长长的引线露在外头。 自身的安全还是最重要。裴茳让鲁重楼贴着山坡百米之外挖了一道深深的土壕沟,刚够两个人躲在里面,又在壕沟上方堆了一些树木树枝之类的,作为掩体。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裴茳活动了一下手脚,拿起火折子准备去点火。在点火之前,再三强调鲁重楼躲在壕沟和掩体之后,可以透过树枝的缝隙里看,却绝对不准跑到外面来。 鲁重楼被裴茳这神神怪怪的举动弄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小师叔抽的究竟是什么疯。不过好在他见过裴茳抽疯也不是第一次了,还是老实的听从裴茳的意见,躲在壕沟里,看着裴茳小心翼翼地在那儿用火折子点火。 只见裴茳在点着了引线之后,立刻像一只惊吓的兔子一样,像壕沟处飞奔而来,跑步速度之快,是鲁重楼从来不曾见过的。鲁重楼怕裴茳摔在地上,站起身子像要爬出壕沟来接,却被裴茳挥着手大声地喝止:“别出来,躲回去!” 等到裴茳连滚带爬跳入壕沟,鲁重楼仍旧摸不着头脑,问道:“小师叔,啥情况?” 裴茳先是伸出手指在嘴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马上捂住两个耳朵,并用眼神示意鲁重楼学自己一样。放个二踢脚都能声震如雷,这么一大罐黑火药肯定更响。 鲁重楼不知裴茳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傻傻的学着裴茳的样子,捂住了耳朵。两人脸对脸、眼对眼互相看了半天,像一对二傻子一样,却什么也没发生。 过了好一会儿,鲁重楼终于忍不住了,拿开捂耳朵的双手问道:“小师叔,你究竟在做什么?” 裴茳大感奇怪,不至于啊,全程亲手制作,检查了好几遍了,燃烧试验也是成功的,怎么会不爆炸? 不科学! 莫非是引线出了问题?黄泥是湿的,封住坛口时,很有可能渗透了引线,导致中断了燃烧? 又等了许久,裴茳终于确定这次试爆失败。算算时间,已过了半柱香时间了,引线若是没问题,早该烧到火药罐了。 “呵呵……失败。”裴茳也不回答鲁重楼的话,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声,就撇下鲁重楼跳出壕沟,慢慢往火药罐那边走去。 这玩意杀伤力太大,不得不小心从事。 等走近之后,提着胆子重新掏出那陶罐检查一遍后,果然如之前所猜想的那样,引线将将燃烧到黄泥封口处时,便灭了,只留了个黑乎乎的线头在那儿。 竹浆纸做引线燃烧性是够了,透水性太强,潮湿的黄泥容易浸透外皮,弄湿里面的硫磺。 裴茳想了想,挥手让鲁重楼去找些干燥的芦苇管来。将引线穿过芦苇管,然后再插入火药罐,外面黄泥封堵就不会弄潮引线了。 在鲁重楼去寻找芦苇管的时候,裴茳又重新将三个炸药罐的黄泥封口全部打开,重新搅拌了些黄泥备用。因为是在僻静的山谷中,芦苇到处都是,鲁重楼很快就找到了合用的芦苇管。 裴茳取了几小段合用的芦苇,将引线穿入其中,依法炮制。只要用芦苇隔开黄泥封坛的那一段引线,其余并不影响。制作完毕之后,他取了最小的那个炸药罐塞回松树下的土洞,又让鲁重楼跑回壕沟。等鲁重楼藏好,立刻用火折子点燃引线,飞奔而逃。 这一次裴茳信心很足,一等跳入壕沟内,便用力将双耳捂紧。鲁重楼上了一次当,还在犹豫要不要学着小师叔的模样捂耳朵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有如天边惊雷在远处暴响起来,鲁重楼顾不上耳边嗡嗡作响,赶忙站起身子向那边望去,却见那颗大松树似乎被一股巨力震飞向空中,断为好几截,而树底下的泥土石块也四处飞散,激起一片雾茫茫的烟尘。 等烟尘散尽,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个丈许见宽的大土坑,坑道里黑乎乎焦黑一片。 “……这,这是什么东西?这般厉害?”鲁重楼张大了嘴巴,手指着那处,惊恐万状。 裴茳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心里默默评估着这个土制火药弹的威力,基本在自己的预估范围之内,不由得意万分。 “这是神赐之物!叫……就叫震天雷吧。”裴茳故弄玄虚,顺口取了个俗不可耐的名字。 “震天雷?好厉害……这东西,非人力可以抵挡啊!”鲁重楼喃喃地说道,注视着被炸得断为好几截的那颗大松树和那个土坑,半天回不过神来。仅仅一小罐,威力就如此强大,若是一车或是一船呢?天下间又有哪一座坚城可以抵挡的住? 他心中几乎有一种想要跪下来膜拜的冲动。既是向那震天雷,又是向裴茳。 小师叔说的没错,这是神赐之物,也是神的力量。而小师叔,这个在房里鼓捣半天就能做出这种东西的人又算是什么? 自受师父齐适高的指派充为小师叔的护卫以来,一直在见证着小师叔各种稀奇古怪的发明和奇思妙想,但无论如何,那些还都是凡人所为。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这东西真的不像是人间能出现的东西。 一坛黑乎乎的粉末,一个陶罐,就能变成这么厉害的东西…… 鲁重楼只觉得两腿发软,看裴茳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诡异惊恐起来。 裴茳自然不知道鲁重楼心里的这些变化,心思一直在火药罐上。第一个火药罐试爆成功,令他信心十足,剩下还有两个如果照样成功的话,那就说明黑火药的配方正确,可以进行大量制造。 当然真正什么时候开始大量制造黑火药还要看具体时机。自己一个皇子伴读,拿着大量黑火药去炸谁啊?炸皇宫么? “重楼,还有两个,我们再找个地方炸一下。这一次,换你点引线。”裴茳兴致勃勃地说道。 “啊?要我去点那……震天雷?” 鲁重楼见裴茳让自己去点那玩意儿,不由吓得脸都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乡村大改造 乌家庄的村民们都挤在往山间去的小道上,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就在方才,他们听到山里传来了好几声巨响,不像是打雷。这青天白日的,又是秋末初冬时节,又怎么会打雷?而且,这响声实际上要比雷声要响得多,有些人甚至还能感受到地上隐隐传来的震动。 “莫不是地龙翻身了?”其中一名汉子嘟囔着。所谓地龙翻身,就是指地震,乡人愚昧,以为是地下龙王在翻滚,导致大地震动,山河裂变。 “呸呸呸……真的是地龙翻身,哪里会这么轻松?早就房塌地陷了,我们还有命在么?”一个老者用手中的拐杖敲击着那汉子的脑袋,骂道。 “那……要么是小翻身?我先前明明感觉到地上在震动。”那汉子不肯服输,还在狡辩。 人群中另一个汉子猥琐着笑道:“屁大点儿动静,说什么地龙翻身?你夜间跟你婆娘翻个身,也比这动静大些。” “轰”地一声,周围的人们俱都大笑起来。先前那汉子顿时涨红了脸,一撸袖子大骂:“你个夯货,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么多人,荤的素的,啥都敢说,是不是想打架啊?” 那猥琐汉子见他真的恼了,忙一巴掌在自己嘴上扇了一下,道:“哎哟对不住七哥,你是知道我的,就是嘴巴臭,你大人有大过,放过我一回。” 这庄子里牵来扯去的,都是亲戚,倒也不好真的闹翻。那汉子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再理他。 众人又边聊边说了一阵,再也没听见巨响,渐渐感到无趣起来,也不知是谁说了,没热闹瞧了,大家都回吧。人们便稀稀拉拉地往回走,正在这时,有人偶一回头,瞧见小家主和他那位高大威猛的从人骑着马从山里出来,不禁奇道:“咦……那不是小家主么?他们怎么从山里出来。” 裴茳第一次来乌家庄时,庄子里的佃户就大都与裴府签了身契。后来,入裴府做事拿月例的人回庄子里休假时,又大力宣扬了裴府待遇好、主家良善敦厚,除了处处讲规矩讲忠心之外,在吃穿住行和做事上从来没有苛刻过他们。如此一来,原先几家没有全家签身契的人家纷纷动心起来,别的不说,光是田租全免与半免,这中间的差距就出来了。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们见到全家签身契的人家不但地里的出产全部归自己,还能送家中子弟进府里做事,拿月例钱,这里外里的差距就太明显了。于是,每次周财到庄子里视察主宅修缮工程时,都被这些人团团围住,想要改签全家身契入裴府。 周财不胜其烦之下,回去问过了裴茳,裴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但还是叮嘱挑进府里做事的人要谨慎,过于油滑的不要,就要那老实肯干的。 这么一来,乌家庄的佃户就全部与裴府签了身契。裴茳算起来正是他们的小家主。 裴茳二人也早已瞧见道口上围着的这些人,心里一时诧异,随即便醒悟到,大概是自己做爆雷试验惊动到他们了。等到了近前,众人躬身向骑在马上的裴茳行礼,口称:“小家主。” 裴茳嘻嘻笑着道:“以后不用叫什么小家主不小家主的,府里都叫我小郎。你们也这么叫罢。对了,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倒是方才那猥琐的汉子是个心直口快的嘴炮,大声喊道:“小郎,方才我们听见山里传来三声巨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故而在这里议论。小郎你们从山里出来,可瞧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裴茳脸上作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道:“这话你们算是问对人了。就在刚才,我与重楼在那边赏玩风景,听到巨响,就往山里跑,等赶到山里,亲眼见到天上劈下几道紫色的闪电,将几颗树劈成好几段,地上还留了好几个大坑。好吓人呀!” “是打雷闪电么?我们怎么瞧见?” “啊?你们没瞧见么?很粗很亮的,紫色的……好吓人的。”裴茳装疯卖傻,说地他们一愣一愣的,他骑在马上唾沫四溅忽悠了许久,才将他们的疑窦打消。 等人群四散而去之后,鲁重楼问了句:“小师叔,山里面震天雷爆炸的场景根本没有遮掩,要么我这两天回去好好处理一下,可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裴茳点了点头:“也好。稍微处理一下,别露出人为爆炸的痕迹就行,其余的不用管。” 倒不是裴茳过于自信,而是他知道在如今这时代,根本没人能理解用什么物品能产生如此巨大的爆炸力量。哪怕被人发现,他们也会将它想成鬼神的魔幻力量,而不是人为的。 这就是时代的差距,犹如天堑,无法跨越。 回到主宅后,老爷子只是问了句去哪儿逛了,被裴茳蒙混过去。自试爆成功后,裴茳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不再理会,每日里就是陪着老爷子在庄里闲逛。他知道老爷子想要在主宅前挖个大池塘,又特意带着周财和鲁重楼二人从小溪的源头处开始勘察,沿小溪一路下来,确定了几处必须要拓宽加固,并做好小溪的清淤,然后从最宽阔处斜着挖一条沟渠,才能将溪水引到主宅前来。 说干就干。等勘察完毕以后,裴茳就让周财将庄子里的人都聚了起来,分派三帮人,老幼妇孺组成一帮负责清淤;小部分壮劳力负责几处河堤的加固;大部分壮劳力负责在主宅前挖大水塘。 正是初冬水流渐少的季节,又是农忙之后,做这些事并不影响各家的生计。本来大家就是签了身契的,主家叫做什么就该做什么,没啥可说的。可偏偏小郎主动宣布,凡是参与这件事的人,妇孺老幼每月给钱五百钱,壮劳力每月给钱九百钱。这样下来,一家人做个两个月下来,竟能赚好几贯钱出来,不由个个欢欣鼓舞。 这样仁厚大方的主家,哪怕就是给他卖命,也是值得的。 挖水塘的活计分派完毕,第二日,乌家庄就全员行动起来,投入水深火热的大建设中去了。有钱没钱,干劲真的完全不一样,就是负责在小溪里清淤的老幼妇孺,也是热火朝天干劲十足。周管家可是说了,若是发现有消极怠工和偷懒的,一概清出建设队伍,连带着在府里做事的家里人也要取消资格,逐回乌家庄。有这么严厉的处罚规定,又有哪个敢偷懒? 裴茳这位小家主却并没有将心思继续放在挖水塘这个大项目上,在小溪边看了半天工程进度情况之后,又领着鲁重楼漫山遍野的跑去了。 乌家庄的地理位置很好。左右各有一座山包挡着,往里就是大片的农田,农田的尽头,还是一座环形的高山,山上是莽莽丛林,只有庄前一条小道直通官道。正因如此,这庄子的私密性很好,卡住官道与庄子通道的交叉口,别人要进庄子,就得要翻山越岭过来不可。 裴茳在庄子里走了两天,越看越满意。火药是试爆成功了,还有很多后世的一些东西没来得及拿出来做试验。金陵城里人多嘴杂,这种穷乡僻壤才是绝佳的试验场。 但是在做这些试验之前,还需要先对这个庄子进行大改造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重塑南唐》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描绘蓝图 生产工具的发展推动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力的发展决定生产关系的变革。 政治老师是这么教的吧? 有点拗口和玄幻。实际上政治老师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有青铜制的刀剑,就可以干翻拿着木棒打猎的原始人;有铁制大刀长矛加骑兵,就可以干翻驾着战车、拿着青铜器打仗的奴隶主;有了火枪火炮,就可以干翻冷兵器王朝…… 历史上大部分先进技术的应用都是优先从战争中发展起来的,同时也主要服务于战争。木棒如是,青铜器如是,铁器如是,火炮同样如是。这不得不说是人类历史的一种悲哀。 裴茳如果想要研发火炮、火枪等热兵器,同样离不开各种先进的技术。黑火药的研制只是最基础的一种,剩下的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青铜炮身的研发、铁质炮身的研发,铁质枪管的研发,点火装置的研发,炮身、枪管密闭性和延展性的研发等等。这是一项较为漫长的武器开发项目,需要有良好的工匠、保密和不受干扰的空间、较为充足的后勤保障。 所以,乌家庄这个点很重要。火炮的工艺相对简单,尤其是青铜炮,虽然有笨重、容易炸膛、冷却慢、射程近、威力小等缺点,相对于铁炮来说,却是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最容易试制成功的热兵器。铁炮的难点在于炮身制作,以目前的技术和工具,还制作不出密闭性和延展性极其优良的铁质中空炮管。这还是铁炮管,若是现代的钢制炮管更是想都不要去想,以为搭一座高炉就能轻易练出符合铸炮的钢制炮管,那就是痴人说梦。普通的钢材虽硬却脆,是非常不适合用来制作炮管的,只有采用真空冶炼和电渣重熔技术炼出来的合金钢,并进行热处理工艺,才能制造出强度高而且延展性、韧性极佳的钢制炮管。 裴茳不是神仙,后世也不过是个二流野鸡大学毕业的大专生,什么真空冶炼、电渣重熔等先进工艺哪里是他能够照搬得来的?就算他懂,也相应的基础工业支撑。 做人要现实,还是从青铜炮开始吧!这个时代,青铜工艺已经达到巅峰状态,只要找到合适的匠人,区区一具青铜炮管应该不在话下。 所以,在找到青铜匠人之前,要先把乌家庄改造一番,安保措施、隐蔽措施、后勤保障措施等等要先建设好,这样才能确保火炮的研发工作安全可靠,不被人打扰,也不被别人强抢去。 有了这个打算之后,裴茳才开始带着鲁重楼在乌家庄晃悠了整整两天,什么边边角角都跑到,一是亲自绘制地图,二是要考虑各种设施安置的地方。 跑了两天之后,裴茳才将乌家庄的整个地形图绘制在一张五尺见方的白纸上。随后便是关起门来在这张地图上进一步绘制蓝图。 第一要点就是在乌家庄道口设置瞭望塔,并安置报警钟。瞭望塔不能明目张胆地建在道口处,那等于告诉所有人——大家快来抢啊,我这个庄子里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财富。它只能建设在隐蔽处,来来往往的人不会注意到才行。 考虑一下,裴茳最终决定将瞭望塔设置在左边紧靠官道的山腰上。这座山苍苍郁郁密林重重,都是高大的树木,在密林里建一座瞭望塔,有高大茂盛的树木挡着,外人发现的几率很小。 报警钟就简单了,在瞭望塔上悬挂一个大铜钟,用金属器大力敲击,声音就可以覆盖整个乌家庄。杭州古城有“南屏晚钟”之说,一间寺庙的夜钟能敲响整个杭州古城,没道理自己的钟却连区区小个小村庄都惊不醒。 第二要点是设置护卫队伍。这件事早就谋划好了,算算时间,洪佻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当日他准备去接妻儿老小之时,曾主动表示回去招募人手。以洪佻自身的水准,招募来的人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批人除了留一小部分在金陵,其他人都可以安置在乌家庄,暂时充作护卫。 一个村庄的安保护卫,最多三十人足够。如果洪佻招募来的人手不足,可以向齐适高借人。 按三十个护卫计算,那就需要有十间房子大小的跨院来安置。因此,建跨院这件事也该提上议程来。等水塘弄的差不多,就要开始安排建跨院了。跨院就建在主宅边上,扩展出去就行了,平时还可以兼顾主宅的安保。 第三要点就是重中之重,建设将作工坊和试验场。出于保密性,要将将作工坊和试验场安置在山谷深处才妥当。前两日试爆的那处山谷就非常好,人迹罕至,一般人不会跑到那么偏僻的山里。只要在外围设置两个岗亭,然后用几道篱笆一围,就能将整个山谷围进去,不受外人打扰。 将作工坊的建设有很多讲究。房子倒不需要多么高大上,只要坚固、宽大、防火即可。关键还需要引水。那山谷位于山里,不是小溪的源头,只能从半里之外的小溪开一条岔口出来,引水进去。然后再在工坊附近打一口深井,作为用水的补充点。小溪溪流到了冬季,会出现供水不足的问题,不开一口深井,无法满足日常需要。 另一个就是火药的制作与储藏。火药的制作暂时不敢交给任何人,只能亲力亲为,可到了中后期,开始制作火炮这一步时,所需的用药量会越来越大,那时候都要自己动手研磨各种配料,非把自己累死不可。所以,单独成立火药制作坊就成了必须要做的事。 火药工坊不能建在将作工坊附近。一来危险,二来保密性不佳。裴茳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将火药工坊设在金陵城里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好。不需要太复杂,叫周财分别找几户人家,专门订购研磨好的硝石粉、硫磺粉,为掩人耳目,还可以再订购一些胡椒粉、天麻粉之类的东西,至于木炭粉,就由府里的人自己动手研磨。最后一步将三种配料按比例混合的时候由自己亲自制作即可,这样就不怕火药配方流出去了。既安全,又省事。 制作好的火药,每隔一段时间从金陵城往乌家庄运送。每次给付量不能太多,用完才能申报下一次的用量。这样就能将火药死死掌控在自己手中。哪怕乌家庄整个被人端了,没有火药,什么火炮都将成了摆设。 将作工坊当然不会限制于只试制火炮。还有玻璃的制作。明年春天胡里安就能驾船回乡,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冬天就能返航,带回自己所需要的玻璃匠人。玻璃的应用涵盖着各个方面,光学玻璃暂时不去想,平板透明玻璃先弄出来那就阿弥陀佛了。 平板透明玻璃最关键的应用在于航海上。这也是裴茳愿意用一艘海船来交换玻璃匠人的原因所在。如今的航海,船长要指挥,只能站在高出甲板的望台上,没有任何遮挡物。要不然就没法看清前方的情况。有了平板玻璃就不一样了,真正意义上的指挥舱就可以出现了,船长可以站在指挥舱里,气定神闲地观察着任意角度,抽一根大雪茄,随口吩咐同在指挥舱里的舵手——左满舵,突击! 风吹不到、雨打不着,不惧任何风浪。 有了这个,整个航海船的外形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可以做的更狭长一些,破浪能力会更强。 另外,还有夜航的灯具设计也可以得到突破。玻璃的遮风性和透光性是制作灯具的最佳选择!有了平板玻璃制作出来的灯具,海船夜战能力会得到质的飞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