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命》 《尝命》正文 第一章 陈若澜 四月的山,雨雾蒙蒙。“簌簌”声响,时不时在林子里响起。 一道身影,披着一袭简单的稻草衣,在水气弥漫中穿行。手工编制的斗笠遮住了面孔,左手挎肩拎着一捆成人大小的柴,右手上的柴刀一路晃悠悠。 好烦好烦好烦,这种天气还得来砍柴,不知道受潮的柴没人要么! 突然,柴刀停住了。 左侧,十点钟方向,三十米,有动静,血腥味,在向右移动。 好像,有什么比砍柴有趣的事! “咚、咚”,柴刀和柴掉在地上,互相碰撞发出声音,人却早已不在原地。 上树,踏上左枝桠,弹上右枝干,横移踩在躯干,抓住下一棵,荡往右边一棵。缩头,点在枝丫上,侧身钻进树叶,穿行在林间,完全无视了地上密密麻麻的低矮灌木丛。如果不是穿着雨蓑衣,这就是只大猴子。 留下一片片树叶的沙沙声,林间鸟的惊叫。蓑衣上的草根,飘飘洒洒落了一路。 离声源越来越近了。突然,身影停住——目标,准确地说,是一大一小两个移动源,停止了追逐。蓑衣受惯性影响,慢了几拍才裹到肩上。 身影猫着腰,偷偷摸过去,觉得蓑衣碍事干脆也解下来。露出一身的简单的束袖服,以及女人的曲线。 前面前面前面,到底有什么呢,想想都觉得刺激呀。 “嗷呜——”一声奶里奶气的悲鸣,让她加快了步伐。兽腥气,很浓。嗯?看见了!一头成年狼,背上驮着另一只幼狼,但它们追击的目标,是一只几个月大的狗。狗子已经伤痕累累,依偎在草边,没力气再跑下去了,但还是一瘸一拐、一跳一跳地想远离两头狼,可是一次跳不出巴掌大的距离,拙劣的逃生者。 她想都没想,一手摘下斗笠帽甩了出去。 成年狼一声悲鸣,一击被撞倒进旁边的灌木丛。小狼也滚着落,不过出奇的翻身却让它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紧接着四肢一软,就伏在地上,连站起来都勉强。 她从灌木丛旁走出来,来到小狗的身边。雨露沾湿了它的毛,混杂着血水。它轻轻地发出“呜呜”的请求,两拳头大小的身板还在抖,但眼睛很漂亮,像黑琉璃一样,还泛着光。眼窝到小饼干耳朵是棕色,但前额却是素白色,身子也是前半身白色,后半身棕色。 好可爱的小狗呀。 她就这样和小狗那琉璃一样的眼睛对视着,从呜咽声和眼神中,读出了无助,恐惧,以及求生的欲望。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小狗也看着她,酒红色的头发,斜刘海下,温和的眼睛。出奇地,小狗停止了呜咽,只剩身子控制不住,一顿一顿地发抖。 她正准备蹲下伸手,身后的吐息响起。 真是个危险的信号呢。 她转过身,看向那头刚刚起身的狼。右眼,有一道显眼的疤,狼其实也很瘦,毛色已经暗淡,雨露中,双眼已经不再发亮,被长疤痕覆盖住挣扎的眼眸。 她怔住了。 十七年前思绪一闪而过,夜间山色里,人影兽影斑驳,嘶吼声和金铁交加,血液与汁液的腥味夹杂。 狼靠近了小狼,眼睛戒备地盯着她。 好像它忘了我呢,她垂下了眼眸,虚着眼。她有点头疼,刚刚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出手,好像也断绝了解释的机会呢,虽然自己的力度明明已经很收敛了。 母狼在她失神的时候已经扑过来,吓得琉璃眼的小狗躲进旁边的草丛。随后是一声重物坠地声,以及滚进草丛的稀疏沙沙声——却没有肉与爪碰撞的刺入声。她蹲下,看着旁边力竭而起身都很困难的母狼,轻声说:“伙计,好久不见了呀。”说着,她挽起袖子,露出了手上的狼牙红绳链,以及一道曾经入骨的伤痕凝成的疤。 母狼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旋即趴在地上的身子不再挣扎,甚至出现了粗粗地喘息声——它早已力竭,就像松了一口气。小狼崽不明就里,但还是提着瘸腿屁颠屁颠地来到了母亲身边,亲昵地依偎着,舔着母狼的毛发,入口却是咸涩的血水。 她蹲下来,摸着母狼干瘦的脊背,再轻轻捋到头上耳沿,它的毛色已经暗淡稀疏,看得她一阵心疼。只是母狼的头颅依然高昂,那种桀骜的眼神,也没有丢失在十几年的谋生中。她把自己怀里的肉干拿出来喂它们母子俩。小狼似乎也亲近了不少,呜呜地在地上扑打着肉块。 看得琉璃眼小狗一阵流口水。 “不好意思呀,刚刚没看清是你。你也知道我这脾气,一言不发就喜欢动手。” “我喜欢小动物,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这狗子吧,蛮可爱的呢,它好像没有亲人了,要不你养它?”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喋喋不休地想帮狗子求情。 “话说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呀,怎么现在这么瘦弱啦,想当年我们可是一起——” 母狼猛地戒备地盯向一个方向,吓得小狗一个扑棱摔进草丛。 她眯了眯眼,好像那个方向有几个人在搜着什么,看来是来找麻烦的。 母狼回头看了她一眼。 “嗯,我知道了,交给我吧。”她起身,眼帘低垂,再次抬起头时,整个人的气质顿时一变。 母狼索性闭目养神,趴在那里,咀嚼起来。 在林间穿行的沙沙声近了,接着就是几个人的嚷嚷声:“这边有没有,先看看。” 林大平追着刚刚的动静,循着丛林刮痕和地上的泥泞兽脚印,细心地探寻着那只畜生的踪影。你别说也忒奇怪了,老大怎么就看上了这干干瘦瘦的畜生,动员了整座山头的兄弟,不是说要趁着天气摸下这里的村子,怎么就在这条畜生上浪费时间呢。好在这畜生也是争气,折了好几个弟兄,拖了大队人马一天,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这下好了,现在是所有人出动,少说也要把这畜生抽筋剥皮。 他再往前扫过一个灌木丛,发现前面有块草地有些乱,明显树枝也有新鲜的折损,看来就前面了。小声招呼好弟兄,往那个方向猫着腰探过去。 越过那个灌木丛,视野果然开阔了一些,赫然发现前方正对面大树下,有个人就站定在那!他再仔细一扫,旁边趴着的不就是那畜生嘛! 那畜生似乎已经累得跑不动了,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喂喂喂,兄弟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林大平气不过,也不猫腰了,直接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正准备开口,嘿,妈呀还是个娘们!你别说,这酒红色的头发盘了起来,自己一时也没认出来!林大平笑。再看一眼,哎呀!哎呀!这娘们还是有点味道的,瞧这杏眉倒竖,瞧这敢接近狼的胆量,够辣!就好这口儿! 林大平轻咳一声:“小妹儿,哪个村儿的?叫——” “滚。”字正腔圆。 林大平脸色微变,随即笑意更浓——带劲儿!够辣!我喜欢! 不过还是任务重要,林大平努着嘴,指着地上的狼:“这畜生太危险了,咬伤了好几个人,你看我们这边人多,你不如给我们吧。” “如果姐不给呢?”她脸上也是笑意。 林大平面子上挂不去,亮了亮手里的刀:“哎不是哥哥说你,你看我们都带着家伙儿,你就不怕你细皮嫩肉的挨几刀子?” 她也是乐了,觉得好气又好笑:“屁话那么多干嘛,今天这狼姐保定了!” 林大平正想这丫是不识抬举,等会真的动刀就刀剑无眼了,划伤了脸蛋咋办,身后的哥们听得不耐烦了:“磨叽那么多干嘛,大头平我们直接上不就得了!” 说完,身后四人就动了,高高瘦瘦的左侧持柴刀;厚实一点的在后面抄起盘蛇棍;最丑的拿起磨钢斧;最邋遢的也是一柄小匕首反手就冲上去。 “好呀,来!”她竟然有些兴奋。 “哎哎哎,先别——”林大平反应慢了半拍,也硬着头皮抄起他探灌木丛的钝柴刀在后面补上去。 …… 三分钟后。 “要我说吧”,高高瘦瘦的好像想到一个好建议,发话了,“我们何必和个女人过不去呀?” “是啊,俺娘打小不让俺打女人。”厚实一点的也表示支持。 最丑的不爽了,撅着小胡子:“那刚刚哪个混蛋那么冲动的?” 最邋遢的开始嚼舌根:“对啊,我都说别上了,你们还上!” 林大平虚着眼:“……” 高高瘦瘦的喊林大平:“林哥,我看还是算了吧,是去是留,你就一句话。” “是呀是呀。” “对呀。” 众人附和。 林大平苦:“得,兄弟说的有理儿,我们不和女流之辈一般见识儿,我们撤!” 高高瘦瘦的谄笑:“您看这样可以了么?” 厚实的也笑,最丑的和最邋遢的嘴巴也想像哈巴狗一样一张一合,怎么“嘿”都像是在奸笑,索性就闭嘴了。 “嗯。”言简意赅。 四个哥们如获大赦:“那——您放我们下来?” 碰—— 四个被单手擎天式托举的难兄难弟摔的七晕八素,武器都不敢拿,连滚带爬地远离了她,与林大平站一平线,盯着她,眼中都是戒备。 林大平现在还回味不过来,才几秒,所有的战斗力都被瓦解,他幸亏是上的晚了那么一拍,不然他就是托塔李的第五层了。 然后他慢慢放下钝柴刀,呆呆地就看着他们被举了三分钟…… 他们的愣神引起她的不满:“还不滚蛋?” 林大平心里苦:这些家伙,想让自己背锅就一口一个“林哥”……可是滚蛋的话,到嘴的肉飞走了,怎么和老大交代呀…… 罢了,背锅就背吧,只是他不甘心,这妞儿怎么这么凶? “我还是想……”他鼓起勇气。 她脸色一沉。 林大平吓得一哆嗦,其他四人是三哆嗦,还连退三步。 “砰砰砰。” 厚实点的脚下趔趄,其他人揪着他,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缩成一团。 林大平还是怯怯地问:“姑娘你叫啥名字?”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胆子惹这个姑奶奶。 她愣了一下,突然微笑了下。 片刻明明很短,一瞬又很长;山间明明朦胧,顷刻,云销雨霁,山间放晴。 他又呆了。 “陈若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章 噬命魔蛛 她头也不回,拍了拍手,转身俯下身子,旁若无人,准备照看母狼。 她微笑着帮母狼轻轻擦拭伤口,还捋了捋母狼的毛发。 她刚刚好像,对我笑了? 不不不,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她是在和那头畜生儿亲昵。 四个人跌跌撞撞,嘟囔着往草丛退去,各自眼中使着交流的眼色。 林大平这时候才回过神,收起一丝不可名状,正准备扭头。 “啊——” “呃啊。” 劲风扑啸,透过树影,骤然森寒。 林大平回头,看见他的四个弟兄,被四支黑墨色的尖矛洞穿了脑颅,强劲的后坐力把他们都戳穿到空中,闷哼几声,就这样被挂着。而其中一支尖矛已经抽离,正朝着他的面门飞来。 死亡在他的眼中放大。 林大平眼前恍惚了一下,突然感觉身体失控,心脏好像就要从嘴里呕出来,双眼充血,破风声尖啸。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出现在身后几米的位置,背上的衣服被一只手揪着,身体仍反应不过来,四肢像藤蔓软在地上。 “砰——”四具尸体被甩落地,打在树枝和灌木丛,脑浆和血泄漏,潺潺地沿着枝叶渗进地表。 林大平突然很想吐,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树荫后缓缓出现。 “哟,身手不错。” 说着人话,但它的发声腔明显更嘶哑——一只人脸巨型蜘蛛怪物,嘴间的双颚抖动。它的前四根腿末端锋利得有金属的美感,蛛腿上的獠牙般的倒刺密密麻麻,后四足用来移动,足足五米的身高,背后的甲壳也是狞恶的刺。 林大平的脑袋又不够用了:“你、你、你是老大?” 他猛地又摇摇头,有些歇斯底里:“不!你不是老大!” “桀桀桀——”那怪物笑,“这张脸么,之前吃掉的一个杂碎,要不是有这么多手下可以吃,我愿意伪装成他?” 林大平突然想起,他们村子里漫天的大火,火光把黑夜照亮,火焰中那道可怖的身影,肆意收割村民的性命。他的亲戚、邻里、妻女、家里的老母亲,倒在黑色的死镰下,而他因为被埋在烧朽的木屋,留下了半条命。 这就是灭了他们全村的怪物! “是你!是你杀了我们全村的人!”林大平居然还有勇气吼出来。 “吸溜——”怪物卷着舌头,舔了舔嘴,眼神陶醉,有些意犹未尽,“噢,那是我长大的地方呀,真怀念那里的美味啊。也是因为那一次,引起一些家伙的注意,我才得躲躲藏藏,用这副人皮囊,真是窝囊透了。”它笑。 “怪物,是么。” 她轻声自语,眼神却没有落在五米高的狞恶凶物上,仿佛透过时间的间隙,钻入十几年前。那夜,山里也有一个咆哮的声音。母狼也还不是母亲,她也只是个哭鼻子的小女孩,他也还是眉宇清秀的少年。 母狼也默契地看了她一眼。 怪物有点没面子,它感觉那女的走神了。 “喂,我说——” “闭嘴!”陈若澜恶狠狠地剜了它一眼。 林大平正想骂,也委屈地闭上了。 怪物也不恼,只是笑:“不过现在,我不用再这么东躲西藏了——这头狼身上,有一种美妙的味道。只要我吞噬了,我将再一次朝着究极生命进化,不用再怕那些烦人的家伙。”它的眼光落在母狼身上,小狼一个应激反应,立刻蹦起来,呲着牙,毛发倒竖。母狼倒是没什么反应,慵懒地瞟了一眼。 “哟,这态度有点意思。”怪物怒极反笑,眼神反而平静了。 林大平怒吼:“畜生!这就是你出动所有弟兄的理由?我们竟然只是在为一个怪物卖命!他们连死之前都不会相信你会对他们出手!你这种怪物,不得好死!” “呵。”怪物笑得很无辜,“不,他们不会恨我的,能成为我的食物是他们的荣幸。”说完,它巨大的甲壳张开,露出里面的虫翅,翅膀上,一个个人形肉膜涌动,密密麻麻地布在翅膀上,探出的双手像是在挣扎,无声的嘶吼又像是狂欢。 “啊!”林大平目眦欲裂,所有弟兄都被吃了! 怪物很喜欢他的反应,舔了舔嘴唇:“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的么,心灵越肮脏,他们的命也就越美味,其实这么说起来我还是为人类除害呢。”说着说着,它自己也笑了。 “混蛋!”林大平痛苦地抱着头,“你这个冷血的怪物,他们是和你渡过几年的兄弟啊!” 陈若澜弯下腰。 “兄弟?”怪物饶有趣味,“你见过和食物做兄弟的?你知道你为什么留最后吗,因为你的命,很甜。”怪物嗅了嗅,一脸陶醉。 林大平冷汗嗖地就下来了,突然清醒了一点。 还没等他反应,一道破风声从左边袭来,黑色死镰转眼而至。 他看得清,却动不了,死神招手,慈眉善目。 林大平眼前一黑。 铛—— 金铁交加声回荡。 陈若澜双手手持柴刀,与怪物的黑色长足交错。 怪物收回偷袭的前肢,眼中有点戒备,有点意思。 柴刀毕竟是柴刀,刃已经卷了。 林大平眼中也是错愕,他知道她很强,强的不讲道理,但这么强,简直是不讲天理了吧!? “我说——”怪物发话。 陈若澜一个后踢踹飞林大平。 毫无反应的林大平被这一脚踢飞出去三四米,然后他就看见漫天镰影袭来。 林大平终于明白,这是怪物借说话的时候,分散注意力的卑鄙偷袭。她没有被骗到,但是一脚踢开自己她就已经处于被动了,怪物四支前肢疯狂挥砍、穿刺、斜挑,他突然很害怕她就在他面前爆成血块。 铛铛铛叮铛铛叮叮铛叮—— 金铁的敲奏声,居然一声不落。 她确实踢出那一脚之后,只能弓步防御。但是,但是!她双手持刀的速度和怪物四肢挥砍戳刺的速度,居然完全跟得上,而且,完全挡得住!除了第一下她站不稳吃了点小亏,剩下的都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 她的双手持刀挥砍,挡、挑、劈、撩,用一种肉眼也会花乱的手速,精准地挡下所有攻击! 林大平惊得说不出话来。 怪物惊得说不出话来。 它利用说话偷袭,利用她被动防守放手全力攻击,同时四肢的攻击,可以说所有优势占尽。却全被挡住,阻挡力道丝毫没有减弱,这女的用它四倍的攻击速度挡了下来!这是什么怪物?! 半晌,它收回晾在空中的四肢,愣愣地问:“你到底,是谁?” “禾白乡,铁匠陈氏掌柜之女。” 铁匠陈?这是哪门的高手?怪物惊,如果村子里还有这种怪人,它得考虑换个饭馆了。 陈若澜抖了抖手腕,还真的还些酸疼。柴刀的刃口已经多处翻卷,彻底报废了,索性就扔了。 场面一度有些小尴尬,陈若澜自顾自地在筛选武器,而怪物在旁边干愣着。除去吓人因素,怪物好像还真伤不了她。 陈若澜不满:“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怪物冷哼:“我可是嗜命魔蛛,无知的食物们。你们以为人类已经在世界顶端横行,却不知道只是在嚼着我们的残羹剩饭。卖弄着自命不凡,又惧怕着生离死别。而我,”嗜命魔蛛笑了,“哪怕在食物链的顶端,依旧秉承着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义不容辞地收下那些腌臜的灵魂,一视同仁地撕裂那些堕落的皮囊。” “我就像一个清道夫,吞噬那些劣质的灵魂,帮助那些命烂的家伙脱离苦海,苦心积虑地为为人类清除文明道路上的渣滓。”如果此刻有圣洁的光辉作为背景,它自己都要被自己的高尚感动哭了。 它越说越来劲儿:“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惜暴露自己杀这头狼吗,它身上有灾厄,它在给身边的生灵带来不幸与毁灭,它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万物齐陨。而我,可以终结这种不幸,本大爷可是吞噬一切烂命的嗜命魔蛛啊!”它的眉角高挑,赤红的眼神中尽是贪婪与疯狂。 陈若澜埋着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斧头。 怪物看在眼里,戏谑地说:“其实像你这种为虎作伥的愚者,本来就不该存活在这世界上,但是我用我的慈悲原谅了被蒙蔽愚弄的你。”它用双颚发声的同时,背后的黑色甲壳慢慢变成亮紫色。 “你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怎么可能懂得人类的感情与勇气!”林大平泪流满面,哭着喊:“冠冕堂皇地滥杀无辜,你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杂种!” 怪物冷笑,愤怒、挣扎、绝望,果然是最折磨人的刑罚,不顾一切、丧失理智的时候,往往就是失去一切、失去生存资格的时候。 “嗯。成语学的不错。”陈若澜仰起脸。 怪物心跳漏了一拍,它感觉这女人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危险。 气流涌动。 一瞬间的预兆,让它四肢挡在胸前。果然,在它四肢防御到位的时候,一把磨钢斧破风而至。陈若澜单臂持斧下劈,明明嗜命魔蛛有五米高,仍感觉这一斧是从上方巍峨的山岳崩塌而来。一把普通的斧头,却劈出开山裂海的气势。 还来不及惊惧,它的四肢就在巨力下支离破碎,它的胸口也是一道大裂口,从肩胛骨裂开,到食道附近的内脏,紫红色的血液飙飞,痛得它一声嘶吼,刺耳的尖叫声就像划在耳膜上。 怪物口中的蛛丝疯狂喷吐,溅射出去,散发阵阵酸臭味,在灌木丛和树干上留下腐蚀的痕迹;而靠近陈若澜的蛛丝,则被她一斧一斧带风劈裂。 明明那些蛛丝都有一定黏性和腐蚀性,但却只能简单逼退陈若澜。 不过,这也够了。怪物眼神中凶光迸现——它拖延了那么久的招魂引,终于完成了。甲壳上紫黑色的倒钩全部亮了起来,甲壳倒立,就像竖起一张屏风,屏风上是一张由倒钩勾勒的狰狞的脸。 骤然间,狂风忽至。陈若澜感觉自己差点就被吹起来,怪物的甲壳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甚至她被扯得有点恍惚。 怪物放声大笑:“能打又有什么用,我还是把这个肥美的命揪了出来!只要吞掉,我就可以再一次蜕变,甚至,究极进化!” 陈若澜艰难地看向后面,狼母子和林大平都倒下了,失去意识,生死不知。明明周围没有风,却有一种呼啸的感觉,把自己的神志拉扯出去。 怪物也是感慨着这女人的变态,其他人的命都快剥离出来了,她的命却纹丝未动,只是有些干扰,像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临床表现为,头晕。不过也没有关系,母狼身上的怪命就要剥离出来了,到时候进化的它,可以轻而易举碾碎所有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章 英雄参见 嗜命魔蛛笑容狰狞,就像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造物主给予它们生杀予夺的权力,也赐予它们无与伦比的力量,以及愚蠢的凡人永远无法触及的领域。 它脸上的兴奋突然就僵住了——像便秘一样难看。 当它看清那所谓的“命”时,身子却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不,不,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它看着母狼上方的空白,歇斯底里。 陈若澜双手撑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怪物对着空气大喊:“见鬼!该死!”它扭头,四腿站站,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它带着哭腔,顾不上断臂,本能地想跑。“别、别杀我,求你,求你!我马上离开,我、我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放过我,放过我!”怪物的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拖着躯壳拼了命地钻入林子深处。 怪物的逃跑有些莫名其妙,陈若澜却没感受到任何威胁。不过随着怪物的失态和亡命,先前的晕眩赶已经慢慢减轻,陈若澜摇了摇林大平,林大平皱着眉头慢慢转醒。“你没事吧。”陈若澜问。林大平睁开眼,脑袋像被尖锥扎过,再用箍勒紧,又疼又涨。他身体莫名的发冷,那种感觉,就像骨髓都结了冰,骨头融化,关节冻结。他喃喃了一句:“好痛。”全身都痛,反而又说不出痛在哪里。 见他转醒,陈若澜挪过身去检查母狼。 母狼眯着眼,还有吐息。小狼崽也还活着。 陈若澜松了口气,正准备站起来,远处又传来树枝被拨开、折断的爆响。 陈若澜眼中戒备,杵在那里。 那只怪物慌不择路地朝这边跑过来。 一抬头看见陈若澜等人,它呆呆地杵在那,四肢突然没有力气再跑下去,脸上的绝望凝固了。它明白了,它是不可能跑掉了。怪物的嘴已经彻底裂开变成口器,仰天无声地嘶吼,爆出涎水。它的眼睛开始变得猩红,身上的伤口流着异色的血,甲壳再次展开,肉膜翅也一直在扑闪。 陈若澜知道,怪物要拼命了。 怪物的嘶喊声已经彻底听不到,它的眼睛还是盯着一处空气,挥舞着镰爪,口器嘶哑,但陈若澜感觉得到它在哭喊。它的眼珠突兀地在充血中爆开,痛得它仰天又无声地长嚎。仿佛有一双手,掐捏着脑门,眼珠被生生爆出。怪物看不见,镰爪拼命地挥砍,翻起周围的土和腐叶,地上爆出挖爪坑的闷响。 陈若澜知道怪物成了某种更可怕的猎人的猎物,很有可能她就是下一个猎物。 这时候,林子里突然回荡着一个声音: “第一,绝对不意气用事; 第二,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第三,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嗯,确实是回荡,喊话者绕着仅存的树,在树上高速环绕跑。突然一根树枝断了,一脚踩空的他翻滚跳水式落地。陈若澜虚着眼,採了採手边的尘。怪物还在挣扎,双目失明,丝毫不影响它溅射泥土。 那个人爬起来,採掉头上的土沙,然后迅速变换姿势:“正义英雄,登场!” 然后又被土给溅了一脸。 陈若澜还是看着怪物,怪物还是在瞎挣扎。 “呸呸,正义英雄,登场!” 陈若澜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提防着怪物。怪物——从头到尾都在挣扎。 “登场登场登场!”他振臂高呼,同时,盯着怪物说:“怪兽是么,乖乖接受正义英雄的制裁吧!”说罢,他抡起拳头。“呀——”小跑过去。 然后在拳头即将碰到怪物的时候,终于,怪物倒下了,失去了生机。留下他的拳头,架在空中,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哈,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干笑几声,他自己听着都虚。 陈若澜忍不住提醒他:“那谁,小弟弟,你小心点,还有——” “不怕,”他自信地拦着手,打断了陈若澜的话,“正义的英雄是无敌的!” 陈若澜虚着眼,你是哪来的自信,现在的小屁孩都是正义感爆棚的中二少年吗。“倒是你们两个没事吧”,他的嘴巴停不下来,“这位一看就是嫂子吧,那另一位就是——” “啪——”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耳光直接让他360°自转加抛物线自由落体。 “我不认识他。”陈若澜出现在原来他的位置,若无其事地给自己的右手活活血。“呃啊。”他爬起来,吐了口血痰。“好可怕的实力,我竟然毫无还手之力。”他喃喃道,显然是受到不小的打击。 “没想到,我豆侠今天遇到了这么多强大的人。”他的脸埋得很深。 陈若澜觉得打击小孩不好意思,有那么一丝丝小惭愧的时候,她看见,那个自称“逗侠”的人,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冒出无数小星星:“真是,太赞啦!” “大姐头,你好强啊!加入我的‘正义英雄小队’吧!我是现任队长,你就和我一起,去惩恶扬善吧!”说完,他瞬间变换姿势,留给陈若澜一个深沉的侧脸,手托着下巴,说: “第一,绝对不意气用事; 第二,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第三,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如果有个飘扬的披风,那就真的是帅到没边了。 陈若澜有点头疼:“喔。”她对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丝惭愧感到惭愧。“那个,我还有点事,那啥,小豆子,你忙,我有事,我先走了。” 怪物死得很蹊跷,她能感受到,怪物的心脏衰竭与心律紊乱,却没有任何征兆。目前来说,她感受不到任何威胁。她也不想久留,与其提防着不可知的危险,不如带着母狼娘俩离开。 唤醒母狼,让母狼驮起小狼,陈若澜发现小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影。林大平也在陈若澜的掺和下,慢慢站起来。那个男人脸上的泪痕初干,脸色萎靡。“啊勒,那位大叔伤的不轻啊。”豆侠跑过去,陈若澜顺势把林大平交给他。没有去理会“大叔”的称呼,林大平的眼眸低垂,大仇得报,却又无处安身。像他这种混混出身的,从来没有“未来”,每天早晨能够睁开眼看见阳光,都要侥幸自己又苟活了一天,然后,考虑明天的苟且。 “大叔你怎么称呼呀,我叫‘豆侠’,是立志成为‘英雄’的人!” “林大平。” “哇哦,一听就是很有内涵的名字诶!看来大叔是个有故事的人啊。”来自豆侠的无厘头崇拜。 “……” “我说,你是怎么听出这名字内涵丰富的……”陈若澜服气。 …… 前面,就是陈若澜刚刚丢下的柴火了。不知不觉间,从林子深处走出来,陈若澜发现并没有碰见鬼打墙,好像那个看不见的——姑且称之为“魔物”的东西,也消失了。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恢复体力后,母狼就带着小狼回到林子深处,那孩子看上去状况不是很好,转醒之后有点发烧的症状,这两三天的疲于奔命,让它每况愈下。陈若澜这次有意在林间留下了一些印记和味道,以母狼的通灵,可以摸着痕迹找到她。 捡起柴火,背上,陈若澜也要和这两个家伙告别了。“哇哦,好厉害啊,这么高的柴火,不愧是大姐头呀!”豆侠惊叹。 突然豆侠头顶一个爆栗:“说了不要叫我大姐头!” “啊啊啊,痛痛痛!知道了大姐头!”豆侠眼泪飞溅。 “确实,男人都不一定有这力量。”林大平突然意识到,身为一个女子,拥有这种力量,不知是不是一种不幸。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子的强大,代表着“越权”。她的身上,一定遭受过很多异样的目光吧。 “那么,就此别过。”陈若澜突然觉得,才认识半天不到的人,自己会这么说,很有意思。 林大平讷讷地说了一声:“啊,好。” “好滴好滴,大姐头再见。”豆侠露出大排干净的牙。 然而—— 陈若澜头上青筋隐现:“我说,你们俩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林大平苦笑:“大姐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不知不觉就跟过来了。” 豆侠恍然:“喔,原来我还在跟着大姐头啊。” “你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陈若澜反手两人一头一个爆栗。 “啊痛痛痛!”豆侠抱头。 “为什么连我也打!”林大平喊冤。 陈若澜闭着眼,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你不也跟着叫‘大姐头’么。” “啊,女人,好可怕。” “大姐头好可怕好可怕。” “你们——”陈若澜笑得很甜。 林大平和豆侠刷地却抱作一团:“这气场,是要杀人没错吧,是要杀了我们灭口吧,我滴娘嘞!啊!小鬼你的鼻涕沾到我衣服了!” 一声河东狮吼从林间传来:“滚——” 伴随的是全林鸟飞兽走的掠翅声和尖叫。 一个居无定所的颓废老大叔和一个“喔,原来是这‘东’啊”,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脱线少年“豆侠”,和“战斗少女”陈若澜初遇的故事,就这么拉下了帷幕。缘分总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呢,它让素不相识的人相遇,让远隔千里的人重逢;让超支千年的时光回溯;让以后的一切,至少回忆起来的时候,是那么的自然而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章 现世与玄幻 龙都时间10:19,彦合中学的课室。 陈若澜虚着眼,合上了书——严格来说是一本手抄笔记。槽点太多,无从下口,只能保持沉默。 “怎么样怎么样!”这本手抄的原作者——闫无逊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正如往常稍有文笔的高中生一样,总会在对这个世界稍有认知的情况下,开始自己的第一本锦集,来描绘自己内心的波澜壮阔亦或涓涓细流,作为以后用来谈论的“青春资本”,往往,这种资本里面就生涩地埋藏了自己的情愫。而闫无逊不一样,他甚至没有埋藏,就用喜欢的女生作为主角,作为小说,全班传阅……甚至还自我感觉良好地送到陈若澜面前。 陈若澜扶额,班上确实有部分同学对她有好感,但敢这么露骨的,就只有这个三观不正常的疯子了。她也忘了是第几次拒绝他了:“抛开很努力想装深沉的文风和后面暴露的本性矛盾不说,奇奇怪怪的设定里面,还用‘暴力’作为个人标签,这种接近人身攻击的行为也不怎么讨喜啊。” 闫无逊的脸色当下就垮了:“哪里!我这里绝对是写实好吗!” 确实作为高中生来说,女孩子很容易发展暴力倾向,尤其是对某些表达很奇怪的男生。 陈若澜不理他,继续说道:“而且,我国法律有规定——对于干涉、盗用、假冒他人姓名的行为,应追究行为人的民事责任。你这里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姓名使用权了好吧!” 全场震惊。思想品德课本里面能够挖掘到这么细致消息的,不是思想危险的未来超级罪犯,就是那些无孔不入的学霸了。 陈若澜指着第三章:“而且,这个奇奇怪怪的‘豆侠’可不可以更土一点,这个不会是寇临的弟弟寇豆吧!”听到有人念自己的名字,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寇临也抬起了头。嗯,一位“哪怕全班关注的劲爆花边消息就在自己前桌也可以安然学习”的——学魔。发现与自己无关,又低头算数据。全班唯二两位淡定的学生,另一位,是在看书的陈栩汐。 闫无逊震惊:“你怎么知道!难道是我拐骗寇豆三根棒棒糖的事情败露了!”他眼珠滴溜一转,“不对,是寇豆哀求我:‘逊哥,一定要把我的英雄形象写进您的小说,拜托了’的啊!” “所以,果然只有中二和白痴才合得来吗。”陈若澜头很疼,仿佛听到了这两人狼狈为奸的笑声。闫无逊兴奋地剧透道:“很帅吧,我跟你说哦,后面女主可是很逆天的啊!还有男主!当然就是我,哦不,剧情最强设定[箴行者]闫无逊大爷!哈哈,哈哈哈哈!”闫无逊开始陷入yy之中,在神秘英俊的闫无逊大爷的攻略下,女主最后敞开心扉,接受了这个世上最帅的男人! 事实证明,yy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任谁都不喜欢这种强加的设定,在别人的世界里扮演一个被左右摆布的角色,被当作满足“那些龌蹉念头”的对象,心里总会有个小疙瘩。 陈若澜脸虽然黑,但还是忍住火气,哪怕被触及底线,她也很少表露“真的”生气。她尊重男生们对她的欣赏,平时玩闹,她也会配合他们嗔怒。殊不知,这就是她最有魅力的地方。 闫无逊突然觉得气温冷了下来,全班男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这是集体“嗜血加狂化”的前奏。 “哈,哈,”他干笑两声,“看我干嘛,我做梦呢。”真男人敢于秒怂。 有个男生在陈若澜看不见的方向,用唇语说:“做!梦!也!不!行!” 陈若澜不想理闫无逊,起身离开表示聊天结束。 老师清栎走上讲台,随后铃声就响了。 班主任清栎是一个很温柔的毕业大学生,他的脸上总挂着和煦的微笑,对学生也很友善。刚来那阵子,引起了不少女生的花痴尖叫,甚至那段时间女生都借着“花季少女的烦恼”和老师在办公室、网络上“倾吐心声”。哪怕班里多惹人讨厌的学生,他都可以一视同仁,温和地教导。而且,他的身上总有一种魔力,让人觉得很可靠很值得信赖。 陈若澜的心绪有点乱,任谁遇见这种事情,都不能安之若素。她的眼眸低垂,同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连清栎的课都可以走神。闫无逊很烦,但也还没有到天理不容的程度。 陈若澜心里在生气,瞄了一眼看书的男生,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挪着鞋子,在地上空踩。 这时候,传来了一张纸条。周围的人也用看戏的眼光看着她。 她接过纸条,打开一看,是闫无逊的字迹:“生日快乐。”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她垂下眼眸,算是默许了这张纸条的存在。 毕竟刚刚玩脱,闫无逊也不敢得寸进尺,看着陈若澜收下了纸条,他也是喜形于色,对着同桌挤眉弄眼,惹得他周围人一顿小动作。 同桌也看见了,她只能说若澜的气度真的和普通女孩子不一样吧。一般遇到这种穷追烂打的渣男,无视他个天长地久都算轻的。 陈若澜发现纸条下面还有小字:“小说作为礼物送给你,放学寄到你家。” 于是小纸条就被撕了。撕了又撕,直到字字破碎分离为止。 放学,闫无逊被清栎叫了出去。全班偷笑。清栎老师知道的确实很多。 “干嘛。”闫无逊不耐烦,脑袋里全是等会要怎么送出去。 清栎扶了下眼镜:“你做的有点越界了呀。” 闫无逊耸耸肩:“是么,还好吧。” “但是好像给女孩子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她呀,”闫无逊嘴角多了一丝笑意,“不至于吧。” 清栎还是微笑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确实对她来说这已经算是‘困扰’了,”闫无逊靠墙,环手抱头。“不过,比‘困扰’更甚的事情,还没来呢。”闫无逊笑,那种嘴角咧到耳根的笑。 “这样啊,”清栎的笑容不变,语气多了一丝无奈,“还真不好办呢。” “谈判,算是谈崩了吧。”闫无逊还是一脸的无所谓。 “嗯。回去吧。”清栎摆了摆手。 …… “哟,若澜,放学了呀。”卖菜的婆婆显然认得菜摊的常客。 “嗯。婆婆今天有小白菜和韭菜苗么。” “有有有,我给你挑几棵鲜的。”婆婆上了点年纪,但是还很利索。 “若澜来买菜了呀,爷爷今天给你准备了新鲜的鸡蛋呢。”隔壁摊的王爷爷也是慈眉善目的一个老人家。 “谢谢王爷爷,那,我要三颗草鸡蛋。”“好,来。” 菜市场的都认识陈若澜。比起她那位不怎么露面的妈,这个小女孩和他们的交集更多一点。明明,是在不食人间烟火的年纪,却在为粗茶淡饭而苦恼。 “黄叔,还有面么?” 隔壁的一家粮铺里,一位中年人正好搬一袋米出来,笑着说:“有啊,要什么面?”“长寿面。”周围的人全都眼睛一亮。 奶奶笑呵呵地道:“怪不得要韭菜苗呢,家里喜庆呀。若澜生日么?”(韭菜炒煎豆腐,地区习俗,在生日、传统喜庆节日、祭祖等) “嗯。”陈若澜有点不好意思,“想今晚等妈回家,为她煮长寿面。” 气氛有那么一瞬的沉默。随后,大家笑哈哈:“可以呀,若澜生日快乐呀。” “若澜,这长寿面算是黄叔送你的。”“谢谢黄叔。”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奶奶掩过头,“真的是便宜了她的那位妈了。” 买完东西。“那,我回去了。”陈若澜逐一向周围的大人们道别。 “奶奶,王爷爷再见,黄叔再见。” 她算着今天的开销,前几天拮据攒下来的钱,够今晚稍微吃好一点。想为妈做一顿好一点点的晚饭,想,和妈一起吃长寿面。她的手机停留在短信页面,里面只有一条短信:“妈,今晚能早点下班回家吗。”她甚至不敢用问号,她怕问号会给妈带来心理负担。用句号,至少,看起来风轻云淡一点。 路上,今早的小说内容却浮现在脑海中。其实,她很羡慕,羡慕小说里,那位叫“陈若澜”的女孩,有着快意恩仇的性格,还有大大咧咧的天真快乐。可能也就只有闫无逊那种痞痞的白痴,才可能这么耿直吧。 而且,那位女孩,还有爸爸。 她的眼神暗淡了一会,随后恢复了神采。像写小说还盗用名字的这种行为,怎么可能讨女孩子欢心嘛。她吐槽着,她对闫无逊很没有好感,也不至于讨厌。反倒是有一道身影,安然坐在她印象里。 突然,她愣了一下——看见熟人:“嗨,陈栩汐。” “嗯。”陈栩汐翻着手里的书。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回去。 陈栩汐在看的是《野外逃生的一百种生存攻略》。和往常一样,总是看着冷门的书。陈若澜不知道怎么搭话,想了想颓然放弃:“那,下午见——” “今天早上。”陈栩汐依旧低着头看书。 “啊?”陈若澜错愕。 “没什么,听同学说是你生日,生快。” “谢谢。”她突然觉得今天太阳很大,想吃一支冰棍降降温。 她不记得是怎么和陈栩汐道别的了。反正恍过神,她已经回到了家——一间五十平米的出租房。中午随便解决吧,等今晚妈回来。陈若澜想着,翻开手机发现了一条短信——“抱歉,工作有点抽不开身,我尽量早点回去。” 陈若澜沉默了一分钟,起身把昨晚剩下的饭热一遍。 …… 闫无逊还在课桌上兴致勃勃地写着,他的嘴角挂着笑:“有时候,什么是小说,什么又是现实呢?所谓的现实,不正是别人写的小说吗;而所谓的小说,难道,不就是你的生活了么。”他的嘴角疯狂上扬,没忍住,癫狂地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章 血色生日宴 上 下午的课堂也很乏味,陈若澜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放学了。 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离开,陈若澜谢绝了同学一起回家的邀请,慢了几拍,在收拾书包。 陈栩汐也在收拾,起身路过她的课桌时,他漫不经心地从单挎的双肩包里,取出了一个彩纸包装的方形礼物,放在陈若澜的课桌上。 “你——”陈若澜一时间却说不出话。 陈栩汐迈开步子,只留下一个背影:“临时准备的八音盒。” 落日的光洒进课室,陈若澜看见走远的少年,肩上披着一层金红,齐净的短发下,一个风轻云淡的侧脸也被余晖染出一丝红晕。 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陈若澜重新端详起这件礼物来。彩纸是自己折的,边角都很仔细,没有一丝不协调或者褶皱,包装手法也很到位,彩带没有一丝赘余,除了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好像还可以闻到少年的香味。她轻轻地把礼物收进书包,默默地走出教室。 打开家门,陈若澜听见厨房有动静。她愣在门口。 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正好从厨房走出来:“回来了。”她手头的活也没停下,擦着饭桌。等不到陈若澜说话,女人瞥了她一眼,莞尔:“公司那边,我推了。”“嗯。”陈若澜垂下眼眸,嘴角露出了笑意,走进了洗手间,轻轻捧起毛巾。 女人从厨房里端出韭黄煎豆腐,在摆碗筷的时候,在一个碗里放入了两颗剥好的鸡蛋,再转身回去捞锅里的长寿面。 陈若澜看了一眼,她打算煮的,女人都煮好了。她正想张口,门铃声响起。“去开门吧。”女人正好停下手头的活,回头对陈若澜说。说罢,待到陈若澜起身,她的余光停留在那块灵牌上。 陈若澜打开门,门口没有人,地上,是一本手写笔记本。陈若澜的脸垮了下来。这家伙……她想了想,还是把笔记本收起来。 “谁呀。”女人在厨房里忙弄。 “同学。”陈若澜有气无力地说。 感受到陈若澜语气里的异样,女人有点诧异:“怎么,好像你不是很高兴。” 陈若澜苦笑:“一个男同学,把写的小说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我。” 女人轻笑,就没再说什么。 陈若澜把笔记本放房间里,在书包里拿出了八音盒。她轻轻地解开彩带,沿着折痕细细地解开包装,看见了木匣子。他的礼物,一定有什么寓意吧。她轻轻地展开,用摇把转了三圈,“呖呖呖呖”,里面的音筒开始转动,音板音条拨动凸点,也拨动了陈若澜的心弦。清澈的声音,像三月的流水,夹杂一丝暖阳的味道,干净的声音,像那个干净的男孩,酥酥的却让她颤栗。这是一首《卡农》。 是《卡农》…… 她的眼眶湿润,把八音盒捧在胸前。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哪怕男孩和她一样,未曾出口。八音盒停了后,她把八音盒放在桌上,细细地端详。她发现,八音盒的木工,很新,虽然纹理上不是明显的好材料,但包浆很干净。音筒,好像是——刚刚安放的梳子牙。她很确定,包括音条,全是人工拼接上去的。她仿佛还能看见,早在几天之前,那个男生,从取材、磨料、设计,包括熟悉《卡农》的旋律,音色的表达,最后细心地拼接。《卡农》其实已经变成了趋附音乐品味和商业用途下的“大众音乐”,但是,她能读懂,他的心意,《卡农》的寓意。帕赫贝尔用琴声表达对芭芭拉的倾诉,她曾一度认为是最浪漫的事。 女人走近她房间:“开饭了。” 陈若澜来到饭桌前,一磅的蛋糕摆在中间,简单的装饰和十八支轻巧的蜡烛,摇曳着忽闪忽闪的烛光。 “生日快乐。”女人笑着说,双手习惯性地放背后。 “谢谢妈。”她替妈妈拉好凳子,再自己回身拉出凳子坐下。 “许个愿吧。” “嗯。”说完陈若澜开始闭眼。 女人细细端详着这张和她有三分像的脸。 “妈。” “嗯。” “我今天好开心。”说完,陈若澜睁开眼,吹灭了蜡烛,剩下几缕薄烟。 “吃吧,回家看了厨房,就知道你要吃什么了。”女人盛饭。 “嗯。妈,你也吃。”她夹着韭黄放女人碗里,“妈,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天天陪你吃晚饭,不用孤零零吃完热饭,或是等到半夜的醒酒汤。你能回来,比我的生日,还让我惊喜。” 女人轻轻颤了一下:“那,我以后,多回来陪你。” 陈若澜展颜:“好。” 女人的筷子,僵在手边。 …… “您好,快递。这是您订的蛋糕,请您查收。” “哟,陈姐,家里人生日啊。” “薛哥啊,是呀,今天我闺女生日。” “陈姐,老板有请。” “如岚啊,听说你闺女要十八岁生日了啊。那是不是,可以来公司上班了?” “老板,她还是个学生,阅历又浅,不合适吧。” “呵呵,如岚啊,咱们可是约好的啊,当年可是我们救了你们母女,你这样才不合适吧。” “老板,这个真的不行。您的恩德如岚怎么会忘记,但是,我女儿她真的还小,等她长大了,挣钱了,会回报您的。” “长大?挣钱?回报?如岚啊,你终究是昨日黄花了,有些时候,就要认命了,算了,今晚早点回去吧,带上你的诚意。” …… “呵呵,老林,今晚带人去取货吧。”“是,老板。” …… 她的手上,是刚刚死死握紧、还红着的手痕。眼泪慢慢地涌了出来,女人看见,陈若澜吃完晚餐,已经回到房间,趴在床上了。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 拭去泪痕,女人扶了扶眼镜。终究,过去打开了门。 门的哐当声过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真不愧是亲妈,下起药来毫不留手啊。”老林摇晃着走进来,过道太狭窄,以至于虎背熊腰的他还得侧着身。“带我们去验货吧。”身后,是三个黑色正装的男人。 陈若澜隐约听见门口来人了,但是她现在没办法注意这些了。她所见的世界,变成了红色;她的四肢慢慢僵硬起来,哪怕是埋着头趴在床上,闷着头连扯动脖子扭头的力气都没有;她的头很痛,很涨,耳朵甚至出现了耳鸣。莫名的恐慌,让她想挣扎,可是全身就像被拧干了一样,无法动弹。她的余光,瞥见有几个人,进了她的房间。 “哟,不错呢,这身板,是个完璧吧?”老林回头瞥了眼陈如岚。 陈如岚的头埋得很低。她正想说话,同时右手放到身后。 可是,猛然间手臂一生疼,藏在身后的小刀被揪了出来——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她身后,一用力,把她的手腕废了。 “啊——”陈如岚惨叫。不是那种歇斯底里,只是痛苦、低沉和嘶哑。 “哼,果然呢。”老林戏谑地看着陈如岚。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砸在床上——可以和陈若澜相对的位置。陈如岚可以看见,陈若澜眼里的惶恐。 “妈……跑……”陈若澜的眼泪夺眶而出。 老林把脸贴过来:“还能说话呢?长得真水灵,不比你妈当年差呢。”他揪着陈如岚的头发,扯过来:“看清楚了,这是你妈,把你送给我们的,亲——妈!”他舔了舔嘴唇:“真不赖呀。” 陈若澜眼神变了——陈若澜突然明白了,为了生存,眼前的人顶着周围人的舆论压力;为了保全女儿,她用不冷不淡的态度隐瞒感情;为了这几平方米的阳光,她却背负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黑暗;为了拯救女儿,她毅然走险持刀。陈若澜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 看见她恍惚了,老林轻笑:“走吧,到你该待的地方去。” “不!”陈如岚奋力挣扎,“不要动她!”她的挣扎,引得一名打手用更大的力气钳制住她。老林用戏谑的眼神,轻轻地用食指关节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然后——一巴掌扇过去。陈如岚被大力带偏了身子,扭头啐了几口血沫。 陈若澜的瞳孔剧烈地回缩,她的心脏莫名被拽紧,压抑得生疼。 两个打手已经把陈如岚拎起来,老林慢慢凑上去,直到可以耳边低语: “陈姐,走好。” 说罢,他舔了舔嘴唇,咧开了嘴,面对着陈如岚,帮她捂上了嘴,再顺势贴近,贴着手背听着她喘息。 陈若澜的心跳,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尖锐物刺入肉体的声音,很闷,老林听得清——那是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刀送进陈如岚身体的声音。“唔——”鲜血和血沫顺着指缝流出来,对视着老林狰狞的侧脸,陈如岚渐渐停止了挣扎。 陈若澜的世界,崩塌了。 她无神地发愣,泪,止住了。清冷的夜里,一个个平平淡淡的场景,一句句不温不火的交流,一次次无声无息的对视,一份份若有若无的牵挂,缤纷破碎,溅上朵朵血花。女人的谈趣还在耳边,唇边似乎还残留她准备的蛋糕的淡淡奶油香,而眼前: 和她对视的眼眸渐渐黯淡,直到没有光彩——陈如岚,死亡。 “哗啦——”女人的躯体倒地,推倒了整洁的书桌,文具落了一地,八音盒摔了出来,笔记本翻页纷飞。 老林从口袋掏出包烟,点上一支叼在嘴边:“那么,这里也烧了吧。”他随手拿起笔记本,用打火机点燃了一角。 一切,都将燃烧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章 血色生日宴 下 “唔,看来你还是不放心呀。”闫无逊双手背头,斜靠着树。身上,披着一件外卖员外套。 “毕竟,你也是一个危险份子。”清栎慢慢从后面出现。 闫无逊笑:“老师,我只是一个观众,不是主角。老师是在等‘它’么?”清栎依旧只是微笑。闫无逊的笑容邪恶起来:“为了让这场表演更精彩,我还是花了点功夫的呢。”“做手脚了么?”清栎思索,“是在蛋糕上么。” 闫无逊提了提自己的外卖服:“只要稍加引导,提前确定蛋糕店不是不可能。不像‘天上人间’这种二流黑帮,加什么迷困药。我嘛,呵呵,加了点‘凝血剂’。所以,老师今晚可能要失望了。”清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冒着黑烟的民用租房。 闫无逊自顾自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说是叫‘凝血剂’,但这玩意儿还是和‘僵尸药剂没什么差别呢。’”普通人会在血液加速回流的时候脑血栓致死,而原始的兽性会把他们变成失心的野兽;如果是你们期待的怪物,也会因为被药物抑制保持人身,自然也就没有战斗力。总的来说,这枚棋子,已经没用了。” 清栎看着升起的火光:“有人说,她还有救。” 闫无逊的笑声停止了,耸了耸肩:“切,被发现了呢。” …… 陈若澜的意识在下沉,周围的感知渐渐淡化。 仿佛经过了很久,仿佛穿过了很远。身体不见了,只剩下一直在飞越的视野。 一栋房子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周围的景象,明明看得清,却又模模糊糊记不住。她看见紧闭的门帘掀开,一身简单戎装的陈若澜走了出来。 没有诧异,没有疑虑,看着一模一样的自己,陈若澜的鼻尖发酸,眼泪莫名流了下来。那个陈若澜眉宇之间和她有些不一样,“英俊”用在她身上似乎也不违和。她走近,轻轻抱住哭泣的陈若澜。“让我来吧,”她在陈若澜耳边说,“让我帮你,摆脱这段不幸。” 她的声音很有力,和自己平时那种细声细气不一样,却充满了温暖。没有什么长篇大论的语言铺垫,陈若澜没由来地相信眼前的人,仿佛她说:“一切都会重归美好”,那这一切,就不会再有悲剧上演。 陈若澜用力点了点头,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她已经和陈若澜擦肩而过,招了招手,消失在背后的尽头。 美好与良知被破坏殆尽,铁血与钢躯则应运而生。 陈若澜渐渐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 老林检查了四周,火差不多要烧到煤气罐了,他招呼另外三人,扛起陈若澜,准备离开。 “砰砰——砰砰——” 他看了一眼脚边的木匣子,一脚踢进火堆里。 “砰砰——砰砰——” 老林再一脚,踢开拦在门边的女人。 “砰——砰——” 老林走到门边,猛然间,心脏一抽,背后挨了一记锤击,还来不及呕血,惯性力已经把他带飞出去。他肩上的女孩,按住肩膀一个侧翻身,回身一腿把老林踢退倒飞。三人愣神间,陈若澜缓缓地站稳。 老林艰难地在焚烧的可燃物旁喘息,嘴角要得发疼:“该死!”他的肋骨和肩胛骨应该碎了,内脏也受到了很严重的内伤,他甚至错以为刚刚有火车在他身后和他打了个招呼。他扯着嗓子吼:“上!” 另外三人同时压上去,从三个角度,加上房间的空间限制卡住退路。而那个女孩,甚至没正眼看过他们,她还盯着房间一角那位睡卧在地的女人,还有烧的噼啪响的木盒。 限制退路?前提是需要退路。 “预想的怪物没有出来噢。”闫无逊轻松地说。清栎依旧一脸笑意:“是呀,好像是一位挺了不得的姑娘呢。” “所以,”闫无逊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请老师务必要救她。” 拉,扯,反手,肘击,抓,挡,勾拳。顷刻间,在场还有意识的只剩下陈若澜,以及趴在地上的老林。她俯视着地上的人,瞳孔反射着燃烧的烈焰,在黑影与火光之间替换闪烁。 厨房里不知有什么东西爆开了。陈若澜再次回首凝望房间里安详睡着的女人,好像睡相不好的小女孩,滚落床单。又是一声爆炸,房间门也烧的通红,火焰像一席红色富安娜,乖巧地盖在女人的身上。 陈若澜回头,火焰在背后把狭小的走廊吞噬,伴随着细微的叫声。火光照映着陈若澜的侧脸,泪痕初干,又似乎,生死看淡。 她赤着脚,走在租房外的走廊上。周围没有邻居的叫唤、没有哀嚎、也没有哭喊,仿佛这栋三层租用房所有租客都睡着了。世界没有人声,只有“噼里啪啦”的焚爆与火焰精灵的低语——安静而清灵。她也像火焰精灵,漫步火海中,所到之处,烈焰纷飞。陈若澜慢慢地走下楼,扶着楼梯的扶手,木质阶梯板也逐渐焚烧,只剩下铁架烙得通红。 她像一位主人,迎接门口的四位宾客。 四道身影在火光下拉长,严阵以待。 婆婆轻叹:“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么。”王爷爷没有说话,叼着烟斗。黄叔双手插着裤袋,出神地回忆着什么。另一位是今天没来摆摊的豆腐姨。 陈若澜的眼中没有神采,侧了侧脸,转了下脖子。 “她好像失去意识了。”王爷爷摘下烟斗,呋了口烟。黄叔道:“不管怎么说,她已经‘觉醒’了,还是尽快解决吧。”豆腐姨还是有些迟疑:“可她并没有变成怪物。”“有没有变异,不是看外表说了算,人型怪物也是怪物。凉,你的犹豫已经不再适合留在‘特案组’,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以个人名义提交你的弹劾信。”黄叔淡淡地说。王爷爷缓缓地道:“家事以后再说,上吧。” 他从身上的大衣内侧取出左轮,王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酷爱西部牛仔,到现在还隐隐看得出老牛仔的气质。黄叔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上面卡着便捷军用指虎,一瞬间发力突进。与婆婆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夹击。豆腐姨也调整方位,伺机而动。 “砰。”第一个与陈若澜打招呼的是王老爷子的左轮,出枪速度很快,在抬手的时候,几乎同时子弹已经出去了,无视左轮强大的后坐力,瞄准开枪均在一念之间。 陈若澜在他抬手的瞬间本能地压低身体,四肢撑地然后横移,类似螃蟹的移动,只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爬得这么快,如果还是人的话。 很快,黄叔的指虎也欺近。 只是,螃蟹步快到什么程度呢,甚至在婆婆还没有包夹过来之前,顺势突破了黄叔的抢攻。之后,一个蹲地式青蛙后跳,躲开了豆腐姨的银针。 黄叔的节奏不变,继续强攻。婆婆也不再留手,呈犄角之势不断逼近。陈若澜蹲地还没缓过来,后劲还在,只能翻滚躲开。再翻,侧身飞逃。如果刚刚只是试探,从她的身手判断起,就需要认真对待了。能躲开四人围攻,哪怕狼狈,依旧生龙活虎的人,威胁性很高。 在她跃起的瞬间,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又是一个旧力未去新力未生的时候,她的头将和子弹亲密接触。陈若澜昂起头侧着脸,张口猛地一咬。然后,她被子弹的后劲带出去好几十米远,擦破了一地血皮。黄老爷子眯着眼,回味着刚刚她侧头时候那种漠然的眼神,眉头依旧紧锁。其他人也下意识地停止了攻势。 陈若澜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了起来。 她的嘴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渗出了血丝,轻轻吐掉子弹,含着一口血沫。“叮”,子弹落地。她用手擦了擦嘴角,才看见手上也很脏,灰尘、砂砾和破皮的伤口渗出的血。 事实证明,这个女孩命很硬。但是,究竟有多硬呢!黄叔心中怒吼,指虎直指陈若澜的头部,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婆婆也配合黄叔封锁她的侧翼,另一边,豆腐姨也配合黄叔封杀另一侧方位。陈若澜一个铁板桥,躲过头部重击,左腿回击袭来的婆婆,左手撑地翻身,右腿回扫,旋转着站起来。 很快,在陈若澜受惯性想抬头时,左轮枪响。陈若澜来不及变势,只能双手伏地趴下,彻底断送了她移动的机会。很快,被黄叔缠上,尤其是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节节败退。指虎接不了,身上在躲闪的时候同时收到多次创伤;婆婆也不像平时那样伛偻着身子,而是像武术家一样大开大阖,掌劲绵延不绝,豆腐姨的针,被命中短时间逼不出来,在移动中,剧烈地撕扯着肌肉,同时致命的子弹总能在自己防备最薄弱、或者人的身体行为习惯的死角出现。 王老爷子也注意到,大量的失血,数不清的伤口,尤其是肋间的口子,每一次应对都要高于常人数倍的体力消耗和爆发,让她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慢,就是死。他不开枪,反而就是对她心神最好的消耗,如果出枪,也就宣告着陈若澜的死亡。不过,那个薄幸的女孩从不主动还手,除了被动接招,闪避逃跑的意图居多。身为人类的时候残存的良知么?廉价又无聊的幼稚想法。老牛仔不需要瞄准,肉眼就是最好的准镜。 悠长的口琴声从街巷里传来,《卡农》的欢快声,让悲伤在硝烟与血腥的空气中弥漫。像缕缕幽幽的倾诉,像细不可察的阳光,像阳光中远去的背影,像渐行渐远、有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又像故友坟前的哀悼词。 陈若澜停了下来,出神的听着,为此,她腹部挨了一记指虎的勾拳。锋利的刃口刺穿了她的腹部,冲击力传递到五脏六腑。终于,在收拳的时候,她跪倒了下去。她的意识有点模糊,好像看见一道身影,不冷不淡的眼神,左边映着通红的火光,右边是轻柔的月光,吹着口琴,缓缓地踱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像黑夜里的一抹阳光,唤醒了沉睡的、无处安放的灵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六章 离殇 那个人分明就站在那里,但他的脸却没办法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好像随时都在变换面孔,每一次看见他,都能推翻上一次对他的印象。偏偏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表面,所有的平凡让大脑不可抑止地把他的长相视为无用信息而去忽略。 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门,黄叔不敢大意,仍保持着格斗姿势。王老爷子脑海中搜索着符合特征的人,结合体型,年龄,应该在二十岁上下,二十岁却看不出深浅的人,实属不多。 他们不动,眼前的人却动了。他收起口琴,朝着地上跪倒的女孩走去。黄叔眉头一沉,直接一个跃步扑过去:“臭小子!别太得寸进尺!” 一记手刀,黄叔倒下。 没人看得清,从移动到出手,脑海中全无印象。错身的一瞬,他已经继续往前走了,留下黄叔,一脸不甘地跪倒。王老爷子眼皮狂跳,大吼:“一起上!”话音刚落,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子弹透过那个人的身体,毫发无伤。婆婆厚实的掌力绵延而至,他只用一拳,把婆婆逼退。同样,银花针也透过了他的身体。婆婆欲顺势再上,那个人回身看了一眼,仅一眼,婆婆动作就停住了——直觉告诉她,下一拳,会见血。王老爷子知道老婆子的身体素质,抗下一头牛都没问题,甚至得益于以柔克刚的掌劲,她的卸力技巧也是一流,可是竟然挡不住这个人的一拳?而这个男生的拳法,是以刚破柔。 超越柔劲极限的刚猛。 于是,在三人眼皮底下,他来到了陈若澜身边。 陈若澜半跪在地上,捂着肋间的伤口,茫然地看着他。 她的口音有些干涩:“你……” 他半蹲,挽过她的背,把她横抱起来。他的味道很好闻,衣服上有浅浅的薰衣草香。 枪响。 出枪的时机,是肉体与精神都最松懈的时候。枪的弹道,沿途经过陈若澜的头。 只需一瞬就会有血花爆开的结果,并没有出现。王老爷子呆呆地看着,子弹凭空消失了。 那个人依旧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抱着赤脚的女孩,任由她脏兮兮的身子腻上了他的味道。 王老爷子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是叹气还是松了口气:“带上志刚,退吧。”眼看着,一男一女融进火光中,消失在巷口。 清栎也退后,隐没在树荫背后的黑暗。而闫无逊很早就回去了。 陈栩汐来到家里,艰难地喘息,他靠着墙滑坐下,身边是睡着的陈若澜。他的身体也到极限了。 老式的机械挂钟还在摆动,发涩的发条声,似乎也快走到了蓄能的终点,规律的摆动声越来越慢。陈栩汐瞥了眼身边脏兮兮的赤脚女孩,她的睫毛因为之前的眼泪,有点黏在一起。他挣扎着,撑着墙,看着她的侧脸,泛着晚间十一点半的皎白月光。 如果这是一次离别,应该有很多话要说,陈栩汐心里想,但今天是你的生日,可不可以,只有载歌。他从胸侧的口袋取出了蓝色的口琴,轻轻地吹起《卡农》。 芭芭拉轻快的曲调,在雀跃中还带着少女的俏皮。慢慢地,那种纯粹的爱慕之意从指尖的钢琴键雀跃到口琴上,欢快的节拍亦步亦趋。少女在等待中挑弄着自己的头发,发丝上系满了心事。 画风转变。 帕赫贝尔归来,接过心爱之人的钢琴曲,慢慢地倾诉自己的心意,低沉取代了婉转,厚重取代了清灵,沧桑取代了回忆。他想用这首曼妙的曲子求婚,可是音色渐沉,音符渐重,最终变沉了暗哑的低吟,在芭芭拉的坟前。 曲终,陈栩汐不是帕赫贝尔,陈若澜也不是芭芭拉。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老式挂钟上喘息。 口琴声戛然而止。 陈栩汐收起口琴,走到客厅。清栎在大厅喝着茶,看着电视。“血液样品检查结果出来了。”他仍端着茶杯,一丝不苟地漂着茶叶。“血清和血小板没有问题,‘凝血剂’引发的血栓也消失了。”“嗯?”陈栩汐投去目光。 “也没有出现精神狂躁类因子,她的改变,仅仅是精神状态和自我修复机能。”清栎抿了口茶,“就像你说的,‘这些手段对她没用’。” 陈栩汐不置可否,绕过了清栎潜台词的询问意味:“要是没什么事,她也没有价值了,丢医院吧。” 清栎玩味地看着他:“看来这次行动的代价有点大啊,又没什么收获。” 陈栩汐瞥了他一眼:“啰嗦。” 清栎半开玩笑:“‘终身大事’哦。” “无聊。” 清栎端着茶,冒出的热气花了他的眼镜,看不见他的眼神,笑容收敛:“错过了,只会让曾经的你后悔。” 陈栩汐没有说话,起身去浴室,走到门口,他停住:“也许,他别无选择。” “真是个冷酷的男人。”清栎喃喃自语。走到门边,扶起陈若澜。陈栩汐从进门就再也没看过她一眼。 喷头的水洒在陈栩汐的头上,顺着肩膀,流到背肩肌。他仔细梳理今天的信息,感受着“命”上身时候强大的体格。作为一个“凶命”来说,七杀格所带来的增益比起其他“十神”里的命要凶戾得多。作为他的资本,克己命“七杀”在杀伤对手的同时,随时可能在一次次索取力量中吞噬原身。 不过,陈栩汐——毫不介意。 闫无逊躺在床上,静静地思索。 “我说,”他对着只有自己的房间低语,“下次别在别人面前冒出来,没准会坏事。” “好……”他自己弱弱地回了一句。 “暗示过你了,今晚起,又会多了一个人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所以丝毫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可是我不想伤害她,经历了这种事情,她一定很难过吧。”闫无逊转了个身,枕着手,望向窗外。 “她的觉醒是命运的必然,谈不上什么伤害。” “可是,明明是我们把她的消息泄露给机构的。” “啊,这么说是没错,”闫无逊一脸轻松,“你是说我们引来了‘那个机构’,而‘机构’为了试探,骗来了‘午夜阳光’的事么?她是注定的克己命,十八岁更是一次发作高峰,这种命运轨迹的波动本来就祸及身边人。换句话说,你什么都不做,她照样也会因为其他原因家破人亡,那还不如,我们为她安排好她的路,实现她的价值。” “所以,她只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 “你不也只是我的一枚棋子么?” 闫无逊沉默了,自嘲地笑:“也对。” 旋即,他又展颜一笑:“就目前而言,这枚棋子还有利用价值。陈栩汐也没让我失望,动用了‘七杀命’,以‘杀其感情’为代价去搭救她。所以,他的方向错了,短时间内,他不再是你的竞争对手。” “啊?”闫无逊有些措手不及,“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去追求陈若澜吧。” 完成你最后的夙愿。 “可是你的目标不是——” “嗯哼,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这对我的目标没有任何影响。” “明白了,又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对吧?” 闫无逊只是笑。笑容渐渐难以抑制,嘴角疯狂上扬。 他翻身起床,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走到桌边。“好了,”他的手指逐一在书柜上的书皮摸过,用演讲的语调,“让我们一起,见证这个世界即将堕落、腐朽却又凄美的样子吧!”指尖划过,最后停留在一本老旧的笔记本上。抽出架在当中的老旧笔记本,轻轻地翻开。 第一章,《陈若澜》。 第二章,《嗜命魔蛛》。 第三章,《英雄参见》。 第四章,《现实与玄幻》出现的时候,闫无逊的瞳孔难以置信地收缩。 很快,他的脸色又变成淡定的笑,继续翻开第五章。 《血色生日宴》。 《离殇》。 他翻到这的时候,这一章还没完结,文字慢慢浮现,停留在: “文字慢慢浮现,停留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七章 初醒 早晨七点的阳光,洒在陈若澜白净的脸上。 护士打开房门:“若澜,洗漱一下,可以准备吃早餐了。”广播放着欢快的音乐,用各种各样的钢琴曲变着调调叫人起床。 “好。”陈若澜应了一声,还想赖几秒来着。护士走过来:“行啦,起床啦,要不要我帮你?”陈若澜翻白眼:“好吧。” 护士看着她的眼神很柔和,她们私下讨论过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等会粥就凉了,别赖床了。” 陈若澜眼睛一亮:“小茹姐,今天吃什么!有地瓜吗!” 林小茹笑:“有,地瓜粥,赶紧的!” 陈若澜嗷嗷叫:“好好好!”马上翻身洗漱去了。 她现在很有干劲,丝毫没有三个月前送进来的样子,目光呆滞无神。林小茹对这个年纪酷似自己妹妹的女孩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只可惜,她的人格,是她们工作的阻碍。待陈若澜洗漱完毕,林小茹也放心地去下一个病房。 钢琴曲切了一首又一首,席卷全院。好像这些曲子听着还挺熟悉,不过任谁被这些曲子六点多七点开始噪音轰炸,都很难谈得上“喜欢”。长期的刺激形成了应激反应,听见了就烦。陈若澜来到一楼饭堂,和病友们一一打招呼:“老六叔好,李大爷好,二愣子好,‘关二爷’好,‘大圣’好,教授好!那谁,喔对!闫无逊!早上好呀。” 老六叔淡淡地点了头;李大爷停下手中的粥,露出憨厚的笑;‘二爷’捋了捋空气,眼神示意;大圣热情地打招呼:“咕咕,早啊小妖精!”二愣子正对着地瓜粥发呆;教授在那里出神地叨念着什么。 闫无逊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翻了翻死鱼眼:“早。” 陈若澜蹦跳着来到闫无逊旁边的位置坐下,端起粥猛灌。 闫无逊看不下去:“没吃饱过?饿死鬼投胎呀?” 陈若澜傲娇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哼唧哼唧喝起粥来,然后还不忘拿起勺子挖走闫无逊碗里最大的地瓜。 闫无逊翻了翻白眼,默默地喝着自己的粥。 “早。”二愣子笑着和陈若澜原先在的空气打招呼。陈若澜也见怪不怪了,她喝着自己的粥,还时不时一哼一哈的呼气。“诶,这曲子是啥?”陈若澜趁着粥烫问。 “《卡农》。”闫无逊撇了撇嘴。 “啊,怎么听着怪难受的。”陈若澜若有所思。 “哈!哈!哪里会!每天听着这么‘欢快’的音乐起床,怎么会‘难受’呢?”闫无逊阴阳怪气地搭话。 “啊,烫烫烫烫烫。”陈若澜甩着手,咂着嘴。 “我说,”闫无逊拌着粥,“你在这也就和我认识也不到两个月吧,干嘛和我这么熟。” “唔——”陈若澜也掠着粥,“我也不知道诶,可能你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就像脸上写着‘来欺负我吧’那种感觉吧。”“呼噜、呼噜。” “你大爷的……” 早餐的音乐一直播放到九点,所有人在用餐后服用了药,就开始自由活动。 陈若澜和几位邻友欢快地聊起来。“关二爷”开始讲千里走单骑的故事,“大圣”是五十来岁的瘦老头子,在一旁抓耳挠腮。老六叔一副世外高人之相,不屑于加入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陈若澜在他们里面上蹿下跳,折腾得他们哈哈大笑,李大爷提着扫帚从旁边经过。 “哈哈哈。”二愣子突然大笑。 众人齐齐看向他。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惹得讲到“忠肝义胆”的“二爷”脸色不悦。“若澜姐太逗了。”大家一分钟前就笑过了。 众人莞尔,也就揭过了。这时,李大爷提着扫帚经过。 闫无逊一脸生无可恋:“到底是一群神仙。” 有时候,确实无法想象,庭院里的这群人,常人畏之如虎,却又在某些时刻对他们的生活心生向往。他们抛弃了一切,不再有所背负;他们亦获得了一切,不再有所失去。不用为了利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必为了生存牵强附会虚与委蛇,不再为了人情斤斤计较患得患失。闫无逊感慨道。当然如果告诉现代人,你们追求的安宁就藏在精神医院里,也没有人会理解这种单纯、惨淡还荒诞的现实吧。 毕竟,他笑得很甜,精神病在他们看来,就是自己软弱无能的表现吧。病态的感情基础、脆弱的物质基础、扭曲的精神世界、原始的情绪冲动,和完美包装起来的自己相比,孰优孰劣不言而喻。殊不知,巧妙伪装的举止间、精美装饰的外壳里,灵魂逐渐腐烂发臭。 他觉得这两种说法都对。 护士们忙完,林小茹就过来带着陈若澜去诊室,今天是她复诊的日子。 为了保证主治医生的精神状态,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轮换和定期的精神检查,今天轮到王传贤医生。 陈若澜一蹦一跳地进来,顺带把门关上,从门上的透明玻璃片看着李大爷提着扫帚走过。 对于眼前这位属于社会公益救助的重度人格分裂症患者,一开始院方也是颇为重视,毕竟她是那场大火中唯一幸存者。曾经,为了配合警方的调查,院方给了她较为优越的资源待遇进行治疗,前两个月,前人总结出唯一一条备注:“酷爱吃小鱼干。” 他从柜子里掏出一袋事先准备好的小鱼干,马上感觉到周围气流完全不一样了,那是一种飞扑而来的劲风。 陈若澜摔在桌上,手里抓着那袋小鱼干:“吃的!”她两眼冒光。缩回身子坐在医生对面,迫不及待地开始拆包装。 王医生看着档案,轻轻敲着桌子:“若澜是吧?” 陈若澜撕开袋子,探手去抓小鱼干。 王医生在桌子上撒下一把糖。 “是!”陈若澜光速拿起几颗。 “女,十八岁,单亲家庭,之前就读于彦和中学。” “是。”陈若澜被问了三个月,也知道这是一开始的例行询问,所以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糖果甜品利诱下的“变节”。他们希望听到这样的答案。 简单的询问过去,王医生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陈若澜:“听说你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同学们对你一致好评呢。”“唔,咯吱咯吱,什么?”完全没有意会到潜台词的陈若澜含糊不清地问。 王医生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在同学印象里,总认为你很稳重——” “噗——”气流紊乱了一下。陈若澜一脸若无其事,眼神乱瞟,抓起小鱼干,嘴里嘀咕了一句:“今天的地瓜真带劲儿……” “理智。” “喵~”陈若澜一脸陶醉地吃着小鱼干。 “……”王医生收回糖果,“还有大方。”他正准备说。 陈若澜拦住他的手,把所有糖果揽进口袋,一边嚼着小鱼干,一边用眼神瞪着他。 “不抢不抢。”王医生摊开手,好的,“大方”也不适用了。 “最近的药有固定服用吗?”王医生扶了扶眼镜。 “有啊。”陈若澜玩着糖纸。 “那感觉怎么样。”他看着药物栏写着的“奥氮平、舍曲林(无效)”。 陈若澜茫然:“没什么感觉。” “嗯。”早在很久前就显示精神药物全部无效,但院方仍然坚持给她服用基础药物。“那有没有想起些什么?”这次终于带有带询问的意味在里面了,他的余光瞥向陈若澜。 “其实你的说法并不准确。”陈若澜盯着糖纸,“我很明确,我的记忆没有断层,那也就不存在‘想不起来’这一说。” 王医生没有表态,确认了一下录音笔的情况,一切正常。“好的,那你试着讲讲你的记忆吧。” “我原来的村子,叫白禾乡。我有个父亲,是一位铁匠,叫陈凇辉,还有两位姐姐、一位弟弟……” 王医生手中速记,并示意她继续。 王医生听了大部分叙述,简单记录下档案信息,合档。他缓缓地说:“今天是你最后一次享受单人间的机会了,可惜你没能把握机会。” “嗯。”陈若澜不置可否。 “想听听‘另一个你’的故事么?”王医生淡淡地问。 陈若澜点点头。 王医生拿起另一份文档,眼含深意,说:“这不是‘你’第一次发病了。十年前,一名叫‘陈若澜’的女孩,与父亲涉及黑帮斗殴事件,当年幸存的人,只有她。三个月前,又是一次涉及入室杀人案件,凶手与受害人遇难,死于火情,而幸存者,还是她,或者说,你。” “这就是你们把我诊断为‘重度人格分裂’的原因吧。”陈若澜又拆了一颗糖,甜得冒泡。 王医生点点头,说:“而且,我们考虑过许多‘不科学’的理由,类似‘穿越’之类的荒诞想法。但是几次临床现象表明你的基本常识都在,测谎仪也没有数据波动,哪怕你是读取宿主记忆,你也很难隐瞒自己的情绪,除非训练有素,否则也会引起测谎仪反应。而且各方面检查下来,你仍然理智得可怕,社会交际也不存在什么障碍。所以,院方得出的结论是:‘恰逢巨变的本我保护催眠和超我人格分裂’。你,是一个隐藏了多年,并由周围自我暗示和自我保护机制形成的人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八章 沉眠 王医生继续说道:“据你同学反应,你曾在教室中读过同学的手写小说,里面有个人物形象,和你的描述‘出入不大’。” 陈若澜挑了挑眉:“哦?那本小说讲了什么?” 王医生一边观察着她,一边说道:“很遗憾,在火灾中被销毁了。” 陈若澜若有所思:“出入不大,那就还是有所出入的对吧。” 王医生点点头:“没错,我虽然没看过那本小说,但是一些基本的推断还可以进行。她的父亲,十年前遇难的那一位,就叫陈凇辉。她有两位堂姐、一位堂弟,和她关系很好。虽然不想打击你,但是你的‘一生’确实是由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拼起来的。” 陈若澜笑笑:“也许吧。” 王医生看时间差不多了,也示意访谈结束:“今天就到这了吧,辛苦你了。去玩吧。后面的手续,护士们会通知你。” 陈若澜蹦跳着离开了。 王医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从医以来,遇见的罕有的高智商患者人格,为了与她博弈,甚至不得不牺牲一些情报。他揉了揉太阳穴,把今天的报告和询问结果记录下来,打开录音笔听回放,却是一阵嘈杂的滋滋声。王医生皱了皱眉头,一种危机感骤然爬上脊背。他不露声色地拉开抽屉,慢慢摸到抽屉深处的黑色金属。 “哟呵,文职人员都这么警惕呢。”闫无逊打了个哈欠,合上门。 王医生面无表情——他并没有察觉到闫无逊是怎么进来的。所以,他试图靠说话争取更多的情报:“闫无逊是么,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人格分裂’之后成了一个超级智商罪犯,这点看来,现在已经证实了。”“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剩余价值呢,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多心了。”闫无逊吊儿郎当地来到医生跟前,拉起椅子随意坐下,靠背翘起二郎腿。 这句话,解读出了很危险的信号。 王医生扶了扶眼镜,缓缓地说:“这么看来,你确实对我的身份做了了解,并且在你看来,我‘曾经’有利用价值。那你出现在这里的动机是什么?结合最近的事件,不难猜出,你是冲着‘陈若澜’那位患者来的。” “啪啪啪。”闫无逊鼓掌:“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做出合理的联想,并自以为是地认为找到了我的目的并加以威胁,以此胆大妄为作为谈判的筹码,真不愧是冷静的王医生呢。” “我并没有威胁。”王医生说道,不像妥协服软,只是陈述事实。 “嗯,我猜你的下一句台词是‘我手里的录音笔联着网’、‘一旦组织发现我失联多久马上会对她采取行动’之类的事先准备,‘周围都布下无死角监控’的虚张声势和‘我们早在附近重兵把守’的预防万一。”闫无逊把脚架到办公桌上,“不过那个女人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是特意来找你的,碰见你约谈她,帮她擦擦屁股只是顺带。” “真是下流的措辞。”王医生冷笑,“我猜你找我一定不是为了‘来我办公室搭个脚’‘顺便口花花几句’这么简单吧,你想通过我获得我们的情报,很可惜我们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哪怕是催眠都无法从我的嘴里撬出话来。” 闫无逊掏了掏耳屎:“真是熟悉的台词呢。” 王医生有点诧异,闫无逊老神自在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闫无逊有点不耐烦了,好像对王医生的智商也不满意了:“还不明白吗,你看看你写的笔记本就知道了。”王医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写记下的内容,这是刚刚陈若澜衍生出来的人格陈述的、构建的世界观。笔迹、纸质、内容,都是如他听到的消息那般没有变化,他不太清楚闫无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出于谨慎考虑,王医生打算回忆一下之前的信息与写下的内容做一遍简单对比。等等!内容!他突然意识到,他刚刚都在记些什么? “真是冥顽不灵。”闫无逊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破旧笔记本,“要我把你刚刚的行为念出来给你回味吗? “‘王医生没有表态,确认了一下录音笔的情况,一切正常。’第一次听到病人表达观点,明显发现病人的精神状态有所改变,仅仅只是‘没有表态’‘确认录音笔’吗?” 他翻着旧笔记,指着下一段:“‘听了大部分叙述,简单记录下档案信息,合档’这段话的敷衍态度,丝毫不像是‘病情取得突破’,得到‘酷爱小鱼干’之外进展该有的态度吧?而且你听到的内容,你现在还想得起来吗,再看看纸上的内容,你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 王医生的冷汗已经流到额角。信息量很大:第一,他可以通过某种手段监视自己;第二,自己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事实上都犯了。不知不觉间大脑自行忽略了所有细节,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己很可能被催眠了;第三,这个人肆无忌惮地暴露信息,只是想找个人分享,满足他近乎变态的表演欲,而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死人。 闫无逊打断他的思路:“不不不,能保守秘密的,除了死人,还有——”他嘴角微翘:“自己人。” 王医生已经不把他的话当作危言耸听了,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算计自己。如果,他真的拥有特殊的能力,极有可能是“读心”。面对这种对手,自己的思考都暴露在对方的意图当中,所以还必须和自己的思维作斗争,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的意图。所幸,面对这种对手,王医生,是个心理医生。 他还是面无表情:“那么,你找到我,是想获得什么情报呢,我想还是绕不开那个女生吧。我可不认为我会成为你的‘自己人’,身为政要机构的文职人员,也有随时因公殉职的觉悟。” “啊哈,干嘛急着自杀呀,活着不好吗?”闫无逊惋惜。“我只不过想让你给你的上司们捎个话。” “嗯?”有那么一瞬间,王医生承认自己有点期待。 “告诉他们,走狗们,洗干净脖子,给老子等着。” 王医生眉头深皱,这名罪犯比所有人预估的都要棘手。 闫无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当然了,用你的命。” 王医生睁大了眼,似乎有点恼怒他的出尔反尔,以及惶恐自己的安危。 但是,几秒后,他的目光之中只有冰冷:“虽然很辛苦,但我的目的总算达成了。” 闫无逊的笑容收敛:“你说什么,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有没有,试过不就知道了?”王医生打了个响指,“hypnsis。” “你——”闫无逊捂着头,歪着脖子失去意识,保持着卧在椅子上的姿势,双脚架着办公桌。 王医生如释重负,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他下意识喘着气。这场生死博弈里,他隐忍到最后,才露出自己隐藏的杀手锏。他从抽屉里取出消音手枪,朝着昏迷的闫无逊补了两枪。“哈,哈,”王医生喘着气,“无论是‘读心’还是‘思维干涉’,确实都是很棘手的能力。不过训练有素的顶级心理医生,可以做到对自己提供一定自我暗示。自我催眠之下,你所能读取的信息,只是我欺骗自己的假象。甚至连真正的杀手锏,都不会在我脑海中出现半点信息。”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心脏连中两枪的闫无逊,以胜利者的姿态发表“获奖感言”。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可是他的话依旧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他心头。他不想耽误太久,这个人的情报必须马上禀报组织。他准备拨通隐秘的单线电话,然而,按完电话号码之后,拨打键却迟迟按不下去——身体,动不了了。 “想动吗?”闫无逊打了个哈欠,也打了个响指。 “你——”王医生的视野渐渐扭曲,突然从办公椅上惊醒。 惊醒……他自己的心都凉了。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催眠了。他的语速已经不再那么流利:“你,是怎么做到摆脱‘安魂香’的影响的?” 闫无逊变换个翘腿姿势,慵懒地说:“你告诉我的呀。”王医生呐喊:“不可能!这是我在约谈陈若澜之前布置的,虽然对她没用,但是你随后就进来了,就算是我被你催眠了,你从得知‘安魂香’的存在开始防备,也来不及了!你的摄入量早就影响着你的神志!” 等等!对陈若澜没用?王医生的脑袋有点跟不上了,之前完全没注意到! “唔,看来终于注意到了是吗?”闫无逊抬起眼皮子,“早在今天约谈之前,你就被我催眠过了。” “是什么时候……”他迷茫了。 “上个月你约谈我的时候。”闫无逊很耐心地解惑,就像对一个不成器的学生。 完全没有印象,上次访谈结果也很正常,可是作为一个臭名在外的人,这种“正常”完全“不正常”!王医生的身子彻底软在办公椅上。 “上个月搞定你之后,简单的暗示自然就是‘陈若澜所有的事情都无关紧要,都很正常,随便应付就好’。所以嘛,你也可以对自己的组织有交代了,你不是有意泄露信息,而是,你就是叛徒。”闫无逊轻笑,“所以你的记录,录音,都是些随便应付上来的内容倒也省了我不少事。 ” 王医生恨恨地说:“杀了我。” 闫无逊笑:“不急,现在我们来进行下一步的游戏吧。” 王医生冷笑:“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我的深度意识随时可能突破你的催眠,而且我的深层人格还有思维禁锢,你可以试试能从我嘴里撬走什么。” 闫无逊学着他的语气:“能不能,试过不就知道了?”闫无逊打了个响指: “hypnsis。”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九章 齐修格 齐修格从小就不是一个讨喜的孩子。 他很晚才会说话,表情也呆呆的,很少有孩子眼中的那种灵性。 稍微长大了点,齐家父母开始发现他的异常:他的反应很慢,感官比正常人延迟了几秒。具体是什么情况呢?电话铃响了之后,哪怕就在他旁边,都得等上几秒才会去接;所有与人的对话,都要慢上几秒才会回答;开水烫伤了他,也要几秒后才会疼的嗷嗷叫;过马路的时候,要是没有人陪着,总是会在以为“安全”的情况下引起一系列交通事故。 他生活在一个无法被人理解的世界里。他的感知永远比别人慢了几秒,就像神经突出传递的过程被放慢。本来就木讷的性格,加上自己笨拙的脑袋,让他十几年来没有一个朋友。经常关顾他的,从一开始抢他玩具的不良少年,到后来打家劫舍的英雄好汉。反正对于他们来说,这眼的人,能活在世界上十几年,已经是莫大的奇迹了,搞不好哪天他命中注定就挂了,碰上自己也算是一种解脱。 “修格,水壶可以关了。”齐妈妈掐准了时间。 三秒后,坐在电视机上看电视的齐修格应了声:“好。”扭头水正好烧开。家人从他的缺陷上,衍生出一种“提前”意识,只为了让他更好地融入这个世界。“可以去洗澡了,记得水桶里的水七成左右就可以关了。”几秒的安静后:“好。”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很安静,延迟几秒的世界,和他交流需要别人等他三秒,听到别人的语言后,他得等别人三秒,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慢条斯理的生活习惯。 齐修格十五岁那年,第一次体会到“朋友”的字样。 自从有一天,他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少年撞倒之后—— “对不起对不起!”人<(颜文字)。 没反应。 “啊啊啊啊!不会是被我撞傻了吧!”震惊脸。 没反应。 “惨了!一定是被我撞傻了,怎么办怎么办!”那个少年炸毛,揪着乱糟糟的头发“英雄是不可以伤害普通人的!” “哎呀,好痛!”前一秒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齐修格,已经趴在地上一会了,现在才感受到地板与屁股的摩擦。 “啊,没事没事。”他赶忙说,“没事,我没事,没被撞傻,你别急。” 他对着少年手忙脚乱地解释。少年愣住了:“完了完了,这回真的闯大祸了!” “没事,没事,这是我自己天生的毛病。”齐修格抓着空气安慰道。 “这样吗?”少年呆呆地问,突然,他的眼里绽放出强烈的闪光:“真是太酷了!”且不说少年的接受程度之快,连反应都很脱线。 齐修格有点慌:“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呀?” “好赞!”少年冒出星星眼!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我叫寇豆!我是立志要成为英雄的人!” “没有啦。”齐修格腼腆一笑。 “英雄吗?我也很喜欢诶!我叫齐修格。” 至此,两人的对话总算是同步了,感谢寇豆同学的花痴时间。 “诶!是吗是吗!好高兴啊!居然有志同道合的人!少年啊,你要加入我们‘正义英雄小队’吗?我是队长‘豆侠’!”寇豆耐心比划姿势等几秒。 “啊,但是我反应比别人慢很多,平时都比别人满了好几秒,我妈说我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齐修格的眼神黯淡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有一个扶持弱者的心,就可以成为英雄!”寇豆拍拍胸脯,豪气冲天,“自信是英雄的本质。现在,我们来接受最公平公正的信念: 绝对不意气用事。” 齐修格眼里突然多出了点别的神采:“真的吗?” 寇豆叫道:“别打岔!” 第二,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第三,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这可是伟大的蜻蜓队长说过的!” “哦,好。”齐修格为自己的打岔行为感到愧疚,哪怕不是故意的。 寇豆大笑:“哈哈哈哈,现在,修格侠,让我们先执行第一个任务!” “哇!蜻蜓队长诶!好厉害!” “咳咳,注意听队长的指示啊!” “好的,豆侠!”(只是在回复上一句) “那……”寇豆抓起齐修格的手,“赶紧上学呀!迟到啦迟到啦!”说完玩命狂奔。然而齐修格在愣在原地,寇豆一时间也拖不动,被反作用力一拉一屁股坐地上。 “啊,好!哎呀好痛!”齐修格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但是跟着寇豆的气氛还是莫名很紧张,赶紧爬起来就跑。 “喂喂喂,你大哥还在地上呢!”寇豆叫道。 齐修格跑回来,“豆侠你没事吧!”他只看到寇豆说完一扯,就从他身边倒了下去。 …… 可能这就是异类与白痴之间的互相吸引吧。 闫无逊看在眼里,背着书包赶在他们后面。 随后这两位惺惺相惜的“英雄”交换了家庭住址,由于齐修格行动不便,所以寇豆出现在齐修格家里的次数也频繁起来。闫无逊也顺带被寇豆介绍给了齐修格,身份是“英雄导师”…… 寇豆的属性可以让他毫无芥蒂地接受齐修格的呆滞,而齐修格也格外珍惜自己的第一个好朋友。他们的笑容,齐家父母看在眼里,他们突然负担轻了很多,齐修格或许真的可以尝试独立成长。 直到有一天,父亲彻底绝望。 一个周末的下午,齐修格和寇豆在齐家外面的空地研习“英雄”技能的时候,外面的一辆面包车突然开过来,车上下来了两个彪形大汉。 寇豆见来者不善,拖起齐修格就要跑。当然,在齐修格慢了几秒的反应行为下,他们顺利被抓上了车。“放开我!英雄只能战死不能被俘虏!”拳打脚踢的寇豆和刚刚在“啊,你们想干什么!”的齐修格被抓上车,接应的司机见货物得手,马上调转车头。 这时候正好回来的齐妈妈见到了这一幕,尖叫着下意识拦在车路前面。她看见的是,挡车玻璃后面,歹徒那张疯狂和狰狞的脸。扭曲的面孔,就像择人而噬的野兽。 “撞过去!”其中一个大汉满口污言秽语,恶狠狠地吼道。 齐妈妈刚刚下意识地挡在车前方,可她生活的世界里,还没遇到这么穷凶恶极的事情;哪怕遇到了,她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改变。所以,她和她的倔强,一起在面包车全速之下,支离破碎。 三秒后,齐修格姗姗来迟的视觉才看见齐妈妈被撞飞,血液飞溅的一幕。“不!”他哭喊,目眦欲裂!“啊啊啊啊啊!”他的脑袋涨的很疼,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及时反应过来,能够到齐妈妈的身边! 在咆哮之下,他的眼睛全剩眼白,歇斯底里的吼声扯着喉咙。 世界停止了。 只剩他一个人,在卡带的世界。周围的歹徒还在狞笑,正准备给他们上绳子,寇豆还保持着挣扎,回头望去,路边的血迹凝停在那里。他摇摇晃晃地伸过身子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跑下车,朝着齐妈妈被撞飞的位置跑去。 世界还原。 匪徒愣神间,准备五花大绑的小孩少了一个,车门也大开,很快涌进大量气流,刺激得匪徒睁不开眼。“马勒戈壁的!怎么回事!”司机看见少了人,不有分数地大骂。“这臭小子邪性得很!在老子眼皮底下溜了!”其中一个人说。“先不管了!跑路!条子快来了!拦路的格老子全部碾死!”“呀!坏蛋!英雄和你们拼了!” 随后,载着寇豆的面包车消失在闫无逊的视野里。闫无逊急得快哭了:“寇临!不好了!你弟弟被人抓了!快来!就在齐修格家这!”他几乎和齐妈妈一同出现,不过齐妈妈在车前面,他在车后面的巷口。 齐修格抱着齐妈妈,嚎啕大哭。齐妈妈最后看见了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难得挤出一丝微笑,想伸出手想去摸摸他,却在一瞬间意识迷糊。齐修格只是大哭。 “妈!妈!妈!” 齐爸爸刚刚从家里赶出来,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母子。 很快,医院的车来了。齐妈妈当场死亡,齐修格一直处在神情恍惚的状态中。这个齐家的顶梁柱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已经没精力去找歹徒了,逝者未远去,生者也还需要照顾。很快,他又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齐修格的病情恶化了——反应时间,延迟了几乎一分钟。三秒钟就已经让他与别人格格不入,一分钟——基本就等于宣告了死缓。在物欲横流的世界、时间就是金钱,几乎没有人会停留下来和一个非亲非故、极度自闭的怪胎说话,每一次间隔接近一分钟。 齐修格只能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味着一分钟前别人的交流。全世界在他的眼中都是一场场延期电影,上演着一幕幕与他格格不入的沉默剧。偏偏,齐修格还生活在这黑白电影里。非黑即白的色调里,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说说笑笑与他毫不相干。 很快,齐修格被鉴定为重度抑郁症。“认知疗法”、“人际关系法”、“心理干预法”无从进行;抗抑郁药物ais(单胺氧化酶抑制剂)、三环类抗抑郁剂、ssris(5-羟色胺重吸收抑制剂)这类传统药物治标不治本,医生也对他束手无策。他的父亲无力再维持他的生活,心灰意冷将他送到了附近一家精神疗养院。 直到又一天,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女生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身边。“你好呀!”陈若澜笑吟吟地说,“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是这新来的陈若澜!”女孩不管别人的告诫凑了过来,背着手,从旁边俯下身,一头长发突然滑肩撒下。, 没有回答。 陈若澜喋喋不休:“看你神情木讷,又有点小呆,蛮可爱的,要不,就叫你‘二愣子’吧!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咯!”她歪了歪头。 依旧没有回答。陈若澜笑嘻嘻:“好!二愣子!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啊!哈哈哈哈!果然我很有起名天赋嘛!” 齐修格正想回答她,却发现这应该是一分钟前的对话了,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那一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他找到了和寇豆在一起的时候的感觉,那种不再是看客的感觉。他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点亮,如同电影的角色,褪去了黑白的斑驳,恢复了一丝昏暗的色带。终于重新登场了。 二愣子就二愣子吧。 他报以陈若澜一个羞赧的表情:“你好。” 好像,又一次,有人冒冒失失地闯入自己的生活。 至于那辆面包车,再也没人见过。永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章 兄弟抱一下 上 “叱——”机床切割,砂轮磨出火花。我是一名机床操作工人,明明已经到了要退休的年纪,却还在做着后生都懒得琢磨的“活儿”。没办法,你说这活儿细吧,干活的都是些抠脚大汉;你说这活儿粗糙吧,断手断脚的教训摆在那,你也马虎不得。 你以为我在说机床?呵,你说是就是吧。 在机床厂也好几十个年头了,厂里的老工头都管我叫“生哥”,那些刚刚进厂混的年轻人就叫我“生爷”,那些不识好歹的也认准了我“疯生”。嘿,没办法,砍出来的名号。想想以前那年头,隔壁厂的来闹事、混子来砸场、条子来收拾,哪件不是我摆平的? 厂里老板信任咱,年轻的时候过命的兄弟,一起抄着玻璃啤酒瓶,追着混子满街捅,回来一起喝着几块钱一听的啤酒,混劣质的窑子,抽过假中华,干过真刀斧,看过真胸脯,都是真爷们。 “生哥,你知道吗,最近又有人死了!隔壁厂那个得瑟后生‘施狗’!”燕五抠趁着酒兴和我卖弄。你说这人,好好的燕无空不叫,打从娘胎里就是个抠鬼,抠钱、抠命、抠女人、抠鼻孔、抠脚,不是犯贱,就叫“五抠”嘛! 我干了口老村长,瞅了瞅他那神经兮兮的熊样,问:“咋死的?” 燕五抠感激啊!他明白我上道,给足了他面子,更加夸张的卖弄起来:“你知道的!道上的都说是被他的文身克死的!”道上混的或多或少会有点文身,算是个标签。凡道上混,讲究的是脸面,深谙这行规矩的人已经很少真的动刀动枪了。 我一脸不屑:“还以为你小子一惊一乍啥子玩意!这种邪乎的事情,上得了台面吗!”仰头,把杯子里的劣质白酒一饮而尽。 燕五抠煞有介事:“生哥你可别不信,你知道这小子文的啥?” “啥?”我还真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当年砍人的时候,全凭一股阳刚之气,这些邪物自然伤不得我。 见买足了关子,燕五抠环视了一周,几个弟兄都看着他的时候,他比了个捻手指的动作。 “狗娘养的!”旁边的野鸡笑骂道,说完,还是给了他一张红票。 燕五抠嘿嘿一笑:“最近手头有点紧,多谢野鸡兄弟。” 我对他的行为颇为不满。瞄见了我的眼色,他也见好就收:“咳咳,那个‘施狗’文了个关二爷文身!” 所有人神情一肃,酒醒了不少。 文身这门传统是大有讲究的。纹身最忌讳的,不是五爪金龙,也不是佛陀菩萨,而是关云长关二爷。 关公镇邪祛灾,但也得看“命”。关公文身,讲究的是一个“扛”或“背”,身子板扛不住,那就会引来灾厄,血光之灾也在所难免。 燕五抠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叹声说:“那小子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文了尊关二爷,没多久摩托车醉驾,摔在公路上,死的时候衣服都摔烂了,那文身都完好无损!”众人哂笑。他们在这行上早就过了那种兔死狐悲的年纪,活着,才是本钱。 我没有文身,之前有家室,为了家里人盘着过日子,现在和那娘们离了,也带走了娃子,那我也没有什么顾忌了。酒劲还在,我趁着酒兴:“要不,我去请一身‘关二爷’?” 酒桌安静了。 燕五抠面露难色:“生哥,不好吧。” “怎么?”我不乐意了:“我不够忠义吗!” “没!”燕五抠赶忙说,“就生哥与‘当家的’的交清,那真是忠义无双!”他还怕自己表达不够全面,当即就竖起大拇指。 野鸡和山猪也附和道:“那是!生哥和厂长那可真是没话说!”“二当家!” 我笑:“那就这么决定了。” 燕五抠欲言又止,生怕又触了我的霉头,另外两人也暗地给他使眼色。 我轻笑,当然不是草率决定的,这是一个信号。 山雨欲来风满楼。 文身的感觉很奇妙,颜料抹在针尖,飞快地在肩上划过,再上色,通电,酥麻的感觉,在皮肤上游弋。我感觉有东西来了,哪怕我闭着眼,我也能够感受到身后扑面而来的铁骑狂风。在用鸽血给请上来的关二爷开眼之后: 关公斗恶龙,画成。 (背文关公、关公开眼、恶龙齐文均是极有凶象的文身) 最凶最忠勇的文身。 我的身子舒畅得忍不住颤栗。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从背后涌了出来,我能感受到周围阴冷的气息,那又何妨! 很快,我背后文了关公斗恶龙的事情传开了,对我有非议的人肯定也有,只是我不屑于罢了。关二爷的神勇、忠义,对我来说,是一种意义。 半夜上厕所,我能看见水龙头洒出的血;洗澡的时候,淋浴的喷头时不时掉下腐朽的泥土;镜子里也会有人和我打招呼;午夜醒来还可以看见床上吊着流涎水的小鬼。 我冷哼一声,魑魅魍魉全部销声匿迹。 近期厂里裁员,好多老油子都被炒了,说是隔壁拾劳子厂的人,我不信,不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江湖道义这时候也不管用了——两厂的争斗已经不可避免。 所以我去找我过命的兄弟。 “我说,为什么要寒了弟兄们的心,你在干什么?”我和他并肩坐在酒吧,难得开了一瓶香槟。 他把烟头掐灭,吹尽最后一口烟:“散伙。” “砰!”我一把敲碎香槟,手里攥着半个酒瓶,我从来不知道我眼睛可以凸得这么大:“你他妈——再说一遍!” 周围人很快围上来,酒吧的调酒师吓得趴在柜子里侧。 我瞥了一眼,心中愈发狠辣:“行啊,这些龟孙出现在这不是巧合吧。”在场的都是老熟人,或者说,老仇人。 “嗯,”他理了理衣服,“你终究是个障碍。” “格老子是条狗都不会成为你的障碍!”我牙关渗血。 “但,是我的障碍。”循声而去,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轻人。身边,是隔壁厂的当家柴四。 我只能从他的举止间判断他非富即贵,却不在我社交的圈子里。 “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飘’。”年轻人说,很显然也是道上的名号。 “久闻生先生忠义,想必我这过江龙也不好糊弄你们这些地头蛇,所以只能一个一个拔掉了。”年轻人笑道。 我恨恨地说:“但是连招呼都不打,未免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吧。什么时候,你也成了别人的走狗。”后半句显然是对着邻座的男人说的。 阿飘笑道:“不想成为‘食物’的时候。这个我倒是可以帮超哥回答你。” 我冷哼:“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阿飘仍只是轻笑:“看先生手段了。”说完,几个死对头也吆喝着上来。 我已经忘了是如何放倒他们的了,回过神来,玻璃瓶已经不知扎在谁身上。 额头挨了好几下狠的,手也差点废了,所幸,这些杂碎都横七竖八躺地上了。 我扯掉上衣,盯着良久无话的老东家:“你可知道,我为谁文的‘关公’!”任凭血在伤口上流淌,把文身沾染得模糊不清。 他没有回我的话,只是低着头:“自废双臂,走吧。” 我冷笑。 “啪,啪,啪。”阿飘鼓掌:“真不愧是生先生,就像背后这关公一样宝刀未老啊。”他身后,出现的是黑色西装的一群打手。“要不是带了他们,今晚可能真的收不了场呢。” 黑道,和混子是不一样的。 亡命之徒和市井流氓的区别。 阿飘手一招,几个擅长搏击的赤佬就逼过来。 “啊啊啊!”我发狂地吼,很快对上这几个洋籍打手。招式路数都是军方的标准,快准狠。和之前那群吃软饭的不是一个层次。我出拳,他们的拳比我更快更铁。一拳出去,三连拳回来,直接朝着面门逼去。吃结实了这几拳,还在吃痛,一个长得和熊一样壮的家伙从后面抓住我的脚,抓起来破坏我的下盘,再狠狠摔地上。另外几个也趁机猛踹。很快,我失去了还手之力,只能护住头部。那头肥熊砸在我腰上,一拳拳砸头上。 头很沉,我想起了背上文着关公,确实,背上的重量我已经无力扛下去了,已经没有人值得你去为之而扛。那些口口声声的兄弟,已经走在各自的金钱路上,沿途不忘喝一杯凉透的血。想到这里,我也不再反抗了,任由那些拳头砸我的头颅。如果我真的是忠义无双的关公,那谁又是我的刘玄德?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听到警笛的响声。 “条子?”阿飘有点疑惑,不应该来的这么快。但见打的也差不多了,他还是决定稳妥点:“算了,撤。”他临走,不忘废了我。所以我被挑断手筋、脚筋,丢在酒吧。 很快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瘦猴似的人猫着腰进来,背起意识昏迷的我,这些都是在他清醒的时候告诉我的。燕五抠那天差点就被反应过来的人逮住了,所幸带着我上了车,玩命狂开,才保住了我们俩的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章 兄弟抱一下 下 我醒来的时候,燕五抠正在给我用酒精擦伤口,划过我的文身的时候,他也是神情复杂。 “生哥,醒了呀。”燕五抠声音有些疲意,“昨晚隔壁厂的柴四带人砍翻了我们的弟兄,好多人都被抓了,就在咱逃出酒吧不久。” “你救了我么?”我想动,双手双脚剧烈地疼,断手脚筋,这群赤佬也下了死手,疼得我呲牙。 “哎你别动!”燕五抠急了,“伤的那么重,命差点就交代在那了。” 他擦伤口的样子,不像爷们,反而像个娘们似的絮絮叨叨。原本最抠门最贪财的人,却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不得不说,我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生哥,当家的投靠他们去了,不少弟兄也认栽了,可能现在就剩咱俩了。”燕五抠黯然,“真不知道大当家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当家的都撂挑子了,我们还操个球的心!”我恨恨地说。 “得了吧,你也别瞒着我,他不道义,坑了弟兄们,也出卖了你,这种仇怎么不报。”燕五抠心思细腻,但是也吃不得亏。 我瞥了他一眼:“但没你小子什么事吧?” 燕五抠也不恼:“这么说就不把兄弟我当人看了,我燕五抠是平时贪小便宜了点、胆小了点,关键时候,从来没有落下过兄弟,我凭良心起誓。” 我的潜台词他听出来了,我不想让他趟这趟浑水,他也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瞧他这么说,我也不说话了。 “五子,这恩情哥们记住了。” “切,哪儿话呢。” 后来燕五抠打听回来了,这阿飘是从事毒品的黑道,最近和“午夜阳光”撕破了脸,又干不过,树挪死人挪活,就换个地盘发展。 可是也不对,我的直觉告诉我并没有那么简单,还有一点解释不通,当家的那刚烈的脾气,怎么对他服服贴贴的。 医院暂时去不了了,手脚筋已断,我就是彻彻底底的废人,现在也没那么多家当做手术。我看见燕五抠时不时遮遮掩掩,让我不能不戒备,只是一个废人,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句快活话。 直到那天,这小子红光满面:“生哥!齐了!” “什么齐了?”我纳闷。 “给你做手术的钱呀!”他兴奋地扬了扬手里的存折。 他知道我铁定不会同意去接受治疗,更不会同意他变卖家产,所以私底下把一切活都干了。 眼眶有点温润,这不是我的性格。 “风头已经过了一阵了,去手术也安全点。我帮你联系了医院,嘿!你别说我平时抠,这点小积蓄还是有的,哈哈哈哈,瞧你那什么眼神,几个小钱!” “去他娘的手术,干嘛要去……”我掩过头,才发现话里带哭腔。 “生哥,你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的,报仇也罢,换个地方生活也好,没这手术,日子过不下去啊!” 我也知道躺这旮旯地儿窝囊,但是,可能打心底里不想见外面的阳光吧。 “就这么说定了啊,哥们去叫面包车来接你!手术明天开始,今天先入院检查!”他估摸着我已经默许了,就跑出去叫车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几乎全天在床上躺着,睡眠充足的时候清醒得很,燕五抠从那天下午兴高采烈地出去之后,杳无音讯。我突然也有了害怕的东西,到了第二天夜里,我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幽暗的房间,因为还停留在燕五抠走的下午,所以并没有开灯。黑暗中只剩下我的瞳孔,以及破窗户投射进来的月光。 滴答。 我走神的时候,突然有了水声。 我一撇头,一个小鬼站在我的床边。 满脸的血,翻白的眼仁,流着哈喇和血,一张一合的嘴,脖子还在不停地轻微抽搐,全身有烧焦的感觉,皮肤的脓血已经干涸,胳膊上衣服破破烂烂,多了好几个窟窿,血顺着手,滴答划在地上。 我呆呆地愣在那,透过月光,人脸显现——是燕五抠。 我的身子竟然忍不住颤栗起来,眼泪决堤而出。我撑着坐起来,看着它。心中不可抑制地,想要和他拥抱一下。 它撕咬着我的肩膀,咬破了衣服,咬开了肉,绽放血花。 腥臭的哈喇味伴着血腥味传来,可是,我不在乎——我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它喃喃道:“报仇……报……仇……” 我的身子又有力气颤栗起来。 血液顺着肩,浸红了我的关公文身。 “所有妖魔鬼怪们!如果你们真的在天有灵,祝我一臂之力吧!”我开始歇斯底里地吼。 阴风涌动,接着狂风大起。 恍惚间,我还是卧在床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我感觉我像个黑洞,一直在吸引着什么。来吧!来吧! 背后的文身烧得灼热,我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足以让自己爆炸的力量! 好像所有的邪物、灾厄都加持到我的身上,脑海中都是风和鬼的厉啸声,眼前一片片的行尸走肉朝我扑来,钻进我的七窍。 乌云蔽月。 抄起倚在门旁的铁锹,我出了门。 …… 五金加工厂。 柴四今晚挺高兴,揪着那个只能颠笑的瘦猴:“哟吼,猴子,叫俩声?”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没有反应。 柴四招了一下手,有个马仔立刻掰下开关,“滋滋”的电流声传来。 “啊啊啊啊!咕咕!咕吱!吱吱!”他又是两眼泛白,身上渐渐散发出焦味。 众人哄笑:“贱骨头。” 他被扒去了衣服,一捆绳子绑地上,只有在电流袭来才会清醒那么几秒。 柴四向旁边淡然看戏的阿飘竖起大拇指:“飘爷,这设备真高明!就没有它治不好的畜生!” “电疗这玩意儿,玩得转的大有人在,没什么值得称道的。”阿飘淡淡地答道。他不介意他们怎么玩,反正,今晚他是来进食的。 身旁昏死过去的,是机床厂的大当家冯超,柴四玩了一整天,终于把他玩腻了。后面绑着的,是这两天清点下来好几十票人,以及,我的娘们和小孩。 “轰——”五金厂的铁闸门被我踹爆。 他们都朝这边看过来,看见是我和我的“刀”的时候,都惊疑不定。 单刀赴会! 柴四和阿飘也看见了我,他们眼中确实有惊讶,柴四恶狠狠地道:“挑断手脚筋这么快生龙活虎,你这杂碎是怪物么?” 呵,怪物?不,我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吾乃—— “五虎上将之首,武圣关云长!” 横刀立马,杀破千军! 混混们很快把我围了起来。从四面八方,以街头斗殴的默契,向我发起攻击。 一斩,风云色变,异流突起。 一圈喽喽全部倒飞出去,失去意识。 很快,第二圈退后,朝我扔各种阴损的道具。 二斩,龙从乌云,虎从阴风。 他们发现,我只是一个晃眼就到了他们跟前,一刀翻飞。 柴四已经和几个死忠扑了上来,刚刚看见这场面,还没来得及缓住步子跑开。 三斩,奸邪当诸,逆臣当伏。 血花四溅,人影斑驳。 几位赤佬已经加速袭来,全速冲刺,指虎、钢管、电棍袭来。 四斩,偃月生息,万兽寂灭。 钢管断,指虎碎,电棍毁。断肢残臂,血肉纷飞。 “突突突突。”枪响,火舌咆哮。 五斩,机关算尽,流年已逝。 没有一枪打的中,我在高速移动和瞬间爆发中,上衣已经爆开,刀上的巨力,挥砍挡下一片枪雨。 身上旧伤迸开,血液飞溅。 那些倒在地上的喽喽们眼尖的叫了起来:“看他的文身,关公泣血!” 文身上,我的血正从关公眼角的位置缓缓流下。 “关公显灵了!”他们惶惶不安,没有谁能解释我的巨力。 我艰难地喘息,巨大的消耗终究使我开始气短。 阿秀鼓掌:“以凡人的方式,在这么多厄运烂命的加持下,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令在下惊讶了。武圣之姿,果然名不虚传。”很快他又笑了起来:“但是,也更加造就了你的美味。” 异风涌动,他的脸渐渐变成灰色,额头长出两个犄角,牙齿变得尖利,头发也渐渐变长变成棕色,背后撑破衣服的灰色膜翼,开始舒展。 没有人叫唤,因为,在阿飘以这个形态出场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在灰色气流下,失去了意识。 凡有罪之人,有贪之命,有邪之说,有色之相,有嗔之口,有妒之心,统统臣服于死亡。 六斩,魑魅魍魉,怪力神妄! 拖刀纵身跃起,回旋带刀竖劈! 阿飘轻飘飘地接住了,不忘嘲讽:“呵,要不是这刀钝了点,我可能就死了呢。” 铁锹碎裂,节节崩溃。 我没有停下,怒喝一声:“关公助我!”右手探出,无数气流在手中凝聚。 风云变,鬼神惊。 背后的文身彻底消失,融入血肉里,无数的尖厉长啸,无数哭喊哀嚎,无数憎恶邪念,无数厄运索魂,疯狂地挣脱阿飘的身体,从皮肉的缝隙里钻出来,涌入我的体内。 龙虎啸,日月瞑。 青色的气流逐渐在手中凝聚,狂风吹得阿飘也得当住眼前的恶鬼咆哮。鬼头龙纹逐渐在我的手中盘踞,再无数次高速旋转的压缩下,龙吟声气,虎啸风至! 青龙偃月刀! 我感觉我睁开了眼,哪怕本来就是睁着,我依旧有这种一眼魂断的感觉。 大胆妖孽,速速受死! 七斩,厄命无形,恶鬼无心! 他的脸色惨白,被我吸收他的厄命的时候就已经狂抓袭来。异鬼的身体素质强横,竟然想用手挡住我全力一刀。 那就伏诛吧! 轰——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勉强站立,回头来到燕五抠面前。 他还活着,一点一点地抽搐着。我轻轻地半蹲下来,挽着我的兄弟。 “咯咯。”他下意识地两声猴叫,让我心如刀割。 我想紧紧地抱着他,兄弟,你受苦了。 旁边,是另一个兄弟的尸体。我已经猜到了他出卖我的理由,他依旧是他,我最好的兄弟。 刺穿我胸膛的,是一支利爪。 阿飘只剩半边上身,阴测测地笑:“可惜了,没劈中要害,不然真的得被关二爷镇压了。” 我没有理会他,我只想,在最后的时刻,抱一抱我的兄弟。 男人之间什么都没有。 只有承诺。 我伸出手,想要张开怀抱,但是,最终,又定格在那里。 破坏殆尽的五金厂房,烟尘弥漫,尸体遍地,血洒四方。我的意识,和我的故事,也定格在,即将触摸到兄弟的前一秒。 好像有脚步声,还有哀伤浑厚的音乐,诉不尽的衷肠,数不完的凄惘。 口琴声响起。 我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致命气息,那尊饕餮魔神的气息,仿佛还能闻见他的方天画戟淡淡的血腥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一章 本质 闫无逊安抚好激动的“关二爷”,让他再度陷入深度睡眠。 “呼!搞定。”他也是松了口气。 王医生冷冷地看着他,环抱着手,靠在墙角。原因是,闫无逊坐在自己主治医生的位置,越俎代庖、用极其“亲切”的方式,对待着他的患者。能够还原当时那种暴怒情况、还能让患者文凤生在激动的情绪下保持深度睡眠的,目前所知就这号人。这种催眠方式,王医生称之为“暴力催眠”。 “喏,你也听到了。”闫无逊日常翻着死鱼眼,“黑道里面的深水区。” 王医生不置可否:“就算像你说的,黑道里面真的养着一帮怪物,你怎么证明他们是替‘那群人’办事的?我隶属的,可是‘特别办案组二级组织’。连内部人员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这个消息,就好像‘明文禁止在公共厕所大小便’,既要维持秩序又要偷腥。” 闫无逊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喂,我说,口味见长啊。” 王医生面无表情地说:“过奖。” 闫无逊吐槽:“虽然这种畸形的秩序还得维持,但偷腥确实是有的。你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世界了,可能不是一个卫生间,而是一个填人无数的茅坑。” 王医生继续损他:“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原始气息呢。” 闫无逊不理他,自顾自地说:“听着,菜鸟,我现在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一遍,这个世界的真相。” 王医生偏了偏头:“作为我入伙的欢迎仪式么?” 闫无逊摇了摇食指:“n,n,n。首先,从‘入伙’一词,你就拉低了我们的档次,虽然看在你有意归顺的情况下,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其次,作为一个临时工,请时刻记住自己只是外围炮灰人员,而我要说的,只是作为临时工的‘福利’,而待遇薪水什么的,年轻人暂时不要想太多了。” “很久以前,人们就发现了,有一种神奇的,无法界定的存在,称之为‘命’吧。命是什么?命是无意识中,能够影响着人的一生的一种形式存在,称之为‘神的脑电波’。” 王医生皱起了眉:“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别打岔,菜鸟!”闫无逊躺在主治医生的老板椅上,就像教导主任。“‘命’能影响着人的一生,所有的一举一动,什么样的命,无形之中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像造物主一样神奇,不是么?决定了对人的生杀予夺,就像神的意志,所以才叫做‘神的脑电波’。” 王医生还是很笃定:“我是一名唯物主义者。” 闫无逊歪着头看着他:“听过‘十神’么?” 王医生点头:“如果你是说命理的‘十神’,我会失望的。这种我小时候五岁就不信的街头骗子言论,你现在要告诉我这是真相,我可能会比吞粪都难以接受。” 闫无逊笑:“为什么每次你都总是喜欢迫不及待地打自己的脸呢?在别人面前装深沉可以,但是请记住,你老板,终究是你老板。” “算命面相中的‘十神’只是在于阴阳五行的衍化,真正的‘十神’,是十种相生相克的但又高于算命‘十神’的——能量。比肩、劫财、食神、伤官、偏财、正财、七杀、正官、偏印、正印,一个人的富贵贫贱、吉凶祸福,谓之‘命’而‘命’的基本组成,就是‘十神’。” “按照你唯物主义的解释,‘命’也是一种能量,只是存在的形式更高,不是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所能利用的。每个人的命不一样,是因为‘十神’的组成比例不一样,有些人重‘七杀’,并不是说他就没有其他的特征,而是心性以‘七杀’为主。” 王医生有点无法接受这种颠覆世界观的言论,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所以,很早就有人开始尝试,摸索着使用‘命’的方法。前人发现,‘命’不仅是一种物质,更是一种活性物质。” “什么意思,是能成长么。” “bg!”闫无逊愉快地打了个响指,然后王医生就倒了下去。 闫无逊有点无语,他忘了王医生的深度催眠暗示开关是响指了。 …… “刚刚我说到哪来着?哦对,‘命’是一种活性物质。它之所以依附在人的身上,是因为人的身上,有‘情绪’。” “等等,”王医生脑袋有点跟不上,“你不是要说‘情绪’也是可以量化的吧?” “啪,啪,啪。”闫无逊不敢打响指,“有悟性。” “唔……完全听不懂啊。”“关二爷”坐的端端正正地听着小课堂。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王医生忍不住咆哮。 闫无逊扶额:“刚刚的响指原来不止放倒了一个,还叫醒了一个是么?” 王医生怒吼:“所以这老板还是很不靠谱的啊!” 闫无逊随意打了个响指,说:“至少,没有实战能力的战五渣还是可以搞定的。”王医生沉默,“关二爷”重新歪头睡着。 王医生才发现,闫无逊用行动告诉他,他的催眠暗示解除了。 “或许对我们来说,‘命’和情绪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对于它们来说,彼此才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命’的进化,和进食的‘情绪’有关系。情绪中,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是‘命’的养分,六欲——‘眼、耳、鼻、舌、身、意’是‘十神’的行动具化。同时也和阴阳有关系,阴为损,阳为盈。 “‘命’吸收正面情绪,化为阳,也就是我们说的‘吉命’、‘福明’;吸收负面情绪,敛为阴,也就是我们说的,‘凶命’、‘厄命’。命的成长过程,人只是载体,也是寄生体,因为人的情绪在造物主创造的世界里最丰富。 “后来,终于发现,‘命’也是可以利用的。就像情绪的脑电波可以被捕捉到,其实是一种生理角度浅显的传递形式,关于情绪这一块,心理领域的王同学应该比我清楚吧。” 王医生有点脾气,但是较好的涵养下他还是镇住了。 闫无逊看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小子还觉得和自己交谈要用到“涵养”这种和“节操”一样丢大街的东西?天真。 “同样的,命也是可以捕捉到的一种形式,涉及的具体内容我就不详细说了,但是这样一个群体,在做的事情,就是‘尝命’。” 王医生思索:“听起来好像比厕所的可口。” 闫无逊对他这一口恶趣味保留意见,但是他坚决维护王医生实践恶趣味的权利。他乐:“‘命’可不可口不好说,但是‘命’会给人带来难以想象的伟力是真的。但是,很多人一生只有一种力量,毕竟每个人只有一个突出的主‘神’他们在获得相应的命的加持下,力量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王医生有点惊讶:“既然‘命’是可以增加与变化,那岂不是,每个人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闫无逊笑了,笑得很诡异:“你可以试试。” 王医生也不自讨没趣:“好的,就是很难咯,你继续。” 闫无逊说:“不是很难,是根本就不可能。‘命’为什么叫‘神的脑电波’而不叫‘闫无逊的脑电波’?” 王医生想想也是,颇为无语地说:“可能是‘闫无逊’还没承认自己是‘神’吧。” 王医生这句充满讽刺意味的话,让闫无逊的嘴角勾起了更深的笑意。 “‘命’对于人,意义究竟是什么?”闫无逊从主治医生的位置起来,望向窗外,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人终其一生,只是‘命’设定的剧本里,一个可以寄生的躯壳罢了。你在一个早就刻好的模子里,九曲回环。到最后,它总会用利用率和回收率最高的方式,帮你得到解脱。它借你品尝的力量,它引导你感受物质,证明你的‘存在’。终究,是要还的。” “满满的阴谋论调呢。”王医生虚着眼。 闫无逊没有回头,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窗户过来,分外的刺眼,灼热的感觉似乎能够连同人的罪行一起焚烧。 “下一个话题,‘命’衍生出来的‘那种生物’。” “就是他刚刚说的‘异鬼’是吧?”王医生看了一眼熟睡的生大叔。 “嗯哼。”闫无逊不置可否,“‘鬼’和‘异鬼’。 鬼是刚死不久,没有人可以上身的凶命,他们更多存在人的脑海中,你也可以觉得是‘幻觉’,足以引起你所有生理反应的幻觉。” “哪个鬼不吓人的?你要是说分泌巴多胺、肾上腺素之类生理反应,不用鬼怪,找个异性也可以。当然你的话,说不定同性也不赖。”王医生的话越来越开始有“闫式哲学”的味道了。 “我说的生理反应,是‘你觉得自己死了,你就真的会生理上死亡’。”闫无逊回过头,阳光的刺眼,让他的脸反而显得阴暗。 “至于‘异鬼’,下一位患者可能更有研究一点。还是请他来讲述吧。”闫无逊叫醒文凤生,睡眠疗法已经让他从一开始的百鬼噬心慢慢回复了心智。 闫无逊微笑: “有请下一位患者——教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二章 教授 教授被叫进来的时候,依然喋喋不休地自说自话,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说着什么“武穆陈国”、“叛乱”、“兴复”之类的话。 王医生扭头看向闫无逊:“历史学教授?” 教授立刻炸毛:“历史考古学!” 闫无逊点头:“老头说的没错。” 王医生鄙视:“我还以为你要请的权威人士是‘基因工程’、‘生物工程’之类的巨擎,至少也是了解生物学的学者吧,实在不行,医学教授我觉得都比所谓的‘考古文物’去推测论断,再由‘专家教授’发表言论糊弄人来得靠谱。” 教授冷笑:“无知是原罪,你这种人简直是罪恶滔天。” 可能是受闫无逊的影响,王医生压根没把进来这里面的人当做患者。虽然他事先了解过,教授的病例上写的是“癔症性精神障碍”,也就是俗话说的“臆想症”。作为这种病情的患者,首先他们话语的真实性就已经大打折扣了。 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在接受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他看向闫无逊:“这个你打算怎么治?”他想,无非就是继续“暴力催眠”。毕竟臆想症,总会忍不住去想象一些事情,通过催眠找到结症并完成叙述会是一种比较靠谱的方式。 闫无逊摆摆手:“不用治。” 教授难得正眼看了他一眼:“难得有人看得清,小鬼,你叫我‘老头’的事就这么算了。”不知不觉闫无逊被反击了一道。 教授不是真的傻。 穿白大褂的王医生不在主治医生位,而在闫无逊侧边无形中退了半个身位,都在昭示着主语权在这个半大男孩身上。 闫无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砰砰。”有人敲门。 王医生打开门,门口站着还在发愣的齐修格,以及另一位护士艾欣。 王医生示意感谢,送走了艾护士,带齐修格进来。 “来了啊,”闫无逊懒洋洋地对着齐修格说道,“今天是你的实战课。” 说完,他也不管齐修格有没有反应,对着教授说:“那么,现在开始吧,讲一讲,你对‘武穆陈国’以及后来的‘十国之乱’当中,那些考古发现吧,比如,漠北石陵。” 教授的瞳孔剧烈收缩。 马上,大骂一句:“去你的春秋大梦!” 闫无逊似乎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但是他的反应让在场所有人意外。 “修格。”他叫了一声,并看着手表,然后,直接拿起王医生的消音手枪把教授射杀了。 教授一脸的不可置信,捂着胸口痛苦地倒下。 “好。”齐修格终于回复了一分钟前的话。 然后,大家愣神间,教授又生龙活虎地站在那里,一脸的“我倒要看看你们等会要说什么”的不屑表情,留下一脸震撼的王医生。 闫无逊没有理会惊呆的王医生,对齐修格说:“不错,还算凑合。” 王医生的世界观,突然像遭遇了一次“需要诺亚方舟才能逃生”的史前洪水的侵袭。顺带,把他原有的,近三十年的观念和认识,冲刷的一干二净。 闫无逊语重心长地对王医生说:“学着点,菜鸟。” 齐修格腼腆地笑:“谢谢夸奖。” 王医生敏感地发现,齐修格只花了几秒就进行回答,所以他又怀疑人生了:“居然不用一分钟就能做出反应?”他看向闫无逊:“你这算是,治好了他的神经延时障碍么?” 闫无逊的眼神有点像在看白痴:“听着,菜鸟,我连时间线都修改了,你居然还试图用医学角度去分析时间的意志?” 教授一脸懵:“你们在说什么?” 王医生只能把怨气和委屈发泄到这个不知情的当事人上:“老头,我们说什么并不重要,但是!无论我们等会问你什么,你千万不要动不动就触发你的暴脾气,不然后果自负。” 在那么一瞬间,王医生突然想明白了,齐修格是被命赋予“时间修改”能力的人,只是由于他先天就比别人慢了几秒,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而是把这种与众不同当作了类似神经衰弱的病。而且恐怖到什么程度呢,他刚刚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教授回到几十秒前“未被射杀”的状态,而消耗的,是自己比别人慢的时间。 教授不明就里,但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暴脾气:“喂,身为一个年轻后辈,你的措辞也给我放干净点。” 闫无逊对着齐修格说:“可以了,回去吧,好好感受这种变化,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改变已经引起了‘命’的变化,不久之后,你就可以更加自如地运用这种能力了。” “好。”齐修格这个时候也是心潮澎湃。 “你说——什么?”教授的脸色惨白。 闫无逊回头看着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好了,那么现在,‘您’可以说说,漠北石陵的发现了么?” 教授耷拉下脑袋,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想起这件事了。” 他缓缓地说:“三年前,我和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助理,组建了一支探险队,一起去漠北考古。出发前我们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并结合当地的一些地质情况,大体估测出漠北石陵的位置。 前面过程很顺利,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我们把范围缩小到边远山地的一个村落遗址那里。是那种两千年前的村落遗址。那里,也就是我们最终找到的,历史上武穆陈国遗民的居住地。” 闫无逊默默地听着,撑着手,坐在桌子上,眼睛出神地望着主治医生席位后的百叶窗外,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跌在落城市的水泥钢筋。 “联邦到现在,也有些年份了吧。”闫无逊突然插话。 王医生立马警惕起来,这家伙的每一句话,都企图颠覆自己三观,事实上世界观已经崩溃了,很难保证人生观和价值观会不会惨遭这家伙毒手而失守。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从二十二世纪世界统一以来,其实已经相安无事过去了几十年,不久就是二十三世纪了,嗯……如果自己没受洗脑影响的话。 “是呀。”闫无逊独自惆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呀。” 教授对这种神经质的反应并不感冒,他扯了扯嗓子:“喂,让我先说完好吧。 “你们也知道,本土历史中武穆陈国被叛乱的北方部队联合草原的少数民族灭国,皇戚贵族、士大夫们流亡民间。后来,也就定居在漠北那一块。我们沿着前人的历史古迹找起,后来终于在一个山脚找到了那群流亡遗民的遗址。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找到了那片遗址,但并未公开,因为这样会引来同行或者盗墓贼。所以我们并没有张扬,小组还是以寻找传说中的贵族陵墓为主。 “第三天的时候,我们有了更惊人的发现——后山发现传说中的漠北石陵。之所以是传说中,因为在我们之前,考古界和历史学界都认为这是野史奇谈中的内容,毕竟那之后战火持续的十几年,南北朝代更迭达到十个之多,最终才由程文帝稳定局面,开辟程国。那种兵荒马乱的年代,要不露声色调动建造石陵的人力,几乎所有学者都认为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教授叹了口气:“没想到,前几年史学界的一大突破发现,真的有古书对漠北石陵有所记载,收到风声的学者闻声而动。我们也是在一位前辈提醒下组织考古队出发的。 “很遗憾,那位前辈的考古小队失联了。 “漠北的天气,沙尘暴来的时候失联也有可能,或许是遇到什么麻烦,但我们都没往太坏的方向想,直到我们在石陵里,遇到能代表他们一行人特征的骷髅。 “我们立刻意识到这里的危险程度,全部本能地想要逃跑。这时候,异变发生了。” 教授的情绪逐渐激动,眼神中带着惶恐:“怪物!一群怪物出现在石陵的出口!它们有翅膀,尖利的牙,灰黑色的皮肤,甚至有些还有鳞片!眼瞳也像个黑洞,它们把我们赶回了石陵当中,并开始……并开始捕杀我们的队员!” “我们被它们逼到石陵深处,现在想起来,它们虽然一路杀人,甚至当着我们的面吃我们的同伴,但是还有意把我们往石陵的尽头逼。我和剩下的队员,一直逃,最后一起逃到了石陵的尽头。 “一个男人在那里等我们。穿着古代服饰的男人,就是那种圆领,窄袖的程国服饰。他说由他来为我们挡住怪物,让我们登上那座陵的最高处。只要帮他拿来一件东西,他能带我们逃出去。” 教授抱着头:“这里虽然说是‘我们’,其实只剩我和我爱人了。就在我们准备登上台阶的时候,我爱人也被一个隐身怪物抓走了。 “我几乎是哭喊着找到了指定位置,也就是那个石陵的最高平台,拿到了一块很厚重的金属牌子。 “我回身准备交给那个男人,他突然也变成了狰狞的恶鬼。我才反应过来,它们根本进不去最里面,所以必须一唱一和,骗我去拿那块金属,而金属被取出来的时候,类似结界阻挡恶鬼的东西,也就消失了。 “恶鬼向我扑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谁知道我手里的金属,发出了强光,所有的恶鬼都消融了,只剩下干瘪的残骸,逐渐被风化,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这时候才有时间喘息,观察这座石陵。但我也不敢久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危险或者怪物。我只依稀记得,遍地的骸骨,这里也不像是陵墓,一点也不符合陵墓的风水布置,一路跑来也没有任何晕厥或者氧气不足现象,很显然这是一个流通的环境。这时候,我发现石壁上有一首短诗。” 教授心有余悸地讲着劫后余生的见闻:“上面写着——” “言动五岳叱风云,文传四海撼穹庭。”闫无逊说。 教授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定住了。 “无逊无我正偏印,双生双死神鬼命。” 闫无逊的眼神,似乎穿透过千年的时光,变得深邃而飘渺。 (作品中世界观、历史内容均为虚构,可理解为文明水平近似的平行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三章 饭点 教授淡定不了,揪着他:“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啊,”闫无逊挣脱他的手,理一理领子,“来不及作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叫闫无逊,李利丹教授。” 教授回味着他的话,终于和一旁的王医生一样,一脸震撼地看着他。 闫无逊没有打算深入解释的意思:“继续吧,教授。” 教授狐疑地看着他:“从你的口气,你知道的不比我少。” 闫无逊不置可否:“但是从你口中,说出来会更具有说服力一点。”说完他看向了王医生,随后又补充道:“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并不会像‘那些机构’一样,对你赶尽杀绝。” “嗯。”教授很清楚,闫无逊也是一位知情人,在知晓自己的伪装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揭穿和威胁自己的安危,某种程度就是一种示好了。 他继续说道:“我逃出来之后,我很敏锐地认识到这一事件的严重性。全部探险成员遇难,死剩我一个人回来,尤其是这种恶鬼杀人,怎么会有人信。最令我不安的,是我一回到遗址营地,联邦就派人赶到了。” “特殊案件处理机构组么?”闫无逊玩味地看着王医生。 教授点点头:“没错,他们暗中对我进行监视,还好我那时候装疯,伪装成在精神受到重大刺激情况下,得了‘臆想症’的受害者,并且,对于我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对金属牌子,只字未提。那段时间蒙混过关后,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在医院接受治疗。出院后,我辞去所有职务,待在家中,也不敢去暗中采取动作,因为我一直感觉我被监视了。” “真是命硬呢。”闫无逊感慨。“且不说你蹩脚的演技,能在精神病医院不被发现就是奇迹了。而且你在有人‘光顾’、调查采访的情况下,仍能够活到现在,不得不说,你身上的命很眷顾你呢,命局以木为源流,木生火,火生土,流通顺畅,有吉无凶。” 王医生虚着眼吐槽:“越来越像算命的了,净讲着一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教授没有理会他的打岔,继续说道:“差不多过了半年,我感觉监听力度小了很多,我才开始调查这件事,以及那些怪物。 “我发现,从很久以前,就陆陆续续有这些怪物的记载了,远至《山海经》例如:英招,‘人面马身,有虎纹,生鸟翼,声音如榴’;化蛇水兽,‘人面豺身,有翼,蛇行,声音如叱呼,招大水’;《神异经》‘山臊山神,人脸猴身’;《西南荒经》讹兽‘人面兔身,能说人言’。近至‘蜥蜴人’、‘天蛾人’‘日本河童’之类,这些荒诞的怪物似乎也离我们不远。 “当然,为了你们听得懂,很多中间的野史杂谈我也就不讲了。” 闫无逊看了眼王医生:“我倒是无所谓。” 王医生道:“我有所谓,听着,我是来了解异鬼的!” 教授也猜到了,说:“年轻人,别着急,要是以前碰见,我这暴脾气早就让你滚蛋了。” “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群怪物要抢夺那块金属牌子,很明显那块牌子对它们有着很大的威胁,如果不是错估了金属牌子的威力,它们应该不会贸然出现进行抢夺。 “所以我的研究换了方向。我开始了解一些玄学,搞不好,真的存在一些我们日常生活中无法解释的问题。所以,顺着‘怪物’‘异常’‘玄学’这条思路,单然还有我这个领域的一些秘闻,我慢慢找到了一种新型的说法,虽然很大胆,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这种论点是站得住脚的。” 闫无逊点点头:“神奇的‘命’与‘异鬼’之间的联系。” “对。”教授更加笃定这家伙真的什么都知道 “命是一种神奇到令人恐惧的存在,其最令人惶恐的地方就在于,当唯心主义变成一种可以计量的唯物存在,打破了唯物主义自圆其说的观点。命居然——” “好了好了,”王医生粗暴地打断了他,感觉在场只有他一个是“命学文盲”,“直接讲异鬼吧。”受的打击太多,没有消化时间也是一种烦恼。 教授只是颇具同情地看着他:“精神层面居然真的存在一种力量,可以使人实现物质层面的转变。那种怪物——你们说的‘异鬼’,是从人转变而成的。 “曾经有那么一个群体,在我接触的秘闻中有过记录,他们成功与‘命’得到沟通,并完成交易。 “这群人和‘命’交易换取力量,而‘命’也借助他们得以成长。但是,谁敢真的说自己身上的命,就是自己的呢?终究,连与‘命’沟通,都是‘命’自己设定好的。 “鲜有人怀疑正活生生地在这个世界上‘吃饭睡觉,阅读看报’的自己,自然也不会设想‘命’正在一步步地规划你的下一个行动。所以,所谓的沟通,不过是命换一种形式的驱使和规划罢了。而尝试与命沟通的人,最终都会被命吞噬,逐渐成为命化成实型的肉体,我们称之为——异鬼。” 晚霞已经落幕,天空的舞台灯光熄影,就像日常忙碌的人类活动结束,另一个群体准备登台,唤醒夜里不一样的魅力都市。 闫无逊打开日光灯,补充道:“异鬼,是所有,请注意,是所有尝命者的终点。当然即便不是尝试与命沟通,你也可能会,因为一念之差,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在陈述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当尝命者生命到达终点的时候,异鬼的生命,就是其新的。” 他回过头来看着两人:“很讽刺不是么,对于尝命者,生前敬重的前辈,死后就是恐怖的敌人。当然,这也还是得看命。异鬼是厄命驱使下才会形成,吉命、福命只会寻找下一个宿主,然后你空洞的躯壳就会被接踵而来的凶命所占据。 “所以说啊,人,活在世上一辈子,不要总去摸索什么不能越界的东西,规规矩矩地尽到一份食物该做的职责就好了。生老病死,长眠安乐。”闫无逊嘴角带笑。“当一份无知的食物快快乐乐地在自己认知的世界里,带着自己的多愁善感,喜怒哀乐,嬉笑怒骂,时间到了就幻想着到上帝耶稣、极乐佛祖、阎罗王那里报道不好么?” 王医生笑:“大多数人是这样的,但是,总有那么一部分人,需要安抚这些‘无知的食物’,并引导着他们安乐死不是么?至少,异鬼也还需要铲除,哪怕会成为异鬼。”王医生说完,也意识到背后的寓意了。 闫无逊笑:“这就是这个伟大的悖论有趣的地方了。引领文明进步的人,最终,堕落成潜伏在黑暗中啃噬文明的鬼。” 教授默不作声,他的思绪还在复杂地跳跃着,今天对话里梳理出来的内容,他也一样需要时间去接受。 闫无逊敲了敲手表:“饭点了呢。” 王医生也看了一眼渐渐昏暗的天空,他也想试着理解,闫无逊看在什么。 无果。拉下百叶窗帘。 教授也准备动身去吃饭了,这时候闫无逊叫住了他:“等等,李教授,还有件事。” “嗯?”直觉告诉教授,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你的那块所谓的‘金属牌子’可以给我了。”闫无逊露出人畜无害地笑。 “我要是不给呢?”教授寸步不让。 “啊,我也明白,那是你的护身符,”闫无逊翻着死鱼眼,“但是给我的话,那将是千万人的护身符。” 教授确实有些意外,开始有点纠结。 “才怪。”闫无逊爆笑,“哈哈哈哈哈,想屁吃呢!当然是用它毁灭世界啦!”他扬了扬手里的金属牌子,说是牌子,其实大小类似玉佩,金属的眼色其实经历千年氧化,已经暗淡无光,教授还绑着一条细绳,用于悬挂。 教授愣了一下,恼羞成怒:“小鬼,还回来!” 闫无逊走到门口,他自顾自地说:“准备开饭了。” 王医生突然意会到什么:“嗯?” 闫无逊瞥了他一眼,单手挡住拼命的教授,嘴角勾起弧度:“当然不是说你们开饭了,而是说——” 教授看见他的笑容突然愣在原地,他想起几年前那只伪装成人,承诺解救他的异鬼,生怕闫无逊的人皮突然在他面前爆开。 “它们,准备开饭了。”闫无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王医生有点不安,但还是给自己打气:“什么意思,这里可是医院,那么多人——” “医院就不可以进食了吗。”闫无逊依旧是那种笑容,“况且,你确定这里就只是医院,不是监狱之类的吗?你确定真正的精神医院是这样充满生机吗?” 他的笑容突然神采奕奕,嘴角泛起弧度,似乎怕惊动什么,用唇语轻轻地说: “heiefeeyprisns。 “非常食时间。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四章 梦醒时分 “笃笃——” 老式游轮开动的汽笛声响起的时候,两个手忙脚乱的孩子正好赶上最后收起的船板。游轮很小,每趟只有大概几十人。只是过个小海湾,方便来往上班上学的乘客,免受海湾大桥堵塞之苦。 “呼呼,差点就赶不上了。”小女孩在船上刚刚站稳,游轮发动,离开渡口的打转又让她一个趔趄,还好抓住了旁边的男孩,所以两人一起摔倒。 “哎哟!哼!陈栩汐都怪你!”那个扎着淡淡酒红色马尾的小女孩,爬起来,嘟着嘴傲娇地说。 陈栩汐委屈,明明是你叫我去排麦芽糖的呀! 正想说话,刺眼的光线袭来,晃得他侧过头闭上眼睛。 清栎拉开窗帘。阳光迫不及待地涌进来,欢快地在洁净的床、素白的床被、以及陈栩汐身上蹦跶,除了一片因为被清栎遮挡而留下的阴影。 陈栩汐捂着头,从被窝里坐起来。 愚蠢至极的童年,无聊透顶的梦。 “难得会睡到这个点。”清栎说道,“准备去学校了。” 陈栩汐脑海中好像有个声音悠悠远去:“哼,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迟到!” 陈栩汐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起身换衣服洗漱。 一个傲娇地叫唤在脑海响起:“喂!陈栩汐!别抢我牙膏!” “啪——”洗漱完,陈栩汐摔下牙刷。 来到食厅,陈栩汐喝着稀粥。 他不喝稠的粥,却忘了为什么只喝稀粥了。依稀记得好像粥里会有几块番薯,然后身旁的一支勺子就会把自己的份全部挖走,剩下——稀清的白粥,和淡淡的番薯甜。陈栩汐打断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想法,他不会、也不允许这种蠢事出现在自己身上。 一月底的寒风,吹来一丝冷冽。这座南方沿海城市并没有雪。风怎么诉说,也不会有雪倾听;怎么徘徊,也不会和雪不期而遇。 陈栩汐的心里,冰封着一座城。 课室里,寇临正在算着题目。高考的硝烟味掩盖了透窗而来的冷风。一桌桌单人高的试卷把考生护着严严实实。不过隔着纸,都能感受到桌子旁传来的凉意。 有两个座位没人,试卷简单的堆放着——陈若澜和闫无逊,某种程度已经是远离了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当然,这个“他们”当中,没有陈栩汐,也没有,寇临。 今天,是寇豆失踪的第八十三天又十六个小时三十二分,从闫无逊打电话过来开始。 即使全世界都把那个冒冒失失、爱做英雄梦的小鬼遗忘了,寇临也会记得。 不过寇临丝毫不担心他的安危。因为,只有自己能杀了他,所以,他一定会拼命活下去,活着见到自己,直到什么时候自己对他下杀手为止。 才怪。 他调查过那一带,高速公路盘山路段有一个缺口,以及面包车的零星碎片。缺口下是一条车子在满山的野草野树开出的路,路的尽头,是水库。当然,水库他也调查过了,除了车胎划痕,没有任何痕迹。 面包车带着寇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留下清净的屋子,回响着寇豆曾经荡气回肠的豪言壮语。 “第一,不得……” 合上书,寇临起身,打开教室门,冷风趁机蹭上来,往他的衣袖、衣领处钻。 像一位亲昵的弟弟。 他垂着眼眸,目光没有焦聚,手搭在围栏上。 陈栩汐走过来,背靠着围栏,看着教室:“要开始行动了。” 寇临瞥了他一眼。 陈栩汐继续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先放一边,刚得到消息,今晚。” 寇临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 陈栩汐准备离开。 “有时候,”寇临说,“真羡慕你能割舍得那么决绝。” 陈栩汐没有回头:“‘封存起来吃掉’的事。”说完,离开了走廊。 “呵。”寇临不置可否。 “今晚过后,准备执行下一步计划。”陈栩汐的声音消失在走廊拐角。 寇临出神地望着远处的低年级球场,难得露出一抹笑意。 陈栩汐低头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那张陌生又谈不上熟悉的脸。他突然没由来地提防起来,担心有一只小手无视性别障碍和卫生间厚厚的围墙,跑过来拧他耳朵,然后又怒冲冲地喊着:“陈栩汐!” 曾经有一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小女孩,像精致的八音盒中间舞蹈的小人,安放在陈栩汐的心里,以前的时候,她喜欢听《卡农》。后来,她死了,就像一只冬夜里冻死在街头寒风中、孤立无援的野麻雀。 所以陈栩汐心里住着一只死了十年的麻雀。八音盒的旋律也从《卡农》变成了《鸟之诗》(羽根)。之后,是一场持续了十年的寒冬与暴风雪。 “唰——” 洗手间的水声哗啦啦,使陈栩汐回过神。 清栎正在旁边的,微笑地看着镜子里的陈栩汐。 “有没有听说过樱都的一个鬼故事?” 陈栩汐自顾自洗脸。 清栎继续说道:“每天夜里十二点,对着镜子问十句‘我是谁’,你猜三十天后会怎么样?”他有点期待地看着陈栩汐,笑:“你试试么?” 陈栩汐洗完脸,走了,飘来一句:“无聊透顶。” 清栎只是笑着看他离开。 黑夜将行,潜伏在五光十色霓虹灯里、蠢蠢欲动的,是都市里人们尽情释放的荷尔蒙、弥漫的酒精和压抑许久喷薄而出的情绪。放纵、狂欢、极乐、钞票、酒精、肉体。 很快,随着月影朦胧,理智的谈吐和体面的着装也会变得稀薄。 陈栩汐、清栎、寇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座城市。 行走在夜里的小队,代号——“长城”。 阻挡黑暗无边无际的入侵,却也最远离核心的光明,守着漫漫长夜。 同时也是人性边境一道持久而又遭风化的关卡。 “没有具体的行动地点,先分头顶着几个可疑的动向。”陈栩汐说。 “有几个畜牧场要收场了么。”清栎思索。 “一个。”陈栩汐没有透露太多。 “有大鱼?”寇临问。 “没有。”陈栩汐带起手套,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目的?”寇临已经带上了眼镜。 “杀干净。”陈栩汐开始检查折刀。 “咔嚓。”寇临没有再问,组装狙击枪的声音就是回答。 清栎睁开了眼,比平时笑眯眯的样子,睁开了一点。 瞳孔中,淡淡的透明漩涡旋转。 乌云攀上了月的裙摆,像是一条可爱的宠物,调皮地吃了月身上的一块肉。 扯出一丝血淋淋的伤口。 闫无逊把王医生的尸体安稳地放在主治医生的椅子上,任由血慢慢地流在桌上。 “我说的哦,和他们打一个小招呼,用你的命。”闫无逊拍了拍王医生的脑袋,语气温和,就像拍一个熟睡小孩的小脑袋瓜。 身旁,是一众值夜班的护士,也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 寒夜冷气袭来。 闫无逊被寒气钻的哆嗦,拿起一碗清汤挂热面,对着摄像头比了个剪刀手,然后开动筷子,对着摄像头伸去,在他的视角里,夹住了摄像头,然后狠狠地用力。 “砰。”摄像头凭空爆开。 闫无逊开心地吃起了面。 外面,所有的病友说说笑笑,三三俩俩,在自由活动。 李大爷拿着扫帚路过窗边。陈若澜还在逗着大家笑哈哈;“关二爷”爽朗地说着他有一次去缝纫机厂的故事;“大圣”在一旁笑嘻嘻;二愣子终于赶上了大家的步伐,虽然还不是很同步。教授闷闷不乐,在那边一个劲地骂着什么“龟孙闫无逊”之类。 “各位。”闫无逊的声音从广播穿出来:“今晚,让我们嗨起来!哟吼吼!” 很快,古典钢琴乐暂停,华尔兹、迪斯科、拉丁舞音乐乱七八糟地响起来,时不时还有几首蹦迪曲《黑毒》之类。 “en!一起来!”闫无逊极富煽动力的声音响起来。 病友们有样学样、没样自嗨地跳起来。医院没有五颜六色忽闪忽闪的灯光,所以闫无逊来到总闸处,把日光灯总开关随着节拍一开一合。 扑棱扑棱的日关灯,让医院彻底嗨了起来。 大家开心地牵着手,在一位病友的建议下,先围成圈,再一起欢快地跳舞。 迷幻香在角落里安静地燃烧,与忽闪忽闪、热闹非凡的场景有些格格不入。 从外面看,整间医院就像一个滑稽的话剧演员,忽闪忽闪着光,变着法子扮鬼脸。 “啪嗒。”电闸终于烧坏了。 顷刻间,整间医院只有角落安静燃烧的迷幻香还在发出点点猩红的光。 音乐声停,所有人戛然而止。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庭院的月光洒在大家的脸上。 “诶哥们,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一哥们发现手边拉着的手有点凉,让他不禁感慨今年冬天真的有点冷,嗨了这么久身子都没热。 “哇!兄弟,你脸好白呀!”一名病友兴奋地问候。 “呼呼呼呼——”冬夜的寒风吹来,划过所有人的脸庞。大家好像听见风也很开心地在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五章 狂欢开始 王医生有些无语地看着闫无逊,在断电的时候他就抄起值班室顺出来的手电筒。 “没了照明设备,黑灯瞎火行动能力有限啊。” “啊,所以我早有准备。”闫无逊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若有所思地说,“外面已经开始了呢。” 惊恐的叫喊声已经从大厅传来,那些潜入的异鬼已经开始屠杀了吧。王医生想着,他还是于心不忍。虽然了解到人类的“食物本质”,已经做好了“会见证很多人死去”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他仍旧会痛恨自己的无能和冷血。 “为什么,不去救他们。”王医生到最后,还是把语气改成陈述句。 “知道异鬼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么?”闫无逊还是忙弄着自己的活儿,在房间里敲敲打打。“与其去烦恼那些细枝末节,还不如找到根源。应该就在这了,走吧,一起去看看——这家精神医院真实的样貌。” …… 外面院子里已经炸锅了,自从第一个人突然被咬断血管开始,所有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紧接着突然更多的人突然发狂,身上延伸出各种变形物,刺穿了很多人。 “啊!”惊恐地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拼命地想要翻越围墙。上面的电网和电源总闸是两个独立的供应系统,为的就是防止断电引起的大规模恐慌和逃跑。当然,此时此刻的场景,也许才是设计初衷。 “跑不出去!”有人哭喊。 与此同时,又是几声惨叫,在月光下留下一个佝偻的黑影和一行溅射的血。 咀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围绕着恐惧的众人。 他们在得知这些怪物还吃人的时候,趁着它们在拿人肉磨砺獠牙的时候,躲进了医院里面。 “电话!快找电话和手机!”有个人呼喊,然后,骨刺就从他还没张开的嘴里伸了出来。 直接从后穿透脑干,直至嘴巴。 “咕噜咕噜……”他已经说不出话,渐渐地,眼神就黯淡了下去。 背后那个笑眯眯的身影骨刺收了回去:“调皮。” “啊!”剩余的人尖叫着继续逃窜,在下一个路口继续有人倒下,现在就看谁在绝望和恐惧中,可以饱尝更多的甜美,成为最后一个瞑目的祭品。 杀人,很容易,如何用艺术般的手法完成一幅盛放的浮世绘,才是这场狂欢盛宴最精致的地方。用绽放的血花,勾勒最真实的人性样貌。镰骨很珍惜一张张睁大眼的脸庞,定格在逃生的一瞬间,喉间卡着一股没喊出的气。 骨镰知道医院剩下的人不多了,还有几个生人的气息,就在它附近。 这时,李大爷提着扫帚匆匆路过。 骨镰瞥了一眼,冲了出去。 空荡的走廊上,站着四个人。 一个目光呆滞的十几岁少年,一个不怒自威的邋遢中年人,一个瘦猴,一个躲在最后面的怂包。 镰骨觉得很有意思,很少有食物可以这么快组织起来,还妄图挑衅厨师。 就陪他们玩玩好了,姑且当作饭前热身了。 它舔了舔唇边的血,一个加速,已经出现在文凤生的眼前。吓得教授“啊”的一声坐在地上。文凤生也没料到它有这么快的速度,仓促之前用手臂挡住骨刃的挥砍。 “砰!”一声闷响,文凤生的左臂已经被切下,一声闷哼,文凤生右手挥拳打出去。 瘦猴跑到旁边,不忘拖着没有任何反应的齐修格,大喊:“生哥!加油!” 教授也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心里碎碎念:“龟孙闫无逊,抢走我的护身符……” 文凤生捂着自己断了的左手,他相信那个叫闫无逊的年轻人,他说他们几个可以战胜这些怪物,他们就没问题。但是当下,失血已经让他晕厥,而且他也没有把握可以跟上这个异鬼的速度。只是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要是异鬼再换个目标,他也挡不住了。 …… “外面他们没问题吧。”王医生有点担心地问。 闫无逊没心没肺地回答:“不知道。” 王医生炸毛:“那你还叫他们去搞定外面的怪物?” “啊,”闫无逊无所谓地说,“实在不行还可以拖延点时间嘛。” 王医生揪着他的衣领:“你最好还是说明一下你的意图,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切,这么无聊的吗,”闫无逊不屑地撇撇嘴,“听着,每个人只有在生死关头,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谁都不可能不劳而获。 “实话说吧,这一次来这里,我想带走的只有齐修格,其他人的死活和我没有任何干系。所以,包括你,是生是死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你最好也熟悉一下你的新上司的风格,就是这么直接干脆。” 王医生有点理解他的意思,虽然很现实,但没有错。弱小,是原罪。 闫无逊没有回答自己的目的,不过还是继续往前走:“一直走,走到路的尽头,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这是医院的地下通道,花岗岩和水泥路面,铺满了灰尘。周围没有灯,连照明都用最老式的某油灯,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王医生作为组织在这里的挂名医生,一个月来一次,甚至没有在这里值过夜班,并不知道医院还有这样一个地下通道存在,他们沿着台阶,慢慢往下走。 终于,空间空旷了点,在手电筒的照明下,看见一件类似房间的地方。 很快,闫无逊来到这间密室的门口,走廊的尽头仍是黑暗,闫无逊摸索着,门的锁在门外,不过没有钥匙。 王医生注意到,锁已经旧迹斑斑,这里的灰尘也暗示着已经有些年月没有用到这些设施,他拿起手上的锁,用力一掰——锁断了。他观察着闫无逊的神色,当然,并没有什么变化。 闫无逊推开门。 陈旧的吱呀声,在地下走廊里回响。 几乎所有的怪物,在这一刻都停止了动作。它们都感受到通知,有人入侵地下室。 正准备断掉文凤生右手的骨镰皱了皱眉头,今晚,有些异常。 以往医院开启盛宴,都会有一首音乐作为暗示,同时释放迷幻香,麻痹食物们,最终切断电闸,制造事故假象。今天的音乐,是在不知不觉中插播的,只有异鬼们知道这是个信号,所有鬼怪都知道是屠杀的时间了。但是为什么会有人到了巢穴?阴谋么?既然自作聪明,就交给“它”吧。 眼下,它对目前的人更感兴趣。 文凤生前扑,断臂使他对身体的控制有点不习惯,伤口也在不断渗血,但他还是挥拳袭来。 很有趣的人,鲁莽、无用、狂妄自大。它手掌重新化成骨刃砍下,轻轻松松地打碎了他的手掌骨,但是拳头仍僵持在它眼前。骨镰伸出另一只手,化作骨刺刺穿他的胸膛。 燕五抠也被这一幕吓坏了:“生哥!”他没了平日的怂包气,眼睛开始发红,之前手里握着的铁棍,握紧就往怪物脸上敲去。 文凤生睁大了眼。他想起了那天,五金厂里,倒地的老当家,还有意识迷糊的燕五抠。他想起阿飘刺中他的胸膛,他连呕血都来不及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心目中的刘玄德,已经成了闫无逊的模样。 宅心仁厚、情深意重。 这些他统统没有。但是,文凤生见到那个男人的一瞬间,他仿佛真的历经千年,回到桃源,有一个值得他追随千年的人,与他一同洒下烈酒,对着皇天后土,义结金兰。 他想起了关公文身,有了扛和背的理由,仿佛尸山血海,他都可以趟过去。 骨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觉得玩的差不多了。骨刺末端再度生长,化作一柄镰刀,只需往回一拉,快乐,就会变成两份——双倍的快乐呢。 铁棍?它没看到,反正左手的骨刺已经扎向燕五抠。 …… 王医生震感得合不上嘴。 房间里,是各种各样的骷髅,断肢,零零散散的扔在地上。腥臭的不明物质,干涸的血迹,甚至排泄物,胡乱地涂抹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墙面。连天花板,都是一抹抹曾经飙射的血迹。 “这里,是‘食物’生前作为‘玩具’的地方。”闫无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看着墙面:“你以为精神医院就是真的一派祥和?多少的病人具有攻击倾向;多少的患者受不了精神痛苦而自残自杀;多少的抑郁症每天吃药维持生活,多少麻木不仁的人失去交际能力被迫远离文明。 “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大多数都是生活在自己难以逾越逾越的心理障碍中,被文明抛弃,被世人嫌弃,被现实放逐。 “所以他们的精神世界——抑郁、幻想、臆想、狂躁、变态癖好、精神障碍,是最肥美的养料。单纯而鲜美的哀怨、干净而精致的卑怯、洁净而清新的暴力。” 闫无逊看着王医生:“而不是像你所看到的那样,每天晨练散步,在阳光下,其乐融融地在树下喝茶下棋,三餐到了按时吃饭,晚间看个新闻联播,再准时上床迎接明天的美好。” 王医生沉默。 “那叫等死。”闫无逊说道,“可惜现在的人连等死的资格都没有。” “你知道,上面的病人,包括你,为什么会被安排到这里么?” 包括自己?王医生有点意外。 闫无逊继续说道:“你去了解病人的事迹就会知道,在场的,多少是目睹或者参与了某些灵异事件,洗脑工作又做不完全,所以半疯半癫地待在这里,等着成为下酒菜的。” 王医生突然想起,自己如何失去了双亲。只是,这些记忆悠悠转醒,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来了,突然来势汹涌,鲜血与嘶吼,让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 “我解除了你的深度催眠,当年的事情,开始有印象了吧。”闫无逊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有的人都在这样一座医院里,他们借助清醒的头脑去癫狂,利用模糊的意识去逃避,在醉生梦死中抛弃了一切,抛弃了自己。所以,今天,也成了他们向往又亲手扼杀的明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六章 开砍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陈若澜猫着腰,溜进了食厅。 “嘻嘻,没吃饱,来找点吃的应该没事吧?”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冰箱,里面冻着明天的食材,火腿肠!奶酪!还有小布丁!当然了还有放在地上,心心念念的地瓜。她悉悉索索摸出地瓜:“嘶~好冰!”她欢喜地哆嗦了一下,放进微波炉里。然后,趁着空当,跑去辅食里面把袋装小鱼干统统挑了出来。“丁香鱼干、外婆醉小鱼干、鱿鱼干、香辣秋刀鱼干……”陈若澜把鱼干抱在怀里,痴痴地笑。“嘿嘿嘿。” “滴、滴。”悠长的微波炉声响起。 陈若澜一个兔子跃蹦跶过去,不小心漏了很多袋小鱼干,赶紧回去蹲着捡,捡起一袋落一袋。 “唔,不走了不走了,就在这吃吧!”陈若澜撒下鱼干,从微波炉那边取出冒热气的地瓜,一边烫得呲牙一边又贪心地想去撕皮。 日光灯忽闪忽闪,音乐也远远地传来,各种妖魔鬼怪爬了出来,肆意横行的感觉。 “喂喂喂什么情况!”陈若澜惊疑不定,“今天有什么节目吗!”她忍不住好奇,想跑出去看,但是嘴巴里还塞着十几条丁香鱼,嘴角边、手上也满是油,这样出去偷吃的也太明显了。所以,还是先吃干净吧!嘻嘻,好像跟着节拍吃鱼干也不错呀。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躲在角落里,像一只肥老鼠,啃着鱼干,身子和胆子都越啃越肥。 断电,黑暗来袭。 陈若澜惊得立刻坐起来。 没错,她已经舒服到躺下了。 “又怎么了!”她觉得今天的节目有点多。 随后不久,各种恐慌的叫声传来。 陈若澜纵身抽起菜刀,闪出厨房门。 不远就是大厅,病友们惊慌失措地逃窜。有一只显眼的家伙,堵在正厅的门口。灰白色的皮肤隐藏在一身蓝白条纹病服下,眼窝却是深邃得像骷髅的黑,它的手臂关节比正常人多了一节,在人手的位置再延伸出一只细长如同蛛腿的手指。 陈若澜左手不锈钢剁刀,右手不锈钢片刀,抽刀式移动,一个照面,已经和怪物刀兵相碰。轻柄有点讶异,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剽悍的女人。正常人,拿着两把不同种类、不同重量的菜刀,手感、节奏也是不一样的。 但这女人不一样,只管砍,力道相近,手速相近,刀的轨迹也差不多。 轻柄的手指堪比金属,十根手指翻飞,也丝毫没有人体的关节限制,每一根手指之间可以灵活转动,角度达到1八0°,长度比菜刀还长,加上自己左右各近两米多的手,翻飞起来就像两个高速绞肉机。加上自己足前肢关节也是可以自由扭动,丝毫不怕在灵活方面落下风。 陈若澜可不管这些,左手砍出去的同时,右手已经蓄力了,右手挥出的时候,左手又再次抬起。 轻柄渐渐发现不对劲了,如果自己是绞肉机,那这女人简直就是切割机。刀刀劈在相近的位置,再怎么像金属也是自己的手指,也会吃痛。十指比不过双刀?轻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再怎么难以置信,对面那个女疯子还在砍,她这频率不会累么! “停下停下!”轻柄叫道,异鬼的声带有些沙哑,但不影响它传递出惊慌的情绪。 借着夜视,它看见刀面反光时,那个女人冷静而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脸。 是高手! 轻柄急了,连忙喊:“老四!过来!” 可是那个女人脸上仍旧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心理战术无效。 轻柄也不装了,眼神愈发的沉着。它是以灵活多变取胜,与蛮力对砍没有优势,所以——他突然爆发,十指翻飞,关节蜿蜒,下盘也变化着,成了仿生物关节的后退结构,就是为了在突进的时候,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利用正常人的思维盲区。 左上方三根虚招,两根实招,右方四根实招,一根变招。位置,直指自己双眼,双耳、以及手腕。判断下来,陈若澜不退反进,迎着空门就是一顿更加高速的“切削”。 速度快了!轻柄瞬间意识到一股刺骨的危机,实招是用了力来不及翻回,虚招回防,蜿蜒着戳向后脑勺,自己大开的空门,手肘,关节变化,把之前用老的力急速变向,像一个张开的大网,瞬间收拢,刺刃和骨关节深深地回勒。 但是依旧没有回防到空门。 以命换命,以血换血。 陈若澜片刀挥砍,这次不是轮番连砍,片刀穿透了轻柄的身体,随后,陈若澜用剁刀轻飘飘地回防,挡住那剩余的实招。此刻的轻柄,就像一只大蜘蛛,爪子裹住了猎物,却又被猎物刺穿了蜘蛛脑袋。 片刀本来就是挥砍厚重骨质食材,所以刀大、刃宽、厚重。在陈若澜巨力的加持下,深深陷进轻柄的胸肋里,就像菜市场大妈砍猪排骨。轻柄甚至可以看见,冷冽的瞳孔中,透出一丝肃杀与剽悍。 轻柄痛苦地嘶吼,所有的爪子回收握紧,干瘦枯瘪的手指回抓。 陈若澜的头发无风自动,以她为中心,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场,将轻柄弹开。 陈若澜听到了,生者的哀求,死者的怨苦。无数的声音交汇,求生的念想和临死的绝望,在她的耳边环绕。往生者的呼喊,赴死者的嘶哑,所有的亡魂,被困在这座囚笼里,过了无数个岁月。 暂时没有理会轻柄,陈若澜看见,医院的地板,血迹斑驳,每一个角落,都收录着歇斯底里的呐喊,都躲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灵魂。灰暗的光线,将这座医院与无数个饱受折磨的鬼魂记忆重合。黑白的记忆片段,就像身体部位一样支离破碎。 一瞬间的恍惚,她看到了医院的过往。 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轻柄从她愈来愈平静的眼神中,读到越来越危险的信号。 “砰——”玻璃窗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撞得粉碎,无数碎片哗啦啦砸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那个两米多高的身影,就像一台推土机轰鸣着砸过来。 老四重弩,厚大的拳头借着冲势袭来。 陈若澜旋转右手片刀,将其抛向上空。银白的刀光一晃一晃,丝毫不影响陈若澜用右手的拳头与重弩保龄球大的拳头对轰。 “砰。”一声闷响。气流四溢,狂风紊乱。 陈若澜站在原地不动,而重弩跃空的势头也有所减缓,拳头仍然和陈若澜呈对轰之势,但爆发的力气已经用尽了。它铜铃大的眼睛,充满了兴奋。 “轰。”重弩落地,地板都能感受到隐隐振动。 陈若澜举手接刀。在片刀自转落体过程中,随手一探就抓在刀柄上。 “嗯?”重弩看见她接住刀的同时,手也刚好抬到最高,到随时可以开砍的程度。 果然,下一秒就是狂风暴雨般的快刀袭来。 两把不同重量,不同大小,不同刃宽的刀要怎么狂风暴雨? 陈若澜的动作完美演绎:砍就是了…… 左手快刀,右手钝刀,快与力度的大小是冲突的,但是,这么说吧,重弩感受不到什么冲突。力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厚实,这让它兴奋的小眼神立马熄灭了下去,仓促地靠手背挨刀。这种力道与速度,说明这女疯子还留有余力…… 轻柄看呆了:“这什么怪物?” 长发肆意飞扬,扑闪刀光与月芒。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的女人,抄起双菜刀把两个异鬼砍得抱头鼠窜。 …… 闫无逊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吧。” 王医生的身子有点摇晃,但还是稳稳地站住:“嗯。” 他关上门,虔诚地祝逝者安息。 它们的执念与痛苦,今晚,交由闫无逊了结。 “不,不是我。”闫无逊好像知道王医生垂着眼的样子,在想什么。 “嗯?”王医生不解,“那你带我来……” 他说不下去了,他有点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文职人员外围炮灰…… “呵,”淡淡一笑,王医生出奇的没有抱怨,“如果我以前知道组织有这种地方,我,哪怕赔上性命,也要端掉。” 闫无逊笑:“我有说是交给你了吗?” 王医生听着下文,他至少了解,新任老板不会无的放矢。 闫无逊继续说道:“是交给‘你们’了。我们先到场,是因为闲着没事。” 他脸不红心不跳:“走吧,先去看看狂欢第三阶段的场地。现在,外面应该已经到了狂欢第二阶段了吧。” “你把今晚的事情定义为狂欢?” “呐。”闫无逊应到,“迷失心智者的狂欢,血腥屠戮者的狂欢,谋生献命者的狂欢,以及,命的狂欢。” “走吧。”闫无逊理了理蓝白条纹病号服,擦了擦旧球鞋,其举止就像一个出席晚上宴会的绅士,只是画面有些不伦不类:“先去布置场地,我要在第一时间为女士们先生们开上香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七章 决斗之宴 文凤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毫发无损。 燕五抠也在自己旁边,并没有被刺穿。 身旁的齐修格慢慢地抬起了头,目光灼灼。 “呼,回来了啊。”文凤生虽然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神奇的能力,而且,他拥有之前的记忆。 双人时间线修订,同时保留了记忆。 真的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了。 文凤生不禁想起那个男人的话:“相信修格,胜负掌握在你和他手上。” “什么意思?” “我会让修格先蓄满一次超级长的时间修正,也就是说,你们撑过一分钟之后,有一次状态恢复的机会。回复之后,生死自负。” 只针对身体的时间恢复,而保留了原来的记忆,真是一个无解的能力…… 然而即使恢复了状态,他们,目前来说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 闫无逊拿着笔记本在抄抄写写,王医生好奇地问:“你不赶路在写什么?” 闫无逊快速写完一行字,和笔记本的内容隔了好几页,有些烦躁地打断王医生:“不要说话。” 他迅速写下:“他的身上穿着一套精致合身的燕尾服,单框眼镜让他看上去更有绅士气息,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顶英伦羊毛高顶筒礼貌让他容光焕发,崭新的皮鞋磨得光亮,手里托盘端着一瓶酩悦香槟和两支精致的高脚杯。” 王医生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歪歪扭扭的字迹,打趣道:“文笔不错,想得也挺美,看上去是有一点人模狗样。”很快,他转折道:“但是!你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探路的安危!这种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闫无逊讪笑:“适当满足个人的臆想,也是生活情趣的一部分呢。”当然,说完他就收起了笔记本,继续向前走去。 深邃的地下通道,仿佛没有尽头。 王医生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他平时自己是可以根据肚子的果腹程度来判断身理状态的,但他现在这个状态,好像漏了什么,感觉晚餐的清汤挂面没下肚。他突然陷入沉思,说道:“喂,你不会修改过我的时间线吧。” “对啊。”闫无逊理所当然地答道。 “你杀过我?”王医生的眼睛快要喷火。 “肯定啊。”闫无逊光棍地承认了。 “还回答得这么直接,真是欠扁的嘴脸。”王医生火大。 “不然怎么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入侵了你们的小医院,如果不想事情搞得再大条一点,就赶紧把你们的水电队派过来。’”闫无逊说道。 “水电队?这是什么特别行动部门么……”这名字王医生都无力吐槽。 “嗯呐,每次医院都是停电事故,负责收场擦屁股的,就叫水电队。就是他们,负责把豢养起来的异鬼转移,再找地方继续圈着。” “那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现在也到了吧?” “嗯,”闫无逊承认,“不过,现在应该有另一群人帮我们挡住了他们。你说是不是呢,陈栩汐?”闫无逊笑得很开心,谋生献命者的狂欢,即将开启。 “当然啦,杀你,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王医生扭头看着他,很难想象,这个男人每一步无厘头的动作,都代表着什么缜密的寓意。 “呼,更重要的当然是——看你不爽。” “……” 话分两头。 骨镰看见突然恢复原状的文凤生和燕五空,不由得小小惊异了一下,猎物好像有某种时间能力,看来还是有一点反扑的手段。当然,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以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会恢复?战力差值很明显了,大不了多砍几下脑袋的事。 一个高速突进,骨镰再次来到文凤生的面前,他清楚这个男人的身板,解决他,其他的更不值一提了。 文凤生的心脏狂跳,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铁骑与呼啸。 龙腾驷马跃,虎啸野人离。 是那时候的感觉,爆棚而出的力量感! 他再次用厚实的手掌,向骨镰探去。完全不一样手感,接住了骨刺的突进,不过倒钩仍旧把手上的皮割裂,丝丝殷红渗出。但至少,稳稳地抓住了。 “啊!”文凤生一声虎吼,把骨镰拉过来。 错愕的骨镰,明显误判了他的手掌强度,被拉过去的同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膝顶。 很快,文凤生另一只手一记拳击接上,直接锤击在骨镰的头上,接完拳头,紧跟着肘击补上,对准背心狠砸。搏击技巧对于常年街头打架的他来说,家常便饭。 不留给他任何喘息机会,文凤生连续几下肘击都对准背心脊柱。 不过,街头斗殴,终究不是以夺取性命为目的。 骨刺暴突,从背上穿破衣服,一排排猩红的骨刺突出,文凤生肘击被顶起。 身下突然传来两根肋骨变形的骨刺,穿进文凤生的肋间。 刺痛感灼痛着文凤生的神经,更加汹涌澎湃的气从他的身上涌出,他的七窍之中,涌动着看不见的气流,再次怒吼一声,灼烧感传遍全身。 骨镰发现自己原本想继续捣进去的骨刺居然很难再伸进去,不免有些诧异。 文凤生虎目一瞪,退开一步,离开两柄骨刺,然后双手用力掰开。直接扯到骨镰腹部上的肉都生疼,不得不断掉骨刺让自己喘息。 对于随时可以断骨长骨的骨镰来说,自然没什么损伤,而文凤生却在肋间被扎了两个血窟窿。本来自然是一种优势,但是,骨镰隐约发现,自己在这场角斗中,丢掉了原有的气势。而反观文凤生,气势却一直在攀升。 街头打架,也重气势。气场足够,心理优势的影响,在势均力敌中,向来都是决胜负的关键。 文凤生的气势如同惊涛骇浪,心中的暴虐一点点地在增长,力量不断加强,生理机能活跃了很多。而血窟窿,也在快速愈合,至少,血是止住了。这让文凤生想起,自己被挑断的手筋脚筋。 势,就是自己心中的道! 文风生的眼睛越发明亮,在幽暗的环境中,发出异乎常人的光芒。尸山血海,刀锋铁骑,战马嘶吼,金戈交错,鲜血抛洒,从万人坟堆里杀出来的男人,正在他的背后,淡淡地注视着他。感受着他身后的铁血气息,文凤生兴奋地战栗。 骨镰告诉自己,虽然气势上吃亏,但它的实力,仍旧是强于文凤生。 所以,不该犹豫的时候,就上吧! 狂啸声中,骨镰所有肋骨破体而出,化作无数骨刺蜿蜒,头部等重要部位,已经彻底骨质化,双手也凝合成掌刀。食物,就该有食物的觉悟啊! 文凤生大喝一声,主动向前扑去。肆虐的轰鸣声,墙体的破裂声,窗边黑影交错,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与一尊铜浇铁铸的肉身,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燕五抠拿着铁棍,插不了手只能照顾齐修格,保持观望。教授看着他们打,默默地退到一旁,消失在拐角的角落里。 “哼,闫无逊,你当我傻吗,叫我‘待在原地就好’?开什么玩笑,我要是站在那里,早就被乱刺戳死了。”教授习惯性骂骂咧咧,急匆匆想找安全的地方避一避风头。 路过餐厅,他突然看见食堂平时打饭区,不就是一个狭小的内部空间,还有很多障碍物么,而且躲在里面,在外面的打饭窗口也看不到。心生一计,教授沾沾自喜地猫着腰,悄悄摸黑打开铝合金门,钻了进去。 躲在打饭窗口里面一侧,他发现里面的地方有人。光线太暗看不清是谁,战战兢兢的样子,一看也是个逃命的。 “这么巧啊。”教授笑,准备去套近乎,低着腰爬过去。 等到稍微看得清了,他借着很微弱的光,看见轻柄在和他大眼瞪小眼,身后,更深的黑暗,是重弩还剩的大半截身子。铜铃大的眼珠也盯着他看。 “这么巧啊。”教授又笑,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幸福得窒息,差点晕厥。 …… 闫无逊看了看表:“嗯,我们在这也转了不久了。” 王医生也察觉到了异样:“嗯。我们一直在围绕着什么转吧?” 闫无逊点点头:“按照我们走的路程,医院都可以绕个一两圈了。很显然,这是鬼打墙。反应不是很灵敏,但是一经点拨就可以发现,算是中规中矩吧。” 王医生翻白眼:“感情你还一路考核着我?” “啊,”闫无逊摊开手,“这只是我对助手的基本考核。不能通过的话,除了长着小白脸,你和某常见哺乳类家畜,还有什么区别?那么现在,开始你的第二个考核——破解鬼打墙。” “你至少也要告诉我怎么做吧?”王医生试图讨价还价。 “嗯,闭上眼,用你的感知去尝试,去摸索。” “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我怎么会有!”王医生咆哮。 “试过不就知道了?”闫无逊蛊惑道。 王医生将信将疑,闭上眼:“要闭多久,怎么感知?” “静下心,就可以了。”闫无逊趁他不注意拿起本子,开始快速写字。 王医生惊奇的发现,自己闭上眼的时候,真的可以“看见”一些奇怪的画面,飘来飘去的一缕缕活动的烟雾,还有一只只攀爬在暗处的不知名生物。以及,不远处,一个用封条贴紧封住的门。他闭眼前,这里只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暗黑长廊。 “看见了。”王医生有些小高兴,又有第一次看见鬼魂的不安。 “嗯。”闫无逊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回他。 王医生回头看了闫无逊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比看见鬼魂还刺激: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精致合身的燕尾服,单框眼镜让他看上去更有绅士气息,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顶英伦羊毛高顶筒礼貌让他容光焕发,崭新的皮鞋磨得光亮,手里托盘端着一瓶酩悦香槟和两支精致的高脚杯。 王医生下巴都掉了。 “走吧”闫无逊仍保持着这个姿势,彬彬有礼地说:“去宴会的最终场地。” “下半场的午夜盛宴,就要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八章 谋生之宴 就在教授觉得自己要被撕裂成几块的时候,轻柄瞪着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好的好的。”借着微光教授还是看清了它的手势,点头示意,十分配合。 这时候,教授的背后空气扭曲了一下,另一个异鬼出现了。 它喘着气,身板就像一个干干瘦瘦的小伙子,只有干枯的绷带捂着嘴,皮肤周围的灰色蜕皮显得有些异样。浊影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教授,它还是心有余悸,劫后余生的它慌慌张张地凭着气息找到轻柄和重弩,来到它们面前,轻轻地摇了头。 等等,浊影终于发现教授了,这龟孙是谁? 浊影目光不善,举起手里的匕首。 轻柄示意它先别下手,言外之意就是,声音把“那个人”引来就不妙了,难得这老头肯配合。其实他都做好“这老头叫喊,自己迅速干掉他再换个地方躲起来”的心理准备了。 看着他点头哈腰的样子,轻柄表示还可以留他一会,顺便做人质也不错。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轻柄很纳闷,它们仨都在这了,那女的找谁去了?骨镰?这边也听不到什么动静呀……难道—— 周围回应它的,是一片寂静,四下无人的过道,一排排餐桌,还有几袋散落在地上的小鱼干。除了远处的轰鸣声,甚至听得到教授低声求饶的抽泣。 轻柄心念电转,一声大喝:“快跑!” 来不及要挟人质,另外两个异鬼也在轻柄喊出声音的时候,马上动起来。 “砰——”伴随破窗而出的声音,它们头顶出现一抹身影。 陈若澜一个冲刺侧飞踢,直接从饭堂窗口外面闯进来,踢烂了铁丝网,钻进窗口,侧着身子,直接在落脚点扭身站稳。因为冲劲,她回身的时候,三个异鬼已经四散开来,留下不知所措的教授仍趴在原地。 浊影隐去身形,重弩怒吼着朝陈若澜冲来,轻柄从另一侧从背后穿刺,十根手指像捕兽夹一眼猛地掐过来。 陈若澜双手持刀,一个简单地起手式,旋即开始狂砍,左侧突袭,换右重击,膝撞砍刀,扔刀,简单挡住暴起的重弩,向后让出几个身位,把自己送到轻柄面前,躲过捕兽夹式獠爪,后撩踢直接奔着它的下巴踹去,轻柄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爪子在即将碰触到她的时候,自己失去控制,腾空倒飞出去。 这时候,教授感觉背后一凉,浊影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很快,一把菜刀飞袭过来,击中刚刚出现的浊影,教授感觉它又远离了,当然,是飞出去的。 浊影撞击在墙面,有些吃痛,拔出剁刀,它继续消失在空气中,但还没走远,陈若澜已经突袭到它面前,哪怕在隐身状态下,它都能感受到,陈若澜注视着它,一拳,螺旋劲,将它彻底顶在墙上,裂出蛛丝般的裂纹。浊影疼得只剩眼白,呕出大口的血,内脏在外溢的力量下,错位变形,重度破损。 另一边的重弩杀红了眼,怒吼着跃起,单边身子一拳锤击过来。 陈若澜侧身让开。 失去半边身子的它平衡感偏差严重,一拳打空,砸向地面。 陈若澜顺着它落地的势头,左手空手过肩摔,右手干好抵在扛肩的位置,在它脖子上用片刀划下血痕,重重地砸在地上。 轻柄五爪伸向教授,陈若澜果然飞出另一把菜刀,轻柄一个虚招躲开,菜刀扎进教授身边的铁皮里,惊魂未定的他只能哆嗦。 趁着陈若澜空手,轻柄疯狂地展开换命式攻击,宁可挨陈若澜一拳也要刺中她一下。十根手指高速翻飞,朝着面门、喉间袭去。没有武器,陈若澜躲闪的同时,也注意保护教授,以防他又无辜挨刀,在昏暗的视线中,看着他一点点地爬出餐厅内间。 重弩和浊音也趁机离开了。陈若澜一想追击,轻柄缠得就愈发凶狠,宁可空门大开,也要阻拦她。在它这种攻势下,还真的被它们遁走。陈若澜回身突进,肘击击中轻柄肝脏,上勾拳将它打飞,巨力传至颅内。轻柄摔在地上昏迷了过去,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陈若澜轻轻喘着气,盯着轻柄。 这时候,食堂桌椅被打斗声碰得稀里哗啦,骨镰抓着文凤生向食堂内间砸来。 文凤生后退顶住,抓着骨镰的长刺。 陈若澜捡起地上的片刀,挥刀冲过去。 这个时候,骨镰一节长鞭状突刺从地下升起,割裂水泥面,从下方刺向陈若澜。急速穿刺并没有刺中陈若澜,不过又延伸至轻柄处,将它卷起来,扯回来。 骨刺的延伸速度并不快,陈若澜趁骨镰还在和文凤生搏击,心分二用的时候,一刀砍下骨镰的左肩胛骨,卸下骨镰的左臂。 骨镰痛呼一声,脚下的地板迸裂,它也借机陷下去,同时拖走了昏迷的轻柄。陈若澜挥刀就要砍断它的骨,又有三根骨刺标枪袭来。 陈若澜避让,只好作罢。 文凤生捂着骨折的右臂,道了一声:“谢谢。” 陈若澜一改往常嘻哈性格,没有在第一时间回他。明明这些都是杀人如麻的怪物,可是当她真的挥刀砍中它们的时候,传递而来的肉与骨的触感,让她最终还是留手了。 生命,生而有命。 当生命交由自己亲手抹杀、命运给予她终结的权力时,她最终,却没有选择行使。 她看着自己的手,握着的刀沾满了血。 良久,她才说:“追吧。” …… 陈栩汐站在路边,背着街灯,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一辆悍马出现远离居民房的郊区。在路的尽头,是突如其来的火光与轰鸣。火线一经触及,立刻引爆的地雷。车子冲出引燃地带的时候,附着的火焰就快把整辆车引爆。 风里,淡淡的火药味传来,陈栩汐站直了身子,抽出插袋的手。车上的人也发现了他,轻度灼伤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一个个穿着防护服,黑色防弹衣、黑色护目镜、黑色头盔的人,手持枪械出现在他面前,一支来自黑夜的部队,明明是为虎作伥的刽子手,却又滑稽自嘲地取名为水电队。 最累最脏的地下工作,最凶最险的前线战火。 作为战士,他们是合格的;作为人类,他们是可悲的。 如果真的有上帝垂青他们,那也是下辈子的事。袖间的弧刀露出凶光,几乎同时,所有的枪声响起。十人小部队,却有着无比配合的火力封锁。 陈栩汐突击,所有的子弹透体而过。 发现火力没用,立即改换战术,战术军刀和匕首,最快时间做出反应,扑杀而来,他们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森然的杀意。 逢杀先论杀,论杀看七杀。 以七杀为主格,七杀的强弱,决定了命的强弱。 陈栩汐的杀意凛然,连久经战火的队伍在杀意上都压制不住。 “能力者!”队长一边大喊,一边拿起对讲机开始汇报情况。 “砰!”极夜里的一发子弹,让对讲机沾满了血雾,头盔也碎了,最后,人才无力地跪倒,剩下对讲机发出沙沙的杂音。 寇临收起狙击枪,剩下的就没他什么事了,看着天边的月,映着一张笑嘻嘻的脸。 “有狙击手!”有队员喊道,火力掩护的人迅速四散开,寻找掩体,同时也在捕捉狙击手的位置。 很快,在陈栩汐的弧刀飞舞下,有人小腿一刀,吃痛的同时,关节扎中一刀,最后收尾抹喉。近战,这家伙的力气惊人,搏击狠厉,招招都是朝着命门,很难想象一个少年的眼神,能够做到对一切漠然。 风衣猎猎,陈栩汐在几个人搏斗之间,不落下风,越来越多人在他的短弧刀下挂彩。 副队长眉头深皱,袭击者显然是得知情报前来伏击,现在的战局开始悬殊了。 “撤。”副队长当机立断。 就在这时,身后。 枪响。 柯尔特双枪的连发速度不快,但是持枪者的精准度高得惊人,水电工回身的一瞬间,子弹就已经摧毁了他的视觉神经。顷刻间又有三人倒地。 穿过烈焰,清栎的身影在硝烟中时隐时现,蓝色的风衣,被火光照得泛红。 “后面有敌人截击!”副队长有点在掩体后喊道。 三个人,就给一支小队带来毁灭性打击。 清栎在火焰的另一侧,子弹在穿过火焰的时候,温度和气流的紊乱,丝毫不影响他的判断。他在一旁,自顾自用手背扶着眼睛,看着其他的方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任由双枪口的热气慢慢地消散。 向恶鬼低头,谋求庇护之人,皆罪当诸。 与凶命交易,觊觎力量之人,其心当伏。 上了命的黑名单,谋生,只是一种奢望。 陈栩汐擦拭着段弧刀上的血迹,回想起冬日里的那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他从衣服内侧取出口琴,慢慢地吹起《雪之华》。明明是一首很抒情的曲子,但是陈栩汐吹起来,仿佛连同音符都被冻结。 他的身后是肆虐的火光与倒地的人群,手上,沾满了鲜血。 清栎静静地听着,没有上前。 破碎的音符,以及难以名状的哀伤,在夜空盘旋。 良久,他收起口琴,靴子踏在马路上,远去的身影,传来萧瑟的脚步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十九章 反转的真相 王医生撕开封条,尘烟四起。 触碰着木制的门,掉得差不多旧漆,残留的血块斑点,传出一种冷寂和破败的沧桑感。 考虑到闫无逊的骚包装扮和格格不入的举止,王医生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空荡荡的长廊里,穿出阵阵“吱吱”回响。 …… 陈栩汐迈进进入医院,第一眼看见庭院里,一地残破的尸体,血液沾红了半边铺路花岗岩。 他瞥见,一个扫地的老人,提着扫帚匆匆走过。 陈栩汐问清栎:“还有人活着吗?” 清栎扶了扶眼镜框,眼镜里泛着白光:“地下室两个,一楼有五个,正在向地下室靠近。” “嗯,”陈栩汐思索了一下,“医院的院长是谁?” 闫无逊突然笑了,自言自语道:“一针见血呀。” “什么意思?”王医生把目光从成堆的医生服饰的尸体上转移回来。 “没什么,只是在感慨,有些入局者的嗅觉比某个在这个医院就职的还敏锐。”闫无逊用很嫌弃但又没办法,勉强凑合的语气。 “喂喂喂,什么意思?”王医生语气不善。 闫无逊挑了挑眉:“好的,请问这位在这里就职的王医生,您见过这所医院的其他医生,以及院长吗?” “我来这里更多是组织上的挂名,交给我几位需要重点观察的名额。要说其他医生已经院长,都是线上联系,院方真正和我共事的,只有几名护士。” “好的好的,那你能说明有几名护士吗?”闫无逊微笑。 “我以前是挂名,只需要白天查诊复诊,夜间不在这里。就我所知,应该有五名吧。”王医生思索了一阵,说道。 “噢哦,这么说,您觉得有五名护士呢。”闫无逊阴阳怪气地说,“那院长呢?” “李院长呀,李利丹……院长……”说完,他自己都呆住了。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让他脊背发凉——这是他被官方催眠前的信息。 “喔~李利丹院长呀,那下午我们交谈的李利丹教授是谁?”闫无逊笑得很甜,看着王医生的脸色一点点地垮下来。 “是——真正的‘鬼’。”李大爷拿着扫帚,慢慢地从黑暗的密室里走出来。 王医生对这名穿着病号服的老人没印象,他查阅过现有病号资料,可以肯定,里面,并没有这名老人。所以,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位老者,不是人。 闫无逊朝着老人鞠了一躬,向王医生介绍道:“这位老人,你可以称他为‘李大爷’。” 王医生眼睛瞪得滚圆:“李利丹院长!” 李大爷微微一笑:“你好。”老人很祥和,如果在平时,就是一位慈祥的邻家老爷爷,仿佛你一出门就可以看见他躺在庭院的藤木椅上晒太阳,一副准备安享晚年的模样。 但是震撼中的医生,很快就想起,地下室前面那一幕幕惨烈的景象。他还是质疑道:“你不是人吧,前面的病房里,有你们犯下丑恶罪行的痕迹。” 李大爷也没有恼,只是微微一笑,他拄着扫帚,转身。王医生瞪大了眼。他的脊柱,被连皮带肉抽了出来,连接肋骨的部分,被暴力打断,隐约还看得见脊柱旁边一片片腐烂的血肉,以及露出的断掉的肋骨,内脏基本被掏空——这是李大爷临死的样貌。 王医生发现不知不觉晃神了,他看了看李大爷的背,还是那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李大爷转过头来,缓缓地说:“想知道真相么?其实那间病房里,死的不是患者,是医生。” 王医生实事求是:“可是眼前堆放的尸体,全是白大褂……原来如此。”说到一半,他自己主动推翻了思路,迅速建立起新的可能,“患者穿了医生的衣服,因为他们已经取得了自由和医院的统治权。” 王医生继续追问:“可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能够证明呢?” 闫无逊笑了:“证明啊,就快来了。”说完他朝里面死人堆里走去,让出了大开的门。王医生迟疑了一会,也耐着性子压住内心发毛的感觉,跟着走过去。 外面突然传来奔跑的声音,节奏错乱,脚步蹒跚,王医生可以判断出,对方是在逃亡。 两米高的重弩赶了进来,它一出现,就把外面走廊的灯火遮蔽得严严实实,不过它显然喘着粗气,手里托着一个昏迷过去的浊影。接着是骨镰也探了进来,拖着失去意识的轻柄。 它们看见闫无逊和王医生的时候,也是如临大敌,而王医生更是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这时候,李大爷发话了:“它们,就是人证。” 幽暗的地方,慢慢走出的,是林小茹,艾欣等护士,还有食堂大妈,炒菜阿伯,清洁工,这些消失在日常生活中的角色,或者说,鬼魂。 它们缩在一起,下意识地抓着彼此的手,或者手臂,怯怯地看着两个生者。 李大爷,不再是一脸慈色,此刻的他,是李利丹院长: “这些,才是医院暴动事件真正的受害者。” “轻柄,生前是王庆彬医生,他死前被打断手骨,剥出手指骨;重弩,生前是外科医生,它死于身体酷刑;浊影,生前是配药师,死于硝酸;骨镰,它身上多出的骨,就是从我身上接过去的。” “我身后的众人,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哪怕死后,它们也履行着生前的职责。” “可是,这几个月的东西,和人……”王医生实在难以置信。 李院长道:“东西是货真价实的,整栋医院的医生也都是我们。当然,除了……” “好啦好啦——”教授靠在门口,双手环抱放在胸前。 …… “这就是这所医院几个月前任职的人员资料。”清栎黑进这家精神医院原属医院,并从网站上获得诸位医生生前的信息。陈栩汐看见,名单的首位,赫然就是刚刚一闪而过的李院长。 “早在几个月前,医院发生事故,对外说法是患者有死亡案例,但是医生们没有伤亡。”清栎道。 “实际情况是,医生也死了。”陈栩汐很快推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医院暴动。” “何以见得?” “第一,这所医院是最近几个月才变成‘畜牧场’的,而医生就职时间来说,早就可以实施虐杀不是么,那异鬼被机构查到收拢,也应该不仅仅是这几个月的事,说明医院发生的重大的变故。” “第二,数据显示,这几个月,这所医院的家属探亲几乎为零注意到了么,似乎暗中都按照‘畜牧场’的规格打点好了。那么无疑这里就是饲养异鬼的地方,那刚死不久的人诞生的杂鱼异鬼,可不会是这种享受一整间医院人口的待遇。所以推断,和我们原先预想的小打小闹不一样,里面,有大鬼。给我信息的人故意迷惑我们,或者隐瞒了一部分的信息,姑且算作较量吧。”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我看见了原院长的鬼魂。让我联想到,这里的鬼其实仍是这些医生护士以及工作人员。那么,真正被吃掉的,是掩盖在背后暴动的患者。这些小鬼,只是表面迷惑猎鬼人士的障眼法。”陈栩汐冷笑。 “他们养的精神患者也好,鬼也好,孱弱的异鬼也好,都是为了最终的大鬼。” 寇临走上来:“所以,还上么?” 陈栩汐淡淡地说:“观望。” 清栎和寇临看着他。 “下面,有个家伙,我不想见到。今晚,是他给我的消息。但我现在,依旧不清楚他通知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陈栩汐嗅到了某种阴谋。 …… 闫无逊坐在死人堆上,抿了一口香槟,笑道:“引不下来么,真是冷酷的家伙呢。” 他上站起来,骨架连灰尘都没动过,就像刚刚在放在上面的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教授饶有趣味地看着闫无逊:“倒是你,这位闫小哥,真是个看不透的可怕男人。” 他的第三节脊柱骨像花蕾一样爆开,肉蕾慢慢地占据教授的意识,很快,他没有了瞳孔,只剩下眼白。 在教授出现的时候,所有的鬼魂都不由自主地往里面缩,四名异鬼也往里面躲,躲在李院长身后。 闫无逊端着一支精致的高脚杯,递给王医生,腾出手来开始理了理自己的礼服,整了一下蝴蝶结,说道:“时间不多了,现在,由我来为大家叙述一下,整个让人陶醉的事件的来龙去脉吧。” “i。”他打了个响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章 终焉之宴 诛骺肇并没有死在那一次漠北石陵的神器争夺中。 在最后的时刻,它躲在王珞教授的身后,拼死躲进了他的第三节脊椎骨。 休养生息,一躲就是半年。它已经可以自由地游走在王珞教授的神经之中,也可以神离外界,像鬼魂一样飘荡在人世间。它已经等了几千年,终于回到了人间界。 半年的时间,它彻底熟悉了当下的社会状况,也明白了异鬼的统治也是一如既往的强势,碾压着现有的人类制度。它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曾近,它也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坐在那个九龙宝座上,代表着人类的残喘。哪怕只是一个虚位。 它已经和对方有过接洽,对方也查证到它高贵的身份,并对此表示诚惶诚恐。 所以,他们为自己准备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寝宫——精神医院。 它引导着教授来到这里,当然,教授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思维正受着干涉,为了更容易表现出精神病症,它让教授渐渐患上了说谎癖,教授信口开来的侃侃而谈,毫不自知的精神病状,完美地掩饰了它的存在。诛骺肇安然寄宿在教授身上,吸食着他的好命。 教授之所以是被神器选中的人,完全是因为他的命,是最契合神器的命格,待到诛骺肇完美地继承教授的命,它自然也可以得到神器的青睐了。 传说中,力挽狂澜、救下国家于水深火热的神器,如今主人逝去,留下一块充满铜锈的金属牌子,不得不感慨岁月的蹉跎无常。怎么使用不得而知,但诛骺肇相信,凭借它蹲守石陵千年的耐心,是有办法找出用法的。 为了接管精神医院,它操纵着几个精神错乱无常的患者,串通好了“那边”,顺利地策划了一场由“病人发动的暴乱”。精神错乱者,本来就命里无根,操纵起来毫不费力。暴乱很顺利,接管了整个精神医院之后,接下来就是诛骺肇自己的兴趣爱好时间了。 它需要仆从,所以制造了鬼,制造了异鬼。用他们生前的哀嚎与惨烈,塑造了一具具凶戾的侍卫。 于是,一个地狱医院出现了。 不过它没想到的是,明明生前经历了所有艺术般的折磨,死后,竟然没有厉鬼?真是它听过最荒诞的笑话!它本来想让那边送点人来维持医院运营,不然它就没了食物来源,没想到,医院重新重新开放几天之后,李利丹院长带着鬼魂们,做起了它们生前的职责…… 哈哈,真是最无可救药的笑话! 那边也注意到这种情况,它们的尸骨还钉在地下,飘不出去,索性就减少了表面医务人员,只留有少部分“亟待解决”的问题份子做表面文章。 也就是说,从那时候起,这栋医院,彻底成为诛骺肇的玩物。只要不是什么惊动舆论的事情,都会有人出面解决。 心理疾病?熬不过去的很正常。流浪汉、社会救助的人?往医院放一放安家就是了。慢慢恢复营业的医院,也开始像往常一样招收病患,当然,还有一部分被催眠的不稳定因素。大费周章的催眠,自然是为了保障优质服务的到位。 鬼魂们也不敢反抗。它们不知道诛骺肇是谁,但是总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的授意,它的操纵。白天,它们会清醒自然地工作,晚上,它们只能盘踞在地窟里。 除了院长。 他是唯一一个保持自己意识的鬼,也是维持着鬼魂们意识的鬼;对于异鬼,他没有办法。 他生来就有一种抚慰众生的温和力量。他带领鬼魂等候着,解放那一天的到来。 诛骺肇不除掉它们,一来是好玩,二是需要。留着它们,让它们体验这种屠戮盛宴,比杀了它们更享受。杀,是一次性的,但是折磨却可以是长久的。它们还以为它们神圣?职责?可笑,不过是另一种胆小怯懦和贪生怕死罢了。 直到,闫无逊到来。 “初次见面,我叫闫无逊,李利丹教授。” 一句话,就让王珞教授被修改人格的谎话癖犯了。他不动声色地接下这个称呼,确实,所有的对话都是由教授本人完成。教授的平时表现,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任何破绽。而诛骺肇,躲在身体深处,小心翼翼地揣测这个满口都是试探的人。 后来,闫无逊果然是奔着神器来的,只是,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取走了教授身上随身携带的假神器,这让差点当场暴起的诛骺肇冷静下来,保留着一丝理智,准备今晚再动手。 没想到,今晚居然是闫无逊先发制人动的手——他知道医院触发迷魂香的方式,也知道屠戮的暗语。所以,失去神志的异鬼开始爬出地下室,进行屠杀。 诛骺肇本来想先解决掉楼上武力威胁最大的女人,但是地下室的鬼打墙被破,闫无逊他们找到了真正的院长,它才不得不调转目标。不过对于它来说,意义都一样——都是补品。 “女士们先生们,觉得我讲得如何?如果觉得精彩,请给我留下点小费好吗?”闫无逊摘下帽子,深鞠一躬。西式礼仪的格格不入,让他的举止滑稽了不少。 王医生吓得不敢说话。 没有鬼魂也敢搭话。当教授第三节脊柱骨爆开的时候,它们发现了那熟悉而恐怖的气息,在此之前,由于诛骺肇的谨小慎微,它们顶多知道教授是一个满口谎话的怪老头,却并不知道它就在教授身上。 而在第三节脊柱爆开的时候,王珞教授,就已经死了。 诛骺肇彻底接管身体意识。 “啪,啪,啪。”诛骺肇鼓掌,“后生可畏啊,丝毫不差呢。只是不知道,你是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还是早就对我的宿主做过调查。亦或者,我在那边的情报泄露了。呵呵,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总之,你是一个了不得的‘人’。” 它神态没有变化:“说了这么多,不得不佩服你孤身来此的勇气。” 在它说话的时候,四名异鬼彻底失去意识,朝着诛骺肇走去。 诛骺肇双手延伸出肉瘤,慢慢变成尖利的嘴,突兀的嘴巨大化,像巨大的蒲扇裹住四名异鬼,瞬间,就被吞噬。四名异鬼就像四个大型囊块,在诛骺肇身子里蠕动,慢慢化成它新的四肢。而它,几乎也在同时,达到了三米高,慢慢爆出全身的肌肉。毛发飞舞,双眼泛白,慢慢地,右手成了骨刀,左手成了长钩状的尖爪,左脚右脚出现兽化,全身泛着灰暗的鳞片。 它的声音彻底变沉了撕裂的破麻袋声:“现在,所有的鬼魂,也到了完成你们使命的时候了。”它张口一吸,涌动的阴风袭来。 死人堆化成了灰,所有的鬼魂,无论是躲在地下,还是酷刑室,都尖叫着缩小进它的口中。林小茹、艾欣等少女护士,几名工人相继被吞噬,还剩最后摇摇欲坠的院长。 李利丹院长祥和地笑,他看着闫无逊,目光灼灼。 他缓缓地说:“拜托你们了。” 就像一名走得安详的老人,临终前还关切地让自己的孙子出门注意安全。 旋即,他和他的笑容,他的扫帚,一起消失在幽深的喉间。 室外,所有新生的、徘徊的鬼魂,都被地下室的气流急速拖曳,悲厉的呼喊在全院响起。 整栋医院都在尖叫和咆哮,嗡嗡作响。 陈若澜等人见此,加快了步伐。 陈栩汐等人,也皱了皱眉头,他们猜得出,这鬼大有来头。 “进!”陈栩汐改变主意。当灾难大于私怨的时候,他分得清楚。 “真是美味。”诛骺肇回味着失而复得的身体,“现在,你还觉得从那里窃取一点小情报,加上自己的推断就可以在这里侃侃而谈了吗?” “对了,你沾沾自喜了那么久,我还是告诉你吧。”诛骺肇还要卖弄一下自己在策略上的先见之明,“你以为你拿到教授身上的神器了么,呵呵,很遗憾,那是假的。自作聪明的人,总要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代价。” 王医生吓得腿都软了,哆嗦得说不出话,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他今天一点一点地陷入这个未知的诡异世界,直到最后不能自拔。 “好了,狂妄自大之辈,感谢你们今晚参加我的狂欢宴,让今晚的宴会更加精彩,我马上要拥有神器了,你们作为我的养料,应该感到骄傲与荣幸。”诛骺肇兽化的尖嘴,发出嘶哑的怪叫。 闫无逊表情说明他真的慌了,他害怕得声音颤抖,但台词却不着边际: “上一个和我这么装逼的人,是王医生吧。” “嗯?”诛骺肇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闫无逊眼泪都掉出来了: “但是,呜呜呜,他现在都成了我的小弟,呜呜呜,哈哈哈哈哈。” 他哭着哭着,渐渐变成笑声,再后面竟然还捧腹大笑,笑得眼泪四溢。 诛骺肇咬着牙:“找——死——!” “然而,”闫无逊抬起了头,眼睛突起,嘴角咧到耳根,“你连当我的宠物都不配。” 诛骺肇挥拳。 闫无逊不笑了:“这么说吧,你觉得我拿到的是假的是吧,那你去打造赝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拿回来的,就已经是假的了。” 诛骺肇瞳孔剧烈收缩,手上的拳头停住了,拳风弄乱了闫无逊精心描写的头发。 王医生长大了嘴——这也行? “再说吧,”闫无逊掏了掏耳屎,“你知道是谁散布给考古界,漠北石陵的踪迹呢?” 诛骺肇震惊得说不出话。 闫无逊伸出尾指,轻飘飘一口气,把耳屎吹给近在咫尺的诛骺肇。 “rex。”闫无逊说道,旋即,邪邪地笑。 “hyss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一章 血战之宴 闫无逊没有理会诛骺肇,他看了一眼王医生:“听着,菜鸟,这只是新手教程级别,如果这种场面都怂成这样,那你迟早会像教授一样,被我抛弃。” 王医生听这话信息量有点大,但还是按捺住自己怂成球的表情,在两个怪物中夹缝求生。 经过短暂的错愕,诛骺肇笑了,它收回拳头:“教授是我的猎物,你这么说,意思是你本来可以救他?” 闫无逊不置可否:“本来看中了他的吉命,还是想保他一下的。自作聪明的性格不是很讨喜,那就算了。某种程度来说,教授的死,我算是帮凶吧。” 听着他那种“一般一般,天下第三”的口吻,诛骺肇很想捏死他。但是如果神器真的下落不明,或者就在他的手中,还需要从这个杂碎口里探出口风。它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讹我?你只会死得更难看。” 闫无逊打了个哈欠,瞥了王医生一眼。 王医生知道,这个眼神就是在说:“看清楚你几个小时前的蠢样。”他觉得如果活着出去,为了从脑海中抹去这刻薄的嘴脸,自己有必要去申请心理咨询了。 闫无逊再回头看向诛骺肇:“首先,对我而言,教授只是一个快递员。懒得自己出门,所以总得有人代劳不是么,把牌子从石陵拿出来的时候,他的使命就完成了。 “其次,你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经验宝宝,你的出现,也是我计划里的一部分。” 王医生虚着眼吐槽:“你家经验宝宝长这块头……隔壁海绵宝宝、天线宝宝花园宝宝相比简直——没你家的可爱。”王医生看见诛骺肇转过头来,求生欲突然旺盛。 “能这么大言不惭的美食,你不是第一个,”诛骺肇丝毫没有动怒,“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说罢,一手掐住王医生的脖子。 王医生瞬间呼吸困难,骨爪上的刺割破了他的脖子,渗出血痕。 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闫无逊没心没肺地叫道:“看,叫你刷存在感,这下好了吧!” 不过说完,他就再也没有理会王医生,自顾自地说:“没时间了呢。” 王医生这回知道了,是这表现欲极强的家伙又要开始了,不过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当然,我也得赶紧为你的落幕留下总结辞了呢。” 闫无逊说着时间紧迫,却是不慌不忙。 “如果王医生记得的话,我对他说过,‘至于异鬼,下一位患者可能更有研究一点’之类的话,不知道他现在听起来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王医生在意识即将失去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直接晕了过去,留下一句噎在喉间的槽:“呵呵,异鬼头子,对自己有研究那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他也没用了。你也知道,我这种人,不会在乎他的死活。”闫无逊对诛骺肇说道。潜台词就是,这货没用了,不用捏着浪费力气,我们谈一点实际的。 诛骺肇明白,确实只是无用功,所以它随手准备把医生丢了出去。 才怪。 它狰狞一笑,一张利嘴张开,没用?怎么会没用!塞牙缝都绰绰有余了。 不过它的动作很快就停下来了。 闫无逊手里掏出一块金属牌子,泛着白光。 诛骺肇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真品! 它嘿嘿一笑:“果然嘴上说着没用,这杂鱼还是有价值的。” 说完,为表诚意,它这才丢了王医生。 “啊,”闫无逊有气无力地说,“你可能误会了,倒不是因为他,而是这玩意儿的主人来了。” 什么意思?诛骺肇瞬间想起,它不远万里找到石陵,却没有看见神器作古的主人。难道它也成了鬼!可是诛骺肇分明感受不到周围还有其他异鬼。 闫无逊没有理会它的惊疑不定,自顾自地说: “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喜思其与,怒思其夺。” “好了,今晚宴会的最后一群嘉宾也来了。”闫无逊理了理衣服。 诛骺肇也感受到,有人朝这边跑来。它的眼珠子咕噜转过去,难道它在那群人里面? 闫无逊对着它,笑了: “陈武惊涛荡雷霆,若澜似海意难平。 “三万金甲填充地,伤官守镇无双营。” 最后一个字吐出的同时,闫无逊已经将牌子甩向出现在视线中的陈若澜,喊道:“陈若澜,接着!”甩出去用尽所有的力气,闫无逊一屁股坐在地上。 腥风动。 诛骺肇早就提防着闫无逊的小花样。尤其是当他念完类似咒语的话时,金属牌子光芒大盛,有即将解放的趋势,它怎么可能会在最后的节骨眼上掉链子?所以几乎是在闫无逊丢出去的一瞬间,它反应过来起,就追了上去。 在神器绽放光芒的一瞬间,陈若澜也赶到,她朝怪物扔出双菜刀,伸手探去。诛骺肇在她对立方向,奔袭而来。 几乎在双方即将交手,都要接触到泛光的金属牌子的一瞬间,诛骺肇感受到一股斥力遏制住它的惯性,将它彻底弹开。 “不!”它怒吼道。 陈若澜接住了金属牌子,温润如玉的触感,让她感到一阵亲切。 闫无逊坐在地上笑了:“守护之盾。”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下,所有的石廊像雪一样消融,出现了这间地下室员原本的模样。无数的隔间,以及陈若澜等人所在的走廊,闫无逊靠着墙的里间。 很快,光芒开始延展,慢慢地变长,延伸出一柄剑的模样。 剑名——守护之盾。 自然就是铸造者的一番心意以及个人趣味了。 闫无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哆嗦得说不出话,身子开始发抖,眼泪在眼眶打转。自己,自己竟然真的敢在这怪物面前,把东西丢出去。他一度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愤怒的怪物撕成碎片。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黑暗遮住了闫无逊的视线,在他惊惶的眼中,倒映着诛骺肇狰狞的面孔。 “小鬼,你不得好死!” 它出手的一瞬间,几乎同时,一柄重剑挡在他们之间,不仅如此,仍然留有余力用剑将它扫开。 这柄剑的全貌才得以展现: 这是一柄宽刃重剑,剑身比一般的宽刃剑还要宽上一倍,重剑的剑锋寒光清冽,像初融的清泉流淌,冰花折射着故国的月光。没有什么花纹相饰,金蓝色的剑柄端,淡淡的光辉在夜间也分外显眼。 诛骺肇已经暴怒到了极点,它的骨刀延伸,左爪不停颤动,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陈若澜挥刀向前,手持重刃扛住看不见的骨刀,掠出点点火花。 之后,她回身防守,再跳跃移开,侧身避过要害,挥剑砍击,刮骨的声音让耳膜难受。 赶过来的文凤生趁乱抱起闫无逊,燕五抠抱起王医生,从门口想要出去。 陈若澜压力一轻,她立刻知道怪物转移了目标,所以她立刻回身后挑,身边的气流判断,她成功挡到了怪物。但很快,怪物变招,一爪子割破陈若澜空门大开的腹部。 陈若澜退后两步,看了一下伤口,蓝白条纹服瞬间被染红,伤口可以感受到星星点点的灼热。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依旧抄起重剑朝门口砍去。 诛骺肇惊讶于她的嗅觉和反应。她看不见它的隐身,但是,硬生生凭着气流的流动判断它的位置和动向,就不是一般的嗅觉敏锐了。 真的是一个难缠的女人,诛骺肇恨得牙痒痒,但没办法只能避其锋芒。剑确实是好剑,但它的骨刀胜在可以无限生长,丝毫不怕对耗。顿足,弹开身形,回身就是一刀横扫万钧。 陈若澜感受到锐利的杀意,几乎是抬眼间就到了面前,竖起重剑,却因来不及发力被击退好几步。还没完!她几乎是退后的同时,后仰躲过了突然向天灵盖抓来的爪子。 但是后仰的时候,也是感知减弱的时候,怪物左腿横扫下盘,恐怖的巨力将陈若澜绊倒,几乎同时,怪物的蓄力达到顶峰,一口尖利的牙齿朝陈若澜腹部咬下去。 诛骺肇的身体,吞噬了那么多异鬼,除了不影响协调,同时发出攻势杀招也不是问题。 陈若澜推剑横挡,卡住诛骺肇的牙口,巨大的冲击力遏制不住,将她砸进地板,地板皲裂,裂纹如同疾行走兽蔓延,泛起无数烟尘。 诛骺肇咬着剑身并不松口,发力要将重剑从陈若澜手中抽出。 陈若澜被撞击在身上冲击力和地板上巨大反震力的双重创伤下,五脏六腑都烧得生疼,更是咳出了一口腥甜的血。尽管如此,她还是死死地抓着剑柄,左手推地发力要弹起来。 诛骺肇的武力和能力,占据着绝对优势。尤其是吞噬了医院上上下下所有的鬼之后,肉身的强度已经达到重装甲的级别,身上命的蛮横程度,已经达到在场的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众人着急地看着,文凤生找来陈若澜丢出的双菜刀,一声虎吼冲上前去。 骁勇的气势,浩如烟海的气血,让他看上去宛若神兵天降,瞬间手臂间充满了力量。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一切虚妄皆斩于刀下! 比他更快的,是一柄突然出现的短弧刀,就像闻血而来的鲨鱼,对着诛骺肇的脖子露出尖利的鲨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二章 薰衣草之舞 陈栩汐抽刀出现在诛骺肇的身后,短弧刀抖动,绕过突然从脖颈处蔓延出来的骨刺,从骨刺缝隙里划进气管。 喉结硬化,软骨结块。 一击未果,陈栩汐抽刀退后。 于此同时,暴起的文凤生也被回扫的骨刀抽退。 文凤生的手微微发颤,巨大的震力让他短时间没办法握紧刀柄。力量,几乎是骨镰的三倍。 与此同时,钢琴线弹射,绑住了诛骺肇的左手爪,四道钢琴线收缩,很快限制住了它的移动,让它本来想扯动的身子一顿。 陈若澜顺势右手发力,执剑横扫。 诛骺肇在重剑挣脱了嘴巴咬合的时候,就抬起右手骨刀格挡,横扫而来的重剑让它也有些吃不消,接连退了两步。 这时,手枪声响起。 沙漠之鹰的口径之大,后坐力之猛,足以瞬间穿透诛骺肇的后脑。 当然,只是众人以为。 瞬间的肌肉发力和骨质硬化,只听见“噗”的一声,诛骺肇的脑壳亮起一阵火花,它的脑袋凹陷了一个角,甚至也看得见破损的皮毛,本来就即将秃顶的头上,少了一撮毛,十分显眼。只是它的活性依旧没有受太大的影响,甚至因为被多番骚扰,怒火中烧激发着体内的疯狂意识。 骨质活性加上肌肉活性,让它的身体素质处在随时可以调控硬度和韧度的状态下,灵活多变的身体运用,更刺激着它的进化。 “卑微的小鬼们,你们都要给我死透!”它怒吼着,全身皮肤表层出现淡淡的骨角质膜,关节处也不断肿大,肌肉也慢慢隆起,小腿慢慢兽化。 “它在适应现在的身体。”清栎推了推眼镜,另一只手的手指操纵着钢琴线纷飞。 “退。”寇临惜字如金。 陈若澜正面对扛诛骺肇的爪子,听到这话马上后跳闪避。 一束花火瞬间而至。 殷红的火光在诛骺肇脸上爆开,燃烧弹的威力惊人,烈焰浪潮瞬间将它引燃。 陈若澜竖剑遮挡,被热浪逼退三步。 陈栩汐不退反进,反手短弧刀再现,准备抹喉,钢琴线耐高温,瞬间的破空速度也足以让高音钢琴线产生锐利的切割效果,在清栎的指环弹射下迅速限制住诛骺肇的移动。 现代人类复杂多变的攻击形式,确实让亲身体验的诛骺肇难以第一时间适应。但,也只是难以适应而已。 它怒吼一声,又接了一枪沙鹰的子弹,射中胸口,凹陷大坑,略微有点骨折。但是,随着它周围不断溢出的悲鸣气息,连燃烧弹的火焰都变了颜色。 “焰色反应。”寇临的声音出现在清栎和陈栩汐的通讯耳机里。 虽然思维有点跳跃,但清栎很快补充道:“全身骨质在金属化。” 陈栩汐即将反手割喉咙的时候,瞬间变招,反转弧刀,刀尖直指右眼窝。 诛骺肇闭眼偏头,五爪直奔陈栩汐心口。 “叮”一声脆响,挡住了弧刀捣入眼球。陈栩汐不得不放弃发力,推开躲避爪子的突击。 紫红色的火焰照亮了地下室,氧气瞬间被消耗了不少。 齐修格搀扶着闫无逊,呆呆地看着几个人与怪物的决战。而一旁的燕五抠,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急得只能借着火光观望。他打定主意,情况不对,第一时间带着文凤生和这两小孩跑路。 腐臭焦糊的味道传来,诛骺肇的毛发衣物基本燃烧殆尽,全身灰色和红色相交映。慢慢地,鳞片从骨质层下延伸出来,掩护住灼烧破损的皮表组织。 陈栩汐退开的时候,陈若澜刚好蓄满挥刀式,双手持剑跃起砍下。 交相配合的攻势,让诛骺肇在格挡之下断了骨刃右臂。 突然,清栎限制诛骺肇双臂的钢琴线断了。清栎心中一凛,喊道:“小心。” 一个恍然,热风扑面,陈若澜感受到怪物的强劲爪风,矮过身形躲避致命一爪,却被它同时的膝顶隔着重剑击中头部。击中的瞬间她立刻倒腾出去,倏地飞向天花板,随后是落地。靠着强撑的力气,陈若澜将剑立在地作为用力的支点,一个翻身,立地不稳,勉强摔下。 她被突然怪物的爆发结结实实地攻击中颅骨,额前已经开始流血,一阵目眩神迷,只能勉强撑着重剑站立,但是没有力气将重剑扎进地板,所以剑锋起伏,剑身摇曳,很快她又倒了下去。 陈栩汐攥着短弧刀的右手握得紧紧的,突然暴起出现在怪物身后,扎向脊椎骨。 文凤生之前一直插不进战斗过程,他们的战斗不是街头打架,四人与怪物的交锋没有死角,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发现陈若澜遭到重击,赶紧补上。趁着陈栩汐缠住诛骺肇,他马上来到陈若澜身边,搀扶住她,要带她先退出战斗。 陈若澜艰难地抬起眼皮,向他摇了摇头。 那个眼神文凤生见过,是在当年当家的被砍成重伤,还要抄起酒瓶为弟兄们干架的时候。 诛骺肇发现眼前的风衣男子气息变了,变得喋血和躁动。淡淡的杀意笼罩着它,隐而不发的弧刀,却离奇地保持着理智,像毒蛇吐信一样,伺机而动。那种感觉,就像屠夫在做针线活,你不知道他下一刻是暴起抄刀,还是偷袭出针。 不过此时的它,随着战斗热身,已经逐渐在掌握身体的同时,融合了教授原身的命。吉运也会眷顾它,命的力量,才是至高无上的恩赐。 它的脊柱骨慢慢长出骨刺,上半身的肌肉渐渐蠕动着隆起,血管开始涌动,手肘边缘也长出倒钩骨刃,全身衰老的生理机能迅速活化,后退关节再次变异,多出一节,将它的身高撑高,脚趾甲也开始突起,变成兽爪。面部表情再也看不出曾经是一个人,裂开的前额和不断扩大的嘴角,拉扯的唇吻露出利齿,眼仁也逐渐由泛白转变为猩红。 它彻底适应了身体,虽说被斩断骨刃和灼烧,哪怕陈栩汐的骨刀刮破眼窝的皮,终究只是皮外伤。 闫无逊的鼻涕和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因为它看见怪物正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他先前对陈若澜和陈栩汐肆意战斗的羡慕被嘲弄得支离破碎——他现在只想活下去。被那眼神盯上,仿佛就像被秃鹫啄食的腐肉。 怪物只想看看,面对自己究极状态,闫无逊的小聪明还能有什么小作用。结果,它看见一张哭丧无比的脸,就像街边的流浪犬,委屈巴巴地祈求生存。 那种感觉,仿佛捏着他的头,摁在雨夜的水坑里。 哦,它心情畅快了不少,那我成全你。 它和陈栩汐正面对砍的手渐慢,骨爪也准备朝着闫无逊的方向探去。 陈栩汐目光如炬,发现空档,短弧刀爆发,朝着原来太阳穴的角度捅去。 诛骺肇笑了,陷阱。 它的临时变招,手背探出的骨刃反手肘击,割向陈栩汐的胸口。左手也没有闲着,缠住再次弹射的钢琴线,揪在手里,用力扯来。同时左脚横甩,荡开补上来的文凤生。 陈栩汐当然知道破绽是陷阱。 但又何尝不是机会。 诛骺肇脸色瞬间变了,它感受到另外的凶命的出现。仿佛一对竖瞳从陈栩汐背后的黑暗中睁开,一股蛮恶之气,从那个风衣男背后吹来。 不再是淡淡的血腥气,而是漫天血雨腥风。 错愕间,诛骺肇发现自己手肘的骨刃明明击中了他,却像透明一样穿透过去,而陈栩汐的短弧刀,就像一条毒蛇,刺进了它的太阳穴,就像分泌毒液一般,手腕翻转的劲道,捣毁着它的神经。 陈栩汐的刀,留在怪物的脑窝,怪物无力地倒下。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陈栩汐也喘着气,但他还没来得及抬起头,骨刀袭地而起,瞬间将他从右肋到左胸划出一道飙着血箭的口子。 错愕中,陈栩汐抛飞出去。 清栎看见了,但来不及提醒,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弹射出粗钢琴线,将陈栩汐接住,并准备拖回来。 然后诛骺肇基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紧接而至的的五爪,挥向心脏。 陈栩汐在看见那张满是血污的鬼脸出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命走到了尽头。不过他很平静,人总是得为自己的疏忽付出代价。 就像——那一年,他的疏忽使得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破碎在来来往往的公路上。陈栩汐依稀还记得,她的头侧向他的方向,一脸茫然、空洞地看着他。 和街边冻死的麻雀一模一样。 这时,一阵淡淡的花香挑逗着陈栩汐的鼻翼。 那是一种女生洗发水的香味,一头缠着的酒红色头发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刚好,就在爪子穿透那具身躯的时候,巨大的震荡力冲击下,盘着的酒红色头发撒开,就在在陈栩汐面前迅速枯萎的酒红色薰衣草。身上五个血洞四溢的血液,和蓝白条纹组成一幅血花绽放、薰衣凋颓的鲜艳画卷。 然后,穿透的爪子继续突进,扎中陈栩汐的胸膛。 陈栩汐又看见了,那只卧在雪地的麻雀,扑棱棱再飞上了天,盘旋着从街头又掉在雪地里;那个在八音盒里活奔乱跳的瓷娃娃,扭着脚舞了一曲,然后节节破碎,倒在盒外,精致的眼睛,含着笑意盯着自己,剩下孤零零的音条在叮当拨动。 那个记忆中,似乎有个对着他大呼小叫的小女孩又扑了过来,再一次挡在他的面前,留下一头酒红色的头发。 “砰——”两人一起,被钉在地上。 就像被双双钉上十字架的蝴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三章 命之结宴 陈若澜手里并没有拿着重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扑过去。 所以连重剑都提不动的她,还是和陈栩汐钉在一起。 所幸,刺穿的是腹部,一息尚存,但也危在旦夕。 诛骺肇抽出五爪,飙射出血液。它把已经被捣毁的头摘掉,撕烂的脖子处重新长出一个头颅,这一次,它的长相接近轻柄的模样。“还好我有四个替身,”诛骺肇笑,“也就是有五条命。” 有时候,暴露压倒性实力也是一种心理战术。 燕五抠哆嗦地叫唤着文凤生,准备跑路了;齐修格还愣愣地呆在原地;而闫无逊看着陈若澜和陈栩汐,竟然莫名有些羡慕。 至于王医生——压根醒过来。 陈栩汐有钢琴线的拖曳,避过了要害。 但是疼的不是伤口。 他的心中,新伤旧伤在一起绞痛。 “她是谁?她长什么样? “为什么看不清她的容貌,听不见她的声音,感受不到她的心跳。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就像要炸开了一样?” 陈栩汐的意识渐渐迷糊,和身上女孩相关的信息,都像沙漏一样,星星点点地流逝。 清栎苦笑:“真拿你没办法呢。”他收起了所有的钢琴线,用一个很标准的扶眼镜作为起手式。寇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换了弹匣。 燕五抠发现这两人竟然丝毫没有沮丧的样子,有些不理解,这时候不应该逃命才是第一要义么?好吧,我知道了,是在给我断后是吧?得嘞,我马上跑,连滚带爬地跑!绝对不辜负几位大哥的一番好意! 诛骺肇发现,原来剩下的两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现在的人类,出来几个小鬼都这么难缠了么? 清栎把风衣的拉链拉上,然后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缠上拳击绷带。 当然,在他缠绷带的时候,诛骺肇就已经朝他扫来。 清栎像一片摇摆在风浪中的叶子,沉沉浮浮,飘摇不定 诛骺肇简单的几下试探,都没有命中,有两下子。 等清栎绑好了绷带,诛骺肇的攻击他才开始格挡,不过大多数都是被动迎击,见招拆招,身形一错,躲开诛骺肇自认为可以结束战斗的招式。 就像一块粘着的狗皮膏药,怎么打都摆不脱。 诛骺肇很少看见这么无赖的打法,气得它一直在用蛮力倾泻自己的怒火。 寇临弹匣装好之后,回头瞥了一眼后面的人:“跑。” 得令!燕五抠那个谢呀,拉着文凤生就要跑。 文凤生瞪了他一眼,但是想起自己的实力,他又没有可以反驳的话。 …… 陈若澜眼皮动了动,隔着眼皮,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光亮。没办法动弹,仿佛周围都是液体,划过肌肤还有明显的流动感。 “咕咚” 好像是她呼出的气,变成了泡泡。 “警告!警告!濒死!濒死!” 好像有哪里传来的机械合成音,飙红的光也显示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但是陈若澜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这是,是哪? 就像被突然从水里捞起来,陈若澜意识一轻,慢慢睁开了眼。 陈若澜听到了,好多人,在呼唤着她。 “若澜,今天的粥有地瓜!赶紧起床啦!”这是林小茹的声音。 “若澜,早呀,今天又来帮我扫地呀。”这是李大爷的问候。 “若澜,你又偷吃!”这是食堂许阿姨的嗔骂。 “陈娃子!你又趁我打坐揪我胡子!”气急败坏的老六叔吼道。 “若澜,今天得去复诊咯!”似乎还能看见艾欣小姐探着头对她俏皮地说。 “若澜……” “若澜……” 好多人,他们在呼唤我。陈若澜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清明。 “喂,臭女人,你不是还要挖我地瓜么?”闫无逊扮鬼脸的可恨嘴脸浮现。 切,谁要你的地瓜。陈若澜腹诽。 好像,还有一个人,他坚定地走在他的路上,慢慢地,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消失,只剩下他还在不停地前行,倔强的眼神,咬紧牙关的神态,烙印在陈若澜的心里。 往事如同泡沫散开。 “陈若澜,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男孩子扭扭捏捏地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哈哈哈哈,你是猪吗,都八岁了还会把自己搞丢?” “一点都不好笑,我是认真的。”那个男孩子的眼眸垂了下去。 “那——”陈若澜收起笑意,从背后抱住他,趴在他的耳边说:“我会悄悄找到你,然后蹦出来,给你一个突然的惊喜。” 那个,男孩,是谁? 陈若澜皱着眉头,慢慢撑着手,站起来,摇摇欲坠。 额前的血模糊了她的脸,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当她撇头看着陈栩汐的时候,她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个八岁男孩的身影。就像流落街头的小狗,躲在巷子口瑟瑟发抖。 恍惚间,有锐利的破风感袭来。 生死之间,陈若澜清醒了一点。 诛骺肇发现拿不下清栎,又发现刚刚站起来的陈若澜,回身就转换攻击对象。 同时,另一侧,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把陈若澜撞倒出去。 而自己,结结实实地挨了着一爪。 不是陈栩汐,是闫无逊。 明明脸上还挂着泪痕,明明牙关还在打颤,可是当他看见陈若澜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时候,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冲上来。 他的那身燕尾礼服,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从里面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打底衫。如果陈栩汐是街头的流浪犬,那闫无逊,倒下的时候,就是一个撞上垃圾桶的破败布偶。 切,到头来,还是没有英雄救美。果然这种桥段,对于废材来说,想想就好了。闫无逊安然闭上眼睛。 陈若澜被他撞到了重剑旁边,抓起手里的重剑。 触摸到剑的那一瞬,她又听见了呼唤她的声音。 这一次,她听到了所有人的诉求。林小茹祈祷着他们能战胜怪物,艾欣在心疼他们的伤势,许阿姨在痛苦地挣扎,老六叔也憋着一口气,李大爷仍然那么宁静祥和。 还有活着的人,齐修格的呐喊,王医生的挣扎,“大圣”卑怯底下的执着,“关二爷”有心无力的无奈与坚持,清栎风轻云淡背后的紧迫,寇临的冷静思考,陈栩汐的悔恨,闫无逊的祝福。 亡者之决心,仁者之笃信,生者之勇气,智者之巧算,毅者之奋起。 她全部感受到了。 她的身体,逐渐注入了新的力量。 清栎与怪物的缠斗接近尾声,他已经被逼到角落,没有灵活的移动方向,而寇临的火力压制也丝毫没有起色。 心之声。 响起。 力量勃发之时。 战斗少女又有了新的力量。 这一次,无关诛骺肇有几条命;这一次,剑刃已经不是原来的剑刃。 比肩命,刚强果决,迅烈如火。 诛骺肇害怕了,今晚竟然出现了两个比他还要悠久的命,一个暴虐弑血的七杀,一个刚健稳毅的比肩,今晚真的就像被设计好一样! 陈若澜再次持剑,心、信、勇、谋、毅,五种声音,融汇进入她的剑意之中。 比肩之刚毅,三分杀鬼,七分屠命。 命之审判之际,地狱忏悔之时。 “啊!”诛骺肇嘶吼着,“你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曾经的帝皇!你敢杀我!”它的身形急速膨胀,全身的紫色雾气缭绕,就像在熊熊燃烧的鬼火。 诛骺肇全身的命,在吸收的情绪加持下,急速压缩,一旦解放,就是一次恐怖的爆炸。 整个地下室嗡嗡作响,尘土飞扬,火焰扑朔,门也被异流影响得哐哐作响。 这时候,燕五抠终于说服文凤生,带着闫无逊和齐修格,和慢慢转醒的王医生向第一层逃去。 寇临也掺和起陈栩汐,慢慢撤退。 陈若澜看见歇斯底里的诛骺肇,它的身后,是众鬼魂。 它们以李大爷为首,所有的医生、护士、病人、工人都慢慢露出会心的微笑——解脱的笑容。 她挥剑,蓄势,带着所有人的信念,所有往生者的呼喊,横扫一剑。 不带一丝烟火。 “轰隆——” 地下室彻底坍塌,随之而来是一声撼动耳膜的剧烈爆炸,整栋医院都开始颤抖,地基被毁,陷下去的地方就像经历一次爆破,整栋楼从两侧向失去支点的中心倒下。 滚滚烟尘袭来,湮没了刚跑到院子的众人。 天摇地动,数吨重的水泥钢筋缓缓地盖住,还有许多流沙见缝就钻,掩得严严实实。不少爆炸声从废墟堆里响起,闷响过后搅动石头沙土滚进更深的地下。 所有劫后余生的人,愣愣地看着眼前还是浓烟滚滚的废墟。 陈栩汐被拖动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他捂着伤口,在等清栎出现。当然,如果那个女孩也出得来的话,似乎也不赖。 闫无逊眼神低垂,落寞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陈栩汐,偷偷抹了把眼泪,黯然离开。 文凤生和王医生虽然也想留下,但看见闫无逊离开了,他们也就跟上了。燕五抠简单处理了伤口,也跟了上去。 留下呆呆的齐修格,任站在原地守望。 寇临也稍微整顿,开始准备手头的工具,准备开始探测。 “等到什么时候?”寇临问的话没头没尾。 “来人前。”陈栩汐说。 “两小时。”寇临答道。 齐修格看着寇临,他想起那个小英雄豆侠,还有他的英雄梦想。 今晚的夜色,在乌云之后恢复了皎白。 很快就是三点了,所有狂欢的人群也逐渐失去意识,第二天又将头痛地清醒,然后开始浑浑噩噩地等来“明晚”。 街边的风掺杂着沙尘,也有点冷。四周的灯火应该亮了几户,但隔得老远,也应该就渐渐平息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夜宴终篇 陈若澜在昏迷的时候,隐约听见挖土声和龙吟声。 还有无数沙土渗漏,拍在脸上,这让她想起那个在念登场台词被撒了两次土的少年。 然后,是新鲜的空气,让她潜意识里贪婪地呼吸起来,彻底昏死过去。 清栎撒了撒看不见的汗水,苦笑:“还真是麻烦呢。” 被打通的地下狭缝,很快再次被掩埋。 诛骺肇彻底埋葬在下面。和医院所有人,尘归尘,土归土。 陈栩汐点了点头,他就没见过清栎哭丧脸过。无论什么境地,哪怕世界末日,他的脸上都只会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生而有颜。 简单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陈栩汐瞥了一眼队友们的情况。 清栎,连汗都没见几滴,破土而出的时候,连颗沙子都没沾上。说着“麻烦”,就连刚刚的一番缠斗都明显留有余力。 寇临,就在后面放冷枪的家伙能有什么事…… 自己身上,一道从肋骨到另一侧锁骨的伤口,以及和那个女孩一起挨的几个血洞。 他忍不住朝靠在断墙边的女孩看去。 没什么特别的样貌,要说起来,就只有天生淡淡酒红色头发比较显眼。她的状态更狼狈一点,剧烈的体能消耗让她全身被汗水浸透,刚刚破土而出的时候,沙土都粘着在身上,躯干上,先后受过重击、爪击、穿透、震伤不下五次。额头全是血渍,还有身上无数的水泥钢筋刮伤。 齐修格赶紧跑过去,看着昏迷的陈若澜,不知所措。 清栎上前,蹲下探查她的情况。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拖久了伤口恶化、感染加上失血,就不好保证了。” 齐修格怯怯地说:“麻烦你们救救她。”他的眼神里满是希冀,哪怕在怪物肆虐的时候,他眼中都只有呆滞,或者说,漠然。 清栎向陈栩汐投去征询的目光。 陈栩汐撇过头去。 清栎笑:“嗯,交给我们了。” 齐修格有模有样地鞠了一躬。回身,才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寇临冷不防地说:“先前的人没有走远。” 齐修格看向他,再四下眺望,果然,在不远的路口看见斑驳的人影。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寇临,正准备拔腿,但又想到了什么,回过身,对寇临也鞠了一躬:“哥哥,你有看见小豆子吗?如果见到了他,帮我向他说一句,修格侠很想他。” “嗯。”良久,寇临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温度。他目送着齐修格跑远,再远一点,就是向地平线靠拢的月光。 “她——是谁?”陈栩汐低声问道,他明明不想靠近那个女孩,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前倾。他拨了拨陈若澜粘满砂砾的头发,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她啊,陈若澜。”清栎在班级里难得喜欢的女孩子,同时也八卦地看着陈栩汐的举动。 陈栩汐根本记不住她的脸。 “陈……什么……”他愣愣地问。 “哈,哈,哈,一点也不好笑,陈若澜。耳东‘陈’,‘若即若离’的‘若’,‘波澜’的‘澜’。”清栎干笑几声。 陈栩汐沉默了。 他低下头:“我是不是曾经认识她?” “三个月前。” “我有留下日记吗?”陈栩汐忘了是否有这回事了。 “没有。” “回去,帮我写上她的名字,密码是‘陈栩汐不吃地瓜’的首字母大写。” 清栎眼镜有点垮:“且不说这雷人的密码,为什么要我帮你去写?” 陈栩汐瞥了他一眼:“帮我写什么?” “写个‘陈若澜我好喜欢你’怎么样?”清栎洋洋自得。 陈栩汐沉思了一会:“陈若澜是谁?” 清栎怔住了,他有点明白了,诅咒的效果,随时都在抹去他的记忆。 “没什么,”他柔声说道,“一个不曾出现过的女生。” 陈栩汐这回不给他好脸色,当他回头的时候,看见了那个酒红色头发的女孩,怔怔地问:“她是谁……” “陈若澜啊。”清栎有点忍俊不禁,笑容也更加玩味。 寇临听不下去了:“拉走。” 清栎站起来,抱起陈若澜,托付给陈栩汐:“回去找小梦吧,女孩子照顾起来方便点。” “为什么不把她交给他们?”陈栩汐疑惑。 “因为,答应了修格,要把她救活。”这回接话的是寇临。 陈栩汐难得听见他的话语里有一点温度,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还有,为什么是我背着她?”陈栩汐问。嘴上不满,但是他的举动,就像驮着一只小花猫,护得很周全。 “我有女朋友。”清栎答道。 寇临抬了抬手提狙击组装箱。 陈栩汐没有点破清栎的限量版珍藏,也没有吐槽寇临箱子的肩带都快滑到地上。他只是有点走神。今天,他总感觉,他的小麻雀,就在身边。 仿佛就像她说的,会在不知不觉间,趴在他的背后,给他一个惊喜。 闻着淡淡的发香,陈栩汐很安心。 …… 闫无逊抱着膝盖,闷着头,一边笑,一边哭。 陈若澜没事,太好了。 不过,陈若澜的身边,有陈栩汐就够了。 他们将来还可以成双成对地出入,一起去拯救世界,就像世界里面的男女英雄。然后,闫无逊就可以叼着烟,留个拉碴胡子,蓄个海藻头,在平时谈论的时候说道:“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我也是和超级英雄打过交道的狠角色呢。”说完顿一顿手里的啤酒瓶,想想都很带感。 文凤生和王医生也默不作声,他们甚至都不曾真正了解过闫无逊。 时而胆怯懦弱,就是一个温吞的邻家男孩;时而邪魅深邃,就像一个危险的阴谋家。燕五抠接到齐修格,在朝他们这边赶来。 闫无逊抹了把眼泪,仰头轻轻一笑:“大家都来齐了吧,见笑了。” 王医生立马察觉到是另一个人格出现了:“哪敢呢,这可是我老板呢。” 阴阳怪气的回答,让他们也开始恢复到刚刚聚伙的气氛。 闫无逊笑:“听着,临时工,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把你丢进一个异鬼圈里,让你死得不能再死。” 他站起来,接管了身体人格之后,缓缓地舒展了身子:“就目前而言,我还不能和陈若澜直接接触,所以只能委屈我们的玻璃心闫同学了。当然了,你也做得很好。” 王医生皱眉:“这话我知道不是在自夸,但怎么听着怪自恋的。”他丝毫没有身为“临时工”的觉悟,仿佛刚刚的威胁就是耳边风。 文凤生笑,揽着燕五抠一起离开。 “那么,现在,我们出发吧。”闫无逊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丝毫不管身上的伤口。“去我们的根据地吧。这个世界已经待不下了,或者说,从今晚开始,你们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有什么留恋的,需要料理的,尽快去做吧。”他已经起身,慢慢朝前走去。 齐修格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哀伤,没有人关注闫无逊的另一个人格,可是,齐修格似乎能从他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所有人都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只剩下齐修格总带着点愁容。 他回头望向那片成为废墟的医院,现在看来就像一片乱葬岗。 萧瑟的风出来,吹动院子的树丫,吹动废墟的砂砾。 吹动李大爷的胡子,还有轻轻摆动的病号服。 他的身后,是林小茹、艾欣等医生护士,还有病友,员工们。 如果,陈若澜醒得过来,并抬起头,就可以像齐修格一样,在星光掩映的夜空上,看见他们的笑脸。 齐修格流着泪,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中年男人的爱即是道别 医院被毁,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可以压过去。 陵海市并不是什么繁华都市,埋没在普通的二线城市中。靠着常年稳定的治安,加上沿海靠港的地理优势,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只不过,作为曾近看好的准一线城市,港口吞吐大户,陵海市的情况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 几乎看不见大型工厂、国际企业,逐渐加重的污染,海外资金投入自从联邦统一后开始匮乏,产业链外强中干,连当地第三产业的发展都开始到达瓶颈,逐渐止步不前。 这里,是陵海市的当局政府大楼的顶层。 一位着装轻便的中年男子走近办公室,发福的体态让他看起来步伐有点飘。 “张都督,您要的文件报告出来了。后面是打印出来的部分卫星监控图片。”他用略微多肉的手取出档案,然后用移动设备进行投影。 投影画面上,是闫无逊、王医生等人,以及另一批,是陈栩汐等人。 “嗯。”张督导盯着图像,双手扣在一起,捂着下巴做思索状。 “需要出动特别行动部队吗?”中年男子侧着身子,双眼低垂。 张都督摆了摆手,露出手指上一轮金银戒指。“普通的行动部队上了也是徒增伤亡。现在的时机,出动特别行动部队也为时尚早。他们想玩,陪他们玩玩吧。” “医院伤亡名单出来了吗?” 中年男子适时拿出第二份文件,说:“目前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正德年间、距今八百多年的诛骺肇,还有一些准备投放的‘饵料’,绝大部分都埋在下面。他们明显了解我们内部的运转模式,掌握一些机密信息。根据调查组对现场的还原来看,发生了多次武力冲突,最后一次是在地下室。” “行了,我知道了。”张督导打断他的汇报,“不用理会州上的压力,调查组将基本的资料备案,做一份简单的总结,给够他们面子就好了。” “但是上面对诛骺肇刚刚加入供养团,就折在我们这里,明显有很大的意见。”中年男子擦了擦头上的细汗。 “放心吧,老金。只要是涉及到‘他’的事,上面另一条更高优先级的指示永远是让我们按兵不动。”张三岚从抽屉里取出雪茄,蒙特利斯托-鱼雷2号。而老金已经俯身上前,为张都督接火。 老金应诺:“是,都督。” “我知道,这次供养团新贵折损在我们这里,咱们吃了个不小的哑巴亏。但是凡事都讲究个两面性。”张三岚吐了口烟圈,“诛骺肇以前是什么德行,几百年前的典故可是都有记载。这种人可不会屈就在我们这里,偏安一隅。” “所以,有时候,这种损失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张三岚在烟灰缸轻叩了一下,“至于吃的亏,呵呵,总会补回来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议院当中新一届选举已经开始了,联邦的格局也要开始转变了。” 他站起来,身后的落地窗外,是繁忙的陵海市。公路交错,车辆川流,像流淌着迟暮血液的脉搏。 “那,对于肇事的——” “让他们去吧,”张三岚的目光落在远处城市与天空的交际线,“给他们安排几个适合肇事的对象,让他玩个开心。” “好的。”老金声音恭顺。 “放心吧,浪子,总有一天,是要回头的。” “是。”老金接下这颗定心丸。 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媚。 这座城市,依旧像往常运转,流淌的经济命脉逐渐粘滞,齿轮与机械也开始生涩生锈,剩下虚有其表的壳。 城市的附属郊区,村落环绕。 文凤生换上一身格子汗衫,搭一顶草帽,和燕五抠来到这座还是由花岗岩铺路的村落。 冬日的阳光晒着很柔和。陵海地处北回归线,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哪怕是冬天,对于工人来说,都可以短袖出门,回来照样一身汗。 他来到一栋房前,前几年才装修,贴上的蓝白马赛克还崭新如故,上面是褪色的镇宅符,农村人迷信,这玩意几乎每家每户入住都会贴。 他轻轻地叩了门,示意燕五抠上前,自己默默地走进巷口。 有人来开门。大理石底,刷漆木门,拉开的时候会有“吱呀”响声。 “啊,嫂子呀。”燕五抠满脸堆笑。 “你是燕大哥吧。”中年妇女的眼力劲没有可没退。 “对对对,是我,和生哥一个厂的。”燕五抠点头如捣蒜。 “燕大哥没事了么?”中年妇女低了下头,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哈,哈,没事了,出院了。”燕五抠干笑,很努力地想把话题带回正轨。 “啊,好。”中年妇女也不知道怎么接下话茬,客气地问:“要进来喝茶么?” “哈,哈,不用不用,我就是路过,路过,哈,对。” 中年妇女眼眸低垂:“我听说,你们医院出事了。” “哎哟,瞧这天气,热死我了,嫂子,我就不客气了,可以进去坐坐,喝个茶么?” 妇女没有拒绝,稍微点了点头。 燕五抠赶紧脱鞋,在毯子踩了踩,就进去了。 文凤生坐在巷口的侧门,默默地抽着烟。一般侧门是关着的,只有夏天通风纳凉的时候才会开。和同一条巷对面人家,正好就一起躲巷子里头纳凉聊天。 “嫂子,”燕五抠正色道,“放心吧,生哥他没事。” “嗯。” “他现在也不好过,觉得对不起你们娘俩。”燕五抠看着妇女不冷不淡的神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好。 陵海市文化骨子里很排外,农村人排外风气更是盛行。尤其是燕五抠和文凤生一伙混工厂的,都是北方人。如果不是自成小团体,也没那么快,在异乡站稳脚跟。 妇女嫁给外地的文凤生,自然不受本地人待见,所以性子一直也很清冷。背后的生活压力,更不是简单一个妇女扛得下来的。 现在,燕五抠摸不清文嫂的态度。 “他现在在哪过呀。”妇女看见他走神了,适时地问。 “他呀,没事,他现在准备回老家打工了。” “哦。”妇女泡茶的手顿了一下,茶水漏了出来。她很快稳住手,轻轻地将烧开的茶均匀地点到小茶杯里,然后不动声色地用抹布擦了擦烫红的手。 “我这次来,哈哈,没啥意思,也就是帮生哥转达几句话。”燕五抠打着哈哈,但是内心却有点愁,嫂子有点油盐不进呀,这性子清冷得又很倔强。 燕五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 文凤生照顾兄弟,厂里的伙计都管他叫哥,本来想,念及兄弟情谊的人,待自己的家人总不错吧?事实上平时来说也确实不错。 但是,凡事总有个但是。 为了帮助兄弟,他总是自己吃闷亏,其中,免不了要老婆孩子跟着吃亏。所以村子里总四下议论着她,说她男人没本事。 前些日子,儿子上学。,学杂费好不容易攒齐了,可以去一个好点的学校。结果,一兄弟家里老母亲病重,文凤生给了好大一笔钱,让他带老母亲看病。而文凤生自己又碍于面子,不肯借钱。最后,自己的儿子,因为交不起学费,只能在村子里的普通学校就读。 这也让一直忍让的文嫂终于忍不住了。连孩子的前途都不管不顾,还算什么父亲?所以他们大吵了一架,最后,家庭也走到了尽头。 文嫂的眼神有点走神,端着茶,问:“他有什么事么?” 燕五抠知道上轨了,他拿出掏心掏肺的模样说:“嫂子,你也知道生哥那脾气,就是一头倔驴。他心里早就后悔啦,他担心你们娘俩往后的生活费没得着落,让我转告你一声,他说,他会把钱寄回来的。” 文嫂淡淡地笑:“早些时候怎么不这么说?现在,离都离了,儿子是我的,自然就我养着,钱就不劳烦他费心了。” 燕五抠急了:“别啊,嫂子。你这样生哥多过意不去啊!” 文嫂的笑容仍然没带一丝感情色彩:“早些时候把钱借出去怎么就过意得去了?我也知道,他的兄弟病重,但是恶人我必须当,不然我们儿子的未来就没了。而且,我也不希望他重蹈他爹的覆辙。我必须警告他,好人,是没有好报的,总是为了兄弟牺牲家人,到最后又会有多少兄弟为你养老送终?” 燕五抠尴尬地笑。 这时候,门从外面推开。 文凤生拉着刚刚放学的小儿子,耷拉着脑袋。小儿子手里,是一支刚咬两口的棒棒糖。 文嫂看见眼前的汗衫男人,倔强地别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文凤生拉着小儿子,轻拍他的肩膀:“去房间写作业吧。” 儿子乖巧地点点头,走了。 燕五抠识相让出座位,让路给文凤生。 文凤生慢步上前,缓缓地在文嫂旁边坐下,紧张地展开手,轻轻地搂着她。 中年人的搂,不像年轻的爱情,动作那么剧烈,而是简单地靠,若有若无的环抱。 文嫂的啜泣声再也掩饰不住,轻轻地抽鼻子声。 燕五抠适时退出宅子,一出门,看见王医生、闫无逊和齐修格,人手一根棒棒糖。 “丹,我对不住你们娘俩。”文凤生低声说道。 “我曾经以为,兄弟,是一起闯;家人,是一起扛。可是,懂我的人,在陪我默默牺牲,可是我却习以为常。”文凤生的眼眶微红。 “我想向你们娘俩郑重地道歉,让你们受委屈了。” “我没有啥子话要说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娘俩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要回北方了,我会定期和你们通话,会给你们报平安,会给你们发短信。” 文嫂别过去的脸上挂满泪痕,良久,轻轻地应了声:“嗯。” 他起身,慢慢走出了门,轻轻地合上。 小儿子冒头,用方言问:“妈,阿爸不来食么?” “不了。”文嫂听见他们走远的声音,擦了擦泪痕,“你爸要去做大事。” 小儿子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呀,好久才能看见他一次。” “一定会回来的,”文嫂安慰似地说道,旋即,又坚定地补上一句: “你爸,是个大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失去?收获 王医生嚼完棒棒糖,轻轻地拍了拍文凤生的肩膀,说:“嫂子是个好媳妇。” 文凤生瞥了他一眼。 “燕老哥刚刚说的。”王医生发现语境不对,果断甩锅。 燕五抠却没心思开玩笑,有些为难地说:“生哥不让我说来着的。” 文凤生点了点头:“其实我猜到了。超哥突然解散弟兄们,和丹她们娘俩也有关系吧。” 燕五抠带着他们走在乡间马路上,说:“是的。” 他的眼眸低垂,开始陷入回忆:“我被抓的时候,有段时间和超哥关在一起。他告诉了我所有的经过。 “在你和嫂子吵架闹离婚那会,超哥其实私下里来劝过嫂子,而且暗地里和兄弟们筹好了学费。但是,就在那天,阿飘带着人,围住了他们。” 燕五抠的叙述没有以往的油嘴滑舌,只是淡淡地陈述一个已成既定过去的事实。 “他们挟持了嫂子娘俩,并且,他们在当家的面前,用极其残忍的怪物手段,杀了跟随超哥过去做客的山子。”燕五抠的语气有些低落,毕竟都是曾经一起推杯碰盏的兄弟。 “当家的没办法,最后妥协了。他们就是吃准了当家的心软,想要借当家的解除你的威胁。你闯进五金厂的那天,他们正把失去价值的当家折磨致死。”燕五抠有点哽咽,他本人也在那不人不鬼的羞辱下,刺激得精神失常。 文凤生眼中有些许浊泪,看着自己的手:“那天,我最后还是没替当家的他们报仇,我——” “不,阿飘的话,陈栩汐解决了。”闫无逊没精打采地看着前方,叼着吃剩的棒棒糖。 “放心吧,它走得很幸福。”他笑,眼中尽是向往,“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方式了。” 文凤生闭上眼,回忆着兄弟的面孔。大仇得报,兄弟们的在天之灵也终于,得以祭奠了。 王医生腹诽闫无逊的表情,就像上了烟瘾的老烟枪。 来到了车子前,王医生打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闫无逊坐上副驾驶:“走吧。别辜负了嫂子的等待。” 他似乎意有所指,看了一眼文凤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纱布袋。简单的打结,半透明的纱布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折叠的红色符箓以及一小截石榴枝。 这是文嫂村子求神的平安符。 “这……”文凤生思绪百转,突然说不出话来。 很快,他看向了闫无逊,默默地收过平安符,就没再说话了。 他明白,有些事情,心有灵犀;有些事情,无以回报。 车里一时间有些安静,只听见引擎声。 车子开上公路,通往市中心的行程,少了些颠簸。 闫无逊没绑安全带。 “喂,”王医生嚷嚷,“把你的狗带系紧好吧,如果还要你的狗命的话。” 闫无逊眯着眼,舒服地瘫坐着,笑:“没记错的话,那个雨夜里,你也是被你爸这么训斥的吧——臭小子,活腻歪了是吧?” 王医生不爽,但是想起那个场景,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入神了。 雨夜,桥头。 瓢泼大雨掩盖了血腥,只剩下车子的引擎声轰鸣。 副驾驶的车窗已经破裂,坐垫也失去了原先女人的温度。 王医生躲在后座低声抽泣,从车子的中央后视镜,可以看见男人坚毅而决绝的眼神。 车顶,又传来了金属变形的碰撞声,车顶已经严重塌陷。一只爪子,最终从车顶敲碎了挡风玻璃。 阴风与冰雨,冲刷进车内,男人的脸被玻璃屑割破,而风雨的刺激让他失去了视觉。车顶的爪子抓住男人的脑袋,剧烈地拉扯。 “爸爸!”王医生哭喊,想要抱住他还没被拖出的另一半身体。 “臭小子,活腻歪了是吧!”温文尔雅的男人,那天只剩怒吼。 “给老子好好活着!”咆哮声穿透风声。 他一脚踢开了抱着他的王医生,然后被扯上去,在车顶和怪物扭打起来。 随后,从侧车窗看见,两个轮廓翻嘶吼着滚下车顶。 挡风玻璃破碎的车,饱载了所有的风雨,仍然坚定地执行着自动驾驶。 王医生独坐在车子里,嚎啕大哭。 这时候,车子又是一阵剧烈的振动。 王医生看见怪物再次靠着恐怖的弹跳力赶上,却因为判断失误又跌落路面。 无助的哭喊,并没有回应。 回头的那一瞬间,怪物猩红的眼神,印在车的后挡风玻璃,目不转睛地和王医生对视。 他尖叫,被怪物连车后胎抬起。 引擎还在嘶吼,怪物在高速移动中的拉扯让车子变了方向。在怪物力竭的时候,奔腾而出的车子,像守护着骑士的坐骑,义无反顾地跃起。 从桥面,冲破花岗岩护栏。 冲向迷茫的黑色雨夜。 奋力地,决然地,一往无前地,冲向未知的黑暗中。 然后脱力般地坠落,再坠落,直到听不见雨声,听不见风声,听不见嘶吼声。 冰冷与黑暗笼罩,死亡与解放将被唤醒。 鸣笛声传来,在即将过桥的时候,王医生走神了。 再次经过这座桥的时候,他已经是手持方向盘的人了。 回忆袭来,并没有太多的感伤,也许这段记忆被抹去的时间太长,自己都淡忘了。 他可以四平八稳地,自己开过去。 一路无话。 下午三点的太阳有些晃眼。 暖冬里的阳光,并没有给习以为常的过路行人多少精神上的慰藉。 齐爸爸的摊子上,除了旧书,就剩下令人焦躁的阳光。 齐爸爸下岗是齐修格送进医院那段时间的事。 飞来横祸让整个家庭发生巨变。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地隐瞒了被解雇的消息。 齐修格就趴在车窗上,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简易木架书摊上,把旧书一次又一次地排着序。 书是齐父毕生的珍藏。 但是下岗的他已经支付不起齐修格的医疗和住院费用了。 而医院被毁的消息,传到齐爸爸耳里,他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卖书了。 他只知道书要清点,要排序,要收拾。 每天日复一日。 只要摆着摊就好了。 为了什么,要做什么,没必要了。 齐修格发呆的样子,像极了他。 他们俩隔着公路,痴痴地隔着车窗玻璃对视。 其他人也不说话,闫无逊安静地午睡。 齐修格突然留下了两行清泪,他看见齐爸爸在烈日底下打盹。 文凤生打开车窗,从后座位走出来,来到齐爸爸面前。 他还在打盹。 文凤生看了一下书摊。 《周易》、《山海经(典藏版)》、《道德经》、《春秋》等。四书五经,诗书礼仪,儒家经典,道家著作,佛家经文。 古朴,但过时。 文凤生从中挑出《孝经》的单行本,扬了扬手里的书。 齐爸爸迷迷糊糊转醒,比了个五。不知道是摆手还是五块。随即,又迷迷糊糊地开始打瞌睡。 文凤生感受着书摊的阳光,灼热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留下了一张面值最大的货币,用一本叫《跪羊图》的书,轻轻盖住。 全世界都静止了。 齐修格慢慢打开车门,低着头怯怯地走过马路。 他看见那个胡子开始拉茬的男人,穿着背心,披了件旧汗衫,裤子腿也一长一短。 他轻轻地跪下,对着酣睡的中年人拜了下去。阳光一样映照着他的脸,还有尚未干涸的泪痕。他抱着男人,轻声啜泣。 随后,时间开始流淌。 齐爸爸发现,脸上有些凉意。似乎有什么,帮自己遮了阳。 轻轻地一抹,似乎还有点温热的湿度。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木然的眼神瞥见押在《跪羊图》的满额现金。 他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从书地下将钱抽出。 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从对面街传来。 齐爸爸猛然站起,朝车子的方向望去。 匆匆地一瞥,他看见车上刚刚买书的人,以及还有一个瘦小的背影。 齐爸爸喃喃自语,又哭又笑。 没了遮蔽,阳光的温热,似乎又撒在他的脸上。 一行人回到闫无逊的房子。这阵子的准备收拾得差不多了,这里,也该离开了。 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抛弃了一切,不再有所背负;他们亦获得了一切,不再有所失去。 想到要离开从小生活的城市,齐修格有些不舍,他还有朋友在这。 他在心底轻轻呼唤寇豆的名字。豆侠,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么? 豆侠,我好想你,我的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隐藏章节 一 姓名:陈若澜(25岁) 性别:女 年龄(生理):1八 年龄(心理):0-??? 三围 总评:三无 胸围:聊胜于无 腰围:若有若无 臀围:无可奉告 颜艺 颜:非黑非欧(才不是刻意回避长相问题) 艺:生吞小鱼干、单手刨地瓜 特征:黑色偏酒红色长发 属性:嫉恶如仇、风风火火、知性大方、战力爆表、姐可是传说 喜好:惯用薰衣草香洗发水、爱吃布丁零食、爱啃香糯地瓜、酷爱吃小鱼干(如果与属性冲突,原则上推翻一切属性) 主命:四凶格之——伤官(逢阳刃) 克制:正官、七杀 能力;净魂谛听 净魂谛听 一、身为纯净魂意的拥有者,命之力会接触所有命之形式以外的所有正面r负面加持。所有低于自身品阶的药物均无法对自身生理机能造成影响。 二、谛听心之声,命之意。宿主能够接收到周围人的情绪意志,并根据意志的认同程度、情绪感染程度施加正面r负面加持,加持强度视自身条件、生理机能、思想波动、心绪状态、命格强度而定。 武器(剑名):守护之盾(宽刃重剑) 守护之盾 品质:史诗 启动语(心念): “陈武惊涛荡雷霆,若澜似海意难平; “三万金甲填充地,伤官镇守无双营。” 国之重器:由古代武穆陈国(亡国后)历代护国者所持有,守护武穆陈国仅剩遗民。仅凭持有此剑,象征武穆陈国最后的皇室血统。 效果:斩命 铸造者:箴言者 数据读取完毕。 系统将数据重新加载进入数据库。 当前状态:即将苏醒。 10,9,八,7,……3,2,1,0。 “嗯~”陈若澜睁开眼,伴随着一声梦呓。 屋子里的人闻声,向这边探头。 扎着丸子头,刘海平齐,是一个清爽的少女。 她欢快地上前,坐在床边:“嘿,你醒啦!” 她的笑容很浅,清甜的笑容,就像出水的芙蓉。 关键是,有梨涡。 陈若澜慢慢转醒,看着眼前的花季少女,觉得有些熟悉:“你是——” “尹梦。”她的声音也像山间清泉一样清冽。“伊人离,梦林夕。” “啊!”陈若澜突然想起。“你是……你是……梦梦!” “嘻嘻。”少女对她的反应也颇为满意,“好久不见,若澜。” 陈若澜差点想蹦起来,只是拉扯的伤口让她像坐过山车一样,瞬间从冲上云霄的欢喜堕入撕裂的疼,眼泪飙飞:“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小心点,”少女帮她掀开被子,嗔怪道“伤得那么重,不要毛毛躁躁的。” “叫得这么欢,一点都不像个伤员呀。” 陈若澜来不及反应身上换成哆啦a梦卡通睡衣,又看见清栎也走进来,笑眯眯地把粥放在房间另一侧的桌子上。 “诶!清栎老师……”陈若澜第一次看见温文尔雅、谦谦如玉的清栎老师会开这种玩笑。 “呵,怎么了?”清栎笑。 “没什么……”美色在前,陈若澜一脸陶醉,满脑子都是清栎的微笑。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上班了。这里就交给小梦吧。” 尹梦点头:“交给我吧。”说完,准备回身去把粥端过来。 直到清栎离开,陈若澜都处于花痴状态。 “喂,痴女,吃早餐了。”尹梦笑嘻嘻地说。 其实昨晚陈若澜被送过来的时候,尹梦可不是这种表情。她从来没见过,有哪一个女孩子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旧伤疤,加上全身新添的额头、肋间、胸腔、腹部,有爪痕、刀痕、利物贯穿,多处常人来说的致命伤,在她身上,竟然像家常便饭。 哪怕陈若澜全身都是土砂,灵巧的女孩还是帮她洗净,换上了洁净的衣物。 然后,尹梦偷偷哭了很久。 她是陈若澜儿时的玩伴,七岁那年举家搬往兰都。 陈若澜安静了些,乖巧地在尹梦的照顾下喝着粥,两人对着勺子互吹,抬头,会心地笑。 这算是,出院了吧。 她恢复意识是在进了医院之后,前面两个多月一直在精神医院。看见房间精致的少女风格,加上挂在墙上的男星海报,让她终于有了回来的感觉。 “砰。”两人笨手笨脚地互吹都还会磕到头。 尹梦连忙检查陈若澜额前的伤口,贴着厚厚的消毒纱布,心疼地说:“还是我来吹吧。” “那好吧。”陈若澜双手拍着被单,嗷嗷待哺。 中午的时候,陈栩汐走进这间屋子。 “梦,给我准备一下纱布和麻醉。”他说完的时候,正好走进房间,看见聊得欢畅的陈若澜和尹梦。 两人停下来,看着他。 “陈栩汐,你来得正好,若澜醒了。”尹梦眼睛一亮。 昨晚陈栩汐把陈若澜背过来,尹梦只顾着陈若澜,他一声不响就走了。明明自己也伤得蛮重的,尹梦埋怨。 “她是谁?”陈栩汐皱眉。 尹梦的笑容僵在嘴角。 陈若澜贼眉鼠眼地瞄了一下陈栩汐,拉了拉尹梦的衣角,在一旁咬耳朵:“梦梦,这位帅哥谁呀?” 尹梦回头看着陈若澜,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栩汐,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她的眼眶有些红了。 陈若澜天真无邪地看着她,又躲在她背后偷偷瞄着陈栩汐。 陈栩汐等着尹梦帮他拿消毒器材,在门口站着。 童年的梦不是这么写的。 尹梦有些难以接受,怎么离开了十一年,就已物是人非。 就连最初的纯真与美好,都慢慢泛黄,皱缩,面目全非。 最后还是陈若澜先笑着开口:“帅哥你好,我叫陈若澜,耳东‘陈’,‘若无其事’的‘若’,‘波澜’的‘澜’。嗯——是梦梦小时候的闺蜜。” “陈栩汐。” “哇哦,好赞的名字呀。怎么写来着……”陈若澜偏了偏头,酒红色的头发显得晃眼。 “耳东‘陈’,木羽‘栩’,水夕‘汐’。”陈栩汐转身就走。 陈若澜星星眼:“记住了。”那个口花花的样子,好像随时可能流口水。 尹梦别过头去:“我……我先去帮他拿消毒设备,若澜你先休息一会。” “嗯!”陈若澜乖巧地点头,“去吧。” 她笑面如靥。 只是。 待到尹梦走出去的时候。 两行清泪,滴落在棉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少年英雄的奇幻漂流 上 时速八0的面包车在公路上疯狂咆哮,四蹄践踏着干裂的柏油路面。 轰鸣声穿梭在郊区车流稀疏的公路,像红眼亡命之徒的呐喊。 汽油缸剧烈振动,车子的发动机持续发热,浓烟在高速移动中迅速散开。 “啊!坏人!我和你们拼了!”寇豆叫嚷着,手已经被绑上,只剩两脚在乱蹬。 “小鬼,你再动试试!”车后座一个人从后被车厢亮刀。 “英雄,是不惧怕这种威胁的!”说完,他失去说话的机会——一块抹布已经硬塞进他嘴里。 两巴掌朝他抡过去,打得他头晕眼花。 “烦死老子了!”开车的红着眼,朝后面啐了一口。“再他妈乱动老子弄死你!” 寇豆想哭。 他心里喃喃道:“不,我不能死,哥哥……哥哥不会放过我的!” 我要活下去。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英雄,不会倒在这种程度的危机中! “听着,豆子,除了英雄三章,我们之间还有约法三章。” “哇哦,是兄弟之间的纽带么!” “第一,无论做什么,都要用全力以赴的姿态去投入。” “好!” “第二,凡事不应是尽量,而是一定要做到!” “没问题!” “第三,不准死,只有我能杀了你,如果你死,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啊?哥哥好吓人,好……好的,我一定不会死,不然,不然就会被哥哥杀死。” 念及此处,他的眼神变了。 甚至,可以看见眼中燃烧的火焰。 他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带着无助的哭喊,在定格的时间中,跑出车门。 修格侠!是你么!我感受到了! 是修格侠的气息,他之前在车子上留下的气息! 你别哭!坏人……由我,以侠之名来打倒! 啊啊啊啊啊啊! 寇豆的怒吼声最终没传出来。 不过,有什么东西,响应召唤而来。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寇豆没办法动弹,却清醒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全车的人都没法动弹,却绝望地看着车子直接冲破路边栏杆,冲下山坡。 黑烟裹住整辆面包车。 一阵失重感,众人像坐上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被攥着心脏投射下去。 面包车像高射炮从贴着丘陵的公路弹射。 然后沿着半坡的绿化,侧翻着滚落,车窗玻璃破碎。车身也经过好几次石头、土坡、树干的死亡弹弹乐变向,最终砸向水库的护栏边,贴地滑行到坝边。贴着大坝,笨重的面包车像一只失足的山猪,带着金属火花跌落进水库里,很快只剩下一圈圈水面的波纹,以及搅动的污泥。 一片刮痕所过之地,留下一地的部件和满地的玻璃碎渣。 如果说有什么事值得庆幸的,那就是全车的人从始至终的生理时间就是静止的,哪怕撞得头破血流,肋骨错位穿插,血液都会因为是时间影响因素当中的一环而停滞。所有的生理机能都保持着前一秒的活性。他们不会在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中立即死去。 从车窗涌进的水流,迅速将所有人淹没。 浑身的凉意让寇豆惊得哆嗦。 咦,自己能动了? 奇怪,手脚上的绳子不见了?自己身上怎么不痛了? 他奋力挣扎,面包车不断沉落水底,车窗就在侧边。 水流刺激着他的眼和耳膜,逐渐加剧的水压也让他眼部充血。水挤压肺部的胸闷感、先前撞击的眩晕感传来,豆侠疼得想要发出一声惨嚎,但是只能在水里吐出一串泡泡,以及猛灌几口水。 肺部疯狂进水,让他意识开始模糊。 他咬着牙,忍受着七窍传来的疼痛,从车窗探出脑袋。 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拍击着他的脸的暗流。 淡淡的血污传来,不知是他的血,还是车内传来的血污。 车,还在沉落,搅动水底乱流。 寇豆终于从车窗钻了出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游走。 他探头看向车内,死命拍着车窗,希望通过自己的举动提醒他们逃生。 车里的人,翻着眼白,嘴巴无意识地吐着泡泡,从寇豆眼前漂过。 他艰难移动到驾驶坐,正想叫醒司机。却发现,他已经被撞击破碎的玻璃割破了气管,身上多处动脉割裂,身上的血正随着水流消融。没有任何挣扎。 这是寇豆第一次面对死亡。 他下意识想呕,但只喝了更多的水。 他的眼球血管膨胀,脸因为无氧呼吸憋得通红,他也到极限了。 他慢慢地放弃挣扎,直到彻底失去意识,随着填补面包车而引来的水流,被推进更深的水底。 好像……要死了呀…… 哥哥……快来……杀了我……快来……呀…… “不准死!只有我,能杀了你。” 迷迷糊糊间,他感受到周身的水流。 “哥哥不在呀……”他心里头喃喃道,闪过一丝黯然。 随后,爆发出足以瞬间照亮水底的强光。 “那就说明!我……不会死啊!” 寇豆感受到,自己周围是无数的泡沫。大大小小的泡泡簇拥着,在自己周遭嬉戏打闹,就像漂浮在一个梦幻的水晶舞台。 寇豆星星眼立刻亮了起来:“好酷!” 恍惚间,他感受到水流的声音,轻轻的呢喃,以及慈爱的抚摸。’ “你们是要和我融合吗?”寇豆的脑海中似乎有所察觉。 所有泡泡欢快地朝他的身上钻。 来了呀!新的力量! 寇豆身上出现水蓝色的甲胄,以及深水蓝色的披肩,右手护肩上还有一支卡通泡泡枪,护目镜也让他更加威风。 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化,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水里,竟然就像漫游在星空一样自在。脚踩着漩涡增速鞋,胸前的流线型甲也开始调整排气孔,冒出一串泡泡,在幽蓝的水域中,闪着晶莹的光。 这是我吗? 寇豆惊讶,他发现在水中,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或者说,更像鱼类的腮,在自动过滤着空气中的氧。 他全身忍不住颤栗起来,闭着眼睛,防水护目镜内湿润了。 我的英雄梦呀!终于实现了! 他想深呼吸,所以呼吸系统从水中长时间地过滤来氧气。 这就是我! 我,终于获得英雄之力了!他忍不住一跳三尺高。 我应该有自己的新的称号,叫什么好呢? 对了!泡泡们的赐福,水的融合! 那就叫—— 泡沫英雄——水豆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少年英雄的奇幻漂流 中 一只手,抓住了寇豆的脚踝,往更深的水域拖。 寇豆尖叫一声,慌忙间,吓得涡轮驱动全开,努力往上游。 气流搅动,涡轮动力还来不及全面启动,寇豆就被拉下去。 那是一只从车窗里探出来的手,惨白的五指抠着寇豆的鞋。 寇豆被拉下来的时候,车窗里另一只手正好扑过来。 “怎么回事呀!”寇豆心里怕得要死。“诈尸么!” 那两个后车已经死绝的人,突然间又动了起来。他们的头发在水中像海藻一样漂着,双眼只剩眼白,被割开的伤口也已经止住了血,长出了奇怪的头发状黑色细丝,并不断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寇豆拼命扯自己的腿,在车窗外拼命晃动。 当他贴近驾驶位时,驾驶座上的男人哗地一下窜起来,双手想抓住他的胸甲。 但奈何安全带扣着它。它猛地腾起,又弹坐回去。 寇豆被吓得不轻,赶紧远离了车头方向。 怎么办怎么办! 他慌乱之中,试图用手指扳开那个人的钳制。 看着手背上的喷射口,他终于发现——自己右手上有枪。 不过要怎么用呀! 寇豆临急临忙用左手托住右手,将枪口对准了抓着他脚踝的手。 手臂铠上的按钮十分显眼。 好!就决定是你了! 寇豆按住按钮,无数泡泡喷涌而出。 吧嗒吧嗒,所有泡沫冲击着那只手,很快,全部破碎。 酷啊!寇豆眼睛全是小星星,这招就叫泡沫爆破吧! 诶,然后呢? 嗯?然后呢! 就没了吗! 就没有了。 寇豆大惊:“果然对他们效果甚微么!” 在他出戏的时候,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脚踝,两人用力终于就要把他扯进车内。 寇豆看见他们的伤口不断撑开,就像嘴巴一张一合,又像眼皮上下翻飞。突然,一颗眼珠从体内游过脖颈处的伤口,瞳孔紧紧地盯着他。 “啊!怪物!”寇豆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不对,自己可是英雄啊! 寇豆努力提醒自己,可是面对愈来愈近、仿佛随时都会被啃咬的嘴,他打从心底害怕发毛。 就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身上的铠甲发出蓝光。慢慢地,他随同篮光一起,在即将被咬中的前一刻,变成了一串泡泡,咕噜咕噜地朝上面的水域冒去。 在远离了一段距离后,泡泡群重新组合,最后变成了大泡泡。 啵—— 大泡泡破了的时候,寇豆就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那里。 好酷!寇豆兴奋得想振臂高呼,太赞了! 面包车上的手,拼命地挥动。驾驶座位上的人也挣脱了安全带,在破碎的挡风玻璃处朝着寇豆亲切招手。 然而面包车还在下沉。 它们在纵情地挣扎、无声地呐喊,最后和面包车一起,在寇豆的视野中,落入无尽深渊般的幽暗水下。 寇豆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水库的水位如果有这么深,这里开闸泄洪可以赶得上尼亚加拉大瀑布了。 而且车子只是在水库边沿刚刚过水的位置而已呀…… 寇豆赶紧朝水面游去。 诶,可是英雄可不会丢下普通人不管的…… 他想回身继续下潜,想把他们一起带上来。 但是他们变成了怪物呀…… 寇豆又犹豫了。 他想起了准则: “第一,绝对不意气用事; “第二,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第三,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他们是坏蛋,他们有罪。但是他们是人呀,活生生变成怪物的人,怎么可以丢下不管呢! “绝对不可以意气用事啊!” 说着,他却迅速俯身冲下水底。 快点,快点,就要看见他们了!他们沉得不快! 咦,车和人呢? 寇豆自认为快要赶上的时候,却发现仍旧看不见踪影。 无奈之下,他只能不断地朝深处游去。 他开始感到惶恐,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这里的水深实在是太深了,下潜了十分钟,丝毫没有见底的迹象。 他的心里愈发彷徨。 他的头是朝着水底探去的。好像,头的方向开始有亮光了! 他来了精神,更加奋力游去。 近了,近了。那是光—— 寇豆奋力游去,终于,他看见了水平面。 当他从水面探出头来的时候,他发现周围所处的环境是一个湖边。 咦?寇豆惊疑不定,但是脸上闪烁着兴奋的表情。 这里是哪里呀! 他低头,发现他湖泊边沿,水也清澈,足以见底。 他不可置信地潜下去,踩在踏实的湖泊下,污泥慢慢糊了他的视线。 他真的到了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真是—— 寇豆的眼眸低垂了一下。 太神奇了!他抬头,眼中绽放着兴奋的光,忍不住蹦起来。 一脚踩空,在湖底污泥里打了个滚。 他忘却了刚刚的生死威胁,也放下疑惑,再次钻出水面。 阳光映照着他跃起的瞬间,溅起水面,粼粼闪闪,就像一条跃起的鱼。 他的笑容像极了阳光。 踏上岸边的时候,全身的蓝色泡沫战甲,化成了泡沫,在阳光下扑闪着七彩的颜色。 纷纷破碎消失。 他发现身上没有湿,解除战甲的一瞬间,连同车上撞击的伤口都痊愈了。 “谢谢你们啦,可爱的小泡泡。”寇豆看着掌心最后一个泡泡消失,调皮地“啵”的一声,留下一瞬间的七彩虹光。 “呵呵哈哈哈。”寇豆被泡沫逗得,开心地笑着。 笑完,他才有机会好好审视周围环境。 这里是山野间,虽说是湖,但是环山面积并不大。 山林间莽莽苍苍,时不时还有飞禽长鸣空谷。 “这里的空气……”寇豆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如同甘露般清甜,仿佛空气中都含着糖,他欢愉地伸了个懒腰。 睁开眼的时候,寇豆发现有好几只小家伙看着他。 草丛里刚刚探头的土拨鼠,花草丛中扑棱的小鸟,在石头边自己摔自己的琉璃眼小狗,还有一只缩头缩脑的红毛猴子,它们的眼神,居然十分拟人化,好奇地盯着寇豆,眨巴眨巴地观望着。 毕竟是小孩心性,寇豆呆呆地看着它们,良久,慢慢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哗——”寇豆走神的时候,一只手臂大小的蓝色海豚,从他的身后湖水里溅起水花。同时,也吓得旁边绿色的乌龟又缩了缩。 “啊!”寇豆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这里……真的是……太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少年英雄的奇幻漂流 下 寇豆发现这群生物一点也不怕生。 小海豚亲昵地在他的手边磨蹭。 “咕咕!”猴子抱在树干上,问。 “啊?你问我是谁?”寇豆立刻来劲了! “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寇豆右手碰额,迅速华丽转身。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和平——” “咕咕咕!” “吱吱吱!” “赛叩赛叩赛叩!” “呼呜呜!” “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所有的动物欢快地接了他的话。 “不不不,是‘贯彻爱与真实的正义,可爱又迷人的正派角色’!”寇豆正色道。 旋即,他摆出最酷的pse: “第一,绝对不意气用事; “第二,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第三,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正义的伙伴,英雄豆侠,登场!” 动物们一哄而散,对他的行为嗤笑不已。 “你们,要加入我的‘正义英雄小队’吗!,一起去成为英雄吧!” 然后,画面就这样定格—— 乌龟趁他保持动作的时间,悠然地从脚下爬过。 小海豚从水面欢快地跃起,溅得他身后一片水花。 猴子摘了个果子,正中琉璃眼小狗的狗头,土拨鼠再打了一个洞,小鸟从头到尾都在花丛间跳跃。 乌龟张口,吧咋了一下,又合上。配合绿豆大小的眼睛,生动传来深切与鄙视的眼神。 “什么!”寇豆不爽,“你说召唤你们来的就这货色!我可是注定成为英雄的男人!” “赛叩!”琉璃眼小狗被偷袭,呼痛。却因为前脚太短,抱不到头。 寇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是吧!狗子也是这样觉得的对吧!” 小狗的琉璃眼很生动地传出“你误会了”的表情:“赛叩赛叩……” “什么!你说你只是头痛,引起我的误会实在是打扰了?”寇豆一脸悲愤,“不要这样嘛!” 这时候,丛林窸窸窣窣,又有三只动物探出身形。 这是三只小熊,左边一只是粉红色,雌性特征很明显。纯白色那只,毛色像北风中的雪,而脸上也像结着霜,棱角中又隐约藏着冷冽。而另外一只,是带着点贵族气质的金毛,淡淡的微笑之余,还很可爱地穿了一件兜帽上衣。 而它们都只有寇豆的及腰高度。 这里的所有生物很小巧,红色毛发的猴子,来回穿梭在树干之间,其实也就一尺高,拳头大小的土拨鼠,琉璃眼小狗蜷缩起来也就两个拳头。 那只淡金色的熊也不怕生,看见寇豆的时候,就跑上前,笑嘻嘻地围着他打转,一边打量着他。 “哫——”他的声音就像沉思的时候,托着下巴发出的“唔——”,然后再欢快上几个调子。 “啊,你们说代表精灵们欢迎我的到来?精灵!精灵在哪!” 寇豆欢喜地四下张望,做远眺状。 “哫——”淡金色熊的语气颇为不满。 “啊?诶!你们是精灵吗!”寇豆惊讶,精灵怎么长着小动物的样子! “哫——”熊的语气带着自豪。 “明白了!你们就是传说中正义英雄的伙伴是吗!守护着善恶的精灵!”寇豆满眼小星星,然后,用衣服擦了擦手,再伸出来:“再次认识一下,我是寇豆,我是注定成为英雄的男人!你们可以叫我——豆侠!” “哫——”熊把手举到头顶,终于够到了他的手。 寇豆一把抱住它:“哇!衣服柔柔的,毛也柔柔的!那就叫你柔熊好了!” “哫——”淡金色的熊抗议! “没关系没关系!”寇豆笑嘻嘻,“旁边的是白熊、还有呃,粉红色的,叫做‘樱’好了!” 白熊是个面瘫,莫得感情,自然不会搭理他。 樱也是一脸淡然地看着寇豆。 “好!”寇豆郑重地说,“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赛叩?”琉璃眼小狗不明觉厉。 “你也要有名字吗!”寇豆来劲了,“我再帮你取一个吧!” “赛叩赛叩!”小狗叫道。 “什么!你有名字,叫‘金史库’?这名字好熟悉呀!”寇豆挠头。 “赛叩赛叩。”琉璃眼小狗讽刺着他的搭讪手法。 寇豆把琉璃眼小狗抓到怀里:“你好可爱呀!”小狗左右耳朵像椭圆的棕色小饼干扑闪,额头是白色的毛发,眼窝到脑门也是棕色。反射着光亮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它看见,寇豆的眼睛也闪着纯净无瑕的亮光。 很好看。 “赛叩赛叩……”小狗撇过头去,一脸傲娇地嘀咕。 其实小狗的样貌,普通到有一种电视里被关押犯罪嫌疑人,拍出颓败表情的照片即视感。它的眼睛也并不是像琉璃一样闪,而是像玻璃珠一样被刮花的朦胧。 但是寇豆眼中,它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捧着小狗的前肢抱起来看,迎着光,和狗子憨憨的眼神四目对望。 柔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在一旁鼓掌:“哫——” “欢迎我?哈哈,谢谢大家!”寇豆眉开眼笑。 小红毛跳下来,抓耳挠腮,一边端详着寇豆:“咕吱!咕吱!” 其他的动物也围了上来。 寇豆有一种奇妙的错觉,一方小小的天地,连天空都是梦幻般的蓝和粉。 就像小时候,寇豆会趴在床上,乖乖地等哥哥回来。哥哥会编制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由寇豆担任正义的伙伴,带领着一群正义的布偶,编制着寇豆儿时的英雄梦。 那时候的天花板,也是粉色与蓝色的色调,周围的插画是哥哥为寇豆绘画的英雄们,正笑眯眯地注视着小英雄的成长。 他突然很想念哥哥,他很久没给自己讲故事了。 好想回到家里,躺在软趴趴的大床上,翻个身就会发现哥哥回来了。然后哥哥也会爬上来,蹲在旁边绘声绘色地带领着布偶们,来参加英雄问世的盛宴。 有好多好多正义的伙伴会在哥哥塑造的剧情里,勇敢地与邪恶力量交锋,捍卫善良柔弱的人们。 有燃烧着火焰的红毛猴子、还有可爱的蓝色海豚、有稳重的绿色龟仔、还有熊熊三剑客、没什么用但是很憨的狗子,还有神秘的雅悠…… 哦!想起来了。 原来……原来……它们真的存在!寇豆的眼睛愈发光亮,甚至出现了氤氲雾气。 英雄的伙伴们,我看见了英雄的伙伴们了!这是它们对我的认可! 这就是……这就是我的英雄力量呀! 想到这里,寇豆的目光灼热了。 这时候,白熊走了上来,对着他鞠了一躬,用它万年不变的冰山口吻:“哫。” “向我发起挑战是么!”寇豆想起来了,这是哥哥导演的《豆豆英雄传记》第三幕,豆侠来到精灵的世界,他的强大与正义之心必须得到精灵们的认可。 按照剧情,白熊会向他发起问鼎英雄宝座的挑战。 “来吧!”寇豆豪情万丈。 他难得收回了嬉皮笑脸:“比赛之前,我有个要求。我要和我的伙伴一起上。” 白熊是武痴,所以力求一定要击败最强状态下的豆侠。 寇豆看向琉璃眼小狗金史库,向它伸出右手:“来吧,伙伴,让我们一起,迎接英雄的试炼吧!” 琉璃眼小狗怔怔地看着他。 “赛叩……” 是了,是这种感觉,在自己瑟瑟发抖的时候,也有一只手递过来,还有满面的阳光。 它不自觉地把自己毛茸茸的短前肢,搭到寇豆的手上,感受着手上的温度。 光芒盛放,慢慢地将寇豆和金史库包裹到一起。 白熊严正以待,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简单的唐刀。 “一刀流——刀锋绽放!” 白熊感受到了强光之中,蓬勃旺盛的生命气息,以及熊熊燃烧的英雄之魂。 光芒散去。 只剩下,那个战甲中的男孩,眼中仍旧闪耀着像两个小太阳。 那就战吧! “啊——!” “砰——” …… 强光将寇豆唤醒,他发现自己还趴在山里的小溪边。 只是天空,恢复了湛蓝,山谷里,也恢复了清静。 悠悠转醒,寇豆喃喃道:“是梦么?” 他爬起来,发现自己除了裤脚沾湿,其他地方都是干爽的。 自己不是在水库里,然后,变身,爬上岸……遇见了金史库他们…… 明明,那种热血的感觉,还萦绕在心头;明明,自己好像真的大战了一场。 突然全都消失了,不免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不!它们一定出现过!正义英雄的伙伴们! 他还深切地记得狗子对着他腼腆地笑的样子。 还记得白熊最后归燕三刀齐发的炫酷。 远方,是林子里飞禽走兽慌乱逃窜的声音。 远远地,还可以听得见兽吼。 寇豆眼前一亮,又有人,需要正义英雄的支援了! 等着我,豆侠来啦! 他迅速跑去过,心底有些温热。 好像一低头头,脚边就有一只短腿、棕白相间的琉璃眼狗子就在一旁拼命追赶。 走吧!他再次豪情万丈起来! 请注意!英雄来袭! 呀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八章 久违,熟悉的初次重逢 七月的风,热浪烘烘。 陈若澜收拾着一人高的柴火,走在回家的乡路上。 眼眸中,装点着淡淡的失神。 这里是禾白乡。 据说是当年迁过来的时候,看见浅白渐青的禾苗。乡里人惊叹,种了这么多年庄稼,还没见过这么晶莹的苗子,故而小村落取名“禾白小乡”,寄寓重现奇观,获得美好丰收之意。 不过,陈若澜倒是没见过有白色温润如玉的苗子。 来到铁匠铺,绕过没开张的铺子,把柴火放进后院。 “爹,我回来了。”陈若澜喊道。 陈若澜,今年二十五,禾白乡陈氏铁匠铺三女。 “回来了。”陈老头瞥都不瞥一眼,躺在自己的卧椅上,拿起葫芦罐喝了口酒。 陈若澜习惯了老头子这种态度,也没说什么,在后院把柴火分类好,再仔细挑出干燥的,准备等集市开张了,再把柴火卖了。 随后,她盘起酒红色的长发,带上打铁用的手套和隔火粗布衫,把一捆柴搬到前门,起火开炉。 顺带,她把铁匠铺“未开张”字样的牌子换掉,她本人站在这,就是最好的开张招牌。 是的,乡里唯一一家铁匠铺,现在张罗的是一个女人。 陈老头也一把年纪了,铁匠铺的事情,也开始交给陈若澜来继承衣钵。 某种程度上来讲,陈老头从来没把陈若澜当作女儿来看待。 他从小就让她干和男人一样的活儿,当然,陈若澜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陈老头也承认自己偏心。 但大女儿远嫁给了镇上县官的儿子;二女儿也是琴棋书画略有涉猎,远近闻名的交际一朵花;她陈若澜会什么? 砍柴种田打铁砍价。 小儿子更是独苗一根,哪怕常年浪迹赌坊数个精光,都不妨碍他用陈若澜给老爹养老的钱风花雪月。 陈若澜的家庭空间,狭窄到没有摆放笑容的地方。 可是,一想起满脸灿烂阳光的她,陈若澜沉默了。 她从头到尾都在对生活嬉笑。 她是自己的阳光。 这是陈若澜和她交换意识后的第三周。 那个女孩子,也叫陈若澜。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却比自己还像十八岁。 二十五岁,在乡里尚未出嫁,除了像二姐那样极个别名媛,剩下的,就意味着—— 没人要。 她干活比男人还勤快,力气比男人还大,一点女儿态都没有。 当然,那是二十五岁的陈若澜。只是现在换了意识,丝毫不影响“没人要”这个事实。 现在,她就是二十五岁的陈若澜。 其实很小的时候,陈若澜就知道了,自己总会梦见另一个自己。 她们甚至可以尝试着沟通。 虽然陈若澜在这之前,对于她们的交流,并没有一丝印象。 直到她看见闫无逊的笔记,在生死的刺激下,复苏了幼时的记忆。 生日那晚,是她救了陈若澜,而陈若澜与她也互换了意识,来到梦里总会出现的场景。 她们是最亲密最默契的闺蜜。甚至,还有一种不敢想象的可能。 顺手拉风箱,炉膛起火苗,烧红了铁器,掌主锤锻打。 一点都不费力,靠着肌肉记忆都可以初步完成。 人生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叮、叮、叮、叮……”陈若澜没什么感觉。 “若澜,今天也这么早呢!”陈瓷老爷子精神矍铄,“哟,还敲着。” “叔公好。”陈若澜报以微笑,“您老胡子又长了。” 陈老爷子变了脸色,下意识捂着胡子:“没长、没长。” 旋即他又觉得气势不足,正色道:“你甭想再打我胡子的注意。” 陈若澜低头,将赤红的铁变换角度,随后麻利地敲锻。 “我说,”陈老爷子在旁边煞有介事,“闺女,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要不要叔公叫你爹说媒去?” “我?”陈若澜失笑,“叔公您的胡子又要掉了。” 陈若澜飞快换向,趁着高温迅猛出锤。 “铛——” 叔公盯着她翻飞的手:“啧啧,瞧瞧这手艺,乡里人谁有这本事,你那老爹现在也没这身手了吧?这么好的闺女,怎么会没人要?老爷子我可是精得很,你呀,压根就是看不上乡里的那些愣头青。” 叔公言之凿凿,得意起来,来捋了捋胡子。 他刚捋完,陈若澜手臂飞快忙活的时候,他突然一阵吃痛,疼得他呲牙:“丫头!我警告你!” 陈若澜随手把一根胡须丢进火炉,算是回应了。 “哼,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本来想卖个关子,这下好了,让你得瑟,给我赔礼道歉!不然,不然老头子就不讲了!”陈瓷大爷气鼓鼓,吹鼻子瞪眼。 “叱——”陈若澜将锻好的通红铁器放进油水里,瞬间沸腾的油汁吓得陈老爷子哆嗦着后退了几步。 “是陈栩汐!你老相好回来了!” 陈瓷老爷子突然觉得心头一紧,他看见陈若澜瞥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头的工作。 “你干嘛!”着丫头的表情有点瘆人。 陈若澜也不脱手套,乖巧地给陈瓷老爷子捶背,甜甜地说:“叔公,是我刚才不好嘛~” “你别过来。我不是你什么叔公。”陈瓷哆嗦地退后,这小魔女一撒起娇他就吃不消。更何况她现在一身油腻。 “不嘛,”陈若澜笑眯眯,“您给我说说陈栩汐的事呗。” “哼,我就不说!”陈瓷要证明老骨头也是有骨气的。 “诶诶诶!疼疼疼!” ?“陈栩汐、陈栩汐回来了,就、就在私塾那边!” “喔。”得到消息后,陈瓷发现这疯丫头反而不闹腾了。 “怎么,十几年没见你老相好,就这羞涩样,看不出你还倒是挺有黄花大闺女模样啊。”陈瓷打趣。 陈若澜没有说话,回去继续打铁。 陈瓷老爷子继续在旁边添油加醋:“怎么,心头小鹿乱撞,不敢去见情郎?” 陈栩汐八岁那年离开了白禾乡。 陈若澜等了他十七年。 她把自己变成男儿模样,因为小时候陈栩汐瘦瘦弱弱的,她总希望自己能够保护他。 但那也是小时候。 而且,二十五岁的陈若澜与二十五岁的陈栩汐,十八岁的陈若澜与十八岁的陈栩汐,这难道只是巧合? 陈若澜来不及细想。 陈瓷老顽童在耳边絮絮叨叨:“……我要是年轻个五十开岁,他陈栩汐能有这机会?丫头哟,下定决心吧,不然到嘴的肥肉就跑咯!难道你还有个十七年可以等?” 帘子拉开,陈凇辉瞟了陈瓷一眼。 陈瓷看见陈凇辉,就收声了。 “叔,若澜打铁呢,别打扰她。”陈凇辉补了一句,提着酒葫芦就进去了。 “嘿!你看看你爹这态度!”陈瓷不满。 但是不满也没办法。 他自己都是乡里出了名的老混子。占着和乡里其他人的血缘关系,每天左蹭一家右吃一户,风评不怎么好。 所以,物以类聚。 只有陈若澜愿意搭理他。 未时,下午三点的阳光,可不好受。 敞篷里,陈若澜满身是汗,熟视无睹。身上满是锻造的油污,衣服也被火星烫开几个洞,幸亏穿的是粗布衫,不是朦胧的绫罗绸缎。 陈瓷也讲得有些口干舌燥,不过平日里受陈若澜照顾,心疼这丫头受乡里人这待遇,巴不得她跟着陈栩汐一起出去。 “我说丫头……” “行了,叔公。”陈若澜抬头,笑靥如花,鼻尖的汗水让她看上去有了一丝娇艳。“谢谢您的提醒,大热天的,别陪我在这烤着了。” “行行行,我走,丫头,真的,考虑一下啊!”陈瓷渐行渐远。 陈若澜依旧只是一锤一敲地打铁。 陈栩汐啊……曾经,很重要的字眼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何去何从。她和另一位若澜,似乎也不是随心所欲地转换,但是两人都彻底地改变了彼此的生活。女孩子,即使在这种年代,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追求。 似乎在陈如岚死后,对于陈若澜来说,一切都变得很平淡。 她可以没心没肺地说,啊,没关系的。怎样都没关系。 铁匠铺在村子口,再过去一点,就是路边的草丛,当年为了开路,没少和草堆作斗争。 “沙沙——” 好像有什么动静。 陈若澜留心了一下。 “沙沙——”又有一声,但是似乎是新的动静。 陈若澜瞥了一眼,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少年。 他旁边是一只隐藏在草里的小动物,看不带清,只听得见声响。 但是——他们背后有只小狼。 陈若澜别过头,继续打铁。 果然,过了不久,一声尖叫:“妈呀!有狼!” 那是……寇豆的声音。 陈若澜怔住了: “而且,这个奇奇怪怪的‘豆侠’可不可以更土一点,这个不会是寇临的弟弟寇豆吧!” …… 寇豆从路边的草丛连滚带爬,夸张地哭喊,眼泪飙飞:“大姐头!救我!有狼啊!” “赛叩赛叩!”脚边是一只跟着奶叫,叫得很委屈的琉璃眼小狗。 “两拳头大的身板还在抖,但眼睛很漂亮,像黑琉璃一样,还泛着光。” 以及他们身后,那头小狼。 “小狼崽不明就里,但还是提着瘸腿屁颠屁颠地来到母亲身边,亲昵地依偎着,舔着母亲的毛发,入口却是咸涩的血水。” 那本笔记…… 记载的,都是真的。 明明,那个文笔看着很像闫无逊口花花的风格;明明,再此之前自己还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但是看见他们的时候,陈若澜的记忆却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二十九章 悲至怆来的再次相逢 寇豆吓得往陈若澜铺子里跑。 “大灰狼诶,好可怕!” “赛叩赛叩……”旁边的狗腿子附和。 陈若澜没有理会他,停下手头的铁器,脱下手套,过去探查小狼的情况。 它趴在草边,眼神涣散,口中轻轻吐息。 陈若澜不是兽医,她只能先抱起小狼,把它放在怀里,轻轻理着毛发。 “诶,它生病了。”寇豆冒头。 “赛叩赛叩……”狗子仰头。 至少不能这么曝晒下去。陈若澜把它带到自己的院子里,在阴凉处放好。 寇豆跟了过来,破旧短袖传来一阵奇怪的味道。 陈若澜有点汗颜,这个牌子的衣服,能坚持这么久,也是辛苦它了。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小狼治好,以及——找到母狼。 “豆子,去帮我弄点清水。”陈若澜不忘吩咐。 “好!”寇豆欢天喜地,跑过去水缸里接水。狗腿子也在一旁,晃着脑袋小跑过去,想舔点水喝。 “好神奇,大姐头居然知道我的小名诶!”寇豆莫名开心,并丝毫没有违和感。 陈若澜接过寇豆的瓢子,轻轻给小狼喂了一口,然后起身,拍拍衣服,去房间里寻找清热祛暑的草药。 寇豆和金史库在旁边抢着喝水。 陈父没听见打铁声,又看见陈若澜急匆匆回房间里,慵懒地问了句:“外面怎么了?” “有只小狼中暑了,我给它拿点药草。”陈若澜正好走出来。 “动物是不能随便用草药的。”陈父的声音就像呓语。 陈若澜一愣,好像是自己关心则乱了,问:“那应该怎么办?” “放院子里纳凉,理一理毛,降降温,看它造化了。” “好。”陈若澜把草药放回去。 陈父睡眼朦胧,喃喃道:“这里多少年没看见狼喽……” 陈若澜也不惊讶老爷子的反应,无论什么稀奇的事,他都是这副德行。她回到院子里,寇豆和狗子已经打起来了,两人在地上撒泼得正欢。 “你小心别也中暑了。”陈若澜虚着眼。 “话说起来,地面是有点烫哦……”寇豆抓着狗子,以胜利者的姿态把狗子举高高,而自己躺在地上。他想了想,问:“金史库脚上的肉垫会不会很烫呀。” “赛叩赛叩……”小狗的声音嗫嚅了,还比划着张开爪子给寇豆看。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团脚趾,看不见爪子。 陈若澜不管这对活宝,帮小狼沾一点点水,轻轻梳理毛发。 小狼只是微闭着眼,艰难地喘息着。 “呼噜……”它的吐息有些无力。 “赛叩赛叩……”狗子听见小狼的吐息,突然叫道。 “妈妈……妈妈……”寇豆说。 “嗯?”陈若澜回头,惊疑不定。 寇豆说:“狗子说:‘小狼在喊妈妈’……” 好吧,陈若澜虚着眼,寇豆丝毫没有察觉,能和动物沟通这种能力有什么不对劲。那自己算是惊讶给自己看了。 她俯下身,安慰小狼:“小家伙,你先好好休息。能告诉我你妈妈怎么了吗?” …… 两周前。 林大平再次推开山寨大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腐臭的气息。 寨子里的兄弟们,尸骨未寒。 林大平养好了伤,回来看看。 被推倒土墙、折断的房梁拦路,房顶皮就像跪倒的人,瘫在林大平面前。仅存的墙面是干涸的血迹,以及一道道深入墙体的爪痕。 蝇蚊在砂砾缝隙中飞舞,曝晒之下,隐隐传来呛鼻的尸臭。 林大平低垂着眼眸,他默默取出身上的酒葫芦,在门口缓缓倾倒。 “兄弟们,这辈子你们跟错了人,下辈子,投胎的时候眼睛擦亮点。” 他陷入回忆,自语道,“不要老是干刀口上舔血的活,虽然我也知道这世道,没给咱们留多少活路,但人活着总得有点出息,你们说是不?” 他自顾自取出火镰,敲击,很快出现火苗。 “大仇也报了,兄弟也是照顾不来,又不忍你们曝尸荒野,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正准备引火,这时候,突然刮来一阵风,把火折都给吹灭了。 太阳当头暴晒,还有这种凉飕飕的风? 有点邪门。 林大平哆嗦地看了一下四周。 滴答。 明明周围没水,可是他分明听见一声水滴声。 林大平狐疑了一下,他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停在角落。 怎么说呢,淡淡的金属色。破破烂烂的,就像一个铁疙瘩,下边还装着黑色的轮子,好像那个镂空的铁壳里面还有什么东西,但是隔得太远就看不清了。 林大平正准备过去瞧一瞧,这时候他听见了木屑砂砾滑落的声音。 他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原本被掩埋在废墟里的动静。 一只手,从房顶草皮中探了出来。林大平可以看见,手上细微的尸毛,沾着尘土和血块。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林大平后脑勺。 在他愣神的时候,更多的手,从土堆木屑石砖中一点一点撬出来。 林大平双腿发软,他想跑,可是哆嗦得迈不开腿。 终于,等到第一个兄弟窜出来的时候,他吓得瘫坐在地上:“啊!” 它的头颅都是不完整的,死状和先前四个被蛛腿戳穿脑颅的极其相似。 很快,其他兄弟也像雨后春笋纷纷冒头。 “啊!救命啊!”林大平哭喊。 很快,尸群冒头得差不多了,林大平才起身,拼命往下山的路跑去。 他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路被石头砂砾绊倒也赶忙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朝山下跑去。 很可惜,不止有寨子里有尸体,这座山头,都是当初魔蛛留下的尸体。 当草丛的手抓住林大平脚踝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脚踝上的凉意和毛茸茸的悚然感直窜心头。 “啊!”他拼命地蹬腿,但他绝望地发现,草丛后冒出不止一两具尸体。 而最初抓住他脚踝的尸体,已经张开下巴,上腭以及上全是空的,想咬也无从下口,只能用下颚干涸的牙齿不停地蹭着他的小腿。 其他的尸体也开始循着他的味道而来。 尸臭在烈日下,腐烂的霉味愈加明显。 “救命啊!”林大平声泪俱下。 草丛窸窣声响起。 就在林大平万念俱灰的时候,母狼一口叼扯出抓住林大平脚踝的手,后腿同时踢翻了接近的另一具尸体,旋后,像弹射一样,扑向第三具尸体,将其撞倒。 “哼噜——”母狼回头低吼,摇了一下尾巴。 “什么意思?”林大平吓破了胆,脑子一团浆糊。 母狼后退微蹲,将身子放低。 这回林大平看出来了,他哆哆嗦嗦地说:“要我上去吗!好、好,我马上,马上……” 他翻身就想骑上去,突然,后背传来拉扯衣服的巨力,吓得他眼泪飙飞中又坐倒下去。 “救我!救我!”林大平哭喊。 母狼一口咬住那只手,甩头把尸体带远。 林大平爬上母狼的背,他才发现,原来母狼健壮起来,至少有两米长,普通的狼也就才一米多啊! 母狼是狼王级别…… 来不及他惊异,他发现,路上活动的尸体越来越多,隐隐有把他们围堵起来的架势。 母狼的吐息,凶狠起来。尖牙下,杀意森然。 腥风动,林大平猝不及防,摇摇晃晃,赶紧揪紧母狼的毛。 只是几声落地的蹄声,林大平感觉就像在飞一样,一晃眼闪过了数具尸体,场景迅速变换,交错间,竟然没有一具尸体拦得住母狼。 它的路线已经尽量避免左躲右闪,不然林大平早就被甩下去了。 山路崎岖,骄阳似火。 母狼被迫跑在下山的路上,丛林树枝太多,随时会把林大平甩下去。但是整座山头下去的路就那么几条,平地上奔跑也十分显眼。 前面不断有尸体向前跑来,母狼迅速调转角度钻过包夹。 就在快下山的时候,一只巨大的蛛腿,兀自贯裂大地,拦在前面。 母狼前蹄顿住,后腿被高速带着扭腰向前,把林大平甩了出去,扎进路边草堆里。 它喘了口气,闭上了眼。 脑海中,无数个日日夜夜逐一闪过,风霜雨雪,狼嚎四起,最后,是狼崽单薄的身影。 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凶光毕现。 烈日凌空,却似腊月寒。 母狼的毛发慢慢地蓬起来,它没有回头去看林大平,而是慢慢地走上前,步伐有力,不疾不徐。狼爪露出斑驳的痕迹,獠牙展露无遗。 像一位视死如归的统将,又像一位出征大漠的王。 留下一抹决然的背影,迎着浩瀚的深渊迈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章 若无其事的故人重逢 陈若澜走回房间,找到包裹开始收衣服。 “嗯?去哪?”陈凇辉瞥了一眼。 “去栅栏山那头,找个朋友。”陈若澜准备着一些简单的衣服,顺便出去外面,收起晾晒的肉干。“这两天没什么活,之前的农具也锻好了。” 陈凇辉盯着她收晾肉干,注视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天色黑了,不着急的话,明天再去吧,女孩子家的在外面过夜不好。” 陈若澜一怔,笑道:“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栅栏山那儿,你不熟吧?”陈凇辉盯着酒葫芦晃了晃,把余下的一饮而尽。 陈若澜有种陈凇辉话里有话的错觉。她还是说执着道:“砍柴的时候溜达过几次,也不碍事。” “这样啊……”陈凇辉低垂了眼眸,昏昏欲睡,喃喃道:“不行……” “为什么?”陈若澜诧异,老爹平时很少管她。 “我饿了……”说完,他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陈若澜哭笑不得。 陈似钰这个家伙,钱不花光不会回家;二姐陈若璃自从在外面有了点积蓄之后就很少回家了。大姐陈若曦,温柔的闺女已经成了贤妻,很少回娘家。所以照顾陈凇辉生活起居的担子也就交给了陈若澜。 而且,这里明显是老爹在耍无赖。 陈若澜看着陈凇辉的睡相,觉得有些新奇,好气又好笑。 “那今天得添一双筷子。”陈若澜说完,就揭开帘子出去了。 “嗯……”陈凇辉用浮夸的呓语表明了态度。 其实算起来,林大平失联、母狼失踪,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自己急也没用。陈若澜只能迁就老爹的意思:“我明天再出发吧。” 给寇豆准备好陈似钰的旧衣物,陈若澜估摸着时间,准备去买点菜。 小村子并没有像城镇一样由官府设立集市,统一管制。事实上,这里村落遍布,过于分散,导致基本没有官府会来管制。每家每户就近摆摊,毕竟邻里邻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没有那么多繁琐的集市规矩。 不过陈若澜好奇的是,所有人还是心照不宣地划定了赶集的时间段。 她准备好了当天食材清单,便上街了。 合上家里的篱笆,陈若澜才一抬头,就怔住了。 树荫下,孓然而立的人,翩翩如玉。 阳光被枝桠剪碎斑驳,衣带被暖风挑逗轻笑——一如男子嘴角浅浅的弧度。 陈若澜愣了愣神。 陈栩汐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报以浅浅的笑。 陈若澜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手里的菜篮子提着也不是,放也不是。 陈栩汐侧了一下头,玩味地注视着她。 陈若澜不知为何失去了四目相对的勇气,别过头,握着篮子的双手攥紧。 “好……好久不见。”陈若澜服软,抬起头,露出勉强的笑容。 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陈栩汐依旧保留着唇边的弧度。良久,他才说:“澜姐,好久不见。” 陈栩汐比陈若澜小几个月,小时候,以姐弟相称。 儿时大姐头模样的女孩,变成了大姐头模样的村姑。陈若澜看了看自己一身单色系类似曲裾女服,升起那么一丝羞耻——要是平时找二姐学点化妆、稍微注意点女红就好了。 关键是这种女服原本敞开袖口,而陈若澜为了干活利索,特意改成了束袖,显得不伦不类。 陈若澜还是微笑:“是呀,难得看你回来一趟。”只是笑容有点僵。 陈栩汐好像没看出来,从树荫下走出来,半开玩笑地答道:“是呀,京都那边教书的私塾关了,只能回来教私塾了。” “造福乡邻,这个好。”陈若澜心不在焉。 陈栩汐笑盈盈地凑上来,闻得到,矮了半个头的陈若澜身上淡淡的肉干味。 陈若澜也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锦囊香,不禁紧张起来,血液加速。 不过,陈若澜很快报以微笑:“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回来也不打算找我坐坐?” 陈栩汐歉然一笑:“刚刚回来不久,正准备去祠堂那边,私塾的事得和乡长交代一下。这不正好碰见你了么?” “那,就不打扰你啦,陈大先生。”陈若澜笑嘻嘻地扬了扬手里的菜篮子,示意自己要去上街了。 陈栩汐欲言又止,很快,又笑脸相送:“好,澜姐,晚些再去登门拜访。”说完,他还拱手作揖状。 “贫。”陈若澜乐,扬了扬手,蹦跶着,消失在石板路拐弯处。 一离开陈栩汐的视线,陈若澜的笑容就像方糖,迅速消融在黑色的沉默里。 “没关系的,”她喃喃道,“怎样都没有关系的。” 她想找个地方蹲一会,但是今天的装扮收束得很紧,有一种噎在喉间,浑身受限的感觉,蹲下都有些难受。 陈栩汐目送着她离开,脸上保持着碰面时的微笑,等她的背影再也看不到,陈栩汐才回头继续往祠堂走去。 理了理额角的发丝,陈若澜发现,自己的发质原来也很粗糙,轻易就断了。 …… 晚餐时间,寇豆的入住,居然没有引起陈凇辉的反感。 这老头雷打不动,都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陈若澜暗自腹诽。 好在寇豆也是争气,和狗子一起学习抄家业务,很快就发挥了拆家潜质。十几年的屋子,就像伤筋动骨的老头子,摇摇欲坠。 寇豆在房梁上来回跳窜,狗子不满地叫着,跳着抱住柱子又滑下去。 陈凇辉终于动容了。 他和陈若澜一起在旁边,虚着眼,干涩地说:“明天,记得把他俩带上。” 陈若澜跃起,下来的时候,手里像拎垃圾一样提着惨兮兮的寇豆:“好。” 狗子扑上去,对着寇豆,张开奶牙就是咬。 “啊啊啊!大姐头,它咬我!” 入夜,夏天的风没有一丝凉意,庭院里,虫鸣此起彼伏。 陈若澜揭开帘子,看着小狼窝在草堆边,静静眺望天边的月。她给小狼准备了点肉干。 小狼看了她一眼。 陈若澜可以看见它瞳孔中淡淡的哀愁,和已经慢慢展露的英气。 是的,英气。陈若澜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么男子汉的形容词。 无论母狼身处何方,小狼终究是要学会自己成长。其实,陈若澜有种猜想——狼虽然是群居动物,但在小狼独立的时候,成年的狼会选择离开。母狼,很有可能,已经做好离开的打算了。 “放心吧,会没事的。”陈若澜蹲着,理了理它的毛发,“在找到你妈妈之前,要照顾好自己呀。” 小狼合上眼,身子忍不住发抖。睁开眼的时候,眸子里,映照着清冷的月。 陈若澜也跟着它抬起头,看向天边的弦月,不再言语。 夜色里,云很快掩盖了泛白的月光,留下涂抹不均的光影。 翌日,初晨,熹微时分。 陈若澜在鸡鸣和鼾声里准备了早餐,然后收拾着扁担和柴刀,就上山砍柴了。 山里人砍柴时间多在凌晨,日出就可以赶上集市买个小钱。为了外出,陈若澜还得准备点谢礼,麻烦隔壁婶婶帮忙照顾老爹。 陈若澜单着柴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亮了。可以预感,又是热得六亲不认的一天。 和隔壁开小馆子的陈汜叔砍价,功夫和砍柴一样利索。 陈汜自认倒霉,无奈收下了这捆柴火,没办法,陈若澜提供了他过半的馆子柴火。 陈若澜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担子,然后不露声色地放下一纸包。 “干嘛?”陈汜丝毫不领情,正肉疼他的钱,耍着小脾气。 陈若澜笑嘻嘻地说:“听说叔母中暑了,老爹让我准备些药草,晒完不久,叔可以拿去熬点凉水喝。” “切。”陈汜嘟囔着嘴,还是收下了干草药。 “那,汜叔我走啦!”陈若澜扬了扬手里赚到的几枚铜板。 “走走走,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陈汜像在赶苍蝇。 所有人都知道,陈凇辉,才不会注意三姑六婆这些琐事。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陈若澜,关心这些琐事也无济于事。 她笑吟吟地钻进早晨的街上。青石板路边是各色的摊位,陈若澜估摸着需要准备下灶的食材,端详得有些出神。 突然,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收起那一丝不自然。 陈栩汐和她打招呼:“澜姐,早呀。” 周围八卦的人群,眼神互相示意了一下,又默默忙着手头的活儿。 陈若澜转身,娇斥道:“早什么早,现在都几点了!” 陈栩汐怔了怔。 …… “早。” “早什么早,现在都几点了!还不收拾插秧去!” “……” …… 陈栩汐的笑容收敛了,说:“闲适下来,习惯了。” 陈若澜也不闹了,她知道陈栩汐不是一个爱笑的人。 也许是因为那个快要十八岁的陈栩汐从来不笑,也许是因为“她”的记忆里,八岁的陈栩汐也从来不笑。 而她与陈栩汐的两次见面,都笑得很陌生。 她的声音缓了缓,说:“吃早餐吗,我请你。” 说完挺了挺身子,抬头注视着他。 陈栩汐点了点头。 陈若澜笑了,带着他买了两份热腾腾的包子。 树荫下,长条大理石加上两块四平八稳的石头,构成简单的石凳。陈栩汐请陈若澜坐下,然后自己再轻轻坐在一角。 陈若澜捧着手里的油纸,默默吃着包子。 陈栩汐也只是安静地闷声吃着包子。 陈若澜终于感觉,陈栩汐回来了。 她没来由地有了勇气,深吸一口气,脚也不再晃悠,咬了咬牙,问: “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隐藏章节 二 圣诞番外篇 陈若澜走在城市的霓虹灯路口。 张灯结彩的过节气氛弥漫,花花白白的色块装点着街头,还有松绿色随意点缀巷口店面。抬头就可以看见百货大楼上,电子巨屏里长出一棵圣诞树,结出各种家电和智能产品,以夺目的跳楼价裹着袜子空降。 陈若澜看了看脚上的球鞋,隐约还可以看见短袜露出脚踝的一抹皮肤。她仅存的牛仔也是两年前的款式,缩水的裤子留下一圈皮肤和冷风亲昵。还来不及蹲下,冷风又无视羊毛带走了一波体表温度。 “嘶~”陈若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双手环抱得更紧了。 “咕噜——”肚子的空城计开唱,让陈若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早上的包子铺一大早就开始张开,远远的,陈若澜的灵魂就被蒸笼里的香气勾走了。 “灌汤包、奶黄包、叉烧、豆沙、花生糖……”陈若澜的口水止不住了,痴痴地笑。 她从尹梦那里溜出来后,还没碰过吃的,因为——这货没钱。 “吸溜——”陈若澜陶醉在自我想象里,忍不住对着西北风大大地咬了一口。 冻得她的牙咯咯响。 “要去哪好呢?”她收了收唾沫,搓了搓手,“得找点吃的呀。”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行人成双成对地出入早餐店,然后两人共同捧着豆浆你侬我侬。 “啊——好想卖个‘嘤嘤嘤’,不知道小哥哥会不会给我个烧麦呢?”陈若澜没有丝毫自知之明。 她正准备上去卖萌的时候,被身后一只手抓住了。 是陈栩汐,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诶诶诶!干嘛干嘛!陈若澜惊疑不定,不会是——不会是寻仇吧!不就是偷吃了鸡腿么! 陈栩汐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早餐店柜台前:“你好,五个叉烧包,五个流沙,两笼小笼包,两杯豆浆,打包。” 陈若澜被揪着毛衣没办法逃跑,做贼心虚不敢看着他。 陈栩汐付完钱,转头,看见了一脸讨好的陈若澜:“哈,哈,汐哥,帮大伙买早餐呀?” “不,”陈栩汐的语气一如既往,“这是你一人份。” 陈若澜不信,她怀疑是自己不入流的演技暴露了,试探道:“我怎么吃得下这么多呀?走!咱回去大伙儿一起吃!瞧瞧自己这心胸,都是哥们呀!”陈若澜拍拍胸脯。 陈栩汐略带嫌弃地看了眼陈若澜的上半身,然后扬了扬手里的包子。 陈若澜大喜,但还是坐怀不乱,矜持,要矜持! 陈栩汐由于要提着包子的缘故,没有腾出手去抓着陈若澜。 陈若澜觉得这是开溜的好时机。 但是,但是—— 她的脚迈不开,鼻子就像被香味牵上了绳子。 陈栩汐走在前面,陈若澜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就像某种不良癖好的尾随份子,疯狂咽口水。 出息呢陈若澜!她心里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但是手已经要抓上那袋包子了。 “嗯?”陈栩汐回头看了她一眼。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陈若澜干笑,“这包子,它先想动手的……幸亏我制止了它……” 陈栩汐没有说话,只是把解开袋子,然后塞了一个在陈若澜即将义正言辞准备辩解的嘴边。 陈若澜就不说话了。 光速一口一个包子,她有些噎着了,又捶着胸口。陈栩汐翻了翻白眼,提过去一杯豆浆。 陈若澜手忙脚乱地接过去,结果冰冷的指尖碰上了陈栩汐温热的手。 瞬间她就不闹腾了,她盯着陈栩汐。 陈栩汐受不了她的目光,别过头:“喝。” 吸溜—— 一口气把豆浆吸光,鼓鼓的嘴巴狠狠地咽了下去。 “呼——酥胡。”陈若澜满足地拍了拍受惊吓的胸口。 …… “你没事了?”吃饱喝足,陈若澜试探着问。 陈栩汐把几个塑料袋丢进就近垃圾桶,瞥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陈若澜之前准备好出走的理由也说不出口,好在陈栩汐压根什么都不问。 所以“离家出走”的陈若澜被提回宅子的时候,大家都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清栎笑着说:“哟,回来了。” “嘿嘿,”陈若澜不好意思地笑笑,“回来了,下次不敢了。” 其实陈若澜很想吐槽陈栩汐这块木头是怎么走了两小时的路找到自己的。 而且七点找到自己,也就是五点就已经在外面浪荡了呀。 陈若澜丝毫没有反省的觉悟,而且!这家伙还不吃早餐!什么坏习惯!早餐不吃,可是要命的啊!是命啊! 她神经兮兮地叫过去陈栩汐,然后一脸白帝城托孤的凝重表情,偷偷塞给他一个叉烧包:“要吃早餐!” 陈栩汐拿着手里还带着体温的包子,一脸便秘。 然后陈若澜就欢快地跑开了,房间里传来女孩子们尖叫声还有床垫“吱呀”的一声惨叫。 …… 闫无逊基佬一行人,在一间简单的租房里住下,男性荷尔蒙分泌在空气中,让低温有了些回升。 文凤生穿着背心,单手俯卧撑,循环多组,再轮换,几组腹肌撕裂者,之后是哑铃多次循环。 王医生查阅《怪诞心理学》等诸多书籍,企图通过以闫无逊为原型,写一本惊天地泣鬼神的精神界妄想大作——以证明自己没有疯,是这群人疯了。 齐修格安静地在看中考复习资料。 燕五抠一大早欢天喜地趁着圣诞打折促销疯狂杀价,拎着大包小包,又做着促销攻略,例无虚发,力求最经济最实惠最划算。 直到闫无逊闯进来。 为什么用“闯”呢?因为他是从窗口飞进来的。 他狼狈地爬起来,没有解释原因,嘴角却带着笑意:“今晚,我们出去吃!” 众人侧目:“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嘿嘿,”他干笑,“去隔壁做客了一下,太热情,招架不来。” 王医生翻了翻白眼:“又是去干什么鸡鸣狗盗的勾当,人渣。” 闫无逊于是大声宣布:“好!今晚的晚餐临时工没份!” “诶诶诶,老板回来啦!”王医生丢下书热情地迎上来,细心地帮他打理衣服,“怎么把衣服弄得这么脏?我帮你理一理……”一边献殷勤一边嘴里还碎碎念。 文凤生看见齐修格学习被影响了,正看着他们,就说:“别看了,别看了,舔狗舔到最后终将一无所有。” “哦。”齐修格不明觉厉。 “那啥,”闫无逊扣了扣鼻孔,表情很欠,“农民工也没份。” 文风生站了起来,愤然走出,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杯水:“老板,一路辛苦了,喝水!” 燕五抠叫了起来:“那是我给老板准备的杯子!”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闫无逊,意思是他也有份。 齐修格默默记下了,他在笔记本上写道: “舔狗舔到一无所有。” …… 晚上,外面的衣品店播放着各种圣诞节的曲子,铃铛声似乎在披着白雪的松叶上抖动。 寇临回来的时候,看见陈栩汐在试着吃一个包子。 “可以开饭了么?”寇临问。 突然,他眼神一凝,房间里一个身影扑过来:“哥哥!” 寇豆撒开丫子跑过来,把他紧紧抱住:“哈哈哈哈,终于又看见你啦!” 寇临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豆子,你瘦了。” “嘻嘻,”寇豆嬉皮笑脸,“没事,我最近发现了好多好玩的地方,还有新的伙伴。” “赛叩……”一个奶狗头从寇豆的衣领里钻了出来,“赛叩赛叩……”狗子眼里满是兴奋的神采。 “圣诞快乐。”寇临回应道。这时,一只小巧的公主风精灵出现在他的肩头:“雅悠——” 金史库眼前一亮,欢腾地跳上来,蹭得寇豆心窝痒痒的,咯咯直笑。 然后,精灵就骑在金史库身上,狗子沦为了坐骑。精灵只有一个拳头大小,欢腾地“策狗奔腾”。 空旷的院子里,摆满了火锅准备的食材,生菜白菜油麦菜、鹌鹑蛋面筋豆腐串,萝卜土豆莲藕片,各类肉食以三十人份摆满。 但是陈若澜蹦跳着出来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如临大敌,谨慎地保管着肉食,哪怕是生的。 陈若澜委屈地坐下,偷偷藏了一根玉米棒子。 大伙正准备坐下,居家美男清栎从厨房拿来漏勺,却看见闫无逊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闫无逊就像作东一样:“大家把这当作自己家就好,放开吃,不用给我面子啊。” “喂喂喂!”自己的生存空间受到侵占,陈若澜第一个不乐意了:“你们干嘛!找打吗!” 闫无逊笑着说:“圣诞节嘛,一起喜庆一下嘛,带着小弟们过来蹭个饭!” “不行!”陈若澜傲娇蛮横,“我的地盘!不欢迎蹭吃的!” 这时候,寇豆看见闫无逊,欢喜地说:“逊哥,你来啦!” “哥!是逊哥把我带回来的!”他欢天喜地地跑去报信了。 闫无逊对着陈若澜做了个挑衅地摆手:“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受欢迎。” 文凤生心细,立马想到闫无逊飞进屋子,应该是和这有某种关联。 陈若澜气鼓鼓地嘟着嘴,赌气做到闫无逊对面,结果正好在陈栩汐旁边。 陈栩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看什么看!”陈若澜叱道,随后,又转念一想,委屈巴巴地指着闫无逊说:“他欺负我~” 在陈若澜哀怨的小眼神中,陈栩汐立刻掉头出去帮清栎多备几份碗筷了。 看得尹梦哈哈大笑:“叫你作妖哈哈哈哈!” 陈若澜恨得牙痒痒,又偷了一根玉米棒子。 晚上,终于是主客尽欢。 陈栩汐生硬地给陈若澜夹着菜,他捂着肚子,陈若澜还好奇他为什么总是上厕所。为了迁就大胃王,他吃得很少。 尹梦给清栎捞起牛肉,蘸了点沙茶酱,送到他碗里,清栎也为她倒上橙汁。 寇临看着弟弟和齐修格两个人叽叽喳喳,把“英雄”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王医生看着寇临,过来和他试探了一下,这一试立刻就不得了了,相对于寇临之前沉默,两人算是打开话匣子,心理学、枪械、机械电气、生物领域无所不谈。 文凤生和燕五抠则是看着闫无逊和陈若澜对骂,清新脱俗的泼妇骂街也可以对刚闫无逊这种神经错乱,大家算是学到了。 圣诞的夜晚,慢慢飘雪。 “咦,这里是北纬°左右,怎么可能有雪!”陈若澜吃惊。 但随后就被闫无逊无耻的笑声吸引了仇恨。 宅子也够大,所有人除了陈某,都吃饱喝足。就直接当作自己家一样看电视打牌。 躺在榻榻米上,各种胡闹。 然后一直玩到深夜,所有人才到了临时准备的隔间里,打开暖气,没多久就是呼噜声。 陈若澜偷偷溜进厨房,贼眉鼠眼地盯着外面,又趁着光线偷偷翻小鱼干。 她像以往一样,打开柜子门,结果看见——一只圣诞袜。 里面,是一袋比至尊猫粮还贵上几倍的皇家小鱼干。 吃鱼无数的陈若澜深深地陷入幸福之中不可自拔。 所有人的枕头边,都放着一只只圣诞袜,里面都有精心准备的礼物。 闫无逊在门边,盯着天边的月,叼着烟。 陈栩汐走过来,在旁边坐下,闷声道:“是你修改了权限么?” “唔……”闫无逊吐掉口中的烟,“是不是无所谓啦。” “谢谢。”陈栩汐的话总是言简意赅。他知道所有人可以聚在一起,都是这家伙的功劳。 “没啥,一个人久了,总会找点乐子。”闫无逊笑笑,“更何况,明天醒来,所有人都会归还到原位,生活还是得继续。相爱相杀也好,恩怨情仇也罢,只有今晚,是抛弃了世俗的杂念,好好聚一聚。” “没关系,有今晚的回忆,哪怕会忘记,也足够了。”陈栩汐摸着额头,沉思着,“我忘了她,已经太久太久。” 闫无逊嫌弃道:“恋爱的酸臭味呢。” 陈栩汐正经地说:“不,正常竞争。” 闫无逊似乎没听见这句话,说:“明天所有的事又恢复到自相残杀的地步了,还是趁现在好好珍惜吧。” “我正在珍惜着,”陈栩汐说,“有些心里话不得不表达。” 闫无逊撇撇嘴:“切。” 他不再说话,抬头看着天边的半月。 没有什么是齐全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陈若澜躲在柱子后,看着这鸡贼的两人,叹道:“钙里钙气的。” 但是她的嘴角忍不住想上扬,她捂了捂胸口,喃喃道:“你一定也很开心吧,另一个我。” 月渐西斜。 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 今晚的故事,只存在所有人的梦里,所有人醒来,还是在各自的原地。 陈栩汐等人,在宅子的熟睡;陈若澜,趴在公园的长板凳上;寇豆还是不知所踪;闫无逊等人也在睡梦中拳打脚踢,缠做一团。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一段短暂的欢愉时光。 但是,有物件知道,它正兢兢业业地记录着,往前四千字,即将从所有人脑海中,时间线里抹去的圣诞夜的故事。 文字慢慢漂浮着,停留在: “圣诞夜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一章 山雨欲来的铁血变故 “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声落,风起。 带来街边缠绵的椴花香。 陈栩汐只是看着她,发沿被风挑动,封存于黑色瞳孔的冷冽眼神,时隐时现。 陈若澜也没有回避,迎着他的目光,他的背后,是半边太阳。 他整个人散发的气势,如同闪烁的光耀一样晃眼。 直到—— “咕噜——” 椴花香中夹杂着街角摊边,蛋花香菇五花肉的包子香。 陈若澜歉然一笑:“没吃饱,见笑了。” 陈栩汐有点理解到,笑容也可以拉远距离。 旋即,他也笑了:“放心吧,没事。” 陈若澜撇嘴,道:“我看不懂你的笑容。”她的话意有所指。 陈栩汐轻轻拍了她的肩膀,把目光投向街边,说:“顺其自然就好了。” 陈若澜执着地说:“我求知欲很强,会忍不住去探究的。” “我知道。”陈栩汐的目光,仍在街道的尽头,“只不过,有时候当一个白痴更好。” 说完,他的嘴角又勾起了一抹弧度。 我的白痴。 “你……”陈若澜气结,“不许笑!我还是喜欢你不苟言笑的样子!” “你说什么?”陈栩汐挑了挑眉,眼角瞥了她一眼。 “我还是……” 陈若澜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发怔,默默低下头。 半晌,她的声音已经弱了很多:“我不是你的澜。” 陈栩汐回过头看着她,他的嘴角没有了弧度,可是陈若澜似乎可以看得见隐约间的笑意。 “是不是,谁又说得清呢。” “我替她感到高兴。”陈若澜郑重地道。 陈栩汐没接她的话,他扬了扬手,说:“走吧。” “嗯?去哪。”陈若澜不明就里。 陈栩汐回头瞥了一眼,他的瞳孔像一汪清泉,泛着金色的晨光,似乎靠近一点,还有点点涟漪。 他的嘴角噙着笑,说:“包子铺。” 陈若澜脸有点发烫,也许是阳光洒在她脸上,抹了一层金红色。她壮了壮胆,还是跟了上去。 解决包子之后,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陈栩汐住的柴门前。 “进来看看么。”陈栩汐走上石阶梯,准备取钥匙开老旧门。 “好。”陈若澜回想起,小时候,叔叔还在的时候,她也经常在农忙之余跑过来这里和陈栩汐抢麦芽糖。 尘封的灰尘,因为气流的搅动,肆意翻飞。 这里已经十几年没有人气了。 枯井的旁边,是坑坑洼洼的石桌,以及枯死的槐树。当年,他们就是在这树下,石桌上读书写字。 破败的小屋,掉色的门联,长满蛛丝的牌匾。屋内少有陈设。房间因为陈栩汐的入住,带来了一炉淡淡的熏香。 朽木的气味和淡淡的古檀香混杂,房间的光线昏暗,带着一丝阴郁。 书架上,还有很多当年看不懂的书,文绉绉的书名,那时候都还看不懂,偷偷拿去垫屁股。 《武穆通鉴》——前朝贤相陶瓷所著。 《须弥子》(手稿)——佛学界泰斗华严大师之作。 《四通》——前朝将领马延的传世兵书。 医学著作《伪医典》、儒家所著《颜子新说》、民间奇谈《酒樽怪谈录》、文客雅作《六怪诗说》等。 …… 陈若澜才发现,原来小时候,陈伯父就收藏了这么多的传世之作,而且涉及的领域之广,也是这个时代罕见。 亏她以前还拿这些书……她的脸不禁有些发烫,不敢再看下去。 陈栩汐摸着泛黄的书页,陷入了回忆中,想起那个儒雅的男人,在书房挑灯夜读,留给他一个被烛火照得宽大的背影。 “你昨天……就住在这里么……”陈若澜情不自禁地发问。 “嗯。”陈栩汐简单回应。 陈若澜正色道:“对自己好一点,可以……” 说到这,她的声音又低了几度,说:“可以去我家暂住啊,我老爹会同意的。” “不用了,我自己整理一下就好了。”陈栩汐的目光,依旧落在一册册的藏本上。 “那好吧。”陈若澜说道,“等我,我今天准备出趟远门,回来再帮你打理。” “去哪?”陈栩汐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栅栏山,我的朋友住在哪,最近突然失去了联系。” 陈栩汐的眉头微挑,说道:“你可能要失望了。” 陈若澜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追问:“怎么了,那里出事了吗?” 陈栩汐点点头:“那座山头附近的村子被袭击了。” 陈若澜心中愈发沉重,她平复好心情,说:“我必须去找他,还有母狼。” “他?”陈栩汐语调高了几分。 陈若澜点点头:“砍柴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还有母狼,你知道吗,就是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山里闯的那匹——” 陈栩汐突然痛苦地低吼,弓腰抱住了头。 “你怎么了!”陈若澜上前,一时间手足无措。 “没什么。”陈栩汐拦阻她想要搀扶的手,“老毛病,缓一会就没事了。” 陈若澜很想了解他这十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 “你注意休息,我先回去了。”见他慢慢恢复过来,陈若澜还是决定道别。 出了陈栩汐的住宅,陈若澜朝自己家里走去。 街道两边亲戚摊贩忙着和熟人打着招呼,赶集的人们来来往往。虽然村子很小,五脏俱全。集市开在村子中央,这个时段近半的村民都得为一天的伙食上市赶集。 大多数时间,村子里的人们维持自给自足,并不需要过多地与外界联系。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这时候,村口来的十几名不速之客。 一名军官骑着骏马,身覆铠甲,头盔竖插翎毛,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眼前的街道。他的身后,是尾行的一列带着长枪、身着铁甲的士兵。 “沓、沓、沓、沓……”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在地面,用一种稳步推进的韵律敲在所有村民的心上。 所有人停下手头的活,惊奇地看着这批将兵。 村子确实向官府报备过,但是十几年来,因为这里的地处荒凉、人烟稀少,很少有实质的管理。 呼—— 天气热了,风裹来外面的黄沙。 黄沙把早晨的和睦搅得粉碎,像无数丝缠紧拉扯,所有人的神经都开始紧绷。 马蹄声隐藏在长枪步兵同步的移动声中,骑在马上的将领,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这是一个年轻有成的将领,眉宇间冷冽和厚重有机地协调在一起,目视前方的时候,让人有一种所向披靡的错觉——这是一头沾过血的猛虎。 村子一般会有一个集合村众的地方,覆盖在甲胄中的男子,与他的部队稳步前往那块筑着台子的平地。 “叫你们村长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让村民们都静了下来,很快有人就小跑着赶过去村长家里。 陈若澜皱了皱眉头,她觉得那个将领骑着马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只是很快,擦身而过,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那一瞬间,芒刺在背。 陈若澜很想走开,她加紧了步伐,只是,当她看见村长旁边陪同的人,她惊愕之余,也只能回头跟过去。 是老爹。 她隐藏在人群中,注视着看台下,那个身着甲胄的人,翻身下马,再缓步走上看台,就像初到此地旅游一样,难得多看了几眼。 看台很普通,简单的木架子,达成一个略高一点的台子,让老村长讲话的时候大家可以看得真切。 台子后是一个槐树,村子有三棵槐树,一棵在这,一棵在陈栩汐家的院子,另一株,在祠堂。 这棵槐树也有十来年了,上面还挂着一些佳节活动残余的纸条。 这里是村子街道的路口,四通八达,所有的村民听闻来了士兵,陆续冒出来看热闹。 村长老头子陈羡拄着拐杖,赶忙上前迎接。 他的身边,是村子里,其他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过,陈若澜发现陈瓷这个老混子不在里面。很快,所有的村民都围了上来。 “军爷,军爷,不知军爷要来,懈怠了礼数,实在是老朽的过错。”陈羡老爷子诚惶诚恐,但也尽量不失地主之谊,“我让村民们准备点土特产,稍后给您们带回去。不知军爷怎么称呼?” “邢开涯。”那名军官淡淡地说。 “原来是郉军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老头的脸笑作一团,随后稍微难为情地问,“不知……军爷到小村来,有何贵干呢?” 郉开涯伸手,很快有一个士兵小跑上来,取出一纸官文。邢开涯接过官文,打开,说道:“传知府大人手谕——征兵令。” 所有人眼中陡然一惊。 邢开涯不管乡民炸开锅般的议论声,继续用他四平八稳的口吻说道: “近日贼寇横行,山河祸乱四起。圣上昭告天下,惩除流寇,灭其九族。各地县府积极响应,故拟此文书。滋以征募勇士义民,参加军部队伍,保卫家国田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近日,栅栏山处发生多起流寇袭击,人心惶惶,是故知府大人欲加强兵力配置,于村户中召集青壮丁,加入官兵讨伐流寇叛贼之伍。 “原本知府大人慈悲为怀,主张全凭个人意愿,兵源以立志参军男丁为主。奈何反贼李清誉率三千贼兵盘踞此处,实属百姓之害,想来吾辈必将同仇敌忾,故而按照每家每户登记户数分类为主,丁户出丁,粮户出粮。” 邢开涯扫了一眼底下议论纷纷的人们,森然杀意与铁血之风齐涌,让所有手无寸铁的村民哑然无声。 第二份公文递了上来,这次,是折叠式长书。 “下面,念到的是丁户名单。”邢开涯一字一顿,口中的话像催命恶鬼。 “丁户,陈享。” “丁户,陈凇辉。” “丁户,陈翎。” …… 陈若澜听不见声音了,她看见已经两眼无神的老爹,瞬间衰老了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七月流火 “丁户,陈凇辉。” 丁户,也是百姓履行徭役中,现行“府兵制”兵役的一种,却冠冕堂皇地假借流寇之说。“府户”(丁户),免其“租调”(人口税),但终身履行出丁兵役。 陈若澜没有继续听下去,转身从小巷离开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又有无数家庭要支离破碎,这个村子的宁静也将被打破。 她担心的还是双目失神的老头,平时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是他已经不再是青壮年,他只是一个等着安度晚年的糟老头子。 是现在兵力紧缺到连半老的家伙都要上战场了么。 战乱兵戈终将全面升级,如果史书没记载错的话,现在的王朝,已经是风中残烛。 十国之乱,即将开启。 回到家中,陈若澜默默收拾好食材,放在炉灶上。 她没有去整理行李,而是来到铁匠摊前,默默地生起炉火。 全村的哗然,在此刻仿佛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山野村姑以及铁匠。 陈凇辉回来的时候,看见陈若澜正在打铁——最大众、量产的钢刀,刀胚已经慢慢成型。 他注视了她一秒,没有再说话,慢慢掀开帘子,脚步轻重无常。 征兵报备是三天后。 陈若澜抬起头,看着七月的骄阳,正午申时,碧蓝如洗。 同在一片天穹之下,邢开涯一行队伍已经准备离开了村子,慢慢走在村口大道上。他们经过村口的时候,看见陈若澜正在打铁。赤着手臂,半卷袖子,力道均匀浑厚,手法娴熟,简单的拉箱起火,就可以看出她的打铁造诣。 众人不禁侧目,多看了一眼。 优秀的铁匠向来是军队的香饽饽,尤其是,这还是个女人,军队禁止出现女人。 陈若澜没有抬头,盯着自己的刀胚,一手转翻,掌握火候,一手拉风箱。 众士兵依旧用攥人心跳的步频,跟着邢开涯,稳步离场,兴许也带着卖弄的意味。 只是,当陈若澜掌锤的时候—— “铛——” 金属回音席卷,瞬间撕破所有节拍。狂暴的响声,就像宣示主权,昭示者掌锤者澎湃的力量。所有的草木凝滞了一下,随后四散,风暴的狂潮席卷,就像这一锤落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心脏都要颤栗。 不少士卒为之一顿,队形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 邢开涯眼中多了一丝精光。不过,他只是瞥了一眼身后难堪的士兵,再抬头,看见牌匾上,“禾白小乡”四个大字。回头的时候,已经是面无表情。 随后,他领着队伍离开,这一次,众人的步伐已经轻了很多。 来到远离村子的一处驿站,邢开涯翻身下马,朝着身后一名普通铁甲打扮的士兵半跪下去。 “大人,幸不辱命。” 那名刚刚给他递文书的士兵此时神情安然,抬起手:“起来吧。” 他隐藏在头盔中的眸子闪着精光:“禾白乡,哈哈哈哈,好一个禾白乡。” 邢开涯问:“大人是否有所收获?” 那名士兵把头盔解下,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留着短短的胡须,面色红润,有发福之相,但从头到尾完美地融进底层士兵中:“收获如何,暂且不好说,此事事关重大,回去再议。” 他捋了捋胡须,赞叹道:“三槐九棘,三槐九棘呀!本府此行不虚。” 邢开涯似懂非懂,但还是呈递上公文:“这是大人的公文。” 知府笑:“随便写的,烧了吧。” 邢开涯服从:“是。还请大人上马。” 知府没有客气,解下甲胄,露出便服,再悠然翻身上马。 “开涯,”知府心情大好,“你觉得这个村子给你的感觉怎么样?” 邢开涯见知府眼色,说道:“是一个世外高人聚集之所,开涯不敢懈怠。” 知府笑道:“嗅觉灵敏,不愧是银牌捕手邢开涯。我们这一次,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从这里找到适合的人选。”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看样子,那批叛军还没有找到这里,我们只是侥幸捷足先登,先把人带走,他们想打着以战养战的主意,那也得看看谁的拳头硬。” 邢开涯低下头:“大人英明。” 知府笑道:“别奉承我,你说,有没有看上的人选。” 邢开涯的脑海中,浮现那抹打铁的身影,道:“与大人心中人选一致。” “哈哈哈哈,知我者开涯莫属啊。”知府赞叹,“那你说说,她哪里合你的心意?” 邢开涯细细揣摩了一下,说:“没有普通山野村夫的那种莽,也没有小百姓的那种惶恐,不卑不亢,很有汉子气概,眉宇间清冷有神,是战士的料,但也必定是心慈手软之辈。” “哦,”知府来了兴致,“居然不是看好她的巨力,而且这种说法颇有矛盾啊。” 邢开涯淡淡地道:“空有力量的人,比比皆是。但是知道为何发力,能留守本心,才是栋梁之才。此女的锻造程度,已经达到了‘心锤’,凭心而动,信手拈来,没有苦练十年八载没有这种扎实的实力。但凡能够守住清明,不为外物所动的,都是必将名留后世的杰出人物。” “我怎么知道你也是达到‘心剑’程度?评价如此之高,怕不是在暗中抬高自己吧。”知府开着玩笑,虽然他知道,邢开涯配得上这个名头。 “开涯不敢,大人谬赞了。”邢开涯也是轻笑。“那大人,您能确定她会……” 知府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 陈凇辉盯着陈若澜,她从早上就没有停止过,锻造效率高得惊人。 他很少细致地观察陈若澜的手法,甚至鲜少了解陈若澜对于锻造的理解。 因为那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用她的话说,就是在反复加热锻打中,刀胚产生大量的氧化皮并严重脱碳。因此在锻造过程中,还需要不断的在下层的碳化焰中渗碳,让刀胚吸收碳素,提高含碳量。 陈若澜知道,钢材的可塑性会在快速冷却时有很大的改变。所以她总是需要准确地调整好每一锤的力量变化,才能在有限的加热次数中将钢材做成刀胚。 而她锻造的钢刀,似乎品质上乘一点,百炼钢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陈若澜高中化学科普读物的内容,以及自己真正上手之后的理解。她用种种方式,提醒着自己,和这个世界,终究是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 陈凇辉没有打扰她,只是回到屋子,望着寇豆和琉璃眼小狗发呆。 很快,征兵令传开,而夜不归宿的陈似钰依旧销声匿迹,在外的两个女儿也因为消息闭塞,暂时没有音讯。 陈凇辉干浊的眸子已经平复了下来。身为丁户,这是生来就准备迎接的命运。 一切,早已注定。 只是……只是…… 真的就这么去送死,心有不甘。操劳了大半辈子,最后只能抛尸荒野,不知道是死在利器上,还是死在军旅中,亦或死在岁月里,连骸骨都不能保全。 陈凇辉想起了早上乡邻的话。 没那么多但是,没那么多如果,这就是该有的命。 更何况……更何况…… 午饭,陈若澜摆好碗筷,端上简餐。 陈凇辉突然开口道:“闺女,你……能不能,代我……去参军……” 他说完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若澜的手停在空中。 寇豆一脸茫然。 陈凇辉继续说着:“你……知道的……我腿脚不便……去了也是送死……似钰是我们家唯一的香火……更不能断在这里……没准……没准你去……还有回来的……希望……” “好。”陈若澜脸上的表情很轻松。 陈凇辉似乎又精神了,随即又说道:“真的么,孩子,我的孩子……辛苦你了……” 他的眼眶有些红润,沧桑地说:“你从小都那么懂事……爹对不住你……” 寇豆在旁边听得很震撼。 他从来没见过父亲把子女推去征兵的场景,更何况还是女子去当兵。一个人的为了存活,真的可以抛下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长幼尊卑,卑躬屈膝地去乞求一次谋生的机会。 可是寇豆说不出抗议的话来。 反对,就是让老爷子去死;同意,就是让若澜姐去死…… 身为英雄,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丧命,还要若无其事地履行自己所谓的理念,他做不到。 “我去吧!”寇豆说。 “赛叩?”狗子诧异了一下,随后沉默了。 陈凇辉难为情地看着寇豆,却也说不出话来。这里只有他和陈若澜可以代他充军,他当然是希望是寇豆去,但是,他也明白,陈若澜不会让寇豆去趟这浑水。 陈若澜瞪着寇豆,明明没有表情,却让寇豆发毛:“豆子,这是我们的家事。” 寇豆还是屈服于陈若澜的气场,低头喃喃道:“可是,让我看着若澜姐去送死,我做不到……” 陈若澜莞尔一笑:“谁说我会死的?女子就一定不如男吗?” “对。”陈凇辉附和道,“你若澜姐生性善良,好人有好报,老天爷没那么容易让她死。” 寇豆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想成为英雄,但是这不是英雄可以解决的问题。 明明是七月,他却感受到置身冰天雪地的凉意。 他可以感受到,陈若澜内心,正在筑起越来越高的城墙,城墙顶部,是逐渐崩塌垮折的木屋。城墙带着木屋碎片,不断地抬高,随着高度变化,愈发变冷,直至高耸入云端,周围再无一物。她站在屋子面前,慢慢冻结,被冻土覆盖,被发朽木屋掩埋。 直至风雪飘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三章 襦白裙,理红丝 陈若澜微笑地说:“这三周来,承蒙老爹照顾了。” 陈凇辉的眼神一凝,随后长舒了口气,释然地说:“没什么,要算起来,你也算是救了老头子我。” 陈若澜知道,陈凇辉一开始就察觉到自己和他的闺女的异样。他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也是一个担心女儿安危的老爹。所以对于陈凇辉这段时间的冷处理,她心知肚明,但心中有愧,只能默默地接下。 而陈凇辉,得知她已经察觉到自己心态的转变,心头的最后一丝沉重也消散无影。 没准,村子里很多人都知道。 陈若澜向来没有安全感一说,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没有继续接着这个话题,说道:“老爹,我们的装备得自己买对吧?” 陈凇辉盯着她,良久,才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女孩。” 他在陈若澜眼中看不到一丝犹豫和怯懦。 寇豆听不懂他们均意有所指的对话,倔强地说:“若澜姐,我和你一起去!” “豆子,不要胡闹。”陈若澜正色道,“好好想办法回去,你的哥哥一直在等你。” 寇豆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陈若澜给他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容:“小时候,送过你糖。” 寇豆的记忆一闪而逝,那个知性的笑容,递过来的棒棒糖,扰乱他头发的手,还有对寇临挑衅的眼神——是哥哥的同学兼对头,陈学姐。 陈若澜和寇临初中开始就是竞争对手。 “是你……是你……”寇豆心里更难受了。 陈凇辉观察着两人的神色,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嗯。”陈若澜歉然一笑,“虽然我不清楚,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还要麻烦老爹照顾他了。” 陈凇辉点点头,道:“嗯,交给我吧。” 午后,陈若澜开始购置皮革、马鞍。 府兵制期间所有军备费用都需要独立支付,毕竟一人省下来一个家庭几十年的人口税。陈若澜在村子只能买到简陋的马革,而武器,还得仗仰她来完成。 陈凇辉难得会帮上忙,陈若澜外出买东西的时候,在铁匠铺敲得叮当响。 “呵,撇脚的伎俩。”陈瓷讥讽。 “你以为她不知道吗?”陈凇辉的眼中,难得出现凝重的神色。 “嗯……”陈瓷长出了一口气,“是个好姑娘啊。” 寇豆正好从帘子里走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赌气对陈凇辉不理不睬。 烈日下,槐树旁。 陈栩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他打开门,看见蹲在门口,双膝环抱的陈若澜。 “要走了呀。”陈若澜的脸埋在手臂下,闷闷地问。 陈栩汐神色如常:“嗯。” “找不到人说话,只能过来打扰你了。”陈若澜站起来,拍拍裙带上的尘。 襦裙。 陈栩汐第一次看见陈若澜穿女儿裙。 上身短衣下身束裙,合称襦裙。素白的上衣,粉糯如雪的裙摆,偏偏酒红色长发盘起来又有点违和。明明平时就是太阳底下干活的主,还穿白色裙子衣服,皮肤哪里白皙得起来。 “荣幸之至。”陈栩汐无视女人笨拙的穿搭。 “我爹让我代他去参军。”陈若澜的头抬起来,阳光刺眼,晃得她眼泪直流。 陈栩汐没有说话,听着她的下文。 “身为女儿,我也很想,替父从军,像花木兰一样勇敢。”陈若澜喃喃自语。 “可是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以一个什么角色投入到这个故事里。”她的眼神无光,“异乡人,这是他们对异乡人的审判,还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推诿。” 陈栩汐知道这不是选择疑问句,是肯定句。 他只是淡淡地说:“很高兴,你没有把我归入‘他们’的行列。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两者都不是呢?其实,以你的冰雪聪明,应该清楚的才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眯眯的。 陈若澜回头看着他,泪眼婆娑。 她低语道:“有一点猜测。可是,为什么是我?” “对呀,”陈栩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但是眼神中仍是笑意,“为什么是你呢?” 陈若澜看着他的神态,恍惚间觉得很陌生。 “你很推崇花木兰,我可以理解。”陈栩汐说道,“以至于当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潜意识里,你已经暗示自己,会效仿花木兰、会去代替陈凇辉,参加兵役。” 陈栩汐目光如刀,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冽。 他来到陈若澜身后,靠近她,轻轻地说:“但请你记住,自愿与被逼是不一样的,你,只是在被摆布。连心理都被掐算得精准的操纵。” 陈若澜沉默了几秒,良久,才缓缓说道:“如果真的有能够操纵我,我也不会轻易让他如愿的。” “哪怕……这就是命?”陈栩汐发问。 “对,哪怕,这就是我的命,我也要挣扎到我动弹不得为止。”陈若澜倔强地说道。 “哪怕,你的挣扎微不足道,或者就是命的一部分?”陈栩汐的问题穷追不舍,让陈若澜有点奇怪。 不过,她仍旧笃定地说:“我,会挣扎到争取到自己的生活为止,或者穷尽自己的力气,直到被抹杀。” 陈栩汐不再追问了,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女人蠢得可爱。 那,带着你的倔强,走下去吧。陈栩汐笑而不语。 陈若澜有些难为情地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洗耳恭听。” 陈若澜擦干泪花,温柔的目光,攀上陈栩汐的双瞳,与他四目相对,说道:“帮我剪头发吧,我想梳成四方髻。” 四方髻,是男子的发束造型。 陈栩汐点头,带她走近隔间。 铜镜前,陈若澜解下盘着的长发,解开的瞬间,头发像倾泻的酒红色瀑布,垂落下去还调皮地翻起浪花。 陈栩汐的动作,就像掬起水花,轻轻地捧着她的长发,端详了一眼。 那是一种天然的光泽,农家女的朴素并没有埋没她酒红色的清泉。 然后,陈栩汐缓缓地将柔顺的匹练一束一束剪断。 所有的头发,乖巧地飘落,像酒红色的羽毛,慢慢将地面铺满。 她的头发,仅剩刚过脖子的长度。她端详着镜中一丝不苟的陈栩汐,总能够感觉到他手指划过发尖间、抚摸头发时,若有若无的温柔。 她倔强得不像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眉宇间,有了一丝男人的英气,眼眸中,却残存着闺女的羞涩,不过还是壮着胆子,按捺着内心的起伏,一脸平静。 也许是房间昏暗的缘故,陈栩汐觉得,刚刚剪完头发的陈若澜,素白襦裙,白皙脖颈,还有英姿飒爽的酒红色短发,和铜镜里泛着“求生之光”的眼眸,散发着瀚若星辰的美。 一旦投入,就难以自拔。 无论善恶。 陈若澜回过头看他,说话有点别扭:“那个……好看吗?” “嗯……很有男人味。” “要死呀你。”她比了比手上的拳头,袖口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 陈栩汐失笑,说:“坐回去,帮你把头发理一理。” 发根被轻轻揪动的酥痒感,隔着皮肤挠到心窝,让陈若澜心头乱跳。 从此以后,她就是短发了,像一团盛开的酒红色锦簇。 陈若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一路上都是那种诧异的目光,以及非议的论调,但是送她的陈栩汐却置若罔闻 “是不是你剪得丑了……”陈若澜诘难。 “头发不在我头上,关我什么事。”陈栩汐忍着笑意。 “陈……栩……汐……”陈若澜笑。 “哈,哈,哈。”陈栩汐默默吃下腰间一记拧击,干笑。 看见熟悉的木栅栏,陈若澜也停止了手头的动作,低下头说道:“我走啦。” 陈栩汐在她上前一步的时候,顺势挽住她的手。 陈若澜停下脚步。 “好好活下去。” “嗯。”陈若澜轻轻地应了一声,她再次想迈开步伐,却发现手上的力度还在。 “我等你。”陈栩汐补充道。 陈若澜没有再回话。只是被陈栩汐抓住的手指,环扣在陈栩汐手心,想要攥紧,却又怕攥疼。 陈栩汐掌心的温热,传递到她的心底,高耸入云的坚冰冻土,也有了融解的迹象。 白色丝带、素衣襦裙在日光下泛着亮眼的光,与流淌在酒红色中的细微反光,交相闪烁。 也许,这是村姑女孩唯一一次打扮,也是最美的一次。 没有胭脂粉黛,只有明丽的阳光。 陈若澜回到房间,看着镜中的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有勇气来到陈栩汐跟前。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的自已,眼中有一种自己之前未曾发觉过的柔情。 其实……陈若澜的眼眸低垂,这个世界,没有花木兰。至少在她这个时代还没有。 而陈栩汐…… 但是陈若澜不在乎,她愿意信任他。 当然,这种信任是有条件的,他得帮她梳头发。 陈若澜气鼓鼓地想。 那种菜鸟手艺,有人给他剪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酥酥痒痒的,是有点舒服啦。 入夜,上弦月,将满未满。 黑色的斗篷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借着月光,看得清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高处,冷色瞳孔俯瞰入梦的小乡。 树影婆娑,夏夜渐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四章 蝉 徐千是府办侦察兵第二小队的队长。 他监视禾白乡,已经三天了。今天,是新丁出征,前往县府报名的日子。 他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酒红色头发,梳着四方髻的“男子”。 啧啧,不得不说,她的胸部特征还真的可以让她蒙混过去,徐千似笑非笑。 他身后,是侦查营二分队。数十人潜伏在山头,将这个小乡村以铁桶之势包围。 看着新丁们和家属道别,他也是不胜唏嘘。 可惜呀,他们身上,留着乱臣贼子的血脉。 眼看着,他们在村口的栈道饯行,一个小孩和一只狗子,一个抓衣角,一个咬裤脚,不想让酒红色头发那妞离开,好像还可以看见他们的泪眼朦胧。 真是美味的下酒菜呢。徐千沉醉不已。 看着他们三步一回头,徐千看得都有一点悲天悯人的伤感了。 “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天人永隔。”他咂舌,作感慨状,含情脉脉地盯着树干,“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们。”他想象着那妞回来后,看见化为焦土的村子,在废墟里翻不到她老爹和小孩的尸体,守着空空如也的骨灰盒,再撒一把伤心泪。 多么感人多么悲情的桥段! 噗嗤。徐千脑补得有点出戏地笑了。 对不起,我造成的。 盛夏的风,吹拂在脸上,带来一阵燥热。陈若澜的眼眸中,却是一汪清泉。 热风划过,留下咸涩与粘腻。蠢蠢欲动的阴谋,也按捺不住躁动的脉搏。 “那,我走了。”陈若澜在临别,最后一次,以小女儿的姿态,笑着对老爹、寇豆他们道别。 她牵着马的缰绳,脸上依旧是笑靥,就像夏天的火焰木,明明是花名,却有一种木的坚韧。 烧得红通的酷暑,也抵不过她心头的炽热。 在太阳底下,她整个人像在燃烧一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可以成为自己的小太阳。 战铠铿锵,马啼踢踏,人影熙攘,卷尘漫沙。 她转头面对坦途大道的时候,眉宇间,豪情涌现,笑意犹存,却有一种浩瀚气概,挥斥一方。 栈道启程的其他乡民,也被她感染,愈发意气风发。 领队的是一个退伍老兵,他因为丁户出身,不得不重新踏上夜夜入梦、铁马冰河的生死屠宰场,冷眼看着兴奋、不安的年轻人们。 “走吧。”他的声音没有起伏,身上还保留着军人的淡淡威严,陈若澜想起了锻造的磁铁矿,也是这样,脸又黑又硬。 离别之言,无需多表。 栈道一排排远去的身影,金色光芒垂青,莽苍冠之以神谕恩典;行军路途萧索,时代冠之以家国抱负。 很快,盛绿植被远,嶙峋环山路,碧蓝如洗天,漫漫从军途。 最先受不了的,是看见那一抹酒红色消失在山路尽头的寇豆,他只是没有再说话,默默地走回,躲进帘子里。 陆陆续续,来送行的家人们,也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作息中。 季夏的蝉鸣声响起。 陈凇辉站在村口,凝望着村门口石头堆砌的门架,挂着一块斑驳的牌匾,写着“禾白小乡”四个字。他的神情肃穆,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淡淡地凝望着,眼神空洞。 这时候,一位侄子走到他身边。 是陈汜——陈若澜换柴火的饭馆主顾。 “叔,回去吧。”他轻声劝慰。 “我在等人。”陈凇辉出神地望着村口。 “若澜那丫头会好好回来的。”陈汜劝慰道,手足无措的他,安慰起来有些笨拙。 见陈凇辉不说话,陈汜也只能陪同着默默地眺望。 陈汜嘀咕着等中午时间再请陈老爷子,今天离别多愁绪,小馆子就不开张了,散布的都是些负面情绪。只是这时候哪里会有什么人呀。 山途上下多变,绿影参差斑驳,唯有黄沙与临近正午的晷景把天穹笼括。 唯独栈道空空,占道的只有沉寂的尘与风。 陈凇辉没有搭话,只是远眺着山巅。 徐千告诉自己,再耐心地潜伏一会,正午时分,在他们戒备最低的时候,就是清剿开始的时机。 他通过手势,给下面传递命令——准备行动。 一行便服侦查兵迅速往下传递眼色。他们一组,潜伏在半山丛中,山谷幽响,信号交流规整划一,动作传递传递有条不紊,匕首寒芒一闪而过。 没有哪个队伍会耐着性子潜伏三天,所以他们的蛇信吐露的时候,才更让人出其不意。徐千嘴角带笑。 这时候,传令官发现有人没有跟上指示。 那人趴在林子里,只摊出一只手,草丛将他掩得严实。 传令官没由来一阵无名火,一脚踢在他手上。 手臂顺势飞了出去。 沿途撒下新鲜的血。 渲目的红瞬间拉紧传令官的神经。 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间灼热,身子在离自己远去。 不,是头在飞。 他的最后意识,留在一阵腥风从身后掠过。 因为环山,所有人设伏的点远远分开,但又相互照应。 其他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状,但时间一长,还是发现了反常。 蛰伏另外半边山的弟兄已经有小半会没有联系了。 哪怕是传递围剿信号,依旧等不到烽烟的回复。 风吹拂过众人的脖颈,就像无形的手,攥住所有人的咽喉。 乡里的风中,除了稻香,还夹杂着炊饭的米味。 陈凇辉怅然,拍了拍裤腿,转头。 陈汜来了精神,上前想要扶着他,不过陈凇辉摆手拒绝了。 陈凇辉喃喃道:“你注意到了么?” 陈汜一愣:“啊?” 陈凇辉的眸子里,深邃得透不过光:“这种天气,这种地形,是不会有山风的。” 看见他们掉头,徐千觉得机会来了。 但是,一阵悠悠的风,吹抚到他的脸边时,他的脸色难看了。 是血腥味。 明明是酷暑,风却带来了货真价实的寒意。 他猛地回头,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傍风扑来,瞬间地面沙石飞溅。 徐千反手握匕首,折身反闪,同时让过老虎的扑咬借着灌木丛的视觉障碍,一刀扎进虎瞳。 血色在整座山头蔓延。 当哨兵全神贯注盯着远方的时候,脚下的树枝断裂让他猝不及防,跌落下去的时候,不知何时的一阵切割,他已经身首异处。 潜伏在灌木丛的两人,手臂同时微微一痒。以为雄黄粉驱虫失效的时候,手上的破皮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很快在手臂上变成人头大小,像粘在手上一块红得发紫的肉瘤。肉瘤上,慢慢浮现自己的笑脸,殷红的伤口还俏皮的扮成缺失的鼻子。 两人尖叫着滚出草丛,在其他蛰伏士兵不明就里的眼神中,抽出匕首斩断了他们的手臂。 痛彻的呼喊惊动了躲在土石后方的三个士兵。看到这一幕,心念电转间,他们想要大声呼喊:“敌袭!”可是声音却发不出来。 倒不是他们死了,而是突然的一股风,高速包裹这他们,风声呼啸,气压骤低,气流切割导致声带破裂。 风后,留下三具双眼暴凸,面色发紫的尸体。 以及挣扎无果,四肢在土石上带血的划痕,和压倒少量的沾血鸡树条灌木林。 另一个山头,失联前半个时辰。 灰色斗篷的男子,不疾不徐地出现在所有哨兵的视野中,头上的斗笠遮住容貌,破败的灰色篷布掩盖了身躯,笔挺的脊梁撑起气场,身后,是一柄斩马刀。 哨兵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抽身隐退,从树顶茂密的叶层中消失。 然后,他就真的消失了。 没有声响,也不见顺着树干爬到树下。 所有人陡然一惊,彼此抬头相望。 却骇然发现,所有人倚靠的掩体,树枝、灌木、土石、山地,全部消失了。以那名男子为中心,整片天空暗了下来,黑色的空间里,几百米开外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这一方小天地,光线勉强让他们能够互相照应。 事已至此,只有正面解除这个人的妖术了。 哨兵眼中神色如常,收回令旗,不动声色取出袖箭和匕首。 还有人悄悄放出信鸽,但是在天空扑棱两扇,瞬间就像血雾在空中爆开,血色羽毛四散。 像点燃的信号,所有人大喝一声向前方跃起。 然而他们意外地发现,他们还在树上半空中,下落却永远没有尽头。 脚底的失重不会停,所有人的身子顺带着心灵,一起向暗无天日的深渊跌去。 惶恐中奋起,挣扎中质疑,沉沦终迷失,绝望终死去。 于是所有人都失神地垂落。 斗篷下,昏暗的眼眸低垂,慢慢路过他们的尸体。带血的羽毛飘飘洒洒,在即将沾染到斗篷的时候,他才抬起手,轻轻收过了斗篷一角。 而因为抬手气流扰动,再次靠近的羽毛,从羽根开始,寸寸碎断。 砂石间,留下脚步响。 这时候,季夏的蝉,再一次鼓动着听囊,从腹部扩散着拉锯耳膜的声响。 三伏天,金色的光,撒在灰色的破旧斗篷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五章 螳螂 下 生息的酷热与死亡的冰冷挠动人心。 町风说道:“我们的前来,带着诚意,想和各位前辈谈一笔交易。” 陈羡来到陈凇辉身边半步的距离,笑呵呵地说:“好说好说,往来都是客。不知各位要点肉干还是要点糟糠?” 町风脸色温和:“请各位珍惜我们和颜悦色的时光,不要等到最后一丝香火断绝才来后悔。人类那边已经盯上了你们,所以沿途,我们也奉上了我们的诚意。” 他说着,徐千的尸体无风自动,脑袋一骨碌分离,飘到町风手里。他抓着徐千的须发,让众人看清那张死不瞑目的脸,鲜血顺着颧骨滴落。 陈羡欢快地打着口哨,活脱脱一个老流氓:“哇喔,真是大礼呢。既然阁下都舔到村口来了,我们就只能笑纳了。” 陈瓷暗暗腹诽这老东西还是这么为老不尊,怀疑是否真的让他继续聊下去。 陈凇辉长呼了口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叹息:“人齐了呀。” 与此同时,陈若澜屋内,寇豆桌上。 哭了一通的寇豆才发现陈若澜给他留了纸条和一副草药。 “豆子,帮我把这份银线草交给酒馆的汜叔。” 娟秀的简体字迹,让寇豆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这几天他也有恶补繁体隶书,但是效果甚微。 好在汜叔的位置他跟着陈若澜逛过两次。 于是他火急火燎地来到陈汜的家里。蹦跶着敲门:“汜叔汜叔!这有若澜姐给婶准备的药草!” 无果。又是一阵等待。 最后,他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推开围栏的木门,来到宅子内。 “汜叔汜婶,你们在吗?” 话音刚落,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惊骇得说不出话。 眼前的厅堂里,是两个巨大的白丝茧,茧的大小足以包裹两个人。厚实的虫茧还有一丝律动,像脉搏一样,轻轻地跳着。四散的木质饰品,还有桌椅家具,都粘着无数的蚕丝,白白花花地封闭了整个空间。 而此时,笑得很没有风度的村长,突然手里多了一把折刀,抵着搀扶着他的陈汜。 陈羡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口吻:“学得挺像的,可惜好巧不巧找错人了。” 陈汜没有动,机械地歪了歪头,喉间传来咕噜声:“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陈羡乐了:“得了吧,陈汜这臭小子面色臭着呢,你虽然每一步都模仿得很到位,但是他的臭脸可不会随意贴着我们这些老头的冷屁股。”他说得来劲的时候,胡须横飞。 陈凇辉淡淡地说:“第五个。” “陈汜”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笑哈哈地说:“失败了呀,流荼,将名‘伪装’。”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双手一摊,对着另外四人眼神示意他无能为力。 “哟哟哟,原来你真的不是汜狗蛋呀!”陈羡用老流氓的花哨说,一副欠挨鞋拔子的贱兮兮嘴脸,“老辉行啊你,这都看得出来。” 他干笑一声:“任务失败,那我把原身毁掉好了。”说是这么说,他仍然观察着众人的眼色,毕竟他手中握有真正的陈汜。 但是几个老头面色一成不变,陈凇辉还是沧桑的便秘脸,陈羡还是眉开眼笑,陈瓷作为唯一正常人一脸凝重。 陈瓷沉吟道:“你从来不知道,陈汜并不是陈汜吧。” 流荼无辜地看着他的队友们,而另外四将的眼神里,他看见了一片冰天雪地。 寇豆的眼中却是一片炽热:“狗子,我需要你的力量!” 却发现小狗压根没跟出来。 “诶!金史库刚刚还在身边,怎么就不见了……”寇豆又惊又气。 这时候,他听见,整间屋子,与茧中的脉动频率开始同步。 “砰砰——” “这是……怎么回事……”寇豆讶然。 “砰砰——”心跳与脉搏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复苏的巨人,即将敞开澎湃的胸膛。 一只手,突破了茧的束缚,兀自伸了出来,裂帛般的撕裂声尤为刺耳。 “砰砰——”跳动的频率已经达到极限,房梁嗡鸣,耳膜也开始震得生疼。 “轰——”暴虐的气流四溢,将茧的外壳扯碎,全部家具轰然碎裂,木屑四飞。 而另一个茧,却迅速萎缩,在无数丝线流逝中,逐渐稀疏透明,直至最后,只留下一支简单的点金花絮簪。 从茧中走出来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人,上身可以看见钢铁般的肌肉,在肆虐的乱流中,黑发纷飞——陈汜。 乱流飞,声响随。 陈凇辉这边也听见了不远处房子的动静,他昏黄的老眼微动了下,还是淡淡地说:“第六人,也已经在这了吧。” “嗬嗬哈哈哈哈!”一个闷闷的声响在众人面前传出来,“果然,老东西活了这么多岁数还是有点见识的。” 发出颠笑的,是徐千已死未久、被割下的头颅。 他的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嘴角笑意森然,脖颈处还在渗血,而头发还被町风揪着。 町风无奈地笑:“看来所有的准备都被识破了呢。” 徐千的头颅微笑:“也罢,把我装回去吧。” 他的躯壳无风自起,和抛出去的头颅粘合,除了脖间血迹残留,看不出其他伤口。 他笑着:“老东西们,记住带你们上路的本大爷吧,将名‘孵化’。” 他在这副身躯上扭转着手腕,侧了侧脖子,舒展着身体,关节噼啪响,但气质已经完全不是原先毛躁轻浮的徐千。 看见眼前的六位怪物,所有禾白乡的后辈们均是严阵以待。 陈凇辉的脸色,让人想起万古不变的磐石,不再锋棱毕露,却无懈可击。 陈羡也是挺着鼻孔,两抹胡须吹得老高,怡然自得。 陈瓷捋着所剩无多的白须,眼眸中也毫无惧意。 风,掀动肃杀的景;云,隐藏灼热的光。 血腥味已经在山谷间漫开,恶鬼啸早已在人间传荡。 当屠戮者手里的斩马刀已经苏醒。 当潜伏者如风般的威胁早已植入人心。 当迷离者的莫测狂想开始感染。 当缅怀者的熏香诱人沉沦。 当伪装者的皮囊无惧溃烂。 当孵化者以诅咒传递死亡。 死神之镰横架,万物终将泯于尘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六章 黄雀 上 在剑拔弩张的时候,村子深处的街上,陈汜缓缓地走出来。 他抬头的时候,眼眸之中万兽奔腾,瞬间扯碎营造的肃杀气氛。 “砰。”第一个脚步,就像一尊锤落的雕像。 “砰。”第二个脚步,让人联想到攥得碎裂的心脏。 “砰。”第三个脚步,暴虐而露骨,直指死亡。 街角的风,带着房檐而颤栗抖碎的木屑,与沙尘拍击在他的脸上。 流荼有些理解了,它伪装之所以失败,因为它错误地伪装成了全村最强的男人,模仿的只是那个男人的伪装。 流荼只是有些小遗憾,毕竟这可能成为它这一生少有的污点。 然而看着全村人的众生相,所有人冷漠如出一辙、对生死安之若素的时候,他再次猛然惊觉。 不,或者说,它模仿全村任何一个人都会失败,他们都有自己的伪装。 这是一位伪装者和一群伪装者的较量。 流荼为了接近他们伪装了三天;而他们……出于某种目的,伪装了二十几年。 流荼突然意识到这一次任务的严重性了。 在他的领域,可以说,第一轮交手,已经吃亏了。 “喂喂,尊敬的陈亲王,您听得到吗?”徐千的声音好像又换了个人。 姂色吐槽:“又来了,每一次都当人肉传话机。” “嘿嘿嘿。”尖锐的笑声说明孵化者仍在,传话效果不影响他的下三滥表情,“毕竟老子有无数个身体。” 陈凇辉双目一凝。 “打断我说话可是不礼貌的哟,小姂。”徐千又笑眯眯地说道。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实在是失礼。鄙人是现任知府赵顺林,前阵子前来贵村参观,深感荣幸,故而不请自来,还望陈亲王海涵。” “唔……”陈瓷的声音有些沧桑,“赵顺林啊,当年还是小吏的时候,是我提拔上来的呢。” “没想到陶国公您也还建在。当年的知遇之恩,鄙人可是没齿难忘。”徐千嘴上露出笑意。 “当年三公对鄙人的恩情,鄙人时常记在心上,无意得知众位先辈列贤隐归于此,本无打扰之意。奈何最近乱世迹象已现,担心先贤安危,故不耻叨扰。” “从村子的三槐九棘分布就可以判断出我们的存在么……”陈凇辉若有所思。 “是的,无意了解到,村子竟有三槐九棘,士大夫的庄园分布,故而猜想各位这些年应该就隐归于此。”徐千的措辞恭敬,“更重要的还是各位刻意留给鄙人的信息。” 他说着,抬头看着村口的牌匾:“好一个‘禾白小乡’。笔力遒劲,想必是亲王之笔。” 陈羡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不会交出来的。” 徐千的脸上,笑容一如既往:“那真是可惜了。另外,鄙人还是想提醒各位,适逢乱世,流寇横行,请照顾好自身安危。鄙人告退,也祝各位身子硬朗,福寿安康。”他的尾音,慢慢消失在飘荡的风中,掺杂着尘沙。 徐千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兴奋的笑意,咧嘴,无声地笑。 “文绉绉那套玩意讲完了,老头们,爷来了!” 唾沫横飞,徐千的叫喊更加舒畅,同时,五将也不再保留,除了伯轩,剩下的都消失在视线里。 陈汜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最前方,顶住了汹涌澎湃的乱流。 周围的景物都怪光路离起来,天空瞬间就黑了,天上多了一轮血色满月。 “我很早就在村子里下毒了啦。”香湘如是说道。 蝙蝠群飞,枯树祟祟。 路边、田间、所有的草丛植被都失去颜色,黑暗中有无数竖眼睁开。 “呃啊——”那是人声带撕扯的声音。 不是一两位,是一群。 散乱的脚步,交错掩映,刮动草丛的沙沙声和窸窸窣窣的虫鸣, 还有突然浓郁的血腥味。 陈凇辉理解了,他对着陈羡说道:“全村都中了致幻的毒。保护好后辈们,眼前的景象都是幻象。” “不。”陈汜发声了,声若洪钟,“这群活死人是真的。” 他的瞳孔中,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烧,鎏金瞳闪烁着光芒,和伯轩面具下的寒霜覆盖的死神之眼,相互抗衡。双方的气势不断攀升,一时间不分伯仲。 双方谁都没有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瞳术的厮杀只有体验的人,才知道凶险。 “有人没有中你的毒诶!你是真的废!”姂色不满的声音传来。 “胡说!”小厮的声音极力抗争,“明明是你的能力影响不了这家伙!” “喔——我想起来了,黄金之瞳,护国一脉诶。”徐千的声音很是轻佻,“不过凭你一个人,怎么保护整村的杂鱼呢?” 徐千的声音就是攻击的危险信号,而这时,哪怕听得到说话声,几位老头和年轻后辈们依旧只能聚成一团,还有两个中年人把陈凇辉他们护在身后。 “喂喂喂,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呀。”伪装者说。 他一直很配合地充当人质,反而没有人注意他。 突然保护着陈凇辉的一名中年人调头,一把匕首刺向陈凇辉的心脏。 众人惊呼的时候,陈羡的折刀适时挡住。 中年人间一击未果,才隐身消失在黑暗中,留下苍茫的回音:“哎呀呀,可惜了呢。”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原先的假陈汜所在的位置,已经变成了那个袭击陈凇辉的中年人,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成了调换。 诡异的置换能力如同毒蛇的蛇信,在幽暗处嘶嘶地响,舔舐着心底,如同挠痒,挑拨着众人的防线。 要提防的不止敌人,还有自己人。 就在众人抬头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换了位置。 刚刚陈羡还在右手边,现在变成在陈凇辉的身后。 而陈瓷原先在身后,现在出现在陈凇辉的右手边,手里还拿着折刀。 不对,这身形还是陈羡。 “所有人被‘换脸’了。”陈凇辉凝重地说。 “啊,你怎么长着我的脸!”众人骚动,一时间难以适应。甚至还有胆小的惊惧得叫了出来。 借着晦暗的血色月光,他们发现,圆润的脸长在瘦子脖子上,干瘦年迈的脸出现在年轻小伙子身上。 “我才是陈维!” “我是陈文洪!” “你不是陈思韵!我才是!” 明明是面前的人在说话,但是他的脸却纹丝不动——这不是他的脸;而别人的嘴看似嗡嗡作响,实则惊骇得难以说话。 所有人看着或是自己或是别人违和的脸,争辩不休的混乱,加上伪装者毒蛇般隐藏的能力,让感觉朝夕相处的人仿佛都是第一次见。 他、他、或者他?一张张无措的脸,都可能是伪装者假扮在其中。 偏偏一张张熟悉的脸都神色惶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六章 黄雀 下 所有人的神经都被黑暗与恐惧挑逗。 视觉上,突然有一张脸露出诡异的笑意。 和他对视的人,死亡与惊惧裹挟着心脏,发现突如其来的变故,恶向胆边生,果断提起手中的刀砍了下去。 “啊!你干嘛砍我!” 两人被迅速搀扶着分开。 周围哄闹一片:“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人!” 砍人的人颤声喊着:“他刚才笑了!” 不,陈凇辉知道,所有的脸都只是投影,笑的是脸,而不是拥有脸的人。 “大家,听我说。”陈凇辉的声音稳重,让即将沸腾的人群再度缓和。 不容置疑地口吻,让所有人渐渐清醒。 陈凇辉继续说道:“现在起,按文武支系归类,左边为武将、右为文官。不能通过脸来识别,那就靠默契。不要轻易动手。” 隐藏在人群中的伪装者愣了一秒,但他很快释然——不能看脸,只要随便找个位置站好,他一样无法辨认自己是否站对了队伍。 他现在模仿一个身形瘦弱的青年,虽然脸也通过姂色的视觉置换无从参考,但依照身板想来应该是文官的机会大一点,所以他朝着文官那边走去。 黑夜的昏暗,色差的晦明变化,让他轻易加入队伍当中。 周遭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哪怕他们骚动的时候,也似乎有什么砂砾摩擦的贴地脚步。 而其他四将的沉默,更像黑暗中催命的吻,当沾染你的脖颈,将留下两个带血的孔洞,和无法瞑目的躯壳。 突然,一声刀刺入肉体的声音。 潜伏者愣愣地看着腰间的刀——面容无法考证,但是这柄折刀却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村长陈羡。 他的脸上还是别人投影过来的惊惧,但流荼听见折刀在笑。 陈羡的声音缓缓响起:“陈维,你小子好像职务不足以站得这么靠前吧。” 哪怕流荼选择了身材大众的陈维作为伪装对象,但它却疏忽了按照职务上下级之间该有的主次。 所以它只是就近入队。一个十来岁年轻人插在二十来岁乃至三十岁的人当中,无处可藏。 再者,村长觉得这个招式很白痴。 如果冷静下来,只要看清刚刚被砍的人头上的脸,对号入座找到身材相近的人,就可以发现,露出笑容的是假陈维。 流荼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沮丧,光棍地承认了。“很不错的团队机制呢,但是我的任务又完成了。”他嬉皮笑脸地再次隐入黑暗,“那么,再见了,各位。” “等等!陈维在哪!”发问的是陈维的父亲。 话音刚落,传来了尖叫声。 “啊——这是什么!” 他刚刚扭头,却发现身边的人,脸不是自己人的脸,而是一张死人脸。 发紫的面部,嘴角干涸的血迹,滚圆的眼白,却直勾勾地盯着他。 开灯。 突然的白昼,刺目的阳光依旧,而众人却勉强适应了黑暗。 生理误差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一瞬间的强光,刺激泪腺,让所有人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众人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恶灵早已围满。 所有活死人都发出咕噜的嘶吼,扯着嘶哑的声带吼叫着扑上去,见人就咬——是刚刚死去的侦察兵们。 这时候,再次夜幕上升。 频繁操纵黑夜与光明的光线交替,除了造成生理上的不适,还有精神上的摧残。 心理防线一旦溃败,恐惧就会滋生,心中的鬼就会开始孵化。 血腥味随着悲风钻入鼻孔,似乎还可以感受到阳光的灼热,但所有人现在却浑身冰凉。 “啧啧,谁呀,居然还有控尸的能力,老大怎么没说过我们有外援。”姂色的声音略带嫌弃,娇笑声从黑暗中传来。 “就在刚才,另一批尸体已经进村了吧,村子里还有那么多老人妇女,还有半大的小孩,这些美味都要被糟蹋了呀。”姂色的语调甚是惋惜。 陈凇辉的心,依旧如同磐石一般坚韧,但其他人已经在奔溃的边缘。 虽然尸群会动,但制造恐慌的效果大于真正的杀伤。 现今为止,在武职人员的抵抗下,笨拙的尸群只是占了先机伤了外围的人员,并没有出现人员死亡。 但情形不容乐观。 所以,这个时候,唯一有能力破局的,只有陈汜。 炽热的金光从陈汜身上迸发,尸体被照耀的金光消融,来不及惨嚎,就失去活力,摔落地上。 而陈汜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双目被寒气侵袭,燃烧的黄金瞳彻底失去照亮黑暗的能力。 双目失明的陈汜依旧如同一尊门神,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顶着伯轩带来的凛冽杀意。 暴虐的乱流让空气都出现轰鸣,地面开始振动,巨石砸中路面的沉闷声响传来。 风暴的咆哮,像厉鬼索命,带着全世界的沙尘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呐喊声,撼天动地的拍击声,从隆隆轰鸣的远方传来。 这时候,再次出现刺目的阳光。 但这一次很昏暗,因为沙暴来了。 遮天蔽日的沙暴取代了乌云,挡住了阳光。 沙子疯狂地拍打着人脸,所有人睁不开眼,但是横贯天地的通天风暴,毁天灭地的呐喊,仿佛天地间,万物终将齐陨。 巨大的拉扯力,就像恶魔的手,一手握住薄幸的人,使其融入长眠的沙尘。 町风有些脱力,从刚开始真正毫无存在感的,是他才对。 就像风,和煦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可有可无的情调,但肆虐起来的时候,又让人们惊醒于自己的无知、卑微和渺小。 “沙尘大龙卷。”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死神挥动镰刀。 已经看不见所有所谓的禾白乡余党了。 昏暗的世界,肆虐的沙,隐约还可以闻见兴奋的血腥味。 战场上谁会给你留下时间反应。 不愿意服从苟活,那就只能被死亡征服。 伯轩已经挥动斩马刀与那个屹立的男人战了起来,沙暴中只能看见两人无视天地伟力愤怒的嘶吼。 全世界都消失了,除了砂砾。 全世界都将化为砂砾。 隆隆翁鸣的世界,地皮战栗的世界,突然多了一丝不协调。 “赛叩!”一声奶里奶气的叫声,贯穿沙暴的肆虐传入五将耳中。 就在万物抛向高空的时候,在一切生灵即将黯然的时候。 “第一,绝对不意气用事; “第二,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第三,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 “山河大地,予以我之洗礼,璀璨的英雄之光啊!请赐予我捍卫生命之厚重的勇气吧!” “正义的伙伴,英雄豆侠,登场!” 暴风眼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解开了。 像一束沙漠中顽强绽放的七色依米花。 它甜美,它面朝阳光。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花瓣轮回盛放。 荒漠的“死”也要为勇敢的“生”让步。 一步一步地瓦解风穴。 一层一层地剥落神之愤怒。 神应允了。 光芒,再次穿透浓郁的沙层,所有的沙子,像睡着的雪,飘飘撒撒地落回地面,乖巧而驯服。 还有许多滚石、林木、断肢残臂,以及点点殷红。 而呼唤来勇气的英雄却不见踪影,仿佛和风暴一起,被天地收回去。 町风有些失态:“怎么……可能……” 不止它,另外五将也从未见过这一招失败。 所有人都显露出身形。姂色呆呆地望着:“逆转自然的意志,这是什么力量……” 没有人去管奄奄一息的村众,因为那种所谓的王朝余孽与这种称之为“奇迹”的力量相比,不值一提。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点搞定收工了啦!”香湘怒刷存在感。 “居然还有这种能力的人存在。”徐千舔了舔嘴唇,“那这个村子更不能放过了。” 姂色不满地道:“以免夜长梦多,全力以赴吧。” 这时候,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别急呀,小姐姐,有话好好说嘛。” 姂色回头,发现这家伙的长相压根不认识,不过她也见怪不怪了,鄙夷道:“流荼你这个坑货还敢回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身旁的香湘突然笑嘻嘻接话:“我怎么不敢啊?” 真正的香湘咆哮到:“你干嘛伪装成我!都看小爷好欺负是么!” 流荼伪装的香湘挤眉弄眼:“那可不。” “你们先等等。”姂色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她怔怔地望着来人,他的手还热切地搭在姂色肩上。 “你……是谁?” 所有人也都注视着他。 那个人和煦地一笑: “闫无逊。” 他的笑声很轻,像鸟雀的羽毛,一沾即走。 但是五将,除了酣战的伯轩,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犹如荆棘之冰花盘桓在肌肤、贴刺入脖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七章 无暇萧索的军旅之殇 两天的行军,都紧追在烈日的后边。 追逐着七月尾声的脚步,陈若澜众人结束了风尘之旅,赶到了此行目的地。 澶州府兵办,新兵营。 训练营坐落在郊区的一片空地,远远看见四座瞭望塔,以及连绵视线之外,望不到边的营地木桩。 拒鹿角稳稳地扎在大营门口,肃杀之风扑面而来。留出一条行军通道,留有新兵站岗巡逻。 拒鹿角的后面,是一排拒马阵,掩盖住拒马阵后方的沟渠。防止翻越的沟渠之后,才是木栅栏,打桩深入一尺,栏高三尺,像木龙盘桓围住整个新兵营。 栅栏木桩后面,是箭塔,仅有瞭望塔的一半高,但数量更多。 再里面,是训练场,此时千人新兵正在操练。 千人训练是什么场面? 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看见一只只手臂的轮廓,一排排依次掩盖,长戈刀锋连成一道黑色的金属线,每一次呼喊,大军大喝的同时,金属线也在翻腾中,像金属长龙翻卷咆哮,龙首犹可见,龙尾未可追。 沙尘漫飞,日光有迹可循,仿佛刀锋长龙连日光都可以绞碎。 银亮的铠甲随着挥砍长戈,反射粼粼闪光,刺挑戳、拦挡迫, 军营的森严与铁血,让新兵们有些兴奋,也有些不适。 巡逻的士兵冷漠的眼神,锋利的长戈,身边的佩刀,铿锵的铠甲,冰冷的箭尖,训练过程中震天的呐喊声,让初离家乡的新兵们无所适从。 晃过神,已经是点名报道完毕的时候了。 刚刚加入的这一批新兵,分配到帐篷是十人一间。 陈若澜的报道,出乎意料地顺利,这让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掩盖体香,对于有丰富打铁冷却经验的匠人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她特意瞄了眉线,让自己看上去更粗犷一点;加上黑色干草药磨成粉末研制的古铜色粉底,哪怕准备很齐全,她也没什么把握。 裹胸布勒得紧,有些闷,经过两天的军旅生活,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 头带,护腕,布靴,都由陈栩汐授意。声带更是为此练了两天的低音,先把嗓子扯坏,再通过修复训练逐渐向低沉的嗓音转变。 可是她还是很忐忑,因为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一直很奇怪。 或许是第六感,或许是心虚。 所以当点完名的老兵挥挥手让她离开时,她松了口气。 “等等。”老兵突然发问,“陈似钰,你没有什么身体疾病吧?” 陈若澜瞬间紧张起来,她联想到了脱衣检查。 她极力克制战栗的生理反应,表面还是四平八稳地说:“没有。” 老兵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有什么问题记得先报上来,战场上可不会管你有什么问题。” 陈若澜淡然一笑:“知道了,多谢长官提醒。”她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悠然离开。 才刚刚出了报到处,陈维已经在那里等她了:“若……似钰,你怎么才出来!” 他注意到陈若澜的脸色有些发白。 陈若澜给了他一个眼色,说:“没什么,长官好心叮嘱了一下。” 陈维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讪讪地笑:“没事就好,走吧,去看看帐篷。” 陈若澜应了一声,眉头一时舒展不开。如果她身上有什么地方引起怀疑,可能原因难以启齿——她最近在生理期。 她低估了雌性荷尔蒙对男人的作用。 来到帐篷,她再一次脸色发白。 十人挤一张床榻,大被同眠。 暑期天热,他们都光着膀子,津津汗水沿着肌肉线条滑落。 偏偏男人又是好斗的生物,对着肱二头肌和胸毛攀比起来。 有虬髯大汉也有细胳膊细腿的小白脸,叫嚣着在新的战友面前炫耀自己的资本。 你说细胳膊细腿有什么资本? 呵。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 陈若澜的脸红得古铜色妆底都不好使。她加入不了他们的话题,只能在旁边默默收拾着她的行军装备。 “喂!新来的,你叫陈似钰是吧?”虬髯大汉鲍威喊道,“别总是一个人闷着嘛,多没意思,光着膀子的热血战斗,才叫男人!”他握了握手里的拳头,哈哈大喊道:“战斗,才是男人的浪漫!” 陈若澜歉然一笑:“抱歉,初来乍到,有些怕生。” 陈维也在一旁打着哈哈:“对对对,威哥,‘他’最近两天赶路也累了。” 鲍威正色道:“有啥好怕生的,同一个营都是把托付生死的兄弟,生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介意的!”他说着,还对陈维投去赞赏的目光:“还是陈维兄弟够男人,你也行军两天了,怎么还生龙活虎的,啊?哈哈哈哈!” 说罢,他厚重的手掌拍在陈维的肩上,削掉陈维这个瘦弱身板半条命。 陈维忍着:“哈哈,没有没有,威哥谬赞了。” 隔壁床位的男人,虽然也光着膀子,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 鲍威是这间帐篷最早的一批人。也算是个十夫长。 陈维深谙抱大腿的道理,一边和帐篷其他几位新兵打好交道,一边为沉默寡言的陈若澜打圆场。 别扭,极其别扭。 陈若澜甚至担心这群大老爷们睡觉的时候和自己勾腿搭背。 她只能环抱膝盖,缩成一团,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 鲍威看在眼里,心中不屑,但也没说什么。 这时,陈维搭讪到陈若澜身边那个沉默的男子:“这位哥,请问尊姓大名,我叫陈维。”他笑嘻嘻地上前。 “又不是聋子,你介绍那么多遍我当然知道。”他不耐烦。 陈维一愣,这家伙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好相处呀。 鲍威笑着说:“徐海生,我的死对头。” “啊,啊。”陈维应了一声,他一时间没办法接受“死对头”还用这种豪迈的语气。 徐海生闷闷地说:“少给你自己贴金,你还不配当我对手。” 其他人见怪不怪,说:“别理这倆人,隔三岔五就可以打一架,恩爱得很。” 陈维的表情不自觉就难看了,他觉得他的危险程度不比陈若澜低。 午时已过,正常训练时间段内,有个休憩的片刻。 陈若澜坐在地上,无声地擦拭着自己的马鞍。 午后的军营,除了巡逻的脚步声,还有锅碗瓢盆收拾的声音。 艳阳高照,毒热让全营都昏昏沉沉。 床榻上,九个男人依次排躺,鼾声此起彼伏。 陈若澜很努力地遗忘自己是一个女孩子,但是生理反应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造物主创造了男女,用一种神奇的荷尔蒙魔法使其相互吸引,男女之别,直指生命最原始最纯粹的创造。 而在现代观念长大的陈若澜,女性意识与所处环境有一定偏差。 至少,她所处的时代,还没有“女权”这个概念。而她的观念,也让她不会摒弃身为女性应有的权利。 只是,当生活不得不妥协的时候,那种悲戚与无助开始漫上心头。 她开始想陈栩汐,那个家伙现在离开了村子,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 想着想着,她把头埋得更深一点。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顿了一下——是陈维。 知道她睡不着,陈维也轻声翻下床,盘腿坐在她身旁:“咋?” “睡不着。”陈若澜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维是陈若澜的堂辈兄弟,年纪又相仿,所以很熟络。而其他人因为兵种不同,配到了其他营里。禾白乡到这的只有他们俩了。 “我还以为啥事呢,多宽宽心,吃好睡饱,才有力气训练。”他打了个哈欠,低声说道。 陈若澜心底鄙夷了一声“直男”,但也没有太过苛责。 少女心很微妙,对有些人会说得直白坦然,对某些人只会模棱两可。 这个时候需要靠男生自己去理解言下之意,而陈维这方面显然大条了一点。 不过想想也是,陈若澜之前在村子是没人要的,谁会在意她的感受。 怜悯和同情是最廉价的安慰剂。当对一个人的不幸遭遇抒发自己的怜悯和同情,发现无能为力的时候,语言上可以安慰受害者:“你一定要坚强。”行动上可以这么安慰自己:“我已经表达了我的善意,可是实在爱莫能助啊。” 既安慰了受害者,又安慰了自己。 何其美好。 所以陈若澜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或者说,她心底从未指望过别人。人,总要有强大的理由,生存,被动等于变强。任何方面都需要变强,包括心态。 她慢慢平复自己胡思乱想后的心态,正想试着来到床边休息。 帐篷外,是喧闹和骚乱,木架上烧火的铁盆火炭被打翻的晃荡声, 战马骚乱的嘶鸣,紧随而来的是军号的响起:“呜——呜——” “敌袭!” “紧急集合!敌袭!” 外面的喊声越来越乱,还有一排排脚步声来回穿梭。 而陈若澜帐篷的几人听见声音也一骨碌爬起来,穿戴盔甲和武器。 鲍威大喊:“手脚都利索点!换上盔甲,马上出去三队集合!” 陈若澜心中有些躁郁,但手脚还是利索。 鲍威虎目圆睁,大喝道:“听着,新兵们!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情,你们踩狗屎运了!不过,也要给老子好好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八章 狼来了 千人营地还敢偷袭,可见对手艺高人胆大。 陈若澜穿戴好盔甲出去集合的时候,第一批集合完毕的已经出去了。 鲍威刚刚接到命令,大步流星走回来:“是反贼李清誉的部队!这帮龟孙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敢孤军深入!” 点将台上,领军的是营长何泊水。 “我们营地里,有不少贼兵混了进来,偷走战马大肆破坏。”何泊水吼道,“新兵们,现在你们没有兵种之分,十人一组,遇到贼人,格杀勿论!” 他抽出令剑,直道:“一队二队,检查仓库粮草!” “三队四队,马上赶往……” 话音未落,何泊水脱力晕了过去,从点将台上摔落。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夜行衣的人,他的动作还保持在反手抽刀,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登徒子休走!”鲍威大喊,抄起长戟第一个冲了上去。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众人群情激愤,威声震天,朝点将台杀去。 而与此同时,战马嘶鸣,从马厩偷来战马的黑衣人同伙驰骋而来,左挥右砍,只有十来人,但是战马冲刺起来却没有人敢上前拦截。 哄散的新兵有些手足无措,纷纷躲避战马的左突右撞。 黑衣人此时和鲍威战在一起,旁边还有几个围着黑衣人的新兵,持着长戟却不敢上前。 鲍威的攻势迅猛,一寸长一寸强,长戟比起大刀优势也更明显,但是黑衣人无论格挡还是反击,有滴水不漏,稳如磐石。 训练场集合了几百号新兵,在十几匹战马的骚乱下,只能用长戟指着马匹,又狼狈躲避着马腿,唯恐避之不及。 “盾兵!盾兵快挡住他们!” “弓箭手在哪!” “枪兵砍马腿!” 有人在喊指令,但是鲜有人听到。 陈若澜趁乱上前检查何泊水伤势。 她在人群的乱流中穿梭,逆流而上,左躲右闪,艰难地接近点将台,来到何泊水身边:“长官!” 她翻起何泊水检查伤势,却愕然发现,何泊水只是被刀背抽击晕厥过去。 这…… 没有下杀手。 她再仔细观察,黑衣人明显处于优势,无论是骑战马左突右围的同伙,还是轻松与一干人交手的黑衣人,身手都还游刃有余。 几百号人混乱起来,视野不佳,陈若澜躲在人群堆里思索起来。 他们,目的是什么? 铿锵的金铁声把她的思绪扯回,她也不得不躲避屡屡试探的马蹄。 新兵营,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军事战略,也不会有多大的受益,而几十人的小规模骚乱,又有点儿戏。 是的,儿戏。 新兵营只有新兵。要么,就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要么,就是—— 风卷云舒,头顶日光乍现。 陈若澜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她扶起何泊水,说道:“长官。” 她的话没说完,黑衣人突然飞身向她袭来。 她的瞳孔中,清晰地看见黑衣人一招回旋挑开鲍威,一脚踢飞他的武器的同时,借力蹬在长戟的杆上窜过来,刀芒闪烁。 刀影在瞳孔放大,无限逼近。 陈若澜的眼瞳没有动。她整个人也没有动,只是眼神平静地注视着黑衣人露出的瞳孔中,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刀锋停在她额前鬓发处。 黑衣人又惊又气,反转刀背,将她拍飞。 她的举动,让旁边无心插手的鲍威也是又惊又气,怂包子连命都不要了吗! 他大喊着着上前,长戟一挑,拦住黑衣人,再转身小弧度回扫,把陈若澜和何泊水拦在身后。 黑衣人没下杀手的事也有人目睹,这让黑衣人有些面上无光。 陈若澜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下刀背的扫击,翻滚出去摔破了头。 勉强站起来,头晕目眩,只不过对她影响不大。 这时候,黑衣人似乎恼羞成怒,手中的刀用力迅猛,如同虎贲巨力,迅烈如火,掠过鲍威长戟。鲍威拦戟迎敌,却被一刀斩断。 鲍威胸闷郁结,被刀劲逼退好几步。 这时候,陈若澜抬头,寒光举头,刀锋将太阳一分为二。 她还是没有还手,只是抬起手中的长戈象征性地抵抗,被刀锋迅烈刮出火星,凶猛的后劲带着她掠过好几尺的黄沙。 黑衣人再次击退身后刺来的长戟,朝着地上的陈若澜疯狂劈砍。 陈若澜左支右吾,却被压制而没有机会起身。 她这种柔弱地抵抗更是激起了黑衣人的愤怒,刀光闪烁间,刀速不自觉就提升到两倍有余。 原先的挥砍,也逐渐变成每一次的挥刀的末端,总能再次续力回砍,像蛇一样回环。 “长官,请停手!”陈若澜终于有机会说话,咬着牙,搅动长戈连消带打阻断攻势。 黑衣人听她说话,躁郁地大喊一声,跳起来借力回旋抡砍,拦腰劈断了她手里的长戈。 陈若澜艰难地喘息。 黑衣人冷冷地盯着她,不再有动作。 这时候,其他人上前,将他围住,铿锵的铁甲声姗姗来迟。 黑衣人摘到面罩,丢掉刀,恨恨地说:“不打了,没意思!”他捏着下唇,捏出哨形唇,尖锐的哨声响彻全场。 鲍威怔怔地看着黑衣人:“副营长?” 其他几位骑在马上的黑衣人也纷纷翻身下马,都是营里的老兵。 众人面面相觑。 陈若澜喘了口气,搀扶着爬起来。 副营长恨恨地在她身上踹了一脚,把她踩回地上。 陈若澜默默接下,没有说话,只是再爬起来。 副营长上前抬脚再踹,这一次,将她踹出去,磨着沙地擦行。 陈维慌忙从人群中跑出来护着她:“长官,长官,脚下留情,脚下留情呀。” 他挡在陈若澜身前,赔笑道:“长官‘他’不懂事,触怒了长官,长官您大人有大量,以后会改的。” 陈若澜只是闷闷地坐在地上,捂着背上磨损的布衣,眼睛漂着别处,被狼狈的发丝挡住了眼神。。 副营长岳横冷冷地问:“你刚刚为什么不攻击?” “因为,是自己人……”陈若澜的声音很轻。 副营长语塞,又冷冷地笑:“所以我是要夸你聪明是吗?战场上你又能确保谁是你的自己人?” 他大喊道:“看见有人砍你还不反击,你是想死吗!” 岳横暴跳如雷:“不要以为有点小聪明就可以自以为是,战场上只有活人和死人,没有自己人这一说!” “拆穿我的演习,我不怪你,但是,你给老子来这么一出,你是孬种吗!居然不敢战斗?你以为你是谁?怜悯,慈悲?战场上这些玩意能保命吗!” 他越想越气,恨恨地啐了一口:“你知道你的仁慈,不光是对自己、更是对自己的战友残忍,这点心态还来从军,滚你丫的!”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大骂道:“看什么!一个个吃饱了没事是吧,瞧瞧你们今天这熊样,十几个人就把你们吓破胆,今晚不准起炉灶!集合,再来收拾你们!” 所有人才知道自己的过失,慌忙中寻找小队,编队站好。 陈维搀着陈若澜站起来,轻声问道:“没事吧。” 陈若澜勉强笑笑,说:“没事。” 他心疼地摸着陈若澜的手背,因为擦破皮,被沾染了尘沙:“小心点,别触了他们眉头,以后在这的日子还长。” “嗯。”陈若澜应了一句,抽回了手。 下午的紧急演习算是给新兵们的“见面礼。”由副营长带队,挑选正轨营中精锐骑兵队员制造的一起混乱,检测下来,新兵的素质和心态暴露无遗。 为了下狠功夫,营长是真的被一刀背抽晕了过去。为的是考验新兵的应变和统领能力,事实证明,这次要考验显得多余,新兵的废都写在脸上。 陈若澜的插曲让他们无心再演习下去,一个下午都剩下体罚。 军营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体能训练作为常规下马威,是挫杀新人锐气的传统方式。 陈若澜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 她难以启齿的生理需求。 行军三要素中,如厕问题排第三。 然而大老爷们建造的厕所,是半封闭露天式。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的格格不入,陈若澜只能咬牙苦撑着。 烈日当头,汗渍泥淖的衣裳粘着身体。 陈维发现陈若澜刚刚摔地上破皮的时候,衣服破了个洞,露出一点白色裹胸。 吓得他只能不动声色地站前,帮她挡住几个位置的视角。 而陈维的上前,让心里别扭的陈若澜多了一点不适。 从军的第一天,苦涩的沙被眼角的水裹住,陪同着弥漫满脸。 议事厅内,岳横正在和座位上的男人禀报着演习的情况。 说道陈若澜的时候,他恨得跺了两下脚:“没志气的东西!” 男人来了兴趣,问:“发色可是酒红色?” 岳横嘟囔:“是啊,你认识?” 邢开涯嘴角玩味,说道:“一面之缘。” 何泊水在一旁琢磨着,其他几位教头也在一边商议训练日程。 邢开涯听着岳横抱怨陈若澜的事情。 “那蠢蛋当时竟然不反抗!还说因为是‘自己人’?真是想一刀劈死‘他’。”虽说是抱怨,但岳横眼中的神情却开始飘渺,“虽然说,成为这种人的战友,很幸运就是了。” 邢开涯抿了一嘴手边的茶,笑而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三十九章 狼又来了 一个人,在新环境如果难过,说明对以前不舍;对新生活如果抗拒,说明对改变没辙。 这不是心理准备和主观意识可以决定的坎坷。 卯时,昼夜交替之际,晨光熹微,军营起灶。 陈若澜帐篷十人围坐着,而她只是出神地望着釜底的火苗,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稀粥“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勾起众人的馋虫。 周围是跳跃的火光,在木架铁炭盆安静地燃烧。 周围的帐篷小队其乐融融,他们这边却有些安静。 几天操练下来,陈若澜的名声已经全营皆知——对抗演习全败,训练也只是强差人意。 训练项目从格斗演习到野外行动,都有些心不在焉。 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加上先前演习的风波,被添油加醋一番就成了新兵津津乐道的拖油瓶。 人总是喜欢树立众矢之的,通过划清与其的界限来显示自己的合群。 界定谁是队友,不需要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而需要有共同的发泄对象。 所以说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其实废不废,陈若澜不在乎。集团抑或圈子,她也没有兴趣去参与,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奉行着自己的理念。 她还是无法释怀,从原来的都市到现在的沙场营地,哪怕安逸的乡村生活,都活得如履薄冰,她没有办法抛却的根深蒂固观念,时刻提醒着她,与这个世界终究有些格格不入。 陈维在两边斡旋,被越来越多认识的人翻白眼。 再说客观生理问题。 陈若澜已经三天没洗澡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并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出去解决清洁问题。每天训练,地上打滚,身上流汗,烟尘和汗渍,所有现代人娇生惯养无法接受的卫生条件,已经成了陈若澜的日常。 军营的晾衣杆处,统一的步兵行军衣、以及各色的内衣挡住了地平线的第一抹光。 夜间露水的湿气消散,地上草坪也散发华芳。 今天是新兵集训第四天,知府赵顺林会过来视察。 点将台,营长千叮万嘱一些注意事项,并着重强调仪容举止、个人精神面貌。 “辰正之时,赵顺林大人会来检查你们这一届新兵的素养,到时候所有的环节都和你们交代过了,绝对不允许半点差池,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众人喊道。 “就这点声音,中午就别起灶了,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再喊。 卯正三刻,新兵集合完毕,列队等候。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知府赵顺林就要到了。 整装待发的众将领,以及刚刚领取盔甲、军袍、军靴,穿戴整齐的新兵,拄着长戈或是长戟,在训练场迎着初升的烈日挺直而立。 一排排初具规模的部队新人,仪容慢慢有所改善,观念也逐渐纠正,营长何泊水和教头们看在眼里。 风沙迎着武器的锋芒,吹抚进去就四散开来。日芒大盛,刀锋的金属面,闪光缓缓滑落,让小有成效的气势训练更添厉芒。 每人之间双臂距离,依次排开,侧面只能看见一个个面容坚毅的脸与手执的铁器。 旌旗飘扬,战鼓敲响,旗台上的檀木座椅已经备好,文案书桌四四方方,众武将依次排开,金甲熠熠生辉,披风猎猎作响。 辰时已到。 而知府未至。 众人疑惑间,突然收到探子快马加鞭来报:“报——知府大人途中遇袭!” 何泊水虎目一瞪,迅速上前:“说!” 探子翻身下马,半跪禀报:“营长,知府大人于半途狼牙坡遇袭,贴身护卫邢大人正在同袭击者殊死搏斗,请您马上增兵前往支援!” 何泊水也是救援心切,大喊:“全体都有!马上随我出发!” “骑兵部队立刻上马,跟着我先前往狼牙坡!” “弓箭兵、步兵、盾兵由副营长带领跟上,由肖教头担任监军!八九十队留守营地!” “领头旗兵!马上出动!” 鲍威大喊:“是!” 旋即,他带领骑兵部队前往马厩,认领各自战马,迅速爬上马鞍,呼啸着从训练场旁边的宽敞大道追上何泊水。 陈若澜和陈维也在骑兵当中。 当论兵种,骑兵成本最高,战力也最显著。无论是机动性还是战斗力,卓越的骑兵连队可以扭转一场战局。 此刻训练三天,马术依旧是没有磨合的八仙过海,很快,何泊水就发现这些蹩脚的新骑兵已经有不少人掉队了。 自己也是习惯了带领训练有素的队伍,却忘了新兵之间参差不齐,他恨恨地啐了口唾沫,手中的马鞭挥动快了几分。 这时候,大部分凭借自己马术跟上的人,也开始有点吃力,但还是紧紧咬在营长后面。 出了营地之后,马蹄声匆忙,飞沙走石间,已经赶出一里路。 周围景物飞快变换,很快不远就是山脚,林木葱绿。 狼牙坡是背风坡,他们这里是迎风面。马啼溅起尘沙,也惊扰众飞鸟。 林间的静谧被喊声打破,陈若澜再次有了异样的预感。 如果马啼没有翻腾,没有厮杀叫喊,一切沐浴晨光下,林荫的安静都不会被打破。 太安静了点。 没有预想的那种喧闹,所以可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极有可能有埋伏。 念及此处,她只能用盖过马啼声的嗓音喊道:“营长,小心埋伏!” 在最前面的何泊水也注意到这一情况,他意识到是围点打援,但战马速度已经提到最快,只能大喊:“全体放缓速度!” 只是此时已经迟了。 山体间的滚石轰隆震响,路面上的细绳纷纷弹现。 众人惊慌之余,连忙扯动缰绳,勒住马头,想要强行掉头却引起骚乱,队伍混乱间,马身互相碰撞,把马背上的人摔下。 一片混乱间,四方喊杀声响起,埋伏在路边的蒙面人提刀出现。 一旦骑兵被限速下马,某种程度连步兵都不如。 “退!先撤退!”何泊水大喊道,他也知道知府需要救援,但他也是一个统兵的将领。 埋伏的蒙面人逐渐冒头,人数俨然已经占优势。 骑兵的武器是长枪,手忙脚乱间只能格挡之余还击。 一个蒙面人单手持剑,朝着何泊水冲去。 斩首计划么? 陈若澜安抚住战马,陪同众人退出陷阱,她处于队伍中央,没有那么快与蒙面人交手。匆匆一瞥,发现一个照面下来,何泊水已经处于下风。 来去自如的剑招,明明枪比剑长,可是距离优势并无法发挥,因为战马已经被迫停,贸然奔跑起来又可能中陷阱。 一寸短一寸险。 剑招给陈若澜的效果,就是圆转回寰,起手式中蕴含着多种变化,收手式亦是下一招的起手式,剑招并不华丽,但是却朴实得招招致命。 何泊水与其的战斗是真正的险象环生。 反观何泊水,传统的军营战斗风格,刚猛之余少了一丝变化,但是马背上的空间限制了大开大阖打法,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突然地一个变招,何泊水防守失误,长枪盘旋,被迫翻身下马,更是加重了劣势。 鲍威又大喊着前往救助何泊水,长枪一挑,斜指执剑蒙面人,奈何战马群混乱,根本冲锋不起来,马腿互绊,连行动都有些难受,索性反身下马,持枪冲锋突进,大喊着:“贼寇休要伤我营长!” 可惜,两个普通蒙面人双刀挥动,就是他不得不停下来。 剑芒四射,刺挑斩突,何泊水横挡的长枪被挑开,一个趔趄,退了数步。 这时候,剑光一闪,一道剑弧斩到,在何泊水眼中放大。 叮—— 长枪挡住剑的余波,发出清灵的鸣声。 陈若澜单手持枪,枪尖抵消了剑弧,直指蒙面人。 突进,刺闪,沿下盘突袭。 蒙面人眼神倨傲,冷冽的杀意开始四散开来,虽然陈若澜抢攻,但是他后发而先至,错身让开枪尖的同时,剑已经出现在陈若澜脖颈处,沿着脖颈外侧走了一遭,却是因为陈若澜退了一步而落空。 蒙面人的剑开始像魔术戏法,明明剑的轨迹就在眼前停留,但是捕捉到的时候,剑已经闪烁到下一个位置,亦真亦幻,变化之余,步步惊心。 长枪挑动,剑招宛如灵蛇,长枪反而用出了面面俱到的效果,以点撑面,多次闪烁,抵住惊蛰一般延展的招式。 陈若澜发现,很多时候,自己是靠着本能在防守,但是真的要主动进攻,对她来说还是太勉强了点——归根结底,这具身体她也只熟悉了一个月,而且身上的力量,并不是她的力量。 说到底,深层次的意识中,她只是一个安乐生活的女高中生。 这也是她一直无法真正接受战争,接受浴血搏杀的理由,有些因素,根深蒂固。 她自己清楚,但此刻为了众人她别无选择,只能咬牙选择战斗。 何泊水喘口气的时候,也注视着陈若澜,这个风评差劣的新兵,在表现方面还是可圈可点。 鲍威也注视着全场的变化,陈若澜的奋战他看在眼里,心中的兴奋颤栗,扫除之前的郁结,他大喝一声:“来呀!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啪、啪、啪。” 鼓掌声突兀响起。 知府大人笑容爽朗,从栈道上慢慢走出来。 何泊水和众骑兵愣了一会,他很快反应过来:“莫非是——” 和陈若澜缠斗的蒙面人摘下布条,果然是那张冷毅的面容——邢开涯。 知府大人笑道:“突然改变流程,多设了演练流程,何营长还请海涵。” 何泊水呆了一会:“啊,没有,没有,知府大人的决定也是为了磨砺将士们,更何况这一次连邢开涯大人都来了。” 知府大人呵呵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是饶有趣味地盯着一直扛着邢开涯攻击的陈若澜。 就像观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这让陈若澜记忆深处,那个旋转在八音盒上的瓷娃娃缓缓启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章 狼双来了 贯通舞台的灯光,兀自投映到中央的舞者,随着八音盒的奏响,叮叮当当,舞者慢慢旋转。 只有灯光投射的时候,才可以看到,那是个精致的瓷娃娃。 它的目光聚焦在抬起的手指上,缓缓地旋转着的,是盛放的芭蕾裙,以及露出脚踝的脚丫。 八音盒《羽根——鸟之诗》戛然而止。 羽毛落地,脚丫点地,裙摆轻垂,光芒收束,女孩的目光垂落,慢慢被黑暗回收。 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沉默…… 沉寂于无声…… 深陷其无色…… 投入其无心…… “这位小将士干得不错。” 赵顺林夸赞道。 陈若澜猛然惊醒。 那种禁锢着深处灵魂的容器,似乎被什么拧动了她心底的八音盒发条。 “滴呖呖、呖呖呖……” 进程,被推动了。 陈若澜愣愣地答道:“没……您谬赞了……” 赵顺林笑而不语,转身拍了拍何泊水的肩膀:“老何,看来这一次新兵营有料啊。” 何泊水讪笑,他知道得也不比知府早,只能说:“承蒙知府大人照顾了。” 赵顺林淡淡地道:“走吧,回去再议。” 半个时辰后,营地,训练场,千人耸立。 当然都是挂彩的,后来的步兵方队也遇到一系列埋伏,只不过浅尝辄止。 “在这里,我赵某人为全体将士们致歉。”赵顺林低头致敬。 他环顾了四周,缓缓地说道:“将士们!感谢你们的加入,家国,才更多了安全与保障。 “众位皆知,国家此刻乃风雨飘摇之际,北有突厥大军常年骚扰,南有伪宋威胁,西有回纥西域逼压,东有高丽野心勃勃,内有反贼聚众起义。此诚我大魏危急存亡之秋! “所以,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原谅赵某人用这种方式强化对诸位的训练,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期,传统的训练方式只能培养出听话的执行者,却锻炼不出优秀的战士! “诸位都是我澶州的子民!是澶州所有父老乡亲的子民!家园的守护者,所以,允许我用更高的标准来要求,为了你们的生存、为了胜利、为了家园! “在此,我赵某人为事先的唐突向诸位赔礼。” 他说罢,深深地鞠了一躬。 所有人愣住了,无论是心潮澎湃的忠义之士,还是消极懈怠的散兵闲将,均面色动容。 何泊水大喊道:“感谢知府大人知遇之恩!” “感谢知府大人知遇之恩!” 千人长枪撼地,齐声呐喊,爆起漫天风尘。 赵顺林抬起手,全场的呐喊声戛然而止。 他继续说道:“好了,接下来,是对你们的要求——这种程度的训练,还远远不够!我们需要的,是所向披靡的战士! “功业也罢,战斗也好,家园也行,所有能够支撑你们更强的信念,请紧紧握住,然后,为了它,变得更强!” “更强!更强!”何泊水振臂喊道。 “更强!更强!”所有的长枪直指苍穹,遮蔽日光,猛戳大地,撼动山河。 全场呐喊,军声响彻云霄。 午时,回到帐篷的一行人。 鲍威冲上来拍着陈若澜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小子行啊你!看不出来实力还真不赖!” 陈若澜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无措地答道:“威哥……谬赞了。” “哎你别说了,早上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鲍威阻止了她继续解释,环顾四周看了,“这点眼力我们还是有的,竟然和邢大人战了那么久,营长都够呛!” “老是藏掖着,不够意思啊,似钰!”他的语气听着是埋怨,但眼角的笑意却快要溢出来了。 “陈维!还有你小子也不够意思,似钰这么强你是不是知道?怎么说也得露两手吧。” 周围的帐篷营友也开始起哄。 陈维赔笑道:“威哥,我就这球样了,你让我露,我也得有那点斤两呀!” 他无意地看了陈若澜一眼,神情复杂,之前他也基本没见过陈若澜动武:“更何况,和似钰完全比不了呀。” 众人笑笑,也就不再提这一茬。 午休时间,汗渍在九个大老爷们身上互相传递。 陈若澜坐在门边,静静地思索着最近的变化。 遥远的故土上,水泥钢筋的森林里,平房就是低矮的灌木丛。 耀眼的阳光刺醒沉睡的陈若澜。 “不要嘛,还想睡……”她蜷缩成一团,抓紧褥子,脚丫因为受凉缩进褥子,再蹬腿才勉强把褥子拖到盖住脚的程度。 不过这样一来,脸就遮不到了。 凌乱的酒红色头发掩面,微眯的眼缝中,瞳孔和猫咪一样受光调焦。 把景象聚焦回现实。 是一片黑暗。 陈若澜纳闷,刚刚的光呢…… 不是光的话,刚刚叫醒自己的,是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坐起来重新审视这间昏暗的仓库,没有窗户,不可能透光。 可是…… 仿佛只要眯上眼,陈若澜心中想着,不由自主地眯上眼。 就会看见——和煦的阳光下,一个白色的布制帐篷门帘顺风飞扬。 刺啦—— 陈若澜猛然从梦中惊醒,顿了一下,把最旁边的陈维给惊醒。 “怎么了……”陈维的发问昏昏沉沉。 “没、没什么。”陈若澜捂着胸口。那种心悸,那种律动,虽然是昏暗的仓库,虽然是冰冷的水泥地面,虽然是淡淡的蛛丝,虽然是打着补丁的被褥,但是那里,是她梦寐以求的世界。 不知不觉睡着了么…… 她看见了现代世界,那个名为“陈若澜”的女孩的视角,而那个女孩,也似乎一样可以看见自己的世界。 开始有联通了是么…… 她的想法有些得到印证,也更加作证了她的猜想。 陈若澜抬起头,看着耀眼的天空,喃喃地问:“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这不是简单的两个世界的问题。 所有的跨越……所有的界限……所有的选择……都—— 牵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只是在被摆布。连心理都掐算得精准的操纵。” “哪怕……这就是命?” “哪怕,你的挣扎微不足道,或者叫就是命的一部分?” 陈栩汐的质问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陈若澜把头埋进膝盖,声音带着哭腔:“这家伙,到底知道着什么呀。” 明明,这个世界有很多异样,或者说陈若澜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为了完美而刻意去完美的地方。 但是连日来高强度的军事训练,频频失利的人际关系,让她迷失在这种孤独中无法自拔。 “陈若澜,眼界放宽一点,你的敌人或许并不是目光所能触及的‘人’。”她自我安慰道。 也是自我肯定。 那自己之前所有的沮丧、失落、消极,都只是妥协的窝囊做法而已。 想要活下去,那就鼓起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 陈维翻了一个身。 她顿住,缩了缩脖子,把粗大的呼吸声压了下去。 同为午时,赵顺林已经和邢开涯在返回府衙的路上。 这条路,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去管马的颠簸,赵顺林表情轻快。 他向着邢开涯说道:“开涯,我想听听你对今天演习的见解。” 邢开涯思索了一下,说道:“开涯未能参透大人深意。” 赵顺林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开涯,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且不说知道,被大人欣赏已经是荣幸之至。” 赵顺林笑道:“行啦,别捧老夫了,开涯最擅长的,是守序。知道‘什么应该知道,什么不应该知道’。哪怕知道,也要顾及我的老脸,不耻下问,哈哈哈哈。” 邢开涯陪笑:“大人的计划自有大人的深思熟虑。” “你还记得禾白乡的事故吗?”赵顺林问道。 “记得,徐千小队遭遇不明人士袭击,全军覆没,禾白乡村民全体消失,生死不知。”他想到什么,问道,“大人觉得,是叛军做的么?” “是的,也只有李清誉那伙人,来无影去无踪。”赵顺林逐一分析道,“眼下,有三个问题。 “一、禾白乡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叛军。 “二、叛军怎么知道我们要前往禾白乡。 “三、他们怎么从我们的视线中举村消失。” 邢开涯说道:“我记得大人说过‘三槐九棘’。” 赵顺林注视着他的眼神,说:“是的,三槐九棘,士大夫们庭院当中常见的园林布景。喻指‘三公九卿’。而现在的三公九卿,还在朝堂之上。” 邢开涯嘴巴张大:“那岂不是说……” “是的。”赵顺林幽幽地说,“那是前朝的遗民。” 那个二十几年前,沉眠于历史长河的灭亡王朝,它的涟漪还在冲击着现在的体制。 那个时代的人,都已垂垂老矣,新一代的王朝遗民,却像冉冉升起的新星。 “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前朝遗民找到了,结果的处理却很棘手。 “因为反贼的出现,一旦和前朝遗民达成合作,对大魏来说,又是一场人间浩劫。” 赵顺林的眼神异常的严肃:“不要小看前朝的遗民,当年武穆陈国主自焚于中山按:此“中山”并非“广州中山”,为古代定州地名,满朝士大夫却销声匿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依旧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他眼中,仿佛燃烧着二十几年,那场中山的大火,连烧宫殿阙宇无数,连绵三月不绝。 引来天神谴怒的雨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一章 狼叒要来了 谈及当年,赵顺林的眼神,透过官道直至远山,似乎还有留恋和向往。 “我就是那时候,在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呀……” 邢开涯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是默默聆听。 “一个王朝的覆灭,连天的大火,仿佛要把所有的山河收回,烽烟四起,哭声悲啼,还有战马长啸,金戈止息,当年那位庸碌的国主,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陈国主,造成了那一场修罗炼狱般的场景。 “焦臭的尸体、掩埋的宫殿、陪葬的侍女侍卫,百姓痛不欲生的呼喊,血红的残阳下,焚烧着万物的大火,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他说着,露出手臂上,延伸到背部的伤疤,灼烧的痕迹狰狞,似乎风一吹,背上的疤还可以再度点燃,舔舐着手臂,灼烧这副躯体。 赵顺林笑笑:“哎呀,我只顾着回忆,失态了呢。” 邢开涯说道:“不,能见证着当年的活历史,是开涯的荣幸,您能幸存下来,也许是天意。” 天意是么…… 赵顺林呵呵笑道:“说得我很老气似的,我可还是可以持刀上阵的年纪。” 邢开涯也笑了起来。 赵顺林面容一肃,说道:“扯远了,当下,我们要解决的是,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他们知道我们要派人去造访禾白乡。” 邢开涯眼中眉毛拧着一团,迟疑着说:“大人您是说——” “但说无妨。” “您是说有内奸么?” 赵顺林眼中欣慰一闪而过,爽朗地笑了出来。 他驱着马往邢开涯这边靠过来:“还记得我们上次去禾白乡的时候么?” 邢开涯回忆着,说道:“记得,那时候大人判断叛军还没到过村子。” “是的,”赵顺林颔首,“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叛军欲擒故纵。他们故意给我们制造捷足先登的假象。” 赵顺林抽丝剥茧,继续说道:“他们想以村子为诱饵,袭击我们拜访的人员。” “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第一次前往的时候,并没有内奸,不然他们早在那时候得知我的下落,一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斩首行动。” 邢开涯的眼神微眯。 赵顺林说道:“所以,内奸是潜藏在我们内部的人,数量未知,甚至不知道他们植入了多久。” 邢开涯道:“大人心中应该有人选,开涯照做便是。” 赵顺林笑笑,说道:“开涯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么?” 邢开涯点头:“牧童之谎,到最后狼真的来了,却没有人信了。” 猛然间,他意识到什么,顿了一会,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是那个牧童……” 赵顺林笑呵呵地说:“我们是牧童还是猎户,就得看内奸们的情报效率了。” 他看着邢开涯,说道:“开涯,准备传令下去,新兵训练结束的时候,再准备一次演习。这一次,一定要隆重,也是新军混编进入番队的日子。你说,狼会来么?”他笑。 邢开涯知道,这是赵顺林在挑衅反叛军,但是他的心底有一丝不安:“大人,可是这么明显的事情,反叛军那边以谨慎出名,会来咬饵么?” “会的。”赵顺林在马背上轻快地颠着,“还记得禾白乡那个女人么?” “记得,您说的,是今天和我交手的女人。” 赵顺林点头,说道:“她就是双方押注的筹码了。” “什么……意思……” “先陈遗民们兵行险招,将这个女人送军营,一定有他们的用意。而我们,就是在他们‘使用’她之前,找到她身上的秘密。” “这么说来……他们很早就知道,我们要征兵了么?”邢开涯顿时为自己的想法不安。 赵顺林意味深长地说道:“谁知道呢,他们谋划了二十年,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我断定,我们和叛军之间决战的日子,不远了。” “等等,大人,您怎么知道他们还没‘利用’这个女人?” 他刚刚问出来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赔礼道:“对不起,大人,消息太过于震撼,有所失态了。” 赵顺林哈哈一笑,说道:“没事,也像你所想的那样,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至此,赵顺林看着邢开涯的眼神,终于少了一丝隐藏在暗处的棱角。 禾白乡,武穆陈,李清誉…… 以及,陈若澜…… 所有的线索连接起来,终将通向真相的彼端。 一切指向皇宫所勘测到的,那个至高无上的秘密。 一天的惊蛰之后,余下的日子一成不变。 日复一日的训练,一次又一次地斥骂,之后便是体罚,训练强度在各州新兵当中也声名远扬。 最劲爆的消息,是他们结束新兵训练的时候,赵知府会再次来检阅将士,同时,澶州的其他著名的将士也会前来观赏最终的检阅。 到时候,是所有人打入编队,真正进入军方将领视野的机会。 也是历年来,临近几州规模最大的一次部队检阅,邀请了多州将领前来观摩。 不过,陈若澜此时的处境不是那么理想,她又回到那个冷暴力时期。 不是因为训练不积极,而是她的态度,依旧是模糊不清。 当所有人都示好的时候,她的自我保护成了一种怯懦。 就训练来说,再无那一天力战邢开涯的亮眼。 所以被理解为自视甚高的时候,她也没有地方可以说理。 哪怕,哪怕…… 她在军营中,慢慢安定了下来。 有一天,鲍威偷偷找到陈维。 陈维头一次看见这鲍威这么扭捏。 “威哥,怎么了?”他纳闷。 鲍威的脸热扑扑的,他结巴着说道:“那个……我是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似钰最近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记得暗中提醒我一下。” 陈维尴尬地笑:“威哥你太看得起我了,‘他’有什么不方便我怎么知道……” “可是……可是你总是护着她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吧。 陈维心中有些恍然,但也很纳闷:“我可从来没有护着‘他’呀。” 鲍威眼神一凝,盯着他说:“可是人家那啥的时候,你可都在一旁守着呢。” “什么‘那啥’呀?我什么时候守着她了?”陈维一头雾水。 “就是、就是……洗澡和那啥的时候呀……”鲍威的脸黝黑透红,说话都没有平时利索,“你小子可别不承认,半夜上厕所的弟兄们都看见了。” “啊……你们都知道她……”陈维有些惊讶,但又疑惑,“可我半夜睡得可死了,没什么印象。” 鲍威没听他继续解释下去,眼中有男人都懂的笑:“听着,小伙子,好姑娘要好好把握,难得有这么猛的媳妇儿,军营里大老爷们多着呢,可别被谁抢了。” 陈维干笑:“威哥,你绝对是误会了,那是我哥们……我俩是亲着,但没那种意思……” 鲍威一脸不信,恐吓道:“你要是不加把劲把人家争取下来,可别怪其他弟兄先下手了。” 陈维知道这糙汉子粗中有细,但这也敏感过头了吧,他唯唯诺诺地说道:“威哥,保密!保密呀!” 鲍威恨他不成气候,说道:“我知道,和知情的弟兄们交代过了。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呃,叫妹子有些不习惯。” 陈若澜默默离开了。 陈维笑着说:“得,谢谢威哥了。”他的眼神中,笑得知足。 鲍威注视着他笑得弯起的眼眸,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那么小部分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照顾着自己。 陈若澜捂着心口,轻轻地把这份心意搂进怀里。 日子转瞬即逝。 转眼间,临近十月,新兵训练完毕。 期间,反叛军和正规军大大小小开战三次,澶州军力充沛,虽然都是反叛军率先发动偷袭,但是效果甚微,以多打少向来不易。遗憾的是每一次都让对方全身而退。 军营中最容易传开的就是前线的消息。 是夜,军营篝火,酒肉齐备。 犒赏新兵的最后一晚,火盆中闪烁着红光,军营中新兵围坐成团。 何泊水也没有多煽情的话,男人之间,聚散终有时。 鲍威和帐篷的几位战友互相敬酒,在有陈维挡酒的情况下,陈若澜仍旧喝得脸颊通红。 篝火、歌谣与舞蹈,成了众人解闷的方式。 爽朗的笑声隐藏离别的思绪。 新兵是要打混编入其他部队的,作为后备部队,兵种的作用很小,更多的时候,是要做到随时补充军力,插入其他编队。 鲍威借着酒劲,说什么也要和陈若澜耳语几句。 被男人热情地搂着,陈若澜的酒醒了不少,但酒精的作用依旧使脸颊发烫。 鲍威在她耳边哈着酒气,悄悄地说道:“别辜负了陈维兄弟,他、他在等你呀……” 陈若澜尴尬地笑,说:“威哥,你喝多了。” “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鲍威一脸严肃,打了个酒嗝,“你们一对,挺好、挺好……” 他的步子开始不稳,陈若澜搀着他,给陈维使了个眼色。 陈维心领神会,上前搭把手。 是夜,所有人都睡下了。 陈维等她洗完来到营帐前。 “威哥的话,别往心里去。”他背对着陈若澜。 陈若澜愣了一下,低下了头:“当然……” 陈维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弦月的光。 “你是我重要的伙伴。”陈若澜补充道,旋即,她察觉到说法很无力,“不知不觉间,习惯了接受你的帮忙,还没有机会感谢你。” “总之,这段时间,十分感谢……” 一丝夜风循着出浴的体香溜进帐篷。 陈维回头,看着飘荡的帘布,空无一人。 他可以想象,陈若澜此刻发烫的脸颊,嘴角多了一丝弧度。 抬头便可看见,云掩弦月,星辰浩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二章 狼真的来了? 初晨的阳光撒在帐篷顶,众人才起身早训。 昨夜营长下令,今天可以晚一个时辰醒酒调整状态。 空气中,隐隐已经有了秋意,吸入肺部还有一丝沁凉。 今天的风儿,也甚是喧嚣。 军营的人起得早,都在收拾行李。 作为新兵营,这座训练基地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虽然未曾上过战场,但这里的行军纪律已经初见端倪。新兵们静悄悄地收拾着从军行囊,下午的典礼过后,他们就得征战沙场。 就像成人礼一样,充满了仪式感。 午时,知府大人时隔多日,再次出现在新兵营。 这一次,他的身旁是诸多武将,正常的地方官,是没有实权掌管地方军队的。 一般州郡都由刺史管辖,但赵顺林——是个例外。 作为知府,他的幕僚团也随行而至。 府承、同知、通判、城防营千总等诸多官员陪同,比起上一次私访,场面又更添隆重。 警备队也是由五百精兵组成的力量,一时间,训练营熙熙攘攘,人流涌动。 军旅生活对文职人员来说,还有点勉强。 众人用过午膳,准备等下午开始进行的军队演习。 无论是喜形不显于色的武将,还是左右逢源的文官,都在耐心地等候着下午的盛大典礼。 这让底层的新兵们受宠若惊之余,多了一丝压力。 午后,战报传来—— “报——陈州刺史在路上遇伏!” 众人心中一凛,开始行动。 “呜——”军号吹响,紧急集合。 经历过两次,所有人都长记性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集合速度很快,新兵的素质确实可圈可点。 何泊水再次重复简单的指令,当然,这一次,增援的速度也会快很多。 新兵们开始好奇赵知府又准备了什么陷阱来招待他们了。 想是想着,但丝毫不敢懈怠,众人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装备,有序地出动。 骑兵跟着何泊水,步行兵种跟着副营长岳横,教头负责留守。 赵顺林和众武将则安然地待在营地。 这时候,只有三成守备力量的新兵营,却有着几州的政要人物。 一旦他们遇害,澶州、蔡州、陈州、辰州多地将进入军部无人领兵的境地。 肥美的诱饵,荒诞的演习。 赵顺林捧着茶杯,轻轻漂着茶叶,注视着茶盖的青花纹。 邢开涯站在他身侧,一言不发。 这位将领级别的捕手,在都城赫赫有名,却甘愿陪同三品重臣坐落澶州,所有将领在一旁大量,甚至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在此比试。 几州的刺史还在攀谈,他们眼中笑意犹存,丝毫不担心外出的新兵。 这一次,赵顺林设置的陷阱是什么,埋伏程度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新兵们的表现,他自然也无暇顾及。 他在乎的是那位一直和他博弈的棋友。 他们坐拥全局,他们左右棋子生死,他们用谋略厮杀。 冰冷的棋盘横贯彼此之间,血腥的步数侵占双方尊严。 素未谋面,却了如指掌。 午时已过。 未时已过。 申时已至。 演习结束,新兵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众武将、官员议论纷纷,他们等了两个时辰,质疑声四起。 “赵大人,您确定会有意外发生吗,我们可是听你说有机会分一杯羹,才特意前来的呀,况且,我们埋伏的部队怎么办!也等了两个时辰呀。” “是呀,赵大人,您得为这一次的行动负责呀。” 赵顺林笑着安慰这些酒囊饭袋,没有多讲。 新兵也在回来的路上,相比起前两次,这一次更像秋游。一旦新兵回来,也就昭示着,反叛军不会再趁机偷袭了。 更何况,他们派人密切注意着周围情况,基本没有大幅度的人员调动。 已经有人冷眼旁观了。 赵顺林低头吩咐探子,仔细侦查,无果。 很快,新兵们就会带着演习的完美成绩回来,但这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地平线上,军旗已经冒出旗间,下午日光毒辣,众人却顾不得那么多,翘首以盼。 是何泊水,他正骑着战马,领军凯旋。眼神中,竭力克制着自豪感。他的身侧,是平时沉默寡言,性子又烈的副营长岳横。 竹篮打水一场空。 众将领叹息,看着赵顺林,目光不善。 何泊水翻身下马。 众将领也回到点将台,看着他前来复命。 赵顺林眼眸低垂,不对,他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是什么?是人吗?是谁? “大人,幸不辱命。”何泊水单膝下跪,低头抱拳。 赵顺林没反应,何泊水也不敢起来,一动不动,全场不敢言语。 是了,是这样了。赵顺林豁然开朗,他看着何泊水的头盔,上面的盔缨,红艳夺目。 “呵呵,何营长辛苦了。”赵顺林上前搀扶。 在他揽住何泊水的时候,众人没有看清的地方,异变陡生——一把匕首刺进赵顺林的胸口。 赵顺林瞪大了眼,鲜血溢出嘴角,顺着胡须滴落,他推开了何泊水,这时候众将领才发现这变故,大呼:“何营长你做什么!” 邢开涯第一时间抽剑追砍,同时大喝:“叫军医!保护大人!” 何泊水淡淡地笑着说:“可惜了。”他与邢开涯的再次交手,游刃有余。 各州的将领刺史这才反应过来,大喊:“刺客!有刺客!” 点将台上瞬间乱作一团,受惊的刺史们纷纷呼叫亲兵,将领们则马上放走信鸽,传唤埋伏的多州联军。 军号吹响,栅栏山、狼牙坡多地伏兵迅速出现。 何泊水手一招,新兵们武器齐出,对准点将台上众将领、刺史,弓兵的箭已经上弦,盾兵则掩得严实。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一位刺史惊怒交加,肥大的手掌拍在桌案上,很快手心一阵生疼。 千人齐动,翻涌的人流把点将台围得水泄不通,一片片铠甲顿奏声,此刻却成了催魂的乐章。 五百精兵毕竟驻扎营外,不明就里,也没有人能通风报信。他们亲眼见到新兵返回新兵营,发生骚乱也没有第一时间获得情报。 “卫兵!叫我的卫兵过来!”刺史大喝道。 而一些冷静的武将已经开始想办法斡旋了。他们抽出随身武器,示意新兵不要成为出头鸟。一时半会,想拿下他们也绝非易事。 陈若澜呆呆地立在乱糟糟的人群中。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齐齐指向点将台,和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何营长,也成了刺客。 一切都难以置信,她注视着身边的人,他们的目光执着,一丝不苟的神色,恍若看淡生死的老兵。 连鲍威,都双目圆瞪,长戟在握。 她慌忙找着陈维。没由来的恐慌,让她害怕看见陈维也会有一张陌生的脸 然而东张西望,都没有看见陈维的身影。 如果这场长达三个月的伪装之战,只有她一个人是本色出演,兴许会失去抗争下去的勇气。 周围的人盯着不安的她,终究让她失去寻找的动力。 远处将领和刺史的喊骂声还在,刀剑碰撞的战斗声还在。 “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劝你们识相点马上缴械投降,我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这时候,从新兵中让出一条路,岳横一身戎装,出现在众将领、刺史和官员面前。不苟言笑的他,此刻却有些风度翩翩。 他大笑着:“行了,老鬼,起来吧,知道杀不死你。” 赵顺林的气息不知何时又变得通畅,长舒一口气:“老夫还没到可以称作‘老鬼’的年纪呢。” 见赵顺林平安无事,众刺史也有了靠山,纷纷向赵顺林靠近: “赵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赵大人,眼下危机靠您了呀。” “赵大人,原谅我等鼠目寸光,还请您破局呀!” 赵顺林轻轻一笑,对着岳横说道:“稍等。”他回头传唤:“开涯。” 风云纵横,剑光闪烁,两名刺史人头跌落。 “啊!”幸存的陈州刺史吓得不轻,很快,眉心的剑洞也翻起血花。众将领惊诧,纷纷拔刀对准赵顺林和邢开涯。 赵顺林冷哼:“尸位素餐之辈,死不足惜。” 一位将领悲痛地说:“那可是同僚啊!” 旋即,他的躯干缓缓地跪落,头盔与首级分离,咣当落地。众将领才反映过来,只看见邢开涯收剑,红晕才摊开。 所有人都沉默了。 “要么,安静,跟着我,生;要么……”赵顺林再也没有说下去。 “哼,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比我们好得了多少吗,还在窝里斗!”一位武将大骂。 赵顺林淡淡地笑:“只要选择安静观赏与否就可以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他的脚下,新鲜的血液洒溅,随后才是跪地的扑通声。 没有人再说话。邢开涯的实力,猛然暴涨到不见其形的地步,太快了。与传闻中精彩的剑法,眼花缭乱的剑招不一样,那是随心所欲的一剑一人,溅血染尘。 连赵顺林的幕僚们,都没有见过和蔼的赵知府杀伐果断的一面,一时间双股战战,不敢言语。 新兵们也被赵顺林血腥的手段震慑,恍如危险的笑面刽子手。 解决了身后的累赘,赵顺林才笑呵呵:“见笑了。” 岳横嘴角一撇:“真符合你的作风呢。” 赵顺林哈哈一笑:“蛀虫鼠辈,祸国殃民,不要也罢。” 他打量着岳横,浓眉汉子,一脸莽夫之相。高颧骨,刀削脸,眉宇间英气经过常年打磨变得恍惚,但必要的时候又绽放得耀眼。确实,说什么也不会把他和狡诈如狐的叛军领袖联想到一起。 “初次见面,又甚是想念。”岳横微微一笑。 “嗯,仁王李清誉。”赵顺林的嘴角,笑意渐浓,“果然是天纵英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三章 狼真的来了 “嘀哩嘀哩——”水流拍击在石头上。 陈维在这一刻酣畅淋漓。 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个混子,不求武盖三军惊天下,但求平安喜乐好回家。 胸无大志,混吃等死。这样的生活,平平静静,其实也挺好的呀。 陈维从小就没有什么向往,自从他能够在家里独立之后,他爱上了生活。 活着,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花鸟走兽、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是他的兴趣。 生活里的一切他都喜欢,触手可及,人人都有名之为“生活”的权利。 真实的触感,让他觉得安闲宁静。 他提起裤带,转身就走。 偷偷离队有小半时间了,那些慷慨激昂的宣讲和他没有关系,只需等到解散再出去溜达就可以了,想想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时候,陈维看到,营帐外五百精兵哥们,都东倒西歪。 什么情况?陈维纳闷,才如厕一会,怎么都躺了。 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这让他心中疑云四起。 他上前检查,发现这群人都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 陈维的心里第一次恐慌起来,五百人没有任何抵抗,没有任何声息,就失去了生活的权利。 他第一次发现,生活,对一些人来说,只是一种奢望。 活着不是平等的,生活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他突然害怕起来,脑海中酒红色一闪而过。他慌慌张张地奔跑起来,可是才起步,就被绊倒了。 准确来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刚刚观察生命体征的士兵。 士兵的瞳孔只剩眼白,喉咙间开始吐露一些意义不明的低吼。 尸变。 陈维望了望通向新兵营的前方,一排排士兵歪着头扭着腿,慢慢地爬起来。 宛若尸山血海,将他拦拒在外。风尘四起,沙场的暴虐铺天盖地。 他痛苦大喊一声,用手上的武器刺断士兵的手掌,怪叫着朝着远离新兵营的方向跑去。 生死一念间。 伯轩的步伐很慢,靴子在地面停留,却鲜有灰尘溅起。前面,就是新兵营。 身后的尸群,一部分被陈维吸引了过去,循着肉香向他扑去。而一部分,在伯轩身边,慢慢地踱步,即将到达拒鹿角。 “啊!”陈维手持长枪,挑倒行动僵硬的尸群。他的眼里飙着泪,明明牙关还在打颤,明明额头青筋狂跳,但有一道身影,颓然倒地的样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于是身体不受控制地折回,手脚僵硬,哆嗦着向新兵营跑去。 挑飞,敲倒,打翻,后捅,拦枪,他一路奔跑,就像落入鲨池的血肉。 前后左右跃起围住,瞬间溅起血花。 淹没在视野里,一团团的人肉蠕虫,拼命向他靠拢。 新兵营,点将台。 赵顺林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李清誉,道:“如果你只有这点水准,我可会失望的。” 他没等李清誉说话,继续悠然踱步:“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事先准备的眼线看来也已经消除了,明面上的牌,也就到此为止了。只是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眼线的。” 李清誉似笑非笑:“也许你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赵顺林脑海中一闪而逝,徐家三子,徐海生信誓旦旦承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说,也想像徐千一样建功立业,眼神里毫不掩饰对权利的渴望,那不像假的。 于是他被安排到陈若澜的营帐里。 然而,他在人群中再次看见徐海生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像万古不变的寒冰,完全换了一个人。 原来如此。 赵顺林颔首,真正的徐海生已经不在了。 前几日还在传递陈若澜的消息,三分虚七分实,只隐瞒了全员叛变的消息。 不,赵顺林想起人员编调,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掌管人事的官员,从一开始就把李清誉的部队混进了新兵当中,他们的里应外合,导致李清誉神不知鬼不觉组建了一支有“新兵名义”的叛军,而新兵营,成了最好的掩护。 想到这里,这几个月的反叛军不知所踪就拨云见月了。 简单点说,这一次的化整为零战术,十分漂亮。 能想出这种天马行空战术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让赵顺林愈发兴奋。 李清誉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对他说:“其实这一次,知府大人输得不冤。” “嗯?此话怎讲?” “从来没有说过,李清誉是一个人。”岳横淡淡地笑。 赵顺林愣了一下,旋即,他的瞳孔有那么一瞬,绽放出兴奋的色彩:“有意思,有意思!” 岳横说道:“还有一个人,他才是真正主导这一次战术的幕后指使。知府大人可曾听说过,‘笑面军师’——清栎?” 赵顺林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摇头笑道:“确实是我老头子孤陋寡闻了。” 他感慨着对方谋略的同时,也感到惋惜,淡淡地说:“开涯。” 以邢开涯的实力,千人不曾是问题。 剑鞘与剑身滑动声音,嗡嗡入耳,却声声压迫。 赵顺林胸有成竹,岳横则仍保持着淡定自若,招手让底下的士兵退下。 见识过这位剑客实力的新兵,纷纷后退。 终于,剑锋现,剑光闪。 赵顺林和岳横都在笑。 只是,片刻过后赵顺林的笑容凝固了。 一抹血线,从他的喉间沁出。 人头滚落,脖子处血如泉涌。 吓得赵顺林身后的幕僚纷纷惊叫后退。 赵顺林的身子缓缓倒下,血液沿着点将台流下,来到岳横脚边。 岳横顺着他的头颅望去,官帽摔落,露出鬓发显得狼狈。 但,赵顺林至死,嘴角都噙着笑。 岳横看了邢开涯一眼,他的眼神,拒人千里之外,也表示自己不知情。 赵顺林一定留有后手,只是作为人类的邢开涯,是无法踏足它内心的那个领域的。 那是隐藏在血腥与屠戮中的真相。 借着人类的自相残杀,而坐收渔翁之利的生存法则。 台上,刺史、武将,所有的血像晕开的水彩,沾染着血的刀剑,以及一具具杂乱的尸体,中间,是面无血色的幸存武将和幕僚。 以及,不知何时滴答滑落的——水。 这是? 被滴到的武将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满手都是,粘稠又腥臭,还有淡淡的灼热感。 像某种生物的口水。 他们下意识向天上望去,日渐西斜,晚霞已经铺开了红晕,火烧云慢慢烧向天际。 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抬头望天的岳横脸色骤变,大喝:“全体后退!” 所有包围上来的士兵迅速退后,但后面有探子急匆匆上前,向岳横耳语,但来不及说话,岳横将他拦开。 “哈哈哈哈。”赵顺林的头颅肆意大笑。 天边瞬间就黑了下来。 众人惊诧,纷纷抬头望去,这时候,天空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撼了。 军营之上,在数百丈的高空处,一张宛如屏障一般撑开的蛛网,笼罩着整个营地。如果只是蛛网,不至于遮天蔽日,真正让人悚然的,是蛛网上面,挂满了死去的士兵。一点点的黏性,都可以黏住人的皮肤、血肉、衣甲,还有血丝点点滑落。 这座训练营一千人放开训练都绰绰有余,眼下,上空的却密密麻麻挤满了失去生机的人,加上半球体的空间迭加,无数的士兵用血肉堆筑成的人体钟乳岩,一个宛若炼狱的人间惨状。 在点将台的正中央,一只有着紫黑色甲壳的巨大蜘蛛怪物盘踞,那里是蛛网的核心位置。 刚刚滑落的液体,就是那只怪物的涎水。 所有的尸体,像果实一样挂在网上,甚至微风之下,慢慢摇曳,血腥味扑鼻而来。 不少人当场开始呕吐。 森罗炼狱般的场景,突如其来的视觉和味觉冲击,震撼着所有人。 哀嚎,恐慌,绝望,真正的死亡炼狱,在捕食者眼中,这才是兴奋的光景。 岳横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认得出这些部队,所谓的埋伏在附近山头的三州联军。 不知不觉间,赵顺林已经屠杀殆尽。 赵顺林的头颅疯狂大笑,慢慢飞起,接到那只蜘蛛怪物身上,所有人才发下那只怪物原来一开始并没有头颅。 这是一只为赵顺林准备的怪物。 所有的士兵开始恐慌,不用岳横吩咐大家也开始后退。 可是当临近大门的人回头时,他却发现,营外,堵着一群奇怪的人,他们双目没有眼白,高低肩,扭着腿,绊着步子,一步一步逼近。 宛如行尸走肉。 这时候,岳横身边的斥候才慌忙想起他是要汇报营外敌人情况,有一群精神状态很奇怪的部队接近。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赵顺林的头也接好了,他试探着扭脖子,这具尸体和他的契合度很高,不愧是腐化者保存完好的标本,额头开始长出昆虫的角刺,声带口器也越接近虫鸣腔,但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竭的力量。 它嘶吼了一声。 天上的尸体,听见吼声,也开始蹬腿,抬手,互相撕扯,互相啃噬,随时都会掉下去。如果万人尸从空中投放,地面也会宛若血浆绽放的红色炼狱。 这时候,台上仅剩的武将和文职人员也纷纷爆成血肉,与地上的血迹融合,铺满整个点将台。 撒了一地鲜血的点将台,宛若地狱召唤恶鬼的祭坛,鲜血像喷泉飞溅,几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哟,晚餐时间。”姂色较好的面容没有沾到血污,兴奋地舔了舔唇。 “小爷今天要放开吃。”香湘气鼓鼓地道。 “先别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町风好言相劝。 “猜猜我是谁?”新出现的“岳横”对着岳横挤眉弄眼。 而赵顺林的尸体,站了起来,随便在旁边扭断一个头给自己接上,一张惊骇的死人脸慢慢变成阴测测的笑,脖子仅剩血迹,伤口完全愈合,肉粒互相撕咬、骨头磨损的声音隐隐可闻。 以及远远望去,“轰——”新兵营门口,那个灰色长袍里的男人,手执斩马刀,一人一刀,横挡营门,旁边,是四散的拒马枪以及纷飞的木桩,远处,是同时缓缓跪倒的两座瞭望塔。 宛如臣服于君主威严的老臣,匍匐在他脚下。 暴虐的气流四起,远处鬼兵的哀嚎清晰可闻,天穹之上,恶鬼的涎水也开始滴落。 这是一个真正的死局,一场屠戮的盛宴。 夕阳西下,断肠人远,死亡宛如火烧云烧至天涯。 “嗷呜——”这时候,天边的一声狼嗥,慢慢传进众人耳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四章 猎人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那场原定的屠村行动。 金铁交加的轰鸣,以及地面爆裂的乱流声还在耳畔。 风暴渐渐散去,轻柔的气流吹拂着闫无逊的刘海,掩盖住阴翳的瞳孔。 其中一个香湘发话了:“等等!你不是我刚刚替换掉的人么?” 另一个香湘对着他骂道:“喂!别岔开话题!你这厮竟然嘲笑我!” 闫无逊咧嘴笑:“你换掉的确实是我,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不可能!”假香湘喊道,“我伪装都是随机的,在下手之前才临时确定。” “嗯。对你来说确实是随机的。”闫无逊嘴角的嘲讽意味愈发明显,眼神更似挑逗,“但我对来说,只是在重复一次既定的已知事实罢了。” 姂色的表情很凝重:“我说,变态,可以把你的手从老娘肩头移开了吗?” 闫无逊咧嘴,把手收回来,说道:“女孩子不要那么粗鲁。” 姂色气鼓鼓地瞪着他:“老、娘、偏、不!” 町风脸色严肃,盯着闫无逊,对着其他人说:“别玩了,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闫无逊对着他们仨个瞪眼:“看到了没有,看看别人的态度,什么眼神!” 他的笑容愈发深邃:“我来是想告诉你们,离开吧,趁现在还有机会。” 孵化者不屑地撇撇嘴,嘴角狰狞:“哦?你这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场上,陈汜已经节节败退,双目失明对战伯轩,仍然难解难分,不过体力渐渐处于下风。 村口的牌匾已经在暴风的呼啸中不知所踪,村民现有的不过是一些半生不死的老人和青年,村内情况尚未可知,但尸兵洗劫,想必也已经凶多吉少。 这个时候撤退,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町风冷静地问:“理由。” 闫无逊只是摆摆手,说道:“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只提醒一次。” 香湘冷哼:“哼,虚张声势,无耻小儿。” 这时候,村子里传来另一股脚步声,步调整齐,手中的兵器沾着血色,所有人看上去都像经历了一场恶斗。 为首的是一位手提青钢剑的男性,他上前搀扶住陈凇辉:“爹,您没事吧。” 五将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了。 这是官兵,但不是赵顺林的官兵。 因为赵顺林的官兵就是这一次行动的报酬。 眼前这个人,面色红润,端庄秀气,手持青钢又多了一丝英气。 关键是,原先的情报没有这种存在兵力的人。 町风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变故意味着什么,它冷静地对其他几人说:“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它的目光穿过山岭的林木,到远天的山间:“是反叛军。” 话音刚落,闫无逊欣慰地拍手:“离答案很近了。” 这不仅是鬼设置的陷阱,也是人设置的陷阱。 与此同时,孵化者寄存在徐千身上的意识突然中断。 徐千的尸体无力地倒下。 变故陡生,另外四将失去了联系赵顺林的方式,孵化者有无数个身体,可是短时间查不出它消失的原因。 等等,町风的耳朵微动,是声音。 以一种很低很低的频率,在周围奏响。 就像念动死亡的咒语,梵唱着祈祷神罚的祝辞。 有人在积蓄能量启动某种大型咒术。 它的背脊发凉,这时候,伯轩不再只顾着战斗,他击退陈汜的同时,折身出现在闫无逊背后,一刀将他腰斩。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血花丛断口四溢。 闫无逊的眼神依旧只有笑意,腰斩的人是不会马上失去意识的,但他也懒得爬起来,只是躺在地上,微笑:“你们,还有……山顶的机器,不快点走的话,会死哦。” 说完,躯干碎裂和血肉沾到砂砾,灼热的痛意传来,他带着瘆人的笑意,缓缓地闭上了眼。 “儿子!”陈维的父亲痛呼,他刚刚从风暴中缓过来,就看见拥有陈维长相的人被一闪而过的伯轩腰斩,上半身跌落土地。 周围的人连忙搀扶住脱力的他。 町风感受到那种无形的紧迫感,但无法察觉施咒的人身在何处,它开始驱动周围的风加快了涌动。 风就是它的眼睛,但是,很遗憾,方圆数里的风,都无法感知到那种心悸的波动。 悄然爬上心头的悸动,未知的危险。 “怎么回事呀!”姂色撅着嘴。 “这里还有孵化者那家伙的分身吗?”町风的神色严肃。 “没有。”假香湘一本正经。 “喂!为什么连我的语气也模仿,太嚣张了吧!”香湘叫道。 “你们,当我们是空气吗?”村长陈羡此时的样子有些狼狈,扶着战斗到脱力的陈汜,凌乱的花白发须沾满沙尘,却有一种长刀出鞘的风华。 陈凇辉身旁的年轻人,也抓着剑横架身前。 陈瓷老爷子缓过劲,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局势已经变了。” 他的眼皮微沉,干瘪的手指拍了拍身上的尘。 作为敌人,陈瓷武力值几乎为零,但是却是町风颇为忌惮的人类——他能读取气运。 甚至据说,当年就是他读取到国运衰竭,所以文武百官才提前从朝堂消失,躲过了那场修罗大火。 陈凇辉,同样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力威胁的人,但却是当前整个村子的话语者,同样让他们深深忌惮。 风向变了。 明明是苟延残喘,但是无形之中,有些地方不一样了,而这种差异,足以改变战局。 伯轩口中发出野兽般意义不明的低吼,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候,一种乐器声突兀地在山间响起。 那是一种清脆不同于宫廷器乐的音色,连带着一种孤独的风尘,低沉地诉说着旅人的洒脱,紧凑的时候,像大漠的孤烟,舒缓的时候,像落寞的残阳。 沉醉于其中的时候,仿佛还能看见那双融入夕阳里,却黯然的眼眸。 姂色听着听着,却发现眼角流下了泪。 自己,还会流泪吗…… 不知为何,一股悲意不可抑止地用上胸口,让它难以自制。 其他四将眼神凝重,尤其是町风,它认定这就是那个制造危机的幕后黑手。 那个人双手捧着口琴,唇间嗡动,从山间走出来。 一个个节拍与音符踩着步伐,不知不觉间,就像一只手顺着耳蜗,抚摸着血管,顺着脖颈,蔓延到胸口,音符畅通无阻,在全身跳跃,在血液汇集之所,交织,缠绕,最后攥紧心脏,令人发痒、颤栗与兴奋,忍不住长舒口气。 这是一个拥有魔王气场的男人,他的轮廓,深深地扎根在姂色的心底。 原始的野兽本能让伯轩敞开胸怀,长长地嘶吼一声,震慑山林。 这时候,远处一声狼嗥传来:“嗷呜……” 是那种柔弱的试探,那种委屈的询问。 一只小狼崽和一瘸一拐的寇豆,从不远的丛林里冒头。 在小狼崽出现的那一刻,伯轩的嘶吼戛然而止。 它挥动长刀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嗷……”小狼崽探着肉爪上前一步,轻声呼唤。 “吼——”伯轩怒吼,挥动斩马刀,暴虐的气流夹杂着杀气咆哮而去。 寇豆赶忙拉住小狼崽,怀里是昏迷的琉璃眼小狗。 他自己也已经累到说不出登场台词了。下不为例,他对着自己说,英雄没有出场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山头涌动着町风探测得到的人,愈来愈多——反叛军。 其中还有几个实力不错的人,足以对它们造成威胁。 曲罢,陈栩汐收起了口琴。 陈凇辉看了他一眼:“来了呀。” 陈栩汐点点头,只是缓缓地抽出身后的长刀。 陈羡看着陈栩汐眼含深意:“不亏是他的儿子。” 陈栩汐淡淡地说:“还请各位记得我们的交易。” 陈瓷只是看着他,眼中,就像在打量一把出鞘的唐刀。 陈凇辉点点头,目光投向伯轩等五将。 这时候,还在挣扎的尸体突然失去控制,纷纷倒地,周围此起彼伏的普通声。 五将知道,那个机器撤退了。 它们留在这,也没有什么意义。 町风喊道:“迷离。” 姂色收摄心神,操纵着光线色块的变化,慢慢地,五将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等到光线还原的时候,它们已经真正意义上地消失了。 一旦播撒下某种媒介,就可以操纵别人视觉效果,甚至出现群体幻觉的杀手。 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围猎中,没有赢家。 哪怕最后的黄雀,是猎人刻意放走的。 陈瓷舒了口气,说:“好险。”他最明白虚张声势的险峻。 陈凇辉没有说话,村子的支援陆陆续续到了。身边这位年轻人,是他的女婿,大女儿陈若曦的丈夫,方惜。 回头望了望村口的牌匾,陈凇辉淡淡地说:“转移吧,带上老人妇女和孩子。” 他让人把牌匾找到,让后拆下“禾白小乡”四个鎏金大字,慢慢地拼凑,最终成了一个放大的字。 武穆陈国的“穆”。 连笔写法,明明大小不一,但这四个字却能有机地契合在一起。 没有风云变幻,没有铁马冰河,没有轰轰烈烈,当年那场灭国的战火中,亡国遗民们,就这样,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二十多年。 陈凇辉轻轻地擦拭着字,眼眸中是淡淡的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五章 狼 黑色的气流从山间疯狂倾泻,驱散氤氲的山间雨雾。 六月,栅栏山。 一声狼嚎响彻山谷。 决然的背影,融进浩瀚的深渊。 一串串意义不明的喉咙咕噜声也响应着此起彼伏。 酸腐的肉被扯落,随处可见抽搐的断指,扑腾的脚踝,以及断口处,干瘪的血块像抖落的砂砾、四散的断肢还顽强地蠕动。 零零散散跳满了一半的山路。 母狼喘着粗气,咧着牙低吼,唤醒生命深处的野性本能。 干瘦的巨大蜘蛛,还在机械地扯动肌肉群。曾经涌动的肉膜早已腐化,破破烂烂的疮孔散发着化脓的腥臭,爪镰上的紫黑色倒刺就像枯瘦的树枝,末端依旧残留着黑得瘆心的锐利。 凹陷的胸板和变形的基节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八足,前螯断了半截,胫节、髌骨节、股骨节多处运转生涩,转节处萎靡。 它的脸上,已经溃烂到认不出人形,眼窝早已泛空,口器也无法咬合。 偏偏就是这样的躯壳,依然保持悚人的活动能力。 母狼的状态也不容乐观。 毛发被散兵碎尸扯落;左前肢骨折,背后,一道从后颈延伸到臀骨的巨大裂口,翻卷了骨与肉,渗出的血染红了毛发,它超过两米的长度,让这道伤疤的分量更加狞恶;上腭被钩穿,在吐息间,流失的血液浸润着舌尖,滴落在沙面。 但是,诸位见过那种幽深的眼神吗?那种掩盖在满脸血污下,依旧散发着幽光的、来自深渊恶鬼的凝视。平静如深秋冷月勾人心魄,寂静如严冬砌雪万物凋零,幽静如初春噩梦百转千回,澌静如夏夜虫鸣萤光泯灭。 那是摄人心弦的生死轮回恶兆。 血从齿腭间流逝,染红了狼牙。 滴答。 又一次,奔袭。左右脚深浅不一,起伏的身影闪过前爪,避过前肢,躲过倒钩,矮身让过螯足,突进咬合转节,狼爪捣毁眼窝。 蜘蛛怪物的第一足被扯下,仍机械地扯动剩余的肌肉群,断口还在摆动。 第二足镰刀袭来,母狼侧跳闪开。 撑地的瞬间,脊柱骨的伤口被挤合,肋骨端头张开再受挤压,大量的血液从伤口迸出,宛如一条涌动的血龙在母狼脊背翻身,肋骨关节如同拍翻的海浪,纷纷断裂,疼得它一阵闷吼。 没办法做出下一次躲闪了。 母狼的眼中,是放大的螯足,闪烁着紫黑的金属色。 它像一位末路的君王,额前血污半掩,瞳孔燃烧着幽绿色的熔岩,不屈的怒吼咆哮,所有的毛发再一次蓬开,撑开的血花,宛若恶鬼抖落地狱的岩浆。 死亡只能终结一位君王,却无法终结君王的桀骜,它的鬼魂,终将再次降临世间。 埋葬在深红地狱的骸骨,亦将沾染红莲业火,吞噬一切恶兆。 它的心脏狂跳,仿佛看见恶魔的呢喃,双瞳竖眼,舌尖舔血,异色獠牙隐藏在藏青色的唇瓣里若隐若现。 恶魔嗡动的嘴唇,像忏悔的低语,又像温柔的亲吻爱抚: “伯轩……我是你的伯轩……” “你亲爱的伯轩呀……” 母狼临死之前,脑海中闪过的是那匹雄壮的狼王。 在那个银月如钩的雨夜里,那位授予它君王名衔的丈夫。 母狼的思绪突然如潮水褪去,一瞬间的惘然,让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挣脱了命运的生死线,被撞翻出去。 替代它被击穿心脏的是一个喘着粗气的汉子。 林大平想吐,想呕。 但是满口都是血污,胸前的血液,随着心率,一张一合,迸出更多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腿软窝囊的自己会冲上来,眼泪在眼角溢出,但林大平不知道。 原因已经没有意义了。 紫黑的爪子被血液染成紫红,新鲜的血液刺激着亡者残存的兴奋,探进胸腔的爪子抖动不已,搅动着碎掉的脏器。 于是,林大平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于是,林大平的眼,慢慢暗淡了下去。 结束了,名为“林大平”的男人,庸碌软弱的一生,强颜欢笑的一生,怯懦无为的一生,悔恨不甘的一生。 “你的命,很甜。” 那是曾经的噩梦,迷醉般地呢喃。 就像激活了生前的那缕残念,蜘蛛怪物的口器开始长啸,吐出浑浊的空气。 它想起生前,背后的甲壳再次展开,散发着紫色的诅咒之光,倒刺开始盘旋,就像一张来自地狱的请柬,苏醒的恶魔,从所罗门的封印中睁开了眼。 母狼艰难地睁开眼,伤口被溅入砂砾,血肉与石头摩擦,灼烧感刺激着脆弱的痛觉神经。 它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 眼睁睁看着紫色的甲壳绽放光芒。 光芒愈加盛放,仿佛可以看见张开的嘴,听见地狱的呼唤。 蔓延,蔓延,笼罩,再笼罩,淹没,湮没。 温柔的光慈爱地包裹着母狼。 像恶魔抚摸在它的额前,轻轻地一吻。 指甲扣入后脑的悸动,与唇瓣的温柔交织。 惬意,解脱。 一生征战,儿女情长,生离死别,均化作枯骨。 就这样阖眼,也挺好。 有什么离开了,轻飘飘地离开了。 据说,灵魂,只有七克。没有人知道七克去了哪。 但绝对不是天国。 罪孽,一旦沾染上就无法洗洁。 林大平张开眼,抬起手,木讷地看了一下。 胸膛在愈合,把干瘪的利爪从心脏挤出。伤口,像肉沫一点点缝补起来。 他想说话,可是张口却忘了如何发声,只能低扯着声带发出咕噜声。 指间的鲜血还没干涸,林大平侧着头,看了一眼掌中的纹路。 陌生的触觉,迷离的感官,混沌的世界,空白的记忆。 蜘蛛怪物干哑的嘶吼将他唤回现实。 林大平的眼眸低垂,冷瞳中,多了一丝迷茫。 无意地瞥了一眼蜘蛛怪物,后者不再动弹。 慢慢绽开,蛛腿断裂,胸骨瓦解,骨翅跨倒,肉膜溃烂,直至四分五裂。 他看了一眼母狼,濒死的母狼,眸子里也紧紧地盯着他。 母狼的吐息,像低语。 她在说,伯轩、伯轩? 是在——叫我么…… 林大平偏着头,呆滞地盯着她。 很微妙的感觉,仿佛前世行走天涯的眷侣,互相舔舐的另一半。 机械地看着她,林大平无所适从。 尖锐的鸣笛声传来,随后是犀牛顿足般的刹车和轮胎摩擦声。嘶吼的发动机,像金属犀牛踏地而来。 面包车停下。 车的侧门缓缓开启,像半掩的另一道地狱之门。 出神的林大平、所有的尸体,血块、肉沫、巨大的蜘蛛,都被无形的力场拉扯,慢慢朝车里飞去。 车内的空间无穷无尽,所有的尸体碎块都被囊括进去。 母狼的身体即将被掀起的时候,一个身影抱住了它。 陈维紧紧地抱着母狼,狼血把他的身子染红,肆虐的狂风撕扯着一切,齐鸣的哀嚎盘桓,死者的呐喊凄惘。 灵魂无摆渡,死亡非归宿。 持久的狂风肆虐,不知过了多久。 母狼睁开眼的时候,陈维慢慢地放开了它。 风暴肆虐过后,生灵噤声。 闫无逊看着它还有吐息,瞳孔依旧清灵,咧开嘴,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疲倦袭来,母狼再也无力支撑下去,回魂的它终究是昏昏睡去。 面包车鸣笛示警。 “滚。”闫无逊专注地捋着狼毛,轻声说。 面包车的车灯忽闪忽闪,不过不再发声。 就像和狮子对峙的猎犬。 最终,还是胎轮启动的声音。 漫天的沙尘里,车子的声音消失在山麓边际。 闫无逊的眼眸里,注视着沉眠的母狼,理着沾血的狼毫,纤毫毕现的血管。 远天的大漠里,狼的传说,未曾终结。 你们,可是我重要的筹码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六章 面包车 “嘀嘀——”红灯刚跳,面包车的发动机烦躁地打着响鼻,车灯闪烁,像按耐不住的野兽。 前面的车撅起臀部悠悠开走,沈刚恨恨地朝车窗外啐了口唾沫,脚踩油门过了十字路口。 龙都时间,九月底,开学季。 沈刚驱车,拐了几条边僻的车道,又小心地避过所有探头,来到郊外一处工厂。 这是一处物流公司,水泥路的尽头,绿化带的旁边,是花岗岩立着“鲜贝物流有限公司”几个烫金大字,另一侧,是保安站岗的拦截门。 高大的白色围墙把内部掩盖,只留下蓝皮铁厂房露出的高檐和高调的工厂理念:“有效、经济、快速、便捷、安全”,以及一排排四米高的通风窗口。 很快,听见车声,工厂的保安要求沈刚出示证件。 沈刚取出工作证——“午夜阳光”安保人员。 守门保安看了一眼,升起自动升降杆。 车子缓缓开进工厂,升降杆慢慢关紧,就像进入恶魔的巢穴。 来到厂房正门,一个黑墨镜、西装革履的胡子男,带着几架四轮起重机器走过来。 “验货。”他淡淡地说。 沈刚没有啃声,挪了挪身子,往后拉开车门。 改装过的面包车里,侧躺叠着三个小孩,还有一个红色格子衫的青年把他们摁紧。胡子男拉开车门,探头一看,不止三个小孩,还有一个被丢在后座车板上,刚刚视线受阻没看见而已。 三男一女,都是七八岁到十来岁不等,捆绑严实,捂着眼睛和嘴巴,只听得见支吾声。 胡子男示意了一下,对着车里的青年说:“合格。” 随后,他又示意道:“钱随后转到你们账户上。” 沈刚也点头示意,这一行多说多错,双方都不是什么善茬,有些交流点到为止。 胡子男把小孩一个一个拖出来,在身上绑一个类似背心的结绳,再由起重机器人吊着拖走。 沈刚听着这些小孩惊恐的闷喊,把手搭在车窗上,默默地抽着烟。 看不见,喊不了,手脚打结之后,悬在空中的失措与无助? 沈刚把烟头掐灭,再从口鼻长长地吐出一口浓郁的烟。 “呜呜——” “咚咚。”身旁的年轻人敲敲他的车窗,叼着烟示意打火。 沈刚取出打火机,叼着新烟,年轻人赶紧上来,帮着捂风,两支香烟在火焰中,点燃红亮的眼色,像恶魔猩红的异色瞳。 “唔!唔!唔!呜呜呜!” 丝丝缕缕的烟雾,带着清爽的烟香,刺激得他们舒服地眯上了眼。 “唔唔!”随后是机械嘎吱的摇曳声。 沈刚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敲掉半段烟屁股,抬头看了深墙,回头瞥了一眼,还有一个。 于是继续眯起眼,把剩下的半支烟吸到余灰燃尽。 收工走人。 汽车启动的声音,掩盖住四轮机器人滑动的声音。 调转方向盘,再慢慢开出工厂,远离高墙,重见光明。身后,所有的机械似乎活了过来。“砰、啪、轰——”运转声此起彼伏,大型重工流水线启动的声音。 很快,听见到账的语音提示,他的脸才缓和一些。 这就是沈刚平时的兼职工作,作为一名物流司机,他的生活确实有些无趣。“午夜阳光”偶尔有一些用不出去的货物,就得通过他转换成货币。 除此之外,就只有夜班时间,看守打杂,偶尔能捡点尸,快活那么一阵。 日子安逸得他有些躁郁,自从道上的其他势力颓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上刀口舔血的生活了。 他不由得有些失落。 不,现在开始兴奋了。 有一辆车,一直在可见的范围不紧不慢地尾随他。 开车的是一个女人。 女警么?沈刚的脸上兴奋得泛起红晕,额头的青筋开始躁动,嘴角浮现晦明变幻的笑意。 他小心规避了很多侦查途径,但人家还是找到了他,可见还是有两把刷子,但是谁是猎物谁是猎人,都还未定。 但是半小时的追逐之后,沈刚鼻青脸肿地被拷在地上,身边是那个一样不敌的青年。 他们只能低顺地盯着女人的棕色皮靴。 很快,警局的人从厅里出来,那个中年人喊道:“夏凉,干什么!” “志刚,我抓到他们了。”夏凉看见来人,眼前一喜。 可是黄志刚却眉头紧皱:“你抓他们干什么?” 夏凉错愕:“可是,他们就是最近拐卖儿童案件的嫌疑人呀。” 她脸上的喜色还没褪去,继续说道:“虽然有一定反侦察意识,但是还是在一些监控地带露出了马脚。” 沈刚恨恨地看着她,这婆娘的一手银针扎得是真的疼,其貌不扬却是出奇不意,挨了好几下,穴位还在泛着酸疼。 黄志刚的脸色冷了下来,说道:“我们回去吧。” 夏凉愣神间,停职的文书已经下来了。她手里下意识地接过那张一式两份的证书,署名处的空白等她填补。 “怎么会这样……”她颤音道,轻轻地靠在他怀里。 “你做的事情,越界了。”黄志刚低声说。 “可是……可是明明他们就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呀……”夏凉明明快要中年,可是依旧执拗地问。 后面的事沈刚不知道了,但是他安稳地从牢里喝了点茶米,再悠闲地收走扣押的面包车,哼着小曲回到“午夜阳光”。 再也没看见那女警和她丈夫。 沈刚恨恨地想,那个女警最好祈祷不要碰到自己,不然他一定让她在自己丈夫面前领教“午夜阳光”的培训方式。 不过他也感觉,最近自己越来越烦躁了,那种随时想要见血,随时想要施加暴力的冲动,让他躁郁难耐。 想咬,想砍,想杀……光是想象血液飞溅的场面,都可以让他兴奋不已。 他想着,越来越想要血,可是哪里有血? 脑海中,那些小孩的哭喊声萦绕。 是了,是了…… 他平静下来。双手在方向盘上摩挲,最终决定再抽上一支烟。火舌缠绕,舔着烟尾,慢慢开始烟雾缭绕。沈刚舒服得眯上了眼。 就像沉浸在猪笼草里的苍蝇。 面包车轻轻地含住了他。 十月初,沈刚再次蹲点,发现两个略微有些笨拙的男孩子,怎么说呢,一个愣愣的,另一个反应有点奇怪,将近三天的观察下来,初步判断他们不具备抵抗能力。 周围的人际看来,这两个人也算是另类,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 沈刚已经完成了这个月的指标,所以接点私活完全可以满足自己的……需求。 于是,沈刚和说服的两个毛头,准备和自己干一票,沈刚说服了他们,事后均分。 于是,在那一个晴朗的午后,慵懒的阳光让人惬意。 寇豆和齐修格在门外的空地探讨英雄战技。 “最酷的是融合!和不同的搭档可以使用不同的能力!”寇豆欢快地说道。 “不,”齐修格听完思索了一番,“冷静的头脑加上洞察破绽才是实用的解决方式。” 当然,不等他们说完,一辆面包车在他们眼前停住,车上下来两个人。 顺利得手,顺带,还撞了人。 沈刚心中的兴奋无以复加,他的心在呐喊,狂野的血液在沸腾,但他仍旧要克制自己兴奋到潮红的表情,血!血!血! 瞳孔中绽放异样的光芒,病态的精神状态下他的车速愈发飙快。 鲜贝物流公司。 雷达上显示,那辆面包车消失了。 监控画面开始失真,雪花屏闪烁,声音还是混乱不清,最后的画面,隐约看得见,天旋地转,在剧烈地振动中,抛飞进水里。 至此,影视画面完全消失。 “实验b--a173失败……”一个男人看着监控,记录着电脑显示的各项数据指标,检索一些关键实验数据。 另一个白袍男子走过来,问道:“剂量、效果都没什么问题吗?” “嗯,样本的参数改变不大,应该还是处于可以接受的异变范围,这一次的失败,应该是属于意外事故,与实验剂量因素无关。” “非常规死亡么……”白袍男子盯着电脑,沉思道。 突然,他的眼中出现一丝不可思议的色彩:“又恢复了信号……” “怎么可能,这种活性强度,已经不是人类了……”他们看着暴增的数值,激动得伏在桌前。 白袍男子喃喃道:“凝血剂……就要成功了……” 难关有所突破,可惜样本彻底失联,从他们已知的世界消失了。 “咕噜、咕噜。”面包车内的气泡在不断泄露。 猪笼草在暗流的滋润下,慢慢苏醒过来。 我死了么……沈刚发现自己还有意识,眼前还有一个穿着水蓝色盔甲的小孩,他想咬住他的手,却发现身体不受操纵。 随后,他发现自己所有身为“人”的举动都已不再有知觉。 死神与他做了一个交易,从现在起,他,抑或说它。 即是这辆由罪恶凝聚而成的面包车,也是已死之人,索命之鬼。 车灯长明,照向深邃的深渊,投入美妙的光,迅速被簇拥而来的黑暗包裹。 所有死在车里的人,都可以驾驭这辆灵车,就像通往黄泉的谢礼。 “哔哔——”灵车代表冥界,迎接彷徨的往生者。 所有不想死的灵魂,成为肥美的养料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七章 呼唤 刺啦。 光芒刺眼,瞬间填充了小仓库。 陈若澜惊醒,迷迷糊糊地,揉揉了惺忪睡眼。 一月,陵海。 北纬°不存在冬天一说,但是隔夜寒还是让陈若澜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早。”门口的人说道,仓库的门就是他开的。 陈若澜牙痒痒,但是还是得满脸堆笑:“老板早上好。” 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开了自己的便利店,闲暇无事就在前台关注股市走向,顺带文青地鼓捣着自己的新媒体平台。 年底事多,所以临时雇佣了陈若澜,总之,绝对不是看她可怜。 她不用什么大房间,也不用多高的薪水,管饭管住就好。一开始年轻人还是挺高兴的,可谁曾想到管饱竟然会是这么严苛的条件。 他看着嘴巴吧唧吧唧的陈若澜,心中暗暗抹泪。 陈若澜一天的工作也很简单,货车来的时候,清理年货以及整理仓库,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前台,一旦脱离监控范围……就在厨房。 许书文,一个很书卷气息的名字,事实上也确实是一个很文青的老板。便利店开张的时候自己写的对联,在社交网站i叫“许叔同文”,一看就是立志成为与“骑骆驼闯沙漠”同一级别的不羁大叔。 然而,现实是,这家伙是个让人羡慕的鲜肉脸。所以陈若澜每每偷吃,都会加重她对美男子的负罪感。 许书文看着新闻报道,那是一条几个月前的消息了:“十月某合租居民楼起火,仅一高中女子幸存。” 内容不过是附上了烧完之后的惨烈,以及焦黑楼道下乱七八糟的痕迹。以及当时送到医院昏迷不醒的女孩子。 但是距离起火到送医院的时间,有很长一段空白,就连送女孩到医院的人,新闻报道中也没有透露。 而这起事件的女主角,正在—— 许书文回头,看了看监控,安静的午后,罗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静谧而惬意。 “陈!若!澜!”许书文喊道,“把你偷吃的小鱼干包装丢干净!” “好嘞!”陈若澜连忙从后院跑出啦,一脸赔笑:“马上,马上。” “嘴巴抹干净了再说话呀混淡!” “得令!”陈若澜军姿一站,双腿刚刚一靠,甲烷气体就逸散了。 许书文扶额,真的很难相信,自己曾经看好的天才学妹变成这么……混世魔王的模样。陈若澜没了印象,但是许书文默默记在心底。 陈若澜干笑:“嘿嘿,我我我,马上去。”说完屁颠屁颠地溜了。 这时候,店里来了个西装男子,中年谢顶,打底白衬衣加上黑色蝴蝶领带,加上墨镜无法看清相貌。 “有烟吗,一条黄鹤楼。”他的声音沙哑沉厚。 黄鹤楼这个牌子的烟可不便宜。许书文心里嘀咕着,还是微笑着说:“有。” 随后,从身后陈列的烟柜里找到一条包装精美的烟,摆到收银台上。 那个顾客随意地瞟着店内的陈设,半身靠在柜台上,手肘撑着,手指在柜台有意无意地轻点着。 “给你个忠告。”顾客突兀地说,“有些东西,不要去深究。” 许书文不明觉厉,愣愣地点着头,递上香烟,转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新闻网页开着,透过烟柜陈列的玻璃窗,正好可以反射到屏幕的内容,哪怕很浅很淡。 杜老八是“午夜阳光”的人事主管。不同与其他武职人员,他在管理层当中,是智囊团的首席顾问。从他任职以来,午夜阳光吞并附近黑帮,并迅速膨胀到全市第一黑帮,丰功伟绩自然不必赘述。 从“书文事多店”出来的时候,他察觉到已经被跟踪了。 果然是“事多店”。他还有心思打趣店名,显然并没有把跟踪者放在眼里。 仇?钱?侦查机关? 他迅速在脑海中排查最近的关系网,逐一排除跟踪动机。 他一直觉得,从问题的根源出发,去揣摩动机,是一件很有趣但也很作呕的事情。 人类迄今为止所有的行为,都是在模仿前人的做法,看的人多了,时间长了,就会觉得很无趣。这不是和谁讨论先有鸡先有蛋的逻辑问题,是行而上的哲学问题。 杜老八思维发散,唯独没有考虑过跟踪者姓甚名谁,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很快,他通过反射的光线,捕捉到一抹酒红色的身影。 而在这个时候,许书文终于发现,陈若澜这一次消失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了。他连忙跑到后院,厨房,卫生间,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检查了监控,才发现早在西装男出去的时候,陈若澜就跟出去了。 早在杜老八进店的时候,陈若澜就发现,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那个浑浑噩噩的夜晚,火光冲天的时候,满屋子淡淡的血腥味。 一种称之为“同类”的气息。 凝血剂改造人。 陈若澜察觉到他在巷口尽头停下了脚步,所以慢慢上前,跟踪已经没有意义。 杜老八好奇地观察着她,如果没记错,这个女孩,他在b--li的档案里见过。 b--li,lnresenfbn。 血液-精神分组,长期投资项目。一般这种项目,都是卡在联邦成年线。 因为联邦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完善,所有在户登记的未成年人都有一个侦测生命体征的自动报警系统,一旦未成年人发生意外死亡,或者精神指数飙高,都会自动报警并发送定位。而一旦到了在户登记满十八岁,也就是成年的时候,未成年人保护机制会自动从档案上除名,失去保护作用。 所以,现在很多受害者的年龄段反而是刚满十八岁不久,缺少自我保护,也缺少机制保护。 杜老八观察着女孩的神态,心中已经有了底,她已经超过了十八岁。但是组织的人没有收编,逃亡成功的?抑或我不认识的其他研究部门?不对,后者的可能性不大,那最近几个月成功脱离掌控,性别又是女的,只有一位。 他的眼镜片泛着光,迅速回想着陈若澜档案的一切资料,单亲家庭,一人幸存,看来是寻仇。 他正准备开口,但陈若澜却抢先问道:“不疼么。” 杜老b1怔。 陈若澜的头埋得很低,她的胸口愈发炽热,以至于她要捂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她仍旧执拗地问:“你也是凝血剂改造人,心口的疼痛,每天每夜都会发作,不疼么。” 杜老b1丝不苟地答道:“我剔除了痛觉神经。” “原来如此。”女孩莞尔一笑,“那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杜老八回味着她的话语,是寻求同类的意思么……还是,怜悯…… 抛去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杜老八淡淡地笑,扶了扶眼镜,他的权限,自然有能力调查陈若澜的一切身世背景。 陈若澜回到“书文事多店”的时候,许书文正火急火燎地准备出门。看见她回来了,许书文才缓下来,骂道:“你一声不响跑哪去了!你这叫偷懒!是要扣工资的……” 他语气缓下来,是因为注意到,陈若澜的脸色有些落寞。 但很快,陈若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满血,双手合十叫道:“对不起!老板我下次不敢了!” 瞬间挤出水汪汪的大眼睛,出神入化的演技让许书文哑然。 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下次出门注意安全。” “嗯嗯。”陈若澜笑靥如花,“老板最好了!” 陈若澜试探着问:“那……老板,我去干活了?” “去去去,眼不见心不烦。”他挥挥手。 “嘿嘿嘿。”陈若澜嬉皮笑脸,佯装连滚带爬。 随后,消失在商品柜的尽头。胸口隐约的炽热,以及恍惚感,昭示着她,最近的不平凡。 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松动。 就像发条上又搅动的一拧,缓缓推进着什么乐篇的序章。 古战场的呼唤,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视觉飞越,一柄又一柄的长枪,穿透人群密不透风的压抑,以及倒挂天边的灾难巨兽,震天嘶吼。 她听见另一个自己惶恐的心声,惴惴不安的思绪,孤立无援的呐喊。 她心乱如麻,胸口的绞痛,疼得她冒出细汗,慢慢捂着胸口,靠着商品柜缓缓坐倒,凌乱的酒红色头发披肩,遮住深埋的脸。 “午夜阳光”的行动效率一直很快,听闻陈若澜的行踪,新的人员马上驱车赶来。 这一次,他们叫齐了人手,不再是货物的问题,而是悬赏的问题。 天黑了。 午后的阳光躲到乌云层,压抑的乌云如同泼墨,瞬间布满年底的天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春节番外 新春旧梦 陈若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处一间小旅馆。 走出门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张灯结彩的气息。街上播放着《恭喜发财》,家家户户倒福齐贴,还有小孩拿着手机在扫“福”字集福卡,禁鞭炮也阻止不了熊孩子们,怀揣着爆破份子的梦想,把下水道炸得砰砰响。 陈若澜有些错愕,一觉醒来就春节了。 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分成了两个人。 但是苏醒的瞬间,所有梦的记忆都如同潮水般褪去。有那种欲言又止的遗憾,也有那种细思起来茫然无措的感觉。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了,深究下去只有空白,以及心头莫名的哀伤。 梦境很真实,真实到自己的无助和恐慌都还历历在目。可是又说不出哪里让自己害怕,什么地方让自己伤心欲绝。 走街串巷的摩托声,以及挑着扁担架着竹笼子的嘎吱声,还有人来人往的拜年声,寒暄和小孩奶奶的喊叫声。 陈若澜循着记忆,好像,还可以找到自己的家。 绕过街巷,来到一处两层楼高的房子,蓝白马赛克装饰,门口种满植被,富贵竹、仙人掌、或者是挂着红包的金桔。 门是红木家私城制作的厚重木门,上漆之后显得古朴大气,两边的大理石雕刻着富贵壁画,金丝雀和富贵竹,充满平安喜乐的寓意。 好像,比起梦境中一闪而过的民用租房好很多。 但是很快,里面传来了谩骂与争执的声音。 是陈如岚。 她正在怒斥陈凇辉,一副软骨头,哪边都想去做老好人,家里那么多年货,像个爷什么都不做,就知道让她自己一人生包死包。 听得陈若澜一阵发怔。 这里的屋子隔音都不好,哪家邻居吵架,在自个儿家里都可以听得清楚。 这让她拖着行李箱踌躇不前。 诶,行李箱?她讶然发现,从旅馆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拖着行李箱。 这时候陈如岚走了出来,看见陈若澜,还是欢喜地迎上来:“回来啦,把行李放好,正好赶上年夜饭。” “我……”陈若澜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难得再见? 似乎,隐约记得了些,自己已经不再是高中生了,在大学就读,赶着春运,半年回一次家。 她不由得哈了一口气,拉着行李箱进了门,解下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和陈凇辉打招呼:“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呀。”陈凇辉面露慈色,中年男子头发半白,但是头发剪短,打理一番之后,显得精神矍铄,虽然脸上还有被斥骂的难堪就对了。 陈凇辉给她递来一个眼色,两人意会了一下。 陈若澜知道又是老妈在发脾气了。陈如岚脾气火爆,倔起来全家遭殃。 “晃当。”又有什么东西被大力地甩动。 家里的气氛压抑而冷清。 但是陈若澜心底,却莫名想笑。 陈凇辉正小心地擦着厨房,陈如岚搬着过节祭祖用的供品,忙碌的时候,比梦境还要真实。她不再是一个人,这一刻的喧闹,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除夕,下午在祖宅祭祖,陈若澜回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夕阳西斜,万家灯火。 年夜饭很普通,没有围炉火锅,简单的几只大虾,煎好的鱼丸,七样羹,以及紫菜肉丸汤,另外,就是陈凇辉即兴取出自制的药材泡酒。 陈若澜知道,年底家里人都忙,烦躁的时候,没什么心思准备晚餐。于是,年夜饭的气氛也是沉闷而古怪。 晚餐过后,电视上,春晚节目还在做预备采访,直播即将的锣鼓喧天,烟花璨烂。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 沉闷的门声缓缓响起,隔着门上的镂空雕饰,可以看得清是一位中年人。 “若澜呀,新年好。”中年人微笑着报喜。 “啊,叔叔新年好。”陈若澜还没反应过来,中年人身后的青年又引起她的注意——陈栩汐。 “新年好。”陈栩汐的眼里,是溢出的笑意。 陈若澜的大脑在需要的时候终于转过弯了,陈伯父和老爹是至交,顺带自己和陈栩汐也是青梅竹马。甚至,大学期间,已经发展成为——恋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陈若澜羞红了脸。 由于陈栩汐的缘故,她都不敢怎么看着陈伯父,有一种大年三十就见家长的压力。 陈栩汐穿着灰色风衣,黑衬衣打底,浅棕色裤子,发型精心梳理过,斜刘海短发,干净利落又精神,瞳子里浅浅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陈若澜连忙请他们进来客厅坐坐。 一番送礼寒暄以及红包,双方家长也是相谈甚欢,陈如岚也收起先前的不快,在一旁斟茶点杯。 陈伯父时不时微笑着打量陈若澜,而陈凇辉则是端详着应对自如的陈栩汐。 双方家长偶尔相视一笑,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这让陈若澜有些茫然无措。时光快到有些不真实。 “叔叔,阿姨,我带若澜出去一下。”陈栩汐突然说道,虽然,偷偷瞄了一眼陈若澜的反应。 陈凇辉眉开眼笑,而陈如岚则是含笑点着头。 陈若澜的脸比晚餐的虾还红,僵硬地起身,和二老示意,愣愣地在茶几间移步。 电视正放着春晚小品,喝得酩酊大醉的演员喃喃道:“爱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陈若澜就像受惊的猫咪,汗毛倒竖到脊背。 这时候,一只手轻轻牵住她藏在口袋攥得紧紧的手。就像阳春的暖阳,在紧张得冻结的手指上,传递着热量。 陈若澜的心随着陈栩汐探着她的手,十指交缠,慢慢张开了。 随后,陈栩汐拉着陈若澜,给在场家长留下一个歉然笑意,仿佛在说,这位姑娘,我带走了。 等到关上闷响的大门,陈若澜才听见家长们的开怀大笑。这让她抓紧了陈栩汐的手,在他背后来一记锤击。 “怎么那么突然……”陈若澜跟在他背后,埋着头。 外面是小孩的嬉笑声,以及远处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的欢呼,鼻翼微动,还可以闻得到淡淡的火药味。 街边的中国结晃动,路上的摊子摆动着荧光棒,射击投圈的街边小游戏吸引人流,冰糖葫芦和章鱼小丸子香气诱人。饭后消遣的人群,多半是成群的孩子或者回村不久的年轻人,或者出来聊天的老人,时不时有新婚夫妇依偎着谈笑经过。 这个时候,陈栩汐就会拉过陈若澜,顺势把她护在路的外侧,肩膀触碰的时候,丝丝沁甜钻上心头。 十指扣紧,拇指悄悄在对方手背画圈圈……或者是爱心。 陈栩汐没有回答她,带着她一路慢悠悠地走着。 来到一家礼品店。 “诶?”在陈若澜错愕间,陈栩汐轻轻解下交缠的手指,走进店里。 陈若澜抬头看见店名——“礼瑜”。 在呆呆愣神的时候,陈栩汐已经从玻璃门走了出来,他给她带上一顶毛线织的帽子。 陈若澜正准备拿下来观看,陈栩汐阻止了她,拉她进店来到镜子前。 这是一顶针织帽,白色呢子卷边,应该是棒针织法,主色调是喜庆的红色,相当于掩盖了自己酒红发色的另类;时不时出现白色的俏皮花瓣,还有帽顶,帽子两侧,都有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团子,陈若澜忍不住捏了捏。 提起两侧的小团子,配合脸颊的红晕,还有淡淡的酒窝,看起来很清甜。 质感来说,应该是兔毛的雪白团子,加上羊毛的红色织线,暖暖的,很可爱。 两侧垂落的长发,隐藏在雪白的团子后,陈栩汐静静地看着,笑而不语。 今天陈若澜传了白色风衣,粉色打底羊毛加上修身黑色长裤,灰黑色皮靴,已经开始有一种成熟女性的知性美。 “怎么样?”陈栩汐靠在她耳边呢绒团子处,似在挑逗,轻声问道,“好看吗?” 他的鼻息虽然被帽子挡住了,但陈若澜感受到压迫感依然紧张,故作镇静说:“还好吧,是花了心思的,手工看上去还是有点新手,色调的选择也不是当下流行的街头风lk,设计的着重点都在三颗小团子上。” 她捏了捏垂下的两颗毛茸茸的小团子,愈发爱不释手,似乎是在组织措辞,继续装腔作势说道:“虽然摸着很有手感,但是脏了的话不好清洗,下次注意。” 陈栩汐听着她口是心非的话语,似笑非笑地说:“我可没说这是我做的,某人不要自作多情了。” 陈若澜心里嘀咕,口是心非的家伙,他的制作手法自己又不是没有领略过,但两人之间,有些默契是不会打破的。 就像陈若澜成人礼的八音盒,或者陈栩汐生日许愿瓶。 陈栩汐从来不会表明自己亲手制作,陈若澜回礼也不会表明是自己的手笔。 熟悉的尽头是心照不宣;依赖的尽头是习以为常。 “去水吧歇会吧。”陈栩汐再次牵起陈若澜的手。 “嗯。”哪怕陈若澜在手机聊天上可以肆无忌惮地嘲讽陈栩汐,一旦见面还是乖巧得像兔子。 “抱歉,先生,这里没位置了。”前台小姐面带歉意。 除夕出来消遣的人也很多,年轻人都呼朋引伴出来狂欢。 略微有些遗憾,不过陈栩汐还是带着陈若澜准备转身就走。 “等等,先生,现在有一桌位置了。”另一位服务员及时告知他们。 因为有一桌喝完结账了,服务员迅速收拾完桌子上的半杯香草奶茶。 “啧啧,好巧哦。”陈若澜难得俏皮。 “喝什么?”陈栩汐看着菜单。 “老规矩。”陈若澜漫不经心,注意大衣身后的位置,慢慢坐下。 陈栩汐默默写下,“香草奶茶,去冰少糖。”然后自己写下“泷珠烤奶,去冰去糖。” 陈若澜记得,自己吐槽过,烤奶去糖的都是怪物,陈栩汐翻白眼,盲目喝香草的才是奇葩。 基本上这家伙的生活还是没变。 陈若澜叼着吸管,偷偷吐着泡泡,双手搭在桌子上。 细碎但是充满小确幸的生活,让陈若澜有些心不在焉。 仿佛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生活都回到了正轨。只是在不经意间,在某些模糊的地方,依旧会看到梦的碎片。 十分钟前。 闫无逊从位置上起身,喊道:“小姐,结账。” “好的,先生。” “顺便……这桌就让给门口那对吧。” “好的。我去转告他们。” …… 闫无逊走进厕所,避过了他们上前的时段,再绕着位置离开。 街灯喜庆,广场巨屏放着春晚的节目,漫天的烟花盛放,五颜六色,花团锦簇。 他随意浏览着手机,群聊都是无味的祝福,千篇一律的恭喜发财,杂乱无章的新年段子,烦人的推送,浮夸的新闻报道。 关机,丢草堆里。 闫无逊坐在走廊的石椅上,周围是嬉闹的孩子们,鼻尖是淡淡的烟火味,天空的一角闪烁,看不见烟花,反而像闷雷。 无处可逃。 闫无逊抬头——“哈哈哈哈……” 他转身——“嘻嘻……” 他退后——“呵呵呵呵……” 他坐下——“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 密集的欢声笑语中,格格不入的孤独患者,被锣鼓喧天扼住咽喉。 就像溺水者,抓住稻草,然后沉没,沉默…… 他的蓝白条纹衬衣隐藏在夜色里,只有烟花盛放的时候可以看清无神的瞳孔。 慢慢地,他的嘴角出现了笑意——有些爱上这种滋味了。 于是,他起身,来到摊边买了烧烤串,然后嚼着烧烤串排着奶茶的队伍。排完奶茶,可以去放鞭炮,仙女棒就算了,还有晚点的宵夜也要开始盘算。 “逊哥!逊哥!”寇豆眉开眼笑,拉着寇临从街边的人流拼命钻出来。 店面的荧光闪烁,照亮电线杆上的红白色块,反射着灯光。行人来来往往从身边流逝,奶茶店报着排队号数,闫无逊的世界拥挤起来。 “哟,豆子,新年快乐。”闫无逊标准的街头流氓式口吻,顺带和寇临招手。 “逊哥新年快乐呀!”寇豆嬉皮笑脸,“我要喝奶茶,奶茶!” “没钱!叫你哥买去。” “老哥不给……”寇豆可怜兮兮。 “你要是把对我的撒娇用他身上,早就给买了。”闫无逊说着,但还是报着,“两杯金珠烤奶,热的。” 寇临没有说话,以他恬静的性格,出现在嘈乱的人流之中,已经可以猜测得到是谁的杰作了。 “逊哥最好了!”寇豆欢呼雀跃。 等了一会,街边的音乐慢慢流淌,熟悉的前奏宛若飘雪花絮摇着风铃。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 温热的杯子交递给闫无逊,从掌心传来奶茶的温度。 “这风楼我给你磨到有襟花。” 塑料袋声窸窣,闫无逊摩挲着自己的杯子。 “连掉了渍也不怕,怎么始终牵挂。” 奶香味从吸管尽头传来,远远地,到嘴是一片温热。 “苦心选中今天想车你回家。” 一口气用尽,唇离,所有的液体回流。 “原谅我不再送花,伤口应要结疤,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 第二口吸上去的时候,金珠堵住了吸管,半口气不到,就只能停住嘴。 “若你非我不嫁,彼此终必火化,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放下手中的吸管,摇匀,再慢慢吸起金珠,吸了个空。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于是他抓住吸管,搅动之后,戳中一个金珠,再开始吸。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他停下手中的摇曳,默默地咀嚼着。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咀嚼完,是一阵沉默,只有手在机械地摇曳。填词人的原话,似乎在他的耳边,把这短句无限放大。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移动富士山?答案是,自己走过去。 “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试管里找不到它污染眼眸。” annienifysanesshrughesube。悲伤为抽象,抽象亦虚幻。 “前尘硬化像石头,随缘地抛下便逃走。”闫无逊挪动脚步,一步三晃走出奶茶店。 “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就化为乌有……” 歌的尾音飘来,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已经见不到那件蓝白衬衫。 陈若澜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栩汐,很快,第二段歌词响起。 “情人节不要说穿,只敢抚你发端,这种姿态可会令你感心酸。” 他们相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留在汽车里取暖,应该怎么规劝,怎么可以将手腕忍痛划损。” 陈若澜眼中在征询,陈栩汐眼中在默许。 “人活到几岁算短,失恋只有更短,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 她开始想象那个一直默默隐藏的背影,蹒跚的回家路,可能十分钟,可能十年。 “忘掉我跟你恩怨,樱花开了几转?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所有的回忆如雪花夹杂着樱花,无视了人潮,在三个人之间飘落。有些可以花瓣消弭需要它的一生,但雪的消弭只需要那么一瞬。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陈若澜开始上前,来往的人流似乎都为她让道。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看着她雪白色的团子消失在视线中,陈栩汐静静地等待。 “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试管里找不到它污染眼眸。” 有些时候,说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即使说得清楚,怕自己也不一定想说。 “前尘硬化像石头,随缘地抛下便逃走。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就化为乌有……” 闫无逊再次举起手里所剩无几的奶茶,叼着嘴里的吸管,准备走进拐角无光的巷道。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尾声迎来,第三段一改前面娓娓道来的口吻,变得毫不讲理。 陈若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闫无逊回头,吸管仍旧叼在嘴边。错愕的他,看见欣喜的笑容,那一瞬间,北国的冰雪消融。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闫无逊也笑了,笑得脸都花了,笑得抽鼻子。 “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试管里找不到它污染眼眸。” 眼眸终究是被污染了,被莫名其妙的笑意,为什么,为什么眼会花。 “前尘硬化像石头,随缘地抛下便逃走。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就化为乌有……” 他转身,行走在黑暗的巷口,黑色毛裤已经看不见,只有蓝白衬衣颤动。 “你若还嫌不够,我把这陈年风楼,送赠你解咒……” 陈若澜目送着他,走到巷子尽头,深处,有一盏守着游子的灯,他拉开门,消失在门的另一侧。 陈栩汐来到陈若澜身后,就像星星点点的音符,或结尾温柔的颤音。就像漫步走在富士山上,樱花纷飞,眷恋它的雪国风光,也迷恋它的山脚村庄。 “要跨年了。”他轻轻说道。 周围的仙女棒“滋滋”地响,人群开始驻足,所有人怀揣着不同的祝愿,对着即将昂首走来的夜空祈祷。 房顶的人开始欢呼,远远还听得见广场电视的倒计时。 “十、九、八……” “三、二、一!” “咻——砰!砰!砰!” “新年快乐”的祝福语,被淹没在漫天的礼炮当中。 星星点点成团绽放,在夜空弯弯扭扭肆意狂欢。 陈栩汐在陈若澜眼中看见绚烂的颜色,以及期许的盈盈笑意。在针织帽下,她的眼睛也像烟花一样美丽。 于是,他俯身,借着全世界的欢声笑语,全球的烟花齐鸣,以及一片红色的夜空,赠予他的全世界。 烟花照亮了夜空,有些离自己太近,惹得陈若澜的心砰砰直跳;鞭炮唤醒了世界,有些喧闹太远,远得陈若澜耳边,什么都听不到。 于是她闭上眼,直面内心怯怯的自己。 你好,新年。 你好,新的开始。 后续 回忆慢慢地合上,陈若澜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家里。 陈如岚早早开始张罗,昨晚的守岁似乎没有影响,陈凇辉也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帮忙,依旧是小打小闹的生活,周围也开始各种各样的拜年。 陈若澜才想起昨晚手机关机了,全世界的祝福讯息铺天盖地,她也是忙着回复,应接不暇。年味渐浓。 下午,陈若澜拿出了手艺——饺子。 香菇丁、虾丁、肉沫、玉米粒、胡萝卜丁、多种口味混合着,包出柳叶饺,也就是著名沙县小吃的蒸饺包法。 生活中的色彩,真实得让陈若澜满足,偏偏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惶恐。生怕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消失在无法回溯的时间长河中。 但是那又怎么样? 没有什么美好可以定格,没有什么黑暗可以永远。流云过千山,人生本是一场梦幻。 此刻,陈若澜拥有的能力,叫幸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给小读者的话 嗨,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呀。 鄙人闫无逊,向各位读者姥爷们和小仙女们带上鄙人最诚挚的新年祝福。 以上笔记本的内容又到了一个有趣的环节。 没错,另一端的世界,发生着我们不可知的战争故事,但是我们可以通过笔记本观测其进程,甚至改变其结果,不是很有意思么?(笑 这个故事的结果还没有发生,所以我们仍保留着观测出结果的能力,以及权利。 所以当这一段文字出现在这的时候,相信各位也猜到了即将发生的情景。我知道有一群人,可以通过文字,看见“我们”的世界。我也和你们一样,用这种视角看着我们生存的世界,再看他们生存的世界。维度的不同决定了视野的旷阔程度,也决定了我们的态度。 草芥人命,滥杀无辜,冷血残酷?只是在字里行间流露的片段想象罢了,远不如赏心悦目的脱衣舞来得实在。 不过——诸君有没有想过,不同维度的人,受文字支配的人,总想着跨次元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请允许我先忍住喷薄而出的笑意,一想到这种情况,连我的十二指肠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我可是无比期待他们可以最后走到我的面前,来找我寻仇,痛斥我是如何的丧心病狂,如何漠然地在生死薄上用笔吊销他们的阳历。如果可以,鄙人一定会全力支持,请务必活着出现在我的面前。 或许精疲力竭,或许奄奄一息,没关系,我会抱着他抑或是她湿漉漉的头颅,在额前亲吻,用最宠溺的语气说:“真是辛苦了。” 好期待呀。 那个未知却又可以观测的世界,我们姑且称之为“古代”吧。 哪怕那只是一个存在于文字之中的幻想狂舞曲,都让人痴迷,一个茹毛饮血的时代。 那个消失了三个多月的英雄少年,或者精神失常的薄幸少女,亦或冷着脸的少年,他们出现在我的故事里,仅仅是因为我想到了他们,并以他们为原型构建自己的角色。 但是现实生活中,寇豆依旧失踪四个月不知所踪,陈若澜还是能吃能喝,陈栩汐依旧能走能跑。在我们观测得到的地方活着。 可能寇豆几个月前就死了,可能陈若澜是个神经病,可能陈栩汐的冷漠是装的,这些我们无从观测,所以,我仅用自己的想象,把活在我心中的他们搬到那个文字的世界。 但是现实结果如何,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一点都不冲突。 他们,还有无数没有列举的人,构成了我笔记本中可爱的世界。他们,会不会真的打破次元壁垒,从文字的世界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呢? 或者说,对于他们来讲,其实就是活生生的人,生活在我们周遭环境当中,却因为某种情况,残存在文字书页里。 嘻嘻,我可没有诱导诸君去想这种可能性。 正如钱钟书老先生《围城》一书所说,“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谁说文字的世界里面没有真人呢?兴许,早在我们窥探二次元世界的时候,三次元的人早已进入了二次元之中。 就像我们探索时空旅行,会发现一些古代遗迹上出现类似当代痕迹,虽然是噱头以及花边新闻居多,但依旧勾引着我们去设想这种可能性。 好了好了,闲聊时间到此为止。 接下来,鄙人躬请读者们一起,来决定笔记本中尚未观测到的人物的结局。 人物的命运,掌握在诸君手中。我们用“人”作为“守序”阵营、“鬼”作为“混乱”阵营,“善良”和“邪恶”仍旧代表各自阵营含义,“中立”则介于两者之间。以下,有诸多个结局可以选择: 一、守序善良式的胜利。即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划算的结局,强大的正义组织会带来稳定可靠的胜利,皆大欢喜,所谓的好人存活,反派洗白亦或制裁。 二、守序中立式的胜利。即绝对的规则之内,牺牲或多或少在所难免,只要最终的结果吻合自己的规定和口味,亦是happyeng。 三、守序邪恶式胜利。只要自己选择的人能够存活,达到自己的目的,牺牲多少,代价多大毫不重要。 四、中立善良式胜利。单方面的守序或者混乱,都不是组成这个结局的合理说法,人的复杂性绝定了万事万物都有其因果,人或者鬼,生存有道。 五、绝对中立式胜利。双方两败俱伤便是最好的制衡结果。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由其中某个角色转变立场,达到平衡之道。 六、中立邪恶式胜利。彻头彻尾的邪恶,黑暗系列画风,通过鬼的胜利,宣泄着所有狂欢和痛快的逆反情绪。在这里本人声明一下,笔记本中没有绝对主角的概念,死了谁,世界都可以继续运转。诸位不妨可以想象陈若澜死了之后,赵顺林为主角来到鄙人面前的画面。 七、混乱善良式胜利。残存着善念的鬼?没错设定上确实有这样的角色存在,冷门之余也倍感期待不是么? 八、混乱中立式胜利。显而易见,鬼阵营中也有存在中立的人,“洗白”之流单靠措辞说明软弱无力,但是相信出于好奇,总会有人尝试新鲜的思路以及做法,冷门剧情线也有冷门的亮点。 九、混乱邪恶式胜利。面包车的胜利,狂热的教条主义和邪恶的信仰,追求终极的恶魔启蒙。狂躁的毁灭主义和歇斯底里的行为作派,符合三观崩坏期间寻求共鸣之人的需求,我可以很体贴地准备好团灭的剧情线,相信也会是暴力血腥的礼赞。 诸君可以提供多角度选择,当然,这一次的剧情线,我会听从诸君的心声,写一条读者最喜欢的世界线。诸位可以参与鄙人围脖参与,亦可弹幕形式直接发送所选择的世界线的数字,截止至结果出来前,一切都未可知。 看到这段文字的诸位,相信会做出相应的选择,让我们拭目以待。 嗯,我会依旧把所有“古代”世界发生的事情发表到网络上,大家可以继续期待,笔记本之中的持续刷新。 请诸位相信,这只是一个发生在文字世界里的故事,这个世界很安全,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在欢畅之余,总忍不住会出现很多新奇的文字。就像此时此刻,在网络直播写文的我,ifi域名已经变成了“yuareyg”,我依旧坚信我们的世界和平而又美好,不然怎么会有奇怪的中二少年试图黑进我们的设备。 放心吧,我确实没有存稿,所以在r里面也不会有任何收获,一旦这些文字出现了,结果就已经敲定了,不是么?我现在还盯着直播间的房间名“直播写文绝不存稿”,对于这种自砸招牌的行为,鄙人是相当不齿的。 也要在这里感谢团队的运营,感谢诸多伙伴在新年依旧陪我赶工加点,而放弃了回家过年的机会。他们当中有中考学生,还有权威心理医生,也有失业工人,当然,因为巧合,我们走到了一起,所有的相遇相知都为团队的运营付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叨扰至此,让我们继续吧,带上诸位的选择,继续启程吧。 见证着跳梁小丑,鼓捣着世界彼岸的文字之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八章 战争降临 新兵营外,尸兵成群缠上陈维的时候,密密麻麻的肉堆与盔甲相挤,还有手指在布甲衣料当中不断地抠寻,口齿含糊,对于咬到什么,不管不顾。 只是那么一瞬间,原本存活的人就会一层一层被瓦解,最后成为肉块。 陈维在密不透风的尸堆中,逐渐失去意识。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所有尸群,以及死物的咆哮声,衣物的推搡声,盔甲的摩擦声,都像沙子散落,冰雪消融。 闫无逊再次苏醒过来。 “想来也是差不多了呢。”闫无逊伸展了一下懒腰。 伯轩想起,在禾白乡的时候,伪装者取代的是陈维,后来出现的却是闫无逊。 甚至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就想一座火山上的硫磺,喷发的熔岩不是真正致死的因素,漫天的硫磺却让人无处可躲。极端危险份子,一秒都不愿让他存活。所以当机立断立刻挥刀将他腰斩。 但是面前的情况,显然这个人比想象中难缠。 “又见面了呀。”闫无逊的语言轻佻,拍了拍身上破旧不堪的军服。 无边的压力如同火山,轰然间直窜天际,沸腾的熔岩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席卷而来。天边的夕阳,晦明变化。 不过,伯轩的气场,就像原始的生命,烈龙般的桀骜,顶着蔓延的熔岩。 体内流淌的狼王之血,是与生俱来的尊严与骄傲。他的嘴角,咬肌绷紧,面具后出现兽的竖瞳,躁动的血液和澎湃的力量,隐隐待发。 死亡之瞳,幻相中宣言的审判。 周围的一切尘埃消失,空间彻底昏暗,周围不断地拔高。不,是自己的感官在下坠,越来越快,引动气流疯狂地糊在脸上,钻入破洞。脚下的深渊,张开巨口,一望无际的黑暗,将闫无逊包裹。 “这个时候,”闫无逊兀自说道,“你应该把我肢解了吧。” 画面如同被火焰焚烧的纸张,扭曲着恢复真实。 闫无逊的头颅已经在中了幻相的时候,就与身体分离了。 但是,在伯轩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完整的闫无逊。伯轩再瞥一眼的时候,原先斩首分尸的闫无逊,已经消失了。 不是幻觉,确实刚刚就已经将他斩杀,但是杀不死。 但是,这个世界就没有杀不死的人。 伯轩再一次出现在闫无逊身后,这一次,斩马刀拍碎了他的头颅,从额头沿着胸口,血线开裂。 血液从容器倾泻而出,甚至可以看清每一个切口上的骨骼、胰脏和不明液体。 伯轩谨慎地回头,两半尸体倒地声才传来。 “在你全身注意锁定在我身上的时候,”闫无逊出现在他身边,分析道,“你也就无法再详细地感知周围,也就会出现感知盲区。” 伯轩再瞥一眼,地上坑印还在,但是连血液都消失了。 仿佛这个人的存在,都是一种不确定的因素。 既然如此,就多试几次。 “我没有耐心陪你玩下去了。”闫无逊任由伯轩的斩马刀将他斜着从肩膀砍过心脏,上半身滚落地面,挣扎着半只手撑地说道:“自然会有人陪你玩。”说完,他又失去意识,慢慢闭上眼。 伯轩正准备把闫无逊的尸体继续砍成碎末,一声狼嗥打断了他。 是母狼。 从山道中奔袭而来,迅捷如灰色旋风,在挪移中飞快接近。灰色的鬃毛猎猎,突进的狼牙割破乱流,左右摇摆间,穿梭于死人群中。 它的眼中,死死盯着已经提刀迈进的伯轩,下颚要得紧紧的,仿佛每一根汗毛,都在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吼。 背上是寇豆。英雄回归之时,正义审判之迹。戒律俯瞰众生,苍穹惩戒妄逆。 寇豆怀里,是金史库。因为狗头被衣带遮掩,在怀里左突右撞,天旋地转间,很快就七晕八素。 一闪,蓝金色刀锋已经贴近眼前,战马大在眼前放大,双方都加速到极致,迅烈如火,迎着斩马刀锋,还可以看见沿着刀背闪烁的红色残阳,以及因为瞳孔受光线收缩,把面前的男人埋藏进黑暗,只剩下银色面具下,寒冰般的瞳孔泛着杀机。 “轰——”爆破声从土堆中轰响,风暴凝聚成团,在周围翻滚着扩散,周围的地面承受不住冲击,塌陷碎裂之余向往溅射尘沙。一瞬间飞沙走石,残破的旌旗翻飞着被气流带向远方。 另一边,新兵营。 所有的尸兵已经挣脱穹顶那张巨大的蛛网,撕下血肉,晃悠悠地跌落。 有些头颅、手臂,还粘在网上,而身子在摔落的时候,也断成了几块,依旧蠕动着向活人靠近,还有的声带还健在,扯着嗓子嘶吼。它们还有眼珠,但是无时无刻不在滚动,就像随时会挣脱眼窝,夹杂着血水流出。 它们的手指就像触电般,一直在耸动,一直在颤抖,仿佛需要抓住什么,紧紧地扣进去。被抓住的新兵,吓得面如土色,疯狂尖叫的同时,挣扎着推开粘上来的越来越多的尸兵。 一旦被抓住,所有尸兵的脸就会贴上来,各种腥臭的气味在鼻尖传递,疯狂地撕扯着所能抓住的东西,牙尖在脸颊磨划,指甲深入脸上的肉里,耳朵被扯落,脖颈被勒紧,无数的手,在头上推搡。四肢想动,但是掉落的亡灵,越来越多,遮天蔽日,连腾挪的空间都越来越少。 陈若澜侧身闪躲,踢开跌落的躯壳,用长枪末端撑退咬合的嘴,再匆忙低头闪过砸下来的半边身子,极力克制自己的不适,慢慢冷静下来。 天上滴落的不知是涎水还是血水,腥臭与腐黑的液体。绝对不是刚死不久的人就会发生的变化,那催动这些人腐化尸变的,一定有幕后黑手。 残肢断臂也还能动,说明切断神经中枢也效果甚微,或者说—— 陈若澜回想起,人体的神经传递是由突触传递神经物质,也就是说,尸体内存在某些激活神经元,进而激活效应器的物质。短时间内隔空控制,需要某种介质,而这种方式只适用死人……死人没有意识。 陈若澜不断暗示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有凭有据,理性的思维在劣势下,要比感性更具有实际意义。况且自己从视野上,有着别人没有的科学优势。 所以这是一种专门针对死人的,神经激活。那除去扭曲的面容和断臂残肢,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难以拉平的数量差距和越来越少的生存空间。 在她思考的时候,几万人的尸群,面对一千人的新兵,占据着绝对优势。尤其是,几万尸兵还是无差别的投放在千人训练场,基本投放完毕的时候,除去部分折损,能站起来的尸兵也可以将整个训练营填满,就像一个万葬坑。 这种绝对的差距和心理的不适,很快新兵出现了伤亡。 昔日的战友在尸群的填埋下,很多人都消失在肉堆里。 绝对,不可以坐以待毙。 陈若澜心中,有一种韵律越来越急,越来越猛烈,在心间奔涌,越来越狂放的力量,在手上的长枪下绽放。 长枪飞舞如灵蛇,向右撞飞一位尸兵,向左挑开趁着间隙钻上来的另一位尸兵,枪尾顺势的大回旋横扫打飞身后跌过来的身影,再借势踩在失衡的身体上,窜上去排掉即将砸下的大块头。 “兄弟们,到我身后来!”她大喊道,此时此刻没有男女之别,只有生存的意志。她手中的长枪越来越快,几乎刺穿尸体的同时就将尸体挑飞,摔向一片尸体。 上平枪起手,夜叉探海,贴地挑起,掤退救护的同时,蓄力翻起,掀翻一片进攻的尸兵,随后顺势抓住枪末端,跃起横扫,无数碎块腰斩,硬生生将她的前方杀出一片空地。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的枪术在向另一个自己贴近,疾如风,徐如林,迅烈如火。枪头肆虐,如同烈龙左突右撞,巨力经过之处,尸群被掀翻,盔甲破碎,血肉纷飞。 挑、撩、掀、顶、扎,穿刺速度越来越快,突进、刺中、排开,从血海尸山中,开出一条生还之路。 体能超负荷,她身上已经满是血与汗,还是顽固地扯动肌肉群,挥斩,突袭,乱枪狂点,枪头是夺目的红。 战友们被她爆发的恐怖战斗力所震感,其实很多人知道她是一个女人,但是此时此刻,她的举动,一招一式,却比男人更爷们。 听着她的呐喊,仿佛那些死者哀嚎声都淡去,淡去的还有茫然与恐惧,所有的人,跟着陈若澜,不约而同地站她的身后,有种灼热的感觉在胸中激荡,在脑海中盘旋,他们在她的身侧,用尽胸中积蓄气血的怒号: “杀——”。 局面从这里开始,不再是一边倒。 因为有人带头,给予了谋生者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四十九章 交锋 橙红的天边,血红的地界。 傍晚的风里,掺杂着喊杀声、兵戈的交错声、以及兵营塔楼崩塌的轰鸣。 滚滚的浓烟涌动,熊熊烈火肆意蔓延,从木料,到布料,再到肉体,借助风势,火焰席卷,掩盖半掩的斜阳,留下黑与红的焦土,还有灼热的殷红。 银枪长驱直入,酒红色的头发,在血与火之中,回旋,扫荡,如同盘踞蜿蜒,灵动之余,昭展着不屈傲骨与灼热的血。如果有幸看见陈若澜的脸,除了她的呐喊,还可以看见,比枪尖更亮的,是她的眼。瞳孔反射着夕阳,就像小太阳一样,在绽放着光芒。 烽烟起,战鼓擂,旌旗飘摆。 所有人的人慢慢聚拢在一起,把掉下来的尸体丢出去。来不及闪避的,就迅速肢解。开出的一条血路,慢慢变成一个圆圈,把所有排开的尸体作为临时堆砌的沙包,迅速将生还的新兵与尸群隔离起来。 所有的人开始展示训练的结果,或者说,恢复一支军队该有的战斗意志。 信任身后的长枪,就像信任甲胄的守护,握紧手中的大盾,就像握紧生存的信念。 圈中央腾出了空间,伤者在圈中间休养,简单包扎伤口,同时处理从天掉落混入队伍的尸兵,确保他们不再构成威胁。 哪怕这些流着脓水的亡灵数量再多,都只是凭着本能在死亡的悬崖拉扯着生灵。 疾风吹乱了陈若澜的发丝,回应风声的只有砰然炸响的枪头以及剧烈冲击下,裂开的碎土。 无论如何,都要顽强地活着,走下去,见证背后的终点,模糊的光影,黑与红交织的虚幻中,埋藏在焦土里的执念、以及秘密。 “啊——”陈若澜呐喊着,刺穿三具铠甲,顿足,滔天巨力从双臂迸发,将长枪横扫着抽出,三具尸兵顺着爆发的冲击连接摔向尸兵群,砸倒一片的同时,余势不减,像风吹麦浪倒,成片铺开。 以身为盾,力撼狂澜。 收枪横栏,挡在尸群面前。陈若澜保持着收枪式,剧烈地喘息,双脚稳稳地扎在地面,右手持枪,左手拒拦。发箍散落,酒红色的头发纷飞,舞动的不仅是柔美的线条,跟多的,是在夕阳下,飘着反射晶莹的汗水。 见证这一幕的鲍威,此刻已经热泪盈眶,如同灼热的熔岩聚集在头顶,一声男人的狮吼,将满腔的火热释放出来。他迅速顶上陈若澜的位置,长戟横扫,拦开尸群,给她喘息的机会。 点将台,碎石纷飞,刀剑齐鸣。 “叽里嘻嘻嘻嘻——”赵顺林利用弹跳,蛛丝迅速升高,一边发出戏谑的尖叫,“开涯,没想到最后你也背叛了我。” 邢开涯双手持剑,缓住身形平复呼吸,淡淡地说:“任由一个正常的人类知道,这是怪物的阴谋,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赵顺林兴奋得眼仁暴突,下颚咬肌绷紧,说道,“你知不知道,当年,那个叫赵顺林的男人,他也只是做了一个他觉得正确的选择啊!” 说着,身形爆闪,借助蛛腿的弹跳,它很快就下坠到邢开涯面前,解放的八只蛛腿各带着挂钩倒刺,四肢封锁拦截,另外四肢疯狂穿刺。它的步足和前肢疯狂搅动,溅射的尘土花乱邢开涯的眼,死亡的幽镰左突右闪,腥紫色的锋芒闪烁,邢开涯侧身的时候,总有三只不同的肢体从身后、头顶、正面追击而至。 心剑,随心而至的剑术。 与剑术登峰造极的邢开涯比起来,赵顺林的进攻显得毫无章法。但是这种凭着本能的战斗,却将蛮力发挥到极致,基本刀枪不入的甲胄,加上借势借力,不断地增强的暴虐,在有意无意地挑逗着人失去理智。 这不是凭借人类的力量能杀死的魔物。 邢开涯慢悠悠的一剑,却挡住了三个方向的进攻,抓住它肢体不协调制造的缝隙,邢开涯再一次闪过致命一爪。 “你不是说正确么!”赵顺林吼道,“让你看看你所谓的‘正确’多么微不足道。” “人孱弱的身体,能作为食物,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你居然敢质疑豢养你们的主人,真是愚蠢至极!” 邢开涯一剑劈中锋利的倒钩,剑刃后,幽冷的目光一如幽冷的剑身,说道:“变成这副模样后的你,连思维都趋近于野兽,没有资格和我讨论正确与否。” “呵,蝼蚁还是自命不凡,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赵顺林盯着邢开涯,嘴角的狞笑愈加显露,“那就带着人的愚蠢,到地狱去忏悔吧!” 火焰在爪刃中集聚,焚烧得通红的爪镰,开始搅动空气形成热浪。黄昏被炽焰点亮,焚烧得焦黑的浓雾,晦明变化的光线,伸缩曲折的爪镰,愈发的棘手。 点将台已经被烧垮,滋滋的燃烧声,以及木块结碳碎裂的声音,顺着晚风扩散。 其它五将也相继选择了自己的对手。 岳横对上了伪装者。作为天生的刺客,伪装者身板确实不是岳横的对手,手中的匕首也在勉强地支撑着岳横的大刀,鎏金虎头刀侧翻,横劈竖斩,伪装者只能频繁闪避,时不时象征性地用匕首进行试探。 与此同时,伪装者的脸,总会在身形闪烁的过程变换,一会变成岳横的脸,对着他扮鬼脸;一会变成何泊水,边躲着大刀的翻砍,一边喘着粗气,一脸愉悦地瞄着岳横:“哟,你怎么砍我!”一个翻身,又变成鲍威,笑骂:“傻大个!”极尽所能地挑逗,再消耗他的体力。 田忌赛马。 伪装者单体战斗能力并不是顶尖,但是身为刺客,它就是刀尖上的舞者,死亡如风,伴舞加身,演绎着血腥的舞蹈艺术。它摒弃了一切存在过的证据,就连名字,也只有“伪装者”一用以称呼的代号。 它会选中岳横,或者说李清誉,就是牵制。死亡高压线上,它是孤高的舞者,刚猛的武士,再锋锐的刀剑,都需要和它站在同一位置,方可触及它的境界。 匕首上绽放的,是血之花。 它和岳横的交手互有胜负,但就局势而言,越拖下去越有利。 夜晚,本就是行走在黑暗的使徒们的主场。黑暗,也会渲染和放大人的恐惧。 身为伪装成人类的杀手,它洞察过无数人,揣摩过无数心里,和它的战斗,一旦心里出现破绽,舞曲就要结束了。 为了挡住岳横暴虐的一刀,它连滚带爬,停下来的时候,变成了岳横的模样。而新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喊着:“副营……” “嗯嗯,我知道了。”伪装者顺手割破了他的喉咙,挑断气管的同时,闪躲后方的岳横,把新兵的尸体抛向他的刀口。 岳横怒不可遏,面对战友的尸体,下意识收住刀。这时候,新兵尸体突然动了起来,从手中翻转着匕首,一边一本正经地喊着:“给你个礼物。”一边割破了岳横持刀的小臂。说完,新兵尸体扑腾倒地,而伪装者也立刻遁走。 香湘和姂色对上营长何泊水。 幻术组合发挥着日渐西斜的光线优势,在变换的光线中,制造一个个幻像与何泊水。香湘的柔击拳术自然无法和何泊水的长枪比较,但是幻术考验的是临时的操纵能力。 武器的视觉效果长一寸,短一段,视野中出现的人,身位,和听觉完全是错开的。有时候,听见声响却被隐藏身影的光线,看见身影却发现只是幻像,虚虚实实,亦真亦幻。 扭曲的光线,还有慢慢加重的异样感,让何泊水察觉到空气中飘着的毒气。 在不能一决胜负的时候,不能消耗太多的体力,不然只会加重毒气的程度。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小心!有毒气!” 何泊水一改先前的迅烈,小心翼翼以守待攻。 “好棒好棒,这么快就发现了。喂,是不是你的香气让他察觉了!”姂色前半句还在夸着何泊水,后半句就对着香湘一顿斥骂。 “女人,干我何事!”香湘骂道,“有本事,你来打小爷躲后面去!” “略略略!我就不!小厮你不给我顶住你今晚玩完了!” 何泊水皱了皱眉,他已经看出,这两人的组合,影响视觉和嗅觉,只能靠着听觉勉强支撑,但是遇上唱双簧的话痨,偏偏又最大程度地抑制了自己的听力和心神。 应对至今,话痨二人组凭借多端的光线变化和诸多干扰,一直保持着优势。 况且,对方还有两个更强的家伙,从刚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加入将领之间的战局。 不,他们在屠杀教头、小队长等次一等的领兵职务。 烽火燃烧,和天边的晚霞连成一片。 黑与红相融的世界,天色终于愈渐昏暗,鬼的世界,慢慢地向仍然征战的生灵展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章 黑夜已至 上 金戈的碰撞声依旧,但是这场战斗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更何况是面对多于十倍的兵力。 陈若澜喘息的时候,想到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问题——它们是怎么做到,短时间内无声无息了解数万士兵的性命的?如果这中手段用到这场战斗上,结果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陈若澜当机立断大喊:“威哥!有军医吗。他们可以看看这些人的死因吗?” 嘈杂的呐喊声中,鲍威听见了陈若澜的喊声,大声回应道:“有!在后面给弟兄们包扎,我帮你找下!”说完,匆匆忙忙钻进身后的新兵堆里。 陈若澜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她意识到这种杀人方式投放在战场上的可能性。必须尽快地找到几万士兵的死因,不然,这里的一千人的生命,就岌岌可危了。这不是盲目砍杀可以解决的。 想到这,她的动作不再那么强劲,而是将更多精力留在观察上。 这些士兵,生前也是守卫者,不能轰轰烈烈地建功立业,甚至身死于奸邪之辈的阴谋暗算,陈若澜心中不免有些悲凉,但是求生在前,必须找到幕后黑手,才可以找到破局的契机。 敌军……其实只有点将台那些奇怪的人,和那只蜘蛛形状的怪物,人数并没有带来什么优势。操纵尸兵的人,在哪里? 蜘蛛怪物或者另外的双人组合都不像;还有岳横副营长对战的,一直变换着身份的人,也不像;那另外两个人在哪!陈若澜突然又意识到这个两个人,在乱战之中的屠杀效果,也十分显著。 町风很显眼,它每一次出现,总会带来骚乱。 它手里一直握着一团看不见的气流,所过之处,暴风席卷,乱流推推开人群,无数风刃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无限切割,只看得到衣物铠甲破裂,无数血花从脖颈、胳膊处溅射出来。 风墙将人群推起,突然出现的强风将猝不及防的士兵吹离地面,失重感消失跌落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暴风肆虐的刃锋,解开了气管,甚至,肢解了躯体。 头盔滚落,血液从脖间伤口泄出,沿着头盔的轨迹撒了一地。断肢残臂像被拆卸,“砰——”,手中的武器也无力地坠落,像落日下,扫过的刀光,斩落余晖,却晃着眼。 “不!”陈若澜心中有些悲凉,一起训练的战友,甚至还隐约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却在灾难面前,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她还记得有些人,或许羞辱过她,或许嘲讽过她,或许帮助过她,或许大大咧咧地说着吹牛的话,笑着刮着鼻子,留下有点小帅的俊朗笑容。现在,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他们死的时候,暴突的眼球和暗哑的声音,让陈若澜第一次直面死亡。 战争残忍之处,就是弱肉强食的原始丛林法则更加显著。 那些还手持长枪冲锋陷阵的人,眼眸中是执着的战意,但下一秒,就会被面带微笑的魔鬼收割生命,跌破的身躯如同风中破败的朽木,断折跌落,扬起沙尘。 町风就像风的化身,在乱军之中来去自如,击杀完目标,就会像风一样,幽幽消失在昏暗中,一点点地褪去身上的残影。就像一条条地撤销身上的线条,随着柔和的风,线条和色块也流逝在萧瑟中。 它看上去并不着急,优雅地握着手中搅动的风眼,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折扇收在手中,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背部。随着风的旋律,一点一滴都在漂浮。 沙尘可以漂浮,武器可以漂浮,人可以漂浮,血可以漂浮,死亡可以漂浮,理念什么的,当然也可以漂浮。 一切都随着风逝去吧。 町风眼眸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柔和得像阳春三月的暖风。 在呼吸间决定生杀予夺,践踏所有人的生命价值。甚至很多人,在这之前都还在幻想着,解甲归田之后,娶妻生子,过上田园生活。 但是现在他们留下的,只有乱葬岗上一座无名的坟和一具没有未来的骸骨。 不可原谅! 陈若澜手中的长枪颤抖,牙关要紧,忍着胸腔的失落,迅速移动,追踪着町风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点将台附近,离将领之间的战斗也慢慢拉近。 这时候,她讶然发现,身后的死人突然动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这是刚刚被杀掉的一位刺史。 孵化者扭了扭头,适应了一下这具虚弱而又肥腻的身体,慢慢地单膝撑地爬起来,调整了一下刺史临死前极度惊恐而张得脱臼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说:“女人,你的对手,是我。” 说完,它眯着眼享受着说道:“真小呀,不过这腿不错,劲也够了。” 回应它的是如同银龙穿刺的长枪。 “虽然这具身体和你肉搏有些吃亏,”它单手抓着枪头,阴测测地笑,“但是,既然决定了要让你成为我的下一个标本,这点功夫还是要下的。”它毫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欲望,赤裸裸的贪婪与轻佻的口吻,还有野兽般的狞笑。 刺啦—— 陈若澜瞳孔下意识地缩小。心脏,突然被什么攥紧,剧烈地收缩让她瞬间有一种缺氧的错觉。她极力克制自己肩膀的颤栗,但是鼻尖辛酸,泪水忍不住红了眼眶。 它嘴角的狞笑,让陈若澜想起,那个血红色的生日夜,那个一样措辞下流的西装男人,也是用着下流的口吻,高高在上的语气,残忍的虐杀手段,一点点地挑断了陈若澜的神经。 切开的蛋糕,闪烁的烛光,洁净的餐桌,泛光的餐盘,女人倾头的微微一笑,眼睛眯成缝的慈爱,以及背在身后狠狠攥紧的双手。 然后,是小尖刀,是摔落的桌子,哗啦啦的书页翻动声,再然后,满眼都是侵蚀记忆的火海。 逃不掉,怎么都动弹不了,怎么都逃不掉;哭不了,怎么都喊不了,怎么都哭不了。 夕阳下斑驳的殷红色块和蔓延的阴暗地带,让陈若澜仿佛回到那张柔软的床上,无力挣扎,只有眼前一片血色,还有眼角无数的黑暗。 有些场景,一旦被勾引出来,所谓坚强的外墙,也会从内到外,瞬间瓦解崩塌。 说到底,她几个月前,还是一个念着高中的普通女孩,沾染了点粗茶淡饭的生活烟火气,顶着高考的压力,沿着平淡无奇的生活轨迹,默默无闻地低头独行。 察觉到女人的异样,孵化者的笑容越来越露骨:“好像勾起了什么美妙的回忆呢。” 它不管手掌的鲜血淋漓,一把抓着枪头扯过来,舔着舌头说道:“那就让我给你留下最后、也最美妙的回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章 黑夜已至 中 “铿锵——”远处的金铁交加声放大。雨打芭蕉叶般密集的战斗节奏,四只蜘蛛腿上的爪镰勾划成网,从多个方向压迫邢开涯的轨迹,逼得他节节后退,时不时挥剑抵挡。 剑名“无涯”。简单的青钢纹饰,依稀看得出斑驳的剑絮,剑招漫无边际,宛若摇曳苦海一扁舟。 “你逃不掉的。”赵顺林身上的血管隐隐涌动,在剧烈的战斗中,他也逐渐完成了这具身体的融合。对身体的驾驭程度越来越得心应手。身上隐隐冒出的烟气,都是逐渐溶解的枯涸血液,在互斥身体反应过程的一些阵痛。 “这副身体,我越来越满意了。”赵顺林满眼陶醉。 “抛弃了原本身为人的自尊,沦为走兽。”邢开涯一板一眼。 它的爪镰穷追不舍,紫黑色的倒刺,在不断地强攻之下,眼花缭乱,比起华丽的剑招,更添原始的杀机。背后的甲壳慢慢展开,肉翅拖扯着它的身躯滞空,狂躁的风掀起一地黄沙。 邢开涯半眯着眼,与怪物对砍,消耗的体能巨大,但是也不是没有收获。蜘蛛怪物的躯体,就像被修复的布偶,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缝缝补补的痕迹,只是这种手法咋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瑕疵。但是对于一个以身为剑的人,每一处的打击感和行动的漏洞,都隐约透露着这怪物不堪重负的躯体内,是枯竭的血管和烂掉的骨肉。 哪怕经过异常的强化,但外强中干,包裹的漆皮多崭新,都无法掩盖陈旧腐朽的躯壳。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打破这层护罩,各个节肢兴许会自行瓦解。凭现在的兵器,“无涯”并不能打破这种质地的护甲。看似被动防御,不过邢开涯砍的位置,都沿着上一次划出火花的相对脆弱的部位。但是目前看起来,击穿防护还是遥遥无期。 而邢开涯的体力,开始支撑不住了。单剑对四爪,攻击频率上的劣势,在时间作用下,变成体能的巨大消耗,每一次都需要费尽手臂肌肉爆发,才可以堪堪挡住一人高的爪镰。飞旋的剑,依旧保持着精简的剑式,火花在金属和怪物的甲胄间迸发。 手臂上的酸重感袭来,迅速退让闪开一爪的同时,邢开涯不动声色地喘着气。 漫天的黄沙隐匿了爪镰,突然席卷而来的爪子,从下方撩起,慢了一拍的身体,哪怕意识得到,也无力躲避,裤子顺带着小腿肌肉,被扯开一道口子。 “你永远不懂。”赵顺林嘴角的虫腔嘎嘎响,“人类与否,只是皮囊,唯有真正强大的躯体,才能撑起智者的头脑。” 行动更加不便,邢开涯思忖着,一边注意爪子上是否有毒,一边改变先前的攻势,转变为试探居多的封闭剑招,来抵挡更加猛烈的狂风骤雨。 伪装者轻轻一笑。 岳横被它拖延得慢慢失去耐心了。当然心里有底的时候,越要靠精湛的表演体现自己的左支右吾,每一次都堪堪躲过惊险的大刀。 刀名岭峰。纵横如盘桓山岭,侧斩像连贯山峰。 他的刀法玄妙之处,每一次挥砍,都没有规律。这是刀客对决之间一种相当棘手的情况。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出招习惯,力度,角度,或者刀口,甚至刀身长短,都是一些凭交手的感觉判断出来的信息。但是岳横的刀法,给人的感觉是不知深浅。 伪装者明白,这个男人就没有真的出刀过。 真正游刃有余,或者说他在盘算着一刀必杀。 岳横也有自己的苦恼,一般来说,这种变幻无常的刀法,一旦判断失误的时候,都会在谨慎之余,把更多精力放在自己的直觉判断上,也就是会更频繁的试探刀锋的深浅。 但是伪装者是个例外。 它更多地注重于自己的表演,看似主动进攻的是岳横,但是一旦岳横收刀,它就如同附骨之疽粘上来,逼他迎着匕首再度挥刀,试图打乱他的节奏。 此消彼长之下,体力的消耗也不容乐观。 况且,它对岳横的刀法理解逐渐加深。除了先前吃了点皮外伤的小亏,基本都能察觉带隐藏在猛烈刀锋中的暗招,滴水不漏,有时候佯装中招,也总能以伤换伤,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消耗优势。 如果这是生物的一种战斗本能,那伪装者当之无愧是行走在刀锋的舞者。 “说起来,我们似乎还是同行呢。”伪装者优雅地闪躲,不时还像卖艺的行了一礼,“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套着世人所喜闻乐见的皮囊,低调地执行着无人知晓的任务,连功劳都归结‘无名氏’。” 它耸了耸肩,闪躲的时候,借着刀光变成岳横的模样,和他一样单手持刀,双刀交汇,力道和打击点都一模一样。连岭峰刀都完美地模仿。 岳横意识到,这个家伙拥有某种在模仿中窥探人心的手段。或者说,这不是模仿,而是同化。 既然如此,一定有什么媒介可以让它作为模仿对象。 见岳横没有搭话,伪装者摸着自己伪装出来的岳横胡子,说道:“所以呀,我只能在临死的你们面前进行表演了。不然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呐喊,是多么无聊的世界呀。我理解那种无人观赏的孤苦,所以我也可以看你的表演,无偿的哦。” 它低头鞠躬,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姂色的模样,指尖娇滴滴地绕着胸口的发丝,笑吟吟地说:“来吧,姐姐可以当你的观众哦,如果满意的话……”它的细嫩指尖,挪到下唇边,红唇轻轻地含住,舌尖轻点,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勾起人类初始欲望,在战斗中,是一件致命的事。生物本能是极度克制的人性难以抑制的。哪怕心坚如铁的战士,在接受到视觉和听觉信息挑逗的时候,都会有一瞬间的分神和生物荷尔蒙的反应。 哪怕理性迅速抑制,但干扰的效果已经达到了。面对善于伪装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勾引出他的真实的一面。无论杀伤,在“真实”暴露的时候,在伪装者的交锋中,就已经占了强大的心理优势,伪装的领域,真实即是死亡。 岳横接下来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而伪装者,在这个时候,已经精准地用姂色的上半身顶过来。 衣料一空,失神的一瞬间,他的手腕附近,被隐藏在衣料的匕首割开一道口子。 伪装者光着上半身欢腾着蹦蹦跳跳,俏皮地说:“啦啦啦,你不表演,那我就给你蒸大白馒头!” 荒诞的攻击方式,让岳横无处使力,因为这个家伙的节操和羞耻观,确实在刷低着岳横的下限。 它的脸是娇俏可人的少女姂色,身子却是男人的黑毛胸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章 黑夜已至 下 “伪装老贼,老娘和你拼了!”姂色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两把菜刀,不管裙子,撒开脚丫子,乱军之中已经挥刀砍向伪装者。 “喂!婆娘,你有这战斗力帮我顶一顶啊!”香湘苦苦支撑何泊水的灵雷窜动般的枪术,怒斥姂色忘恩负义。 “老娘不管,先砍死这贱流氓!”姂色恨得牙痒痒,瞄准伪装者不注意,一鞋拔子就踢飞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昭示着暗器正中伪装者的“姂色脸”。 鞋子掉下来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香湘的样子,鼻青脸肿,哭哭啼啼地说:“小爷就是玩玩,又做错了什么……” “啊啊啊啊,姂姐姐帮我砍翻这个王八羔子!竟然诋毁小爷我的形象!”香湘怒火中烧,用柔劲躲开枪尖的同时,不忘给姂色打招呼。 姂色对着岳横说道:“帅大叔,咱们先联手,把这张嘴撕烂,你看意下如何?” “拒绝貌似对我没好处。”岳横无所谓地撇撇嘴。 姂色眨眨眼,说道:“恭喜你,我对你的好感度提高了哦。” 岳横没有和它扯嘴皮子,而是更加注意它们的举动。如此放荡不羁的攻击方式,诡异之中透着率性,和以前战场上的正面杀敌有很大的区别。 何泊水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他喊着,手中的惊雷枪愈发灵动,明明重量是一般长枪的两倍有余,但他单手持枪依旧有一种枪如惊雷的恍然感。 “对哦,臭香湘你还在战斗,要尊重你的对手知道吗!”姂色喊道。 “女人!你一分钟前才跑路,有什么资格提醒我尊重对手!”香湘被几枪扫退,慌忙躲避的时候不忘开嘴炮。 当然,何泊水的处境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姂色的能力依旧只用在他身上,长枪造成的视觉错乱,还有现在是日渐西斜,黄昏之下光线愈发稀缺,控制光线的姂色已经可以制造出空间错乱的视觉效果,何泊水依旧在以一敌二,姂色的光线幻相才是致命的对攻手段。 而她跑去攻击伪装者,只是更深层次地嘲讽和牵制。 因为丝毫没有影响伪装者的口无遮拦,而何泊水这边甚至处境更加危险,毕竟明面上他击退了那个小厮,但是小厮的能力,没猜错是有毒的香气,一旦拖延到临界点,胜利的天平将瞬间倾塌。 “帅小哥,看你这么俊朗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个秘密哦。”姂色停下手中的菜刀,展颜一笑,神秘地对岳横说道。 岳横的神经瞬间绷紧,脸上依旧风轻云淡:“哦,倒是洗耳恭听。” “嘻嘻,臭香湘的毒气里有催情能力哦。别到时候把持不住把我按了。”她一边说,一边还耸了耸露肩的红纱。 岳横无视它的挑逗,但是有些时候,如果没人提醒还好,一旦注意力转移到话题上,心理作用就会在无形中加强这方面的感观。 这些怪人的攻击方式千奇百怪,但是偏偏又防不胜防。 岳横知道它说的是对的。因为确实周围的香气已经足以到影响身体的程度了。不过它没有说明其它副作用,就岳横感觉起来,虚弱晕眩和胸闷恶心,还有仿佛挑逗神经的邪念,这些效果如果真的蔓延起来,影响效果将是毁灭性的。 突然,岳横知道它们无声无息抹杀数万军队的手段了。毒气,致幻感官,如果再加上某种加重精神冲击的攻击方式,在联合之下,就可以安静地将数万人埋葬幻象中,并且不会留下任何伤口。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解除香气渲染的毒。瞬间判断出全部经过的岳横,马上转换攻击目标,协助何泊水全力攻击香湘。 刀锋一转,回旋刀扫过香湘,举轻若重的刀功,变换的角度和劲道,让香湘猝不及防。 “喂喂喂!臭女人!你这是卖队友!”香湘欲哭无泪,喊着,“伪装别愣着,赶紧过来帮忙啊!”它还是用拳头,扫开岳横新加入的岭峰刀,急急退却,让开何泊水的惊雷枪。 伪装者掏了掏耳朵,喊道:“你叫啥?你婆娘在砍我,我忙着呢。” “伪装爹爹,亲爹!”香湘眼角含泪,“快来帮忙啊!” “诶!香仔莫怕,爷来了!”伪装者骚气地变了脸,换做岳横的大汉脸,匕首也加入岳横的战局。 然后它就被身后的姂色捅了一刀。 “呃啊……婆娘,你来真的啊……”伪装者口角溢血,身后的菜刀扎入肋骨。 “哼。”姂色气鼓鼓的脸蛋慢慢缓和,收刀,说着,“这次就这样,下次把你的皮扒下来。” 姂色停下来,悠悠地说着:“不过,时候也不早了呢。”它的脸色被火光照映,忽明忽暗的侧颜,还有逐渐深邃的鬓角,光线开始扭曲,场景开始变幻。 岳横立刻警觉,这是相当危险的台词,所有人都已经中了这种致幻的毒气,某种程度上,攻击那个小厮已经来不及了。 姂色没有理他,笑吟吟地说:“天黑了,该准备收工回家了。” 它说完,在所有人的视野里,原先夕阳欲坠、火烧云慵懒的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 就像被墨水将天空渲染,天空一片乌黑,滚滚云层隐隐雷鸣,仿佛青面獠牙的恶鬼,从森罗炼狱中透脸,在云层暗哑地嘶吼。 不同于下雨的阴天,这种黑色,缭绕着几近饱和的污浊,就像干稠的污秽,在云层翻滚,粘滞之余,又裹杂着压抑。 无论是正在和孵化者缠斗的陈若澜,还是坚持着抵御尸兵的人,都目光凝重地看着天空。这个天黑得很邪门。 尸群依旧没完没了,甚至将其绞杀到完全丧失战斗力,都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 断手断脚,哪怕砍头,这些家伙依旧会嗡嗡蠕动,刀伤、箭伤没有感觉,头颅、心脏没办法致死,只能仓促之中将它们推开,火化焚烧。 地上的火照亮战场,天上的浊蒙蔽天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一章 黎明已远 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町风只是笑笑,依旧在人群中穿梭,脚边是打翻的火盆,不知名的尸体叩在火苗上。它随手将所有的人肢解,将营帐粮草引燃,直到—— 徐海生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站在它的面前。 “嗯?”町风对人的听觉很敏锐,而这个家伙身边的气流,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丝毫没有紊乱的迹象。 “你的对手,”徐海生的嗓音低沉,冷硬的面孔被半边火光照亮,“是我。” 这是一个情报之外的对手,虽然这次情报确实没多少准确。因为那个新兵营之中的眼线,应该已经被处理掉了。町风一边打量着对手,一边调动身边的风形成力场,将周围的闲杂人等排斥出去。它并不擅长肉搏,但作为六将,它也有自己的战斗底气。 徐海生收起标准的长枪,随手丢在一边,从怀里取出一支笛子。 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町风想起禾白小乡遇见的,那位手执乐器,纵情吹奏的男人,不可察,不可言语,就是一种芒刺在背的危险,仿佛晚一秒,就会丧命。 虽然这个人的皮囊完全不一样,但是,但是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不会错!町风的瞳孔瞬间收缩,危机感让它意识到问题不简单,这个男人的出现,也代表了禾白乡那群人,也了解这边的战局。 所有人都置身棋局中,这是一盘超越自身生死意义的棋局。 这种感觉就像一只大手,掐着町风的咽喉,又让它如鲠在喉。 徐海生没有理会它的想法,只是缓缓地从笛子里,抽出藏于其中的剑。 剑笛是一种文人墨客防身的武器,既有笛子的风雅,也有轻剑的飘逸,实在不适合战场这种生死搏杀的场合。但也不排除这是一个用剑高手。 单手持剑,徐海生依旧不疾不徐,慢慢地向前走去。 町风微微地鞠了一躬,随后,化作微风消失在战场中。 怪力乱拳飞,枪尖龙虎随。 陈若澜和孵化者战在一起,沙尘纷飞,火光照着两人的脸,将铠甲照得金红。 “身为一个女人,你能够打到这种程度,已经值得表扬了。”孵化者一边蠕动着肌肉群强化自己,一边借助话语挑衅,“不过这种程度也是你的极限了吧,既然如此,就安心地去吧。” 它的肌肉群突然暴起,肱二头肌肱三头肌渗出血丝,又强化了一圈,拳头也不断充血膨胀,肉体逐渐变得坚韧,枪刃在身体上,划出来的伤口越来越浅,而且旧伤还有愈合的趋势。 这个家伙,从刚刚到现在,都在用拳头硬接陈若澜的枪尖。满口的污言秽语,还有下流的表情,在逼陈若澜暴走。 人一旦愤怒就会失去理智,战斗中,一次不慎就是死。 它很珍重这个标本,所以它力求在她最奔溃的情绪下,完成自己的使命。身体,是一种原始的美,也是一种野性里的艺术,当然如果这种艺术没有一个崇高的灵魂,就失去了艺术原本的美味。 孵化者一个跃步,迅速贴近陈若澜,右半冲拳贴身快打,趁她应接不暇的时候,拳拳到肉,击打在她的左肩膀上。 陈若澜拦枪横挡,但是长枪在先前的高强度动作中,已经慢慢承受不住她的力量,这个时候稍微的变形,成了防守的破绽。 三拳加重长枪枪身的变形断裂,直到无法回防,加上恐怖的巨力,将陈若澜打得连连后退。 陈若澜心中气结,但是这个家伙在纯怪力方面已经超过了自己,咬着嘴唇,她试图找过这个家伙的弱点,但是全身坚韧得像铜皮铁骨,尸体依旧是没有任何痛感,除了身形略显僵硬,其它的破绽都被这种体质掩盖。 “看看你喘息的样子,多让人心疼啊。”孵化者的声音沙哑,除去官帽披头散发,须冉皆白,却被脸上的多道伤疤染红,时不时有血管凸起蠕动,干瘦的手指也开始愈发干瘪。 它在吸收这具尸体的血肉。 陈若澜咬着牙,自己可能撑不了太久,而那种隐约间的危机感,让她心有余悸。尤其是天空,那种干稠的黑墨,完全不像夜晚那种干透的天空。 她不信人力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如果连天威都可以模仿,它们早就在抬手之际将所有人抹杀殆尽。 那么,现在破局的关键在哪? “似钰!尸体没有外伤,死因不详!”鲍威喊道,他看见陈若澜连武器都被拳头砸断,连忙从身边抄起另一把长枪,朝着她投掷过去,“接着!” 陈若澜闻声,一脚抄起落地的长枪,同时手中断损的长枪像孵化者抵去。 “砰。”长枪没有刺入它的躯体,应声而断裂,银枪头没有凭依,慢慢坠落。这时,陈若澜已经拿起新的长枪,枪尖虚晃,枪头一招,朝着孵化者的心脏扎去。 “和我打还有空分心?”孵化者的眉头挑起,眼仁放大,“这可不是什么好态度。”任由长枪抵在胸膛,它的身体开始出现角质层,所有的地方都刮不出伤口,只有衣物随着澎湃的力量乱流不断变成碎屑。 陈若澜确实无心和它缠斗下去,火光照耀,一切都像那个大火肆虐的夜晚,倒塌的帐篷,翻倒的炭火盆,无人管制的火焰,不加节制地吞噬所有丧失生机的躯壳。 周围人的生命,还握在上层的手中,如果现在无人能破局,这场死斗将没有赢家。 周围的新兵们已经开始发现自身的变化了。身体无力,脑袋晕眩,胸口恶心,甚至连精神状态也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消耗,慢慢经不起挥霍。 致死的原因是毒和幻像……陈若澜咬咬牙,撑住自己身体的不适,配合鲍威直戳孵化者的喉哽。 孵化者的表情,在黑暗中游弋,肥腻的身躯,慢慢干瘪到无法支撑,它淡淡地笑:“游戏差不多结束了。” 一个瞬闪,低身下勾拳,打在陈若澜身上的时候,当场呕血,剧烈的绞痛从腹部袭来,螺旋劲的巨力从伤口处不断翻卷着肌肉。陈若澜倒飞出去,一脸痛苦,全身的感官,都被腹部撕扯的伤口掩盖。暗劲贯穿内脏,连嘴巴僵硬得都无法合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一章 黎明已远 中 一瞬间,孵化者的力量与速度,又到了一个非人的境地。 虐杀?多没意思,要试探出一个人的极限,并且在她身理和心理双重崩溃的时候,描绘出那种惨无人道的浮世绘,制作出来的标本才是最具艺术特色的人间盛典。当然,前提是,捕食者愿意施舍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孵化者的力量同化达到百分百的时候,尸体也能发挥出本体的全部战斗力。这也是它的杀手锏了,只要育苗的尸体,总可以借助其转移自身的意识达到二次孵化。 “没想到,与那群磨磨唧唧只顾享乐的家伙比起来,我竟然是第一个动用全力的。”孵化者看着自己的指关节,完全磨损破皮也没有所谓,脓水和血水在拳头上渗出,但是无所谓,尸苗已经传播到女人的身上,现在,只要了结她,尸苗植入,很快一具新的标本就可以打磨出来了。 杂草早在沙地萧瑟摇曳,旁边是刚刚咳出的血液。 陈若澜的手,紧紧地揪着地上的黄沙,才能缓解腹部撕心裂肺的痛楚。整个躯干和四肢错位的感觉,让她意识到差一点就脱臼了。在那一瞬间猝不及防的一拳,那种速度和那种炸裂的劲道,都让她无法承受长期战斗的疲乏,长枪都无法阻挡那种侵略意图极强的冲拳。肋骨应该断了不少,腹腔更是像被钝器捅穿一样的灼热,躯干骨也遭到震荡,头晕目眩,喉间溢血。 遭受巨力的冲击,让她跪在地上,抓着沙土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倔强地抬起头,裹杂着淋漓的热汗还有额间的血,将酒红色的头发糊的脏乱不堪。 孵化者慢悠悠地走过去,因为每走一步,都可以加重猎物心理防线的奔溃速度,它荡着身子,说道:“女人,我喜欢你的小眼神。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哭求饶的机会。” “切。”陈若澜的状态介于昏厥与清醒之间,只能半眯着眼,依旧咬牙着坚持站起来,只是一扯动全身,腹腔处的疼痛就被牵动,迅速将痛觉延至四肢百骸。她只能咬着牙,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保护似钰!”鲍威怒吼着喊,他带着几个兄弟,提着长枪将将孵化者围起来,“大家小心,这妖人邪门得很。” 一只手搀扶着陈若澜,让她下意识一僵。 “你没事吧。”陈维克制自己喘着的粗气,还是一喘一喘地问道。 “你死哪去了?”陈若澜看见陈维还生龙活虎,眼眶没来由一红。 “我就趁着大部队不注意,偷偷上了个厕所,回来就变成这个鬼样。”陈维低声嘟囔,“谢天谢地,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出点什么损伤,不然我不好和叔交代。” “带着似钰撤!”鲍威双眼充血,脖颈处青筋隐现。 已经有两个弟兄,防守不住的孵化者巨力,被贯穿了胸膛。胸骨节节碎裂,生息全无。 “蝼蚁,也妄图阻拦我?”孵化者的声音渐低,用慢悠悠的口吻,收拾着手上的碎肉。 …… 伯轩出手,寇豆就知道这是个恐怖的变态杀人狂大叔。 周遭的尸群并不能带来实质的阻碍,但瞬息到达眼前的斩马刀,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来了!”寇豆对着怀里的小狗大喊。 在斩马刀贴身的瞬间,金色灵光从寇豆的胸口迸发出来。旋转着绽放的金色光芒,推开了杀意凌冽的斩马刀,并护住母狼,卸去所有的反作用力,如同定格的光耀,照亮郊岭。 光团恋恋不舍地散去,剩下星星点点的金色,融入土金色的铠甲中。 中世纪的骑士头盔,盔顶是白色的羽翎,金色纹路从头盔延伸到躯干,再由身上的板甲慢慢流淌到四肢的臂铠、战靴上。红色的披风微微摆动,护肩的鎏金纹章闪烁,白色与金色组成胸甲的双色调,在太阳底下泛着光泽。 从护目镜的缝隙中,可以看见寇豆闪烁的眼瞳,白金色的口罩将他的嘴巴覆盖,只听得到闷闷的响声: “正义骑士——辉煌豆侠!” 他的个子也拔高了不少,左手是一人高的金色符文深红大盾,右手铠甲手套持着骑士大剑,淡蓝色剑槽,还有隐隐闪烁的铂金花边,金色剑柄的末端,是和手腕一样的红色宝石。 寇豆将骑士大剑插入地面,手托着剑柄,睥睨四方。母狼在他身侧,站在岭上,身边的光影交叠,是夕阳的橙红色余晖。 “第一,绝对不可以意气用事。” “第二——哎哟,你怎么就砍过来了!” 寇豆连忙举盾抵挡,连右手的大剑都顾不得提起来反击,双手持盾挡住呼啸而来的刀锋。 深红色的重盾在狂烈的挥砍下发出金属互刮的轰鸣,盾上传递的反作用力让寇豆双手发麻。还来不及站稳,一下从天而降的竖劈宛若排山倒海,像滔天巨浪拍打在大盾上。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的时候,寇豆已经无力维持防御形态,整个人飞出去数米,殷红的披风在地上跌破,连带着盾也在地上刮了几米的沙土,才停在身边嗡鸣。 寇豆甚至可以听到小狗的惨叫声。 在他想要站起来无果的时候,一个黑影挡住他头顶的阳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带着千军万马嘶吼而来的斩马刀,只有经历过那种大地碎裂的破坏,才明白这把刀在这个男人手上会发挥出多么恐怖的效果。 “吼——”母狼四蹄奔波,从侧面扑咬过来,獠牙直指伯轩的腹部。 斩马刀变斩为拍,将母狼横扫出去,击中肋骨的瞬间,母狼全身如遭雷击,骨头节节碎裂,却没有任何的惨嚎声,哪怕眼仁翻白,依旧倔强地想接近那个男人的腹部。 最终依旧无力地翻滚出去,在沙地里扬起一小阵黄沙。 “大妈!”寇豆悲喊,自从能借助狗子与所有动物进行沟通,寇豆对它们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可恶!”寇豆一拳捶在沙地,迅速撑起身子,“你叫伯轩是吧,你知不知道大妈很想你!”他瞪着伯轩,恶狠狠地说道。 双臂红宝石闪烁,重盾和骑士大剑都出现在他手上,同时闪烁着红色的光芒。他持剑竖劈,大喊道:“不可原谅!” 伯轩没有说话,右手斩马刀一扫,凌冽的杀意夹杂着狂风将寇豆逼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一章 黎明已远 下 龙都时间,深夜十二点,“书文事多店”打烊。 从海神蓝玛莎拉蒂g下来一群人,走近了“书文事多店”,很快,原本关掉的灯又亮了起来。 “陈若澜你干嘛!又偷吃?”远远听见男人的骂骂咧咧。 “没有没有!文哥我上厕所呢。”越来越近的解释声,告诉众人,她在靠近。 店铺的铁闸门没有打开,但是一抹光影从阳台纵身跃下。趁着月光,可以看见她盘着的酒红色头发。 单手撑地缓冲,陈若澜撑着大腿,缓缓地站起来。 “监控我关了,他不会看到这里的画面,他是局外人。”她的声音没有先前的欢脱。 杜老八抽着烟,吐出一个烟圈,墨镜下的瞳孔无喜无悲,淡淡地说:“看你表现。” “我也不会回去了,不用拖累其他人。”陈若澜拍了拍靴子上的尘,黑色毛呢大衣遮住大腿,起身站定。 “听这语气,你也不像会直接跟我们走吧。”杜老八悠悠地摘下烟,黑色皮革手套收了起来,放进皮大衣的口袋里。 另外一位戴着黑色礼帽、黑色复古圆框眼镜的胡茬大汉,轻轻地笑了一声。他从灰色的毛衣衣袋里抽出自己的手,自顾自地说:“那就得看看,你需不需要这玩意了。” 他的手里是一支小试管,里面装着殷红的血液。在轻轻摇曳下,还有还有液体的晃动。 “逆向凝血剂。”男人的鹰钩鼻和半生半熟的腔调,都昭示他不是龙都的人,“能够给凝血剂患者带来解脱的试剂。” 陈若澜侧着头看他,觉得好笑:“所以这是利诱么?还不如钞票来得实在。” “n,n,陈,谈钱太俗气了。”男人的眼镜泛着光,“初次见面,我叫罗伯特·金森,凝血剂实验项目首席负责人。” 他摘下眼镜,用白色手帕裹好收进内侧衣袋,摊开双手道:“我们带着满满的诚意,诚邀你的加入。当然,这里不是什么perfe的聊天场所,如果不介意我把这个shp轰成渣的话。” 他的礼帽后,扎着一绺金色的小辫子,随着他的鞠躬晃动,眼神却平视着陈若澜,比起戴眼镜的时候,更加阴翳。 陈若澜摊手:“看样子我是没办法说‘不’了。” “陈,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用多费口舌。”罗伯特很满意她的配合。 “ru,”罗伯特转身看向杜老八,说道,“劳烦亲自代驾了。” 杜老八点点头,丢下烟头,让同行的两个手下自己回去,再打开后座的车门。 “等等。”陈若澜双手抱胸。 “嗯?”罗伯特眉头微挑。 “请那两位哥们先离开吧,以及——周围的暗哨。”陈若澜的眼眸淡淡闪烁,依旧平静地说。 罗伯特失笑:“k。陈,我们尊重你的顾虑。跳梁小丑我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只要他识大体。”说完,他背对着小店的窗户,眼角微微瞥动。 陈若澜点点头,她也不敢回头,她怕和躲在店里窗户缝的双眼对望,会更加心绪不宁。 直到所有人都撤离,陈若澜才跟着杜老八上了车。 许书文愣愣地坐在原地,这些人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不一样的危机。手里,攥着陈若澜仓促留下的纸条:“安好,勿念。” 她还是她呀,许书文苦笑。 玛莎拉蒂g,价值几百万的双门硬顶跑车,开动的时候,化作蓝色的流光,宛若海神的祝福,进入夜间的车潮,消失在许书文的视野里。 这时候——“笃、笃……”。 有人来敲门,声音不急不徐,就像只是象征性地叩门示意。许书文的心突然揪紧。 “你知道你的价值。”车上,罗伯特开门见山。 “我对凝血剂的认识,还是在出院后,朋友的转述里得知。”陈若澜避重就轻。 罗伯特笑笑,说道:“那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接触了凝血剂么?” “这个我说不上来。”陈若澜答道,当时接触凝血剂的,是另一个自己。 “在你十八岁生日的蛋糕里,蜡烛上。”罗伯特眼睛半眯,“但——这个蛋糕不是我们安排的,那几天前,研究所最成功的凝血剂,被盗了。” 陈若澜扭头盯着他:“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凝血剂就在生日蛋糕的蜡烛上?” 罗伯特摆摆手:“女人,总是关注奇怪的点。放心,我们那时候还没有监视你的生活,一切,都是凶手自己告诉我们的。” “凶手?”陈若澜微微有些诧异。 “yeah。凶手本人,在网络上把他的事迹发表成小说。”罗伯特的眼神凝重。“包括他将凝血剂制作成蜡烛,他也略有提及。” 陈若澜有些头疼,脑海里,闪过一个家伙的嬉皮笑脸。但说他是凶手,陈若澜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兴许,不是同一个人。虽然这家伙也很神秘,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哀伤和渴求关注的问题儿童心理,不像是那么疯狂的人。 “你认识凶手?”前面开车的杜老八突然问道。 闻言,罗伯特也扭过头看着她。 陈若澜看了一下车内视镜,杜老八平静地看着她。刚刚脸上表情的变化被他捕捉到了。 不过陈若澜倒是无所谓:“没有,只是想到了某个家伙。” 读取到她脸上的坦然,杜老八不再说什么,专心开车。 罗伯特也继续说道:“那个凶手提炼出凝血剂并把它寄存到蜡烛上,如何做到的我们不知晓,但是你是唯一一个,接触过这种顶级凝血剂并且存活的‘人’。” “也就是说,所有接触过凝血剂的人,都死过一次了。”陈若澜的眼角瞥了瞥开车的杜老八。 杜老八不置可否:“如你所见。” “所以,你明白你在战略高度的价值了么?你是目前唯一存活的——” “解药。”陈若澜接上他的话。 “bg,准确点说,是抗体血清。”罗伯特看着窗外的夜空,大晚上都市的繁华才开始显现,灯红酒绿,活力依旧。只不过,街边霓虹和摩天大楼的灯光,遮掩了天空最纯净的繁星。 黑夜没有尽头,黎明也不会如期而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二章 曙光 上 倚头看着车窗外的星,陈若澜捂着胸口,说道:“其实,我的血清也未必是你们预想的抗体血清,直到现在,这种药剂还时不时在影响身体。” 罗伯特有些不解:“你好像很随意。” “在前往目的地之前,我暂时是安全的。”陈若澜头也不回,依旧看着窗外闪过的夜景。 “你是一个勇敢的姑娘。”罗伯特的话语有了一丝温度。“我们提取过你养伤住院期间的血液样本,对凝血剂没有任何作用。”言下之意,就是需要本人进行研究确认。 陈若澜问道:“那反向凝血剂也只是幌子吧。” “n。”罗伯特说道,“那种是血小板崩坏剂。但是,陈,你明白的,这种和试剂作用下生还并复原的你是不一样的。那是毁灭试剂,但你身上流淌的是希望。” “承蒙抬爱。”陈若澜的口吻不温不火。 “我突然很好奇,你会赴约的原因是什么?”杜老八突然开口。 “答案。”她的身子依旧靠着车上的软垫,看着内视镜,补充道,“有些必须探寻清楚的答案。”她回答着,思绪却飘到那个无声哭泣的女孩,那一天的火海翻涌,热浪席卷,扯碎了她小心翼翼维持的生活。她承诺过,要帮女孩擦拭泪水,抹平伤痛。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陈,但是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罗伯特并不怎么在意,双手扣紧搭在二郎腿上,露出锃亮的皮鞋。 “或许吧。”陈若澜并没有打算多说。 “不过你是聪明人,陈,你也要为自己未来考虑。与其一直这样被通缉着过日子,不如考虑加入我们研究机构。”罗伯特说道。 他双手摊在两侧的真皮坐垫上,换了个舒服的靠背姿势,继续说道:“我们之前是有些小误会,我也明白‘午夜阳光’和令尊令堂的矛盾,但也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所以‘午夜阳光’是研究机构的一个下属部门么?”陈若澜目光灼灼。 “嗯哼,有些问题回答了也真是伤感情呢。”罗伯特无辜地笑笑。 玛莎拉蒂g拐出闹市区,到了郊外。盘桓数里的沙路,还有微微的颠簸。 “其实,陈,我们知道你和另一位陈小姐,你们之间也有联系。”罗伯特说道。 陈若澜眉头微皱,这是一个相当不利的信息。 罗伯特盯着她,继续说道:“当然是得益于那本小说,不过里面的内容虚虚实实,谁又说得清呢。” 陈若澜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前方变换的路况。 “看来是真的。”罗伯特笑笑,“难怪最近全是古代的情节,原来是对你的保护。” “你们不觉得,用一本子虚乌有的小说作为依凭很可笑么?”陈若澜的眼睛眯成缝。 “龙都的古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是么?”罗伯特说道,“我们也是在他的提醒下,才找到这间便利店,找到了你的行踪。互相利用罢了。” “看来,我以后有机会也要好好会会这个作者了。”陈若澜淡淡地说。 罗伯特笑:“会有机会的,陈。当然,现在的推测里,有没有这么一位作者存在还尚未可知。你或许能找到的,只有代笔人,或者说,代言人。”罗伯特的淡蓝色瞳子被压低的眼睫毛掩盖,声音随着思绪飘远。 “一切,都是命的安排。” 陈若澜没有再说话,但她的表情也不再平静。 她的呼吸声加重了,体温指数也在提升,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加快的心跳频率还是暴露了此时的处境。 罗伯特能感受到她的变化,看着车外飞逝的风景,叹息道:“起作用了。” 微微跳动的脸部肌肉,也说明此时的她,在竭力遏制自己身体出现的变化。她没有多说,只是咬着牙,咬肌绷紧。 罗伯特继续说道:“你知道了凝血剂可以添加在蜡烛里,就应该对气体有所防范了,比如车上的香水,很可惜,你的聪明没有用对地方。”他的表情温和,说话依旧带着生涩的外语腔,仿佛毫不担心陈若澜会暴起。 “这种凝血剂只对定向人群有用,二次感染的你,身体的抗体出现得也会更快吧。”罗伯特的语气越来越温柔,慢慢伸出手,去抚摸陈若澜倔强的脸。 “陈,你是能熬过这一次,还是会成为我们的一员呢?两种结果都令人期待啊……”罗伯特抓住她的下巴,扯到面前。 “你看看这白皙的脖子,血管开始浮现了。”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脖颈,“说点不开心的事吧,那家商店的老板,现在应该也不在人世了。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们会放过他?” 陈若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从不相信你们,但我相信、他有办法活下来。” 因为,你们没有和那家伙朝夕相处过,根本不了解他是怎么样的人。他是个孤独地放逐在自己世界的浪客,也是夕阳下旅行在大漠的无畏勇者。 “哦?还有力气说话啊。”罗伯特语调调高,脸贴近了陈若澜的脸。 推进的发条,又在呖呖转动,在朦胧的痛楚中,陈若澜还可以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剧烈。 突然,她痛苦地呕血,吓得罗伯特连忙退后。 陈若澜捂着腹部蜷缩成一团,钝器击穿的热辣感让她甚至无法闭上眼,嘴巴死死咬住,才遏制住即将脱口的惨嚎声。 “砰砰、砰砰……”心脏开始不规则地律动,视线开始扭曲、模糊,所有的光线都糊成一片,双眼布满血丝,但是难以抑制的痛楚依旧扩散到四肢百骸。 仿佛看见,黑暗的古战场,火光冲天,呐喊声阵阵,还有袭杀而来的铁拳。 陈若澜听见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她在哭泣,在心底呐喊。已经超出了一个温良的女孩可以承受的范围。 她的意识开始飘忽,共同的受伤已经说明,双方的灵魂通道已经再次建立,随时可能进行置换。她在呼唤自己。 但是不行。 这里的情况,比古战场更危险。这是陈若澜的承诺,帮助十八岁的她摆脱这段不幸,这是她存在的意义和理念,也是那个十八岁的她躲藏至今无法面对的阴霾。 直面这一切,陈若澜无法想象十八岁的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奔溃,尤其是,得知某些信息之后,陈若澜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而这些消息,如果将灵魂置换,无疑,会在伙伴血痕未干的伤疤上,再次扯下血淋淋的新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二章 曙光 中 伙伴,一定要撑住啊……陈若澜咬着牙,心中的祈愿无从传达。 “这张可爱的脸蛋在想什么呢?”罗伯特从刚刚的惊吓缓过来,又恢复了刚刚胸有成竹的镇定。“你不是有神奇的能力,叫净魂谛听吧?但貌似在这种强效药剂面前,也不管用啊。” 陈若澜恨恨地盯着他,自己自洁效果源于能力,从而产生的抗药性,但这是从来没有提及过的消息,又是那本小说么? 这么说来,幕后一直有一个操盘手。但是现在全身药性发作,已经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她的眼睛痛苦得微眯,仿佛能够遁破时空,看见倒飞出去的伙伴,危在旦夕…… 两边,都是死局。 凝血剂的作用比想象中还要顽固,净化的速度比不上污染的速度,脑子已经开始放弃思考了……灼热的燃烧感在头脑炸裂,现在依旧源源不断地承受着药剂的冲击。 如果置换……伙伴,她就要自己面对这段伤痕累累的过去。 “放心吧,我可以的。”轻声的叫唤,从深夜远天的幽蓝中传来。陈若澜惊异地抬头,却发现天际似乎撒下一道亮斑。 明明还是深夜,但是那抹光芒,就像刺破云层直击心灵的一抹曙光。 “伙伴……”她艰难地睁着眼,喃喃道。 “什么?”罗伯特觉得不明就里。 陈若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也有坚强的时候,或许,自己不应该阻拦,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味地躲避,终究只是在用时间堆积过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笑,但是这个笑容真让人不爽。”罗伯特再次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说了这么多,总算是要到了。”他看着前方目力能及的地方,写着“鲜贝物流有限公司”。 陈若澜忍着不适,闭上了眼,嘴角带笑。现在,伙伴,由我来响应你的呼唤。 没有梵文吟唱般的仪式,没有玄奥的法阵,没有触发的媒介。在凝血剂扩散之时,此世和彼世开始接触,光与暗开始交织,黎明与黑夜开始交替,黄昏与晨曦开始轮回。 所有的思绪,放下了肉身,宛若闪电,冲刺,穿梭,飞驰,跨越。 两道光亮并立穿梭跳跃。周围是幽蓝的条框,黑红的篱墙,业火沸腾的山岳,钻入银白的金属高塔,循着通天的轨道,冲破世界的壁垒,穿梭次元的屏障,飞过众生的生死,跨越扭曲于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最终,汇聚于云层之巅,命运的结点。 g的权限之地。 “咕噜、咕噜……” “警告!警告!” 气泡,液体,电子合成音…… 一晃而逝,所有的视觉在巨大的光团之中,闪耀得陈若澜下意识闭上眼。 等到眼皮缓和了些,慢慢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是面容刚毅的伙伴。 她的泪痕已干,嘴角带血,鬓角凌乱,胸口还在剧烈地欺负,身上已经血迹斑斑。 够了,已经够了。 让一个女孩坚强,目睹血肉纷飞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二十五岁的陈若澜咬着牙,从唇角挤出一丝令人安心的笑意。她会是守护者,也是捍卫者。 二十五岁的陈若澜,颤颤巍巍地走向十八岁的她。 轻轻地,把面容俊逸的少女,抱在怀里,任由她的酒红色发丝,裹杂着灰尘亲昵着手臂。 “我还能战斗。”十八岁的她仰面,轻声说道。 “嗯。”陈若澜抚摸着她的头发,说:“这是你的战场。” 十八岁的少女听明白了,双瞳视线相触的时候,所有的心之声,都在无形中相互传递。 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新使命——回溯那个燃烧的夜晚,正视内心刨开的伤口。 而二十五岁的她,将斩断修罗战场一切魑魅魍魉。 一切光影开始交替,这次,女孩不再是哭哭啼啼的懵懂少女,女子也不再是虚妄空洞的假想,双方都在更进一步地接近“真实”。 双方的身体开始绽放光芒,柔和的线条交织着彼此,星星点点的梦幻,名之为“比肩”的命运筹码,将再一次撬动轮盘。 两人在光影消失之际,瞳孔间是彼此的酒红色。 都要安好。 不仅是祝福,也是默契,更是信任。 所以哀思者归来,殉道者故去。比肉体的伤痛更彻骨的,是惨烈的生还下,空洞的人生;比空洞更无力的,是人生中背叛与绝望的二次重逢。比灼热的伤疤更惊心的,是诡异的温柔里,错乱的悲怆;比错乱更愤慨的,是终结时煎熬与酷刑的永无止尽。 …… 罗伯特正想再次嘲讽,却发现,陈若澜的身体,开始散发着一种荧光。 就像从悠远的世界飘来的歌声,清泉流淌的细碎曲调,还有山雪消融的温柔,不,是全世界的温柔,随着愈来愈蓬勃的生机,鼓动着心脏,莫名地产生一种顶礼膜拜的心理,耳边是复苏的音乐,越来越高的脉搏,还有绽放的柔和光芒。天地之间,幽蓝的夜色投放一抹曙光;郊野之地,梦幻科技的海神之光黯然失色。 “这……这……”罗伯特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开车的杜老八也是一脸凝重。 玄奥的天籁似乎在耳畔,又仿佛在天边,就像绽放的火焰木,从火苗,跃动着熊熊燃烧。 前面就是“鲜贝物流”!马上,马上就到研究所了!罗伯特喊道:“开快点!” 杜老八脚踩油门,玛莎拉蒂的轰鸣声不再优雅,海神蓝仿佛召唤着滔天骇浪,车窗外的场景迅速飞逝,路灯下,扬起一路泥沙。 终于,组织的门早早地开启,所有的人员都严阵以待,麻醉枪、镇定剂、各种喷雾,甚至重火力武器,都准备就绪。 这时候,夜空的曙光,轻柔却准确地投中狂躁的玛莎拉蒂。 瞬间,世界安静了,玛莎拉蒂也被驯服了,杜老八甚至忘了车子已经丧失了机动能力。 罗伯特的眼睛不敢瞟动,甚至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一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个疼痛得昏迷的女孩,此时正坐了起来,抬起脸,除去酒红色的长发因为气流纷飞,还可以在发丝飞扬的间隙,看见她刚毅的眼神。 宛若新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二章 曙光 下 (本章背景音乐推荐:《r:ree ane~召唤》出自fae∕saynigh[unliieberks]) 古战场,折戟沉沙,火光冲天。 生命在烈火中凋零,坚固的盾牌组成的防线,被不死无休的恶灵冲垮。呐喊声已经嘶哑,折断的军旗被战火燃烧得斑驳。残破的铠甲,被溅起的泥土掩盖血迹,褪去主人生前的温度。 所有精疲力竭的人们,靠武器维持着半昏半睡的身体,哪怕意志依旧顽强,高强度的战斗,已经不再允许他们做出猛烈的反攻。 蒙尘的不仅是刀锋,更是灰雾笼罩的心头。 狂躁过后,古战场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夜风抚过,一切都悄然沉寂,所有闭上眼的人,都变成了夏夜的萤火虫,扑闪扑闪,从世间飞走。 陈若澜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还在无力地摇摆。血液,顺着手,洒落土地。 身后,是最后一圈士兵。顶着疲惫的身躯,连喘息都没有力气。 从这里,已经无路可退。亡灵的悲喊声愈加壮大,不少战友生前已经嘶哑,死后嘶吼才无声,甚至死前自断四肢,防止死后伤害兄弟。加上原来数万的亡灵,成片的焦土上,弥漫着血与肉,布衫与兵刃。百来人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孵化者被陈若澜以命换命式的攻击,击穿了脖颈,但又有什么关系,第二具尸体,第三具尸体,纵观整个战场,这是成千上万的尸体都是它的后备分身。 “和我为敌,就是与全世界的死人为敌,哪怕另外五人都死光了,我都可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沙哑的嗓音如同休止符,一点一点抹杀所有人的意念。 飞扬跋扈?不需要,站在这里,就是求生者们最大的噩梦。 安静了,世界安静了,所有的血汗都将干涸,所有的血肉都将腐朽。 “哐——”一位盾兵体力透支,双膝无力地跪倒,就像连锁反应,身后接二连三出现沉重而缓慢的闷响。 “哐当——”“砰——” 结束了,一切结束了…… 陈若澜有些发愣:真的么……在这里结束自己仓促的人生。 远天的黎明,或许还在地球的另一端,姗姗来迟的阳光,再次照耀这片大地的时候,只会剩下破败的旌旗,金戈和焦土。 伙伴……伙伴来的话,也许能…… 有那么一瞬间,陈若澜心底的愿望,被遥远的次元接收,并传递给车上的少女。 不,不行,好不容易拥有了对她来说的“现实”。再一次置换,只会徒劳地禁锢了她。 “放心吧,我可以的。”轻声的叫唤,从深夜远天的幽蓝中传来。陈若澜下意识地扭头,远天的光,从干稠的云层中投射出来, 那是……伙伴的声音…… 陈若澜闭上了眼,默默忍住差点涌出的眼泪。 黎明的光辉,从乌漆的云层中,缓缓地降落下来,把原本幽蓝的夜空照亮,镶上了金色边框。女神的裙摆,缓缓垂落在伤痛的土地上。 孵化者预感到什么,无论是什么变故,这都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吉利,本来就是对行走在黑暗的使徒最大的侮辱。它一个瞬步,突进的同时,已经挥动拳头,出现在陈若澜的身侧,对准她的脖颈。铜浇铁铸的手臂,足以粉碎塔楼的臂力,毫无保留地倾泻。 时间过得很慢,思绪飞驰,陈若澜虽然闭着眼,但是,身体开始发光。 闪亮的光斑,像黎明的曙光一样温柔的颜色,照亮了酒红色飘扬的齐肩短发。 夏夜的萤火虫慢慢地汇聚成银河,螺旋着,围绕在陈若澜的身边。 焚烧的古战场,第一次有了火光以外的亮光。 光,照亮了破败军营的全景——遍地冒着黑烟的焦土,残旧的木桩,倒塌的哨塔,拆解的箭楼,倾覆的尸体,千万兵器,倒插在土地、嵌入尸体,炭黑的铠甲,入土的血块,还有燃烧着营帐的火光,一具具麻木行走的尸体组成的狂潮,以及为数不多还在残喘的人。 孵化者不知道自己定在这里多久,它看着近在身畔的女人,闭上眼的时候,全世界都在亲近她。 所有的伤势,都在温柔的光中轻轻抹平,连带着,所有愣神的人们,不知不觉间,都沾湿了眼眶。 温暖的光令人安稳。心,再一次剧烈地搏动,有一种力量,支撑着他们攥紧手中的拳头。 虹色的流光,还有解放的荧光,慢慢地散开。 睁开眼的女子,眼底闪烁着银河。飞扬的酒红色短发,在耳鬓间轻柔地刮。身上铠甲明明破旧,依旧金光奕奕,红色的打底军服已经破洞,束紧的军靴充满泥泞,却仍旧有恍然一新之感。 一如她的眼神,前所未见的专注,与坚毅。 孵化者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弹飞在地,动弹不得。 金色的光芒从她的手中蔓延,光芒消散的时候,变成了一柄瑰丽的宽刃重剑。没有明显的花纹装饰,金色弧光刚刚消散,所有的尘埃,都在光华散尽之际落定。 守护之盾在手。 主战场,邢开涯体力不济,被赵顺利刮伤大腿,倒在塌陷的木栏处。在赵顺林踏着折断的木桩,准备继续补上的时候,陈若澜带来的变化,吸引了全场。 伪装者的面容依旧带笑,只是眼神中已经多了一丝凝重,最活跃的姂色,却咬着下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与姂色心有灵犀的香湘,下意识地护在姂色相对陈若澜的前方。 岳横与何泊水并肩,喘息的双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错愕和难得的笑意。 町风稳稳地压着徐海生,让他把那种不适压下去,伤痕累累的徐海生却依旧顽强,开口道:“还有心思管别人?”他的眼神依旧漠然,全身的伤视若无物。 右边是幽蓝的流光,左边是通红的火光,照映着陈若澜的脸庞。她手提着宽刃重剑,朝着孵化者,迈去。 如同我们约好的那般,这里的一切,罔顾生命的灵魂,由我来斩断。 狂风呼啸,拍打着陈若澜坚毅的脸庞,吹打着猎猎作响的铠甲,吹乱酒红色的短发,唯有眼神,像刺破黑暗,昭示黎明的第一抹光。 消除怯卑,稳定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三章 英雄之歌 上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陈若澜出剑挥砍的同时,孵化者已经再次腾空跃起,硕大的拳头袭杀向陈若澜的剑锋。 毫无烟火气息的一剑,和纯粹的暴力碰撞的时候,没有花哨,双方都在演绎暴力美学。所有人是见识过孵化者足以洞穿胸膛的残忍手段,但是陈若澜凭借大剑,也足以在挥砍中将爆发力发挥到旗鼓相当的程度,这种视觉冲击一样震撼着他们的心。 双方交手的频率越来越快,孵化者双拳交替,而陈若澜双手持剑疯狂左右抡砍,抵消越来越压制的拳风。 “咚、咚、咚咚咚咚——”肉与铁的对碰声响略沉,但那依旧是实打实的撞击。 每一声都宛如洪钟与钟椎的轰击,嗡嗡的声响宣泄着爆发的劲道。 孵化者也是错愕于女人的力道,它没有痛觉,表面上是它在抢攻,但是双手再这样对轰下去,迟早会溃烂,到时候就又得换躯体了。 顿足,它不得不把尸身的身体强度催化到极限程度,发出灼热的烟气,全身的温度正在剧烈升高。 陈若澜不会等它把状态再次提升,直接挥剑冲锋。 还来?孵化者咬了咬牙,这个女人是疯了么?在一系列高强度对砍消耗之后,它都已经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力不从心,但这女的竟然还存有余力,光是肉搏,就足以和自己的完全形态对轰,再加上这种韧劲,很可能自己掌控的这具玩具也要报废了。 黄沙被双方闪躲的步伐迅速扬起,大地承受不住斩击,炸出龟裂的坑, 不,自己还藏了一手杀手锏。尸苗并不是死人才能激活的。孵化本来就是借载体,使卵膜中的胚胎突破到外界自由生活的过程。只是是对于活人的身体,成功几率不高罢了,但也起到了猝不及防的偷袭作用。 孵化者暗中激活着尸苗,等会尸苗发动的时候,却愕然地发现,没有任何回应它的反馈。 在它愣神的时候,陈若澜已经拖着重剑自下而上抡起,闪避不及的孵化者肩膀侧身慢了一拍,被剑锋刮伤。 普通的剑,别说刮伤,砍到剑断都不一定能留痕,而陈若澜的剑,刮伤的同时,整块肩胛骨已经碎了。 怎么回事,尸苗不起作用了?难道是刚刚的光,帮她恢复状态的同时,还解除了所有的负面影响?它开始觉得这个女人也没有那么简单了。 闫无逊躲在稍微振作的人群中,面对蝼蚁的天真想法,他莫名想笑。这个时候他就强迫自己看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试图用悲壮的场面缓解笑意,但他失败了,不行,更想笑了。 他的眼神幽幽地穿过前面的人群,直视着面目狰狞的孵化者,喃喃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轻而易举斩杀这种臭虫,非你面前的女人莫属了啊……” 孵化者越打越心惊,为什么,为什么!它试了试唤醒其它沉睡在战场角落的尸苗,结果却像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全世界回应它的都是死寂。 快点,快点啊,没有尸苗,它的意识怎么传递回去!是哪里出了问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就好像自己的能力被清除或者屏蔽了一样。孵化者的眼神中阴晴不定,如果说出现了什么变故,就是从那道光,那个女人变得强势了之后,开始改变的。 但是显然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喘息时间了。 陈若澜的重剑再一次削砍,带动风之流动,砍过火堆的同时,还附带着流火。 孵化者这一次格外珍惜自己的身体,甚至不惜狼狈躲闪。习惯了死亡与复活的它,再一次感受到失去意识的恐惧,或者说,兴奋。 当一次次遭受死亡,阵痛之后,那哪怕死得再惨烈,一定会复活,那伤痛迟早会麻木。每一次睁开眼,都会被安排新的苏醒。日复一日,死亡都可以成为一种手段,不会再崇敬生命,不会有礼义廉耻,不会有人性,憎恶杀不完的人,甚至憎恶每一天的阳光。 融入黑夜的世界,将自己献祭给夜晚,换得永生,却也失去了生的意义。永生,代价是成为役使的工具。 死人堆里醒来的日子多了,连死都是一种值得堆砌的艺术,风雅无人附庸,亡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注:这里篡改了《论语·微子》“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每天醒来,都会发现在不同的身体,不同的位置,执行重复的杀人、通讯……久而久之,原先的身体,自己的名字,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所有事情都可以放下,唯有存在永恒。 是了,直到——死亡的人,脸上的画面构成病态的浮世绘,才让它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了一丝证明自己存在的艺术,与安慰。 轻轻地把人脸剥下来,收藏好,在以后自己换身体的时候,把脸缝上去,或者作为收藏,永远地供自己把玩欣赏,那种美好,离开了…… 不,求你别来了…… 孵化者嘴角带笑。它站在那里,胸口的一剑贯穿胸骨,它却没有闪躲。 真疼啊,心脏碎了吧。 它习惯性地抬起手,拉扯着脸上的皮肉,喉间滚动,喃喃道:“最后一张艺术品了。” 血肉一点点被扯出来,它的眼眸注视着远天的月亮。现在是下弦月,浓稠的黑色墨汁遮蔽天空,唯有月色依旧朦胧。月底了呀,真美。 再见。 再也不见。 它阖上眼,手指抠着,猛一用力,彻底扯落,将那团红色血肉揪在手中,脓黄的血液循着手指滴落黄沙。最后一张艺术,是自己的。如果展开,就可以看见,作品名为“安详”。 陈若澜听见了,最后一刻,它的内心,在想念着“阳光”。手中的剑缓缓收回,剑锋,是腐朽的尸体少有的人类鲜血。称之为“人”的最后一点凭证,心之血,入土。 化尘,尘定。 明早起来,迎接你的,就会是心心念念的阳光了。 夏夜的风抚过周围,打破短暂的安静。尤其是其它四将,它们不同于往日的嘻哈,是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最不可能死的家伙,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骗鬼……”姂色的声音已经有点颤音,拥有无数后备尸体,近乎无限复活,号称“不死”的家伙,就这么没了? 孵化者,陨落。 没有时间伤感了。因为陈若澜的剑锋,顺着锐利的眼神,指向错愕的姂色和香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三章 英雄之歌 中 斩马刀的破风声,粉碎木桩的滚落声,在毫无生机的傍晚中显得愈发响亮。 “铿——”不知是第几次,寇豆弓步防御,手持大盾挡住了伯轩的进攻。 基本没有还手的余力。双手被震得发麻,手中的骑士大剑只能收在手臂处,如果不是这身厚重的铠甲有神奇的缓震作用,这个时候寇豆已经多次骨折了。 这个男人的攻击节奏明明不快,但是每一次攻击,那种心理上的压力宛如山岳对碰前一秒的轰鸣。而事实上,它的攻击也确实称得上山岳都可以夷平的暴力。 厚重的力道绵延数秒,寇豆咬紧牙关才撑住这一次的砍击,连忙后退。 不行,这样毫无胜算。 寇豆心底明白,被动防御,永远没有尽头。 要动用“那一招”了。 骑士效果——公平对决。 寇豆喘息之余,双眼泛着兴奋的光彩,那就来吧! 对等的天平上,是悬殊的双方,于是,转移砝码,修正失衡。 “触发媒介——战士之魂·恐狼末裔之王。” 诶,寇豆错愕,这串名字是怎么回事啊…… 恐狼末裔……这里的狼都是恐狼后裔吗? 那自己临时获得的,也就是恐狼的力量。骑士铠甲开始发生变化,在厚重的臂铠上,出现了类似狼爪的金色花纹,板甲上的胸章,也开始出现狼爪抹过的痕迹,金色的铠甲开始暗淡,转向灰金色,苍茫大漠下壤壤黄沙。 狼裔重铠,骑士豆侠。 星河闪耀,寇豆怔住了,他看见了恐狼末裔的故事。 从西伯利亚冰天雪地迁徙的恐狼群,在几千年前,融进大草原,忍着水土不服,并在后续的生存中,与草原狼逐渐融合。从那一刻起,恐狼不再称之为恐狼,它们只是一个被放逐的族群,在茫茫大草原中,一直孤独地追求着自然的眷顾。 当最后一头恐狼末裔诞下雌雄双狼王的时候,它们背负的族群命运已经注定,它们不会是兄妹,种族的延续,是野兽生命烙印中最深刻最原始的准则。寇豆第一次,见证到这种残酷的生存法则。 所以它们诞下了一只小狼,恐狼末裔最终的火种。 寇豆拥有那头雄性狼王的视角,得知狼王死在怪物的爪下。从此,从此它一直守护着母狼。 寇豆明白了,原来那个时候,那只蜘蛛怪物,是被狼王杀掉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面对的,就是那个一直以执念存活于世的,恐狼末裔之王。 集厄运于一身,背负着灭族命运的不祥之瞳,它一直孤独地徘徊在世界,守护着挚爱。确实,死亡之瞳,拥有在恐怖的幻相中宣言死亡的能力。 如今它却出现在这里,成为不知名的组织,一名冷酷无情的杀手。 寇豆开始理解母狼的质疑和愤怒。被至亲背叛的感觉,一定很痛苦,它向来都是沉默寡言,背负着族群命运的重担,让它永远冷漠无言,唯有提及那个大漠孤烟下坦然赴死的身影,还有稚嫩的小狼,母狼的眼神中才会出现少见的温情。 一定要帮母狼,打败这个家伙,并把它带回去,寇豆想着。 星光消逝,眨眼间又回到了暴虐的战场,在寇豆回过神的时候,伯轩的瞳孔正直视着他,死亡之瞳,让刚刚知情的寇豆汗毛炸立。 那是死亡的指控,一旦审判出现,幻相就会变成真实。 意识到躲闪已经来不及,出于求生的本能,寇豆吓得大喊一声,他的盔镜竟然也绽放出光芒。 即将扭曲着将他包裹的光线,慢慢地解开交缠在一起的视觉,将他从那片红与黑的血色世界捞出来。劫后余生的寇豆,还在大口喘息,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想说话,但是为什么,嗓子想被卡住,发不出声音,只能哽咽着。 伯轩此时也不好受,寇豆没有意识到,他也使用了瞳术,而且不仅仅是解除,他的瞳术只对伯轩有效。伯轩身上肩负的恶兆,消失了。 救赎之瞳。 除去一身死人的气息,伯轩身上的不祥与灾厄,消失了。死亡之瞳,不幸与灭族的诅咒,也跟着永远消失了。 这是……自然的救赎……整个族群,寻找了几千年,都没有找到的,自然的眷顾…… 寇豆感受到,心中莫名出现的兴奋,还有难以言喻的——伤感?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哭……寇豆鼻尖一酸,眼角渗出泪水,他不明白,但是想哭。 当他看着伯轩的时候,伯轩也怔怔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和他一模一样。 哪怕正脸隐藏在银色狼头面具之后,寇豆依旧可以从它的眼中,捕捉到晶莹的泪珠。 这是伯轩的情绪,这是伯轩的状态,它不能说话吗…… 是的,从它登场以来,它就从未有过只言片语。寇豆回想着。甚至,它无法向母狼解释。 这么思考的寇豆陡然一惊,一直以来,他都站在母狼的角度思考背叛的问题,但是如果当事人无法开口,所有的真相都没有机会得到解答。 伯轩想笑。 命运捉弄,当最后族群全灭的时候,才出现自然的眷顾。他还是个小孩,根本无法拯救族群。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它已经把自己卖给恶魔。 肩负着族群的火种,已经熄灭了,世界上仅存的恐狼族末裔,在今天,走到尽头。 伯轩额前的银色狼头面具,缓缓地掉落,解开了最后约束的封印。 当狼头面具中的灵魂彻底融进这具身体,从此世间,再也没有恐狼末裔伯轩,有的,只有屠戮者,伯轩。 当面具摘除的时候,也就是狼头面具彻底放弃身为狼的骄傲之时,献身黑暗,成为真正的厉鬼。 寇豆的表情,已经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在伯轩摘下面具的时候,那张泪痕未干的脸,轮廓曲线熟悉而又陌生。 那个一起逗趣的男人;在被陈若澜暴打的时候,抱在一起,委屈巴巴的男人;痛失生活,依旧嘻哈,重情重义的男人—— 林大平。 悲风吹起,那是已逝英雄的葬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三章 英雄之歌 中二 一闪,斩马刀再次突袭而至,但这一次,寇豆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充满野性的杀意。 侧身避过,寇豆预感到身后的冷锋,正准备闪避的同时抬手去挡,地面突然炸裂。承受不住倾泻的巨力,一个巨大的地块突然崩塌,脚底失衡的寇豆来不及站稳,紧接而至的冷锋就迎面而来,慌忙间举盾去顶。 视野中,连带着夕阳都一刀两断的斩马刀,在眼中放大,寇豆趔趄的同时,被第二次袭击的巨力砸进更深的坑里。 “轰——”滚石颤动,原本的深坑皲裂出更多裂纹,爆破般的劲道,让寇豆整个身板都嵌入大地。石头在身后顶着,多处骨折断裂,疼得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眼冒泪花。 他依旧盯着林大平的那张脸,冷若寒霜,漠视鲜血。 几个月不见,他的胡茬又长了……寇豆忍着痛,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真疼啊,大平哥。可惜现在依旧没办法说话。 他来不及多想,斩马刀的起手式再次出现,寇豆脑海里已经预先想到画面了,这次是百连斩,准备趁着他失去防御能力了解了吗…… 抽刀起身,眨眼间手起刀落,抡圆的斩马刀,挥砍出弦月斩的同时,利用回荡的反震力再次抽刀举起,疯狂挥砍,周围的碎石经受不住,在盾的附近抖跳,每一斩,都会掀起一地的碎块,震得寇豆胸口积郁,喉间腥甜,呼吸道都干涩疼痛。 他只能紧紧地贴着盾牌,感受着小狗的哀嚎,寇豆发现,无论是自己,还是小狗的防御都要到极限了。铠甲皲裂的声音,在滚动的碎石声中被掩盖,疯狂挥砍的斩马刀,丝毫不留情面,就像一头巨兽,撕吼着冲击岌岌可危的城堡。 “嗷呜……”一声孱弱的狼嗥声传来,那是最后流淌着的恐狼血脉的末裔。 伯轩的手轻顿,那声呼唤,是“父亲”。 不,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伯轩颤颤巍巍地后退,不知是不是踩到石头,重心还有些不稳。 寇豆下意识产生不好的预感,连忙想要惊呼:“小心!” 弦月斩已经挥出,轰鸣的弧光,溅起一地砂石。“不!”寇豆想要喊,但是依旧卡在喉间,没有任何话语,只有呜咽。 他艰难地从裂开的地面坐起来,看着小狼的方向,暴起碎石滚滚砸落,这种攻击,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伯轩握着斩马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寇豆的眼中愈加愤慨,这一次,没有泪花。 他的吼声,似乎传递了出去,不过并不是依靠生理上的声带。在暴乱的石屑声中,他还听见的小狼的嗥叫。 这是——寇豆错愕。 似乎听见什么,寇豆艰难地爬起来,伸直了脖子,意外的是,伯轩竟然也没有攻击他。 烟尘散尽的时候,小狼依旧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只不过,它身上的线条,色调,都浅得像褪色一样,半透明状态的小狼,依旧怯生生地看着那个手持斩马刀的男人,但它已经不敢靠近,那双眼眸继承了母亲的锋利,也继承了父亲的忧郁。 这是……寇豆惊讶地看了一眼化作铠甲的小狗——这是灵体化,精灵的象征。 小狼成了精灵。 伯轩的眼眸,再一次恢复了一点色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竟然、竟然真的找到了。他的身子晃了晃,退了一步,唇边喃喃,却失去了力气。命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在族群仅剩一独苗的时候,终于达到了往生的彼岸。 万千族人几千年来的生存信念,从苍凉的西伯利亚到蒙古大草原,再流放到这里,最终,得到了自然的眷顾。 寇豆也很纳闷,小狼怎么成为精灵了?这时候,化作盔甲的金史库轻唤了一声:“赛叩!” 是因为我吗……它现在,是我的精灵…… 寇豆看着双手,当接触恐狼末裔,融合的那个时候,我就拥有了赐福精灵的能力吗…… 从始至终,真正被自然眷顾的,是我啊! 前所未有的自信从寇豆的胸膛喷薄而出:“啊——”他伸出右手,朝着小狼的方向,在心底轻声呼唤:“来吧,我的新伙伴!” 小狼似乎也听到了感召,低声回应呼唤,迅速向寇豆跑去。 这时候的伯轩,瞳孔中又恢复了死寂,手中的斩马刀不再停滞,在小狼的去路上,劈起无数裂石,力量从地表的裂缝中穿透,带起一道道溅射的岩柱。但是没有用,小狼这个时候只有灵体,透明的身躯,亦是抹去世界存在的证明。 很快,小狼和寇豆接触,在新的媒介下,在伯轩掷出的斩马刀赶来之前,完成了融合。 全新的力量奔涌而来,全新的铠甲与花纹,加上狼图腾的原始风格,寇豆的护目镜都多了狼牙,双肩的银白狼爪,还有骑士大盾、骑士重剑上的花纹,都在流光之中,慢慢浮现狼头的痕迹。 象征着勇气的恐狼。勇者之证,狼纹胸章。这是一个族群的勇气,这是延续数千年的胆量,经历无数的苦难与轮回,背负着不幸残存苟活的一族,终于迎接到曙光。 恐狼一族,灭绝。 它们不再有原始生存与弑杀的困扰,传说中安乐的精灵界,为它们敞开了大门。 寇豆手中的骑士大剑微微嗡鸣,新生的狼崽在适应着新的环境。 现在,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或许,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见习英雄,但是,担负上一个族群的命运,见习英雄或者小男孩,都必须坚强起来。无论如何,都会全力以赴,为了生死未卜的大妈,也为了亲近他的小狼,更为了恐狼一族的存亡。 这是一个英雄义无反顾的责任,哪怕对手强大得让人战栗,也要全力以赴! 英雄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文字挂饰,而是一种象征着精神向往的勋章。来吧!寇豆的眼中战意燃烧,双手握紧了骑士大剑,将大盾收在臂铠处,赌上英雄的荣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三章 英雄之歌 下 “好久不见,小鬼头……”这时候,伯轩突然说话了,只不过,僵硬的脸部肌肉扯动,挤出牵强的笑容。 寇豆惊疑之余,也发现自己恢复了说话能力,试探着问:“伯轩?还是大平哥?” 不,不对,都不对。 无论是林大平的爽朗,还是伯轩的悲伤,都和眼前的戏谑不搭边,想明白的寇豆马上喊道:“不对!你是谁?” 这具身体,隐藏这第三人格。没错,伯轩不会去杀害自己的骨肉,林大平更不是这种残忍的人,从他第一次与小狼打交道的时候就定调了。 寇豆双眼凝重,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坏人,说不上别的原因,但是本能地排斥这种阴湿的感觉。 阴湿的感觉……怎么有点熟悉,就像太平间溺水的人,裹在白布下,湿漉漉的发尖滴答的水声。 这是当初面包车溺水的人!寇豆悚然一惊,突然想起那天水库下,跌落深渊的面包车。 “我……是与你共同体的沈刚啊……”林大平的嗓音沙哑,但是内容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它还想继续说话的时候,突然脸色骤变,变得面容狰狞扭曲,甚至举起右手的斩马刀,绷紧着肌肉慢慢将刀锋对准自己。 这是……这是伯轩……它想求死。 等等!寇豆也想阻止它,但是这个时候,脸色再变,抽搐的脖颈和瞪圆的眼珠,慢慢切换回原来的人格。左手捂着额头,右手收回手里的斩马刀。将刀锋带向寇豆。 这让寇豆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连忙退开,但是速度依旧没有刀锋贴近来得快。 破空的风声延续的时候,刀锋从身后抽至眼前,音爆传来,远比之前砸破大地裂纹四起更霸道的力道传来。 寇豆感受到头盔内部,额前流着血,全身还在酸痛,但这并不阻止他使用新的能力。“啊——解封吧,勇气之剑!”绞缠的金色纹路螺旋解开,带动气流阻滞沈刚的斩击。但这次,席卷的风暴只能缓解而非破解,暴虐的力量还是一点点地压近寇豆的面前。 “嘣——”骑士大剑闪闪发亮,突然冒出的光束,照亮了傍晚的夕阳红,绵延的光束淹没了斩马刀,相继地,强大的后坐力也崩坏了脚下的大地,沙暴四起,烽烟肆虐,将周围的断臂残肢吹卷上天,再狠狠抛飞。 这是反制格挡之剑,并不是剑本身的实力,而是接收暴虐杀意的反馈力量。 寇豆惊讶于这招反制剑招的强大,同时也苦涩于这招防御反击消耗了他的大部分体力,为了抵制反作用力的冲击,基本现在双脚还在抖,脚后跟发麻,不动声色地挪着位置,疼得龇牙。 “还有什么手段么……”爬起来的沈刚,摸了摸带血的嘴角,还有扎手的胡茬,但丝毫不影响眼神中即将奔涌而出的杀意。 谁知道这招会这么突然的呀……寇豆心里埋怨,但是依旧握紧了手中的大剑。他拥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招式是没错,可是体力和小狗小狼的状态也即将到了尽头。 面前的人,明明拥有林大平的脸庞,却可以四平八稳地拔出扎在地上的斩马刀,越走越快的步伐,留下斩马刀在地上刮出火星,还有石头与金属刮擦的砥砺声。 终于,它再一次挥动斩马刀,翻转手腕,举起朝天劈,猛地顿砍下来。 “吼——”母狼的嘶吼低沉却又绵长,三两声蹄足践踏声传至,它已经出现在寇豆视野里,扑向那个挥刀的男人。让寇豆想到,圆月悬崖边,孤寂的长啸。 沈刚眼神狠冽,转身一刀朝着扑来的狼爪劈去。 “不!”寇豆下意识地悲喊。 就在那一瞬间,沈刚的手不受控制,微微抖动了一会,很遗憾,奇迹并没有发生。刀锋依旧砍中母狼的侧肋,殷红的狼血喷发,点点滴滴撒在寇豆面前。 母狼遭到这一斩击,身体开裂的同时,散布着血花飞甩出去,寇豆甚至可以看见它那双依旧桀骜的双瞳。铠甲剧烈的颤动,还可以听见撕心裂肺的呜咽声。 晚风打破沉寂,残阳如血。 “正义英雄在上,”寇豆低着头,逆着斜阳看不清脸,“请赐给我裁决的力量。”他的声音不再颤抖,沉着的语调一如沉闷的哥哥。 左手的盾,和右手的剑,宝石同时闪耀,还有胸口的胸章,也发出恸哭的光芒。当光芒褪去的时候,重盾出现在右手,盾的末端,衔接大剑的锋刃,剑柄的宝石,和重盾上的宝石 拼合,为此,盾的凹槽出现了调整,卡住剑柄和剑身,露出半截剑锋,与大盾的边缘曲线完美贴合。 长达十尺有余的重型裁决凶器,红宝石在重盾的中央,与手臂蓝宝石贴合相应的同时,发出越来越猩红的警戒闪烁。 沈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手中的斩马刀也吞吐着幽蓝的光芒,刀背部的血斑在蓝色的流光中显得异常刺眼,周五的风压隐隐变向,围绕着它的右手旋转。 “呀!”寇豆崇尚亲,利用重盾的蓄势之后的弹射飞速突进。而沈刚也在蓄满了手中的暴虐之后,一闪,爆炸般的速度引得身后所有的尘土都跟着席卷而起,出现在寇豆弹射的路径上。对双方来说,都是最终一击。 斜阳里,两道黑影高速贴近,双方的攻击最终汇聚。 重型爆破兵器和以屠戮为名的斩马刀相碰的时候,周围的力场再次承受不住相碰的气压,在剧烈的爆炸声中,脚下的土坡迸裂着四散开,横扫的冲击波瞬间抹平这座临时驻扎在新兵营外的小队驿站。 蓝色的破坏光线和无色的气团点亮了郊外的新兵营正门, 风沙散尽,战况揭晓。 寇豆的武器都消失了,半跪在地上,残破的披风只剩根部,铠甲裂纹蔓延,全身都是溅到的沙土。沈刚稳稳当当地站着,右手拿着半截长杆,斩马刀柄部断了。 双方都还活着。 “砰。”脚底摩砂的声音,终究,还是沈刚先迈开了脚步。 寇豆已经动弹不得,额头的失血糊了眼睛,甚至已经溢出了护目镜。要死了么…… 哥哥,这次我尽力了,但我还是给哥哥丢人了…… 等了许久没有动静。寇豆艰难地半睁着没有被血糊湿的眼,隐约间,看见一头狼,扯着沈刚的腰间肉。 母狼右侧的半截身子,摇晃在风中,右前蹄只是粘着皮肉,已经动用,只能三肢站立。伤口处,一节节断开的森然白骨,带着血丝,还有脏器,再往后,是一路的血。 可是即便如此,它依然咬中了沈刚,将所有的狼牙,送进肋间的骨与肉。 沈刚没有再说话,它感觉这具身体生机渐渐走到尽头。这时候,突然另一口咬合力传来,沈刚吃痛。 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另一匹恐狼出现了。也是一样的体型,一样的咬合力,一样狠厉的眼神。原先伤痕累累的母狼,也已经恢复如初。 伯轩、母狼,都不是生物了。 再仔细一看,自己原来已经被这两头狼扯出了身体,现在,是鬼魂么…… 也罢,沈刚慢慢地消失,这次就这样吧,很快,最终的灾难就要来了。 林大平缓缓跪倒。 寇豆泪流满面。 母狼死了。 它死前依旧咬着那个男人,直到最后,狼牙才无力地沾染着地上的黄沙。 两头成年恐狼,也慢慢变得透明,它们终于可以亲昵地依靠,互相舔舐着这些年的伤口。母狼不必再倔强桀骜,再也不用戴着那些伪装,像初恋少女再遇恋人,轻轻地靠在伯轩的头边,伯轩也轻嗅着母狼,甚至抬起前爪,摸了摸它额前的狼毫。 它们走了。朝着,深埋大漠数千年的狼牙孤冢去了。 月亮升起,寇豆解除了铠甲武装,小狗和小狼都有些力竭,窝在寇豆盘坐的腿上,眼角带着泪花。林大平生死未卜,依旧在昏睡中。 军营正门战场,解除危机。不过,短时间内,寇豆也没有多少战斗力了。 月底下弦弯弯,一如母亲慈祥的笑。 寇豆和小狗、小狼抬头,仿佛看见雪地里,大漠中,草原上,两道互相扶持的身影,在川流不息的时空变换中,留下八串清晰的脚印…… 它们,一定卸下所有的负担,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幸福地活着。 喧嚣的夏夜,难得的宁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那个……能不能……嫁给我 各位亲爱的爹地妈咪们好! 我是你们乖巧的崽,但是今天你们可爱的崽崽遇到了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今晚和某只不明物种的秃子有约,但是今天只字未码(从容优雅…… 原本以为双双断更,没想到该死的秃子竟然无耻地屯了稿!并且今日份更新已经发了!多么痛的领悟!渣男抛弃了我偷偷更新! 趁着我良心未泯想给大家谢罪(其实已经泯灭了吧) 没有跟新,索性就和大家嗑唠一下。 我不是有意要断更的,这只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针对性演习,万一成功了我以后可以天天咸鱼(x) 虽然脚上说着断更断更,但是我手上依旧不停地敲着手机键盘,飞快滚动着对各位爹地妈咪的崇拜之情以及深深的忏悔…… 说说最近个人的发展。 这个学期开始,君决每天都充实快乐,我有考虑考研,所以学习过程都和磕药一样,还要偷偷躲起来码字,然后我发现我耐不住寂寞又想到处去聊天,所以我认识了新的一群寻欢作乐的家伙。 也很喜欢他们的环境和聊天氛围,意识流代表真的名不虚传,只是个个都是咕咕高手(丢人迫害预警) 后来也走上了专栏主的路,并且侥幸昨天成功了。 (其实第一篇专栏是利用网络上皮皮熊教的教程卡出来的;第二篇只是试水也不是什么质量之作……) 有什么想讨论的,可以留言呀,我看看能不能写成专栏,嘻 另外就是路边评摊圈的书评,我也还在抽空继续。书评是我开学以来取代农药保持的业余爱好。是的,也仅是业余爱好。 最近码字到了瓶颈,或者说我开始质疑自己的写法,是不是真的一种阅读起来特别厚重的文字,秃子的文字总有一种轻快的感觉(哭唧唧),相比之下,其哲思深度却更加深沉迷人。 我也准备为自己的文字减负,最近阅读西幻、或者意识流的作品居多,冷门小众题材赛博朋克蒸汽朋克也悉心了解,还需要更加深入地了解以前从未接触的世界。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为推书做努力。求加单什么的我也不喜欢到处重复,说白了自己都不喜这种行为。 到底还是不如沉淀下来面对自己的作品。 我开始理解秃子说的99字没人看是什么感觉,没有签约也会让我惶恐。所以无视成绩是不可能的,甚至想完本再开新书续写,但想来操作太骚还是算了。 算了愿者上钩。 一切安好。 按照大纲这一卷最终bss才要登场,过几天准备申请转频道以来第一次签约。 嘿嘿嘿,生活一切步入正轨,就缺夜深人静的时候,找个女朋友学习聊天。 各位妈咪请无视标题,当然如果有人发射爱心我会无条件毫不犹豫马不停蹄照单全收。 各位爹地可以慎重考虑下标题的请求,我会给诸位准备漂漂酿酿的纯白花嫁,偷99朵玫瑰花以示爱意。 以上来自一个断更鸽子诚(六)意(亲)满(不)满(认)的文字。 我们明天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四章 柳暗花明 上 町风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哪来的自信,明明他还活着,是自己出于谨慎的试探。 徐海生也没怎么搭话,使它探不出口风。 不过现在,这种平衡打破了。 孵化者的死并没有给它们兔死狐悲的感觉,至少町风没有。相反,这是对上位者的亵渎。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对比这些庸民碌碌无为的垂死挣扎,本来是一件相得益彰的美事。 但是庸民如果仗着在人类世界显赫的家世就可以对食物链的上层有所企图,那就是在挑战上位者的底线了。 徐海生把手中的剑笛藏进笛子,收了起来,装模作样的环节,到此为止了。 他慢慢地闭上眼,这种无视町风的行为,让它感受到深深的嘲讽。 气流涌动,町风的身体,一半色调开始飘渺,只剩半边脸半边身,嗖嗖烈风带着军营的大火,恍如火焰披身的怪物在军营肆虐咆哮。 “现在,也该结束了。”町风的声音因为风的呼啸愈发飘渺,身影裹杂着大量流火,通过多气流小范围改变风向,高密度压缩,高速旋转的方式,夯筑起一个比塔楼还高的火焰巨人。 小而泛的风刃杀伤有限,面对这种灵巧型的战士,可以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那就用高技巧高理解的方式碾压过去吧。 风的流速很快,席卷地面的火焰,像火焰巨人征战的步伐。这是一种让町风引以为傲的技巧,裹杂着大量木材尸体布料作为燃料储存在躯干部;为了组成躯干四肢,用高速自转的风形成中空的火焰,而四肢则需要同时控制四股形成漩涡柱的风力,其行动更是需要多处细节处理才可以出现这种宏大的战争武器。 更何况,这只是町风的突发奇想。 利用存在的所有物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才是上位者引以为傲的特权。 火焰巨人抓起倒塌的箭塔,塞进自己的躯干,掉落无数木屑和烟尘,还有闪烁的火星,这只庞然大物的举动,引得周围抵抗的新兵纷纷侧目,连连逃窜。 先前尸兵砸落,没有机会逃脱,而现在战况缓和,是绝佳的逃生机会。 上面的命令下来了,全体撤退,斩首计划磕磕绊绊,在赵顺林的算计内,勉强完成一半任务,现在保住有生力量才是明智选择。 当然,击杀赵顺林的难度比想象中棘手,这是上层的战斗,不需要基层士兵去进行不必要的消耗。反叛军人数有限,以灵活周旋出名,挥霍兵力是腐朽的帝国军部才会使用的平庸手段。 当士兵们搬来沙袋填充护营渠,扩大路面、撤退出军营的时候,营外的场景也让他们吓了一跳。 借着月光,看见原本的拒鹿角等城防设施纷纷摧毁殆尽,木桩被扯落,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半坡。半坡……这个说法也不对。这里原先是平地,但是现在沟壑纵横,这里多处凹陷的土坡,裂纹被沙子填埋,粉碎的石块,无数倒插的武器,破碎的布料衣甲,还有无名杂草堆,还听的见夏夜虫鸣,或许走过的时候,还会踢到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 当然,如果先前有逃兵,就有幸可以遇见伯轩的堵截斩杀。 举着火把的排头兵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意识到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但是现在空无一人。黑夜限制了视野,没办法继续观察,但无疑的是,这里也不安全。没办法多想,鲍威组织众人,先头部队带着伤病迅速撤离,接头地点,有另一支部队会来接应,如果军师那边战况告捷的话。 火焰随风,掠过徐海生的鼻尖,被他堪堪躲过这一拳。 热浪袭来的时候,徐海生的头发都开始烧焦,衣物也逐渐烧毁,甚至——人皮面具也被点燃,星星点点地在脸上剥落。 哪怕火星就在脸上一点一点地炙烤,徐海生的眼神依旧是冷漠,掺杂着对死物的无视。他一点一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貌——陈栩汐。 脸上,火星啃噬过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疤痕。 “果然是你。”町风在火焰巨人的躯干内瓮瓮的声响传来,如果想要打败它,就必须先打破火焰巨人的躯体。 陈栩汐抬起右手,手里是虚抓的动作。仿佛响应号召,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兵器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兵器,町风觉得,因为它想不起这件兵器长什么样。 触目必忘,只知道这是一件通体漆黑的长兵器。 这本来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但町风却有些奇怪,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但自己却很难提起性子去防备。 “沉迷‘血统’的家伙,会救你的也只有血统了呀。”闫无逊躺在半人高的尸体堆上,头枕双手,叼着不知哪里来的杂草,任由身边的尸体碰着炭火烧得焦黑。 为什么,会有危险的感觉,上次在禾白乡也是,这次也是,但明明没有任何预兆。这是骨子里的意识吗……町风有些犹豫,但它也有自己的底气,没有人类可以在“命”的层面影响自己的意识,这次,对手只有二十来岁,不会有这种机会,也不会有这种能力。 所以,它带着这一份虚妄的高贵,催动蠢不可及的火焰巨人挥动了炽热的铁拳。与其说是铁拳,不如说是一团裹杂着人肉,毛发,柴火,烤着油脂和土块的混合物。 那就,殉爆吧。 町风不懂,那个男人带着长兵器,加速助跑,这个动作,是挥斩。 但是火焰巨人作为屏障保护,更何况自己是风之躯,他不知道物理意义的攻击对自己是没用的吗? 就在这时,町风一阵恍惚。眼前时眼瞳猩红的恶鬼,红缨双辫别在战冠上,铠甲是青面獠牙的兽鬼,双肩是两个金色鬼头,红色战袍翻飞,金甲熠熠生辉,全身的纹饰恶鬼都活过来一般,在朝着手上的黑色兵器汇聚。 这回记住了。那是一柄长戟,戟刃乌黑,戟身和刃的接口处,是张开嘴的修罗,戟刃就是在修罗的嘴中、双耳的位置伸出,其他纹路看不清,那种致命的感觉却从长戟开封的时候,如影随形。 这是—— 町风瞪大了眼。 七杀斩命,贪狼噬心。 它的人类皮囊还完好无损,火焰巨人也还利用残存的燃料呆滞地燃烧。 只不过,它的命,其它三将已经感受不到了。 陈栩汐落地,收回了黑色如墨的武器,一声不吭地融进黑夜。 从一开始就被玩弄股掌的可怜虫。闫无逊慵懒地翻了个身,糊了点血在脸上。 如果町风意识到平时谦逊得虚伪的它,会开始自命不凡,那就应该警惕这种影响心智的能力。很可惜,或者说不出意外,它到死都还抱着居高临上的侥幸。 不过陈栩汐也用了大手笔,贪狼的能力,可不是那么好用的。忍到女人离开,才对那种杂鱼下杀手,真隐忍啊。 闫无逊唇边挂笑,好了,还是看看另外的乐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四章 柳暗花明 中 失去风的涌动,呆滞的火焰巨人轰然倒塌,炽热的火焰,灼烧木柴的爆鸣声,还有塔楼跌落时候,木材折断的坍跨声,震天响起。在战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篝火堆。 伪装者看见姂色香湘彼此眼中的诧异。 最不可能死的家伙死了,最难死的家伙无声无息被针对根本死于非命,最强战力也失去声迹。 斩命,最霸道的斩杀方式,尤其是对于“鬼”来说。那个不知名的家伙,在这群人当中威胁程度最大,这种手段,已经触及这个世界最威严的铁则,甚至,根本不是人类能够触碰到的领域。 这是造物主最高程度的恩赐。 不同于两位男性皮囊的伙计,姂色内心震撼的是被那抹霸道的身影,与初遇时那种哀伤的眼眸,深深占据它的脑海,它甚至想甩掉香湘,接近那个谜一样的黑色帝皇,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一定要上他。 只剩它们还待在战乱中心,就不太明智了。 流火焚烧着木头,散发浓郁的烟,在烟雾与火光中,一个短发女人扛着大剑,慢慢走来。 岳横与何泊水,已经分头行动,岳横支援邢开涯,何泊水牵制伪装者等三将,等待陈若澜加入战场。 这种压抑的氛围由赵顺林和岳横的交手打破。 “铿——”岳横的岭峰砍在蛛腿的关节处,正想撬开却迫于另外追击的三爪不得不撤回。邢开涯得以喘息,撑着剑站起来。 “一直切磋了这么久的谋略,看来李将军的武艺也不可小觑。”赵顺林嘴巴带笑,左右两腭嗡动,口里的针管愈发明显,看来他彻底和怪物结合。 “倒是不知道,赵知府竟赶下这么大的手笔。”岳横勉强躲过三爪从前方和侧方的绞杀,一个腾空翻闪,插刀撑地,伏着身子稳住下盘。 “你以为拖延有用吗?”赵顺林依旧随意,“一力降十会,你以为我只会借着这句身躯逞蛮夫之勇?”它的双爪互敲,甩下泥土和木屑,露出紫黑的镰刀线条。 陈若澜这边也加快步伐,从肩上卸下大剑裹杂着破风声砍去。 伪装者一马当先,迎上陈若澜的大剑,劈中的时候,却是碎开的绷带,迅速瓦解。而它自己,已经抽出匕首从陈若澜身后贴近脖颈。 刚刚挥斩出去的陈若澜矮身躲过这一抹的同时,顿足,扫剑,抡起大剑就甩。当然,伪装者已经闪躲。 这时候,陈若澜抡起的剑突然走势一轻,剑锋一转,由扫边削,朝着面门刷去。 又是一团斩断的纸绷带。 这时候,原先的绷带突然蹦了起来,重新凝结成伪装者的身形,同时匕首丢出。 陈若澜左脚固定,扭身躲闪。 不过伪装者在丢出匕首的同时就已经重新化作绷带,这时候,另一团绷带又跳了起来,变成伪装者稳稳当当接住匕首,同时用手指翻飞的技巧再次投射匕首。 当然,它再次消失,从飞刀尽头的第三团绷带的位置出现。 傀儡分身之无限绞杀。 一次次的化身傀儡飞快腾挪,同时封锁位置,在来回接住、射出的飞刀中逐步寻找破绽,天才般的傀儡师演绎一场一个人的走舞。 起初这种匕首并不快,但是陈若澜弹开的时候,总会在匕首飞行的轨迹出现一个傀儡抓住匕首或者回弹,并且这种频率越来越快。 陈若澜当机立断,提剑挡住的同时调转剑身,利用碰撞将匕首弹进脚下的沙土。 但是没用,这个家伙又抛出了匕首,这回是两把。而这个时候,所有的傀儡才暴露在视野里,不是一两个傀儡在交替互换,而是一圈傀儡,轮番跳动,组成伪装者的同时接到或者反弹匕首,再进行来回置换。 刷刷刷刷——高速循环穿插的身影和匕首,让陈若澜只能放下大剑躲闪,毕竟带着大剑一直腾挪转身,破绽和死角更容易暴露。 既然如此,那就来狠的。 陈若澜抄起大剑,脚尖点地,飞速旋转,大剑陀螺。 起初的东倒西歪,勉强挡住所有来回穿梭的匕首,到后面加速起来直接弹飞匕首的同时,弹飞出去加速匕首,使匕首的飞行速度错乱,伪装者无法轻易判断匕首的速度而不好接下匕首或者借力回弹。 陈若澜的彪悍举动,也吓得伪装者愣了半秒才化作傀儡,不过它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个女人能击杀孵化者,一定有自己的能力。只要保持着傀儡的试探,就可以琢磨出她的攻击方式以及能力手段。而香湘和姂色这种非近战,肯定不能触碰这个未知的麻烦,所以当机立断的它,再一次起到牵制作用。 而在陈若澜和伪装者缠斗的同时,何泊水也再次和香湘姂色交手。 双方都有交手经验,而这一次何泊水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谨慎错失良机,哪怕现在状态不佳。 何泊水会吃亏,依旧是不变的事实,猛烈的进攻风格,被黏住的时候,宛如深陷泥潭,越挣扎只会越陷越深。 惊雷枪杀伤暴虐,只有一次机会,可以用出那招,而为了隐藏自己的攻击手段,何泊水必须动用全部的近战手段做出拼命反打的假象。趁着香湘适应了自己的攻击节奏,作为惯性思维,会第一时间沿袭原先的打法,如果仍旧以缠斗为目的自己就得逞了。 香湘的表情,在闪烁的火光中依旧保持着笑意,从身后慢慢取出一支火舌子。香气什么的,只是一个幌子,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小爷啊。 在讲述香湘的能力之前,还有一个故事亟待科普。 一个杀人湖的故事。 19八6年,喀麦隆的尼欧斯湖地区发生惨剧,至少1200人的丧生震惊了世界。一种神秘的致命性气体袭击了尼欧斯湖地区,那种气体,是众所周知的——二氧化碳。高速席卷的二氧化碳,造成大范围窒息死亡,所有人畜瞬间死于非命。 香湘的能力,大抵如此。 不仅是香味,更是生化武器战略高度的气体。 所以当何泊水猛然发力,枪头出现弹射装置,惊雷一枪想要趁香湘来不及反应射穿它的心脏的时候,香湘只是微笑着一动不动。 枪头嵌入它的胸膛,却像泥牛入海,而香湘没有留下任何的血。 这时候,香湘微笑着点亮火折子,再用火折子点燃了自己的手。 袅袅炊烟升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对不起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无地自容) 由于本人的一些特殊原因,小姑娘从现在开始,接近周更、甚至周更可能都难以维持。 我也是慎重考虑了才做的决定,我既不是准备开新书,也不是没有毅力再写下去。只是暂时来说,有了比小姑娘更现实的任务要做。 这几天每天都在涨收藏,对一个没签约没推荐没关注又冷门的人来说,这是一件感激涕零的事,甚至我想好了这一卷完结一定要更加好玩。 但是现在暂时不行了。 虽然我一直以自己书友不多所以很任性为由,其实每一次断更我都惭愧成狗,我都很想试着继续坚持写下去,哪怕一天零点击,我也不会改变初衷,顶多只会黯然神伤。 这一次真的要稍微放下小姑娘了,但我尝试着不要断了大家的投资,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努力。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快点把心中那个炫酷到无以复加的世界展现出来。 就当我咸鱼了吧,或许真的是在和大家告别,或者是和小姑娘告别。 我是一个狠心的后爹,不负责任,还任性,当然没人看我的书的情况下,这是想告诉所有关注我的亲友,真的相当抱歉。 当然,只要我有空,我依旧会坐在电脑前码字到深夜。 勿念,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四章 柳暗花明 下 漫天的烟尘突然撕破了香湘的衣物。它的胸膛裸露,但是伤口处破开的皮肉却像一种蜡的质感。它的手指也开始引燃,头发也开始燃烧冒烟,浓郁的烟味从整个战场扩散。 六将从来就没有说过它们是人。 香湘是蜡烛人。全身浸泡在多种剧毒物质中,身体长期浸染毒物,由自身蜡的挥发特性,携带这些有毒气体进行味觉入侵,破坏多种味觉感官,包括埋藏姂色视觉诱变所需的毒物引子。 它的瞳孔带着一丝平静,慢慢地用没有点燃的手,摘下头顶的小厮方布帽,用手臂出卷起的袖口蹭了蹭,掸走帽子的灰。 就像临行的仪式,要把自己收拾干净。 姂色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它的帽子,从手中取出一抹红色的面纱别在脸颊,笑靥如花。 何泊水可不管它们奇怪的举动,下意识冲上前试图组织它们的行动。 当然,来不及了。 扩散的气体只是第一阶段,当空气与气体混合充分时——突如其来的白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何泊水的眼瞳,被扑面而来的光束照亮,随后是升腾的火光。 察觉到烟幕的陈若澜,连忙抬起大剑格挡,伪装者尽最大的速度撤开,飞快遁走。但还是被迅速席卷的烟雾吞没,随后,火光瞬间交缠着烟幕,热量爆发,猛地蹭得闪亮。 “轰——”一场巨大的爆炸毫无预兆,激荡的冲击波扩散出去,带着浓郁的毒气,让近身的何泊水第一时间掩埋在爆炸的火光中,飞倒在地的时候,全身都在冒着黑烟,在地上跌了一阵,又回滚了数圈才停下来,鲜血模糊了脸,还有焦黑的肉,失去意识。 陈若澜连这大剑被扩散的冲击和火光拔地而起,弹射着飞出去,跌在地上弹入土里。 伪装者就没有那么走运了,它飞出去的身体摔在中间的大火堆中,厉声嚎叫,全身的绷带都被点燃,它试着变换身形,取代傀儡,但是火焰依旧燃烧着它,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因为杂在火堆中心,如何挣扎都走不出焚烧碳化的木料。 而香湘和姂色所处的位置,只有飘落的帽檐和残破的红纱,还有附着在上面的火舌,把剩下的一点残渣吞噬。 香湘、姂色,在这一次的火光中,不再显形。 慢慢的,伪装者的声音也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掩盖,直到所有架着的木炭承受不住重压折断坍塌,溅起无数点燃的碎屑。 而岳横这边,还有喘息的邢开涯,距离引爆的地方还有点远,所以他们利用赵顺林庞大的身躯,作为掩体,当然还是被掀翻出去,但绝大部分冲击,都由赵顺林承受。 剧烈的拉扯力瞬间将它刀枪不入的甲壳挤压得变形,还有好几节爪镰被烙得通红,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还有笨重躯壳的砸落声,传到岳横和邢开涯耳中的时候,他们已经被爆炸的爆响炸得有些耳鸣,以至声音开始模糊。 所有人都在这场自爆中受到不同程度的灼伤和爆炸的冲击,当所有人都还伏在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的时候,这次生化武器的战略意义真正显现。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蔓延扩散的气体,无色无味的杀人气体已经借着爆炸和冲击波,迅速排开周围的空气,取而代之的是爆炸后蒸腾而出的二氧化碳,那是香湘烛火的内芯。 无色无味的死亡,是不可能察觉到的,引发的二氧化碳中毒,不消片刻所有人都会窒息而死。 至于残存的赵顺林反而能苟活。某种程度上,这个种族是不需要呼吸的,这种武器本来就只是针对还残留着生理缺陷和心理劣根性的人类。 人道,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一次三者牺牲换取全局胜利的豪赌。 陈若澜倒地后,不顾被擦破的伤口,连忙站起来,她听见了这座阵地逝去的呐喊。切切实实的呐喊,更像是一种警告,可是她听不懂,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做。所以她下意识地,先朝这所有人汇合,捂着伤口向岳横、邢开涯他们走去,在他们中间,是到地不起的何泊水。 很幸运的是,又一次来不及了。 邢开涯因为体力不支,剧烈地喘着气,很快,因为大脑的窒息,第一个倒了下去。岳横也没有撑多久,多拖着邢开涯走了几步,也瘫倒下去。 陈若澜的状态也很痛苦,明明可以正常呼吸,可是脑袋,全身都在因为缺氧而痉挛,已经来不及思考,只能机械地走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隐藏在黑暗,始终保持观望的男人。 因为当他苏醒的时候,全世界都会遭逢遗忘。 是“全、世、界”。 光会忘记照耀在他身上,死神会忘记收割他的灵魂,人会忘记他的存在,气体会忘记他所处的空间。 光是无差别的,怎么会遗忘?寿终就寝之人,死亡遗忘岂不是长生不死?气体遗忘,更是无稽之谈! 是的,因为它们都不曾有过主观意识,也不曾对所有人差别对待。 所以陈栩汐出现的那一刻,注定打破对常识的认知。这个世界,连光都可以是不公平的。 因为陈栩汐的能力,不是遗忘,而是“被遗忘”。会先“赠予你主观意识,再强制你失去舍予他的一切”的能力。 当然他此刻未曾苏醒,否则也不会出现在文字可以观测的范围内。 —————— (此处内容无法观测) —————— 陈若澜等人转醒的时候,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小身板,一身蓝色的泡泡铠甲,还有蓝色的斗篷,在掩盖上半边脸的面具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正义英雄,泡沫豆侠!”他义正言辞地说着自己的登场台词,给陈若澜等人留下一个在火光中,蓝色斗篷随风飘的背影。 而赵顺林,虽然转醒,但是行动已经极其不便,断了四根蛛腿,只能艰难地撑着身子。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之所以转醒,是因为他们在一个足以包裹所有人的泡泡保护罩里。 这个神奇的泡泡里,竟然有足够呼吸的空气。 这让他们再一次,有了踏足这片死域的力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五章 恰似故人归 伪 伪装标题。没错!我没有码字! 最近六天任务量巨大,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更新,防止投资失败,先发个单章镇楼。 先前有抽空码字,但是电脑吞了。加上签约失败—— 我轻松了很多。 一下子接了大把书评。 点娘的专栏也让我跃跃欲试。 都作为磨砺自己的试炼。 不会无所事事。 难的是处理好这些任务与生活。 过程大抵如此: 1、早上起床,看书,上课看书,下课看书。 2、群发骚话,然后精心写评。 3、吃饭,睡觉。 4、破折号后面是藏头。 我喜欢的是品鉴一本作品,洞察人文之美,体验脑洞深思,但是久而久之,我有一点不敢下笔了。不可名状的阴影,加上长期意识流的书评,让我口语化严重。 好吧有得有失,现阶段大概这个状态。 不过有点累了,骚操作就整不起来了,还是会回归直面自己的正经心态。一如我冷硬的文风,加上新学的意识流思辨。 啰哩啰嗦一大堆,我只是想说: 各位爹地妈咪宽容宽容期限,你们的崽马上更文!马上把这些言不由衷的文字删掉换上更新! 毕竟断更这么久,居然没有明显掉收,这点让我十分惊讶。 嗑唠这么多就行啦,应该没人看的,就当我更新了。 然后发现貌似不到一千字不算更新。 那我顺便安利一下一本书吧。 我最近在看的武侠《神州镇魔录》。 先说个题外话。我不是武林人士,没有看过金庸古龙,所以对武侠没什么信仰。但是我很好奇,那些前仆后继地写着武侠故事的人,他们心中缤纷的武侠世界是怎么样的。偏偏很多都只停留在有志向而无力回天的情况下。诸多武侠作品中,大多都只是有“武”无“侠”。当然这种是男性手笔居多。男生的武侠世界就是打打杀杀,快意恩仇,练功,寻仇,这是“武者”而非“侠者”。 而《神州镇魔录》给我的感觉,是扑面而来的人文气息。人情味十足的一本江湖故事,让我真正觉得,对于武侠我算是有“门”可入。 世界给传统武侠的一席之地很小,而这本书更是传武中依旧坚守的作品。 这本书的故事,我就不细讲,因为很宏大,人物群像画和开篇就是除魔教,让读者有很高的阅读门槛。 当然对我这种特立独行的读者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不就是花了两个星期消化嘛! 但是纸质书籍出版刊物的文风和沧桑的字迹扑面而来,仿佛还可以看见泛黄的书页,封面是灰蓝色的书封加上墨笔写的“神州伏魔录”五个挥毫大字。 古朴意味十足,虽然描写上,没有传说中金庸先生的注重招式,也没有古龙大师的注重造势,但是都可以原汁原味地把古朴的江湖故事,恩怨情仇表现出来。 还有最重要的是,侠肝义胆。终于有一本书,主角不是一家独大,动不动杀人夺宝开外挂,而是一个完美融入这片江湖的侠义才俊。 对于这本书,我是找不出什么大毛病的,如果是喜欢传统武侠的读者,可以去试读,当然,适合在深邃的时候,安静的时候读,现在这种快节奏的世界,作者依旧一章一万字,很多人是受不了的。 所以对读者群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不是什么心态下都可以读得进去的。 —— 大抵如此,因为凑够一千字了,我就不再啰嗦了。爹地妈咪们晚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五章 恰似故人归 上 火光已远,只剩下夜间小道上,鲍威部队行走时盔甲“铿铿”声,以及与路面摩擦的脚步声。 旌旗收好,整体大部队终于快到了与军师交代的接头地点。 那是林荫附近,山坡下的一间落脚小栈,挂着红边白底的“栈”字旗。 鲍威正准备上前汇报,前面的探子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上来,喊着:“快跑!军师有令!加快速度!” 虽然错愕,但是从军打战多年的令行禁止,让鲍威条件反射地迈开腿,同时招呼着身后的士兵,喊着他们一同跑起来。 身后的人不明就里,不过还是跟从大部队迅速迈开步子。 凉风阵阵,树荫摆动。 鲍威正准备问仔细,身后的喊叫声突兀响起:“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就像一句咒语,在后面的士兵,在奔跑的时候,成片扑通倒下。 “撤!”鲍威停下,环顾四周,虎目含泪,扯红了脖子,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不明白为什么要跑。 所有人搀扶着伤病加快了速度,终于,在跌跌撞撞的赶路下,旌旗、武器、行军袋、伤员推车、陆陆续续所有的东西都摆满了小栈楼下的官道。还有心有余悸的士兵,小声喃喃,喋喋不休,为劫后余生庆幸。 很快,原先在这里待命的医护兵,带着推车,招呼着人去救援倒下的士兵。 鲍威回过神,看见小栈的门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高举的柴火照亮来者的面容,为首的是军师清栎,身边是他的副将们。 鲍威马上行标准的军礼,半跪握拳道:“军师。” 清栎带着不食烟火的笑意,哪怕在伤亡惨重的时候,他的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对伤兵的冒犯,而是将领间的风轻云淡。 他托起鲍威的肘,带着标准的微笑:“鲍队长辛苦了,带将士们去休息吧。” “谢谢军师及时提醒,晕倒的兄弟们是怎么回事?”鲍威知道清栎没有架子,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心。 “那边的气体浓度还很高,处在中毒的临界,我已经让修整好的将士带队把他们带过来了。”清栎摇着羽扇,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气体中毒?”鲍威慢慢站起身,面色不解。 “不碍事,三个月前选择这里作为接头点,不就是因为这里刚好是气体扩散的临界地带,加上迎风坡山风涌动,流通好,这里的浓度已经不会造成中毒了。”清栎看鲍威心急,抬手用羽扇指着前方,解释道。 鲍威信服地叹道:“还是军师料事如神。” “这只是小插曲。”清栎看着远边的林木,嘴角浅笑,黑夜里只看得见轮廓在风中摇曳,“正戏,才刚刚开始。” 鲍威不解,还是循着清栎的目光,望向新兵营方向,被诸多林木掩盖的冲天火光。 …… 噼里啪啦的爆鸣声响起。 那是焚烧的火焰,攀上尸堆和木柴,发出欢快的口哨,当然只剩火星,逐渐熄灭。 因为空气中高浓度的二氧化碳,瞬间的迸发几乎挤走所有空气。 寇豆盯着那只蜘蛛形状的怪物,将所有刚刚获得泡泡氧气的人护在身后。 水豆侠有自己的泡沫口罩,在水里都可以供氧,所以这场生化爆炸,只有他的出现才可以带来一丝抗衡的转机。 所幸赵顺林也仅是吊着半口气。 “哼,这帮杂碎,居然连我也阴。”赵顺林喘着气,利用前爪,拖着半残的身躯,后半身几乎在地面划行,一路碰开尸堆和烧残的柴或者不知名的武器。 “你是坏蛋对吧。”经历了伯轩的事情,寇豆胸中憋着一把无名火。 赵顺林失笑:“坏蛋啊,多么青涩的词汇,让我也年轻了很多啊。”它不急,戳穿泡泡,所有人都得死。这里的气体浓度,虽然赵顺林不懂,但是也明白没那么容易散去。 这里依旧是一片死域。 赵顺林的虫腔共振:“不如,听我说——”话音刚落,它也不等寇豆反应,一只前爪就已经穿刺。 寇豆确实也认真听着它的发言,没有想到没等来后文,还挨了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瞬间击穿他的身体。 泡泡护罩后的人陡然一惊,但是变故太快也无从拯救。 接着,寇豆的身体破碎成无数泡泡,轻快地四散开去,泡泡卟叽爆开的时候,附近的火星又亮了丝毫。 所有的泡泡在爪子的另一侧凝聚成蓝色的光影,重叠的时候再次卟叽爆开,寇豆活生生地出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陈若澜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这种能力就像变魔术一样。 赵顺林也愣了一会,但是怪人异士它见得多,于是继续出动剩余的三爪,四爪一起猛戳寇豆。 寇豆这回有了防备,虽然仓促,依旧闪躲得当,堪堪躲过逐渐乏力的爪镰。 但这时候赵顺林的爪牙才才显现真正的目的,它等寇豆躲开,想要抓破泡沫保护的众人。 一旦戳破泡沫,侵入的气体,就是掐住所有人咽喉的恶魔之手。 不过这一次赵顺林没有得逞。 因为寇豆的泡泡水枪成功凝聚一个大泡泡,包裹住张牙舞爪的赵顺林。爪镰在泡泡中疯狂挥砍,企图用蛮力戳破,但是泡泡内的粘滞感让它愈发无力。 强化韧性泡泡。 赵顺林愤怒地扯动口器,狞恶的脸贴近泡泡,嘶吼声震耳聩聋。 只是囚笼之徒,已经不具威胁。 寇豆示意大家不用慌,瞪着泡沫里的大型蜘蛛,回头咧嘴笑,竖起大拇指。 搞定,结束。 才怪。 面包车的远光灯照亮了众人,随着车灯的闪烁,发动机的轰鸣声宛若巨犀的低吼。提足马力,凶兽迈动四蹄奔袭而来。 破碎的挡风玻璃后,咧开的嘴接近开瓢,翻白的瞳仁带着斑斑血丝。 “强化弹性泡泡!”寇豆反应机灵,手臂的泡泡发射器对准嘶吼的面包车,挤出一个悠悠晃晃的大泡泡,挡在面包车的路径上。 面包车不闪不避,宛若巨犀顶着匕首般的犀角,攻城锤般突进。金属凶兽对准面前的泡沫墙,一往无前。 赵顺林已经安静下来,眼中带笑。最终的魔王,登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五章 恰似故人归 中 海神蓝的流光消散,杜老八拧下车钥匙,驯服了咆哮的玛莎拉蒂。 他若无其事地解下安全带,无视罗伯特求救的目光,打开车门,迎接月色。 所有的热武器,在杜老八借着月光整理衣襟的时候,已经瞄准了车后座的酒红发少女。 罗伯特恨恨地盯了杜老b1眼,只是身边的女生让他如坐针毡,不敢轻易动弹。因为一种可笑的错觉,他觉得少女挟持他之余,在观察着四周。哪怕她从睁眼到现在,只扭了扭脖子,眨了眨眼睛。 场面一度有些肃静,除了枪械上膛声、转移位置的脚步声,还有玛莎拉蒂熄火的余音,或许还有罗伯特吊着的呼吸声。 陈若澜握住车门把,缓缓地开启,探头钻出,甩下一头酒红色长发。 罗伯特才发现原来人家压根没有理会他,脖颈微僵、鼻翼耸动,他用自己良好的涵养压住粗重的呼吸。 门口缓缓走来一个男人,深冬的皮袄掩盖着脸,墨镜在晚灯中泛着浅光。 他的周围保镖拱卫。 “终于来了啊。”他的语调低沉,黑色手套在拐杖上摩挲,像在等候一位故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今天,我准备切了 开玩笑的,愚人节快乐。 不过很难受,预期的四月份抽出时间并没有调整出来,我依旧没办法周更,从此以后江湖又要少了一传说。 这本书的战略地位,就是在读者闲暇无聊之余可以有得看,不会等更新等得太无聊。 现在想起来我太看得起自己了,小乃鸽石锤,天天在咕咕咕,外加咸鱼。 不过现在心态变了。 没人看也无所谓。 慢慢地,我也会在引言处,点明不签约不上架,不追梦也非信仰。 纯粹好玩。 当然依旧寄存着我的情感,只是不再为了“签约商业希望人看不想单机”之类的说法。 我本来就是没有追求的人,这种事情无所谓啦。放荡不羁的态度,六亲不认的操作更适合我。 身处中,我也想如风般自由。 签约之后与无数作者一样沉浮,心情与数据一起波动,有点无聊。 或许有人瞄一眼的时候,我会热情地“接客”,喊着“客官欢迎下次再来”,实质上,我对这方面需求真的不高。 嗑唠一下就只是为了保证不断周更,顺带透露我下本书,应该是校园言情,不签约不上架不追梦,就是写给自己看。 那就这样吧,最近之所以嗑唠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单身到了第二十二个年头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五章 恰似故人归 下 “噗——”轰鸣的面包车撞上寇豆临时释放的韧性泡泡,冲击点凹陷,泡泡却没有破损的痕迹。 车胎在地上打滑,搅动翻飞的泥沙,车顶盖嗡嗡作响。 透过泡沫,还可以看见破碎车窗里,安全带绑着一具湿漉漉的尸体,瘫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死去多时,却依旧保持死前的模样,血淋淋的玻璃渣子在胸口刮开血花,歪着头,翻白的眼仁,给人一种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错觉。 寇豆咬咬牙,左手握紧右手腕,维持着两个韧性泡泡的释放。 躁郁的发动机,像狂怒的犀牛,气得已经开始冒烟,四蹄不再稳定,在一次又一次地突进,却又在马力不足的时候,被泡泡顶回。 不是寇豆不想把这机器装进泡泡里,而是装不下。这辆面包车,并不是表面看到的体积大小。连蜘蛛怪物他都可以套住,但是,面前的车子在判定大小的时候,得出的结论是,体积无限大。 这不是普通的车子,而是一尊怪物,是另一个世界的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尝命》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失名 上 “什么……意思……”寇豆的瞳孔,骤然间缩小到失去焦距。 “你是我们的一员啊。” “你以为,都是溺水,为什么就你没死?” “你以为,为什么你会获得神奇的能力?” “你以为,是谁带你来到这个世界?” 沈刚的语气越来越快,咄咄逼人的口吻,加速扰乱着寇豆的心灵。 “真正让你摆脱平庸的原因是——早在水库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沈刚的眼角溢出狂热的兴奋。 “只有异鬼才会获得命的眷顾,只有摆脱了平庸蝼蚁的躯壳,才可以获得吾之一族的资格。 “你所谓的求生,所谓的正义,所谓的哥哥,早在你成为异鬼的时候,就已经把你抛弃。”沈刚的话一锤定音,脸色愈发狰狞,脸上的横肉一跳一跳,瞳孔中映着茫然无措的寇豆。 他没有理会寇豆的喃喃否定,无视因为恐惧而溢出眼角的泪花,带着居高临下的笑: “真正赐予你力量的,是我们。在你溺死的那一刻,不,在那个小鬼溺死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苏醒了。只是你还相信着可笑的小鬼的记忆,还一边自欺欺人地慰藉自己,自诩‘正义英雄’。现在,梦该醒了,你是我们的第四员,回来吧,名为‘邪心英雄’的新生异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