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捕》 《太平捕》正文 楔子 长街无人,有雨,雨很细很密,把天地点染成一片灰墨。 远山几重,烟雨朦胧 风云城二十四街,青石铺道,酒楼林立,黑瓦白墙,檐角错落,平日本是极热闹之处,唱曲划拳,玩赌呼喝之声不绝。此刻却是极为冷清,家家歇业,门楼紧闭,门板缝隙里偶尔露出一双偷窥的眼睛。 街尽头立着一人,身材欣长,华服配刀,脸色透露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红,长年浸淫酒色的生活让他的脸看起来显得略微浮肿。他静立在满城烟雨里,未着蓑衣,等待一个人,等一场荒唐至极的决斗。事情本来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在心里默默想道。 这场决斗实在荒唐的紧。 雨未停,风未住,人未来。 靠近街尽头的一栋酒楼雅间靠窗,有两人点了一桌酒菜,交杯换盏,浅浅的饮着,五月烟雨伴着酒意微薰,着实在红尘中有一丝出世的意味。左手边是一名穿紫色长衫的圆脸胖子,腰配白玉琢成的锦鲤,正是太平道停云钱庄的大掌柜万云生。右手处端坐一名三缕短须的瘦子,一身绣金墨袍,铁冠束发,姓萧名落亭,早年是忘机观的道人,后来入了红尘,不出几年,已是惊鸿镖局主事。 酒过三杯,萧落亭问道:“老万,你觉得那孩子会来吗?” 万云生饮了一杯热酒,咂了咂嘴,道:“不知道,说不准。” 萧落亭伸出头去,看了一眼雨中的那人,喃喃道:“你说这事也真是巧,那孩子拦路挑战时恰好遇见二爷回家探亲,一句话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可惜枉送了那孩子一条性命。” “老萧,太早下定论了。江山代有才人出,那孩子有胆子直接拦了齐昌年,说不定有些手段。你我都是见过世面的,那年安平县三仙山旁的事你难道忘了,说不定这孩子也是个少年高手。”万云生给自己夹了一块香酥的鳜鱼,又给萧落亭也夹了一块。 十年前,安平县三仙山,盘踞了一伙盗匪,虽有七人,却是武功高强的那一号,又恰好离太平道路远,沈王府不及收拾,不出半年,出了二三十件劫案。当时萧落亭初出江湖,与万云生结伴同行。两人仗着几分功夫,堂而皇之过三仙山。山路将近,却见七个大汉围堵一辆黑色马车,萧落亭本待出手,却被万云生拉住,两人只远远望着。见车厢中钻出一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极神俊潇洒。手执刀剑,不言不语,猝然发难。那七盗自负有些武艺,却不料弹指间被人格杀。刀快如风,剑疾如雨,一遮一斩,七招,只有七招,一招杀一人,招尽,七人已从马上落入尘埃,只余七匹健马原地打转。那少年收起一双刀剑,回到黑色马车内,马蹄哒哒,敲醒了目瞪口呆的二人,再回过神来时,黑色车马已走的远了。 思绪回落,雨还在下。万云生又喝了一杯酒,道:“老萧,要不要赌一赌?我赌那孩子赢。” 萧落亭淡淡道:“怎么能拿这种事来做赌?” “哎……齐昌年这种跳梁小丑,把城中搞的乌烟瘴气,期上瞒下,横行乡里,上面的人把他当刀,底下的人畏他如虎。被人除了,未尝不好。” 萧落亭奇道:“难道今天这事是二爷动的手脚?” 万云生“嘿嘿”了一声,道:“二爷哪有这种闲心,但是二爷的眼光,我信。” “也是,这太平道,我最佩服沈家大爷二爷。” 万云生耳朵微动,淡淡道:“人来了。” 雨冷风冷,齐昌年的眼光更冷,眼光如冰刀划破一街的雨幕。止于二十四街的入口处,落在了一双脚上。 那是一双白中带青,瘦如芦柴的脚,穿着一双编制粗糙的草鞋。脚不大不小,每一步都很稳定,踏过被烟雨润色的青石板,一人独行而来。脚是长在一名少年身上,除了这双脚,他还有一张清俊的脸和一头被麻绳简单扎起的黑发,一身简陋的麻衣,一把三尺长的竹剑。 齐昌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瘦弱的少年,想努力收敛的鄙夷神色还是不自觉的从眼中溢出。少年无声,亦未抬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雨声轻,衬的拔刀声异样的刺耳。齐昌年拔出腰配的燕翎快刀。冷冷看着少年的背后,道:“那是你的兵器?” 少年不答,手背到身后,抽出了那把横别在腰后的竹剑。 齐昌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他实在不想忍受这个荒诞的事,他只想赶紧结束,然后好好想想沈家那位二爷的意思,好好想想怎么讨那位大人物的欢心。 既然无言,唯有动手。燕翎快刀挟风破雨而来,直劈少年头顶。少年急闪,身形异常的灵活。刀在雨中划出一片银华,弹指间,已斩落十余刀。少年只是持竹剑躲闪,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身法,每刀都避的极巧,真正的游刃有余。少年一退再退,齐昌年欺身而上,又是一阵急斩。见斩对方不着,心下大火,他本来武功不高,出来混荡,多凭着一股狠劲和三分狡猾。如今三四十刀连对方衣角也碰不到,自然大怒。怒归怒,但他的头脑却很清晰。对面那个傻子拿的是竹剑,不能砍削,唯一能用的手段,就是刺,他藏的后手,那一剑,一定很快。那个傻子想抓住时机,一剑毙命,想的美。他的刀看似挥舞的毫无章法,其实多守少攻,尽力护住眼睛与喉咙胸腹。 忽然,脚下猛然一滑。青石街道,雨落如油,加之他内心燥怒,挥刀过急,在这种时候,竟然一滑。齐昌年大惊,刀起,要拼命护住咽喉胸腹。 只是太迟。 竹剑无锋,有尖,刀势微乱的刹那,竹剑刺破烟雨,刺破一城春色,直刺咽喉。刀光也在这时,与剑交汇。剑断,刀落,竹剑被快刀斩做两段,齐昌年想轻笑两声,却发现怎么也出不了声,剑在喉,当然叫天不应。原本虎虎生风的刀势崩解。齐昌年手中快刀跌落,双手耷拉,跪在长街正中,喉间血涌,血入少年眉眼,眼冷心冷。 门楼暗处传来一阵唏嘘与惊异。 雨未停,有人来,有人死。 街上不复刀声,重归寂寥,远山如墨染,街上两人,一人生一人死,一人立一人跪。生死不过刹那。少年按住齐昌年肩头,拔出断掉的竹剑,血顺着华服顺流而下,悄然流进青石缝隙。少年将竹剑梗插腰后,穿着那双简陋的草鞋,消失在长街尽头。 萧落亭看着刚才决斗,奇道:“老万,神了。” 万云生夹了一筷子香气四溢的牛腩,道:“我信的过二爷的眼光。” “看样子这孩子不久要是二爷的人了。” “二爷爱才,太平道人对这事也是见惯了。” 烟雨将停,楼上的谈话声也渐渐小了下去,远山的墨色被风吹,现出一片彩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双刀,快箭,黑羽 夜正深,圆月明。 灯烛未熄,有打更声自远处传来,惊起几只街角房上的野猫。 楼阁上的脊兽静立望天,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一口吞掉月亮。 远处是一座高塔,塔高七层,是昔日沈王府老太爷请寒山寺中的佛道大德讲经说法时所建。后来辛国灭佛,太平道的佛塔多变成了游览之所,每逢佳节,城中百姓常常登塔远眺,赏景观花。 此时午夜,塔高铃清响,悠悠的塔铃声在夜中荡开一片月色,传到街上,已微不可闻。高塔檐角挂着一轮明月,塔顶卧着一个黑衣少年。少年躺在塔顶,和夜色融为一体,静待着什么。 城西,花落街 有间客栈老板已入眠,只留店小二打着哈欠,擦拭整理完桌椅,正要安上客栈门板,两个人闪了进来。 两人俱是少年,一身云纹黑色捕服,正是太平道捕门中人,一人腰间配着双刀,神情平淡;另一人背后背着一囊箭矢,左手装着一只连发手弩,右手执着一张柘木弓,腰间配着把一尺短匕。 店小二刚想张口,看见来人,立即压低了声音,想来对这种事见的多,有了经验。 “墨捕头,你们这是……”小二低声道。 “今天下午入住的一个人,高八尺左右,脸上有一道非常长的刀疤。从左额到右下嘴角。在哪间房?”为首的墨姓捕快小声的描述着。 小二稍一回想,就记了起来,那人极壮实,傍晚时分来,一张刀疤脸极凶恶,说话声音又大又冲。要了地字二号房。当下小声道:“左手地字二号房。墨捕头小心。那人看起来很凶。” 墨姓捕头,本名昙心,是太平道有名的少年捕头之一,平日里专门对付的是些亡命的狠角色。 他点头致意,嘱咐店小二早早躲进房中,向身后少年打了一个手势,少年会意,立马拉起手弩,一步跃起,直登客栈二楼,落在二楼扶手时声音极轻,如鸿羽轻落,几乎微不可闻。 如此轻的年纪,如此好的轻功,也是极不容易。 墨昙心手搭刀柄,紧随其后,他脚上裹着两片棉帕,走路无声,轻手轻脚的慢慢移上二楼。二人一左一右靠在地字房两边,地字房内内悄无声息,今天要抓捕的人犯,应该就在其中。 那少年正准备推门而入,墨昙心打了一个手势,少年会意,将右手的柘木弓伸出,推开了地字号的房门。 “叮,叮,叮。” 几乎在推门的瞬间,三只短箭从房内射出,钉在对面的客房门上。 墨昙心没有一丝犹豫,箭入客房门的同时,就地一滚,快速突入房中,房中桌上杯茶尚热,只是靠街的窗已大开,一抹衣角闪过。墨昙心转头向那少年道:“左飞,上房拦道。”说罢人如鬼魅一般从窗中钻出,瞧见街上一个大汉正落地,作势欲逃。 墨昙心落地,拔出腰间快刀,笑喝道:“虎哥,别逃了,逃不了。” 徐虎哪里会听,拔腿就逃,一个劲的在心里直后悔:怎么惹上这个要命的角色,今天要凉在这了。 两人一息间奔出数丈,左飞翻身上房,在街上的楼阁檐角之间飞跃,月如玉盘,沐在月光下一身银白。 他本是后来才动作,此时已在街上追赶的两人之前。墨昙心与徐虎在街上急奔,左飞在楼上也是拼命急奔。 看准时机,弯弓搭箭,一只白羽飞箭急射而出。 徐虎一边狂奔,一边也要密切注视着跑在二人前面的那个背弓捕快。 辛国朝廷稳定后,数十年来对武林一直持谨慎态度。到本朝,更是朝廷说话,武林听也要听,不听也要听。太平道沈王府更是一力稳定四方武林,以武犯禁者多被追捕,太平道本是武林重地,此地的捕快自是极多,其中有手段的人亦是不少。 墨昙心,这人绝对是相当棘手的一个人,十二岁时以一柄竹剑一招杀了风云城地下世界的成名人物齐昌年,传言入了沈家二爷的王府内卫。后来江湖中再有消息,已是十六岁成了太平道的一名普通捕快。不出三年,升任捕头,成为太平道十二名捕之一,以专办狠人出名。 想到这个,徐虎更是头大,只求长个四条腿,好逃的远点。但是奈何自己轻功不济,反倒是一个小子跑到自己前头放冷箭。 冷箭突来,徐虎沉喝一声,手中提着的朴刀一击挡下。还未喘息,第二箭又到,徐虎速度稍被打乱,身后墨昙心已到,双刀都抽出执在手。武林中人常认为使双刀双剑的人大多是本末倒置的,不如专心一样,分心使用两只兵器,反倒在武道上很难精进。但是,总有异数,墨昙心的双刀,就是那个最让人头疼的异数。 徐虎又挥刀劈开一只快箭,身后墨昙心一跃而起,挥刀斩下,徐虎转身,硬撼一击,只觉得虎口剧痛,刀差点脱手。 神还未稍定,墨昙心的右手刀已刺入内围,刀使剑招。徐虎疾退,倒掠而起,左飞的冷箭又自身后而来,徐虎只在暗中叫苦。 面前墨昙心的刀招极怪异,一手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一手刀使剑招,相当的阴损,专挑视觉盲点刺入。大开大合劈砍后,就是极阴险的一刺或者一削。对付起来很头疼,身后的冷箭又冷又快,羽箭不要钱的射过来。 徐虎感觉自己今天要悬,他只能期望那个人派人过来帮自己一把,看在自己带出那个消息的份上。 忽然,暗中有箭射来,却不是白羽,而是墨染的黑羽。黑箭自暗处而来,一箭擦过墨昙心的捕服,没有伤到皮肉。 徐虎大喜,当下转身急奔。左飞立刻搭弓一箭,射向一座青楼二楼的屋檐下暗处。箭钉入木板,那里无人。 墨昙心正要去追徐虎,又一只黑羽冷箭从青楼的檐脊上飞来,墨昙心不动不躲,一刀劈开冷箭,挥刀冲左飞打了一个暗号,左飞伏在青楼对面的房脊上,心里有点慌张,那个射冷箭的人,从二楼翻下,自己竟然没有发觉怎么做到的,这个身法实在厉害。 他探头看到墨昙心打的暗号,立即冲天上放了一束烟花,烟花在月色下绽开,红绿相间。 城中塔顶的黑衣少年看见那束烟花,立刻翻身下了高塔,向墨昙心处奔去。他的轻功身法极高,不过几个呼吸,已从高塔上跃下,赶往支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捕手,箭手,高手 他等在小巷里,麻衣草鞋,环形斗笠,斗笠遮住了清亮的月光,也遮住了他的面目,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与一条极薄的唇,显得冷酷无情。他站的很稳,稳得风吹过,连衣角都似乎没有动过。他动起来也很快,很轻灵。一直随着外面的箭声,刀身,脚步身移动着,他对自己的听力,轻功一向相当有自信。他在等待着,盘算着,今天,徐虎必须死,哪怕那个消息已经走漏,哪怕这只是亡羊补牢,毕竟这是那个人吩咐的。他本来可以早点动手的,但是结果被那两个捕快抢了先,他只好默默的等。 远出的脚步声入耳,多了一个脚步声,若有若无,有如游丝缠绕,也牵扯住他。他皱皱眉头,眼里有一丝犹豫,但随即镇定下来。轻功有余,功力不深,脚步又有移动,他也随之移动,他一直紧盯着一个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机会来了,他睁开眼,眼里闪出一丝笑意。 徐虎一脱身,立刻七扭八拐的胡乱奔逃,他来太平道不久,住在风云城,又懒的去摸索城中道路,当下吃了不认路的苦头,转来转去逃了一圈,快步跑出了一条小巷,到了大街上,一转头,与墨昙心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呆。 他玩着性命逃了一圈,竟然又逃了出来。墨昙心倒是非常高兴,几年捕快生涯,遇见的不是属兔子,就是成了人精的,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一个比一个难抓。最近遇见的这人,有点手段,智商堪忧,实在是抓捕的良好对象。 徐虎逃走到逃回的时间里,墨昙心与左飞被那个暗处的冷箭手压制的死死的,他几次想冲出去抓捕徐虎,被对方准确判断出动作,一箭封住了去路,直接挡了回去,左飞更惨,暗中射箭那人射术判断简直近乎神技,他旁边的檐脊上插着几只羽箭,左边鬓发被一箭射断,差点折在这儿。 几次过后,他完全不敢抬头搭弓,他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的下一箭绝对可以送他走。 墨昙心也感觉到了左飞的困境,所以把自己暴露在街上明处,吸引那放冷箭的家伙,好让左飞有机会可以射中。 就在这时,徐虎跑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天降正义。 现在徐虎的帮手就在左手不足十丈那栋酒楼的暗处,徐虎在他面前大约一百丈有余。左飞被逼在右手六丈左右的房屋檐脊上,无心应该已经过来了,搞的定,墨昙心在心里暗暗盘算着,顺便给自己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十日前,徐虎在太平道城东琅琊坊杀了一对夫妇,三人之间宿有感情矛盾。这事本来不归他管,只是徐虎也是江湖中人,武艺不低,沈王府害怕其他小捕快吃亏,他正好办完人,就直接扔了给他。有时他也头痛,对付这种江湖人士,往往要处处小心。 沈家二爷快要从边塞回来,到时候这个江湖大概能安分一点吧! 稍一走神间,徐虎已又开始拔腿狂奔起来。 “这人求生欲也真强!”墨昙心喃喃道。他突然吹了两个响亮的口哨,意思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左飞和暗处的冷无心会意。两个人缓慢动作,准备掩护。 徐虎反应过来,拐进左手边一条小巷子里。墨昙心昂首站在街上,倒转双刀,左手刀正握,右手反握。沉腰下马,作势欲奔。屋脊上左飞暗暗估算好那名箭手的位置,柘木弓搭上了白羽长箭。与箭手同在一边的冷无心,整个人半隐在黑暗里,月华照着他半边身子,显出一张白净冷漠的脸。他从袖中取出三根长钉,那是一种很奇特的钉子,钉头上生着三根倒刺,钉尾齐平,看起来好像士兵攻城的绳钩一般,江湖上的人一般称它为——三寸透骨钉。 冷无心思付了一下,又将三寸透骨钉收了起来,从身后拿出一只连弩,装上一匣短箭挂弦。就在墨昙心蹬地前冲的刹那,冷无心从一侧闪出,快箭连发,他的身法相当高明,侧躺滑出,箭从地面直射暗中执弓那人面门。躲在暗处的那人也没想到这一招,斗篷一甩,打落连弩射出的一连串箭矢。手中弓开,箭自暗处来,冷无心立刻一翻身向街右滑去,手中透骨钉打出。几乎同一时刻,左飞的柘木弓搭箭狙击对方。暗处那人立刻发觉,本来瞄准冷无心的箭极速朝左飞处射出一箭,旋即竖弓横置,三根透骨钉钉在了箭手的弓身上。 那箭手见冷无心的手段,暗叫一声“高手“。闪身撞开酒楼门板逃遁,冷无心刚要追去,只闻前面传来一声惨叫,夜本极静,此时这声惨叫,确实异常刺耳。 左飞一翻身下了屋脊,落在当街,向惨叫出赶去。冷无心望了被撞掉的酒楼门板一眼,直接纵掠上房,跟着左飞。 月下,两人狂奔。有几家房舍中因那一声惨叫,陆续点起了灯烛。有虫声鸣,有人杀人。 街的那头,墨昙心半跪在街头,抱着徐虎,后者剧烈的挣扎,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胸前一片,他的喉间有一条极长极深的伤口,划开了喉管。他的刀落在一边,刀刃处一道血渍。自己的刀切断了自己的喉咙,当然不是。 “凶手往西北逃了,枫叶街那路,那个谁,搞定他。”墨昙心被徐虎死死抓住衣服袖子,无法脱身,脑子里一片混乱,随便冲冷无心道。 屋顶冷无心哼了一声,掠过一处天井,冲枫叶街赶去,隐约中看见了一角斗笠, 月冷无言,街寂无风。本就是人间熟睡,声少的时候。一阵破空声传来,冷无心刚刚听见声音的同时,一道银链从身侧卷来,声入右耳,银链如蛇已在右脚腕处缠了三道。银链的那头,握在一双指节细指骨更细的手中。那只手猝然发力,冷无心反应极快,脚腕处被缠上三道的瞬间,人在空中方位一变,急转三圈。使银链的那人以为一击得手,猛然一拉却发现没有将对方拉下来,不禁轻轻拉长“嗯”了一声。冷无心袖一扬,暗藏得细针如雨直射对方。 一切都几乎发生在眨眼间,两人的应变手段俱是一流。 细雨飞针极密,那人手中银链一扬,指粗的银链突然散开,变作数条,螺旋而舞。将飞针尽数吸纳后又再次击回,飞针去势疾,来势更疾。 冷无心不敢硬接,闪身到一处房脊后,躲过了漫天飞针。 回想刚才那一式,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花开手,今天留不下这个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太平三害,沈王府,五少爷 留不住的东西就不要去留,打不过的人就不要硬是去打,死心眼的人往往死的更快。冷无心一直是这样认为,也是这样行事的。 所以他在屋脊稍待后,便原路返回了,自己一个人去追对方太危险,而且墨昙心那边说不定还有其他伏兵。这家伙到处惹人,狠角色跟韭菜似的,一茬厉害过一茬,收拾了一茬又冒出一茬,也不上心哪天被人给做了。 墨昙心这边抱着徐虎,看着那道咽喉上的刀伤,脑子里有些乱,徐虎的案卷他细细读过,杀的两人虽然小有资产,但也没有太过复杂的社会背景或者麻烦的靠山。刚才这个杀徐虎的人,绝对是个一流的高手。这样的人,除了军中,便是一些江湖大派或者有势力的宗族才有。墨昙心看着徐虎,这个人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 徐虎死盯着墨昙心,用尽力气,嘶哑地道:“司……司……司……“ “虎哥,你又不是蛇,嘶什么,你都快凉了,闹什么?“墨昙心苦笑道,旋即又觉得不对,这个人能被这么厉害的杀手盯上,一定掌握着什么秘密,他临死前想着告诉其他人。 他将耳朵贴近徐虎,后者又嘶了两声,终于手一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左飞刚才赶过来就一直持弓警戒,提防那个黑羽箭手去而复返偷袭,此时听着身后徐虎咽气,忍不住转头问道:“师兄,死了?“ “凉透了!“墨昙心又试着摸了两下动脉,确认完全没救了。基本不用确定了,都被人割喉了还用的着怎么确认?这么想的没脑子吗? 此时月色正明,街上许多住户都点起了灯烛,墨昙心在街上用白粉做了标记,又通知了沈王府刑事司。徐虎的尸首被移去了停尸房,无心陪着仵作去验尸,他对那个戴斗笠的杀手很感兴趣。左飞收拾了射出去的白羽箭,把另外几只黑色羽箭也收拾了起来,没有交给物证坊,大家都是常年合作办事的熟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说不定可以从上面看出点什么来,尽快破案。 辛国吏治严明,要求命案必破,治下众吏一度造成种种冤假错案。后来太平道引入三审制度,命案三查,错案追责搞的一帮小吏战战兢兢,多方请援一些武林与街井中的高手协助破案,力求减少错案。恰逢太平盛世,朝廷打击武林,武林中的众多人物没有出路,许多人都与朝廷合作,博取生存空间。无论军部刑部,俱有众多宗门高手混迹其中任职。 停尸房内,有三人围着一具尸体。一名中年人,两名少年,一人一身墨染长袍,正是冷无心,另一人一身白净华服,戴着一顶墨冠,清秀异常,不染一尘。无论叫谁见了都会多看上两眼。 三人都布巾蒙嘴,太平道仵作韩青戴着手套,掀开了蒙尸体的白布,露出徐虎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脸。韩青用手按了按尸体胸口,胸口肌肉一片青色,肋骨也尽碎,喉头伤口深愈一寸有余。就算没有那一刀,这打在胸口的一下,也绝对会要了他的命。 韩青取出刀钳,划开尸体胸腔,里面尽是碎骨,内脏也是稀碎。华服公子有点好奇的看了两眼后就转到屋外。 韩青翻弄着尸体,问道:“冷少爷,你能看出来是什么功夫吗?“ 冷无心缓缓道:“不确定,但我猜测是花开手,一门暗器手法,昔年由淮北杨大使用过,最后这人被唐门高手击杀在燕云岭,后来没有听说过了,今天这人把这手法与掌法结合在一起,我想不出来江湖中有谁用这功夫。“ 韩青一边仔细检视着尸身,一边道:“连冷少爷你都看不出来,墨捕头要抓住凶手比较麻烦了。“ 冷无心无言,离开停尸房透了口气。看见那少年佳公子缠着刚来的墨昙心,一个劲道:“老墨,不废话,这个案子我加入,保证水到渠成,你要信我啊!怎么会坏事呢?我反正最近闲着。“ 墨昙心一阵心塞,忙道:“五大爷,你就不要参合了,这个事很危险的,看看徐虎,一掌就被人打凉,发了便当,你万一有事,二爷会直接送我归西。“ 少年公子长长的“哎“了一声,看上去颇为无耻。道:“怎么会呢?有你这个老手拿捏,怎么会出事?“ “头疼啊头疼!“墨昙心扶额。 摊上这么个主,这太平道的名捕也没什么办法。沈家五爷,太平道第一好事之徒,如果放之天下,也一定可以能进前三甲。绝对是好帮忙,老牌的好人,有困难要帮,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帮。按墨昙心的话说:“他热心帮忙的样子是辛国当代活,但是他搞砸事的能力绝对就是天下第一扫把星。“太平道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对于扫把星还是知道的,并对这一说法深表赞同。此人与太平道的大虎,昔日的齐昌年,并列在太平三害。 此人堪称坏事的典范,帮一个坏一个,帮两个坏一双。帮死过人,帮破过产,帮的鸡飞狗跳。整的太平道一度人人谈之色变。名字可止小儿夜啼,后来墨昙心出名后,此人无耻之极,依仗沈王府世子的身份,搅黄了墨昙心的好几件案子。让墨昙心吐血却又无可奈何的一个人物。 去年城中柳叶帮帮主柳三犯了事,本来是一件小事,结果这位大世子牵扯其中,大言柳三爷是个英雄,从中周旋,直接周旋了个即刻处斩。那段时间,世子走路都带着一众高手在身边。 墨昙心曾一度怀疑此人是装傻充愣,后来多番试探,终于确认是真傻,倒是让他放下心来。 这次徐虎的事,本来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却先后有人参合进来。这个案子的性质就变的不可预料了,一个人值得有高手杀他,说明至少有那么一点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对于秘密,墨昙心一向很喜欢,喜欢把这种见不得人的八卦挖出来。有时候,人因为太无聊,所以才会对所有的东西感兴趣。 冷无心对于秘密倒是没什么兴趣,他是因为无家可归,所以在这地方消磨时光。有时遇到有趣的事,就跟着墨昙心这个黑心捕快参合一把。对世子这个家伙,冷无心的看法和墨如出一辙。让一个祸事头跟在身边,实在是可怕。 最终,这位王府世子搬出了他远在边塞的二哥,宣布正式参与到这件月圆杀人案。 墨昙心感觉自己吐了一口老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楼上听雨,雨落山中 雨很大,滂沱大雨,打得油纸伞抖不停,冷风一吹,湿了一片衣襟。远山在雨中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黑沉天幕处的电光。 听雨楼前,一个青衣小厮探头探脑。 凌月青打着一把水墨油纸伞,穿着一身黑服急急跑过长街,钻到了听雨楼前屋檐下。等在酒楼门前的青衣小厮慌忙迎上去,收了伞,给她披上一条黑色大氅。道:“姑娘,快请进。“凌月青没有说什么,紧了紧大氅,快步进了酒楼。 酒楼内,一楼倒是极热闹,觥筹交错,南北商客谈天论地,三教九流说着家长里短,市井传说。 二楼极静,似乎无人。有数盏灯点起,照出一月白长袍中年文士,一黑服短髯壮汉,那壮汉极高大,几有九尺,站在文士身边,更显得文士瘦弱。文士执着狼毫,借着青灯,仔细写下一封信。将信拓上蜡封,壮汉见文士写完了信,忙将耳贴过去,显得极小心翼翼。文士在壮汉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道:“骆鸿,将信越快送到你兄长手中为好。“ 骆鸿接过信,深深行了一礼,对文士道:“龙老大,保重身体,你的忙,我兄长一定会帮。“ 那文士轻笑,道:“北沈南骆,豪杰骆明山,我信的过。“ 骆鸿又行了一缉,道:“龙老大当年救过家兄一命,这是应当的。我走了,您保重。“ 文士点点头,骆鸿转身离开。文士收拾了笔卷,静静等着。 凌月青进了酒楼,恰好遇见有人想闯上二楼,是个华服穿戴的富家公子,带着四五个家奴,显得极度跋扈。大嚷道:“本爷今天就是要到二楼去,管楼上他妈是谁,老子要上二楼,二楼就算是他的,他也得滚下来。“直说的口沫乱飞,不少客人露出厌恶神情,却又不敢言语。 花家的大公子花钰,是太平道中出了名的纨绔之徒。沈家五爷是坏事的好手,却从来只是急功好义,个人品行不坏,甚至可以说非常不错。但花家这大公子,却是为富不仁的典范。沈家二爷来的时候,极尽奉承,人一走,就变了一张面目。 此时这人带着几个家奴,硬要闯上这听雨楼二楼,掌柜和伙计好言好语拦着,被几个家奴七手八脚打倒在地。凌月青只觉怒气上冲,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要过去处理掉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突然一人拉住她手中快刀,一个五尺身材的邋遢道人笑着道:“凌姑娘,射的一手好箭,还这么大火气,杀了这几个宵小,不担心会给龙老大惹麻烦?“ 凌月青狠狠瞪了那道人一眼,却又松了一口气,收起快刀。那道人也不见怎么走,已到了二楼楼梯上,轻轻拉过为首的一个家奴,不知说了句什么,那家奴脚下一滑,已吓瘫在楼梯边,双目失神,三魂吓走了两魂。另外几个家奴围过来,只听那家奴喃喃道:“龙崎川,龙……老大。“ 其他几个家奴瞬间脸色变了,手脚止不住的抖起来。花家的大公子亦听见了“龙崎川“这名字,但强做镇定,道:“是他又怎么样?太平道还有沈王府,还有王法。“ 道人笑着提醒道:“花少爷,龙老大包下了二层楼,你都说了要讲王法,你这是……“ 花钰还想说什么,只见一个大汉从二楼上走下,那道人一见那大汉,忙闪到一边,道:“骆二爷,好久不见。“ 骆鸿点了点头,直走下来。突然出手,挥袖间几巴掌将几名家奴打飞出去,撞破了听雨楼的门柱。花家大公子正欲拔剑,那大汉看也不看他,一脚踹中胸膛,人如断线风筝般落在了大雨中,翻了几个跟头,染了一身的泥污。 大汉鄙夷道:“凭你花家也配在龙老大的地方狗吠?不是看在你父亲与沈家二爷交好的份上,早把你的狗头给你爹寄过去了。这听雨楼以后,花家的人要是敢来,青州明山堂愿意侯着你花家。“ 场中众人自刚才起就是一片死寂,此时这片死寂中又透出一阵抽冷气的声音。青州明山堂啊!花家惹上最不该惹的人了。 楼上的文士听着楼下的动静,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总是喜欢淡淡的笑,太深的笑应该出现在更好的地方和时刻。 楼下骆鸿刚出门,凌月青上了二楼,忙道:“老大,徐虎死了,被‘花开手’杀了。“ 龙崎川听了,看着楼外大雨,自言自语道:“司空邪吗?“ 凌月青又道:“墨昙心与左飞也参与其中了,他们因为琅琊坊的事追查徐虎,暗中还有一个人,是个用暗器的高手,应该是冷无心。“ “这两个孩子挺有意思,直性子,案子盯住就不放了。这件事就我来处理,你去外面呆几天吧!毕竟参合进去了。“龙崎川起身下了楼。 凌月青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有点不满,道:“我还能帮忙呀!你这里还需要人,我留下还有用。“ 一下楼,那道人立刻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龙崎川微微点头致意。背对凌月青道:“我要走了,你按明天子时离开太平道。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凌月青明显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老大的话她一向当圣旨听,从小听到大。至少到目前为止,老大的话都是对的。 龙崎川走出听雨楼,那个道人接过青衣小厮递过来的油纸伞,护着龙崎川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那马车整体黑如焦炭,看不出来什么材质,停在大雨中,马纹丝不动,车亦纹丝不动。远远看去,好像风云城西的二十四街上浮着一朵黑云。黑云随着一记哨声,逐渐远去。 山中有雨,雨落山中。 山是一座嶙峋的高山,高俞百丈。树木葱葱,灌木广布。雨从天际而落,穿过漫天的风,落在这个天坑里,天坑四壁光滑,苔藓广布。越往深处,越来越灰暗。暗处隐隐有锁链的声音传来,锁链拖在潮湿的地上,听起来让人心悸。 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移动,雨缓缓汇聚,又流出特制的出水口,一个长发乱披的老者被锁链锁在天坑底,他此时正饶有兴致的盯着雨水流入汇聚又流出,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轻轻的唱着一首旋律简单的童谣,语调温柔祥和。 蓝衣小童端着饭菜,那饭菜异常丰盛,香气袭人。他看着那些饭菜,不禁咽了咽口水。但是他知道,这饭动不得分毫,上一个偷吃的小童不久就消失在了山庄中,有人暗处说他是因为偷吃了给神仙的饭,被庄主割了舌头,扔进了山庄后的天坑里。想到这,他又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顺着一级一级的阶梯上去,阶梯的尽头在灯油的照亮下,显出一扇生锈的铁门。 蓝衣小童轻手轻脚划开铁门上的送饭口,轻叫道:“老神仙,饭来了。“ 一双紫色瞳孔的眼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送饭口,满含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山中有人,其名司空 雨落在昆玉山中,打湿林叶,滋润春草,点点滴滴的雨水汇聚,汇作潺潺溪流。 小溪流顺着山道而下,流过一片恢弘的建筑,那些建筑看起来极具特色。位于半山腰之上,依山而建,四周筑起红白高墙,墙上绘着墨梅疏柳,放眼望去,直没有尽头一般,墙内院落开阔,诸般建筑暗合奇门,檐角勾连,显得神秘莫测。当初这座山庄建立时,初代庄主广邀天下能工巧匠,更多术士配合,庄内如果没有专人引路,极易走失方向。进去庄内,就是在这雨中,高屋低檐错落,不失其神秘华美。 雨声滂沱,有人敲门,家丁打开大门,看见那人,忙引进庄内,遂入庄,害怕失了时间,冒着大雨倾盆,驾了匹快马,狂奔了约一刻,才到了庄内最深处的那间最大的三层木楼。木楼结构精巧,层层嵌套,外看只有三层,里面算上地下两层,共有四层之多。一栋木楼,不知花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思。更遑论这楼中机关广布,平常人入内,寸步难行。此时这木楼大开,有青衣侍者听见雨中马嘶,早早掀起珠帘。 马上人一下马,立刻急奔进了木楼内,马被数个身手高妙的马夫牵进了别处。 木楼内一人面向墙上的十尺寒梅傲雪图,背手而立。虽然在赏画,但心思早已不在画上,反而时时关注着外面的雨声。听见有马蹄声从雨中传来,似乎长长出了一口气。忙转身道:“有消息了吗?“ 刚才骑马快奔的人疾步跑到那人面前单膝跪地,道:“庄主,徐虎于昨夜死于风云城冬青街。“ 赏画的人正是当代司空山庄庄主,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素手“司空绮。他一听见这个消息,似乎早知道是这样,但是仍然有一丝欣喜,道:“真是个好消息。行了,退下吧!“ 那人立刻退出木楼,只余司空绮一个人待在空旷寂寥的木楼中。司空绮拍了拍手,不知从哪突然闪出三个黑袍武士。看着跪地听命的三人,司空绮感觉局面终于又在了自己的手中,在心里不禁恨很道:龙崎川,你害的我可真惨。心中无论怎么想,他的面上都是没有一起情绪,只是淡淡道:“高文,罗山,孙仲,下山密切监视龙老大,如果他最近有什么异动就立刻向我汇报。“ 三人立刻答了一声,退出了木楼,消失在雨中,听的外面一声马嘶,有马蹄声渐渐的远了。 司空绮又转身面对着那副寒梅图,死死的盯在上面,好像要看的图上寒梅凋零尽一般。 山中甬道内,小童被突然出现的眼睛吓得手足无措,差点打碎手中端着的饭菜。好不容易端稳饭菜,却感觉冷汗直冒。虽然那双眼睛只是在送饭窗口稍微瞥了一下便不见了,但是小童却清楚的看见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紫瞳。他只能安慰自己一定是刚才眼花了,最近这几日,他整日忙这忙那,精神涣散,有时黑的都可以看成白的。小童使劲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才算稍微有点清醒。忙把饭菜送了进去。 那铁门后伸出一双干枯的手,手指又长又细,虽然有些干瘪,但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异常好看。手上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展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白,那双手也是小心翼翼得端走推入窗口的饭食。 小童恭敬的站在铁门外,他隐隐约约听见稀微的雨声,若有若无。他不禁想:“这个地牢难道建在一处天坑里吗?“ “你是司空府新来的吗?是归司空烟雨管吧?“铁门那边有一个异常温和纯正的声音传来,虽然中间有铁门阻隔,但是仍然异常的清晰,听在耳中,极其舒服受用。 那小童听到,忙答道:“是,小人去年九月进府,是司空……“小童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总管嘱咐过无论那人说什么,都不要回答,更不要问,从走入那个甬道起,他必须是个“哑巴“。如果让他发现,自己就会变成真正的哑巴。想到这里,小童更是一身冷汗都流了下来。急忙闭口不再言语。 那铁门后的人发出一声轻笑,自言自语道:“司空府还是和以前一样,处处都这么严格。雨儿的那个谨慎的个性到现在都没有变。“旋即又道:“听你口音,应该是山下秋家庄的人吧?我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风景很好,庄里人也是热情好客。我常常陪我夫人去拜庄东头菩萨庙里的菩萨,那时那里还有五株杨柳。听说后来被人砍了。“ “没有,那几株柳树还在,去年我来时还在的。“小童听着这铁门后的人说起家乡景物人情,撩拨起一丝愁绪与思乡之情,仿佛见到自己童年时与东西家的小孩爬到那五株柳树上玩闹的时光,二月的春风裁剪了柳叶,他们便折下一条条柳枝,编成环戴在头上。一别经年,到如今,离家快有半年之久了啊! 那铁门内的人听见小童接话,笑道:“哎呀!我老糊涂了,这个记性,好久没有去了,村中的好几家人的喜宴我还去参加过呢。快有二十年了吧!孩子,你父亲是谁啊?“ 小童有一丝愕然,缓缓道:“我父亲叫秋童。是在庄东边靠近甜水泉那里。“ “哦,是那个孩子啊!我最后一次见他还只有五岁,想不到儿子都这么大了,你爷爷腿脚有不便,又极喜欢喝酒对吧,我曾经和他一起喝过酒的。“门内的人说着这些话,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抱着他可爱的小孙儿,给他讲述着陈年的往事。 “对的,对的,我爷爷非常喜欢喝酒,想不到您认识他们啊!您到底是谁啊?“小童满面兴奋与不解。 门内那人一阵沉默,缓缓道:“我……一个被江湖遗忘的人罢了。“ “您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呢?“小童忍不住问道。 门内的老人抬头看看只有手掌大的一片天空,紫色的瞳孔里露出复杂的光芒,缓缓道:“我杀了几个坏人,但是那几个坏人势力非常大,我的儿子们胆小,害怕坏人来寻仇,又怕我出去惹事,将我关在了这处地牢里。我的名字叫——司空云晓。“ 小童只听的一呆,默默将这个名字在心底念了一遍。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阵寒气,转过头,看见司空府大总管司空烟雨站在身后,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自己。 甬道中传来一声惨叫。 风云城,雨停,墨昙心看着放晴的天,感觉心情舒畅,背上两把快刀,踩着一地的泥水一溜烟跑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沈红衣,墨捕头,神猜想 太平道,风云城东,清水街。 晨时,旭日初升,街上商铺和卖蔬果的小摊位陆续开张,招呼声渐渐响起。 烟火顺着烟筒直入一片金华的天幕,挑柴人,泔水工做完活计,也悄声归家。 墨昙心一身捕服,配着双刀,沈红衣穿着便服,执着一把小扇,不时打开来装模作样的扇两下。 本来是雨后山河,空气中的料峭寒意未消,青石长街上处处是小摊的积水。沈红衣稍微扇了两下,感觉全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赶忙抱着手搓了搓。 墨昙心有点无语,道:“别装了,刚下了场雨,冻的耳朵疼,又没人看你,装什么呀。“ 沈红衣收了折扇,开始絮絮叨叨,道:“老墨,你不但心思猥琐,说话也是这般阴损,你要知道,本少爷是读书人,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怎么会装模作样,哎……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庸俗,庸俗。“ “那……去年八月十六春风楼……“墨昙心“哎呀哎呀“的连连感叹,作痛惜状,恨恨道:“都怪那夜的月太圆,累的我家五少爷花了眼,进错了楼,还丢了好多银子,最后还落得一场空。“ 沈红衣恼羞成怒,直接上手虚掐住墨昙心脖子,晃着他道:“你他妈再提这件事,我就跟你急,掐死你个小贱人。“ “你他妈放开。“墨昙心轻揪住沈红衣耳朵,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一个太平道捕头,一个沈王府世子,两人这样实在是有点不像话,街上不多的行人也纷纷侧目,看傻子一样看着两个人,两位刚买早饭归来的大婶看着二人,窃窃私语道:“咦,这个世道,好断袖之癖的男人越来越多了,长的越好看,就越是如此。“ 二人听在耳中,浑然不觉,丝毫无羞耻之心,依然七手八脚的拉扯,就差在大街上两人不要脸的摔个跤。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旁人身上,被撞的是三个非常健硕的大汉,穿着农家的衣服。 “抱歉抱歉!“墨昙心急忙赔礼,他在这个地方办了多年事,对那些普通人,向来脸色很好,从不跋扈。 那三个大汉什么也没说,只为首的一人微微点头,急急的走了。 墨昙心打落沈红衣再次欲伸到他脖子上的手,转头看着那三个大汉的背影,盯着他们的眼眯了眯,转头对沈红衣道:“别闹了,大哥,赶紧去琅琊坊。“ 沈红衣街边买了两个夹肉烧饼,给了墨昙心一个,吃了一口,道:“老墨,讲讲,那个案子怎么样?“ “死者徐虎,武功还可以,没什么仇家,什么活都干,十二日前在琅琊坊酒楼杀了一对吃饭的夫妇,那妇人应该算他前女友,也就是他旧爱,两人有那种你不娶我不嫁的承诺,后来这女的嫁了人,徐虎就常常去打扰这一对。结果那天估计是喝了点酒,上了头,恰好遇见了这两人,就一刀杀了。“墨昙心把自己知道的,一板一眼的讲出来。 “这个听着很狗血啊?“沈红衣吃着烧饼,嘟囔道。 “有点,什么狗血?闭嘴,听我继续讲。“墨昙心的思路被突然而来的一句插话打断,有点恼怒。 “我们以为徐虎离开了太平道,但是,他就在大前天入住了有间客栈,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手下人报告给了我们,我和左飞去追捕他。然后遇到一个要帮他的箭手,一个要杀他的一流高手。“没有再多说什么,墨昙心让沈红衣在脑袋里梳理一下他说的种种。 沈红衣边走边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缓缓道:“他杀人之后应该马上逃,但是他没有逃,排除他有病,那就是他觉得有人能替他搞定这件事,这个人一定手眼通天,杀他与救他的人,一定是因为他知道或者做了什么事,有两拨人马在他左右,无论你去不去,他估计都难逃一死,杀人永远比救人容易。有一流高手,应该是有点势力的。“ 虽然有时墨昙心觉得沈红衣傻,但是这个人的思维敏捷,又多见闻,有时思考起问题来便是墨昙心自己都及不上,可惜是个祸事精。 沉吟半晌,沈红衣又道:“这个徐虎应该是间谍,参与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中,办事回来他本应该走,但是他遇见了那对夫妇,所以杀人应该是醉后临时起意。最后投客栈我也只能说这人头脑简单心真大,这样说来他的间谍任务不会过于复杂。“ 初升的晨光照在沈红衣脸上,突然他有一丝迷茫神色。也不跟着墨昙心走,呆立在原地,又是半晌的沉默。 沈红衣突然开口道:“如果徐虎是为我做事,一个简单的任务,得到一个大秘密,一个可以让对方派出高手当着捕快杀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不会是他发现的,他只是传递者,这种情况下,有极大可能我会处理掉这个人,怎么会让他到处乱跑。这个……像是龙老大的办事风格,他对手下的好是出了名的。“ “嗯?你确定?“墨昙心听着沈红衣的话感觉整个人一震,这个推论虽然漏洞极多,有些异想天开,但是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江湖之中,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种事屡见不鲜,为了保守一个秘密,杀人全家的不乏先例。过去遇到的案件中,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不仁了。 龙崎川,墨昙心对龙老大有印象,江湖中虽然一向以沈家为大,但也有多股势力能与沈家一较高下。北沈南骆,十二惊鸿。武林中人常提到的一句话。 北沈指的是沈家二爷,有万夫不当之勇,常年驻守边塞,手下高手能人极多,传说曾以一人之力提枪万军中斩下敌方战将首级,战功累累。少年时曾闯荡武林,得了北沈的威名。 南骆,是有“豪杰“之称的骆明山,他曾以一人之力,破了湘江三十二寨,肃清朝廷南部水路,保证了边塞军粮银饷供给,获得圣主大赞。也传言他用一封信,就截了当朝大贪官的二十万两银子,转手给了五湖四海的有难之人。传言中他极尽侠义之事,更于青州城中,建武林明山堂,执掌武林赏罚,一度与沈王府争锋相对。连沈家大爷也赞此人是当世第一的豪杰。 十二惊鸿,指的是十二个人,也代表武林中最厉害,让人人丧胆的十二股势力,这些人多少与朝廷关系深厚,霸道一方,有过人之处。龙崎川,龙老大,是十二惊鸿之首,北武林第一的镖局——惊鸿镖局,就是他一手所建。 两人一边说着他们的诸般猜测,一抬头,便到了一出酒楼前,只见酒楼上红匾黑字,龙飞凤舞书着三个大字——琅琊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琅琊坊,三面人,龙崎川 琅琊坊是一间酒楼,两层,高达三丈。修的典雅精致,开阔敞亮,门前立柱上刻着一幅名家写就的对联: 座客何求,听二分明月箫声,依稀古意;主人莫问,借一管悠然词笔,点染春风。 词意与楼阁相映,料来酒楼主人品味非俗。 墨昙心以前来过这里两次,这家的烟熏腊肉是城内酒家中的一绝,本地产的黄酒滋味醇厚,配上精制的上好腊肉,醇厚滋味更上一层楼,简直回味无穷。 曾经有雅士在琅琊坊内黄酒配着腊肉,加二三腌漬小菜,敲碗唱大雅的青州小曲,又有过往客商中善吹洞箫者,清风明月中,举箫相和,一时勾起无数过客思乡,曾一度在风云城引起轰动。 这种文人逸事,在墨昙心眼中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依旧是平时饭该怎么吃就怎么吃,无论唱着歌吃还是跳着舞吃,哪怕脱光了躺在大街中间吃,也就是那样,该到肚子里的到肚子里就完事了。至于其他,他真的不多想,至于不去想,还是不愿想,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嘿,这琅琊坊熏肉不错,我还在这听过那个青州唱曲的唱过,没你唱的好听。“沈红衣看着匾上的三个大字道。 墨昙心闻言不禁心里想: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酒楼老掌柜见墨昙心和沈家五爷来,立刻迎进了酒楼,布置了一个雅间。 雅间用绘着山水的屏风隔开,两人坐定,店内小二上了两杯香茶,加了几份果品。 墨昙心没有客套,直接开口,道:“我过来想听听十二天前这里发生的杀人案,你做了笔录,但我还想听听再听听过程,看看有没有漏什么。“ 掌柜闻言不禁长叹一声,有点不愿谈起,自从那件事后,本来生意不错的酒楼一下子顾客锐减了,只有一些老顾客不嫌弃,还偶尔来,毕竟是死了人的地方。老掌柜看了看墨昙心的态度,知道避不了,也就开始娓娓道来。徐虎脸上有疤,掌柜印象很深。 那天天气晴好,酒楼内生意红火,有歌姬台上起舞。疤面的徐虎和一个跛子在二楼雅间里喝酒,两人点了几道招牌菜,喝了有五六斤烈酒。本来没事,结果那对夫妇上了楼,坐在徐虎那处雅间的旁边。掌柜的在楼下清算账目,小二在其他雅间照看。 突然就打了起来。其他顾客都逃了出去,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打起来一瞬间就将二楼右手的一排屏风推倒了。本来二人只是用拳脚抓住揪打。结果不知那人冲徐虎说了什么,徐虎突然发起狂来,抽出快刀要砍那人,两人打斗起来,可惜了那人身旁的女子,被这人打斗波及,最后被徐虎给杀了。徐虎杀完人后,就赶忙跑了。 墨昙心仔细的听着,沈红衣倒是没心没肺的边吃柿饼边听,跟听曲一般。 这件案子发生后,有刑事司负责调查问话,发布通缉,到墨昙心手里,可以说就是一纸追拿令。他对案件的认识,也就是案宗上的记录。也不知这次的案宗是谁做的,极其敷衍,看的墨昙心一头雾水,确定成情杀。这次看来,更有点像是因事而起的斗殴致死。 “那个和疤面一起的跛子呢?“沈红衣道。 掌柜想了想,道:“当时我在下面,上来时没有看到那个跛子。“ “徐虎与跛子常来吗?还有那对夫妇。“墨昙心问道。 “徐虎来过两三次,对他有点印象。跛子没见过,那对夫妇常来。“掌柜记忆力极好,仔细回忆一番答道。 沈红衣沉吟半晌,缓缓问道:“他们打斗时有说什么吗?比如骂人那种。“ 墨昙心有点懵,旋即明白过来,人无意识时说的话还真说不定有什么信息在里面。 掌柜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有点犹豫,最后似乎终于妥协,道:“那对夫妇中男的曾骂过徐虎一句‘三姓家奴’,说他对不起龙老大。“ “还真是龙老大的人。“墨昙心感觉沈红衣还真有点用。 沈红衣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龙老大,三姓家奴。墨昙心梳理了一遍,感觉能问到的也就这些了,沈红衣让掌柜的打包了三份熏肉,离开了琅琊坊。 墨昙心提着熏肉,沈红衣背着双手,漫步在大街上。 沈红衣的生活可以说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到处参合。他既对做官没有兴趣,又武功不高,在常人眼中也算是有点武功,但是与他二哥相比,连一半只怕都未到,况且江湖水深,沈山青神武非凡,仇家林立,让他出去闯荡江湖,只怕还有几分风险。沈府他是老幺,府里处处都向着他,所以也就放任自由,让他整日闲游。沈红衣倒是真没辜负沈府的用意,玩得不亦乐乎,过的很是快活自在。 “你说徐虎死前想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呢?“墨昙心自言自语道。“那个‘司……司……司……’又是什么意思呢?“ 沈红衣淡淡道:“说不定是司空,司空山庄也是十二惊鸿之一。司空山庄里武林人物也多。“ 墨昙心会心一笑,真的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徐虎被龙崎川派到司空山庄探听一个秘密,他得到了那个秘密,但是人们都知道他投入了司空家门下,所以他算是二姓家奴了。他把那个消息给了龙崎川,然后在接触第三股势力时,被人听见,那人与他又宿有过节,说了这一句“三姓家奴“,惹怒了他,被直接杀了,那女子应该是被波及到了。他知道龙崎川罩不住他,所以他应该逃,但是他收到了假消息,有人放出消息说龙崎川要在那个酒楼见他,他轻易的相信了,而且还进入了酒楼。想见他的绝不是龙崎川,应该是司空家的杀手。 只是变故突生,他与左飞比杀手先到,直接吓跑了徐虎,徐虎一路奔逃,终于被那个杀手抓住机会,一击毙命。一代三面间谍,就此命陨。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正想着,突然街上一辆马车横来,挡在了墨昙心与沈红衣面前,一个邋遢道人从车上跳下,伸手掀起马车帏裳,面对二人。 “墨捕头,沈少爷,龙老大有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江湖庙堂,司空云晓 风云城,听雨楼 外面是一街喧嚣,里面是三人静坐。 龙崎川看起来是个不会什么武功的人,与其说他是武林中仅次于沈骆的一方霸主,给人感觉更像是一个读书人。那种执着求道,对于自己有绝对自信,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读书人。 他不算很清瘦,有点高,面目棱角分明,一半世故一半单纯。坐在一张黄梨花木椅上,有风轻吹过,束发的两根雪白飘带被卷起。 墨昙心看他模样,不禁暗想:当年的诸葛卧龙应该也是这种风采吧! 侍女奉上了三杯香茗,墨昙心与沈红衣接过放在一边,龙崎川喝了一口,才徐徐道:“没想到沈五爷也在,真是好巧。” 沈红衣显得很随意,有点大大咧咧,道:“龙老大,好久不见了,上次还只是我二哥回来时见过一面啊!” “府中老太爷可好?二爷今年还回来吗?”龙崎川问道。 沈红衣有点黯然,道:“老太爷挺好,整天溜达,二哥今年是绝对回不来了,边塞草原狼骑不断袭扰,二哥忙着巩固北边防线。” 龙崎川微微沉吟,郑重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龙崎川素来与沈山青有点交情,他少年时曾在边关入伍历练,与沈算是有同僚之情。对于辛国北部狼骑隐患,知之甚深。 辛国地处大陆北部平原,地势多变,气候宜人而物产丰饶,从来都是其他部族觊觎的对象。北有草原部落狼骑,西有万圣教廷教兵,南有蛮族,东海之上,多浮族之人,来往劫掠。朝廷常年派兵驻守四方,屡次打击,但仍然难以根除祸患。也因为此,辛国向来民风彪悍,不禁决斗。朝廷对武林的打压,更多来自于对武林人物的招揽抽调,派往各方征战,边塞囤积重兵,国内由沈王府为主导,打击各方趁机做大的武林势力,保证安定,有些势力一旦做大,国内政局发生混乱之时,边塞军马不能驰援,武林势力与内军勾结,参加朋党之争,有左右时局之效,曾经发生过这般事,所以辛国防范的很是严密。 沈红衣摆摆手,道:“其实呢!还真有一件事要龙老大你解惑,关于徐虎的,也是关于司空山庄的。” 墨昙心与沈红衣在琅琊坊有了推断后就一直合计着该怎么询问龙崎川。 虽然说是太平名捕,但说到底职位太低,是为刑事司干活的人,龙崎川是十二惊鸿之一,和沈家二爷在一张桌子上说话都不虚的人。 朝廷虽说打击武林,但是这人背后倚靠的朝廷势力牵扯很多,太平道刑事司的主事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都不够看,何况墨昙心呢?只是没想到是这位大佬主动找到了他们,恰好沈红衣这位事外之人也在,真是好运。 沈红衣的问话中直接抛出司空山庄,倒是让龙崎川微微一愕,他没想到才不过几天,这两人就调查的如此之深,看样子徐虎死前应该透露了很多的消息,说不定是全部,他对这些倒不是太意外,都在估算之中。 只是他没有立刻回答沈红衣的话,倒是看向了墨昙心,眼神中有那么一丝欣赏,又有一丝疑惑,开口道:“墨捕头,久仰了,落亭曾向我讲过二十四街那一战的精彩,少年英雄。” 墨昙心有些愕然,不想这位名震江湖的大佬对自己讲第一句话提到的竟然是那烟雨中的第一战。不由道:“哪里!龙老大才是真正的英雄。” “既然墨捕头,沈五爷来了,那我就直接说明事情原委吧!”龙崎川不再客套废话。 “司空云晓此人,墨捕头,沈五爷可听说过吗?”龙崎川喝了一口香茗,仔细的品了一下,似是那淡淡的香气勾起了他曾经的一丝回忆,让他方便叙说。 沈红衣皱了皱眉头,奇道:“司空家上一代老庄主,传言他武功极高,中兴司空山庄,与朝廷大将军司空图关系颇深,有人说他是英雄,亦有人说他是魔头,传言他创立邪教,作乱武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虽然是捕快,对于这种武林往事,墨昙心还真没有沈红衣了解的多,沈红衣就指着这种趣事活着了。 “奇就奇在这里。”龙崎川道。 “江湖中传言他创立邪教,这纯属无稽之谈,是其他人为了打击司空山庄所杜撰,我与他相交多年,他的为人还是了解的。司空山庄五年前传来讣告,说他故去,我与二爷还曾去吊唁。” 沈红衣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眉头微皱道:“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呀?莫非你要告诉我们——他没有死?” 龙崎川微微一笑,对沈红衣的反应很满意,缓缓道:“正是如此。” “啊?”沈红衣不禁惊叫出声,他有点不太相信这事,看着龙崎川平静如水的面容,又不自觉的相信了。墨昙心倒是完全没有惊讶的感觉了,不知是不是来这里前武侠小说看的多了,他对所谓武林人物假死这一套还真是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俗套。无非是为了躲避仇敌或者实行什么霸业,暗中潜伏起来。 龙崎川继续道:“我素来与司空庄主交好,他曾数度救我于危难。当我知道他没有死的消息时,与沈五爷你的反应是一样的。那是两年前一个雨夜,有一个重伤的人从司空山庄逃出,用惊鸿镖局中只有高层才独懂的暗号传递了一个惊人信息:司空云晓没有死。可惜他此时已无救,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就死了。” “两年前?这个时间有点长啊!”沈红衣不禁感叹道。 两年时间啊!到现在才事发,真是好耐性。墨昙心暗暗想道。 “是的,我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极度震惊的,我暗中派人去司空山庄探查,只是那山庄中机关密布,悄悄潜入找寻的人一个也没有出来。我的身边亦多了许多盯梢的人。后来不得已,我动用山庄中的暗椿,让他们负责探查。又不断派遣底子干净,与我没有沾染的人伺机加入司空山庄。两年间陆续有消息传来,只是一直都是些边角消息,没有什么价值,直到半年前的一个明确消息。”龙崎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一座山,缓缓继续道:“有一个叫徐虎的人,做到山庄日常护卫小统领,他确定下来司空老庄主没有死的消息。” 沈红衣和墨昙心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错愕,他们都猜错了,徐虎是找到秘密的那个人,不是传递者,那他为什么会做出后续一连串蠢事,酒楼杀人,投宿旅馆,智商应该不低呀! “司空老庄主没有死,那他在哪?为什么要假死呀?”沈红衣问道。 龙崎川转过身来,半边身子在阳光下,半边身子隐在窗户的阴影里,看起来有些神秘莫测,他缓缓道:“他没有死,只是被自己的子女囚禁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昆玉山雨停,风云城风起 昆玉山中,雨停 “滴答,滴答……滴答。” 有声在甬道中响起,一点一滴的落在黝黑的砖石上,道内的灯火随着声音摇晃明灭,仿佛刹那即熄。 甬道墙上映照出一个高大微胖的影子,影子缓缓轻动,又分出两个影子来,一个高大,一个瘦弱。高大的影子将瘦弱的影子随手一推,狭小的空间里发出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司空烟雨将刀抽出小童的胸膛,小童剧烈而无声的挣扎了一番,终于两眼翻白,双手耷拉下来,被司空烟雨一把推开。 司空烟雨面无表情,他从走进这条甬道开始,就一直是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不能动其心,扰其意。亦没有声音,空空荡荡,宛如随着小童的幽灵一般。 铁门另一边,司空云晓吃着酱香鸭腿,喝了一口银耳莲子汤。情绪没有一丝波动,从刚才与小童谈话到如今司空烟雨来,他的情绪其实一直没什么变化,只是说不同的话时巧妙的控制声息,让人听起来仿佛有各种不同的情绪混杂其中。 “雨儿,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变,见到为父,没什么想说的吗?”司空云晓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有很多的遗憾,但铁门那边他的面上连半丝波动也没有。 司空烟雨擦掉短刀上的血迹,又看了看衣服上的血,对司空云晓的话冲耳不闻。对于这个人的伎俩,中一次就足够一生难忘了。 司空云晓见司空烟雨没有丝毫应答的样子,又痛斥道:“我对你那么好,教你武功,教你为人,你却伙同那帮孽畜,将我关在这地方这么些年,对的起我吗?” 他透过送饭窗口,紫瞳冷漠的盯着司空烟雨。 “你不用费心了,你乱人心神的那点法子对我没用。在这个地方度过下半生,救赎你的罪孽吧!”司空烟雨只淡淡一瞥,一边转身离开,一边缓缓道。 旋即有两个蒙面的黑衣武士进来,收拾了小童的尸体,擦干了地上的血迹,余下的血迹在昏暗的甬道里与地上的砖石同色,灯火再明灭,武士退出,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无声,只余灯火摇曳。司空云晓的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那个消息龙崎川应该收到了,他也应该在不断的行动。有些事正在悄悄发生,以前这些小童送饭时,司空烟雨可从来不会跟来过问,但是最近山庄对他的监视越来越严密了。 快要离开了啊!司空云晓看着如碗口一般的湛蓝天空,开心的哼起不知名的童谣,歌声顺着天坑的四壁而上,惊起停在悬崖枯树上的几只乌鸦。 听雨楼,有风起 墨昙心感觉一头雾水,忍不住道:“这司空家一堆带孝子啊!” “嗯?”沈红衣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哦,没什么,这个消息就是徐虎了解到的吗?”墨昙心问龙崎川。 龙崎川道:“是的,是他得到的,从司空云晓本人处得到的。” “那龙老大找我们来要干什么呢?”沈红衣喝了一口香茗,好奇道:“不是要我们把他救出来吧?” 龙崎川哈哈一笑,道:“自己的事我自己来,只是徐虎死了,想来墨捕头也在查这件事,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墨昙心静静的听着,他不用回答什么,龙崎川根本不是来征求他的意见或者态度的。 他根本不用在乎这些,刑事司对于此事的态度对他来说还有点价值。他只是在通知墨昙心,这件案子自己的势力插手了,而且不只是插手,在他与司空山庄的对敌中,徐虎的死亡只是末等事,他的目标是司空山庄,两大惊鸿的对敌,爆发开来,将不是所谓火并,而是武林中的战争,到时候刑事司都没能力参与其中。 同时会牵动背后许多的势力,那时不知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墨昙心代表的刑事司其实也代表的是沈王府态度,如果沈王府参与进来,作为两方势力的缓冲,加上官方背景,很多事会变得事半功倍。 “那龙老大你的意思是……你要救司空老庄主,我要捉拿杀徐虎的凶手,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墨昙心微微思量了一下,他只能答应,他的答应为事情提供了一个回旋的余地。至于刑事司主事那里,他怀疑龙老大都已经打好招呼,他只是过来通知自己。 龙崎川似乎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看着窗外,淡淡道:“墨捕头,真是个爽快人。” 沈红衣本来想问墨昙心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也不问问主事的意思,刚张口,就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节,也就什么话都没说。哈哈道:“龙老大,这个司空老庄主与你什么关系啊?你要花这么大力气救他?” “他曾救过龙某一命,龙某一向知恩图报。” “龙老大果然是好英雄,得人恩果千年记。我和老墨帮你搞定这件事,沈府眼皮底下犯事,我回去就告诉我大哥,让他也帮你一把。”沈红衣豪爽的答应下来。 龙崎川猛的咳嗽了两下,忙转身道:“五爷,这种小事就不用大爷帮忙了,龙某自己办就好。” 墨昙心想笑,但是又费力的忍住了,沈红衣的祸事能力果然不会消失,如果大爷参与进来,绝对是龙老大的人生劫难。 大爷虽然没有二爷神武,但是事事算到骨子里,是个心思极多的人。 沈王府中,大爷靠的是智慧,二爷以武力立足,三爷在朝堂之上,四爷报效军中,五爷因为祸事知名。 “五爷,龙老大也不希望这事其他人参合进来,大爷忙着处理太平道的匪患,还是不要去麻烦他了。我们两个人帮龙老大解决就好,你英明神武,一定可以解决这点小事”墨昙心建议道。 沈红衣露出异常受用的表情来,墨昙心的这记马屁拍的实在是让人舒服,他大力一拍木椅扶手,得意道:“老墨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对了,龙老大,事交给我沈红衣,你尽可以放心了。” 外面有风吹起,龙崎川的脸上微微有汗流下,笑道:“有五爷参与,此事一定能马到功成。时间不早了,二位请回吧!期待我们合作成功。” 邋遢道人闪身进来,将二人引出听雨楼,沈红衣谢绝了马车护送的要求,直接和墨昙心要走回去,邋遢道人也就不再相送。 沈红衣走在墨昙心身边,学着刚才龙崎川的做派,压低声音道:“小墨子,我们合作吧!” 还没有演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快要止不住了,笑的弯下了腰。墨昙心不自觉的跟着他笑了起来,笑道:“刚才你说要告诉大爷的时候,龙老大冷汗都下来了,哈哈哈。” “让他装,还一副老大做派,哈哈哈。” 沈红衣笑着笑着突然止住,换上一副哭脸,大急道:“哎呀,我买的三份腊肉还在那辆马车上,都怪你,不坐马车。”说罢风风火火往回跑。 墨昙心在他身后叫道:“不对呀!是你不坐马车的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长街惊马,萧四小姐 风云城中,春光绚烂 尤其今日,更是天朗气清,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萧府四小姐萧月乘着一辆样式新颖的马车,出了府门。 春日时节,本就是踏青的好时候,城中佳人三三两两,已多结伴出游。她因为前些天挽袖爬上了府中正房,要抓府中最近常偷吃的一只花猫。结果被萧家老爷抓住,禁足了三天。 今天终于才出来,抓住了这波踏春浪潮的尾巴。马车悠哉悠哉的行走在大街上,丫鬟跟在马车旁,车夫昏昏欲睡,将马鞭插在腰带上,倦眼看着满街上的行人。 萧四小姐透过窗看着街上,人很多,店铺林立,米铺,酒楼,茶舍,布衣铺,客栈,人们生活的平静安乐。 身在世俗,又如出尘。 来太平道六年,她很喜欢这里的人与物,喜欢那种太平道,尤其是风云城中悠然的太平,如烟雨一般。 她唯一不喜欢的,大概是太平道的捕快了,没有不好,只是那些臭捕快油盐不进,抓了她那个犯了点小事的二哥。虽然他也是活该,但毕竟还算疼她,总有几分不快。还有硕大的沈王府,压的她爹那个一县之令喘不过气来。 想着想着,马车经过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汉,萧四小姐乘老汉不注意,从草棍上拔了两根。偷偷放下车窗遮帘,准备大快朵颐,她萧县令的千金,拿两个糖葫芦肯定没人敢说些什么吧? 车旁的丫鬟瞧见了,叹了口气,转身追上老汉给了数个铜板,又急急赶了上来。 马车刚经过一个交叉口,突然一人一马冲了出来,车马虽未撞到,但也让两马俱是一惊。那辆梗驰而来的马极高大有神。萧家车夫正要开口大骂,见那马上人是军队制式打扮,一身甲,骑的似乎也是加急驿道上专用的马匹。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拉车的马受惊,立时长嘶起来,也乱了方向,竟然向右手街边的人群奔去。 车夫拉马不及,街右众人一哄而散,四下奔逃,一时间满街杂声。却见街右人群四散后,还有一人立在那里,低着头,似乎正在想什么,发着呆。 马儿顺势向他冲去。 那人大晴天带着个遮阳斗笠,一身麻衣。听的马嘶声时,那人也是猛然一愕,此时马儿已距人不足一丈,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突然人就到马匹右侧,随意一掌按在了马儿脖颈上。人也缓缓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张极薄的唇,透露着一份冷酷与不屑。 也不知他那一掌用了什么手法,马儿首先稍微僵直了一瞬,突然又剧烈的狂暴起来,红着两只如珠的大眼,突然调转方向向左边的街上冲去,车上马夫没有料到这剧烈的变化,被甩下马车,落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哎呀哎呀的直叫。 马车冲出,丫鬟追在车后,怎奈马儿奔的太快,她完全追不上,只能去扶还在晕头转向的车夫。那车夫早就吓得慌了神,战战兢兢,想着自己这次完了,只惊的六神无主,跟着小丫鬟去追那辆急驰的马车。 疯狂的马拉着结实的车厢,狂奔于市集,车厢里萧月早就被晃的想吐。最初马车被那军士所骑驿马惊吓时,她手中的糖葫芦差点把她也串在上面,后来突然调转方向,她又大大栽了个跟头。糖葫芦黏在了头上,但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马车一路疾奔,撞翻一众水果摊铺与诸多行人,街上一阵鸡飞狗跳,甜梨柑橘落的满街都是,马蹄踏碎掉落的蔬果,又向远处奔去,不过瞬息之间,马车已驰过三条街道。 风云城外,踏青之人漫步原野,欣赏满目春景,言笑晏晏,热闹非凡。 而城内马车里,萧月忍受着强烈的眩晕,揭开马车惟裳,素手执住了马车缰绳。 萧月的个性本来就有非常执拗的一面,此时面对如此险境,首先想到不是如何弃车脱逃,却是去拉马车缰绳,妄想以一己之力停下飞驰的马车。 街上健车狂奔,马蹄哒哒,车轮滚滚,青石街砖巨震,人声鼎沸,脚步声混合着呼喊声,尖叫声应和着马车响,乱作一团。 马车上,无论萧月如何拉扯缰绳,意图调转马车方向,仍然是丝毫不见作用。 其实从刚才健马发狂,到此时惊扰数街之人,也不过才半刻左右。萧月却感觉从天堂直坠地狱,好好的一场踏青之行,实在不知为何变成了如今这样。 她一向不信鬼神,认为人的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现在拉扯着马车缰绳,也直怨自己,偷偷给菩萨少磕了许多头。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马车一路驰过枫叶街,花落街,南山街和数条萧月记不起名字来的街道,一路直行,已快驰进刑事司所在。 萧月只在心里连连叫苦,她发现不能让马车停下来后,几番想跳下车逃命,但看着满街青石青砖在马车下疾驰闪过消失,却心里发怵,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完了,完了。萧月在心里这样想。 “快来个人救救我呀!”萧月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 街上之人唯恐避之不及,有能力实施援手的人,害怕伤及自身,也没有动手阻拦的意思。 墨昙心与沈红衣自龙老大处回来,后者半路又跑回去拿了三份熏肉,二人悠悠哉哉的回刑事司。 太平道内一向安平,事不多发。沈王府的捕头们,无大事的时候就是这般划水的状态。一旦有事,却经常要风风火火,直忙得焦头烂额,与时间争分夺秒。 两人正要进刑事司府门,突然听得远处众人惊叫,远远看见有几处摊位被掀翻,一匹白色骏马拉着一辆花式车厢直奔而来,速度极快。马车车辕上,一名女子哭喊,作势欲跳。 府门中的护卫“啊呀”叫出了声。 “看样子马发狂了,小说老套路。老墨,我负责马,你救人。”沈红衣顺手把熏肉扔给了一名路人。 话毕,整个人如箭窜出,直奔车马。这位沈府佳公子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此时出手,却显出一身非凡的武艺。 那边墨昙心长刀一抽,疾向马车车厢奔去。不过一息之间,两人已就位,一人踏在发狂的骏马背上,另一人右手长刀斩断马车牵绳,左手一把拦腰抱住车辕上的女子,两人面对车厢,向前冲去。 失去马的牵引,马车车厢猛然向下倾倒,车辕摩擦着青石长道,瞬间一路颠簸。 墨昙心毫不迟疑,挥起长刀。温热艳阳下,绝色春景中,刀光如春日里的一抹雪痕,斩开华丽的马车。木屑四散,墨昙心抱着那女子稳稳落地。 另一边,沈红衣飘落俊马的背上,如一片枫叶飘落在瑟瑟秋江,荡起江上无数涟漪波痕,动作极度潇洒漂亮。但双脚踏在马背上时,那骏马却感觉有如千斤重担压身,四蹄一软,扑倒在地。一声嘶鸣后,口眼里流出黑血,命毙当街。 举重若轻,举轻若重,上等的武功境界。 沈红衣的武功,平日里很少施展,许多人只觉得他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就算有些功夫,也一定高不到哪去。刑事司门口的护卫就一直是这般想的,此时看见他显露的这一手功夫,都惊得呆在原地。 倒是旁边街上有许多人,大声喝彩,叫声“好功夫”。 墨昙心曾见过沈红衣出手,此时再见,不禁觉得比他预计的还要高上很多。 沈家的人,果真都不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快,昙心最帅 墨昙心不自觉的朝着沈红衣看,思量着自己与他的差距。 两人的轻功,身法——不大不小的差距。 顺手收起手中长刀。 萧月不自觉的盯着墨昙心看,直觉侧颜帅气无比,赶忙思量了一下自己与他的缘分。 两人的可能——完全有可能。她毕竟是太平道云州安全县令的女儿。安全县不大,却是太平道各级机关所在之地。 此地县令无形之中总要高上一些的。 像她这样的大家千金,府上求婚者可谓车水马龙,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是因为她性子倔强,又极有主见,瞧不上他人,一直不允,所以才至今未嫁。 她父亲萧意平倒是也没怎么催促,他的眼光一直都是盯着沈王府的,一心想把女儿嫁进沈王府。毕竟王府中还有三个世子未婚。 萧月此次踏春出游,本来心情正好,突然遇到这种变故,不过半柱香时间,人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似他这种心性坚定之人,也吓得软了脚。 墨昙心放开她,竟是又“哎呀”摔了一跤,急忙又扯住了墨昙心的袖子。墨昙心本来要过去看看沈红衣与那匹马,此时被她一扯,只觉得有些无奈,只好半推半就的搀扶着她,道了声“小姐小心!” 话很短,语气很轻,今日的风也很轻,连阳光也显得明媚可爱了起来。 萧月痴痴的看着墨昙心的侧脸,直觉自己心都有点飘忽。与刚才的一番惊心动魄不同,此时的心内,翻起的却是洗越一阵阴霾的滔天巨浪。 街上马车终于停下,骏马命毙,车厢被一刀斩开来,落得满地碎屑。沈红衣检视着那匹马,马躺在青石街上,舌头外吐,两眼红肿翻白,马的脖颈上有一个清晰的手印。 看着马脖手印,沈红衣兴奋的冲墨昙心大叫道:“老墨,快看我发现我发现了什么?”一转头,却看见墨昙心搀扶着那名女子。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叫道。 “沈祸害。” “萧猴儿。” 萧月听见对方叫出自己的外号,而且是在刚刚的救命恩人面前,不由得大窘。怒道:“沈祸害,你胡叫什么?” 沈红衣看见萧月拉着墨昙心,一下子不高兴了。过去一把将墨昙心拽过来,挪揄道:“自己没有腿吗?拉着我们家老墨干什么?放开放开,你个金丝猴儿,见色起意吗?” 萧月本来脚软,此时被沈红衣这番话一气,脚软的毛病倒是好了大半。回击道:“胡扯,瞎说。他是我救命恩人,扶我一下怎么了?哎……你又拽那么紧干什么?龙阳之好吗?” 沈红衣被她一阵抢白,不禁有点哑然。随即反应过来,反击道:“哦,萧县令的女儿被人救起来,还要救命恩人一路扶着。真是好大的架子呀!果然是爱民如子萧县令,体贴入微萧猴儿。” 再次在墨昙心面前提起自己那个有点可笑的外号,萧月只感觉气得心口作痛,羞怒交加,满脸通红,直有挥拳要打一架的样子。 墨昙心赶忙拦住萧月,问沈红衣道:“你们早就认识吗?” 这次换沈红衣无奈了,指着萧月道:“这个人你都不认识吗?太平道三害之一,萧县令的四女儿——萧猴儿。就是那个举起城东门的石锁,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那个。” “太平三害之一不是你吗?”墨昙心暗自犯着嘀咕。 沈红衣与萧月俱是那种出名的麻烦人,虽是名门,但是两人都颇受家中溺爱,一直混迹长大,为了争夺风云城这帮朱门子弟的孩子王,还曾经大打出手。所以二人讲话毫无顾忌,没有称名道姓,互相见礼,直接就是外号相称,剑拔弩张。 那边萧月只感觉刚才一番惊吓,堵在胸中的一口老血,此时才要作势欲喷。只想以头抢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要是我直接跳下车来摔死了多好啊。”萧月捂脸想道。“完了,完了,我的一世英名毁尽了。” 墨昙心当下了然,立时对萧月顺势行了一礼,道:“萧姑娘见谅,属下有眼不识泰山。” 萧月更窘,只觉更是手足无措。她平日里待人还算如常,只是此刻不知怎的,全然忘了动作,呆呆的立在原地,直直的盯着墨昙心。 “行了,老墨,哪里来的那么多礼呀?还有我这个王府世子在,不用向她行礼。过来看看那匹马,好像是花开手。”沈红衣看着萧月的窘态,及时转移话题道。 “是呀,是呀,墨捕头不用客气。”萧月仿佛抓住救命机会,忙道。 此时萧家的丫鬟与车夫,也赶了过来,他们一路追着马车到这里,早就气喘吁吁。 二人本来以为今天要闯下大祸,想着小命休矣。此时看见萧月无恙,直念念有词,感谢菩萨保佑。丫鬟春儿比车夫还要强些,立刻赶过来,将萧月全身上下都齐齐检查了一遍,最后确认只有几处小的擦伤外,竟然再没有损伤。 萧月看见春儿,不禁感觉有点大难之后,不知怎么了。心里突然涌出无限感伤,只想靠着这平日里的贴身丫鬟痛苦哭一场。 但旋即又偷偷瞄了一下墨昙心,终于忍住了这个冲动。心中想着让墨捕头看见了,不免会把她和其他女子视作一类。 车夫见萧月没事,虽然心下欣喜,但是马车已毁,责罚难逃,又不禁哆哆嗦嗦起来。 街上复归平静,看热闹的人一下围了过来,刑事司的门卫不敢擅离职守,只是梗着脖子远远望着。刑事司内冲出众多护卫,分隔开人群,维持着现场秩序,收拾车厢残迹。 墨昙心抚着的马颈上的手印,淡淡道:“与杀死徐虎所用的武功一样。劲力分开呈螺旋状击入,直接绞碎马匹心内脉,劲力控制的恰到好处。应该是同一个人。” “猴儿,过来,看看你的马,讲讲刚才吧!”沈红衣直接没有理会围观的众人,冲萧月喊道。 萧月想发脾气,但是看着周围民众,硬生生忍下,只看了地上那马一下,就急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只回忆着刚才情景,道:“在文家米铺那条街时,差点和一匹马撞上了。其他我就不知了。” 墨昙心只摇了摇头,心内念头千转,一连串想法出现在脑中:为什么要对萧家小姐的马下手呢?莫非萧县令也参与到此事当中?还是萧家有什么其他仇家?有人雇佣那人动手?那人难道是个拿钱买命的杀手?情杀仇杀,还是其他? 萧月看着墨昙心摇头,只觉心内有点失落。倒是丫鬟春儿突然道:“我们和那匹军马差点撞上后,马车差点撞到了一个人,那人就在马脖上轻轻拍了一掌。是个穿着麻衣带着斗笠的人,哦,那人还很高。” 沈红衣一听,就要再过去看看,被墨昙心拦住了。时间已过了有半刻钟,那人只怕早就走了,过去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就不要白浪费力气了。 沈洪衣不禁叹息一声,道:“可惜了这个线索。” 人群围观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刑事司的护卫清理了街道,萧家小姐,马夫和丫鬟都留下来做了笔录后,萧县令亲自来相接,直夸沈红衣少年英雄。萧月一脸不乐意。 她本来要走,却被沈红衣给拦住了,这位沈府世子满脸不乐意,道:“为了救萧小姐你,我的三斤琅琊坊熏肉都被人提走了,不行,你得再陪三份,改天给我送过来。” 萧月不禁一阵气结,自己差点就死了,这祸害还只想着他的熏肉,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悻悻道:“是,是,那改天小女子拿过来送到哪呀?你入厕难道要送到厕所里吗?” 萧意平听到,不禁大感尴尬,喝道:“月儿,好好说话。” “无妨,萧小姐脾气我喜欢,改天拿来直接送到墨捕头那里吧!他知道在哪找我。”沈红衣扇着手中黑扇道。 “一言为定。”萧月抢白道。 沈红衣道:“你急什么,当然了,我沈红衣什么时候坑过人?” 众人一阵沉默,都在心底暗暗汗颜道:你随时都在坑人啊! 看着萧家父女两人都喜滋滋的离开,沈红衣一拍墨昙心,轻声道:“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墨昙心苦笑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谈感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边关落日,与虎谋皮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辛国北部,龙城关。 万里城墙,虎踞龙盘,百步一座烽火台,站在烽火台上,向两边望去,横无际涯,仿佛一条青龙,卧于群山之巅。 城墙是用巨大的条石混合着加了糯米的泥浆,以及成千上万辛国将士的血汗铸成。城墙雄立草原以南,日升月落,永恒护卫辛国山河。 站在长城之上,只觉天高地阔,满腔豪情。执三尺长剑,纵马壮丽河山,搏得万世功名。 二月春风似剪刀,裁剪草原枯蓬,枯蓬飞处,春风拂面,群雁惊起。 羌笛无须怨杨柳,春风不渡龙城关。 龙城关内,却是绿意寥寥,满关肃然。 斥候不断入关回报,城门不时打开,负责城门的将士精疲力竭,双手通红。城内粮草整齐堆积,军中粮草官反复清点确认,甲士来往纵横操练,马嘶阵阵,蹄卷烟尘。工匠执锤,打的长刀火花四溅,捶打淬炼完毕,放入水中,升起一股白烟。 不时有人嘶声大吼,有人执鞭大骂,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吼着号子,拖拉巨木。人人兵戈以待,一派繁忙景象。 此时正值初春,据斥候传报,北部狼骑因为今年气候有变,水草不茂,已经在悄悄的向南移动。如果不积极备军以战,迎接辛国北部城镇的,一定是血腥的劫掠。 长城中央烽火台,一名头戴白羽帽盔的黑甲士兵钻出来,迎着落日放飞了一只信鸽,那是一只黑羽白腹的军鸽,用来传递紧急情报。 信鸽展开双翅,迎着边关的风沙落日,一路向南飞去。 南方不足百里处是朝廷边关驿站,军情消息通过驿站,会火速送进辛部,到圣主手中。 驿站中有一人一马飞奔而出,一路传递,各处驿站联动,情报很快通过青云道,山阳道,沧海道,太平道,直接进了辛国都城——天都。 太平道,刑事司,主事书房 墨昙心与左飞二人站着,面前坐着一位中等身材,短须白面的官员,正是刑事司主事阮丰。 阮丰听着墨昙心的回报,面无表情,龙崎川早先已经谈过这件事,他并不怎么惊讶。武林十二惊鸿之间背后势力交互错杂,一直存在并吞想法。龙崎川借这次司空云晓的事说是为了救人,只不过打个幌子而已,他暗中聚集其他势力,想要趁机吞并司空山庄。就如今来说,司空山庄实力也是十二惊鸿之末。 朝中那件事也隐隐冒出了苗头,该行动的人也都行动了起来。 这种事距自己太遥远,还是少考虑为好。阮丰摇了摇头,收回心神。 “那么你的意思呢?昙心。”阮丰想听听墨昙心的意见。他坐镇刑事司多年,极得人心,除了手段,也靠的是体谅下属。 墨昙心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想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上司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他只淡淡道:“我只负责缉拿犯人,武林中这种大的动作。一向是由沈王府负责。” “沈王府那里大爷最近一直在忙于三桥山那群悍匪,没时间与精力管这件事。”阮丰道。 “我们全权处理这件事吗?”左飞在一旁听了半晌,忍不住问。 “大爷目前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没有发话,就是默认由我们解决,我们接下来,就要步步小心。”阮丰叹了口气,缓缓道。 墨昙心只是沉默不语,静立原地。 左飞有点不太明白,道:“龙老大要救他的旧友,我们要抓杀徐虎的人,正好一起行动啊,没什么问题啊?” 阮丰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道:“如果事情是这么简单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我们直接伙同龙崎川把司空山庄攻下来不就好了?我们有那个本事吗?” 左飞哑口无言,他本来感觉事情很简单,好像可以两利,此时再看,才感觉刑事司如果不小心,可能惹祸上身。 阮丰对他这种样子也司空见惯,嘱咐道:“如果事情闹得太大,双方脸上都不好看。我们参与其中,观察事情动向。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嘴上这样说,但其实心里也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发生,怎么可能小事化了。只能期盼不要闹得太大。如果闹到朝中高位震动,又不知要在江湖上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天下安平,还是无事为好。 墨昙心与阮丰又多谈了一会儿,就和左飞告退了。 阮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毕竟还未到弱冠之年,还是两个大孩子,想问题不周到啊! 墨昙心知道马上要有大事发生了。 太平道的江湖,其实已安分许久。不光是太平道的江湖,甚至整个辛国江湖,都是已安定许久,只有少数势力暗流在骚乱。并非没有矛盾,只是常年被压制下来。但是现在,隐隐有爆发趋势。 爆发的第一步,极有可能是十二惊鸿之间的相互吞并。 好日子看样子不多了。墨昙心看着湛蓝的天空,默默想道:“我只想要安稳过日子啊!” 左飞跟在他身边,不解的问道:“师兄,我们下来该做什么呀?好像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墨昙心一拍他肩膀,道:“与龙老大合作,就是与虎谋皮。我们什么都不做,听主事安排,现在嘛!去找沈红衣,蹭今天的晚饭。” 两人开开心心的直奔沈府而去。 青州明山堂,枫楼 楼很高,登楼眺望,只见半城春色,画墙新柳枝长。有花开,花满楼阁,香飘万家。 青州位于太平道以南,本来初春时节,这里竟已渐渐燥热起来,有知了似在风中轻鸣。 骆明山站在枫楼窗口远眺,骆鸿立在他身旁,骆鸿身形高大,骆明山也只比他低半个头左右,长相非凡,高鼻绿瞳,不怒自威,着一袭黑袍,袍上用白线绣着百余只雀鸟。 “大哥,龙老大的事,如今已经有多天了,我们要不要帮把手?”骆鸿看着骆明山,有点着急道。 他已经等消息等了好多天。从接到信之后,骆明山始终不曾发话,他也不敢妄动。想着龙老大送信时的嘱托,感觉愈发的焦急起来。 “你觉得我们应该参与这件事吗?”骆明山转头看着骆鸿,问道。 骆鸿不假思索,他与龙崎川素来交好,现在对方有求于骆家,他怎么可能不帮?何况自己兄长曾蒙此人有救命之恩,以兄长个性,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一定要去闯一闯。 “我觉得应该,龙老大对你有救命之恩,他的朋友受困,虽然司空山庄有点本事,但是我们明山堂也不会害怕分毫。”他人虽看着粗鲁,但其实心思灵活。话语中刻意提及司空山庄与明山堂,想用激将法激骆明山出手。 骆明山混迹江湖多年,为当世武林两大顶峰之一,人称“豪杰”。对于这种小儿把戏,也是见得多了。哦,听着弟弟说出来,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倒是骆鸿,看着大哥这般态度,不禁有些微恼,道:“大哥,我们行走江湖,义字当头。现在龙老大求人求到家门口,你要袖手旁观吗?” “司空云晓,这个人我听说过,当时南北武林,黑白两道对于这人都很忌惮。不只是因为此人武功高强,还有他的狠辣手段。”骆明山顿了一顿。继续道:“就算这个人对龙老大有救命之恩,但为了这么一个已经淹没在江湖浊浪里的人兴师动众,还要求助你我。不是龙崎川的做事风格啊!” “大哥,你究竟想说什么?帮还是不帮?给句痛快话。”骆鸿有些恼怒,他不喜欢这般斤斤计较。龙老大曾经帮过他,那无论他龙崎川现在要做的是什么,他也一定会全力相助。 他总是认为,身在江湖,缺了信义,人和断脊之犬也就没有什么分别了。 “帮,当然要帮,但要谨慎的帮。”骆明山看着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眼里带着一丝严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明山暗堂,无名之辈 青州,明山堂,枫楼 “那我们要怎么帮啊?”骆鸿感觉自己大哥说话云里雾里,自从建立明山堂以来,他说话越来越像神棍了。也无妨,他说会帮,那一定是会帮。 骆鸿不自觉松了口气。 “龙崎川的背后,是朝廷中诸多势力支持。我们建立明山堂的初衷就是只问江湖,不涉朝堂。龙崎川现在是要用昔日的情分,把明山堂拖下水。”骆明山淡淡道。 “龙老大不是那种人吧?”骆鸿不信。 “你看人的本事还浅,以后多学学吧!” 他感念龙崎川的救命之恩,但是对于其中利害依然有自己的见解和分析。与龙合作,就是与虎谋皮,况且,现在他还不知道沈府那边的态度。 骆明山出身江湖,心亦在江湖。他始终认为,江湖人的事就应该由江湖人自己解决,而朝廷只要一心保民安国就好,需要这江湖一处出力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出力,朝廷不应该多参与江湖事务。但沈王府强势,认为天下扰扰,有五分原因在武林之中,骆明山凭借个人之力,聚天下英雄强手,建立明山堂,赏善伐恶,安定江湖,与沈王府平分秋色,以封沈王府之口。十年间,双方镇住整个辛国武林,暗中又相互较劲。沈王府坚持律法第一,明山堂信奉道义为上,多有摩擦。只是明山堂太过强势,沈王府追求稳定,二者多年相处,反倒是相安无事。 沈王府,明山堂坐镇一方,十二惊鸿背后势力虽然蠢蠢欲动,却又多方制肘,不敢动作太大。此时朝中传出风声,沈家二爷远在边关,短时间无法回来。各方势力又闻风而动,波及到武林草莽中,就是十二惊鸿之间极可能发生吞并。 武林动荡,无论明山堂与沈王府都会非常头疼,双方都要被迫在这场纷争中表态。 沈王府的态度呢?他们要怎么做? “通知陆艾暗中帮助龙崎川,明面上我们不参与。”骆明山冲骆鸿嘱咐道。 “要动用暗堂吗?”骆鸿感觉有点惊讶,明山堂共分内外、暗三堂,其中暗堂由骆明山直接领导,内堂由堂中元老调度,外堂则是骆鸿主事。三堂之中,尤以暗堂最为神秘,江湖中几乎都不知道这个堂的存在,就算在明山堂内部,也鲜有人知。 每次暗堂行动,只是一个命令,一个名字。暗堂众人从来没有失手,他侍立骆明山身边,到现在为止,也只知道两个暗堂中人,陆艾便是其中之一。 “不需要多点人吗?”骆鸿不怀疑暗堂的能力,只是总感觉只一个人,未免有些寒碜。 骆明山也知道他的心思,宽怀道:“陆艾一个就够了,比龙崎川手下人管用的多。” 陆艾的办事能力他没见过,但是他的武功他确实知道的。 “好,我马上去办。”骆鸿对兄长只派一个陆艾还是有点不满,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次的事水很深,明山堂必须小心。 不过片刻,一只白鸽自明山堂飞出,向南而去。 至暮色初现,一个人,一口剑,一匹马,一身白衣,出了青州城,向北而行。 风云城,琅琊坊。 墨昙心对吃食一向很看重,吃饭的时候他总喜欢一口一口吃,吃得很慢,嚼的很细。这很可能是他上一世武侠小说看多了的缘故,那时候,他最喜欢的角色就是用剑的阿飞。当然了,另一方面,他吃的饭,无一不是珍馐美味,慢慢吃更能体会其中滋味。 当捕快的是贱民,捕快也是贱职。赚的钱总是不多,就算成了名捕。穷——这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依然没有改变。 其实他也可以不用这么穷,稍微走点后路,放走几个穷凶极恶之徒,拉拉关系,拍拍马屁,撺掇着沈红衣在府里多美言几句,他也能获得不小的好处。但他没有这么做,并非不想,夜深人静时也曾想过,只是发觉心里不愿。 他不愿,就很少有人能强迫他,所以千种理由表明,这个家伙穷的是很活该了。 活该他穷! 但是,没错,就像绝大多数武侠小说中一样,凡事总有但是的,与其他太平道的名捕不一样的是:墨昙心抱着沈红衣的大腿。这位世子浪荡成性,花钱无算。家中更是放纵,只逢年过节检查一下是否还生还。其他时间里,沈家老太爷是完全忘记了有这么一个孙子,沈王爷在天都吃香喝辣,完全乐不思红衣,沈家大爷只有他弟弟闯出祸来时,才会想起来还有这麽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货。 左飞总有一种错觉,他总感觉有墨昙心有一天会吃穷沈红衣。 墨昙心对他的这种错觉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怎么可能让那饭票太破费,也不过就是蹭几顿饭而已。”墨昙心上司面前像死人,犯人面前像悍匪,普通百姓面前和蔼可亲,在左飞等人面前就是一个无耻流氓了,不对,鉴于他常年的无耻,这是个老流氓。 “但是啊,师兄,你已经在他这蹭饭快有一年了。”左飞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墨昙心一脚踹开左飞,一路追打,颇有老父殴打儿子的架势,骂道:“让你话多,让你话多。我每次蹭饭去没带你吗?” 左飞一路奔逃,一路就像个煮熟的鸭子,道:“你十顿饭里才有一次想到我,你还敢说。” “就你话多……” 饭桌上,沈红衣正在给墨昙心普及萧月的光辉事迹,手舞足蹈,世家公子形象全无。 “老墨,阿飞,你们没见过,当时城东门的石锁,其实也不大,但好歹有个三四十斤重吧。当时那么多的小东西,没一个人举得起来。但是,萧月那小丫头片子,撸起袖子,沉声吐气,力拔山兮气盖世啊。哈哈哈,一把举了起来,把城西老油坊赵家那个小子,吓的翻了好大一个跟头,连城门守将何老大都直夸她是日后的将帅之才。哈哈哈,太好玩了。”沈红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左飞嘴里塞满了酒楼的招牌糕点,有点迷迷糊糊,沈家五少爷谈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或者他在快乐些什么,可能有钱人的快乐——普通人想象不到,但他还是禁不住好奇,问道:“五爷,这个萧小姐到底怎么了?” 沈红衣邪魅一笑,低声道:“什么萧小姐,以后要叫嫂子。” 话还没有说完,左飞就被糕点狠狠呛了一口,急忙找了杯桂花汤喝了一气,缓了一缓。 墨昙心在一旁也顾不得吃饭了,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后道:“哎,不要胡说啊!那是萧县令的女儿,不可能的。我说过我不谈感情。” 沈红衣大手一挥,道:“萧县令的女儿有什么打紧,你还是我沈红衣的兄弟呢!萧县令被我家大哥二哥压的死死的,这个事没问题。” “您老人家就不要乱做月老了,这种事,不要再提了。”墨昙心给沈红衣倒了一杯清酒,笑道。 “什么月老?”沈红衣与左飞不禁同时问道。 “天上的红娘。”墨昙心记起来辛国是有红娘这个职业的,比较形象的给二人解释了一下。 沈红衣略显猥琐的笑了起来,问道:“那你说的。这个月老漂亮吗?” “绝色”墨昙心想起月老的样子,信誓旦旦道。 沈红衣本来还想再问,突然发觉话题好像偏离了方向,眯着眼睛打量着墨昙心,笑起来:“不要废话啊!还想扯开话题。怎么就连正眼看她都不敢?” “她是萧府的四小姐,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热酒入喉,午夜梦回 “如果你墨昙心是无名之辈,那么这太平道大概没几个人能说自己有名了。”沈红衣对墨昙心的敷衍式的回答表示不满,他总觉得墨昙心一直在掩饰很多事情。 这家伙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但是所做的事实在是让人惊叹。 “比起二爷来差的实在是很远。”墨昙心道。 “别想扯开话题,给我讲讲你消失那四年的事。你杀了齐昌年后怎么就不见了,我还拜托人打听过你的消息呢。”沈红衣不吃墨昙心想扯开话题的那一套,直接单刀直入。 墨昙心喝了一杯酒,笑道:“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出去看看的。” 沈红衣奇道:“你真出去云游四海了?你那时那么穷,骗谁呢?” “穷游啊!没钱就一边给别人做工一边到处去游一游啊!你当然想象不到,你想出去,管家都一定替你把所有的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墨昙心笑道。 “编的越来越合理了。”沈红衣撇撇嘴,一点也不满意这个回答。他问过墨昙心很多次,各种语言陷阱试探,但是墨昙心似乎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他什么都得不到,墨昙心每次说的都在一点一点慢慢合理。他甚至有点怀疑这个家伙那消失的四年是真的去名山大川中去游玩了。 这个家伙真的很有趣。无论说话还是其他,总有那种你完全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冒出来,有些想法简直让他惊为天人,比如说可以用工具帮助人飞到青天之上,这简直闻所未闻。沈红衣不知道墨昙心的过去,他只不过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很有趣,甚至有点安心。 酒过两壶,墨昙心吃干抹净嘴巴,就急急而逃了。左飞与沈红衣实在不是太熟,所以也跟着墨昙心逃之夭夭了。沈红衣感觉有点气闷,他一直在请这两个家伙吃饭,自己想要的却一点都没得到。墨昙心就像一只铁公鸡,何止是铁公鸡啊!这是只糖稀公鸡,不但一毛不拔,还喜欢黏走些东西,他实在无奈。 无奈归无奈,请客吃饭倒是一次没落下。 过了城中钟鼓楼,墨昙心与左飞就各回各家了。左飞去了城中最便宜的那处租地,那里林立着众多房舍,都是供人租住的,几乎相当于最下等的客栈,求的是价格便宜。 墨昙心出了城,一直走,过了两座桥,到了风云城外一条河的中游,那里正好有座不高的山,不知何人在半山腰修了一座土地庙,墨昙心进了庙,到了庙后,就是一处竹篱围成的小院。说是小院,其实不小,三间屋,一座花坛,几棵果树,还有很多的猫狗在里面。 一听见竹篱被推开的声音,有数只猫狗都围过来,冲墨昙心“喵喵……喵……”个不停,有些胆子大的猫直接就跳上了墨昙心的肩上和头顶。还有一只小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往墨昙心怀里钻,被墨昙心抓了出来,放在了怀里。猫狗有点多,感觉都在脚下,墨昙心只能一点一点挪动脚步。 一只灯笼亮起,左手处一间小屋门打开。一个满头寸许银发,方面阔口,穿着一身破烂僧袍的老和尚赶来了那群猫狗。把墨昙心头上的猫顺便拽了下来,搞的墨昙心痛的倒抽一口凉气。 “师父,这麽晚了,就不用出来了。”墨昙心有点无奈道。 老和尚拨拉下一直咬着他僧衣一角的黄狗,摸了摸自己那寸许的头发,过了快要十年,他还是不习惯头发长出来的感觉。笑了笑,道:“你晚上回来从山上掉下去怎么办?何况这几天又多了几只狗,你一回来就缠着你,我可不得帮帮你。” “他回来了吗?”墨昙心问道。 老和尚笑着摸了摸头,道:“早回来了,还带了些吃食给你,结果你回来迟了,他就先去睡觉了。” 墨昙心笑了一下,转身看着灯笼照出的一双双反光的眼睛,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是啊!没被那些大盗打翻在地,反倒是被自家狗子搞的阴沟里翻了船。 “行了,师父,我去睡了。”墨昙心摸到右手处的一间小屋,和老和尚打过招呼,一翻身就躺在床上。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屋顶,感觉有一丝恍惚,那四年吗? 夜很静,今天的月亮不是太圆,但是还算亮,风很轻,天上还有几抹浓云,被风一吹,遮住了半个月亮。 墨昙心的屋内,月色入户,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副愁眉,墨昙心攥着拳,紧咬着牙,因为太过用力,牙齿格格作响。 冬日寒雪纷飞,有人自城外而来。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墨昙心吧!莫贪心,人生一路好走。” “那是你的兵器?” “你叫什么名字?” “杀了这么多人,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 有声音响起,细微不可闻,突然一只黑色羽箭从暗中而来,正好扎在戚如虹的胸口掩心镜处。有人大喊:“有敌袭。” 他抬头看着那个男人,长相威武,仪表堂堂,他在两尺的距离,射空了连弩。 天上有云,湖边有柳,柳枝舒展,触碰着满塘碧水。柳枝拂到少年手中的剑柄,少年拔剑斩下一片碧柳,剑入鞘,只余风声。 “你的命是我的。” “你到底是谁?” 夜晚,有月高悬,满街银白。华丽的马车行在寂静无人的街上,马车边的护卫一个接一个离开,一批背着双刀的人出现在月下,房上,廊下,窗后,门侧。四匹骏马被斩倒在街上,一匹马被一柄斩马大剑腰斩,在血泊中无力嘶鸣,一名少年杀手把二尺短剑刺入了马喉。 “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凡人皆有一死。” 雪山银白,刀如春风,划开满山冬声,有血飙出,血染红了雪,如白纸上突然一笔朱砂。 “你不能杀我,我给方捕头打过招呼了。” 他把刀抽出他的胸膛,擦干二尺刀上的血迹,把刀横插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背两把刀,不重吗?” “重。” “重为什么还要用?江湖上用双刀的人不多。” “放下来,我害怕我会忘。” “忘记仇恨?” “忘记我活着的意义。” 冬尽春来,湖中心有一叶扁舟,上面静坐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 “墨昙心。你呢?” “辜问雪。” 狂暴的风雨,有数个简装的杀手,挥舞手中的链刀,刀在暴雨中,划出一圈圈的雨水。有雷电闪过,有两道刀影划破雨幕。 “我有不能去死的理由,所以我不能死。” 墨昙心惊醒,浑身冷汗湿透,在琅琊坊喝到肚中的酒都化作一身冷汗出来。月光照在墨昙心的身上,他的身上有一条一条清晰的刀伤剑伤。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有一个声音在墨昙心房中响起。 声音猝然出现,几乎刹那,墨昙心双刀已经在手中,他的刀就放在他的身边,白天时如此,晚上也是如此,他的动作极度熟练,几乎成为一种本能。 “我说过晚上不要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很危险。”墨昙心收起双刀,冷冷道,他出现这种近乎冰冷语气的时候不多,恰巧冷无心见过几次,今天又是一次。 灯烛在房中燃起,墨昙心披上便服,他的身材显露无疑,是那种很少见的健壮身材,线条分明。 “这点危险我还应付的来。”冷无心借着月光,看着墨昙心身上的伤痕,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一些极其有趣的事,只是看破不说破,稍微笑了笑。 “如果你出去乱说,我们可能都会死。”墨昙心提醒他道。 “你欠我多少条命了,我们两人知根知底,就不要故弄玄虚了。龙崎川,阮丰那里都是什么意思。这次的事情好像有点麻烦。”冷无心似乎比墨昙心更加的关心这件事。 墨昙心微一沉吟道:“现在龙崎川想吞并司空山庄,太子人选稍有风声传出,江湖就出现了动乱,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刑事司那里态度不明,明山堂那里也没有什么消息。沈府那边没有任何消息,朝廷中目前只是一个风声,沈府极有可能以维稳为先。只要找人按龙崎川攻打司空山庄前,救出司空云晓。他就没有理由出手,用其他牵强的理由,沈府和明山堂会介入。” “救出司空云晓,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会不会做出这个决定还说不定。”冷无心提醒道。 “如果他们这样决定,我可能会是第一人选。朝廷没有动静,龙崎川的行动速度不会太快,他会边准备人马边观察,我们有足够时间准备。”墨昙心分析问题时很严肃,也很认真。 错误的方向,唯一会造成的就是更大的错误,直到把自己赔进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冷无心问道。 墨昙心看了他一眼,道:“我打算睡觉了,我有时很好奇,你每天起的很早,晚上还不睡觉,你到底是怎么长这麽大的?” “少打点算盘会更容易长大。”冷无心吹灭了桌上的灯,一转眼人融入黑暗之中,门一动,人就已不见。 “谢谢关心!”墨昙心冲冷无心道。 然后他躺下听着老和尚的鼾声睁眼到天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山庄戒严,追捕暗梢 一只白鸽穿过重重风幕,逃过猎鹰的追捕,飞过一山苍翠,直接钻进了司空山庄木楼。 木楼里,司空绮正在写信,他的眉深敛,嘴也向下抿着,显得异样的严肃。 白鸽飞入木楼,停在了那张五尺红木书桌右角,书桌后是一幅寒梅傲雪图。白鸽停在书桌角,四下张望。司空绮的信已快要写就。飞禽不识字,如果它懂文字,应该就可以看见一个与主人同姓的名字——司空图。 写好信,装入信封,司空绮拍拍手,立刻有黑衣武士闪出,听他吩咐。这些人俱是司空山庄精心培养的暗卫,庄中重要之事多是吩咐他们去处理。现在司空山庄面临麻烦,司空绮只信任这些贴身暗卫。 “将这封信尽快送到司空将军那里!用最快的速度。”司空绮内心有点不安。 黑衣暗卫接过信,闪身消失。司空绮解下白鸽脚上的信筒,抽出其中信条,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文字。司空绮看着纸上的字,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脸上的表情也渐趋严肃。 “龙崎川,这么着急调动人马了吗?”司空绮有些恨恨道。手中用力,寸纸立刻化为飞絮,识不得上面本来的字迹。 “通知下去,召回人马,封闭府门,山庄周围增加暗梢,密切注意各方动向。”这是司空山庄木楼中传出的最后一条消息。 整个山庄如临大敌,府中人影绰绰,往来疾行。 墨昙心早上起来,洗了把脸,用刀在房中立柱上刻下一道刀痕,就出去办案了。细看他房中那道立柱上,长长短短刻着数百道刀痕,看起来密密麻麻。短痕最多,长痕最少,加起来也不过九道,不知代表些什么。 徐虎的事件引出司空云晓被囚,龙崎川参与进来之后,就是些大势力之间的尔虞我诈了。对于墨昙心这种小捕快,实在是没有什么资格参与进来。只好庆幸又过着那种划水摸鱼,混拿工资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未尝不好,墨昙心很多时候,其实挺喜欢这样的日子。 但是很快他的美梦就落空了,在太平三害之一沈红衣对阮丰的参合下,墨昙心被派去监视龙崎川的一举一动了。 有时候,墨昙心真想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掐死沈红衣,然后再来个毁尸灭迹什么的,反正这个时代又没有监控,很多办案都靠蛛丝马迹和个人臆想,抓捕犯人前,都要先召集人手,看看打不打的过,能打过自然就上喽。打不过?抱歉,人家就是能逍遥法外。沈王府和明山堂坐镇江湖,靠的就是打谁都跟打儿子似的,说打你就打你,决不食言。 龙崎川的据点很多,但他一般都呆在听雨楼内。传言这里是他发家的地方,所以他常待在这里。今天他似乎没在,因为不见他的那辆非常显眼的黑色马车。墨昙心在酒楼周围转了一圈,就发现了至少三波盯哨的人。墨昙心穿着捕服,在街上人流中显得很是扎眼。 那三波盯哨的人很快发现了他。 三波人中有两波发现墨昙心后,迅速撤退了,沈红衣随便选了一波跟了上去,墨昙心也跟着最后走的那一波,远远的缀着。青天白日,那些人自然不敢在屋顶来去,都是混杂在人群之中,边走边抬头四顾。 墨昙心跟踪着的三人,两瘦一矮,穿着寻常衣服。借着身法,在人群之中快速穿梭。过了一处岔路口,三人分开,两个瘦子分别向东、北而去,那矮子仍然沿着原来的道路直行,此时正值上午,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矮子身形又十分矫健,穿行人群之中,墨昙心有数次差点跟丢。好在他追踪术还算一流,二人行了约莫两刻中,直接穿街过巷,从城东到了城西。 矮子有的很巧很慢,有意甩掉墨昙心,墨昙心也知道自己暴露,直接开始大摇大摆跟着他了。矮子发现甩不掉墨昙心后,开始走的越来越快,到后来直接用上轻功,越来越往城中偏僻出走。墨昙心也发现了,心里明白,人还是紧紧的跟着那矮子。逐渐走到了城中的一个偏僻陋巷。矮子一闪身,钻进了巷内。 那个巷子进去左拐是个死胡同,墨昙心知道,他知道这个城中的每个地方,每个角落,说是知道每株草木不免有所夸张,但是知道城中每处建筑的样子和制式,确是他的本领。在这座城中有些捕快干了一辈子,也就是知道吃拿卡要,对这座城中的人与物,还没有他这个十九岁的小捕头知道的多。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愿意。 果然那矮子进了巷子后就拐进了左手边,墨昙心嘴角轻笑,内心感觉有点无奈,又是这老一套。他侧过身手握住刀柄,人往右手处慢慢走去,这样可以保持视角的最大化,防止突然的袭击。 他谨慎的抽出二尺快刀,视线转过拐角,墨昙心在死胡同里看见了那矮子,同时,那两个瘦子也从他身后的两个巷口出来,堵住他的去路,手伸到了身后。 沈红衣没有多少追踪人的经验,加上他那可怕的运气,几乎在他还没有开始接近时,那两个盯梢的人就发现了他。二人显然没有后走那批人的心理素质,直接开始狂奔,也许看着沈红衣的样子,以为是龙老大派来灭口的。沈红衣也是耿直,毫无顾忌,直接把跟踪变为了追捕。 三人没有迟疑,直接开始行动,那两人速度极快,在人群里左拐右拐,沈红衣烦躁人流,直接以绝佳轻功从众人头顶掠过,二人眼见对方轻功极高,直接翻身上了屋顶,想乘机随便藏身屋中,只要肯花点耐心,躲上一时半刻,等人走了再出来,好歹逃过一劫。 二人刚上屋顶,准备分开。沈红衣深怕对方逃了,想也不想,袖中弹珠打出,那弹珠是墨昙心用河边的卵石所制,拇指大小,浑圆光滑,是墨昙心家乡的一种游戏用具,两人闲来无事时常用这种玩意游戏。 他没有随身携带暗器,慌忙之中,一袖打出,足有五六颗弹珠,那两人只是盯梢,武功实在勉强,勉强挡开飞石,竟然乘机发了一发飞刀。沈红衣一挥折伞,一击打开飞刀,飞刀斜飞而下,直钉穿了一只脊兽。盯梢两人一眼瞥见,只觉今天生还无望。 沈红衣没有犹豫,又是两颗弹珠发出,两颗弹珠一前一后,后发的弹珠先至,撞上前方的弹珠,弹珠四散逬碎,立时在两人头顶上方炸裂开来。 碎石如雨下,从追捕到现在暗器你来我往,其实只不过片刻。沈红衣的暗器手法皆是名家教授,此时一经施展,碎石瞬间炸开,两人躲避不及,全身大穴立刻受制,二人本在半空,此时瞬间受制,数丈高空掉落,只闻两声重重的落地声。 沈红衣再过去查看时,两人虽然未死,但是也是摔的不轻,昏迷不醒。沈红衣心下惶恐,只觉手足无措,观察周围无人,匆忙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舞长刀,战陋巷,黑无常 三人缓缓移动,将墨昙心围在正中央,其中一人狞笑道:“傻子,故意让你来这里,好让爷们料理了你。” “杀捕快,不害怕被追捕到吗?”墨昙心抽出二尺短刀。 “这荒郊野地宰了你,谁会知道?”那矮子想也不想脱口道。 “哦,看样子以前这麽干过?”墨昙心缓缓移动,保证身后无人。随手又抽出了那把三尺七寸的长刀,温润阳光下,刀身狭长,颇似唐刀形制,清澄刀身一转,映出面前那人的身形。 左手边那人冷哼一声,道:“不用套话了,该打就打,凭本事说话。你追着我们不放,不就是想知道我们给谁干活吗?打过了,就告诉你。” 墨昙心双刀俱上手,屈膝下身,缓缓道:“好,三合拿下你们。” “莫说大话了。”右手边围过来那人怒道,他对这些捕快很是厌恶,此时听对方夸下海口,更是不掩面上鄙夷神色。 “一合。”话遂出口,墨昙心人如箭矢,直冲面前死胡同里的那矮子而去,矮子名叫谭卓,用的是暗器,一扬手,五把飞刀直冲墨昙心面门,墨昙心几乎没有停顿,内息流转,长刀短刀交错,一刀划破空气,隔开飞刀,那些刀被一刀击开,铿锵声响,钉入两边的土墙。谭卓更不迟疑,飞刀出手后,又是数颗铁莲子掷出。 这处死胡同宽不过七尺,长不过百步,三面土墙,墙上生着些初春新绿的草芽,只有背后一处出口。墨昙心突入胡同后,另外两个盯梢也随即进入胡同,两人一个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一个从身后拿出一条软鞭。 拿短剑的人叫郑天方,另一人,那执软鞭的名叫欧阳和,都是还算有点功夫的人,只不过江湖之大,名气微薄罢了。三人齐上,墨昙心毫无惧色,心中却有了计较。窄巷近身肉搏,向来拼的是胆色,斗的是临场反应,玩的是心跳,只不过败的人死翘翘而已。 双刀护身,击落飞刀,铁莲子未出,墨昙心击落飞刀时,身后两人也已袭来,鞭声破空,郑天方贴身而来,墨昙心转身,短剑闪着寒光与短刀相撞,两抹寒芒交映,火花四溅,突来的鞭影被长刀一击打落,立时失力。 墨昙心那一刀恰到好处,正打到长鞭回力处,欧阳和只好抽鞭再发,乘此刹那,墨昙心手中长刀变正握为反握,一刀回落,如雪长刀几乎差毫厘将郑天方开膛。 身后铁莲子到时,墨昙心人以掠起。场中斗招,变化极剧,速度又快,铁莲子擦墨昙心脚底而过,反而直取郑天方,此时后者正被那一式反手刀迫的倒退掠起,新力未生,旧力已去。加上他武功反应实在算不上高明。 眼见他要被自己人打中,速度太快,身后欧阳和手中虽有长鞭,奈何鞭长莫及,眼见闪着寒光的暗器要打在胸膛上,墨昙心在空中身形一转,长刀递出,拨开暗器,保全了郑天方的一命。这时,欧阳和手中长鞭及面,墨昙心短刀一护,前臂立刻被卷了个结实,人被倒拉了过去。 欧阳和大喜,喊了一声“着”。 “二合。”墨昙心手臂受制,仍然淡定喊道。 墨昙心本来也想攻下那个执长鞭的瘦子,对付软兵器一向不是他之所长,不如趁有余力早点解决。人顺势一蹬左边土壁,直落了过去,飘身落在了欧阳和与郑天方中间。不等欧阳和有稍许动作,墨昙心直接顺鞭而上,那边郑天方却是愣在原地,也不动手。 “准备好,三合。”墨昙心一刀正握,一刀反握,脚下步伐急转,人如螺旋般转向欧阳和,手中快刀舞成一片银月,隐隐有刀气散发,刀未加身,气劲割面。也不理会手上缠着的鞭身,他,拼的是胆,斗的是快。欧阳和眼中一片刀芒时,才发现长刀已然近在眼前,要么被腰斩,要么放弃兵器。他还未及思考,墨昙心的短刀已钻入他的手中,冰凉的刀刃吓了他一跳,松开了手中软鞭。 谭卓手中暗器发来,只听“叮叮叮”三声,确是被郑天放以短剑唰唰击落。 “不用再打了,三合之间,你救了我一命,逼得欧阳兄扔掉了兵器。还打什么,练了这么些年武,真的练到狗肚子里去了。”郑天放说着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手中短剑“唰”的一声回鞘。 墨昙心挣脱长鞭束缚,倒提双刀向三人行了一礼,他其实很不习惯这样,他更习惯两人过来握个手,道声久仰,要么拥抱吻面也可以啊!但是看对面是三个老男人,呃吻面拥抱什么的还是算了。 那三人似乎是以郑天放为首,三人围着墨昙心各自做了一揖。 “敢问捕头何名啊!年纪这么轻,这么好的功夫。”谭卓忍不住问道,刚才交手不过瞬息之间,但他对墨昙心的判断,他的刀法都是非常赏识的。 “太平道捕快墨昙心。” “是十二名捕之一,‘六色’中的墨色?”一边欧阳和忍不住问道。 “这他妈都起的什么外号?搞得和淫贼一样。”墨昙心在心底里暗暗吐槽,但是嘴上还是笑答道:“江湖中人的谬赞罢了。” 那三人确是心底里出了一把冷汗,今天遇见的竟然是这位爷,天佑吾狗命,要不然今天被人做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墨昙心,太平道狠人之一,还有一个外号“黑无常”,这来自于曾经的一次追捕,秋霜道三凶在太平道犯下几桩灭门大案,太平道地界正好诸位名捕都出去了,就把这案交给了新来的一个小捕快,本着随便划水摸鱼,让这新捕头当替罪羊了事。 但是,最后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墨昙心接下这件案子后,火速查出了三凶的下落,一个人拿着一把雪白长刀追着三凶而去。 那三人本是秋霜道大盗,拉帮结派,啸聚山林,被沈王府派兵镇压打散后恶性不改,流窜各地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三人本来武功就高,加上行事没有定数,行踪飘忽不定,虽然有名捕缉拿,但是竟然多次逃脱,无人拿的住,只能任由他们。可没想到在沈王府眼下犯了案子,沈府派出方乾缉拿,被他们逃脱,后来方乾去山阳道抓捕其他盗匪,担子落在了墨昙心肩上。 墨昙心一路追捕,靠着追踪术与一身好武功,重伤了其中一人,那三凶最后逃出太平道,墨昙心一路追踪而去,没有理会刑事司下发的三道回司令。一人一骑一柄快刀,掩着冬日朝阳冬雪。那三凶在道上广有交际,不时躲入沿途匪寨之中。墨昙心紧追不舍,一路闯寨,斗武,邀援,打不过时就偷袭,下毒,绑架,放火,虐杀,活埋。一个人,就像个狗皮膏药一般黏住三凶和沿途为虎作伥者,有盗匪一寨数十人被毒杀了个干净,寨主被人枭首挂于城门前。 三凶一路逃,有人一路帮,墨昙心一路杀,直追了有千余里,光是一路被波及者,就有数百人之剧,一路闯将下来,破了有二十余寨之多。更是在沿途引起了数波江湖火并和有心人的作乱。墨昙心只是死死的咬着三凶。追捕到后来,沿途匪寨俱是寨门紧闭,不愿和三凶有染。 一路逃下来,三凶直后悔欲死,其中一人因为伤重死于途中,另外两人终于被墨昙心逼上了凉月雪山,一番激战杀死两人,带着三人头颅回太平道时已是第二年的春末。 古道长风落拓影,黑衣墨染雪刀痕。 这是那天见过墨昙心的人对他的形容,也是太平道传颂一时的话。后来因为违抗命令被扒了一身捕服,后来不知怎的竟然又穿了回来。 三人不禁眯起眼瞧起了这位名捕,他们有点恍惚,这竟然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第三只鸟,无名的人 墨昙心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他不魁梧高大,也没有男生女像,还算有点清俊,眉眼细长,五官分明,脸上很干净,只有左眼下有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痣,看起来对他的容貌没有任何的影响。有一次沈红衣请他吃自芝麻饼,还以为有黑芝麻黏在了脸上,刻意去拨弄时被墨昙心一顿痛揍才知道那是一颗痣记。除此之外,大概他有点标志性的就是他的身上总隐隐约约给人一种苦大仇深的气质。 谭卓三人此时看着墨昙心,不禁有点走神,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捕快竟然就是“黑无常”墨昙心。 “三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人派各位来盯梢龙老大的吗?”墨昙心直接开门见山道。 “我们说出来可以走吗?”欧阳和有点不放心,问道。 “欧阳兄,如果墨捕头不让我们走,刚才我就是重伤之人了。”郑天放本来对捕快没什么好感,但刚才对方救自己一命,而且得知对方居然是太平道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却是好感冲散了厌恶感。昔年秋霜道三凶作恶时他曾听闻,传言手段残忍,让人不齿,他本大为鄙夷,后来传出有少年捕快追踪千里,提回三凶人头,他对那少年不禁有了一丝钦佩,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此时乍闻,立刻好感勃发。 “大家本在江湖中行走,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只是好奇心起,无意为难各位,况且以各位武功,我不一定拦的下三位。”墨昙心笑道。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巧妙,既暗示自己意不在问这些人身份,只是好奇,又恭维了三人的浅薄功夫,捧了三人一番。如果三人执意忽视刚才赌斗立下的承诺,自然还有其他话术和方法让他们说出来,墨昙心得每一步都走的很巧妙,也都预备着连环后手。 “墨捕头这样说,兄弟们也是有头有脸得人,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得水,我们绝不食言。”郑天放打定主意,准备合盘托出,本来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郑兄,这……”最矮的谭卓似乎有些担心,试图阻止郑天放。 “无妨,回去楼主问罪,我自己一个人承担,不会叫你们和我一起担责。”郑天放大手一挥,他性格豪爽,遇见欣赏的人自然掏心掏肺,既然答应了要说,就算要受罚,还是要说。 一旁的欧阳和此时却有点发怒,似对刚才郑天放的话很是不满,冷哼道:“三人同出,自个儿担责,是欺负我和谭兄没胆子担吗?” 他此话一出,谭卓一张胖脸立时涨红,对郑天放道:“要担一起担。” 墨昙心看着三人的样子,不禁笑道:“三位,墨某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好奇心起,三位告诉我,我也不会让告诉其他人知道。” 三人听墨昙心这样说,三颗本来微悬的心都放了下来,为首的郑天放道:“不瞒墨捕头,我们三人都是霜刀剑雨楼端木楼主手底下的探子,最近江湖中听闻龙老大听雨楼中放出消息,发出‘黑金帖’,召集各方的高手,似乎是有什么大动作,楼主让我们出来盯着龙老大。” “哦,原来如此。”墨昙心沉吟一声,他基本是知道这些消息的,只是看看都是什么人参与进来。 三人看着他的脸色,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终于最后时郑天放问道:“墨捕快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我们三人……” 墨昙心展颜一笑,对三人道:“当然,墨某无意为难三位,就此告辞了。” 三人又向墨昙心行了一礼,转眼便翻过那道死胡同,消失在墨昙心视线里。 墨昙心只是感觉有点感慨:第三只鸟出现了,十二惊鸿之一——霜刀剑雨楼,北武林久负盛名的氏族大派之一。楼主端木秋凰,少年成名,使的是一双刀剑,用的是刀剑合招,个人实力在江湖之中至少在前十左右,曾因一人败北武林三十位刀剑高手而扬名,传言有人只是当场看他持刀剑演武,就发誓此生不再用刀,改习枪术。 这人常年在霜刀剑雨楼不出,原来也这么关心江湖消息吗? 在这个江湖中,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独特的情报组织,消息的灵通,有时意味着一场大战是否可以最终取胜。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组织,是沈王府的情报司,王府中人一般称其为情报司,而江湖中人对他有一个更形象的称呼——蜂巢,数以千计的探子,从四海八方搜集各种各样的情报,最终汇集到沈王府后山万卷楼,经过专门人员的汇总,会详细的呈报给主事者,主事者依靠准确的情报,酿出胜利的蜜果。 沈王府后山,万卷楼。 说是楼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一般这里的人员处理情报时都是在露天场地里的。 场地建在一片开阔平地之上,四面皆是山林,向西处是一道青石铺就的马道,方便有紧急信件需要快马送来,场地向东处青石衍生出去,到一栋木楼前而止。木楼隐在一片竹林中,楼旁有一道清泉自山上而下,溯泉而上,山高处又是一片相同的开阔场地。 两处场地,山下负责军情,山上主管武林。 为了防风,场地四周围了一圈墨绘屏风,屏风俱是一丈高低,五尺之宽有余。巨大稳定,纵使有大风也不会干扰场中办公事务,放眼望去,场边屏风数百之多,而场中又是众多低矮屏风将巨大场地隔开,分成数百独立的办公场地。每块场地内皆有木桌,纸笔和计时用的小型日晷。其中就有一人宽的通道,远远望去,颇为壮观。下雨时,这些器物都会搬去万卷楼中,那在溪旁的高耸木楼,就是传言中由沈家大爷发展出来的万卷楼,取的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之意。 说来奇怪,沈家大爷主持沈家,但却是沈家最不出名的一个人,二爷沈山青风头最盛,少年时闯江湖几无对手,成就“北沈南骆”之名,中年时镇守边关,用兵如神,打的四野臣服,不过三十五岁,辛国之中风头无出其右者。三爷沈白玉,在朝廷为官,昔年掌管刑部时,一日断三百余案,当朝称为神人,四爷沈金焕,以千骑破狼骑五万兵马,驱逐百里,是辛国边疆神话,亦是当朝最年轻的骠骑将军。至于五爷沈红衣,这个不用提,太平道三害之一,祸事精。 沈家大爷,是沈王府中真正的无名之人,有些人只是沈家大爷,沈家大爷的叫,却连他真的叫什么名字也说不上来,未免可笑。 此时,万卷楼最顶层的屋顶上,沈家大爷沈寒墨正喝着茶,看着一份从山上溪流中传下的简报,喃喃自语道:“霜刀剑雨楼和万马场也出人了,龙崎川这是想把事情赶紧搞定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三山五湖,龙头黑帖 初春时节,江湖中有了一丝风波,一点异动,这异动来的快速简单,由数封鎏黑龙头金帖引发,帖子很好看,很精致。 帖上金色缠枝花纹交错,黑帖正中央,是一只简笔绘成的金色龙头。江湖上只有一个人会发这种帖子,也只有不多的人有资格接这种帖子。 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帖子在江湖中代表了某种权力,一种特殊的权力。 帖子由数个矫健的大汉,用最快的马匹,踩着微雨后的春泥,扫过初露枝丫的弱柳,一日之间送往大江南北。 秋霜道的白露山前坪,早樱已落,门前诸树都露出了嫩叶。 有童子在扫山门前新落的早樱。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山下传来,蹄声如雷,急急似雨,敲得山门都震动起来。小童面色不悦,秋霜道中,竟然有人敢在白露山门前如此撒野,是嫌活的命长吗? 小童嘴斜斜一撇,一甩手中扫把,砸的扫好的一堆落樱乱飞,长声怒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敢在白露山门前纵马喧哗。” 此时蹄声由远至近,听在耳中,异样刺耳。那人竟然直接驱马登上山道。 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童越听越怒,他在山门中长大,还未曾见过有人敢如此放肆。此时,蹄声上得百级长阶。一匹健马载着一人,上得山门前坪来。那童子存心要这一人一马好看,捡了块顽石,在马刚上来时就以暗器手法射出。直取马上那人。 马上大汉反应奇快,手中马鞭扬起一抽,“啪”的一声打落石块。高声道:“且慢,太平道听雨楼有信,请门主亲收。” “你算什么人,也要我们门主出来收信?”小童神情倨傲,作势待发。 “吱呀”一声,坪前一扇红门打开,出来一个三缕长须,面白深眼的青衣道人。 道人见状喝道:“伯清,不得无礼。” 童子一见那青衣道人,本来还想辩解一番,又被那青衣道人瞪了一眼,立时乖乖立在一边,不敢搭话。 “左门主,事情紧急,还请恕罪。”马上大汉见那道人出来,慌忙下马行礼,他一向是听过这道人名头的,不免有些为刚才的唐突惶恐。 青衣道人一挥袖,淡淡道:“无妨,事情要紧。” 大汉听罢忙松了口气,从怀中拿出那张黑金帖,双手递了过去。 青衣道人接过帖子,眼神郑重起来,翻开帖子瞧了几眼,自语道:“没想这件事来的这么慢。” 说罢一挥手,那大汉又行了一礼,翻身上马急奔而下,又是一阵马蹄哒哒。 “伯清,准备行囊,为师要出去一趟。”青衣道人手拈黑金帖,缓缓步入山门。 “师父,是谁请你呀?”那小童跟在道士身后,冲大汉离开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转过头来好奇道。 青衣道人斜目瞥了小童一眼,道:“是一个师父无法拒绝的人。“ 这样的事还发生在武林各处,接到黑帖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骑着最快的马,即刻启程,同时赶往一个地方。 太平道,风云城,听雨楼。 听雨楼不大,很普通,很热闹,它对面的酒楼自然也是很普通,但是不热闹,好似被听雨楼抢走了所有繁华一般,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有些地方因人而贵。 墨昙心和沈红衣穿着便服,在这座“迎客轩”二楼靠窗坐定,隔着一条街观察着听雨楼的情况。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至少还有数波,墨昙心只是盯着,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去管。 江湖人物越来越多,他们走路的神态气质与街上的普通人差别实在明显。而且,那些来听雨楼的江湖人物在墨昙心看来都是武功相当不俗的。观察来人,隔空细听口音,不只有太平道的,还有其他各地,山青道,山阳道,秋霜道,很多都是外地人。 “龙老大就算要搞事,这阵仗有点大吧!”沈红衣看着那些陆陆续续进听雨楼的江湖客,扇着他的六尺小扇,问道。 墨昙心压根不想理他,追那一路盯梢的抓到人后因为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又回来了?这是人干的事吗?你好歹把人捆住了等醒来再问啊!结果他两人会合后再去,那晕厥的两人早就没影了。 简直让墨昙心捂脸长叹,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瞎了那一身江湖一流好手的功夫。真是不枉祸事之名。 沈红衣也知道他这事做的实在糟糕,不禁有点懊恼,当时手忙脚乱,实在考虑不周。只好蹭在墨昙心周围,用些有的没的缓和两人之间冷冷的气氛。好在墨昙心知道他这样的个性,也就冷战了一二时辰,待胸中郁结之气消了,又带他来这楼上旁观。 沈红衣还要张口胡说,墨昙心把刚上的小菜推到他面前,不耐烦道:“这种地方,人多眼杂,四处有耳,你要说些什么?要不要直接搬个讲台,把你想的直接唱给大家听呀?” “哦,这倒不用了。”沈红衣有些悻悻然,也就闭口不言。 但要他闭口,实在太难,他拿起桌上竹筷,吃了口小菜,然后转过头又吐了出来——这家店生意不好是有原因的。 这种盯人工作其实很是清闲,但对沈红衣这种多动症儿童来说很快就觉得异常的单调乏味。尤其是那间酒楼中不见龙崎川,只是一些江湖人物,进去后就坐在一处,也不与他人搭话。店中本来坐着的客人,看见这个阵势,也非常识趣的赶紧走了。 “走,老墨,我们进去看看。”沈红衣耐不住道。 “不去,里面都是些江湖人物,你要我进去看热闹,你是嫌我命长吗?”墨昙心有些无奈。 他喜欢这种划水的日子,没有危险,只是悠悠闲闲。 突然,只听身后一人高声叫道:“哎,这不是‘墨色’墨捕头吗?好久不见啊!” 墨昙心和沈红衣错愕的转头,就看见一个公子模样打扮的男子走来,扇着一折牡丹花扇,脸上掩饰不住一种得意之感。 他这一说,声音本来就高,四下里听的清清楚楚,立时有多道目光向这里看来,有敌视,有无视,有好奇,直看的沈红衣有点心虚,只能恨恨的看了那人一眼恨声道:“郭锦,你干什么?” 那郭锦仿佛此时才看见沈红衣,装模作样的过去,行了一礼,嬉笑道:“这不是沈五爷吗?你也来凑热闹?” 他这话声音比刚才小许多,沈墨两人在这里,论身份,沈红衣是远高于墨昙心的,但他却先叫墨昙心,摆明了是故意为难墨昙心,要他身份暴露,给他惹些麻烦,此时再见沈红衣,立刻换了副语调,只是其中的油滑奸诈之气,却是怎么也去不掉。 “呦,郭公子,腿脚好了?”墨昙心饶有趣味的问道。 “蒙墨捕头关心,本少爷好的很。”沈红衣感觉郭锦的牙缝里都要迸出火花来。 这人是本城的纨绔子弟,上次街上强抢民女,本来这是他常干,毫无顾忌,城中许多捕头知道,只是迫于他家势力,不敢言语。 结果遇到墨昙心,直接被当街打断了腿,连同手下几个家奴也打了一通,伤的伤,残的残。后来更被墨昙心趁着机会直接借着几样罪名,关在了刑事司狱中,让郭家老爷花了大价钱摆平。 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郭锦倒也是能沉的住气,见过两人后,在二人旁边桌子坐下,存心要墨沈二人不舒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斗酒楼,闻潮声 郭锦坐定,立刻有小二上了几碟小菜。郭锦今天过来明显不是来吃饭的,什么都没点,只让上了一杯香茗。 这一厅中坐了许多人,但是一片死气沉沉。 沈红衣捱不住这种沉闷的氛围,不时瞟向郭锦,大多数眼神都落在他的腿上,脑补着墨昙心打这家伙的场景。 郭锦看见沈红衣一直盯着他的腿,有点恼怒,自从墨昙心大街上殴打了自己后,每有人看他腿脚时,这位大少爷总会大发雷霆。只是那人是沈红衣,也只有暗自压着怒气。 他家虽有势力,在太平道沈家面前还是要颌首低眉。 “五爷怎么今天有心情到这楼上来玩呀?”郭锦笑问道。 “听说这家小菜不错,今天特来尝尝。”沈红衣面不改色,随口胡诌。 “哦,难得五爷有这雅兴,我也尝尝。”他听沈红衣这么说,心下虽不信,但还是拿起竹筷夹了口小菜。才入口,脸色就一变,一口吐了出来,怒道:“这是什么东西,也敢拿出来?” 沈红衣幸灾乐祸,一本正经道:“哎,小郭,这家的菜虽然初尝不适,但是后味悠长,如拿湖州苦酒,别有一番滋味。也是,你家不如我沈府,估计难能体味。” 听他这么一说,郭锦不禁有点怒气,沈红衣那满含嘲讽的语调让他十分不适,看了看那盘菜,有点将信将疑,自咐也算尝过无数珍馐,莫不是有什么遗漏?错过了这楼中美味? 他怀疑着又尝了一口,感觉更是难吃,入口苦咸,明显是盐巴加多了的问题,但脸上还是堆起笑,对沈红衣道:“这五爷口味倒是独特。” “那是,你这种人怎么尝的出来其中滋味。”沈红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郭锦更恼,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沈府五少爷有这么说的资格。况且他平时纨绔不堪,油嘴滑舌,但是还有点脑子的,因为上一个在沈府面前太过放肆的傻子——被满门抄斩了。 “来了。”墨昙心看着对面的听雨楼,突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郭锦还想说什么,就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 墨昙心与沈红衣,郭锦都是在二楼,这间酒楼没有雅间,直接是大堂摆着数桌。此时这阵脚步声上来,震的一层木楼响动,楼梯在这沉重的脚步声下,发出艰难的“吱吱”声,桌上碟碗抖动。 郭锦有点慌,他实在算不得见过武林大场面的人,本来是过来凑这些江湖豪客的热闹,恰好看见墨昙心这昔日仇人,所以故意高声道安,引起这些江湖人的注意。一个公门中人,总能给添些麻烦。但是此刻自己也在,面对这场面,总有点心悸。 迎客楼二层宽敞,除了墨昙心这一桌,还有至少五桌人,都不是来吃饭的,有些是盯着对面情况,有些是同行人进了听雨楼,来这里讨个座位等人。此时听见那阵脚步声,场中有几人变了脸色,但还是没有离开。其实,就算要离开,此时也已迟了,因为正主上场了。 楼梯口走上来一个极高大的巨汉,威风凛凛,面色铁黑,像是在塞外风霜中打滚之人,直如一座黑塔一般。背后背着一把长兵,被布包着,看样子是一柄长枪。 脚步声停,却又生起一阵微弱风声,那风微弱,自窗外而来,带着一股淡淡花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场中已多了一人。 墨沈二人所坐的那张桌上,已坐了一名面容清丽,身材窈窕的黄衣女子。女子自窗外揉身而入,如一匹被风轻吹入场的黄纱。 郭锦只瞧了那女子一眼,看的眼睛都直了。 沈红衣起身行了一礼,他对女子一般都是极有礼貌。那女子还是冷冰冰的,只是冲他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要离开这一桌的意思。墨昙心选择沉默,只是冲那女子一笑,黄衣女子面无表情,并不待见他。 他对这种事见的多,也很习惯了。 “哪位是‘黑无常’吗?久闻其名,一直未见其人。”一道冷冽的有些刺耳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人未到,声先行。那声音明明隔的很远,却又像是在耳边,只有内功很高的人才能有如此效果。 墨昙心与沈红衣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一丝惊诧。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提前听到任何脚步声。 一名白衣少年出现在巨汉身后,薄唇明目,风采动人,用一块墨玉挽住一头长发,眼神如远山,看起来有一种独特的高傲在其中。 墨昙心无奈,待人坐定,起身四下行了一礼。既然暴露了,再装下去也是无益,淡淡道:“在下太平道墨昙心,见过诸位了。” 座中有几桌人的脸色有些变了,不自觉的向这边看来。 有春风吹入楼中,风柔如水,此时店内的氛围却有一丝含义。 于武林中人而言,沈府是一头辛国巨兽,他们无法撼动,沈府的捕快,是这只巨兽的爪牙,而太平道名捕,所谓的“六色六绝”,更是其中利爪,这些人虽然不如沈家黑衣龙虎卫对他们打击巨大,但是也让许多人损失惨重。此时发现“六色”之一,过来寻的自然是晦气。 那少年与巨汉似乎相识,两人就坐在了厅中最大的一处圆桌。其他人分坐几处,墨沈与那女子一桌靠窗,郭锦自己占了一桌,他今天出来自己散心,没有带家奴。墨昙心左手两桌,右手三桌人,都是或二或三。 今天这里看样子要有一战了。 果然,坐在大桌上的那少年开口道:“在下江州闻潮声,江湖中久闻墨捕头手段,今天在下想讨教一二。不知肯赏脸吗?” 墨昙心虽然想划水,但是看现在这状况,想划水都是不可能的事,只好道:“只要不过界,可以。” 闻潮声看了墨昙心一眼,笑道:“那墨捕头画下界来,比试比试。” “这间酒楼是在闹市之中,所有比试都不可以伤到无辜之人。”墨昙心看了窗外一眼,他没有发现龙崎川的黑色马车。 闻潮声听到墨昙心这样说,哈哈一笑,墨昙心所说正符合他的心意,如果闹大了,哪边都不好收拾。当即道:“这个自然,其他各位呢?” 他眼若波平,扫过众人,在场众人被他这么一看,都有些不自然,许多都点了点头,那与墨昙心一桌的女子应了声可以。 “怎么个比试法?”墨昙心转头看着闻潮声,又看了看沈红衣,他的心里其实没底,但想到沈红衣在,心里稍稍有点放心。 “好,爽快,既然在这酒楼之中,那就以酒为赌吧!”闻潮声敲了敲桌子,吩咐小二上了三坛云州黄酒。 酒在桌上,人在桌边,一时气氛肃然。 春在窗在,长街之上,有一辆黑色马车伴随着辚辚车轮声,缓缓驶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三坛酒,一厅人,刀与剑 外面风吹,吹入迎客楼二层,吹动窗户微摇。 郭锦只觉得心虚的厉害,他虽懂点拳脚,但是这个场面,自己真是不该出来看热闹,他就不该抬头,不该看见墨昙心,不该上这层楼。 我要是个瞎子该多好,郭锦这样想到。 可惜他不是瞎子,他只看见大厅里四下肃穆,有几桌人的脸上有冷汗留下来。墨昙心没有动,但他整个人都绷得很紧,想到倒霉的是这家伙,他的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大厅里飘进来几片飞花,还有丝丝缕缕的花香。闻潮声环视了一圈道:“春风正好,今天闻家潮声请诸位喝这云州的上好黄酒。” 说罢,伸出两指在酒坛封口一扣,解了泥封。自己先提起那一尺有余的酒坛,猛喝了一口。众人只看他是一个少年公子,没有想到他和起酒来这样豪爽。 黄酒入喉,直觉畅快,闻潮声手一推,酒坛直向墨昙心直直而来。墨昙心不动,倒是他旁边的郭锦吓了一跳,只觉得那人一个不小心,坛子就要砸在自己头上。 墨昙心伸出手,一式“柔手”接了酒坛,那酒坛入手时力道颇重,那少年年纪轻,内力非凡。道了句“多谢”墨昙心直接昂起头也饮了一口,手一推,轻扔给了沈红衣,后者手中六尺黑扇一托,将酒坛在空中一捞一兜,转了一圈,恰好这时有杏花入室,被他乘机转入酒中,双手捧住,喝了一小口,就顺势扔给那大汉。 只是酒坛未到那大汉手上,便被一只芊芊素手从旁扣下,却是那个同桌冷面的女子。她拿出手帕,将酒坛口细细擦了一圈,然后倒了一碗,看也不看,随手直向后抛去,管也不管,洒脱不羁,颇有风范。 鹅黄的衣衫,配着一张绝色明丽的姣好面容,真是让这铁一般压抑的大厅有了一丝可以透气的空间。 酒坛离手,眼看就要落地,沈红衣手中弹出一根筷子,只听“咚”的一声,正打在那酒坛边缘,将酒坛打的旋着送出,竟然又回到了厅中大桌之上,正停在黑脸大汉面前。酒坛无声落在那大汉面前时,打出的竹筷竟然又折回沈红衣的手中。 厅中有人叫了声“好”,那同桌的女子也忍不住看了沈红衣一眼。 “恕闻某眼拙,没有看出座中还有一位高手,阁下名号?”闻潮声刚才被他一手上等暗器手法惊了一下,不由问道。 “在下沈红衣,没有名号,闻公子客气了。”沈红衣忙回道。 “阁下是沈山青的……”闻潮声一听他姓沈,又是在这太平道,心下已差不多猜到了。 “他是我二哥,我是沈家老五。”沈红衣道。周围众人听他表露身份,俱是一惊,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有人不自觉的擦了擦汗。 “五爷,失敬。”闻潮声听到他亲口说出,心中感觉一动,今天这事要牵扯沈府进来了吗?暗自有点不安。辛国武林中,太平道沈府与青州明山堂一向是最特殊的存在。 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就继续下去吧!退?来不及了,也不想退。闻潮声在心里这样想到。 与闻潮声坐在一起的那黑汉常年在塞外打拼,对沈家的威名反应最小,只是冲沈红衣点了点头,他只觉得这少年公子待人不错,毫无骄纵之气,只是微显男子气概不足,心下大有好感。 大汉抄起酒坛“咕咚咕咚”直喝了个痛快,把酒坛向旁边一桌上人抛去,他人高力大,酒坛扔出,风声呼呼。 旁边那桌人是三个中年男子,俱是褐服麻衫。酒坛来时,其中一人伸手一碰酒坛,直飞的酒坛立时旋转起来,卸去了大部分力道。第二个麻衣汉子伸出一双大手,接住酒坛,喝了一口,传给下一个人,三人如此,轮流喝了一口,酒坛又传给了下一桌。 那桌是个佝偻的老汉,伸手抓过酒坛,也是给自己倒了一碗后,就直直一掌推出,把酒坛打的平平飞出,向下一桌而去。 如此往复,一坛酒已尽。酒一滴未洒,坛又回到了大厅正中央那张桌上,黑脸汉子把最后一口酒喝尽,把坛子摔碎在地上,直吓得郭锦一抖。 刚才众人传酒,真是各显了一番本事,抛的酒坛,露的功夫。独独没有传到他这里来,他也不禁松了口气,心内大呼庆幸。 “那位公子,刚才喝酒错过了你,愿你见谅。”闻潮声的话在耳边响起,郭锦却是冷汗直下,怎么办?自己这三角猫功夫自己还有点觉悟,知道要糟,又无可奈何,盘算着那样硕大一个酒坛砸在身上少说要躺上数月。 只是闻潮声也没让他多等,“唰”一声抽出去秋水般的长剑,那剑三尺有余,两寸宽窄,出鞘时寒光惊现,惊的窗外几只雀鸟飞起。无论谁,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是绝顶的好兵器。 墨昙心看着他那一把剑,也不觉有点出神,曾何许,他也见过如这样的一把剑,只是后来那剑折损在飞龙道柳林。 他还记得那个人。 思绪被“喀”一声打断,闻潮声一剑斩断酒坛口,顺势剑入坛底,用剑端起那酒坛喝了一口,剑身一抖,直接向郭锦弹去。郭锦一看斗大酒坛朝自己飞来,只觉得口舌发干,僵在原地。 “苍啷”一声,墨昙心手边如雪长刀出鞘,长刀泛出一片白色光华,丝毫不输闻潮声手中长剑。 刀还在鞘中,只是亮出了一半,刀身一竖,用柔劲挡了一下酒坛,又在眨眼间变竖为横,托住酒坛,酒坛中的黄酒如镜面一般,丝毫未洒。这一手剑去刀来,只不过一息,再停下来时,众人看去,只见墨昙心已背手而立,右手握鞘,雪刀半出,横在郭锦喉片不过四寸处,那坛酒正好碰到他的鼻子。郭锦眼睛向下一瞥,只见墨昙心的刀横在自己颌下,刀刃向内,顿时两股战战,脸色苍白。这刀要是偏个寸许,自己直接就要被人一刀断喉,横尸当场了。 他只觉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墨昙心没理郭锦,手一抖,刀收回,顺手饮了一口,给沈红衣扔去,却被那女子一甩袖抢过,只见她袖中伸出一条渔网般的事物,上面坠着些细小的金银叶。只见她一把将酒坛扔到街上,街上传来一道瓦碎声,间杂众多行人的惊呼。 “这种给胆小鬼碰过的酒,有什么好喝的,喝起来也是一股馊味,换一坛。”那女子怒气冲冲道。 闻潮声哈哈一笑,这般脾气真是对他胃口。 “万马场的韩云,果然有气魄。墨捕头,这波赌酒不痛快,我们赌波大的。”闻潮声看着墨昙心与韩云,笑着提议道。 “墨某愿意舍命陪君子。”墨昙心淡淡道:“怎么赌?” 闻潮声抚着桌子,笑道:“我出身霜刀剑雨,在坐的都是武林中人,当然赌的是武了。” 墨昙心缓缓拿起双刀,道:“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第三坛酒,刀如落雨 “既然要赌,总需要有赌注吧?”沈红衣在一旁插嘴道。 墨昙心只想着赶紧解决这件事,他实在对武林人士这种武斗不感兴趣,他总觉得有点傻乎乎的,一直以来,生死是他的底线,其他,一切如浮云,随缘而来吧! 他的这种个性,也难怪与佛有缘。 闻潮声提出决斗时,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此时沈红衣一提,登时来了兴趣。将刀按在桌上,问道:“闻少爷说吧,什么赌注?” 闻潮声急于和墨昙心试手,竟然也忘了这一关节,当下不由大笑,道:“我的不是,竟然忘了压赌注。哈哈哈,墨捕头也是豪爽之人,如果不是沈五爷提醒,只怕也忘了。” “既然是我的不是,赌注就由墨捕头提吧!”闻潮声经刚才一事,只觉这个墨捕头和自己一般年纪,心思单纯,无关赌注就要与自己斗上一场,想来也是自己风采非凡,为人所折服。想到这里,不禁有一丝得意。 墨昙心看他样子,心下有点慌,这种场合也能笑出来,看样子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办?要不然直接认怂,直接走。不行,太丢人了,这事传出去以后什么小鱼小虾都过来找麻烦怎么办?没办法,拼了。 环视了一圈,墨昙心问道:“还有人也想和我比武的吗?” 那黑脸大汉道:“比就比,啰嗦什么,我来第一场,输的那人就答应对方一件事,龙老大当年就是赢了我大哥,我们才会来这里帮他。” “好,姜奎兄弟说的有理,墨捕头意下如何?”闻潮声觉得这建议很是中听,霜刀剑雨楼端木秋凰多年前五与龙崎川打的就是这样一个赌,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随楼中代表之人前来赴会。他觉得这提议隐隐有楼主与龙老大打赌的豪情,当即答应。 “只要不违背道义,在力所能及处,这当然可以。”墨昙心生怕他提出个其他的奇葩要求来,一口应了下来。 “韩云小姐以为如何?”闻潮声自来这酒楼,眼睛总是不自觉的窥向韩云,只是不知是因为久仰其名还是有所顾忌。 韩云看了墨昙心一眼,道:“可以。” 闻潮声起身扫视了厅中其他几桌人,昂首道:“今日迎客楼中,除了我,姜奎兄,韩云大小姐,还有人想赢墨捕头一诺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刚才喝酒已基本试出个人深浅,场中除了这三人,其他人无论气魄还是武功上的造诣,都要差上许多,稍待了一会,都沉默不语。 见众人不应,闻潮声轻笑一下,道了声请。 桌旁姜奎突然跃起,一声暴喝,枪上步袋落下,露出一杆黑色古朴铁枪,一枪打落酒坛泥封,一枪将直径一丈有余的圆桌挑起。 桌上酒坛仿佛和桌子连在一起,随着他这一枪翻转着向墨昙心飞去。 这酒楼中的桌子,原来是桌面与桌角是分开的,桌面是一个丈余的木盘,底下是一套支架。此时被这一枪掀起的,正是桌面。那桌面梨木打造,又大又重。被这一枪挑起,立时风声虎虎,劈头砸来。只是桌上那坛酒水,却是一直没有掉下来。 墨昙心与沈红衣本来离那大桌也不过四丈,此时桌子翻来,眨眼就到,墨昙心没有动用双刀,直接左手扣住圆桌周边,右手一捞,酒坛已在手中,圆桌上力道未消,墨昙心将圆桌顺手转了两圈。 圆桌在众人头顶上呼啸而过,立时遮住一片阳光。力道消,墨昙心喝了一口酒,直接腾起,将平平拿住的圆桌一脚踢出,立刻呼啸声又起,向闻潮声冲去。 那边闻潮声凝神以待,手中长剑直去,点中圆桌中心,那圆桌猛然一震,就像失去了所有动力。颓然落下,砸得地板轰然一声,闻潮声轻轻伸手,将要倒下的圆桌扶住,全程潇洒自如。 墨昙心看着他出手,感觉这霜刀剑雨楼年轻一代高手果然身手不凡。 只是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圆桌送出瞬间,坐在身旁的万马场韩云也已经出手。 从窗中而入起,这女子一直都少言寡语,只是坐在墨昙心和沈红衣身边,第一轮斗酒时喝了一碗酒,打碎了第二碗酒,现在猝然动手,目标是墨昙手上的第三坛黄酒。 她的速度极快,与墨昙心距离又近,甫交手,就是小缠丝,双掌变化多端,顺臂而上,勾,拿,挑,崩,与墨昙心见过的小缠丝手都有些区别,墨昙心感觉更像是形意与八卦结合在一起,柔中有刚,刚中带柔。 一手拿着酒坛,一手与韩云相搏,墨昙心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以快打快,直线最短,她的招式使出时,直接依靠自己速度优势,中途截断。 韩云一时之间攻不下墨昙心,而且对方还只是用一只手。她欲感羞恼,只觉得一身武功,还没有使出,便被对方中途打断,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她很愤怒,还有羞愧。其实也怨不得她,她的武功一直长于轻功,拳脚从来都是弱项,此时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占不到便宜也是意料之中。 突然韩云一个转身,本来还在攻墨昙心右手,立时转到了左边,袖中金银索顺势而出,直攻墨昙心手中酒坛,她的金银索是金银丝绞成,韧性非常。墨昙心拔出二尺短刀,刀入春光里,一刀斩在金银索上,立时感觉手中快刀一滞,被一股螺旋劲带动,几乎要脱手。 “酒给你喝。”墨昙心大喝一声,把酒坛扔给姜奎,另一手猛然转动快刀,直扑韩云而去,顺手抽出长刀,一刀抓住盲点,直接自肋下朝咽喉刺去,韩云左袖金银索,自右袖中抽出一把短匕来,一下挡开墨昙心的长刀,墨昙心手中长刀一变,化刺为横削,韩云立时一低头躲开,几缕发丝自刀锋间滑落。 墨昙心长刀削过,立时又是一轮快斩。 那里韩云一手锁住墨昙心短刀,一手握着匕首与墨昙心短兵近身相接,二人斗的就是一个快,其间数次易位,手中金银索已化网为鞭,与长刀相触火星四溅,发出让人心悸的金属碰撞声。墨昙心直接拉进两人距离,挺刀直上,被韩云一记长鞭又锁住了短刀,短刀脱手,被甩出窗外,直入听雨楼二层,扎入墙壁里,尤自晃动。 听雨楼二层坐着一群人,偶尔谈谈话,此时一刀飞来插入墙壁,却是有人只忘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迎客楼时,韩云短匕寒如正月的冬雪,金银索被日光一照,煞是好看。只是此时这些,都被墨昙心双手握着的那把刀,如春雪一般的长刀所掩盖。 刀离韩云如雪长颈只有一寸,韩云撅着嘴,最终还是恢复了那冰山一样的表情,收起兵刃,向墨昙心做了一缉,淡淡道:“我输了,万马场韩云,欠墨捕头一诺,可随时说出要求。” “好。墨某记下了。”墨昙心也回了一礼。 那边闻潮声与姜奎两人还站着,他们一直在观战,对于墨昙心的表现一直看在眼中,觉得此人实在不俗,尤其是破解小缠丝的技巧,真是给人一派宗师气度。 闻潮声还未动手,对面听雨楼中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点恼怒道:“潮声,安静点,要谈事了。” 本来还打算与墨昙心试一试身手的闻潮声听见这句话,立时像泄了气般,悄无声息的将那圆桌还原,向墨昙心道:“墨捕头,闻某希望你我来日有机会再续这一战,五爷,有机会一起再喝一杯。” 沈红衣朝他做了一礼,道:“可以。” 墨昙心看了看他也道:“好吧,随时奉陪。” 姜奎不善言语,也与墨昙心沈红衣打过招呼,两人就下了楼,来时如风,去时亦如风。 听雨楼内,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龙崎川一身如白雪般的便府,一派文士打扮。 他轻轻拾级而上,二楼的人都摒住了呼吸。龙崎川看着嵌在墙中的那把刀,随手取下,向墨昙心看了一眼,又是随手一抛。 刀划过四丈长街,从街上众人头顶飞过,划过几片春天的落樱 “苍啷”一声,短刀回鞘。 墨沈与厅中坐着的众人,看鬼一样看着窗边桌上的那把短刀和刀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一诺 武林中,很少有人知道龙崎川的武功有多高,这位十二惊鸿执牛耳之人,几乎不显山露水。 人们也很少知道,他的势力有多大。所有人对他的印象,更多是那辆行走在江湖中的黑色马车,还有不时更换的车夫。 辛国尚黑,所以从圣主,百官到商贾富豪,多乘黑色车马。如果说龙崎川的马车有何不同,大概就是更黑一些,春来冬去,那辆马车碾碎一地冰屑,如天地间一抹黑云。马车也很精巧结实,非出自凡俗之手。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至于他的车夫,多是黑纱蒙面。有见识的人,都会发现那些车夫俱是一流的高手。也因为如此,江湖中一直有所传闻,说龙老大手底下有一批武功极高的死士,几乎可与沈府龙虎卫比肩。 只是时日流转,似乎并没有这批人的影子,于是很多人将其视为无稽之谈。 只有龙崎川突然现出锋镝,震撼全武林的时候,人们才会又谈起这个传闻。 比如数月之间,就剿灭北方绿林数十支匪盗,建立惊鸿镖局。惊鸿黑旗过处,大盗巨匪人人却步。 比如一夜之间,攻下武林大派山海观,焚尽观中数十楼阁,让千人大派一夜陨落。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没有看出来,龙老大的功夫这么好,老墨,你说他是靠什么立足江湖的?”沈红衣不禁问道。 “一诺。”墨昙心看着听雨楼中的众人,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短刀在桌上,刀柄朝向听雨楼,鞘尾直指墨昙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桌上。刚才的打斗将刀鞘拨转,让短刀得以从听雨楼回鞘。 只是两楼之间相隔四丈,短刀一掷而回,刀鞘不动分毫。这份眼力,这种力道运用之妙,实在匪夷所思。如果从他手中扔出来的,是夺命暗器。自己接得住吗?不止迎客楼中的人这样想,坐在听雨楼中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也是心下暗自想到。 不能。 这是所有人心头闪过的一个结论,如果扔出的是暗器,速度只会更快,力道只会更大,角度也只会更巧。 龙崎川显出这一手功夫,众人从开始的错愕中恢复过来之后,也觉得很是合理,因为这人,毕竟是沈骆之下第一人啊! 唯有墨昙心有那么一丝恍惚,几只燕子从远处飞来,他的瞳孔猛然一缩,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 狂风大作,雨落倾盆,打的屋顶哗哗作响,仿佛战鼓雷鸣。远处数道闪电,交织在浓墨天空。闪电过处,能隐隐看见山峰轮廓。山高耸陡峭,仿佛数道利剑,直指苍穹。 屋舍建在一片石山崖坪洞穴之内,样式简洁,布置实用。建造者似乎极为严谨,连一木一瓦都不愿多费。建筑四周怪石林立,有些堆成独特的样式,低矮的灌木生长在其中,远远望去,只见石林,不见屋舍,隐藏的极为巧妙。 雨落在建筑上,顺屋檐而下,又汇入排水沟,已经逐渐变成一条溪流,落入石坪外的崖底,山崖极为陡峭险峻,乱石横立,如果不慎掉落下去,立刻就要变成“冰糖葫芦”。 石山东面不足百丈处,另有高峰。两山之间,有数道绞合而成的钢索,也是足有百丈之长,想来造这钢索之人,也是花了大气力的。 雨落天地间,声如乱珠,一片乱珠声中,钢索处突然有呼啸声传来。只见对面山峰,有数道身影划开天地间的重重雨幕,从钢索上一路滑下,快要到石坪之前时,速度缓缓变慢,双脚一蹬崖壁,翻身上了石坪,动作熟练,仿佛如归家一般,显然经过长久训练。 呼啸声不绝,前后将近有数十道身影穿破雨幕,落在石坪之上。这些身影行动矫健,落地后迅速收起滑具。一行人有男有女,除了有两个中年人,其他俱是十多岁的少年少女。 没有打闹,没有嬉笑,尽管此时看起来都已经放松,但是整体仍然保持着一种战斗时的前进队形。那种随时保持战斗的习惯,仿佛已经是他们的本能。 “龙崎川立足江湖,靠的是一诺。”墨昙心听见有人小声嘀咕,他把头转过去,看见斗篷下的一双明丽的碧眼,还有她玩世不恭似的嘴角。 墨昙心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他感觉有人拍他的肩膀,把头转过去,就看见了沈红衣写满疑惑的脸。 “老墨,你怎么了?刚才你一直看着那边,整个人呆住了,不是被龙崎川那一手吓傻了吧?”沈红衣看着墨昙心有些呆滞的样子,担心的问道。 墨昙心摸了摸脸,只感觉阳光照在脸上,一阵暖意。有燕子从街上飞过,数道黑影划过窗柩。墨昙心沉下脸,暗自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既然决定忘记了,那就忘记吧!为什么会因为几只燕子的残影而失神呢? 他想尽快离开这里,但最终还是缓缓的坐下,他还不能走。他是作为官面上的人在这,他的存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与龙崎川的合作,也提醒着听雨楼内的人:沈府一直在看着你们。 众人见龙崎川来,立刻都起身行礼,龙崎川一拱手,算是见过所有人,他此时给墨昙心的感觉,才像是一个霸道一方之人。 那种温文尔雅中蕴着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气势。 他四下里扫了众人一眼,似乎很是满意,因为他发出了三十张帖,在听雨楼二层,也正好坐了三十个人。 这些人自三山五湖而来,有的是一派之主,有的是一帮骨干,有人隐姓埋名于市坊,有人潜心修武于深山,有道士,武者,镖师,和尚,文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能来,说明江湖之中,都还认龙崎川这个名字。 龙崎川满意的,就是这个效果。 “今天召集各位前来,是因为有事相求。”龙崎川看着座中众人缓缓道。 “龙老大,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欠你一诺,我自然要还。”一个黑脸大汉从椅子上跳起,眉眼之间与姜奎颇为相像。二人应该都是自塞外而来,脾气也是相近,这人比姜奎性子还要急上几分。 “这个不消你说,姜城主,请安坐,听龙老大说明意思吧!”说这话的是个青衣道人,眉眼清秀,出尘潇洒,坐在左手第三张椅子上,泰然自若,正是白露门主于白露。 那黑脸汉子名叫姜桂,是姜奎兄长,常年奔波于塞外风雪之中,是有名的凶徒之一。豹眼怒视一圈,发现是于白露后,似乎有几分忌惮,顿时收声,安静坐下。 众人俱向他看来,眼中都有埋怨之意。龙崎川摆手轻笑道:“姜兄弟,不用着急,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龙老大,看如今阵仗,你要办的事似乎不小。”座中着一身黄衫,头戴玉冠的公子样人物问道。 “如果是小事,也不用召集诸位前来了。”龙崎川望着那少年,发觉是湖州魏家的三公子魏洵。 他顿了顿,继续道:“龙某以一诺,希望诸位合力攻下司空山庄,救出一位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商议 太平道,听雨楼。 “什么?”座中众人反应不一,有人惊讶,有人无动于衷,有人疑惑,有人兴奋。 “攻打司空山庄?”座中右手末位一个大和尚重复了一遍,他摸着光亮的头,有些不可思议。 司空山庄不是小地方,实力只比当初山海观差些许而已。除此之外,武林中人都知道,龙崎川与司空山庄一向交好,怎么会突然想要攻伐司空山庄呢? “各位稍安勿躁,不妨听龙老大讲讲其中原委吧!”于白露轻声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也很清晰,众人只觉似有人在耳畔轻语。不少人都心下一惊,这道人只是听闻手段狠辣,此时听他说话,原来武功也是一流。不禁在心里暗自揣摩,龙崎川将这样的人物都请出来,真是准备干一票大的。 沈山青不在,骆明山不动,龙崎川就是现在的武林第一人。 只听龙崎川缓缓开口道:“于道长说的是,我口中所说这位故人。不是别人,却是司空山庄上一任老庄主——司空云晓。” 此言一出,不出所料,又是四下一片哗然。座中人一时议论纷纷,连一直淡定的于白露都不禁微微皱眉。他听闻司空山庄老庄主早就于两年前过世,怎么又会出来这档事。 “此事确定吗?老庄主数年前不是已过世了吗?”魏洵忍不住道。他初听龙老大要围攻司空山庄时便觉有些不可思议,这时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满腹疑惑。 龙崎川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静静等这波骚乱平息。 “数年前,司空山庄传来云晓兄的死讯,初时我还不信,他与我相识多年,就算他不久于人世,也一定会在去世前见我一面。”他娓娓道来,语调中藏着无限感伤,听来让人落泪。 “依照司空山庄所说,老庄主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暴毙的。不及见老大一面,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座中有人摸着下巴,凝神细细揣摩道。 龙崎川轻叹一声,似乎觉得此言有理,但随即气势一变,抬头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人,问道:“如果是这样,当初诸位中参加葬礼的人,可有人见过云晓兄的遗体?” 被龙崎川盯着的那人有点发毛,无论谁被这种人盯着,只怕都会感觉心虚,他小声道:“如果我记得不错,司空山庄用的是火葬之法。” “没错,火葬之法。”龙崎川眼光游走,悠悠转过多人,定格在于白露脸上。 于白露镇定自若,手中浮尘一甩,道:“火葬之法,自西方教廷传来,辛国之中,多是信教之人才会用此法处理身后事。不知司空庄主可信教吗?” “不信。”龙崎川回答的斩钉截铁。场中所有人都觉察出来不对劲,暴毙,火葬,这些事无论怎么说,都透露出一种阴谋的味道。以前没暗自思量过,此时听来,大有不同。 有风从窗外钻入听雨楼二楼,吹在脸上,有丝丝凉意。 “那龙老大你又怎知司空庄主还活着?”魏洵问道。他一年前曾与一个中年文士打赌,赌的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剑法,三招之约,赌注是君子一诺,所以他才今天在这里。自己的承诺,赴汤蹈火也要完成,只是他希望知道事件原委,以确定是不是有违道义。 龙崎川对他心下不耐,但是面上还是温和如玉,沉稳答道:“我在葬礼上发现众多疑点后,便派人潜入山庄内搜查,结果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一个重伤的人从山庄逃出来,带给了我云晓兄未亡的消息。” “哦?这人是……”于白露有一丝好奇。 “这人是庄中忠于云晓兄的手下,冒死送出消息。因为云晓兄的突然暴毙,山庄很多老人都对此有了怀疑,也在暗自查访。最终得到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今天我邀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诸位谨遵诺言,助我攻入司空山庄,救出云晓兄。”龙崎川情真意切道:“此事可算不违道义,救人于危难。” “那龙老大你可知为何他们要囚禁司空老庄主?”魏洵仍然不想放弃,他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这个不知,只有救出云晓兄也许才能得知。”龙崎川用食指轻摸着鼻尖,他不耐烦时一向如此。 “当然,如果在坐各位有人觉得此事有违道义,行事不端。可以当场退出,龙某绝对不阻拦,那一诺就算一笔勾销。”龙崎川站起来向众人道,这场见面闲话叙的已差不多了。 场中俱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一诺既出,嫣有反悔之意。就算现在退出,一诺勾销,以后两不相欠,只怕江湖上名声也会一片狼藉,抬不起头来。江湖人失信,比失去生命更加可怕。 “龙老大,有个不情之问,这事沈府与明山堂……” 这一问也正是场中许多人一直想问的。攻下司空山庄没有什么,此事对在坐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江湖中又一场血斗,实在司空见惯。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沈府的态度,还有明山堂的态度。 “此事与沈府已有计较,要不然墨捕头与沈五爷也不会在这。明山堂那里,我已发出信函,这种救人的事,想来他们并无异议。”龙崎川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了你龙老大的,不反悔。”龙崎川话遂落,姜桂已起身应道。 经他这一开头,场中人物纷纷起身,应下这一诺。如魏洵以及和尚之寥寥几人还有些微犹豫,他们觉得此事实在太过于唐突,但终于抵不过众人,答应了下来。 看到众人答应下来,龙崎川只淡淡一笑,实在是意料之中。 “龙老大你打算如何攻下司空山庄呢?”于白露问道。 “于兄也许不知,三天前,司空山庄就召回各地高手,封闭山庄了。”龙崎川看着于白露,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盈盈笑意。司空崎这部棋走的,实在愚蠢。 又有几只黑羽白腹的燕子飞过长街,人群熙熙攘攘,依旧喧闹,天空中偶尔飘过几缕浮云,风云城依旧如往昔。 沈红衣支着耳朵,想要偷听到些什么,但是街上实在太吵,人声如鼎中煮熟的豆子,偶尔有一两句传到他耳朵里,也多是前后不连贯,没什么用处,他不免有些沮丧。瞧到街上,看见方才与他们斗酒的三人守在听雨楼四处。 墨昙心看见龙崎川指了指自己,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次自己的摸鱼划水日子要结束了。 龙崎川从各处召集的这帮人,都与司空山庄没有什么关系,有的,也多是恩怨。从手下人的武功来看,这些人俱是江湖大派。他一边与刑事司达成所谓合作,是为了召集人马,方便行事,以最快速度解决司空山庄。这些从各个大派召集来的人,则是为了——逼迫沈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遇袭 沈王府一直是辛国的异数,亦是武林的异数。 沈家因赫赫战功封太平王,建府太平道,与其他的王府不同,沈府更像一个机构组织,拥有强势的武力与凌驾于州府的权力。 它负责安定武林,又分化党徒世家,它主管太平道,又拥有巨大的网络,将触手延伸至辛国各处。内有龙虎卫纵横,外有铁骑攻伐。挥剑所指处,人人俯首。某种程度来说,沈王府是圣主的利刃与耳目,甚至可以说,它是辛国的第二中枢。 武林中人行大事之前,都要暗自揣摩沈王府的态度。出格之人,无一不被拔除消灭。 但是,现在龙崎川所走的这一步,是要用半个武林的人来压制胁迫沈府,如果沈府阻止他,不得不考虑与武林中数十个大派开战。如今北方狼烟起,沈府没有这个心力来强势阻拦,他亦乘此机会解决司空山庄。况且沈山青不在府中坐镇,他有这个胆量。 听雨楼内谈话将近尾声,龙崎川发表了一顿长篇大论,说明老友司空云晓被囚,日日虐待,生不如死。痛斥司空家的子女如何狼子野心,表明自己虽然不想参与这种家务事,但事关老友救命之恩,不得不为。后又与众人商量计策,谈的最多的倒是怎么攻伐司空山庄,对于救人,反而没有多么上心。 谈话直将近日落,街上人渐多起来,灯笼映影,照的长街一片通明。自下午开始,听雨楼中人陆续离开,稀稀疏疏有了一个时辰才堪堪走完,有些人似乎还有些事与龙崎川相商,久久盘桓。 月初升,楼中人已走完,龙崎川最后乘着他的黑色马车在满街灯影中离开。 墨昙心与沈红衣一直在酒楼里,他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去,出去吃过了午饭又吃了晚饭,反正都是沈红衣出钱,墨昙心只负责埋头猛吃。在酒楼里坐了一天,实在是不舒服,让他更不适的,是他还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与沈红衣,但每次他转头看听雨楼内时,却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两人伴着月色,溜达在街上。 “老墨,你说龙老大下一步会怎么办?”沈红衣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个小捕快,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墨昙心翻翻白眼,调整了腰后双刀,让他感觉很舒服点,当然,也是为了在最危险的时候更快的拔出刀。 “你难道不想立功吗?”沈红衣好奇道。 “不想,少惹麻烦就是最好的结果,划水多好。” “哎,你怎么聊到划水上了,想游泳了?”沈红衣感觉他这转折照实有点快。 双手捂脸,墨昙心感觉有些天很难聊下去。 就在不远处街尾,有人在暗影里悄悄的注视着墨昙心。街上人已不多,只有两边的店铺还有些灯火。风吹过街,卷起一阵尘埃。 墨昙心和沈红衣转进了一条近路,街上无人,无风。两人对面一辆样式简朴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车缘出挂着一盏粗纸竹灯笼,在夜里发出微弱的光芒,让人有那么几分安心。 “老墨,你感觉到没有,白天我们盯人的时候有人好像在看我们。”沈红衣突然道。 “嗯。” “你也感觉到了?”沈红衣有点没想到。 “嗯。” “你怎么老是嗯啊嗯的,有什么头绪吗?”沈红衣一向不喜欢这种墨昙心这种敷衍的样子。 墨昙心没有回答他,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那辆驶来的马车,马夫是个矮子,看见墨昙心,小声嘟囔了一声,把头转过去,用短鞭轻抽着马,加快了速度。 墨昙心向周围瞥了一眼,只看见周围除了月色,就只有那一盏灯笼发出亮光,这周围的房屋因为城中改建,人家已寥寥。有些屋舍门窗大开,里面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马车在右,与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墨昙心感觉整个人无意识的绷紧,一股杀气迸发。 黑色马车突然加速,车厢中猝然一把长刀伸出,划破车壁,速度极快,直切沈红衣脖颈,沈红衣比墨昙心快半步,对这种杀局反应也要慢上一拍。长刀突然从车厢侧刺出,几乎只差分毫就要斩下他的头颅。 “有人要刺杀沈红衣”一个念头瞬间出现在墨昙心脑海。 “当”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响彻长街。刀出鞘,右手短刀与车中长刀一交,左手长刀瞬间刺穿车壁。 马车速度变快,沈红衣趁墨昙心那挡刀一刹那低头,车中长刀瞬间削去顶上半截紫檀木冠。一身冷汗霎时湿透衣衫,旋即应变,飞起一脚踢在车侧,袖中数枚弹珠透窗打入马车内。 马车猛然一震,其内有人闷哼一声。 墨昙心刀锋相对,马车奔驰,墨昙心极速快退,腰身一低,躲过长刀,左刀横拉,马车内刺客在车内绕刀柄轻跃,躲开墨昙心刀锋,长刀瞬间回转,向后又是一轮快斩,恰逢沈红衣那一脚,车身一倾,劈出的快刀斜掠而上,木屑四溅。 墨昙心转身长刀一挥,斩断车轮,马车瞬间倾斜,车夫颓然掉下来,背心插着一支段箭。车中黑影“嗖”一声窜出,墨昙心追去,那黑影轻功极高,瞬间跃上屋顶,沈红衣还想再发暗器,发现袖中弹珠已用完。只好跟了上去,抽出折扇,做好近身搏击准备。 马车因为车轮被斩断,没有跑出多远便翻倒,拉车的马收到惊吓,立时长声一嘶,响彻月下长街。月下远山与建筑轮廓看起来突然有那么一丝狰狞,不知道有多少毒蛇藏身其中。 那黑影刺客在房屋上疾奔,墨昙心与沈红衣紧紧跟在身后。刺客随身带着弩机,偶尔轻扣悬刀,射出一道暗箭,只是射术实在不太高明,被两人轻易避过。刺客月下提刀而逃,看起来身形瘦削,中等个头,脸上蒙着黑巾。 三人此时已追过了三条街有余,逐渐接近城中晚间人最多的二十四街一带。墨昙心一边紧紧缀着,一边努力观察,逐渐与刺客距离拉近。 突然,那刺客急停,目标却不是沈红衣,而是墨昙心,一刀刺出,墨昙心挥刀急斩,只是感觉那一刺来势实在太快,锋芒毕露。 接不住,走。墨昙心瞬间做出判断。一脚蹬在一栋烟筒上,整个人推开。那一刀直刺而来,近了,近了,几乎眨眼间,已到身前一尺。墨昙心边退边看准劈下,挡开那刺来的一刀。 刺客见一击不中,立刻退走。月下两人身形分开来。刺客停在屋顶,身后是喧闹的二十四街。墨昙心退到一栋客栈顶上,冷眼看着刺客。 “你的目标是我。”墨昙心严守浑身要处,提防对方弩机。沈红衣见墨昙心没有轻动,也不敢太过靠近,停在另一处屋顶。 那刺客一双明目闪着精光,冷冷看着墨昙心,道:“墨捕头,准备好为林莫偿命吧!再会。” 刺客说完,翻身下了屋顶。 墨昙心和沈红衣立刻赶过去,只见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刺客已消失了踪迹。 看着这条街上青石长板,墨昙心感觉似乎有烟雨轻轻飘下,伸手去试,却什么也没有。 “林莫,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沈红衣看着街上的人,街上有人发现屋顶站着两个人,纷纷叫出声,向上看来。 看了眼街上指指点点的众人,两人转身离开,沈红衣听到的墨昙心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林莫,秋霜道三凶之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往事 “我想退出了。” “人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爪子里。” “这个地方不是想走就走的。” 好热,真的好热,橘红色的火焰淹没建筑,撕裂黑暗,仿佛如油画一般。夜里浓烟发出刺鼻的气味,向空中飘去,将空气里的血腥味掩盖。木梁发出哀嚎,轰然落地,砸起一阵火花与烟尘。 这就是我的生活吗?要一辈子这样生活吗? “呆在这陪我。” “我想要她和我一起走。” 你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哪里?你救不了任何人,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银色的虎头肩铠,使用秘术打造,精致入毫微,暗藏机巧。肩铠放在黑红的木桌上,虎头的眼睛里仿佛也透出一股狰狞之气,少年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沉默着。 love you。” “这什么意思,快说。” “我们那的方言,意思是你真傻。” 有风,风从耳畔吹过,呼啸声起,那片建筑在视线中越来越大,可以看见青瓦屋顶,飞檐横空。风的呼啸声瞬间被更大的声音所掩盖,他的速度减小,落在了屋顶。 墨昙心睁开眼,看见了茅草的屋顶和自己呼出来的热气。屋子里实在很冷,太平道最近的天气急剧降温,虽是冬初,已降了几场大雪。 最近的噩梦做的少了。 一切就要重新开始了。 他就要去上任风云城捕快了,木成舟以前就是捕快,他托熟人带自己入门。昨日见过面,是个精明能干的老捕快,今天就要一起办案了。 外面传来一阵劈柴声,墨昙心一出屋,就看见一个老僧在劈柴,老僧的手很稳,斧子很利,隐隐有一种节奏蕴含其中,所有柴火只是一下,甚至连木屑都没有。老僧看见他出来,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师父,放着我来吧!”墨昙心感觉空气中寒意凛冽。 “哎,你刚回来不久,我智忍大和尚虽然不在寒山寺了,干活的本事还没落下,快,你再去睡会。”智忍赶紧催促道。 “不用了,第一天上任,我去早点。” “那行,注意安全。”老和尚实在不善言辞。 墨昙心随随便便吃了点东西,收拾停当,把雪亮的长刀横置在腰后,打过招呼,一骑绝尘而去。 朔风长卷,天地银白。 马蹄踩在雪上,发出“吱哇”声。两个守城的卫兵早上刚起,还打者哈欠,握着有些冻手的长矛,直抱怨天气。突然看见一人一马从旷野中弛来,马是健马,人穿捕服,用一条围巾掩住口鼻,抵御风雪。 马驰来,守卫小甲打招呼道:“墨大哥,这么早上任啊!” 马上人停下,取下围巾,露出一张清秀的脸,道:“早啊!第一天上任,早点去。” 小甲听后,哈哈一笑,道:“有墨大哥来当太平捕快,咋们这地方谁敢闹事。” 墨昙心也是一笑,应了一声,驱马入了城。 “这人谁呀?”旁边一个新来的小兵问道。 “墨昙心,当年十二岁杀了齐昌年,人都不敢和他对视一眼,人不错。” “那他怎么会杀人啊?” “齐昌年那种人,杀了就杀了。行了,别问了,好好守着吧!” 沈王府,刑事司。 墨昙心实在很难说什么,所以他大方的选择了沉默划水。木成舟那个所谓的最佳搭档还在睡觉,他住在刑事司里,此时呼噜震天,突然被口水呛了一下才悠悠转醒,满脸不乐意的起床。 看着墨昙心早早来,柳白鱼有点不高兴,这与他一贯的做事风格实在不符,不过这人是木成舟那老小子拜托的,只能勉为其难一起办事了。老实说,这一届年轻捕快真的要了他的老命,干啥啥不成,有时候他都在怀疑只有他一个人在办事。后来在他发脾气怼了新来的主事阮丰后,他就真的在一个人办事了。 直到昨天才结束了他的光杆司令生涯,有了第一个小兵。 阮丰初来乍到,又是跟随萧县令的人,所以在这太平道刑事司实在有点吃不开,手下的人看着是自己的,其实都是效命沈王府的,对于他这个干武行的文官都不打瞧得起。这种情况,不用说,当然是要杀鸡儆猴呀。柳白鱼就是那个被杀了的鸡,猴子就是眼前这些捕快了。 “柳白鱼,负责最近的香山街灭门案。”阮丰吩咐完最后一件事,大大咧咧的看着厅中一众捕快,他来这里时间不久,就无意中开始学这些粗人的说话办事方式,要的就是服众。见没有异议,直接挥手解散众人。 柳白鱼一听让他负责香山街灭门案,止不住的夸阮丰有眼光。 灭门案这种东西,在太平道,真的有许多年没有看见了。毕竟太岁头上动土这种事,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犯下这种案子的,当然不是一般人。 香山街,王记布铺 冬日的朔风,卷着地上的薄雪。一双穿着捕靴的脚踩过雪地,来人直接推开店门,血腥味扑面而来。 如温水一般的白日,在店中却是异常的阴暗寒冷。尸体已被搬走,只留下白灰画出的标记,店不大,到处都是血迹,墨昙心看着这个现场,不禁皱了皱眉。 “这真是可以啊!大手笔。”柳白鱼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避开血迹和标记,在店中四处查看,又向后坊走去。 “小子,有没有看出什么来?”柳白鱼回头问墨昙心。 “感觉像是有武功的人故意而为。”墨昙心也走进去,看着满地满墙血迹。 红色的血因为暴露在空气中发生氧化,凝固成一片黑色污渍。从后坊到前面的店,有两道清晰的血痕。这是店主断腿后一路爬来留下的,店铺门板上是一大片血迹,三尺左右用白灰画着一个圆圈,这是店主快要爬出店时被人一刀断首后留下的,好残忍的手段。 越往后走白灰越多,四处可见,这店铺里一家三人都被杀了,两男一女,店主儿子十四岁,还未娶妻,已遭不测。 “从哪里看出来的?”柳白鱼看了他一眼。“你好像还没看过卷宗吧?” “没有看过,只是感觉。”墨昙心眼睛看着墙上,那是一条喷溅状血迹,从离地六尺处喷出,地上有一个摔碎的烛台。墨昙心只感觉脑中出现了一副图景,烛光摇曳,有人刚点起烛台,被人一剑断了脖子,血从脖颈里喷出,染红了墙壁。烛台还握在手中,人倒下去,烛台摔的粉碎。 这也许是第一个被杀的人。 “如果所有捕快都靠感觉办案,那估计到处都是冤案了,没背景的倒霉蛋会死一大批。”柳白鱼对墨昙心说的不屑一顾,嘲讽道。 “血太多了,就算是经过殊死搏斗,也不可能流这么多血,况且现场没有丝毫打斗痕迹。只能说两方实力差距太大。”墨昙心肯定道。 “而且,这个案子可能不止有一起。手法这么残忍,一定有过杀人经验。” “哦,从哪里看出来会不只一起的?” “这个人,如果我猜的不错,是个连环杀人狂。而且,他才刚到太平道。”墨昙心看着阳光中的柳白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柳白鱼远远看着黑暗中的墨昙心,突然感觉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木成舟的影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秋霜道三凶(1)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柳白鱼走进后面天井,阳光照在雪上,眼睛能感受到清晰的刺痛。墨昙心也走进天井,白色的雪将一地猩红掩盖,徒留悲哀。 墨昙心四处观察着,天井内有一个花坛,秋菊已残,还有片片枯黄枝叶被雪压低了头,这家人细致讲究,对生活还有美好的期望,可惜就在这初冬永远的结束了。 “我问过其他人,太平道这些年来没有发生这种事,看现场凶手以杀人为乐,目标也像是随意挑选。”墨昙心答道。 “怎么看出来随意挑选的?”柳白鱼走到后面卧房四处查看。 “感觉,只是感觉。”墨昙心看着卧房中的一片狼藉自言自语道。 墨昙心细心的看着血迹,用手大测量了一下,又把现场考察出的凶犯脚印试了试,在心里面计算一番,他所学非常驳杂,在这种刑侦办案上的知识一直都有涉及,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到,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用武之地。 测过尺寸,又在屋中对比了一番,开口道:“一个凶手,身高六尺两寸左右,七十公斤,左腿微跛,用的是一柄狭长的快剑。” “七十公斤?那是什么?”一般辛国不称体重,只以偏瘦,中等,微胖,偏胖来形容,柳白鱼听他判断,有些不明白。 “体型中等。”墨昙心纠正了一下说辞。 “得,小子,可以。”柳白鱼对墨昙心有了一丝欣赏。木成舟介绍的这个少年,比其他那些酒囊饭袋好的多。 他也不再废话,径直走向前店。直接把墨昙心招呼过来,道:“走吧!办正事。” 墨昙心有点迷糊,正事?现在这个不是正事吗?心里迷惑,但还是乖乖的跟了过去。 只见柳白鱼直接跑出店去,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短刀,摇了摇头,直接要了墨昙心的长刀,关上了布铺大门,又让墨昙心安好门栓。墨昙心皱着眉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是…… 布铺前店,只见门缝里伸出一把雪白长刀,刀上划,挑开了门栓。 门栓落地的一刹那,一直穿着捕靴的脚伸进来,轻巧的用脚勾住门栓,防止落地。然后又将门重新关上,门栓入扣,发出“咔嗒”一声。 接上了,墨昙心心里一动,只感觉当天夜里就是这个样子,然后店主儿子先醒来,秉烛查看。 柳白鱼进店后,立刻轻挥长刀,墨昙心只感觉有人倒地,烛台打碎。然后柳白鱼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墨昙心感觉他的整个气质与刚才完全不同了,如果他对这人最初的印象是懒散傲慢。现在他身上所散发的,这是诡异阴冷了,就像是暗夜中蹿出的毒蛇,准备随时捕捉猎物。 脚步声响起,发出一种奇怪的节奏,柳白鱼手提长刀,微跛着左脚,小心的进了卧房。墨昙心屏住呼吸,在旁细心观察。这是……侧写? 卧房内,雪白长刀乱挥,因为刀用剑式,有些动作看起来不太流畅自然,如果换刀为剑,确实可以看出是一场血腥的杀戮。柳白鱼挥起的每一刀,墨昙心都能感觉到浓重的血腥气,他幻想着那些喷溅的血依照着顺序,一道一道染红了墙壁和地面。 残暴的人,残暴的手法。 直到又回去前店,柳白鱼身上那股气质才消散无形,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看着墨昙心,笑道:“小子,说的全对。再说说,下一步要从哪里查?” “我们现在知道的,也就是这一点点线索,只能缩小范围,靠运气。先查客栈,而且应该是城中的大客栈。外地来人,我只能假设他住在客栈。”墨昙心一本正经道。 “可以,分析合理,查最近入住城中大客栈的人,目标以秋霜道来人为主。”柳白鱼将刀还给墨昙心。 “为什么以秋霜道来人为主?”墨昙心有点不明白。 “你说他用的是一柄细长的剑,让我想起来三个人,三个很棘手的人。” “三个很棘手的人?” “对,秋霜道三凶。”柳白鱼脸上第一次出现认真的表情。 这是墨昙心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号,只是这样的牛鬼蛇神他听到的实在太多,一个比一个怪,到现在,倒是也见怪不怪了。既然下定决心当个捕快,那么不管对方是谁,犯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何况还是在太平道上犯了事。 傍晚,夕阳余晖照进悦来客栈的前门,墨昙心与柳白鱼细致的查问掌柜。 掌柜的有些不耐烦,但是又不敢堂而皇之的表现在脸上,只是唯唯诺诺,极力敷衍。柳白鱼被掌柜的态度实在惹生气了,一把揪住掌柜前襟,差点将掌柜的拽出柜台。掌柜的一见惹怒了两人,立时连连讨饶。 就在这时,二楼下来了一名左脚微跛,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腰间还配着一把细长的利剑。男子一见二人身穿捕服,配着捕印,才下到一半楼梯,就立即转身往回走。 “站住。”墨昙心大喝一声,人如箭一般飞出,踩在楼梯栏杆处,直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猛然转身,立时三只透骨长钉激射而出,墨昙心腰后长刀翻手一抽,打落两根,另一根险险躲开。手中长刀直劈那中年男子,男子细剑出手,立时乍现一片银芒。只是刹那,已攻出十数剑,每一招目标都是眼目咽喉。墨昙心闪身避开,中年男子银白长剑直如木质楼梯,一剑就刺穿扶手上的雕饰。 掌柜的被柳白鱼一把推开,柳白鱼人未出,刀先至,直接把二尺快刀掷了出去,随后人一跃而起,顺手掏出腰后快弩。 中年男子正忙于与墨昙心缠斗,突然感觉一物迎面飞来,一剑迫退墨昙心长刀,又挑开了飞来的短刀,短刀未落,已在柳白鱼手中,接着弩机扣发,一只短箭直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法极好,一闪身避开短箭,又与墨昙心斗到一起。 短刀出鞘,同时柳白鱼人已到了。三人缠斗在楼梯间,那楼梯本来不过五尺宽,三人手中兵器又长,斗的是应变机巧,方寸之间见真章。墨昙心的长刀变化多端,异常诡异,正手反手调换,让人防不胜防,柳白鱼是用刀老手,每一式皆是稳重狠辣。中年男人本来对自己武功颇为自负,此时遇见这两人,只斗了百余招,就感觉力不从心,想急切脱身。 墨柳两人哪能让他逃掉,配合的更是紧密,中年男子长剑被柳白鱼挡开,墨昙心立刻瞅准机会,险中求胜,长刀反手已转,双手往前一抓,扣住中年男子脖颈,立时一招箍颈撞膝,结结实实撞在腹部。 中年男子立时喷了一大口血,只感觉呼吸困难,腹中有如火烧。立刻强提精神,长剑回转,舞出满楼光华,一招迫退柳墨两人。却又牵动腹部伤痛,哇的一口血又喷出。 墨昙心没有给他逃走的机会,被迫退的一瞬间腰后连弩立刻射出了数只短箭,他这几只箭时机把握的极好,眼看中年男子就要中箭,突然从二楼飞下来一物,击落了墨昙心射出的短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秋霜道三凶(2) 凭空飞来的一物打落短箭,又如长着眼睛一般,在空中甩出一个又一个圆圈,煞是好看,圆圈兜头套下,立刻缠住中年男子。 此时墨昙心方才看清,那是一条连在软鞭上的飞锥,通体银白。 那飞锥刚缠住中年男子,墨昙心直接提刀而上,中年男子长剑一刺,一式“平沙飞燕”疾出,与墨昙心长刀相交,“铮”的一声,墨昙心被挡了回去。 中年男子被人救走,墨昙心被人击退,柳白鱼乘着这间隙,解下腰间一个小袋,直直朝墨昙心扔去,后者会意,一刀将香袋拍飞,打在了中年男子身上,香袋爆裂,里面散出一股五颜六色的香粉。 中年男子大惊,以为是迷香毒粉,一张白净的脸看起来更加苍白,几乎面无人色。本来有伤,这刀来剑往之下再受惊吓,立刻发作,又是一口血咳出。楼上救人者“咦”了一声,发力把中年男子拉了上去。 墨昙心与柳白鱼小心翼翼上楼,只见二楼一扇镂雕着麒麟图的大窗张开,向下看去,是城中繁华街道,傍晚时分,虽然没有到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地步,但也是有不少人闲逛消食。 街上人南来北往,服饰各异,千门万户,三教九流,繁华不可言说。暮霞如火,高挂天边,远远看去,仿佛漫天灰烟中燃烧着爆裂的火焰。 多像火山啊!墨昙心不禁在心里道。 一想到在这城中的茫茫人海里,还潜藏着两个杀人为乐的连环杀手,刚放松了一下的心情猛然间又提起。他以前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情况,自己对付这种可怕的人,但其实也没什么,已经习惯了。 柳白鱼和墨昙心两人直接从二楼跳下,吓得周围人远远躲开,有好奇的人反倒围了过来。待看清他身上的捕服,众人一哄而散。 太平道上这种事实在是见怪不怪,无非都是武林中人闹事,被太平道捕快追缉。 几个街边拿着糖葫芦的小童看见两个捕快,立刻高兴的唱起童谣:“太平捕,捕太平,捕的天下人安心。”童声稚嫩,听起来让人感觉好笑。 墨昙心听着童谣声,感觉心里沉沉的压着一块石头。他看了着柳白鱼,后者倒是大大咧咧,直接把几个小孩子赶开,不满道:“闹什么,一边玩去。太平捕办案,让开点昂。” 嘴里虽然骂着,但是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放松点,第一天上任就好像背着个石头,心里面事太多,人就容易低着头。”柳白鱼拍了拍墨昙心的背,示意他直起背,挺起胸膛。 “明白了。”墨昙心心里一暖,也感觉自己心里有太多事。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找条猎犬,寻着那些香味追?”墨昙心还记着那个味道浓郁的香袋。 柳白鱼哈哈一笑,指指自己,道:“我叫柳白鱼,但是刑事司那帮货还给过我一个外号——白犬。知道为什么吗?” “你……的鼻子比狗还灵?”墨昙心听说过这样的人,今天才算真正遇见一个。 “没错,我好歹是太平道‘六色六绝’之一。”柳白鱼提起来这个似乎有点得意,他使劲把鼻子在空中嗅了两下,指了指东南那条街。 “六色六绝?我听说过。”墨昙心道。 柳白鱼正等着他发问,早做好了准备,一边轻巧的在行人中跑着,追随着那浓重的香味,一边滔滔不绝给墨昙心解释起来。 “太平道捕快,很难当的,沈府常年打击各处武林势力,太平道是最容易受报复的地方,仅仅就针对沈府的暗杀与破坏活动,去年就有十一起。刑事司都被人袭击了一次。太平道外面,是龙虎卫负责,太平道内安全,就是由沈府内卫与太平捕负责。内卫负责保护沈王府,太平捕一般干的就是维护民间安危,其中有能力者,可能会随时被内卫调走征用。而‘六色六绝’指的就是十二个能力出众的太平捕,都是江湖中人取的,这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他们——有比肩沈府内卫的能力。” “所以很多麻烦事都是我们在做了?”墨昙心问道。 “不是你,是我,你只是我的小副手。”柳白鱼有些得意道。 墨昙心只感觉一阵无语。这家伙…… 不过柳白鱼的鼻子确实厉害,最初在客栈那里,以墨昙心的木头鼻子都可以闻见那种有些粘腻的香味,后来转过三条街后,香气陡然变淡,墨昙心估计是用布或者其他衣服包起来了。然后香气越来越淡,最后变得完全闻不到,只余下街上的各种味道,那些汗味,脂粉味,烂菜叶味,下水道的臭气。但柳白鱼还是一直跑着。逐渐的,那股香味又隐隐约约可以闻到了。 天色已晚,他们两人穿行在大街小巷,偶尔墨昙心会上到高处去看看有逃犯踪迹没有。直追了一个时辰左右。 天已完全黑了,月弯如勾,星似点火,洒在天空之上,两人最后追到城外一片滩涂之上,只远远看见江中荡着一叶竹排,一个高大的男子头戴斗笠,撑着长竿,缓缓的将竹排划向远处,竹排上挂着一只灯笼,照出另外两个落拓人影,一人佝偻着,一人盘膝而坐。 两股人之间相距百丈,撑竹排的人远远看了柳墨两人一眼,眼睛在黑夜里发出碧色微光。 “那个撑竹排的人就是‘夜瞳’独孤光。”柳白鱼淡淡道,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心,又道:“有那个人在,我们来了也是白来,说不定有危险。” “这三个究竟是什么人?”墨昙心忍不住问道。 “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只知道三个人都是难见的高手,还有三个都有一个可怕的爱好。” “杀人?” “没错,不分善恶,不分男女,不分老幼的杀人。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三人会跑到太平道来。”柳白鱼谈到这三三人时语气神态极度认真。 江中竹排上,‘夜瞳’独孤光看着身边的两人,眼里露出不易察觉的鄙夷,夜色里露出一口白白森森的牙,戏谑般问道:“怎么被察觉到的?” “不知道,那老家伙鼻子比狗还灵,他妈的追了一路。”说话的是“血狐”张烈,他五十余岁,身材瘦削,不足六尺身高,瞎了右眼,灯笼发出的微光照在脸上,显的丑陋狰狞,他正是客栈中使用那条飞锥的人,此时话中满满的怨气。 “少发些牢骚,人会活的更长。”独孤光一声轻笑,手中长竿一撑,竹排瞬间滑出去数丈。 “独孤老大,我真不知道,杀了那一家人解解馋而已,还是随意选的,应该查不到的,但谁知道没几天就被发现了。”这次开口的是“秋霜阎君”林莫,他出身秋霜道,又以好杀残忍而闻名,使得是一把狭长快剑。 “太平道安定久了,哪里会突然冒出来这种大案,傻子都能知道是外来人,你的剑特征明显,他们第一个方向肯定是查访旅馆。”独孤光轻笑着解释道。 “听独孤老大一句话,什么都明白了。”林莫打着坐,也配合似的笑着。 只是他没有看见,独孤光的虽然嘴里笑声犹在,但是一张方正宽额的脸上笑意全无,回过头,眼里闪现出一股浓重的杀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平捕》正文 秋霜道三凶(3) 风云城外,江上 “独孤老大。”张烈猛然发觉,一声惊叫。 竹排侧水光一闪,独孤光虎臂一提,三丈长竿已离水,夜色中只见他执着竹竿有如无物,一式扫来,张烈先有知觉,立刻低头闪开。 竹竿泛着水光,直攻林莫。 林莫本来还看见独孤光在笑,没想到他突然出手,以为是自己坏事,独孤光要杀人灭口。立刻向身畔长剑抓去,准备拼死一搏,以求有机会逃命。 心念一动,本来行动极快,只是手还没有抓到,立刻被打来,五指手腕传来火辣辣的痛。他虽然惊慌,但头脑还算清醒,拿不到剑,立刻准备闪身躲开,岂料稍动,独孤光手中长竹已变扫打为刺,如枪一般,直刺而来,他腾起一脚,把竹竿踢到一边,独孤光借势虎身一转,竹竿又变刺为扫,打中后背,林莫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江水溅在脸上,心中直感后悔。 竹竿三丈,用来撑两丈有余竹排,此时施展开来,握着竹竿中间,立刻另外两人都在攻击范围,独孤光下盘奇稳,立足竹排上,无论怎么挥动竹竿,脚下确是丝毫未动。 张烈与林莫两人却是苦不堪言,张烈知独孤光要教训林莫,没有出手阻拦,只是没想到被波及,当下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他本来怕水,又不会游泳,此时在这江心上动手,只盼独孤光尽快结束这场危险的打斗。 林莫同样苦不堪言,墨昙心的那一膝正撞在腹上,右手刀柄暗中打上颈部穴位,让他头痛欲裂,内伤不轻,中间又被数次刺激,此时与独孤光动手,早就是强弩之末。他一心想逃,但是独孤光以巧打力,手中竹竿使来有如软绳,处处封住他去路。 江中风吹,一只竹排飘荡江水之上,点点微光从竹排上透出,落在水中,被波澜揉碎成万千光影,似乎与头顶群星相交映。 细听,风中有一股更烈的风声传来,江上竹排如一叶江湖中的飘蓬,竹排上三人相斗,中间一人舞着一根长竿,迫的竹排前后两人左躲右闪,那灯笼中灯烛明灭不定,映照的人影扭曲诡异。 胸腹中火辣辣的疼,林莫感觉生还无望,激起最后的本能,大吼一声,不退反进,抵着竹竿抽打,双手翻拳为爪,猛然扑过来。只是人还没有走出三步,竹竿如灵蛇般穿过他肋下,“啪”的一声打在脸上。直打的眼前金星乱冒,血冲鼻而出,反应瞬间慢下来,立刻头上又挨一记,被打跪在地。他还想动作,竹竿已缠住手腕手肘,把他右臂绞在身后,林莫只感觉痛彻心扉。 重伤之下,林莫再也支持不住,大声求饶道:“独孤老大,饶我一命,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就凌迟了你。”斗笠下独孤光泛着绿光的夜瞳冷冷的盯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林莫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他知道独孤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暗中不禁咽了咽口水。 “独孤老大,他以后一定会注意的。”张烈终于找到机会喘息一下了,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闪躲着,以避免被两人打斗波及。此时看有机会,立刻帮林莫说情。 独孤光冷哼一声,把竹竿抽回来,林莫躺到在竹排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感觉冷汗湿了一身衣服,从生气边缘爬出来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张烈把林莫扶起,助他疗伤。 “如果不是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一条胳膊留下来了。”独孤光把竹竿又插入水,臂上用力,竹排一荡。 “林莫,还不谢过独孤老大?”张烈提醒道。 “谢独孤老大饶小弟一命。”林莫嘴上说的极诚恳,心中却是满腔不忿,大大的不屑。你独孤光还不是要看我阿兄的面子? “这次行动,我们还必须要等两天。” “为何,是因为林莫这件事吗?”张烈不解道。 “当然不是,他这事还不够格。”独孤光的眼里闪现出一起兴奋,幽幽道:“我收到消息,沈家内卫过两天要离开了,全部离开。” “哦?一个也不留吗?”张烈好奇道。 “对的,一个也不留,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事。到时候沈府里会只有一些老弱。”独孤光想着将要发生的事,忍不住发出了轻笑。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起码可以帮到付观主那里。” “闭嘴。”独孤光听到张烈说起付观主,立刻吼道。 “是,是,我不配说他老人家。”张烈战战兢兢道。 独孤光悠悠开口道:“话少的人活的总是比较长些。” “明白,明白。” 月下,竹排在一尾长竿的支持下慢慢飘远,直到消失不见。 月下,墨昙心骑马回了家,回到那个不算简陋的小院里,顺便拿了两个前庙里的柿饼,那是供奉给神仙的,但墨昙心向来不信鬼神。 他推开屋门,几只野猫跑了出来。四下翻找,墨昙心终于找到一把铁锹,又出门从小院后面的田圃里折腾了半天,挖出一个质地粗糙的木质箱子,有三尺长,一尺宽左右。 使劲抖了抖木箱上的土,墨昙心把木箱拉进屋中。点上灯烛,确定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在,拿出了一支一尺有余的细长金属圆筒,圆筒拉开,是一个制作简陋的望远镜。 墨昙心用望远镜四下看了看,镜片里面杂质很多,但这也是花了很大力气做出来的,制造一块透明完整的玻璃这种技术活,对他这个不学无术得家伙还是很难的。 木箱中东西还有很多,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沙漏,软尺,连弩,魔方,还有几块很粗重的厚布,以及其他一些小玩意。 墨昙心翻开检查了一番,拿出连弩和望远镜,把木箱塞到了床下。 用望远镜看了看月亮,墨昙心就收起来,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屋顶一片漆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说在想什么。 山上隐隐有狼嚎传来,过了不多时,一只猫跳到窗下,喵喵叫了几声跑开。冬日里外面还有未融的白雪,远远看去像一只只趴在山上的雪貂。 “十六年了。”墨昙心在心里默默念道。 他来这个地方已经十六年了,只是依旧孤身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