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痕1933》 《刀痕1933》正文 第一章 殡 刀为胆,为人心中之怒,每个人都有刀有怒,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刀。 民国二十一年腊月初七,小雪。 对于北方大地来说,漫天的白雪反而给天地点缀了一丝的喜庆,因为它至少也遮住了枯萎与苍茫,让人能本能的呼吸到一种冰冷。至少这种冰冷不至于受到约束与压抑,所以呼入的是风,呼出的就是热乎乎,压抑了半生的气。 “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跨步挑撩似雷奔,连环提柳下斜削。左右防护凭快取,移步换型突刺刀。喝!” 北平南王村外雄阔破败的长城之上,杨栓子正在练刀,那把陪他长大的破刀耍的漂亮虎虎生风,舞了半晌,他提刀手扶长城垛口凝视远方大地,忽的胸脯挺立仰天怒吼“长城万仞天,三万万人守,若是敌寇至,破锋刀在手!” 声音袅袅,传遍大地余音不绝…… 颂完誓言,尽管不懂为什么,他依旧笑了露出雪白牙齿,眼神透出一股机灵只是与脏呼呼的脸有些格格不入,结实的身板在这寒天之中只穿一破旧棉袄,肩头与袖口下摆黑污色的棉花外漏,土布单裤子,一双破鞋露出被污垢包裹严密的脚踝,又黑又亮。 他的发型略有些怪异,就如同这国运一般,留着一个“半清头”后面头发略长,但是额头的月亮门依稀能看出痕迹,只是早也没了穷讲究,想起来才剃显得乱糟糟的。 真倒是怪不了他,民国开启乱象丛生,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路枭雄云集,劳什子北平城已成了粉墨舞台,百姓民不聊生不知所措。方进入民国,大清皇帝被赶出紫禁城,辫子就去了,可不过民国六年,辫子大帅张勋复辟,辫子大兵又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究竟是新学还是复旧谁也看不明白,索性留个半清头待看风向。 远处南王村响起沉闷的钟声,声音悠长,缓缓一声接着一声,他脸色微微一变,转头跑下长城向村子狂奔。 铜钟报丧,王六子还是死了。 老族长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站在村头凝望远处长城,身后钟声悠扬飘雪纷纷,像极了一幅画,半晌咳嗽一声“丰云,喊些人挡着那杨栓子,这场丧不许他参加,没了这丧,南王就没了他杨栓子了!刀,他拿不走。” 身后正在举着镜子梳后背分头的儿子王丰云慌不迭收起镜子点头“我去办,爹!” 王六子早年可是个大人物,大清朝时候当了南王村的族长,为了生活行镖押货穿越长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后来加入革命党打过北洋军阀,老了又返回家乡南王村定居。 回来只带了一把刀,一个人。 刀是如今南王一脉家传宝刀,曰“破锋”此刀吹毛短发削铁如泥,乃红鲨鱼皮靶黑斜皮鞘錽银,嘉靖三十六年兵仗局所制,百炼精钢锻打,刀刃夹钢,流水云纹。相传为戚将军佩刀。 王六子年轻时出门老族长赠与他申明,人在刀在!于是他用了四十六年,再次供奉与祖宗牌位之前。 人就是杨栓子。 且说他一辈子未曾娶亲,竟抱得一孩子回来,旁人皆议是他私生,他不解释也不辩驳,后来有人证实,这孩子是他过长城关口捡的,脏污的被褥上写着杨栓子三个大字,也就叫了杨栓子养大还生的跟牲口一般的结实。 南王村乃明朝戍边将士后裔,祖上与明朝出过兵部侍郎,也出过几个千户!那祖宗墓地乃南王村人的魂之所系,根之所依,自然看的极重的。此逢乱世为防盗掘,村里派王六值守,前几日恰逢王六值守之夜又遇到了盗墓贼,他年逾花甲仍奋勇呼号打翻了个贼人,无奈贼人还是太多,等族长带人赶去的时候,王六已经奄奄一息,手中死死抱住被鲜血侵染的墓碑! 熬了三日,一口棺材,三柱清香,就断了这辈子。 烟袅袅,盘旋久久不肯散去,还是散去。 白事不是小事,族长有心不管,可闲话多了确实伤人。众人起哄推辞不下,无奈凭书点了个最高规格,无子嗣不打紧,孝子贤妇本家族侄,媳妇点了十数名来当,至于南天指路……晦气,也只能寻傻子老九来做。 南王村口不远就是祭场,杨栓子看着王丰云与几个扛着棍棒的小伙拦路怒火中烧“我爹死了,为何我不能去送葬?” “王六叔为守墓而死,他的后事自然由王家人负责,与你一外人没什么相干。”丰云少爷倒是比平时多了份胆气,上下打量杨栓子晒然“有王六叔在,村里也由得你折腾,王六叔不在,南王村也容不下你,走吧!” “我会走,但是我要先发送我爹上路。”杨栓子晃晃手中生铁刀“你也知道我的本事,别让我的刀溅你一身血!” 王丰云看着眼前这个愣头小子,心中也哆嗦,略胆怯怒哼一声“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你去你就去,不过到时我爹要赶你,也怨不得我。” 灵棚前上祭,傻子老九拖着自己破旧的棉裤留着鼻涕傻笑“死了,死了……” 一个穷愁模样的老太太将老九拉开,塞了他半块饼子,老九叼着饼子傻笑“饼子就是娘,娘。” 周围人噗嗤一笑逗弄他“这傻子,哎……你娘呢?” “肚子里,不吃亏。”傻子又笑,可引得众人沉默,忽的又笑。 杨栓子分开人群,挤过几个手持棍棒虎视眈眈的青年,跪倒灵位前,心中升腾一股悲哀,爹死了,从此自己便是那无根之萍了吧? 族长捂着嘴略咳嗽一声,轻轻摆摆手。 “吉时已到,孝子抱罐,指路南天。”一声阴阳怪气文绉绉的喊声,村里的酸腐老秀才王老蔫咳嗽一声吐了口痰拿起唢呐开始吹起。 脆生生貌似略喜悦的唢呐声穿梭盘旋在送葬队伍中,倒给整个丧礼带出莫名喜感。杨栓子看了一眼吹唢呐的王老蔫,抢着抱起新买的罐有些出神。 老秀才只会这一个调子,婚丧嫁娶都是一样,一壶酒,吹一天,生生死死都是如此的吹着凤盈门的曲子。 义子是外人,本没资格摔罐的,这是自古南王村的老风俗,可王六对自己极好,记得死前他眼神儿飘忽,眼睛死死盯着给自己买的崭新那罐儿,腮帮子抖动如筛糠一般,半晌喉咙呻吟一声,又死死盯自己,栓子明白,这是要自己摔罐呢。 摔了罐就是认下了爹,也就能继承那把破锋刀了吧? 指路朝天那棒裹着鲜黄脆生生的纸风中飘摇,傻老九费力高高举的略略有些摇晃。他一只手托在胳肢窝下挑着这棒,另一只手柃提漏半个屁股蛋子的裤子,眼神却早已飘到供桌那坛酒上,喉咙如驴一般上下抽动。 看老九黝黑笔挺屁股蛋的婆姨倒是比看棺材瓤子的多不少,咧着嘴露出满嘴黄牙笑,交头接耳面红耳赤指指点点。 老蔫扫一眼看热闹众人,拼命吹唢呐,不过本就会的不多,就一段儿都忘了打哪儿学的不知名曲子翻来覆去让他有些恶心,红事儿也吹,白事儿也吹,吹吹打打一辈子真心厌倦。 这怪异调子中,一辈子就过了,或者成人,或者成坟。 也是,过了且过吧。 宗亲中的孝子孝妇们跪趴在略带干硬的柴火上交头接耳,拱着不时发出吃吃笑,歪带孝帽遮住脸装贤儿的王丰云趴在棺材前低头假寐,不时挠挠被孩子投掷土块打中的屁股,转头瞪眼倒也不恼。 人群中石块飞出,重重打在老九脏爪之上,老九扔了那棒挤眉弄眼跳脚骂,裤子跌落引得冲天的哄笑,小媳妇捂着眼笑,脸红,指缝倒比眼睛还大些许,仔仔细细打量,上下翻飞。 王老蔫也扑哧一笑,吹得那调调咳咳作响,婆姨们笑疯了,拍着腿抱着边上人擦泪,笑浪震的祭台香烛火苗乱窜,东西南北分不清楚。 杨栓子也笑,眯眼瞪老蔫,再转头看一眼沉默的族长,轻轻放下那罐发呆。 摔罐可是了不得的正经事,老话云,“长子长孙用力摔,家业兴旺代代不衰,罐子高举摔得碎,子孙福绵来传位”摔罐儿……可是代表继承王六遗产的头等事儿呢。 罐子崭新,犹然带着丝丝火气贼光未褪,乌黑铮亮釉面上附攀条无精打采貌似龙的长条玩意儿,嘴怪异咧着像是嘲笑什么。 栓子刚刚刨过坟坑的手有些脏,抓罐子留下五条泥痕在阳光照射下像扇在人脸的巴掌,显眼却不着调。栓子瞅人没注意抱住大罐儿悄悄用衣角反复擦拭,却依旧脏的晃眼。 临近晌午,天开始放晴,阳光露头照射大地,白茫茫的有些晃眼。 族长手搭凉棚抬眼,满意点头,咳嗽一声慢吞吞掏出老花镜带上,打开皱巴巴纸先叹息“哎……呜呼吾兄,生于乱世,一生坎坷,业绩亦彰,躬耕行善,睦和乡邻……” 声音有些没底气的沙哑,咳嗽声穿插其中却堵得众笑声歇了,无数眼直直勾勾看族长,老头越读的晦涩摇头晃脑,众人越是啧啧,狗日的族长真他娘好文采。 老头越发得意嗓子渐高尖锐,推推老花镜双目圆睁,左手用力随节奏摇摆,端的叱咤风云,半晌抬头呵斥“本我族亲,当属我族血脉,血脉自然是相连的,无后如何?来,我儿砸罐儿!” 那假寐的贤孙王丰云麻利爬起一把抢过栓子的罐儿,抬手重重摔了下去。 瓦罐落地,飞溅的碎片闪着耀眼的光散落,族长戚戚然掩面抽泣一声擤了一把鼻涕,揉揉读过得纸擦手。栓子傻傻咧嘴,老蔫那唢呐声也如切断脖子的公鸡一般瞬间哑然,含着唢呐发呆,目光发直。 摔了罐也就结束了,白事结束,人生便也了解了。族长悲悯叹息“大家节哀,至于家产后事处理按老规矩,且回去再说,埋吧!”转头狠踢了一脚发呆王丰云,背手而去。 热闹看完,众人也就散了,栓子孤零零傻傻站在坑边沉默,脚下罐子稀碎,四散一地。棺材孤零零矗着,忽的一阵风,蜡烛灭了,烟都不冒一丝。 傻子老九蹲下捡起沾泥棒子认真吹擦,黄纸被淤泥裹了,擦不出来,用力擦拭倒把纸擦掉显出棒本身的丑陋,举起迎着日头仔细瞅,嘿嘿傻笑“这新人过门喜气盈盈,酒啥时候能喝?” 无了子嗣,便被人吃了绝户?杨栓子突然跪地嚎啕大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章 兽 王六这归西,巡更差事自然落到杨栓子头上,南王村须臾之间变得冷了,不仅是那天气,还有人心,仿佛都随着一阵寒风,将心里那扇破漏的窗户关上,再也透不出一丝丝的温度。 村头放置巡更锣鼓的破败房子充斥一股腥臊臭味,斑驳墙壁上各种尿痕横杂,负责看守家伙什的傻子老九裹着破被褥蜷缩在房门口一侧瑟瑟发抖,旁边的破瓷碗有些脏污的食物,只是已经凝结成冰在月光下翻着一丝晶莹。 老九疯疯癫癫,骨瘦如柴却生的高高大大比杨栓子还高半头,隐约透过蓬松头发还能看出一丝秀气,两颗门牙硕大显眼,最爱笑。 寒风一日强过一日,这老九迎着风笑,眼神扑朔不知道想什么。 “老九,把锣鼓给我递出来。”杨栓子拄着自己的破铁刀不愿再进门,这南王村人心薄的倒像是高粱煎饼,累牙拉嗓子还少了滋味,数九寒天倒是换了自己巡更? 老九翻滚爬过拖着锣鼓递出,蹲在他身边笑,小心翼翼伸手试图摸刀,杨栓子晃了一下躲开,挽着锣鼓拖在地上“跟我巡更?” 老九羡慕看着那破刀咧嘴笑,伸出脏呼呼的手“娘!” 杨栓子笑,掏出半块带着牙印的饼子塞给老九“当不起,你这吃人的畜,莫不是向把我也吃了?” 老九就是吃人的畜,他非南王人,只是流浪逃难的关中老客带来的傻子,老客痨病死在南王,害的王六舍了一床草席,而傻子老九也就自然成了南王的傻子。 听人讲,这傻子老九本就是一家流民,老娘年年吟着荒岁歌带他走西口逃荒,本这逃荒在别处也算得上谋生的好手段,谁成想碰上大灾之年,流民数十万,蝗虫一般的人谁吃得消? 道是歌里唱的好“榆树皮拌蔺根面,一斤还卖数十钱。大雁粪,难下咽,无奈只得蒙眼餐。山白土,称神面,人民吃死有万千。饥饿甚,实在难,头重足轻跌倒便为人所餐。别人餐还犹可,父子相餐甚不堪……” 还记得曾经讲故事老客表情麻木,蹲在墙角谄笑,像是讲了别人的故事丝毫没有半分痛。 这傻子妹妹半路活生生饿死,老娘觉得扔了便宜外人怪可惜,索性带着傻子吃了三天好肉,后来老娘也饿死了,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万莫把他扔出去便宜了那些外客,省着吃许能讨个活路。 傻子给老客分了一条腿,老客也就带傻子出了那苦难地流落于此,不过杨栓子总想,这老客是不是把傻子也当成了口粮? 傻子痴傻也不懂许多,踉跄提着裤子跟在杨栓子身后吃吃笑,双眼死盯着栓子的破刀,倒是引得栓子后背一阵阵发毛。 荒郊野岭半盏灯,荒冢冷丘,栓子懒洋洋敲着锣,傻子亦步亦趋的笑。 坟茔远远望去鬼火重重,倒像是无数眼睛,还却是眼睛说不清,这眼光绿莹莹像是一头头饿狼,刹那间栓子汗毛倒竖,扔掉锣鼓一嗓子“谁,是谁?” “来人了,来了。”鬼火慌乱,脚步声纷杂,几个手持棍棒镐头破落户钻出拦住杨栓子,一个手持木棍的瘦枯落魄户瑟瑟挥舞木棍,声音中带着怯意“滚,滚开。” 杨栓子脸色有些白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心砰砰跳的厉害,也有些慌乱双手提着刀晃“这是南王祖坟,滚,都滚。” 这些破落户眼神闪烁绿油油光芒,沉默,忽的提着棍棒追打杨栓子,咬牙切齿,杨栓子扔了那铜锣拼命的挥舞破刀抵挡“快来人,快。” 一条棍子砸在他肩膀,那股疼瞬间涌入五脏六腑脑袋嗡嗡作响,疼,好疼,巨大的恐惧擢噬他的心,恐惧,极度的恐惧。 “怕甚?刀为人之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刀,是人之魄,胆之魂呢。”王六爷的话闪烁脑海嗡嗡作响。杨栓子脑子一片空白,咬牙反手一刀抹了那破落户肚子,流血了,老九见了血倒是吓得抱头蜷缩瑟瑟,如同一片枯叶下的虫子拼命藏起脑袋。 见了血,破落户们倒是也慌乱了,扔了棍棒一哄而散,杨栓子咬牙挥刀追打,声音紧张的都变了调“快来人,快来人。” 累得气喘吁吁,他扔了刀捡起锣鼓不要命的敲打,杂乱的鼓点倒比那心跳还要乱许多,清脆鼓点响彻寒夜,月上梢头孤寒!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月下,一个傻笑,一个发呆。 老族长的宅子在村东南,可以说在南王是极讲究的,这个讲究算不得真的讲究,只是在南王人眼中神圣的堪比祠堂罢了。 仿老四合院的宅子风格,正房更讲究,左壁床下是书桌,上面胡乱堆放令村民生畏的古书,足足有十几本,墙上贴着手抄的药方汤头歌诀以及胡乱写的诗词,墙上贴的满满当当,有些已经被烟熏的枯黄酥脆,裂口随着烟气不断闪烁。 正堂挂着一幅观音像,两侧对联残破看不出模样,下面一对老旧的太师椅,桌子倒是擦得干净,隐约泛起一股抹布的臭气,桌角放了块烟台上面搁着没有清洗干枯叉开笔锋的毛笔。门后有一盆枯干的花,旁边放着便桶隐约散发一丝丝腥臊臭气。 房间一侧墙角有铁炉,是族长的族亲跑商带回来的稀罕物,晋商大铁炉,特温暖,炉火旺盛的仿佛要从炉膛钻出来一般,呼呼作响。 老族长坐在桌前凝望着热腾腾碗中的酒壶,喉头一阵阵响动。 一碟花生米,二两小烧,老太太还破天荒的炒了两个鸡蛋,黄灿灿的晃眼,独子王丰云用力咬了一口饼子扭头竭力让自己的眼睛躲开这珍馐美味。 十四岁的童养媳巧枝怯生生裹着宽大的黑棉布破袄蹲在火炉旁羡慕的看着桌子,脏污的头发散乱,手上升满了冻疮正在烤火,她凝视火光,枯瘦的脸上带着一丝希熠,老太太蹒跚扭着小脚走过,看着干瘪枯瘦的身体就来气,哼了一声抬脚踹了一脚“三块大洋买来干吃饭的东西。” 巧枝跌倒有些惧怕,低头垂眉骚眼不敢搭话,抓着一块木头提起一把老旧的柴刀不紧不慢劈着,她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王丰云回头瞥了一眼轻轻敲敲桌子“端饭来。” 巧枝慌忙舀了一碗稀饭,双手捧了放到桌上,略一迟疑又向王丰云的面前推了一把,背过身手指塞入口中恶狠狠吸吮一口倒是带出不少口水,王丰云皱眉看着那双脏手,拉袖口在碗沿擦了擦。 门口响起剧烈敲门声,一个喊声都有些变了调“快,祖坟被盗挖了,族,族……” 老族长登时脸色煞白站起有些茫然瞠目,王丰云一愣“爹,爹?” “快去召集大伙儿。”老族长回神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摊鸡蛋“快,多拿棍棒,敲锣,记住喽,都别拿刀,大凶。” 王丰云匆匆端碗喝了一口稀饭擦嘴起身,老族长咳嗽一声“你召人就回来,你就不要去了,去也无用,若是被棍棒伤了不好。” 王丰云点头提着棉衣来到门口忽的怒了“巧枝,还不开门!” “这个没眼力的东西!”老婆子尖着嗓子跳脚骂,那桂枝赶忙起身跑出去拉开门藏到门后阴影处不敢抬头。 “作孽哦。”老婆子看着巧枝模样倒是气消了一些,转头对着观音像毕恭毕敬拜拜,压住怒意“快干活。” 凄冷的黑夜有些迷离,南王村头聚集黑压压的人,老族长挑着灯笼远远慢吞吞来到看了一眼,半晌“王家祖坟,岂容别人染指?都去吧,碰到就给我狠狠打。” 有了老族长发话,那些百姓无头苍蝇一般乱哄哄向坟地跑去,老族长灯笼晃了晃“丰云,我腿脚不好,你且扶我回家等着,记得找人回我话。” 王丰云扶着老族长,老族长此时的腿脚倒是灵便“快些,酒莫怕是要冷了,不好喝。” 一场风波闹了半夜,杨栓子倒是被数落个遍,王六爷英雄半世怎的出了这个草包东西,连几个流民都看不住? 杨栓子自然是不敢还嘴的,低头挨着数落,这村人牙尖嘴利,骂人话倒是顺溜从祖宗到孩子身体脱口而出数落一个便,老九裹着衣服坐在那里笑,一直笑。 “若是我,打翻了他们在说,哪有这种窝囊废?”黑瘦汉子王奎擤了一把鼻子随手抹在自己的木棍上,又吹嘘几句,旁边人附和几声。 忽的旷野黑暗处火把亮起,几十个火把如同游蛇一般向墓地涌过,一个后生眼尖惊慌“他们又来了,又来了。” 众人哄然握紧了棍棒,那黑瘦的汉子索索脑袋悄悄向后藏入人群之中不再作声,火光下,一个扛着白蜡杆铁枪的颇有些豪气的汉子大步来到“红枪会办事,闲杂人等滚蛋。” 听到名号村民吓得一激灵缩起脑袋,竟然是为祸一方的红枪会的泼皮?这可如何是好?杨栓子翻身爬起抓着铁刀“这是南王祖坟,你们想干什么?” 那落魄汉子上下打量晒然一笑“这小子倒是有些气魄,滚吧。” “我们不怕你。”杨栓子抓着刀回头,身后众人低头沉默,腿脚悄悄后撤,汉子哈哈大笑,腊条干大铁枪重重戳地上“还有人敢挡我红枪会的道?” “打!”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顿时乱了,十几个红枪会的汉子手持棍棒一阵乱打,打的村人惊叫逃散,杨栓子咬牙挥舞铁刀“都莫跑了,保护祖坟。” 毕竟他还是有些底子的,一刀挡住木棍反手割在大腿上放翻了一个汉子,血溅一地,惊得那红枪会人也乱了,杨栓子拼命追砍,竟然生生杀散了这些人。 “你等着,等着。”那汉子面皮发白也不好看,晃着大铁枪转身就跑,杨栓子只觉得热血喷张,咬着牙提刀追砍,给他后背结结实实来了一刀,大汉疼的鬼哭狼嚎,也惊得那些红枪会喽啰四散而去。 “杨栓子,你可是给村里惹祸了。”王奎瑟瑟惊叫提着木棍不知所措带着哭腔“你敢惹红枪会?” 杨栓子惹了红枪会,祸事就惹下了,老族长脸色铁青,趁夜就开了家族会,义正言辞的批驳赵栓子,根本毫无大局观,做事不冷静,械斗不见血的规矩都不懂,村人纷纷附和指指点点。 “走吧!”老族长摆摆手言语倒是温和“本就是外姓,这村里没你的位置,走吧。” 杨栓子犯了忌,自然村里是容不下的,妄动刀兵这是大忌,在百姓眼中,动了棍棒打死个把人许是寻常,动了刀兵万万不可,性质不同这与造反何异? “我要破锋刀。”杨栓子的话让下面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蹲在人群中村里体面人老秀才冷嗤一声,轻轻掸又脏又破长袍上的灰尘站起身“你懂什么?” 杨栓子对老秀才还是有些敬畏的,老秀才极为严肃,平常与人背手走路杂乱的胡须衬着严肃的表情让人有些惧怕,他的长袍脏污残破,因为没有二件,也只得修补倒像是和尚的百衲衣,说话之乎者也半生不熟,配上略悲悯表情,倒是唬的人有些诺诺不敢言语。 “再扶日月归行殿、却领山河镇梦刀。”老秀才抬头略有一丝怀才不遇感叹气“匹夫不行刀兵之事,何故再磨锋?” 老族长摇头晃脑捏胡须赞叹,也不知听懂与否,略一思衬自袖口摸索半天,摸出一把银钱扔过“赏你个生活,毕竟为村里办事,走吧。” “二叔厚道。”老秀才便笑,这老秀才与族长岁数不差许多,却辈分差了些,喊了二叔,老族长也笑“罢了这事到我家吃酒吧?” “使得,使得,虽有老话叔侄不对饮,这糟粕东西……”老秀才有些词穷,感觉像是一只自己咬住自己尾巴的猫,略涨红脸“自然都是封建了。” 夜空泛白,灰白色的沉重的天空倒像是淤堵在杨栓子胸口,有些喘不过气的,他是不懂的,也不想懂,为何破锋刀不让用?供奉起来刀还是刀? 傻子老九依旧笑嘻嘻跟在身后,像是自己的影儿,双眼死死盯着那口破铁刀,笑着欢快。 没了杨栓子,破锋宝刀自然便是王丰云的,这只要族长开口,自然族人没意见,总落不到自己手中,谁还不懂卖个人情? 巧枝怯生生裹着破袄站在人群后看着眼前光怪陆离,脑中倒是一阵阵的犯困,许是族长说了甚笑话,眼前的人更笑的欢快许多,声音催的她脑袋一点一点的瞌睡。 天亮,东方泛起鱼肚白,老秀才背着手啧啧摇头离去“英明,英明。” 一阵风打着旋儿吹过,巧枝打了个激灵惊醒,眼前人已经散去,自己且依偎墙角睡了一梦,好像是梦还是醒着?脚有些冷的麻,跺跺脚,飞快向家中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章 浮华 那清晨的琉璃厂照例是热闹的,俨然一副京都文化中心的气派,天方才亮,第一波闹鬼市的人便已经歇了,陆陆续续老字号开门迎客,小伙计精精神神一副派头。 这里无论商贩走卒,纨绔遗老还是巨贾商人往来穿梭一片吆喝热闹非凡,这琉璃厂原名海王村,辽代便有了,元代定都北京城,这里开始烧皇宫御用琉璃瓦,身份顿时显赫一时。 后自乾隆三十八年乾隆爷开馆修订四库全书,加上康熙年开设的厂甸,整个琉璃厂无形成了文化中心,盛况空前。达官贵人最爱此处,尤其最津津乐道的是清朝左副都御史劳之辨最爱逛琉璃厂,曾经撰诗一首“正阳门外闹元宵,金犊花聪意气骄。十里香尘迷锦幛,三更烟火走虹桥。繁华更数琉璃厂,五色云中黄赤镶”。诗中对于这琉璃厂是极尽推崇与描述。 拐入民国,这里更成了文人墨客多居之所,寻宝之地热闹非凡,这里云集了包括经营超年代古旧文物的“悦雅堂”经营历代和现代知名书画家作品及缂丝刺绣、团扇折扇的“宝古斋”、“墨缘阁”、“虹光阁”经营金石锦瓷、景泰蓝制品及竹木牙雕等器物的“韵古斋”、“萃珍斋”藏有历代碑刻拓本、拓片、不同时期的纸墨笔砚和名人篆刻的各种印章的“庆云堂”、“观复斋”等名店繁荣昌盛。 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传说,一夜暴富更是家常便饭,甚至有一个馒头换官窑明青花,20大洋买李公麟的《三马图》等等令人惊叹的财运,林林总总,每个小贩总能信口说出十七八个故事,有鼻子有眼唬的人一愣一愣,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掏钱发财才算罢休。 在琉璃厂正中黄金位置有一家店最是红火,远近闻名的永古斋,门头气派非凡,进门水磨地面竟然用的是皇宫的御窑金砖,两侧小叶紫檀博古架子一水排开,上面摆放之物更是令人瞠目,共计有雍正官窑弦纹瓶一对、古榴尊一对、乾隆官窑黄地青花梅瓶一对、粉彩瓶三对、乾隆天蓝釉外雕花、内转心瓶、乾隆官窑窑变瓶、至于一些明代青花红彩、斗彩、五彩盘、碗、罐、壶,玉壶春瓶、梅瓶、高足杯,永乐甜白瓷器皿,孔雀绿瓷器;康熙豇豆红莱菔尊、柳叶尊等等无一不具甚至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 最怪异的是正堂侧堂挂古画,正堂却供奉一尊一人高不动明王不动尊菩萨像,菩萨像前竟然供奉一把寒光闪闪的无鞘长刀,平面碎段复体暗光花纹刃,看上去有些另类,也最是引人注意。 一个光头消瘦看上去眼神锐利的老人身穿一身和服脚踩木屐慢吞吞来到佛修前恭敬鞠躬,眼神扫过那刀,刀影倒是映的那眼神更亮了。 老板佐佐木三郎,民国初便来琉璃厂的老东洋,逢人便是三分笑,点头哈腰客客气气,加上舍得花钱,出价总比别人高一二分,在琉璃厂名气不少,很多外来小贩喜欢到此兜售自己的物件儿。 佐佐木三郎有个习惯,不管收与不收,先恭敬递上车马费,喝茶叙旧,收了给价儿,不收也递上红包照顾个颜面。 “老板,洗子收不收?”一个乞丐花子一般模样打扮的老人站在门口笑,佐佐木三郎起身鞠躬“请进,喝茶,且容我看来。” 伙计奉上茶,那老人微微摆手示意放到桌上,露出一丝得色“宋钧窑鼓钉三足洗子,釉较厚是天青色浊釉,玫瑰紫色,胎质坚硬,芝麻酱底,造型鼓钉三足,开价吧。” 佐佐木三郎端量许久伸手与老人手握住,拉起袖口盖住,老人满意点头“使得,都说老板痛快,果然痛快。” “承蒙照顾。”佐佐木三郎轻轻咳嗽一声“取三条黄鱼。” “今天哥哥倒是好财运。”正在聊天,一个提笼架鸟戴瓜皮帽穿着方马褂,慢悠悠踱着四方步拖着长辫子,一副满清遗老打扮的中年人走入,轻轻抬手小指习惯性挡在鼻前吸了一口,手指上的玉石扳指儿分外显眼。 那乞丐花子眼睛与博敦对视上后咕噜噜转动,连忙站起向前迈腿屈膝规规矩矩“原来是博敦爷,给爷请安。” “这厮倒是懂规矩,罢了。在旗?”博敦微微一笑, “伊尔根觉罗氏,让爷见笑。”乞丐花子有些羞赧低声,博敦挑挑眉毛长叹息一声“镶黄旗为上三旗之首,怎混到你这混账模样?” 乞丐花子诺诺不敢搭话,博敦回头看了一眼那洗子,略惊讶“这莫不是乾隆爷赏赐循贵妃之物,你这厮胆子倒是大。” “让爷见笑了。”乞丐花子笑,垂手一侧不敢言语,博敦摇摇头“罢了,已是民国,我也不是你旗主子,也管不得你。” “加两条黄鱼。”佐佐木眼睛毒,早已看出其中猫腻也不说破,笑吟吟鞠躬“多谢兄弟解惑,不成敬意。” 既然已被人看破,博敦也就笑摆摆手,乞丐花子拱拱手转身离去“兄长笑话了,行此之举也实属无奈,家中也有些捉襟见肘了。” 两人坐下换了好茶,伙计将黄鱼用布包了放到桌前,博敦抓起掂量一番笑吟吟“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佐佐木伸手敬茶“日后若有宝贝,还是希望多多照顾,至于那柜上我便多安排人进货吧。” “那是自然好了,哦,对了兄长。”博敦得偿所愿也就不再追究,便一眼看到那刀“这刀总是大凶之物,摆与堂前不知是何用意?” “哦,那倒是没有。”佐佐木眼神闪烁嘴角露出笑意“只是赏玩罢了,我最喜欢刀,这刀叫乌云豹,是上等好刀锋利无比的,纵然排不得第一,第二是决计没错的。” “那不见得。”博敦摇头一笑,端起茶啜了一口“我有一贤弟王丰云,据传他王家有家传的神刀,曰破锋,乃前明戚家军用,那才是削铁如泥的好刀。” “破锋?”佐佐木脸色微微一变,破锋刀?连忙举起杯“这王先生在何处,您能否引荐一番?我对这华夏文化仰慕已久,若是有这宝物,如愿意割爱的话,自然价格好谈的。” “都是好兄弟,这有何不可?”博敦端起茶杯瞥了一眼佐佐木的表情,露出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章 卖刀 南王村距离长城不远的荒郊一条土路上,此时什么扰攘也没有半点,冷凄凄的太阳看上去耀眼,映衬得这土路光亮的紧,路边孤零零的枯树上乌鸦张着嘴呱呱,让人总依稀感觉出一丝丝冷意,孤鸦声声,却让周围的寂静更深了一丝。 王丰云背着手踢他踢他的走在深冬下午的路上,独自一人沿着感觉略有些漫长的路走着。远处树后闪出祠堂的半个角,倒是让他胡乱的想起那福寿楼的烟膏,还有伺候的丫头二翠,那丫头生的标致,给王丰云有种暗绿色密叶中竟然生出一朵山茶花的感觉,略带傲慢,眼神蔑视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手漫不经心用烟刀切着那福寿膏,手上翡翠镯子晃得王丰云有些心动。 在一个深秋斜日中,王丰云是鼓起勇气跟爹提过的,爹拍着桌子笑的泪都出来了,抬头扇了自己一巴掌,云一些什么忠烈家风之类,王丰云是听不懂的,也不愿意听,只是对于巧枝更是厌恶了几分。 二翠赎身才不过一百大洋,这巧枝竟然就值三个大洋?犹记得巧枝跪在门口磕头怪样,蓬头垢面单薄如一根枯树枝一般模样,头上还凌乱插着一根草标,捆着脏污的白色头带,破衣烂衫丝毫挡不住身上半分,脸色青黄两颊早已消失了血色,双眼无神絮絮叨叨“买了我,爹娘等下葬,三块大洋,就三块大洋,当牛做马。” 王丰云是听不下去的,这流民街道多有,如癣一般,哪有几句实话?听到这些,王丰云往往都是敛了笑意冷冷走开,这老太太一副鄙夷打量这骨架,估计揣摩能生养不能,爹好似猪油蒙了心,竟然真掏了三块大洋,于是家里多了个讨人厌的使唤丫头。 祠堂在路南,破败荒落,门歪歪扭扭依靠一起,一把锈迹斑驳的铁索封死了这段神秘,今儿个感觉分外寒冷,祠堂西不远处祖坟地乱糟糟胡乱的埋着,荒草萋萋,层层叠叠,也不知这南王繁衍了几世,远远看去倒像是富人家过节祭祀的馒头,重重叠叠。 开锁,推门,斑驳木门裂缝倒有一指粗细,轰倒下,一股灰尘从房中飞舞出来,有些呛人。门一扇倒了,另外一扇却被铁丝缠住,歪扭执拗的侧躺在剥落墙皮的墙壁上。 阳光穿过破门洒落,灰烬升腾飘摇,黑漆漆的祠堂里只有一张黑色长条桌子,上面密密麻麻摆放一些看不清字迹的牌位,有的已经裂开,有的已经倒在尘埃之中,裹着厚厚的灰尘瑟瑟。 在牌位前放着一把刀,一把绿鞘长刀,虽然也裹着灰尘却丝毫遮掩不住一股让人心里骚动的气势,王丰云笑,手轻轻摸刀鞘,好似听到许多银钱掉落的声音,缩回手抓着刀鞘一拉,那一抹寒芒骤闪倒是让他的心一缩,大凶之物,大凶。 他索性脱了马褂细细包裹抱着转身离开,被倒下门板绊了个趔趄,回头恼怒骂了一声,踹了一脚离去。 风打着旋儿吹入,灰尘飘摇,牌位扑通倒下跌落地上摔出一道裂痕…… 王丰云的心情是极好的,这刀抱在怀里,倒像是抱住了二翠那软软的身子,一百八十银元的价儿是他决计想不到的。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二翠竟然是博敦的干妹子,若是赎了二翠,岂不是与博敦联姻成了亲家? 那自己再逛福寿楼乐子岂不是更多,走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只是心里得了快活就笑,路上一只野狗远远看着,没有叫,只是看了一眼转身离去,尾巴都不晃一下。王丰云觉得心中爽快,抱着长袍更精神了一丝,甚至连腰间那补丁都不觉得有些丑陋,步子迈的格外高远。 “得了好宝贝?” 王丰云回过神吃了一惊,回头看时,两个村人从他身边过,回头还看,手中提着简陋食盒黄纸咧嘴笑,满口黄牙,王丰云心砰砰跳用力抱住长袍,摸着硬硬的刀鞘心中略安生几分,小步跑起来。 丰云方才离去,杨栓子也偷偷摸摸来到祠堂,腋下夹着一把凿子,他本也想发狠心砸了那锁,请走宝刀远走高飞。 来得门前忽的一愣,门倒了,唬的他一哆嗦,腋下的凿子差点儿砸了脚面,他心一沉扶着斑驳的墙壁踩着历史的尘走入祠堂,牌位刺眼的紧,好像一双双能杀人的眼正在拷问他,来何? 他避开眼低头摸索,忽的抬头,冷汗潺潺。村人怪异的目光刺入杨栓子的背,他颤抖摸索,刀呢?刀呢?杨栓子颓然跪地捧起牌位用袖子擦拭了小心翼翼排好,低声呐呐“祖宗,刀呢?” “怪不得那王少爷跑得那快。”村人嘟嘟囔囔,打量一眼祠堂破门摇头“怕是要换新锁喽。” 无人应承,那股火却在杨栓子心中熊熊燃烧,刀呢,那可是属于自己的刀。王六子生前常说,刀是人胆,却不是壮,而是醒呢,人不醒要刀何用? 所以,杨栓子从小就认为这破锋刀就是自己的,颓然走出门抬头看天,冷风好像发出一阵阵嘲笑一般钻入他的骨头又冷了,刚刚喷张的热血呢。 他离开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瑟,而身后祠堂的门还是关上了,虽然就像蹩脚老人的牙,露着嘲笑的缝隙。 村外枯黄树叶满地的树林之中,王丰云喜滋滋抱着那刀不断抚摸,好像那二翠已经入了怀,一百大洋赎了他的身子,剩下的银钱还能置办一些东西,再享受些吞云吐雾,神仙的生活,想到此他的喉头有些发痒,像是一只手指不断沟挠他的喉咙,张口轻轻打了个哈欠。 巧枝三块的,若是全部买了大烟,这二翠不也是……王丰云的思绪一直在天空与浮云纠缠在一起,刀就是烟,还是二翠? 远远地一辆马车来到,博敦撩着长袍从车上跳下“贤弟久等了。” “哥哥客气了。”王丰云笑的欢快,紧紧抱着袍子“让哥哥屈尊来这一趟属实有些不忍的。” 马车帘掀开,一个身穿长袍裹着围巾带着貂皮帽子的人从车上跳下,那人的眼神有些古怪,看上去不甚清明之中略带着一丝让人惊恐的贪婪,看着王丰云怀中的包裹,眼神闪过一种摄取的光。 “这便是佐佐木先生了,我的好友,你快把东西给他看看。”博敦笑吟吟介绍,那佐佐木微微鞠躬“认识您是很高兴的。”说着从腰间播出一个小红布包递过“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布包发出让人心醉的银钱碰撞声音,王丰云也谄笑连连点头,笑的额头青筋爆出“客气了,是我荣幸。” 布包递过,佐佐木慌不迭擦擦手双手恭恭敬敬抱住打开,露出刀柄只是端详几眼便连声啧啧“好刀,好刀。” 手握住刀柄轻轻一抽,王丰云心中忽的一疼,没甚来由的一丝丝后悔,好像有种出卖祖宗的感觉,手虚空拖着“小,小心,刀凶的。” “作价还作不作数?”博敦看到那佐佐木的表情心中也是了然一笑“依我看,贤弟不是外人,索性添个整吧?” “使得。”佐佐木笑,小心翼翼包住这刀满意点头“就依你,二百整。” 王丰云登时喜不自胜,有了这些钱,刚刚那一丝丝悔意瞬间烟消云散了,连连鞠躬“谢爷的赏。” “这刀到你手里也着实污了。”佐佐木口中笑眼神却是闪过一丝不屑,怀中摸索。 “王丰云,你敢卖刀。”杨栓子衣襟散乱远远跑过,鞋都跑脱了一只,满脸油汗一腔怒火胡乱挥舞破刀“我活劈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五章 匪事 那破刀挥舞,倒是把博敦吓了一跳“哪里来的野畜生,快,快挡住他。” 凭本心讲,这王丰云也是最怕杨栓子,二人从小长大,岂能不知相互的脾气?这杨栓子一根筋,要是真的伤了人那自己麻烦大了,慌不迭摆手“快住手,这可是贵人,惹不得。” “还我刀。”杨栓子倒也不敢伤人,怒火中烧一把拉住王丰云的辫根“给我要回来,不然我劈了你。” “粗鲁太粗鲁。”王丰云被拽的一趔趄仓皇叫“我且不与你一般见识,松开。” 几人正在热闹,一队人马走进树林,队伍足足十七八人,为首大胡子骑着一匹黑马很是气派,马裤棉袄对襟开着,露出里面宽绰的腰带,双眼炯炯有神,左眼下一道刀疤横跨鼻梁,圆脸盘,头发很短,发茬粗硬极是引人注目。 身后几人各持红缨枪白蜡杆,满身愣头气息,甚至有一人扛着一支水连珠步枪,另外一人怀中抱着一支汉阳造威风凛凛,那大汉倒是笑了饶有兴趣看着眼前人“什么好货?” “借问是哪里的好汉?”博敦脸皮登时黄了,强笑拱手,在这乱世土匪帮派横行,也眼皮浅认不得是哪门那户,登时拱手笑“好汉请了,咱只是在这儿闹着玩,都是自己人。” “有些意思。”那好汉笑,摆摆手“甚好东西拿过来。” 佐佐木不敢怠慢,快步递过满脸堆笑“只是一把刀罢了。” 包裹打开,露出刀鞘,那好汉眼神发直伸手拿过拔出端详,寒光闪闪的刀,啧啧“真是一把好刀,好刀。” “放下!”杨栓子登时急眼,这刀可是承载了王六子的命,哪儿容得这些人亵渎?转身扑过去咬牙切齿,马后两个汉子跑过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反绞,那好汉笑“倒是好个脾气,带走。” 王丰云心中恼怒脸上却是笑,连连点头笑眼见着队伍离开,转头看博敦“哥哥,这怪不得我,既然刀已离手,且把钱……” “贤弟说笑了。”博敦登时脸色也冷了,忽的冷冷笑“自古钱货两乞,你手里无货哪里来的交易?” 佐佐木也笑的尴尬,眼神却闪过一丝兽色鄙夷“既然如此,那便告辞了,若是王先生还有甚好货,劳烦去琉璃厂。” 两人上了马车离去,王丰云有些茫然,双手瑟瑟站在那发呆,转头又看到那条趴在枯草里的癞皮狗,狗的双眼发青伸着舌头,他面皮一紧转身而走。 野狗抬腿紧紧追赶,王丰云连走带跑,且与那野狗的姿势一样,生了一副狼样,却有一挂兔子的心肠,野狗远远缀着,一前一后消失。 城南,十七里荒郊山野有一个破落寺庙,早年香火许是旺盛吧,神像倒是吃的浑身黝黑,而现在寺庙早已没了往日荣光,就在这野坡上院墙早已倒塌满目荒凉。 站在门口远眺那苍凉长城清晰可闻,杨栓子被捆在枯树上动弹不得,身边十几个魄罗汉子笑嘻嘻打量。 “今儿既得了神刀,索性咱们叫神刀队吧?”一个破落汉子感觉颇有些学识能耐,笑嘻嘻云了几句古诗,摇头晃脑倒是像极了村里的秀才。 “镇嵩军张复汉张爷赏饭,大家跟着张爷定然某个好前程。”另外一个汉子接茬,那好汉张复汉喜滋滋擦拭宝刀“自然,乱世出枭雄,只要咱声望大,自然有官家安抚,届时一个个都某个好出身,吃了皇粮拿饷银。” “哈哈哈。”众人笑做一团,杨栓子确是鄙夷“都是乱匪,迟早被清缴,杀头。” 那好汉抬头倒是奇怪“你个娃娃倒是有魄力,你不怕杀了你取了你的这挂心肝下酒?” “自古好汉杀富济贫替天行道,我身无长物,杀我作甚?”杨栓子怒视那好汉“你是叫个张复汉吧,有本事放了我,单打独斗,否则你就妄称好汉。” “有些意思。”张复汉小心翼翼收起宝刀放到一旁,挥手“放了他,我且量量他有多大的本事。” 众人哄笑一团,一个汉子拆了他的捆绑,杨栓子晃动棒子“我的刀呢?” 破刀扔到地上,杨栓子捡起刀晃动两下“来!” 那张复汉也寻了一把铁刀晃动,他本事军旅出身,这刀术也学了个七七八八,有模有样撩拨“来!” 杨栓子心中怒火中烧倒是不紧张,双手持刀怒目圆睁,高举铁刀如幼虎出林,呼和一声“迎面大劈破锋刀!” 那张复汉一愣神,双手举刀,当啷,震得双臂发麻,连退二步“这是……” “掉手横挥使拦腰!”杨栓子再次进步刀变横扫,张复汉再退二步闪过惊诧“破锋刀法?” 杨栓子还要进步,那张复汉闪身而退“不打了娃娃,这破锋刀法从何处而来?” “我爹教的。” “令尊是谁?”张复汉表情凝重“破锋八刀可是西北军才学的本事,你怎的会这些?” “为何告诉你?”杨栓子拄着刀怒视“要打便打,你这是作何?怕死了?” “不打了,你这娃娃与我有渊源,老子出身镇嵩军二标副标长,民国十四年……”忽的张复汉苦笑摇头“且与你娃娃说这些作甚,好了,留下吧,当我马弁,替我训练他们刀术。” “不干,我要回家。”杨栓子摇头,这番表态倒是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张复汉也笑“来了不入伙走的了?” “穷死不卖艺,饿死不当匪。”杨栓子倒是有些看不起这些流浪汉似的家伙,张复汉表情笑中带着一丝苦涩“若有出路,龟儿子愿意当匪?” 他转身凝望长城,突然怒吼“龟儿子愿意当匪?” 回声阵阵,久久不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六章 烟馆浮生 琉璃厂依旧嘈杂喧嚣,佐佐木照例袖手站在门口陪着笑脸,只是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从骨子里透出的鄙夷,眼前来往行走的是人吗?一头头臭烘烘的畜! 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匆匆向他跑过低声耳语几句,他的头不自然的歪了一下“还不了钱就拿房子抵,拿命抵。”此时他的表情分明就像那只呲牙的野狗,眼神泛着凶光。 可是随即他的表情消失了满脸堆笑拱手“哎呀,刘掌柜,发财发财。” 琉璃厂中讨生活的人都认得佐佐木,远的背地喊一声东洋掌柜,近的直接开口老木,这佐佐木丝毫不恼,陪着笑脸笑,只是鲜少有人能看懂他笑容背后的东西。 北平城繁花似锦,自然烟馆也是多的,只是这王丰云独爱前门外八大胡同旁的福寿楼,对于大烟馆儿来说,王丰云如数家珍,曾经他也去过别家烟馆,自从认识博敦之后才发觉,那些个烟馆简直就是笑话,最大的笑话。 烟馆三六九等,下等烟馆贱民去的地方,看的过眼的倒是有几家,韩家谭、百顺胡同,陕西巷,还算是不错,最好的自然当属福寿楼跟虎坊桥医院了。 福寿楼是高档地方,出入自然都是前皇孙贵胄,哪家的小王爷,装饰漂亮精美,有雅座散间儿,只要舍得花钱,上等姑娘烧烟捶腿,酒楼随意叫菜,吃喝痛快,一天不动也爽利。 虎坊桥医院倒是也不错,丰云倒是去过几次兴趣索然,一个医院模样,装模作样的开药,开的倒是福寿膏的剂量,没甚意思。 此时他躺在雅间舒舒服服,照例是二翠候着的,丰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看这二翠顺眼,看他低眉烧烟,紧身衣服衬的着身材傲人,嗓子都舒服许多,丰云眯着眼睛哼哼“腿。” 轻柔的拳头不紧不慢,倒是锤的丰云心头一阵火热“翠儿,少爷想赎了你的身子,你想好了?” “爷,翠儿有人家。”二翠的回答照样依旧,王丰云摸着自己纯铜大烟枪鄙夷哼了一声“一个落魄文人,给你什么好日子,不如跟了爷,日日享受?” 两人正叙话,门外轻声咳嗽,一名戴着黑框眼镜一袭青长袍带着补丁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年轻人捂着嘴来回踱步。 二翠抬头看一眼,表情有些无奈低声“爷,我出去一下,说一二句话。” “唤他进来吧。”王丰云倒是深深吸了口气烟吐出,声音故意放大“张先生,莫不是又来买报纸了?” 这句调笑话登时骚了外面年轻人一个大红脸,略一踌躇掀开帘走进微微躬身“是王少爷,给您请安了。” “当不得。”王丰云微微一笑轻轻吸了一口吐出“怎的,发了饷要买报纸了?” 那年轻人便笑低头,果真见他腋下夹着一份报纸“让爷见笑,见笑。” 这买报纸倒真是一句行内的调笑话,一些臭笔杆子文人,喜欢抽个大烟又碍于面子,便等了发饷偷偷来买一些夹带报纸中回去,逢人问便说是买份报纸,众人皆知倒也不说破,圆一个面子罢了。 “买报纸便买报纸吧,怎的,还买到我的头上?”王丰云的调子带着阴阳怪气,那年轻人涨红脸“那个,翠儿,还短一点,你若是方便……” “你还是个男人?”王丰云轻轻敲敲桌子哼了一声“我这里有上好的印度货,比起你的云南货不知道好多少,这样,若是你将翠儿让与我,我供你一月如何?” 那年轻人明显咕咚吞咽口口水有些慌乱“这话何意,两情相悦岂,岂是腌臜铜臭所能衡量,这断然是不能的。” “说说而已。只怕张先生过几日还得喝那卷烟布的水过瘾咯。”王丰云一语叫破这年轻人的窘境,二翠倒是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张钱递过“爷的心意是好,只是无福消受。” “我会对你好,一定。”那年轻人借过钱喜上眉梢打了个哈欠,匆匆转身而去,二翠继续蹲下捶腿,王丰云感觉有些累了闭上眼睛,这股令人迷醉的味道涌动在空气中,神仙吗? 杨栓子没有离去,不是不想,是无地可去,能去哪儿,自己已经被驱赶出南王。虽说这栓子愣头也只是在南王地面,毕竟是刚刚成年,没经历见识,也就厚着脸皮呆在这劳什子神刀门混个吃喝。 张复汉虽草莽行事,但是对属下还是极好的,短不了吃喝,杨栓子索性也放下身子随意指点几招,几个混混也学的有模有样,竟然恭恭敬敬喊了声杨教头。 这声倒是对了栓子心思,有些飘飘得意,自己哪儿真的经过这种恭维,心中的爽利自不必说,教的也是越发卖力,隐隐竟然有了几分威严。 外城破落陋宅成片,街道上流民花子就肆无忌惮的躺在寒风之中,几个裹着棉袄的汉子在当街围着一破落老汉挥动棒子猛砸“赵老头儿,这是你自找的。” “莫打了,打坏了没了营生更还不了。”老汉头破血流哎哎抱着头瑟瑟,身边患病的老婆子瑟瑟裹着一床毯子茫然不敢说话。 “十三个大洋,你拿甚抵?”一个汉子提着沾血带铁钉的棒子笑“你抵不了我如何交差?” “我只是借一个大洋,容宽限宽限吧,我只要货脱了手定然还了。”老汉擦擦头上血挤出一丝笑,那几个汉子轰然笑“你个卖假货的老东西。” 一挂马车自路南驶过,停到几个汉子面前,佐佐木微微掀开帘子露出野兽一般凶残的笑意“还不还钱?” “这老东西说是没钱!”那汉子唯唯诺诺“您看……” “那不妨,莫打坏了。”佐佐木倒是有些悲悯下了马车亲手拉起老汉拍拍身上的土“我的钱还不了?这行有行规自然破不得的。” “老爷饶命,饶命。”老汉慌不迭跪下磕头“老婆子有病,几天没出摊儿,手头不宽绰,再宽限几天。” “也罢,再给我砸几次浆吧?”佐佐木笑的愉快,老汉打了个哆嗦“这……” “砸几次,钱免了吧。”佐佐木倒是不容分说“明天我就挑客。” “使得!”老汉终于低下了头喃喃,手却不停颤抖,佐佐木满意皱眉“赵老哥好人,怎么的伤了那么厉害,都走,走走走!” 几个混混哄笑一声离开,佐佐木掏出一张纸钞恭恭敬敬递过“且去看病,明天等你!” 佐佐木马车离开,老汉瞬间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发直,砸浆,这可是要命的差事…… 砸浆,古玩行话,故意从同行手中买假货,然后通过行会或者厉害人物来打压拿到赔款,自古玩古董讲究的就是打眼儿自愿,砸浆岂不会坏了自己买卖,要是遇到不忿的,砸大了要你的命都是一两日的事情,更何况是佐佐木亲手挂的砸浆,岂不是要砸一个天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七章 砸窑 神刀门开了摊儿立了山头摆了香火,竟然真有破落汉子来投,到看不出真心假意,浑然更像是蹭饭吃的主! 人多,吃的就坚持不了几天,张复汉倒是咬牙,得干上几票,否则这衣服粮食怎么来? 江湖帮派有几大靠,上等的有依靠相术欺骗谋财的“一贯道”最擅长的就是“仙佛降笔”“仙佛借窍”的把戏。 也有帮派专门靠“搬石头”“采桑叶”“开石头条子”,也就是贩卖人口,男人叫石头,女人叫桑叶,劳工就是石头条子,这倒是来钱快的营生。 还有各种欺行霸市收保护费,贩卖烟土,最次的便是那砸窑拦路了。 神刀门做得就是拦路打劫的买卖,只是这外城都是穷人过路,劫了天不过弄了几十斤吃的,张复汉发了狠心,要做就做个大的,劫个暗娼门子。 这暗娼门子比起妓院要好动手,都是私人地方,女眷自己开门挂灯接客,赚钱都在自己手攥着,劫她们难度不高。 暗娼门子在城中很多,只要经过一家门口,挂一盏红灯的便是了,若是家中有客红灯收起,无客便放出灯,只要踩点准儿倒是容易的紧! 杨栓子断然拒绝,做匪本已经侮了本家丧了良心,在偏做这等下贱事,他是断然不做的。 张复汉倒是不勉强,劫暗娼门子不难,几个人去踩好点,个把时辰就回了,只要小心碰不得巡警万事皆休。 娼门也有贵贱高低分别,这次踩点张复汉亲自带人去,选中了在八大胡同不远的一家娼门,女子长得秀气标志,灯笼长长挂出就灭,彻夜不出,自然赚钱多了些。 是夜,张复汉背着神刀蒙面带着几个人悄悄摸了进去,杨栓子心中有些不安,也远远跟了过去,这干了匪的事儿,也得守规矩,自古盗亦有道,王六子倒是小时候没少将一些江洋大盗的规矩,求财不伤命,不害人家清白,这暗娼门子虽然下作一些,可坏人命的事情万万做不得。 远远看着张复汉带人摸过去,门口一盏红灯笼闪烁红光,他轻轻敲门,门开了,黑影中女子挑着灯笼没等问话,张复汉推门闯入引得女人惊叫。 杨栓子吓得手脚冒汗,行这等下作事心中惴惴不安,死死打量四周,总觉得黑漆漆处或许有人盯着,这许就是做贼心虚吧。 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复汉带人走出,却扛着一个棉被卷,身后一喽啰轻轻关门,几个人迅速消失在街道黑影之中。 杨栓子也跟着消失了。 砸了暗娼门子,钱没搞到多少,绑了个姑娘,看着那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杨栓子倒是不落忍“张大哥,这坏事坐下便罢了,怎么绑了人?” “这姑娘生的好看呢。”张复汉嘿嘿笑“留着做个夫人也不错。” “这事儿做不得!”杨栓子怒斥一声“盗亦有道,你这是坏了规矩,行的哪门子道?” “你懂什么?”张复汉哑然摇头“这娼门下贱事都做下了,还缺我们这?” “就是,自古妓、匪、丐、娼都属下九流,这还有分别?”另外几个汉子哄笑一团,杨栓子脸色又青又紫,总觉得道理不对,但是嘴笨也说不得,哼了一声“做事总讲几分道理吧?” “道理?”张复汉忽的冷笑,跳将过来等着杨栓子,像极了要择人而噬的饿狼“道理就是,刀在谁手谁就有理。” 杨栓子虽表情毫不示弱,心也是怯了,张复汉咆哮一声“且不要跟我讲做人道理,先擦干净你嘴角的油,去了那肮脏想吃人的思想!” “你胡说八道!” “你不吃人,人便吃了你!”张复汉忽的转头“你是要吃人还是被人吃” 杨栓子沉默,却露出不屑置辩的神情,尽管他内心也辩驳不了,这是道理?这不是书上的道理,只是他活出的道理罢了! 女人在哭,捂着嘴嘤嘤哭的好看,杨栓子与几个汉子蹲在那里,哭态好美,像极了戏台班子里那戏子扭捏作态,倒是一声抽泣引得汉子们哄堂大笑。 “好汉爷饶了我,或者遣人给家里送封信,让他们凑些钱赎了我可好?”女子低声下气,手中青丝帕子倒是在挥舞中泛着一丝香气。 杨栓子呆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女人,这女人怯生生的蹲在那里,身穿一件暗红纹牡丹花的旗袍,滚了一道窄窄的金边,脸色白皙俊俏,眉目如画烫了时髦的东洋发型。 这女人的身材完美的诠释了旗袍,将旗袍的美感演绎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也把这女人的气质衬托的美到了极致。 眉眼含情倒不若说带着一丝妖,却有荷的清,说不出的勾魂儿,杨栓子心中隐隐有些酸意,这女子若是自己媳妇儿多好? 忽的杨栓子脸红耳热站起,慌不迭转身低声呐呐“你且传个口信,我给你捎去吧。” 几个汉子看的有些痴傻,喉头抽动,杨栓子恼怒一脚踹到一个“看什么,滚出去练功。”几个人哄笑一声,拍拍身上土走出门。 “您只需要说巧儿只是外城的好汉爷请我吃酒,不日即回就好了。”女人打量杨栓子几眼,低头眼角不断扫过“小奴自会报答恩人。” 这句话风情万种,倒是让杨栓子一阵火热,匆匆转头走出,半晌探头进来“好!” 望着懒洋洋的汉子,杨栓子倒是走了神,满眼都是那娇躯香气,心头仿佛多了头撩拨心的兽,不断撩拨自己的心。 只是这杨栓子倒也有些自知之明的,心中这团火苗飘摇,决计也够不到这女子的柴的,决计更是烧不出旺火的,杨栓子趁着夜色上路了,心中还是装着一丝略显得苍凉的窃喜,能被使唤也是好的。 山道有些缠绵,茫茫月色下显得更是漫长许多,栓子甩开大步,脚步声不断响彻,倒像是去提个亲似的。 站在那暗娼门子门口,门上早已没了灯笼,杨栓子觉得有些气堵心口,想着若是里面女人还在接客,这股火苗不自觉又被撩拨的旺盛了一丝丝。 迟疑半晌,栓子拍门,轻轻的,专心致志的拍门,直到门内响起惊心动魄的脚步声,匆匆忙忙,他强忍着拔腿跑开的害怕,用力缩起脑袋。 门开了一道缝,栓子瓮声瓮气“那个……谁巧儿,外城好汉爷请了喝酒,且让我回禀一声。” “慢着。”门内响起一个老女女人声音,轻轻打开一道门缝,那眼神带着惊惧与敬畏“劳烦小哥报信了,这里有些茶水,不成敬意。” 枯瘦的手伸出,手中的红手绢瑟瑟发抖,杨栓子慌乱一把抢过转身就跑,死死捏着手帕,倒像是拉住了姑娘俏生生的手一般,带她跑,离开这个吃人的地。 跑,迎着月一路拼命的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跑的歇斯底里,扑通跪在月下,半晌喃喃“狗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八章 以祸之名 回到山上,张复汉好像喝醉了,脸色涨红的可怕,抽出破锋刀不断恐吓姑娘,时而轻轻用刀背拍姑娘肚子,眼神闪烁看不清道不明的火苗,倒像是挑选一头能生养的猪一般,姑娘不敢动,低头哽咽一下,忽的打了个哆嗦脸色显的更是苍白。 天青站在破窗口,扶着墙咬牙,哆哆嗦嗦摸着破刀的刀柄“剁了这个狗日的,剁了!” 张复汉得意将刀扔到桌上拉着姑娘去了厢房,此时甚都看不见了,只听得吧唧吧唧以及轻微哼哼声音,栓子手脚冰冷咬牙攥着刀用力在墙上钻,就像钻死张复汉这个王八蛋,钻! 砰,一声听不清的动静响起,响枪了还是爆竹?砰,又是一声响,一个东西忽的飞过擦着栓子耳朵打到墙上倒是溅起火星。 乱了,栓子忽的冷汗淌下,是枪子儿?四周乱哄哄一团,山下响起喊叫声,张复汉匆忙拢弄着衣服“哪里响枪?” 枪子儿噼噼啪啪打在门板上,栓子惊恐的腿肚子都有些转筋,张复汉一把拉着栓子进门关上“你个驴球,等枪子儿呢?还不快跑?” 门口一个汉子抱着枪刚要进门猛然一仰倒了下去,后背一滩血如同耀眼的红花绽放一般,栓子扑通跪在地上,这是打枪哩,要死人。 张复汉抓起枪怪笑着冲了出去,仰天放了一枪“咱也有枪,放枪,快放枪。” 那女子掩着衣服贴在墙根抱着头瑟瑟发抖,这倒是让杨栓子对他的好感消散甚至略略有些厌恶,已经脏了身子,这下贱模样。 栓子转身扶着桌站起,眼前就是破锋刀?他哆哆嗦嗦抓起刀鞘怎么也插不进去,索性抱着贴到门口闭上眼睛,女子惊恐“带我走吧,带我。” 枪声本来激烈,张复汉放了两枪后枪声倒是歇了,只是杨栓子有些眼晕,看着门外影影绰绰的影儿眼晕,都是一群恶鬼哩! 他用力闭上眼摸着门口走出,拼命的跑,跑,连滚带爬只是死死抱着刀,这是爷的刀,莽撞懵懂的钻入一堆荒草,心里安生了几分,他颓然躺倒在地,一堆荒草不断抚摸他的脸,月色在草中忽隐忽现,他的几滴泪哆哆嗦嗦流下,他拼命的把脑袋向草丛里钻去,这狗胆子,怎的自己跑了呢? 他头拱地用力的摩擦脸,怎的自己跑了,脸呢,许带着那女人,女人也许…… 回去,栓子抬头咬牙切齿,山上隐隐响起崩豆一般的枪响,腿又抽筋了呢,好疼。杨栓子只觉得浑身冰凉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也有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发疯似的抡圆了胳膊霹雳吧啦扇自己大嘴巴,用力砸鼻子,让他出血,抱着头瑟瑟。 北平城门口,大消息传来,警察厅破获了一起匪徒绑票案子,抓了四五个人,打死了六个。城门口倒是围的人多,指着那几个被铁丝捆在木头上的破落汉子。 几个汉子被捆在哪里茫然而又恐惧,几个孩子捡起石头砸着,却引得几个大人呵斥,咬牙切齿踹了孩子一脚,满脸堆笑的对着几个被捆的汉子点头哈腰。 杨栓子也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这几个人有三个自己还教过,他站在那里看着汉子,一个嘴角干裂的汉子茫然抬头扫过人群,这人群轰的后退纷纷躲开眼睛,别让他认到了,报复就不好了。 汉子看到了杨栓子,杨栓子表情生硬有些不知道哭好看还是笑容易,汉子笑了,喃喃咿咿呀呀唱起小曲儿,尽管腿还在哆嗦,竭力表现的更是英勇一些吧。 起风了,栓子下意识的打量那城门洞子,隐隐露出拳头大的光,几个当兵的背着枪走出,他慌乱的走,脚下确实一趔趄,好像踩着一颗头,低头端详才知道是一块像是汉子脑袋的石头,他的小腿紧绷,半晌腿抽筋的疼,他跪下搬起石头放到路边,跪着慢悠悠的爬,路旁的荒草有些凄迷。 一架马车满悠悠走过,车上传过微微抽泣声,栓子抬头,那被绑的女人坐在那里哭,有个男人正在劝。女人看到了栓子,眼泪登时止住了,目光好像锐利入刀一般挖着栓子的心。 这一刹那栓子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嗓子好像被人用生锈的锁锁住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 要死了,那女子若是伸出手,怕是自己也得挂在木桩上等着砍头,那雪亮的刀早已磨好了吧。 女子噗嗤笑了,捂着胸口笑的歇斯底里,笑的栓子忘记了恐惧,笑什么,笑自己要死吗? “狗日的命,不如狗,狗不如!” 骂声随着马车逐渐远去,溅起一地风尘…… 栓子站起身茫然张望,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在这里作甚?脑子有点热,好像发生过什么,这种发生让一个从村里活了十几年的人有些茫然,他试探的用脚触碰人生,却不知道人生这架马车的车轮是压脚的,而且很疼。 短短几天,栓子经历了他永生难忘的东西,刻骨铭心。 站在长城上,四周一片苍茫,栓子有些茫然,耳边好像依然回荡那话“长城万仞天四万万人守,若是敌寇至,破锋刀在手。” 破锋刀已在手,但是此时杨栓子感觉自己说的都是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他噗嗤笑了,仰着头擦泪,也不知王六爷当年走出长城谋生,心中若何想的,是否也是此时自己的心态? 刀是人之胆,刀在,胆呢? 他疯狂叫着,拼命在长城上奔跑,胆呢!来到一处垛口,他向远处拼命嘶吼,嘶吼…… 冬季日短,天上雪纷纷摇摇,洒落地上带起一片寒气,像是一团迷雾笼罩了整个街道,行人步履匆忙杂乱,栓子裹着破袄蜷坐在路边棚下有些出神,雪落地似乎有些瑟瑟声音,却把整个大地衬托的更是沉寂了。 随着几声咳嗽,他回过神,脸色变做恭顺,转头捡起被雪铺满的木柴轻轻吹了一口塞入火膛之中。 烧旺的火呼呼闪烁火苗撩拨的眉毛生疼,栓子蹲在那里看着炉上烟雾弥漫香气,四周叫卖声倒是让他的心不断地抽动。 “莫再添柴了。”一个穷愁模样的老汉看到火苗倒是心疼的紧,一把拉开栓子抽出两根木头塞入灶下的灰烬之后熄了火,摇头叹了口气“莫要多烧,柴不要钱?” 栓子看着起锅的热腾腾馒头咕咚咽了口口水,老汉叼着眼袋躲开栓子的眼神“莫看了,看也没用,自古种田人吃不起米,晒盐农吃不起咸,哎,这后生。” 老汉烟圈微红了,好像恰说中甚心事,抽出腰间眼袋杆儿哆哆嗦嗦点燃,吸了一口鼻涕怅然“我做了一辈子馒头,早已没了期望,俺娘临死都没舍得吃上一口,你吃?” 嘲笑是的又擤了一大把鼻涕顺手抹在黑漆漆的墙上,捡起灶台泛着污气的抹布擦手,转头忙碌,半晌甩下一句话“生活不好讨哩。” 老汉坐在破败的棚前咿咿呀呀的唱着,唱的听不清楚是什么方言的调子还是老汉自己杜撰的东西,翻来覆去,嗓子沙哑沧桑。 栓子擦擦脸上的黑尘,没想的脸上的黑灰越擦越多,反而涂抹了一个大花脸,回头看着蜷缩在木柴堆里的破锋刀,却没有去碰一下的心思。 “吃一个吧。” 栓子愕然抬头笑,那老汉也笑转头顺手在板凳上磕烟袋“吃一个吧。” 一时间,那肠胃仿佛火烧一般纠结,栓子咽了口口水,竭力不去看那热腾腾的地方,蹲在墙角又是笑。 “你帮我烧了快半月的柴,爷俩也算个缘分,吃一个当抵了工钱吧。”老汉用烟袋颤巍巍指指灶上蒸笼“吃了再去讨生活吧,我养不起。” 栓子恭恭敬敬起身打开笼盖,一股香气弥漫,这是瞬间像是回到了原野陇上的感觉,他颤巍巍双手捧起一个雪白馒头,看着自己手印有些懊恼,拼命的擦拭双手,半晌,再次放下,馒头上的手印有些触目惊心,他再次托起犹豫,馒头上的手印越来越多了。 他拿起馒头掰开将一半收入怀中,仿佛多了一颗热腾腾的心脏一般,随即捡起破锋刀背在身上,将另外的半个馒头恭恭敬敬送到老汉手中,跪下磕了两个头。 老汉竭力躲避那眼神,口中呼噜噜作响“我没法子,没法子的。” 栓子点头,没有说话走到雪地上,踩出一个脚印,咯吱咯吱作响,老汉沙哑嗓子“后生,向西走,莫回头,寻个生计吧。” 他回头,露出笑,眼神亮晶晶拼命的笑却不发一言,转头飞也似地跑去,老汉抓起半个馒头慢吞吞啃了一口,咀嚼不已,眼神早已迷醉。 这就是生活? 老汉恶狠狠将半个馒头塞入口中,用力塞入嗓子眼,眼神如饿狼一般,用力的咽了下去,噎的天旋地转踉跄站起跪倒在雪地上。 栓子迎着风雪跑,他不敢回头,这已经是他寻得第三家了,能收留他的根本没有,这年月下,谁家还能敢多一口人吃饭?更莫说是工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九章 心不如兽 王丰云有些醉意,倒不是酒,他踉跄走在街头,仰天看着雪,啃了一口硬面红糖饽饽,轻轻晃动酸疼的脖子,倒是有些惬意。 整整一夜吞云吐雾,精神满足感是愉悦的,摸着兜中的银钱,晃悠悠坐到一处棚下“一碗豆汁儿,一碗炸豆腐。” 旁边传过艳羡眼光,王丰云最是得意这眼光的,哼一声掏出几枚大子儿扔到桌上,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人精神一震。 饕餮的食客们在早上最是讲究,王丰云竭力摆出一副正宗老北平人的架势,早饭自然要摆着谱的。 草棚下有四五张桌子,旁边放着一个担子,一头有一块方形案板,另外一侧放置火炉,上面用火炭喂着一口大锅不断翻腾蒸汽,十几个孩子簇拥在哪里叼着手指看着,那老板手如魔术一般打开锅盖,四周轰然,一股酸腐气息弥漫,王丰云抽动鼻子“地道!” 地道老北平自然要喝地道的豆汁儿,用绿豆或者团粉发酵之后的产物,通常来说,若非不是正宗老北平,决计硬着头皮也喝不下去的,但是真正懂得人那就是人间美味,尤其是配上一种酸辣菜,连喝三碗才算是过瘾。 而另外一头热挑子自然放着另外一口锅,打开,锅里所煮的有两种东西,一种是炸豆腐,另一种是丸子。 炸豆腐,顾名思义,自然是经过油炸的豆腐块,至于丸子,那就决计不是外乡人所能意想到的。既不是肉丸子,也不是鱼丸子,却是一种用粉条及“胳肢”(一种用绿豆面制成的一种薄片)炸成的丸子。每日出发前,先把这两种东西用油炸出来,把锅里注满了水,稍加花椒大料,煮沸,把炸豆腐及丸子放进去然后出门。遇到主顾买时,就把它们盛到碗里,加上香菜或辣椒汁即成。 这年月能咬牙喝上热腾腾豆浆的都算富裕,竟然有人吃这个,引得一群孩子围着看,那王丰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哼了一声低头。 巧枝怯生生站在棚外不远处风口,寒风吹拂她凌乱的头发,他的眼神有些红肿惶惶,拖着鼻涕依偎在哪里看着王丰云,看着这个下半生将要依靠的人。 丰云吃的爽利,抬头看到巧枝眼神闪过一丝阴郁,半晌推碗哼了一声起身拍拍尘土背着手,巧枝低头低声下气“唤你回去呢。” “谁?”丰云眼神闪过一丝怒火与不耐,径直与巧枝擦肩而过仿佛不认得一般,巧枝呐呐“爹!让我寻你一夜了。” “那是你爹!”王丰云打了个饱嗝志得意满,转过拐角将实在吃不下的小半个红糖饽饽扔到一条狗边上慢悠悠走去。 巧枝拼命趴下拉开狗小心翼翼抢过半个饼子擦擦捧着低头在身后亦步亦趋,丰云哼了一声“饿了?” “我,我先留着,若是你饿,我还能给你……”说话的声音究竟是越来越低了,丰云竟然噗嗤乐了,天下居然有这等不知廉耻的女人“你吃了吧。” 巧枝好像听到赦令一般转头贴着去墙恶狠狠一口咬下差点咬到手指,牙齿磨得饽饽咯咯作响,闭上眼睛沉重的呼吸。 琉璃厂,佐佐木站在门口看着小厮在清扫门口,轻轻咳嗽一声“扫干净一些,莫让人滑了脚。” 那小厮连连点头却不敢回头,这佐佐木看上去慈善和气,相处时间长了,总给人一种饿狼的感觉,眼神后面隐藏什么吃人的东西,小厮从心底的恐惧莫名。 怀古堂距离永古斋不远,最近风头倒是日盛,据说是许掌柜得了宝,明朝正经儿掐丝珐琅缠枝莲象耳炉,罕见的好玩意儿,掌柜也为了这件货压上了身家性命,最近更是直接出货到热河一代,亲自押运过去。 此时留了独子许少卿留守,这许少卿也是颇有几分眼力的,年轻气盛的紧,在整个琉璃厂倒是一个红人儿。 佐佐木站在门口凝望那怀古堂门口,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看看房中的刀,虚空拜了一拜。 才不过晌,赵老汉抱着一件物件儿一瘸一拐走到怀古堂门口,恰逢得那许少卿出门,两人相撞登时东西洒落,惊得赵老汉连连埋怨“哎呀呀,不好,莫要摔坏了。” “明凤冠?”这许少卿只是看了一眼,登时眼睛直了,这可是重器,这还得了?双手捧起细细端详,此龙凤冠冠框用钿竹丝编制,然后髹漆,通体嵌各色宝石,点翠如意云片。前部近顶处三条金龙,龙首向下,口衔珠滴。其余点翠双凤,冠后下部两博鬓,每面三扇。其上点翠地嵌龙凤云花。形象飞舞,色泽瑰丽。 “多谢许少掌柜。”赵老汉慌不迭找件破袍子兜住了,看看左右拱拱手“得罪,得罪。” “老哥慢走。”许少卿一把拉住赵老汉“老哥莫非这个物件要脱手?” “那是自然,我这就去永古斋。”赵老汉得意洋洋,转身要走,许少卿一把拉住“老哥进来说话,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莫不是看不起小店?” “这话如何说的?”赵老汉略一挣扎笑了“这等宝贝,自然值大价钱的,少掌柜也少诳我不懂,您不一定出得起。” “有价儿就好说。”许少卿拉赵老汉来到内房放下淡蓝色棉门帘拱手“可否仔细看看?” 老汉将凤冠放到桌上“请!” 许少卿表情严肃,抖抖袖子轻轻掀开,露出原貌,错不了,撇门,直身,圈足,铜胎。通体蓝色珐琅地饰缠枝俯仰勾莲纹。下腹部嵌一铜镀金长方形片,阴刻“大明景泰年制”竖三行楷书款。造型端庄,珐琅釉鲜艳,镀金光亮,花纹流畅自然,是珐琅器中小巧精致的作品。 心中越看越激动,刚刚父亲得了一尊香炉,眼下这凤冠是远远超越香炉的,他咳嗽一声“不知道您想要……” “两千。”赵老汉开头两千,更让他心中狂喜,这个价儿是不贵的,他再次打量一番,心中有了计较“老哥,若我还一个一千二,您看……” 赵老汉直接套上衣服准备抱走,许少卿慌不迭拉住“漫天要价自然就地还钱,东西是对的,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一千六。” “一千八,许少爷抬举。”赵老汉的话让他也是惊喜交加,这件东西说出大天去,值万把大洋毫无问题,这就不是能卖的东西,当镇店之宝也绰绰有余。只是他手里哪有钱,略一踌躇,只能狠狠心过手了。 这过手跟买卖有些不同,过手是行里的规矩,自己要担责保真的,要是欺诈可是十倍罚款,他再次迟疑端详看了半天,确认无误,心中激动“老哥稍等,我这就去拿钱?” 他略一踌躇,其实从别的店铺也能要个价钱吃个中利,但是如果到永古斋,那佐佐木出手大方说不得更能吃的多一些,随即兴冲冲来到永古斋“佐佐木先生?” “许掌柜?”佐佐木热情客气拱手“今天怎么到我小店?” “过一件蒙头宝贝,先拆借两千大洋可否?事后看货定价?”许少卿已经有些坏了规矩,佐佐木倒是不说破点头笑吟吟“使得,您许字就是招牌,两千拿走。” 佐佐木的痛快让许少卿心中更是快活,笑“等着,回头来寻你。” 回去爽快付了赵老汉一千八大洋,老汉揣了钱转身离去,许少卿有些笑傻了,抱着宝贝来到永古斋。 打开一看,佐佐木也是微微愣神“这贵重宝贝哪里寻得?” “这我不能说,六千大洋,我可以割爱。”许少卿眼睛眯起,那佐佐木端详半天有些苦笑“若是开门真货,我付八千,只是……罢了,就按照规矩吧,立个字据,八千我收。” 凭空多了两千,许少卿也高兴爽快签了字据“断错不了的!” 佐佐木恭恭敬敬付钱礼送出门,转身表情冷了淡淡挥手,门后走过一混混鞠躬“做了赵老头,把钱收回来,要干净利索,找不到人。” “又不是第一次。”那混混咧嘴笑,点头离去,佐佐木回头看了一眼那乌云豹宝刀,露出笑意,回到桌前抓起凤冠扔到角落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十章 老憨与刀片儿 风依旧是凌冽的如同割肉的刀,顺着能露出皮肤的地方钻入,那股侵入骨髓的感觉让人想发狂,却总是涌动一股热辣辣的感觉。 荒野之中,栓子抱着刀蜷缩在一颗树下茫然的张望,这狗日的天气,雾蒙蒙的日头倒像是被面粉之中洒落的鸡蛋黄,带着一股不一样的肃杀之气,说不上阳更说不得阴。 乌鸦在头顶嘎嘎叫,踩落的雪撒到他的头上已经叫不出什么感觉,在这雪窝里蹲了大半夜,雪站在手臂上竟然凝实厚厚一层,栓子眼神迷离,耳边只有冷凄凄的声音。 一颗顽强钻出雪地的荒草吸引了栓子全部的视线,恍惚间他好像发现了奇异的景象,天空好像开始幻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有些困了! 一声鞭子响,倒像是一声惊雷,栓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倒是清醒了许多,眼前寒风依旧,在不远处路上,一架驴车慢悠悠走过。 他拼命想动,口张开却徒劳发不出一丝声响,他感觉自己已经动了,站起迎着跑了过去,就是像是扑向火焰的飞蛾。可是他没有动,一丝丝都没有,胳膊上的雪堆积如旧,好似他已经融入冰雪,晕染在大地上,无声无形一般。 驴车缓缓驶过,赶车的是一个着装怪异的大兵,年级看上去很大了,一身脏污的军装带着套袖,满脸灰白胡茬,光着头一身破旧军服,脑门热气腾腾,甩着鞭子扯着嗓子吆喝听不懂的调子。 他的嗓子尖锐高亢,好似一支利箭洞穿这天地一般,伴着歌儿不时甩动鞭子,打出一片片鞭花。栓子眼神微微转头,吃力抬起下颚试图呼喊,只是这呼出的气已然冰冷,带着带不起半丝温度。 这老东西,栓子心中哀叹, 驴车还是停下了,那老东西跳下车到路边撒尿,抬头双眼对视,惊得尿都有些散乱“咋还有个人捏?” 于是顺理成章,栓子坐上了马车,裹上了毯子,老东西给栓子灌了一口烈酒,他的面皮登时紫了,一股呛人的味道涌动与喉头,咳嗽一声顺着鼻孔喷出,倒是引得那老东西哈哈大笑“倒是能活!” 栓子不觉得自己能活,倒是觉得自己正在死,魂儿顺着脑子滑入喉头打了个璇儿从后背顺着脖颈子钻出,他依偎在马车旁的粮食袋上,惬意贪婪地吸了一口,张口死死咬住那充满油污的麻袋,死死磨牙。 透过咬出的缝隙,他的眼睛开始发直,哆哆嗦嗦凑上前,是粮食吗?目光好像穿透了这充溢香甜的粮食,惊诧这股味道竟然有回魂的效果,他的手动了,脏污的爪子奋力的抠,将粮食扣出塞入口中,剧烈的咳嗽。 喷出的小麦落在车板的雪上那么显眼,栓子愚瞪那粮食,这种放肆糟蹋让他心疼,哆哆嗦嗦抓起连雪塞入口中,冰冷的感觉把胃好像唤醒了,开始绞痛,一阵阵绞痛。 “你作死哩!”老东西突然愤怒,转身一巴掌重重拍在栓子后脖上“这是军粮,要枪毙你狗日的!” 连天的骂声响彻四野,栓子一动不动任由其打骂,只是这些打骂好像把肠胃的邪火勾了出来,浑身也有了力气咬牙切齿拼命抠那麻袋。 重重的鞭子抽过,后背破袄瞬间绽开,如同盛开的春花,一道,两道,栓子将一把粮食塞在口中转头笑,迎着鞭子带着莫名的笑意,牙咬着咯吱咯吱作响。 “你个驴球玩意儿。”老东西气的咬牙切齿一脚将栓子踹下车“你个追命的玩意儿。” 栓子跪在雪地上磕头,费力从怀中掏出硬邦邦的半个馒头举起放到驴车上,默不作声,老东西跳脚将他踹倒,踹了几脚噗嗤笑“驴球玩意儿倒是有种。” “上车,粮食莫要再动,再动,要吃枪子儿。”老东西转头叹了口气,用力甩出一个鞭花“枪子儿比馒头硬,还是活着吧。” 栓子懦弱的爬上驴车,再不看粮食一眼,一颗蓬头垂在双腿之间随着颠簸。 “随我当兵吃粮?”老东西侧脸看了一眼栓子,不紧不慢问,栓子猛然抬头,当兵,能吃饱? 于是栓子成了一个伙头兵,尽管他都不知道什么是番号,也不知道当得劳什子兵,他只是沉默,被老东西呼来换去干活,倒是吃上了热饭。 破落的灶台前烟雾升腾,栓子蹲在那里继续烧柴,他好像从来都是烧柴,甚至好像没有人发现过他曾经存在一般,因为他就是一个隐形人。 热烘烘的暖意让他有些感觉沉沉睡去的意思,老家伙看了一眼也没搭话,径直在木墩前砰砰的剁着什么。 一个消瘦干枯兵痞歪戴着帽子搓手走过,抬头招呼“老憨,今儿个能放开肚皮吃?” 这是照例寻常的客套话,就如同吃了么您那一样的客气,老东西哼了一声低头“吃鬼哟……” 招呼过后,那兵痞就不再做声,他在想另外的事,摸口袋扣扣索索掏出干瘪的一个烟盒,费力扣除一根烟抬腿踹了一脚栓子,从灶中抽出一根柴点燃烟惬意抽了一口,随后扔在地上咳嗽一声。 老东西不愿抬头,那兵痞倒是笑“来一颗?正宗哈达门。” “队长丢了个烟盒。”老东西笑的如下蛋母鸡一般咯咯笑“怕是驴球弄得。” 兵痞也笑,咳嗽几声小心翼翼叼着烟将烟盒平整伸展放到灶台上,让略有些潮湿的烟盒再干燥起来,从口袋抠出一小撮烟末,一张纸条小心翼翼卷起。 栓子盯着烟盒发呆,上面图案是两个新派漂亮女学生,穿着气派的旗袍夹着香烟的造型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看个鬼哦!”那兵痞一把抓起烟盒将烟塞入,小心翼翼装入前胸口袋“看我的婆姨!” “刀片儿你个驴球娃子,说不得哪天吃枪子儿,哪来的婆姨?”老憨忽的笑了,嗓子沙哑笑的发不出声,只听到如同驴咳嗽一般的嘿嘿声。 兵痞有些沉默,四周好像往寂静的深渊之中坠落下去,仿佛连火光都开始黯淡了,被雪涂白了的天地好像发出轻轻的呜咽,声音也不高,也不低,但是刚刚送到栓子耳朵前就消弭了。 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好像永远就是那种穿透天空的尖锐,兵痞匆匆捏灭烟火,转身向外跑去,老东西用力一刀剁在木桩上“驴球的,这娃子曹州村里出来七个,还剩他一个,命倒是大哩!倒是谋了个好缺。” 老东西说的什么倒是没有听懂,絮絮叨叨,栓子不敢作声,六爷在世多次说过,若是到了外面,少说话,不犯错,栓子索性不说。 对于他来说,当匪就是要杀头,怕是自己早已被通缉了,若是运气好兴许也能有几块大洋的悬赏,人头是值钱的,一身臭皮囊活个一世也许换不回脑袋离开脖子的斤。 他总在惶恐不安,乱世人不如狗,当狗也得尽到狗的本分,若不怎的换回吃喝? “今天跟我送餐。”老憨擦擦手指着那木桶,栓子起身也擦擦手,这算是老憨第一次让他真正的踏足那神秘的军营,倒是让栓子有些感激,跟着老憨赶着那驴车慢悠悠的晃着,栓子跟在驴车后面看着那宽绰的背有些失神。 其实军营不远,只是栓子不敢靠近,甚至看一眼都小心翼翼,从时常传出的喊杀声中倒是听得出,他们好像在训练刀法,很熟悉也很亲近。 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这声音高亢一浪高过一浪,口音带着西北略有些婉转的调子,反而让栓子更觉得热切了许多。 这调子甚至于王六子喊的口音一样,带着一种破音之后的沙哑,很有感染力,甚至在老东西不注意的时候,栓子会抽出一根木柴慢慢比划画,只是用刀是万万不敢的,他把刀塞入柴堆之下,深深地藏起。 踏入军营,好像到了一个令人热血的地方,场中有百十人正在呼号训练,手持大刀光着背热气腾腾。 “看什么,这边走!”老东西回头哼了一声,栓子略有些痴迷,心中已浮起万千心思,这便是军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十一章 吃粮的汉子 场边一壮汉光头,提刀怒吼“刀为人之胆,心中之怒,怒气所致无坚不摧,无锋不克,不怒,要怒,怒!” 刀起,寒光闪,旁边木桩一挥而断,喝彩声连天, 那光头得意笑“这才是刀!” 这才是刀,一声惊雷在栓子心头炸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这才是刀吗?他的眼睛直了,循着那刀影痴迷,露出笑意,这才是刀呢! “驴球的,走!”老东西看着痴傻的栓子,栓子回过神有些怯懦“我要当兵。” “你就是了,走。”老东西眼神闪烁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打仗死人哩!你个瓜怂。” 栓子没有辩解,一步三回头,不过那刀影深深篆刻在心中,怎也挥之不去,这才是刀哩。 只是这印象一旦形成,栓子好像变了个人,手脚勤快,虽然话不多,比起以前怯懦模样倒是有了很多改变,围着老憨殷勤。 “当兵吃粮。” “这不也吃粮?” “当拿刀的兵。”这句话让老东西诧异,拿刀就得搏命,搏命就得死,从西北一路走来,老憨不知见过多少生死,这命好舍? 拗不过栓子的几次三番,老憨重重一菜刀剁在木桩上半晌“去吧,试试!” 当栓子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时,显得有些局促,众人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傻瓜娃子,真想当兵? 那光头摸着脑袋打量“多大了?” “十七。”栓子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说了谎,论说还有四个月才算的十七吧,那光头提着刀走过,重重一拳捶在栓子身上“倒是一副好身板。” “为啥当兵?” “拿刀,吃粮。”栓子很认真,倒是引得哄堂大笑,那光头打量上下“练过?” “嗯!”栓子点头,那光头抬手扔出刀,栓子一把抓住打量,一把好刀,压手锋利,刀锋磨的仔细,钢火很好。 “来!”那光头拍拍自己“砍我一刀,当兵吃粮。” 栓子有些不知所措,随着几声哄笑,那光头也笑了“胆小鬼,滚回去烧你的柴。” 他提着刀手有些颤抖,砍人跟练刀不同的,纵然是被奚落几句,心中也泛不起一丝丝怒意,颓然低头“我不敢。” 那光头一把夺过刀重重拍在栓子屁股上“那就滚,我这里不要瓜怂。” 栓子有些怒,却不知道这怒从何而来,是侮辱的瓜怂?还是……他抬头“我会使刀。” “你不会。”光头眼神带着厌恶与鄙夷“你只是学刀,不懂刀,滚!” 壮汉转头看着所有哄笑的战士,用力一拳打在自己身上“刀,用怒,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宁为战死鬼,不为亡国奴!那声音振聋发聩,看着这些奇怪而又简单的人,栓子更是茫然,他们喊得是什么意思? 只是看得出,他们是骄傲的,如同一只只公鸡雄赳赳,倒像是戏文中说的那种戚家军忠烈形象有些吻合,或者说历史正在重叠起来。 再次挥舞的刀林侵略如火,刀痕闪烁竟然淬炼出滔天的杀意,虚空之前站着是谁?他们的眼神很可怕,若是栓子站在面前,咬牙切齿一刀两断吧。 气势是有感染力的,栓子觉得心砰砰开始跳,热血喷张,一丝怒意涌动,这是怒,怒!栓子咬牙“我敢!” “小子。”光头眼神带着笑意扔出刀“来。” 那栓子一刀在手,死死抓住刀柄指节泛白双手握住眼神闪过一丝怒意,这光头若是王丰云,能不能一刀劈死? “来。”光头摆手,栓子咆哮一声“迎面大劈破锋刀。” 一刀挥动精准力大,众人轰然,这分明有了火候的破锋八刀,光头猝不及防闪身跌倒,刀落地泥土翻飞,身边一个汉子见状扔出刀“教头接刀。” 光头反手接住刀翻滚站起转身,目光凝重“倒是走眼了,竟然是个高手。” “掉手横挥使拦腰。”呼啸刀锋扫过,那光头抬腿沉肩双手挥刀当啷,火星四溅,栓子双手发麻,刀上多了道豁口,他晃动膀子再次进步,刀影闪烁,叮叮当当竟然打了个势均力敌。 这一番举动让所有人震惊,旁边更是有几个观看的撒丫子就跑“快,有人跟侯大山拼刀,拼了个不相上下。” 这番消息传过,周围几个军营的汉子跑过指指点点,那光头更是有些拉不下脸,反手上下挥刀使得又急又快。栓子越打越是兴奋,这自小练的底子让他如今使得酣畅淋漓,栓子咆哮再次挥刀落地刀刃翻转向后一拖。 众人轰然,这竟然是拖刀,光头一个不防,刀已经递上,栓子双眼怒睁咆哮如虎,反手撩起磕开光头的刀,当啷,刀断了,刀刃飞出,断刀顺势向光头脖子抹去。 蹭,两人擦肩而过,光头脖子出现一刀血痕,他的额头冒出冷汗,眼神不断抽搐,好快的刀。 栓子竟然有些遗憾,若是这刀不断,恐怕刚刚一刀已经要了光头的首级,栓子看着手中断刀打了个哆嗦,给人坏了刀怕是…… “这刀,刀……”栓子有些语无伦次,光头好似没有回过神,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旁边观战的人群中有人喃喃“有人赢了侯大山……” 轰,整个场地轰然,所有人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栓子,一名军官分开众人走出,表情严肃的看着杨栓子“你是谁?” “杨栓子。”杨栓子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忽的醒悟过来学着那些兵的样子胡乱举手“报告长官,伙头兵杨栓子。” 那军官倒是有些诧异“这一个伙头兵都能放倒堂堂团总教官侯大山?” 侯大山被羞臊的满脸通红,若不是刀折了,被一个伙头兵差点儿砍了脑袋。虽说只是有些侥幸,论他如何决计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当面使拖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为什么来当兵?”那军官打量杨栓子露出一丝欣赏,杨栓子略一迟疑点头“当兵,吃粮。” “怕死吗?” 这个问题着实没想过,栓子咬牙“不怕。” “我怕!”那军官笑了,眼神闪过一丝沧桑,深邃的鱼尾纹后好像带着无穷的悲凉“一路上你知道我死过多少兄弟吗?我没数过,不敢数。” “张三喜!” “到!” “你当排长以来死过多少兄弟?” “报告三十七个!” “王顺!” “到!” “你呢?” “报告五十一个!” 一个个人名点下去,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军官眼神灼灼,深邃之中充满血丝,盯着杨栓子腮帮子不断抖动“还想干吗,想干滚到队列里,不想干滚蛋!” 杨栓子没有犹豫,甚至突然觉得有了荣光,转身跑到队尾站住,那军官慢吞吞整理一下帽檐“我们都怕死,为什么还要当兵?” “宁当战死鬼,誓死不当亡国奴……” 栓子从茫然喊着,慢慢的眼神越来越亮,嗓子嘶哑高昂,他惊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也能穿破这空气,咆哮,热血翻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十二章 童养的女人 老族长戴着眼镜坐在窗前看着一份报纸,摇头晃脑,巧枝蹲在火炉旁看着炉火有些出神,一夜未归的王丰云摇摇晃晃走进门伸了个懒腰。巧枝倒是露出一丝欣喜,提心吊胆一夜的她长长松了口气低声“饿了吧?” 火炉上端下热腾腾的米粥放到桌上,摆上碗筷,老族长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哼了一声“逆子。” 王丰云倒是脸皮厚,笑嘻嘻端详一眼“巧枝倒是愈发的眼顺了。” 能被夸赞倒是头一遭,这巧枝的心如小鹿乱撞,从自己卖身那一刻,眼前这个男人便是自己唯一,也是平生的指望,自由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巧枝咬着嘴唇低头蜷缩在那火炉旁不敢抬头。 老族长摘下眼镜叹了口气,放下报纸轻轻拍在桌上“巧枝年纪也不小了……” “爹,我去睡一下。”王丰云听到这句话心中就烦乱,索性喝了半碗起身推开“巧枝替我喝了吧,我睡会儿。” 巧枝拉开房门,王丰云打了个哈欠走入卧房,巧枝怯生生看了老族长一眼,端起碗准备转身,老族长咳嗽一声“自家人,桌上吃。” 这半碗饭倒是让第一次做桌上的巧枝有些局促浑身如扎刺一般,慢慢喝完剩下的稀饭起身低声“我刷碗。” 老族长摇摇头,老婆子走进门拍拍身上的尘土“最近怕是走霉运,鸡也两天没下蛋了。”皱眉看了一眼怯生生的巧枝心中有些烦怒“都是不下蛋的鸡。” “去给巧枝做一身新衣服吧,絮的厚实一些。”老族长捡起报纸继续端详“以后吃些好的,不要总吃剩菜。” 这些话倒是让老婆子多了笑意“使得,若是圆了房,倒也遂了我的心思,只怕丰云……” “娶一个风月女人,他倒是想。”老族长赚起报纸用力摔在桌上“若是我活着,决计不可能让他辱了门风。” “哎……”老婆子转头叹息“圆了房有了子嗣好些吧。”回头看了一眼蹲在火炉旁的巧枝,略一思衬“今晚做个鸡蛋羹吧,你也吃一些。” “嗯!”巧枝声音低沉呐呐,脸上却多了一丝羞红。 临近春节便是又多了一丝愁陌,年关难度,城南便又多了几个新坟,北平城也多了几个传闻,据说赵老头发了财携款潜逃,老婆子活活的病死,亏了几个街坊卷了床草席才收敛埋了了事。 也有说琉璃厂怀古堂许少东家打了眼,过手了一件宝贝结果是假货,按照行规十倍赔偿,结果怀古堂作价且不够,坏了规矩,老掌柜回来活活气死,少东家也喝了药,百年老店就这么倾覆了,着实令人唏嘘。 几家欢乐几家愁,倒是也有欢喜的地方,年底城内倒是热闹,烟馆花楼繁荣昌盛,达官显贵满清遗老出入畅笑,一身喜气倒是纠缠了半生的富贵,只是他们浑然没有看到栽倒路边的乞丐花子,茫然睁眼看着那华丽的靴子踩在泥水中,没有羡慕,更多是一种茫然。 四周零星响起鞭炮声,给这枯寂的大地带来了一丝异彩,平添了几分年味,虽然裹挟在这萧瑟风里有些淡,但依旧如同树枝上挂着的枯叶,顽强的展示自己的存在。 升腾的蒸汽将老东西的身影似有似无遮掩的有些迷幻,将他的一生好像就藏在了这简单的灶台边,栓子习惯性蹲在灶台前烧火,只是此时的他理了发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肥大军装显得有了生机。 蒸笼打开,满满当当的菜饽饽让栓子的喉头又开始抽搐,老东西瞥了一眼在油污的围裙上擦擦手,拿起一个递过去“吃吃吃,自捡了你,这驴一样的胃口。” 栓子笑接过掰开递过一半,老东西的目光有些慈和口中却鄙夷“吃你的,咱在这灶上还缺吃的?” 远处响起哨声,栓子口把饽饽塞入口中瞪眼仰脖咽下,然后从木柴中摸出破锋刀撒腿就跑,老东西看着那背影摇头一笑,从旁边用布盖住的碗中摸出一个已经冰凉的菜饽饽看了一眼,转身放入蒸笼,忽的他的手顿住了,在灶台旁,半个菜饽饽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热气,不断升腾…… 训练场上,栓子是最刻苦的一个,练得好,多吃一个饽饽,多喝半碗汤,其实他活的简单,就是多吃多喝,心就满足的紧。 侯大山依旧颐指气使,几个新兵跪在训练场前挨着教训,惹得一群老兵哈哈大笑,栓子站在队尾也跟着笑,心中倒是满足的紧,新兵过关这是规矩,跪下扇耳光,不给吃饭,晚上站岗,唯有刀头沾了血,那自然便算的是生死弟兄,否则只是外人。 栓子算,沾了侯大山的血,这比生死弟兄还让人发憷,只是这种敬比起那种粗俗鄙陋的玩笑还是隔着心的,总有些小心翼翼。 还有三天便是新年了,民国21年的苦难就此揭过了,也算是又捱过一年,栓子倒也慢慢摸清楚一些事,若是要活的自在,规矩也得懂。 栓子有些拘谨,对于这种买睡铺,伺候老兵的活计实在习惯不了,于是便去老东西哪里挤一挤,倒没人敢说闲话,侯大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它。 一匹高头大马走入军营,那军官又露面了,身后跟着那背着汉阳造的枯瘦兵痞,带着一丝疲惫打量一番,看到杨栓子摆摆手“那个谁。” 栓子有些不明就里走过敬礼,军官掉转马头“跟我出门,刀片儿,给他配二十响,自今儿个你便是我的警卫员。” 这“刀片儿”便是那兵痞的名号了,他好像有些不忿转头,怒视栓子点头“是!” 栓子便又成了这个叫赵天榜的长官警卫员,尽管依旧什么都有些不懂得,不过换了一身新衣背着刀挎着二十响显得精神。 北平城也热闹了起来,当栓子背着刀跟在高头大马身后的时候,看着巍峨浑厚的城门楼子,栓子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腰杆硬挺头不自觉的高仰! 赵长官是来探亲的,听说他的表哥是警察厅大官,栓子扫量四周,那些百姓低头悄悄闪开,目光根本不敢与他们接触,多了几丝敬畏。 栓子平生第一次心态平和的走入了一种莫名神秘的场所,位于王府井不远的一座宅子,警察局内一局局长邱明甲是一个看上去魁梧的人,国字脸带着莫名的威严,眼神锐利如刀打量几眼忽的笑了“天榜?” “表哥。”赵长官翻身下马显得精神奕奕,邱明甲点头重重拍拍他的肩膀“走,天儿冷!” 两人进门,刀片儿踹了一脚杨栓子,两人捧着五色礼物进门,一个老仆人笑吟吟起身迎过,掂了一下礼物,眼神明显带着一丝鄙夷“两位去厢房喝茶?” “不用了。”刀片儿倒是看眼色儿“我们是长官随从,自然……” 那仆人捧着礼物已经转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十三章 再相逢 站在门口,栓子好奇打量一番这富贵家中的模样,精致的院落,它的院落宽绰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独立,又有游廊连接彼此,封闭式的住宅使四合院具有很强的私密性,关起门来自成天地;院内,四面房门都开向院落宽敞的院落中植树栽花、饲鸟养鱼、叠石迭景,也着实大开眼界。 随着几声轻笑,一个女人从假山后袅袅走过,杨栓子只是看了一眼,心便如同吃了一枚爆竹,砰的炸裂,头晕天旋腿也软了。 那女子一袭淡绿色的旗袍,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刀片儿眼神登时直了,露出一丝傻笑“好看。” 杨栓子却低下头,有些局促浑身哆嗦,这女人他怎的不认得?这分明就是那暗娼巧儿,此时他才想明白,这邱明甲不就是那马车上安慰巧儿的警察? 女人轻轻裹住披肩匆匆而过带起一股香风,在走过之时脚步倒是微微一顿,瞥了一眼栓子,眼神闪过一丝惊疑“你……” “哈哈,来来来,巧儿,快快来见见我的表弟,等伺候酒局。”门内邱明甲爽朗的声音传过,那巧儿点头“来了,爷!” 栓子喉头有些干咳,从未相信过因果报应的他此时却真的信了,做了恶事始终是逃不掉的,逃不掉。 刀片儿看着女人背影咧嘴笑眼神倒是亮的可怕,栓子没来由的一阵怒,仰天看着那阳光,又有些眼晕。 房间内觥筹交错,笑声朗朗,一阵酒香涌动开来,裹着冷风钻入喉头也略有些火热了,栓子依偎在柱子上久久等待不来对自己的审判。 赵长官走出,略有些意味深长,只是说了一句“走……” 走出这门,门轻轻关上,栓子随着那马蹄声浑浑噩噩的走着,知道回营,躺倒在那冰冷的地上面无表情。 他有些不解,他当了匪,匪没有供出他,他绑了妓,却又活的安生,这些风尘之中的底层人好像在遵循着什么,这种遵循让他有些压抑,好像自己才是一个人生的看客,旁观者,如同坐在台下看那皮影戏中人物的厮杀,惊心动魄却是与己无关。 慢慢的,气氛越来越浓重了。 尤其是过了春节,据传鬼子占了热河,兵荒马乱,军营风声也紧了,开始放出人四处巡逻,栓子也被安排,跟刀片儿轮流值守。 荒寂的道路上难民也逐渐多了起来,携家带口满面恓惶,不过晌午便又过去十几波,天阴沉沉的,仿佛又要下雪的样子,栓子茫然看着道路,旁边的树枝上雪依然没有融化,仿佛与树枝已经凝结成了一体,冷彻骨髓。 几乎所有人都在踟蹰前行,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感觉倒像是传说中的黄泉路一般寂静,无数的鬼呦,他们争相走入鬼门关,扶老携幼扛着破旧包裹,拉着车慢吞吞却无奈的向前。 栓子有些冷了,用力裹紧棉衣,竭力避开眼光去看道路上的人,却又忍不住再扫量几眼,旁边的卫兵不断地呵斥,举枪恫吓他们距离军营远一些,这饿极了的人总是可怕的,就像是可怕的兽,他们会浑然不顾的吞噬一切,把能见到的人拉成鬼,与他们结伴同行。 人群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扶着老太太挑着担子拼命挣扎,脚下不断打滑,忽的趔趄摔倒,担子中的锅碗瓢盆洒落一地,难民麻木的从他们身边经过,踩过破碗踢飞行李,女娃娃拼命扑倒在地不断地拉拢,老太太咧嘴好像在哭呢,只是没有出声,扑在地上不断地拍腿。 那姑娘惶恐的拼命聚拢东西,在被踩踏的泥水混合的地上抓挠,茫然无助。栓子忍不住还是走过,他的出现倒是如同阳光融化的冰雪,那流民惶恐看着军衣纷纷躲开,贴着道路一侧绕路。 栓子怒视众人,心中却充满了悲哀,他没有怒骂,只是默默帮助姑娘收拾起东西扶起“去哪儿?”姑娘抓着沾满泥水的饭碗瑟瑟,显得惊慌失措,栓子竭力表现的语气温和“去哪里?” “前面。”姑娘低头呐呐,栓子掏出那已经冰冷的半个馒头递过“走吧。” 刀片儿从身后走过一把夺过馒头语气冰冷“滚蛋。” 一瞬间的怒火涌动,杨栓子转头看着刀片儿“你……” “前面三里有个窝棚。”刀片儿抓着慢走走回门口低声,仰天看了一眼天气露出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漠然。 栓子回到门口,刀片儿将馒头扔给栓子“给了她,他就得死,这些都是吃人的畜,这半个馒头就能害了两条命。” 略带体温的馒头拿回到手上,杨栓子虽然不解,但是没有问,也没有多说什么,也许刀片儿说的很对吧。 下了岗,刀片儿小心翼翼掏出烟盒中的烟叼在口中点燃抽了一口“你倒是个好心肠,只是当不了好人。” 栓子沉默,刀片儿转身回到营房之中提着小半袋粮食“走!” 两人前后而行,确实沉默,半晌刀片儿咧嘴笑了“觉得我是坏人?” “没有。” “记住,人饿极了,他就不是人,流民他就是畜,畜是会吃人的。”刀片儿的理论让人有些心惊“他们为了活,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嗯!”这倒是让他想起傻子老九,天天活的快活,谁知道他是不是被生活逼疯了呢? 两人兜转穿过这条大路绕道荒寂林子中,这里有个窝棚,也不知是哪一年建的,显得荒涩破败,两人来到门口,那姑娘正在整理,看到两人吓得缩入窝棚中。 “这是吃的。”刀片儿将粮食放到门口“若是不够再说,我给你想办法。” 这番动作倒是让栓子有些看不清刀片儿,论说他是一兵痞,偷奸耍滑惰怠,也不训练出操,若不是有长官这层关系,怕是在这兵营早已无容身之所。 可偏生他倒是活的快活,熟悉之后,这兵痞倒是好说话,絮絮叨叨,自顾自说,栓子很少接茬,倒是听到不少关于部队的内幕。 这赵长官本是西北军出身,与某些大员有些个裙带关系,凭这这个某了个差事,只是因为见不得人的事儿有些不和,此番去北平也是想跑官,再动一动。 老东西赵老憨是这部队老人儿了,自民国十五年之后一路跟着南征北战,资历倒成了最老了,平素就呆在那三尺灶台,心肠倒是柔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十四章 节劫 军伍规矩颇多的,新来吃粮扛枪得过得了关,挨打受气自然稀松,伺候好了兴许打仗能安排的后一些,若不然头一个顶上去,若是不然一仗下来那便十不存一,本就是替死鬼,谁会关心你叫什名字。 其实这刀片儿说起年级也不算大的,只比栓子大仨个月,两人越说越熟稔,慢慢栓子脸上倒是也有些笑容。 平素的训练更紧了,除了耍大刀片,更加了射击与战术训练,栓子训练刻苦,慢慢的也赢得了这些糙汉子的拥戴,身板儿逐渐结实起来,也多了一丝铁血的味道。 刀片儿照例是游荡无度,穿得精神单薄,大冬天竟然不穿棉衣的,栓子问了一句,引得刀片儿笑,就笑也不说话。 他倒是去窝棚去的勤,隔三差五总会偷些粮食吃的接济那家,引得老憨跳脚的怒骂,这狗日王八蛋,平素看不出,此时倒像是走亲家麻利。 期间又去了两次北平,礼是有一次比一次重了些,只是从哪邱长官仆人的面皮上分析,栓子还是觉得难,当兵的那比上地方大员,没甚油水,赵长官的心情有些沉重,少了笑意多了一丝愁容。 这两次倒是没看到那巧儿,栓子也没敢问,这里的规矩谁说的清楚,看的明白? 第二次来到府上,邱长官据说不在的,礼物送进去,门就关上了,只是听得里面咿咿呀呀唱着京剧,赵长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骑着高头大马木讷半天“回!” 战火好像开始撩拨,局势更紧了一些,北平街道上开始有学生游行了,他们举着横幅,写的什么栓子认不得,倒是衣服很好看,一个个洋学生打扮漂亮的紧。 因为封路,赵长官带着绕路,栓子又一次经过了巧儿的门口,此时的大门紧闭,不知道在还是不在,他留恋似的回头看了一眼,门缝中闪过一道人影,栓子显得有些惶惑,是她吗? 回到军营,赵长官照例去喝酒,刀片儿打望一眼“我去老憨哪瞧瞧。” 栓子不以为意,这刀片儿怕是又要去偷弄一些东西吧,刚到门口,一个姑娘蹲在门一侧裹着衣服看到栓子忽的站起,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姑娘消瘦,枯黄的麻花辫,裹着破旧军用棉衣,看到栓子有些惊慌失措“找,找人。” “找谁?”栓子打量一眼姑娘,模样倒是周正,眼睛大大的,眼窝深邃只是脸色有些枯槁,很消瘦,瘦的衣服在身上晃荡,一双破旧棉鞋露出脚趾。 她得手满是冻疮,两只手捧着一个破布包裹有些手足无措低头“找人。” “找谁,什么名字?”杨栓子竭力让语气平和,唯恐吓坏了这姑娘“你住哪里?” 姑娘怯生生指指不远处,密林隐匿,栓子倒是明白什么“跟我走吧。” 两人前后走着,姑娘步步迟疑,来到军营后不远处,前面已响起怒骂“滚,驴球玩意儿,又来偷。” 刀片儿消瘦身影抱着一捧粮食跑过,看到姑娘忽的顿住了,脸色尴尬“你,你来了。” 那姑娘好像有些局促,呐呐举起手中破布“烤洋芋,给你留的。” 杨栓子第一次见刀片儿好似比姑娘更扭捏,老憨提着木棍气喘吁吁刚要怒骂忽的笑了“驴球的,栓子,来烧火。” 栓子应了一声,跟着老东西迟疑而去,那刀片儿倒是显得不自在捧起粮食小心翼翼递过“拿去吃。” 刀片儿接过破布包打开,里面只有一根萝卜粗的洋芋疙瘩,依然带着余温,笑了转头擦擦泪“回吧,冷,吃不够我再给你送。” “嗯。”姑娘捧着粮食转头小心翼翼走,刀片儿死死盯着那背影不放心叮嘱“小心些,慢走。” 姑娘走的很慢,倒是像磨蹭时间一般,刀片儿站在那儿笑,小心翼翼将洋芋塞入口袋,哆哆嗦嗦摸出烟盒掏出半根烟叼在口中,此时他的心中充溢一种自豪,一种能被家里人依仗的满足,看了一眼那烟盒用力揉紧远远扔了出去。 纸球划过一道抛物线咕噜噜滚动,落到地上随风继续翻滚,花哨的图案再也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灶台冰冷,栓子抽出木柴准备点火,老东西哼了一声瞪眼“柴不要钱?” 栓子有些茫然放下,老东西看着远处露出一丝古怪笑意“这驴球玩意儿……” 除夕夜,大地倒是醒了,凌乱的鞭炮声四处响彻,甚至连穷人在今天也咬牙买上一鞭,炸走着狗日的穷神,祈求能过上好日子。 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映衬的巧枝脸有些飘摇,第一次真正的梳洗打扮,用了足足五六盆的热水,倒是洗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虽然依旧带着一丝青涩,但是长开的身架配上大红袄子是好看的,当她羞怯的坐在王丰云的一侧时,老族长咳嗽一声“吃吧。” 年夜饭自然是丰盛许多的,老婆子破天荒的给巧枝舀了一个丸子“多吃!” “嗯!”巧枝心头如鹿撞一般不敢抬头,王丰云倒是有些惊愕,倒不料想自己身边竟然藏了个金凤凰,清秀的让他的心也有些荡漾。 老族长略有得意的端起酒杯滋溜一口“我的眼光决计错不了的,来年老王家开枝散叶……”带着熏熏醉意,他摇头晃脑,老婆子也笑,起身提着篮子“都说行好有好报,决计错不了。” 傻子老九蜷缩在破落的门口看着远处天空飞腾的烟花,露出傻笑,面前的饭盆早已冻住了,他裹裹衣服看着天空咧嘴嘿嘿的笑。 一身破落的老秀才提着破包摇摇晃晃“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 转头鄙夷看着傻子老九,一脚踢飞他的饭盆“你是兽,又不是狗,莫把自己当了狗。” 傻子老九又笑,老秀才也笑眼神却闪过一丝酒醉后的怒“当狗便看门,你看门吗?兽,不如狗。” 半块硬饼子扔下,他摇摇晃晃醉了,如癫狂一般“好酒,自古云,云……除夕更阑人不睡,厌禳钝滞迫新岁;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 傻子老九摸起饼子凑到鼻头嗅着,轻轻用牙齿摩擦这饼子,一点点的摩擦粉末,顺着舌尖送入味蕾,又是一个老太太走过,摸索出半块饼子放到他的手中“痴儿。” “娘!”傻子老九又笑,跪地磕头“俺娘,俺娘。” 不远处响起怒骂“锅开了,还不断火?”老太太慌不迭擦擦眼睛“门口风大,要晓得躲风。” 族长老婆子也提着篮子走过,扔出一袭破衣几个饼子“吃饱喝足,又是一年。” “俺娘!”傻子又是磕头,他好像感觉磕头叫娘是一种本能,这种卑屈已然融入骨髓。老婆子转头骂了一句什么,对于一个天天敬神的人来说,这句骂倒是让人诧异,他匆匆离去再也不敢看老九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十五章 点兵沙场前 军营自然火热一片,今儿个破天荒的开了戒,喝酒,这不是栓子第一次喝酒,但是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喝酒,起码不用偷偷摸摸偷王六子的酒喝引得跳脚的骂。 杨栓子也学着灌入一口酒,火辣辣的涌入喉头,让人有些想发狂,他的双眼赤红不断打量,侯大山端着碗走过“喝一碗?” “喝!”在这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倒是让他感觉很舒服,因为这股热辣的感觉让他把淤积了好久的气给顺了,起码在这一瞬间是顺了。 “好小子。”侯大山举着碗哈哈大笑,用力拍桌子,一把揽过杨栓子“好个小子。” 赵长官与几个人坐在角落一片寂静,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深邃,一口干了杯中酒再倒上一杯,再干。 赵长官的眼盯上了杨栓子,死死盯着,倒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杨栓子坐在那里摇摇晃晃的笑,脸色潮红,他好像改变了很多,倒是有了一个兵样子。 一个醉鬼摇摇晃晃在桌前唱着小调,引得周围哈哈大笑,这是一种传自西北的调子,粗狂豪迈,带着某种悲凉的味道。 杨栓子忽的站起,抓起手中的刀,猛然抽出咆哮“长城万仞天,三万万人守,若是敌寇至,破锋刀在手。” 刀起寒芒骤然落下,桌子被劈开,碗碟散落,四周静了,他摇摇晃晃笑,傻笑“我爹教我的,我喊了十年。” “好!”赵长官好像受到了感染,用力一拍桌子“豪气,这才像个样子,喝酒。” 顿时整个气氛再次炽热起来,所有的酒碗高高举起“干!”刀片儿悄悄从桌上哗啦饭菜打包趁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门口老憨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去哪儿?” “放开。”刀片儿拼命挣扎,老憨哼了一声“驴球玩意儿,拿着。”一个略有些沉甸甸的包裹塞入他的怀中“这是一些饼子有块肉,还有几尺布。” “您是我爹。”刀片儿一把抱住咧嘴笑了“您真是我爹。” “滚吧。”老憨笑眯眯袖手站在门口,看着刀片儿没入黑暗之中,仰头看着天空轻轻抽动鼻子,直觉敏锐的他竭力避开所有欢乐的人,半晌“这些后生喲,哎……” 这个年关过去了,在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之中总算是度过去了,只是这风声让人有些不安,腊月初八日本人攻陷了山海关之后消停了不多时,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在反战情绪高涨的时候,国民政府竟然命令开始将北平的文物南迁,这引起整个北平周围的极大震动,各种罢工罢课反对者如潮一般,栓子的部队也接到了随时准备镇压的命令,甚至有了命令,为了避免事态扩大,随时可以开枪镇压。 这让所有人的心头一紧,赵长官开始骂娘,召集所有人开会脸色阴沉“狗屁的命令是命令,都是娘生爹养的,但凡谁要开一枪,老子要了他的命。” 栓子是不懂得,这时局算是大人物们博弈的东西,作为一个大头兵他有些茫然,训练更紧了,整个营房区域全部戒严,整天训练,甚至刀片儿想要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只能偷偷摸摸寻个口子出去,然后回来被抓挨几鞭子,倒是乐此不疲。 历史的车轮开始缓缓带着沙哑前行,踏碎正月慢悠悠抽走一丝丝空气中的寒意,却丝毫抽不走心头的冷。 正月二十八,还有三天便是龙抬头,就在所有人脱掉冬衣的时候,爆炸性的消息还是到了,日本政府以满洲国的名义开始通令热河省必须撤军。 整个营房之中充斥压抑到极点的气息,枪发放到位,要打仗了,真的要打仗了。栓子也有些慌乱,听多了战场的事,这可是真的要死人的。 龙抬头哪天,日军从通辽和绥中基地分三路进犯长城北部和东部整个地区,以及沿长城的一切重要关隘,大战真的开始了。 赵长官的脸色整日阴沉的如同滴下水来一般,走马灯似的命令不断传过,一会儿一变,整个队伍开始升腾起一股临战前的气氛。 于是便不再训练了,侯大山坐在操场上磨刀,反复的打磨,看着亮晶晶的锋口再磨。所有人都开始磨刀。 “大家要做好准备,但是不一定到了危急时候。”侯大山将刀插在地上“汤主席一定会挡住这些狗东西,不用怕,他手里有二十万部队,挡得住。” 二十万是多少,栓子心中没有概念,但是应当是多的,这么多人应该是…… 老憨一反常态,敞开了供应吃喝,所有的吃喝,变着花样的做,倒是让这些糙汉子心中满意,刀片儿溜出营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不到天黑就是两趟,卫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作声。 很快的,让人惊愕的消息再次传过,汤主席不战而逃,日军一百多骑兵轻取承德,赵长官咆哮用力一拳打在桌子上“混蛋,这种人。” 很快又是命令传过,紧急集合,赵长官匆匆跑出门口“侯大山,带人跟我走。” 队伍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开始行军,这也是杨栓子第一次急行军,尽管不知道去哪里,做什么? 足足行了一夜之后,队伍来到一处叫做滦平的地界,此时这里已经驻扎了军队,他们的队伍被安排到一处坡地驻扎下来。 命令很简单,在天亮之前会有一支来自热河的溃军要从古道口进入北平,坚决挡住。一种临战前的气氛让新兵有些紧张,但是对于老兵来说反而轻松了,挡溃兵在他们眼中简直比吃饭都要稀松。 果然,远处黑暗的大地响起凌乱的枪声,无数的火把如同跌落地上的繁星一般闪烁,看着密密麻麻。 远处阵地上的机枪仰天扫射,火舌冲天而起,随之声音涌动“热河所属,皆不准进入北平,否则就地枪决,回去。” 溃兵有些哗然,像是被打翻在炉灶中的木柴,不断散落茫然,乱枪声,喊声,哭叫乱成一片。栓子趴在阵地上看着,侯大山低声“都趴下,这仗打不起来,不要伤了。” 随着下面的熙熙攘攘,栓子忽的有些想昏昏欲睡的感觉,起雾了,雾气慢慢遮盖了所有凄凉的地方,倒是把整个黑色大地装扮成了一个裹着半透明睡衣的女人,而那影影绰绰的声音倒像是这群糙汉子们在零零碎碎的剬分割他的衣服,让大地再度蒙上一层羞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十六章 迷乱 慢慢的杨栓子迷迷糊糊好像睡了过去,又好像是醒着,只听得周围开始低声笑骂,气氛开始轻松,甚至有几个糙汉子转头去别的地方哗啦啦的撒尿。 枪声时有时无,伴着声嘶力竭的喊,溃兵们好像都散了,夜还是有些冷的,栓子咳嗽几声身体微微有些热,估计是伤风了吧,他捂着嘴抬头,天蒙蒙亮了,雾气却是愈加浓厚,旁边两个汉子裹着衣服睡得香甜。 日头钻出刺穿了大地,浓雾依依不舍的散去,眼前的大地已经空了,眼前的大地黑的令人晃眼,这片荒原久经践踏之后,黑色泥水翻涌在湿泞叠印过多少马车人脚,显得如同猪圈中的粪便一般,零星躺着十几具估计是被误伤的尸体。血红的朝阳泼洒天地为之混沌,风有些苍凉,轻轻笑着好像嘲讽这些糙汉子们,你们究竟在作甚? 回,懒散的队伍在行进途中,远处隐约响起连片沉闷的枪炮声,尽管很远,但是这种枪炮声压抑在心头更堵了。 日军的进攻就像一把凌厉的刀,瞬间洞穿撕破所有的防线,势如破竹,简直就像是热刀切入牛油,瞬间看上去硬邦邦的牛油化成了水一样的东西,顺着污浊的缝隙滴落,钻入消失。 回到军营的栓子好像病了,他不明白是自己病了还是所有人都病了,所有人无精打采的庆祝自己再一次从战场上成功活着,活着就得庆祝,庆祝便得喝酒吧? 凌乱的酒碗再次端起,只是碗中没了酒,多了一番心事。 赵长官脸色阴沉再次匆匆带着栓子两人奔赴北平城,兵荒马乱时节,他必须想办法全力的某个好差事,否则真就得被送上战场挨了枪子儿。 依旧是那一道门,依旧是那一抹阳光,只是这阳光已经感受不到温度,尽管跑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停下来就是冷的,所以栓子不敢停歇,追着马屁股拼命的跑。 三人站在那门口,栓子第十八次端详旁边精美的石狮子,它咧着嘴笑,口中含着一颗怪异的球,不知道为什么,栓子感觉他们就是在嘲讽,嘲讽这些无知的大兵。 夕阳余晖洒落在赵长官的身上,脚下枯叶飘零,倒是像极了一幅画,一架马车路过,缓缓停了下来,翠绿色云纹门帘儿掀开,栓子回头视线再次凝固。 还是那个好看的女人,她慢慢下车走过来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栓子忽的一笑转头轻轻敲门,门开了,迎出来依旧是仆人那张笑脸。 女人扶着门走进去,门缓缓关上,赵长官脸色忽的平静起来淡淡“回了。” 赵长官骑着马缓缓走在街道上,一口浓痰从旁边吐出落地,刀片儿转头怒视“是谁?” 四周的行人驻足,倒是像带着嘲讽与冷漠,那目光充满鄙夷,如刀一般割着三个人的灵魂,一刀刀不断地切割,一个摆摊老头慢悠悠摸索摊子上为数不多的东西“在百姓面前倒是威风得紧。” 赵长官有些沉默低头拉低帽檐,轻轻挥动鞭子,刀片儿恶狠狠瞪了一眼老头转身跟了上去,栓子没有动,又是一口浓痰吐到他的脚面,他低头看了一眼,终于抬腿追着离去。 与以前不同的,众人的眼神带着鄙夷的恨意,当兵吃了粮却保不了一方安生,那份敬畏早已被这愤怒磨光了,再也不留一丝一毫。 回到营房门口,四周打量,所有的糙汉子们站在操场之中,好像正在点名,十几匹马停在门口,栓子几人有些不明就里,一名军官模样中年人站在队伍前背着手冷冷看着,赵长官翻身下马身体挺直“报告,三十七师109旅217团代团长二营营长赵天榜到!” 那军官表情严肃点头“好。” “兄弟们,要打仗了。”那军官背着手看着那些糙汉子“真刀真枪的干,我需要一只精锐,组建大刀队当先锋,谁愿意参加?”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沉默,沉默无言低头,那军官忽的笑了“我敢,我赵登明敢,告诉我,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宁当战死鬼,不做亡国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那军官点头“说得好,现在国难当头,难道这句话只是一句假话,虚话,废话?” “爆裂同拚歼贼臣,男儿爱国已忘身。”军官仰头看了一眼众人略有些遗憾的“二十多年前,鉴湖女侠秋瑾一介女流尚且敢为忠义撒热血,今我辈空有千万,难道无人敢吼一声,还我河山?” 四周依旧死寂,那军官用力拉开衣领大笑“我敢,我要五百兄弟一起共赴大义,不求同生,但愿共死!” 赵长官平静上前一步敬礼“属下愿追随长官,赴汤蹈火。”侯大山啐了口口水站出“我愿意!” “我们去!”这些糙汉子中陆续有人走出,皆是满面沧桑狂放不羁的老兵,目光迥然人越来越多,一个新兵动了,被一个老兵一脚踹到“滚回去,你不配。” 足足六七十老兵站在侯大山身后,那侯大山看了一眼杨栓子,杨栓子毫不犹豫站到了他的身后,刀片儿有些迟疑,也站到赵长官身后,露出哭丧脸。 出乎意料的老憨也站到了队伍中,赵长官微微皱眉“你来做什么?” “做饭,不死都得吃的!”老憨背着铁锅露出笑意。 走在队伍中,栓子感觉有些像是去朝圣一般,有种慷慨悲歌之感,不知谁又哼起小调,这种调子如同传染病一般开始蔓延,声音越来越高亢。 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板坡前逞英雄,还有张翼德,当阳桥上等,嘁哩喀喳响连声,桥塌三两孔,吓退百万兵,五虎将中显威风…… 这种最早流传于西北军的小调在此时倒是淋漓尽致的展现出他的魅力,这些糙汉子们虽没有文化,但是他们对于忠义的崇敬着实让栓子有些动容,他们的世界很简单,本分人干本分事,守着本分的厚道。 吃了粮就得卖命,只是这命如何花销出去让人心甘情愿,这就是糙汉子们喜欢想的。 死个轰轰烈烈,死个石破天惊,值!太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十七章 跪为今生 真实的战场,这才是真实的战场吗?太惨烈了,刚刚奔赴战场的杨栓子只觉得心在抽紧,不断地抽搐,炮声隆隆惊天彻底一般,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满地。 炮弹轻易地将一具具人体撕碎,炸飞开来,像是腐朽的玩偶一般轻易撕扯成碎片,硝烟处处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老憨踹了一脚怒吼“子弹专挑怕死鬼,怕个球?” 眼前的战场慢慢寂静下来,除了死的,只剩下如同游魂一般漫无目的游荡的溃兵,赵天榜表情冷峻“好了,构筑工事,下面该看我们的了。” 糙汉子们拖开尸体,开始在这空阔的地方构建工事,建立临时指挥部,栓子站在指挥部门口,里面声音带着无比的沉重“我军团已命37师前进支停留建昌营,派队向冷口外监视由兴绥方面入侵之敌命3八师张自忠部及暂编第二师刘汝明部集结蓟县、遵化附近,着暂二师派一个团进驻界岭口,你部马上在冷口固守,力争狙击敌人四十八小时。” “这怎么可能?”赵天榜的声音抬着愤怒“我只有不到两个营,这里左右根本没有友邻部队,溃兵四散十分混乱,你告诉我怎么守得住?用命填能填几个小时?” “这是命令!” “狗屁的命令,命令必须让我打胜,而不是枉死。”赵天榜咆哮一声“旅座,您考虑过真正如果我们硬挡,能挡几分钟?” “报告,总指挥命令你部急速回返到驻地固守,即刻动身。”一道命令,匆匆修筑的工事顷刻变成了废物,这些糙汉子们如同逃命一般又向回路跑去。 一枪未放,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糙汉子们竟然又跑回营房,这真是一种讽刺,只是好似这些老兵倒是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甚至刀片儿直接跪在门口磕了一个头,感恩又多活了一天。 临战的气氛非常浓重,一个个不好的消息传过,所有阻击的队伍被日军轻松撕破,枪炮声已经响彻半天空上,举目已然能看透烧灼半空的火红。 赵长官默默坐在地上磨刀,反复的磨刀,等待那最后的命令到来。 老憨挑着担子将饼子一个个塞入战士手中,当他来到栓子面前,略一迟疑掏出两个饼子塞到手中“好好吃,上路不饿。” 栓子接过将一个饼子塞入刀片儿手中,大口啃着,用力撕咬。骏马飞驰而来,赵登明长官带着一队人匆匆赶到“兄弟们,该我们上了。” 一股悲壮情绪席卷全营,没有说话,所有汉子纷纷战队整理装备,留恋的打量四周,老憨脸色有些潮红,手略微哆嗦费力搬着一个筐将饼子塞入一个个汉子手中“饿了吃,饿了吃。” 看着肆无忌惮在队列中分饼子的老憨,赵登明没有说话,反而带着一丝沉重与决绝,转头低声“给我拿一个!” 身边副官跑过拿起两个饼子,略一思索抱起一摞分发下去,人手一个,赵登明小心翼翼装入口袋中,抠抠索索的老憨第一次没有抠,也没有掺杂任何的野菜粗粮,巴掌大的细粮饼子浑圆,洁白,上面带着点点熟过后的焦黑,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看着栓子伸过来的手,老憨略一迟疑手哆哆嗦嗦将饼子死死摁在他的手中“留着,这是命。” 这就是命?栓子攥着手中带着余温的饼子,这就是一条命吗?只值一个饼子?刀片儿咧嘴笑,看着手中的饼子一直笑,笑的眼神熠熠,站在栓子身边,语无伦次絮絮叨叨“我要是死了,得让她吃一口饼,活着我给他弄粮食,死了我用命给他换饼,饿不死。” 栓子将手中的饼子塞入他“快走,快!” 刀片儿悄悄从一侧趁人不注意溜走,老憨一把拉住刀片儿“哪儿去?” “我……” “快去快回。”老憨掏出一个饼子塞入他的手中“你个驴球的,卖命的饼子都便宜你,快滚。” “战场上还你。”刀片儿咬牙攥住饼子飞也似逃去,如同奔跑的野狗一般带着茫然,归心似箭! 分发完毕,老憨背起锅站到队尾,赵登明严肃的扫视众人,举起饼子声音清朗“这是什么?” 所有人沉默,这是什么?怎么解释?赵登明怒吼一声“这就是咱们的命,最后一顿,吃了就上路!” 气氛骤然压抑,赵登明恶狠狠咬了一口“敌人有什么?飞机大炮?机关枪,而我们有什么?汉阳造,土枪,吃不饱穿不暖,我们还有什么?” “刀,我们有刀,我们有怒,我们背后有千千万万国人的怒,那就要!”赵登明猛然拔出刀仰天举起“刀头血,鬼子头,宁要抗战死,不做亡国奴!” 所有侍从副官抽刀举起“吼,宁要抗战死,不做亡国奴!” “宁要抗战死,不做亡国奴!”所有汉子的呼吸骤然急速,侯大山咬牙切齿怒吼,拔出刀举起抓起饼子咬了一口。 刀痕闪烁杀气,瞬间栓子有些迷离,手中破锋刀寒芒闪烁,随着因兴奋而颤抖的手第一次焕发出光彩,他也在兴奋吗? “大家整理装备,准备出发,杀敌报国。”赵登明满意点头,收起刀整理队伍开始鱼贯走出营房。 “报告,抓住一个逃兵,他正在骚扰百姓,他要侮辱民女被我们抓个正着。”营门外两名宪兵拖着有些茫然的刀片儿走过,身后姑娘扶着婆婆有些惊慌失措的茫然。 赵登明眼神骤然闪过一丝冷意咆哮“大战在即,竟然有这种事,就地枪决。” “等一下。”赵天榜脸色微微一变,甚至惊惧的调都有些不准了,虽然不由自主的阻止,但是脸上却闪过一丝犹豫,他是熟悉刀片儿的,都是从曹州走出的子弟兵“旅座,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他也是敢死队一员。” “怎么回事?”老憨快步走过连连点头“长官,他是一个孩子,饶了他吧。” 所有的糙汉子看着眼前癞皮狗似的刀片儿,眼神闪烁怒火,侯大山死死攥住刀柄咬牙“劈死这个狗日的。” 栓子也心中闪烁怒火,在这危急关头刀片儿的本性还是显露,竟然是一个豺狼一般的东西,赵天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还是个娃娃哩。”老憨扑通做到地上咧嘴哭了,嘴一张一合好像要辩解什么,但是再也发不出一言,娃娃哩…… “他没有欺负我。”姑娘怯生生扶着老太太分辨“他是好人。” “自己说,怎么回事?”赵登明抽出手枪翻身下马眼神冰冷,他绝对不容许自己手下有这种败类存在。 刀片儿跪在地上有些茫然,他的脸上挨了一枪托,眼角有些青紫看上去更有些癞皮狗的感觉“我没有……” “毙了!”赵登明咬牙切齿转身怒视赵天榜“执行命令!” “旅座。”赵天榜扑通跪在赵登明旅长面前“曹州子弟十不存一,他跟我们南征北战,希望您……” “一个黄花大姑娘,若是坏了名声日后怎么寻找婆家?这是毁了人家一辈子。”赵登明咬牙切齿眼神仿佛喷溅怒火一般“裤裆里长蛋子的不是提溜着玩的,若是有种,战场上真刀真枪杀鬼子,你这算什么本事?” “我。”刀片儿低头喃喃“马上要上战场,要死了,我只是觉得没见过女人的身子,死了不值。” “混账,丢人!”赵登明眼睛血红咆哮,抬腿踹倒刀片儿“这是混账话。” 所有糙汉子都沉默了,整个军营南征北战,说实话有几个见过女人的,他们的心中充斥一种悲哀,赵天榜凄然抬头“旅座,让他战场赎罪吧。” “旅座。”所有汉子们跪下了,低头,刀片儿转过头对着姑娘磕头“对不住,对不住。” 姑娘忽的笑了,眼神带着某种幻光,她空洞的眼神中好像看到了什么,咬牙松开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站在队伍前缓缓解开棉袄盘着的扣子,一层层脱下衣服,就这么一丝不挂的站在雪地之中,在所有汉子凝视的目光下,像极了一尊充满圣洁的女神,像极了含苞绽放的雪莲花。 所有人深深震撼了,在雪地朦胧荧光映衬之下,女孩显得那么较弱,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枯瘦身体就这么傲然站在哪里,迎着糙汉子的几百双眼睛,没有退避,而所有的眼神之中充满的是震撼,崇敬,没有猥亵,没有任何一丝丝不良的想法。 “敬礼!”赵登明从心底嘶吼咆哮,声音洞穿天空石破天惊。所有糙汉子们齐齐敬礼,泪如雨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一章醉迷乡 数千官兵玉碎,佐佐木也有些心疼,在内室端坐拜祭一番,眼神透出一股不解,这群饭都吃不饱的西北军地方游兵散勇,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在内室中,他的表情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像是择人而噬的恶犬,四处扫量轻轻晃动脖子,看来大日本帝国的计划不会那么顺利。 一个身穿长袍的身影匆匆走过跪坐在门口“报告佐佐木先生,有您的一封密电。” “哦,是小田君,辛苦了。”佐佐木礼貌点头接过信件眉头露出喜色“哦,是服部旅团转过来的,我弟弟佐佐木净太的信,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呢。” “您的弟弟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军人,服部旅馆最年轻的少佐,佐佐木大队是服部旅馆最精锐的……”小田雄介的恭维还没有说完,佐佐木的脸色骤然成了死灰色,嘴唇不断颤抖眼睛开始潮红“他们告诉我,我的弟弟在喜峰口玉碎了。” 小田雄介的眼神瞬间凝固了,他只能趴下低头不再说话,气氛凝固起来,半晌佐佐木声音带着冰冷“他们说,是一个手持奇怪大刀的华夏军人,砍了他的脑袋,在场的士兵经过回忆画了一个草图。” 佐佐木将纸翻转过来举起,灯光下,破锋刀的模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目光冰冷咬牙切齿! “破锋刀!” 因为喜峰口之战胜利,整个北平好似沉浸在一种欢乐的气氛中,欢欣鼓舞,大刀砍脑壳,砍得鬼子哭爹喊娘,几乎在街头巷尾的随处都可以听到一段这样的故事。 随着越来越多人涌入北平,这座古都竟然怪异的愈发繁荣起来,新学旧制并举,穿长袍与着西装的一起坐在那里喝咖啡,竟然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致。 不过数日,随着一场胜利,好像一切迅速回归了平静一般,只是所有人都如同受到了春雨的浇灌,隐隐多了活力。报纸媒体赞颂声不绝,甚至隐隐开始有了一丝丝神话色彩,仿佛那大刀有了灵魂,是神在保佑,大刀队的刀也便成了一种象征与寄托。 王丰云躺在大烟管的床上依旧漠然的吞云吐雾,仿佛一切与他没有多大的关联,倒是二翠看上去倒是不如以前那么勾魂儿,虽得依旧是他侍候,调戏之话倒是少了很多,更多就是沉默。 张先生好长时间碰不到了,估计许是碍于面子不肯自己来,托人捎一些吧,这是酸臭文人总装一些清高样子的。 房间中的灯略有些昏暗,阴沉的二翠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他蹲在那里慢慢的给王丰云捶腿,偶尔也打个哈欠显得有些疲惫。 “贤弟倒是好兴致。”博敦撑开帘子走进门,笑吟吟拱手“又有些日子不见了,一向可好?” “是哥哥,快,快。”王丰云慌不迭放下烟枪站起身献媚似的笑“这烟馆本来就是哥哥的产业,只是哥哥不经常来,自然碰不到。” “我妹子伺候的可好?”博敦饶有玩味的轻轻抬手挡住鼻子抽动一下“早就听说贤弟与我这妹子情投意合了。” “玩笑话,玩笑话。”王丰云略有些尴尬,此时若是博敦说出赎身一事,他倒是没法接话了,一方面爹肯定是不让的,另外一方面有了巧枝之后,这二莲不阴不阳的态度让他有些失去兴趣了。 “哎,我与贤弟情同手足一般,哥哥看贤弟亲,这妹子舍了你又何妨?”博敦露出一丝笑意,轻轻示意二莲,二莲低头不语“但凭哥哥做主了。” “你去吧,告诉柜上,今儿个王大爷的账免了,去上两杯茶,我陪兄弟好好说说话。”王丰云示意,那二莲点头离去。 “哥哥不来一口?”王丰云拿起烟枪示意,博敦笑吟吟摆手“无此雅好,贤弟莫看我经营这个营生,其实,哎,不说这些烦恼事,还是聊聊二莲吧!” “哥哥别取笑了,二莲有张先生,谁不知道?”王丰云笑着推脱,博敦轻轻抬手摸着手上的翡翠戒指“一个臭笔杆子,哪能近了我妹妹的身子?回头我就找人去绝了他的念想。” “这个,也不瞒哥哥说了,我手头也是紧,况且……”王丰云带着难色“这件事还是不要提了。” “这就是没把我当亲哥哥了。”博敦倒是一怒,此时二莲进门奉上两杯茶,博敦微微一笑“二莲,我给你寻得宅子还可心?” “劳烦哥哥了,自然很好,很舒心的。”二莲笑的勉强,博敦点头“那就好了,你先去吧。” 二莲回头看了一眼王丰云,眉头微微一皱转身离去。 “我实在不知道哥哥是何意,我……”王丰云苦笑“若是哥哥有需要,尽管吩咐弟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必说这客气的话。” “你也知道,咱这大烟馆子也不是我个人的,说出来不怕贤弟笑话,其实这烟馆有几个人的份儿,我算是做事的,还有一个便是佐佐木先生,他出资,另外还有一个,就是警察局内一局邱明甲局长,你可明白?”博敦说出这两个名字后端起茶杯吹着,目光却打量王丰云的态度。 王丰云愣了一下,竟然是这两个大户“这个……我还是不太明白。” “哎,这福寿膏一本万利,眼红嫉妒的人自然有很多,上层也是争权夺利的紧,最近有几条渠道被封了,导致咱们的货源不足,若是再走老渠道的话,那就最少要拿出三成上下打点的。”博敦慢悠悠道“不知道贤弟是否感兴趣,我想与贤弟合作,由贤弟的名义组建一支运输队,走南王过长城帮我运送可好?” 王丰云怦然心动,眼下时局混乱,四方都是查的紧的,只是虽然查的严,可是自己南王本村的还是直接放行,这倒是一个便利。 都言乱世浮财,若不趁着机会捞一把,王丰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佯装为难“事情倒是做得,只是运福寿膏?” “自然,自此之后贤弟便可以占一成股份,此事我会通报佐佐木先生与丘局长,自然给你便利。”博敦露出一丝笑意“哦对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我在城里给你置办一个宅子,你可以跟二莲在这里双宿双飞,天天逍遥快活可好?” 这大烟馆一天的进账如同流水一般,王丰云自然是千般愿意万般愿意的,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喜的忘了烟瘾,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若是有了那么多钱,谁还敢瞧不起自己? “但凭哥哥做主就是了。”王丰云拱手举起茶杯“喝茶,喝茶。”博敦看着眼前的纨绔子弟,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鄙夷与轻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二章获救 栓子的伤又恶化了,他发着烧时冷时热,这个叫做宁有才的老兽医的哪有什么本事,只是用些酒擦擦伤口,弄些不着四六的药胡乱的涂抹一番罢了。 门外几个破落户蹲在门口有些无奈“老宁,这人活不长,扔了算了。” “这人啊,若是我看到不捡,死就死了,这是命数,若是捡了再扔了就丧良心了。”老兽医擦擦手“他砍过鬼子,若说也对咱算是有恩了,你看他的刀,是一口好刀,说不准是个当官的,若是治好了他,怎么赏钱是少不了的。” “死死活活的折腾。”一个汉子有些鄙夷“若是能治好就治,别白白扔了那么多粮食。” “若要治好,须抬着他去北平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了。”老兽医蹲下抽出烟袋在衣服里摸索,这句话说出倒是让人笑了,一个汉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这没脸皮的东西,你有大子儿?” 这倒是让老兽医有些尴尬,半晌强笑“若不这样,咱抬着他进城,趁夜扔到一大户门口,这就是算他的命,若是人家肯出钱治病,是他的造化,若是不肯……” “找这麻烦,直接扔道上好了。” “若是死道上,肯定有人追查,到时你我说的清楚?”老兽医皱皱眉头摁上最后一撮烟叶“若是碰到当兵的,咱们更不好说,扔远一些,趁夜扔北平城,与咱无干了就,也顺便给他一个造化。” “也行,走走走。”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说不得碰到一个愿意出钱的,这命也就保住了,要是死在街上,那也是命数。 几个汉子乱哄哄抬着杨栓子,老兽医想了想用破布包了那把刀放到杨栓子身边,一个汉子不满“这把刀能卖钱,怎不留下?” “谁敢卖?”老兽医带着一丝无奈“乱世好好活着最好,这等横财贪不得。” 北平街道上,入夜之后冷冷清清,几个人抬着杨栓子出现了,杨栓子睁开眼睛“你们要做什么?” “也是没有办法,你也莫怪。”老兽医气喘吁吁闷头向前“救了你若是活了好说,眼下你的病我是没法子的,除非有药,我们没钱不如给你找个有钱人家发个善心。” “嗯!我的刀。”杨栓子慢慢闭上眼睛,炎症让他浑身火热,浑身无力,再次慢慢闭上眼睛有些痛苦的哼哼。 “在呢。”老兽医倒是闪过一丝不忍,仰头看前走路“都是贫苦人家,莫怪心狠了,多一口人养不活。” “不怪你,放下吧。”迷迷糊糊之中,栓子好像看到一盏飘摇的红灯笼,心中倒是有些期盼喃喃“就在这。” 老兽医招呼几个人放下杨栓子,叹了口气,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对不住。” “走!”老兽医一挥手转头,走了几步回头从裤兜里摸索出一块黑色饼子塞到栓子脖子边“娃娃莫怪,实在养不活哩。” “不怪,谢谢。”栓子吃力挤出一个笑容闭着眼睛“谁不是个命?” 四周静了,栓子依旧在沉睡,老兽医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离开了,街道寂静,远处隐约响起打更的声音,如同提醒惊梦的人,你睡醒了,还是没睡? 嘎吱,红灯下的朱漆门开了,一只提着灯笼的手伸出抓住那门缓缓拉开,杨栓子微微睁开眼,竭力抬头向对面看去,一袭紫色旗袍的蔡巧儿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一种在他心中有些异样的美,他微微呻吟一声,知足了。 蔡巧儿吓了一跳,惊讶的举起灯笼张望,看到街道对面躺着一个人,心中吓得砰砰乱跳,惊慌的砰关上门,依偎在门后捂着胸口。 这乱世不太平,捱过一次绑的巧儿早已有了心理阴影,看到眼前那样,备不住又是哪家好汉招呼自己的,轻轻咬住嘴唇“宋妈,宋妈?” 一个小脚青衣老太太快步走过“在呢,巧姐儿有什么吩咐?” “门外有人,快去寻丘局长,知会他一声今晚上我等他。”巧儿轻轻拍着胸口“别是哪路好汉来踩点的吧?您去看看,若真是插千子的送些钱财,送他离开。” “老婆子这就去,巧姐儿放心,老婆子一定办好了。”宋妈眉目慈和弓着身子“咱也不是好惹的,真的闹翻了,我就寻警察抓了他吊起来打。” “这些小事还是不要麻烦丘局长的好。”巧儿略一迟疑“你也小心一些。” 门开了,宋妈扶着门槛提着灯笼眯起眼睛打量,街道昏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倒是像在墙角躺着一个人,宋妈回头笑了一声“巧姐儿怕是多心了,是个醉鬼吧?” “若是醉鬼最好,多看看,千万别出意外,赶走便是了。”巧儿听说是醉鬼,心也算放下大半,趴在门口悄悄探出头看过去“真是醉鬼?” “容老婆子去看看。”宋妈费力扶着门框绕过门槛提着灯笼到杨栓子身前,看了一眼惊得魂飞魄散转身踉跄差点儿栽倒,话都说不清“不好了,是,是一个死人。” 听说是死人,巧儿吓得心中扑通扑通跳腿一软做倒门后“那,快报官。” “我还没死。”杨栓子费力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这一声更是让那宋妈吓得灯笼也扔了扑倒在地“有鬼。” 杨栓子咳嗽一声,呼了一口气胸口的疼让人皱起眉头咬牙,不过巧儿听到声音倒是没有那么害怕,毕竟都是乱世苦命人,见得也多了,扶着门站起大着胆子“你是谁?” 栓子沉默,咳嗽一声带出血沫扭头不言,宋妈大着胆子举起灯笼看了一眼“哎呦,嗨,一个痨病鬼。” 巧儿也走出门捂着嘴靠近打量一眼,有些愕然眼前栓子她的印象太深了,有些莽撞懵懂,倒是心肠不坏,算起来对自己也有恩了。 “宋妈他到底怎么了?”巧儿有些不敢靠近,那宋妈大着胆子掀开破被子看了一眼“伤了,他有伤。” “行了,宋妈,来,帮我把他抬进去。”巧儿几乎没有犹豫,两个女人就这么费力一点点的将将杨栓子抬了进去。 两人将栓子抬入偏房,巧儿擦擦汗“宋妈,摘了灯笼吧,今晚不见客。” “嗯!”老婆子转身离去,巧儿点上灯端详一番,房间中充斥一股淡淡臭气以及脓血腐败的味道,她寻来一瓶酒解开栓子胸前伤口,一点点蘸着清洗,宋妈走进门叹了口气“巧姐儿倒是好心肠,我来吧。” “您去寻个郎中吧,给他瞧瞧。”巧儿转头微微一笑,那宋妈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若是郎中进了咱这,不知道的外人会怎么想,若是觉得您身子不干净,日后怎么接客?” “那怎么办?”巧儿微微皱眉擦了擦汗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巧姐儿,您还认得有个气派的先生叫方天源的,给您瞧过病,人正派,我倒是听说他是北平首善医院的医生,不如我去求他开个方子?”宋妈叹了口气“小姐给我写个信,我便说是我家亲戚被枪打了,求他救命。” “好,我这就写,您快去,他们应该有值夜医生。”巧儿匆匆起身回房写了个便签递过“劳他费神,多使些钱。” “哎,若是我说是巧姐儿求他,怕是钱都省了,我晓得他家在哪里。”宋妈将便签儿折叠塞入袖口“老婆子这就去走一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三章挂灯 宋妈走后,巧儿端了一盆热水细细帮栓子擦拭一番,换了一床被褥,无意中碰到他身边的包裹,当啷,一把刀掉落出来,巧儿只是看了一眼惊讶的捂住嘴,这把刀他的记忆太深了。 这是张复汉绑架自己用的刀,寒光闪闪,若是光这样还不至于吓成这样,这几日满城倒是传遍了,喜峰口大捷,29军敢死队悍不畏死斩杀数千日军,早已掀起一波波浪潮,其中有一张战场后的照片,尸山血海之中,一个血葫芦似的人提着刀傲立长城之上,有些好事学生早已把这一幕传扬开来,成了偶像。 纵然鲜血裹面看不清模样,但是巧儿从报纸上一眼还是看出这把刀,这把威胁过自己的刀,她的眼睛慢慢亮了喃喃“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体温时冷时热,栓子未来几天昏迷之中度过,不过伤势逐渐在好转了,尤其是用了西药之后更是好转了,加上巧儿的精心伺候,栓子的身体倒是好的很快。 其实早就醒了,栓子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女人,索性佯装昏迷,心中却盘算身体再康复一些悄悄溜走便是。 至于恩情当然不敢忘的,想到此,栓子的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的味道翻涌。 对于栓子的这态度,老成世故的巧儿如何看不出来,只是随着他去罢了,不过看着栓子日益康复,她的心倒是欣喜的紧,整日忙来忙去费尽心思熬粥做汤,十几日没有接客倒是宋妈的脸色很不好看,远远看着叹了口气。 看着巧儿又喜滋滋端着新煲的汤走向偏房,那宋妈提着鸡毛毯子在院子里不断地拍打坐垫“巧姐儿,这快半月没开门,花销那么大也真得想点办法了。都说坐吃山空,您看房租费用加上见天儿的这么折腾,要我看没有这个月过完,咱们都该喝西北风了吧?” “就您多嘴。”巧儿也有些纠结,本来一时兴起,不料想照顾了那么久,心中也是焦急,栓子的药费不便宜,巧儿也是咬着牙的花销,手头也是紧张。 倒不是说没钱,有些钱是动不得的,活泛钱本就不多,宋妈的话让她也有些隐隐的后怕。暗娼门子后面定然有掌权支撑的,不然兵匪一家早就过不下去了。 提供保护那就得花钱甚至用身子来交保护费,巧儿脸色也有些晦暗“行了,我有计较,实在不行,您把我的一些首饰先当了吧。” “那可使不得,日后你若是从了良,身边没有一些嫁妆傍身怎可以。”宋妈对于这想法坚决反对,叹了口气“我看着小子也差不多再养养就好了,不如送出去吧,实在不行寻个宅子安置,咱们还得开门。” “容我再想想。”巧儿看着栓子紧闭的眼,微微叹了口气,栓子心中倒是羞臊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靠一个娼妓养着,吃断了人家财路,这让他的心中恨不能现在就跑出去,怎么还敢睁眼? 巧儿离去,栓子只觉得脸红心热睁开眼,挣扎坐起身,胸口依旧隐隐作痛,伤口若是要愈合还需要一些日子,但是他实在待不下去了。 他抓起刀拄着站起身,打量这天色,天慢慢黑了下来,栓子努力说服自己再住一夜,天不亮便走,想到此处便又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 心中是有一团火烧灼的,栓子感觉巧儿的身影好像篆刻在心中一般,尤其是在处理伤口时,那青葱十指不断摸过,她的脸蛋粉的好看甚至连耳垂都是红的,周身如同笼罩一股白光一般,每每这时,栓子的心跳的就约发的快了。 房檐黑影处,一些鸟在聒噪的叫,声音响的很远,倒像是给这夜空吹了迷笛,想入非非的栓子有些困顿,崭新的被褥绣着戏水鸳鸯倒是隐约除了药香之外还透着一股淡淡的体香味道,很好闻,栓子最喜欢蒙上一半脸闭着眼慢慢的想,不过总让他想起自己的命,心中泛起一股酸楚。 巧枝又捧着饭食来到门前,略一迟疑跺跺脚才推门走入,栓子又闭上了眼,只是那浓重的呼吸好似出卖了他。 一股淡淡时有时无的香气涌动,巧儿今儿个的脂粉气格外浓重的,手也扑了香粉香喷喷的,栓子总觉得有些火热,微微眯眼,眼前女人好像画上的仙女一般,生着窈窕的身段一袭大红旗袍烫发,让他的心又砰砰乱跳, 她像极了那哈达门烟上的女客,带着倦怠慵懒惹人心颤,栓子甚至觉得那刀片儿把烟盒踹在怀里心里是极美的,忽的又有了一些空虚,看着巧儿目光中的温暖与柔软更多了一分感动。 巧儿慢慢的喂饭,用手绢擦拭嘴角的饭粒,他就机械的吃着,喉头涌动泛起更多的唾液。吃了饭又坐了一会儿,巧儿摸着栓子的脸眼神充满了一种忧郁“我没法子的,我要活,一定是没法子的。” 慢慢的栓子觉得有些困顿,迷迷糊糊半梦半醒,说不清是醒着还是梦,所有的景象忽的升起不多时忽的又破碎开来。梦里更多是巧儿的身段,一颦一笑,有些让他怀念那抚摸脸庞的感觉。 影影绰绰,耳边响起低声“今晚挂灯吧。” “那这小子……” “我给他吃了药,不妨。”巧儿好像叹了口气,言语之中带了一丝悲哀,这声叹息倒像是吐不出灵魂中的怨气一般深沉。 估摸到了深夜时分,门开了,栓子想竭尽全力却睁不开那双疲惫的眼,猛然摸索,耳边倒是传过巧儿的低声轻笑中带着半分恐惧“原来是三公公,您跟我来。” “寻常倒是不接我的客,今儿个怎么转性了?” “瞧您说的,您来高兴来不及呢。” 房门关上了,院子中却带着来去的脚步声,宋妈的声音带着惊恐“怎是三公公?造孽哦,造孽!” 不多时,房间中传出一声女人尖叫,伴着狰狞咆哮“怎么不叫,给我叫,叫!” 那尖叫带着一丝绝望的声嘶力竭,根本不像是人,倒像是母狼,更或者说是兽在最恐怖痛苦时候的叫声,栓子确信自己听到了皮鞭以及鸡毛毯子抽打在肉体上的响声,墙壁被撞得咚咚,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只是那尖叫只有一半便忍住了,再也没发半丝声音。 “不叫,我打死你,你个千人骑的贱货,打不死你我就不是三公公。”男人的声音有些尖细阴蛰,宋妈好像在院中哭泣“叫吧,叫出来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四章怒火 除了闷声,没有叫,杨栓子瞬间急火攻了心,双眼赤红摸索刀,狗日的,砍了他,剁了那脑袋挖了他的心,他喷了口血,黑暗房梁在摇晃,手死死抓住大刀双眼怒睁,伤口再次崩裂涌出血来。 又是闷哼一声,随即声音衰弱,房中归于沉寂,良久,门开了,一个男人裹着袍子走出吃吃笑,声音尖锐低沉“这八大胡同都找不到一家让爷这么痛快的,赏!” “谢爷的赏。”门内巧儿的声音带着虚弱痛苦的媚笑,人离去门关上,宋妈提着灯扑通坐在门槛上拍着腿捂嘴哭。 巧儿挪着步子走出笑的倒是灿烂“宋妈,挂灯吧,三公公赏的丰厚,明日咱倒是多吃些好的补补!” “不挂了,不挂了。”宋妈带着哭腔恶狠狠把灯笼摔在地上“巧姐儿,还是从了良吧?” “挂吧,他没打我脸。”巧儿吃吃笑的愉快“这个老阉货,他不曾看到我躲开了呢。” 一种羞怒涌上栓子心头,怒自己,更怒这个女人,为何要忍辱负重,做给谁看的,巧儿头发略有些凌乱的挪着步走到院中坐在地上凝望天空“再过几日月便满了吧?” 栓子有些惧怕自己的狠毒,有有些糊涂自己为何如此,这女人任凭摧残逆来顺受的决绝让他震惊于愤怒,震惊他为何要逼迫自己到这种地步,愤怒与这种对于栓子巨大的羞辱,羞辱他的无能,羞辱他的无知,羞辱他的一切,栓子情不自禁又张口吐出一股涩水,恶心。 巧儿站起身隔着门看了一眼黑暗中沉默的栓子低声“挂灯吧……” 栓子蒙住被子,眼睛之中却充满一股悲凉与血意,他在努力分辨每一个客人,记住,然后一个个杀了他们。只是他又开始疲倦,天还没亮,他睡着了,死死抓着刀眼角溢出泪水。 天未曾亮起,栓子起身了踉跄推门走出,院子里起了一阵风,裹挟地上枯叶一阵璇儿似的飞涌上天空,宋妈蜷缩在院子一侧角落沉沉睡着,手中的灯笼忽明忽暗,她好像很疲惫头藏在角落如同鸵鸟一般。 栓子拽着棉被走过轻轻盖在他的身上,抓着刀悄悄开门走出,消失了…… 天似亮未亮的时候,街道上有了行人,奔命的小贩肩扛手挑来往如梭,门开了,一个高大裹着脸的男子心满意得走出门,略咳嗽一声背着手离去,像是得胜班师回朝的将军。 栓子用衣服抱着刀远远缀着,眼神冰冷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透出一股恨意,远远缀着拐过两条街,那男人拐入一条巷子口凑到角落肆无忌惮的撒尿,哗啦啦的声音升腾一股雾气,杨栓子走过瞥了一眼,将刀裹了塞入一处角落,转身一把抓住那人后脖领子挥拳就打,那人吃痛愣了一下,转头叫了一声,头用力抵住栓子的怀将他顶在墙根还手。 栓子拼命的打,只是气虚体弱没有几分力气,倒是让人家顶在墙上中了好几记老拳,那人双眼血红硬硬胡须的下巴太高咧嘴“那个敢袭击你爷爷?” 又是一击爆拳打在眼眶,栓子只觉得眼前发黑,手跟身子的力气也软了,那汉子狞笑抓着栓子胸口,一股剧痛在升腾,他嗓音随之颤抖,这股痛倒像是刀子不断刮持骨头,随着无节奏的揉摁眼中疼出眼泪。 “是你个驴日的,哈哈。”忽的那手歇了,倒是带着一份熟稔的热情,栓子还依旧不依不饶的抓打,倒是惹得那汉子哈哈笑“这小畜生倒是皮实的紧,你且看爷是谁?” 栓子有些口干舌燥,双眼茫然看着眼前这个汉子,张复汉?摇摇晃晃坐下“你怎的没死?” “枪子儿不敢伤我,你我倒是缘分。”张复汉打量他上下“伤了?” “嗯,刀!”栓子费力指指角落,张复汉抽出那把刀面皮登时一紧“你就是那砍鬼子的好汉?” 狗屁的好汉,栓子已经说不了话,低头看着胸前绽开的血花,慢慢的绽放开来,头歪了下去…… 拐出正月便不冷了,人们也就穿得没有那么厚实,野道上赶车的车夫也卸去了厚肿的冬装,王丰云蜷坐在马车上厌恶的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冷风灌入肺部麻木的胃倒是好了许多。 巍峨的长城下泛起一丝青意,这一丝温暖气息暖的那骡子也频频摇头,铃铛叮铃铃作响,身后的车夫挥动鞭子,趴,倒是把王丰云唬的哆嗦一下,如同听到枪声一般,转头有些不满。 货顺利进了关,心中也就安了,他笑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气低头暗暗盘算这一笔能赚多少,风吹过到长城下,那被遮挡阴影处的雪依旧没有融化,显得有些光怪陆离,一条皮毛炸开的癞皮狗一瘸一拐穿过野地,尾巴夹在后腿之间不断打量王丰云,呲牙咧嘴的低吼。 车夫再次甩出鞭子,啪,清脆的鞭花将它骇的一哆嗦,转头呜咽钻入荒草之中。 巧枝坐在门口的南墙根痴痴的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长城,她裹着衣服坐在晨光下显得竟然丰润了许多,叼着一块饼子捏着一根咸菜不停地吸吮,淡淡的咸味儿渗透入喉。他的腮里食物翻滚,像极了那田野里盗粮的鼠,风不断吹起他的碎发,阳光盘旋在他丰润的皮肤上,嘴角的残渣旁一只小飞虫不断地飞舞着。 老婆子忙里忙外,只是看着巧枝的肚皮吃吃笑,愉快的干着活,巧枝脸色略有些红匆匆塞入口中起身“我来吧,娘,我不知道怎么身子懒了睡得贪,不得动弹。” “踏实歇了,这春困秋乏是有道理的,这点活计还用不到你。”老婆子的语气倒是温和,笑嘻嘻“过几天杀鸡给你吃。” 巧枝倒是去了几分羞惭与胆怯,再次坐下袖手看着远处“丰云怎的还没回来?” 傻子老九提着裤子蹒跚走过,看着巧枝吃吃笑,蹲在对面倒是不敢靠近,低声唤“娘,娘。” “这几日这个畜倒是来的勤。”老婆子提着扫把哼了一声,转身进门,巧枝从袖口摸出半个饼子递过也笑“饿了就来,给你留着呢。” 傻子慢慢挪过,远远伸出手接了饼子忙不迭后退,低头转身背对着巧枝吃着,两人好像默契的遵循了一个古老的规则,巧枝倒是觉得老九极为聪明的,他从不骚扰,甚至接饼子都是隔着老远小心翼翼,生怕惊了自己半分似的。 但是巧枝又好像读懂了这种画地为牢的想法,老九活在自己的规则与世界中,虽然显得有些另类与格格不入,倒是活生生的,他总寂寞却不孤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五章贪兽 北平城在寻一把刀,都在寻那把失落的刀,与其说是寻一把刀,不如说寻一个人,一场大战之后,这把刀跟这个人都丢了,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也许压根就没存在过。 很多人在争论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存在过,具体已经无法证明,能看到的人几乎都死了,死在战场上或者战场下。 赵登明成了英雄,踩着兄弟们的尸骨享受了荣耀,他厌恶这种荣耀,但是他也说不清人去了哪里,不过他只是知道魂一定在的。 “炮一轰,什么都没了。”他用这个理由搪塞别人也安慰自己,死的人太多了,又不是多一个他?问得多了他就怒,继而悲哀“谁知道呢,死的又不是他一个?” 只是欲是这样说辞,倒是把人更加神话了,更有人谣传是关二爷显灵,提刀活劈小鬼子。甚至有些愚昧人画了四不像的画像提着歪歪扭扭的刀开始烧纸,祈求国泰民安。 民心是朴素的,质朴的可笑。 佐佐木有些神经质的站在门口,嘴角不时抽动,他的怒火是压抑不住的,亲弟弟的尸首倒是寻回,脑袋早已被踩烂了,倒像是一个透风撒气的皮球,烧成了灰竟然灌不满一个罐子,那粉彩小罐儿就供奉在乌云豹下,闪闪寒芒映衬得他的脸更是狰狞的可怕。 “哥哥一定要给你报仇的。”佐佐木不敢看那罐子,怕想起老母亲痛哭的脸,死死瞪着那刀咬牙切齿,使刀的怎总死于刀下呢。 邱明甲有些得意,打量桌上的金条笑的灿烂,果真是大炮一响黄金千万两的,一张大战倒是丰足了自己,进贡求平安的,办证的,寻求自己帮助的,钱倒是源源不断。 堂中坐的一个老警察也笑“咱们兄弟忙不开,您看是不是申请再招募一些警察?” “自然,维持秩序护民爱民乃我辈职责所在,不能大意。”邱明甲咳嗽一声抬头“只是都要吃饭的,扛着脑袋拿不回粮食谁家过得去?” “那是,我已准备了,所有街上混的加一层。”说到这里那老警察打量邱明甲,邱明甲面无表情的摸着茶杯,老警察遂笑“加两层也是应该的。” “上峰给咱担着风险呢。” “对对对,加狗日的三成,这些王八羔子来钱快的。”老警察心领神会,邱明甲笑了“你我兄弟,有些事我就不便多说了,你拿主意就好,对了,佐佐木差人送了钱,说是缉捕一个杀人犯。”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只是听说这人是二十九军的,在这时候是不是不合适?”老警察有些迟疑“若是惹出民怨倒是不好收场。” “不提谁知道?走个过场罢了,你就循着报纸的样子画个图,不要提二十九军,只说是一杀人犯就是了。”邱明甲有些心痛的看着桌上的金条大洋,略沉吟翻身拿出一叠钱递过去“给帮忙的兄弟,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还有赏的。” “这怎么使得。”老警察笑吟吟接过“局长有话,自然没有不尽力的道理。” “先缉捕一段时间,过些日子要是没有动静,找个人交差。”邱明甲眼神露出一丝悲悯“人家兄弟死了,总得求个心安不是?” “是是是,这事咱会办好,局长倒是不用记挂心上。”老警察掂量一番手里的钱也笑,邱明甲忽的也笑了“就你心眼儿多,赏了。” 抓起一根金条扔了过去“做得干净一些。” “这您放心,我找一贯道做这个事情,保证万无一失。”老警察喜不自禁的握着金条滑入袖口起身离去,脚步声越来越远,整个房中静了,邱明甲有些心疼,一拍桌子咿咿呀呀唱起京剧铡美案的强调“尊一声驸马细听端详……咬定了牙关你为那桩?” 抓起金条举起猛然落下又轻轻拍在桌子上,喃喃笑“来呀,铡了这个狗日的。” 王丰云的马车进了城,博敦远远站在街口笑吟吟,身边的马车倒是鲜亮,看到车队远远迎了上去拱手“贤弟辛苦。” “哥哥,还劳烦哥哥在这迎接,实在过意不去。”丰云看到博敦倒是喜上眉梢跳下马车转头“停下。” 博敦心中满意的紧,走过端详马车上的箱子“怎么样?” “幸不辱命。”王丰云微微转头,那马车帘子掀开,倒是露出佐佐木哪一张带着病态苍白的脸,他的表情有些阴沉沉的,双眼锐利如鹰忽的冷笑一声,像是看透了丰云的五脏六腑带着含混的刻毒,王丰云情不自禁哆嗦一下,手脚有些僵冷,再转头打量,这佐佐木满脸堆着笑意好像刚刚只是错觉一般,佐佐木冲着丰云拱拱手放下帘子挡住自己“按照规矩办吧。” 博敦领了命,那马车就走了,博敦笑的也有些不自然“贤弟辛苦,车队交给我吧,你的份子已经送到了府上,你且去点收一下。” 过来几个下人接手了马车驱赶向南走去,倒不是烟馆的方向,一个下人掏出几个大洋分给那些车夫“拿去喝茶。” 众车夫也就笑,露出一脸灿烂乱七八糟的恭维这些大人的大方,丰云也觉得面上有光“哥哥辛苦,若不如我请哥哥喝酒” “改天吧,事儿多,哦对了,若是再劳烦兄弟再差人知会你。”博敦笑的古怪,略寒暄几句也离去了。丰云心中倒是窃喜转身“回吧,都回。” “您不回去?” “回,你们先回,我稍待一会儿。”丰云虽不说破。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几个车夫古怪的挤着眼笑“要去看小嫂子?那咱先走吧。” 王丰云看着他们的背影露出微微笑意,转身一路小跑而去…… 城外郊野村子孤寂,破落的门前有一堵破墙,一个身穿土布衣的女人坐在那里正在纺线,一双粗糙苍老的手灵活的挂线拉丝,纺车摇晃咯吱咯吱旋转,淡黄色的麻便一缕又一缕的凝结,仿佛把这阳光揉碎了缠在岁月里拧在一起,不断缠绕在纺锤上,女人眼略有昏花但是非常慈祥,身边一个孩子拖着鼻涕蹲在墙角用一根树枝抠着,开裆裤有些大了,他撅着屁股费力扣下一块墙皮,拿在手上咯咯笑着。 张复汉扛着杨栓子来到,表情倒是温柔的紧“玉莲,赶紧给瞧瞧。” “你的事,寻我作甚?”那女人瞥了一眼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我与你无亲无故的,找我有什么用?” 话是这么说,手却麻利的帮着扶下栓子“你心里邪,怕出事倒是都推给我了。” 张复汉到时我温柔的紧,也就笑,看着她扶着栓子走进门,一把抱起那孩子用力亲了几口,哈哈笑“叫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六章故旧之人 硬茬胡子扎的孩子哇哇大哭,拼命扭动挣扎“俺爹早死了,俺没有爹。” “屁话,我就是你爹。”张复汉将那孩子夹在腋下从怀中摸出几颗红果塞入他手中,语气柔和“叫爹吧,爹给你肉吃。” 几颗红果倒是引得孩子全部的目光,死死攥在手里笑,鼻涕落在张复汉的衣襟上“俺娘不让。” “球。”张复汉咬牙切齿蹦出一个字,眯起眼笑,放开孩子轻轻抬脚踹了一脚“没良心的东西。” 玉莲门内喊了一声,带着一丝怒意“站在门外作甚,还不滚去煎药?” 张复汉倒是没了脾气低头吭了一声乖乖走进门端起笑容“玉莲,我看你穿旗袍一定好看,过几日我给你讨几尺布吧。” “你这人倒是不要脸皮的紧。”那女人忙碌起来头也不抬,女人并不美丽,只是手脚粗壮慈和,张复汉痴痴看着,一些美妙的联想倒是映衬得他眸子有些野性,后背也紧张的湿漉漉的,甚至连呼吸也不连贯了“玉莲,不如让孩子叫我爹吧?” “贫嘴赚便宜。”玉莲的目光也有一丝火焰,慢慢燃烧起脸上的一丝红晕,有些润有些柔,轻轻抬手皖一把额头秀发“去喊我公公吧。” “哎,我让他满意。”张复汉拍了一下大腿哈哈笑,倒是不太关心栓子的死活,玉莲啐了一口“让他来开药,想多了。”看着张复汉眸子中的火焰,玉莲有些慌的收回眼睛,转瞬脸又烧的通红,映衬一阵迷乱的幸福。 栓子微微睁开眼,心中又叹了口气喃喃“还管不管我的死活?” 土郎中佝偻身子满脸堆笑,手中量着药草却似有似无漫不经心的挡在玉莲的身后,将张复汉的目光挡住,舀了一瓢水慢吞吞倒入药锅“出去煎药吧。” “爹在这吃吧,跟小柱子一起?”玉莲脸色也有些羞臊,公爹定然是看明白的,只是这并不是自己本意,也不好解释。土郎中端详栓子的脸色“这伤倒是愈合过,本也不打紧,家里粮食紧,不吃也无妨。” “缺不了一口。”玉莲低头瞥了一眼张复汉的身影莫名有些紧张“都在这里吃。” “是,我有酒,我去寻个下酒菜,咱们爷们喝两杯。”张复汉也笑,客客气气中带着威胁与不容辩驳“我去找个荤菜。” “那如何是好。”土郎中的喉头开始干燥,心中实在兴不起推辞的话,索性笑“又劳烦张爷了。” “哪里话。”张复汉低头看了一眼栓子,试探的询问“喝酒?” “喝!”栓子本不曾想到喝酒,只是想喝酒壮胆,灌出几分豪气挡住这疼痛,显得像是条汉子。张复汉这厮,栓子倒是有些恨,有些怒,有些无奈,有时候压根儿发痒恨不能现在就剁了狗日的,有时候倒是觉得也是条好汉,狗日的好汉,栓子喃喃“这个该死狗日的。” 几根咸萝卜条,纸包的一把花生米,竟然有一个炒菜,用一些碎肉皮裹的白菜汤,清汤漂浮的肉片闻上去香的很,一壶酒分开在三个大碗里倒是显得有些单薄,张复汉给栓子灌了一口有些心疼“省着些。” 热辣辣的酒液涌动,栓子剧烈咳嗽倒是笑的愉快“狗日的。” “掺点水吧。”土郎中有些不舍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大碗,捏一根萝卜含在嘴里吸吮,张爷倒是豪爽一口干了碗中酒不断舔舐碗沿,上下的舔舐留恋的叹了口气“舒服。” “若是日日能喝,怕是神仙的日子了。”土郎中有些鄙夷张复汉的鲁莽与迫不及待,微微伸手护住自己的碗叼着那根萝卜条像是护着窝的老母鸡,张爷眼神在他的碗中盘旋打量,土郎中弓腰吐出萝卜条,却掉入酒碗,再呸呸冲碗中吐两口唾沫,笑眯眯捞起那萝卜塞入口中“还是这样香的。” 栓子隐约有些身子热,费力挪动靠在墙上看着眼前几人,倒是露出笑意“我喝过酒的,大口大口喝。” “你倒是富贵。”张复汉嘲笑一声喉头咕咚一声,也捡起一根萝卜条用力的撕咬“哪有这么大方的?” “那是好酒,喝的很多呢。”栓子的表情有些认真,也有些落寞喃喃“五百个兄弟,喝了酒,吃了白面上去的,回来二十三个,倒是没把我带走。” 张爷的脸有些硬眼神躲躲闪闪的羞愧,他的手有些茫然的哆嗦,低头看着酒碗半晌“都是好汉,到是我当了逃兵。” 玉莲蹲在灶火旁煎药,抓着木柴用力塞入灶火中,吞吐的火焰倒是一处急不可耐的样子,翻滚的浓烟有些不迭的从烟囱争先恐后的钻,翻滚入天空慢慢消散成一片黑云,房间里登时有些呛人,半晌哼哼唧唧“俺那口子也死上面了。” 土郎中有些恨的端着酒碗哆嗦“莫去想,不是还有柱子,家能撑住的。” “玉莲跟我吧,我日日供你酒喝。”张爷低头声音不太高,土郎中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慢慢喝了口酒咧嘴笑“老了啥也管不了,孩子能养大就好,别的咱也管不住。” 火焰舔舐灶膛,倒是让玉莲头抬不起蹲在烟尘中,手中抓着木柴有些漫无目的的在地上比划,栓子倒是松了口气“我看行,安稳过个日子不比什么都强?也莫把钱都扔了。” “驴球玩意儿。”张爷笑的眼眯起,咳嗽一声“火小些吧,省着点柴。” 栓子倒是有些羡慕,靠在墙根上叹了口气,心中响起巧儿有些羞愧,不知道她能记挂自己吗? 天上月有些臃肿,慢吞吞挂在树梢但是不圆,巧儿坐在月下打量月亮慢悠悠哼着歌曲,宋妈有些不忿,口中七嘴八舌把栓子描绘成一个负心没种的畜生,叹息这畜生糟蹋了那么多大洋“巧姐儿,这件事莫去想了,这种丧良心的东西,莫说您巧姐儿,就算是一头没毛瞎眼的母驴也不见得能看上他。” 这句话倒是让巧儿扑哧一笑,起身懒洋洋拍打屁股后的尘土拍手“宋妈您的嘴真是厉害,哪来的母驴?算了挂灯吧。” “灯要挂,只是一样说好,若是三公公这等老阉种,我便直接挡了,犯不着让他再糟蹋咱。”宋妈提起便气的牙都咬碎了“这个从皇宫出来的老杀才,糟蹋人倒是好手,我倒是咒他早死了省的脏了这地。” “莫生气了,挂灯去吧。”巧儿吃吃笑的眼睛有些凄然,转头擦擦眼角“咱这种人也怨不得人家看不上。” 宋妈摇头叹了口气“他都烂到泥中了,还甩不脱那酸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七章暗流涌动 红灯挂在门上,盈盈的光芒映衬的那门有些褪色新色的惨白…… 黑暗的街道上停着一架马车,更夫夹着梆子慢悠悠走过,咳嗽一声,高头大马轻轻晃动脖子那铜铃叮铃铃作响,给深邃的夜空泛起一丝涟漪。 一个长袍文人夹着报纸慢悠悠从街道尽头出现,一步三摇走的不快,踱着步子笑的出神,马车后两个黑影走出,车内声音冰冷“他就是报社的,胡乱写的难听,拉出城打,做得干净一些。” 两个黑影贴着街道黑暗处慢慢走过,一个黑影一把拉住那文人的脖子捂住嘴,另外一个黑影举起麻袋套上,两人扛着便消失了,如同方才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般。 马车帘挑开,佐佐木的表情阴冷将一份报纸揉搓成团扔掉,马车驱赶调转车头离去。 满桌好菜扑鼻的香气,几个丫头侍奉在一侧垂手而立,一个军官扫量周围笑“都说八大春名扬天下,致美楼果真清洁恬静,吉祥典雅名不虚传,赵将军,快请!” 赵登明是春风得意的,官位也晋升一级,手下又有了许多新兵,他感觉有些扬眉吐气,一身崭新的戎装马靴看上去气派异常。 身边几个军官簇拥他不断地恭维,这种恭维让他心中有些不悦,眼前这些军官说实话抵不上下面糟汉子的半只手,没有经过战场铁血干过日本人,算的上哪门子好汉? 唯独有些遗憾就是杨栓子,勇敢忠诚战场悍不畏死,可惜也丢了,若是手下多几个像他那样的好汉,这整个队伍还不成了猛虎下山? 亮晶晶的酒杯之中酒液倒上翻腾出细小的酒花,他眼神中有些迷离,脑海早已回到炮火硝烟之中,端起杯子端详,轻轻洒落地上,敬那些好汉子们“喝一杯吧,我的兄弟。” 此时穿着这身军装倒是浑身有些刺挠,看着满桌珍馐有些淡然,指着桌上的菜肴“四吃活龟、云片熊掌、三丝鱼翅、寿比南山,道道精美,倒是让我这个糙人大开眼界了。” “赵将军能喜欢就好,若是将军不嫌弃,多留几日我好好招待一番。”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笑“此番将军大涨我国人威风,属下敬佩的紧,日后若是将军高升,还希望多多提携。” “喜峰口上,我的一个兄弟一条命才值一个白面饼子。”赵登明抓起酒杯倒满喝了一杯起身“这一桌菜值多少人命,能打多少把刀,又能换多少鬼子脑袋?” 赵登明倒是觉得自己怪了,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退缩,倒是更想去梦里与那群糙汉子们畅饮,然而不知道为何,就是悠悠不见那群粗壮的身子,忠诚憨实的兄弟们哦,怕惊扰了自己的好梦吗? 没有人动筷子,倒是满世界响起撕咬饼子大口灌酒的声音。 这酒喝的下吗?怎么喝? 栓子倒是醒了,手开始在黑暗中四处乱抓,刀呢,梦中的兄弟们一批批的送死,自己就漂浮在半空看着,心中流着血流着泪,刀呢? 不远处张复汉翻了个身子听到动静点了灯,身边如蜘蛛般缠着他的玉莲慌不迭低头裹住被子拳头捶在他的后背上“你个死鬼哦。” “又找刀?”张复汉披着衣服站起,倒是露出健硕的胸脯,拖拉鞋子走过,从墙角抓起刀塞入栓子胸前“在呢,这刀是你的,谁都拿不走。” “你不要了?” “这刀有鬼,谁知沾了多少血?”张复汉忽的一笑“大凶,我不如搂着婆姨过个安生日子了。” 栓子死死抱住刀流泪,梦见看见听见了那么多,脑袋是有些发蒙的,如今醒了也就不再忧愁那梦里的一切只是直直看着黑漆漆的棚顶,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好了自己去哪里? 南王村死了两个车夫,死的蹊跷,像是糟了山贼,身子也糟蹋的不成样子,中了十几刀切得有些像准备去熬汤的鸡,尸首就被人扔在了城外不远处。 人心有些惶惑,报了官之后来了几个人勘察一番草草结了案,像是山贼,不过谁说的准,含含糊糊就没了命。 老族长出面抚恤了两家的孤儿寡母,这件事上面官家都不管,自己又能如何,只能嘱咐村里人少出去作罢。 琉璃厂依旧喧嚣,各种想做梦正在做梦或者沉迷梦中的人依旧川流不息,他们如同猎狗一般不断地瞪起眼睛耸动鼻子打量一个个摊位店铺,妄图从中挖出就可以享受一生的财富。 佐佐木坐在堂中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袖手坐在桌前,身侧的刀映衬的毫发毕现,倒像是嘲笑这一世浮华更像是小丑的表演,刀柄朱褐色套上好像沾染了几滴血,佐佐木抬起手看着指甲缝隙中残留的血垢心中倒是有些快意,亲手剁了那些该死的畜,如同杀猪一般。 还记得那惊恐的眼神,乌云豹是锋利的,刀面拍打在他们惊恐的脸上,逗引的他们尖叫颤抖,随即刀影在半空划出精美的弧度斜沿着腔骨切进去,呼啦啦四溅的黑红血热乎乎,溅入眼睛眸子更显得生动。 那躯体便颤抖,不断地颤抖,于是乌云豹又狠狠刺入胸口横翻竖搅,抽出再躲几刀,另外一个畜吓得屎尿气流再也不敢动弹,一味地告饶磕头,浑身抖的脸色都白了。 与破锋刀有干系的都得杀,杀了这些脏畜生,不然心中火怎熄得了? 小伙计颤颤巍巍捧着一盏茶走过放到桌上,倒是溅起的水滴落到脚面,佐佐木眯着眼低头看着脚上的水,吓得小伙计缩起手脚哆嗦,佐佐木心情好了许多“行了,退下吧,好好擦擦这架子,脏!” 小田雄介穿着蹩脚的马褂走进门,端详左右低声“佐佐木君,军部……” “内堂说话。”佐佐木端详左右起身来到内堂,小田雄介看了一眼刀下的罐子恭敬鞠躬,跟着来到内堂“最新情报,二十九军会调防察哈尔,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对您的工作评价很高,希望您继续加紧收集情报,另外军部预备成立北平特别任务机关,由您进行筹备工作,配合驻屯军对于城中的反日势力进行打击与破坏。” “嗯,我已经得到消息了。”佐佐木点头“我的老朋友松井太久郎给我写过信,他现在已经接任大阪联队队区司令官,下一步会调任驻屯军司令部,负责北平特别事物。” “那太好了,你们都是陆军士官学校二十二期的同学,一定会给您大力支持。”小田雄介欣喜不已,佐佐木心中也是雄心壮志呼了口气“小田君,目前城中太过于太平了!” “战事要停了。”小田雄介低声“军部已经有了初步计划,计划延庆、昌平、高丽营、顺义、通州、香河、宝坻、林亭口、宁河、芦台所连之线,暂停战事休养生息,先稳定占领区。” “嗯!”佐佐木心中倒是恼怒烦躁起来,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感叹“多好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八章杀兽屠仇 经过几日修养,栓子的伤好了许多,不过整日闷在房中显得有些身子骨僵硬,索性走出门在狂野中走动一番。这村子在通向北平的道旁,村众人大多去北平撂地讨生活,村里人倒是不多,长城一线成了战场,零星的枪炮声依旧偶尔传过,人心惶惶之下不如在北平安稳。 张复汉出门了,两天没回,谁也不知道他做什么营生,栓子不愿意问,他也不说,回来住一天便又走了,显得神神秘秘。 春日下,山野中悠悠飘荡的风倒是惹得身子困顿,走了一会儿又有些累了,索性坐在那里歇一会儿。 砰,一声带着回荡的枪声,栓子的心猛地一紧,上过战场的他自然听得清楚,这是南部十四式的声音,他爬起身远远望着弯弯曲曲如猪肠一般的路,路上没有人影,只零星影影绰绰映衬一些树影。 这方不到晌午,日头慢慢爬上郑重,影子倒是周正,砰,又是一声枪响,砰砰,两声枪响,栓子转身跑向门口一把抱起孩子进门,拉起玉莲推搡到门内“嫂子,怕是不好,你们千万别出门,用门栓顶上。” 提着刀,栓子像是一个猎人一般藏在树后枯草中大气也不敢喘,这枪声音决计错不了,自己人不用这种枪的。 一个身穿青袍带着帽子的先生提着箱子慌慌张张出现在路上,张惶的跑入田野,身后一个伙计模样打扮的小子也拼命的跑,砰,又是一枪,那小子一头栽倒看不出死活。 栓子把狂乱的心压住,死死抓住刀一动不动,在那先生跑过自己身侧的时候忽的弹起身子一把截住拉入草丛,那先生惊叫挣扎,栓子低声“莫动,别让人看到。” 那先生好像伤了腰,捂着后腰满手的血,蹲在那里皱眉“好汉救命。” “你是什么人?” “我是北平出来进药的,马车被截了,他们见面就放枪,打死了车夫跟我的小伙计。”那先生有些急惶惶“我是首善医院的,方天源你可以打听。” 栓子低头看,这先生长得周正脸上扑了一层灰,看上去有些慌乱,提着箱子死死不松手。栓子压住他的身子爬下“莫动。” 两个身穿黑绸布衣服的男人远远跑过,看到丢了目标两个人东张西望,脱口说出一连串的古怪调子,那先生一愣“日本人?” 这句话倒是像给栓子的心中浇了油点了火,瞬间烧灼的他眼睛血红,狗日的。他一只手攥着刀一只手压着那方先生。 两个日本人举着枪慢悠悠靠近大树,两个叽里咕噜的说着,栓子感觉被这话催成了兽,野兽。他的喉咙开始低吼,半蹲着慢慢摸出荒草,忽的如同野狗一般窜出抬脚踹倒一人,反手一刀劈在另外一人的脖子下,那雪亮的刀自锁骨切入直接滑到小腹,五脏六腑淌下,那人杀猪似的叫。 成了兽的栓子极可怕的,双手抓刀再次对着倒地那人劈了过去,那人惊恐杀猪似的叫,连滚带爬向树边跑去,一刀劈空,栓子提着刀追砍,慌得那人枪都忘放,藏到树后。 又是一刀重重砍在树上,那人倒是回过神举起枪,栓子吼吼叫着双手不受控制的拼命拽刀,那方先生嚎了一声抱住那人的腰扑倒,枪响了,子弹擦着栓子的脖子过去,带起一股热流。 “还敢打枪。”栓子不顾气闷拔出刀一刀剁了下去,给他胸口切开又举起刀猛戳,不断地戳。那方先生吓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死了,死了。” 回过神的栓子坐在地上呼呼直喘,身心随之痉挛。方先生的手脚惊的有些迟钝,擦着身上的血迹“杀人了。” “该杀的,这畜生。”栓子倒是毫不在乎“又不是杀了一个,你快走。” 栓子像是一头饿狼,不断磨着牙齿笑,浑然不在乎身上的血,那方先生心慢慢定了“不能走,走了说不清楚。” “我不怕。”杨栓子盯着刀上的血,眼中的赤红倒是消散了半分“杀几个鬼怕甚?” “藏了吧。”方先生踌躇半天叹气“这些人怕不是这两个,寻仇不好了。” 这话倒是说醒了栓子,还有玉莲嫂子跟孩子,还有见不得光的张复汉,真要吃了官司也是麻烦,自己死了光棍一条,牵连旁人不好,好几条人命。 两人将死尸拖入野地埋了,又将伙计跟车夫的尸体也埋了,天渐渐黑了,方先生拉着马车有些懊恼,掏出二十几个大洋递过去“感谢兄弟救命,不成敬意。” 栓子倒是没有推辞,确实生活有些困苦,方先生打量几眼栓子“这位兄弟身上有伤还没有痊愈,若是信得过我去首善医院找我,我帮你治伤。” 栓子点点头没有说话,两人告别,那方先生坐在马车上看着栓子提着刀的样子微微皱眉,忽的惊醒“是他?” 栓子走着走着,心中才回过神,想想方才一切忽的冒了一身的冷汗,杀了两个人,竟然忘记擦刀上的污血,慌不迭用衣襟擦了,抬头看看村子,慢吞吞走到门前敲门。 玉莲凑到门缝有些惊慌,栓子低声“嫂子是我,没事了。” “方才……” “莫问了。”栓子将十个大洋塞过去“我要走了,你们好生生活吧,转告张大哥,感谢他的照顾。” “若是旁人问起,万万不要说我在此待过。”不待搭话栓子转身就走,玉莲打开门要喊,迟疑站在那里捏着大洋低头。 在去往北平的路上天黑了,孤枭远远阴沉沉的鸣叫着,栓子背着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心却多了一丝期待的火热,再去看一眼巧儿吧。远处依旧响起隆隆炮声,骤然惊动了那孤枭惊啼飞起,钻入茫茫无垠夜空,月升起,如同在微熏黑的背景上撕裂出的蛋黄,枭声越来越远,凌乱的声音逐渐远去,便只剩下静了,静谧的可怕。 栓子走的浑身有些发热,慢悠悠开始唱“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板坡前逞英雄,还有张翼德,当阳桥上等,嘁哩喀喳响连声,桥塌三两孔,吓退百万兵,五虎将中显威风……” 再次看到那盏灯笼,栓子心更是热了,手中留了十个大洋简直要赚出水来一般,来到那门口轻轻敲门,里面宋妈沙哑的声音传过“来了来了,是哪个贵客?” 栓子有些慌乱压低嗓音“是我。” 门开,宋妈扫量一眼有些惊愕“你……” “我这就走。”栓子将钱塞入宋妈手中低声“莫要让巧儿太辛苦了,我会赚钱的。”说罢了脸色入火烧一般匆匆转头跑出,径直不敢回头的出了城。 “宋妈,是谁?”巧儿的声音带着慵懒,她好像还没有睡醒似的,那宋妈叹了口气关上门“是您救的那个,他给您送钱来了。” “人呢?”巧儿倒是惊喜提着裙子赤脚跑出打量,宋妈扑哧一笑“那呆子,吓跑了。” 巧儿有些失落应了一声,那宋妈掂量手中的钱笑吟吟“十个大洋,出手倒是大方的紧。” 月朗星稀,巧儿赤脚坐在门槛的灯笼下,双手托腮凝望巷子,倒是像极了思夫的小媳妇,风吹过,灯笼摇摇晃晃,巧儿起身挽挽秀发忽的笑了“宋妈,摘了灯笼吧,今儿个不见客,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二十九章归途如墨 出了城,栓子摸出最后的四个大洋,对着月光看着,茫然四望,眼下能去哪里? 南王?想起这个地方,他的心动了,就这么走了半夜,远远看着南王村停下脚步,归家的小道显得又漫长了,站在村口不敢进村,绕路来到看护的房子站了站到门前。 傻子老九蜷缩在一堆破棉絮中沉沉睡着,依然露出傻笑,栓子摸出两个大洋放到他的身边刚要转身,老九睁开眼嘿嘿笑“娘。” 费力起身,两个大洋跌落,当啷一声,引得他一哆嗦,栓子捡起塞入他的怀中“拿着换些好的。” 老九提着裤子捏着那两枚银元对着月看,痴痴笑,随手扔在角落,走入房内摸出那把破刀递过“你的。” 这把破刀是王老六托人专门帮杨栓子打造的,陪伴了他很多年,据说用的是镔铁,栓子本遗憾过很长时间,只是眼前乍然看到,倒是另外一种心境了,他摇头“你不是眼馋好久?送你了。” 老九也笑胡乱的抡了几下,栓子蹲在老九面前打量,在这个时候心中总是有些脉脉温情的,老九人简单,又非常复杂,他从最苦难的地方流落到此,终日生活在苦难之中偏生他又非常快乐,这就让人看不太明白。 栓子笑笑转身离去,周围自己是熟悉的,找个地方歇了不难,他径直来到长城根下寻了个地方躺下,柴草之中很暖和,栓子舒舒服服的躺下闻着舒舒服服的味道慢慢沉沉睡去。 这里的风柔和的紧,只是略带着一丝冷意,一块破毛毯盖在身上,老九依偎在他的身边嘿嘿笑着,身上的一股骚臭气倒是让栓子有些温暖。 深夜,一条野狗从荒野之中钻出,低声咆哮睁开眼打量四周,他的皮毛绽开嘴角带着伤痕一瘸一拐走过原野,忽的他一惊,夹着尾巴快速钻入草丛消失。 黑夜中几个人出现了,他们背着被褥推着车好像非常疲惫不堪的样子,荒野有一个坡度,车轮在不断打滑,伴随低声的抽泣,身后低声埋怨“快一些吧,赶不上便是麻烦了,要损功德。” 那埋怨的声音很低微,但是车已经没有新的语言与动作了,栓子微微抬头,耳朵中只有粗重的呼吸以及几只脚踩在坡上胡乱的动作,车倒下了,几个声音凌乱叹息“快一些吧。” 扶起车的声音又持续了片刻,但是栓子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因为这些人也许不愿意被惊扰,或者说更不愿意被发现,他们是藏在黑暗中的尘,肆无忌惮的在黑暗中飞舞,但是如果出现阳光反而会迅速消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九站起提着裤子走过,引起一阵惊呼,里面好像有女人非常警惕“你是谁?” “车!”老九并不答话,而是帮助捡起所有东西后费力的推着车,那几个人好像非常惧怕一般,但是老九浑然不顾,只是帮助推上去后傻笑一声,提着裤子歪歪扭扭走过,躺在栓子身边,像是保护神一般庄严。 那几个人停了下来,两个黑影哆哆嗦嗦走过低声“谢了。”两块饼子轻轻放到地上,栓子没有睁眼,依旧发出匀称的呼吸,几个人慢慢离去继续化成黑暗中的尘飘摇。 “为什么要这么做?”栓子脱口而出,更像是问自己,老九依旧笑,笑的眼神更像是天上璀璨的星星。 天亮了,老九一直没有睡,他守护者栓子,不知道为何,竟然给栓子有种安全的感觉,这种安全感让他有些愧疚,老九表情专心致志,坐在那里编织一个草环,荒草与青草交至在一起胡乱的拧着,他甚至把草根都拔出,脏乱的拧到一起,咧着嘴笑。 栓子就这么看着,最后这个草环戴到了自己脑袋上,老九拍着手笑,栓子也笑了,裹起刀起身“我要走了。” 老九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他随着栓子走了很远,栓子回头看他摆手,终于两人还是在旷野中分别。 香堂照例是烟雾弥漫的,只是多了半丝神圣的感觉, 王丰云好好似有些敬畏的站在一处宅院门口,博敦侧挡了他半个身子恭敬站在门口一侧,堂内香气萦绕,不着四六的几个神像前坐着三个娃娃, 门内几个女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任凭被安排着,旁边一个道姑声音略带一些尖刻“人有十条罪,劝一人如道立一功,赎一罪,多立功,多赎罪,今生消灾免祸,入我道门,师尊师母保佑。” 几个女人纷纷磕头,大气都不敢喘,那道姑是满意的“入道享功德,白面十五斤供奉道尊与道亲。” 女人们纷纷上交白面,那道姑转头对着神像鞠躬“三才念神训,行动再献心!”三个孩子好像被催眠一般,拿起木棍在沙盘上胡乱的比划,王丰云只是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 博敦略有些不满的回头瞥了一眼,恭敬鞠躬,女人们好像更是敬畏,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道姑满意“进我道门便都是道亲,血浓于水发愿吃斋,自然得神庇佑,助你明理,引渡你得道,” “何为大道?”道姑有些悲悯轻吟“道者,路也,通往天国的路,天有三层,气天,理天,无极理天,只有成为道亲寻到三宝才可进入天堂。” 王丰云差点儿笑出声,对于这些胡乱扯的东西他是不信的,只是无奈别人好像深信不疑,甚至连博敦也表情神圣。 几个女人好似已经实在拿不出东西,虔诚求解,那道姑鄙夷看了一眼转头“舍身求道也是正途。” 林林总总让王丰云是有些压抑的,他转身走出门凝望天空,如此一幕倒像是书中光怪陆离的场景,更像是儒林外史中对于某种追逐功利的嘲讽。博敦低声咳嗽转头也走出吃吃笑“贤弟聪明的。” “哥哥说笑了。” “民不愚,何来财?”博敦带着一丝嘲讽一语倒是切中了要害,丰云登时恍然倒是对博敦升起一股敬意,见地果然是深的。 门口外两辆手推车有些破旧,三个老妇惶然蜷缩在那车边低头,只用眼角扫量两人的鞋子,露出一股对于富贵的敬畏。 丰云很享受这种敬畏,略略跺脚拱手“不如请哥哥喝几杯,丰云见识浅薄还得需哥哥多提点?” “晚上佐佐木先生在东安门东兴楼摆了一桌,丘局长几位贵客都到,你跟我去吧。”博敦点头,看着丰云“穿得正式一些。” 这句话无疑是一种承认,承认丰云已经真正踏入了他们的圈子,丰云心中自然是爽利的,连连笑“多谢哥哥提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章医生 杨栓子坐在医院长椅上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走入医院这种看上去颇为肃静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方天源带着口罩从房间露出头摆手“来吧。” 其实栓子本身的伤势倒是并不太过打紧,只是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方天源的态度和蔼而又认真,仔细检查过他的身体后开了一些药若无其事问了一句“怎受的枪伤?” 栓子沉默,半晌“日本人打的。” “在哪里?” “喜峰口。” 方天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开着处方头也不抬“若是别人问起别说了,城里有通缉,说是通缉你哩。” “杀日本人不犯法。” “那不是你说的,听说过吗,喜峰口下来的军官改编,当兵的就地遣散了,四十六路义勇军在喜峰口被打散了,目前只收编军官,溃兵很多都在作乱。抓了好几个了,你的刀太显眼了。”方天源摘下口罩“你必须想办法藏起那把刀不能再用。” “嗯。”栓子应了一声,神色有些低沉,方天源叹了口气递过药方“拿药吧,七天复诊,药费结了。” “嗯!”栓子抱着包裹严实的刀起身提着药离开,方天源远远看着他的身影表情有些犹豫。半晌喊了一声“你住哪里?” “不知道呢。” “住我家吧,我一个人住。”方天源匆匆写了个地址递过去,交给他一把钥匙“识字吗?” “略识几个。” “家里有书,你可以看。”方天源点头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栓子抓着那把黄灿灿的钥匙倒是有些慌乱的点头径直离去。 走在街上,胡乱的转了几圈,这城里的生活让他有些抵触的,犹豫之后他还是决定遵循方天源的想法,暂且借住几天。 距离首善医院不远几条街外的四合院,栓子推开门,门内幽静的紧,这是一座古老的宅院,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风吹雨淋,门窗早已褪了色有的地方有些腐朽,砖石倒是结实,院子里整洁,墙角还种着一片花草,不知不觉便已经抽了绿丝,墙头外的桃杏树缀满了粉红,向阳一侧的瓦檐子下墙上布满了淡淡的绿意,充斥一股历史的霉味与青苔的气息,栓子的心倒是爽朗了许多。 摸索这墙壁缓缓走入磨砖的天井推开房门,客厅宽绰的,南北通透,墙边靠着桌子,两侧书架胡乱的放着一些书,有些书好像因为经常翻阅的关系,早已破旧不堪。 南边的窗口下也是一张桌子,上面胡乱堆放一些笔墨东西,地上还残留一些纸屑,就歪扭的散落在垃圾桶旁。 左侧应当是他的卧室了,非常简单的一张床,床边也是放满了各种书,在门口一侧放着一个早已熄灭了好久的铜火盆子,床上的被子叠的整齐,床后有一个大衣橱一侧有一排一架挂着几件衣服。 栓子来到一侧的房子,其中一间应是当做了做饭的地方,另外一间就是杂货,那房子没有经过整理,开门一股烟尘,看上去寒碜无比,墙上贴着熏黄的报纸,顶棚报纸糊的高粱秸秆顶棚已经开裂,有一张破床,床上胡乱放着三个凳子,房间一侧地上堆放了一些破衣服与书,布满了尘土,显示这间房子好久没有人踏足过了一般,书的旁边地上还堆积了一连串的虫蛀碎屑,一个黑漆漆的窗户,窗台上放着一盏不知道什么时期的煤油灯。 至于旁边西边倒是还有一间房,用一把新锁锁着,里面看不清楚什么模样,栓子对于这间房已经满意了,亲手收拾出来,取了水擦拭干净,一堆破衣服拿到院子中拍打干净垫在床上,干净还是不错的。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栓子开门,眼前人倒是让他惊愕,一个身架不高,身材倒是颇为丰满的年轻女人提着一个包走过,他身穿一身藏青色的裙子灰色外套,娃娃脸看上去有些经历挫折的感觉,嘴唇有些暗淡的紫“找谁?” “你是谁?”那女人感觉有些疲惫的沙哑看着栓子微微皱眉“这不是方天源的家?” “是的,我是刚来的房客。”栓子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用了房客这个说法,那女人点头“那么说的话,我也是。” 自顾自的进门,掏出一把钥匙把锁着的房门打开走了进去,栓子是有些诧异的,方先生说过自己住,怎的忽的多出一个女人? 只是好像这女人的房间也有许久没有住过的样子,也在开始整理,好像对栓子的身影视若无睹一般,栓子坐在房中,轻轻透过窗户的一丝缝隙打量外面这个女人,他好像身体不适太好,走路慢吞吞的一只脚有些跛。 清理完后,女人就坐在门槛上拿起一个饼子啃着,一边啃一边落泪,栓子也不敢言语,整个院子充斥一种古怪的清寂。 方天源回家开门,看到女人一愣,激动快步走过“你出来了?” “哥!”那女人哭的歇斯底里,一把抱住方天源,倒像是昭示了一种关系,两个人是亲兄妹,方天源也哭,哭的栓子看的有些不知所谓。 许久之后栓子才知道,这个女人叫方心萍,是女学生,不好好上课,偏生组织学生罢课声援二十九军的行动,被警察抓住投入监狱,本想这也就消停了,可是这姑娘竟然有的是大主意,闹得监狱一阵沸反盈天,还举报了一些监狱的规矩上了报纸,成了人人眼中的头疼人物。 这个女子相貌看着扑通,倒是浑身充满了莫名的感染力,说话做事干脆果断,回来不几天,整个院子人流不断,各种学生代表整日秘密集会,扰的栓子有些不得安宁。 不过他们宣讲的一些东西栓子虽然躲藏在房中,依旧认真的听着,好像很有道理,虽然不太理解所为争取民族统一战线,唤醒民众云云的意思。 方天源并不太干涉这种机会,反而笑眯眯的纵容,这让栓子羡慕了,他们活的让人羡慕,自我而又洒脱,一股热血涌动的青春深深地感染了他。 慢慢的栓子也走出房门,开始默不作声的帮助清扫整理板凳做一些工作,他的话不多,只是在旁人辩论的时候认真的听,他感觉好像推开了一扇窗户,窗外的风景好像是自己从没有接触过的一般。 如同一个在污浊泥水中挣扎的人,忽的放弃挣扎,只是把脑袋伸出水面不断地扫量湛蓝色的天空,比起眼睛聆听这风声,原来在这里竟然也有美妙的音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一章象牙塔的人 学生与栓子熟悉也不见外,至于栓子的身世没有人提及,甚至方天源也只是含糊说是一个病人,其实对于质朴的学生来说,什么人不重要,只要有志同道合的心思,那关系自然亲密。 除了讨论之外,他们还会读诗,读文章以及一切感觉非常美好的东西,这一切让栓子的脸上充满了笑容,在抑扬顿挫之中,栓子总会想起巧儿,若是他此时也坐在那里该有多好? 在不断地阅读之中,栓子也知道了好多名字,冯虚女士,萍云女士,安娜,四珍等等,只是听他们说,这些名字后面都是男人,都是一些文豪,也不知这许多的文豪怎的都喜欢这种怪癖。 在阳光充足的间隙,栓子也会练拳,给他们唱歌,甚至用木棍当刀挥舞一番,只是再也不敢拿出破锋刀招摇,每逢这时,女学生便笑,男学生也起哄,甚至跟着栓子比划一番,引得更多笑。 有时间栓子便去那条街看灯笼,看着门口的灯笼时灭时现,心中自然是遗憾的,只是不说,总归是人家的事情,说不得的。 方心萍给栓子介绍了个活计,便是去虎坊桥旁边的骡马市大街帮人装货之后穿过魏染胡同,西草厂到椿树胡同的井窝子卸货,一天回。 有了这个活,栓子便做得卖力气,出力不怕的,怕的便是心里找不到方向,只要卖卖力气,头一个月算是学徒,只领了小洋两角,算是照顾洗浴理发购置鞋袜,不过掌柜碍于关系还是赏了栓子一块钱的。 第二个月便干满能拿六块钱,栓子隐隐流露出一种骄傲的姿态,六块钱无论怎的花是花不完的,有了这些钱只要攒攒还是能攒出一些底子,届时算成两份,一份给方天源算作房钱饭费,另一份给巧儿。 后歇了一天,栓子再去看巧儿,怪的是门上没有挂灯,贴着两张白纸,他的心有些沉重的,看着左右无人轻轻敲门。 “客人,家中有丧不接客的,客人回去吧。”门内巧儿的嗓音有些沙哑,好像哭了许久的样子,栓子心疼的厉害低声“是我。” 门开了一道缝隙,并没有打开,里面寂静,栓子推门走进轻轻关上,巧儿一袭淡灰色的旗袍头发也不似前面的光鲜,抬头“你来做什么?” “我路过,我已经在做工了。”栓子不知道如何解释,巧儿又流泪“宋妈死了。”说着又哭泣的嘶不成声。 院内停着一口薄皮棺材,旁边有张桌子凌乱的放着几个茶杯,巧儿落寞“宋妈陪了我六年,情同母女,如今去世我也进不了当女儿的本分,实在……” “赶明儿我就去找辆车,送他出去安葬。”栓子也有些沉重,宋妈不坏只是有些牙尖嘴利,心肠倒是善的,如今死了,栓子倒是有些唏嘘“如何死的?” “买菜讨了块便宜肉,便红烧吃了,恰哪天我身子不舒服没胃口,后来得了痢疾几天就不行了。”巧儿想起又哭“她死前总嘱咐我找个好人家从良。” “你不要怕,有我。”栓子本来沉重的心思倒是被最后一句话激起一丝激动,若是从良,也许自己就有机会照顾她,照顾这个善良的姑娘。 “我……”巧儿此时却是沉默迟疑了,不是不愿意而是对于未来的生活带着一丝恐惧,根本没有一技之长的她从来就没有敢去想过,日后该做什么样的日子。 她的规划其实很简单,赚够了钱然后从良找一个人嫁了,至于嫁过去之后,那是另外一个自己需要想的事情。 没想到在不该想的时间却要去想这么多,她的心情是复杂的,而且掺杂了恐惧。 “我,在!”栓子的脸色有些涨红,春夜安详而又清爽,树,房檐全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上一层轻纱一般,泛着银子一般的黑白色,两个眼神对视一眼,忽的完全静默了。 “我愿意。”巧儿心的火热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咬牙点点头“听你的。” 栓子感到了一丝责任感的沉重,心中更是温情“我已经找了工作,一月六块钱呢,我觉得……” “很好啊。”巧儿捂着嘴笑着流泪,在这一刻心中倒是释然与洒脱,她的脸色红的闪耀,倒像是一堆被阴雨淋湿的柴,烧乏了的木炭忽的又升腾起希望的火焰一般。 栓子也是满足的笑,若是巧儿愿意,他是千愿意万愿意的,风开始柔和了,虽然还有一丝丝冷意,但是貌似要吹开这沉闷一般。 南王村中,巧枝捂着略有些凸起的肚皮惊异的打量眼前,此时村中成立了一贯道的坛堂,连王丰云也披挂上阵,身边站着一个老仙师。 这老仙师长得看着倒是精神,头发梳的很紧,身体粗壮,两耳下垂耳壳很阔,鼻尖有些扁平双眼细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他的道袍扣的并不严实,露出脖子下粗乱的衣服,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灰味道裹挟一股骚臭,造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怪味。 只是丰云好像是急了些,才开道坛不过日,捐钱办道、考财、度大仙、功德费、开荒费、坛主费、献心费、忏悔费、齐家费等等一起涌了过来。 这让老族长极为不满,但是惹不得只能低声下气寒暄“老仙师,村里是贫瘠的,若是这么供奉,只怕得饿死了人。” “有仙佛护卫,怎的会死人?”老道士倒是晒然有些不悦了,操着一口西北方言,转头咳嗽“丰云道亲,虔诚入道者自有护佑,若不虔诚,做多少也无用的。我岳维俊开道坛那么多年,度化无数迷魂,越是贫瘠越是因为不诚。” 随即开始宣讲神迹,某人入教之后则只要念无字真言则消弭恶果云云,老族长破觉得无奈,摇头走出低声“愚者方求福,黠者自敛财的,都是吃人的畜。” 巧枝叉腰站在门口低声“爹回吧,风大。” “这个逆子。”王族长虽口上生气,更多算是无奈摇头“你走路小心一些,身子重了不要操劳。” “嗯!”巧枝有些担心“我去说说他吧?” “莫要惹了祸事。”老族长有些担心,看了一眼巧枝“先回去吧,等丰云晚上回来吃饭,我说说他。”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不如我还是喊他一声吧。”巧枝站在门口迟迟疑疑,老族长如何看不明白巧枝的心思,叹了口气“注意身子。” 怀孕的巧枝越发的风韵卓绝了,吃的好了身体如同吹气球一般,在这个十五六正值青春的年级把蕴藏的一股美感真正的展露出来,像是一朵花儿一般,显露的更是有一股可爱的姿态。他盘着头眼睛水汪汪的,即使没有表情都看上去有种丰韵,穿了一件淡青色湖州上亿,下面一套粗布清裙,把他鹅蛋般的脸庞映衬的恰到好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二章道亲愚民 门外的两个道亲看的有些眼直,慌不迭的躲过慌乱的眼神低头,巧枝走进道坛,里面烟雾有些呛人,情不自禁的咳嗽了两声。 丰云暗自高兴的,他请了高人也着实成了自己发财的本钱,只是短短四五日便收了足足百斤白面,还有几十个大洋,博敦哥哥说的是对的,入得道门才会有钱。 此时他竟然对于道尊还是莫名的起了一种敬畏,说不上是敬畏道尊还是敬畏这赚钱的来路,甚至自己都有些觉得这一贯道是有大本事的。 “丰云。”看到王丰云,巧枝的心如同小鹿一般乱撞,低声哼哼“好久没回家了,倒是担心的紧。” 丰云看了一眼巧枝,心头又火热了,心中竟然有了半丝负罪感,巧枝越发的出挑越让他有些不舍了,虽说有二翠伺候,接触多了有些愈发觉得这个二翠心思不好揣度,费钱不说,总有种怪异感觉。 巧枝不同,一颗心是捆在自己身上的,百依百顺的甚至不敢还口,如今还有了身子,他也就情不自禁语气软了“最近忙的很,你且小心一些。” 这句关心登时让巧枝的心如同融化的溪水,欢喜的简直要喷涌出来一般低头伸手抓着丰云的手臂摇晃“嗯!回家吧?” “忙完了一定回家。”丰云笑吟吟轻轻握住巧枝的手“回家包饺子,吃饺子吧。” “等你!”巧枝脸色羞红低头而去,老仙师岳维俊打量巧枝的身段眼神倒是升腾起一股不清不楚的火焰,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道亲好福气。” “仙师托福了。”丰云也是得意“待忙完了,请仙师屈尊小酌几杯如何?” “有劳。” 岳维俊笑的有些让人看不懂,眼神的火焰不断烧灼,魂儿倒是随着巧枝飞走了…… 送走了宋妈之后,巧儿宛似换了一个人,穿起粗布衣服挽起袖子毫不留恋的将那盏灯笼劈碎烧了,安心的当起了小女人,也心灵手巧,烧饭做菜不几日学的有模有样,栓子日日辛苦出工,晚上便回来与他一块吃饭,畅聊一番后到了深夜才回方天源住处睡了。 天儿渐渐热了,人们身上的衣衫逐渐单薄,就连那心头的火也撩拨的更热了一些,这几日市面上又是不太平乱糟糟的。 政府签了塘沽协议消息传出又是震动,学生们开始酝酿游行示威,反对这种卖国的行径,他们义愤填膺的开始串联。 在栓子看来,做这些事算不得上台面的,若是有本事上战场砍杀鬼子才算本事,喊几嗓子有什么用,并不算热忱。 琉璃厂中佐佐木倒是如坐针毡,一分兴奋更有几分的不满,北平城的乱象让他心里火烧火燎一般,这些学生想做什么? “需杀一杀这锐气的。”佐佐木端详一个瓷瓶,口中淡淡“红枪会,一贯道得动一动,若不然白白吃我这么多大洋?” “您吩咐。”小田雄介吃不准佐佐木的心意,自然不敢造次恭声,佐佐木瞥了一眼“人心就是刀,刀攥在他们手里,法不责众,死几个学生怕什么?” “明白了。” 清晨,女一中门前的街道如同没有睡醒一般,依旧有些冷冷清清,偶尔有行人匆匆路过,显得气氛有些肃杀,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打着哈欠提着警棍慢悠悠的晃着,他们也得到了消息,据说会有大型的集会,但是他们浑然不在意,几个学生能闹出多大的水花? 突然从一侧的小胡同之中,无数的学生涌出,为首一排男女皆风华正茂的莘莘学子,方心萍傲然当头手挽手肩并肩高呼口号“反对华北特殊化!”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严惩国贼黄郛,誓死不当亡国奴!” 口号声声清脆,振聋发聩,几个警察有些发蒙,倒也不敢造次,只是紧急吹哨阻拦,不远处刚刚准备上工的栓子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腿不自觉的追了上去。 学生们边走边发传单,方心萍脸色涨红“打倒卖国贼黄郛,大家跟我一起去抗议,抗议北平政务委员会委员长黄郛的卖国贼行径,严惩国贼。” 消息传过,邱明甲气的脸色铁青,刚刚已经被警察厅上司训斥的狗血喷头,若是处理不好,只怕是自己的官位难保了,咆哮训斥“增加人手,给我挡住了。” 府右街南口,警察已经如临大敌一般堵住,可是随即数个大学的学生情绪高昂的加入,高喊口号愤怒控诉,另外还有几个大学因为关闭西直门堵在了城外也高声呐喊。 栓子看的热血沸腾,也情不自禁的举起拳头跟着喊,追在队尾,奋力向前拥挤,街道一时大乱。此时在后面几条街上涌出上百混混泼皮手持木棍开始追打学生。 有的学生不慎被打破了脑袋哭喊到底,所有警察就笑嘻嘻的看着,浑然没有半丝阻碍的意思,栓子登时红了眼,挤过众人一把抱过一个女学生生生用背挡住两根棍子,转身抓住一条棍子厮打起来。 这本身学生没有经历过训练,虽然胡乱的反抗还是有很多被打倒在地,栓子一拳砸在一个混混泼皮的脸上,打的他鼻血横飞,抓起棍子砸在另外一个混混的胳膊上“大家快走啊。” 厮打一阵,足足伤了二三十个学生,这些混混下手极狠的,丝毫不留情面,栓子咬牙切齿夺棍子反手重重的砸打,挡着身后的女学生“你们快跑。” 几个快要吓哭的学生被男学生保护跑开,方心萍倒是挤过来“你也快走。” “闪开!”栓子拼命抱住方心萍,硬生生吃了几棍,头也打破了,踉跄站起,此时警笛响了,警察们挥舞警棍开始追打混战的人。 足足抓了三四十人,栓子,方心萍也被恶狠狠的摁在地上抓了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很多,方心萍浑然不惧,大声控诉,倒是让栓子对她另眼相看,这个姑娘英姿勃勃,确实好汉。 三四十人被抓,全都是学生,那些混混跑得快,倒是一个都没有被抓,所有人被以扰乱社会秩序投入了监狱之中,锁在了小黑屋里。 方天源远远看着,脸色铁青但是没有阻拦,转头匆匆离去。 邱明甲心中是得意的,处置得当很快压制了这场风波,上峰通令嘉奖,坐在办公室中的他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这些学生,不如关几天放了吧。”老警察试探问道,邱明甲哼了一声“都是一些破坏分子,背后怎能没有指示之人?” “是是是,我一定回去好好调查,包括一些同情他们的报社,一些酸文人挨着处理。”老警察如何不明白,这是邱明甲想抓住机会打击一下自己的对头“局长若是有怀疑人选,自然也得严查不怠。” “查查这些人。”邱明甲对于老警察的识相颇为满意,挥笔写了几个人名递过“好好查一查他们的来路。” “属下一定查清楚他们的财路。”老警察也笑的灿烂试探“这件事学生责任小的,若是太苛刻怕是引起舆论不利,不如尽早的放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三章忠将 “放是一定要放,只是让他们吃几天苦头,罚款,狠狠地罚,看他们还敢捣乱。”邱明甲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笑了“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我这就去办。”老警察心领神会转身出门,门外一个年轻警察点头恭维“孙头儿,这下您该发财了,恭喜恭喜,我这就找几个人狠狠教训一下这些学生,让他们家里拿钱来赎。” “你放屁。”老警察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低声“这些娃娃你若伤了才是最大的麻烦,告诉下面,好吃好喝的伺候三天,一人十块大洋,放了吧。” “若是局长问起来……” “所以说你年轻,等着吧,怕是到不了晚上说情的就得踏破门槛,你懂什么……”老警察的眼神儿充满了睿智“哎,都他妈是伺候不了的爷爷。” 张北县,赵登明正在办公室中看文件,墙上的破旧作战地图让他标识的乱七八糟,日军的血红色箭头与他的防区近在咫尺,他也是不敢松懈一丝的,其实他心知肚明,这日本人是一定会打进来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明天,此时他怎么敢酣睡? 叮铃铃,电话响了,赵登明接起电话蹭的站起身双眼怒视“这群狗东西,真是不把二十九军放在眼里了?” 重重挂断电话,赵登明一拍桌子拿起枪拉动枪栓,咬牙切齿发怒,半晌扔掉枪“给我备车去北平。” 栓子浑身青紫的躺在监狱牢房之中,方心萍几个学生在大声的唱歌,不断地高声抗议,引得栓子一阵阵的担心,只是奇怪的是这些警察也任凭他们这么闹,送水送饭还笑嘻嘻的。 此时的栓子倒是对这些学生另眼相同,他们身上涌动着自己都不具备的热血,他们青春莽撞但是极其富有感染力,跟她们一比自己好像有些自惭形秽。 方天源没有去上班,而是急匆匆来到一处粮油店进门看了一眼左右“李掌柜在不在?” “在的!”小伙计点头拉开柜台内的门,方天源点头钻入密室之中急声“老李,那些学生……” 掌柜老李表情严肃,国字脸双眉不怒自威,起身点头“我知道了,我正在通知组织营救,不过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放心吧。” “我们是不是联系学联看看有没有应对的办法?” “你的身份敏感,是不宜出面的,这件事我来做。”老李轻轻拍拍方天源的肩膀“我知道这次你的妹妹又被抓了,心情可以理解。” “我对不住她的。”方天源有些唏嘘,双眸中充满痛苦“她吃了很多苦。” “是!”老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看着身子有些僵直的方天源用力抓着他的肩膀,递上一个安慰的笑容“眼下中央正经历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形势非常严峻的,但是还是希望你相信组织一定能想办法的。” “嗯,我不该来的,我现在就走。”方天源好像回过神,有些尴尬的笑笑“我现在就走,我还有我的工作。” “对了,以后学生们的集会就不要在你家了,太危险,容易暴露。”老李想到什么叮嘱一番“虽然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被他们盯上还是不妥的。” “我知道了。”方天源点头转身离去,老李叹了口气忽的起身“我出去一趟!” 监狱里静了,学生们好像也喊累了坐下休息,栓子躺在那里看着铁门出神,门口放着饭食,他确实有些饿了,但是不确定吃还是不吃,索性捧着头继续思考。 透过生锈牢门,风一股股吹过直扑他的脸庞,倒是有些舒爽了,若是吃了是不是对不住学生们的热血?想到这里,肚子开始咕噜噜叫着。 外面零星响起铁门轴的声音,随着轻轻的脚步声,栓子突然刀出鞘一般的紧张起来,砰砰直跳,这是要拉出去枪毙了吗?他顿时有些呼吸不畅,感觉自己正在踏入死亡之中,心中一阵阵的抽紧。 “所有学生听着,你们被释放了,日后好好学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老警察的声音带着善意慈和“已经有人保了你们。” 学生们欢呼一声,倒是把杨栓子的心拉的一沉,都释放了,那自己呢?说的是释放了所有的学生并没有说释放自己。 果然门外响起争执“我们还有一个伙伴为什么不放?” “他不是学生的,我们查清了,他只是一个街道上的苦力。”老警察倒是也不恼“你们被保释与他没有关系。” “他是我们的同学。”方心萍有些不满,栓子倒是闭上了眼,只要不是砍头怎么都行,索性听天由命的躺着,牢房中有些黑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耳中。 “保释他需要十五块大洋,有,人你带走,不然你带不走。”老警察的话让栓子有些恼怒,十五个大洋,那可是三个月赚不来的,城外两个大洋够一条人命了,哪有那么许多? “放人吧,钱我给。”一个女学生的语气有些愤怒“这样好不好?” “当然,同福堂乐小姐家财产殷实,这个没有问题。”老警察带着恭维笑“那就放了,好说改日再送来也不迟的。” 铁门打开,两个男学生架起栓子欢呼,栓子也笑尽管不太懂他们的一些行为,但是感觉还是备受感染的。 赵登明走出邱明甲的办公室,邱明甲连连点头笑“这件事还劳烦您赵将军亲自跑一趟,差人说句话就是了。” “丘局长事物繁忙的紧,怕耽误了,都是一些孩子,也不要过多地与他们见识。”赵登明说话带着讽刺,邱明甲虽然脸上难看,但是依旧陪着笑脸,眼前这可是目前国民政府的红人,握有军权而且刚刚打了胜仗,惹恼了怕是自己会被毫不犹豫的处理掉,不惹麻烦“我早已吩咐下去好好照顾这些学生了,您也知道,这维持秩序是咱们的职责,分内之事不得不如此。” “理解,既然如此告辞了。”赵登明点点头转身离去,邱明甲看着那背影登时脸色阴沉,这可是挡了自己财路了,若不是如此,这几十个学生不大出血谁能走的了? 正在生气间,巧儿怯生生走过低声“丘爷!” “嗯!”邱明甲看到巧儿倒是心中舒服许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怎的今天来寻我,想我了?” “丘爷放手,人多。”巧儿脸色有些为难,掏出一包银元递过去“这是这个月的孝敬,您收好了。” “不急,不是还有几天吗?”看到巧儿如此识趣,邱明甲笑的愉快掂量一下大洋,分毫不差,巧儿低声“过了这个月我便不干了。” 邱明甲登时脸色阴沉,暴虐的咒骂一句接着一句“你个千人骑的脏货不干这个要做什么?立贞节牌坊?” 巧儿倒是早有准备,低声下气不羞不恼“我真的不做了,月底房子我会收拾出来还给您。” 要是巧儿下了决心,一时之间邱明甲倒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咬牙切齿瞪了一眼“我是为你好,在这个世道能有赚钱的营生不容易,你且想好了。” “是是是,多谢丘爷的往日提携,大恩大德是忘不了的,只是我真的做不来了,还请丘爷见谅。”巧儿越是软弱倒是让邱明甲愈发的生气,气哼哼的转头“滚滚滚。” 手中的银子也失去了兴趣,又断了一条财路,邱明甲心中的那股郁闷简直无处发泄要憋闷死了,转头走入办公室抓起一个茶杯恶狠狠砸到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四章巧儿 巧儿欢喜的如同要飞起来一般,转身一路小跑,这种解脱感如同真的获得新生,飘飘摇心头的小鹿又开始乱撞。 栓子走出监狱打量一眼阳光,活动身子骨万幸并没有什么大碍,婉谢了请他去帮他瞧病的学生们,也是一路小跑,心中对于巧儿的思念有些太过于炽烈的紧了,那脸庞笑容与身段一日不见,心中便煎熬的,风涌动,让栓子嗅到了一股春天的气味。 街道上,两人就这么相遇了,浑然忘我的笑着,眼神却充溢潮湿的气息,栓子忽的冲动了,一把抱住巧儿发疯似的旋转,巧儿也搂着他的脖子用力咬住他的膀子流泪,街道干燥的地上开始星星点点的湿润了。 “今晚我伺候你吧!” 这句万种风情的话让栓子的心简直要从口腔中跳出来一般,他紧紧抱住穷阿尔,不说话,仿佛要把这个女人生生摁入自己身体一般,这样她就不能离开自己一分,一毫。 自己真的走入了梦,与梦境融入一体了,讨到那么漂亮的婆姨,栓子欢喜颤声“饿了呢。” “你想吃菜还是吃我?”巧儿吃吃笑的万种风情,食指轻轻点在栓子脑门“还不放开我去买菜?” 在路人略有些怪异鄙夷的眼光中,两人坦然的手牵手就这么走在路上,慢吞吞的走,走的身影逐渐拉长,余晖洒满一地。 风载着冷的或者热的气流不断上下涌动,栓子感觉柔软的手带着某种韵律,两人的手不断摩挲,栓子总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的,刚刚领略到一丝绝望之后便出现佳境,快活的心思让他忘记了一切,身体随之痉挛似的颤抖。 “巧儿!” “嗯!” “媳妇儿!” “嗯!” 不待入夜,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这雨感觉很有下头,总也不停,南王村沉浸在雨夜之中,家家户户升腾着古怪的香火。 虔诚的百姓对着两尊木雕磕头,口中念念叨叨,浑然有种升仙得道的感觉,只是家里更是困苦了一些。 傻子老九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磕头,翻来覆去变着花样的磕,他饿了,真的几天没吃过东西,家家户户穷的揭不开锅,都奉养了道尊,哪有多出来的粮食给他吃。 索性草木早已复苏,啃些青草树皮倒是也能骗骗肚子的,只是无奈学着别人磕头撞墙,企图让自己睡过去不至于那么饿。 他在泥水中翻滚,大口吞咽地上的泥浆,只是这火烧火燎的肚子依旧如故,他眼神涣散的看着黑夜,第一次真正的失去了笑容。 一把伞悠悠飘过,巧枝身上裹着衣服走过,从怀中掏出一包饼子递给傻子老九,老九躺在泥水中看着胸前犹然带着一丝热意的饼子,忽的跪地磕头,爪子直接穿透那纸包连饼子带纸塞入口中,噎的双眼雪白,吼吼如兽一般。 巧枝也是有些惧怕的,手中伞有些摇晃轻声“饿了来寻我,有我在饿不死。” 傻子忽的笑了,流着泪的笑口中喃喃听不清楚说的什么,但是笑的干脆“娘,娘!” 巧枝慌乱转头裹着衣服走回,夜空中响彻声音“巧枝,下雨哪儿去,快回来!” 傻子老九坐在泥水之中哈哈笑,仰天笑的厉害,雨水不断灌入喉头,他举起怀中的饼子,倒像是举起新生一般,天骤然闪过一丝闪电,映衬的他眼神血红。 巧枝裹着衣服擎着伞小心翼翼的从幽静的路上经过,岳老仙师悄悄出现了,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淫欲火焰,悄悄尾随巧枝路过。 又是一声惊雷,吓得巧枝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到那黑影更是尖叫一声“是谁?” “莫喊,是我。”岳维俊露出一丝疯狂,快步扑过,惊得巧枝扔了伞拼命的贴着墙后撤“你想做什么?” “嘿嘿!”岳维俊露出一丝狞笑,眼前这个女人他已经眼馋很久了,就是因为搞大了几个女人的肚子自己被排挤到这里,本也泄了气,没料想这穷乡僻壤倒是出了朵水莲花,水灵灵俏生生的。 忽的一道闪电,他浑然不知身后,一个泥鬼似的汉子出现了,双眼血红举起一把刀恶狠狠劈了下去,岳维俊只觉得后背一疼惊慌失措扑在墙上杀猪似的叫。 顿时四周有了动静,傻子老九咬牙切齿如同厉鬼一般一刀刀劈下,那钝刀砍的骨头咯咯作响,岳维俊胆儿也吓破了,老九用力一刀剁在他的裤裆上,扑倒他的身上撕咬,如同疯狗一般咬得他鲜血淋漓。 岳维俊疼的拼命哀嚎,百姓涌出,看到眼前场景倒是惊了,这傻子老九人缘极好的,逢人便笑,非常乖巧懂事,今儿个怎变得如此血腥。 巧枝脸色煞白捂着肚子,他觉得胎气有些涌动上下窜着,痛得咬住嘴唇“疼,好疼!” “怎的回事?” “这疯子要杀人,亏我挡住了,快拉开。”岳维俊疼的咬牙切齿,只是看着那老九狰狞模样倒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人群中有人呵斥“疯子,快滚开。” “不要杀人!”巧枝脸色煞白咬着牙蹦出几个字,那老九忽的顿住了,露出傻笑松开岳维俊乖乖的蹲在一旁喃喃“娘,没人敢欺负娘。” 巧枝眼泪夺眶而出颤声“你个傻子,还不快跑?” “抓住他,打死他。”岳维俊心中怒火中烧,这钝刀倒是伤不了人命,但是浑身火辣辣的疼,骨头怕是给剁断了几根,尤其是裤裆更是被一刀劈中估计留下后遗症了,心中那股恼怒“一贯道的道亲,给我抓了他。” “跑,快跑,不要回来了。”巧枝痛苦闭上眼睛咬牙躺在墙前,老九抓起刀狐疑的后撤笑着转身大步狂奔而去。 其实若此时再看不明白也就傻了,村里人也看的明白,心中对岳维俊鄙夷,只是碍于身份发作不得,七嘴八舌“快,先救人吧,来。” 巧枝被抬回家,岳维俊也被人救了送回住所休息,整个村子有些惶惶然,几个村人回到家,恶狠狠砸了那木雕“狗屁的道尊,狗东西。” 看着巧枝昏迷痛苦的模样,王丰云略有些心疼的,怒火中烧“怎么回事?” 甚至连老族长都气的手哆嗦,巧枝肚子里可是王家的血脉,金贵的紧,自己都不舍得呵斥一声,怎伤的如此厉害? 老秀才缩在人群中捏着胡须吭哧半天“这事儿倒怨不得别人吧,巧枝姑娘是自己出的门,下雨路滑又不是不知,碰到歹人也是命数,再说老九本就一疯子……” “那疯子呢,给我打死他。”王丰云领会错了老秀才的意思,他本就是一趋利避害的性格,不敢供出岳维俊倒是想给老九开脱,王丰云却会错了意思,以为老秀才言之凿凿指向疯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五章疯子疯 王丰云的暴怒加上巧枝的昏迷,众人也不敢再分辨,只能乱哄哄的跑出去,寻找老九,此时的老九就坐在自己门口,一口口从稀汤寡水一般的雨地里捞起泡烂的饼子塞入口中,嘿嘿笑。 众人提着木棍铁叉来到门口,看着老九都沉默,人群中有几个老妇人捂着嘴嘤嘤哭泣,养个猫狗尚且有感情,这老九谁家没有接济过?谁见他发过脾气? 老秀才浑身湿漉漉目光有些无神,蹲在那里看着老九,老九便笑,抓起一把饼子递过“娘,娘吃。” “莫吃哩。”老秀才的表情痛苦狰狞,一屁股坐在水中“老九,跑哇,跑出去寻个活路。” “跑!”人群中七嘴八舌,没有人动手,老九倒是有些傻愣抓起饼子“吃,吃!” “跑,你个龟球东西。”老秀才一把打落那饼子咬牙切齿,抬脚踹了他一脚“滚,快滚!” 老九笑容有些凝固,记忆中好像自己虽然受耻笑,却没人动过他一手指头,仿佛是舍不得,或者更像是悲悯,老秀才的表情有些让他害怕,众人环伺周围更让他惶恐。 他提着裤子茫然捡起刀,倒是唬的老秀才连滚带爬后退几步,傻子发了疯可是六亲不认的,老秀才惊恐捂着头,半晌那傻子忽的笑了“娘,娘。” “滚!”老秀才咆哮,抓起一把饼子扔过去“滚出南王,滚!” 傻子笑容有些尴尬似的,慢慢转身一步三回头的走向黑暗之中,惊雷阵阵连环闪过,老秀才忽的嚎啕大哭“作孽哦……” 几个一贯道的道亲咋咋呼呼跑过,提着棍棒“那个傻子呢,仙师说了那是一个妖孽,要放火烧死才行。” 所有的百姓转身举起棍棒,目光冰冷露出恨意,老秀才分开众人走过“那不是南王的人,跑了我们也管不住。” 一个五大三粗的一贯道道亲有些鄙夷“都是一群吃饭拉屎的木墩子,一个傻子都看不住?” “劳烦口下积德!”老秀才忽的收起愤怒,表情冷漠的可怕“我南王乃大明戍边猛士后裔,若是逼得紧了,你不怕被点了天灯?” 百姓棍棒攥紧露出愤怒,倒是把那道亲唬的后退,哼一声“迂腐,迂腐,且不与你们计较许多。” “你且记着,记着!”几个道亲胡乱的恐吓者后退转身跑走,老秀才闭上眼睛背着手“散了吧。” 淅淅沥沥的雨如同消弭一切的网,将罪恶一网打尽全部清除,用雷霆霹雳一般惩虐罪恶,嘲讽这些愚昧的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佐佐木站在门口凝视这雨,露出一丝愤恨,好不容易破坏的一次游行,后手的牌没等打出去,就把人给放了,这一次他感觉对于邱明甲有些失望了,从接触以来,自己第一次感觉这条狗也不是那么忠诚。 “报告!”一个黑衣人冒雨匆匆来到低声“岳维俊被南王的人打伤了。” “怎么回事?”佐佐木忽的扬眉心中微微一动,这倒是个好消息,氤氲流动裹挟阴云溢出,倒是给整个大地带来了一股阴沉的潮味儿。 黑衣人添油加醋的按照岳维俊的说法说了,据说是辛苦传道本也正常,不料想这村里人奸滑无比,指示一个疯子打伤了自己,再把疯子放走,云云总总之中把自己倒是描述成了一个最悲哀渺小的可怜虫。 岳维俊的死活他倒是不关心,不过这让他找到了很好的由头,让他发泄一些怒火的理由。 “通知一贯道,红枪会……”佐佐木袖手慢悠悠的回到堂中,抬手抓起乌云豹反手骤然劈下“杀起来吧。” 清晨的栓子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昨天晚上的一切难道只是梦境吗?他惊慌爬起,却见巧儿满面笑容端着食物走过“饿了吗?” 栓子扑过去一把抱住她“我还以为是梦。” 巧儿的脸色涨红“不是梦,从现在每一天都不会是梦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栓子也笑,先伺候巧儿吃了饭,自己慢慢看着巧儿吃,看的巧儿有些不自在了,便吃罢了饭,栓子起身准备上工,天依旧阴阴沉沉下着雨,雨水顺着瓦檐不断滴落,滴答,滴答,似有似无的滴落地上,溅起随即飞逝。 栓子走在路上,看看时间还早,径直拐入另外一侧,向方天源的家中走去,对于刚刚出狱的方心萍,他觉得还是要去表示关心一下,不然怕是被人说不仁义,栓子总觉得还是欠人家十五块大洋。 方天源家门口簇拥着很多人,方心萍站在门口有些愤怒,也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什么,而几个手脚粗壮的女人正在不断地推搡她,嗯街道上的一些糟汉子们裂开黄牙笑着,好像是看什么热闹一般。 “我们要爱国的,大众要觉醒的。”方心萍好像有些执迷,门内的方天源好像有些无神,颓然站在那里长着双手“大家还是要理智的。” “闹,闹得大家上不了工,大家便吃不饱饭的。”那粗壮的民妇虽然说不上尖酸刻薄,也是生气的紧,这群学生闹得大家都没有活计,倒是让人生气的。 “你得赔,赔偿损失。”另外一个民妇的话倒是让人符合,能住的那么大的宅子,也不是没钱吧,提到钱倒是民夫们激动起来,对于他们来说,少干一天便是一天的钱,少几天家里揭不开锅的。 栓子用力拉开几个汉子走过挡住方心萍“胡说八道,他们学生是爱国,你们闹什么的?” “爱国不吃饭?”人群中一个汉子略带一丝鄙夷“一群四六不懂的家伙,游街便能把日本人赶走?要真这样要军队做什么?” “我们赚钱还要交税,不赚钱交税,怎么打仗?” 杂七杂八的话倒是让栓子有些无力辩解,有心觉得他们说的不对,但是怎么辩解心中确是空壳的,方心萍气的流泪也没有办法。 “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栓子倒是气的浑身颤抖,脸色涨红挽起袖子“不如打一架了,不怕被我打死的谁来?” 栓子的泼皮脾气倒是吓住了他们,他们胡乱的后退,栓子他们倒是见过的,好勇斗狠的紧,当时乱斗的时候,栓子自己都打伤了七八个人,拳头硬实。 “不敢就散了。”栓子怒一声,那些糙汉子婆姨看到有了栓子撑腰,也就议论纷纷的退去,栓子怒吼一声“再敢来我打死你们的!” “且不与你这泼皮见识!”一个糙汉子胡乱的说了一句便退了,在人群中倒是看到两个看上去不情愿的人正在努力劝说,只是最后还是恨恨哼了一声退了。 方心萍气的放声大哭,心中委屈,方天源这才出门叹了口气“学生,还是好生的上课的好,闹什么。” 这让方心萍心中的那口气更是堵着,这个哥哥倒是什么都好,人也周正气派,做得职业也算体面的,也颇为照顾自己,就是有些胆小怕事的紧,做事小心翼翼唯恐惹怒前后左右,让人有些感觉窝囊的。 “真该找个人管管你的。”方心萍心中压着火径直哼了一声匆匆跑走“我去学校。” 方天源有些无奈的看着妹妹,心中虽然担心的紧也不便说出,只能无奈看着栓子“栓子兄弟早饭没吃吧,一起吃?” “不了,方大哥忙着,我去上工。”栓子看到两人闹得不畅也不好说什么,笑吟吟打趣一声也便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六章毒谋 街道上乱了许久之后秩序又恢复了正常,街上巡警不少,紧张警惕的打量每一个人,若有一丝半分的怀疑便簇拥上去呵斥几声,惊得那些人纷纷如同鹌鹑一般躲避。 只是干了半日活计,栓子便出汗了,跟车返回的时候路过一条巷子,倒是见到王丰云狗日的心得意满的走出,身后跟着一个娇俏的女人,一身的富贵。 且看自己一身臭汗的模样,栓子微微低头,心中倒是没了恨,有了巧儿之后他倒是不觉得比起谁低一等,径直跟在马车后而去,王丰云捂着嘴咳嗽一声走出巷子口左右打量,他已经认不出栓子的模样,只是一个下贱的苦力罢了。 而此时的王丰云倒是颇多了洋气,西装笔挺,大红色条纹的领带拴在脖子上,文明帽带着周正,竟然还抓着一根不伦不类的文明棍,脚下锃亮的皮鞋简直能照出人影一般,只是他走的不太自在慢悠悠晃着。 二翠是满意的,这幅打扮配上自己贵妇一般的丝绸衣服,倒是真的挡住了曾经自己卑躬的贱气,仿佛这身衣服便是一道鸿沟,彻底的划开了贵与贱的分别,让自己的那股自尊心的泉水毫不掩饰的汩汩冒出,让所有人看得见,一定要羡慕的。 “茶馆儿喝茶吧?小叶茉莉双薰。”二翠倒是熟路,拦了黄包车引着丰云去了北新桥的天寿轩,刚准备叫座,倒是碰到了博敦,笑吟吟喊了一声“贤弟起的早。” “还是哥哥自在。”丰云见到博敦挤出笑意,呵退了迎上来的茶博士快步走过“在这里碰到哥哥真是缘分。” 博敦心中略有些厌烦,若不是别的事情,让王丰云这个身份与自己平起平坐心中难免有些不太舒服。丰云倒是没有看出,觉得脸上荣光。 “多上几块红炉点心,来个六安瓜片吧。”博敦不待丰云拒绝,径直点了拉住他的手“坐!” 进入雅间倒是一愣,佐佐木坐在上首笑吟吟看着丰云“贤弟真雅兴,今儿个穿得精神体面。” “让您见笑了。”丰云毕恭毕敬,心底也不知道为何,对于这个佐佐木总是心存畏惧的,他看上去和蔼的紧,只是在自己眼中总像是能啃人皮肉的恶犬,心中总有一丝丝堤防。 “听说晚上家里闹腾的厉害?”佐佐木貌似无意的说了一句,倒是让丰云心中一紧“是有些不愉快的,村里有个疯子发了什么邪风,许是打雷吓得把。” 二翠站在众人身后不说话,博敦倒是笑了“妹妹也不是旁人的,坐下叙话,要一壶祁红吧。” “哥哥在,哪有妹妹坐的,能伺候好哥哥便是妹妹的福气。”二翠声音温雅带着一丝柔“哥哥莫要管我,等会儿吃碗烂肉面便心满意足了。” “对了兄弟,听说那岳老仙师伤了,方才我还与佐佐木先生商量去探望一番的,仙师的地位尊崇,道亲多不胜数,这一伤也不知折了多少人的心呢。”博敦貌似无意的提起,丰云心中一紧,虽说这岳维俊伤了,眼下巧枝还动了胎气养着呢,若不是烟瘾犯了,他还真有心呆一晚上,也不会急匆匆便回北平了。 “一些事我是不太清楚的,一个疯子打死给仙师出了这口气,我回去就安排。”丰云低声笑“还惹动两位哥哥过问,真是过意不去了。” “有些事情贤弟还是要处理好的,莫坏了这大好的团结局面。也不怕告诉你,咱们运的货大部分还得仰仗像老仙师这样的朋友销售的。” 两个人的表情很冷,虽然表面热情,丰云看的明白清楚,他们是没有咧开嘴的猛虎,忽的他有些后悔了,自己一个劲儿的想钻入猛虎的笼子中,这样挂上虎皮自己也便是一个人物吧? 可是不料想,钻入这个笼子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依旧是一个可笑的想法,癞皮狗依旧是癞皮狗,在老虎眼中自己连给他们磨牙的资格都欠奉的。 “那是的,是的。”丰云只觉得脸上被涂抹了一坨屎,你还得笑,丝毫不敢抹下来的,因为老虎不让! 受到爱情的滋润,栓子的力气更是大几分,足足百斤的麻包在身上感觉轻飘的感觉,几个工友都有些啧啧,狗日的年轻便是好,有的是挥洒不完的力气。 “哥,哥。”忙碌的栓子听到有人叫哥倒是一愣,转头却看到方心萍一袭学生装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只是栓子有些不确定指着自己“我?” “你以为是谁?”方心萍脸色微红叫的亲热,倒是把栓子唬的脸红心热手足无措的,本也没有那么熟的,只是一块进了趟监狱,回来便熟悉的紧了,加上刚刚算是舍命护了她,这个壮举让方心萍的心颤了,好像心头隐隐约约浮现了栓子的样子,而且越来越清晰,让她有些欲罢不能的沉沦。 “有事吗?”栓子经过男女之事后,倒是对男女关系看的更开了些,他与方天源算是轮的上的交情,那方心萍也就是自己妹妹了,莫名多了一丝亲近。 “我们还要组织活动,你能参加吗?”方心萍的眼神透出一股让栓子看不懂的火,栓子有些为难回头“我还要上工呢。” “不是今天,下工能一起去我哥家商量事吗?”方心萍的话让栓子有些踌躇,巧儿在家等吃饭呢,若是不回去,她定然是失望的,栓子对于巧儿的感受极为敏感,两个人的感情看上去稳固实际都明白,如同瓷瓶一般,经不起任何的磕碰,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相互的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吃了饭吧。” “等你。”方心萍咯咯笑,厚实的脸上洋溢的青春倒是让另外几个工友有些意乱神迷的擦着汗笑“我们也想参加哩。” 方心萍小声啐了一下,转身飞似的跑去,如同一只刚刚展翅的蝴蝶,在街道上飘摇飞舞,栓子倒是没有再看,扛起麻包奋力的装车“干活。” 男人之间的谈资大多是女人的,随口的荤话也是脱口而出,说的栓子很刺耳,仿佛女人的器官在他们口中便是最有研究价值的人生方向了。 洋学生与他们之间的鸿沟大到不敢想象的,栓子这厮竟然毫不留恋,这让所有糙汉子有些愤怒了,尽管他们是得不到的,但是也容不得栓子的糟蹋,说到咬牙切齿一个汉子竟然狠狠踹了栓子一脚,倒是觉得栓子才是一个负心人一般。 巧枝坐在床前脸色略有些煞白的,他的月事已经迟了七八天,做了这行如何不知怎么回事,怕是不知道怀了那个臭男人的种了,这是司空见惯的,只是以前碰上便是宋妈去八大胡同央求那些姑娘舍一些药,喝了做个小月子,早期那是麻木的,喝了后两个苦命的女人便咒骂一番作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七章堕胎 眼下刚刚到了好日子,这件事便不行了,若是让栓子知道不知会不会厌弃这残花败柳的身子,自然生下也瞒得过去,只是瞒得过去栓子,瞒不了自己内心。 “我要堂堂正正生的,生一个栓子的种,老少都算英雄的种。”巧儿咬住嘴唇打扮一番出门,不到下午端着一副药在院中煎熬了,咬牙喝下。 肚子腹痛如绞,不多时血便喷了,她脸色煞白汗流如注,咬着牙痛苦在床上翻滚,死死咬住被子,凄凄凉凉的肚子中的血块被接入盆中,便是自己的骨肉了吧? 巧儿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丝嫌弃的将这没出世的小鬼儿倒入马桶,让他们与自己的哥哥弟弟团聚吧,这时候巧儿倒是有些感念三公公,这老阉货虽然坏,倒是留不下坏种。 眼见天略黑了,巧儿虚弱的起身,踉跄想去做饭的,这才想起,光是慌乱这些事情,竟然一丝菜也没买,心中急了。 门开了,栓子粗重的脚步走过推门,看到巧儿脸色煞白倒是吓得语无伦次“咋了,这是咋了?” “呆子,女人总有不方便的日子。”巧儿竭力凝起笑意,略有些心疼的抓起手绢擦拭栓子额头的汗水“看你跑的一身汗,还不去洗洗?我忘了做饭的。” “你先躺下,不要动。”巧儿的手冰冷,疼的栓子的泪水都快数来,眼下的巧儿是心肝上的宝哩,疼都疼不过来的,他的笑便是总也装不满栓子的心,给他盖上被子,又细细的掖被角“我做饭呢。” 做好饭的时候,巧儿已经睡了,栓子坐在巧儿面孔痴痴看着那失去血色有些枯萎的脸,心揪的厉害,不到半夜,巧儿哭了,胡乱喃喃摸索“栓子,栓子,我把你丢了呢。怕你不要我了呢。” “不丢,在呢!”栓子拉住巧儿的手温声,巧儿死死抱住栓子再次沉沉睡去,眼角的泪带着笑意慢慢的干了。 这一夜巧儿睡得安详,他梦到自己靠在一座山下,眼前无边无垠的都是花,他抓着栓子的手笑,一直笑,阳光出来了,洒落到身上很温暖,栓子说就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两辈子,十辈子…… 睁开眼的时候,热腾腾的饭碗依旧飘着香气,栓子的眼睛红的像是兔子,嘴角干裂“吃饭吧,今天我去买鸡炖了给你吃。” 巧儿又笑,嗓子有些沙哑“我喜欢吃青菜呢,吃一辈子都愿意。” 伺候巧儿吃了饭,栓子忽的想起什么,倒是忘了聚会了“我要上工,早些,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嗯,小心些,莫累了。”巧枝点头,心头也是高兴地看着栓子出门,费力起身怕再次窗户上看着那身影最后消失在门外,坐在床上发呆起来。 栓子急匆匆一路小跑向方天源家中跑去,心中是歉意的,在栓子心中应承的事情便是应承了,总得作数,决计是不能失信于人的。 方天源家的门紧闭,他小心翼翼凑到门缝中看进去,院子里安静凌乱的放着一些凳子,他也没有脸敲门,索性坐在门口慢慢的等着。 门后毫无动静,忽的开了倒是把他吓了一跳,转身看着方心萍笑的前仰后合,也笑“我来了。” “倒是准时,才迟到了十个小时。”方心萍忍者笑意哼了一声“怕是赶来吃早饭的吧?” 栓子也就讪讪笑,打量心萍那小蘑菇似的粉脸“家里有事的,倒不是真的故意。” “进来吧。”方心萍忽的想起什么脸一红转头,她急慌慌赤着脚披头散发没洗脸,倒是让栓子看了个正着,栓子也笑,慢吞吞的进门,方天源看到栓子招呼一声“栓子兄弟没吃吧,一块吃?” “不了吧,还得上工。” “就在这吃!”方心萍转头瞪眼,倒是唬的栓子有些尴尬笑吭哧一声“也是有些饿的。” 趁着空档,栓子进自己住的那间房收拾一番,破锋刀被塞入一个角落细细裹了,关上门,抬头倒是又看到心萍貌似换了一副脸蛋似的,梳了头胡乱的涂抹花里胡哨的胭脂,看上去到倒像是年画上那姑娘被锅灰脏了后有烟熏火燎的有些夜叉的感觉。 “你被谁打了?”方天源倒是愣住,第一次看到自己妹妹的打扮,感觉像是被雨水淋湿的红纸,胡乱的红色四溢。方心萍也犹犹豫豫的再看了一眼镜子,尖叫捂着脸重重关上门。 三人坐在桌前,气氛倒是唯美,洗干净脸的方心萍再次恢复了彪悍的模样,大口喝粥,只是耳根略有些羞红,方天源笑吟吟如何看不明白,也不说破只是摇头苦笑。 “学校有活动呢,你能去吗?女中需要两个能干重活的。”突兀的一句话让栓子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天源略一沉吟“我?” 筷子粗重的敲击碗,带起火辣辣热爆爆的声音,但是没有回答,栓子自然也知道说的自己吭哧半天“晚上有事的。” “下午有时间吗!”方心萍好似有些羞怯,低声问了又抬头咳嗽一声“寻你自然有正事的!” “还要上工的,一天便是一天的钱,不敢耽误。”栓子解释。 “付钱的,双倍工钱。” 这句话倒是让栓子忽的抬头,若是此时答应算不算贪钱,尴尬笑“若当真是干活倒是有力气。” “说准了,你找两个人一起去。”方心萍又笑了,这呆子果然还是贪钱,不过不讨厌,做工赚钱过日子呢,想了想又嘱咐“手脚干净利索的,不出去乱说的。” “下午医院也没有太多事,若是忙不开,我也去帮忙的。”方天源听到这里索性放下碗筷笑,方心萍脸色羞红的用力拧了一把方天源的腰“我们学校没病人。” 红着脸起身匆匆跑到门口,想了想回到房中背着包“记住了,下午,吃过午饭我等你……” “哦对了,我想问,那个……”一说病人倒是让栓子记挂了巧儿的病,便将巧儿的病说了一遍,这方天源如何不明白,只是也不便说破“这是寻常的月事,多休息补充营养吧,阿胶红枣之类,或者……” 天源讲的很细,栓子死死记在心中,半晌天源若有所指“栓子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难道要这么生活一辈子?” 栓子有些沉默,方天源淡淡叹息“有些人天生便是不甘平庸的,乱世会推着他走,或者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 本身来讲,方天源算是与自己共过生死的,自己也救了他一命,那懦弱样子他是不认同的,与自己在军营的糙汉子们一比太过于窝囊,所以在骨子里,他与方天源不是一类人,若是让他血热,那需得不怕死的糙汉子那种,一起上阵杀敌,一个赛一个的精神。 所以,纵然亲热,一起生活过也算是朋友,但是骨子里栓子隔得分明透彻,不是一类人呢。 那就休用大义来点燃这把柴,不仁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八章民怨 方天源好似看穿了这想法,也住了口不讲了,他有种复杂的情绪,很压抑,一个杀鬼子的豪杰堕落到扛活而且乐此不疲,这让他有些心闷,但是栓子如同一把没有开光的刀,自己也不晓得怎么使,只能眼神上上下下反复纠缠打量,然后叹息,长长的叹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例是照在最东头那颗老树上的,从树根慢慢攀援而上。 此时的树上绑着一个人,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傻子老九歪歪扭扭的被缠住腰与胸口在树上,绳子其实绑的并不结实,松松垮垮的只要是随意挣扎便可以挣脱的。 至于看守的村民早已回去睡觉了,谁也犯不着为难一个傻子。老九倒是认真,从绳子搭在绳上的那一刻便执拗的呆在这里,动也不动,因为没人让动。 一个老太太顺着边上的小路悄悄来到,叹了口气“造孽哦,造孽!” 那傻子便又笑了,尽管精神萎靡依旧哼哼“娘!” 老太太拿出一小块饼子喂了老九,灌了几口水“跑,你个傻东西。” 傻子又笑,执拗的被捆在哪里,在他简单的认知中这好像就是一个游戏,一个所有人跟他玩的游戏,不管怎么样,游戏是一定要玩下去的,尽管这个游戏有些痛苦。 老秀才有些失魂落魄的走过,坐在老九对面絮絮叨叨,他好像一夜没睡,语无伦次两眼出神“你是一个畜的, 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愿随金騕褭,走置锦屠苏。人若贪时不如兽,心是黑的。” 傻子老九吃吃笑,笑的爽快,老秀才在两个看守村人诧异的目光中解开绳子“走的远了,便不要想多,狗离家便是野狗,畜离了乡,也便野生了,你得会吃人哩。” “娘!”老九蹲在他面前嘿嘿笑,老秀才抓起绳子咬牙鞭打,恶狠狠打的老九翻滚“狗且会咬人,你怎的不咬人,跑!” 被打的有些蒙了,那老九吃疼倒也懂得跑,提着裤子边跑边回头,老秀才哈哈大笑“跑!跑给你娘看的!” 老九好似听懂了,撒丫子迎着阳光跑的欢快,那步子急促的倒像是鼓点一般,转瞬间跑出很远,老秀才靠在树上慢慢闭上眼“我放了傻子,你们不好跟族长说的,捆了我交差吧。” “跑了便跑了,捆你作甚。”一个村人捂着肚子“倒是饿了,该吃饭呢。族长又不是亲爹,赏不了吃饭。” 两人扔了木棍踢踢踏踏径直回村,第一次,老秀才对老族长开始质疑,端不公正的族长还算什么? 巧枝醒了动弹不得,胎气有些伤了只能在床上养胎,老族长虽然生气也只能闷闷哼着,老婆子跳脚在院中骂不规矩的母鸡,骂的倒是尖酸。 “莫说那么多了,且杀只鸡吧。”老族长拍拍桌子有些愠怒“给孩子补补身子。” 老婆子骂骂咧咧去烧水,不多时响起鸡的惨叫,那声音仿佛更尖酸一些嘲讽一个落魄的媳妇儿,竟然胆子大了,喝上鸡汤? 方天源坐在医院的办公室中略有些出神,此时没有病人难得的休息一霎,老李捂着嘴咳嗽走进门“方医生,伤风了,开个方子吧。” “关上门。” 两人坐在房间低声嘀咕“这次咱们工作到位,及时揭露了他们的协议内容,根据可靠情报黄郛怕是被定罪了。” “主要不在于他的,我倒是分析此人不算得汉奸,我们是否要斟酌?” “眼下民心沸反,需要一发泄口,他下来也好,省的更大的牵连。” “眼下我们的情报工作还是要继续推进,咱们在警察局的密线发挥作用不小的。” …… “经过调查很多事件后面有日本人影子,我觉得一定要重视的。” “嗯,在考虑吧。” 老杨捂着腮离去,方天源胡乱的开了一个药方做底子合上之后有些烦乱,虽然表面上北平依旧,但是暗流涌动,他隐约感觉周围的情况正在逐步的失控,向一个不好的方面发展。 太乱了,警察,红枪会,一贯道,日本间谍,力行社,满清余孽遗老,可以说百毒俱全,而且关系复杂盘根错节,他们相互倾轧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不慎暴露的下场是不敢想象的的。 方天源若有所思的轻轻扣动桌子,半晌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刚过晌午,饭都没吃栓子便约了与自己熟络的两个工友告了假匆匆向女一中而去,来到门前蹲在那里等着。 果然不多时,方心萍与几个学生来到门前,看着栓子挥挥手“来!” 第一次进学校的几个人倒是觉得约束,进门后方心萍低声“你们帮忙搬一些印刷的东西,找个地方印传单标语,只是千万莫让人看到了怀疑。” 听说干这个犯法的营生,另外两人打了退堂鼓,这要让官家抓住打不死也得蜕张皮吧。 两人不干栓子也不勉强,只是叮嘱守口如瓶,栓子一个人跟着来到一处僻静角落,一个男学生草草教栓子如何印刷,这东西倒是不难,东西装车后领了一块大洋,推着盖得严严实实的推车从后门走出想了想,直接拐入市场买了只鸡和一些菜后推车回了家。 本来栓子便是干的苦力的活计,倒是没人怀疑,一路推车回家将门关了,在自己养伤的厢房中开始摸索印刷。 巧儿有些好奇,凑到哪里去看,脸色变得捂着嘴低声“你这是要革命了,杀头的。” “只是学生。”栓子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刷几个单子的活计,怎的引来杀头的罪?巧儿虽然担心的紧也没出声反对,反而将门关紧了帮助印刷。 晚上喝了鸡汤,巧儿的身子倒是暖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血丝,栓子本来的身份她本就知道的,砍过日本人的脑袋,眼下又坐起这要命的勾当,巧儿虽然心中惴惴不安,但是依旧沉默的帮助着。 “还是过几天太平日子吧。”巧儿半晌抬头低声,栓子嗯了一声再次舀了一碗递过去“多喝,养的身子好好地,这个活我赚了一个大洋呢。” “还是做些安生的。”巧儿脸色羞红低声“我不想自己孩子日后没了爹。” “不做了,做完便不做了。”栓子连声安慰,说的是对,巧儿有心过安生日子,提心吊胆也是不好的。巧儿低声“城里还是乱的,过些日子咱们退了房子找个别的地方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好!”这倒是对了栓子的心思,说实话他也内心是抵触人太多的,城里人个个奸滑的很,心思复杂得时时揣度,心倒是累得很。 “你先睡,我去刷完明早送了,咱不干了,我去扛活赚钱咱离开这里。”栓子倒是心头的火苗又开始燃烧起来,在明媚阳光一样的面孔前,他彻底沦陷了,心中早已奔向了巧儿描绘的神奇地方,有山有水,有她。 虽然栓子的身子也是有些困乏,但是他依旧强打精神干活,不时的傻笑几声,足足一夜,厚厚充斥纸墨味道的传单便印刷好了,他的手心也生出了一丝丝疼痛的感觉,像是有一把锥子不断的刺入一般。 忙碌的声音响了前半夜加后半夜的一小半,也就安顿了下来,栓子的思想确凿了下来,走,要离开,远远地离开这里,这里吃人的。 忙完之后将所有东西装了车,栓子松了口气,直接躺在偏房的床板上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三十九章千钧一发 天不亮的时候,栓子又悄悄起身推车出门,他必须敢在行人多了之前将这些东西处理掉,今天他就下了决心,彻底断了这些关系,一门心思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臃肿的车发出年迈的吱吱嘎嘎声音,栓子倒是推得快活,推着这个老祖宗一般的车子费力向前,车上却装满了新奇的这个老祖宗没有见过的东西,新旧的碰撞倒是让栓子觉得有趣,谁会想到的,一个车便是一个印刷厂呢? 天微微亮,除了一些匆忙奔走的贫汉乞子,倒也没有人出没,几个刚刚出摊的摊贩如同栓子一样费力的推着装载满满希望的生活在奔走,与他擦肩而过倒是对视笑了。 眼下倒是早的,只需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女一中后门,还有时间吃些东西的,栓子甚至已经想好了,也拼着享受一顿真正的早餐。 忽的车一趔趄,发出最后的叹息歪倒,车轴断裂轮子歪歪扭扭的瞥向一边,东西倒了一地,亏得自己盖得严实倒是没有露出,但是让栓子的心皱紧了。 两个巡警提着警棍慢悠悠从路边晃过,栓子没有任何犹豫的斜坐在车上直挺挺的用背试图挡住身后的一切,一条腿压在屁股下另外一条腿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勾踩住那裹着材料的布,这个非常仓促的姿势更是可疑倒是惹得巡警注意。 他们的眼睛毒的,天天扫街谁可疑岂不是一眼就看得出? “干嘛的,怎么回事?” “车坏了,车轴断了。”栓子声音感觉有些飘忽,手不断胡乱拍身上的尘土,好像要用这些尘土来驱赶这两个警察一般。 “车上装的什么?” “没啥,讨生活吃的。”栓子拼命拍打低头,一名警察狐疑打量“打开看看。” “看个球。”远远倒是走过一个老警察,捂着鼻子呵斥“两个二混子玩意儿,真闲的没啥事儿干了?难为一个苦力有什么油水?去那边……” 老警察挤眉弄眼指指远处几个人“我在老摊子等着。” “孙头儿,您请好。”两名警察戴正了帽子,心领神会,摇摇晃晃走过,不待到哪几个人身边,几个人倒是心虚了,转头撒腿便跑。 “站住!”如此一来更是印证了孙头儿的猜测,两名警察追的更是起劲,看来未来几天的早餐费倒是赚了。 “抓紧时间走。”老警察背着手哼了一声“大早上的整这些晦气。” 栓子回过神,冷汗倒是湿透了后背,倒是有些感激这个老警察,自己就在一步踏入万丈深渊时莫名的伸出一支枯树勾住了自己的衣服,劫后余生的感觉倒是比从长城上下来还要惊心动魄许多。 对于这架老车,栓子恨得咬牙切齿,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灾星,恨恨踹了几脚,然后敲开修车铺的门央求人修了车之后急匆匆推走。 匆匆来到女一中后门门口,栓子瘫倒在地上擦着汗笑,也不知道为什么笑。 送下了这些货出门,急匆匆低头掩面从这条街上路过,王丰云打着哈欠路过抬头楞了一下“杨栓子?” 狐疑打量女一中的牌子,虽说自己有些日子没见栓子,但是两人自小长大决计认不错的,倒是好奇了些,跟着栓子而去。 栓子来到一处早点铺子吃了早点又去上工,这让丰云晒然一笑,依旧是没出息的,心中那份厌弃也就消散了许多,虽说两人在村里势同水火,但是身份落差悬殊,倒也犯不着与他计较。 想到此丰云倒是对于自己的悲悯多了份得意,志得意满的伸了个懒腰,倒是记挂起巧枝,心中也算有了些隐隐的愧疚。 毕竟巧枝还是怀了自己骨肉的,又是黄花大闺女跟了自己,至于二翠,在丰云心中的定义还是小妾,花钱倒是多,逐渐让他感觉有些不值,因为他感觉这个二翠更多的时候像是别人盯着自己的耳目,在他的面前自己根本藏不下什么秘密,有些时候又不得不佯装坦然的与他生活,心中开始厌烦了。 不到下午,城里很多隐秘地方便出现了很多标语,红红绿绿煞是好看,栓子无意中看到,竟然是自己亲手印刷的,看着簇拥在哪里指指点点的人,心中倒是莫名多了一丝自豪感。 街道地面上胡乱的散落十几张传单,也是自己印刷的,被人扔在地上,栓子有些心疼的捡起拂去尘土,一个苦力倒是笑“拿去擦屁股?” “也认不得几个字,倒是看着好看。”栓子胡乱的回答,心中倒是喜悦,将传单细细的读。 其实很多道理浅显易懂,一般人也看的明白,只是有时候不敢去想罢了,看了许多遍,栓子若有所思,有时候也觉得方心萍做得是对的,虽然有些欣喜但是栓子还是坚决的,过不了几日等发了工钱便走,绝不停留。 忽的前面有些乱了,百姓哗然奔逃,随即响起怒骂,一个年轻人拼命的跑身后几个警察追着,栓子躲到一旁,那年轻人看上去比栓子更年轻一些,带着眼镜非常清秀,嘴角绒毛淡淡的,捂着胸口拼命的跑着。 忽的一个趔趄,年轻人摔倒在地,怀中的传单洒落一地,眼镜摔出落到栓子脚下,身后凶神恶煞一把的两个警察挥动警棍砸在他的后背上“小崽子,腿脚倒是快。” 年轻人护着脑袋四下摸索,身边百姓哗然一阵阵哄笑“被抓咯,又是一个革命党。” 栓子捡起眼镜藏到袖子中后退到一家店铺门口靠着柱子站住,心中倒是有些难受,这些学生有种。有时候栓子简直不太明白自己,杀人倒是敢了,一刀一颗脑袋,怎的到了这浊世又这般的胆小懦弱? “小日本子不是人哩,是吃人的畜。”栓子努力的说服自己,只是拳头好像开始哆嗦,看着眼前学生的惨状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邪火,想打人的。 又是一棒,凶狠的砸在年轻人的脸上,顿时鼻血喷溅开来,年轻人也疼的哭,只是双手执拗的抓着传单“我要唤醒天下人,还我河山。” “好,有骨气。”不远处一个酒鬼似的汉子怪叫鼓掌,胡乱的叫着好,引得百姓又是哄笑一团。 “闭上你的鸟嘴。”一个警察倒是怒容满面,那汉子也笑,索性不再作声,栓子挤入人群,看着被浑身打的青紫的青年忍不出出声“怎的不跑,跑。” “对啊,跑。”百姓又笑,七嘴八舌的调侃,这调侃倒像是给警察喝彩一般,打的更是气喘吁吁,抓着少年的手臂反绞“跑?扰乱社会秩序,且等着吃牢饭吧。” 街口一阵乱哄哄的,方心萍带着两个学生远远跑过,胡乱抓起灰土乱洒,两个警察迷了眼揉搓,栓子倒是拽起那学生,把眼镜递给他低声“快跑。” 几个人学生飞也是的跑走,栓子转头推着车挡住两个警察“走咯,走咯……” 没了热闹,众人索性也就准备散了,乱哄哄的人群涌动倒是让警察心生不满的骂,抓几个学生不容易,能上的起学的大抵家底殷实的,不拿出些钱通关系能成?跑了个学生倒像是跑了大洋,疼的警察跳脚的骂。 栓子倒是高兴,招呼几个工友笑呵呵的离去,倒是真有了一种行侠仗义的感觉。 “你的胆子真大。”一个老工友早就看破了栓子的做法低声“自古造反者没有好下场的,杀头。” “嗯!”栓子倒是浑然不在乎,还有几日便离开了,远远地躲开这个是非之地逍遥快活。 方心萍远远缀着,等到栓子与几个工友告别之后突然出现,倒是把栓子吓了一跳“乖乖,你还敢出来?” “怕什么?”方心萍颇有一副侠义的气概,叉着腰带着一丝傲气“我才不怕。” “还是小心些。”栓子忽的想起什么掏出捡起的纸递过“都是好东西,莫浪费了。” 方心萍一把抢过有些恼怒,白眼嗔了一声“你真是一个呆子,晚上有活动,你来吗?” “不了!”栓子婉言谢绝笑了一声“我还有事。” “不行,你必须参加,小丁还要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你可不知道,你现在可是他的大恩人。”方心萍听到栓子有些抵触心中不太高兴,微微皱眉背着手打脸栓子“同志哥,革命尚未成功,你还要努力。” 栓子诧异的打量方心萍,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倒是无法反驳,无奈似的点头“吃罢了晚饭便去吧。” “好。”方心萍感觉也是有些脸色如火烧一般,呐呐几声“有些事不要跟我哥说。”叮嘱几句后又飞也似地跑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十章援手 对于刚刚失心疯似的答应,栓子忽的警醒,巧儿叮嘱过的,莫要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不料想自己还是又一口应承,这让他的心中有些懊恼,恨恨扇了自己一巴掌转身闷头离去! 窗外桃花怕是开了吧,巧枝的脸色煞白,躺在床上眼角流出泪水,坚持了几天也吃了苦头,孩子才堪堪保住,胆也伤了元气,此时她的心疼的厉害,只是咬牙不敢作声。 老族长蹲在门外看着咯咯叫的母鸡出神,老婆子捂着嘴跳脚的骂骂咧咧,转头又哭,倒是使足了当婆婆的威风,小脚灵便的如同乡野田间的野汉子一般,风风火火拾掇院子胡乱的埋怨,埋怨天公,埋怨地母,埋怨灶王吃着香火不做事,埋怨老族长祖宗不亲竟然不保佑的。 “少说些吧,养养身子日后再要一个便是,丰云身子骨结实,过二年年定也是一个孙子的。”老族长吭了一声皱眉“丰云怎的又不回来?” “还不随你?年轻时你惹的祸少?若不是我性子刚烈,怕是你也早三妻六妾了吧?”老婆子语气尖酸,老族长却没了早年的泼皮性子与神气,低声“少说几句吧。” 老族长吃这套也没法子的,早年丰云他娘可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周正姑娘,家里也殷实,经商做官的亲戚多,而老族长只是一个南王的俊俏后生,上过私塾有些才气,偏生这老族长也是不甘于平寂,活的努力且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才十六七便跑到旁村偷偷喂大了一个女学生的肚子,惹了祸后他爹又把他藏到长城外舅老爷家避货,不料想又把表妹的肚子喂大了。 一时之间舆论哗然,人们都认定这是一个浪货,被驳斥没了面子跑去了北平,姘了一个寡妇又喂大了肚子,本想任命的娶了那寡妇吧。 恰逢年月混乱,大清换民国,纷乱哄哄,一天夜里宵禁,寡妇出门被冷枪打死在街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老族长才方觉大彻大悟,灰溜溜回村老老实实,加上识文断字给官家服务了两年,有了个体面身份,便寻了如今的老婆子。 这老婆子当年身材丰腴的紧,谁不眼馋?跟了老族长之后,家里资源源源不断的输送,竟然硬生生把当家人吹捧成了如今的地位,不过一年又有了丰云,他便安心的稳了下来。 如今家里光景过的好,但是儿子让他太糟心,好的不学,净学了些吃喝玩乐,整日混迹在狐朋狗友之间,其实丰云的所作所为老族长也不是不知道,抽大烟,玩儿女人,如今又结交一贯道,从很多村里人的态度可以看得出,老族长的威信正在急剧衰退,甚至连一项为自己呐喊助威的老秀才都变了,再也不登门。 一个村汉慢慢走进门试探的笑“族长,不忙?” “你来做什么?”老族长看到这汉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口中倒是多了一丝威严“什么事?” “拿鸡蛋白面。”那汉子点头哈腰“老仙师的身子还是不爽利,您看……” “备下了就拿。”老族长实在无奈,王丰云倒是跑得快,扔了一块火炭在村里,这岳维俊不是善茬,自从伤了之后,村里先后来了好几拨人探望,带着几十个人手持棍棒大铁枪,大有一言不合就打的架势,几个村民干活不长眼都被打伤了。 老族长有苦难言马上屈服了,只能承担了岳维俊的汤药费用另外加日日鸡蛋白面补贴身子,寻了个年轻的寡妇给他日夜伺候着。 自古民不与官斗,不与匪斗,不与一切惹不起的相斗,他们只是想安生的过日子罢了,偏偏这么朴素的想法就是行不通,越是要安于现状受到上海的偏生就是他们。 “哪有那么多,还得留着给巧枝补身子呢。”老婆子有些心里不甘愿,看着簸箩中的十个鸡蛋掉泪,巧枝倒是虚弱的喊了一声“娘,我不打紧的,千万莫让爹为难了,我不吃。” “巧枝是有情义的。”老族长倒是感叹一声,老婆子伸手抓了两个鸡蛋咬牙切齿“就吃了,让他来寻我麻烦吧,给他八个。” “怕是人家心中数过的,不好。” “这村里你做不得主,今儿个我便替你当家。”老婆子态度倒是坚决毫不示弱,老族长也无奈示意那汉子端走后,略有些担心的追出门叮嘱“且说家里的鸡不争气,生不得那么多,千万别惹恼了人家。” “知道!” 老族长背着手站在门口,村人过路低头匆匆,他倒是有些失落,摇头叹息“冤孽哦!” 距离女一中不过一条街的一座宅子大门紧闭,倒是显得气派,院墙高耸,里面隐约传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吊嗓子声音。 街道上,一个带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男子在门口来回踱步,半晌咬牙上前慌乱的看看左右敲门,门内声音倒是透着畅快“是谁?” “二翠,是我张显民。”张先生略有些慌乱的拉起领子挡住一丝丝脸,总觉得有些脸上发烧,好像做贼一般。 “你怎的找到这里,别来,怕是被人看到打你呢。”二翠有些惊慌失措,张先生低声“我放不下你,来看看。” 门内静了,足足过了半晌“要是丰云回了看到你就麻烦。” “不会的,我追他看过,许是回南王了,回不来。”张先生的胆子略大了一些“我也知道你从了王丰云不是情愿的,我放不下你。” 这种撩骚的话倒是让二翠身子一阵火热,其实两人只是算貌合神离凑合过,说不得那一天自己便会如同一块抹布一般被丢弃的,所以才用花钱来发泄这种不满。 这个张先生倒是对自己最真心,虽说有些穷酸可是满腹才学说不得日后也能出人头地,二翠心砰砰跳,咬着牙轻轻开门低声“快进来吧。” 那道迫不及待的身影刚刚进门两人便如同两段麻绳一般纠缠在一起,二翠搂着张先生低声“冤家,我也忘不得你,只是……” “知道,知道。”张先生心中兴奋起来,本来如同死水一般的心又开始活泛“我一定给你好日子的,一定的。” “进屋!”二翠脸色红润眼神如同要滴下水来一般,两人麻缠挪动到房中…… 一个多小时后,张先生神清气爽的摸到门口低声笑“我走了。” “嗯,这些钱拿着补贴生活。”二翠脸色红的倒像是桃花一般眼神简直能溢出水来“我恨不能与你日日相守哩,等着吧。” “我也恨哩,我过几日再来。”张先生此时又恢复了心慌慌的模样,那二翠咬牙思索“若是你看门口,我会画一个梅花,那边是方便,若是没得梅花你万万不敢来。” 两人又搂抱一会儿,二翠出门探头看左右无人,张先生匆匆走出,恍恍惚惚出胡同口,心中倒是升腾起一股报复的畅快,捏出二翠塞的几个大洋,略一寻思径直向烟馆儿走去。 巧儿的身子好了很多,走路也畅快了,便又忙碌起来,张罗了饭菜等着栓子,栓子下工又去了市场,买了一小口袋核桃兴冲冲提着回家。 吃罢了饭,将核桃细细砸了挑出大半碗的核桃仁放到床头,待巧枝若是嘴馋了便吃一些。 “我要出去。”栓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启齿,也是老实,将聚会的事情详细一说,本心也准备好了,怕是巧儿闹腾不让。 巧儿平静,听完笑吟吟“我跟你一起去吧,也长一些见识。” “危险的!” “死我都跟你一块上路,怕什么?”巧儿起身匆匆收拾一下,换了一身素净的天湖青旗袍,又收拾了个看着清清爽爽宛若小家碧玉“这样可好?” 栓子心中感动,更对巧儿的知书达理满意连连点头“好哩。” 两人出门,巧儿自然胳膊挽住栓子“当家的,走!” 华灯初上,街道上还是热闹的,两人徜徉在幸福之中步履很慢,倒是引得一波波艳羡的眼光。巧儿相较栓子来说,几乎算是洞悉世事的狐狸,如何闻不出有女人的味道,此番前去一半算是真心,另一半便是宣誓主权了,也是试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十一章人性之陋 若是栓子不愿意,那便是里面有事情了,栓子心思浮了,栓子没有犹豫,这让巧儿心中高兴,至于革命不革命倒是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聚会还是在方天源的家中,他家算是肃静,方天源虽然有心不愿意,但是话是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的。 来到方天源家门口,门口站着一个男学生,警惕的打量四周,看到栓子倒是喜上眉梢刚要招呼,看到巧儿顿时愣了,好标志的女人。 巧儿的姿色与女学生的青涩青春截然不同,是有一种难以描绘的风韵在里面的,加上巧儿善于装扮在这种光线的下具有难以描述的冲击力,甚至那男学生喉头隐约有些干涩,强行避开眼神声音有些涩“栓子哥来了?” “这是巧儿,我……媳妇儿,也想学习学习,不添麻烦吧?”栓子心中那股满足感是无以言表的,这种满足如同自己得了一件珍藏的宝物,本来藏着掖着,如今倒是坦露在众人面前,看着那摄取贪婪地光,心中自然有种莫名的畅快。 “欢迎,欢迎的。”男学生慌乱的开门“进去吧。” 本来方心萍也是精细的打扮了一番,但是看到巧儿的那一刻,他的心骤然凝固了,心告诉他,不用竞争,也没得必要,因为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百灵鸟如何与孔雀抢食?方心萍的情绪失落的有些无精打采,方天源倒是诧异,他是知道巧儿的出身的,倒不是照顾过他的生意,而是给她瞧过病。 看到方天源,巧儿心也慌乱了,她脸色微微煞白,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不愿意回忆的过去,这此时的美好怕是只消一句话,瞬间灰飞烟灭,自己这幅皮囊下隐藏的丑陋会被刺破,流出污血脏了这个院子。 “巧儿姑娘来,欢迎的紧的,只要愿意欢迎时时来。栓子兄弟倒是好福气,让我这个哥哥都嫉妒呢。”方天源如同不知一般热情,这份热情顿时融化了巧儿的紧张,自然下来,看着栓子眼神中倒是带着别一样的色彩。 有了两个人参与之后,这个会倒是热烈了许多,男学生表现的更是火热,是一种天生雄性动物在雌性动物之间展示荷尔蒙的那种行为,口若悬河文思泉涌。 破天荒的方天源也搬了一个凳子做在一旁听着,也笑。 巧儿只听,随着大家笑但是不说话,关于国家大事,他这个烟街柳巷的女子如何懂得许多,但是她确实羡慕这些学生,学的多了想的便多,眼界也高。 随着套路,话锋便转入民间疾苦,气氛慢慢沉闷下来,对于这阴霾天气一般的时局,他们也除了贴传单毫无半分的手段。 场面寂静,半晌无言,栓子根本不知道如何说,只是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巧儿。 “若是大家听,我倒想说我自己。”巧儿好似下了一个决定,她必须搏,搏栓子对自己的情感,搏自己的坦诚,否则这么遮遮掩掩迟早还是会惹出事端的,他这么聪明的一个女人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眼前造的气氛刚刚好。 “我是哪里人都不清楚的。”巧儿心有些疼也有些飘浮,揭开血粼粼的伤疤展示给别人看需要勇气,但是他竭力表现的像是叙说别人家的故事一般“我六岁便再流浪了,父母将我卖给了草台班子,后来转了几手,最后……” 巧儿毫不掩饰的将自己如何沦落红尘,如何被迫接客,如何被糟蹋,自己的苦难面无表情的说,一桩桩一件件让在象牙塔中的学生们惊呆了,彻底瞠目结舌。 人世间真有这么悲惨的事情?甚至已经超越了她们的认知,眼前衣着光鲜的巧儿甚至比起街上的苦力还要难,那苦水好似从记忆的深处如同泉水一般汩汩冒着,从来没有停歇过一般。 栓子在流泪,但是没有试图阻止,反而有种解脱,紧紧抓住巧儿的手示意自己不管如何,一定誓死相随的。 “栓子是我认准的男人哩,他不嫌弃我,只要愿意要我,我便跟他走,哪怕逃荒要饭我也跟着。若是你们嫌弃我便走。” 方天源震撼了,他的震撼建立在对广大质朴百姓的认知上,在如今的华夏,百姓对于封建的遵从是根深蒂固的,让一个愚化的百姓接受一个妓女,真比杀人都难,做妓女的哪有好下场? 就算是那些贵客们纳了这些女人也只是玩物,断断不肯给他们一个名份的,栓子胸怀的博大倒是真的出乎了方天源的意外。 扪心自问,若是换得了自己,只怕也是做不来的,一是面子身份,二就是心中的坎儿,过不去! 而此时的学生们倒是除了钦佩与震感更多是感动,方心萍也在此时真正的放下了,诚心诚意的感觉巧儿真的不俗。 “巧儿姐,您,您随时来都欢迎的。”方心萍一把拉住巧儿的手哭成一个泪人“咱们就是要帮助千千万万想您这样的人,我们不嫌弃的。” “这是哪里话,不嫌弃,以后我们都喊你巧儿姐。” 栓子倒是更激动了,呼呼直喘“我,我也该说说,我是……” “你是栓子,便够了。”巧儿顺口打断了那话,自己一个风尘女,说出去顶多是白眼与指责,栓子的身份太敏感了,最近菜市口先后杀了十七八个逃兵,若是那个口不严的泄露了,谁的嘴说清楚了? “栓子兄弟是栓子兄弟,这就够了。”方天源也拍拍栓子的肩膀“莫要多说,大家心里明镜似的呢。” 相视一笑,倒是巧儿与栓子感觉真的融入了这个气氛中,真心地成了兄弟姐妹一般的感情。 月朗星稀,月光洒落到庭院中,溅起一片洁白…… 深宅大院之中,二翠在铺着大红缎子的床上侧身睡着,丰云心中倒是邪火发泄不出来,二翠说是身子不爽快倒是勉强不得,只能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出门向烟馆而去。 这个女人拿捏上了一把,丰云纵然嘴上不说心中也是略有嫌弃的紧,不识抬举,伺候不好迟早滚蛋。 其实也无妨了,本就是一个玩物,伺候不好男人的玩物再给她花钱便是傻子,丰云心中有些鄙夷的哼了一声,用力关上门。 来到烟馆儿倒是与张先生打了个照脸,这张先生明显一股亢奋的模样,见到丰云有些不自然侧过半脸想溜走,丰云哼了一声“张先生这么晚还有雅兴,莫非发了财?” “只是发了饷钱,来,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十二章 启蒙 “哼,倒是洒脱的紧。”丰云也不愿与他过多地纠缠,摇晃进入雅间儿“来人候着,少爷我在这里过夜。” 这句话让本来精神的张先生忽的心又多了一丝歪念,白天忙碌过后到了晚上便又匆匆转身又一路小跑回了那宅子敲门“二翠!” “冤家,真的作死,那么晚你还敢来?” “我打听清楚了,那个家伙不回来了!” “自然,我说身子不利索,他便走了!”二翠吃吃笑快步开门,两人且说色胆包天,且说这个张先生竟然上了丰云的头上,堂而皇之睡了他算是胆子大到惊恐了。 二翠躺在他怀中低声“过些日子我便离开他,你娶了我吧。” 这句话让张先生有些慌乱,文人自然喜欢风月之时,但是若进入娶进门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怕把父母亲人羞臊死,不自然笑几声“那是自然,只是莫急,他有钱,咱们若是日后过日子少不得钱财,不如多趁机捞一些。” “也是!”二翠心倒是直,想通了也不再提,不过张先生倒是有了冷汗,躺了一会儿起身穿衣“我先走了,别回来堵了麻烦。” “你甚时候再来?” “自然要来的,待有时间我就来,日日来看你。”张先生紧张的穿好意思匆匆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琉璃厂不远处又死了人,百姓围拢窃窃私语,倒是低声笑的更多,这人死的怪异,衣裳被脱了个精光,趴在地上后背捅了几十刀的样子,血已经流干伤口上翻看上去触目惊心,地上的血已经变成深褐,隐约传出一阵腥臭。 几个大婶儿捂着嘴七嘴八舌酸溜溜构思男人的长相,不过看这幅身板儿倒像是抽烟的常客。 “倒是风流到了死的褪毛猪。”一个烟鬼模样的落魄虚空的汉子略有些羡慕故意大声,心中却是暗暗叹息,能足足的抽多大福气? “钱多便成了灾,吃人的。”一个老憨嘿嘿笑,抖抖身上破落的裤子“穷便安生。” 天昏昏沉沉,说不得是哪儿来的风吹,像是包含了某种趣味似的,不多时小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众人一哄而散,雨水落下将凝固的血液不断地凝开,流淌,四处肆意流淌。 蹲在墙角的花子直直腰,伸出舌头接了雨水冲着尸体笑,脸上皱纹也跟着笑的厉害,他是看到真相的,他就是不说,因为这种场景一月怕总有回,哪记得那些? 一夜栓子昏昏沉沉,听着热闹的辩论,抛出的莫不是一些革命,抉择之类的话,有些涨的脑袋疼,靠在墙根昏昏沉沉睡了一瞬,打个激灵睁开布满血丝的眼。 回到家中躺下结结实实睡了一觉,光怪陆离的梦记得不大真切了,倒像是自己又回到了长城,只是长城扭动身躯如同要从地下钻出,咆哮入九天一般,心中干渴,羡慕的紧。 驾长城入九霄,干了哪些狗日的。栓子长长呼了一口气火热的气,露出一丝笑。 雨天客稀,行人也便匆匆,佐佐木跪坐在内室之中缓缓擦拭手中的刀,乌云豹,吃了血的乌云豹更显得寒芒匹练,刃如秋霜。 洁白的帕子不沾染一丝丝的血,心中血却是旺的,佐佐木感觉有一些念头在心头盘旋,越想越怒,压抑不住的火气。 墙边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块白帕子,杀一人便用帕子擦拭刀锋,污浊的血断然不能浊了这锋芒一丝半分,不配! 首善医院门口,黄包车载着一个客人匆匆赶到,车夫慢慢减速停下,转身谄笑“到了,您慢点儿。” 一柄黑色油纸伞打开,一个女人便下了车,方天源快步走过低声“东西在我家,你拿了便走,找心萍。” 女人轻轻低头,身影遮掩在油纸伞下显得有些神秘“老方,组织上还有一个任务交付你。” “哦!”方天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微微皱眉“你知道的,我做不来的。” “只有你了。”女人递过一张纸条后沿着大街匆匆离去,方天源有些失神,对于他来说,心中对于一些个执行任务的话有些抵触,手紧紧攥紧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喃喃“舍了一个妹妹还不够?” 雨丝洒落到脸上,冰凉一片,他打了激灵眼神再次坚毅,如今怎的心的这样,苦笑一声摇头转身走入医院之中。 栓子没有出工,雨天倒是能好好歇了,巧儿破天荒的出门卖菜,两人高兴地吃罢了午饭正在闲聊,敲门声响起。 “我去吧!”看到栓子要起身,巧儿微微皱眉,自从他从了良,便再也没有了敲门声,像是这号贫寒的门第,哪有什么贵客愿意拜访? 唯恐是哪个不长眼的恩客醉酒骚扰,万一与栓子争执不愉快也是麻烦,可是不料想开门一看,巧儿愣住了“方先生?” 方天源虽说打着伞身上却湿了大半,看样子有些落魄心绪不宁,强笑“我来拜访栓子,不知道是否方便?” “快请进。”这当然没有什么不方便,巧儿笑吟吟请他进门喊了一声“栓子,方先生来了。” “快进来。”听到是方天源,栓子快步走出让了进门“今儿个您怎么得空?” “也是有些事情,若是有时间,不如聊聊?”方天源回头看了一眼忙碌的巧儿歉意一笑,那巧儿手脚麻利的端茶倒水“你们聊,我还有事。” 走出门轻轻带上然后侧耳听了听微微一笑离去,方天源的笑容满面凝固“实不相瞒,确实有些事情要劳烦兄弟。” 栓子看到方天源的表情,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您说。” “帮我除掉一个人。” “杀人?” “杀人!” 两人再次沉默,方天源看着栓子表情叹了口气“也罢,唐突了,你只当没听过吧。” “杀谁?”栓子回过神忽的一笑“您能开口是看得起咱,只是杀人事情不小。” “日本人。”方天源的眼睛红红的,伸手端起茶杯略有些颤抖“杀了他。” “行!”栓子毫不犹豫一口应承,杀日本人自然杀得“您说!” “咱们得了消息,有个叫小田雄介的,对外的身份是商人,实际上是一个间谍,受日本军部委派筹备北平特务机关,干了他。”方天源重重将茶盅摔在地上呼呼直喘“敢不敢?” “他在那里?”栓子眼神微微缩起,瞬间闪烁出狼性光芒,嘴角青涩的胡子好像有些抖动“什么时候?” “今天夜里,我们在城外路上动手。”方天源的声音慢慢低沉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比划,栓子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十三章胆啸长天 临近黄昏,雨水倒是歇了,露出一抹金日,映衬的湿漉漉的大地一片粲然,升腾的青草味道让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城外的道路略有些泥泞,倒是也不算难走,这雨只是润了草根根本没有渗下去许多,商路行人匆匆,拔着两脚泥来来回回,或者挑着担子或者推车,表情木然。 栓子裹着衣服坐在马车上,车夫呼和扬手一道鞭影,啪,声音清脆,只是这老马丝毫见怪不怪的慢吞吞低头,不时扫量过路边的青草,露出一丝无奈,继续奋蹄前行。 沿着通惠河一路向东,遥望远处阳光溅起一片粼粼波光,河岸绿草冒出嫩芽,风吹过便有了一股温润的气息,栓子屏气凝神,灵魂倒是在这战栗的马车上赶到一股让心都芳菲的东西,似乎是一缕极度凡俗有充盈敬畏的……豪迈。 这边是又上了战场罢? “到了!”方天源躲在车后扫量一眼,这里人烟稀少,有片树林就在路边不远,他跳下车拉着牲口拐入树林中低声“小心,他可有枪。” 栓子抱着刀点头,只是一直在出神,好像神游九天之上犹然没有回返。方天源叹了口气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做不来就回,万万别伤了。” “什么?”听到方天源的话,栓子立刻有些不安起来,他努力昂起透露装出一丝鄙夷“不怕的。” 阳光泼洒,树影洗漱,两人蹲在那里耐心等待,来路又来了一辆马车,叮铃铃的骡铃晃得人有些心绪不宁,栓子回头,顿时愕然。 一个女人从马车上跳下裹着脸抱着包裹奋力走着,他体态娇柔,双眼始终潮润着,弥漫一股如同河上水雾一般的潮湿,带着哭腔走,喊,让人心中生疼。 “巧儿?”栓子心忽的一突,疼的厉害,是巧儿,快步从树林跑出“巧儿,你怎来了?” “怕是你不要我了,你要走我便一定要跟着的。”巧儿的眼睛红肿拖着哭腔“我怕你不回来了,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栓子揽着这傻姑娘心中倒是热的紧,傻笑中忘了恐惧“没啥,这是给方先生做些事。” 方天源眼神带着犹豫起身强笑“只是请栓子赶趟车,在这休息哩。” “我也一起!我跟着。”巧儿的话很坚决“不能不要我。” “行吧,回。”方天源笑笑低头“回吧!” 栓子将巧儿拉入树林做了个鬼脸“我要去前面干些事,等我。” 巧儿先啜泣,方先生表情带着犹豫,栓子笑了,巧儿便知道怕是自己扰了人家的事“呜呜,都怪我,我怕是不该来的。” 栓子就笑,笑的巧儿最终把眼泪止住了,将他拉倒一颗又粗又大的树后“等我。” 方天源咬牙点点头,栓子倒是胆气状了,身后有女人等着哩!抱着包裹好的刀大踏步上了路,沿着路翻过一道山梁下去,婆娑的树林蜿蜒,他藏到一颗树后蹲在那里闭上眼睛。 来了,两个笑骂聊天的人在路上慢慢走着,说的是日本话,他们像是两只狼,小田雄介的个子很大很结实,目光锐利看上去健壮,另外一个人个子矮小但是脑袋很大走路生风,他就像是一只磨细了的纺锤,看上去着实怪异的紧。 两人的语速极快,说话口音怪异的像是狼的呜咽,不断撩拨栓子心头的火苗,刀包裹的布掀开,栓子缓缓抽出刀在手中一晃。 两人的脚步刚刚走过树,栓子如同疯牛一般双眼赤红双手举刀一刀便劈了小个子,刀从后肩胛骨滑入盆腔卡在骨头中。 热烘烘的血喷溅了他一脸,小田雄介转头惊叫一声,甩开背的包裹撒腿便跑,身后魔神一般的栓子竟然让他忘了掏枪,尸体倒地,栓子踩着尸体拔出刀大步追了过去。 血模糊了栓子的脸,他用力擦了一把,只是溅射到眼睛的血更是变得天地都红了,两人前后拼命的追跑,小田雄介胆子好似丧了,昏头昏脑跑下路面咕噜噜滚落到旁边的沟中。 栓子一步冲过也没站稳咕噜噜抱着刀滚落下去,那小田雄介眼见甩不开,眼中凶光四起,咬牙抱起一块脑袋大的石头狠狠砸了下来,栓子一撑地抬脚将其踹倒再次一刀劈了下去。 小田雄介翻身躲开连滚带爬,哗啦,链撘中的杂物洒落一地,一把枪掉了出来。 石头砸在栓子大腿,疼的他一激灵爬起身追过去,小田雄介翻身抓起枪瞄准扣动扳机,砰,山林呼啸…… 栓子的刀劈在他的天灵盖上,小田雄介仰天倒下,而栓子肋下衣服出现一个冒烟的弹孔。栓子跪在地上咳嗽,咳嗽的天旋地转上气不接下气,死了,终于死了。 静了,死了,沟就是一座坟墓,茂密的树枝如同棺材一般将肮脏腐臭的罪恶彻底埋葬。 只是栓子依旧恨,恨这猪狗一样的东西脏了这地又无可奈何。提着刀一瘸一拐爬上坡,将另外一具尸体费力的拖入沟中扔掉,喘息了些许时候起身向山梁走去。 其实那一声枪响,方天源的腿登时软了摊在地上双眼发直,巧儿惊慌失措扶住“方先生,方先生?” “完了,完了!”方天源冷汗潺潺,怕是栓子完了,他用力甩脱巧儿的胳膊连滚带爬的跑上路面,鞋子也丢了一只,慌不迭爬上那山梁,远处路面上躺着一个人,血流了一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发直。 栓子抱着刀走上山梁,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方天源“老哥在这里做什么?” 方天源抬眼一看,栓子浑身如同从血水里洗了一般,甚至双眼都变得赤红“你,你……” “日本人踏实了。”栓子一瘸一拐向前声音带着沙哑“你踏踏实实的。” “踏实了……”方天源不知道哪来的劲爬起身“走,回!” 看到栓子的惨状,巧儿捂着嘴嘤嘤哭,栓子好像很累躺在树下睡了过去,巧儿蘸着水给他一点点擦拭血痕,擦得认真,干净。 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怜,想想又抽抽搭搭的哭,只是继而看到栓子猪一样睡的模样,硬生生把涌入喉头的哀声咽了回去。 漫长的一天还是过去,方天源赶着马车载着两人在落日余晖中摇摇晃晃,巧儿死死抓着栓子的胳膊身影在余晖中越来越长…… 佐佐木眼神有些蚀空,唬的小伙计也不敢在他眼前晃荡,那眼神有种吃人的东西,怕是在他眼前晃出嫉妒他懒散,那边是祸端了。 只见他凶光带着十二分的凶残与野蛮,牙齿咯咯作响“八嘎,人丢了?” 也不知他是自言自语还是问询,小伙计远远藏在门后不敢离开,也不应承,一只青瓷茶杯被砸在墙上咕噜噜落地翻滚,依旧卸不掉他的杀气与愤怒,看的小伙计心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十四章霍乱乡邻 “上茶。”半晌之后,佐佐木面无表情喊了一声,小伙计慌不迭答应端着茶壶走进,弯腰将茶放到桌上,佐佐木睁眼看了一眼小伙计,那冰冷的眼神如同屠夫看到了待宰的猪,小伙计后颈感到嗖嗖冷气四散开来。 “去看店吧。” 这句话如蒙大赦一般,小伙计转身退出不慎跌倒踉跄爬走,在佐佐木面前小伙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佐佐木面无表情鄙夷的看了一眼小伙计的身影,看也不看桌上的茶微微闭上眼睛。 栓子又做梦了,梦中他在跟着王六子杀猪,王六子依稀年轻模样,挽起袖子吆喝,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脯,随即用刀拍打猪肚子,逗的猪拼命挣扎惨叫,忽的猪变成了小田雄介的模样,王六子掉转尖刀骤然划过空中刺入他的喉头,小田雄介拼命伸腿,呜咽声倒像是猪哼哼。 黑红的血似瀑布一般泼洒在王六子身上,把他染得血红,王六子便笑,拔出刀再次捅入,一刀接着一道,生生把脑袋切下来,脑袋咕噜噜滚落,傻子老九扑过去抱起便啃,啃了一嘴血。 “你怎的吃人?” “猪,好吃。”老九笑,抬眼满嘴血,定睛打量,原还是猪头。 王老六表情平和,提着沾血的刀,刀尖儿血滴落,身上血滴落“日本人不如畜,杀畜如何吃不得?” 地上血泛起晃眼气泡,吃得,吃不得?栓子倒是兴奋起来,吃是吃得,怕太油腻吧? 一声深沉的叹息,他忽的睁开眼,摇摇晃晃的灯影下,巧儿正在缝补什么,伴随一阵煤油灯的异味哼着小曲儿,深沉的夜在这哼声更是幽静。 栓子起身赤脚走过一把抱住巧儿,巧儿一愣笑了“小心些,别让针扎了你。” “我杀人了。”栓子有些乱,不知如何是好,圈住巧儿身子的胳膊越发用力“你怕不怕?” 巧儿的身子有些凉,半晌痴痴看着灯影“你怕不怕?” “不怕,只是怕你害怕。”栓子有些语无伦次,巧儿沉默,伸出手轻轻挑动灯心儿,灯便更明亮一些,反手抱住他的头“你是英雄哩!”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带着,好像在进行一项神秘而又庄严的仪式,不消多说,沾染了夜的寂静的气氛反而更好像正在不断诉说与聆听一般。 自从挨了打,岳维俊的威信好像一落千丈,供奉越发的少了,村民看到他纷纷躲避,他心中的恨自然是无处发泄的。 供他泄欲的娼女表情木然坐在床上,越发的痴傻了许多,他心中恨便是发泄,抄起竹板狞笑便是一棍,女人再也叫不出来,也躲不开,木然任凭他打。 木板断了,依旧没有想象的畏惧,反而女人眼神之中多了一丝丝嘲讽,看着他野兽般的眼神,轻轻躺下解开衣服,露出一块有一块青紫淤瘢,任凭他伐木采石一般弯曲折叠,露出绝望一般的忍耐。 岳维俊心中更是怒火烧的旺了,这是一种羞辱,一个娼妓便也能羞辱,爬起身咬牙砸碎了神像前的供奉,掏出一把钱扔到床上“滚,滚不要在让我看到你。” 女人如蒙大赦,费力起身一个个捡起那钱从他身边匆匆离去,出门倒是笑了,流着泪笑的声音很大,大的声嘶力竭。 岳维俊眼神阴冷裹住衣服,出门径直向王族长家走来,门口村民慌不迭跑进族长家中“来了,又来了。” 巧枝眼神慌乱站起身双手紧紧护住自己肚子,目光游离,老婆子如同护窝的老母鸡一般挡住巧枝“你且藏起来,若是他在放肆等丰云回来收拾他。” “小畜生请来的灾星。”王族长长长叹了口气“准备一些东西给他吧。” “天天送,家里也空了。”老婆子话虽如此,依旧走进房中提着半袋米面扔到地上“最后给儿媳补身子的。” 巧枝有些窘迫,看着米面好像做了多大亏心事一般,慢悠悠走进门藏在门后透过门缝看出去,有些伤感。 岳维俊一步三摇倒像是这才是自家一般笑“老叔好自在。” 王族长鼻孔哼了一声,眼皮耷拉下来“老仙师也是自在。东西早已备下了。” 岳维俊目光游离不定打量门口,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咱们吃也罢,不吃也罢,不过听经论道还是要虔诚一些的。家里人若要躲灾避祸,不如虔诚信道。” “是是是!”老族长眼神露出鄙夷,口中却笑竭力表现出一种顺从“最近事情颇多,待过些日子一定请仙师论道。” 看着王族长毕恭毕敬的样子,岳维俊提起米面贪婪地打量一眼门内,轻轻舔舐焦渴的嘴唇“都去,都得去。” “都去,都去。”老族长笑的嘴有些抽筋低声“给仙师安排的女人可还满意?” 岳维俊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双眼如狼一般刺入老族长的心脏,古怪的笑了,提着米面转身离去。 老族长生出一丝不明不白的悲哀,感觉自己老了许多也禁不住这种屈辱与折腾,转身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皱巴巴的脸上充斥悲哀。 老婆子蹲在炉火旁发呆,火上的锅中水已沸腾,蛋花飘散出一股淡淡香气,巧枝站在身后低声唤“娘?” 老婆子忽的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手忙脚乱下了面片儿,旺火灼的眼眉生疼,而他笨手拙脚忙碌的背影让巧枝有些心酸,低头抽泣一声。 老婆子回头看到巧枝流泪,也感动的有些酸楚,从旁边架子上小心翼翼掏出一小瓶芝麻油恶狠狠在锅中到了几滴,又倒了几滴。 “多了,多了。”巧枝低声呐呐,老婆子哆哆嗦嗦怒哼“不过了,不过了。” 再倒了三两滴,小心翼翼倾斜凑到嘴边用舌头舔舐的瓶口干干净净,再珍重的藏到一堆调料后“巧枝好生休养,咱天天吃。” 入夜,庄户人家睡得早,大地寂静之后,巧枝也早早歇了,裹上被子想着自己的丈夫丰云今夜怎么样,心理竟然多了一份牵挂。 哗啦啦,微弱的月光映衬到窗上竟然带出一股结实的身影,巧枝心有些慌乱低声“丰云,丰云?” 窗户被撬开一道缝隙,一个黑影拼命向里钻来,巧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这噩梦一般的身材莫不就是岳维俊,脑袋空白呆呆看着身影浑身冰冷。 “小美人儿。”岳维俊的眼神闪过一丝邪火伸出大手抓住巧枝脚踝,巧枝尖叫,歇斯底里尖叫,脑子一片空白。 乱了,整个院子乱了,老族长披着衣服赤脚跑出,看到黑影咬牙切齿“是谁?” 老婆子裹着衣服没有人声的叫喊,登时有几个人匆匆跑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十五章断簧之怒 “给我打,打。”老族长如何不认得是岳维俊,只是眼下气的眼睛都红了,哆哆嗦嗦指着“死里打。” 百姓早就恨得心疼,知道是谁也下死手,一个村民抄起顶梁柱照岳维俊后背咬牙就是重重一棍,打的岳维俊惨叫一声刚要开口,另一村民抡圆了棍子打在下巴上嗡的将他打蒙了过去。 另外两村民对视一眼,忽的脑子短路眼神血红露出杀意,法不责众,夜黑风高胆子在黑夜中开始无穷的膨胀,不断膨胀。 “打!”无数棍子落下,打的岳维俊四肢趴地上不断颤抖,转头拼命要叫喊,一村民眼疾手抬脚重重踏在他下巴上让他彻底失了声。 怕是要打死,岳维俊终于恐惧起来,冒着棍棒拼命爬动,声音呜噜噜如同狸猫一般。 传染的愤怒让一村民抡棍子打在他后脑勺,鲜血流出再也不动。 慢慢的四周静了,几个村民扔掉棍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呆,打死人了…… 愤怒过后便又是深深地恐惧的,几个人瘫坐在地上看着尸体,老秀才裹着衣服匆匆跑过,看到地上人倒是吓了一跳,这场景自然不消的问,一眼明了。 所有人都傻了,老秀才反而成了主心骨,咬牙“这件事便是坐下了也是庄上所有人的事情,做了便做绝。” “对对对,还是贤侄文化多,快想想主意。”老族长回过神,这件事做下了便做下了,决计不能惹来祸事。 老秀才咬牙眼神闪过一丝虎豹的凶残“若要庄子平安,便咬紧牙不说的,再就是把这人处理掉便说自己走了就是。” “可还有两个道亲,他,他们。”一个村民犹犹豫豫,老秀才腮帮子高高鼓起,手哆哆嗦嗦一挥“古人云,树德务滋,除恶务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起埋了。” 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杀人偿命的,一腔子怒火起来了便是杀,怒火消了谁敢做杀人越货的买卖? “去做的,一人鸡蛋三十,大洋一块。”老族长也知道,若是真的惹祸怕是自己全家都完了,沉吟一下“再给酒十斤。” 几个村民登时红了眼,这可都是好东西,一个粗壮汉子呼呼直喘“谁给我搭把手?” “一起去,法不责众。”老秀才忽的出声“都沾了便谁也逃不掉,谁也不说出去。” 几个人点头提着棍棒走入夜空,不多时拖着两个袋子走过,一个村民有些尴尬“打晕了,下不了手。” 老秀才露出一丝凶光,自古熟读史书,自然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心中忽的升起一股戏文中才有的豪情,进入一种陶醉的状态“都埋了。” “没死!”一个汉子怯生生提醒,老秀才忽的一笑咧起嘴“那就活埋,埋入祖坟伺候先人。” 老族长打了个寒颤,这老秀才好像第一次让人看明白,竟然有了些敬畏的心思“不妥吧。” “活埋,不然我们就得死。”老秀才镇定下来挥手“放了他们你们死,选吧。” 已经被逼近绝境,谁也说不出什么,咬牙点头,拖着麻袋走入黑暗中…… 连续几天二莲的身子不爽快,让王丰云的心情也不爽利,烟馆抽的饱了自然还是想别的,窑姐也是吃钱的货,若是不慎让窑姐错了三天不来红,那便是授者与受者都难堪的事情。 烟馆躺了三天,起来身体有些飘忽,嗓子更是有些个火辣辣的疼,王丰云飘乎乎走在夜巷中,盯着那月亮傻笑。 而王丰云府邸深宅之中,情欲一旦打开,便如同泄洪的决口再也难以合上,虽然张先生心底依旧恐惧,离开那扇门便赌咒发誓再也不回去,只是这种诱惑让心都战栗,让他茶饭不思,只盼天黑偷偷站在墙角远远看着那扇门哆嗦。 揽着水一般的女人,张先生有种罪恶的兴奋,二莲的眼神简直能滴出水来,对此视而不见那是根本不可能忍受的事情。 张先生如同得胜的将军,笑的满足。 “我有几日不见红了。”二莲慵懒的声音低声“怕是怀上了。” 晴天霹雳一般,张先生从床上爬起身脸色惊恐死灰“不要吓我,这玩笑开不得。” “怕什么?”二莲倒是光棍,冷笑一声“做了这脏事想脱身了?” “不,不是。”张先生冷汗潺潺“这留不得,被人知道咱俩都得死。” “这才知道怕?”二莲带着一丝鄙夷“你倒是叫我轻视了,过两天我去求幅药打了这个小孽种便是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自然高兴的,你也知道,这留不得。”张先生压住自己的惊慌温声“若是你我明媒正娶,自然这是好事,眼下还有王……” 二莲心情失落,心中倒是也明白这是灾祸根苗,他想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真正愿意与自己厮守的态度,张先生让他失望了。 “我先走,等想办法。”张先生匆匆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忽的院门一响,王丰云晃动门用力拍“二莲开门。” 顷刻间这对野鸳鸯慌了神,对视一眼“怎么办?” 二莲忙不迭整理衣服站起,将张先生藏到院内一侧厢房门后,整理衣服匆匆来到门口打了个哈欠佯装困意“怎么这光景回来了?” “嗯!”王丰云满腹怨气哼了一声背着手进门“准备睡了!” 灯不多时便灭了,张先生快步摸到门口打开一道门缝钻出,连滚带爬的向黑夜中跑去…… 清晨,方天源站在栓子家门口一阵踌躇,平心而论,这件事自己为了民族大义,错不了,但是从旁的角度,让栓子去做这件杀头的事情还是唐突了。 只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任务急,自己真的完成不了,低头叹息一声轻轻转身要走。 刚准备出门的栓子开门忽的笑了“老哥怎么来了?快进来,还有事情要我帮忙?” “兄弟,我给你添麻烦了。”方天源强笑掏出几枚大洋递过“这些给兄弟补补身子,算我的一点心意。” “这是做什么?”栓子皱眉“你差兄弟自然是看的起兄弟,我怎么能拿钱?” 在心目中,栓子的仁义与憨厚简直让方天源有些无地自容,他故作轻松“你不要多想,那件事也是旁人请我办的,给了赏钱自然一人一半。” “哦,倒是一个赚钱的营生。”栓子似懂非懂接过钱笑了“我要去上工,不然等下了工请哥哥喝酒?” “也好!”方天源略一沉吟“待我下班之后一起喝酒吧。” 度过了这个危机,方天源的心情也松脱不少,栓子点头笑吟吟“我知会巧儿一声,买些好酒好菜。” “好!”方天源微微点头,笑吟吟看着栓子背影,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十六章命贱如草 建国门外,佐佐木坐在马车车厢之中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路边两具尸体排列在哪里,有几个警察正在勘察,邱明甲擦擦额头的汗水打量四周“确认身份了吗?” “没有,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确认身份的东西。”一名警察勘察后摇头“不过发现了一把手枪。” “看看!”邱明甲微微皱眉,其实只凭借看了一眼手枪,两具尸体身份便已经呼之欲出了,日本人。 南部十四式手枪,这可是新货,大正十四年刚刚定版的武器,不是日本人怎的能有这种枪? 随意看了两眼挥手示意警察收起,啧啧几声看着被几乎剁烂的尸体,露出一丝笑意,这可是一条财路,转身背着手来到马车前请请脱下手套咳嗽一声“佐佐木先生,尸体认清了吗,是你认识人?” “抱歉,不认识。”佐佐木脸色铁青强压着怒火“他们不是日本侨民,我不认识。” “这倒是怪了。”邱明甲露出一丝嘲讽“既然佐佐木先生也不认识,那我便收了,慢慢勘察吧,等验明身份之后从关系下手查,准备收队。” “慢着!”佐佐木强忍着对邱明甲的厌恶,他如何不知道这个贼精的人已经敲诈上了自己,掀开车帘笑“丘局长自然经验丰富,只是这种流寇民匪横行,哪儿劳您大驾,若是天天被这些事情牵住,您不就没有时间了?”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邱明甲嘴角挂着冷笑,几句话若是能打法自己,把自己当傻子? “哎!丘局长辛苦,我德胜门外还有一些房产店铺,我想邱局长如此辛苦……”佐佐木的咬字很重,带着一种警告意味“不如放松一些,多赚些钱。” “是是是,佐佐木先生确实了解我。”邱明甲心满意足笑了“这些山匪流寇多如牛毛,屡屡犯案,其实我已经锁定了,怕是流匪犯的案子,找个地方埋了结案吧。” 佐佐木挤出一丝笑意拱拱手“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还有事,告辞了。” 邱明甲抬头看了一眼阳光露出厌恶,捂着嘴咳嗽一声“华夏的地界儿,老子还是说了算的。” 车夫拉着车看着邱明甲“您看……” “喂狗。”邱明甲没好气哼了一声,他倒是诧异一个车夫竟然敢跟他问话,这简直就是荒谬,而自己屈尊跟他搭话,简直就是给他天大的面子,转身上车离去。 待到掌灯时分,天已黑的像是泼了墨的画布,笼罩的大地一片粘稠,仿佛要把整个北平城埋葬一般,零星的灯光倔强的刺透这压抑的布,巧儿的小院儿像是过年一般,寻常挂门口的灯笼挂在了院子里,映衬得整个小院儿红里透着一丝丝温暖。 方天源提着食盒站在门口咳嗽一声,看看左右低头举起手轻轻扣门,又假意咳嗽几声,在路人经过的时候装模作样挠脸。 院内匆匆的脚步声让他有些心慌,毕竟这曾经是暗娼门子,莫让人看得出想歪便不好了。 一道红光从门缝射出,倒是唬的他后退了两步“栓子回了没?” “在呢!”巧儿笑吟吟开门,顺势接过食盒“让您破费,快快请进来。” 方天源的脸微微一热,抬腿进门顺手将门关上“走吧。” 栓子端上几个小菜,擦擦脸上的汗水笑“手艺粗陋别见笑。” “已经很好了!”方天源也指着食盒“揽味斋正宗盒子菜,尝个鲜儿。” 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股香气充溢,这种大食盒足有三尺直径,呈扁圆状,内分格。打开盖一看,里面分装着火腿、腊鸭、酱肉、熏鸡、小肚,都切成薄片,很是精致。 “倒是让您又破费。”栓子眼神闪过一丝笑意,端上桌将沽的酒端上,两人笑吟吟推杯换盏,若是旁人自然诧异,这两个身份云泥之别的人竟然一桌对饮,简直让人诧异。 琉璃厂,入夜便冷清了,佐佐木坐在内室并没有开灯,桌上的茶早已冷了,他盘腿坐在那里好像睡了,又好像没有。 小伙计看着门板发呆,也不知道是上了还是再等等。 一辆马车匆匆而过停在门口,博敦抱着一个蓝布包下车,小心翼翼环视四周“一个时辰后来接我。” 马车离去,博敦咳嗽一声“佐佐木先生?” 听到招呼,佐佐木骤然睁开眼,站起身活动一下酸痛麻木的身子,轻轻跺跺脚后露出一丝笑意匆匆迎了出来“哎呀,贵客登门,快请进。” “掌灯内室说话?”博敦死死抱住怀中的包裹低声,佐佐木露出一丝厌恶,嘴上却笑“自然,快,快请。” 将博敦引入内室之后,佐佐木回头看了一眼小伙计“上好茶,再去柜上支钱去饭馆定菜,好酒好菜。” 小伙计点头匆匆而去。 开了电灯,佐佐木请博敦坐下“我兄这么晚来不知道……” 博敦摆手止住他说话环视四周轻轻咳嗽一声,佐佐木会意不言,不多时小伙计上茶之后离去,佐佐木淡淡“上了门板吧。” “今儿个得了两件宝,请哥哥掌掌眼?”佐佐木故作矜持的将布包放到桌上“可是费了我好多手脚呢。” “哎,东西好价值自然高,我兄不用多说,你我二人关系在这儿。”佐佐木也说话敞亮,博敦眼角露出笑意,轻轻打开布包,里面有两件东西,佐佐木只是看了一眼惊得忽的站起“金胎掐丝珐琅番莲纹花瓶?这怕是明……” “正是明万历的好东西,瞧这釉色多好?”博敦对于佐佐木的眼光也是佩服,更是得意自己的出手,佐佐木表情严肃“格古要论记载,”香炉、盒儿、盏子、花瓶之类”。当时的掐丝珐琅器一般没有锦地,常以番莲纹、莲瓣纹装饰,色彩也较单调,没有混合色,然在一叶片内往往施两三种颜色。只是碍于工艺不成熟,掐丝粗细不均,掐丝常高出胎面较多胎体、釉层较为厚重。错不了的不错。” 再看另外一件,佐佐木的眼神都直了手不断颤抖“金银六方金铁树盆景?” “不错的,这是真儿真儿的清宫旧藏,看!”博敦指着花盆,佐佐木连连点头,这盆正中有一凸卯榫,螺口,与金树插接,树似金皮锤成的树干,树身空洞,表皮如龙鳞层层,近根处生出大球茎,纹理奇异,吐出三枝叶片,树顶覆盖盔式圆片,镂空十二个孔洞,两两呈之字形排列,居中三枝叶片翻飞,树顶倒挂五只纯金蝙蝠,有金丝圈固定指头,这分明是祝寿题材,最次也是给皇后祝寿所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痕1933》正文 第四十七章掠宝图财 “这……应该与金桃树盆景是一对吧?缺了一只?”佐佐木端详眼睛发亮,不断颤抖摩挲,这才是真正的国宝,国宝级的好东西。 “不知道这价几何?”博敦淡淡吐出几个字“这可是担着风险呢。” “宝贝从何而来?”听到博敦的话,佐佐木反而放下了,并不着急反而微微一笑问道,博敦端起茶啜了一口“怎么?” “怕是烫手。” “放心,我怎么能害你?自然是我高价购得。”博敦端起茶示意“若是喜欢,还有很多。” 佐佐木悚然一惊,要知道这些可是重器,一件两件出现便是一场风波了,还有更多? 两人沉默半晌佐佐木“五万大洋,东西留下,再买个消息。” 博敦忽的笑了低声“二月初,中日之战后,一批文物南迁,自神武门启程运抵运往南京,分成五批,已经有三批运走,共计书画九千件,瓷器七千件,铜器两千六百件,玉器古籍三千七百箱……” 佐佐木眉头微皱,这消息倒是听闻过一些,碍于无从知晓路线,虽动过心思,本来小田雄介就是一路尾随探消息的,不料想殒命城外,这件事便放下了,略一沉吟“这件事与我何干?” “第四批即将几天后启程,一路运抵四川巴县、峨眉、乐山……”博敦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了一个劫字。 “这可是大事,这我如何做得?”佐佐木怦然心动,这可是无价之宝,若是劫了便是一大宗的财富,只要知晓运输路线,未尝不是…… “自古财帛动人心。”博敦如何看不穿这些事情,笑吟吟将茶泼了再次续上一杯“听闻这批里面有翠玉白菜,还有快雨时晴帖……” “你想要多少钱?”佐佐木眼神露出饿狼一般的摄取光芒,博敦坐在那里露出笑意“十万大洋,现钱。” “好!”佐佐木嘴角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喝茶,喝茶!” 酒杯很浅,略显辣喉的酒一杯接着一杯,感情却深了,这份情如同缠绕在纺车上的麻线,在一双苍老而又枯瘦的手的拨弄下,丝丝缕缕的情分不断纠缠,又心照不宣的铺展开来,栓子有些醉了又笑,轻轻晃动酒瓶“酒呢?” “我虚度了四十春秋。”方天源摇摇晃晃喃喃对着灯影也笑“若是你嫂子不死,现在也娃娃一堆了吧?” 熏熏之中,方天源语无伦次说起那个苦命的女人,他是农村出身,父亲咬牙供他上了学,村里有一个女子长得俊秀,按照他的话,就是梦里的田螺姑娘,两人关系也说不出算是青梅竹马还是什么。 爹辛辛苦苦租了地忙碌,闲暇还在荒郊开了整整齐齐的一块地,没成想第二年便发了洪水,那洪水裹挟泥石流如同一头疯牛一般冲垮了堤坝山梁,掀翻了树木向下。 庄稼刚刚成熟还没收割,他爹疯了似的去挡这洪流,只是转瞬就被裹挟消失了,找到他的尸首的时候倒栽葱似的埋在淤泥中,双手死死抓着两颗庄稼。 爹死了拿不出彩礼,那个女人便没了指望被他爹嫁了出去当童养媳,又是一场大雨,方天源带她逃了婚本想就这么安生过日子,不料想这女人命苦,路上得了高热,咳血几天后就死了。 没了爹,家也就散了,他便带着妹妹进了京,考了医学院当了医生一步步走到今天,方天源说的很淡然,好像是叙说一个不想干人的话题一般,栓子倒是听得有些沉默。 巧儿提着空酒瓶出去,不多时提了两瓶酒一包花生米回来“今儿个放开喝吧。” “风吹柳花满店香, 吴姬压酒劝客赏!”方天源醉意满满的眼神又带着一丝笑意“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哥哥说笑了。”巧儿笑吟吟起身“你们慢慢喝着,我去给您整理一下,晚上就睡厢房吧。” “好!”方天源倒是感觉跟栓子越来越熟络,心底也彻底放开了。 深夜,老族长站在祖坟前裹着外套低头,几个村里汉子蹲在那里烧纸,这略有些小了些的礼服穿上去皱皱巴巴,有些勒的脖子喘不上气来,倒像是自己被塞入一个憋闷而又湿热的袋子中,让他不断地擦拭额头的汗水,在这略有些冷意的夜风中躁的难受。 巧枝怯生生挽着老婆子的胳膊远远站在阴影中,这祖坟之中多了一座新坟,修的很齐整,夯的实在,只是在老族长眼中,这座坟墓有种凶历与歧视,看一眼隐隐心中有些不舒服。 “你们也莫怪,都要生活,不让咱活,你们就得先死。”老秀才低头对着火喃喃,在众人面前,他的身影有些神话了一般的虚浮,让人心生敬畏。 火焰慢慢沉寂,纸烧完了,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在风中不断盘旋腾空而起,夜枭忽的惊叫一声冲天而起,扑啦啦煽动翅膀。 巧枝只觉得后颈有些发凉“娘,咱走吧。” “磕一个吧。”老族长背着手叹了口气,老婆子点头走过扑通跪下喃喃“也莫怪咱心狠了,谁让……” “莫说。”老族长的口气忽的严厉起来,微微皱眉“尊它个死者为大罢了。” 老婆子便不再说话,磕头后退,老族长环视四周“行了,回!” 回的路黑漆漆的,一行人就这么默默的走,愈走脚步越轻松了些,夜色也更是深浓,浓到极限时,忽的不知道谁笑了,于是这传染一般的笑声响彻,老族长也情不自禁笑了半声捂住嘴。 远处闪过星星点点火把,伴随骡铃声声,老族长腿一软没来由的心中紧张,气氛忽的再次凝重起来。 “莫怕,这是走货的,这个月已经走了两三回了。”一个村汉低声,众人再松了口气。 “狗日的世道。”老秀才忽的骂了一声,带着无奈“生生让人做了鬼。” “狗日的世道。”老族长好像在咀嚼这几个字,忽的想起什么“老九呢,寻他回来,别饿了他。” 老秀才忽的笑了只是笑容背后总带着一丝悲哀显得那么深沉“二叔总是英明的。” 清晨,头痛欲裂的栓子拉开窗帘,透过略有些模糊的窗户看过去,巧儿站在院中痴痴看着迎春花,此时天空依旧略有些暗淡,墙上,地上,院井栏杆升腾着一丝丝雾气一般的东西。 花开了,淡黄色一片片的显得非常晃眼,巧儿穿得略有些臃肿的感觉袖手在哪里傻笑,笑的很天真,不施粉黛的面庞好像缺了一丝血色,但是又显得那么自然,能有此雅致实在让栓子想不到他是一个花街柳巷出身的女子所能做到的,除却了让人感到一丝赏花者的遥远与脱俗之外,有难免产生了一丝怜惜与疼惜的忧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