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粟山河》 《一粟山河》正文 第1章 初见,万年 女娲创世,天地二界,疆域辽阔连绵不休。人族内战,四族亦然;魔族抢夺领地,无所不用其极;鬼族炼化生人魂魄,哀嚎天地;妖族无君,任意私通肆意妄为;各界争分领地,于五界战乱不停,水深火热。 万民齐祈于创世之神,女娲一族驭神器镇压四界动乱。战歇,女娲一族避世,其后万年,随其神器,无人知踪。 人界众生百态,面皮囊相将世间所有丑恶包裹在后,这里一直是各大牛鬼蛇神,妖魔魑魅最喜汇聚之地。妖鬼人神,流众纷多,因此民间流传的故事千千万,书中的故事更是万万千,说不尽,道不明。无人可知真假,无人敢言善恶。 茶楼之中,说书台上一先生拍着惊木,手舞足蹈说的那是一个慷慨激昂,二撇胡子在唾沫星子下飞的一愣一愣的。 “咱们上段说的且是魔君阙梧在位数万年,残害不知多少异族子民,咱们先不说人妖二界,光是一个鬼界,被阙梧抓去炼化的几近灭绝。天族作为五界之首,如何能放任不管,但这魔君可好,一点不将天族之人放在眼里,暗地里更是狼子野心,甚至还想取而代之!” “自创世以来,女娲遗留下来的神器一直是五界谜一般的存在,无人可见无人可知,便也只是当个传说听听而罢。而后五界各分领地,一直也是相安无事。但怪就怪在那年,西方塞外祥兆顶天,瑞光在塞外盘旋两日不下,你们可知那是什么?” 看台之下,听众们面面相觑,女娲一族的故事被传过千遍,且每位先生讲的还都不一样,但这塞外瑞光今日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是以每人都是不敢听漏一点。 说书先生咂了一口茶水,挑眉看着听众瞪大了眼睛静候,这才松口道:“女娲一族本是天地圣人,而这祥瑞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圣子降生才会出现的征兆——圣子,兼天下爱民,万事以民为先,本善至善。女娲族的圣子屈指可数,除去祥兆五日的初始天帝外,另一个便是这位了” “那这圣子莫不是当今的天帝?”,一听众心直口快问了出来,说书先生闻言,惊木一拍,严肃道:“不可胡言!且听我说来!” 那听众恹恹的摸了下鼻子,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圣子出世可保五界千年太平无忧,可这天下太平的盛世也因圣子心善而打破,魔族阙梧野心勃勃,探出女娲一族所在后倾尽全部兵力而去,女娲一族本隐世于外,未曾料过会有这意外发生,更是不加防备,如何抵挡的住” 说书先生皱了皱眉,而后又摇了一下头,似是在思考又像是感慨一般的拈了一把胡子,停顿了半刻才继续道:“女娲一族为了天下太平,死死护住神器不肯交出,阙梧生性本就暴戾,竟把族长绑在柱子上一刀刀割了皮肉,放干了血,而后是那圣子被阙梧百般折磨,全身上下无一块好肉!全族被灭眼前,那岂是一个惨不忍睹就能形容的” 说书先生说到此处形神俱全的嘶了一声,他的表情语气太过到位,听客们已经被故事吸引,完全没有去想其它的,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说书先生等待下文。 茶厅二楼,凭栏而站的两人静默无言的往下看着。 说书先生眼珠子咕噜转着,在见到那些人眼中开始涌现的痴迷时,二撇胡子下的嘴角不动声色的弯了起来,继续道:“可惜啊,最后圣子以身祭神器试图与阙梧同归于尽,却没想到自己早被人下了药法力尽失,消灭不了阙梧,只能拼尽最后一丝法力将神器分散各处,在他魂飞魄散之际,天帝亲自赶来才将那阙梧镇压。你们可知那圣子为何功亏一篑,既失了神器又魂飞魄散?” 说书先生端起了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轻吸了一口气,一股似有似无的透明白气从看台下飘进了先生的鼻间,他十分满足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角余光瞥到了二楼的两人,他往下放茶杯的手顿了一会,然后不以为意,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就算是修仙之人也不例外。这圣子早些年的功德已足够深厚,再有千来年本是可以飞升天界的,岂料却喜欢上了魔界一女子啊,然后又将人带了回去,玩起了金屋藏娇,却不曾想到那女子是魔君安排的细作。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说书先生轻笑出声,摇了下头,眼中嗤笑不屑显而易见,台下听众虽没笑也止不住议论了起来。的确,身为修仙之人,何况还是身负天下的圣子,如果连情爱都不能克制,的确不只是惋惜。 说书先生再次喝了口茶水,抬起眼看了看二楼凭栏而站的两人,然后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摆,道:“今日就到此为止,若想知道这圣子与那魔族女子的爱” “嗞啦—” 看台上的木板伴随着说书先生脚下一路崩开碎裂,说书台上的书桌被木板掀开歪斜倒在了一边,惊木从桌上掉落滚落在廊下很远的地方。 台下听众眼巴巴望着突然一分为二的说书台愣了一会,然后刷的起身一窝蜂的往门外跑,不知看到了什么,又一窝蜂的往后退,堆在角落噤若寒蝉。 一黑衣身影从门外慢慢走近,停在廊下竹幔前,那人的脸庞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一袭黑麒麟纹劲装将他身形勾勒的修长挺拔,袖腕以束带捆绑,干净利落。身上能震慑人的除了手中那把弯刀外,再无其他。 说书先生早在刀风劈过来时就远远的闪到了一边,这时他捡起地上的惊木握在手里,起身时眼角瞥过二楼方向,对男子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这砸场子!?” 这茶楼处在皇城脚下,能在此开店的,背后无不是有一两个达官贵人撑腰,所以在先生说话之时,在男子周围已经围了不下十个护卫,握着刀蠢蠢欲动。 “你不该多嘴” 男子的声音十足低沉,就好像很多天没有喝水一样,沙沙哑哑的却又挠人耳膜,让人不由自主的好奇说话之人的模样。 说书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一边往前走,一边淡然说道:“女娲与魔族的纠葛都是事实,这位公子怎的就来多管闲事。再且说了,脑袋长在我脖子上,我要说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请让开” 男子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手中弯刀带着来自地狱一般的深沉死气,在光线下闪着骇人光芒,随着说书先生靠近,刀刃的角度也往上扬了几分。不消去看,也能猜出弯刀主人的冷冽杀气。 “南山寒冰玄铁,得之不易,锻之更不易” 茶厅二楼,一男子身着淡蓝长衫,腰带上垂挂一枚白玉青莲佩,黑发以白玉冠固定着,面庞俊秀,皓齿明眸,瞧着便灵气十足。此刻那双明亮双眼一股劲的盯着玄黑弯刀看。 这时,楼下的男子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那先生勃然大怒,“哪来的野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闲命太长了不成?!” 先生大手一挥,旁边早已跃跃欲试的护卫们一拥而上,打算将男子一举降服。蜂拥而上的护卫们抽出大刀就朝阴影中的男子砍去,并不担心会砍错什么修仙道家之士。 这皇城有龙气护体,一般甚少有妖魔来此闹事,因此很少有仙门道士会来此处,加上这些护卫也受过训练,并不将那独身一人的男子放在眼中。 那男子原地未动,三尺长的弯刀轻轻一转,刀锋随意一划,周身茶桌顿时四分五裂,他看起来并不想杀人,只是给个警告而已。 茶桌崩裂的响动让冲向前去的护卫们都有些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便扬起刀呼喝而去,廊下的帷幔被人群撞开,露出了后方男子的面容。一张英俊且张狂的脸就那么撞进了世人眼中。 棱角分明,眉翼微扬,浓密长睫下是一双如潭幽深的琉璃黑眼,额前的几缕碎发被风吹散飞起又落回脸颊,和黑色发带交织在一起。男子面容很是年轻,眼中却带着一股看惯了世事的沧桑与老练,好像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任何兴趣,也就是无所谓了一般。 男子微偏头,明明没有任何言语,却让所有人都顿了脚步止步不前。 刀尖随声翻飞不停,顷刻间,以他为中心的护卫们皆是彻底停住了步子,没死,只是整齐的护卫服在这瞬间变成了七零八碎的布条,十足的狼狈。 打算趁此机会离开的说书先生被前方的弯刀逼停,他盯着前方的刀刃眯了下眼睛,脸色有些不大妙,问男子“你想怎么样?” “往后,勿要提女娲二字” 说书先生挺直了腰背,爽快的应了声是。 男子仿佛只是为了传达这么一句话而来,得了回复后便不再看他一眼,收了刀转身往外走去。 岂料异变突生,说书先生扬起手中的惊木,一截白光朝男子后脑划去,与此同时,男子弯刀一敲,刀背打在手臂上让先生痛不欲生的抖了下手,惊木哐当落地,一截刀刃也从木头中掉出。 男子单手捏住先生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先生的脸渐渐憋成了猪肝色,他艰难的去抓男子的手腕却毫无作用,只能从眼中放出求饶的哀神。 男子微扬的眉目染上了一层杀气,幽深的眼眸溢出犀利,他一手横在身侧,头也不回的逼退了护卫,另一只手慢慢收拢,毫不怀疑他下一瞬间就会将脆弱的脖颈捏断了。 “别冲动” 这声音只是平平淡淡的男子声线,若说不同,也就是空灵清透了一些,除此之外,并无任何杀伤力,却像一道霹雳闪进了男子的耳中。 他一直在紧锁的手掌顿时停住了,就连先生趁机挣开逃脱也不去管了。他收拢了停在半空的手,极缓极慢的垂在身侧,捏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再次捏紧,一直到掌心被捏出血传来痛楚,一直到身后的人问:“公子,你怎么了?” 男子站在那里僵立了半响,好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才敢转身去看,这一眼,便是万年。 那人拱手道“这位公子,方才多谢手下留情” 说话之人穿了身青色长衫,衣裳平面镶绣着流云纹,腰间悬系一抹白玉青莲佩,一点红色莲芯仿若活物一般静立其中。黑发束起来用一根发带扎起规规矩矩盘在脑后。面若润玉白皙俊秀,眉若羽骨,眼眸似墨黑的极致,眼角泪痣泫然欲滴。 男子的手忽然攥紧,微不可察的在发抖,目光牢牢钉在那人脸上,好像这么看着,便能减轻些什么一样。又是半响,他垂下眼眸,将握紧的手放了开来,问:“你是这茶楼之人?” “不是。公子看着像是修仙道家之人,勿要冲动杀孽,误了自己一番前程” 男子抬起眼皮看他,淡漠道:“天下纷扰这般多,公子管的过来吗?” “这位公子,话不能这样说”,旁边蓝衫少年道:“修仙之人要的是心平气和,我们是看你修为甚好,不想看你徒增杀孽而已” 男子挑眉,极轻的笑了一声,配合的点了点头,道:“多谢指点。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那两位看出他有意转移话题也不戳破,蓝衫少年介绍道:“在下许弃,这位是沈粟。公子如何称呼?” 这时,从茶楼外匆匆奔进来一个男人,直奔男子而来,“云公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害的我好找啊,请快些随我回去” 那男人也不管云沧是否答应,一股脑拽着人就往外走,云沧不喜欢被人触碰,但也没挣开他,只是在即将消失在茶楼大门时,单手把着门框转头往后扔了个东西。 东西飞到眼前,沈粟下意识就伸手接过,那是一个二指长宽的银丝空心葫芦,每一条银丝线缠的细致入微,尾巴的吊穗是由银白丝线交错而成,整个葫芦精巧无比。 “你认识他?”,许弃疑问。 沈粟摇头,道:“我认识的你都认识” 许弃拍了拍头,一想也的确是这样,道:“罢了,若是道家人,日后兴许还能见着。但这东西是什么?” “应当只是个挂坠”,沈粟提着银丝葫芦看了看,没瞧出什么异样,随手收了起来,“下次见面再还给他。那先生确是乐书无疑,我方才已经在他身上放了灵鹤,这次不会再跟丢了” 两人步出茶厅大门,外面就是皇城大道,街道两侧商铺林立,人群熙熙攘攘沿街涌动,其中夹杂着好些官兵在来往盘查。不知是一直的戒备警严还是近几日突增,沈粟觉得这些官兵的数量好像比前几日要多了近乎一倍。 沈粟往身后狼藉的茶厅看了一眼,迈步往街道走去,街道两侧林立的商铺间夹杂着不少的石道小巷,四通八达往里延伸,他寻着一条巷子便走了进去。 许弃行在他身边,道:“少青,他变化多端,我们不可再手下留情” 沈粟负手而行,道:“可他没有杀人,罪不至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语罢,两人已经从方才的巷子穿了出来,又拐进了另一条小巷,外间人群的喧闹随着往里行走渐渐消失在脑后。 巷子两侧的墙壁因为潮湿结了一层青绿薄苔,巷中的空气弥漫着绿苔独有的潮香。 许弃:“我知道你的思虑,他虽未曾闹出人命,但凡人私自修炼邪术魅惑人心,夺取他人精气本就为天理不容,前段日子楮事阁那边又来了数十条祈事,如此下去以我们的功德如何抵得住飞升劫数?” 沈粟没说话,伸手在空中感知了一会,沿着石道拐了个弯,是一处堆放了不少杂物的小巷,不复潮湿,倒是比之前的更加偏僻一些。 沈粟放缓了步子,看了眼许弃,道:“知道了” 飞升,不只是凡人需要经历的事,身为天族星君的他们亦然。他们是由天君座下的双子莲灯化形出世,虽有千岁之余,但功力只比人族修仙道家高上那么一点,是以才需要不停修炼法力,积攒功德,以此抵挡之后加入仙籍的劫数。 许弃跳过脚下的不明黑色濡湿物,轻皱了一下眉,道:“这皇城那么繁华,没想到竟还有如此脏乱的地方” “不管外表如何璀璨,总会有看不到的一角存在”,沈粟道。 幸好,过了那段脏乱之地后便好些了,巷角两侧干干净净的畅通无阻。 “过段时间就是魔族与妖族大婚,免不了又有妖物出来兴风作浪,正是我们修炼的好时机”,许弃偏头看了沈粟一眼,微有担忧,道:“此次乐书一事,不如还是我来为好” “不必如此”,沈粟道,“他是在我手下逃脱,我会将他解决” 两人出了小巷是一条从左至右的横亘小道,看起来已经处于皇城最边角的地方,实是偏僻的很,道路前后无甚路人,只有一扇木门孤零零的开在百步之外。 “看样子好像是个道观”,许弃四下察看了一番,走向前去,微仰头瞧着木门上的匾额,念道“极乐道观。他莫不是逃进这里去了?” “并非逃”,沈粟停在那扇木门前,目光从下往上看了一会,继续说道“门上设了行止令,一般人进不去” 许弃问道“他可还在里面?” 沈粟自手中幻出一只金色灵鹤飞出,灵鹤飞上半空好似在遥遥往下窥视着什么,不一会,沈粟道“出了茶楼便一直在这” 许弃呵呵笑道“那乐书也不是个一般人” 话是如此,因为两人心中都明白,这行止令若没有主人的同意,其余人是休想进的去这道观一步。虽说这道观不如修仙家族那般对邪法排斥,但也不至于为虎作伥。既能庇护修得邪法的乐书,如此想来,这乐书与道观,关系匪浅。 “若我们贸然闯进去怕会打草惊蛇,需的寻个法子不叫他警觉逃走”,沈粟道。 许弃赞同点头,示意沈粟同他过去,两人又回到了方才经过的巷子,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站定,从这处刚好可以看见那扇木门。他左右看了一圈,分析道“这道观并不大,出入只有这一门,看着虽不如寺庙那般香客繁盛,但必定会有人来往,届时我们借着他人再一同进去即可” 两人在那处候了不到半刻果真就有人前来,傍晚黄昏下,一辆马车徐徐在道观门前停下,候在一旁的婢女动作轻柔的将缀着暗金线球的门帘挑开,从里面下来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缓步朝道观行去。 女子在门前站了一会,无须敲门,很快便从里面出来一人匆匆将人迎了进去,就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那扇木门只开了一半,眨眼间就已经关上了。 “走”,沈粟对许弃道。 两人四下望了一眼,脚步飞快走到木门面前,只见沈粟从门缝中取出一张黄色纸符,木门嘎吱一声也开了。 许弃惊讶,轻声问道:“少青,你什么时候放的符?” 方才那人关门的动作太利索,许弃怎么也没想到沈粟哪还有机会下符。 “那女子进来之时” 沈粟轻轻将门推开,利索转身迈进了道观。 四四方方的小院正前方是一个大厅,此刻空无一人,左右两边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摆设,从大厅的回廊往后看去是一片绿荫假山,看起来不大像个道观,倒是寻常人家的宅子而已。 不知是何原因,整座道观外面空无一人,也幸得于此,两人找起人来也方便很多,沿着大厅侧方的回廊一路往后便是道观的居室与后院,沈粟与许弃屏气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 沈粟行到一处居室外间,忽然眉头轻蹙,脚步顿了一下。 “怎么了?”,许弃口型问道。 沈粟摇头,散去眼中的不解继续往前走。许弃不知看到了什么,也没再问他,脚步加快往后院走去,那里一个人正背着他们不知在收拾什么。 乐书拍了拍手正打算进去厨房时,突然犹疑的转过了身,眼睛随即被一张黄符贴上了,手脚也跟着不再能动作。 “你是何人?” 由于黄符遮挡,乐书看不见对面是谁,语气有些惊慌,但很快又镇定下来,问:“请问所来何事?” 沈粟道:“你应当心知肚明,吸取他人精气为道理不容,我来此是收回你的法力” 乐书听出了这个声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茶楼之中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这条命都没了,还请公子给个面子让在下好好报答你” 许弃站至沈粟身边,轻声叫了他一声,“少青” 沈粟看着被黄符贴住不能动作的人,慢慢扬起乐手心,对准了乐书的脸。 乐书感觉到前方的阴影覆盖,忙道:“我从来都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真的。我说书从不收他们银钱,只是向他们拿点精气又有何错?” 沈粟道:“不问自拿是为偷,你擅自偷取精气已经已经影响了他人气数,这还不算错?” 乐书否定道:“公子,世人都想修仙,我只是找个最简单快捷的办法而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他们心甘情愿奉献于我。如果公子觉得这是错,那你将我束缚于此,欺负我无力反抗,岂不也是错了?” 沈粟欲施力抽取他法力的手停了下来,问道:“你的法力是何人教授?” “自学成材” “别与他多费口舌”,许弃单手汇力,打算简单粗暴的将乐书的法力抽调,却被沈粟拦住了。 沈粟道:“乐书,你的法力是由何人教授?” 乐书的法力是谁而教尚且不清楚,杀他根本不能断绝邪法的蔓延,如何灭掉源头,才是沈粟想要达到的目的。 “公子,我不是已经回答了你吗,你若不信,我也无可奈何呀”,乐书的尾音带着洋洋得意的笑意。 话音刚落,乐书脸上的黄符被一阵大风刮落,沈粟对他一直都有防备,所以在符纸掉落的瞬间就已经一掌击出,与乐书防御的一掌相碰撞,乐书连退几步,站定下来目光阴沉盯着沈粟,手掌握拳飞快的回击了过来。 许弃紧随而上与乐书打在一起,处处限制让他不能逃脱,这边沈粟立马飞身过去,将一张符咒贴在了乐书背上,双手结出一个结印打在符咒之上,只见一道白光从符咒与乐书背部相贴的地方耀出,伴随着乐书痛苦的哀叫,白光愈渐耀眼,随即消散在空中。 乐书在这痛苦之余转过身子,一张脸狰狞且扭曲,对沈粟叫道:“你今日叫我受的,来日我必定加倍奉还给你!” 半月后 “不好啦!魔君大开杀戒,大家赶快逃命啊!” 随着一声惊喊,半刻前还沉浸在喜气洋洋氛围中的妖族王都顿时兵荒马乱,小妖们抱头四下逃窜,脸上有不明所以的,有惊慌失措的,也有恐惧交加的。 今日本是妖族二公主珞翼与魔君希珏大婚之日,妖族人人都知这珞翼公主从小骄纵惯了,作为未来的妖族之王,妖王也对她甚是溺爱,只有她想不到从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可自从六千年前珞翼见了那希珏一面后便日日思君暮君,千方百计要与他在一起,但希珏又怎是她想要便能得到的人物,因此珞翼放下身段去魔族追了人家好几千年,无奈希珏依旧是无动于衷,柔情无用。 妖族公主苦追魔君之事引起了妖魔两界热烈的讨论,魔族鄙夷珞翼不要脸,妖族叹息珞翼太不知分寸,就在前些日子,妖王勒令珞翼不准再给妖族丢脸之时,希珏忽然转了性一般,亲自赴妖族示爱珞翼,震惊了无数妖妖魔魔,就这么柔情蜜意的一直到了今日大婚。 妖族子民们平时不喜珞翼的脾气,但与魔族联姻对妖族来说是喜事一件,自从妖族立君后,奉行的都是吸食他族精气,近年来因为不少小妖在人间猎食已经被天族盯上,若有魔族相助,日后还怕什么。 为了表示对这桩婚事的看重,整个妖族自半月前就开始准备,布置的也异常隆重,万数的火莲妖漂浮在妖界半空,红彤彤的火光恐怕连远在九重天都能看到。 火树银花不夜天,悬灯结彩万家欢。 可眼下这不夜天顷刻就已沦为了地狱之城,从妖王宫弥漫出来的血液沿着宫门一路往外流,飘浮在半空中的火莲妖看到了宫内场景,惊慌失措的就要逃,却被一股力量拦住往回拉去,它们在空中瞬间爆裂开来,血雾弥漫,洒在半空中大红的帷幔上,混为一色。 不管是真心欢喜妖族与魔族联姻的子民,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鬼族,抑或不小心卷入纷争的沈粟与许弃二人,皆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那魔君疯了不成?” 许弃的声音被东奔西跑的小妖吵杂声所淹没,若非他紧紧拽着柱子,恐怕也会被妖流所淹没。 妖界地势复杂,从妖王宫至城门只有一条长形石道连接来往,而在这石道之外,皆是高低错落的房屋,鳞次栉比密密麻麻,人一往里走,若是没有妖领路,走上半个月都是小意思。 此刻那些妖流就把二人往里面带,沈粟囫囵转身使了一个定身符,本着先照顾同伴的精神,他将符咒对着许弃一甩,然后许弃就不见了。 正在沈粟以为自己是拿错了隐身符时,许弃在空中惊呼“少青!” 话音刚落,他“啪叽”一下砸到了旁边的摊位上,许弃被摔得有些发懵,他艰难的抠了一下手指,摸到了满手的潮湿濡滑,待他挣扎起身后,脸上是一片红色,显得滑稽又恐怖。 “不好意思”,沈粟歉声道。 许弃扫了一眼掌心,啧了一声,眼神幽怨看向沈粟,一字一顿道:“下次先给自己试” 许弃低头往自己刚才摔上去的摊位看了一眼,只见那桌子上摆着几截四肢残骸,切口还很新鲜,且都泛着赤红血色,在它旁边是一些零碎的心肝内脏。 “抱歉抱歉,再来一张” 沈粟再次使了个定身符,有个小妖低头奔跑撞上了不动如山的两人,纳闷的瞧了一眼,绕道跑走了。 沈粟递给许弃一张纸符擦脸,讪笑道:“你看,这次成了” 许弃看了一眼旁边,蹙眉道:“早听闻妖族目无遵纪,却没想到竟还有直接把人切开明目张胆的买卖” “与之比起来,倒是魔界省心了”,沈粟说道,伸出二指搓了一下,就像打响指一样撮出一缕灵光,往空中飞去。 这时的妖城已经没有任何小妖的惊喊与奔逃,不知是躲得太好,还是已经消失。 天上红莲火光已逝,只有街道两旁的红灯笼照亮这座暗夜中的孤城,微风吹过,空气里浓郁的散不开的血腥味,就像一团涌动的血液在你鼻间来回晃动,勾的人心底直犯恶心。 沈粟与许弃相视一眼,解了定身符,奔着远处的城门拔腿就跑,他们只是为了追一个小妖误入此地,没想过要卷入妖魔内乱,而且此刻那小妖也不知躲去了哪里,虽说除妖要紧,但前提是小命也得保住了。 两人并未沿着空无一人的主道而行,而是顺着两侧的摊位行走,以免太过显眼被殃及池鱼。 “怎么还没有到?”,许弃眺望着远处的城门,纳闷的从兜里掏出来个巴掌大的罗盘,一边扫视四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章 妖王宫初遇游侠 不知何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透明的雨珠从天上滴落,经妖界半空一过,变成微红血珠砸在两人身上,血雨顺着风飘进了许弃嘴里,他就像被人灌了什么致命毒药一般,一张脸顿时皱成一团,不停的往外呸。 沈粟抬手给他遮住头顶的血雨,视线停在后方,那是离他们五丈开外的一堵高墙,在墙后面是火光连天,屋檐上雕刻的兽头被火光映衬的张牙舞爪,墙面背光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下面有人还是没人。 “我们此刻在哪里?” 沈粟语气少有的严肃,许弃呸了最后一口,认真看着罗盘上的方向,咦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太妙,“我们不是往城门跑的吗?怎么还在南面?” 沈粟往两人身边不远处瞥了一眼,“我们刚才经过了这里” 许弃眯起眼睛,的确,他俩身后的摊位是刚才那些残肢内脏,被雨淋的娇嫩无比。 沈粟道:“是缚阵” “怎么可能?区区一个缚阵怎么锁得住我们?”,许弃当即否定。 缚阵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束缚法阵,平常只用来对付一些低等妖物。两人法力的确不够高深,但他们此次下界不仅是修炼功德,还受天帝之命下凡寻找神器。 乐书所说的圣子一事并不假,自从阙梧进犯女娲一族后,圣子以身祭器,未能消灭阙梧反倒让自己魂飞魄散,神器也因此散落人间。 按理说寻找神器如此重任是绝对轮不到他们这两个小毛仙,但天君是如此说的——早些年前天族与魔族定下了契约,魔族居于以南之巅不得越人界,天族无端不可打压魔族之人。魔君阙梧被天界镇压后,由其三子希珏继位,年岁不长,在魔族却是威望颇高,可其经常来往于人界,居心叵测。 得神器者可撼动五界,魔族之心不得而知,可天族必定要未雨绸缪,因为各大天神已被魔族熟悉,所去动向势必会让魔族洞察,所以必须要找个眼生之人,是以这差事才落到了两人身上。 两人初出茅庐,没有高深法力却是有不少的法器符咒傍身,许弃手中的就是天族的闿岐罗盘,可指引一切迷踪之路,怎会在这妖王宫迷了路去,因此他才会不敢置信的发问。 “你还记得今日是谁大开杀戒吗?” 沈粟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许弃本来就紧皱的眉头现在就像锁在了一起,怔道:“你的意思是说……” 话音未落,沈粟伸出手指压在了唇上,许弃立马噤声,知晓是有状况发生。 许弃竖起了耳朵,只听见从身后传来细微的崩裂声,就像有什么人将一把干燥的柴枝扯断的嘎吱声。 “这是什么动静?”,许弃转头去寻声音源头,却发现那根本不只是一个地方,而是在四面八方齐齐响动的声音。顷刻间,声音转化为景象,鳞次栉比的房屋被连根拔起往天空飞去,在威压下化为木条飘浮在空中。 许弃几乎是在巨响的同一时间牢牢抱住了身边一根石柱,并把沈粟也圈在了里面。在他们身边还没来得及抓住傍身之物的小妖们皆被席卷飞向天空,拼尽全力与那股威严对抗,一边往上一边往下,两股力量相互撕扯,将整个身子撕扯的四分五裂然后稀碎摔回到了地上,不与其对抗的木条则是老老实实飘在空中,等待着什么人的查验。 “有人在找什么东西”,沈粟道。 他将两人身上的定身符加固了,就在两人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那阵威压终于散去,化为碎片的房屋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断壁残峘擦着两人身边的结界悉索而过。 许弃拉了一下沈粟的袖子,沈粟顺着他视线去看,只见不远处的墙头上站了一个人。 火光耀天,血雨弥漫,他只能看到那人大概的轮廓,被风卷起的红色衣袍,身形挺拔负手屹立,浑身上下泛着一股杀伐冷气,宛如睥睨一切的绝情修罗,冷漠傲然。 红色喜服,如此张狂,除了他,许弃想不到别人,他对沈粟口型道——魔君。 “还躲吗?” 魔君的声音在这寂静血夜深沉悠远,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但沈粟却莫名觉得这声音带着某种压抑。 他不知道魔君问的是谁,但肯定与他们这两个打酱油的没什么关系,那缚阵与房屋的异动应该也只是为了找出某个人。 魔君话语落了好一会也无人应他,四下只有小妖们颤栗的求饶声。 “魔君,您与公主乃是天作之合,求您放过我们吧” 魔君偏了一下头,做了一个很不符合他气质的动作,他伸出手指似是无奈的在额间点了几下,然后伸手往前一挥,正确的说是往那些小妖的方向挥去。 刹那间,血雾腾飞,他的指尖所到之处,那些小妖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魂飞魄散,余下小妖惊恐的匍匐磕头,“魔君饶命啊!妖魔本是一家,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是啊,魔君,我们与您无冤无仇,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也没想杀你们”,魔君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那些小妖以为逃过一劫,正感激间,又听他说“但可惜,你们妖族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指尖一扫,四下寂静。 “希珏!” 这声音凄厉悲惨,随声音从魔君站立的墙头下走出一道红色身影,大红锦服与魔君身上的般配无比,只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若尘埃,她仰起头去看城墙之上的男子,眼中充满不甘与愤怒。 希珏道:“出现了啊” 他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她浑身着,“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为何要赶尽杀绝?!” 沈粟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这大概就是妖族二公主珞翼了,情根深种,追了人魔君好几千年,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却没想到大婚之日被人家来了个族人被灭的惨击。 这事,与当年女娲一族被灭,何其相似。 希珏嗤笑一声,向珞翼伸出手去,他全然当作没看见珞翼瑟缩后退的动作,道“你敢做,就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如今倒与我这问起原因来了?” 珞翼抬头瞪着他,不甘的问道:“我不就是喜欢上你了吗?我不就是想日日陪在你身边吗?这些有错吗?我有错吗?!”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希珏落下墙头,站在妖血红河之中,“但你不该对我耍心眼,你知道我最恨什么,而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东西给我,留你全尸” “你!”,珞翼咬牙,狠声道:“好,好的很。你杀吧,我就不信你这般无法无天,天族能容你到何时!” “这个就无需你担心了”,希珏又重复了一句,“东西给我” “休想!我既然得不到你,他风……” 话语戛然而止,珞翼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希珏驭法力捏着她脖颈,神色阴婺,就像被碰到什么逆鳞一般,声音极低极低,“尔等算什么?也配直呼其名?” 落翼本还在挣扎的动作听到这句话突然就不动了,盯着希珏一味的笑,道:“你还真是可怜。只要我一死,你也活不了!我是不算什么,但他可就不一样了,你不是还要留着命等他,敢死吗?!” 珞翼脖颈处的法力越收越紧,就算看到她的脸慢慢酱红色,挣扎在死亡边缘,希珏仍是无动于衷。珞翼突然就赌不准希珏是否会一掌捏死她,因为她在希珏的眼中,好像看不到之前的执着与坚定了。 “大君!” 城墙那头忽然跳下来一个身影,疾行至希珏身边,附耳对他说了什么,下一刻,希珏陡然松开了手,就像扔块抹布一样把珞翼扔到了一边,不再看她一眼。 “这魔君心也忒狠了些,妖族虽没有魔族厉害,可他好歹也和人家公主好过,怎么说丢就丢?”,许弃唏嘘不已。 沈粟听着他对魔君的评价,低头间,看到腰间玉佩一点红光忽闪而过。 忽然,一阵风从两人面前刮过,夹杂着血珠的冷冽气息让许弃眯紧了眼睛。 沈粟转头去看城墙之上的人,那人此时也正好望着这边,隔空相望,匆匆一瞥。明明隔得那么远,沈粟却可以感觉到他那双眼睛就像无底深渊一般,可以吞噬一切所见之物。 缚阵在魔君离开后自行就散了去,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珞翼。 确定魔君是真的离开后,沈粟与许弃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这气还没彻底松下去,就被一群劫后余生的小妖追着满城乱跑。 许弃哀嚎,“我们做错什么了?跑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啊,不是你让我跑的吗?”,沈粟纳闷道,他俩怎么就得罪了人家,那阵红光只是闪现了一下,身上衣服也都是被血雨淋的湿漉恶心,头发被风吹的就像堆杂草一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完全没有一点可以引起注意的特质,怎么还被人穷追不舍了? 这时,两人间突然插进来第三个声音, “不好意思,在下刚刚得空除了只妖,他们把你们当成我同伙了” 那人跑在沈粟前面,素衣木簪,一把弯刀背在身后,身上挎了个布袋,脸和衣服都是红红一片看不出面目,倒和他俩是同病相怜的狼狈。 那人问道:“两位是哪家弟子” 许弃口快,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们是天帝……” “天华宫的弟子” 沈粟截断了他的话头,许弃习惯了自报家门就是天帝座下,但他们现在处境不同,这习惯还真得找个时间好好纠正过来,也幸好这凡间有个专门修仙除妖的天华宫。 “久闻天华宫大名”, 那人一边说话一边使了个诀往身后砸去,紧追的小妖被逼停,三人趁空顺着残破的房屋找了个角落躲了进去。 怕被小妖发现,许弃靠在墙上极其抑制的拍着胸口喘气,转眼看见沈粟脸色苍白,连忙伸手就要给他输气,但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步。 “妖族经逢大乱,血气弥漫伤人心神,两位刚才那一通疾奔,怕是吸入了不少妖血雾气,对身体实是不佳” 那人一手在沈粟背后输着真气,一手从布袋里掏了个小瓶,单手打开倒了颗药丸出来递给他。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让沈粟眉尖微蹙,他婉拒道:“不用麻烦,我只是一时气息不稳,休息一会便可” “凝神丸,调节气息” 话已至此,沈粟不好再说什么,与许弃眼神对视间,那人捏着药丸就塞到了他嘴里。 沈粟含着药丸不知该吞还是吐,抿紧了嘴盯着他,那人伸手抹了一把脸,深红血污被他一抹变得浅了些,但已经能大概看出面容和脸上一双幽深墨瞳。 许弃惊道:“原来是你啊!” 沈粟识人不精,一下还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但见许弃那副表情又不像是陌生人,遂不得不去回忆。那人好像知道沈粟的为难,自我介绍道:“在下云沧” 沈粟这也才想起来这人正是那日在茶楼遇见的男子,咕噜将药吞了进去,问道:“云公子怎会在这?” 云沧道“在下追着一个在凡间作乱的小妖这才误入了妖城,没成想妖族突逢异乱,得空除了只妖又被追着跑,倒是连累两位了” “无妨,大家都是为着除妖而来,谈不上连累与否” 说话间,沈粟已然觉得身上气息兀自沉稳下来,他去看云沧手中的药瓶,却被他先一步收了起来。沈粟视线飘过云沧转向外面,方才紧追不舍的小妖已经消失的了无踪影。 沈粟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 通往城门的主道毫无遮蔽,对被追赶的几人来说太过醒目,所以不得不从密密麻麻的房屋中穿过,这些房屋经从魔君一番折腾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墙。 两人高的石墙将沈粟想要往外察看方向的视线完全遮住,他跟着云沧往前走时还在想要不要拿罗盘出来指引方向,但云沧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看起来对妖族地形甚为熟悉,对何处拐弯直行一清二楚,遥目眺望的城门渐行渐近。 “请问云公子师从何门?”,沈粟问道。 云沧微侧头,又继续望向前方,道:“师出无门” 许弃道“若是无门,能在这个年纪拥有如此法力与见识,可见公子资质十分不错,但在未来修仙之途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许弃就事论事而谈,就算是资质顶好的修仙弟子,吃苦是避免不了的,他们见过太多飞升之劫无法渡过而陨为平凡的例子,越是少年法力高深,一帆风顺,日后吃的苦必定是常人几倍甚至十几倍之多。 云沧并未回话,只是极低的笑了一声,听起来就像在嘲笑许弃所言,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大礼貌,在走了几步后,他道:“我只是一个游侠,成仙与否于我毫无价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章 红缘球 沈粟对游侠不大熟悉,仅是在天界听月老说过两耳朵,知晓这是人界修仙途径之一,与其它修仙门派一样,通过斩杀作恶妖魔来为自己积功德,但其余的也不懂太多。 两人刚才狂奔了一通,此刻就算云沧解释的再清楚,也是云里雾里,想着不能被发现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索性便闭嘴不说话了,默自走着。 之后的道路畅通无阻的没有任何东西阻拦,只有主道上一条缓缓流淌的血河提醒着众人方才发生过什么。 “妖界公主心心念念魔君几千年,却没想到最后竟落的如此下场——当真是无情”,沈粟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妖王宫火光漫天,顷刻间便已轰然倒塌。 “从惦念的那天起,就该知道,最后得到的并不一定是如愿的”,云沧望着沈粟,道:“沈公子,此次妖界大乱,定会有妖借机逃窜人间,两位下一步打算去往何处?” 沈粟顿了顿,问:“云公子打算去往何处?” “兮午城” 沈粟“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同路了,云公子,后会有期” 他这话说的是又麻利又迅速,好像迫不及待要赶人走一样,云沧也不介意,道了声后会有期便告辞了,当真是潇洒来去。 “你怀疑他身份?” 许弃瞧着云沧消失在视线之内,小声问着沈粟。 沈粟伸出了手拈了个诀,类似打响指一样传出一道灵光,道:“妖族不比人界,功德的确重要,我们尚且知道惜命,他一个凡人岂会不知轻重?但方才看来,应是我想错了” 许弃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 两人站在原地候了片刻,候来了一只四腿双翼的小兽,小兽赤红的毛发温顺乖柔,额间一缕白毛随风晃悠,叫人一看就甚觉可爱,只是那红色眼睛提的高高的,其中尽是傲慢。 小兽对两人低呜了一声,耸了耸鼻子,许弃视而不见的翻到了它背上,他下落的动静太大,小兽不满的甩了两下长尾巴,还没等甩下来,被人一把拽住了,许弃伸手往它屁股上一拍,开口就骂: “抱怨什么?你还跟我发脾气了?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唤了你那么久为何不来?别仗着你比我们多活了几千年就欺负小辈,若是我与少青星君出了什么差池,你觉得天帝会否找你算账?” 那小兽被他这一骂,眼珠转了两圈,好似知错一般看着沈粟。 沈粟两手一摊,道:“别看我,这次是你不对,回了殿中你自己去认罚” 这小兽本是天帝座下的脚程兽,因为寻找神器路途不定,所以天帝就将此兽给了他们,一来赶路之用,二来在对战时还可相助一二。小兽看着温顺,实则脾气一塌糊涂,能在被召时尽快赶来就不错,帮忙可就别指望了。 在天族倒还好,没什么用得着它的地方,可这人间来一趟,竟然唤了三次才姗姗来迟,不然他们早在群妖乱冲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何至于拖到现在。 小兽经过一骂跑的飞快,如穿云流星一般降落在了九霄天门外,末了还可怜兮兮的望着沈粟,沈粟抿唇一笑,实是爱莫能助。 九霄天门常年是笼罩在薄云烟雾中,庭前的守门星官见前方有人影前来,振奋了一下精神站的笔直,眼睛一愣一愣盯着从云雾中走出的人影。 只见来人一身白衣,领口与袖口处是用银线绣着的兰花纹,一根银色发带将满头黑发扎的一丝不苟,发带尾翼随着衣摆一摇一晃,看起来仙气十足,此乃星君服饰,端的正是一派淡雅仙逸。 “星南君,何至于如此精神了?”,许弃冲守门星官打趣道。 星南正色道:“少华君可别说笑了,我本就如此精神,切莫叫别人听见了去。少青,你也不管管他,” 沈粟莞尔,道:“我可管不了他,不过星南君,你的值守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今日怎还在这?” 在九霄天上,天门值守是由各殿的星君轮流而做,一守一期,一期一人。 “这几日本是月老殿的善墨君值守,但月老不在殿中,只好我替他来值守,怕是还得守些时辰了”,一想到还得在这百无聊赖的站着,星南已经没了方才的精神抖擞,耷拉着肩膀目送两人进了九霄道。 从九霄天门进来是一条宽宏大道,道路由无数明亮理石堆砌而成,名为九霄道,在道路两侧有不少的仙府林立,但都是门庭紧闭,各自忙着自己的事。白玉雕砌的龙腾盘旋在道路两侧,沿着大道一路延伸往前直至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沈粟步进大殿之内,对上座明显在等候的人恭恭敬敬唤了声天帝,天帝是个白胡子老头,长的和蔼可亲与那凡间老爷爷并无二般。总是一副泰山压顶也泰然处之的平静面容,好像世间万事都激不起他老人家半点情绪。 许弃曾说,这就是上神者的自我修养,心中波涛骇浪,表面毫无波澜。就算此刻听到魔君与妖族反目的消息也是一派淡然自若,不喜不怒。 许弃道“天帝,魔君血洗妖王宫,之后珞翼不知所踪,妖族眼下群龙无首,怕是会异乱不停” 天帝撑着下巴拈了一下胡子,悠然道:“无妨,那魔君突生暴戾亲手毁了两界联手之机,算是解了一时之忧。所幸你们有惊无险,本君也算是放下了心” “启禀天帝,血珠曾在妖界有所感应,但稍纵即逝,加上小妖追击,我等未曾寻到其下落”,沈粟垂首奉上了腰间悬系的白玉莲佩。 天帝并未去接,道:“你且收着。血珠本就只是渺茫之机,寻不到也没关系,眼下能有感应已是不错,神器既出,必有异动,多加留心就是——那魔君可有发觉你二人踪迹?” “未曾”,沈粟道。 “如此便好,此次寻神器一事务必要暗中进行,不得叫魔族发现任何端倪”,天君眼神扫过沈粟,问:“少青你可吃了什么东西?” 沈粟想了一会,道:“一颗凝神丸” “是吗?”,天君忽而静默。 “天帝,方才少青心神不稳,吃了那凝神丸已是好了许多,没什么影响吧?”,许弃一看天帝肃穆起来的神色有些心慌,沈粟身体一直不大好,可别出什么事了。 天帝摇头,道:“没事,只是那药是凡尘之物,多吃无益”,语毕,又道:“少青,你心神不稳就暂且在莲阁休息,寻找神器下落让少安去便可” 天帝说完就示意两人先退下,目送着消失在大殿的身影,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而又平静如常,好像什么表情也没出现过一样。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天君竟让我一个人去找,这漫漫长路我可怎么办才好?”,许弃耸着肩膀一脸颓废。 “无需担心”,沈粟安慰道:“我给你连个通灵符,要是有事你就唤我” 许弃想起前不久的事,连忙摆手道:“那可别,你要是给我弄错了还不如我自己应对呢,再说连接灵符又得消耗你法力,你还是照顾好自己。我只是有些心怯,毕竟人生地不熟的,遇到个什么事也没人商量” 自从出世起,他从来没有和沈粟分开超过五个时辰,不管是打坐修炼还是沐浴晨习,什么事都是在一起的。从有意识开始,两人便是形影不离,一脉相连,自是如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一般。这一下要分开,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沈粟知他所想,但无奈自己身体实在无法继续,想了一会拿出几只灵鹤递给许弃,道:“拿着,虽没有通灵符好用,但聊胜于无。要真是遇上打不过的你就赶紧跑,千万别逞强。过段时间我就会下界去找你” “好吧”,许弃接过几只灵鹤放入口袋,抬起袖子时忽然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皱了下鼻子,道:“我先去浴池一趟,待会儿就直接下去了。照顾好自己” “好” 沈粟目送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正要往莲阁走时,被人叫住了。 “少青星君” 他回头看去,是个眉目如画的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来回看着,身上衣服挂满了条条红线,以至于完全看不清楚这衣服的本来面目,她见四下没人把他拉到了仙府旁边的小巷,神秘兮兮的问“少青,听说你刚从下面回来?” 沈粟只是点头不说话,他们去寻找神器一事没几个神仙知道,更别提只管人世姻缘的月老了。虽说他们平时交情还算不错,但他实在不好多说。 月老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逾越,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不是八卦之人,只是这其中关系到凡间姻缘,我不得不问” 沈粟不置可否。月老又道“听说魔君血洗妖王宫可是真实?” 沈粟点头。 “那二公主确是被魔君给杀了?” 沈粟想了一会,“没杀” “难怪”,月老轻叹一声,老成道道的说,“如若这样,那魔君必是被妖族算计了” “何出此言?” 沈粟一直觉得魔君与二公主那段情不太简单,且不说人家追了几千年都无动于衷,就是魔君那等手段狠绝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有情之人,怎会一夕之间就为了不上心的女子松口成亲,但他却想不通这其中原由为何。 “你可听说过红缘球?” 她这一问,沈粟心里咯噔一下,没等他回应,月老又继续说道:“这红缘球是女娲神器,掌管万物姻缘,包括仙魔妖鬼四界” 她说着凭空变了本书出来,翻了一下,又道“古籍记载,只要在缘球之上认定彼此,便会有一道红线连接彼此手心,生生世世姻缘牵绊。如若其中一人变心,承受的将是噬心之痛,红线也随之往上延伸,直到钻入心窝而死。而且只要一方死去,另一方也绝对独活不了,它是缘,也是毒” “这东西这么玄乎?”,沈粟只知道这红缘球是神器,没成想还有这等功效。 月老点头,道:“所以很少有人敢这么去赌自己的姻缘,也没有人能找到此物——因为它在万年之前就已经消失于世间” 这个沈粟知道,遂问:“那你的意思是珞翼给魔君种了缘毒?” “正是如此” 沈粟:“那就无解?” “有是有,但在万年前女娲后人魂飞魄散之际就已经消失了。还有一种解法就是中了缘毒的两人结合”,月老沉吟了一会,“但如今看来,珞翼的计划算是落空了,这妖族啊,就败在一个情字之上” 月老是几千年前才从下界调上来的,平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来回牵连世间红线,最看不得别人因爱生恨这样的戏码,因此她每配一对姻缘都是思前想后细细琢磨,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酿成大错。 听月老的口气,妖族好像不止这一段因爱生恨的故事,沈粟正欲想问之前的事情是否也与红缘球有关,这时,月老突然惊跳了一下,叫道:“哎呀!我得先回去了,咱们下次有空再聊” 话音刚落,她已经往月老殿那边风风火火的跑远了,沈粟不禁失笑,迈步往莲阁去了。 莲阁,是一座上下两层的小阁楼,天界房屋多是琼楼玉宇,但这莲阁是由檀木所制,在这九霄天倒是清新脱俗的存在。 莲阁上面是两间房屋,外面的走廊以一圈木栏围着,下为大厅,地板正中的四方法阵与屋顶的繁琐图腾遥遥相对,连通往上的是左边一条木梯。 整座阁楼只靠中间一盏精致的双子莲灯照明,那灯全盏是由古铜做成,每片花瓣的弧度美妙开展,构成一朵气质古朴浑厚的古铜莲花。莲花中心是一点千年不灭的灯芯,燃的越盛,代表双子法力越高深。 现在其中一支灯芯烛火却是微有摇摆。 沈粟站在那支烛芯摇摆的莲灯面前,伸手覆在灯芯之上,手心一拢,拿下后,灯芯平稳不动。 他转身进了身后的屋子,盘腿坐在床上,双手聚合在一起感知了一下身上的法力,意料之中的薄弱。他已成型千年,由于是在天帝座下修炼,所以从未有人知道他法力高低,就算是天帝也从不过问他修炼如何,只有朝夕相处的许弃才知道他的法力甚至都不如人界修仙的弟子,因此对于他放过乐书的行为才那么着急,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德,他过不了之后j ru仙籍的劫数,也就更别提飞升上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章 万历鬼火 莲阁挨近天帝宫,仙力充沛富萦,修炼法力已不需回到本体当中,但奈何他如何修炼,仍是无法聚气,能自如使用的法力也是有限。 沈粟提手捏了个静心诀开始打坐起来,彼时,外间的四方法阵同时启动,交错纵横的纹路缓慢而准确的顺着轻浅凹槽前行,缕缕白光顺着法阵传送到了阁楼中心的莲芯之中,如此周而复始。 片刻过后,沈粟双眼突睁,将双手放在眼前发愣一般的盯着,脸上闪过惊讶,欣喜,不解,最终回归到淡然,他嘴角轻扬,双手二指相贴在眼前移过,然后缓缓放在膝盖上,凝神静气将神识j ru了体内探查。 他瞧见身上被阻塞的暗脉被一股缥缈的白气化开,沈粟很少用神识探查经脉,也不清楚这股白气从何而来,它强势的在他体内行走,仿佛是在探查什么,不一会便安静的沉寂在角落不动。 沈粟心想,这莫不是到了一定时间,内息成精,可以自己提升法力?想归想,但沈粟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又没法解释这股突如其来的白气,他细细琢磨了一会,想了好几种可能都没想明白,于是便也不想了,因为他需要抓紧时间聚气修炼,况且这股冲破暗脉的白气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充沛浑厚,是让人从心而外的踏实。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几道风声,沈粟眼脸半睁,竖耳听了片刻,依稀听到了很是耳熟的声音。 “救命啊……” 那是许弃的声音,惊乱又恐惧。 许弃与他不同,聚气修仙之路很是容易,法力也比他高出许多。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他好生修养,如无大难必定是不会惊动他的,此刻如此惊慌,怕是遇上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了。 天界一日人间一年,他方才汇聚仙气那么久,人间应该过去了好些日子。 小兽还在面壁思过期间,沈粟只好自己驭了片云,寻着灵鹤的指引在一片树林找到了许弃。 彼时那人正全神贯注的拉弓射箭,神情动作镇定自若,完全没有之前的惊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月晖从树冠缝隙中洒下,沈粟才瞧清楚眼前之景,他顿时凝气在手,灵光汇聚,远远击向一个黑影。 许弃刚往前方射出一箭,发现自己身边突然倒下了一只妖兽,他惊疑的转头,变的更加惊疑,问沈粟道:“你怎么来了?” 沈粟还没开口倒被反问起来,他未语,目光停在许弃腰间。 许弃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瞥,只见自己身旁多了只灵光渐褪的纸鹤,正是沈粟给他的那只, “我没唤它出来啊”,许弃很是奇怪,他说着摆弄了一下腰间系着的纳袋,道:“我就放在布袋里,哎?袋子怎么烂了?哦,大概是刚才打斗时不小心掉出来的” 沈粟问:“为何高呼救命?” 许弃眼珠咕噜一转,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支吾间,从树影中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暗黑衣袍与他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面庞染了月光的斜晖,显得孤傲冷情。他道“许公子,蜘蛛怪已死” 闻言,沈粟哭笑不得,许弃这人什么都没问题,唯有一点,怕极了蜘蛛。 九霄天上从没有蜘蛛,后来在凡间初识此物,许弃被吓得那是面若白霜,好像老鼠遇到猫一样,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其实他一直不解,许弃对蜘蛛的惧怕从何而来。 沈粟朝云沧拱手道:“多谢云公子” “不谢”,云沧收刀入鞘,对许弃道:“妖兽已除,回去吧” 许弃哦了一声,屁颠屁颠跟在云沧后边。 沈粟拉过一头往前冲的许弃,轻声问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放心,他只是个凡人”,许弃看出沈粟的顾虑,继续道:“我下凡是在两月前,兜兜转转一个月,奈何血珠一丝反应都无。之后楮事阁传消息说兮午城有妖祟作乱,我便去了” “兮午城?”,沈粟听这名字有点耳熟。 许弃道:“正是上次妖界一别云公子去的地方。妖界异乱后,不少小妖逃匿于此,而我去到兮午城已是深夜,那时云公子正好在斩杀猪妖,想着不好去抢人功德,我便等在一旁,岂料,血珠竟然就有了感应” 沈粟眼眸微睁,问道:“猪妖身上有烙印?” 不管是神器还是与神器有所牵连的东西,都能让血珠有所感应。而那时只有云沧与猪妖两个活体,唯一的可能便是猪妖身上有他们要的线索。 许弃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前方,道“云公子那刀名为契余,不只材质奇特,还可封妖魂魄。猪妖身死,余下一魂残留其上,为了得知猪妖烙印何来,所以我便邀了云公子与我一同上路” 沈粟问道:“可寻到什么线索?” 许弃摇头道:“那猪妖只余一魂,记忆残碎不全,我与云公子找了一个月才到这秋吴城,前几天此地百姓说林中有妖物作乱,所以我们才来这林中将妖物一锅端了。幸好有云公子在啊,不然我可就惨了,他真真是个好人呐!” 沈粟:“你确定不是因为人家救了你所以看法有所偏差?” 他问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的,因为沈粟想起上次在茶楼中,云沧的杀意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这是个人心性,他不会因此去断定一个人的好或坏,但许弃很少如此褒奖什么人,一旦认定也很难改变。 许弃声音很感慨,语气里还夹杂着些欣赏,“你还不知道云公子是何人吧?——皇家御用除妖师,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许弃第二次用前途无量这个词来形容云沧,沈粟往前去看,云沧正站在林子出口处等着他们,就像是知道他们有话要说,特意保持了这么一段距离。 出了林子后再行走半刻就到了地方,是城郊的几处农家房子。 从农家房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老伯,见他们回来,热情的围了过来,连声道谢。只是在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粟时,微有警惕,朝云沧问道:“这位是?” 沈粟能大概猜出老伯在想什么,遂展开笑容,拱起手谦卑道:“在下乃是天华宫弟子,打扰老伯了” 那老伯啊了一声,脸色欣喜异常,道:“真是太好了,有天华宫弟子在,那些妖魔鬼怪就不足为惧了” 沈粟淡笑未语,心想听这老伯意思,这地的妖魔还不少了? 他的疑问在饭桌上很快得到解答,老伯是朴实的庄稼人,没什么酬金给予,便给了他们最大的谢意,一顿丰盛的晚餐,外加好几壶自酿的酒水。 老伯将酒水盖子一掀,醇厚的酒香顿时在房内四溢,他闻了一下,甚是满意的点了几下头,然后将酒倒进了云沧碗中,倒了一半忽然抬头问道:“几位公子可是不能喝酒的?” 沈粟歉意微笑,许弃同样如此。 老伯颇为理解,但也实在是想叫人分享这美味,摇头道了句可惜,就将酒坛放在了一边。 修仙道家的门规戒律比之天界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允喝酒,不允滥用灵力一条一条背的头皮发麻,有些多的甚至足有上千条之多。 想到这里,沈粟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云沧,云沧看着面前的酒碗毫无表情,然后大手一伸将碗端了起来一饮而尽,本来就不到半碗的酒被他咕噜一口就喝完了,沈粟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与他视线撞上了。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沈粟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平静,相反的还有些柔光,但在这柔光之下,依旧是沈粟看不懂的幽深。 一直到老伯一碗酒喝罢,终于是到了正题,老伯神色紧张了几分,对几人道:“几位公子,你们知道那片林子后面,是什么地方吗?” 他也只是那么一问,便自顾自答起来,“万厉渊。听说高有万丈,但也没人真正敢去那里,因为一到半夜,那里就会有厉鬼嘶叫,回荡在崖顶四周,真是叫人心惊胆寒。而且呀,林子那边会经常冒出来鬼火,可是比什么无间地狱还要可怕万分!” 据说二字一向不靠谱,沈粟深知这点,遂问:“可否有人去过那里?” 老伯连忙摇头,道:“那地方一般人哪敢去,要不是你们今天来了,我都不敢说的,怕被鬼听到惦念上” 五界之中妖鬼界的传言是最多的,就算日日听鬼怪传说,就算有许多的修仙道家四处剿灭妖物,但人心底的那份恐惧依旧是长存不灭的。 老伯又道:“除了这些啊,有时候还会从林子那边传来鸟叫,不像一只两只,像是有好大一群。但我在这住了这么久,也从没有见过那边有鸟飞过来,大概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乱不休” 农家的酒水醇香无比,劲头也大,那老伯说话间喝了几碗就已经酒气上头,在那呵呵笑着,像是想起什么,道:“那里也不是没人去,好像在几年前,也有人去过万历渊,我记得还是个什么女将军,但之后不久她就被人当成妖怪驱逐,也就没了消息” 闻言,沈粟与许弃对视一眼,万丈深渊,鬼火,飞不过林子的鸟,被当成妖怪的女将军,这一切结合起来,就是诡异二字。 虫鸣的叽叽喳喳声从草丛中穿透扩散,伴随着偶尔的鬼叫,显得既空灵又骇人,沈粟就在这骇人声响中穿过了漆黑树林,到了一处悬崖前。 “我还以为什么呢,不就是风吹过悬崖的响声,真是自己吓自己”,许弃往崖下看了一眼,倏尔松了口气。 悬崖断面布满碎石,月亮被乌云挡住了光线,几人也看不清下面是何景象,只是阵阵狂风从崖底呼啸而上时,变成像极了鬼叫的声音。 沈粟抬头看了眼天空,月亮已经从黑云后出来,带着凄冷的光照进深渊之下,光线投射下去就像被吞没一般,悬崖底下依旧是黝黑一片。 “鬼火”,云沧忽道。 沈粟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在悬崖之下忽明忽暗的闪着几点星亮,而后越飘越上,他也得以看清这面悬崖下挂了不少的绿色树根,瞧着像是千年大树的茂盛根系。 沈粟道:“鬼叫和鬼火都有了解释,那鸟叫又是什么?” 方才听了老伯的解说,沈他们决定还是要自己前来一看才知虚实。果然这万历渊就是个活在传说里的深渊,只要是悬崖,必定会有动物意外坠落,死后的骨骼残留会燃烧,冒出鬼火不足为奇,而鬼叫也得到解释。 眼下就剩下鸟叫和女将军氶待解释。 “鸟叫不得而知”,云沧道:“但是五年前,纪国的确出过一位女将军,跟随二皇子慕容旭从战场归来,手下八百蒙面铁骑对敌阵前势不可挡,可谓是风光一时无两” 云沧说着停了下来。许弃问道:“那之后呢?” 云沧眼眸一转,几乎是雷霆之势抽刀就朝沈粟劈去,许弃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制止,只见云沧刀锋擦过沈粟,落在他身后的树干上,一条红蛇身首分离。 “多谢”,沈粟道谢之余又有些心惊,连他与许弃都没发觉,云沧可是在说话之余就感觉到了异动,这人的道行,深不可测。 云沧侧目看他,背着光,沈粟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提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他是想着鸟叫与女将军一事还得慢慢调查,眼下月黑风戾,不知道这树林中还藏了些什么,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某处藏着未知危险的境地。 云沧却道:“暂时回不去了” 他话音刚落,后边的树影中忽然发出一阵声响,紧接着就是一群红色大蛇逶迤而来,红色蛇信在小口间来回伸缩,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几人吞入腹中。 许弃啧了一声,道:“这得有一百来条吧,真是奇了” 沈粟挑眉,掌心早已积蓄一团灵力,云沧的刀一直握在手里,刀身还沾着上一条红蛇的血液。 红蛇动作飞速,且从不同角度往几人游来,它口中的蛇信已收,泛着毒光的牙齿在月色下刺目异常。 “一定不能被咬到”,云沧提醒道。 “老伯怎么都没说这里还有蛇群出没的?”,许弃一边使出法力防御,一边不解说道。 沈粟回他,“这片林子都没人踏足,又怎知虚实” “不对,我们刚才来的时候也没见到有蛇”,许弃被红蛇绕的头大,转头向云沧确认:“是吧?云公子?” 契余刀已经断了十几条蛇的性命,云沧忙于眼前越发凶狠的蛇群,也没回话,沈粟与云沧离得近,看到他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6章 我宁愿你见死不救 顷刻间,百十条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亡着,沈粟心底暗松一口气时,眼角忽而瞥到了什么,法力都来不及汇聚,他伸手在云沧的后领一抓,然后使劲一甩。 云沧察觉到动静,转头看向身后面色惊忧的人,问:“怎么了?” 沈粟摇头,道:“没事” 与此同时,树林中的破风之声越发疾速,带着铺天盖地的汹涌往这边袭来。 “跳下去!” 云沧大喊之际,已经拉着沈粟往身后悬崖跃去,许弃慢了一步,瞧到了从树林飞出来的东西,身子一歪,麻利的朝悬崖倒去。那是一条树干粗的红蛇,牙尖上的毒液盈盈发亮,张着血盆大口就朝三人而来,三人的想法大致一样,与其被蛇吞,还不如跳崖。 “妈呀——!” 许弃骤落之际哀嚎大吼。 沈粟眯紧了眼睛,他能感觉到头重脚轻的失重与疾速下降的心悸。但他想要汇聚法力控制身体已经做不到,只能被人抱着动弹不得,无力感顿生。好在这感觉只是一瞬便停了下来,虽还是头重脚轻,但好歹是没再下降了。 云沧单手持刀插在悬崖缝隙之中,一手揽着沈粟的腰,然后等着许弃从身边飞速滑过,沈粟想要伸手抓住他却感觉被人封了穴道一样无法支配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弃往下跌,好在不用他出手,许弃自己就停了下来。 夜色太浓,沈粟看不清许弃是什么情况,只得冲下喊了一声,“你怎么样?” “没事!我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许弃又道:“好像是那些树根” 沈粟皱眉,看着崖壁表面凸出来的树根,它们张牙舞爪的竖在契余刀旁,却是不敢前进。他听许弃说过契余刀内可封妖魂,一般精怪是不敢冒犯的,可这些树根,为何 云沧道:“藤蔓精” 沈粟疑惑道:“藤蔓精只生长在沼泽湿润之地,在这干涸峭壁是绝对存活不了的,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 沈粟往下看了一眼,这里整面崖壁都是这些东西,而它长相又与树根极其相似,所以他差点就看错了。 沈粟道:“藤蔓靠吸食水液而活,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它们既能修炼成精,必定是靠跌落悬崖的动物血液生存,这些都是在悬崖上生存已久的,恐怕更加凶险” “放开!我要被勒死了!”,许弃在下方不停的喊。 沈粟心道糟糕,下意识就要去拿符咒,但手脚僵硬的就像块石头一样无法动弹。他焦急冲下面大喊:“火!藤蔓惧火,你身上有没有火源?!” “刚才掉下来的时候都不见了!”,许弃回喊道,他的手脚都被藤蔓紧紧束缚着,连法力都无法使用,只能依稀感觉到身上各处传来麻痛的感觉,他借着月色一看,竟是衣服被藤蔓精割开了口子,藤蔓精极缓而慢的往他身上蔓延,而他裸露出来的肌肤在往外渗血。 不等他细看,便感觉眼前被一片阴影覆盖,许弃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去看,只见一条胳膊粗细的藤蔓精在他面前游移,一点一点往他靠近,然后,如蛇信一般朝他刺来。 “天呐!” “轰—” 一团火球从天而降,那胳膊粗细的藤蔓精甩着被灼伤的身子飞速往后退,瞬间,被藤蔓覆满的崖壁裸露出一大片石头。 许弃惊魂未定的抓着块石头在悬崖边上一摇一晃,方才那一团火光将他身边的藤蔓都逼得急急后退,连猎物也不要了,远远的攀附在悬崖上空。 “云公子,多谢了!”,许弃朝上喊道。 没了藤蔓的遮蔽,悬崖上空的景象一览无遗,许弃一直仰着头,此刻突然眯了一下眼睛,细细看着某个方向,但不一会儿就被卷土重来的藤蔓精给遮住了视线。 藤蔓精就像长了脚一样从悬崖上面攀爬往下,在经过契余刀时感觉到了威胁,巧妙的从它周围避开往下方的许弃爬去。许弃早已经给自己加了一层防护结界,藤蔓精也不在意,直接连着结界将他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云公子,你那袋子里可有法器助我们离开?”,沈粟问道。 他说的袋子就是云沧身上斜垮的一个布袋,方才从天而降的火球正是由那里面掏出来的,且对人没有伤害,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奇宝。 云沧道:“红蛇说不定还在上面没走,我们再等等” 沈粟问道:“你们之前j ru林子时可有见过那些蛇?” 如果按照许弃所言,他们来的时候没有见过红蛇,那它们怎么会忽然之间出现在这里? “没有” “你知道那是什么蛇吗?”,沈粟问。 云沧并未言语,沈粟只觉得自己等的眼睛开始发晕,又没有听到云沧的回答遂有些不耐烦,又重新问了一遍。 “不知” 沈粟哦了一声,试着动了一下手脚,不出所料的没有反应,他垂眸看了看手背上的牙痕,已经变成了黑色。 三人挂在悬崖间静等着,沈粟一直低着头,云沧也看不见他什么表情或者是在想什么,唤了他一声:“沈公子?” “他他的手和脸”,许弃在下面正好看见沈粟对自己正说着什么,他想起刚才的蛇群,焦急道:“会不会是刚才被蛇咬了?” 沈粟只是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本想暗示许弃快些烧了束缚的藤蔓好带他离开,却没想到这家伙口无遮拦的就喊了出来,他这一喊,沈粟都能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忽然就紧了几分,勒的他有些透不过气。 红蛇嘶嘶作响的寻觅声在上面不绝于耳,沈粟正头大间,突然听到刀身抽出缝隙的嗞啦声,然后就是一阵狂风刮在脸上,他无奈道:“云公子,何需如此冲动,咱们再等等也是好的” 沈粟能感觉到许弃的惊呼慢慢在头顶消失,深渊之下隐隐传出两声鸟鸣嘶叫,不一会就近在耳边,从崖底盘旋而上,听着很是凄厉阴绝。 沈粟竖耳听着,低声道“来了,鸟叫”, 疾速风影中,他凝目望去,下方雾气之中隐约可见几抹黑影疾飞而上。 瞬间,那几只鸟与两人已是百步之遥,忽然,从他身边一阵光影扫出,那几只鸟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僵立不动,然后在空中爆裂开来,真正的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两人也已经穿过那层黑雾,转眼就要砸上地面,沈粟一方面惊诧云沧的法力,一方面又苦于他的冲动跳崖。转眼就被云沧移换了方向,趴在他身上猛地落了地。 没有预想中的摔得稀巴烂,沈粟想去看云沧有没有受伤或是有没有更坏的结果,但只能趴在他身上一动不能动,全身上下还开始疼痛起来。 云沧抱着沈粟就地转了个身,然后将他拦腰抱起放在墙边靠着,单膝跪地死死盯着他看。 沈粟从没有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那是打自心底的愤怒,沈粟能感觉出那愤怒是针对自己的,但又没想起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云公子,你没事吧?” 云沧不说话,含着那样的愤怒眼神将沈粟一条胳膊拽了过来。沈粟只感觉身上越发没劲,脑袋昏沉火热,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是何等吓人,红眸黑唇,整条手臂都是乌黑一片。 云沧薄唇紧闭,双手搭在沈粟肩膀,运功给他祛毒,那红蛇乃是蛇族之最,这片刻间,毒液已经从手背开始往上蔓延。运功也只是压抑而已,毒血尚留余身体,放不出是没法完全治愈。 沈粟眼前朦朦胧胧的都是云沧,听到他叫了声自己的名字,然后拉过他的手,举着刀就划了上去,沈粟下意识皱眉却没什么叫痛声,因为他的手掌已经完全麻木,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此过程约摸过了半刻钟,沈粟一直望着自己手心往外流的血,见着它从赤黑变得殷红。完全就没注意到眼前人的神色在此间已经变幻不停,由开始的恼怒变的恐惧,而后悲伤最后,重归于平静。 云沧从布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抖出粉末倒在沈粟手掌心。毒素流清过后,沈粟开始有些迷糊起来,而这一抖就把他从迷糊状态彻底拉向了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 要说许弃最怕的是蜘蛛,那沈粟最怕的就是疼,何况还是粉末的药性与伤口的刺痛融合在一起,带来无以言喻的痛楚,他差点都要流出眼泪花来。 眼下云沧在前,他也不好表达什么,只能死死咬牙忍着,本能的使劲往回抽手,压抑问道:“云公子,你这是什么东西?” “药” 云沧拽住他的手不准他往回抽,斜过来的眼神很犀利。 沈粟以为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什么,解释道:“我知道这是药,就是,太疼了你知道吧?” 云沧静静看着他因疼痛而扭在一起的脸,道:“既然怕疼,就不该轻易让自己受伤” “我没有啊,这只是个意外”,沈粟道。 “你不是神仙”,云沧抬起眼皮看他,道:“一次意外就会要了你的命。你不是很怕死吗?不知道站远一点?” 沈粟道:“我那不是太着急了吗?再说你就在我眼前,我难不成还见死不救?” 云沧给他缠着手心的动作顿了顿,系好一个结,黑眸幽深无光,语气淡漠的可怕,“若你救人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我宁愿你见死不救” “云公子,我没有想以此图你什么回报”,沈粟知道一般法力高强的人都会有点清高孤傲,不愿欠人人情,可他一来不是为得回报,二来心里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慈悲,只是 “人活这一世,不管是何将来,命只有一条。我惜命,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在我眼前死去” 语毕,他看着云沧,云沧也看着他,没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半响,云沧垂下了眼眸,从衣服上撕了长布条递给他。 “做什么?”,沈粟不解。 “束发” 沈粟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垂在肩侧,他的发带大概在掉落悬崖的时候已经被风吹走,眼下又没什么别的东西可以束发,他也不跟云沧客气,道了谢便接了过来。 沈粟手一抬,手心就一阵钻心的痛,发丝贴在脸上也让他很不耐烦,披头散发也颇为不雅,他想了一会,迟疑了一下,对不远处的云沧说:“云公子,这个可否帮忙?” 云沧正站在那里往上空悬崖望着,听到沈粟的话缓慢的转过头来,好似卡壳一样定住眼神看他。 沈粟尴尬的笑了笑,“没事没事,我自己系就好——你继续看,我们等会儿找地方出去” 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束发毕竟是私人事,他与云沧才只是几面之缘,如今倒不知轻重起来,只是他手心刚才上了药,实在疼的难受。 沈粟勾着手指挽了好半天,无奈单手难成事,好不容易拢起来的头发眼看就要从手中溜走,被一只手接了过去。 “谢谢啊”,沈粟真诚感谢。 云沧站在沈粟身后,托着满手青丝,动作轻柔的绑了一个结。由于天生体质关系,沈粟的皮肤白润如雪,睫毛与眼眸又是黑如浓墨,相交映衬下,他整个人总是带着点病态美。 雪白后颈处,指尖停在毫米之外,像是要去触摸一般,却瑟缩的不敢前进。 “这个还你”,沈粟往后递出一个银丝葫芦,见没人接,遂转过头去,道,“你忘了吗?这是你上次落的东西” 云沧没接,道:“无需还我,就当是你上次提醒的谢礼” 沈粟心道,那提醒你也没放在心上。 “少青,云公子——!!” 沈粟稍抬头就看到一团蓝色物体从天而降,云沧当下便从布袋掏出一个东西甩了过去,是一张灰色大网,那网像是自生触手般,牢牢挂在了崖壁上。 许弃跌落在那张网上弹了好一会终于是缓冲了下来,心力交瘁的趴在网眼瞧着下方的两人,露出一个舒缓的笑,“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们没事啊” “你怎么也下来了”,沈粟问道。 “我倒是想早点下来,但一挣脱,那些藤蔓精就把我捆的更紧,一点办法也没有。得亏它方才良心发现把我抛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7章 万历深渊 许弃说着就颤颤巍巍的从网上跳了下来,腿脚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不过很快便用手抓住了头顶的网眼,还没等站定,忽然从他脚下传出咕噜咕噜的滚动声。 他只看了一眼,如脚下有蜘蛛一样,拽着网眼以迅雷之势又飞了上去,惊魂未定道:“我说呢,那藤蔓精怎会放我一条生路,原来是等我下来喂食” 地面交织在一起的凹槽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形,分不清是原来的颜色还是被其它什么东西染上,凹槽之内暗红无比,在阵法中间是一个拳头大的凸起。 许弃刚才应该是踩到了那东西触发了阵法,此刻正从那凸起往外不停冒出绿色的液体,将散落在四周的草屑杂物都腐蚀了进去,顿时,整个山洞内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红三阵,吸血食肉。从上面掉下来必定会落在阵法中间,可我们怎么会安然无恙”,沈粟疑惑出声。若不是许弃踩到,他是没有察觉地上还另有玄机,而且还是主压制吞噬的阵法。 云沧道:“大概是风偏移了我们降落的方向” 许弃从网上飞身而下,赞同道:“是啊。这悬崖风大得很,以你那小身板吹吹就跑了。眼下还是离这阵法远些为好” 沈粟半信不疑,他是与云沧一起掉下来的,按理说两个人的重量绝对超出许弃,为何许弃是直线下降,而他们就偏移了方向,难道真是那时候的风太大了。 他还没想完就被许弃推了一把,随而被许弃拉着前后左右看了看。 “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现在如何?” 沈粟道:“已经没事了” 方才毒血流清后他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经云沧那药粉一刺激,现在整个人清醒万分,虽说在敷的时候是疼了些,但还是有奇效的。其实就算那蛇真的咬到了云沧,他也可以保他安全无恙,可在当下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也没想的伸手把蛇拽走了。 云沧的生气也不是毫无厘头,敢只身赴妖族的人,怎会解决不了一条红蛇,如此看来倒是他多事了,倒叫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沈粟拱手道:“云公子,此次多谢你出手相救” 许弃也拱手道:“多谢” 云沧瞧着一前一后争相道谢的两人,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冷飘飘的说了句不谢。 他们站的地方是在悬崖下的腹洞,左手边还有一个漆黑山洞,刷刷凉风从洞口贯出,带起阵法上浮动的腥臭飘散在周围,闻的人心不安神不宁。 蛇毒虽解,但身上法力仍无法自如运用,沈粟想感知四周动静也无能为力。许弃与他默契足够,道:“山洞之后寂静无声,什么都没有” 闻言,沈粟凝眉,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可疑的。 外界所言的鬼叫鬼火与鸟叫都有了解释,可眼下还多了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藤蔓精以及红三阵。藤蔓精吸食血液,将残骸裹卷投给阵法食用,它们之间相辅依存。可阵法压制的,是什么。 沈粟想起什么,问云沧道:“云公子,你之前说纪国的女将军是跟随二皇子从战场归来,那她原本就是纪国人吗?” 云沧道:“纪国之中无人知其来历” “那她是怎么和二皇子遇上的?”,许弃问道。 云沧道:“二皇子被困天泯城外,逢一女子率领铁骑助其突围” 沈粟道:“拥有铁骑,擅懂兵法,那女子岂非是敌国将领?” “无人可知,但知一点,那女子确是神兵天降。但就如老伯所说,自她来了秋吴城后,便不知所踪” 沈粟若有所思,侧目看了眼山洞黝口,道:“这悬崖都跳了,可不能白来一趟” 进了山洞后便只有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呜呼阵阵好似鬼叫。随着越走越里,光线已经不大清晰,灰蒙蒙一片看不清前路。 沈粟往后看了一眼,这里距洞口已经是十尺左右距离,且都是直行往上,洞口外的红三阵清晰可见,而在他们前方,目光可见处是十来级石阶,再往上就是一片黑暗。 云沧站在台阶处,对沈粟道:“你可有武器防身?” “没关系,我有法力”,沈粟道,虽然他的法力暂时还未恢复完全,勉强还是能用上一用的。 云沧自顾从布袋掏了把短刀出来,是与契余刀一样的以南山寒铁锻造而成,与契余刀的简洁厚重不同,短刀鞘是以牛皮编扎而成,刀柄上镶刻了一颗小指大小的黑色珠子,珠子旁边绘满了繁琐的图纹。 云沧将刀递给沈粟,道:“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沈粟看着手中短刀,想起之前那团火球,又想起那张大网,然后看了看云沧手中的火折子,满满当当的好几样东西让他好奇的盯着云沧的袋子,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三人顺着那石阶往上走的时候,沈粟问他,“云公子,你那宝袋也太神了,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云沧手往上抬了一点,让烛光照亮的范围宽了些许,说:“小物件不足为奇,勉强能装些东西罢了,这火折子是最后一件物品,再多就无能为力了” “你还别说,云公子这布袋子真是太厉害了”,有关云沧的话题,许弃总是知道很多,“前些天在邯城时,云公子为了省事,还把酒肉都放进了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照样香气四溢,可比那些花架子有用的多” 沈粟在书上看到过,凡间很多法力高强的人都会给自己做一个百宝袋,据说还是仿照当年女娲的乾坤袋所制。做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装东西又是另一回事,很多人都只是挂在身上作装饰以显示自己高深法力,所以许弃才会说是花架子,没想到云沧这个倒是真的。 “这袋子边角整齐,看不出云公子手艺如此之好”,沈粟随口道。 云沧道:“沈公子高看了,我只是误打误撞得了个这么个袋子而已。前方路黑,注意脚下” 茫茫无尽的黑暗将三人包裹其中,可见范围只有云沧手中的火折子,三人已经走了一刻钟之久,沈粟只觉自己平静下去的头晕又隐隐泛了出来。 这条石阶一直往上,途中没有任何岔道,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出现,只是两侧墙壁上时不时会有奇特的味道传出。沈粟单手撑在一侧墙上,平心静气呼了几口气。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许弃见沈粟开始不稳的心神甚是担忧。沈粟与他同胞所生,但沈粟就像魂魄不齐一样,看起来飘的厉害,如果不好生看着,好像下一刻就会不见人影。 沈粟点头未语,他估摸着此时应该已经在山腹中心了,要是这石阶并拢,他们应该会被压在这里万年都不会被人发现,可眼下他是真的需要休息一会。 沈粟眼脸低垂靠在墙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许弃轻声对云沧道:“云公子,你还记得咱们在邯城吃的的肉干吗?” 云沧不明所以看他,就连在休息的沈粟也睁开了眼睛看他,问:“你可是饿了?” 饿,对一个天族星君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许弃的问题已经暴露了一个事实,他犯忌了。 果然,许弃在听到沈粟的问题时怔了一下,支吾道:“你听到了啊?我怎么可能会饿呢,只是,这个” 云沧道:“许公子若是饿了,我这里还有” 许弃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云沧真的从袋子里掏出来一块肉干,从沈粟眼前晃悠而过,停在他眼前。许弃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闭紧了嘴巴愣在那里,在沈粟紧盯的眼神下终于想起自己开头要说的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闻闻这里,是不是有肉干的气味” 沈粟看了看云沧手里的肉干,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看他。 许弃拍了下脑袋,不知如何解释,倒是云沧很好的理解了他的意思,将手中的肉干给沈粟闻了一下,然后拿回来吃掉了,道:“沈公子,你闻一下四周的空气” 沈粟方才闻过了肉干的味道,知道是个什么气味,然后又细细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一直停在身后的墙壁上,道:“的确是有这个味道,但还有另一种铁锈味” 沈粟瞬间凝眉,正巧这时云沧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眼底是同样的警惕。 “快走!” 就在这时,四周忽然传来轰隆的声音,就像石磨滚压着什么一样,几人疾速狂奔着,岂料那石阶就像长了脚一样,他们跑的越快,就发现石阶延伸的越长,永远也跑不到尽头。 沈粟刚才的猜测已经应验,两侧的墙壁正往他们这边压,不出片刻肯定就会被压成肉饼。 “这不会是山妖吧?”,许弃一边跑一边喊。 “猜对了”,沈粟回道,那铁锈味大概是残留的血液,而那风干的肉味说不定是什么人或动物误入这里被压扁了然后又被风晾干。 “我们不会被吃掉吧?”许弃道:“我天,挡不住啊!” 许弃双手聚齐了法力抵在石壁之间,却是螳臂挡车毫无作用,石壁依旧在往里靠拢。沈粟张手就想使出个符咒抵挡,但他总共还剩下五张符,没人想过自己会被山体压瘪,所以之前拿的时候根本没有要什么重石柱,万山移。 这时,前方忽然咔擦一声,契余刀带着刀鞘卡进了山体之中,给三人留下了一臂之宽的空间。契余刀鞘坚韧无比,暂时挡住了山体的奋力前推,石壁被摩擦的嗞嗞啦啦碎了好几块石头下来。 云沧道:“石阶一直在往前延伸,就算再跑上大半天也不见得能出去” 此时又传来嗞啦声响,山体与刀鞘死命较量着,纵使契余刀再厉害,也敌不过沉重大山的反抗,不一会就被大山吃了一掌左右的空间。 碎裂石块不断往三人脚边掉,沈粟凝眉,道:“山妖只在山体腹部生存,移动不定,要想出去只能将它洞穿,可这万厉渊”,高有万丈,加上这深渊下有阵法掩饰,他们完全摸不清山妖现在处于何地,洞穿之后,外面是否又是石壁。 “不行也得试试,否则我们真就与大山融为一体了”,许弃焦急道。 此刻三人距离石壁已是半臂之距,沈粟果断拿了张符咒出来,二指并拢夹着纸符将法力附于其上。 “嗞啦—” 顷刻间,山妖竟是将契余剑吞了进去,眼看就要将三人压瘪,沈粟手中灵符骤然闪现光芒,在石壁即将闭合之际将它整个腹部爆裂开来。 顿时,从外面涌进来一股气流朝沈粟喷去,然后有人将他拉到了身后,他以为是许弃,便没见外的缩在他背后,沈粟能感觉到前方气流的强大冲击,山体爆开后,两人直接从半空跌到了地下,但有许弃在前面,倒是平平稳稳的落了地。 待得脚尖触地,沈粟看见许弃的肩膀上沾了石屑,便顺手帮他拍了拍,岂料许弃一回头,变成了云沧。 沈粟伸出的手还停在他肩膀上,啊了一声,道:“云公子,是你啊” 云沧眼眸微闪,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沈粟捏了捏手心,略有尴尬,认错人不说,怎还说了出来。他眼睛一转打量着四周,发现落下的地方既不是山体凹壁,也不是深渊悬崖,而是一个空旷的大殿,说是大殿也不尽然,因为看起来就像是生生被人在山体中剖开的一个巨大山洞,四周墙壁凹凸不平,泛着深沉的黑色。 墙壁裸露分为六面,各自画了一张法阵,但那阵法被什么东西刮得不成样子,满是残痕。而在他们不远处,堆满了各种怪异的石群。 “你功力大增啊”,许弃眼神往上瞅着墙壁。 沈粟顺他目光往上方望去,才发现山体高处的墙壁上豁然开了一个大口,那里正是他们刚才掉下来的地方,而在大口之后,两面墙已经紧紧贴在了一起。 “两位不愧是天华宫弟子”,云沧忽道。 沈粟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很疑问,只是一瞬,他重复淡然,笑道:“过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8章 无魂之鸟 说话间,在大殿之中突然冒出鸟叫,一声比一声绵长悠远,也更显凄厉。沈粟抬头去看,发现声音是从大殿最顶端扩散开来的。鸟叫声随着翅膀扇动声慢慢往下,沈粟也看清了这叫声的主人是何模样。 稀稀疏疏的黑色羽毛随风乱飘,翅膀一扇动就能看到羽毛下白森森的骨架,利爪刃如刀锋。眼珠如豆大小,血红无比,鸟嘴尖长的就像是会随时过来啄人眼球一样,奇丑无比,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真不是几只,而是一大群,布满了大殿整片上空,它们只是腾飞在头顶,没有一点要打架的意思,冷静的很。 “无魂鸟?它们不是北寒之地的妖物吗?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许弃奇怪道:“这到底是地底还是地面,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处宫殿?莫不是鸟们的府邸?” 他的疑问,沈粟同样也有,不仅是无魂鸟,还有藤蔓精,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停在脚下。只见在他们脚下以圆形往外,画着无数交叉缠绕的线条,与地面的青石砖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阵线斑驳充满了岁月痕迹,沈粟复又抬头望着墙面上的六阵图,肃然道:“整个大殿都是主压制的弥纣阵”,是要困住谁? 许弃道:“难怪,所以这也是无魂鸟和藤蔓精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它们离不了这个深渊。但谁没事在这里画这么多阵法?” 云沧垂眸看了一眼地面,道:“这些阵图与外面的红三阵相辅助,那人的目的怕是为了困住这些无魂鸟” 那些鸟像是听懂了一样,尖叫着拍打着翅膀,像是诉求,又像是挑衅。 许弃仰头看向它们,道:“那设这阵法的人得多厉害,这么多无魂鸟也困得住” 沈粟却摇头,道:“外面的红三阵是百年内所画,可这弥纣阵已有千年以上,从阵图与法力看来,都不是同一人所为。而且无魂鸟居于北寒之地,要想迁到这万历渊下,不是一夕就能完成的事,若只是为了将它们困在此处,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话音刚落,石头嗞啦落地的声音叫沈粟惊了一跳,他以为是那山妖又开始作乱了,瞩目去看,竟发现是远处的石群开始动了起来,随着石块的碎裂剥落,从后面露出一个个龇牙咧嘴的妖兽来。 “它们藏的也太好了吧。埤堄,崖鹄”,许弃目瞪口呆的指着其中两只。 埤堄是一只深棕色的大兽,四肢健硕无比,崖鹄相反倒有些弱不禁风的模样,骨架高长瘦小,尖长的耳朵下是一对深绿色的眼珠,咕噜咕噜转着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粟顿觉头大,一群无魂鸟已经难对付,加上这两只妖兽,他们到底是来找神器还是提前来历劫的。 好在除了这两只以外,其余都是一般妖力的兽。它们就像被禁锢了万年之久,尽管法力不高,但成群而来已足够叫人难以对付,它们摇头晃脑的活动着身子,像是要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许弃已拉箭在弦,没入仙籍是没有法器傍身的,这弓箭还是他在凡间寻觅到的,刀剑什么的没有练过是不称手的,只有这弓箭用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沈粟将短刀还给云沧,他的刀被山妖吞没,身上已无武器可以防身,自己好歹还有法力,能应付的过来。岂料,云沧没接,而是从腰后抽出了一把短刀,与他这把一模一样。 沈粟无语。云沧低声嘱咐道:“小心,不管发生什么先保住自己” 这厢说话间,那边的妖兽已经狰狞了面孔,朝三人狂奔而来,一路上张着嘴嘶吼,唾液顺着绿色尖牙滴到地上,淌了一路。 许弃的箭沾了法力射到妖兽身上便是魂飞之灾,与此同时,沈粟握着短刀飞身而起,纵横在兽群之间,刀锋与兽身擦过,刮出血肉翻飞。他小跑至一只妖兽身边,单手拽着兽角,顺势骑上它背后,手腕高高提起,然后将刀尖狠插入妖兽脖颈,顿时,鲜血如散开的花火一样从刃口喷射而出,染了沈粟青衣一片血色。 他擦去下颌的血迹,抬眼就望到云沧正在与崖鹄对战,崖鹄之所以会让沈粟紧张,不单是因为它法力高强,还可以,诱人入幻境。 云沧面色从容,丝毫没有对眼前的妖兽半点畏惧,只是从那黑眸看去,眼底竟是带了点迷茫无助,手上动作就像被人操控了一般,僵硬的不知去往何处。 崖鹄傲慢的抬眼斜视着云沧,胡须下的三瓣唇扯动了一下,似是在嗤笑他的不自量力,它的尖长耳朵骚动了两下,将深绿的眼珠转了个方向,盯着朝这边走来的沈粟,就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景象,振奋且激动,它对着云沧低呜一声,后者握着刀转动了身子,下一秒,直接攻向沈粟。 幻境是梦,也是现实,在那里有每个人不愿意面对的过去,也有每个人心底最惧怕的东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沈粟知道云沧此刻的境地,一边往后退一边唤着他,幸好入了幻境法力会有所受限,不然以他现在的法力只会被云沧一刀毙命。沈粟弯腰避过云沧的刀风,从他右侧擦肩而过,顺势转身拉过云沧,将他双臂紧紧锢在身侧。 “云公子!” 云沧双目无聚,呆呆的看着前方,脸色一会惊恐一会愤怒,眼底渐渐染上了一层红色血丝。他嘴唇轻启,像是在叫什么人的名字,沈粟竖耳再听时那人却不说话了,云沧转头往后看了沈粟一眼,一个弯腰,竟是把沈粟从背后翻了过来,将他压在地上。 “云公子你在做什么?!”,许弃被埤堄缠住脱不开身,只能焦急的喊着。 沈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摔搞的腰背巨疼,但又无法挣脱开已经失了理智的云沧。云沧手肘横在沈粟下颌,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与懊恼,“为什么为什么?” 沈粟不知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也没有办法去叫醒他,只能一言不发听着他的自言自语。 “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从来都没有”,云沧双膝跪地撑在沈粟身侧,眸光紧紧盯着沈粟,好像是在与他说话,又好像是通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崖鹄轻喝一声,云沧的眸光忽然涣散,单手抓住沈粟的衣领,手中的短刀缓缓举起。沈粟没躲也没闪,他知道自己绝对敌不过云沧。 血液浸入口中,沈粟微有皱眉,由于他是躺在地上,是以他嘴里陌生的血液都顺着自己喉咙一路流进了肚子,即使如此,沈粟也没有半分心软,甚至更加用力的在云沧手臂上咬着。 一直到那人双眼重归清明,沈粟这才松开了口,血液沾满了他整个嘴唇,像是刚吸食了人血的妖物一般,有种魅惑人心的致命。 “你醒了” 云沧没说话,不知是累的还是其它,只是静静看着沈粟,黑眸深沉幽暗。 两人衣服上都沾了血迹,一个被黑衣隐去一切杀伐与血腥,一个青衣血色显眼异常。 崖鹄见那端两人没了动静,嚎叫一声意欲操控云沧,却被一柄短刀直插额间,痛呼的同时,它已经扬着爪子带了无尽怒意朝两人挥去。 云沧站在沈粟身前,被咬开的手臂依旧在往外淌血,他好似不知疼痛,拿了沈粟手中的短刀朝崖鹄砍去,利爪触刀锋,齐齐断落,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残影从崖鹄眼前飘过,下一瞬它能感觉到的是腹部的刺痛以及生命迅速流失的绝望。 许弃摆脱埤堄已经往这边靠了过来,瞧着死相惨状的崖鹄,对云沧道:“道友功德深厚。但是云公子,你刚才是怎么了?” “不小心中了它的幻境”,云沧转头看向沈粟,低声道:“对不起” 沈粟摇头,道:“没事。云公子自制力已经很好了,常人若是入了幻境,可不只是咬一口就回得来的” 沈粟所言非虚,崖鹄之名,他在书上看过很多次,作恶多端,为祸人间,引人入梦境杀人于无形,无数修仙道家立誓要除了此妖,但无不是入了幻境,唤起心魔六亲不认。 其实沈粟现在对云沧是有点刮目相看的,之前听许弃说他如何厉害还觉得有些夸大,此刻见他如此自制力,又能临危不乱的解决了敌手,倒不像是,普通的修炼之人。 这时,高旷山洞内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瞧瞧这来的都是谁呀?一个个凡人侠士,不知天高地厚就来闯我这深渊绝境,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吗?!” 她说完话后便尖笑了起来,笑声扩散在整个宫殿上方,刺的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骤然冒出。 沈粟道:“我们无意挑衅,只是不小心误入此地,还请见谅” “误入?我这深渊万丈,何来误入一说”,女子嗤笑一声,“凡人呐,贪生怕死的借口都那么拙劣。说吧,是不是他找你来的?” 许弃有意激她,道:“你管我们是不是” “杀了” 女子话音刚落,旁边一直虎视眈眈的妖兽顷刻而近,无魂鸟盘旋在头顶尖叫不休,就像加油助威一样,不曾停歇。 “这地方难道就出不去了吗?”,许弃拉弓在弦道。 余下的妖兽加上头顶的无魂鸟让三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背靠着背打量四周,云沧指了一下上方,道:“出口在上面” 许弃啊了一声,抬头往上看去,经过几次患难之交,许弃是十分相信云沧所言,只是上面被无魂鸟遮蔽不见光,而且他们还真难从上面出去,又不想太过丧气,便道:“这群鸟也太碍事了,看来得把它们射下来烤了吃了” 他话音未落,无魂鸟却是听懂了,厉叫一声,扑棱着翅膀就下来了。许弃高声求饶:“我只是随口一说,大家不要当真啊!” 翅膀飞棱声将他话语淹没其中。许弃苦着脸,将弓箭方向一转,对准了那群鸟。这边两人也早已挥刀而上,利爪与冰刃相接,发出直达心底的刺响,叫人心悸不已。 六手难敌百爪,不一会三人就被鸟群冲开了,兽群也趁机而上。沈粟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不是这群妖兽的计策,逐个击破。 许弃一边射箭,一边扬起嗓子喊:“老妖婆,你的这些宠物不值一提,小爷我都没放在眼里,有本事你出来,我和你打一架” 那边没声音,许弃锲而不舍,又喊:“你肯定是人老珠黄,见不得人,所以才躲在暗处伤人是吧?!” 女子淡然道:“死小子,你还是省点体力的好” “将军何苦为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苦守深渊之下,难道你就不想出去?” 沈粟知道许弃是想用激将法让那背后之人现身,但能率领战士杀敌之人,怎会只有这点气量。起初他也没将这女声与那将军联系在一起,可是一群无魂鸟,一群妖兽,皆是听那女子号令行事,而他刚才又在这些妖兽身上,发现了烙印。所以除了那东西,他别无它想。 “这人界,倒也是有人记得我”,女子声音忽然悲切起来,与沈粟近了几分,道:“可我为你付出所有,你给了我什么?!你们又给了我什么?” 大殿妖兽感受到女子的悲伤,顿时哀鸣四起。 沈粟道:“将军,不止是我记得,纪国百姓皆没有忘记” 那女子勃然大怒的将话打断,大吼:“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替你们守江山,驱南夷。你却在背后戳我一刀!我不信你,我永远都不会再信你!” 一阵风随话音从山洞上空闪过,无魂鸟骤然大乱,三人早已被鸟群冲散,此刻都是各自一角站着,沈粟心中预感一直不好,但等那风将他裹挟至无魂鸟中,他已左右为难,因为那些利爪将他整个包围在其中,他稍一动作,鸟的利爪便在他身上割了一道口子。 “老妖婆!你给我放他下来!”,许弃欲抢沈粟下来,被无魂鸟张扬的爪子拦在下面。 云沧仰头看了眼沈粟,然后偏头看着兽群某个方向,面色阴沉至极。 “这样可就乖多了。那现在我们就来好好谈谈” 兽群中间忽然分开了一条道,一只黑豹从那端踱步而来,在它背上坐了一个红衣女子,那红衣与平日穿的不同,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外裳沾了泥土也破烂的很。她头上戴着黄金发饰,略施粉黛的一张脸端庄大气,眼角直逼额发的一抹红妆让她有了与端庄背道而驰的阴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9章 半月之期 她坐在黑豹上,仰头看向鸟群中的沈粟,道:“就看你有没有足够的价值了” “你想怎么样?”,许弃追问。 女子嫣然一笑,道:“好说,去把慕容旭带来给我” 沈粟被吊在半空,能清晰的看见女子身上萦绕的阴郁死气,道:“将军应该早日投胎,否则”,就会成为怨鬼。 “心愿未了谈何投胎。我要的,只是慕容旭”,女子抬头看着沈粟。 “那你怕是得不到了”, 沈粟拒绝,就算他今日死在无魂鸟爪下,只需要寄于莲灯修炼个几百年,再花点时间重塑肉身便可。以这女子如今的怨念,只要慕容旭一旦踏进这里便没有再出去的机会,凡人一旦魂飞魄散,便无力回天。 女子不以为意,眼眸一转,无魂鸟受到指令,扬起爪子就铺天盖地朝沈粟抓去。 “我会将他带来” 轻飘飘一句话让沈粟面前的鸟爪瞬间停了动作,沈粟眉尖微蹙,低下头看他,云沧也仰着头望着他,黑眸里是藏不住的担忧,沈粟张口欲言,终是未语。 女子笑语盈盈的对沈粟说:“还是这位公子心疼你” 语毕,女子叫无魂鸟将沈粟放了下来,变出三颗丹药来,道:“我不信你们,所以每人一颗,吃了就放你们走,半月之期,若你们带不来他,这毒也别想解” 许弃满脸不可信,道:“我们又为何要信你,若是你这药本就无解,那我们不就死定了?” “死小子,我释夕从不诳人,吃了尚且还有一丝活命机会。我这群无魂鸟可是好些年没有吃过人肉,你莫不是觉得能逃的出去?”,释夕伸着手示意自己拿取。 沈粟与许弃对视一眼,便伸手去拿,只要能出去,以后的事情都好说。可药还没到手就被人拿走了。 沈粟疑问看他,云沧却看着释夕,道:“这是我一人答应你的事,无需把他们牵扯进来” 云沧手一扬,三颗药齐齐落进了嘴里,沈粟大惊,急忙去捏他的脸,希望能制止药滑进喉咙,但云沧喉结微动,预示一切成定局。 沈粟气结,一掌拍在他脑袋,怒道:“谁让你一个人吃完的?!” 云沧望着沈粟,也不说话,眼底竟是染了几分笑意,又忽地皱紧了眉,攥着胸前衣服压抑着痛楚。 许弃心急火燎的对着释夕喊:“你快给他解药!” 释夕红唇轻扬,道:“只要你们能在半月之内把人带来,他死了我也给你救活。但我好心提醒你们,这药里放了各种妖血恶魄,你们若是给他吃别的解毒药或者法力祛毒出什么问题先死了,到时候我可无力回天” 月朗星疏,分不清是几时几刻,无魂鸟把契余刀送上来后就又回去了,一时之间,整个崖顶除了鬼叫一般的风声,再无其它。 云沧坐在石头上慢条斯理的擦着刀身上的尘土,一点也没中毒之人的愁郁不欢,许弃和沈粟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将云沧没有的愁郁承接在脸上。 许弃道:“云公子怎么说也是为了我们才吃的那药,眼下我们也不能弃他于不顾。我方才给云公子看了,药的气息完全隐没在他筋脉中,以法力祛毒,实在危险” “可慕容旭的命,我们也不能随意决定”, 沈粟望向不远处的云沧,他真的一点都看不透这个人,明明对别人的命无所谓,可每次又做出叫人不解的决定。特别是在他看到云沧眼里的担忧时,云沧想救他,却是以别人的性命来交换。 沈粟是真的为难,不管怎样,云沧的毒是肯定要解的。可慕容旭也不能不顾,释夕与慕容旭之间的纠葛谁也不清楚,可将人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他多少能猜到一点。 许弃道:“这样吧,我们找到慕容旭之后,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不管他来或不来,我们都不强求。假如云公子身上的毒真的解不了,我们大不了再回一次这里,翻遍整个万历渊也把解药找出来” 沈粟默了片刻,眼下好像也只能这样做。 “他仅仅是个天族星君,你怎会与他结下这般深的梁子?若是被天帝知晓你算计天族人,后果你可想过?”,释夕坐在黑豹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兀自言语。 一人从大殿的角落走出,道:“我怎么不知道后果,只是姐姐,你比我更清楚被背叛的恨意有多强烈,我本以为能靠那东西将他留在身边,可到头来,他给我的又是什么” 释夕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心魔滋长便会生世不忘,你若想结束这一切,唯有放下” “姐姐说的何其轻松,若能放下你也不会被困于这深渊之下。再者,他灭我整个妖王宫,父王身死,族民灰飞,你觉得我放的下吗?” 这次,释夕沉默了好一会,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姐姐这次已经帮了我,这是那人的阵法,你没有办法离开的。以后的所有事情我都会自己完成,待那人死去,姐姐便可离开,你再等等,妹妹先走一步” 以南之巅,魔君圣殿。 “中桁,你实话实说大君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日日拒见我等?” “中桁,大君是不是前些日子教训妖界受伤了?我带了疗伤圣品灵泉鹬肉,你让我见见大君” “大君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他被天帝欺负了吗?” 魔君殿中,魔族各部属臣七嘴八舌的各自进言,终其只有一个目的,要亲眼所见他们家魔君生龙活虎的在魔界溜达。 自从魔君于自己大婚之日在妖界大闹一场后,魔界上下都暗自猜测魔君是不是被人家戴了绿帽,因为这场婚事本就是魔君突然宣布的,其中的爱意有多少,实在叫人怀疑。 如果是政治联姻,也不需要委身于妖族公主。再者,那珞翼生的本就是水性杨花的模样,也难怪一众属臣会如此猜测。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就想要去妖界寻事,却又碍于魔君的禁令不好动手。 而魔君如此爽快就砸了妖界的作风让各部属臣对他们家魔君的敬佩之情无以言表,但也自从那日后,魔君已经好长时间不见臣,不见客,这就很让人担忧了。 魔君在少年时就掌管了魔界,却深谋远虑把魔都搬到了南方之巅,不与什么妖妖鬼鬼混在一起,因此也让魔界众生安稳的生活了这么久。但活的久些的属臣都知道他志不在此,有一明君不易,他们就生怕自家魔君哪日达成所愿后就跑了。 身为魔君最心腹的下属,中桁负手站在首座下面,明明是张年轻的面孔,却紧绷严肃的像谁欠了他几百条人命一样。他一言不发听着下方众臣的议论,待他们安静下来,才老成道道的开口了,“诸位大人请放心,大君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不见人都是正常的,眼下” “不不不,情况不一样,大君这次都好几个月不见人了”,一属臣较真的同中桁计较着。 中桁扫了他一眼,后者立马噤声,明明这属臣比中桁还要大,却莫名的就被人家压了一头气势。 中桁转回目光,道:“我知道诸位在担心什么,但中桁担保,大君没有发生诸位所想之事,等玩够了,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的。请诸位收好心回番地去,过些日子中桁会去各部拜访,还请各位疏清自己领地小魔,切勿被中桁抓到什么把柄” 各属臣犹豫了一会,心里比较了一下是现在追着见魔君重要,还是管好自己领地被魔君赞赏重要,大家纷纷选择了后者,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辛苦中桁大人了”,一侍婢立在一旁柔声说道,“大君此次真的是消失太久,无怪属臣们都不安起来” 中桁如何不知道属臣的不安,连他自己心底都是不安的,只是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负手道:“去把大君寝殿打扫干净” 待侍婢退了下去后,中桁斜眼看向一侧阴影,一个暗影从帘子后闪现出来,拱手道:“大人,麟熏来信,在人界秋吴城发现珞翼踪迹,但有人暗中相助,珞翼逃脱” “秋吴城”,中桁嚼着这几个字,转眼想到什么,道:“当年妖族大公主可是在秋吴城?” “正是,她曾是人界将军,但自从被修士重伤后在秋吴城养过好长时间,之后就不知所踪,莫不是?” 中桁的脸上出现了今日第一丝笑容,森然冷血,道:“留人去查,若真是她相助珞翼,那便杀了——一个两个的不把魔族放在眼里,还真以为我们宿在这以南之巅是怕了谁吗?” 暗影领命而去。 中桁漫步走出魔君殿,今夜无风,天上月亮皎洁明亮异常,好像这样就能忽视掉头顶最高处的灰蒙蒙暗影。他围着殿侧走廊一路往后,站定在木栏前。微微仰起头,魔君殿后的一座山峰便映入眼中,那是魔都最高的一座山,也是唯一的一座。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空洒下,落在油纸伞上汇成一串雨珠唰唰而落,行人撑着伞疾步走向城门,检查了通关谍牌后步履不停的往目的地而去。 雨季天暗,还不到酉时,街道两侧就已经点起了灯笼,可在大街上除了方才进去巷子里消失不见的行人外再也看不见一个路人,整座城池空旷且孤寂。 城门关口,棕马的毛发被雨水淋成一撮撮耷拉在背上,在其身边站着的主人也好不到哪去,虽说戴了斗笠,但全身上下的衣裳都被雨淋了个透,看着就甚为寒凉。而在这匹棕马旁边还站着同样头戴斗笠,全身湿透的沈粟和云沧。 他们从秋吴城出来后是想着去皇城寻找慕容旭,他身为人族皇子,应当是居于皇宫,来回路程不过五日,可没等他们出发,楮事阁那边便有消息传了过来,边界异乱民不聊生,战场之上突生妖族之息,纪国二皇子困顿城池。而这纪国二皇子,便是慕容旭了。 于是他们将路线改变,一路往南朝边界城池而去,从秋吴城往边界的明西城至少需要五日路程,他们已经在路上行了三日,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 往边界而去,一路要经过不少城池,有大有小,有繁华有冷清,若不是这场雨太过猛烈,他们是不会进城的。 永岩城不大且冷清,守城门的只有一个官兵,此刻在城门口站的笔直。 “阿嚏——” 官兵好像被这个喷嚏所惊醒,抬了一下头,然后转过了身子,动作僵硬且缓慢。进城的人忙着从兜里掏令牌,谁也没去管这些。 许弃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耸了两下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铁制令牌递给城门盘查的守卫,道:“官爷,在下染了风寒淋不得雨,麻烦您快些” 守卫拿了谍牌在光线下盯了片刻,一边记录一边道“我也想快点,但谍牌还是得认真核对的。要是你们晚来些时辰,恐怕连这城门都进不去了” 沈粟问道:“这也不过才申时三刻,怎就不给进去了?” 官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将谍牌递还给许弃,接过他与云沧的一一记录,一边写字一边道:“你们来这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里一到酉时必定关门,看几位的模样不像是本地人,晚上千万可别出来” 他这话说的实是叫人心生好奇,沈粟本还想问晚上会否发生怪事,就被他急急打断了,道:“赶紧进去找地住下,晚上可千万别出来” 雨越下越大,沈粟看那官爷急着关城门也不好再打扰他,牵着马往城内走去,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店铺门早早便关上了。不知是否投宿的太晚还是雨大吵杂,他们在好几家客栈前敲了半天也没人愿意开门,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家门庭破败的店门前。 店铺看起来与其它客栈楼房并无二样,只是在门口两侧的花瓶里插了几枝牡丹花,牌匾上书“牡丹院”三字,这牌匾崭新光鲜,与门庭的破败大相径庭。 沈粟刚想伸手去敲这院门,被许弃揽过肩膀带到了一边,皮笑肉不笑道:“少青,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别的地方吧?” 沈粟往天空看了一眼,回过头道:“眼下雨势渐大,天色已晚,其它客栈都不愿开门接待,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许弃似是有难言之隐一般往外边看了一眼,因此时天已夜幕,雨雾朦胧叫人只能看清方圆一里内的街巷,加上雨珠噼里砸在屋檐上的声音,显得周围的一切格外遥远与孤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0章 夜魅出行 “咚咚”敲门声打破了雨夜的这份孤寂,沈粟转头去看,原来是云沧。 “云公子……”,许弃欲言又止。 云沧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另一手继续在敲门。 沈粟看着他俩这一番眉来眼去,心知他们之间绝对有某些自己不能知道的事,比如许弃不想进这家店的原因。很快,他所想的便有了答案。 “公子,请往这边来,奴家已经为您备好了热汤,一定伺候的您舒服妥帖” 姑娘家黏腻的腔调叫沈粟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客气回道“姑娘,我们只是来投宿的……” “那公子您可就来对地方了,您在奴家这想住多久都行,奴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姑娘是个穿着绿色罗衫的女子,五官长得还算标致,脸上的脂粉宛如刷墙似的抹了厚厚一层,完全看不出多大年龄,唯一双蕴含血丝的大眼让她看起来精神萎靡的很,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 姑娘扯开嘴角,极力秀出自己最千娇百媚的笑。 沈粟没见过花楼的姑娘是个什么模样,但料想不会有让自家姑娘带病迎客的。 沈粟看了她一眼,视线跃过她头顶停在半张桌子之隔的许弃身上,后者对上他的目光摊了摊手,一副叫你不要来偏偏要来的无奈感。 大厅里三三两两坐了些男女,都是各自耳鬓厮磨着,有些相拥着走向二楼,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他起先以为这里真就是个客栈,完全就没把它与花楼联系起来。 “三位公子,看你们冒着大雨而来,怎么还站在这里呢?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呀?” 说话的是个徐娘半老的姨婆,打扮的很是亮丽美艳,笑意盈盈的脸在走近三人时立马换了一张,对沈粟身边的姑娘斥道“养你是干什么吃的?!没看见客人身上都湿透了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赶紧把人带上去?!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姨婆一吼,那姑娘便浑身紧绷,不可抑制的在发抖,她低着头应了声是,着急忙慌的将人领上了楼。 上了二楼,沈粟感觉脚下的寒冷便越发明显,他伸手拉住身侧的衣服裹紧了,但好像也没什么用。 姑娘是个眼尖的,瞧见沈粟的动作,立马道“看三位的模样像是从外地而来,您们是不知道这西南之地,雨水虽少,但一旦下雨那必定是寒冷刺骨。我们靠近护城河,较之外面怕是还要冷上些许” 许弃道“的确如此,你们这儿真是冷的很” 姑娘弯腰在前领路,往左转角,道“您们一路上想必也淋了不少雨,奴家已经备好了热水,待会好好泡泡,今晚好生休息一晚吧” 从拐角进来第一间便是许弃的房间,姑娘把他送进去后又领着沈粟与云沧往前继续走,过了两间房,姑娘停下来对云沧道“公子,您的房间到了” 云沧停在那间房门面前,侧目看往一边,他的隔壁住的正是沈粟,此刻正打算推门进去。 沈粟刚一推门,发现那姑娘就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 “多谢姑娘领路”,沈粟道。 姑娘柔声道“公子不必客气,奴家分内之事” 沈粟欲推门,见那姑娘还未走,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公子,还请让奴家进去伺候您吧” 沈粟知道她尽责尽任,可他真不需要别人服侍,他看了眼姑娘眼底就算是厚粉也盖不住的黑色,道“姑娘,客人固然重要,但也要保重身体” 姑娘先是愣了一下,双目左右扫视了一圈,抬起头望着沈粟,一双大眼睛慢慢染上泪花,咬着下唇看了他好一会,然后凑近他说了一句话。 沈粟附耳听着,转身间看到云沧站在隔壁门前正似笑非笑瞧着他,沈粟回他淡淡一笑,把姑娘领进了房间。 夜雨渐大,伴随着闪电从空中噼里落下。瀑布一般的雨帘压的墙头探出屋外的树枝堪堪欲折,顶端的花骨朵儿在暴雨中弱不禁风的摇着,叫人十分担心它下一刻便会就此夭折。 积了水的洼槽被雨打的一塌糊涂,虽波纹难平,但好歹能看出水面上一个模糊的影子来,暗红色的身体被黑色图纹刻满,就像一座雕塑一样,但又能从他一脚踏碎洼槽的动作看出他是个活人。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深更半夜的卧房内漆黑一片,噼里啪啦的雨珠坠落声将沉浸下来的美梦浇醒变成让人心悸的噩梦。 无声无息,房间的黑被搅动,那是一直坐在床畔的人突然站起了身,在房间内踱步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推开了房门。 走廊的烛光从开了一条小缝的门隙钻进房间内,云沧站在那细小光线后,脸上是一贯的淡定漠然,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又关上门沉进了黑暗之中。 那样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房间门终被打开,他走出去走向隔壁的房间,停在门口,呆呆看着。 隔着一扇门的房间早已经熄了烛火,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云沧看了一会,正打算走时,脚步顿在了原地。 “公子,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没关系的,你躺上去” “公子,您真的是修仙之人?” “你信我便躺上去” “那您轻点,我怕疼” 低弱蚊吟的声音让门口站着的人神情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伸出手就要去敲门,又自制力极好的在半空缩回了手指,紧紧捏成拳放在门上。 云沧低下头抵在门上,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头疼异常,他皱着眉头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眼睛,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粟坐在桌子边低头写着什么,依借桌上的微弱烛火,能看到桌上整齐摆放了十几张纸符,左边的是已经画好的,而在沈粟手正在写的,便是纸符上的符咒,他伸出指尖从手边的茶杯里挑了点朱红色的血抹在纸符上,从上往下,一张完整的符咒便完整出来了。 “公子,您还要吗?”,床上的人儿询问着沈粟。 沈粟回过头,对躺在床上的姑娘道“你方才给的血已经足够,多谢了。你现在还是先休息一下为好” 姑娘已经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好觉,方才手脚发软差点晕倒在房中,幸得沈粟在旁才不至于就此摔跤,但更让她担心的是若是被姨婆知道自己在客人面前丢了面,还躺了客人的床,到时怕是少不了一顿打。 沈粟看她犹豫迟疑的神色便大致猜出她在想什么,却也没有体谅的说些什么,继续写着手中的符。 姑娘已经习惯了彻夜不眠的作息,也习惯了绷着一根弦伺候人的日子,不是他安慰两句便能化解她的忧虑,便只能等她自己放松下来。 姑娘侧卧在床,出神的望着桌前的背影,捏着被角,道“公子,只要您能把这夜鬼捉住,就算要了奴家这条命奴家也是愿意的。不过公子,那东西行踪诡异,您能找到它吗?” 沈粟一边画符一边道“无需去找,夜魅自来” 鬼,逝者而化,夜鬼,弥留时际所成。古有夜鬼昼伏夜出,食人精气维形固法。所以才会有在城门时,那官兵提醒他们晚间不要出行。 沈粟曾在阁书上见过夜鬼记载——眸似血玉,荼白一点。寻光而去,破门而入。通体浑红而刻有彐印,夜行食气轻尝留命,化为鬼魅之傀儡,长年累月,必死。 沈粟想不通,夜鬼是因为弥留之际有无法释怀的怨恨才由此转化成鬼,是以暴戾无比。就算城中百姓防范的再好,也不可能只有十几条人命而已。 而且依姑娘与他所说,她日夜不敢休息就是害怕夜鬼索命,既然如此害怕,为什么不离开呢? 沈停了笔,问道“请问姑娘,那夜鬼来此有多久了?” 大概真是困得厉害,姑娘睡得格外香沉,高低起伏的呼噜声不断从被窝往外冒。之前看姑娘的模样着实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沈粟也不好打扰她。 正欲抬笔时,他手一扬将桌上烛火迅速熄灭了,屏气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然后匆匆将桌上的符咒一把抓起塞到胸前衣服里便出去了。 半夜三更的牡丹院就像被重新粉刷了一遍似的,没有之前的姹紫嫣红,只有深沉不见五指的黑暗,沈粟刚一踏出房门,便被那黑暗拉了进去。 习惯了明亮,在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懵了一下,然后摸到走廊的栏杆迅速跑下了楼。 牡丹院正门面对大街,从左侧的小巷出去便是护城河,沈粟方才的房间窗外便是护城河上空,在无人夜出的情况下,外面的声音除了夜鬼,他别无它想。 沈粟迅速穿过小巷,那端的巷口直接连接上一条木桥,他顺势跑了上去,目光往右边去看,牡丹院的几扇窗严实闭着,完全没有打开的痕迹。 其实早在房间的烛火被点起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夜鬼会来寻,这是最直接找到它的办法,也是最冒险的办法。 沈粟站在桥上,二指捏着一张沾了血的符咒往空中抛去,另一手的指尖淬了一丝法力指向符咒,刹那,符咒之上的血迹开始虚浮,慢慢往四周飘去。 他本是想用自己的血来做符咒,但他非凡人而是莲灯所化,身上的血液带着天族的灵气,非但引不来夜鬼,还会适得其反,所以只能让姑娘忍痛给些血,可姑娘身体虚弱,能给的血只能画几张符,必须省着点用。 雨珠从天上高高落下,裹着深夜的寒凉砸在身上,刚才听了姑娘所说的夜鬼后,他便只顾着画符咒,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换又被重新浸湿,这会儿便觉得刺骨的寒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沈粟寻声望去,是在斜对方的护城河道上,一个披着雨蓑的汉子从那边走了过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汉子也不戴个斗笠,任由大雨将头发淋的七散八乱,狼狈中显得有些可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汉子的声音粗犷沙哑,却带着穿透整座城池的雄厚响彻黑夜,好像要叫醒睡梦中的人一样,汉子“哐啷”一声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沈粟看的直皱眉头,等他察觉到不对时,四面八方已经围满了人。 木桥之外,护城河道上,街道小巷里,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站在这里,足足有近千人!这一千人靠近的无声无息,就连现在攒动着往前行走也是没有一丝声响。 沈粟心想这城里的人怕是都被这打更声给叫醒了。 沈粟认出了往前移动的两人,一个是进城时检查令牌的官兵,身上还是那身兵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另一个便是不久前在牡丹院看到的姨婆。 两人的视线都齐齐望着沈粟,看起来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眼神暗淡无光没有任何焦点,雨水滑在脸上浸湿了眼睛也是无动于衷,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僵硬无神。 咯吱咯吱的磨牙声随着人群的移动一点点接近沈粟,他眺望而去,不远处的牡丹院的楼顶上站着一个人,雨幕之下,沈粟看不见他长的是什么模样,只能辨别出那人裸着上身并未穿任何衣物,暗红色的肌肤在雨水的浸润下,光滑明亮。 那人的手高高扬起,在沈粟犹疑的目光下重重落下。就像换了张脸一样,在他身边的每个人眼睛都咕噜一转齐齐翻出了眼白,嘴巴一张一合呢喃低语,就像被人用一根线吊着一样,僵硬的迈着步子就过来了。 沈粟不慌不忙拈了两张符咒甩向身边的人群,正确的说是夜鬼傀儡。垂死之人经由夜鬼转化,平日似人,一旦受到感召,瞬间转化为鬼。 傀儡被击中,歪着脖子顿住的功夫就被后面的傀儡给挤压然后踩踏在地,速度快的完全不给沈粟半点逃脱的机会。 沈粟眉尖微皱,从腰侧抽出短刀往身前挥舞,被砍中的傀儡嘶叫一声,不顾肩上的伤,张着双臂就往他扑了过来。沈粟前后的出路都被傀儡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些攀爬着栏杆往他而来,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死死咬住不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1章 傀儡满城 沈粟眼眉一压,本温润的脸上因为这动作莫名多了分凌冽。 他挥起短刀,干脆利落的砍断了被拉扯住的袖子,顺势转身划过刀锋,在傀儡的尖叫声中,沈粟飞快的掏出了两张符咒,双手伸开贴在身边的傀儡身上。 “嘭——”的一声,桥中心的傀儡被符咒炸开,暗红色的血液在雨中飞溅,然后落入桥下的河水中。 沈粟趁机踩着木桥的围栏往对面的护城河道飞去,那里的人都蜂蛹来了他这边,此刻正是空空无人。傀儡千数,以他一人之力绝对敌不过,就算要战…… 思及此,沈粟抬眼往上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楼顶上已经没了人影。待他收回视线时,迎面而来的是一团红色的雾气,沈粟退避不及,眼看就要落下水中时被人拉住了。 “没事吧?” 许弃单手撑着窗檐,一手拉着沈粟的手腕,沈粟借力拽着他的手飞身而起,在落到窗檐的同时,沈粟眼角瞥到从河对岸涌来好几道红光,直逼这边而来。 “躲开!” 沈粟一把推开了在他眼前的许弃,许弃不曾放手,拉着他就势摔在了地上,红光从沈粟头顶飞过,穿过窗户打在墙壁上,烙出一个大洞。 沈粟麻利起身将窗户牢牢关上,然后贴了几张符咒在上面。接二连三的法力打在紧闭的窗户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搅得人心里发慌。 “少青”,许弃低语出声。 沈粟转头看他,察觉到什么,伸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转头间便看到了站在旁边的人。 姑娘眼神充满歉疚,往前走了几步,嗫嚅道“公子,你没事吧?” 沈粟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动静,未曾言语。 姑娘小心翼翼觑着沈粟的脸色,轻咬下唇,道“公子……对不住” “你何曾对不住我?”,沈粟声音不喜不怒,看着姑娘,“只是我很好奇,他们都成了傀儡了,为何唯你一人活了下来?” 许弃不敢置信,问道“他们都是傀儡?” “大家……都死变了”,姑娘一边说着话一边攥着手帕,泪珠悬在眼眶边缘摇摇欲坠。 “奴家不是故意瞒着您的,只是我不这样做,姨婆真的会扒了我的皮的。而且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留着一条命在这,公子,奴家,奴家……” 其他两人皆一言不发,极有耐心的等着她措词言语。 姑娘手中的帕子都快拧成碎条了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只是有一天,自从他来了之后,这里就变了” “他?”,许弃问道。 “绵城不大,人口尚一千有余。虽说处在官道旁边,但来往商客并无多少,因此他来了之后,便更加引人注目,何况还是容颜残缺之人。他一来便住进了牡丹院,虽然有钱,但院里的姑娘都不喜他,争着吵着要离开,姨婆无法只得让我相陪。” “我本是柴房的粗活丫头,从未做过伺候人的事,但他也不介意,甚至有时候还帮着我做点活计。渐渐地他也和院里的姑娘处的熟了,于是有一天,他开始给院里的姑娘讲故事” 姑娘瞟了一眼门外方向,走廊上不知何时点起了烛火,将外面的人影映射在了门上。 许弃疑问道“讲故事?” 姑娘点头,继续道“是。他讲故事非常厉害,不仅院里的姑娘,连同客人都喜欢。自那之后,每天都有人来牡丹院听故事,但从这离开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直到前些日子,我染了风寒去看大夫,那是个雨夜,我听到了打更声,然后,看见了……看见了他……” 姑娘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见到的场景,那人几近发狂,通体血红的残忍模样。 “在吸食他们的精气” “公子你怎知晓?”,姑娘惊讶问道。 沈粟不答反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十日前” 闻言,沈粟眼眸深了几分,神情严肃谨慎,在他旁边的许弃亦是如此。 十天,一座城,将近千人都变成了傀儡。这是有多饥渴才急需如此多的精气维持形态,又是有多高的法力吸取了这么多精气不被噬灭。 许弃“你日夜忧心谨慎。既然那么害怕,为何不走?” 姑娘垂下了眼眉,微摇头,道“我……” 房门被手掌拍的砰砰作响,恰似鼓点击在人心神上,姑娘听着这声音开始步步后退,“别进来,你不要进来!不要了!” 她的嚷叫被砰砰敲门声盖过。 沈粟凝眉,伸出双手前三指轻轻弯起,在房间与窗户门被冲破之际祭出了两张符阵,将三人护在中间。 傀儡撕破窗纸与门纸,前赴后继的往前冲,扑到符咒上便被灼烧的急急后退,一些刚被转化能量不太稳定的傀儡,一触碰到符阵便被烧的灰飞烟灭。 这两张符阵是以沈粟法力汇聚而成,威力不小,但也极其耗费他的力量,他不想与这些傀儡耗费法力去战斗,可若不给这些东西一些教训,必定会步步紧逼。 沈粟突然想起什么,问“可有见过云公子?” 许弃正欲过来接沈粟手中的符阵,眼睛倏然瞪大了,“对啊!云公子呢?姑娘,你见过他没有?” 姑娘不知在想什么还有些发懵,摇头道“我醒来后便去找了公子你,未曾见过另一位公子” 相处几日后,沈粟知道云沧的反应力与执行力一直是他们三个间最快的,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绝对是第一个冲在前面,不可能到现在傀儡跑上楼他都没有动静。 何况现在夜鬼还在外面,若是云沧单独一人遇上了它,后果不知如何。 许弃已经在给两张法阵注入法力,沈粟见此脱开了手,匆忙道“我去找他” 话音未落,沈粟一手拿着纸符,抽出短刀从阵法后跑了出去。傀儡被阵法逼得后退到了门口,屋子里这段距离没有东西守着,沈粟一个箭步便跑到了门口,手起刀落不再有半分留情。 许弃撑着左右两张符阵,想叫住沈粟但又碍于无法抽开手,也不好弃身边的姑娘不顾,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粟从视线里消失。 从许弃房间到云沧房间只隔了两间客房,左右不过六尺距离,但因为走廊上站满了傀儡,沈粟这一路走的异常艰难,待好不容易推开云沧那扇门后,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气息。 房间没有烛火,关上门后便是黑乎乎一片,傀儡被挡在门外渐渐没了动静,沈粟不好点灯将它们引来,只好轻声唤着“云公子,在吗?” 沈粟心里不大确定云沧是否在此,但又觉得他应该会在这里。他不确定的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正在沈粟以为没人打算离开时,空气中忽然多了丝别的气味,那是一种十分冷冽的味道,带着雨水的透凉飘散在房里。 “云公子,你方才去哪了?”,沈粟说道。 那边有脚步走动声,沈粟不以为意,转身间被人拽住了手腕,从手腕处传来的感觉十分奇异。云沧大概是淋了不少雨,手腕相接处是湿冷的雨水,带着火热的温度在他手腕渐渐蔓延。 沈粟以为他染了风寒,遂问道“云公子,你生病了吗?手怎么这么烫?” 那边低低应了一声,像是在说嗯,又像是在,冷笑。 “我们先离开这里”,沈粟道,“想办法引夜鬼现身” 以三敌千数之人,在夜鬼不现身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做到。之前他用血符的目的本是引来夜鬼,虽然它也来了,但却是让傀儡在前,的确也让他措手不及。 如果夜鬼现身,只要消灭它,其余傀儡皆可恢复正常,摆脱控制。虽然他们被吸走的精气无法复还,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那边又是低低一笑,像是怕他走掉一样,握着他的手攥紧了几分,沈粟只觉手腕的火热迅速传遍全身,这样的温度在他衣裳湿透的情况下是有点温热的,故也没觉得有什么。 这时,只听对面道“我不是来了吗?” 只是一瞬,沈粟飞快划出短刀,却像割到铁块一样噌的一声擦过了,他同时也将被牢牢抓住的手抽了回来,准确的说也不是他抽了回来,而是被人甩走了。 沈粟被从房间甩出,冲破了二楼的护栏,然后重重砸在一缕的地板上,此时牡丹院的烛火已经全被点燃,沈粟身后的桌子被他一撞变得四分五裂,他单手撑着地板坐起了身子,不等他往二楼看,胸口一张窒痛袭来,沈粟喉间一股腥热翻滚涌上,随即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他坐在地上猛烈的咳嗽着,不停的有鲜血从他嘴里喷出,在他以为自己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时候,那张炙痛总算平缓了一些。 他趁机往二楼看了一眼,方才院中挤得满满当当的傀儡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看着从房间出来的人苦笑了一声,扶着桌脚站起身子,轻轻呼了一口气,幸好,许弃已经离开了。 “公子,别来无恙啊” 乐书端着说书先生的式样前后背手,这样的架势在他是一身血红肌肤上显得格外不协调。 沈粟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彐符,眼睛轻眯起来,道“先生可知自己罪孽已经万分深重?” 闻言,乐书冷笑一声,他居高临下看着沈粟,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讽刺,“托你之福,我已成鬼魅。如果有罪,我定也要拉着你一同入地狱!连同那位许公子,谁也别想逃过” 沈粟额角一痛,伸手扶住身边的桌子,道“乐书,你的法力是被我废除,无怪他人” 沈粟心想,真要责怪的话,就怪他太心软。若是在当初再狠心一些,也便不会让乐书再有机会祸害人世。 “呵,果然你们这些人都是虚伪的很”,乐书说着伸出了手,五指微张,从他指尖蔓延出缕缕红光,“踏入地狱永不回头,孤身一人岂不可怜哉?” 红光带着肉眼可见的炙热气流从空中滑过,沈粟不慌不忙往后退避,退至墙角时把着旁边的柱子一个急停,顺势弯下了腰。紧追而至的红光擦过他耳边悉数撞上了墙壁,好似流光消散一样瞬间化为虚无。 沈粟扶着柱子往后看去,当视线移从手背移过时,顿了一下果断的掏出了短刀刺向身后。 乐书身形一闪移到了一侧,五指握爪又是一团红光袭来,沈粟已经掏出了一张符咒,注入法力甩了出去。自制的符咒纵然比不上天界纸符,但好歹将红光的威力削减了不少,当它近到沈粟眼前时,他已经可以轻轻松松将红光劈散。 沈粟看着那端红色皮肤的乐书,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皮肤之下是如乐书一样的殷红。 “你可知我为何愿意成为如今这副模样?”,乐书负手而行,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不再紧逼,沈粟也借此机会好缓一口气,便在他两桌之隔的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如果忽视地上被沈粟撞碎的桌椅,以及他面色苍白的脸,那现在这一幕就像极了饮茶论阔的修行。 “我十二岁便跟着父亲一起说书,那张台子汇聚了太多人的目光,或仰慕,或憧憬,或愤怒,或唏嘘。那些情绪会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唯独……他没有。他眼中是居临于世人的蔑视,这些人在他眼中就如一只蝼蚁,渺小既脆弱。而如今,我也做到了” 乐书喜形于色,荼白一点的红色眼珠熠熠生辉,脸上尽是崇拜与向往,他看了眼沈粟,继续道“我有无穷的故事,而他们只需给我一点精气就可交换。只要我将他们化为同盟,我所得到的,他们也可以” 沈粟冷笑,心想竟还如此冠冕堂皇为自己找借口。 “只有成为这样,我才能为他们带来如我一般的力量”,乐书站了起来,走向沈粟,渐渐激动起来,“我看见了你的灵魂,知道你的痛苦与难受,可你无法冲破束缚!无法寻找到出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2章 本就视而不见,何须当作在意 “当你魂魄重聚,就是你死期将至!!”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沈粟就坐在那里,眉眼不动,心神不乱,眼底甚至还有些讥讽。是的,讥讽,因为他是莲灯所化,并无前世所说,所以完全当乐书这一通是在胡谄,乐书要编造故事也没选个好点的切入点,以至于他的目的太明显。 沈粟神色冷然,沉声道“乐书,我给过你选择,也同你说过,若是重归此道,我定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以你如今的法力能拿我怎么办?谁生谁死,还说不准呢” 话音刚落,乐书以气化刃朝沈粟斩来,沈粟翻身往旁边一跃堪堪避过他的气刃,起身之际抽出短刀挡在身前,兵刃相接的声音叫人头皮发麻,沈粟横握着刀把,刮着气刃一路划到乐书面前,眼神挑衅的看着他。 乐书面相虽是年轻,但已经三十有余,最讨厌的便是少年小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特别是沈粟面相极好,而那双粲若星辰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瞪着他,言语极其漠然之时。 “乐书,你瞧瞧你自己,再看看小五姑娘,你觉得是天作之合,可在外人眼里……” 话音未落,乐书眉头一皱,手掌蓄起一股强大的法力将沈粟猛地冲上了天,然后一刀劈了过去。 沈粟以符咒挡住了刀刃的气流攻击,但无奈身上的东西掉了出去在气刃下一分为二。当被乐书隔空抓住吸取精气时,沈粟想伸手去捡起落在地上被砍成两半的银丝葫芦,却始终无法够到。 随着身上精气渐渐流逝,沈粟不慌反笑,而且笑的很是胸有成竹,他是天族星君,非凡人也。不出所料,他激怒乐书之后必定会被出现这样的情况,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乐书心头怒气正盛,他以为能护住小五,在这独隅一城建成自己的国,可总是有人不让他达成所愿,而挡住了他去路的人,不管是否还能利用,他都不允许其存在。 “人鬼殊途,你并不例外,就算心中爱之喜之,你与她注定走不到一起”,沈粟被乐书隔空抓着,言语淡然道。 乐书怒道“谁不让,我便杀了谁!” 沈粟勾起一边嘴角,道“我不让” “那你便该死!” 乐书五指握爪,像是要把沈粟吸干似的怎么也不放手,等他恢复理智下来看见沈粟轻笑的模样,已经为时已晚。 乐书身上的彐印在外入的精气下开始变得火红,温热的身体随之变得滚烫,因为感觉到身体内部的异样出现,他脸色慌乱异常,双目如灯瞪着沈粟,不可置信道“你的精气怎么……怎么让我这么难受?” 沈粟道“我的精气,就怕你受不住啊” 乐书摊开手掌看着,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在他视线中一截一截断掉,然后……整个身体嘭的一声炸了开来。 沈粟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粉红的帐顶,房间的空气里飘着淡淡香气,不是花香,而是雨后竹林的冷冽香气,不同于之前乐书的冷冽,而似山中清泉般的薄凉清透,带着一丝寒意,幽远温柔。 “醒了?” 声音的主人从屏风后走了过来,但这声音却格外遥远,沈粟转了两下头,伸手捂住了耳朵,却碰到了一片硌手的布料,他纳闷的摸了两下,这才辨别出他的耳朵是被布包住了,所以听声音不是很清楚。 云沧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自然也见到了沈粟的动作,解释道“那个废物承受不住太多精气,以至于爆炸的气流炸伤了你的耳朵,喝些汤药调养一下,过些天也便没事了” 沈粟嗯了一声,转眼看了看四周,“我睡了多久?” “半日” 沈粟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他习惯了在屋内不穿鞋走路,可是当他接触到地面的凉意时,还是愣了一下。 “喝药吧”,云沧端来一个碗递给他,道“你被吸了太多精气,不仅如此,你的法力也会随之削弱,现在的你,跟初入修炼无甚差别” 沈粟看着那黑棕色的药汁有些皱眉,却也不得不接过,因为他能感觉到体内虚弱无力的神元。神元和莲灯一样,光线越盛代表精气法力越足,可眼下……他的神元是黯淡无光的。 外面的护城河被风一吹便是波光嶙峋一片,河风裹着雨后的凉意飘到了窗前,沈粟昨日被雨淋了一晚,这会又吹了冷风,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待他醒着鼻子回神时,看到满脸药汁的云沧,一个没忍住,笑了,“云公子,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云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没有要去擦的意思。 沈粟实在不好意思,方才他那一个喷嚏打出来,手一抖便没端稳药碗,这才有了这么既尴尬又好笑的场面。他四下看了一眼,也没找到什么擦脸的东西,便敛起袖子给云沧擦着脸上的药汁。 沈粟心中好奇,问道“云公子,昨晚夜鬼出现时你去哪里了?” 云沧未语。沈粟轻轻擦去他鼻尖上的药水,又道“夜鬼虽然比不上至恶鬼魅,但也着实危险,幸好这一次它是无法承受诸多精气以至于自亡,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何不离开?”,云沧问。 “永岩城还有这么多百姓在,若杀不了乐书,他们都会被转化为夜鬼,后果不堪设想” 沈粟不是没想过离开,可在尚有生机而不去努力的时候,他会谴责自己为何不赌上一把,所以他无法离去。 再者,若是放任城中百姓不管,一旦他们变成夜鬼,届时这方圆百里,怕都难逃一劫。 “沈公子”,云沧低声唤道。 “嗯?” “你忧心这么多事,可有想过自己安危?” “放心,我死不了的” “如若你死,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云沧突然睁开眼睛,深邃幽黑的眼眸就那么盯着他,里面的坚定与决绝叫沈粟窒了一下。 “云公子,你别这么严肃。我没事的” 云沧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好半响,伸手过去将沈粟用来擦药的袖子挽了起来,说的随意,“不管九霄还是黄泉,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 沈粟听着,心里一直紧绷的弦无声松了几分,他看着云沧,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少青!你醒了!” 许弃从门外进来,一步并作两步行至沈粟身边,在见到他包裹严实的耳朵时,目光暗沉了一下,道“你感觉如何?” 沈粟摇头,“已无大碍了” 许弃见他这样,心里便更加愧疚,若是他跟了过去,起码他可以让那个被吸走精气而失去法力的人是他,而不是难以聚气修仙的沈粟。历劫将至,沈粟无了法力该如何自保,又该如何入仙籍。 沈粟如何不知道他的思虑,但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沈粟看着许弃,问道“城里的人怎么样了?” 许弃面色沉重,道“乐书一死,他们也可回归自由身,但之前失去的精气无法弥补,很多人……命不久矣” 沈粟能猜到真实情况怕是要比他说的严重的多,能让乐书爆体,永岩城的百姓怕是被吸了大半辈子的精气。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沈粟转眼与云沧对上目光,在这个情况下来此之人,他倒是想不出是什么人。 “公子,您在吗?” 小五的声音很焦急,她站在门前不停捏手,正在她打算再唤一声时,门被打开了。是一个冷若冰霜的男子,小五记得他,所以礼貌的唤了声公子。 云沧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小五的眼神带着点锐利,他侧身让开路,目送小五进了房间。 小五看着沈粟呆了片刻,她知道眼前这位公子面相俊秀,可在现在他长发披散在肩后的情况下,带着让人心疼的柔弱。她不知道这是修行者法力低微的虚弱,只顾自说道“公子,您是修仙之人,可否帮奴家救救他们?” 云沧站在一旁,有些皱眉。 沈粟沉思着没说话。 “公子,先生所造罪孽深重,奴家愿意替他偿还,就用我余下这几十年寿命,换给城中百姓吧” 沈粟道“他所造罪孽已由自身魂飞为代价,姑娘无需替他承担” 小五却摇头,道“是我的错,是我将他带回来的。公子,是我的错!您帮我救救他们,求你了公子!” 小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作势就要磕头。许弃连忙将她拉住了,劝道“小五姑娘,这些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如此自责” “那我该怎么办?公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小五做不到啊” 小五眼睛红肿,看起来来这之前就已经哭过了,她见沈粟不言不语,哀声道“先生看见他们打我,欺我,说只是给个教训而已。日后好好修养便会回来的,我没想过会这么严重,我没想过先生会要了他们的命啊” 沈粟见此眉尖微蹙,“你一开始就知道事出谁因,却任其发展,充耳不闻。那时,你为何助纣为虐?” 城镇也好,花楼也罢,若没个真正的活人在此周旋,白日来城的旅客断不能留宿在此,这其中有像他一样因为听了姑娘的求助便决定相助的人,也有因为各种原因而停在此处,然后就再也出不去城门,永远留在了这里。 小五否认道“没有,我也不想让先生继续下去的,可他不听,我没有办法啊。公子,求您帮帮我,求你了” 小五殷切看着沈粟,希望他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小五姑娘,这件事……” “我们帮不了你”,云沧打断了沈粟的话,斜眼看着姑小五,道“你不能看见他们死去,却可以看着他们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这两者并无差别,所以姑娘,你何曾于心不忍过?” “顶多了说,你的寿命只有八十二三年,而城中那么多百姓,你想怎么分。就算一人半年,用你给的这半年,数着日子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你觉得很好?” 小五哑口无言,神色茫然的看着他,过了半响,她擦掉眼角的泪,知道以自身的寿命去偿还那真的是万万不够的。问“公子可否给我指点,我该如何做?” “你本视而不见,何须拿开那只手当作在意”,云沧道。 小五踉跄的站起身,神色惘然若失,在走到门边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若真想替他赎罪,让他们安度余年便可” 小五走后,许弃与沈粟各自去收拾包袱去了,这间是云沧的客房,他们一走,房间便只剩下云沧站在那,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于是便到了隔壁房间。 沈粟也没什么可拿的,将斗笠背在背上便和云沧下了楼,他一无衣物二无武器,两袖清风而来两袖清风而去,除了之前掉的东西。 他弯下身子在桌椅废墟中仔细找着,那东西已经被劈开了两半,可别因为一个爆炸渣都不剩了。 话说回来,那东西也不是他的,若哪日云沧问了起来他又无法物归原主,也没法力变个一模一样的出来,那可就不妙了。岂料,最怕什么来什么。 “小葫芦可还在你那?”,云沧忽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3章 招妖旗 沈粟心里咯噔一下,转过头干笑了一声,“在呢在呢” 云沧也不戳破他,问道“方才我的做法是不是不对?” 沈粟啊了一声,想起刚才云沧拒绝帮忙小五的事,道“你并未做错什么” “我知道你想帮她,替你拒绝是我逾越了。可这件事不管是谁,都不是轻易办得到的” 沈粟弯着身子,偏过头看他,道“其实我并未想过不自量力的答应她,先不说以我如今之力绝对做不到,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转换阳寿是为大逆之道,就算他们得了寿命,也会伴随着无数病痛终老” 云沧背着手看他,似是半信半疑。 沈粟站直身子,瞧着他,认真道“云公子,在下并非看不清楚事实的人,我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一向都很清楚” 只是在乐书一事上,他想手下留情,可结果却造成了更多人的牺牲,他想给他机会,可最后却是落个灰飞烟灭。这便是他唯心而为所得的后果。 云沧凝视于他,道“如此便好”,语毕,问道“可是在找这个?” 云沧手中摊着被劈成两半的葫芦,这一细看,沈粟才发现那葫芦中间有一点黑色,似是里面曾经有过什么东西。他歉意道“不好意思,把你的东西弄坏了。这葫芦大致多少银两,我赔你可好?” 云沧眼眸微抬,淡声问道“你有钱?” 沈粟尴尬的摸了下头,他确是身无分文。心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多手接住了。 他拿过云沧手中的葫芦将它们对在一起,无奈没有法力也无法恢复如初,他眼珠转了一下,建议道“要不我让别人帮忙将它们合拢复原?” 闻言,云沧有些皱眉,微摇头,道“你若是给了别人那我便不要了”,说完又补了一句,“但其实也可以拿别的来赔” “什么?”,沈粟垂首研究着葫芦,光线微暗又看不出什么,于是他走到光亮处仔细瞧着。 “你” 沈粟摸了一下耳朵,转头看向云沧。 云沧见他不说话,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喉结微动,正打算掩饰而过时,只听沈粟道“云公子,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大听清楚” 沈粟是真的没听清楚,云沧刚才的声音就像蚊吟一样在耳边闪了一下,但等他再问时,云沧却不说话了。 从永岩城往边境城镇只需一日一夜,沈粟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半月之期,故在当日便牵了马赶往边境的明西城。 是夜,三人刚好行至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道上,于是便在路旁寻了个地儿打算歇下来。之前有法力时,沈粟不觉得赶路这事有多辛苦,但现在以无异于凡人的体质策马跑了一天,他不想服软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腿。 在翻下马时,沈粟紧紧拽着马鞍坚决不让自己露出端倪,好在双臂力量还在,他只是趔趄了一下便稳稳当当站在了地上。 许弃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道:“今晚我们便在这歇息一晚,明日晚间可到达明西城了” 许弃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大咧咧往草地上一躺,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沈粟见此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不可如此” 许弃慢悠悠坐起身子,道“少青,我们不是在天界,顾不着那些姿态仪态” 复又摇头道“罢了罢了,我去找些柴伙生火,免的你们一两个的着了凉”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沈粟就想起来云沧今天好像不大对劲。他四下看了一眼,起身去马背上拿了个包袱下来。 大路对面是一条蜿蜒的波光河,今晚的月亮格外圆亮,照在河面上就像一面玉镜,璀璨夺目。沈粟心道,今天大致是十六吧。 “云公子” 云沧站在河畔,负手而立望着远处,听到沈粟的声音后应了一声并未回头。 沈粟知道他今天心情有些低落,并非平常冷漠淡然的沉静,而是有什么不可触碰的伤痕与阴暗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带着肉眼可见的悲哀,独自躲在一个角落黯然舔舐。 沈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并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但又觉得现在不应该让云沧一个人站在这里,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从包袱里拿了干粮出来,问道“云公子,你要吃东西吗?” 由于没了法力维持精力,沈粟难得的体会了一把讥饿的感觉,那是在今日午间,他只觉肚子难受的厉害,起先以为是没了法力所造成的难受,直到肚子的咕噜声传出,看到云沧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才知晓那便是讥饿的感觉,虽然新奇,却并不想再一次尝试。 云沧垂首看着他手中的糕点,然后也坐了下来,伸手拿过一块放进了嘴里,糕点的细腻加上夹馅的蜜浆,一股香甜顿时弥漫在嘴里,也冲缓了心底的烦郁。 “今晚的月亮很圆”,沈粟随意说道。 云沧抬眸往天上看了一眼,嗯了一声,道“很刺眼” 沈粟将停在夜空的视线转到了云沧脸上,如他言语所说,月亮刺眼,他不愿再看它一眼,垂下眼眸盯着河面的波光,飞扬的眉宇被月光染上了一层凉意,纤细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光亮,此刻的云沧没了那份冷傲不羁,浑身上下只有一份淡淡萦绕不退的忧伤。 云沧突然转头,直直撞上了沈粟的目光,他眼中的怅然还未散去,都被沈粟看到了眼底。 沈粟犹豫了一下,问道“云公子,你今日怎么了?” 云沧凝视着沈粟,未曾言语。 沈粟无好奇心追问任何人的过去,只是他都坐在这里,不说些什么好像不大对劲,但话问出口又好像有些逾越了。 “今日,是他的祭日” 沈粟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问道“你之前入幻境见到的人?” 他记得那个人,之前云沧中了幻毒时,在他面前忏悔的人。难怪,云沧今日会如此反常。 云沧颔首不再说话,伸手拿了一块糕点细细嚼着。沈粟亦然,他无意触碰任何人的伤疤。于是两人谁也没说话,能有个一言不发在一起而不觉得尴尬的人,就这么坐着便也很好。 夜雨滴湿了屋檐的青幔,梁下的灯笼在风中一摇一晃,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般,却又顽强的在风中燃烧着。烛火微弱的热度在雨夜显得格外温暖,因此吸来了无数寻求温暖的飞蛾,然后在灯火中化为灰烬。 “道长,她今日可还会来?” 道观回廊下,一男子看着门外翘首以盼,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暗青色,蓄着短胡的道士,目光也是同样的望着门外,听到男子问话,他甩了下手中的拂尘,转身离去时,道“已近戌时,公子回去吧” 男子盯着道士的背影看了一会,撑开油纸伞离了道观。 道士走到自己房间,将手中拂尘随手扔在桌子上,道“雨夜寒凉,公主不辞辛劳而来,倒让温某惶恐” 房间内传出一声冷笑,然后从屏风后走出一个女子,雨夜寒冷,但女子身上穿的稀薄,一身红衫随着她腰肢扭动而轻轻摇曳,轻盈妖娆。绛红樱唇,眉眼精致,旖旎眉尾一抬一垂间便带出了万种风情魅惑。 她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指勾起道士扔在桌子上的拂尘须掂了两下,道“一朝人世一朝修行,大人做这道士保人姻缘,实在是功德无量” 道士当作没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已经死了,那人现在法力薄弱难成大事,不会有人再来妨碍你” 女子拈着拂尘的手停了下来,眼睫微动看向道士,笑道“不愧是温大人,步步为营算的紧密相接。如今他无法感应,我便也好放心去找了” “你打算去哪找?”,道士问道。 “恨他的人那般多,就算天族将消息藏的再好,可如今已经露出了一个,另一个,他们怕也是藏不住的” 道士不置可否,抿了口茶,“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闻言,女子轻笑一声,胸有成竹道“有他们两人在前面替我挡着,这把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我身上的。我今日来是想告诉大人,计划如往,办好事情记得来找我” 道士似笑非笑挑了下眉,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然后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被女子拈的乱七八糟的拂尘,听到门外慌张的脚步声,甩着拂尘淡然的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行走路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像个攀天巨人一样落在城门关口。进去这扇城门,再穿过一道门行上半个时辰便是塞外荒野,也是纪国与南蛮交战之地。 明西城下,从城门出来的多,进去的少。一列穿着士兵服的人在城门盘查,好些个百姓站在出城的队伍等着。那队伍刚好和沈粟这边进城的队伍毗邻,是以他们的交头接耳这边边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人小声嘀咕道:“哎,我们纪国行年运势不济啊,好端端一个巾帼将军被道人说是妖孽,现下境外蛮敌来犯,城内又妖物作祟,可该怎么办哦” “如今有二皇子在此,你担心个什么劲?”,另一人不以为意的回道。 “这才叫人担心,他还不是靠着释将军的蒙面骑才能守住那身虚有名声,没了释将军,我倒要看他拿什么来赶走蛮敌” “都给我闭嘴!私自妄议军中战事,论罪当诛!你莫不是闲命太长了?”,盘查的官兵嗓门奇大,吼得那几人鸦雀无声,却无法阻止几人的眼神交流。 沈粟看的很是有趣。官兵不耐烦的喊道“都把谍牌拿出来!” 几人灰头土脸的拿了谍牌出来,那官兵常年火爆惯了,大大咧咧的看完,又大大咧咧的把人轰走了。 轮到他们时,许弃正在袖子里仿造那谍牌的模样,明西城临近边境,又是驻扎城镇,盘查的格外严,那谍牌他也只是刚才匆匆看了一眼,此刻正在努力回想上面的花纹。 “有没有谍牌?磨蹭什么呢!——后面的谍牌拿出来” 检查的官兵见站在前面的许弃一直在袖子里摸索,有些不耐烦起来,一边叫嚷着后面的人准备好谍牌检查。 沈粟小声问道:“可以吗?” 许弃点了一下头,从袖中拿出三块谍牌,一人给了一块。 给完后他便不敢再去看那官兵,摸了摸鼻子又很快的移开了目光,生怕自己的心虚叫人看出来了。 官兵正认真看着那牌子,看完许弃的又看了看沈粟的,然后又去看云沧的。 官兵还了牌子,神色凛然严肃,大手一扬,在他身后的士兵领意立马前来,将沈粟一行人押住了。 “哎,你们干什么?” 许弃挣扎着就要反抗,但那些士兵也不是吃素的,一个反手就把许弃扭住了,疼的他哀嚎不止。 那官兵道:“假冒朝廷谍牌,图谋不轨!将人带下去!审问清楚来历” 沈粟忙道:“官爷误会了,我们就是路过的侠士而已。没有图谋不轨”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士兵狠力一脚就踹在他膝盖窝上,沈粟反应不及,腿脚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幸好被人拉了一把。而在他旁边的那个士兵已经从这里砸到了七丈开外的城墙下,垂着脑袋不动了。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沈粟瞳孔微睁,怔怔的往旁边看去,云沧眼睑下垂,盯着他的腿。 沈粟眺了眼城墙之下一动不动的士兵,问:“他……死了?” “没有”,云沧抬起眼睛,里面是凌冽寒意,他侧头看着那些围了过来一脸戒备的士兵们,语气冷漠,“但若是你们想死,我不介意” 沈粟赶忙压住了云沧就要拔刀的手,明明还是不变的黑衣,不变的剑眉黑眸,不变的云沧。沈粟却忽然觉得他说了这句话后,身边这几十个士兵,已经站在了死亡大门前。 琼楼玉宇,琉璃窗榭,仙气萦绕的殿府中,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坐在莲花池旁静候垂钓,莲池内水质清透,澄净见底,却是无一条鱼儿游动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4章 招妖旗 “天帝,您就不担心他再次重蹈覆辙吗?” 仙雾缭绕的凉亭内,一个紫色身影蹲在凉亭边,眼巴巴望着莲池。 天帝轻声道:“有人曾经问本君,为何要把他的魂魄聚齐归来,说是不是不忍女娲后人陨灭,或者只是为了在魔族前面把人保护在天界” “本君没有不忍,也不担心他会不会重蹈覆辙,灭族也好,魂飞也罢,一切皆因他的心善造就。若他舍了心善,便成不了神,若他带着心善,就注定一切都会发生。这是个死局,就看他如何解” 齐安并不赞同,站起身道“可现在情况不同,北境的封印已经快要压不住。若是东西再被抢走,这天下可就回到了水深火热之中。齐安以为,还是把一切可能都斩断的好” 天君嘘了一声,鱼竿一甩,一条近乎透明的鱼儿咬着鱼钩甩动着身子,天君勾唇一笑,伸手在鱼的额头一抹,又放回了池中,道:“该断的,本君已经替他断掉,剩下的顺其自然就好。你再去北境加封一张阵,闹的没力气,他就会安分一些了” “齐安不明,我们何不将他换个地方镇压?北君虽不闻不问,但在他的领地上就没有瞒的过他的东西。我们如此增加封印也是无济于事” 天帝却摇头,道“该来的躲不过,何不趁早解了这后顾之忧” 齐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默了片刻又道“太子的情劫已至,可否需要安排人下去看着?” 莲池水波微动,天帝将鱼竿一拉,上钩的又是那条透明小鱼。天帝慢悠悠的把鱼钩解开,伸手在它额头抹了一下,又重新放了回去,这才道“这天界也不是他一人要历劫,不用管他” “可前些日子听月老殿那边说,太子的命数似乎有了改变” “他的劫是好是坏自然是要自己兜着,你去吧” 齐安拱手道了声是,便从莲池旁消失了。 地牢牢笼内,许弃扒着铁栏杆往外打量着,在他左右两侧竖立了大约百十来个铁笼,里面关的都是妖怪,法力参差不齐,长相各有所怪。 因为他们在城门大闹,所以被士兵们判断是妖怪所化前来作乱,竟也找了个铁笼将三人关了进去。若是寻常人在此时见到这么多妖怪非得吓晕过去不可,可这三人是谁,完全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 许弃道:“我是真没想到在这里会看到这么多妖怪。要不是见过那些士兵,我都以为到妖界了” 沈粟道“也算因祸得福了,若没有进来这里,我们也不知道这地下还有这么多妖物被关在此处” 刚才的对战眼看就要一触即发,沈粟当即就把云沧的刀给收了。他们目的是要进明西城找慕容旭,不是浪费时间和人打架,再说云沧身为修仙侠士,若是开了杀戒那是绝对上升不了的。 他把这些话分析给云沧听,但人家理都不理他,沈粟本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干涉他的做法,但现在他莫名觉得云沧那是在闹脾气。 沈粟看对面牢笼上贴了好几张阵符,朝云沧问:“云公子,你知道那是什么阵吗?” 云沧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沈粟挑眉,心想这么下去也不行啊,看来还是得有人服个软,遂道:“云公子,我刚才那么做也是不想多惹是非,平白因为一点小事耽误了行程那是千万不行的——如若是我惹了云公子不悦,那云公子……” “小事?”,云沧打断了他的话,抱臂看他,“如果被人凭白欺负了也叫小事,那在沈公子眼里什么才不算小事?” 这问题问的沈粟不明所以,在被人踢了一脚与寻找慕容旭之间肯定是后者重要了,想着他也这么说了出来,“自是寻找慕容旭重要,你身上毒性未解,若因为这些事耽误了时间,你叫我如何是好?” 云沧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像是有些生气和委屈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 沈粟在心里叹息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云公子,我知你是担心我们,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给你解毒——年轻人啊,要冷静一些,切莫逞一时手快误了时机” 沈粟活了千年之久从来就没有用这样老成持重的语气说过话,此刻他深切的体会到了月老她老人家平日故作高深的艰辛。 其实他不仅是因为想快点进城找到慕容旭,还因为自从出了秋吴深渊后,血珠黯淡的光在这里重新出现了。 云沧听着那老成持重的语气,斜眼看了他一眼。 “是啊,云公子,我与沈粟都甚是担心你,你就别介意这些了”,许弃伸手往外面指了一下,对云沧说,“倒是外面那些,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齐聚在这了,它们也还挺想不开的,各个都往这来。这要让魔君看到了,恐怕都出不了这城门了” 许弃话题一转,顺利的把云沧引了过去。 云沧道“许公子如此想法狭隘” 许弃一副你不懂的样子同云沧理论,“那你说妖王宫那么多条性命是不是他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他去找那二公主不就行了?现如今他一夜血洗妖王宫可是传遍了五界,这影响多不好啊” 云沧:“该死就得杀” 妖界混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沈粟知道天帝一直有对妖界那些胡作非为的妖孽进行击杀,但就像大象去踩蚂蚁一样,总有你看不到的那只背着你就做出什么事来。 妖魔联姻一事让那些蚂蚁们都聚集在了一起,所以天君也没去阻止这场对天界有威胁的婚事,也在背后筹划了一下。但还没等到大象去踩,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就将它老窝给端了。 “在这边” 一狱卒带着两个少年到了铁笼之外,神色恭敬道:“两位少侠,这就是白日那三个化形的妖物” 那两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穿着白色道衫,袖口与领口上绣了一圈的红色ζ纹。另一个穿着深蓝道衫,只是这道衫看着甚为朴素,就像从街边随便扯了块布临时缝制的,普普通通干干净净。 沈粟对人界修仙家族了解不多,但好歹知道但凡自立门派的家族都会在衣裳上刻着自家纹饰,而这少年却什么都没有。 听了狱卒的话,深蓝衣衫的少年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沈粟时停了一下,而后又看向他身后的许弃与云沧。他停的很是短暂,沈粟却也察觉出来了,眉目不动瞧着他们。 倒是许弃听了狱卒的话甚觉郁闷,道:“我们就是个除妖的侠士,哪里就像妖怪了?” 狱卒理所当然道:“你自己看看你们,长的这么惹眼不是妖怪是什么?” “” 狱卒指着云沧,转头对身边两位道:“两位少侠,就是他。你们是不知道那老陈啊,被他打的就剩最后一口气,如此祸害人间,不是妖怪是什么,还请你赶紧让他们现出原形!” 白衫的少年看向牢中几人,好像有些捉摸不定,问道“你们从何处来?” 许弃慷慨激昂答道“皇城,特意来此替百姓降妖除魔” 少年又问“既然你说是来捉妖,那你们是哪个门派弟子?” 许弃看了眼沈粟,想起上次和云沧说的是天华宫,也这么回复了过去。岂料,两个少年听了之后,神色变的古怪起来。 沈粟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这么巧吧?可事实就是这么巧合。 “林师弟就是天华宫弟子,容不得你们说谎!”,深蓝色衣裳的少年语气不大善,眼角斜看着沈粟。 正牌在此,沈粟知道也瞒不下去,又不能真的自报家门,遂呵呵一笑,对林攸道“我们师父久仰天华宫大名,所以就私自把门派改成了这个名字,还望林公子见谅” 林攸还未说什么,他一旁的曲忝眼眉一拉,斥道“满嘴胡言!” 他下一刻就变出一张纸符贴在铁笼上,然后凭空画出一张阵法,将三人拢在其中。 沈粟不由自主的去看了眼云沧,那人靠在铁栏杆上,正悠然自得望着他。 沈粟突然觉得云沧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是天华宫的弟子,顿时苦笑一声,任由牢笼外的阵法兀自转着。拱手对林攸道“天华宫威名在外,除妖报酬自也高人一等,所以我与师弟才借光其下,未曾想今日来这明西城还是被人戳破了,真是羞愧难当” 许弃非常自然的接过沈粟的话,诚意十足道“我与师兄在此给林公子赔罪了,保证绝对没有下次。眼下城中妖物作乱,道友心胸宽广,切莫再计较这些了” 铁笼之中,曲忝撒的符阵开始消散而去,林攸见此放缓了原先的谨慎,道“希望如你所言,没有下次” 他为天华宫弟子十几年,自是知其名声威望乃修仙界屈首,宫内弟子除妖皆不收报酬,但难免有很多闲杂人等冒名顶替,除妖酬金更是不敢想象。 他起先以为这三人是道行高,所以看不出原形是什么,可此刻看来,也只不过是几个利欲熏心的散修而已。 许弃连连称是,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但是曲忝的脸色十分不好,似警惕似戒备,直盯着沈粟看,沉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修仙之人”,沈粟回道。 旁边的狱卒本是一脸期待的等着,此刻看见几人丝毫未变,有些悻然无味起来,问道:“你们真不是妖鬼?” “官爷啊,事实就在眼前,你们看都看了,既然不是妖鬼,你能不能放我们出去?”,许弃说道。 狱卒迟疑的看着旁边的两个少年,没敢吱声。 曲忝未语,转身走了。 林攸思杵片刻,道“放了吧” “哎呀,真是谢谢林公子了!”,许弃大呼道谢。 出地牢的时候,三人趁机将那些被关的妖怪细细打量了一番,但看着看着,沈粟心底就越发不解,进不去笼子里,他只能兀自推断。 “这些都是低等妖物,不伤人,只是小打小闹,一只两只倒还好说,就是几百只有点多了” 许弃道:“妖界异乱,底下妖怪四下逃散也是正常,大概是这里道家弟子太多,不敢伤人呢。不过说起道家弟子,你有没有觉得那位曲少侠,奇怪的很?” “也许此人生性如此,就没什么奇怪”, 沈粟想了一下,那曲忝看他的时候是用了很奇怪的目光,似是不敢置信眼中却有藏不住的敌意。可他回想往昔,并未得罪过什么道家门派,更别提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年。所以极大可能只是那少年性情有些古怪而已。 “但愿如此”,许弃还是有些不放心,问云沧道,“云公子,你知道的修仙道家不少,你可识得那是哪家的弟子?” 云沧看了眼沈粟,道“青黎院” 许弃摇头,道“没听过” 云沧嗤了一声,道“没落门派,不足为惧。在这群道家中不过埃尘一粒” 沈粟往前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到了外面大街上,只见来往走的很多人都是穿着自家门派族服,且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法力不高不低,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而这时候的明西城是最佳场地。 “先去找慕容旭吧”,沈粟说道,他们来明西城耽误了不少时间,得抓紧时间找到慕容旭才是。 脚步还未踏出,忽从街道对面传来一声呼喊。 “云公子,许公子!” 三人随声齐齐望去,那人身着淡金锦服,头戴鎏金束冠,手中拿着一支玉萧,着实是个翩翩公子。她一脸灿笑的奔了过来,待站在三人身前时,继续道:“好久不见,这位是?” 云沧眼眉微抬,站在一旁没说话,通过这几日相处,沈粟已经能从云沧脸上细微的表情大致看出他的情绪,而此刻,云沧是有些不耐烦的。 待得两人介绍一番后,沈粟才知道这人是人界五皇子,准确的说是五公主,慕容枫。 这慕容枫大概就十六七岁的模样,从小就在道门下修习法术,但自从皇家招揽了一批捉妖师后,便很长时间没去上学了,天天跟在捉妖师后面走,但大多时间是跟着云沧的。就如此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一般。 许弃瞧着那二人进了酒楼,对沈粟道:“上次在兮午城初见,她就是这样的,几乎是寸步不离云公子。后来她有事回宫去也算甩掉了,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5章 如果说,我喜欢你呢 “云公子不是教授她法力吗?为什么不叫师父呢?”,沈粟问道。 许弃意味深长的笑着,道“你看久些就明白了” 沈粟哦了一声,抬腿进了酒楼。 慕容枫已经找好位置坐了下来,撑着下巴对旁边的云沧笑着,慕容枫长的不至于倾国倾城,但好歹是灵秀活泼,这个年纪的姑娘眼睛又格外水灵,一笑起来便更加好看了。 但在她对面的云沧则完全不懂得欣赏,一味低着头喝茶。 许弃像是见惯了此景,淡然的坐了下来,问道:“慕容公……子,上次分别已有好久未见,你怎么来这了?” “来找哥哥”,话是答了,眼睛却一直看着云沧。 沈粟想了一下,哥哥应该是说慕容旭了。 慕容枫又道:“但他们说哥哥出去了,我只好在这里等他了” “他们放心你出来?”,云沧饮了一口茶,问道。 “放心啊,父皇知道你要来这里,更是一百个放心”,慕容枫听了云沧的问话很激动,道:“上次你教我的那招我已经学会了,要不我使给你看看” 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待看到云沧那不咸不淡的眼神时又坐了下来,嘟着嘴道:“不看就不看嘛” 沈粟看她这样,不禁笑了出来。慕容枫此刻正被拂了面子,闷着一股气没地儿撒,听到旁边有人在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转头叱道:“你笑什么?!” 云沧手中的茶杯忽然放到了桌上,震的茶水四溢出来,沉声道:“这就是你学的的规矩?” 音量未高倒低,脸上也未见半分怒容,云沧连眼神都未去看她,慕容枫却咬着嘴巴不敢再言语,眨巴着眼睛很是委屈。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慕容公子你很可爱而已,没有其它意思”,沈粟连忙摆手解释,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女子便是月老,千年都是正经严肃的模样,此刻忽见同为女子的慕容枫委屈撒娇,真是觉得很可爱罢了。 慕容枫早在沈粟说话前就已经垂下了脑袋,此刻听见他这样说,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 “你真这样觉得?” 看到沈粟点头,没有半点其它意思,这才缓了脸色,道:“刚才不好意思,我在外面待久了,皇宫的规矩还没学会,下次不会了” “对了,慕容公子,你来找将军什么事?”,许弃转移了话题。 慕容枫朝云沧看了一眼,道:“十日后是皇姐大婚,她想让哥哥回去观礼” 慕容皇家兄弟姐妹不算多,五个皇子,两个公主。慕容旭生性温和,习文弄墨是一把好手,倒颇受两个妹妹的喜爱。 “原来如此”,许弃道。 慕容枫叹了口气,大概真是愁的狠了,一对秀眉跟上了锁一样皱在一起,道:“可是皇姐不愿嫁,父皇就把她关在房间里不给出去。所以我才来找哥哥回去,想叫哥哥将她救出来。可另一方面我又想让皇姐不要再和父皇抵抗,平白苦了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婚姻大事不就是两情相悦吗?为何你父皇要逼她?”,沈粟问道。 慕容枫看着沈粟,迟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我不能说” 沈粟道“没事,是我多嘴了” 他能理解,因为他见过很多向天祈事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这些秘密的背后都有各自要守护的东西。 这时菜肴已上,慕容枫双眼噌的亮了,夹起一块清蒸鱼放到云沧碗里,眉眼弯弯道“云公子,这是你最喜欢的蒸鱼” 云沧眉目不动,静静喝着杯中的水。 小姑娘见此,嘴巴一抿,又夹了两块色味极好的蘑菇鸡给他,道“这个你也喜欢,凉了就不好吃了” 语毕,慕容枫忽然想起什么,把鸡肉上的一块姜丝挑了出来,然后自然而然的吃起自己的饭来。 沈粟没特别注意云沧偏好吃什么,这几日他们吃的食物大多都是干粮,就算偶尔吃点好的也不过是打来的野味。他本以为云沧这人是不挑食的,没想到慕容枫倒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顿饭,沈粟算是理解许弃所说的看久了就明白了。喜欢,这两个字可以让人无视一切的对那个人好,尽管得到的是雷打不动的漠然。 在酒楼吃了饭后,沈粟就同慕容枫道了别,许弃也麻利的走了,留下两个看起来需要叙旧的人。 慕容枫目送走那两人,将脸侧的碎发拢在耳后,柔声道:“云公子,你最近还好吗?” 云沧盯着邻座空了的茶杯,道:“来时途中可有练手?” 慕容枫瞪着大眼睛,应道:“有的有的,我杀了三只低等妖兽,一只中等妖兽” “这样便好”,云沧起身离了凳子,被人拉住了衣服。 慕容枫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咬了咬牙,心一横,道:“云公子,我已经和师父说过了,我们可以双修的” 天知道她这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话刚一说完,慕容枫的脸就已经红到了耳根,但她不后悔,她已经见到皇姐那般痛苦的模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幸福就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有时候,坚定与成功并不相等。 “那是你的修炼道,与我无关” 她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双大眼睛慢慢被水雾蒙上,那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她。 城中客栈内,一群道家弟子结伴而行,打算出去寻找躲藏在城内外的妖物。 林攸换了身黑色劲装,穷奇尾纹暗绣于领口袖口,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竟多了几分肃杀之气,他四下看了一圈,问身边一个少年道“安师弟,曲师弟呢?” 道家修仙之人不论门派大多都以师兄弟相称,林攸为人温和,加上又是天华宫出身,在这群少年间颇受欢迎,他这一问,便引起了很多人注意。 一少年颇为不屑的嗤了一声,道“林师兄,你别管他,那家伙怪气的很,不就有个可以让妖物现身的符咒,成天的拿出来炫耀,真当自家师父是个什么大人物”,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我们先走吧,他爱来不来” “是我为了防止弄混百姓与化形之妖才请他相助祭出符咒,并非他存心摆弄”,林攸有些皱眉。 城中妖物经常化为凡人移形换影,以他们这群人根本就分不清虚实,所以他为了不误伤百姓才常请曲忝使用,没曾想却让他成了众矢之的的存心摆弄。 林攸往二楼望了一眼,道“你们先走,我去找他” 话音刚落,林攸便上了楼梯往二楼走去。 “林师兄……” 有人拉了一把说话的人,道“算了,你叫也没用,谁不知道林攸最看重他那小跟班,早晚有一天他得栽在这小跟班身上” 敲门声响时,曲忝正在和师父开信灵,便也没理。 “曲师弟,你在吗?”,怕他听不到,门外声音拔高了些许。 曲忝看见那端师父动了一下身体,连忙道“师父对不起,我这就驱开他”, “不用了,你多加留意他的情况,若有异动,马上告知于我” 曲忝俯首送走了师父,匆匆赶到门边,一开门便看到一张担忧急切的脸。 “曲师弟,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曲忝皱了一下眉,道“找我何事?” “城中妖物还未清除干净,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们现在也走吧”,林攸说道。 曲忝垂了眼眸,道“你去就好,我想歇了” “可是……” “符咒给你,自己去看”,曲忝掏出几张符咒塞到林攸手中,双手一拢,把门关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即是来这历练,便不该偷懒,虽说你法力都比我们高,但青黎院就你一个弟子,需得愈加努力” “啰嗦!快去吧”,曲忝侧头对着门缝喊了一声,看见门外的人站了片刻,然后脚步声渐远。 曲忝靠在门上抬头向上望着,仔细去看便能看出他眼中没有任何光彩。他怎么不知道青黎院就他一个弟子,怎么不知道需要努力,可他再努力,又有什么用。他修不了仙,也光耀不了青黎院,他的法力有所今日,都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边境城池的风带着独有的冷厉,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略显冷涩。天幕就像被人泼了墨一样,浓的完全看不见一点月色与星光。 沈粟站在城墙上,身后是空无一人的街巷,唯有长街两侧的长廊下,红灯笼在风中摇晃带出斑驳光影。而他面前是一片灰暗的城郊,目光所及处只有望不到头的荒野。 “怎么站在这里?” 云沧从石阶处走来,站在沈粟身边。夜风带起城墙上竖立的军旗,狂舞在两人身侧。 沈粟道“和你一样” 他站在这里是在等慕容旭,云沧来这肯定也是等慕容旭。 云沧看着远方,道:“是吗” 沈粟闭起了眼睛,好像听到了战场厮杀的声音,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你知道我不是天华宫弟子?” 本来他是不想问的,可当转头间,又看到云沧悠然自得的神情,沈粟便不由自主问了。 云沧转头看他,道“知道,早在妖王宫时便知道” 沈粟问他,“那你之前怎么不戳穿我?” “你想让我相信,那我就相信。尽管你并不适合撒谎” 沈粟随口问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信” 沈粟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笑了起来,这笑带了点揶揄,这种话,他在人界这么久,从任何场合听大多数都是谎言。莫名其妙的,沈粟就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那我说喜欢你呢?” 云沧身子微不可查的愣怔着,眼睛转向了别处,不再看沈粟,半响,又回过头来,黑眸灼灼望着沈粟,道“我信了” 云沧始终看着沈粟,好像这样就能将听到的假话,揉进真实的人心中。 云沧浅笑安然,沈粟却看的莫名沉重,他道“我胡谄呢,莫当真。不过云公子为了我这一问还真是豁出去了,你改个回答我又不会说你什么,毕竟咱们也相识这么久了” “不改” “为何不改?” 云沧答得斩钉截铁,“因为你从来不会骗我” 这几个字让沈粟一下子不知如何进退,玩笑是他开的,固执是云沧的,搞得现在气氛尴尬,沈粟自骂活该。 他眼睛转了一下,问道“不陪慕容公主了?” “她不是小孩,不需要我陪” “你与她是不是” “不是” 沈粟瞪他,道:“我还没问完呢” 云沧瞥他一眼,“你想的那些都没有,只是小丫头修炼想走捷径罢了” 沈粟心道,修炼还能走什么捷径?但又不好意思问出来,免得让人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 这时,云沧忽问:“你觉得她很可爱?” 沈粟啊了一声,笑道:“你不用对她这么严苛吧?小姑娘是挺可爱的,一脑门的对你好,那么小心谨慎的等待着,也不期待你半点回应。这孩子多好啊,善良,我喜欢” 云沧不置可否,低声道“我也很善良” 沈粟瞅着他微有失望的脸,伸手一把揽住他肩膀,拍了两下,道:“你和她一样,只是一个太直接,一个太内敛,但是都善良,很善良” “你之前还说我心黑” 沈粟嗯了一声,没听清。云沧道:“城中那些妖物,不像是随意来了此处” 沈粟也知道其中应该有什么被他遗漏的点,但他一时摸不准在哪,就像答案在一层纱布之后,眼前见的只是朦胧。 云沧低声道:“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 “不好啦!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救命啊!!” 大街的尽头,几栋建筑之后,红彤彤的光芒窜天而起,无数叫喊救命声从那处传来,很多没来得及逃出的百姓被困在房里喊救命。 “出事了” 两人点着街道两侧的屋顶飞奔而去,临近一看,才发现着火建筑是他们之前待过的地牢,不知是何原因,整栋建筑起了冲天的火苗,外面的地面塌陷了一个大洞,地下的妖怪纷纷从洞内冲出,四处狂奔。 有很多妖怪不满于此,在城中大闹,还有些被火烧到的妖兽甩着身子发狂,将附近的居民房屋掀的七零八散,抓着救火的士兵就吃了进去。 沈粟惊诧,“这是怎么了?它们不是都关在地下吗?” 林攸周转于妖物之间,转头对沈粟道“阵法已破,它们忽然就暴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6章 误入郃叶,恍若生人 云沧已经拔了刀迎着妖物就砍了过去,一刀两断,干脆利落。沈粟短刀已出,其实说实话,这短刀比法力真是好用许多,特别是用习惯之后,他挥砍的速度不亚于云沧。 附近的道家弟子都闻声赶来,见妖物伤人,皆义愤填膺的为民除害着。一时之间整条街道都站满了人,也分不清哪个是人是妖。 利箭破风,许弃站在高处射中一只张了血盆大口的妖怪。 “云公子” 慕容枫拿着剑急忙奔到云沧身边,将他身后一只低等妖怪挑开了去,纵使不久前还听到那样的话,慕容枫也很快恢复了精神,一边护着旁边的百姓,一边挥剑砍妖。 妖怪们顺着街道四处冲着,撞倒了不少的柱子和房屋,红灯笼被扯倒在地上,引燃了地上的木头,火苗顺着木头往上,一路烧上房屋。 慕容枫眉目一皱,脚步瞬移过去,将房屋之下一个小孩抱了出来,“你没事吧?” 那小孩窝在她怀里咯咯笑着,一点也不为眼前的混战所吓到。慕容枫暗觉奇怪,谁家的小孩怎么没有大人保护的。 “放手!” 听到声音时,慕容枫也刚想放手,但已经来不及,小孩突然浑身炸毛,就像钢刺一样的毛尖扎进了慕容枫手臂,幸好被随后而至的人拉了一把,身上倒没什么大伤。 “谢谢师兄” 慕容枫的手臂被毛尖扎的冒了好几个血口,牙口的毒液瞬间将她整条手臂给麻痹了,慕容枫倒也不慌,淡定的在手臂上点了个穴阻止毒性往上蔓延,然后用衣袖将手臂包了起来。 “照顾好自己”,林攸扔给她一瓶伤药,提着剑就往那毛兽击去,这厢已经有护卫前来,将慕容枫带到了安全地方。 沈粟在一处房屋上方结了一个阵法可以暂保众人的安全,下方的百姓见此全都跑了进去,这一跑动就与下方的妖怪形成两个方向。沈粟停在房顶上,凝眉往下看着,妖怪们跑的毫无章法,但实际上都只有一个目的地,南边的城门。 他下到地面,看到慕容枫在门口处张望,便问:“公主可知南边城门外是何地?” 慕容枫不知其何意,却也是说了出来,“与南蛮交界处,他们说哥哥今早点了兵过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看到沈粟凝重的神色,慕容枫心中预感不好,问道:“难道是哥哥出事了?” “我会带他回来”,沈粟转身踩上房柱,上了一头狂奔的妖兽背上,妖兽忽被人骑上,猛烈的甩了下身子,沈粟牢牢抓住才没掉下去,他挑开妖兽脖颈的毛发,果然 “少青!” 许弃那边惊呼一声,沈粟转头去看,他正神色惊喜的指着自己的脖子。 沈粟身下的妖兽跑的飞快,他朝许弃点了点头,看到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妖怪,也瞧见了那些道家弟子守卫在百姓周围,便放了心,骑着妖兽出了城门。 行至一夜,除了无尽荒野与之后的树木草丛,沈粟竟没见到慕容军的踪影。不知是不是夜色太黑,自出了明西城,别说南蛮交界处在哪他没看到,就是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陈年的枯叶将林中地面覆盖遮蔽,偶有几段裸露在外的道路也是斑驳石块,看起来很久未曾有人踏入过此地。远处露出的空旷地方都是干涸的岩石层或是悬崖断壁。 沈粟骑出来的妖兽在j ru这片林中便狂躁不安,像是迷路了一样来回转着。妖兽感受到的号召是往这片深林而来,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再前行,沈粟心想只要顺着这个方向走,总是能找到人的。 此刻天光微亮,微弱的光线穿过树冠落到地面已经被削弱,所以沈粟要很仔细的去看才不会踩空摔跤。他的五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灵敏,时而远时而近的鸟叫从树梢扩散下来显得格外空灵,不知名的花香从密林深处渗出,沁人心脾又危险连连。 沈粟的法力已在渐渐恢复,但远远比不上先前修炼的速度,用一次便会消耗他大量精力,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沈粟也不敢轻举妄动。 靴子踩在积攒的落叶上发出沙沙响声,沈粟谨慎听着周遭的动静,但因为耳朵还未痊愈,尖亮的鸟叫传到他耳中就像蒙了层纱布一样朦胧。沈粟行了片刻便停了下来,并不是因为他撞上了什么,而是空气中的花香变了,掺杂了一些别的味道。 沈粟嗅着那阵味道停在一颗大树前,面前是足有一人高的浓密草丛,他在草丛中拨弄了一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草丛中躺着一具被绞杀的残缺尸体,没了头,只有碎裂的四肢与躯干,身上银甲被割裂的七零八碎,肠子被什么东西拉了出来,掉在盔甲上面。 沈粟闭了下眼睛,从旁边掀了快草皮将人盖了。 草皮刚盖上,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顿时甩开了手后退了几步。退的远些后他才有足够的冷静去看方才那是个什么东西,草丛被他一踩一踏已经散了开来,沈粟盯着被他甩开的东西辨了好一会,然后蹲下来又看了一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只没了皮肤的骨爪,上面还淌着殷红的血,而这只手的主人骨肉裸露在外,没了表皮与眼睛,真是血淋淋的一滩肉身,沈粟心想所谓的扒皮之刑怕也不过如此。 “往南走,救…将军!” 白森森的牙齿混着血丝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脸部的血肉随着说话的动作蠕动,血水不停的往外渗出。 沈粟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留着一口气来说这么一句话,他只觉自己头皮发麻,哽着嗓子答了声好。 那人像是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什么也没变,沈粟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已经消失。 沈粟将草堆拨了回去,起身往密林深处走去,那人所说的往南走,他一路走着,便到了个死胡同。 沈粟转头望向身边的大树,三尺高的距离没有一根多余的枝干,全是光秃秃的粗壮树干,往上是茂密的枝叶,初晓晨光穿插缝隙透下来,照在他脚下的枯叶上,有几只蝇虫从叶子上爬过,停在他脚边,沈粟往后退了一步,那虫子则继续走着。 沈粟脸颊微微侧过,垂下的眼眸往身侧瞥了一眼,没有鸟叫,没有风声,只有空气里腥冷的味道。刹那间,沈粟短刀横过身前,划出一条血迹。 “又是你”,沈粟低语道。 只见地上一分为二的红蛇灵活的拱起身子,又粘合了起来。沈粟刀快,但没能砍断它致命部位,竟是又活了过来,草丛之中窸窸窣窣游出了无数条红蛇,吞吐着蛇信蓄势待发。 沈粟瞧着这群红蛇,手背上的伤口又莫名其妙疼了起来,这几天一直忙于寻找慕容旭,这还没绿豆大的伤几乎被他忘掉了,他低头去看,那两个牙洞真萦绕着淡淡绿色。 没有时间给他细究为何,说时迟那时快,沈粟先发制蛇甩了一张符咒过去,在蛇群之中打出一个漏洞,赶忙闪身冲了过去。这么多蛇他一个人是应付不过来的,那就只有先逃了。 红蛇大概是在这密林生活长久,沈粟逃的每个方向它都准确的跟在身后,沈粟往身后看了一眼,脚步不停奔着前方的悬崖就跳了过去,同一时间他也已经使用法力驭了片云过来,想法很美好,可现实总有点意外。 那云停在半空中,就像被什么挡住一样,明明那么近,却叫人觉得异常遥远。沈粟心中哀叹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朝下方的尖长石群砸去,他甚至都能想到砸上去后必定是血溅三尺的效果。他暗自啧了一声,然后被人一脚踹上屁股滚到了一边。 云沧拉着藤蔓落在沈粟旁边,惊恐未定拉起他,“没事吧?” “没事”,沈粟揉了下臀部,有些发懵,问:“你怎么来了?” “昨天你出城门我就便跟你来了,只是迷路了” 沈粟想着也是,他昨天一头冲的骑妖兽走了,云沧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大概是放心不下便跟来了,这片树林大得很,景色什么的相差无二,还真容易迷路。 等站起身来,沈粟才发觉这里的奇怪,按理说深山老林的悬崖,掉下去不应该是个山洞或是什么湖底吗? 他撑着石台边缘跳了下去,确定自己没看错,真是一个大大的祭台,他方才看到的尖长石群是祭祀台最中间摆放供品的位置,上面还插着一些动物的残骸,看起来依旧在运转着。 “这是什么地方?直接用血液祭祀岂不太残忍了”,沈粟嘀咕道。 云沧下了祭台,看清四周景象后,脸色微变,掀开袍角便在祭台前面跪了下去。 “你怎么了?”,沈粟不解,但也跟着他跪了下去。 云沧没说话,待得磕了三个头后,他才转头看沈粟,道:“上古祭祀之地,以表尊重” 沈粟哦了一声,觉得这根本不像云沧的风格,想了一会没猜出什么,也不想了。 站在祭台前面的石阶处,沈粟见到了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台阶之下是一个圆形广场,广场中间刻了无数交错繁杂的图案,看起来极其神秘且。在广场周围是十几座破败的小木屋,门庭歪斜,积满灰尘。 “这里曾经也是有人住的吧?”,沈粟下了台阶后实是好奇,便伸手摸了一下木屋,却没想到那屋子在他指尖就此散去,化作一缕灰尘落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手指,立马双手合十道:“对不住对不住,小辈无意冒犯” “都已经过了万年,该散了”,云沧低声道。 沈粟惊奇,竟然有万年了?转念一想觉得也没什么奇怪,这里无风,又被什么人结了阵保护着,一般情况下是没什么人踏入的,只是今日他跳崖下来,误闯了此地。 “这里以前应该还是挺热闹的”,沈粟瞧见房屋侧廊下有不少的木马,想着应该也是有小孩住的,他转眼看了一圈四周,道“这大概是什么避世于此的部落。不过这房子已经过了万年还屹立原型,应该也是有人在维护吧,这人倒也有心了” 云沧步子微缓,定定看着前面的背影,这时沈粟负手转身,一下就停在了那里。 暮起朝阳的暖光从崖顶倾泻而下,尽数打在云沧脸上,身上,照的他整个人璀璨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神,就连幽深黑眸也染了几分温暖,于是天地间就只剩那么一抹墨玉光辉。 云沧走到沈粟身边,道:“我们走吧” 两人寻着小道走着,不一会儿竟然就回到了密林之中。 “这悬崖之下和这森林,设了密阵吧?”,沈粟往身后看了一眼,还真是如此,他们正是从两棵树之间的缝隙出来,可眼下,那里什么也没有。 沈粟瞧着出口有些眼熟,再扫了一眼四周的树木,果然是他刚才遇见红蛇的地方。只是那些蛇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沈粟想起什么,抬起手看了一眼……红色的牙洞。 除此之外并无其它,难道是他看错了? 云沧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沈粟连忙跟上,问:“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慕容军?” 这树林太大,云沧和他走的不一定是同一条道,发现的东西肯定也不同。 云沧回忆了一下,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好像在那边” 沈粟跟着他一路往前走,云沧真是个不认识路的,走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到地方,还绕有兴致的同他聊天。 “沈公子,你见过死人吗?” 沈粟跨过一个凹洞,道“见过” 死的妖他见过不少,但说到底,死人…他也就见过刚才见那一个。 云沧又问“沈公子,那你见过战场吗?” 沈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云公子,恕我见识浅薄,还真未见过战场是何模样” “那你现在便可见上一见了” 云沧脚步微移,将身后沈粟的目光放了出来,沈粟站在那里,望着前方一动未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7章 这样的自知,难免太过悲凉 整个山坳,干涸树杈上,灰白岩石上,或挂或堆,满目都是碎裂的残肢断臂与横七竖八的尸体,除此之外还有从腹部涌出来的肠子肝脏,垂挂在伤口之外。 数以万计的慕容军人,零零散散将这个山坳堆满,从山坳高处流下的血液就像条红河一样与血液细流汇聚,融到了下方的山坳里,血水积在地面,足以到人脚踝。 沈粟从未见过战场惨烈,也从来没有见过血流成河的触目,平生见过最惨烈的事情也不过是妖王宫的灭顶之灾,那时候他并未有什么感觉,但此刻身处这里,沈粟心里忽生一股无力与悲戚。 “就这么一个晚上,几万人就死在了这个山坳里”,沈粟蹲了下来,鼻间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可他没有捂鼻,只是呆呆看着下面。 “生而为人,死亡是不得不面对的事,从他们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便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云沧道。 他这话说的没有错,沈粟却不想承认,“如果没有战事,如果天下太平,很多人也就可以不用死。这样的自知难免太过悲凉” 云沧看着沈粟,低声道“当身在此局中,知道自己要守护什么,之后做的一切就会无所畏惧,也就没所谓悲凉” 沈粟没再说话,站起身来又迈不开步子,云沧就静静等在他身后,半响,他突然问道:“你受伤了?” 沈粟摇头,道:“我也听到了” 声,时有时无的声。 云沧拔出了短刀,与沈粟相视一眼,两人立马下了山坳,这里只有死气沉沉的尸体,除了妖怪,两人别无他想。 脚踩在血水之中,难免会发出水声,轻微的水声就与那一样,时有时无,又无法忽视。云沧停在一处断裂的岩层旁边,看了沈粟一眼,沈粟便将短刀抽了出来握在手中。 待的云沧将岩层上堆着的尸体推开,沈粟顿时顿住了手,半响不知如何言语。 尸体之后,不是妖怪,不是怨鬼,而是人。 一个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人,他全身上下沾满了血迹,发丝之后的眼睛空洞迷茫。 沈粟道:“你就是慕容旭?” 那人身上的银甲实在太过显眼,破破烂烂的提醒着它的存在。 慕容旭没说话,像是吓傻了一样盯着他们看,还不停的往后退。沈粟知道他是受了刺激,眼下还不定停在昨日的惨状中回不过神来,他放低了声音,“慕容将军,我们是来带你回去的” 他一靠近,慕容旭便急切的往后退,挥着手大吼道:“别过来!该回去的是你们!你们都给我走!走!!” 他一抬手,沈粟才注意到慕容旭另一只手一直捂着腹部,那里不停的有血往外冒出。照他这急切的难以平复的情形来看,早晚得血竭而死。 沈粟让云沧从布袋里拿了纱布给他,然后在慕容旭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道“慕容将军,二公主在明西城等你回去” 听到二公主几个字时,慕容旭眸光微闪,张了张口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 沈粟将纱布从他背后绕了一圈,继续道“听她说大公主过些日子便要成婚,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能有这福气把她娶了回去” “南叁那小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因为血流过多,慕容旭的声音虚弱的厉害,沈粟与他隔得那么近也只能听到只字片语。但提到这件事,慕容旭便清醒的很,所以沈粟也没阻止他说话,低着头给纱布打着结。 “皇姐放着那么多王孙公子不要,偏偏就选了这么个无名小卒……她之前来信时…我便不看好他们,没成想……如今倒是成亲了”,慕容旭每说一句话便要喘口气,等他话音落下,沈粟的包扎已经完成了,正欲扶他起来时,被慕容旭猛地推开了。 他这一把来的猝不及防,沈粟根本就没防备他,踩着血水就往后倒去。 “小心” 沈粟扶住身后伸过来的手臂借力站稳道了声谢谢,垂首间,一丝红色眨眼便从他视线中游过了。 “你们是谁?”,慕容旭面含戒备,看着他们很是谨慎。 “救你的人”,云沧才不管慕容旭是何脸色,上前一把将慕容旭提了起来,道“你若听得懂我的话,那便自己走上来” 慕容旭犹疑片刻,跟上了云沧的脚步。沈粟在一旁看的直叹气,心想这云沧莫不是专克皇室的。 慕容旭走了几步便迈不开步子了,双腿就像僵住一样顿在了原地,他的视线在四周缓慢的转了一圈,神色变得极为痛苦。 “是我连累你们了,是我错了……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们都回去!把他们放开!!” 慕容旭就像个疯子一样对着空虚的空气大喊着,好像要将周围的一切都斥开去。 沈粟看着他这样有些心疼,但更多的又像是怜悯,那是种他说不上来的情绪,缠的他心里难受,沈粟拍了拍慕容旭的肩膀,低声道“走了,都走了。我们也离开吧” 慕容旭摇头,“我不能踩着他们的尸体离开这,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他们将你藏起来就是为了让你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活下去,他们希望你能离开这里,慕容将军”,沈粟劝道。 在这样无人生还的劣境下要让一个人活下来是无比艰难的,也是无比侥幸的。就算他们能在万重险境下把人保住了,可之后呢?在面对身边战友全部死去的情况下,唯独存活下来的人,能否过得了自己那一关? 从众选择并不难,难的是你回首间,举目望去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的悲哀。 “不,我要把他们带回去”,慕容旭说着便弯下了身子,捞起了血水中漂浮的尸块,似魔怔一般念道“我是一军主帅,绝不可以弃他们不顾。绝对不行的” 云沧一直在看慕容旭,直到他捡起水中的一截手指头,终是忍不住了,一巴掌拍掉了慕容旭捡了好半天的东西,道“他们都死了,你看清楚!全部都死了,被五马分尸,被撕的四分五裂!” 云沧声音很激动,就像要骂醒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慕容嫒旭,可细听之下,却能感觉到他的语气中掺杂了些许无力。 慕容旭盯着掉进水里的残骸,捏紧了拳头就往云沧脸上揍去,别说以他之前身体痊愈的时候打不过云沧,现在这幅模样更加打不过。 云沧轻轻松松捏住了他的拳头,皱着眉头听他在耳边嘶吼。 “他们是我的部将!我身为一军主帅是绝对不能放弃他们的!如果连我都放弃了,他们该怎么办?!” “慕容将军”,云沧眼眸微眯,声音比以往更加深沉,“这是战场,不是你想让谁活着便能留他一命的地方。你比我更清楚这里比什么地方都现实,人,死了就死了,你没办法死而复生。留在心里,便是永生不忘” “不,我要……” 慕容旭话还没说完,眼睛一眯就晕了过去。 沈粟看的惊疑间,只见云沧收了掌刀。 “云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沈粟一边说话一边把腾云唤了过来。 云沧把人往上面一扔,道“打晕了省事” 沈粟驭云出发,忧虑道“可慕容将军心结未结,这么回去了他必定难以开解” “这种事不可能朝夕间便能解的开的,若是以我们口舌相劝,个月怕都是劝不了”,云沧似乎颇为了解一样,对沈粟道“让他回去待上半年,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统统都得给我咽进肚子里去”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般,其中尽是过来人的老道与经验,沈粟看着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思量,随而眼眸轻垂,落在云沧手上,他的手臂被衣服遮的严密,沈粟什么也没瞧出来,倒是看酸了一双眼睛。 “走开!不要过来……你们都回去!” 慕容旭的梦话时时响起,反复来去却也是这么几句,沈粟心中十分好奇他到底是见到了什么,致使他这般惧怕。 到第七次喊完这样的梦话后,慕容旭终于惊醒了。他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上空,看了好半响,他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撑起双臂就坐了起来。 “我们在哪?” “还有一刻钟就到明西城”,沈粟道。 闻言,慕容旭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将目光停在远方的云雾中,神色怅然若失,“他们……我还能带回去吗” 沈粟知道他问的是那几万士兵,一时无话。他知道慕容旭习文不习武,较之一般的武将来说显得有些文弱。纵使如此,慕容军对他是心诚口服,忠心耿耿的,不然这么多年,军中早已经换了一个统帅。 同样他对军中将士也是重情重义的,其实他心底非常明白,对于这群身葬异乡的军士,他根本无计可施。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那么急切,一切就不会发生” 沈粟“可否与我说说,昨日发生了何事?” 慕容旭窒了片刻,缓慢开口道“这本是我们与南蛮的最后一场战役,此战若胜,边关无忧。可岂料他们有异士相助,兵败如山,我不得不领兵撤退,可他们却紧追不舍,一路便到了荒野。荒野平原,视野辽阔,雄鹰啄蛇轻而易举,更别说几万士兵在此,成为了众矢之的的活靶子。进退两难间我不得不唤了妖物过来” 慕容旭闭了下眼睛,似是极其不愿回忆一般,沉默良久。 “但我没有想过会有那么多法力高强的妖物出现,退敌自然是好,可是之后,它们杀红了眼……不受我的控制,然后……我们被逼到了荒野后的树林中……” 话语到这,慕容旭不愿再开口。但通过这些话以及树林中死的千奇百怪的士兵,沈粟已经能推断出这之后的事情,慕容旭所看到的,所经历的事情,怕是他在战场上从未有过的惨不忍睹。 沈粟问“它们法力高强,你怎么召唤的来?” 慕容旭只是凡人之身,纵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成了招妖旗的主人,但能召唤的,顶多就是低等妖物而已,比如城中地牢关着的那些,轻轻松松就被那些历练的弟子们捉住,关进了地牢。 慕容旭默了片刻,低声道“有人给了我法力” 闻言,云沧眉尖微蹙,沈粟看到了他表情变化,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云沧伸手浮在慕容旭额头,不一会就撤了下来,摇头道“那法力只是一次性的,没有痕迹留下” “给你法力的是什么人?”,沈粟问慕容旭。 “天太黑我看不清,但她身上有脂粉香,应当是个女子” 女子?能参与慕容军与南蛮之战的女子,除了释夕,沈粟想不到别人,可释夕出不了万历渊,那又是什么人会来帮他,或是……害。 夜幕降临时,他们刚刚好赶回明西城附近,还没从云上落下,沈粟就被吓了一跳,城中火光映天,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没有离开一天一夜,但那些火并不是肆无忌惮的烧了房屋,而是被人点在铁盆里,用木架子撑着摆在街道两侧,照亮了城中奔忙的人群。 “它们来这里了!快……” 云沧眼疾手快点在他颈侧,噤了慕容旭的声,幸好离得远,地面喧闹声又大,没人发现他们。慕容旭的嘴巴呜呜出声,眼睛被火光映射发出极为炯亮的利光。 只见城门之外,数不清的妖物在下方张牙舞爪的叫喊着,如果不是城门上方的法阵固守,怕是它们下一刻便已将明西城夷为平地。 有法阵在外,沈粟也进不去城内,只得寻了个隐蔽的山坡躲了起来,给许弃发了条灵信问怎么回事,他的消息很快传来。 ——“南蛮士兵携妖物袭城,散修道家相筑法阵,但妖物法力不低,恐维持不了多久” 沈粟方听罢这消息,便听到齐喝一声的威吼。他抬头去看,原来是城门外墙的阵法被妖物袭击,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缝,城墙上站满了一众修仙家族的弟子,还有许多在往阵法上蓄法力的散修。 而城下妖物的身后,是几万南蛮士兵在那静候,坐收渔翁之利。 沈粟拉着慕容旭往后退了几步,轻声道“别喊,我们替你解开禁制” 慕容旭连忙点头。沈粟怕他情绪太过激动难以自持,又道“以你一人之力难以对付这群妖物,我们一起想办法知道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8章 那是神 看到慕容旭点头,云沧便解了他的穴。 慕容旭自制力很是不错,纵使眼中仇恨火焰盛腾,仍是很好的压住了几近的身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妖群的方向,伸手指着一个方向悲愤道“那个!那个就是它们的头!” 沈粟顺他目光看去,是一个红色头发的男子,背向这边看不见什么模样,只是身后长了一对黑色翅膀。 ——“若寻得神器,速归” 许弃的消息再次传来。 沈粟回复了他一句,对慕容旭道:“慕容将军,城门阵法抵挡不了多久,还请将招妖旗借我一用” “你怎么知道?”,慕容旭有些惊讶,很快又摇头,道:“那东西威力太大,一不小心便会反噬自身,你无法驾驭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沈粟见他一直看着南蛮兵,有些好奇他想怎么做。 “妖物由我来召唤,只是那些南蛮兵,若是撤退不及” 沈粟知道他想说什么,若是撤退不及,他们便会和慕容军一样,恐被前面的妖物吞食。 两方对战,一般人肯定是借此除了心头大患,就算手段不正当,只要达到目的便可,可慕容旭却想到了敌方。于道义,他做的没有错,于被侵犯的边境百姓,他做的又是不对,再者 “以你身体,怕是控制不了招妖旗” 慕容旭将掌心摊开,上面赫然是一张旗帜图腾,坦然道:“旗帜已经与我命脉相连,若奋力一搏,还是可以的。只是还需云公子帮忙借点法力启动” 云沧盯着那边的妖群不知在想什么,忽听慕容旭提他名字,转过头来看向沈粟。 东西在慕容旭手中,沈粟只能配合他,遂对云沧道“云公子,还请你借点法力给慕容将军” 云沧颔首。沈粟转头对慕容旭道“将军,我只能尽力而为” 慕容旭拱手道“多谢公子” 语毕,慕容旭双手合十转了一个印结,随他开始默念,云沧的法力已经从他背后灌入,只见旗帜脱离了慕容旭掌心,自生一张防御结界,慢慢飘上了天。沈粟看了他一眼,便现身闪到南蛮军身后,使出一张灵符,千堆影。 沈粟双手张开,一张灵符在他手心无限延长,顷刻间化作无数个人影,面相高矮不一,与真人一模一样。此刻这些人影受了沈粟的感念,身上穿着慕容军的银甲,手持长矛,气势荡荡的在南蛮军身后列队走着。 南蛮军察觉身后异动,转头看来差点吓个半死,谁不怕在前方冲阵时,后方敌军来袭杀个措手不及。领兵的将军见慕容军无声无息忽从天降,心悸不已,回头看了眼即将攻破城池的妖怪,对手下士兵朗声道:“杀了他们!” 将士们领命而来,沈粟见此操控起人影作奔逃状急忙往后面退,他是想将这些人引到后方的一处山坳,到时他结个结界便可护下这些人。 可慕容旭那端启动旗帜的动静太大,发出的光芒让一部分南蛮士兵已经围攻了过去,然后被防御阵法挡在外面,震飞好几尺远,其余人见此一副跃跃欲试却又不敢前进的看着,一时之间南蛮军队便分成了两拨,一拨向着沈粟追,另一拨硬着头皮围在慕容旭身边。 南蛮将领知道那东西的厉害,对前面的红发男子道:“温链大人,那边的东西可是你们要找的?” 温链转头看了眼慕容旭方向,双目似剑般锐利,颔首未语。他转过眼睛时,目光瞥到队伍最后在撤退的慕容军士,黑色眼睛忽然变成红色,道:“那些士兵都是假人。把你的兵叫回来,专攻慕容旭” 南蛮将领一听,大呼上当,示意旁边的士兵吹了号角,吩咐下去专攻慕容旭。 军令如山,号角一响,围着慕容旭的士兵们不得不往前进攻。慕容旭此刻依然在于招妖旗建立连接,正是袭击的好时机。可没等他们近到阵法附近,便被一把乌黑弯刀挡住了去路。 将士们瞧着不自量力的男子讥笑一声,大喝一声便举着刀便砍了过去。无数刀光映在云沧脸上,只见他脚尖微动往前轻移,不慌不忙的提起弯刀,手腕往前一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在前面的将士被还未出锋的刀鞘,震的退避三尺。 许弃看着城下的南蛮兵忽然变了方向去找慕容旭,连忙发了灵信给沈粟。 “许公子,我们实在抵挡不住了了!”,他身边一蓝衣少年呼道。 另一紫衣少年道:“城内尚有百姓在,岂有放弃之理” “各位再坚持一下!” 许弃说着加大法力维持着阵法,那些抱怨着受不住的少年们相顾一眼,看见角落里的林攸一言不发的向阵法输入法力,也便不再说话。 许弃往左边看了一眼,散修们咬牙发力,看起来也是勉力相搏了。 昨日晚间的妖物暴乱闹得沸沸扬扬,远近城池的侠士们都感受到了异常而来,虽是解决了城内一片狼藉,可没人知道暴乱何起,也没人知道妖物去了何处。 侠士们法力不低,可在面对如此多的妖物之时,所有人都会力不从心。包括许弃也是,如今能倚靠的,只有招妖旗了。 慕容旭已经在心里唤了无数次妖物谴退,但终究是凡人之身驾驭神器,几千只妖中,能听他号令的只有一只最低级的小花妖,花妖感受到号召,耸了一下鼻子兴致缺缺的走了。 慕容旭额头冒汗,手也开始起来,虽然外面有云沧替他挡着,可那些南蛮兵见云沧始终不肯造杀孽,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不管是招妖旗还是阵法,都是随主人法力高低而发挥功效,慕容旭本身就无什法力,此刻更是完全没有办法驾驭招妖旗,唯一剩下的,便只能用他与招妖旗相连接的缘故,用他的性命去祭奠。 “以吾身祭,得妖物退散!” 慕容旭一手冲向空中的招妖旗,一边嘶吼出声,道道白光将他与旗帜联系起来,随着慕容旭奉出自身,招妖旗的黑纹光耀浓郁深刻。随着黑问熠出光辉,城下数千只妖物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僵住了。 “有救了!”,城门之上,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们以为妖物即将退去之际,异变突生,空中的招妖旗不再是黑色纹路闪耀,反倒是变成红纹显现,随着慕容旭的身祭,红的越发刺目。 黑纹主服从,红纹主杀伐。 妖怪们沐浴在那样的红光下,眼珠由黑转红,吊眼咧嘴的将身边一切都摧毁了去,不仅是城门上的阵法,还有身后坐山观虎斗的南蛮兵。 南蛮将领惊惧交加的指挥着士兵撤退,但他们哪有妖物速度快,奔逃的人就像豆子一样被妖怪捉住,当场被扔进嘴里嚼吧嚼疤咽了或是徒手就撕碎了。 一瞬间,血流成河,尸碎遍地。 慕容旭想挣开与招妖旗的连接,却反被它吸附的更紧,不断地从他体内吞噬生命,慕容旭神色悲切,眼睁睁看着底下一众人处在无间地狱中。 云沧的刀没有出鞘,却也是沾了无数凡人之血,他双目微敛,静立原地,抬头看着天际的身影。 沈粟此时就站在那地狱上空,不断强烈的血腥味在他鼻间肆虐,他俯视下方,救的了这个,救不了那个。 青莲玉佩红光流转盛然,沈粟将它在手心捏碎,一滴血珠静躺在其上。沈粟飞身靠近招妖旗,将沾了血的手掌贴在结阵上,那结阵竟是被这血液融化了一个洞出来。 在另一旁的慕容旭惊疑的看着,内心隐隐期待着什么。 沈粟的手在继续往里伸,却没等接近中间飘舞的旗帜,背后突然一痛,他噗的一口喷出血来,然后从空中跌落了下去。 城墙外杀红了眼的妖怪嘴角挂着人尸碎肠,爪子一勾,将跌下来的沈粟带进了脚下。 “少青!” 许弃从墙上一跃而下,奔到暴乱的妖流之中,心急如焚的找着沈粟身影。 也就在这时,天际高空突然耀出五色光芒,将这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明亮,充满希望。众人不由自主的抬头去看,只见原先的旗帜已经展开变成八尺长宽的巨大旗幡,黑红交织的图案互相重叠,透出五彩盛光洒遍整个世界。 方才还喧闹不止,厮杀暴戾的妖怪忽然停了动作,眼眸恢复清明,全都转身面对着招妖旗方向跪伏着,虔诚恭敬的在叩拜。 沈粟被五彩光芒包裹其中,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从妖群之中恍如仙人一般,身姿缥缈,衣袖飞怏,缓慢升上了天际,停在招妖旗前面。 “那个难道就是招妖旗?哎?旗子前面怎么还站了一个人?” “那是神吧?” 城墙之上,不仅是少年弟子还是老翁散修,对天际的一人一旗敬重非常。 林攸肃然道“那个人不就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曲忝咬着牙,眸中的狠厉大于谨慎。 慕容旭与招妖旗之间的连接已经断掉,他此刻见这幅场景惊叹的不知怎么形容。那是他赌上性命都差使不动的东西,沈粟怎么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沈粟虽是立着,却感觉自己像是睡着了一般,浑身周围是一股轻柔暖意,就像未出世的孩儿重归母胎一般,安稳,和柔。他看了眼手掌心的血印,然后垂眸看了眼被染上血的旗帜,若有所思。 “你们都忘了谁是主子吗?!” 天边传来的女声让跪在地上的妖怪们恍若回神,它们抬头仰瞻四周,却迟迟不敢起来。 “都给我站起来!杀进城去!” 声音伴随着凌冽妖风穿过一众人头顶直逼城门上的阵法。沈粟不再犹豫,喝道:“万般妖物皆听号令,速速退去!” 那女子又继续命令,“杀!” 两方号令,左右矛盾,妖物们自然听那法力高强的一方,站起身来往前杀虐。 沈粟见此连忙汇聚法力于招妖旗上,喝退妖物。 那边竟是再次响起声音,妖物暴动,与城墙上的人激战起来,千数妖物,就算是修仙道家也难以应付。许弃已经来不及射箭,只能徒手使出法力,其余散修世家弟子也纷纷使出各路法器符纸奋力拼挡。 “听我号令!速速退去!” 沈粟使用法力催动旗帜喝令不止,但妖物就像恍若未闻一般不再回头,它们踏着南蛮兵的尸体,踩着明西城门,一路无堵前去。 沈粟喝道“以吾身之血,妖魂听令;以吾身之灵,妖物散退!” 话语响起的同一时间,他已经将割开的手掌摁在旗面之上,血液顺着黑红纹路快速流转,刹那,招妖旗无风自动,摇的唰唰作响,不仅是血的流失,他还能感觉到身上最后一丝法力也在快速流去,以及体内神元的呲啦声。 幸好,那边的女子再没了说话声,无数妖物听了号令原地消散,竟真的就走了。 城墙上的道家弟子与许弃雀跃非常,南蛮兵看着凭空消失的妖物,愣了好半响,马不停蹄的跑了。 “沈粟!”,许弃站在底下冲沈粟大喊,同时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沈粟瞧着城外空无一人的空旷场地,转头对许弃笑了笑。而后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明西边境外,红衣女子眉眼迤逦,她半躺半靠的倚在身后大蛇身上,眼皮半抬望向远处的硝烟弥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动不语便是风情万种。 “加上今日南蛮兵,一共四万”,随着黑雾明晰,女子身前出现一个红发男子。 “还差一万呢”,女子勾起红色指甲,极缓极慢的刮过脸颊,道“温链大人,人是找到了,方法也有了,但我们可没多少时间了,得赶在天族老头把他转移之前弄出来哦” 温链转过身去看向明西城方向,笑道:“急什么,这个功劳我会让你挂上的。我们此次收的魂魄太多,你就不怕他怀疑到你身上?” “怀疑又能如何,他莫不是还能杀了我不成?”,女子站正身子,摸了一下大蛇的下巴,有恃无恐道:“只要我与他羁绊未解,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能对我下手” 温链不置可否,感叹道:“你们女人啊,为了情爱还真是豁的出去” “你又何尝不是?躲藏千年,算是给你盼来了?” 温链仰头盯着天际祥云,其中的狠绝让人不寒而栗,“我与你不同,你要的是情,我要的,是那一尘不染的白云落入泥尘,滚的脏兮兮的再也洗不干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19章 似梦幻真实 没有景象,黑漆漆的只有耳边无尽的风声,沈粟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差点以为是自己眼瞎了。又忽听这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不准去!魔界之人生性无情冷血,再者那些门派绝对不会放过他,你救他有什么好处?” 那声音像极了许弃,但沈粟从未听过许弃这么疾言厉色的口气, “他能在我们身边潜伏三年,可见其隐忍心智绝对不是你我能对付的,咱们还是先回去,把东西守好了,绝对不能让魔界得手!” 半响,另一个声音回道:“千湟,你都说了他在我们身边几年,要是真有目的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等到今日,他们肯定是找错人了。你先回去,我要去找他” 沈粟哑然,这声音,是他自己的,可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这时,传来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沈粟眼前黑暗忽然被这声响刮破,他看见了许弃,还有一地的花瓶瓷片。 许弃站在他对面,斥道:“你就死心眼!他们抓他肯定是有证据的,那些都是有几百年根基的修仙道家,哪里会胡乱冤枉人?!” 沈粟听见自己在说话,声音很平静,“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我答应过他,不会丢下他不管,我把他带出来就回去,之后我再也不管这些了,行吗?” 许弃双目炯炯盯着他,“他迟早有一天会害了你” 沈粟沉默不语。 片刻后,许弃终是气馁了,叹道:”算了,从我没扔掉他那刻起,就注定甩不掉,但你记得,带他出来后就不能再管。再过不久你就……” 沈粟没听到最后就已经跑走了,他穿过无数的石青板,灰白的建筑,然后停在一处高门前。 他敲了好一阵门也无人应答,便寻着一侧的围墙翻了进去,他走过一段曲折回廊,寻着细微的声音一直到最里间的屋子。 叫痛,逼问声从门缝透出,却又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粟惊讶他的听觉如此之好,这是他现在远远达不到的五感灵敏,沈粟心想,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何会看到这个人所经历的事情。 眼前的景象等不及让他细想,沈粟整个人都愣在了那,方才他在思绪的片刻,已经穿过房间暗门到了后室。 只见十余尺长宽的房间里,正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和木凳,在木凳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各种不知名的铁制刑具,冒着森冷亮光。而在那张木凳上,坐着一个头脑低垂的少年,他瘦弱的肩膀被两只貔貅铁爪牢牢扣住,这么牵制着不让他掉下去。 “你怎么来了?” 在少年身边站了几个穿着深蓝道袍的修仙之人,虽是如此问,却也不怎么惊讶。 沈粟哑然无言,目光缓慢的从那些刑具转到那几个道者身上,那些道者蓄着长白胡须,瞧着皆是德高望重的模样。他们问完话后又兀自转过身去,拿起桌上沾了血的灵符贴到了少年头上。 那是注入了深厚法力的现形灵符,不仅是妖魔魑魅,连凡人都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少年本是在昏睡中,一触碰到这张灵符,猛地抬起了头,他双拳紧握,极其痛苦的低鸣从他喉间传出,就像一只野兽一样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 “你们快看!” 道者们非常激动,就像即将出现什么异象一样眼含期待。这样的期待在少年狰狞痛苦的神情下分外刺眼。 少年的脸透着不正常的乌黑,就连嘴唇也是黑的,他咬着嘴唇缓了一口气,睁眼时从灵符边缘发现了沈粟的存在,脸上的痛苦虽在,眼底却不再是满眼血丝的憎恨,一双眼睛炯炯发亮,于是连低吼声都不再有,在这样的环境下,他露出牙齿笑了,笑的极其灿烂,倒是笑的比哭还难看。 “风哥哥,你不应该来的” 这个声音钝的就像一把锯子割进沈粟耳中,让他心口揪痛,不知是气是恼,他往少年走去,道“怎么就不该来” 那几个道人脚步一挪,将少年挡在身后,隔开了他与少年的对视。 沈粟扫了一眼几人,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脸上俱是正义凛然,只是眼底都无善意。沈粟道“百年正派,就这样对待一个小孩?” “他是魔,人人得而诛之,公子你莫要被他这幅模样欺骗了!”,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沈粟透过几人肩膀往后看去,灵符仍在运转,强大的力量让少年嘴角不断往外滴血,浸湿了灰色布衣,少年笑颜依旧看着他,眼底水光波涟,终是疼的忍不住哭了。 “我们正在审讯,请你出去” “以你们的能耐,一日时间,什么都可审出来。可眼下已经证明他不是魔道,我也可以证明他没有害任何人,还请各位道友把人还给我”,沈粟往前走了一步,便被几人围在中间。 “魔族残暴跋扈,这几年在人界害的人还少吗?我们已经听千公子说了,他在你们身边掩饰的极好,你带他走就是个祸害!”,一道士悲愤道。 沈粟侧目看他,“所以呢?” 道士眉头一皱,狠色道“唯有杀了以绝后患” 沈粟心中冷笑一声,对他说“先不说灵符,连貔貅爪对他都没有半点反应,你们非常清楚他只是个凡人” 几个道士脸色微变,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貔貅爪乃是青黎院专给妖魔现原形之物,比灵符的力量更大,如果少年是魔,那么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可他们看了大半天,全无反应。 沈粟推开他们,走到少年身边蹲了下来,伸手将他头顶的灵符撕掉,眉目浅笑回应着少年的笑颜。 “风哥哥,你不应该来救我的 沈粟摇头,道:“忍着些” 话音未落,他手掌中蓄了法力覆在少年肩膀上,而后五指微拢,将一对貔貅爪从少年血肉中带了出来,皮肉撕扯之痛让少年咬紧了牙关,整个人都是抽搐着在发抖。 没了爪链的束缚,少年整个身体都是软趴趴的,可他紧紧拽着凳子边缘,忍着肩膀剧痛半分未向前移动。 沈粟以法力给他止住了血,见他这般故作坚强的模样,正打算伸手将他揽过来,却被少年挡住了。 “脏” 沈粟垂眸看了一眼,果真,方才爪链钩出的血液染湿了少年身上的布衣,他整个胸襟的衣裳就像刚在血水里泡过一样,还弥漫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血腥味。 沈粟伸手抬起少年下巴,敛气袖子擦掉他脸上的血污,柔声道“脏了我又不嫌弃你,你害哪门子臊” 少年扣着凳子的手指慢慢捏紧,然后突然松手,一把抱住了沈粟,脑袋埋在他脖子里不愿再起来。 沈粟能感觉到脖颈处温热的湿意,也知道衣领怕是要被泪水给浸湿了,他摇头轻笑一声,抱着人站了起来。 一直静立一旁的道者见他这样倏然变了脸色,叱道“把人留下!尽管这些东西对他无用,也不能清洗他是魔族之人的嫌疑,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 沈粟抱着少年,淡声道“我信他” 脖颈处低微的抽泣突然止住了,少年抬起头往旁边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否因为这句话还是本就如此,他只觉这眉目温润的侧脸,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你要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们狠心!” 话音刚落,道者纷纷拔了剑,脸上丝毫没有修仙之人的祥和平静,沈粟见此轻呵一声,将少年安妥放在一边,拔了随身的佩剑,此时的沈粟也不知道,连他自己身上,也没了修仙者的祥和平静。 道者要将人留下,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以多欺少,围着沈粟就过来了。等道者行近时,沈粟不慌不忙挽了一个剑花,剑随心动,法随意动,只是片刻,当沈粟手中剑停时,身边几人已经远远退了开去。 “你有如此能耐怎可因为一个孽畜误了前程?!”,道者恨铁不成钢道。 闻言,沈粟眉眼渐冷,眼神斜过去看了说话的道者一眼。 沈粟的面相是柔和谦逊的,不说话时看起来的确眉目温润,可一旦他冷下眼神,浑身上下就带着让人说不出的畏惧。 此刻他便盯着那道者,道“在下见过诸多修仙之人,唯你们急功近利过分异常,不念人命不计善恶,这也是诸位年过半百却仍是区区一届俗夫之因” “你早晚有一天被他害死!” 步出暗门之际,道士的声音在他身后萦绕不止,沈粟没回头,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少年走出了房间。 在行至回廊时,沈粟遇到了一个小孩,他身上穿的衣服红的喜庆,瞪着大眼睛看他,有些害怕,但还是稚生生的问:“阿爹呢?他不是要给我过生辰的吗?” 沈粟再看不惯那些道士,对一个孩子却是没有迁怒的,遂缓声道:“在房间里” 语罢,他抱着少年离了那道院。画面也至此消散终结。 沈粟不知道那是一切灾难的开始,也不知道那是谁的记忆,只是与自己那般相似的声音,与许弃那么相像的人声,都让他很是不解。 沈粟心想,难道真是因为他把神器弄坏了,所以这算是惩罚?可这惩罚难免太过奇怪了些。 当他再次睁眼时,双目清明,面前不再是类似幻境的景象,而是清晰可见的灰色帐篷顶,木头桌椅,还有旁边一张冷俊的脸。 他的睁眼太过突然,好像将旁边的人给吓到了,因为云沧看着他好半响没说话。两人目光对视,沈粟看到了云沧眼底的红意,还有衣领下的一条伤痕。 “你看到什么了?” 他这问题来的不明觉厉,沈粟思索了一下,觉得他应该是在询问自己眼睛是否有问题,配合的答道“看到你了” 云沧又看了他一会,随后又是一副淡漠神色,他随手整了一下衣领,然后伸手搭上了沈粟的手腕,探了好一会脉搏,像是在确定什么,而后极轻的呼了口气,道:“醒了就好” 沈粟嗯了一声就想起来,顿觉有些头晕,然后被云沧摁回了床上,待得躺好后,他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沈粟猛地坐了起来,心中的不安大过头晕。 他的神元……竟然裂开了!他最后那点儿法力全都没了! 神元是一个以物化形的星君最重要的东西,神元破裂若想修复,那是比凡人登天还要难上万倍的事情。 沈粟坐起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下意识就往旁边去看,才发现云沧一直在看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0章 善意否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云沧道:“你以身祭器,如今只是法力尽失,能留得住这条命已是大幸” 沈粟目光直盯着床前的地面,他也方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将能用的都祭了出去才换的妖物撤退,之前只顾驱散妖物,也没顾及之后的事情。眼下一静下来,倒有些不知所措。 许弃端着个托盘从门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看见沈粟惘然若失的神情,道:“醒了就喝药吧” 沈粟抬头看了一眼,褐色的液体盛满了瓷碗,隐隐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有些皱眉,道:“我休息几日便好,无需喝药” “这是云公子好不容易找到的疗伤圣药,你别使性子,赶紧喝了”,许弃有些着急道。 他十分清楚沈粟现在的情况,没有法力对于一个还未入仙籍的星君来说是致命一击,先不说日后的入籍劫数,就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很是让人担心。 许弃端起药碗递给沈粟,道:“你之前被人打的那一掌已经让你背后经脉破裂,虽说这两天有我们给你渡法力疗伤,但远不如这药的功效好” 沈粟就是本能的抗拒,毕竟活了千年,他从未有什么大病小伤,还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经历喝药这种事。 药碗近在鼻端,那阵味道便越发浓烈,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恶心,他抿了下嘴,喉结上下滚了好几次,终是一头闷的倒了进去。 “这是什么?”,沈粟擦着嘴,苦着脸问道。 许弃道“蓼明血,对你恢复法力有益” 闻言,沈粟嘶了一声,端起小几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进嘴里,难受的咂了好几下嘴。 蓼明,模样似鹰却有四足,浑身通蓝,血液不红深褐,有疗伤治愈,修复灵力奇效。但那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但话说回来,蓼明生性凶恶,要想取它性命怕是得废上好大一番功夫,沈粟想起之前许弃说的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转头看向云沧,他衣领下的伤,怕也是因此而来。 沈粟问道:“我睡了多久?” 许弃答道:“三天” “你怎么不叫我?!”,沈粟火急火燎的就跳下了床。 “你都命在旦夕了让我怎么叫你”,许弃道。 他与沈粟一样也担忧云沧身上的毒,但在沈粟的安危与云沧之间,他只能选择沈粟。没想到现在却被人如此埋怨,许弃一时有些怅然。 沈粟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心急了,缓声道“我知道的,就是云公子身上的毒实在紧急,我们快些回去吧” 云沧见他麻利的套上了衣服裤子,安慰道:“没关系的,不急” 沈粟大步迈出门槛,转头看向云沧,正色道:“如何不急,已经因为我耽误了三天时间,今日就是与释夕约定的最后一日,若是晚了你叫我怎么办?” 对于自己耽误了时间,沈粟心中本就十分自责。本来云沧可以带着慕容旭先走,可他却给自己找药去了,还耗费法力给他疗伤。眼下时日不多,他们能不能及时赶回还是未知,而他不能让那个未知发生。 云沧静默站在沈粟身边,没说话。沈粟越急切,他也越深知这其中只是沈粟的善意使然,他不能眼见别人在他眼前死去,而这个别人,自然也是将他包括在其中,没有例外。 沈粟看向许弃,问道:“可有和慕容旭说过了?” 许弃点了点头。 慕容旭听闻侍卫报说沈粟已经醒来,脚步匆匆就赶了过来,刚好看见院中停着的一只小兽和无奈了神色的许弃,以及和颜悦色在说话的沈粟。 有了上次的教训,彦兽这次来的挺快,但得知要用它高贵的身躯来载一个凡人时,小鼻子哼哧哼哧的冒气,尤其现在又来了一个,它就更加不乐意了,甩着尾巴鼻孔都快戳上天了。 沈粟站在它面前,道:“现在事态紧急,你别闹脾气” 彦兽哼了一声。 若是平时,沈粟宁愿耗费法力驭云也不会如此哄它,虽说许弃有法力可以驭云,但无法承载四人,更别提没有它的速度快。现在有求于人还不能教训它,只能好言相劝着。 沈粟敛起笑容,低声道:“我们只坐一趟,以你的速度三个时辰就可以到了,烦请仙兽帮帮忙” 彦兽似是在犹豫,还没等它想明白,小尾巴忽然就翘了起来,如临大敌盯着后面看。 沈粟顺它目光看去,竟是云沧提着刀戳在它屁股上,他力道奇稳的拿着刀一路滑过彦兽身侧,还没弄出一点伤痕,眼底冷意森然。 云沧走到沈粟身边,将刀递给他,说:“你也知道,我这刀镇压妖魂,还从未在神兽身上试过,沈公子可以试试效果如何” 彦兽激烈的哼了一下鼻子,大意是:你敢?! 云沧咧嘴一笑,道:“我敢不敢你这不是看的见吗” 沈粟握着刀把没敢真划,倒是云沧说完话后,将手搭在他手背上,带着他的手竟是要真的要在彦兽身上划上一刀。 彦兽尖叫一声,小尾巴倏尔垂了下来,比天高的眉眼也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 许弃见此幸灾乐祸的笑着,对云沧说:“云公子厉害,我家小兽就是个欠收拾的,这一路还请你多看着点” 云沧颔首。 沈粟问道:“你要去哪?” “我先回家一趟,师父叫我拿东西回去” 许弃如此说,沈粟很快就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招妖旗已出,这几天时间怕是已经传遍五界,许弃前几日要照看他,也没时间回天界,如今应该是天君来信要他们带神器回去。 眼下云沧的毒还未解,沈粟也不方便回去,便兵分两路各自前去。 彦兽勉为其难的载着三个人朝秋吴城而去,出发前它心里还想着绕错路作弄一下他们,岂料上了路后,云沧的刀就没有收回鞘,一直架在它脖子边,它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粟见此场面很是想笑,又想起自己刚才拿这东西一点法子都没有,遂道:“让你们见笑了” 人界修仙家族也有好些异兽坐骑,因此慕容旭也以为这是沈粟自家养的坐骑,道:“沈公子性情温润。若是在军营里,不听话的早就拉出去砍头了,哪能给它这样嚣张的机会” 云沧对沈粟建议道:“如若还有下次,我替你杀了” 正在偷听的彦兽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沈粟被这一颠,身子往前倾去,撞在前面的云沧背上。他连忙道了声不好意思,又说了句谢谢。 沈粟知道云沧刚才是想让他恐吓彦兽,所以才把刀给了他,但无奈自己却下不了手,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云沧目视前方未曾回头,声音随风飘进了沈粟耳朵,“往后别与我说谢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沈粟重重的嗯了一声。 “沈公子,你为何可以让那招妖旗认你为主?”,慕容旭忽问。 这问题,其实沈粟自己也不明白,掌心的血珠早已落在阵法之外,那招妖旗为何就可听了他的号令?他往前回溯了一下,是从血珠破掉防御结界之后,有人打了他一掌,然后他受不住吐了一口血。 “血”,沈粟呢喃道,“大概是我的血吧” 慕容旭惊疑道:“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女娲后人?” 前方的云沧忽然转头看了过来,似期待似紧张的等着什么。 沈粟摇头道:“不可能,我只是个修仙侠士而已。再说,女娲一族早在万年之前就已经全族覆灭,哪来的后人遗留于世” 女娲族与魔族的大战,他早在天界之时就看过战事记载,更别提在人界听到的诸多版本,故事不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女娲一族在与魔界之战中,全族覆灭,无一幸存。 “好像也是”,慕容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道“可我听说除了女娲一族的血,其余人都做不到让神器认主,至多也就是能使唤一二而已” 沈粟抬头看他,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你,和释夕” 慕容旭偏头看了眼流云,而后肃然道:“但凡用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得付出些什么作为代价” “那慕容将军?”,沈粟能猜到释夕用的应该是法力,可是慕容旭,他能用什么东西作为代价。 慕容旭沉默未语。 云沧看着他,道:“寿命” 慕容旭苦笑道“以往,我觉得命这东西无比贵重,却没想到会有这么没用的一天。我差遣那么多妖怪出去,几十年时光,换不来一人踪迹” “如果我们没来找你,你难道还一直这样找下去不成?” 沈粟知道那些妖怪大概就是地宫内的那些妖兽,被禁锢在那,肯定是带不回消息的。 他忽然觉得慕容旭很可怕,人生不过百年,他浪费在情之一字便耗费了大半生寿命,还是要找一个他都不能确定还活着的人。 慕容旭的默认让沈粟更加不解,如此执着,他真的不懂。“值得吗?” 慕容旭淡声道“我爱她,也负了她,我这条命本来都是她给的,又有什么值不值得一说——沈公子,当你心里装了一个人时,你就会明白了” 慕容旭的眼睛忽然充满了暖意与向往,那是这几日以来,沈粟见过的神色最轻松的慕容旭。 九霄大道上,许弃一走近殿门就听到里面嘈杂不休的议论,他探进脑袋往里瞧了一眼,分拨两阵的神仙们正各自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神器已出,祥彩瑞照四方。妖界更是蠢蠢欲动,频繁在人界活跃,我等以为要尽快拿回神器才好” “就是不知道是何人能让神器认主,又是何人能号令群妖。妖族插手人界战事,属下正欲派人下去支援人界,未曾想那妖物竟是全都退了,听说让神器认主的是个人界散修,道行并不低” 许弃心道,都快飞升仙籍的人,道行能弱吗? 他不动声色的站到了队伍最末端,眼睛瞥到座上天君正沉眉深思着,他以为天君是担忧神器安全问题,遂往前挪了一下,正好近到天君视线之下,却没想到天君看了他一眼,面色更担忧了。 一仙君疑问道:“天君,那散修会不会是女娲后人转世?” 天君道“本君已经安排人下界去收复神器,各位无需再忧心此事。倒是人界三万士兵被分尸是真是假?” “此事属下已经探查过了,三万将士皆乃慕容旭麾下,大胜南蛮兵后,慕容军便不知所踪,唯慕容旭一人活了下来,属下见他时此人已经时疯时癫,事情原委问不出所以然来,被人分尸却是真的”,一武将回复道。 天君凝目,嘱咐道:“你去地府一趟,查明他们死因” 来人退回队伍。另一人拱手道:“禀天君,银翼鸟近期要历劫数,北境镇压是否需换人执守?” 天君点头,对下方人道:“齐武,从你那里安排一武将下去” 听到这个名字,许弃眼眸微睁,眺首往前方看去。齐武上神,那可是天界最德高望重的武神之首,已经闭关了好几千年,没想到倒是出关了。 “是” 回话的人身穿墨绿长袍,胸前衣襟处绣麒麟摆尾图腾,腰间系着麒麟头腰带,服饰粗犷吓人,身姿气宇轩昂,剑眉入鬓,星目含威,往那一站就是正气二字。 天君嘱咐完事情便吩咐众人退下了,齐武步出殿门外,跟着一紫色身影转到了廊下,叫住了他,“齐安,少青可在天界?” 前方的紫色身影转过身来,淡声道:“他在不在天界,兄长问我做什么?” “他们二人归你管,你如何不清楚”,齐武负手而行,道:“魔界之人蠢蠢欲动,已经开始在人界四处游走,如此下去,必成大患” 齐武冷呵一声,道:“本是大患。也就是你为了半张图,劝天君放他们一码,如若不然,当初分崩离析的魔族早在万年前就已经灭了,何须现在处处担心?” 齐武侧头看向齐安,道:“我既是答应了他,便不能反悔。契约已定,只要魔族不伤任何人,我们也定当遵守,只是神器还需得尽快集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1章 尽管没有你 “无需兄长费心,天君早已未雨绸缪,至于兄长,还是将自己分内事做好为先,免得又要闭关几千年。我先走一步” 齐武站在廊下,半响未动一步。 许弃将包裹妥帖的招妖旗双手奉上,道:“天君,招妖旗已与少青认主,但少青身上法力皆被它吸走,如今已与凡人无异” “他为何未归?”,天君眼眸深沉,伸手将招妖旗展开细看。 “人界有事尚未完成” “可是为了他人?” 许弃点头,道:“此人名为云沧,乃是人界除妖师。不久前我们落入深渊之下,又被妖怪挟持,他舍身相救我们却中了毒,我们也不能弃他于不顾” 天君收了招妖旗,似笑非笑看着许弃,道:“除妖师?” “正是” “还真是一个好名头,那他们现在在哪?” “大概是在去秋吴城路上”,语毕,许弃问道:“天君,您认识云沧?” 天君摇头。许弃想着也是,云沧只是个人界捉妖师,哪能与天君相识,但看天君了然的神色,他又觉得云沧的出现好像是天君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们是注定会遇见的,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把这个带给少青” 许弃伸手接过,竟是一柄剑,他不解道:“可少青不会使剑啊?” “拿着,就会了” 万历渊上,鬼风嚎叫,尖锐的哨声在悬崖上空扩散而下,崖底的无魂鸟就算是昏睡了也绝对能听到的。 沈粟心中忽生一股不详的预感,这口哨是走时释夕给他们召唤无魂鸟所用,听到之后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就在下面吗?”,慕容旭走近悬崖处往下看了一眼,脚下石砾稀里哗啦落了下去,掉进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下。 沈粟蹲下身子去看坠在崖壁上的藤蔓,那些藤蔓就像受到重创一样,软弱无力的随风摆着。 慕容旭道“我们现在就下去吧” 沈粟看向慕容旭,问:“你确定要下去吗?” 慕容旭坚定点头。 “好,为今之计只有爬下去了”,沈粟说道。彦兽已走,他没有法力驭云,唯今之际恐怕只有这个了,但愿他们能坚持到下去。 沈粟扎紧了裤腿,又把头发紧了紧,与慕容旭相视一眼准备下去时被人叫住了。 “沈公子,站到这里来” 只见云沧已经拔了背后的刀,浮在悬崖虚空,那刀较之前长了不少,乌黑刀身就像踏板一样承载了三人的力量,下降之时稳稳当当的没任何摇晃。 沈粟心道可降妖,可替步,好刀! “这些藤蔓怎么都死了?” 从崖壁飘过时,沈粟才发觉那些藤蔓根本没有任何气息。 云沧道:“被人抽干了精力,在这里活不过一个时辰” “它们是悬崖第一道保护,若是它们都死了,下面的”,沈粟顿觉不妙,目光盯着黑雾笼罩的崖底,不消一会,红三阵的鲜血狼藉跃然映入眼中,沈粟眉头忽而皱紧了。 无魂鸟的尸首分离,就像被人活活撕开一样,七零八碎的洒满了整个崖洞,而那阵法则是咕噜咕噜转动,不断有血液从凹洞冒出。,整个地面都是血红的一片。 “快走”,沈粟奔向山洞方向,这次不是往上走山道石梯,而是走向山洞内的一面墙壁,地宫的暗门。 原本完好无缺的一尺厚的墙被砸了个大洞,里面场景清晰可见,宽阔的地宫与外面一样,鲜血四溅,地上散落着无数妖物尸体。 “这是我派去找释夕的树妖”,慕容旭认出了地上的一张妖脸,随着他认出越来越多的妖脸,心中惊恐陡生,“释夕!我来见你了,你快出来啊!” “她都被关了五年不见天日,还有什么人会与她结怨?”,沈粟抬头看着墙上的阵法,都还在,那就证明释夕还在这里,只是,他们找不到了。 云沧道:“或许是妖物暴乱自相残杀” “那,那是…”,慕容旭的惊喜戛然而止,他忽然噤声,朝墙角奔去,颤颤巍巍的拿起了一块烧焦了边角的红色布料,还有一只鎏金耳环。 沈粟一眼就看出那是释夕身上的红色嫁衣,他踌躇走了过去,看见墙角处落了一地的烟灰。 慕容旭捧着衣服,拍去了上面的灰泥,站起身来四处呼喊“释夕,你在吗?你出来见我啊” 地上的烟灰醒目而刺眼,沈粟已经猜出了释夕的去处,也明白她死时大概非常痛苦,他不想提醒慕容旭,可不得不出声叫醒他,“她已经消失了” “你胡说!”,慕容旭大吼,吼完之后又恍然了神色,坚定道:“她怎么会消失,她是妖!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死,一定不会死的!” 沈粟道“凡人之伤不会死,若是妖魔之伤,必死无疑” “你闭嘴!”,慕容旭瞪着他,道:“你骗我,你在骗我。是你们说要带我来见她的,这肯定是你们的把戏,她就躲在哪里看着我对吗?” 沈粟无言。 慕容旭摇头道“我都还没来得及赎罪,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没有背叛,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她,怎么能死?怎么能……” 慕容旭说着说着就颓然了神色,跪在墙角处,泣不成声。 沈粟看的心里郁结难解,蹲在一旁,转眼去看地上的妖物残尸,道:“妖王之女,纵使法力不如从前,妖物暴乱也杀不了她,何况,还是连肉身都被焚烧殆尽” 释夕很早就离了妖界,除了人族,沈粟想不到她有得罪另外几族的人,也想不到释夕躲在这地宫之下,谁会平白无故的要害她。妖与人不同,一旦消失,就是真正的魂魄飞散,没有及时聚回,便是永世回不来。 云沧沉默看着一堆妖怪尸体,兀自皱紧了眉,在刚开始他的确是以为如慕容旭一样的妖物失控,导致地宫如此场面,可释夕不同,连她都死了,尸骨无存,定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慕容旭忽然转过身来,对沈粟哀求道:“沈公子,你帮帮我,让我再见释夕一面” “她已经消失,我帮不了你”,沈粟如实道。 慕容旭急切道:“你可以的,你都能让招妖旗认你为主,一定有很厉害的本事。求你了,沈公子,你要我寿命也好,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什么都可以给你”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沈粟懂不了慕容旭的执着,也并非不想帮他,而是他真的做不到,法力消失,现在的他连符咒都驱使不了,更别提画阵召魂,就算释夕死期不久,就算她的魂还弥留在此,他也毫无办法。 “是你答应带我见她的!我寻了那么多年,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你让我如何安心”,慕容旭止住了话头,又道:“云公子身上毒还未解,你就放任不管了么?!” 闻言,沈粟本就舒解不了的眉皱的更紧了,他稍侧目就看到云沧神色凛然的在看墙角的灰烬,好像没听到慕容旭说了什么,但沈粟无法忽视,他迟疑了片刻,对慕容旭道:“请将释将军衣服借我一用,再去墙角借点骨灰来” 云沧看着慕容旭小心翼翼的捧了一捧骨灰去给沈粟,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云沧一把抓住沈粟的手臂,制止道“别这样,你会受不住的” 沈粟决然道“我现在还有最后一张符咒可以用,虽不如召魂阵强大,但好歹能说上几句话” 沈粟想到的办法依旧是招魂,以死者身外物作媒介,不用法力,而是用他的血催动符咒。他在天族待了许多年,身上血液是有灵气的,此法于现在的来说是有危险,但比之云沧解毒的迫切,也没那么重要了。 云沧黑眸幽暗,片刻之间,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放开了沈粟的手。 沈粟将红色布料放在地上,将释夕的骨灰撒在地上画了一个简陋的阵法图,双手二指拈拢,在额间点了一下,嘴唇默念,而后拔了短刀在手心割了一道血口,将符咒贴在了掌心。 随着血液浸湿符咒,上面的梵文渐渐萦亮,照在骨灰阵图上,自生一股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阵法自转,血液自流,半空中幽幽显现出一个残影。 随着那影像渐渐清晰,沈粟只觉眼前晃晃悠悠的,他咬了咬唇,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来,云沧在他身后输的真气随着他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消耗而去。 慕容旭惊喜交加,抬头望着释夕被召回来的一魂,伸出了手。岂料,释夕就像见到仇人一般,端庄的脸一下狰狞异常,咬牙切齿的就扑了过去。若她是个实体,慕容旭早就被她撕碎了,但她只是一魂,如何伤得了慕容旭。 释夕漂浮空荡的身影穿过慕容旭,黯然神伤盯着自己漂浮的身影看。 慕容旭见她怒气冲天却又无计可施,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痛色道“对不起,释夕,是我错了。你想伤我哪里?我替你伤” 释夕怒道“慕容旭!我叫你去死!!” 她话音刚落,慕容旭就把匕首往胸口插去。沈粟大惊,连忙一脚踢开了匕首,斥道“你疯了吗?!你都为她献了多少年的寿命,还一心求死!” 慕容旭再次捡起地上的刀,对沈粟说“沈公子,你不懂。我爱她,也甘愿为她死” 见此,沈粟轻叹了一口气,好,他还真的是不懂,情爱恩怨,他只在月老口中听过,人界男女因爱生恨,或是以死成全等等,但他从不认为能有人做到甘愿舍弃自己的命,只因为爱人一句话。 “事到如今你还是这么冠冕堂皇的一套!”,释夕忽然狞笑起来,道“也对,你都能借与我成亲之名要我命,还有什么是你装不来的。慕容旭,你让我生不如死这么多年,我真是恨不得亲手扒了你的皮!” 慕容旭道“是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是你放过自己,不要这样痛苦的……” 他想说不要痛苦的活下去,但看着释夕缥缈的身影,说不下去了。 释夕道“我的痛苦都是你给!我为你舍弃家族,陪你征战沙场!到最后你给了我什么?!用着我的旗子召唤妖物来杀我!人心,竟比魔物还要狠!” 释夕的控诉让慕容旭悲痛欲绝,他解释道“我是真心要和你在一起,母后说要给我们合子羹,所以我才去的,我没想到她会在屋里设了陷阱。之后他们骗我说你死了,我不相信,所以我用了招妖旗找你,我没想害你,释夕,我没来没有想过害你!,” 释夕忽然从半空飘了下来,停在慕容旭身边,一字一句道“我再也不要信你” 慕容旭直视释夕的眼睛,伸手抚上她脸颊,柔声道“是我错了,没能护好你,是我错了,没能早些找到你,是我错了,没能带你离开城都,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吗?” 慕容旭每说一句,就在腿上割一刀,果真是把替释夕伤他的应承都做到了。 沈粟看不下去,想去拉他,被云沧拦住了,云沧道:“他们之间的事需得自己了断”。 慕容旭道歉极其诚恳,手上动作也很快。须臾,那双腿已经变的面目全非,他脸色惨白,全是愧疚与后悔。“我没有背叛你,从来都没有。释夕,我爱你” 释夕始终无动于衷。直到慕容旭晕过去,她那张脸忽然兢惧交加,问道“他,没死吧?” 沈粟冷了声音,道“死了不是如你所愿?” 释夕并不介意他语气里的嘲讽,也没想去求助谁,她只是需要这么确定一下而已。释夕兀自蹲在慕容旭身前,盯着他胸口看着,直到确定胸口还有起伏,松了一口气。 沈粟看着这一幕,心里愈发郁闷。他上前给慕容旭止住了腿上的血,看到筋脉都袒露在外,估摸着这双腿大概是保不住了,“既然不信他,为什么还要担心他死活?” 释夕伸手摸了一下慕容旭额头,却是直接穿透了过去,她瞧了眼手心,道“在他甘愿为我死时我就已经信他所说。但我不能,我太了解他,若我原谅,他必定会随我而去,所以我必须让他带着愧疚替我活下去” “尽管没有你?”,沈粟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2章 世事如云任舒 释夕怔了一下,目光忽而变得温柔至极,她望向慕容旭,柔声道“没我也好,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从未与他遇见” 透过那张脸,她好像就望到了以往的温柔岁月,初识,相知,相恋。尽管知道她是妖,这人也从未要放开她,也是如此,让两人的羁绊愈加深切,背叛之时,也就愈加痛彻心骨。 “释将军,解药在哪里?”沈粟知道她还在悲痛之中,但符咒已经快要消散,他需的抓紧时间。 忽听沈粟问此话,释夕偏头看了看云沧,道“解药么,在石桌下” 沈粟连忙去找。 释夕瞧着云沧,云沧也瞧着她。释夕忽而勾唇笑了,眼底是知根知底的了然与同情。 沈粟拿了解药赶忙递给云沧,紧张的看着他吃下去,直到云沧点头,沈粟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这一松了口气,手脚就有些脱力。 云沧伸手在他背后扶了一把,沈粟摇头示意没事。 “云公子,做任何事情之前,留住这条命才有未来”,弥留之际,释夕似笑非笑的看着云沧,说的不明所以。 “释夕,你别走,别走” 昏迷中的慕容旭就像感应到什么一样,呢喃说着话,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 释夕眼眸水光波涟,趁着上半身还未消失前,急切对沈粟道:“请你帮我将他安全送回皇城” 沈粟应了她的请求,其实更多的是想看慕容旭的情,要如何面对释夕的离去。 尘埃落定,云沧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摆了块布,将慕容旭搬到上面躺着,又让沈粟坐在一边,伸手给他渡法力恢复精力。 沈粟面色苍白如纸,失血过多导致他整个人头晕的厉害,沈粟勉强坐直了身子,道:“云公子,又麻烦你了,好像我每次做事,都得你给我善后” 云沧道:“这样也好,长久下去,没了我你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沈粟低笑出声,道:“听你这话,好像还打算把这变成我的习惯了。不过话说回来,没你在我还真不敢轻举妄动,好像不管我做什么,看见你在这吧,就安心不少” 就好像你不管做错什么,身边总有个人帮你看着,兜着,有他在,你就完全不用顾虑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云沧,就是这样的存在。 话音落下很久,沈粟却听不到云沧再言语,他转过头去,直愣愣撞进了一双黑眸中,那里的水太深,里面蕴藏的东西都是沈粟所看不懂的。或者说云沧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沈粟转过头去,道“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云沧附在沈粟背上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道:“虽不言语,但你记得,我一直在你身后” 沈粟不以为意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道:“方才释夕与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留住这条命,才有未来,莫不是云沧命不久矣?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云沧道:“除妖师难免会碰到不少法力高强的妖怪,她那是嘱咐我好生惜命,活下来,才有资格谈以后” “是吗?”,沈粟若有所思点头,乍一听是这意思没错,但细思下来,又不大对劲,释夕那语气,就好像是猜到了云沧日后的结局所给的忠告。 云沧收起手,对沈粟说:“可以了,咱们想办法出去吧” 沈粟动了一下身子,感觉身上不仅精力充沛,还多了些不属于他的法力,“云公子,多谢” 云沧道:“切莫再与我说谢谢,这样可就生分了” 沈粟莞尔,他刚起身,刷的转身就扑到了慕容旭身上,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匕首,无可奈何看他。 慕容旭已经转醒,昏迷之际一直不肯放开匕首,沈粟以为他那是做武将久了,自然的习惯,却没想到他早就想好了用途。 慕容旭双眼无神,悲戚道:“沈公子,请将匕首给我” “释将军说她很了解你的性子,起先我还不信,可眼下我真是深信不疑,卑怯,懦弱,甚至胆小”,沈粟盯着他生无可恋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问“你为什么想死?” “释夕一个人太孤独,我要去陪她”,慕容旭闭紧了眼睛,神色痛苦。 沈粟起身站好,道:“不是的,你只是因为断了这双腿,难以承受罢了。你对她是有愧疚,可这份愧疚甚至都不足以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连你所说的爱,在你的懦弱面前,都不值一提” “我没有没有释夕为我而入人世,也因我在人世死去,我不能让她孑然一人上路” 云沧道“她无法投胎转世,而你是要下地府的,注定再也相见不了,为何不能替她活下去?” 慕容旭摇头,道:“我不能” “随你,只是你死了之后,这世间就真的无人再记得她,权当她白来这人世一趟”,沈粟将匕首抛给了他,转身走了出去。 深渊之下,黑雾已散,崖顶的月光穿透云层照进了地底,给这常年灰暗的地方,带来一抹亮光。 “死了吗?”,沈粟问道。 云沧从地宫走出来,摇头道:“你都那么说了,他还能死吗?” 但凡慕容旭心中还有释夕,便不会轻易死去。释夕是纪国妖军,但她也是一个皇子深爱的女人,她付出诸多,结果却死于深渊之下,怎可以没人记得。 “走吧,慕容旭已经…”,云沧看到沈粟的眼睛,忽然噤了声。 不管在任何时候,云沧从没有在这张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他可以有生气,可以有惊愕,唯独,不应该是茫然。 沈粟道“他为什么非得这样,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想不明白,释夕死后是轮回不了的,就算慕容旭以死追随,来世也重逢不了。为什么甘愿舍掉自己的命。 “情滋生长于心,不经意便会燎发全身。爱到深切,便什么都可以抛诸脑后” 云沧的语气太过自然,自然的让沈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半响,沈粟终是叹了口气。不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而是放下了,这些事情,与他也无太大关系,只是看见别人如此痛苦,颇为不解罢了。 临出发时,许弃刚好从天界下来,并非来的如此凑巧,而是他早早传了信给沈粟,叫他等上一会。许弃见慕容旭坐在那腿脚不便的模样,心里微有疑问,但也不好直接出口询问,便先紧着另一件事来。 “这是师父让我给你的东西”,许弃将背上包裹拆了下来,拿出一把剑递给沈粟。 沈粟心道,我又不会使剑,为何要给我这个。但一想天君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便接过来细细看着,深棕色卷云皮鞘,剑柄处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大概也是为了使剑时更加方便所致,剑身出鞘,寒光迸现,清晰可见人影。 沈粟叹道:“真是一把好剑”,可惜给了他。 云沧道:“可有名字?” “还未取名”,许弃对沈粟说:“这剑已经是你的了,给它取个名字如何?” “卷舒”,沈粟道。 慕容旭靠在墙上,道:“世事如云任卷舒” 许弃以法力给慕容旭做了个推椅,然后驭了片云带着人上去了。沈粟与云沧依旧是驾着契余刀往上,此刻已近天明,初晨朝阳从天际蹦现而出,照在两人身上如同穿了件灵逸仙衣一样。 出了小树林,他们才发现外面种了一大片绿油油的稻苗,阡陌纵横的小道上,坐了好些农家妇女,一见几人从树林出来,难免有些紧张戒备。 一妇人看清几人的模样,对其她人道:“莫紧张,他们就是前些日子进去的捉妖师,最近咱们晚上不也没听到鸟叫了吗?就是他们做的哩” 许弃笑道:“是啊是啊,我们就是上次进去捉妖的人,妖怪已除,你们都可以放心了” 妇人们听闻几人是捉妖师,早已经放下了戒备,又见许弃那人畜无害的笑容,顿时想起了自家傻儿子,道:“几位捉妖辛苦了,要不去我家吃口饭吧?” 许弃道:“多谢阿婶好意,只是我们还得赶路,就不叨扰了” “这样啊,那你们拿些吃的去了”,一妇人热情的把几人拉到了小道旁边的茅草院里,一边往袋子里装着吃的,一边问道:“你们要去哪里啊?” 许弃答道:“我们往开平城去皇都” 妇人惊疑了一下,不大赞同道:“别去那边了,你们要去皇都还是换兮午城去,虽然路绕的远些,还是保命要紧” “那里出什么事了?”,沈粟问道。 妇人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从那边回来的同乡说,开平城已经死了好多人,而且各个都死相惨的很,可怕的哩” 几人相视一眼,随妇人出了小院。 “多谢阿婶,那我们走了” “好,千万别去开平城,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多谢阿婶好意提醒,但我们还是要去一趟的” 妇人看见那几人扬着手渐渐消失在视线内,擦了下手又去干活了。 北境是五界中最为寒冷的地域,常年冰雪风暴从不停息,飘飘白雪落在地上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连绵不断的雪山宛如一道屏障,将北境前后区分开来。 雪山之顶,两个身影一言不发看着下方宛如一张大嘴模样的深洞,其中一人伸手探出,激起深洞上方的金光符阵闪现了两下,见此,他放心了不少,对身边人道:“此地至寒无比,你后方有一山洞,平日待在那就可以。若是这洞有任何异动,你需得速速禀报天君” 他身边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青色仙君服外套着件深蓝绣飞禽的披麾,帽檐上的毛随风舞动甩在他脸上,他吸了下鼻子,道:“是,思元定不负上神重任” 齐武看了他一眼,道:“你都三千岁了,别这么没出息的样子” 思元重重的答了声是。 齐武摇头,负着手下山去了。走了片刻,他停了下来,望着前方与雪融为一色的男子。 男子面容雪白,除了黑色眉眼,只双唇透着微微粉色,他静静站在那里未发一语,最终还是齐武先开口了。 “你别这样看我,神器已出,你怎不去凑热闹?” 男子又是静默许久,齐武站在那冷的忍不住跺脚,道:“你好歹请我进去坐坐吧?” “你早就知道他在天界?”,男子忽然问道,却又是像想了许久的问题。 齐武道:“天界,是对他最好的地方” 男子勾唇一笑,眼底讥诮毫不掩饰,道:“就因为你差点说漏嘴,所以他罚你闭关,这便是你以为的好?你们压不住阙梧,当神器聚齐之后,他的结局只能是再死一次” 齐武叹了口气,道:“寒觞,你别这般执迷不悟,不管结局如何,那是他需要面对的事,你,我,都无法干扰” “凭什么你们的五界安稳要他来守?”,寒觞压抑着怒气,道:“他被灭族之时,你们在哪?他魂飞魄散之际,你们又在哪?齐武,你护的天界,从来都无情” “天界本就无情,如若不然,拿什么来分清这世间的善恶对错。只要做的事对得起这天下,牺牲了什么,重要吗?” 这是齐武飞升之后便清清楚楚明白的事,就算是太平年代,五界纷争也从来不会断,若事事掺杂了私人情感,很多事情便会偏向一边,天平一倒,太平就会消失。 “那我倒希望你的天界,万世屹立” 荒郊野外,树影斑驳,拱在一起的柴火噼剥作响,火堆旁边只有一个装着干粮的包袱,也不见什么人的身影。 “少青,它跑你那去了!” “少华,你可否看准些” “对不住对不住,这就看准些。在你脚下” “沈公子!它在你后面!” 阵阵惊呼从不远处的溪涧传来,月影之下,几个撸起了袖子裤腿的少年们围成一个圈不知在堵截什么,坐在推椅上的慕容旭左顾右盼着,恨不得跳下水去仔细瞧瞧。却因为双腿未愈,只能坐在推椅上干着急。 “抓到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3章 开平城 溪水里的几人凝神屏气,双手齐齐往水里探,电光火石间,沈粟抱着什么东西刷的站起了身子,眉开眼笑的乐着,道:“抓到了” 只见他手里是一条扭着尾巴很不甘心的大鱼,沈粟心道,没办法了,今天只能吃你了。 像是察觉到沈粟心里在想什么,大鱼在他手中挣扎不停,那鱼常年在野外生存,不比家养的顺从,借着鳞片的滑溜,一骨碌就从沈粟手中跳了出去,沈粟急忙去抓,脚下一滑,心里暗道不妙。 “噗通”一声,沈粟四仰八叉的躺进了溪水里,身上衣服湿了个透,他正想是不是这溪涧水太深,感觉不到疼痛时,手指摸到了什么东西,他转头一看,顿觉尴尬,又是云沧给他做了垫背的,而他刚好就拉到了云沧的手。 云沧坐在水里,眼睛清澄明亮,水下的手顺势握住了沈粟的手,将人扶了起来。 沈粟歉声道:“不好意思啊” 云沧撩开脸侧被水打湿的碎发,道:“没事。许公子,抓到鱼了吗?” 许弃提着鱼尾巴朝两人晃了晃。 “慕容公子,你知道开平城是什么地方吗?”,许弃一边烤鱼,一边问慕容旭道。 慕容旭加了支柴火,道:“纪国交通必经之路,加上纪国散修颇多,开平城便是他们停顿修整的重要据点之一,是以城中客栈酒楼更是数不胜数” 许弃问道:“不是说散修忌酒吗?” 慕容旭解释道:“修行主要看个人,就算是世家修仙之人,也有不少私自喝酒的,忌或不忌,完全就是一己之念” “原来如此”,许弃了然,这就和他们吃五谷一样,完全就是一己之念。许弃又嘀咕道:“他们也不知去哪换衣服了,现在还不回来” 一里之外的小树林,沈粟突然被念到,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捂住鼻子抖了一下,他身上衣服都还没穿好,又无奈现在不能弄出大动静,以免坏了大事。 云沧就站在他身后,衣衫整齐的目视前方,也没说话。 树林之外的火堆旁,好些个妇女围在那里各自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其中一人,沈粟看的真切,便是不久前还热情给他们吃食的大婶。 此处乃荒郊野外,平常的农家妇女怎么会平白无故来此过夜,何况旁边还拿绳子绑了两个人。妇女们像是在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人忽然从怀里拿了一个金锭出来,晃了几下,大意是在问谁要,果然,其她人眼睛立马亮了,又是一阵议论,妇女们便都走了,只留下两人看守地上躺着的两人。 沈粟转头看云沧,示意可以出去了,这月黑风高的,那两人的安全实在很成问题。“我们出去吧” “不去”,云沧方才穿好衣服,瞧见沈粟躲在这不动,以为他出什么事才来的,没想多管闲事去救人,此刻见沈粟衣衫不整的模样,更别说救人不救人了。 沈粟哎了一声,道:“不去你站这这么久做什么?”, 云沧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粟知道他心软嘴硬,伸手揽上他的肩,他这一揽,松垮垮披在身上的衣服就袒露开来,完好无暇的肌肤如一块润玉,在衣带下若隐若现。 沈粟拍了两下云沧的肩膀,道:“她们出现在这肯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且那两人看起来像是哪家门派弟子,你就发挥散修的良好风范,救人家一命吧” 云沧不动。 沈粟又拍了两下,道:“云公子,你知道这世上谁最善良吗?” 果然,云沧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转过头看他。沈粟莞尔,道:“还能是谁,你呀” 云沧无奈摇头,把沈粟放在肩上的手拿了下去,道:“沈公子,言语之前,需得衣冠整洁” 沈粟哦了一声,手脚麻利的整理了两下衣服,系好腰带,然后眼巴巴望着云沧。云沧极轻的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出去,对于他能否打赢那两个妇女,沈粟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妇女被云沧引走,沈粟蹲在地上两人身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拍着,半响,那两人终是醒了过来,迷茫的看着沈粟,忽然就惊恐的往后退,嚷道:“别杀我,我道行低浅,修的也不是纯正道,对你没用的” 另一人也道:“我只是个初入门的散修,法力微弱,不信你察看一二。我对你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你就放了我吧” 沈粟心下奇怪,道:“你们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两人连连摇头,道:“不记得不记得,我们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公子你法力高强,也祝你日后早日飞升,求你放了我们吧” 沈粟在说话之际就已经将两人身上绳索解了,此时那两人一挣开束缚,立马跑的就没影了,沈粟奇怪的站起身,想去找云沧,忽听慕容旭在树林那端叫他。 “怎么了?”,沈粟拨开树丛就见慕容旭神色紧张的看着他。 慕容旭道:“没事,就是我们刚才看见熟人往开平城去了,许公子放心不下,便来找你们,可他刚才见云公子与人打架就跟了过去,我也过不去,只好出声叫你了。你没受伤吧?” 沈粟以为那些妇女走了,没想到还留在这林子中,“她们去哪里了?” 慕容旭指了一个方向,沈粟立马推着他过去了。岂料半途遇见了折回的云沧。 “你们怎么来了?”,云沧问道。 沈粟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道:“许弃呢?” 云沧道:“我没见过许公子” “糟了”,沈粟道:“快去找他” 纵使许弃身上有法力傍身,可沈粟心底不详的预感一直挥之不去,到如今,他已经可以断定那些妇女是故意把他们引来开平城,那两个散修的异样也预示这里有事情在发生。 “我们分头去找”,沈粟此刻心急如焚,只想着分头找可能性更大,完全忘记自己身上已经没了灵力,话音刚落就跑进了林子。 云沧推着慕容旭行走极其不便,加之树影灰暗,一眨眼就看不见人影。 “云公子,你去找他,我先去开平城等你们”,许弃做的推椅是可以自己推动的,虽不如别人推来的方便,但好歹是能移动的,慕容旭想着不能在此拖后腿,遂出言说道。 闻言,云沧立马甩手,跑了两步又回头扔给慕容旭一个东西,慕容旭接过一看,是个梅花型的镂空吊坠,里面装着不知什么东西,黑乎乎一团看不真切。 沈粟刚从树丛间穿出,便被从天而降一张网兜了个底朝天,沈粟拔出短刀将大网割裂开来,刚一落地,被几把剑直唰唰的指着。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四周,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也不全对,有两个人倒是认识,林攸和曲忝。 曲忝道:“都看见了吧,束妖网都能割破,他法力势必不低,之前高师兄和卢师兄都说在林中看见他,果不其然就被我们逮着了” 林攸道:“曲师弟,会不会抓错人了,他在明西城可是” “林师兄”,曲忝打断他的话,道:“这人也就长的童叟无欺罢了,你可别被他骗了。各位,他身边还有两个法力不低的,你们要想知道真相,还是快快将人带回去,免得被吸干法力抱恨无门” 他这一说,沈粟才发现在这里的人还不少,今夜的林子看起来热闹得的很。 这些散修就是因为没有师门打抱不平,近期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气,此刻听曲忝这一番话,顿时心中恨意陡生,想去抓人又怕被沈粟暗算,面面相觑着不敢动作。 曲忝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趁沈粟还摸不着头脑时,刷的就在他脑门上贴了一张符,说:“各位别担心,师弟这里有镇妖符,他绝对动不了的” 沈粟哭笑不得,心道,这不就是张定身符吗,这小子还使了心机,加了一张禁语咒。沈粟说不了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他装进一个麻袋,扛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云沧寻遍整个树林愣是没发现沈粟半点踪迹,心底沉寂了很久的惊慌再次将他包裹,自从见了沈粟之后,他开始变得胆小怕事,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的心揪的快要窒息。 “沈粟” 话语出口低若蚊吟,云沧伸手扶着树,指尖将树皮抠掉了深深一块,在他衣袖滑落的手臂上,一条红线悄然无声延伸至胳膊。 他害怕每一次的分别就是永不相见,他已经没有办法用下一个万年再去找他,也没有办法再等他万年之期。 云沧站在那缓了好一会,问道:“他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再无二人的树林中,一个冷静的声音回复了他,“回大君,属下不敢” “中桁,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云沧道。 声音那端,中桁依旧冷酷无情,道:“回大君,释夕之事属下方才与您见面已经禀报清楚,她们敢算计您,阻碍您的计划,就势必会付出代价” 云沧皱眉,道:“你说的计划本君自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你哪来猜测的阻碍” “属下相信您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目的”,中桁眼眸垂下往下看着,在他脚边是一个晕的不省人事的男子,他手上烤鱼的油腻还没去掉,混着路上的灰尘,看起来脏极了。中桁道:“若有人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属下自然要灭口” 云沧无力再与他讨论这个,道:“他是天界之人,你确定他没听到什么就放了。开平城近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中桁伸手覆去了那人的法力,道:“回大君,也没什么奇怪之处,大致就是一些散修被人吸食了法力,被吸食过度的已经下了地府。属下上次去的时候大君?大君你还在听吗?” 中桁偏了下头,知道那边已经断了联系。 “大人,我们没有关人的牢笼,这小子怎么处置?”,一魔卫问道。 中桁踢了地上的人一脚,见那人昏的彻底,道:“先放到兽笼去,醒了告诉我” 开平城为纪国交通要城之一,纵使是深更半夜也有店家开着门在迎宾,天上小雨淅淅沥沥落在行人油纸伞上,晚归的商人带着一车货物在城门即将闭合之际赶了回来。 守城的士兵即将关门,被一只手挡住了,其中一士兵大大咧咧骂道:“临近闭城,你不知道早点来吗?真是麻烦!” 进城之人头戴斗笠遮住了面貌,一袭白衣淡雅如斯,衣摆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一丝雨水,但一靠近,便能感觉一股寒意,像是下雨的缘故,又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寒意。 那人走的太慢,士兵就想伸手拉他一把,还没等靠近,手立刻就缩了回来,咧着嘴道:“你是刚从雪地里爬出来吧?哪有这么凉的?” 那人恍若未闻,一步一步走向灯火通明的城镇。这人前脚刚走,又一人卡着城门闭关之际闯了进来,惊的守城士兵连忙把人拉住了。 “你又是什么人,不知道城门就要关了吗?擅闯是要杀头的” 那人斜眼看了他一眼,只一眼,那士兵立马噤声不语,目送此人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4章 往怨青黎 守城士兵看着那离开的背影忿忿道:“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冷就是狠,不就有点法力吗,等我有钱了也让我儿子修仙去” 同伴回道“你就别挂念了,修仙修不好把命都赔进去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城里最近死了多少人吧?” “那是散修,都是没钱自己胡乱修的法,自然把命都赔进去了。百年世家就不一样,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两个守城士兵提着灯笼各自往回家的方向去了,雨越下越大,街道之上行人消散,店家见雨大也关了门。一时之间,只余长街下的红灯笼在风中兀自摇曳,寂静无声。 与这寂静不同,城中一处住宅之下,无数散修齐聚于此,咬牙切齿的瞪着中间椅子上昏迷了过去的人。 沈粟最终是被一桶骚气十足的液体浇醒的,他苦着脸抿紧了嘴,实在有口难言。经过他们七嘴八舌的讨伐与唾骂,沈粟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近期内,纪国一众散修忽然间都被人夺了法力。 消息一出,各散修齐聚开平城,才知道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只是那时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人,又因为散修向来是独来独往,被夺了法力的人都以为是自己倒霉,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同病相怜的人,甚至有人被夺了两次法力,就此丧命。 光是这样倒与沈粟没什么关系,可两日之前,开平城再次发生法力被夺一事,对象就是曲忝,他表明自己见到了凶手的模样,画出来的就是沈粟的模样,而在之后,这个沈粟也确实在城中多次犯案,还让好几个散修先后毙命。所以先前在树林,那两人才会看见他就是一脸惊恐的模样。 沈粟解释道:“在下两日前尚还在秋吴城,根本到不了这里,各位肯定是看错人了” “你休要狡辩!陈师弟是确确实实看见了你,他被你夺去法力,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沈粟心道,我自己都没法力,能给你什么交代。“实不相瞒,在下自己都无法力,哪来的本事去近你们的身,夺取你们的法力?若是你们不信,大可看看我身上是否真的有法力” 一众散修微有犹豫。这时,曲忝道:“沈公子,我还真当你是心性高洁的修仙之人,没想到你张口闭口都是谎言,怎么,你想骗我们近身,好趁机吸取法力逃脱吗?我告诉你,休想!” 此话一出,散修们顿时机警后退。 沈粟道:“先前我还与曲公子在明西城共同御敌,我是最敬重修仙之人,怎会夺取各位的法力以作自用,对了,还有林公子” “你提林师兄我倒想起来了”,曲忝打断他的话,道:“各位师兄可知,沈公子之前还对我们说他是天华宫弟子,事实却不过是个狐假虎威诓骗除妖酬金的骗子罢了。如此劣迹斑斑的人,我们若是如此轻易信了他,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师兄弟吗?” “是啊,陈师弟尚且还有命在,其他人都被夺了法力死相凄惨,下一个说不定就是我们了,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把法力吐出来!”,一散修愤愤不平道。 “曲师弟,你门派可有法子将我们失去的法力重新聚回” 散修修仙本就不易,光是靠自己琢磨,资质好的二十来岁便可自己参悟修道,资质不好的,修个半辈子也不见得有所成就,法力,就是他们至关重要的东西。 同时散修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弱点,出身贫寒,人单力薄,历练之时就算是被世家抢了妖兽也是无计可施的,更别提现在被人夺了法力,他们本就心怯,此刻有门派撑腰,一时之间便瞬觉有了勇气。就算是个破落门派,也聊胜于无。 “你们说真真实实见过我夺取你们的法力?”,沈粟问道。 “是,曲师弟可是见过你的样子,绝对不会认错” 沈粟道:“样貌变幻对于修炼之人来说并不难,你如何证明就不是有人顶替了我的样貌干尽坏事呢?” 曲忝冷笑一声,道:“你如何证明你没在狡辩呢?” “我说了,我身上没有法力,只要你们过来一试便知真假,曲公子都将我如此五花大绑,又有这么多人在,你在害怕什么?”,沈粟眼神犀利,从头到尾,曲忝是这群散修的主心骨,他是门派弟子,说的话自然有所分量,而这些话里,又有多少真假,多少煽风点火。 自从上次见了曲忝之后,沈粟回忆了一下,他与这人确实没有任何过节。散修之所以认定是他夺了法力,皆是因为曲忝的眼见为实,可在这群人当中,独他一个门派弟子,这就有些奇怪了,沈粟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被如此算计。 曲忝神色依旧正义凛然,只是眼里多了几分迫切,他道:“各位师兄也看到了吧,他三番五次怂恿我们去试,可不就是等我们上当呢。方才” “我帮你们试”,房间门忽被打开,林攸提着剑站在那里,直直盯着曲忝。 曲忝一边走过去一边道:“林师兄,你别上了他的当” 林攸走近沈粟,被曲忝拉住了手臂。曲忝低声在他耳边道:“林攸,你出去” 一众人的目光都在林攸身上,不怪乎他太瞩目,而是天华宫的弟子,做什么事都是在众人目光聚焦之下的。 林攸拽开曲忝的手,目光灼灼看他,亦低声回道:“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 曲忝慌了一下神色,耳边是若有若无的命令声,杀了他。 曲忝闭了下眼睛,借势抱住了林攸,后者立马软飘飘瘫在了他怀里。 “林公子怎么了?”,散修神情关切问道。 “林师兄喝了酒就会梦游,睡一觉就好了”,曲忝将林攸放到了一边椅子上,继续道:“方才陈师兄说可有法力聚回你们的法力,有倒是有,就不知道师兄们是否敢尝试?” “是何法子?” “我门派内有一法阵可以将死者弥留之际的法力重新聚回,再做分散,但此阵法,只有本派弟子修炼,而且需要深厚的法力以此运行,本是救人之法,但今日为了诸位,可以破例一试。就是在下法力已经被他吸走,怕是无法启动法阵”, 言外之意就是催动法阵需要大家支持,这支持之法,无外乎就是把自己的法力运到曲忝身上,之后再统一返还。 如此直白的索取法力,沈粟听得直叹气,可这群散修里面有一半就是失了法力的人,他们已是走投无路,哪管别人怎么想,纷纷开口劝解。 “我们本来后无大树遮荫,前无坦途路走,如今却还有人把心思打在我们身上,坏人不除,难保有一天不会沦落到其他人身上,在下以为曲师弟这法子甚好” “散修二字本就是一家,如今同门有难,如何不共同对抗外敌,在下愿意奉出法力给曲师弟启动阵法” 此言一出,本在犹豫的其他散修们纷纷慷慨相助,一时之间,竟有大半赞同曲忝的做法,站到了曲忝这边。剩下十来个人神色庄重,道:“修仙之人切不可因为一己私欲杀人,我们这般做,是为天道不容” 曲忝道:“张师兄,他同为修仙之人,却杀了我们那么多师兄弟,又吸取了诸多法力,我们如何不能讨回来?” 一散修指着那张师兄鼻子骂道:“你没被吸走法力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不愿意帮就不帮,我们也不差你一个,往后散修界,与你们无关” 张师兄瞪了他一眼,拂袖而走,随后随他走了两三个人,其余人皆是留在了房间。 沈粟一边看曲忝开始画阵法,一边道:“曲公子,你是青黎院的弟子?” 早有散修替他答话,“是又怎样?” “是就麻烦大了”,方才那一瞬,沈粟忽然想到了什么,曲忝,青黎院,之前他在梦境那处高门上,也见过那三个字,如此算来,曲忝看他的眼神也无怪乎那么戒备,可梦境之中,他只是教训那些道士而已,并未结什么梁子,如何引得曲忝就想要他的命。 散修以为他害怕了,道“你现在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夺人法力本就为道理不容,你一修仙之人修的如此邪门歪道,真是丢同道的脸” 沈粟对开始催动阵法的曲忝道:“曲公子,听到了吗?丢脸呢” 曲忝瞪了他一眼,示意一众人可以开始给他渡法力,散修们迟疑了一下,看见那边有人开始,便纷纷伸出了手。 “曲公子,若是你在我这得不到法力,怎么对这些人交代?” 曲忝没理他,再次眼神示意另一人可以开始了,那人抽出佩剑,于是降妖除魔的剑就向沈粟刺去。 沈粟眼睛微眯,剑至头顶,他突然从椅子上翻身而起,单手拽住椅背,一把砸在拿剑之人的手上,那人手中剑哐当落地,椅子已四分五裂。 “他怎么挣开束缚了?”,散修们甚是惊讶。 沈粟心道,好歹他还算个至灵之物,身上血液还是有那么点用的。他将短刀上的血擦去,从纳袋抽出卷舒剑,当作棒子一样劈翻了好几个前来抓他的散修。 曲忝与散修之间的阵法渡法力依旧在继续,有人见沈粟忽然暴起,便想前去去相助一把,手却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再也撤不回。 “曲师弟,降服凶手要紧,你先把阵法撤了!” 须臾间,阵法无风自动,掀起曲忝的衣袍,曲忝宛如夺命狂魔一样,疯狂的承接着一众散修的法力。散修们不理解他如此执着的原因,却苦于自己与阵法相连,只能看着凶手沈粟踱步而来。 沈粟道“他对我有所忌惮,自然是要你们法力相助一二。曲公子,我们之间的私事不要牵扯这些无辜的人,你先把放了他们”, 沈粟走近他们却是被阵法狂大的气流卷开,骇的他连退了好几步。 “你休在这里扮猪吃老虎,沈粟,你是个什么修为我还不清楚吗?” 曲忝那日见过他收服招妖旗的场景,心中自然默认他是法力高强之人。 “曲师弟!你快住手!” 散修们已经受不住法力流失的恐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高声喊着曲忝。 哀嚎声叫不回快要成魔的曲忝,他狞笑不停,眼睛却是无助迷茫的。 沈粟拔剑出鞘,准备斩断曲忝与阵法连接的手,在数条人命与手之间,他学会的是保护大众。但剑还未接近,被另一把剑挡住了。 林攸对沈粟摇头,随后拿了一张符咒捏在手心,竟是径直穿过了阵法的狂风,站在曲忝身前。只见林攸伸手捂住了曲忝双眼,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曲忝猛地推开林攸,林攸被他远远推开砸在墙上然后摔落在地,吐了好一大口血。 阵法随着曲忝的犹豫而停了下来,察觉到生机的散修们纷纷离曲忝远远的,如临大敌盯着他。曲忝如梦初醒一样望着林攸,跪在地上猛咳不止。 沈粟提剑上前,直直朝曲忝刺去,曲忝反应奇快,单手汇聚法力让他的剑停在半寸之隔,这一剑,沈粟并未出鞘,他笑道:“曲公子,你好像对各位师兄弟瞒了自己的法力” 闻言,曲忝斜眼看他切了一声,不以为意站了起来。散修们就不淡定了,意识到自己被骗,气势汹汹就冲了过来,质问道:“曲忝,我们那么信你,没想到你竟是在利用我们!你居心何在?” “人生来不就是互相利用的吗?能被利用,那是你们的价值所在”,曲忝擦掉嘴边的血,站起身来脚步踉跄了一下,又很快扶住了一边的桌子稳稳立在原地。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散修怒道。 曲忝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扫了眼沈粟的剑,道:“如此便好” 话音刚落,曲忝握指成爪,聚起深厚法力就朝沈粟抓去,屋内人太多,沈粟堪堪避过之际,曲忝那一爪就抠掉了他身后一散修的脸,人皮分离,那散修惨叫连连。这一下算是惹了众怒,其余人见此,纷纷拔剑而来。 曲忝不以为然,大手一挥,将一众人关在屋内,转身继续追击已经跑出屋外的沈粟。 沈粟步履不停,顺着曲折回廊一路往前奔,他头顶上是一片石墙,想着散修给他用私刑应该不会光明正大的做,定是找了个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而这种地方,通常只有一条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5章 往怨青黎 沈粟一头冲的往前跑,曲忝在身后紧追不舍,见距离差不多,曲忝接二连三的使出法力直取沈粟性命,回廊不宽,沈粟每次躲避时难免会被打中手或脚,以至于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一切都该结束了”,曲忝近在身后,掌心黑雾笼罩团团死气。 沈粟道:“就算你是青黎院弟子,我和你也没什么仇吧,何至于要我的命?” “因果报应” 黑气笼罩而来,沈粟下意识拔剑就挡,没想到那黑气近到剑身,忽然就被劈开来,隐隐散去,沈粟心中大喜,果然天君给东西都是自有用意的。 劈开那团黑雾后,沈粟继续往前跑,回廊前方隐约可见亮光,他一股脑的就奔了出去,是座宅子的后院,他四下看了一眼,跑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他坐在门后阴影中,极轻的呼了一口气,房间内未有烛火,一切都是黑漆漆一片,连空气都沉寂的过分。 这一歇下来,沈粟便觉手臂和腿开始疼痛起来,他伸手过去摸了一下,触的满手的湿黏,他心知必定是方才被那几掌打到了,也不知道曲忝修的什么法,腐蚀皮肉这么阴险可怕。黑暗之中,沈粟并不知道自己往下滴的血液不小心落在了脚下草席上,随后那血就像被席子吸收了一样,刻在上面红的刺目。 “沈公子,别再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曲忝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沈粟心有余悸往后看了一眼,细细辨别了一下才发现那人没有看着屋里,只是刚好站在这而已。 “你记得青黎院,就代表那些人命你也记得,你快些出来,我们尽早结束这一切” 沈粟心道,他真不记得自己有欠他们什么人命,但自己在这想也想不出什么,于是他便站起了身。 他忽然打开门倒是把曲忝吓了一跳,沈粟见他惊异的瞪着眼睛,笑道:“不好意思了,把你吓了一跳” “你还能笑得出来?”,曲忝觉得不可思议。 沈粟肃然道:“好了,我不知道你追我要个什么报应,我只在梦里见过青黎院,你说的人命我不明白,所以你自己解释清楚。若真是我杀了人,定会给你偿命,若是没有,你轻易也得不到我的命” 沈粟不喜欢未知因果,这么被曲忝一通的寻个因果报应心中是十分郁闷的,所以该弄清的还得弄清,就和有些人要死的明白差不多一个道理。 曲忝也爽快,道:“青黎院五条人命,是你欠我师父的,他被你灭门,千辛万苦才活了万年之久,你该还他” “万年?”,沈粟惊疑,只说成型的话,他也不过才一千岁而已。但曲忝如此笃定是他的错,那肯定是有什么让他必须这么相信的道理,道:“你师父呢?” 曲忝瞥了眼沈粟身后,沈粟随他目光看去,房门大开。 “没人啊” 语毕,沈粟忽然就转过了身,刚才他出来后是把房门关上的,而现在那扇门是打开的,里面还跳跃着烛火光影。 火光之下,他看见房梁下系着很多的铁钩,上面不知挂了什么细细长长的,映在地板上是无数黑色阴影。地板是由大至小的草席从他门口一直重叠到了房间正中间,到了最上面,是一张三尺长宽的草席子,上面摆了一个人形草偶,圆形头部上是一双用红纸做的眼睛。 这种人偶沈粟只在一些志怪奇书上见过,据说还是在活人时,就要将魂魄取出附身在草偶上,一来不会在地府的阴簿上出现死亡消息,二来也会完整的保留生时的所有记忆。如果在世时法力高强,便可保生生世世存留于世。虽说神识可保万世,但成就此法的过程太过痛苦,放眼五界,这是沈粟见到的第一个草偶。 曲忝反手关上了门,领着他往里走,道:“你看过这个就明白了” 沈粟依言去看,只见曲忝从一个铁钩上取了一副画下来,上面是一个红色衣服的小孩,在他身边是五具死相凄惨的人,身上盘绕着无数条红蛇。 那些人……沈粟都记得。 “是你害的我无依无靠,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草偶头部的红色眼睛忽然淬了亮光,声音就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模糊的不大真切,“你倒好,高高在上的神仙做着,而我却苟延残喘活了这么多年,当年你就是用这把剑挑了我整个青黎院,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随着声音落下,房屋之中的铁钩宛如活了一般,飞快往沈粟身上缠来。铁钩虽利,卷舒剑却也不容小觑,锋利的剑刃削铁如泥,一时之间没有铁钩能近得了他的身,沈粟起先用这剑使得还不大顺手,现在却是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还站在那做什么?给我杀了他!” 草偶在草席上蹦跶了两下,对一直在旁观望的曲忝喊道。 曲忝抬眸看了沈粟一眼,拔了剑立马期身而上。 “你的法力全都是从别人身上吸取而来的吧?否则以你年龄,怎会有现在的能耐”,沈粟一边挡开曲忝的攻击,一边道:“这本与你无关,你何须将自己卷进来” 曲忝挥剑挑刺向沈粟,过了好一会,才道:“他是我师父,自然与我有关” 沈粟知道凡间人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曲忝不顾他人性命夺取法力,没想到倒是个孝顺的。 这厢两人正打的激烈间,房中忽然升起许多黑影,正是之前铁钩上挂着的东西,沈粟不经意一看,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是冤家路窄,又是红蛇。 “你用这些东西毁我家族,我便也让你死在它们手下!” 草偶话音刚落,那些或长或短的红蛇听了命令就往还在打架的两人而来。 沈粟想起之前被蛇袭击的事,问道:“你到底养了多少这样的蛇?” 闻言,草偶像是生气了一样,怒道:“是你将它们带来这里!万年时间,它们已经在这片土地繁殖长大,成为最恶毒的东西!” 沈粟斩断飞向眼前的蛇,转身一剑劈在草席上,裸露出来的地板上是猩红一片,他看向草偶,冷声道:“可这些蛇,是你拿着别人的血所养活,与我何干?” 曲忝趁沈粟说话间,手心已经聚拢一团黑雾甩向沈粟,大有要快点结束这场战斗的意思。黑雾靠近沈粟,再次被卷舒剑劈开,这是曲忝意料之中的事,他只是要这空挡,分散沈粟注意力,然后一击毙命。 沈粟已经被曲忝接二连三的黑雾逼到了墙角没有退路,此刻他提剑站在那里,瞧着随黑雾而来,神色坚定的曲忝。沈粟眼眸微眯,在挡开曲忝的致命一剑时,将他一脚踢开了。 曲忝被沈粟一脚踹开倒在草偶身边,神色复杂的看着即将被无数红蛇撕咬的人,那些红蛇都是以活人之血饲养,闻到血腥味势必更加疯狂,他方才刺出那一剑时正挡在沈粟身前,若不被他踢开,恐怕现在已经沦为沈粟的挡箭牌。 没了阻拦,红蛇接近沈粟的速度犹如疾风一般,于是沈粟眼中清晰可见蛇的倒影。刹那间,毒牙大张的红蛇在沈粟一厘之差停了下来,殷红身躯渐渐被一层白霜覆盖,它们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倏然掉了下去,咔擦咔擦碎了一地。 “谁?!” 草偶在草席上大喊,语气十足惊讶。 能冻住蛇群,不费吹灰之力便碎了红蛇的人,沈粟也奇怪是谁,可房中除了红蛇身上渐渐融化的冰霜,再无任何动静。 草偶看到地上融化了一滩的水渍,渐渐狞笑起来,道:“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有本事带它们出来,自然也有本事杀的了它。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来瞧瞧,几百散修的法力,能否敌得过你” 曲忝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沈粟。 “嘭——” 突然之间,房门被踹开,一众散修气愤难挡的冲了过来,然后被一股力量又甩出了房门,四仰八叉倒在院里。他们虎视眈眈盯着紧闭的房门,忌惮着又不敢进去,只能在门外叫嚷让曲忝出去。 沈粟长剑往下一挑,他脚边的草席当即被斩断朝曲忝劈头盖脸飞去,趁此机会,他迅速往门外跑去,要是个妖还好,他还能无所顾忌的杀了,可曲忝不行,他是个凡人。 沈粟眼疾手快抓住房门猛地就要拉开,岂料不知从哪射出一截铁钩,刷的一下就勾住了他手背,带出一块皮肉往后扯去。沈粟吃痛脱手,同一时间,紧闭的房门忽被打开。 云沧浑身带着夜露凉风,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与沈粟擦肩而过,手中的刀毫不留情砍向他身后的曲忝,曲忝提剑就挡,铛的一声,曲忝手中的剑被震断两半。 草偶没有脸,却能从声音中听出他的惊愕,“怎么是你?” 云沧目光轻描淡写扫过它,眼底的不屑显而易见,“一个人棍,你也算活够了” 草偶浑身止不住的,因为它知道这个人比想象的还要可怕,它在草席上激烈的蹦着,朝曲忝喊道“过来,快过来!” 可是没等曲忝过去,契余刀光闪过,它已经没了说话的机会。 门外等候多时的散修们听到响动一轰进屋,待得站定时,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沈粟也发现了这个不对劲,方才散修那一通跑,将他带到了屋内,可眼下曲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沈粟。 沈粟愣了一下,低头去看曲忝的手,顿时嘶了一声,道:“曲公子还真下得去手” 草偶一死,这青黎院算是彻底终结了,曲忝为了有胜算对抗沈粟,几乎引来了半个纪国的散修夺取法力,他深知这些散修绝对不会放过他,所以想方设法的要存活下来。此刻他手背上与沈粟一模一样的铁钩抓痕,倒显得微不足道。 “哪个是曲忝?”散修懵了,林攸也是一样。 云沧转头看了眼沈粟,收刀入鞘,直接过去将人拉走了。 从辨认到拉人只是一瞬间的事,散修们顿时不淡定了,拦住云沧道:“这位公子,还是让他留在这,万一你带错人了怎么办?” “我的人怎会认错”,云沧冷声道。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冷然,也许是他眼底杀意太过凛然,围在两人身边的散修就那么愣愣的让开了道,待回过神来,另一个沈粟也不见了。 散修急道“林公子,你可有注意到曲忝去哪了?” 林攸摇头,道:“各自去找吧” 云沧拽着沈粟血肉模糊的手,动作甚是粗鲁的倒了伤药在上面。 沈粟尝过这种伤药的痛苦,却没想到云沧这次还没有给他用法力恢复,脸都疼的缩成一团了,却不得不委婉客气的提醒:“云公子,你的法力可还够用?” 云沧低着头,道:“他身上法力太乱,无须我出手也已经时日无多” “不是”,沈粟眯了下眼睛,打算还是直接开口比较好,遂道:“若你法力够用,可否帮我疗伤?” 云沧恍若未闻,又倒了药在他手臂上,沈粟不想浪费药粉就没收手,偏他又疼得难受,只得咬着牙暗自抠着裤腿,偏腿上还有被打出来的伤痕,一抠也疼。 沈粟提起手叹了口气,捏着桌上的茶杯一言不发,任云沧在他手上折腾。 云沧抬眸看他,眼底是无可奈何的心疼,他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抬手蕴了法力给他覆在伤口处,道:“多受几次疼,你就长记性了” “只有你的药真是让我长足了记性” “那你做事为何还这般冲动?” 沈粟肃然道:“他是少华,不是别人。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无法见他陷入危险而不焦急。可这一番奔波,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云沧低头给沈粟擦干净了手上的血,道:“许公子法力高强,哪能那么容易就出事,定是有急事走开了” 沈粟凝眉未语,许弃的法力在他之上,一般人的确是伤不了他,可他也不是因为急事走开就不给他消息的人,沈粟百思不得解,道:“云公子,你再借点法力给我可好?” 云沧伸手握住他手,一股温热的气息就从手掌相接处蔓延至全身。沈粟忙道:“够了够了” 他只传个信而已,用不了多少法力。 云沧对沈粟写了什么并不感兴趣,他一边拿纱布给沈粟裹着手,一边道:“手背伤的太深,一时好不了,这几日先不要浸水” 沈粟嗯了一声,再抬头时看到云沧竟是端着个吃食托盘走了进来。若是以往倒还好,有灵力维持身体倒不会觉得饿,可现在不一样,一日两餐是他必备。他伤的是右手,此刻便有了一个很苦恼的问题,他该如何吃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6章 傻子,呆子 云沧自然而然坐到了桌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沈粟嘴边。沈粟受宠若惊看着他,道:“云公子,还是我自己来吧” “张嘴”,云沧不容置喙道。 沈粟抿了下嘴,道“云公子,我没你想的那么虚弱,虽说右手动不了,但左手还是不碍事的” “你吃还是不吃?” 听着像是询问,但沈粟看云沧的眼神,感觉自己若是回答不用麻烦,这一下午怕是都得饿肚子了。碰了一鼻子灰,沈粟也不再和他争,反正有人喂他也不吃亏。 沈粟低头看了眼被包扎仔细的手,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 云沧默了片刻,道:“大概看久了自然就分得清了”,能让他心痛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沈粟哦了一声,道:“可我们也没认识多久啊” “你可有听过一句话,一日光阴作月余过” 沈粟摇头:“一日就是一月,未免太不会过日子了” “傻子” 沈粟道:“我只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最近都在一起,哪有分开那么久的,是你把光阴过的太快了,呆子” 云沧淡笑道:“我倒宁愿过的再快些,一转眼,可不就是白头了么” 沈粟不以为意,问道:“云公子,你知道红蛇是何处之物吗?” 云沧舀起的一勺粥掉回了碗里,道:“怎么了?你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你别紧张,我没事”,沈粟想了一下,他一个人闷头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多个人分析也好,遂道:“方才,我在曲忝师父的画上看见很多红蛇。他说青黎院的人是因我而死,可我在梦里,明明没有杀过人,而且,他师父活了万年,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那些道士的死状满脸乌黑,倒是与他梦中见过的那个少年一样,他及时替少年祛了毒,可那几个道士却没人理会,若他没重伤了那几个道士,也不会导致他们毫无反抗之力,所以说到底,这件事他也逃不了干系。 云沧道:“他们不是因你而死。沈公子,世上本来就有很多阴差阳错,别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被戳中心思,沈粟挠了一下头,道:“我也不是所有事都这样,只是这次的确是我没考虑好。对了,你知道那些蛇来自何处吗?” 云沧收了粥碗,道:“我查过很多地方都是无果。红蛇喜静,所以很多深渊密林附近都有它们踪迹,但具体的来处尚未可知” 沈粟想起上次红蛇出现的地方的确是在深渊密林处,可今日“青黎院也有,就在刚才的那个房间里。” 云沧没什么反应,大概见得多了的缘故。沈粟又道:“曲忝师父用血养着那些蛇,他说那些蛇都是我带过来的,那就说明在万年之前,这些蛇并不存在于此” 沈粟非常困惑,就像有一团巨大的迷雾笼罩在他眼前,应该是很脆弱的一层,却兜兜转转怎么也看不清楚后面真相。曲忝的师父恨意滔天,宁愿剥魂寄托,变成一动不能动的草偶,也要等着向他复仇,那就说明他的梦不是梦,而是他把自己忘记了的这件事给忘记了。 云沧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很微妙,凝眉沉思着什么,然后说道:“晚些时候我会离开一趟,我没回来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 “你要去哪?” 下意识的一问让沈粟立马闭起了嘴,云沧虽然是朋友,但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能为他疗伤喂粥已是大义,自己怎的还多管闲事的多嘴一问。不过话说回来,眼下在开平城,他认识的除了不知在何处的慕容旭便是云沧,这样问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云沧道:“捉妖” 曲忝半躺在草席堆砌的角落里,面色惨白的揪着胸前衣襟,他体内汇聚了几百个散修的法力,他们各自修的是不同道,他已经无力再将它们融合在一起,只能任它们在体内乱窜,冲破筋脉,堵塞气流。 刚闭上眼睛,曲忝忽然又睁开来,死死盯着门前一道阴影,待那阴影推门而入时,他已经近到此人身边,只是一眼,曲忝刺出去的剑忽然转弯一收掉在地上,皱眉看他,道:“就不怕我杀了你?” 林攸负手将门关上,道:“可我现在还站在这里” 曲忝冷呵一声,转身坐回到了草席处,道:“林师兄是正派弟子,若被发现与我这邪道之人见面,可知道后果?” “你无需管我什么后果,把这个吃了”,林攸拿出一粒药递给曲忝,见他无动于衷,轻叹一口气,伸手塞到了他嘴里。 曲忝瞪他。林攸道:“他们都在找你,这里不能再待下去,晚些时候我送你出城” 不管曲忝是何神色,林攸顾自伸手摁在他后背,给他疏通了脉络后又注给他一些法力好能掌控身上乱窜的气息。忽然间,房门前又来了一个人影,林攸警惕的将曲忝挡在了身后。 曲忝看着他这动作,心底泛起一阵酸意,同时又觉可笑,他是青黎院弟子,因为邪道,他是一众世家弟子里法力最高的人,可这人却总是多管闲事的庇护他,这让不愿与他人扯上关系的曲忝,倒与林攸二字,扯不清了。 房门打开又被关上,来人携带一阵冷风站在曲忝面前,目光沉沉看着曲忝。 林攸认得他,道:“云公子,曲师弟所做之事固然不对,可他没有选择” 云沧只是一直看着曲忝,黑眸平静无波,细细看去,便能发现其中的波涛骇浪,似乎在下一瞬就要吞噬一切,他问曲忝,“那张画在哪?” 曲忝不明所以,“什么画?” “你师父的那张画,在哪?” 曲忝愣了一下,伸手指了一下对面的墙角。 云沧过去捡了起来,垂眸看着,看了一会,他捏着画纸的指尖微微泛白,转身看向曲忝,问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些蛇?” 曲忝摇头,待云沧走到门边时,忽然想起什么,道:“每到夏日,师父都会让我在房间加冰块,因为他说那些蛇身体里流的是冰血,畏热” 云沧走后半个时辰,慕容旭便找上门来了,沈粟下去一看,发现慕容枫也来了。 小姑娘拉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看,沈粟知道她在找什么,道:“云公子有事出去了” 慕容枫哦了一声,百无聊赖的坐了下来。 慕容旭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沈公子见笑了” “没事”,沈粟早已见了慕容枫的痴心相许,现在怎还会觉得见笑。 “云公子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如今与沈公子相识,倒是肯留下来了”,慕容旭说道。 沈粟微好奇,问道:“他不是捉妖师吗?应该会有很多人想要与他结识吧?” “那当然了”,慕容枫语气很是骄傲,道:“云公子法力高强,又长的那般英俊,光是想见他的人这开平城都站不下。可是云公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孤身往来,要算起来的话,沈公子你是唯一一个能与他同行这么久的人,可幸运吧?” 沈粟笑笑:“实是幸运” 这时,客栈门口忽然走进来几个人,各个脸上都是愤愤不甘,其中一人道:“我就不信了,这开平城就这么大,他能躲到哪去!老板,包些吃的” 老板麻利的包好吃食送上,又满眼恭和的送走了几人,叹了口气。 旁边小二问道:“掌柜的,你叹什么气?” “要是被他们捉到,曲忝定是难逃一死,这下,青黎院算是彻底没落了”,掌柜感慨道。 慕容旭道:“今日早间,青黎院设计散修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城都,曲忝现在下落不明,随后而来的散修都在四下找他的踪迹” “曲忝也只是被他师父带错了路而已,他心中,也并非想选择这个吧”,沈粟道。 他看见了曲忝在吸取别人法力时的迷茫与无助,草偶身躯移动不了,报仇能依靠的便只有曲忝,曲忝身上不知汇聚了多少不同的法力,如此下去,他必承受不住。 慕容枫叹道:“青黎院这么多年只出了曲师兄一个弟子,他也很想努力做好,可他修的是邪道,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粟静默未语,对错之分,在此时显得有些任性,从曲忝入青黎院那日起,很多事情都在按照既定的路发展,别提选择,连未来都没有。 “对了,沈公子,我此来是与你辞别的”,慕容旭道:“三日后就是皇妹大婚,沈公子可要一同前去?” “多谢将军好意,但在下尚有事未完成,恐不能前去了”,沈粟道:“唯在此恭贺皇家大喜” “那好吧”,慕容枫惋惜道:“如果云公子回来了算了,不管他了,我们先走了” 沈粟忽然叫住了她,道:“慕容公主,你可知修仙之人中可有修习冰雪之术的?” 慕容枫思索片刻,道:“修习之术只能将万物气息归为所用,并不能掌驭自然之物” “多谢”,沈粟若有所思点头,那青黎院的冰霜,从何而来。 “肚子饿了!” 许弃凭空喊了一声,片刻,一个蒙面人提着一个食盒放到了牢房门口,说是牢房,就是个木头笼子,偏又不知是个什么木做的,坚韧不催,堪比玄铁。 许弃在刚开始醒来时就已经想尽办法要出去,可他一催动法力,竟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法力全都被什么东西压制住而使用不了,他自然急切的想要离开,可自从他醒来后也没什么人过来为难他,于是也便既来之则安之的接受了这无法改变的事实。 许弃泰然自若的从门外拿过食盒吃饭,一点也不担心有人会下毒,从开始的提心吊胆到现在的泰然自处,许弃也有点不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要说那妖怪抓他来是为了做盘中餐也倒还好,他大不了跟它大拼一场,可现在的情况是它把自己抓来,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就把他扔在这里,渴了有水喝,饿了有饭吃,许弃更趋向于要把他养肥了再吃。因为旁边的兽叫是如此饥渴暴躁。 许弃心想:反正都是逃不出去,还不如吃饱了再死,更何况这里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他心大,但有人看的是膈应的厉害,中桁站在牢笼上面看着吃的忘乎所以的许弃,一脸的嫌弃。那看守牢房的小魔知道中桁大人是讨厌这样心比天宽的人,更讨厌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人,而里面的这位,恰好就是这几个字的最佳代表。 小魔道:“大人,要不饿死他算了,免得看的心烦” 自那日中桁与希珏见面后,发现树林之中还有他人的气息,以防人家偷听到什么乱了大君的计划,中桁便顺手将人掳了回来,这一掳就掳的他心火大盛。 中桁这几千年的火气全都被许弃点了起来,他伸手虚化了一张面具,顺着石梯站在牢笼外面,将正在吃饭的许弃惊的够呛。 许弃咳了几声,正色道:“大人,您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去解决五谷轮回,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见中桁不说话,许弃又道:“您可别说那地是您家府邸,哎哟,那可真是对不起了,要不我去帮您打扫干净?” 插科打诨是许弃的强项,这人将他抓来,问的是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不多,早晚各一次,句句没什么关系,也分析不出其中原因,但越是这样,许弃就越谨慎,他把自己抓来必定是怀疑自己发现了什么东西,可事实是他自己也懵着呢。 许弃心道,恶心死你。他作思索状道:“哎?大人,我最近也没吃什么上火的东西,那味道应该不难闻的,您别见怪” 中桁面具之后的脸又崩了,咬着牙,道:“如此粗俗的话,你真的是个”,神仙吗? “是个什么?”,许弃见他话语戛然而止,追问道,“而且我这话哪里粗俗了,大人您居于深山百年不出,连这世风都不大清楚了,这些话都何其正常” “那日晚间,你为何出现在那?”,中桁实在无法再含沙射影的问问题,只能直接这么问,但这样问还是有风险的。 果然,许弃道:“我为何在那大人就真那么好奇?—好吧,其实也没别的,就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7章 引路灵 中桁屏息凝神,以为可以听到什么正正经经的回答。 “眼下正值小兽情窦初开之时,我一好奇,就跟着过去了,大人你既然知道我在那,说明你也在,你看到没有,不过大人您带着面具应该也看不清楚,我和你说哈,小兽那情窦初开真是哎,你怎么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许弃挑眉,心道,真不禁逗。 “大人,我们何需受他这些气,大不了打一顿就好了”,小魔建议道。 中桁摇头,他活了这么久,还真没遇过这样的死猪,眼下什么都没问出来,他还是放心不下,遂道:“安排他上斗场” 小魔惊诧,道:“那他不会就死了?” 中桁取了面具,道:“死不了” 慕容旭走后,灵信也随后传回。 ——莲灯盛燃,无任何异样。 见此消息,沈粟放心不少,此刻已是日落时分,从房间窗台往外看去,街道两侧的摊贩准备收摊回家了,小孩嬉闹于街市,偶有持剑散修在城内四处奔走,瞧着倒也热闹得很。 沈粟收回视线,燃起桌边一盏灯,拿出短刀开始擦拭起来,刀身光洁雪亮并未残留任何血渍,他看了一会又收了起来。然后从纳袋取出了卷舒剑。 与之前不同,沈粟这次再拔出那把剑,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凛然,不知是不是使的顺手的缘故,他还感觉到了一丝亲切。 “掌柜的!他们没给钱就跑了!” 楼下忽响起一声怒喊,沈粟将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客栈门口不远,几个散修模样的人急急忙忙往城门奔去。 沈粟认得那些人就是之前高声呼喊要让他还法力的其中几人,能让他们跑的这般匆忙的,肯定不是什么妖怪。 沈粟不想再插手这件事,因为这是曲忝与散修之间必须要了结的恩怨,虽说他没有选择,可做了,就势必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沈粟将目光从楼下收回,眼角忽而瞥到了什么。他偏头去看,只见右前方的屋檐下,一白色身影站在巷口,戴着斗笠看不见面貌,但那人目光,却是望着他这边。 沈粟与他对视了片刻,莫名的寒意四起,索性把窗户关上了。 入夜时分,城门之下又响起守城士兵大大咧咧的骂声,只是骂着骂着就忽然噤了声,两人目瞪口呆看着一身伤痕的男子,想伸手扶他一把,却被他挥开了手。 客栈之内,沈粟猛地坐起身子,竖起耳朵听了半响,然后下床套好鞋子衣服,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他这是干什么?回来就回来了,他为什么想着要去看一眼才放心。不对,那是因为他听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声音,是了,不对劲。 “云公子,你回来了吗?” 沈粟敲着房门,客栈其他房间都熄了灯,沈粟也不好太大声,幸好里面很快就有了回应。 “你回去休息吧”,云沧的声音极其压抑。 “你是不是受伤了?方便进来吗?”,沈粟听出了他声线的不对劲,虽然他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是想确认他的安全而已。 “不方便,你回去” 又是不容置喙的语气,沈粟抿了下嘴,道了句你好好休息。 房间之内,云沧坐在床上,的上身都是利爪刮痕,他闭紧了眼睛,一日时间,除了这身伤,他什么都没带回来。 似有似无的黑雾将他缓慢笼罩其中,半响,云沧趴在床上猛烈的咳了起来,深沉的黑血从他口中喷洒在地,万年厉鬼的怨气,在黑血蒸腾中消散。 他坐在那想了很久,披上衣服下了床,客栈的门都是纱纸朦胧,云沧刚走到桌边,就看到门口坐了一个人。他呆呆看着,直看的心间疼痛袭来也未移开目光。 云沧单膝跪在门边,透着纱纸细细描绘那人的轮廓,神色悲哀怅然。 翌日清晨,鸡鸣啼叫从客栈后院传遍每个角落。 沈粟猛地睁开了眼睛,双手一撑就要下床,未曾想这一撑就将某人压的吃痛哀叫。 “沈公子,做事慢些好吗?”,云沧一边说话一边把沈粟压在他胸口的手拿开了。 沈粟愣了一会,看看四周,道“我怎么在这?” 云沧侧着身子看他,道“昨日晚间你躺在门边睡着了,不知哪个店小二以为你住这,就把你搬了进来,我也不好再扔你出去” “是吗?那多谢云公子收留我一晚了”,沈粟想了一会,好像他真是睡着了,道“对了,你昨天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啊” 云沧上身的衣服自然的系着,沈粟也看不出什么来,便翻身下了床,道“我有事和你说” 云沧没问他什么事,而是把他又拉回来坐在床边,道“我也有事和你说” 沈粟偏头看他,那人额间一抹碎发懒洋洋的打在脸上,遮去了飞扬的眉尾,竟让他多出几分柔软来。 云沧道“你先说” 沈粟便道“慕容旭已经回皇都去了,眼下我的法力已有开始汇聚的迹象,回去师门更有助于恢复,所以我打算今日离开” 还有他体内越渐闷疼的感觉,不知是不是法力缺失太久造成的伤感。 云沧看了沈粟一会,然后坐了起来,神色带了几分歉意,“我也正想与你说此事,上次那红蛇,在你身体留了很不好的东西,我没有办法替你根除” “是什么?”,沈粟问道。 云沧垂眸道“引路灵” 引路灵,以活人身体为媒介,给下蛊之人引导路线,很简单快捷之法。沈粟知道的只有这些,其余的一概不知。 “那些蛇和引路灵有什么关系?” 云沧道:“那些蛇本身就带着引路灵的种子,毒液侵肆全身,若是得以存活下来,引路灵便会寻着血液最旺盛之地,生根发芽。你现在身上法力不够,贸然拔除恐有危险” “云公子”,沈粟忽然唤道。 云沧嗯了一声,抬眸看他,也就在此时,沈粟眼疾手快将云沧腰间衣带拉开了,没了衣带的束缚,云沧身上尚未愈合的抓痕便一览无遗暴露在沈粟眼中。 云沧神色有些慌乱,长腿一迈下了床,背着身道“沈公子快走吧” “你昨日去了哪里?”,沈粟眼眸微眯,他不觉得云沧就是真的去捉妖了。 “引路灵初期只会叫你胸闷疼痛,这也是最好拔除的时机,沈公子莫要耽误时间,快些回去吧”,云沧依旧没转过身来,只是稍微侧了下头。 “告辞” 沈粟说着就踏出了房门,他不是会追问到底的人,云沧不说,他也就不问。只是心里难免失落,云沧那么清楚引路灵催发时机,又说他没有办法,那他也定是为此去努力过什么,从而落了一身伤。而他所做的事,都不打算告诉他。 城郊小道上,沈粟唤了彦兽而来,有过一次教训的彦兽在云沧面前乖了不少,夹着尾巴哼都不敢哼一声,愣愣看着一边的人。 “后会有期”,沈粟道。 云沧声音微哑“后会有期” 微风吹起云沧素色衣袍,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远去天边的一人一兽,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 其实他哪里会想瞒着沈粟去做什么,他迫切的想告诉沈粟,自己为他做了多少,为他付出多少。可他不能,人总是自私的,这些话一旦说出口,他会殷切的希望以此得到些什么,于沈粟,便只有负担。 一众魔人站在看台上叫的沸腾不止,海潮般的声音都快将斗场的屋顶都掀翻了去。 “老板,您让大人别这样玩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赔惨了”,一小厮低声对斗场老板说道。 老板是个长着两只犄角的棕发大叔,闻言摇了摇头,道“大人有正事要办,咱们还得支持。你去看看下注情况如何” 小厮叹着气走了,嘀咕道“特地腾出个笼子给大人关人,现在还要赔一只魔兽,真是亏大了” 只见斗场之上的魔兽在两个男子面前耀武扬威威风的很,许弃咬了咬牙,手上的布巾沾满了血,分不清是兽的还是他的,在他旁边那人也好不了多少,正筋疲力竭靠在木栏上。 看台之上很多人都是投了那魔兽赢,见此场面,叫喊声一阵盖过一阵。 看台外的老板目不转睛盯着木栏之上的男子,眼中是期待加紧张。 魔兽示威似的吼叫了几声,迈开爪子就朝许弃顶去,许弃一把抓着身后的木栏飞身而起,对那边男子喊道“上来!” 男子抓过许弃伸下来的手,借势上到了魔兽背上,两人手中都有把匕首,但比起魔兽庞大的身躯,这武器造成的伤完全是九牛一毛。 魔兽感受到背上有人,疯狂甩着身子,许弃紧紧拽着兽角,对男子道“我往前,你往后,必须动作快” 男子点了点头。 两人的策略就是一前一后,用匕首刮开魔兽身躯,不求致命,但求重伤。 话音刚落,两人一前一后分道扬镳,将手中匕首狠狠往魔兽身上插了进去,锋利的匕首刺进厚重的皮甲,魔兽吃痛大吼甩着身子,许弃拽着匕首的把柄狠狠地刮过魔兽皮甲。 男子那边已经在魔兽身上划了一条深深血口落在地面,许弃较他稍慢,却也是现在落了下来,眼看就要成功之际,魔兽忽然仰头嘶鸣,看台之上更是呐喊助威不断,叫嚷着要魔兽吃掉对手。 匕首卡在魔兽嘴边,许弃无法移动半分,当即脱手打算逃开魔兽的一掌,无奈方才已经大战过一场,许弃早已力不从心,他被魔兽一掌拍到了木栏旁边,眼睁睁看着布满厚茧的兽爪从头顶压来。 电光火石间,一人影飞快的闪到了他身前,就在看台上的人都以为他们死定了的时候,魔兽一脚踩空,男子拉着许弃翻身滚到了一边。 魔兽的背血肉翻飞,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的在往外流,将整个看台都被染的通红一片。许弃与那男子趁机而上,握着匕首直击魔兽头部,魔兽就此降低了哀叫,慢慢沉熄下去。 斗场老板看着台上的人笑的合不拢嘴,看客们赔了修为垂头丧气的走了。 木笼之内,许弃靠坐在墙角,拆开手上的布巾,用衣服重新包了一圈,见男子虎口破裂,又撕了块布递给他。 “方才多谢你救我一命” 男子低头包着手。 “别谢,你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许弃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道“你做了什么被关进来了?” 男子看他一眼,道“珞翼你可知道?” 许弃点头,妖界二公主嘛。 “释夕你可知道?” 许弃点头。 “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可知道?” 许弃摇头,试探问道“都是女的?” 男子无语垂首,“你真不知道她们什么关系?” “我非得知道她们什么关系吗?” 男子默了片刻,站起身来不再说话,随后来了一个小魔将人带走了。 许弃看的迷迷瞪瞪,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也问些不着边际的话。 男子走了片刻,伸手抹掉了脸上的伪装,转头看了会牢笼方向,负手离去了。 魔君殿内,一众属臣听闻魔君归来,速速齐聚于此将领地情况争相呈报。 希珏单手撑在额间,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神色。他静静听完后,挑了几个表现好的夸赞了一番,然后又奖赏了几个,没有做错事的自然也没有惩罚谁,这就让一众属臣觉得他们大君今日心情还不错,于是就可以借此提起正事了。 “大君,我魔界安稳守己,各地域的修炼都在上升之道,可这样下去难免太过乏味,要不我们做点喜庆的事?” 此言一出,早已经私下商议好的几个属臣连声附和,说着说着,就引到了成亲一事上。 “大君,您这后宫形同虚设,实在太过冷情,要不属下替您网罗些美貌女子来?” “大君,属下最近在阚州发现一名样貌绝丽的女子,要不纳入大君后宫?” “大君,臣毛遂自荐,家中小女贤良淑德,美貌品性皆是魔界数一数二的,若不嫌弃,臣改日带她来见过大君?” “嫌弃” 轻轻淡淡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将热火朝天的议论声灭的噤若寒蝉。 有人不死心,道“大君,后位万年无人,为了魔界未来,需的尽早考虑成亲一事,您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云沧眼眸扫过一众人的脸,“本君的婚事无需各位操心,都退了吧” 一番话,彻底绝了属臣们要替大君分忧的心,垂头丧气的告退而去。 中桁一跨进殿门就看到几个属臣对他挤眉弄眼的,中桁心道不好,刚想原路返回,被叫住了。 “中桁” 中桁正了神色,转身走到殿中,拱手道“大君,您回来了” “若本君未归,你是不是连女子都挑好了?” 中桁单膝跪地,“属下错了” “往后勿再自作主张,本君饶你一次就没有第二次”,希珏沉声道,魔君万年没有充盈后宫也没人敢说一句,如今倒是各个七嘴八舌的要给他张罗,除了身边这个,他想不出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来议论这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8章 北境赤蛇 “属下知错”,中桁看向希珏,“大君,您既不愿意让珞翼解毒,那我们为今之计唯有找到神器之主,虽然您在人界寻觅多日,属下以为还是多派些人去” “中桁,还有何人知道此事?”,希珏看他。 中桁迟疑了一下,道“唯属下一人” “缘毒一事不可张扬,若是让他人知晓,本君……计划便会落空你可知道?” “属下知道”,中桁往前走了一步,皱眉问道:“大君,您身上怎么有鬼气?” “你闻错了” 中桁肯定道:“哪能,这分明是万年厉鬼”,而这些鬼只存在于一个地方,鬼界地底的幽冥深渊。 希珏摇头,拿出一张画给中桁,道“去查这蛇来自何处” 中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接过画继续问道:“您去幽冥渊做什么?那下面都是至恶厉鬼,正因为消灭不了才压在下面,您怎么想到要去那里?” “差人去找画中之蛇”,希珏说道。 中桁不解的低头,瞩目看了一眼,忽而皱眉,道“大君,这是北境的赤蛇” “北境寒山之下有一棵古树,赤蛇冬眠于此,你还记得属下就是被你从北境所救吗?那时属下一心修仙,误信他人话去找那果子,在地底寒洞见过这些东西——您不会是为了这蛇去了幽冥吧?” 幽冥深渊下有一寒冰冻土,与北境寒冷酷似,若大君真是为了一条蛇就去了下面,中桁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北境”,云沧几乎是嚼着这两个字,眼底愤然恼怒。 九霄大道走至尽头便是一座从人界挺拔而上的天山,云雾之下是人界的灵泉水洞,云雾之上便是天山之顶,此地虽偏,灵气却也十足充沛,因此山顶上长满了灵草灵树,偶有几只雀鸟啼鸣飞来停在树梢上,乌黑豆眼忽闪忽闪的瞅着下方简陋的茅草屋。 沈粟坐在药仙的茅草院里,伸直手给药仙把着脉,药仙是个有几万年仙龄的老头,沈粟很少生病,故也不知药仙看病是何习惯,不用法力,反倒延用人间望闻问切这一套。 “小星君,你何时被咬的?”,药仙一手给沈粟号脉,一手摸着下巴上稀疏的短胡子。 沈粟回忆了一下,“大概十四日前” “那就奇怪了”,药仙起身拿了个药舂,从簸箕上捡着药扔进药舂里,说“这引路灵虽是j ru体内半月后才发病,在那之前却是毫无征兆的,一般来说没人会想到是引路灵作怪,你是如何察觉?” “小仙闲来无事便会看些药物志,估摸着与那引路灵症状相似,所以就来找您相看” 沈粟没将云沧所说告知出来,因为以药仙的神色,能发现身上被种引路灵本算是奇怪,若再让他知道是一凡人告知于自己,想必会追问不止。沈粟也暗自奇怪云沧怎么会知道这些,又想到云沧那身伤,暗自摇了摇头。 药仙递给沈粟一瓶药丸,道:“都吃了。引路灵是蛊毒,以你灵力不足的情况,一旦强行拔除,性命堪忧。这些灵药可稳你心神,稍后我会给你用仙力护体,除了疼痛之外,性命应当无虞” “有劳您了” 沈粟倒出来一看,竟有十来粒丹药。那时云沧对他说的没有办法,大概是无法保证在他灵力暂未修复的情况下,铤而走险。 “星君不必客气”,药仙道:“只是这引路灵我也好些年没见过了,希望它还未深入你心脉,如若不然,怕是会有麻烦” “您之期也见过这东西?”,沈粟问。 “见过啊,就在……”,药仙想了一会,蹙起眉头摇头叹道“人老咯,想不起来了。算了,先给你拔出来这东西” 引路灵作为在心脉生根的蛊毒,拔除起来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完全看它深入心脏的深浅。药仙见沈粟吃完最后一颗药,便开始动手了。 随着药仙法力的催发,如线粗细的痕迹在沈粟皮肤下若隐若现,慢慢接近了表皮,准备破体而出。 引路灵是有自己意识的,它们察觉到即将失去宿主,死死拉着沈粟胸口的细微心脉不愿出来,药仙便加大了力量与它斡旋,内外两股力道在沈粟心口强劲撕扯,他忍不住皱紧了眉,血肉分离的痛果然难以忍受。 沈粟身侧握紧的手开始,咬着牙死死绷着一口气,他能猜到自己脸色是何其狰狞,闭眼抬头之际,沈粟眼前忽然浮现一张冷俊慌张的脸,他不想让自己看见的,真的只是那身伤吗? “好了” 半刻之后,药仙终于长吁一口气,将那东西放置在准备好的瓶里,还未长大的东西只有一个拇指大小,零散的分杈上长满了触角一样的微小胡须,都在细微蠕动着。 “看它这模样,这段时间应该是被压制了,不然早已在你体内开始生根,深入心脏了”,药仙一边说话一边给沈粟拿灵药敷在胸口伤处。 沈粟随口问道:“若是深入,应该如何是好?” “就地躺下,安安分分做它的养料”,语毕,药仙递给他一个瓶子,转身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那时候拔除所承受的,是痛不欲生罢了” 沈粟接过来便揣进了兜里,道:“除了拔除,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药仙看他一眼,道:“我是药仙,能替你做的便只有拔除,其它办法我做不到,也不会去想” 沈粟忙道:“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他想起云沧消失一天,到底是去做了什么。沈粟继续道:“只是以防万一下次还发生这样的事,若是来不及,真就得就地躺下了” “没见过你这样咒自己的”,药仙觑他一眼,悠然道:“办法是有,我曾听说引路灵是一棵万年古树上的蛊果,那种果子只有蛇会吃,待进到蛇肚便会沉浸在此,然后随着蛇的唾液进到宿主身上。至于办法,就是找到那棵树,用它的树根炼制丹药服下,便可安然无恙” 药仙扔又道:“那只是个传言,具体真假无人可知,而且那棵树长在何处更是无人知晓。好了,星君你身上灵法力欠缺,不想出事就赶紧回去修炼” 沈粟道了谢便出了药仙居。 药仙瞅着罐子里的引路灵根须,伸手将它融化在瓶里。 九霄之上,灵气最足的当属九霄殿后的莲池,当初天君就是将双子莲灯搁于此处,才在短短两千年内汇齐了沈粟与许弃二人。沈粟若想尽快聚齐灵力,此处也是最理想的地方。当然沈粟来九霄殿还有一事,就是为许弃下落不明的事情。 莲池石群下,垂钓鱼竿拉长了线被架在一旁,暂时还未有一丝动静,在此三尺远的凉亭内,天君坐在石凳之上,手端一杯茶,眉目慈祥的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在他身边是齐安与沈粟。 “不久前,少华的星影曾在南境闪现,但之后便如星沉入海一般,再无踪迹”,齐安手中托着一本书册一样的本子,每翻一页出现的光点,便是他手下仙君所停留之处,而许弃的,刚好消失在南境。 “南境”,天君侧目看了齐安一眼,道:“可有派人去找?” 齐安俯首道:“方才已经派了人下去,眼下还未归来” 天君颔首,望向沈粟,道:“你也知道南境是何地,若少华真去了那里,查找起来需得废些功夫” 沈粟不置可否,道:“少青即刻就下去寻人” “不可”,齐安合上书册,对沈粟说:“你如今已被神器认主,现在去魔界就是自投罗网。少华灯火并未有异样,说明他现在安然无恙,南境地域奇广,不一定就是在魔界,你先恢复身上法力才是要紧之事” 沈粟未语。齐安又道:“你担忧少华我可以理解,但你应当知道,眼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北境封印殊不知还能维持多久,唯有神器可彻底摧毁阙梧,少华由我去找,你不必担心” “多谢上神”,沈粟拱手道谢沉默了下来,许弃的安危于他无比重要,可在这里,唯有五界,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齐安走后,沈粟在莲池边寻了个石洞钻了进去,打坐修炼。天君垂下的那根鱼线在他对面泛着银色亮光,吸引着水底透明不见影的鱼。 须臾,那根线便已晃荡起来,沈粟眉目不动,静静汇聚灵气在身,胸口的疼痛已经渐渐消散而去。 “少青,你觉得魔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天君拉起莲池内的鱼线,慢条斯理的解着鱼钩,一点也不担心跳脱的鱼儿会逃走。 沈粟顿了顿,他对魔君仅有的印象是在妖王宫,此刻让他说还真是不知怎么说,斟酌道:“少青资历浅薄,道听途说为多,不知其人” 天君抬眸望了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的鱼,伸手在鱼头抹过,那鱼儿跳进水中便欢快的游走了,天君淡声道:“那便说说你知道的” 沈粟仔细想了一会,道:“天君,少青在妖王宫曾远观魔君一面,在新婚之日灭掉整个妖王宫,之后又穷追不舍乃至连累到凡间,仅因缘毒一事便如此做法,此人有仇必报” “以南之巅地处最贫瘠之地,没有灵气,没有滋养,而他既能在这待上万年,让领地小魔毫无怨言,可见其手段凌厉” 天君道:“此人同样也是狠绝冷血之人,月老推断魔君中缘毒,他自然不会放过妖族公主,但你可知缘毒还有其它解法” 沈粟静闻其祥。天君道:“招妖旗与红缘球都乃女娲一族神器,缘毒唯女娲后人可解” 沈粟见天君用一种非常确定的眼神看他,不确定的指了下自己,见天君点头,沈粟不免惊讶,“我就是个意外,差使神器要付出代价,而我是付出了灵力才得以驾驭招妖旗,再说女娲后人不是万年之前就已经灭绝,怎么可能?,” 天君捋了一下胡子,道:“你觉得有何种可能?” 沈粟心道:不会那么巧我就是女娲后人吧? “正如你心中所想,缘毒之解唯你心头之血。此番少华下落不明,派出的天将都无消息,你自己多加小心,切莫相信任何人” “是”,沈粟颔首,心底不解非常多,挑了个眼前事问道:“天君,少青还有一事不明。招妖旗后,我梦见了与许弃特别相似的人,还有,我自己” 天君捞起再次上钩的鱼儿,道:“梦境即为现象,等你聚齐神器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呈现在你眼前,你想知道的,迷惑的,皆有答案可寻” 沈粟不解道:“天君说少青是女娲后人,可我如何会由莲灯所生?” “待时机成熟,本君会将所有告诉你”,天君说完便起身走了,留下沈粟一人端坐石洞之下百思不得解。 温链负手行于独木栈桥,脚下便是翻滚不息的洪流,从上游流下的浑浊河水自断崖落下,打湿了温链鞋面,他却是恍若未觉的来回转身前后走着。 “大人,公主要属下前来传话,陈国瘟疫已收两千魂魄,还望大人加紧时间”,小妖站在岸边拱手道。 温链步子未停,嗤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这还没坐上后位,倒替她这未来公公想的周全妥帖。回去告诉她,六日之后,我送她一份大礼” “是”,小妖答完未走。 温链脚尖轻点栈桥,飞到岸边,道:“还有何事?” 小妖欠身道:“公主还有一问,那人动静如何” “断了”,温链不以为然,道:“沈粟身上引路灵已被拔除,我这边是没了他的动向,要找人还是自己去吧” “怎么说他也算天界之人,你就这般不放在心上?” 温链看着忽然出现在此的女子,眼含嘲讽,道:“珞翼公主这是在与我玩黄雀在后吗?” “我方才刚从陈国回来,未料到就听到大人如此言语,我这不是替大人不平吗?”,珞翼说着就拈了手帕打算给温链擦掉衣襟处的水珠。 温链侧身避过,随意拍了两下。珞翼尴尬的收回手帕,笑道:“天界那般对您,您给他们留这么多面子做什么?瞧着不顺眼,杀了便是” “珞翼公主,若非咱们也算相识几千年,我都以为你这是真在替我不平,可惜了,咱俩彼此是什么货色,心底不都一清二楚吗?”,温链迈步离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我各自的目的都非常清楚,你若想结束合作,我并不介意” 珞翼施施然道:“大人开玩笑了,我并无此意” “如此便好”,温链说着便已离去。 “公主,您现在已经是妖界之主,何必与他费诸多口舌。再说我们现在已经有了那么多魂魄,没必要再与他一起行事吧?”,珞翼对温链的倚重与妥协是毋庸置疑的,小妖也一直想不明白,一个身处妖界花楼的男子,如今怎么就成了珞翼的左膀右臂。 珞翼笑道:“有一个能与你站在同一战线的人何其不易,再说,他六日之后不是还给我备了一份大礼吗?我又怎能错过” “是”,小妖俯首道“您之前让小的注意北境动向,您猜小的在那看见了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29章 地府之行 珞翼看着他示意继续。小妖不卖关子,直道“魔君。小的看见他与北君在一起,魔君刚从山下上来便劈头盖脸的与北君打了起来,随后被天族而来的一个神仙制止了。他们三个在一起好像在商议什么,但又好像在争执,小的不敢离得太近,倒没听真切” 珞翼了然一笑,道“不用你听的真切,他们两个见上一面,十有八九也不是什么好事” 以南之巅的上空常年被灰暗云层笼罩,是夜时分,魔都里灯火阑珊,从山上往下看去,宛如一片璀璨灯河,美不胜收。与之一对比,山上的殿楼倒显得让人大失所望。 黑沉沉的大殿门口连多余的灯火也没有,全凭感觉进出,黑暗之中,殿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随后一个黑影从天际缓慢走了进去。须臾,大殿二楼亮起来一盏烛火,灯光将殿内人的剪影投射在窗户上,形之单影看起来十分孤单。 一直注意着大殿动静的中桁见这有了光亮想赶过来,但想起什么便一直在魔君殿中等着,一直到半夜时分,山上的光消失,魔君殿中亮起了烛光。 中桁对殿内道“大君,看的如何?是否如属下所说确有赤蛇在那?” 窗上的影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隔着层纸,中桁看不见他的神情。可屋内的希珏,脸上的恨意还未消失,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他道“发源之地,如何没有” 青黎院是赤蛇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到之后的万历渊,边境荒野,他一直以为这些蛇是人族之物。直到曲忝所说的赤蛇身上流的是冰血,蛇生来便是冷血之物,可身体之内流淌如冰一样的血液,需的是在至寒之地生存了千年之久。所以他去了幽冥渊下的寒洞寻找,可那里除了一群魑魅魍魉外,再无其它。 直至中桁的恍然忆起让他此次去了北境,在那寒山之下见到了那群赤蛇,甚至还有传说中的那棵树,上面结满了蛊果,挂满了赤蛇幼体。 中桁不解道“大君,您突然要找那蛇做什么?” 希珏未曾言语,翻开了手下的画轴。他一直以为当年之事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牢牢算计。 沈粟打坐一直也没精神专心,灵力虽然在往体内进,可脑子里想的不是关于女娲一族,就是千湟,以及他为何会在莲灯寄生。天君的一句时机未到已经彻底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沈粟别的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喜欢左思右想胡乱猜测,若是不弄明白心中的谜团,就感觉被人用布裹了一层,难受的紧。他也深知这点,于是心想既然时机未到,那自己去查不就成了。 想着他就去了天界迹事阁。迹事阁内有书卷千万,记录的都是天界上古至今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既然天君说他是女娲后人,那自然也有关于女娲后人为何在莲座出生一事,但他翻了几千册书卷,无疾而终。 “少青星君,你看看这个!” 迹事阁的小仙捧着一卷书欣快的跑了过来。这迹事阁书卷太多,沈粟一个人查不过来,便让这小仙帮着一起找找看,没想到还真有效。 沈粟连声道谢,接过来一看,赫然写着女娲族·风辛几字,女娲二字是有了,风辛倒是不大熟悉。 他翻开书卷,只见上述——女娲族人风辛,生性聪慧,心善灵敏。自幼游历于大川山河。南昆山洪,辛以阵驭之,救百姓万千。北华妖魔混战,历时百年,百姓夹缝求生,辛不忍开道,护百姓迁居陈山。郃叶西林,魔君欲夺神器,辛殒。 潦草平生,三言两语概括而去,沈粟不解道:“这不是风辛的个人平生吗?怎么也会记在迹事阁?” 那小仙解释道:“星君有所不知,这风辛功德厚非,本是要飞升仙班的,无奈被魔君消殒在郃叶,魂飞魄散,这才写了部分事迹置于迹事阁保存” 沈粟若有所思点头,道:“那你可知千湟是何人?” “容小仙再查询片刻” “有劳了” 沈粟刚从翻书的梯子下来,便被一抹红色身影撞了个满怀,那人哎哟一声,把沈粟惊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月老。 月老将沈粟拉进迹事阁的偏殿,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切道:“少青你可回来了,你一定要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怎么了?” 沈粟自认识月老开始,就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急躁的模样,一迟疑间,她已经说了起来。 原来是月老在给一桩姻缘牵线时,明明是天作之合的一双男女,却不知从哪来了个鬼魂把女方的心给夺走了。 沈粟问:“鬼魂也剜心?” 月老瞪他一眼,“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沈粟示意她继续。 这鬼魂夺情人,男方自然不肯,就请了道士来驱鬼,但女方心意已决,死也要陪那鬼魂去,这一撞墙就下了地府。本让地府就可以解决的事,那女方倒突然怨起天来,说天道不公,给她配了这么段姻缘,否则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个下场。 这女子要是别人倒也罢了,可她是皇家公主,身上流着真龙之血,滞留地府不走,谁也耐她不何,这地府一思量,就决定要月老下去给人道歉,允诺来世一定配段好姻缘,月老这姑娘啥都好,就是前世对地府有了阴影,现下是万万不敢下去了。 沈粟注意到另一个点,问道“那皇家公主可姓慕容?” 别是慕容枫吧?但一想又不可能,慕容枫还小,而且她芳心明许的是云沧,难道是云沧…… “正是,大公主慕容嫒”,合鸢看了眼沈粟,道“你怎么这个样子?” 沈粟啊了一声。合鸢又道“你脸上写着幸好两个字,我可从没见你有这样庆幸的时候” 沈粟想起什么,道“慕容公主前些日子不是已经成亲了吗?为何会这样?” 那时候慕容枫去明西城邀慕容旭回皇都参加婚礼,慕容嫒当时被关,想必是极其不愿意的,那她大可拒绝这桩婚事,何至于闹到今日命丧黄泉。 合鸢面色微有为难,摇头道“前生事暂且管不了那么多,如今让她投胎才是正事。少青,你就陪我去一趟吧。在这天界也就只有你比较内敛温润,至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所谓内敛温润,其实也就是不乱嚼舌根。月老牵错姻缘线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能妥善解决自然是好,可如果被人以此拿了把柄参上一本,月老这职位怕就的换个人做了。 月老平时做人活泛,但到了关键时候,她能真正信任的人并不多。 沈粟从她话中已经听出了这言外之意,略一思索也就同意了,回去同那小仙说了声晚些回来便陪月老下去了。 由于阴气土地不足,加上鬼界与地府同属天界管辖,是以两方土地毗邻,中间是以一条彼岸花道作为区分。 左为地府魂魄轮回之地,右为鬼界魂魄停滞之地。真正诠释了什么叫一念超脱一念永世不得超生。 一入地府大门,一个宽阔广场便映入眼前,昏昏暗暗的路灯下,干干净净的广场上有不少的鬼魂跟着鬼差列队前行,也有不少幽魂没有目的的四下飘着。或黑或白的衣服,或血腥或苍白的脸,有些还是眼眶空空,只有血液不停往外涌出,它们见到沈粟与月老从府门进来,都好奇的围了过来。 月老紧紧拽着沈粟的胳膊,小姑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往哪走?”,沈粟疑问。 他从来没有来过地府,此时过了广场后便是三条燃着木犀角的道路,一条为黑,一条为白,一条为红。他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意思来。 月老迟疑了一会,伸手指着红色。沈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走在前面。 其实他很怀疑月老到底知不知道哪条路通往阎王殿,但看到她那苍白无神的脸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人一前一后迈着步子走在那红色道路上,耳边是凄厉嘶叫的鬼吼鬼叫。 月老听的冷汗直流,话都哆嗦起来,“别,别是鸿门宴吧?” 沈粟坏笑道:“这可如何是好?合鸢君,这次我是被你拖累了,听这声音,里面不是在抽筋就是扒皮,你确定阎王是让你来道歉的?” 合鸢抖了一下,道:“少青,实在对不住了。不过阎王说……说让我给公主好声劝一番,然后许诺下世好姻缘就可” 语毕,合鸢又道“其实,其实我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这是他地府鬼魂犯错,与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你之前为何不与阎王说上一说,眼下我们都踏入他地盘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了那条红色通道,待看清眼前景象时,合鸢啊的一声抱紧了沈粟。 那边在认真工作的地府小鬼被她这一喊也吓了一跳,埋怨道:“你喊什么?过来排队!下一个就是你了!” “十……十八层地狱!”,合鸢拉着沈粟退到了墙角。 沈粟转头看了一圈,果真是抽筋扒皮,除了中间一张在剖开尸体的桌子,墙壁四周一路往下都是各种不同的小房间,每个房间都站了人,或油煎,或生砍,或劈裂……各式各样,各种酷刑,而他们方才听到的凄厉喊叫也是从这而来。 那小鬼已经收拾好了台上的尸体,见两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吼道:“杵那干什么?!过来躺好,长得人模狗样,前世肯定造了不少孽吧!” 小鬼说着就过来拉两人,合鸢躲在沈粟身后不敢动,小鬼便来拉沈粟。 “不是的,我们走错地方了,不好意思啊”, 沈粟说完拉着月老三步并作一步的逃了出去,那小鬼还在后面叫骂着。沈粟只能依稀听到报应,轮回几个字。 两人又重新回到那条三叉口,沈粟心道,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选对了。 幸好,两人这次蒙对了。 走过白道后,入目便是一条奈河桥,木质古朴的长桥上整齐的吊了两排白灯笼,惨白荧亮的光就像引路灯一样,指引着轮回鬼魂走向重生之道,也在这无望轮回中带来别样的光彩。 可奈河桥身却不同于周围的白光,反倒泛着幽幽绿光横跨整个黄泉河。桥上的灯笼倒影在河面,映出荧荧绯光,偶有两只小鬼撑着小船在河中来回荡着,不知作何用处。 孟婆坐在桥头闲来无事瞧着两人,道“两位自何处来?” 孟婆生的和蔼可亲,加之她面前摆了一个小摊,看起来就像是人界商贩一般。合鸢一见她心态就放松了不少,道“自天界来,此番是来找阎王的,敢问阎王殿在何处?” 孟婆打量了一下两人,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奈河桥对面。 沈粟微讶,问道“这阎王殿为何建在奈何桥对岸?”,那边不是给鬼魂轮回之所吗? 孟婆解释道“这地界阴气盛的地方也就那么点,这边都被装满了,阎王殿可不就到那边去了吗?再者,鬼王殿也在那处呢” 以往在天界议事时,沈粟还听过这事,阎王与鬼王同时看上了奈何桥对岸的这块地,为此已经明争暗斗了好些年,最后谁也不服谁,就闹到天界去了。 至于之后怎么处理的沈粟也没注意,原来天君将此地一分为二各给一边,谁也没亏,处理的也不失偏颇。 走上奈何桥后沈粟才发现桥身上不是什么绿光,而是因为水面潮湿,形成了一层薄薄绿苔,滑腻的很。 沈粟小心翼翼的走着,低头间看到旁边忽然飘过一个身影,没错,就是飘的,一个鬼魂停在两人面前。 那鬼魂大概是刚审完前世罪孽,舌头被割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殷红鲜血从嘴角流下,然后滴进脚下的绿苔里,化作滋润养料被绿苔吸收。它瞪着灰白的眼珠盯着两人,还前后转了一圈,像是极为好奇这两人为何与他不同。 沈粟被他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低声道“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奈何桥是给鬼魂走的吧?” 合鸢也质疑,但又没想到别的路,道“可这只有这么一段桥,不走这儿走咱们也过不去啊” 沈粟一想也是,两人目送走那鬼魂后又举步维艰的走着。可这漫长长桥,眼睛若只是盯着脚下看,定是叫人头晕眼花,沈粟眼神稍微往旁边瞥了一眼,就看到在这奈河桥右边还有一座桥,比他们位置要高一些,通的是地府隔壁的鬼界。 再一细看,他便看到桥上还站了一个人,玄色长袍,银色面具,只是那双眼睛,沈粟觉得甚是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0章 一见魔君误终身 奈河桥大约一丈之宽,他仔细着脚下的路,但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当他再次看过去时,脚下忽然一滑,沈粟心道不妙,这奈河桥的护栏只是个摆设,还没他大腿高,摔一跤肯定得掉下河去。 在月老的惊呼中,他被人接住了。 沈粟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一张泛着冷光的面具跃然眼前,面具上刻着的流云与衣襟上的黑色金纹貔貅极为不相称,但融合在他身上,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狂妄与傲然。 “一见魔君误终身!” 孟婆靠在奈河桥边打趣,声音传的过往小鬼都听见了。沈粟囧色之余意识到他眼前这人竟是魔君。 他想也没想的一把将人推开了,脚下一个趔趄,又被人拉住手腕带了回去,沈粟这才发现两人是站在同一艘小船上,他总算发现这船的用处了。 他唯恐不及的往后退了一步,匆忙道了声谢,然后飞身回了奈河桥上。 合鸢紧张的围了过来,搀住他手臂以防他再滑下去,“少青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沈粟轻推开合鸢的手,摇头道“没事,我们走吧” 他下意识侧头往身后看了一眼,那人还站在那艘船上,目光如影随形跟着他。沈粟收回视线,手心闪过一道纸鹤残影。 一段奈何桥终于是走完了,他们到时,阎王正在殿上审着什么人,见天界来人,甚是热情的迎了过来。 “两位仙君所……” 合鸢没等阎王说完便打断了,道“阎王,我乃月老合鸢,此来是为慕容公主一事,她人在何处?” 阎王愣了一下,眼中是不明觉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往殿前抬了一下头,“在那审着呢,仙君可要前去看看?” “如此便打扰了”,合鸢又对沈粟说:“少青,你在外面等我便可” 此话正合沈粟之意,他点了点头,站在了阎王殿外,转身之际看了一眼殿内,人界公主慕容嫒正施施然站在那,倒也不像要讨一个说法的样子。 这时,沈粟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他往四周扫视一圈,然后将手附在耳边,似有似无的说话声便扩散开来。 “此次是你家小魔擅自离了领地来我鬼界闹事,你一向自诩与世无争,如今你这魔界,好像也不太平啊” 沈粟想着这声音应该是鬼王阈沦,下一刻,另一个声音回应了他,但声音闷在面具里有些混混沌沌。 “本君不是不争,而是这世间没什么值得本君去争的东西”,魔君语气很淡然,又道“你这鬼界本君看不上,魔界之中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得上。这件事本君已了解来龙去脉,倒想问问,这尢然草,怎的就成了你的东西?” 鬼王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忽而斥道“魔君怕是记错了,尢然草是治疗碎魂之伤,你魔界之人又无魂魄,何需此物。再者,你那魔都荒芜贫瘠,怎么种的活它,魔君还想睁眼说瞎话不成?!” 魔君忽然冷笑起来。 这三言两语间,沈粟大概是明白了,鬼界说魔界人来此闹事,魔君说是因为自己东西被拿了去,而现在鬼王说东西本就属于自己的,他也不知道谁真谁假,反正下一刻就听到鬼王的惊呼。 “希珏!你怎么敢?!” “我这不是敢了吗?”希珏语气很是不屑,忽然让沈粟想起教训彦兽的那人。 希珏道“本君花了三千年才在南境养活这尢然草,你倒是想偷就偷了?本君还没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的要瓜分本君之物,既然如此,这代价,你是要付的!” 而后,沈粟听到的皆是打斗与鬼王的怒吼声,“希珏!你休要张狂!待得我与天啊!!” 他连忙奔到奈何桥头,偏头就看到不远处的鬼王殿燃起了缕缕青烟,一众小鬼手忙脚乱的提了木桶去浇火,但魔君的火怎是轻易就浇的灭的。 沈粟心中微有唏嘘,这魔君果然是有仇必报之人,万万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他收回视线之际,看到那玄色衣袍的人倚在奈何桥上,像是欣赏什么美景一样观赏着火势渐浓的鬼王殿,然后转头,与沈粟对上了目光,慢条斯理的展开手心,一只金色纸鹤静躺其上。 沈粟知道自己这点小法术迟早会被识破,他本来是希望能从希珏的谈话中知道些关于许弃的蛛丝马迹,但没想到会当面被他戳破。 尴尬之余,沈粟把自己手心的纸鹤拿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与冲动,直接问道“敢问魔君,是否抓了我朋友?” 许弃一事,沈粟本以为是希珏为了要他心头血而抓,可眼下希珏就在他对面,既不趁他一人袭击,还淡然的与他拿着纸鹤对峙,实在奇怪。沈粟也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人家,此时头脑一热,话一轱辘就问了出来,收都收不回了。 希珏偏了一下头,银色面具被火光映的闪现暖橘色,他慢悠悠道“仙君,你可是唯一一个会这么询问我的人” “有,还是没有?”,沈粟追问,若希珏说有,他必会直接过去,可希珏若是说没有,他好像也是愿意相信的。 没等希珏回答,沈粟身后的阎王殿忽然轰隆一声,塌了。 里面一行人灰头土脸的跑了出来,合鸢连呸了好几口,转头看到隔壁鬼王殿的浓浓烟雾火苗,语气极其抱怨,“那鬼王有毛病不成?好端端的一个殿烧了做什么?不知道阎王殿年久失修禁不起摧残啊?到底是哪个……” 合鸢忽然瞥见桥上的人影,闭紧了嘴巴立马不说话了。大眼睛咕溜溜的转到沈粟这边,无形中道:你怎么不告诉我魔君还在这? 沈粟摊手,谁叫你口快。他估摸着刚才的商议应该不怎么顺利。 他跳过合鸢去看慕容嫒,后者极其端庄淡定,虽说额头的伤疤依在,但一点也不像冲动之下就撞墙的人,慕容嫒拿着一方手帕在鼻尖甩了两下灰尘,目光似有似无的扫过来来往往的小鬼们。 商议由于阎王殿的倒塌暂时停止,慕容嫒依旧留在地府没投胎,光荣的成为了滞留人口。 “仙君,人心不古,仙人亦然” 沈粟欲离地府时,耳边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话,他下意识往身后看去,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合鸢随他目光去看,好奇的问。 沈粟摇头,两人招了片云便回了天界。 回天界途中,合鸢的眉头都快打成一个死结了,撑着脑袋不停的叹气。 “这阎王也真是的,就那么穷吗?人家鬼殿着火,他跟着凑什么热闹”,月老撩了一下袖子,掸了掸灰尘,“这下可好,下次还要去一趟” 沈粟道“今日议的如何?” 合鸢撇嘴,道“什么都没议出来,我好声好气给她道歉,可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真是睡迷糊了给她配了个前途无量的状元郎” 沈粟未语,因为他觉得以慕容枫的性格,这慕容嫒应该不会傲娇到哪去,可见合鸢这幅模样,加上自己也没注意殿内情况,一时也摸不准这慕容嫒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还是不肯走吗?”,沈粟问道。 “可不是嘛,你说那公主也是个怪人,前些日子嚷着天道不公对她苛刻,我都给她开后门了,她今日又说这样对其他人不公平,甘愿接受地府判定。可阎王叫她去投胎,又百般借口怨起天来,再这样下去,我这月老怕是保不住了”, 合鸢说着给自己服了颗静气丹,叹道“哎,没办法,可怜咱小辈仙在真龙血脉前还是要低头的,只能下次再去一趟了” 沈粟疑虑,道“我看她也不像刁难泼妇之人,为何会这样?” “我也以为她是明事理之人,可她就是赖在地府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沈粟好奇起来,道“那之前抢她未婚夫婿那鬼魂去哪了? 月老默了片刻,像是在想什么,半响才说道:“不知,不过逃出地府去人间作乱,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沈粟哦了一声,也没再多想。 许弃趴在墙上,希望能在墙壁以外听到什么声音,却怎么也想不到这石屋除了石门方向外,其余都是茫茫无际的空旷。 希珏立在石门外看了许弃很久,顽强无畏的人,与万年前相差太多,有何其相似,以至于希珏不知是该杀他还是放了他。 “大君,鬼王来见”,中桁拱手道,“约莫是为了尢然灵一事前来道歉” 希珏冷声道“他该道歉的人不是本君,你把小魔带去,让鬼王给他道歉” 中桁领命而去,心中是欣慰的,纵使地处贫瘠之地,大君也有办法让领地各魔安然处之,就算被人欺负,大君也不会置之不理。所以魔族各部,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大君而不出南境。 许弃听了一会,兴致缺缺的坐了下来,靠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哼着曲调,然后不动声色的瞧着手中的罗盘,从刚才的指针摇摆,到现在的停立不动,许弃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什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变的警惕起来。 五天,从最开始的置之不理到之后的捉弄,再到现在的不闻不问。许弃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人抓他来的目的,但现在,罗盘上的指针,告知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心道如果他要抓我威胁天君这可怎么办?但又想到自己人微言轻,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这厢想的未雨绸缪,那边的希珏嘱咐了一声看门小魔便离去了。 沈粟与合鸢一进九霄道便遇上了刚从天君殿议事出来的几位天将。近千年来,五界无甚战乱,也无甚大事,天将们养的那是珠圆玉润,气色极好,他们二人皆是小辈,遂退到了道路一旁微微俯首待这几人过去。 沈粟低着头正在想这些人是不是刚和天君商议完许弃一事,一双靴子就停在了他面前。沈粟微抬头,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他面前的齐武上神。 沈粟尊敬的唤了他一声。此人乃天界武将之首,气宇轩昂,丰神俊逸。据说活了万年之久,平日里没什么事是不会在集会上出现的,更别提天君今日的临时召议。 齐武上神瞧了一眼旁边的月老,后者施施然告退了。 沈粟与他一前一后走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把许弃可能经历的所有情况都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来什么结果。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问道“上神闭关千年,何事如此着急让几位天将都来了?” 齐武未答,反倒说:“上次见你,还是一千年前” 沈粟点头,道:“是,劳上神记挂”。 一千年前,他与许弃刚刚化形成功,大概是天君座下的莲灯魂魄化形很稀罕,他一出来就看到好几个天将在莲阁等着,后来他才知道,那几个人都是天界老一辈的上神。 莲阁与天君殿本就不远,说完话没走几步就已经到了莲阁门口,齐武信步走了进去。沈粟连忙进屋摆好了桌子,倒上了清水,忙活完毕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其实神仙是不需要这些的,但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齐武还真饮了杯水,道:“听说招妖旗已认你为主” 沈粟如实答了。齐武又道“身体可有出现什么异样?” 沈粟顿了顿,还是如实答了,说:“未曾,相反倒是法力增进了不少” 的确,他之前消失的那些法力,在这短短时间竟已恢复了大半,起先他还担心不已,可眼下看来,被招妖旗认主倒是有益于他法力的增长。 不知为何,那些奇怪的声音,沈粟没能告诉他,话到嘴边,却被他咽了回去。 “如此便好”,齐武接着又说:“魔界君王日渐跋扈,且不说前不久灭了妖王宫,近日鬼王又来报,那魔君将他宫殿烧毁,还毁了他鬼界疗魂神物尤然灵。” 沈粟心道:这鬼王告状的的速度还真是快。 这时,齐武又道:“前些日子,魔君去北境找北君寻事,两人大战半日,北君被他重伤” “北君寒觞么?”,沈粟问道,“可他不是独居在人族万里之外的北境寒山吗,怎么会与魔君结下梁子?” 这事他倒没听说,自他出世起,从来没有听过北君的任何传言,就连知道其人,他也是在书上看到的。据说此人乃圣山之子,冰肤玉肌容貌俊美,法力高深莫测,活了数万年却从未踏出过北境一步,更别提与魔君有所交集。 齐武看了他一眼,道“具体细节如何我并不知晓,只是天族在万年前已与魔界定下约定,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北君不属天族管制,但上古时好歹也是一家。如今魔君四下滋事,且若证实是他将许弃抓了去,魔君之心,昭然。行如此之事,我们不得不作打算” 沈粟知道齐武是什么意思,许弃是天界之人,现下无事倒好,只能证明魔君有异心,但如果魔君伤了他,就是明摆的要与天族为敌,这万年平静下的蠢蠢欲动,怕是一触即发。 “我今日来确实是为了许弃一事”,说着,齐武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帛,然后在桌面展开,那画帛不知是何材质,米白色的画布柔光浅溢,不耀目,却有着气吞山河的大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1章 凌楼 在齐武的法力施展下,那画帛从一丈化为两丈,悬浮于莲阁半空,只是那画中景象却是灰沉的厉害,就好像有漫天黄沙遮盖一般,朦朦胧胧只能看到一个建筑轮廓。 “这便是魔界地域”,齐武伸手指向那黑影轮廓,道:“魔界地处以南,天空常年被雾笼罩,无法窥见其后面目。这黑影便是魔君之殿,在魔君殿后面是南山,南山之巅有一高楼,名为凌楼,上有十层,下,未可知” 沈粟看着那黑风绰影,伸手凭空摸了一下,画中景象随之荡漾,待他抽回手时,依旧如故。 齐武见他好奇,也没去解释,只是说:“你与许弃本脉相连,借你感应,便可知晓许弃身处魔界何处” 沈粟心中颇有不解,但齐武很快就用行动解释给他看了。齐武在他指尖点了一滴血,不知用何法力,将它悬置于画帛上空,那血兀自立在那,一动不动,沈粟还以为画面静止了,下一秒,他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场面,就像亲临其境一般,沈粟眼前有街道,有行人,然后是无声叫喊的人群。 “看到什么了?” 脑海之外,他听出这是齐武的声音,因为在他眼前的人皆是没有声音的。沈粟一边看一边说,话语毫无逻辑。最后,画面在一处黑暗房中消失不见了。 他揉了下眼睛,稍一转头就看到齐武在一张白纸上描描绘绘,看齐武那认真模样,大概是在呈述他刚才看到的东西。沈粟愕然,心想:这都能画出来? 齐武收了笔,道:“如此看来,像是斗场” 他将画出的纸递给沈粟,道“魔界万年安于一隅,其中不乏各种闲时无趣游乐,这斗场便是其一,也有所不同。一天一场,上场之人没有限制,不管目的为何,只要上了斗场便不能轻易下来,两者相斗,旁观者下注,一直到打死为止” 沈粟仅是千年小仙,五界很多事情他都不太详尽,此刻听齐武这一说,细细看去,是个圆形台子,四周皆是宾朋满座,唯有二楼,有几个独立的小房间,开窗的方向也是对着圆台。 沈粟凝目,许弃在的地方为何会是魔界斗场,是旁观,还是被观。 弃武看出他的担忧,道:“此去寻人,切莫暴露身份。我会安排人和你一起去。切记,勿相信任何人或魔” 他最后一句说的语重心长,沈粟不由自主的看了他一眼,齐武脸上的忧愁一闪而过,沈粟道了谢,收拾了些法器符咒便走了,虽然他现在法力稍强,但在魔界能低调就低调。 到了天门,沈粟远远就看到那里有个身影正在等人,他礼貌的道了声仙君,待那人转过身来,他忽觉有些熟悉,而等那人和他打了招呼后,他一下想了起来,是那天在大殿替魔君说话之人。 两人互相礼貌的道了礼便准备出发了。 “那我们走吧”,沈粟说道,刚想御云而下,思元就道:“少青君,无需唤云,随我过来” 沈粟便跟着他过去了,一看,便不可避免的在心底羡慕了一把。 思元乃是经历了重重劫难而飞升的仙君,与他这星君不同,是有自己坐骑的,还是只浑身雪白羽毛,乖巧懂事的鸠灵鸟。 沈粟感叹道:“思元君,你这坐骑真是不错啊”,待他飞升之后定也要有只坐骑,但绝对不是彦兽那样的。 正在仙泉躺着沐浴太阳的彦兽猛地阿嚏了一声,少有的喷了鼻涕出来,一旁的天君看它在溪里洗了干净,笑道:“定是少青又嫌弃你了,若他之前能顺利飞升,你本是他的坐骑。现在倒弄的三天两头的来我这受罚” 彦兽不满的哼了一下鼻子,道:“本兽乃是万年神兽,那小子法力低弱,如何配得上我?” 天君笑道:“等着吧,他哪天就得把你摁地上揍一顿!到时看你服不服” 彦兽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摇了下尾巴,目光似有似无的扫过莲阁方向,恹恹的又闭上了眼睛。 天君也同样的望了眼莲阁方向。转眼就看到齐武自殿门走了进来,问道:“下去了吗?” 齐武点头,道:“我们如此做,是否不大妥当?万一魔界之人” “若在他自己地盘都护不了少青周全,他那凌楼,算是白修了” 齐武凝眉深思,迟疑了一下,问:“天君虽防范阙梧,却不压制希珏,是因为少青吗?” 希珏来往人界早已惹得无数天臣所不满,各个都言他太过狂妄,不将两界契约放在眼里,可天君依然放任他不管,好像完全不担心此人会对天界构成威胁。齐武闭关之前就知道魔都有一召魂凌楼,静心细想后,觉得天君之所以不对希珏有所行动,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天界有一希珏不得不顾之人。 天君悠然道:“不管是人是魔,一旦有了软肋,再狂妄的人都要为此收敛” “神器汇聚,此物也奉还给天君”,齐武从袖中拿出一卷画帛递给天君。 天君笑道:“本君又不是介意这些说法,你就说是寄存,本君难不成还能拒绝你不成?” 齐武也笑,道:“天君海量,这山河半图在我这处放了万年,天君也不过问,实是惭愧” “无妨,你既答应了他,本君也不会过问。只是希望他这次,能不负我所望”,天君负手立于院中树下,伸手将枯叶摘了下来,道:“这天,怕是要变了” 齐武眺望了一眼北方的天际,阴云笼罩,山雨欲来。 鸠灵鸟不仅长得好看,这赶起路来,速度也是快得很,不消一会便赶到了魔界地盘。沈粟想从纳袋里找些吃的犒劳一下人家,但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带纳袋下来,于是装作整理衣服,悻悻的收了手。 思元这人虽是武将,心思却也细腻,见沈粟眼神转向魔界边境,遂不动声色道:“星君,我们为何不多乘一段路程,早早的下来岂不是又要多行一段路程?” 沈粟道:“我们此次前来需得隐瞒身份,若再往前,被人察觉到我们乘鸟或御云而来定会引起注意。我们先隐去身上仙气,魔都离此应是不远,行上半日也就到了” 思元点头,将鸠灵鸟退了去,亦步亦趋跟在沈粟身边,道:“星君,少华星君真的是被魔君抓走了吗?魔界一直宿于南境,虽然魔君罔顾契约偷偷的在人间来往,但他只是四处游历,并未伤害过任何人,此次他怎会没事就将少华星君给带走了呢?” 沈粟摸不准具体原因,也不好说或许是与他心血有关,遂道:“现在谁也没法确定是不是魔君所俘,还是眼见为实为好” 闻言,思元颇为赞同,道:“我也觉得应当如此,他们都说魔君肆无忌惮,其实也不尽然,我在飞升之前就听过魔君流连人界的事,我倒觉得他就是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不停的找,一直的找” “那找到了吗?”,沈粟随口问道。 思元肯定道:“定是没找到,否则怎么会到如今还不肯放弃” 沈粟道:“你可是天界唯一一个会如此冷静看待魔君的武将” 以往在天界议事时,只要一提到魔君又偷偷去了人界,但凡是个武将,无不是提议让天君向他警告压制一番,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担心魔君会挑起两界事端,二来是因为天界的威严完全被魔君视若无物,唯有思元,说起魔君来,神情淡然冷静。 “是吗?”,思元笑道:“大概是我跟随齐武上神常年待在神殿,旁观者清,分析的多了些,星君听听就好” 沈粟颔首,道“之后便不要以星君相称了,直呼名讳便好” 两人在那荒芜之地上行了半刻钟,终是在日落黄昏时赶到了魔都。他们本以为进魔都会遇到阵法阻碍什么的,没想到一路畅通无比,直至到了一堵石门前。 那是在荒漠之上赫然竖立着的高大石门,被荒漠上的黄色泥沙层叠包裹,看起来就像是某个荒芜的城池只剩下这么一个废墟。 思元不确定的看向沈粟,道“少青,魔都入口就是个这么陈旧的石门吗?” “南境百里,迷雾天门” 沈粟说着往四周看了一眼,远处的地平线是层叠的灰蒙迷雾,只要穿过那层迷雾便可到达魔都之界,而这道石门就好比一个希望屹立于此,所以魔界之门在五界也被称为“天门”。 他们是由天际下来,所以是直接降落在石门不远处的地方,从而也避免了在迷雾中穿行的艰难,是以现在站在这道石门前,显得有些轻而易举。 一进城门,两人顿时停了步子。不是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异象,而是太热闹了,每个人都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因为石门的关系,在外面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这一下进来,无数的说话声充斥进两人耳朵还有些不适应。 沈粟与思元相看一眼,堵住一只耳朵凑近了一行人身边,竖起另一只耳朵听着。 一人信誓旦旦道“不是我吹,前几日我去了斗场,真见着大君了!今日又开新赛,大君一定会去的” 另一人不信,嗤道“你就骗人吧!我自从出生几千年来,在魔都见大君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怎会因为一场斗赛就出现在此” 有人附和道“就是!大君勤于修炼,区区一场赛事如何能引得大君亲临” 魔君登位万年,除了最初搬迁魔都后,甚少时间露面,很多不知其因的小魔们便以为魔君这些时间一直在殿内苦心修炼,日日看书,废寝忘食。 因魔君不甘于此的修行,引得无数魔族小辈争相效仿,虽没有确实的切磋过,不知修为如何,但能让天君未雨绸缪,势必也不会低到哪去。 有人立马道“苦于修炼不也是要劳逸结合吗?再说咱们大君功力与日俱增,一只手便可灭了整个妖王宫,现如今,这五界之内还没有大君的对手!就算天君” 话音未落,那声音被人紧紧捂在了嘴里,一人低声斥道“你要死吗?!这要让中桁大人听见,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沈粟心道,欲盖弥章。 这时,那几人已经往前走了,听那话头是打算去斗场眼见为实。而在他身边还有好些听了魔君光临斗场要去凑热闹的。要知道见魔君一面那是比登天还难,所以街上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也就有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场景。 思元本是与他临近站着的,此刻已经被挤得遥遥相望,沈粟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又被人群挤着往前走,好在那斗场路途不远,不消片刻,两扇大开的阔气木门便出现在视线之中,沈粟瞄了一眼,甚觉眼熟。 那木门是由松木所制,不作任何雕刻的大门因为木头本身的纹路而显得古朴质感。在经过门廊时,沈粟闻到一种特殊的味道,他眼神往上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蹙了眉,那阵味道是松木本身的香味,但这其中,却混合了常年累月所泼上去的血液气味。 但其他人好像习以为常一般,脸上是欣喜神色,口中议论不停。 沈粟细看过后也才发现这门与之前在脑海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那就代表许弃在这扇门之后。沈粟心间忐忑,因为他隐约能感觉这斗场不是什么好地方。 进了大门之后拥挤的人群四散开来,沈粟得以有了自由活动的空间,他慢而细致的往四周扫视了一圈,目光稍往上是几扇紧闭的窗户,在每个窗檐下都挂了一串银铃铛,但此处无风,沈粟也猜不到这铃铛的作用。 他们往前走上几步便是一楼的观众看台,此刻已经挤满了好些热血沸腾的人。 “少青!”,思元也被人群带进了这斗场之中,他比沈粟要早到,站在看台边的木栅栏前把沈粟拉了过去,指了一个方向,轻声问“那可是少华星君?” 沈粟立马转头去看,他们站的这里是一楼看台的边沿,围了一圈半个身子高的木栅栏,而在他们下方就是一个圆台,上面站了一个眼眉高吊的年轻男子,自然不是许弃。 思元指的是圆台旁边石门处的一个身影,衣服破碎布满血迹,全身上下看得见皮肤的地方皆是红色一片,只有凌乱的头发后,面庞坚毅。 “欢迎各位光临!今日是无名小子对决麟兽!各位都知道这麟兽是何等魔兽,而这无名小子已是第二场赛制,话不多说,各位自己掂量” 语毕,这边好些人蜂蛹着跑到了看场边一个摊子上,然后伸手给那摊位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割手指。 沈粟嘀咕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思元解释道“即是斗,就有输有赢。这魔界赌注与其它地方不同,赌的乃是自己修为,指尖一滴血便是五百年修为。可台上之人,赌的就是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2章 斗场 “要你在这唏嘘什么?” 不知从哪冒出一人插了一句,也不顾别人是否愿意,硬生生挤在思元与沈粟中间,又说“又不是谁强迫了谁,这上了斗场就该知道不生即死。何况今日的赢者还可以得到大君一个许诺,这等划算买卖,不做岂不是亏死了” 沈粟道“斗场不都是一场胜负,为何他会被要求二次上场?” 以许弃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若能借斗场机会得到一个许诺,他会去试,即使是以凡人之身。 “还不是他枉顾规则,规定了是用法术,可他以血驭符,胜之不武” 他语气极其理所当然,好像真是许弃搞了什么怪一样。可沈粟心底清楚,许弃身上法术定然是被人禁了,否则不等他们来找,许弃便可自己出去。 思元也猜到了,便问“谁规定只能用法术?那魔兽那般厉害,难道不是只要赢了就行?” 那人没回答,眼睛盯着场下的圆台,比赛已经开始,那麟兽七尺高,生的倒算顺眼,没什么青面獠牙,一双紫色眼睛,尖牙利爪,浑身上下萦绕着紫色图纹。 在围观群众的叫喊加油声中,麟兽进攻了,许弃身上前几日奋战留下的伤还没好全,此时已是力不从心,他先前想着只要努力撑过之前的比试就可以出去,所以他把仅有的几张符咒都用了,也仅仅是保下一命而已。 现在这只魔兽明显比之前的更强,所以他也知道了,那人,不,应该是那魔要的是他的命。 许弃侧身避过麟兽一爪间,侧目看了眼二楼的第一扇窗户,那里是紧闭的,没有人。 昨日夜间,牢房之中的许弃正在想办法出去,如果这里是魔界,那这外面便是绵延几万里的戈壁荒漠,以他如今之力铁定是逃不出去的。 然后,那个抓他的人终于现身了。那人隐在黑暗中缓步而来,脸部轮廓如刀裁,双目炯亮如星,明明是张俊朗的年轻面孔,却沉稳的没有一丝表情,带着铺天盖地的冷包裹了整个牢笼,好像抓错了人一样,盯了他许久。 许弃忍不住了,问道“公子,请问是抓错人了吗?” 那人面无表情,道“想离开吗?” 许弃点头如捣蒜,一下觉得自己太过激动,顿时止住了,想了一下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觉简单。 果然,那人道“一,现在走出去死在路上;二,参加一场决斗,若是赢了你就可以离开” 第一个选择是许弃早已经料到的,他的确会死在路上。但是他已经全身是伤,又如何赢得了,“你也没给我选择的机会,直接说让我参加决斗不就好了吗?” 那人不置可否,道“那便祝你好运” 而所谓的好运,就是与一只看起来就修为不低的魔兽打架。 “上呀!快打死他!” “可不能给魔兽丢脸!” 在一声更比一声高的音浪中,沈粟身子往前倾了一下,盯着场下的人魔交战,指尖紧紧扣着手下的栏杆。 思元拉住沈粟,道“别冲动,以我们两人无法冲出这里,我出去通知其他人” 沈粟点头,周围有这么多人在,寡不敌众是肯定打不过的。天君早已安排了人守在魔都上空,只要能及时赶到,就一定能救下许弃。 思元嘱咐了声小心便走了。 这时,场下魔兽忽然嚎叫一声,许弃已经退到了圆台边沿,勉力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因为他知道,一旦倒下,就没有再起来的机会。 看台下,许弃被打的头晕眼花。 看台边,沈粟心急如焚,满眼焦急。 看台上,二楼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双眼睛牢牢盯着看台那边带着面皮掩饰的人,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你去吧”,斛启看向一边的中桁道。 中桁迟疑了一下,道:“大人,他们好歹是天界之人,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坏了契约,若是让大君知道” “那你就别让他知道,人一旦捉到,我们便去妖界动手,就算是天界也怀疑不到我们身上”,斛启又道:“我们这是为了大君,为了魔界好,你能想象在大君之前的魔界是何其戾气吗?如今好不容易过上了太平日子,难道又要回去以前吗?” 中桁微咬牙,转身走了出去。 “大人,不是只需心头血便可,您为何要中桁大人?”,斛启身边一小魔不甚明了。 斛启关上了窗户,道:“大君斩不断的东西,我便来做这个罪人。他的羁绊只能是魔界,不应该被任何人困住羽翼” “大人,您看那里!” 小魔惊呼出声,瞪着下方十足惊讶。 斛启闻声去看,渐渐半眯起眼睛,将眼中的利光深深掩饰在眼底。 沈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冲动,还有点不计后果,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许弃死在那魔兽手中。青色面皮应该不会让人把他与天界联系起来,他不用法力,这样就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许弃靠在栏杆处,闭着眼睛面色惨白,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提醒着众人他还活着,只是微弱的气息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死去。 沈粟单手撑在栏杆上,脚尖借力一点,翻身往前一跃的同时也拔出了剑,刺在麟兽的背上,想将它的注意力从许弃身上引了过来。岂料,那麟兽皮壳硬的很,卷舒剑只是在它背上划出一道轻微裂口,麟兽的利爪反过来一挥就朝他抓来。 沈粟提剑挡在身前,借势就地一滚翻到了旁边,紧接着沈粟握着剑再次往麟兽身上砍去,它的皮太厚,沈粟知道这样绝对是伤不了它的,但他的目的只是要引开它给许弃一点时间。 许弃撑着眼皮朝沈粟点头,拿着沈粟方才塞给他的一张纸符在手臂上随意抹了点血,默念着口诀往麟兽身上扔去。一瞬间,白光大盛,符咒触碰到麟兽身上竟然炸了个血洞出来。 一瞬间,这斗场内围绕的不只是麟兽的痛苦哀叫,还有看台上愤愤不平叫嚣着的看客们。 “喂!你这小子怎么又犯规了!” “鹿老板,你没说是一对二呀,这样对麟兽不公平呀!” 看客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将鹿老板示意众人安静的声音湮灭不见。 “叮铃铃——”,铜铃三响的清脆叫现场骤然安静下来,他们彼此相视一眼,目光齐齐往二楼看去,眸中有惊疑也有欣喜。只见二楼某扇窗户已经被打开,方才那阵响声正是从窗檐下系着的铜铃而发出,微有摇曳的铜铃提示着众人,房中的人并未远去。 正当他们翘首以盼时,那扇窗户后面慢慢出现了一个身影,面戴银甲面具,上刻流云飘逸,身着银白绣金丝飞鸟长袍,虽未露面容,但浑身的凌然冷傲足以叫人仰视。 斗场众人半屈膝抱拳齐呼一声,“见过大君!” 魔君目光直直望着斗场中央的沈粟。这时只听鹿老板为难道“启禀大君,这无名小子还撑着最后一口气没死,但不知从哪就冒出这人来帮他挡住了麟兽的攻击,这谁胜谁败,小的也不好判定了” 魔君问“这位公子,你可知道这斗场的规矩?” 沈粟“自是知晓。上了斗场不分胜负只分生死,一场决定来去留” 魔君好像听不出沈粟话里话,也并不把许弃已经决斗了两场的例外放在眼里,悠然道“这场乃是无名之战,生死是他攸关,与你何干?” 沈粟道“我替他战,魔君可否应允?” 闻言,魔君微偏头,由于面具遮着,那之后的神色也无人可见。倒是台上一众看客很是激动,暗自攥动着想去加多点赌注,却又不想错过大君在场的机会,只能握紧了拳头暗自激动。能见到魔君不易,能在斗场见到魔君就更加不易。 魔君无言盯着沈粟,像是在辨认他话中真假,又像是还在思量,然后幽幽道“那你便去” 看客们高呼一声,紧张万分盯着下方看台,他们方才下注赌的是魔兽赢,现在那魔兽身上已经受伤,此刻又得战第二轮,可别输了才是。 麟兽受了疼在看台上早已发了疯一般摇尾摆首,它是魔界神兽的新雏儿,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它自出生起还没被人这般欺负过,一时间更是难以平息心中怒火。它兽口大张,十分愤恨的盯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许弃,然后猛地奔了过去,它双眸暗藏锐利闪电,前爪跃起,大有将许弃撕碎的征兆。 看客眼中是闭着眼睛半死不活的失败者,旁在他面前是麟兽张牙舞爪的影子,然后在这个影子的身后,多了一道身影。 沈粟飞身而起,将卷舒剑稳准狠的插进了麟兽此前被符咒炸开的血洞中,这是比符咒还要疼上万倍的伤,麟兽跃起的身子骤然一缩,哀嚎一声扑通砸在地上。它周身淌血,抖着身体死死盯着沈粟,眼中的紫色浓的深沉。 猛兽还是猛兽,即使受了伤也不过是须臾便已站了起来,它并不给任何人以及自己喘息的机会,也明白这个场上谁才是威胁,四爪一勾,迅猛的往沈粟扑去,同时将爪尖的指甲一亮,如刀刃般向他割去。 沈粟并未使用法力,反应速度自然也落下了几分,等他避开一只爪子时,麟兽的另一只爪子已经往他身上扫来,沈粟连忙弯身,堪堪避过之际看见眼前地面是一片被削掉的黑色发丝。 沈粟趁麟兽的爪子还停在他头顶的刹那,将手中的剑猛地插进了眼前的深棕皮肤里,那是麟兽的脖子,刚好暴露在他眼前的最终时机。麟兽背上的血口还未堵住,眼下受了一道致命伤已经感觉到危险,它深紫的眼眸盯着沈粟往后退了一步,但只是那么一瞬,它猛地停住了步子,低声呜咽着摇了一圈头。 沈粟正纳闷它这是做什么,只见麟兽没有目的的仰头一叫,垂下头来又是一副凶狠的神色,它爪子一勾往前一跃,铺天盖地往沈粟身上压去。兽体不大却结实,被它这一压恐怕的骨断不可,何况还是在这你生我死的斗场。 但兽体终究是大,沈粟往旁边一滚却没逃过麟兽的爪子,被它抓住高高抛向空中,然后立着爪尖等着空中猎物降落。 麟兽心中的算盘打的很好,岂料正在它即将成功之时,忽然一双手从沈粟背后将他揽了过去,带风的利爪从他脚下堪堪扫过,四指的尖长指甲就像四把利剑一样对上了一柄刀刃。 沈粟认得,那是契余。 他转头一看,果然,云沧神色泰然的站在他旁边,然后将他拉到了身后,顺手递给他一个瓷瓶,道“给许公子吃了” 语罢,云沧提着刀与麟兽缠打在一起,那麟兽不知怎的,进攻的唯唯诺诺,好像很快就会败下阵来。沈粟担忧许弃身上的伤,也没多看便收回了视线,他不动声色的闻了一下手中的药瓶才倒出来给许弃吃了。 再转身时,本占上风的云沧不知怎么就分了心,竟然被那麟兽抓住了手臂,云沧手腕一转,刀锋直直朝麟兽砍去,那兽连忙躲开,爪子带出血肉在云沧手臂上留出一道深痕。 台上众人本还在抱怨怎么多了几个人,现下见到血的刺激,谁也不说了,反倒是兴致勃勃的瞧着台上打斗,口中不停的是给麟兽的助威呐喊声。 沈粟看着云沧臂上的伤痕,心中怒火忽起,持剑就往麟兽身上招呼去,愤怒之中,沈粟的剑便带了法力,稍细究便会发现端倪,但眼下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虽手上有伤,但云沧依旧是镇定自若,不慌不忙的挥刀进攻,与沈粟配合默契,契余刀浑厚有力,每次进攻都是出其不意,卷舒剑轻巧灵活,而且沈粟专挑魔兽的脆弱点进攻,更让麟兽招架不住。 这端,沈粟借着看台边的石柱不停移动,专挑麟兽脖子刺,滴水尚可穿石,更别说是利剑穿喉。那兽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样下去会有危险,放弃了与契余刀的纠缠,转而爪子一挥,朝沈粟拍去,沈粟连忙躲开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3章 尢然草 麟兽紧追不舍,利爪横向一扫,扑了个空,脚下再起时,却再也动不了了。沈粟瞧着它这模样甚是满意,法力够高,符咒也使得随心所欲了。 许弃本来是闭着眼睛靠在柱子边,现在已经是倒在了地上,沈粟着急他情况如何,无心恋战。遂朝不远处的云沧点了点头,云沧知道他意思是要撤退,过去背起许弃等沈粟过来。 岂料,变故就在一瞬之间。麟兽虽身体不能动,那双紫色眼睛可不是普通之物。紫电乍起,宛如两道鞭子抽向沈粟后背。电击接触到后背的那一刻,沈粟顿时蜷缩起了身子,咬着牙没有任何声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窒痛。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呲啦啦的电流声又涌了过来,近在咫尺。 然身子一飘,他被人拦腰抄走了,紧紧抱在身边。沈粟又重新见到了那日明西城外,云沧如凝视死物一般的眼神,冷血既无情。 他结了屏障挡住了麟兽的电流,将沈粟放在一边,一眼都没去看他,面无表情的靠近了麟兽。 那兽打了胜仗正是开心,围观群众看的也很激动,他们本来是冲着魔君来的,但现在魔君不在,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又因为这场赛事提了起来,还饶有兴致的猜着哪个少年先死。 但结局总是不尽人意的,云沧一手还在流血,另一只手提着剑二话不说将麟兽从头劈到了脚,坚硬如玄铁一般的皮壳被他硬生生撕裂开来,血溅三尺,触目惊心。 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云沧将许弃收进了袋子里,背着被电击伤的人,又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了。 好久之后,众人才惊声叫道“你们给我回来!!” 魔都之中,众人满城满街的在找刚才斗场之上闹事的两人,也早就有人守在了进城入口,所以他们断定那两人逃不出去,但他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还是没能发现那两人的踪影,除了一个地方,南山禁地。 南山之顶是凌楼,而凌楼之下的半山腰以及山下,是连绵不断的森林,这一整座山都是魔族禁地,除了魔君,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 有人找到中桁禀报未曾寻到闹事之人,问是否要去禁地查看,中桁只是静静的看着场上的魔兽,一言不发。 “滴答滴答”的水声在山洞中清脆扩散,没有悦耳的动听,直搅得人心头不安。 沈粟仔细探了许弃身上气息,摸清他心脉还算平稳,只是失血过多导致了晕厥而已,他极轻的松了口气,又给许弃喂了几颗药,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对云沧道“这次的事情真是多谢云公子,我” 沈粟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往云沧那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以为云沧进了山洞沉默这么久是在包扎伤口,但他没有,就那么低着头任那条深可见骨的伤流着血。 沈粟张口欲言,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他过去给他擦掉了手腕上肆意横流的血,然后在云沧口袋里掏了伤药给他敷上,又仔细包好了他的手臂,一套动作下来,沈粟半句话也没说。 末了,沈粟扎好一个结,起身时被云沧拉住了衣袖。 “对不起” 沈粟听见云沧声音极低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不知道云沧有什么可对不起他的,只是那语气中的歉意,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受伤的人是你,放任它不管的也是你,若是之后保不住这条手臂的也是你,我并不介意” 沈粟以为他是说没包手臂一事,的确也让他有些生气,故此这话是带着冲头说出来的,听在耳朵里实是不大顺耳。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火气,但看着地上流的一摊血,他就莫名心疼。 沈粟抽了抽被拽紧的袖子,道“这伤已经包好了,云公子可以放手了” 云沧恍若未闻,又道“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什……”,沈粟听着他屡次道歉开始有些不耐,却又一次停住了话头。 云沧眼眸微红,水光在眼底幽幽打转,活像一只做错了事而被斥责的小狼狗,瞧着他这神色,沈粟怎么也说不下去了。鬼使神差的,沈粟伸手抹掉了他额头上的血渍。 云沧眼眸微闪,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过了片刻,道“衣服脱了” “什么?” 云沧盯着他,说“衣服脱了,你背上的伤还没处理” 沈粟愣了一下,哦了一声,而后转过身去了。衣服褪至腰间卡在裤腰带上,夜风吹在肌肤上有些微凉,加上之前被他忽略掉的疼痛,现在混合在一起是又疼又冷。 这疼痛加冷意持续了好一会,沈粟纳闷的转头往后瞧了一眼,看到云沧神色凛然,道“还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云沧嗯了一声,伸出手虚空摸了一下那两条狰狞的伤口,目光满是怜惜与歉疚,他用手指沾了药膏抹在那两条狰狞的伤口上,另一手运着一团光亮以减轻沈粟的疼楚,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什么。 药膏沾肤,冰冰凉凉又奇痒无比,沈粟知道云沧的药都很有奇效,只得僵着身子不动,随口问道“你怎么也来魔都了?” 云沧默了片刻,道“为了救许公子” “云公子,你人还是很好的”,沈粟如此评价道,云沧这人看着冷情,还很口是心非,若真是身边的人出事,口上说着不管,但也不会坐视不理。 话说回来,按照慕容枫所言,云沧喜欢独来独往,结识的朋友也不多,或许正因如此,云沧才会如此看重他们的情谊吧。 云沧涂着药膏的手顿了顿,道:“是吗?” 沈粟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反手递给云沧一个药瓶,道:“不知道你的伤好了没有,我就给你带了这个,虽然没有你的药好用,但应该也不差的”,毕竟药仙给他吃的时候他觉得还是很有用的。 云沧伸手接过来放进了布袋里,拿了纱布给沈粟包裹背,一圈一圈,从背后绕到胸前,轻轻浅浅的呼吸打在沈粟脖颈让他有些不自在,他稍偏了一下头,瞅见山洞那边隐隐有几团紫光。 这山洞形状类似一弯月牙,而那紫光藏在转弯后,若不细看看根本注意不到。待得云沧给他包扎好后,他拢起衣服往那边走去,远远瞧见那些紫色好像是一株株植物,沈粟心下奇怪,这南境不是寸草不生吗?为何这里会有,还是开了花的。 越靠近,心中不解就越盛。那哪是一点点,只见半个山洞之多,紫花锦簇开在贫瘠山石上,耀着淡淡荧光,山洞光线昏暗,是以他才能在外面瞧见这些。而这些泛着紫光的花完全不是要修炼的精怪,只是静静开放,淡淡飘绕,平端给这山洞生出几分安详静谧来。 云沧伸手摘了一朵下来,那花朵之上的荧紫随之流转,在空中划出一道灵动光线落到了沈粟身边,云沧道:“这花开的甚好” 沈粟心想开的好好的做什么要摘。想归想,还是接了过来。近了一看才发现那花是没有花瓣的,整个就是一团紫光围绕在一起的花骨朵,时而飘动时而静止,好不神奇。 沈粟问道:“这是什么花?” “无瓣形花,紫光聚魂”,云沧又摘了一朵递给沈粟,才道:“大概是尤然草吧” 沈粟觉得这几个字好像有些耳熟,想了一会,立马制止了云沧还要去摘花的手,忙道:“别摘了,这是魔君的东西” 他想起来了,上次在地府时,那魔君就因为鬼王偷了他的花把人家鬼殿都给烧了,现在他们已是穷途末路,万万不能再得罪了魔君。 云沧听话的收了手,不摘了,却是迈步走进了那花海,好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眼睛四下转了一圈,然后蹲了下去。 沈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连忙走了过去,还没等他靠近,一个不明物体朝他飞来,他连忙伸手去接,只见是一个巴掌大的果子。待看清云沧在做什么后,沈粟连忙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哭笑不得道:“云公子,我让你别摘,不是叫你连根拔起。上次有人偷了他一株花连房子都烧了,咱们还是不要得罪了他” 沈粟说着就把果子往地里塞,被云沧拉住了。 云沧毫不在意道:“这尤然草不仅可以聚魂,也是疗伤神物,这里还有这么多,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再者,我们在斗场大闹已经得罪了魔界,多这一件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个道理,但沈粟活了千年,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心里难免发虚。幸好,云沧拔了这两株就停手了,沈粟心虚的扒拉了两下旁边的叶子,把缺出来的空间好歹挡住了才放心。 云沧站起身,将手里的果子统统塞进沈粟怀里,道:“本来都是给你的” 沈粟以为他是在说这两个果子,道:“好好好,我都拿着了” 走到外面时许弃已经悠悠转醒了,眼睛半眯着有些发懵,沈粟就坐在他旁边等他醒来。半响,那半眯的眼睛终于是打开了,盯着沈粟的脸看了一会,连连后退。 沈粟喊了他一声,伸手把许弃拉了回来,道:“你躲什么?” 许弃先是迷茫了一下,又觉这声音很是耳熟,待见到角落坐着的云沧时,脸色忽变的欣喜异常,同云沧打了声招呼,然后一把抱住沈粟,道:“我能不躲吗?!我还以为你要抓我去决斗了” 沈粟面有愧色,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许弃只是决斗怕了,随口而出这么说了一句,他也没怨过谁,权当自己运气不好,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本来还想着可以重塑一回肉身,挑个比云公子还要俊俏的来。但显然我这幅皮相也是极好的,老天都舍不得让我去换一换” 说着还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心满意足的把手转移到了沈粟脸上,像是老流氓调戏小姑娘一样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不太满意道:“你什么时候也换皮相了?还是原来那张好看” 说到这里,沈粟忽然想起自己脸上的面皮还没撕,那云沧是怎么认出他来的,他看了一眼云沧,后者正目光灼灼盯着许弃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的手。 沈粟拍开他的爪子,白了他一眼,道:“掩容术好吗?” 许弃瞅着沈粟丑到不行的脸,哈哈大笑起来,由于血脉不顺,他一边笑一边咳,漏了风的笑声就像鹅叫一样回荡在山洞中,也亏得没把魔界人引过来。 许弃笑了一会便停了,忽问道:“那只魔兽怎么样了?” 沈粟将怀里两个果子都给了许弃,道:“死了”, 许弃又开始笑起来,不知道把那果子当成谁了,狠狠咬了一口,愤愤道:“我都能猜到那死魔鬼的脸色了,欺负我没有法力死命的虐待我,这下可好,活该他心肝宝贝兽轮回西天” 云沧问道:“你不是已经参与了一场决斗吗?他为何不放你离开?” 许弃道:“出尔反尔不就是魔界作风吗?那死魔鬼把我抓来问了好些问题,后来我答了之后就一直不理不睬,之后安排我与另一个人上了斗场,如今又叫我参加决斗,幸好你们来了,否则我就被他的兽给吞掉了” 云沧不再言语。许弃大概是体力太过缺失,两个果子瞬间被他啃掉了,他瞅着沈粟,意犹未尽道:“你总算找了个好吃的果子,还有吗?” 见沈粟摇头,许弃悻悻靠在沈粟肩上,没一会就睡去了。 看着许弃渐渐恢复血色的脸,沈粟心道这尤然果效用还真是厉害,比之神丹妙药还灵。抬眼间就看到火堆旁的云沧一直盯着他肩上的许弃看,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这人看出个洞来。 半响,他像是受不了了一样,负手走了出去。 这山洞处在南山半腰处,前面是一片树林尖梢,山脚下灯火通明的魔君殿衬的这片树林越加斑驳黑暗,从树梢看去,山下来往走着不少得魔界巡逻兵,这一时半会看来是出不去的。 放眼望去并未有什么值得细研的地方,至少沈粟是这么觉得的,但云沧倒是看得入神一般,连说话声都没听见。 云沧转头道:“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沈粟摇头,其实他想问的很多,不仅是云沧为何会知道引路灵,为何孤身行走多年,忽然就与他们一道同行,还有为何宁愿受伤也要替他寻解药。可再要开口时,看到眼前魔都灰蒙的天空,忽然就说不出口来,好像问出来之后,有什么东西即将改变。 “不管你心里对我有何种质疑或猜测,或许有一天你会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但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绝对不会,也从来不曾背叛你” 这魔都的夜晚没有半点月色,只有莹白光芒的小虫四处飞舞,云沧就站在那样嬴弱的光线中,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话语坚定有力。 沈粟没由来的心头一紧,就像看透了云沧话语之后所历经的世事,那定是他想象不到的残酷与时间荏苒,也是他经历了什么,所以如今才会说出不会背叛这些话来。 “云公子,你与魔界是否有什么渊源?”,沈粟问道,这是没有理由的一问,是他在听到远处的树林外的喧嚣,而无人踏足这片树林的一问。 云沧并未立马回答他,而是道:“小时候,我就生活在魔界边缘城镇,经常被人欺负,不说擦皮刮伤,头破血流乃至断腿都是常事,好像从出生开始,我的命便应该是这样” 云沧说着就沉默了下来,沈粟没插话,等了片刻,云沧问:“你想听吗?” 沈粟道:“只要你说,我就听” “如果我能早些说,你也许就不会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4章 高筑凌楼,待一人归 沈粟嗯?了一声,云沧的声音实在太低,他是真的没听到。 云沧摇头,继续道:“那时候我没有法力,根本也没有反抗的机会。后来有人找到我,说只要做好一件事就教我法力,那时候我想着要将所受到的伤害全都报复回去,自然就答应了” 最后一句,云沧的语气中带了讥讽,好像是在嘲笑什么。 “那件事的目的只有一个,用尽一切办法接近一个人。我利用他的心善做到了。可一切都不是我以为的那样简单,之后我想拒绝,想退出,可所有人都在逼我,威胁我,我没有退路,然后,我就跟着那人回家了” 故事到这里,云沧停了话头看着他。沈粟脱口而出,“后来呢?” “那家人因为我……全都死了” 沈粟从没有在云沧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悲哀且痛苦,眼底的悔恨自责倾诉而出。沈粟张口无言,他此刻是听故事的人,不知道这背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开口去问,可能稍不注意便会让云沧再次陷入深深漩涡中。 “你曾经与我说过,这世上有很多阴差阳错,并非一直都是是非清晰。那人救你,本意没错,你想变强大,本意也没错,只是这中间,掺杂了太多未知因素”,沈粟道:“其实你和他一样,都是善良的人” 云沧忽然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睛在光影下璨若琉璃,深深望去,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他抿唇未语,伸手揽过沈粟的臂膀,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虽是轻柔,却让两人之间没有半点缝隙,而后又像是不敢惊动了什么一样,轻轻唤了他一声:“沈粟” 沈粟嗯了一声,道:“我们进去吧?” “不进去”,云沧放开了他。 沈粟摸了摸鼻子,负手往外瞧着,灰暗的夜空加上灰暗的魔都,还有头顶灰暗的凌楼。之前听闻的凌楼只有十层,此时站在其下,那八角阁楼就像要捅破了天际一样,直直往上长着,完全不止于此。 瞧着瞧着,沈粟嘀咕起来:“这凌楼,不止十层吧?” “十二层”,云沧同他一起往上看着,“但也就是个空壳子” 沈粟瞧着树林外远去的灯火,问道:“那他们怎么不敢过来?” “禁地” 沈粟哦了一声,道:“这凌楼八角,又是十二层,难不成每层还都有招魂阵?” 云沧道:“也许吧” 沈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毕竟谁也没窥见这凌楼其貌,但若是真有招魂阵,那这魔君,可比传言中的更加深不可测。 初晨破晓,三人决定还是冒险闯一闯,魔界之人昨日搜了一夜,这时间应该也累了,他们正好借此机会蒙混出去。 事实上从南山出来一直都很顺利,因为三人都换了身打扮,彼此相视一眼也不大能认得出来。云沧掩去了凌厉的气场,在脸上贴了一圈的络腮胡子,加上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很是岁月沧桑,好在他身型挺拔,扮起来倒甚是顺眼。 沈粟一袭浅紫纱衣,长发在脑后松松散散束了个发髻,黑眸深邃温柔,眼角泪痣在此刻平添了几分清艳绝伦,加上他肤白似雪,瞧着便愈加柔美。 他本是极力拒绝这身的,可许弃恃病而骄,硬是要看看他们其中一个穿女装,沈粟不忍心让云沧屈于此,只好自己上阵了,但看到许弃那一身,他心里倒也好受了不少。 话剧本子看多了,许弃这脑子也变的跳脱起来,硬是给三人安排了角色,说要是被人问起来也好答话,云沧是爹,沈粟是娘,至于许弃,自然是儿子。他穿着天蓝色袍子,斜垮个小布包,许弃长的就是那种稚气未脱灵气十足的脸,扮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到最后一关时,沈粟着实捏了把汗,因为出城石门那里,守了不少的魔界兵士。 “放松些,没事的” 云沧走在他身边,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城门处,盘查为首的是昨日在斗场同沈粟聊天的不知名人物,他拿着几张画像在仔细的核对来往人群。那画像画的是入木三分,八九不离十,但凡长得有点像的都被押走了。 一人不服,被押走时大喊:“你凭什么抓我?!我昨日都没去斗场,你抓错人了!” 那人回复道:“中桁大人有令!宁可错抓,不能放过一个。不论是谁救了那无名小子,一概不放过!” 中桁的命令于魔族众人来说相当于半个魔君,没有谁敢不听,也没有谁敢反抗,那人垂头丧气的被押走了。 轮到沈粟一行人时,许弃紧紧抓着沈粟衣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不是他怕了,而是中桁这两个字让他恨的牙痒痒,他怕一抬头会被别人发现他的狰狞面孔,他恨不得把中桁抓过来咬上几口,踢上几脚,大骂无耻该死的大魔头。 那人拿着画像对沈粟看了又看,大概是昨日说过几句话,所以那人对沈粟的脸记得很清楚,他仔细的看着面前的人,颇为惊叹的啧了几声,围着沈粟转了一圈,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粟心里咯噔一下,他只装外形,装不了声音啊。 这时,云沧拉住了他的手,像极了甜情蜜意的小夫妻,道:“我家阿粟不会说话,您就别难为他了” 闻言,许弃终于抬起了头,配合他爹道:“我娘自从染了场大病坏了嗓子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了,你们不要欺负他”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一众盘查士兵顿时放下了戒备,这群老爷们谁不是家里有几个孩子的,也知道孩子和娘比较亲,此刻一听就有意放他们过去。 岂料,那不知名人物挡住了沈粟,道:“这人与这通缉犯长的有几分相似,虽貌美俊俏,但身形修长,不像是个女子,其他人可以走,把她带回去审查一番” 说着就招呼了人去拉沈粟,沈粟心下焦急间,忽然被人扣住了脑袋,然后吻上了嘴唇。他瞪大了眼睛瞧着眼前人的双眸,那双眼睛里面全是他自己不可置信的倒影。 直到走出城门,沈粟还是呆呆愣愣的,许弃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但被亲的人不是他,所以走在前面替他带路,一直也没敢回过头来。 云沧拉住了闷头走路的沈粟,道:“沈公子,情急之下我不得不这么做,请你见谅” 沈粟终于回过了神,僵硬的点了下头,道:“没关系,我知道的” 他知道的,那是为了证明他就是个女子,所以云沧才会出此下策,可这么想着,沈粟不仅没放下,心里反倒更介意了。但介意什么,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正巧此时遇到了早已等在外面的天将,其中思元恹恹的扶着一人肩膀,见他们出现,顿时瘸着腿跑了过来,欣喜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想着等下要不要冲进魔都把你们劫回来” 许弃没见过思元,但看他瘸着腿的模样,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思元面有苦涩,道:“我昨日本是要出来搬救兵的,却没想到半路被人发现了身份,好歹才从魔都逃了出来,又听说里面出了事,再想进去却进不去了,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思元注意到两人身边的云沧,问道:“这位公子是?” 云沧眉目不动看着沈粟,直到沈粟转头来看他,才不情不愿的同思元打了声招呼。 思元礼貌的同他道了礼,然后对沈粟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许弃看了一眼沈粟,拉着思元走远了一点。 云沧凝视着沈粟,脸上似有歉意,又有坚定。经过这么片刻下来,沈粟倒也不像方才那般介意了,道“云公子,那我便告辞了” 云沧微抬起手,忽又放了下去,低声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这句话在沈粟听来有些不明所以,他不知道云沧的患得患失,也不知道云沧内心的疼痛与挣扎,他只是看到云沧平静如水的脸,和平静如水的眼眸,沈粟回道:“当然,我们可是经历了好几次生死的好兄弟” 云沧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沈粟当作没看见他这微小的动作,麻利说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云沧仰头看了很久,一直到那片云消失在视线中,身后慢慢现出了一个身影,时机把握的很好,不早也不晚。 “大君”,中桁垂首道:“方才属下听说您在城门,与一女子举止亲密,属下认为这实在不妥” 云沧笑笑:“有何不妥?” “眼下大君缘毒未解,断不能沾染红尘之事。还有昨日在斗场之上,大君怎可如此冲动?” “中桁”,云沧转头望着他,道:“你那兽,本君会赔你” “大君知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云沧盯着他,缓声道:“你是知道不敢让本君赔吧” 中桁故作镇定,道:“属下不知您在说什么” “本君都在场上,你的魔兽怎敢夺他性命!一次未成还有第二次,没有你的命令它敢这么做吗?中桁,你真是越发不将本君放在眼里了”。 云沧伫立原地未动,周身气势却让中桁不敢抬头,他咬牙道:“属下不敢。那人就是神器之主,既然他都亲赴魔都,属下为何不可取他心头血来救” 话音未落,中桁被一道光影在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子,他瞪着云沧,质问道:“大君为何要这般护着他?!带他去禁地,伪装成这副模样出城,那个女子,是不是那个人?” 云沧只是看着他,没承认亦未否认。中桁瞧着云沧眼底的释然痛色,明白他这一问完全就是多此一举,他忽然就奔到云沧身边,一把撩开了他的衣袖,只是一眼,中桁怒然神色,不可置信道:“您是魔界君王,他是天界仙君,您怎么可以……对他动了心?!” 云沧淡然的撂下袖子,道:“中桁,你听着,我做这魔君从来不是什么大义,只是因为只有坐上这个位置,他归来时我才有能力护的了他,若是你再敢对他动手,本君绝不轻饶” “归来?”,中桁悲戚呢喃,望向魔都方向,“那座凌楼,也是为了他?” 云沧静默看了他一会,道:“剩下的一鞭子,你自己去找暗影领罚” 中桁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放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魔都的天沉,却沉不过中桁此刻的内心。 天界大殿,众多将臣齐聚于此,讨论热闹的古今仅有,沈粟本来只是一个旁听的,此刻却被拉到殿上接受批斗。 “少青星君此番实在太过冲动,我等已经听闻他在魔界斗场打闹一事,虽没被人发现,但他用的可是天界法器,那剑在天界沾了仙气,万一被魔界以此为由寻事,可该如何是好!” “正是如此,天君,这少青星君也不知怎么回事,先前下凡参与人界战事,这番又在魔界闹出这般事来。明知天族插手人界事本就不允,如此下去,星君想必是会忘了天规二字!” 沈粟虽只是星君,但因在天君座下,又颇受倚重,也没人真就把他当一个小小的星君来看。天界神仙无数多,有倚重固然好,可谁叫你是个才千岁的小仙,随之而来的嫉妒与微词也不少。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他在魔界犯了错,怎么不趁机参上一笔。 沈粟对这些都清清楚楚,但他不争不抗,不代表就可以任人蹂躏。他笑着看向那位仙君,悠然道:“福善仙君,天规二字少青从化形之初就已经倒写如流,您这番说少青可是不服的。至于下凡,这倒是让少青想起了一件事,尚还记得之前下凡时还遇见一位仙君在那风雅茶座流连忘返,是谁呢?” 沈粟作冥思苦想状,眼睛在说话的几人脸上慢慢扫过,其实他哪知道谁下了凡,但据月老的小道消息,但凡是个神仙,除了资历修为较老的几位上神外,没有哪个敢说自己没有闲来无事就下凡溜达的,只是他们都不敢背负玩忽职守几个字,便是偷偷摸摸下去的,不像他一样经验不足,每次下凡都被人撞见。 天界神仙众多,而参他的人,大多都是些不入流的神仙,试问他一个天君座下莲灯修炼的星君,没有天君命令哪个敢置自己修为不管,没事就跑下凡去。 沈粟双目生的极黑,只需那么一看,不用装就可以让别人觉得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一时之间,大殿之上没什么人敢说话。 天君坐在高座之上,面色柔和瞧着底下一众人,道:“少青下凡是本君安排去的。至于在魔界打闹一事,天族之人都被他魔界绑走了,如何就打不得,诸位也别担心魔君会来找麻烦。少青你先回来” 沈粟依言站回了天君座下。 被戳中心思,众臣转了两下眼睛,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5章 缘线 这时,有人道:“启禀天君,近日阎王来报,慕容嫒滞留地府不肯投胎,此事应当如何处理为好?” 天君摸着胡子的手停了一下,问道:“此事有谁去接触过?” 合鸢闻声立马走了出来,道:“回禀天君,臣原先已去地府探过消息,慕容嫒要求来世好姻缘,臣也许诺一世良缘,但她却忽然出尔反尔不肯投胎。再加上地府坍塌,这事就暂且没处理” 沈粟心想是不是那人界公主在地府做了什么,否则以阎王那性子应该是紧紧压着,怎会上报天庭。 果然,方才上报之人又道:“阎王道慕容嫒近几日已经将他地府翻了个遍,闹得鸡飞狗跳。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要跨过奈何去鬼界了” 天君想了一会,对合鸢道“如此你便再去一趟地府,务必要让她速速投胎” 合鸢应了是,之后又聊了些其它些事,待的集会散去,天君对沈粟道“此去魔界一趟,少青你还是冲动了。现下只是他们说你,若真被魔界拿了把柄,日后,怕是不好说” “是,少青鲁莽了”,少青俯首道,这次的确是他的不是。 天君又道“北境异乱,本君已派了齐武去,你这边寻找神器要加紧些,眼下你日日都在凡间,本君唯有一句话提醒你,须知人心难测” 沈粟再次称是。 天君说的这些他都明白,就像天规一样,这些东西是在他出生起就开始刻在了脑子里,可有时候,不是知道了这些道理就能条条遵守,以求自律。往往会有其他事或人,让你开始质疑这些东西是否正确。 沈粟回到莲阁,见许弃也从药仙居回来了,正站在二楼瞧着那精巧的莲灯,他见沈粟回来,连忙冲他招手,道“少青你快看,我们俩那灯芯是不是长大了些?” 沈粟走上二楼,那莲灯还真是明火燃烧正旺,先前只有小指大小的火苗变得有拇指大。他感知了一下体内法力,浑厚充沛,微感慨道“看来这经历磨难,还真是可以提升修为” 莲阁内空气静谧,岁月缓流。许弃偏头去看沈粟,在烛火照映下,沈粟白皙的侧脸散发着橘黄暖意,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许弃迟疑了一下,问“你与云公子,没什么事吧?” 沈粟眼神戏虐瞧他,笑着提醒道“什么云公子?他是你爹” 许弃愣怔的功夫,沈粟早就跑远了,他一边骂着不要脸一边往沈粟追去。他算是大病初愈,刚在木梯上跑了个来回便上气不接下气的靠在墙上,沈粟有意逗他,倚在围栏边笑的好没良心。 许弃一手扶腰,一手指着沈粟,控诉道“臭不要脸的!好说我也比你大了两个时辰,按辈分我还是你哥哥,怎的连这便宜也占!” 沈粟笑道“那是你自己编的话本子,如今怎还怨我来了,我这不是鼎力支持你吗?” 许弃哭笑不得,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摇头看了眼沈粟,推门进了屋,找了壶水摆上,像模像样的倒了两杯茶,自己咕噜噜喝了,又把赖在床上没脱鞋的沈粟拉了下来,压在桌子边也坐下了。 许弃正了正神色,道“少青,我知道你背了很多的天规天训,也知道天君对你要求甚严。但就算你不喜欢做神仙,也不要用这种事,触犯天规” 沈粟垂眸饮尽杯中水,道“不会”。 的确,他不喜欢做神仙,什么永生不灭,受人敬仰,那些东西于他来说真的没什么价值。他之所以那么殷切的请求下凡去寻神器,完全就是因为自己不想在天界待下去。他虽身为一个小仙,但这缥缈腾云的九重天,总是让他莫名沉重。 许弃极轻的叹了口气,道“你说不会,那我便信了。云公子的确是奇才,小小年纪便深受敬仰,法力高超,长的也英俊,但他是凡人,只是凡人。他这一生只有百年,切莫犯忌,飞升不了” “那他飞升后便可以吗?” 许弃惊吓过度,把刚喝进去的水全都喷了出来,胡乱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张了张口,犹豫问,“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我就随便问问”,沈粟解释道,然后将眼前一杯水全都饮尽了,见许弃还是不敢置信的神色,重复道:“我真是随便问问” 喜欢么?什么才算是喜欢,他只是忽然有些困惑而已。 许弃见此稍微放下了心,不想让沈粟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钻研,便道“对了,我听药仙说你前几天也去了他那,出什么事了吗?” 沈粟抬起手背看了一眼,上面两个牙印已经淡淡消去,道:“上次红蛇那一咬,将引路灵送到了我身上,我便让药仙替我拔了去” 许弃嘶了一声,道:“那蛇也太邪门了,但你怎么知道是引路灵?” “云公子与我说的”,沈粟不打算瞒着许弃,便将有关的事全都告诉了许弃,语毕,又道:“他非常清楚这蛇,甚至还帮我压制了引路灵的生长,可正因如此,我忽然觉得他,深不可测” 许弃杵着下巴,道:“其实我觉得你把这事想的严重了,他与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每次都是在帮我们。云公子年少成名,沉稳与胸襟比同龄人更是高上几分,只是看起来就有些高不可攀罢了” “是吗?”,沈粟想了一会,道:“但他向来独身往来,为何忽然就与我们结伴而行,一次两次没什么,可你不觉得太频繁了吗?” 许弃却微一摇头,道:“上次在慕容军营,他也是消失了两天,回来就给你带了有助于恢复法力的灵药,只是这次他没能做到而已。云公子这人看着很孤傲冷情,可对我们,不,对你是真的好。他是真的把我们当成朋友来看,所以仅凭猜测,莫要错怪了他”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吧”,沈粟垂眸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水雾,轻轻淡淡。 两人再聊了些其它的便各自修炼去了。 经过招妖旗一事后,沈粟修炼法力较之以前快上许多,短短半日,便已觉法力充盈,体内好像多了些什么,沉甸甸的,不厚重,却踏实。 沈粟坐在床上眼眸微闭,睫翼纤细浓密,常是白色的面孔多了几分血色。在他未曾发觉时,一层白光缓缓在他周身缠绕,而在那白光遮掩下,似有似无伴着一层黑色,那黑色并未有什么其它动作,只是紧紧裹在白雾之中,就像影子一样在他体内守候着。 南山凌楼是魔界迷一般的存在,十二层的木质阁楼,除了一二层外,其余十层,窗户紧闭,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景象,远远望去,只能依稀辨别外壁上画满了复杂繁琐的图腾梵文,而在八角屋檐下,每一层每一角都系着一个精巧的古铜铃铛,当风吹过,那些铃铛声音便回荡在整个魔都,乃至五界,清脆悦耳,引领亡者魂灵归而来。 夜幕月色,凄冷安静,中桁刚从外面回来,走到南山之下,停了步子。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中桁便飞身上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凌楼的正貌,这楼与寻常的木质阁楼无甚二样,只是因为那些交错的图腾和主人的寄托给这座阁楼增添了一份厚重的凛然与荏苒的沧桑。 二楼窗户透出明亮的光线,还有一张侧脸轮廓,那人将手中的笔放回了笔架,然后撑着下巴好像在思索什么, 中桁步进凌楼大门,一楼是个空旷的大厅,没有一张桌椅板凳,也没有一丝杂物,一眼可观全部,他步上木梯,沿着廊道,走到一扇门前。 “大君” 听了声音,云沧头也没抬的回了声进来。 中桁推门而入,又仔细的关上了房门,云沧正坐在案桌后低头细致的描绘着什么,近了一看,中桁发现案桌纸上是一粉衣女子。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那双眉眼,如墨一般乌黑,眼眸似星河熠熠生辉,薄唇淡白,墨发飞扬,缥缈淡漠,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此。 中桁是个能极快就调整好心态的人,之前谈起那女子的怒然已经消失不见,只是淡然的看着云沧勾勒描画,目光转向他身后一整排的画卷木格中。 “何事?” 中桁将目光转向云沧,道:“鬼王方才前来求见,属下已将人打发回去了,但他留了一封信” 中桁说着把信放到了桌上,静静候在一旁。 云沧拿着笔在纸上又勾了几笔,终是满意的将它搁在一旁晾干,坐在案桌后将信打开来。 一时之间,室内只有云沧展信声音。他寥寥几眼扫过信纸,嗤笑道:“他这是一个鬼王殿还不够烧” 见中桁眼神不解,他把信递了过去,撑着额角偏头望着身侧的画中人。 “厚颜无耻!”中桁骂道“他以为那尤然草是路边随处就可摘的吗?!偷不成就拿天君来压我们,不过是天界一条走狗,他还真把自己当鬼王了!” 云沧未语,撑在额间的手指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中桁知道那是他心情不好的前兆,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清楚楚。八千年前他初跟随魔君正是他们搬来南境不久,云沧一边要稳定魔族众人,一边要修炼法力,一边还要照顾极其容易夭折的尤然草,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真正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的人。 尢然草生长极其不易,更别说是在这荒芜贫瘠的南境,他本以为云沧会因为加速提升法力伤了身体而放弃栽种尢然草,结果他硬是拿自己好不容易修起来的修为养活了那些灵草。 如今这鬼王也不知哪来的消息,一心就惦记着要他们的东西。自从上次鬼王派人来盗取不成,还将他们小魔打伤,中桁便更加讨厌鬼王。 中桁撕了那封信,道:“大君,属下以为就不要管了,他既然臣服于天界,就让天君给他一株去,跑我们这来求什么求” “鬼王之子,为何会被人界法师打伤魂魄?又是谁告诉他我们这里有愈疗魂魄的东西”,云沧低声呢喃着,忽然意味深长的一笑,道:“给,你亲自送去给他” 中桁惊愕,满是不大愿意,道:“大君,您不会气过头了吧?那可是您的修为,就这么白白送出去?” 云沧却摇头,道:“没有白送,本君要出去一趟,有事传灵” 云沧卷了桌上的画纸,又拿布罩套住,仔细放进一个木盒中,又塞到了身后的壁格里,这些壁格内都有十个木盒,而整面墙壁都是这样塞得满满当当的格子,不说几千,九百还是有的。 “大君!”,中桁忽叫,脸色变得惊惧交加,眼睛紧紧瞪着云沧的手。 云沧方才伸手整理画卷时,手腕袖袍滑落了半截,那截红线便露了出来,钻进上臂衣服里不见尽头,云沧看了一眼,旁若无物一般继续整理着壁格内的画卷。 “您的线怎么又上去了?”,中桁急道。 云沧淡然道:“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中桁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才道:“您做的这些他都不知道,不为神器,不为解毒而靠近,一旦您身份被识破,就算您他也不会明白,何苦呢?” “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有个能让你不计付出的人,会是何其幸运” 中桁听见云沧这么说,语气平淡的让他以为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只手毁灭妖王宫,放火烧了鬼王殿的人,他的狂妄,嚣张与睥睨一切的傲然,在这一刻,全都因为这句话便荡然无存。 直到很久之后,中桁才明白,所谓的幸运不是所做之事如何,而是那个人还安然无恙的活着,那才是云沧所言的幸运。 云沧收起案台上的笔墨纸,走到中桁身前,道:“这只是代价交换而已。至于缘毒,本君会尽量让自己多活几日,之后,这魔界就交给你了” 人去楼空,中桁在原地站了很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凝目抿唇,身形消失在凌楼之中。 沈粟刚走下楼就听到外面敲门声音,还很急促。莲阁离天君殿不远,不说平时除了合鸢外很少有人登门,光是这急促的声音在天界也是不允出现的。沈粟一时好奇是何人在外,打开门却见是一陌生面孔。 “少青星君,小仙乃合鸢仙君门下,有要事找您相商!” 沈粟听是合鸢门下,便请了他进来。 那小仙面色急切,不等沈粟提问,自行将事情原委都道了出来。 原来是合鸢受命解决慕容嫒一事,思来想去慕容嫒在凡间是有留恋的,于是便想着从人间下手,让那驸马爷去劝诫一番。合鸢任职月老多年,因为忙着牵线,亲自去凡间还是头一遭,再加上合鸢做事一向会前后皆考虑到,便与小仙约好了时间回来,可眼下却是不见人影。 由于天人界本就时间不同,合鸢别的或许会马虎,这时间却是把握的极准。沈粟微思索,问:“她会不会先去地府了?” “小仙已经去打听过,并未发现仙君身影。月老殿只有我与仙君坐守,此次仙君未归,小仙又不能长久离开殿内。仙君走前吩咐过我,说有事就让小仙来找星君,故此才来打扰” “她去了多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6章 明蝶 沈粟还觉得合鸢是不是忘了时间回来。 “漏沙倾尽” 沈粟倏然凝眉,“给地址于我,我现在就去找她” 漏沙,天界用来记录人间时辰的沙钟,倾覆一次,便是人间一月之久,只是去找驸马开解慕容嫒心结而已,断不会花费这么多时间。 许弃之前元气大伤,此刻还在闭关未出,沈粟给他留了张字条便走了。 下降途中,沈粟借着月光瞧着地址,小仙道驸马府就毗邻皇宫,但沈粟从未来过皇城,便让小仙画了一张图纸给他,几笔勾勒出来的轮廓让沈粟看的很是头大,好在人界那么巍峨壮阔的宫殿也不多。 琉璃瓦,朱红墙,殿阁林立金碧辉煌。 沈粟心想,这五界中还是属人界皇宫最为奢侈,修的富丽堂皇耀人眼目,在月色烛火下的城墙都泛着亮光。他踩着云落到了一堵城墙之上,打量了一下四周,绵延不断的一堵堵围墙殿宇让沈粟更加头大,这么宽的地儿他应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有刺客!” 爆炸一样的一声惊呼让沈粟头皮发麻。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批穿戴铠甲之人,手中刀已出,如临大敌瞧着他。 沈粟在他们过来时便已经使了个隐身术。天规之中不可与凡人动武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但他等了半天,那些人还是没走,怒目圆瞪看着他结印的动作。 “你们看的见我?” 沈粟嘀咕,低头间瞥到了自己身下的影子。 “抓住他!” 一声号令,沈粟拔腿就跑。不知是何缘故,这最简单的隐身术都使不利索,难道是光长法力忘了术法口诀? 这时,那群侍卫已经跳上了城墙与他十步之遥,沈粟连忙召来一片云,在侍卫咬牙切齿的目光中飘到了空中。 沈粟心道:奇怪了,隐身不能用,其它的倒是无碍。 他一瞬飘到云层后躲了起来,眼下正值月黑风高,侍卫们找不到人只好骂骂咧咧的走了。 沈粟往下瞧了半天都是些模样差不多的宫殿,也没看出驸马府的与众不同来,眼睛一转间,瞥到宫墙下有一人影行走,便降落在不远处,想着还是问路最为快捷。 “这位姑娘,叨扰了” 疾步而行的女子谨慎盯着他,抿嘴不语。 沈粟扬起笑容,俯首道:“不好意思,在下在这走着迷路了,请问姑娘,驸马府该往何处走?” 低头间,沈粟没看到那女子听到这话后双目中的冷然杀气。女子拍了一下沈粟肩膀,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沈粟连忙道谢,便往那处去了。心里满是合鸢一事,也不曾想过这深更半夜的为何会有一女子出现在此。 这里已经是皇宫之外的地界,不如宫内灯火通明,沈粟沿着方向走了片刻,果然看到一座大宅,上书牌匾写了驸马府三字,门前两盏红灯笼忽明忽暗,也无小厮来添加烛火。 敲门无人应,沈粟只好自行而入,宅内也是同样的光线昏暗,建筑倒是如宫内一般奢华阔气,只是昏暗寂静的宅子弥漫着一种富丽堂皇的阴冷。 沈粟竖起灵识感知了一下,发现只有后方小院有活人的气息,便迈步前去了,转过廊角,空气里的味道就越发清晰。犹如地府陡然升出的死寂之气,又好像万年冰山下的寒凉森冷,裹着血腥味飘散在整个后院。 小院空无一人,沈粟驻足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那点活人的气息在门后时隐时现,好像下一刻就即将消逝而去。沈粟犹疑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刹那间,无数红色残影从沈粟面前飞过,带着血气的风在他脸上刮过一呼拥扑向外面,然后消失在空中。 “刺客在这!!” 在身后嘈杂的脚步声中,沈粟看清了殿内景象,地上平躺一具尸体,被撕裂的伤口正噌噌冒血,而在血如泉涌的伤口上,停留着几只巴掌大的蝴蝶,翅膀晶莹剔透,肚腹血红,它们停在尸体身上流连忘返。两侧红色帷幔乱飞,分不清那是本来颜色还是被血染红的。 帷幔之下的墙角里,还瘫着一个身影,在他的身上也有几只血蝶在飞,气息微弱不知是死是活。 沈粟抹了一把脸,满手的红,刺鼻的味,他低头一看,衣服上的血迹就像一副红竹图绘印在身上,带着一种嗜血的美感。 “大胆刺客!你是受何人指使?!竟敢加害于驸马爷?!” 还是刚才那帮侍卫,现在却只是持刀相对不敢上前。其实他们心里是有顾虑的,近日皇城妖物作祟,常有邪物吸人心血,只见明蝶,却从来不见主人踪影,其妖术非同一般。 先前见这人以为只是个小毛贼而已,转眼间竟然杀了皇家驸马,还有可能是传言中的明蝶之主,他们心底自然是惧怕的。但现在死的是皇亲国戚,若不一拼,被砍头的就是自己,只能在心里祈求那除妖的侠士快些来。 脸上的血越擦越脏,沈粟心底隐隐泛起怒气与寒意,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女子,忽然勾唇一笑,血色之中的笑意如地狱之岸开的凛艳的花。 这一笑在侍卫们看来就像是挑衅一样,提着刀不管不顾的砍了过来。 他们不顾,沈粟还是要顾的,所以只是躲闪并无任何攻击行为。那些人看出了他的退让,于是砍得更加卖力,刀刃好几次与沈粟擦肩而过,靠着“邪魔妖物,人人得而诛之”的信念,逼得沈粟一直退到了墙角,再无路可退。 “人不是我杀的” 就算知道解释无用,沈粟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可人们从来只相信眼见为实,哪会听这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们亲眼所见明蝶消失在你身侧!你还在这里狡辩!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驸马爷分明就是你杀的!”,侍卫们一心要捉拿在城中祸乱的妖物好去交差,说着话就已经举刀来砍。 法力聚在掌心,沈粟抬起眼皮看着头顶的刀光不以为然。 铛——的一声,在他周身的刀与人忽然被震飞开来。 “非得等到刀砍上你头顶吗?” 云沧声音夹杂着怒意,伸手接回契余刀,站在沈粟身边。 “没办法,要是我提早出手,到时候就是我的不是了”,沈粟靠在身后墙上,垂下眼皮看契余刀。若不危及性命,太早伤了他们又得被天上那些人批判了去。“幸好你来了” 其实沈粟方才已经在心底想过云沧会出现在此,因为不管是倒霉也好,大祸也罢,他发现这个人,从来不会缺席。就像是与他约定好的一般,而这次,他同样没失约。 若真是有如此这般的好友,沈粟真会觉得幸好。 也许是他太多疑,也许是潜意识里的戒备,尽管云沧真的与他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也救了他那么多次,所以他表面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心底深处对云沧的疑虑,从来没有放下过。 云沧持刀的手暗自握紧了几分,嗯了一声。 “云公子!他就是近日专吸人血的明蝶之主,公子的束隐阵对他有效,但这人妖法多变,就在刚才,驸马和法师皆被他所害,还请公子快些把人抓起来!” 侍卫大喊道,生怕他们的降妖侠士站到妖物那边。 云沧往身后看了一眼,沈粟也正好抬眸看他,两人目光相撞,沈粟微微一笑,乌黑明亮的眼平静如水,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去解释的欲望。 “胡将军,他并非明蝶之主,也没有杀过任何一人”,云沧肃然道:“我的束隐阵但凡有法力之人皆不能隐去身形,你如此推论实是草率” 沈粟闻言看了一眼云沧。胡将军愤然回应:“可我们亲眼所见他站在驸马房前,脸上身上全是血迹,不是他还能是谁!皇城百余口人死于明蝶,现在驸马又如此,我们必须带他向皇上交差” 胡将军身先士卒就要去抓沈粟,被一把刀挡住了去路。 “我说了不是他”,云沧声音很轻,其中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与冷厉,契余刀尖指着胡将军胸口,“胡将军莫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胡将军张口欲言,站在那里犹豫不决,云沧的名气声望斐然,纵使是皇帝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人。眼前的人不能得罪他知道,但要是再找不到犯下百余人命的明蝶之主,要死的就怕是他们这群人了。胡将军立在原地踌躇不安,一丝冷汗慢慢从额头滑下。 “我会让你给皇上一个交代”,云沧难得的体谅了人家的难处,又来了一句:“这人,我带走了” 胡将军再抬头时只能看到乘着契余刀飞去的残影。 “将军,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把尸体安顿好,跟我去见皇上” 胡将军皱着鼻子往大殿看了一眼,那里只余一个横死的驸马爷,他又看了一眼,道:“法师呢?” 契余刀只是从城南皇城飞到了城北一家小院,沈粟从刀身下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懵的,他是来找合鸢的,怎么就离开了驸马府呢。想着他转身就往门口走,被人拉住了。 沈粟纳闷云沧怎么那么喜欢拉他袖子。抬头去看云沧,道:“云公子,今日多谢出手相助,但我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云沧根本没听他说话,拉着他袖子往屋里走,“你可是要去找一个穿红衣的姑娘?” “你见过”,沈粟的好奇在房门打开时就戛然而止。 那红衣姑娘正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沈粟上前辨了好一会才发现真是合鸢仙君,灵秀的小脸惨白异常。云沧示意他放心,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云沧给他倒了杯茶,道:“半月前我来皇城除妖,在驸马府发现她被关在阵法之中,那阵法乃是缚灵阵,不仅是束缚魂灵,也可削弱修炼者法力。好在养了这十来天也差不多了” “在下替合鸢君多谢云公子救命之恩!” 沈粟诚意十足的拱手弯腰九十度道谢,想到他们屡次三番的被云沧所救,一时有些歉意加不好意思,他弯腰就更加诚恳了。 “我说了,往后不要与我再说谢谢二字”,云沧道。 沈粟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喝水” 云沧把杯子端起递到他面前,沈粟只好伸手去接,满手的红又映入眼帘,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脸上是何等狼狈,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云沧不以为意,站起身把茶杯递到了他嘴边,道:“喝吧” 沈粟迟疑了一下,就着他的手低头喝了那杯水。 “她在昏迷前给我说了有人会来找她,加上你今晚出现在驸马府,我猜着应该是你” “你不觉得驸马是我杀的?” 沈粟话音刚落,云沧就斜眼盯着他。正在他以为会被质疑时,云沧却说:“若有人想要伤你,打回去就是,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在你身后守着。切莫等到危及性命才知自卫,若你要守的规矩是这样,还不如抛弃了去。” 沈粟愣了片刻,不仅是那句我在你身后守着,还是不如抛弃了去。他一直知道云沧生性不羁,对于修仙之人应该遵守的忌喝酒,忌与非修炼者打架,甚至是忌杀人,他都恍若未闻,好像他修仙完全不是为了升做神仙。 可他与云沧不同,他生来就把那些天规刻在了骨子里,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他是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除了在魔界那次。以至于天君再如何看重他这个区区千年仙龄的星君,天界之中也甚少有人对他冷言热讽。忽地听到有人说让他抛弃这些,沈粟一时有些愣怔。 不知什么时候云沧已经从外面走了一趟回来,手里还端着个木盆,肩上搭着一条白绢布。 沈粟默默看着他浸湿白绢,拧干,放在手心摊平,然后,递给他。沈粟也不客气推辞,接了过来就在脸上擦着,脏了云沧就接过去再搓干净拧干递给他,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盆里的水变得殷红,云沧出去倒了,又打了盆清水进来。 沈粟一边擦脸一边夸赞道:“云公子,你真是勤快体贴,若是哪个女子能嫁给你真是三生有幸了” 沈粟拧干布巾抬起头,一下就停住了。两人认识这么久,他在云沧脸上除了漠然之外几乎看不到别的表情,云沧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而现在,那人嘴角轻浅的笑宛若冰山之后初升的一抹暖阳,虽带苦涩,却很耀眼明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7章 冥蝶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不打算娶妻生子” “这样啊,那她定是非常优秀的女子吧?”,沈粟终于明白云沧为何一直不搭理慕容枫的示好,原来竟是有了喜欢的人,他倒很好奇能被云沧喜欢上的人会是何种模样。也因此忽略了云沧所说的不打算娶妻生子几个字。 “优秀,但是有点傻。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他我的心意” 云沧垂眸叠好白绢,端起木盆出去了。 沈粟跟在他身后,道:“云公子,我听那些话本子说,喜欢还是要说出来的,否则她又怎会明白你的心意” 云沧走了回来,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给自己斟了杯茶。 沈粟与合鸢相处久了,这牵红线的本事学的是七七八八,他见云沧那般无动于衷的模样,继续劝道:“你若是一直不说,难道非得等她嫁了人你才要后悔吗?生世轮回,相遇本就不易,若是错过岂非可惜?” 云沧本是一直垂眸喝茶,静静聆听沈粟说话,眉目半分不动,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最终还是抬头了,眼眸深深望向沈粟,问:“你真希望我说?” 沈粟真心实意点头,姻缘爱情这种事,虽然他在月老殿看了千年都没明白是个什么东西,但每当凡人幸福美满时,那些人的笑脸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云沧能有这样的幸福,他也是会为他开心。 可是沈粟不知道,这世上有满心欢喜的爱情,也有历经磨难的痛楚。 沈粟揉了下脸,在手缝隙间道:“姻缘事能使人开心幸福,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云沧倒着茶的手突然顿住了,好像被使了定身符,杵在那一动不动,半响,终于继续倒水,不再言语,只是眉头微不可察的皱着。 沈粟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这才发现自己一股脑已经说了这么多,敢情他这是把合鸢的活都接了过来,沈粟暗怪自己多话,话题一转,道:“云公子,可否给我说说最近在皇城发生的事?” 云沧反应自然,道:“近两月来,皇城之中忽现妖物作怪,行踪诡异,来去无痕,凡是作案地点皆会留下几只喝饱了血的明蝶,所以大家称之为“明蝶之主”。两月时间,百余条人命皆被吸血榨干,修仙道家也是无济于事” 沈粟疑虑,道:“皇城乃是龙气最为茂盛之地,一般小妖断不敢来此闹事。两月时间,每日最少一条人命,怨气修为如此之深,不像是妖物作怪,除非——鬼厉” “鬼厉” 两人异口同声,皱眉对视一眼。 沈粟微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应该不是,鬼界归天界所管,若真有这么肆意害人的鬼怎会不上报天庭?” 而地府新增这么多条人命,难道就没人发觉异样?沈粟嘀咕道:“而且明蝶是妖界之物,鬼魂不可能召唤” “那也不算妖术,你可知那明蝶叫什名字?” 沈粟心道:不就是叫明蝶吗? 明蝶之所以传入人界,起初是一历练侠士在妖界见其踪影,吸食人血,可降为己用。所以有些修仙之人误入歧途也会使用这些东西,之后才真正在人界扩散开来。 云沧:“幽冥深渊的冥” “何意?”,沈粟瞩目看向云沧。 “明蝶不止妖界有,幽冥之下,更多” 沈粟没去过幽冥深渊,应该说这五界没人会想去那,因为那里是鬼界最凶恶的深渊,地底全是寒冰冻土,镇压的都是些至恶厉鬼。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去过,然后带出了这样的消息。可沈粟依旧不觉得明蝶之主就是鬼魂所化,一是他所害人命太多,若真是鬼魂,就算地府不知道,鬼界也会将消息上报,二是人界与妖界也都有明蝶的存在,并不排除是这二界之人所为。 云沧知道沈粟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再多说,只是道:“凶手是鬼是妖尚不可知,因为至今无人见过他真正面目,但他每次的来去无踪并不是真正藏了起来,而是消失” “就像那些明蝶一样”,沈粟心想,随处隐去,或者,是随那些明蝶隐去。 云沧:“我在皇城及驸马府皆设了束隐阵,但对他却没有作用” “可他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还是在皇城下犯案,难道他有这么多深仇大怨的仇家?” 云沧摇头,道“那些死去的人只是他需要用来维持形态而被吸取心神”,只见他拿出一个布袋,继续道:“从始至终,他要杀的只有一个人,法师” 听到现在,沈粟心中越来越不解,这个法师又是什么人。 这时,云沧又道:“你可有听说过大公主失踪一事?” 沈粟知道慕容嫒现在正在地府等投胎,直言道:“慕容公主已经去世了” “死了?”,云沧语气惊奇了一下,但表情却无甚变化,“驸马上报皇帝说大公主卧病在床,请了法师来降妖伏魔,那法师日日在府中驱邪,听说之前还用法器将府中一小鬼伤的不轻” 说着,云沧将布袋打开,随手一倒,从里面咕噜噜滚出一个红色东西,待看清那是什么后。沈粟哭笑不得,道:“我以后可不敢再吃你的东西了” 云沧:“这样的袋子我还有几十个” “” 云沧踢了一脚地上的东西,那东西顺势滚了两下靠在墙角,茫然的抬起了头,正是之前在大殿之中的另一具尸体。沈粟猜想这应该便是那来降妖除魔的法师了。 “你们是什么人?!” 法师虽惊喊的看着两人,但不敢出去,只是在在房间内来回走,一会扒着窗户听,一会趴着门听。 “保你命的人”,云沧淡定的看着他上跳下窜,道:“法师与驸马可演的一出好戏,眼下皇上还以为公主卧病在床,法师不打算给个交代?” 法师正趴在地上听着什么,忽听此问,脸上表情又惊又怕,很快又故作镇定道:“公子在说什么呢?公主明明安然无恙的在驸马府躺着,切莫胡言乱语,小心皇上砍你这妖言惑众之人” 得,还学会拿皇上压人。沈粟心底发笑,也知道若被皇上知道这事,死的只会是法师,他倒也能理解,遂道:“好,就算如你所说,但你也活不到公主好的那一天了,眼下你仇家正四处寻你,你觉得你能逃到何时?” 法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区区一个孽障,我还怕他不成?!” 云沧淡声道:“能杀百人而安然无恙,法师觉得只是区区而已?” “那又怎样,我本就是降妖除魔之人,为民除害何错之有?他若敢杀我,我定叫他魂飞魄散!” 法师的有恃无恐让沈粟心底惊奇,心想这法师还是个有能耐的,如此临危不乱实属罕见。 “两位放心好了,他拿我无可奈何,眼下只要我让公主醒来,就算功成身退,拿了驸马的赏金就可回家去了”,法师自顾自的憧憬未来,被云沧一句话吓得软了脚。 “驸马已经死了” 法师满脸惊愕,“死死了?” 云沧点头。驸马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沈粟,“真死了?” 沈粟点头,道:“公主已经在地府,你打算如何让她醒来?” “这与你无”,法师忽然噤声,抬头瞪着房顶,脚步飞快往一边躲去,其他两人早已经听到声响,连忙退开去。 沈粟想起旁边屋子的合鸢,又连忙奔到隔壁屋子把人抱了出来,左思右想不得不向云沧借了一个百宝袋把人装了进去。 顷刻间,他们方才待的屋子已经塌了半边,一男子飘在废墟半空,身着火焰纹的蓝衫,黑发飘散在脑后,容貌端正轩朗,面色微白,眼球赤黑,看不出到底是鬼是妖还是魔。 法师早在男子降落时就跑远了,男子自然随法师而去,在其身后紧追不舍。 刚才那匆匆一瞥,沈粟已经断定男子法力绝对不低,能仅靠百余凡人的心魂维持如此好的原形,还能在他们尚未察觉之时便已近到屋顶,更何况沈粟这些天的法力一直在突飞猛进,连他都没发现,这男子修为非凡。 “小心,这人不容小觑” 沈粟嘱咐了云沧便提着剑往就要丧命的法师而去,弯腰一提,将法师甩到了一边,再顺势一转身,挑起剑刃往男子击出的手掌划去。 男子见忽然杀出一人并未停下,仿佛不知疼痛一般握着卷舒剑身直往前去,沈粟盯着男子苍白神色的脸,兀自皱起了眉,再细看时,男子已经转身忙于避开身后刀光。 云沧已经提刀而来,将男子注意力从沈粟身上分散开来。岂料,那男子竟还会变化身形,一分为二,各自对敌。沈粟弯腰躲过他一抓,趁起身之际,手中剑飞速往上,从男子身上划过,一分为二的战斗力与反应力毕竟不如原身好,男子低头便看到腰间已经被划出来一个口子。 沈粟在心里赞叹了一下卷舒剑如此之顺手,无须他去想什么招式与对抗,只要剑拿在手上,仿佛天生便会用一般,使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男子满目黑沉死命盯着沈粟,像是在辨认什么一般,知道沈粟不同于之前遇到的那些法师,飞身往前之际,手臂收展在身侧,五指倏然握拢,随之一团红雾从他手心幽幽冒出,手心一伸,红雾悉数往沈粟身上扑去。 沈粟不退反进,一手负剑在身后,一手汇聚法力往前甩去,一白一红自空中相撞,碰击出迷雾烟阵。沈粟嘴角一勾,手腕一提,卷舒剑在他手中挽出一个剑花,自迷雾之中穿过。 男子正停在迷雾另一端,察觉到异样时便立马后退,可正是那一秒之隔,凌厉光剑便已经插进了他胸前。男子双目的黑沉就像被针刺穿,开始裂开丝丝缝隙。 沈粟意念微动,卷舒剑便从男子身上拔出,飞回到他手中,剑身带出黑血洒在沈粟与男子脚下。男子一手捂着胸口,眼睛里的裂缝瞬间蔓延到脸上,那张面皮就像一块碎掉的石头,破裂的皮肤下是灼眼异常的红色光芒。 云沧那边的分身显然也是受了重伤,跪在地上嘶叫不止,相比这边的分身倒显得暴躁许多,但只是一瞬,两个分身合二为一,男子身上的裂缝与伤痕瞬间愈合。 “少青,可有带镇怨符?” 合鸢的声音自身边响起,沈粟转头找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人在他身侧的袋子里,遗憾道:“什么都没带” 话音刚落,方才还算镇定的男子忽而仰天大啸,叫声极其压抑与痛苦,而他的叫声并不是没有回应,他们四周已经飘了不少的孤魂野鬼而来。 云沧持刀站在沈粟身边,眼底带了些许寒意,鬼魂飘在两人身边,却是不敢再往前一步。男子的叫声在停的那一刻,四周飘散的鬼魂全被吸收进了他身体之内,沈粟见此心道不妙,一把推开云沧,以剑横在身前挡住了排山倒海一般的红雾袭击。 男子吃了无数鬼魂,较之前愈加厉害,火焰衣袍被风带起,释放了无数力量压在沈粟身上。沈粟膝盖半弯,死死咬着牙撑着剑身,他不能松手,一旦松了手他必定会被身前紧逼的红雾吞噬。 沈粟稍一偏头,连忙喊道:“你不是他的对手,站远一点!退!再退!!” 云沧神色悲重,退了再退,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浑身都在不可抑止的。他不想退,更不想变成需要躲在沈粟背后的人,可他现在是个凡人身,是个无法与敌对抗的凡人身。 他没想过会有这么被动的一天,也没想过有一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粟在前抵御,那明明是他要保护的人,怎么被他自己弄成现在这副场面。 沈粟不断往外祭出法力,他能感觉到飞速流失的力量,但体内却好像另外有一股源源不断的能量,在无声给他支持。 男子看着眼前顽强抵抗的人,突然就愣怔了一下动作,红雾间断,男子盯着沈粟一动不动的瞧着,赤黑的眼球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黑白,他猛然回神一般收回了手。 也就是这么一瞬,沈粟已经站立在他上空,一身染血的白衣,面色,神情淡漠,双手握剑法力暗自运转。看似慢实则快,沈粟放开了剑柄,双手伸展开来,刹那间,一把卷舒剑分化成万众,在那样的剑阵中,沈粟的脸被剑光映射,黑眸之中是从所未有的凌然盛气,下一刻,万众剑光铺天盖地朝鬼厉飞去。 男子再抬头间便是光影粼粼的剑阵往他袭来,他只来得及给自己结界抵挡,但那剑阵数万,每一把都有无可抵挡之势,哪是他简简单单就能挡开的。 一眨眼的时间,男子脚下的地面被剑阵悉数击裂,如蛛网一般朝四周散开,结界嗞啦一声碎裂,无数刀光剑影消匿于男子身上,忽地,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沈粟自天际落下,将卷舒剑负在身后,这万众之法只有与他契合的剑才能从善修炼,是以这招是他在得到卷舒剑后才修炼的。沈粟十分明白,以他如今的法力根本杀不了男子,最多只是重伤而已,他本不敢冒险去试,全靠男子方才那愣怔间才让自己有了可趁之机。 沈粟瞧着那男子的面孔,忽觉有些奇怪,刚要走近他,忽如其来一阵黑雾将方圆几里包裹严密,一股糜香在空气中隐隐飘散,须臾,黑雾散去,鬼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你没事吧?”,云沧疾奔到沈粟身边问道。 沈粟摇头,道:“没事,倒是没想到他比想象的还要厉害” 他本是想着降服鬼厉后带回天界问审,可如今看来,他还是降不住鬼厉。 云沧却摇头,道:“不,你现在已经比他厉害” “他法力极高,少青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合鸢从布袋里悠悠然飘出,站在地上拍了两下衣服,对沈粟道:“我此番也是被他所伤,这才被人困住回不去,多谢少青君前来相助” “是云公子救了你”,沈粟道。 合鸢拱手对云沧又道了声谢,又说道:“现在我需得回去一趟,少青你可要与我一同上去?” 沈粟想着那男子重伤逃脱,恐会对人界有所危害,故道:“凶手现在不知所踪,我等找到他再回去” 合鸢还想再说些什么,张口欲言,只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行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8章 鬼厉 合鸢走后,沈粟想起什么,转头往旁边看去,已经没了法师的踪影。 “能召唤鬼魂为己所用,或许……真的是鬼厉”,沈粟道。 孤魂野鬼,能感应男子召唤而来,沈粟不得不将他与鬼厉联系在一起,方才他不与合鸢回去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真是鬼厉,那他现在所知道的故事,或许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沈粟说道“成为鬼厉,执念必定很深,大仇未报,他应该会再去找法师” 云沧却摇头,道:“他已经是魂魄形态,眼下身受重伤,要紧事应该是去找人索命维持形态,否则不久后便会魂飞魄散” 意见相左,两人默契的不再在这个问题纠结,反正不管是何种猜测,现在也确定不了对错,鬼厉要索命的目标也猜不到,也无法提前去护住谁。 “那我先去找法师”,沈粟说道,在鬼厉恢复之前,他能做的唯有先护下法师。 云沧道“眼下即将天亮,法师一时之间不会有事,我们先回去休整一下” 沈粟瞧了眼天,灰蒙蒙浅亮,已经过了鸡啼之时,鬼魂对白日阳光有所忌惮,想来暂时不会出现,于是便跟着云沧回小院去了。 “云公子,你可知鬼厉缘由?” 他猜着云沧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但云沧未回答,踏进院门朝另一端走去,声音远远传来:“晚些时候你便知晓” 当他坐在院里喝了杯水,再转头时,看见云沧在做什么,顿时一口水卡在嗓子眼。 这处城北小院是用一人高的围墙圈住的,院子靠墙种了一棵大槐树,中间庭院是一张石桌和几张凳子,在这正对面是两间居室,左侧则是一个小点的厨房,里面厨具灶台一应俱全。 此刻沈粟看的,正是坐在灶台后烧火的云沧。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他不是沾染凡尘之气,宛如世外高人的存在,云沧就是其中之一。他虽然平时也吃五谷,但沈粟是断然不会将他与灶台这等事物联系在一起,何况是在他们刚才经历与鬼厉战斗一场后。 此时见他坐在灶台后神色认真的烧火,沈粟别提有多惊讶。他迟疑了一下,问:“云公子,你要做什么?” “烧水”,云沧弄了根火折子没点着,正满腹忧郁的盯着看。 沈粟没理解他的意思,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茶壶,纳闷道:“不是还有茶水吗?” 沈粟说着朝厨房走了过去,云沧回头看他,道:“你身上太脏了” 沈粟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的确,之前那些冥蝶带出的血液都还留在他身上,连脖子上也还有血迹,此刻干了之后就变成了铁红色,还隐约泛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但看云沧那生疏的生火技术,他实在不好意思,遂道:“不用麻烦了,我方才看后面有条河,我去洗洗就好了” 云沧没说话,继续点着火,好不容易把火点着了,灶里的柴又塌了,熏得满屋子的烟,他一手捂着嘴咳,然后把沈粟推出了厨房。 沈粟忙道:“云公子,你别忙活了,我这就去河里洗洗” “你在外面等着,很快就烧好了。那里的水太冷,不准去”,云沧说完又回了厨房,这次还把门关上了。 沈粟很担忧那一屋子的烟会不会把他熏晕,又推门进去了,刚好看到云沧收回手,而灶台里的火燃的无比旺盛。 沈粟惊叹道:“云公子,你太厉害了,这一会功夫就搞定了” 云沧眉目不动,正襟危坐在灶台后面,拿着根木柴戳着灶里的柴,嘴角轻浅的弯起一个弧度。 沈粟刚一夸完他,就闻到一股什么烧焦的味道,便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咔擦—” 沈粟听见声音愣愣转头,只见灶台里的锅就那样炸开了,七零八碎的散了一地,里面半滴水也没有。 最后,沈粟还是去了河里洗澡,虽是冷了些,又因为范围太大,他也不好用法力温热,便也那样糊里糊涂的洗完上岸了,刚走进院门,阿嚏一声,惊的云沧猛地回过了头。 沈粟笑笑:“没阿嚏事,没事” 云沧瞅着头发湿哒哒的人,一言不发的从屋里拿了巾布出来扔给他。 沈粟一边擦一边问:“你之前就一直住这吗?” 云沧嗯了一声,道:“但是很少回来” 沈粟想起慕容枫与他说的关于云沧的事,问道:“云公子之前都是独身一人来往?” 闻言,云沧望向沈粟,他太了解沈粟,也知道他对自己的质疑,他当作视而不见便以为可以真的假装两人之间没有存在一层砂纸,可人经历过一次至深欺骗,如何能再对别人轻易放开心蒂,这些他都知道。可如今,眼前的沈粟忽然让他觉得变了一个人,尽管还是眉目温柔,可那双黑眸深处,多了些他看不透的东西。 云沧默了片刻,道:“人情似水分高下。那些人于我来说,滴水都算不上,何须同行” “那我呢?”,沈粟脱口而出,也许是他听出了云沧语气里的悲凉,也许是他看见了云沧眼底的惆怅,这些本来都是很正常的情绪,他却不希望出现在云沧脸上。 “只要你来,我便欣喜” 沈粟一怔,云沧的回答是他意料之外,他本以为会听见什么搪塞的理由,唯独没想到这样的回答,掺杂了云沧眼底的光亮,溢于言表的愉悦,没有半分虚假的回答。 “我经历过望不到头的孤独,与孑然一身行走山川的无望,就靠着那么脆弱的诺言坚定等着,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于现实,而那时候,你出现了。于是我所有的孤独,无望,在那一刻全都值了” 就算你不是为我而生。 那一万年时间,于云沧来说太短,稍纵即逝,什么都未完成就已经到了尽头,现实摆在眼前,无计可施。于他说也太长,长到每个日夜,辗转反侧间的惧怕随着无能为力的脆弱,深深刻在他骨子里,冷的骨髓发疼,眼睛刺痛。 那日的翩翩青衣乱了他万年沉寂的心,那双一如当初的澄净黑眸,就像两把剑插进了他心底,他想过沈粟的怨恨,悲怒,或是无情。唯独,没想过他会忘了自己。再次那么温柔的对他言语。 他庆幸的要远离,不愿再扯上关系,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靠近,于是他便情不自禁的靠近了,将那份不可能的情愫深深压在心里。 云沧凝视着沈粟,见到他似懂非懂的表情,伸手揉了一下沈粟的头发,低声道:“傻子” 沈粟未语,沉默的擦着头发,然后云沧拿了件外袍给他披在身上,很轻柔道:“你都那般畏寒,以后就不要洗冷水了” “云公子——!” 慕容枫一身霞色轻衫,头上的流云髻中插了一根碧玉簪子,清秀的脸因为奔跑微有红晕,她站在院门,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瞧着院中两人,准确的说是瞧着云沧。 云沧给沈粟披衣服的手还未放下,看了一眼来人,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慕容枫咬了一下唇,想要仪态优雅,却是走成了别扭的模样。 沈粟进屋梳好头发出来,已见慕容枫很是淡定的坐在桌边喝着茶,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却捏着裤脚。 慕容枫见他们不说话,迟疑了一下,对云沧道:“我听说昨天晚上皇宫的刺客被你带走了,你怎么样?那刺客走了吗?” 云沧顾自饮茶。沈粟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我不小心走错地方,让他们虚惊一场了” 慕容枫哦了一声,又看了看云沧。沈粟瞧了这几眼就知道她根本不是来看什么刺客的,纯粹就是为云沧而来,心道,真是落花有意,可惜了云公子是个修仙的,没法娶妻。 这时,云沧道:“我们昨日遇见了“明蝶之主”,但仍有很多疑虑之地,所以关于大公主一事,劳请公主原委告知” 慕容枫一听这个,立马肃穆了神色,很快又撇了嘴,伤心道:“驸马爷被杀,父皇不放心皇姐就派人去找,可法师带走了皇姐,现在还下落不明,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沈粟惊疑那法师竟这般厉害,到现在还把慕容嫒已死的消息瞒得天衣无缝,可他又凭什么断定慕容嫒就一定能回来。 未免打草惊蛇,沈粟并未将慕容嫒已死的事告诉慕容枫,只是道:“待得抓回法师就可知道大公主身在何处,只是现在,可否请公主将关于大公主一事悉数告知” 慕容枫奇怪道:“云公子不是知道吗”, 不知是不是沈粟错觉,他觉得慕容枫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好像有些嫉妒加不满的情绪。但她的话却让沈粟看向了云沧。 云沧道:“事情仍有疑虑,怕是漏了什么,还请公主再说一遍” 慕容枫看了沈粟一眼,便如诉说了。 慕容嫒生性聪慧,身为皇家大公主,自幼便是仪态万千,端庄大气。再者慕容嫒容貌出尘,俘获了一大批将臣公子之心。这本来是好事,直到半年前,慕容嫒自一次灯会上结识了一个叫南叁的男子,未经世事的少女心怀爱意,这一爱便不可收拾。 不久前,边境不稳,皇帝想与南蛮联姻,却被告知自家公主已经怀有身孕,大怒之余也是尽力要把事情压下来,先是杀了南叁,之后匆匆忙忙选了个驸马,不顾慕容嫒反对强行喂了坠胎药,然后把人嫁了出去。 大婚之日,南叁忽然现身。自从杀了南叁后,皇帝一直心间不安,早已经请了各大修仙门派前来护驾,经过一番斗乱,南叁败逃。可料想,慕容嫒的孩子命大,根本就没打掉,驸马得知公主已有身孕,还与男子婚前纠葛不清,可已然成婚,也只能哑巴吃黄莲。 因为心中不甘,驸马便暗自请了法师前来,不仅给公主服了坠胎药,还利用公主流产一事将南叁引来,打的他几欲魂飞魄散。之后公主莫名被小鬼缠身,至今还卧床不起。 慕容枫说完就神色怆然,道:“皇姐虽与南公子两情相悦,可南公子已经死了,现在还被他的鬼魂困扰,他莫不是真的要皇姐的命才甘心?!” 沈粟听到这里,忽然发现这与合鸢告诉他的不尽相同,慕容嫒与南叁相识在前,合鸢为何还会给她和驸马再牵红线,沈粟问慕容枫道:“那驸马是什么身份?” 慕容枫不知他是何意,却也说道:“金科状元,只是家境贫寒了些” “原来如此”,沈粟了然,状元郎一向是天道认定的好姻缘,而皇帝看重的,大致是他的家境贫寒,所以认定他在知道慕容嫒的往事后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却没想到,那驸马也是个狠心的,这一出手便是几条人命在身。 “沈公子,你想到什么了吗?”,慕容枫以为沈粟的原来如此是知道了什么,于是便急切问道。 沈粟摇头,道:“全无线索” 慕容枫叹了一口气,随而望向云沧,道“那我便先走了” 云沧不为所动,沈粟只好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了,出到院门,慕容嫒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沈粟,又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走吧”,云沧起身忽道。 “去哪?” “抓鬼” 沈粟拿了剑步出院门,云沧站在房廊下,眺望着前方城都。 沈粟道“你是怕我不信你所言,所以才让慕容公主来的吗?” 慕容枫放下皇姐的下落不管,一大早就跑来这小院绝对不是兴致忽起,除了云沧叫她,沈粟想不出其它可能。 云沧驻足,偏头看他,并未否认。 沈粟瞧着他这坦荡的眼神,极轻的叹了口气,道:“走吧” 纵使有鬼厉索命,皇城的热闹还是依旧如此,街道上人声鼎沸,店铺喧嚣,加上头顶的太阳,让这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沈粟提着剑与云沧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昨日晚间的皇城安静的很,并未出现半条人命,两人行了一条街,找了家小摊坐了下来。 那摊是个卖饺子的,开在街巷并不起眼,摊主却是个十足热情的,一看两人身上衣服及佩剑,就知道是个修仙的人。 “哎哟!两位公子是来找明蝶之主的吧,真是辛苦了”,摊主给两人斟了杯白水。 沈粟“分内之事” 摊主笑道“公子谦虚了,我瞧你们应该是散修之人,能如此仗义的已经不多。最近这两个月我们被那些明蝶闹得都不敢出门,还希望你们能将他速速抓住才好” “老板!” 两人对面坐了一桌身着浅紫服饰的男男女女,瞧着应当也是某个门派的。 老板转身应了一声,问两人道“两位客官,你们来碗素饺还是荤饺?” 沈粟点了碗素饺子,然后看向云沧,云沧好像走累了,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撑着额头懒洋洋闭着眼睛,沈粟也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便替他点了碗荤饺子。 摊主长布巾一甩,兴致勃勃的开锅煮饺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39章 哄孩子 “云公子,你不舒服吗?”,沈粟给他倒了杯水,问道。 云沧又闭了一会,眼角半阖,眼神示意沈粟往下看。沈粟随他目光看去,两人脚下是一片不太光整的石地板,还有几只蚂蚁慢悠悠的爬着。 “八只蚂蚁”,沈粟道。 云沧斜眼看他,莞尔道:“谁让你数蚂蚁了?” 沈粟微囧,心想还不是你让我看的。 “感知地下有没有东西”,云沧道。 沈粟微囧,道:“挺厚实的,没有隔板” 鬼厉怨念源起皇城,未达目的也不会轻易离开,沈粟知道云沧是想让他看看地下有没有藏身之所,现在外面太阳炽热,以鬼厉的重伤只能躲在地下,其实沈粟在行街的时候也已经感知了,并无他的踪影。 “这天华宫就在皇城郊外,这次怎么也没见有人下来?” 闻言,沈粟往旁边看了一眼。 “还说呢,都不是被林攸拖累了,你是不知道,上次那青黎院的修炼邪法,那么多散修都在找他偿命,林攸那傻蛋,竟然帮着青黎院那小子逃跑” 一小姑娘好奇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青黎院那小子抛下林攸跑了呗,那些散修找不到人可不就去天华宫了么,现在天华宫已经乱哄哄一团,哪有功夫管这些事” 语毕,那些人像是赶着去做什么,埋头吃饭不说话了。 沈粟本以为这是曲忝自己与散修的纠葛,没想到林攸却是出手相助了一把,如今那群散修没了法力走投无路,天华宫又是世家之首,无论如何怕也是要讨个说法。 这边,老板也端着两碗饺子过来了,一人一碗放到了面前。 沈粟是真饿了,囫囵吹了一下,一口一个塞进了嘴里,正嚼着呢,看云沧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沈粟喉结一动,把饺子咽了进去,问:“你不吃吗?” 云沧指了一下他的碗,道:“你吃错了” 沈粟低头一看,是他面前的碗,没拿错啊,又用筷子掰开一个饺子馅,莫名庆幸自己猜对了,道:“没事,我没关系。你将就一下吃那碗素的吧” 云沧哦了一声。只是说话却不动筷。 沈粟舔了一下嘴巴,迟疑道:“换过来?” 话音刚落,云沧手一伸就把他吃了一半的饺子端了过去,程度之麻利让沈粟无语又好笑。 “哎哟,我这才开张不久,还没有剩下的饺子啊” 沈粟偏头看了一眼,那摊主正站在大锅那边不知在和什么人说着话,那大锅架在灶台上砌的有半人高,以致于后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张叔,小五就要死了,他就想吃碗饺子,您就给我一碗吧” 摊主张叔摇头,歉意道:“不好意思啊,不是我不想给,最近生意不好做,要是再被我家婆娘看到我不要钱,回去又是一顿打啊。你们带小五去土地庙拜拜菩萨,死不了的” “我们试过了,没有用的”,是个童声,很是焦急道:“您给我一碗饺子吧,求求您了” 张叔为难的拒绝了。 没过一会,从那灶台后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来,眼巴巴看了眼大锅,低着头失望的走了。 小孩沿着街道一路走到城门,瞅了眼对面卖包子的摊位,又瞅了眼旁边大开的城门,小腿一拔,手还没拿到包子就撞在一个人身上,他睁只眼闭只眼小心翼翼的往上瞄,看到一张甚是俊秀的脸,以及湿漉漉一片的衣裳,小孩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低头嗫嚅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拔腿就跑,可惜又被人拽住了衣领拉了回去。 云沧十分清楚小孩最怕的是什么人,故俊脸一沉,道:“还偷东西?” 小孩嘴一撇,忍住没哭,急道:“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小五要死了,我还要回去见他,你放了我吧” “放你?你看看我朋友这身衣服,都被你毁了,你得赔” 小孩转眼看了看旁边的男子,见他眉目温和,不像这个凶神恶煞,很有眼力见的抱着他大腿,哀求道:“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放过我吧” 沈粟无奈摇头,伸手挡住了云沧还要过来作恶的嘴脸,对小孩道:“他吓你呢,没事了” 小孩耸了两下鼻子好不委屈。沈粟给了他一个食盒,道:“都是饺子,你拿回去吧,汤洒了,味还是一样的” 小孩愣了一下,忽道:“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小五?你这么有钱,一定可以救他的” 沈粟对于能买饺子就是有钱的逻辑很不理解,道:“小五是生病了吗?” 小孩点了一下头,又猛地摇头,无法概括小五的情况,只得小手一拉,把沈粟往外带去。 “放手”,云沧一把拍开小孩的手,眼底升出几分警惕来。 云沧那一拍是用了大劲的,加之小孩又十分害怕他,握着被拍红的手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沈粟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以为他是急着鬼厉一事,便道:“云公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云沧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对小孩道:“前面带路,不准拉手” 走了半刻钟,三人才在一个破庙前停下,那破庙是真的破,唯有七零八散这个词来形容,而那个小五也已经不小,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皮包骨头的缩在草堆里。 沈粟一看便眉头皱起,这已经不是生病来形容,而是被人吸干了身上的血,至于为何还活着,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孩跪坐在小五面前,小心翼翼从食盒里端出饺子一口一口喂给小五,体贴问道:“烫吗?” 小五已经无力再说话,只是摇了下头。 沈粟半蹲在他身前,问道:“什么人做的?” 小五看了两人一眼,沉如死水的眼眸忽然大睁,脸部表情是说不出的狰狞。沈粟伸手给了他一些法力,勉强维持他可以说话。 “鬼鬼” 声音就像被撕裂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且难受,小孩一听他说话就止不住的哭,又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囧样,就一边咬着衣领一边哭。 云沧摇头,将小孩提到了一边。 沈粟对小五道:“可是黑色头发,火焰蓝衫,大约二十左右的男鬼?” 小五想了一会,摇头道:“红红鬼” 闻言,云沧微不可察的挑了下眉,小五就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全身痉挛抖动着,嘴里嚷着“幽冥”,慢慢就咽气了。 小孩趴在他身前哭的不行,抱着小五干巴巴的手满脸痛不欲生。这是他整个小世界里唯一的亲人,唯一对他好的人,一旦没了,就相当于他整个世界的崩塌。 沈粟给小五在后山挖了个坑,好生超度了一番,转身欲走,看到坟堆边的小孩时,突然有些迈不出脚步。 云沧唤了他一声,“走吧” 沈粟犹豫了一下,他若是现在带小孩走,就代表他要加入小孩的世界,可他没法给小孩一个陪伴的承诺,他必定是要回天界的,回去之后呢,小孩又是同样的孤身一人,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接近的好。 云沧侧目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沈粟,那时候,沈粟决定将他带在身边时,是否也有过这么纠结的时候,是否也会思前顾后的想很多,然后,作出的结果是否会后悔。 沈粟忽然止步,还没看云沧,那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要带就自己管”,云沧道。 沈粟低下头去,的确,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云沧对他做的所有已经够仗义了,怎还能再麻烦他。且不说鬼厉的事还没解决,就是之后的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怎么还可以 “但是小院里破掉的屋子可以给他住” 沈粟听见云沧的语气极其清冷,却让他心口一暖,大手一挥,紧紧揽住了云沧肩膀。 两人正要回头去找小孩时,只见他正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就像只无路可去的小狗一样,红着眼睛跑了过来。 沈粟将他拦住,蹲下身子,正色道:“你若是与我们走,此后不定能每日与你作伴,也有可能一月都见不上面,你可还愿意?” 小孩认真听着,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从小便混迹于市井街头,较之同龄孩子心智已然成熟更多,他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没了小五的庇佑,他孤苦伶仃的居于破庙,能不能长平安大都是个问题,这两位看起来也是个有钱的,其它的不重要,有地方可安身便好。 眼下鬼厉未除,又来了只不明来历的红鬼,沈粟一边搜寻着法师的踪迹,一边冥思苦想着去哪找鬼厉。他这边想的愁眉不展,反观那边的云沧却是逍遥自在的很,与那小孩在院角的泥地里玩的不亦乐乎。 “沈哥哥!你快看这个!云哥哥说他” 话没说完被捂住了嘴,沈粟抬眼去看时,只瞄见一团散烂的泥巴,还有小孩嘴上一圈的泥手印。 云沧丝毫没有欺负了小孩的歉意,面不改色的洗净手,走到沈粟身边,扫了眼桌上一堆刚画好的纸符,道:“入夜之后,你无须想他们就自己出来了” “你是说他们晚上会,索人命?”,沈粟问道。 云沧点头,道:“你听过红鬼的传言吗?” 沈粟摇头。云沧意料之中,道:“红鬼本是前任鬼王,据说是因为冒犯了天君,在一次鬼界内乱中,天君以鬼界臣服于天界的条件,扶持现任君王上任,往后八千年,无人再知红鬼其踪,也不知他是生是死。如今看来,是蛰伏避世,复仇来了” “天君尚公正无私,怎会只因冒犯就转扶他人?”,沈粟不解道:“而且他为什么要来凡间复仇?” 云沧倒了杯茶水,垂眸看着杯中水纹一时未语,半响,转头看沈粟,道:“待天黑,一切都会浮出水面” 傍晚时分,皇城之中已经灯火通明,寻常开到半夜的店铺都大门紧闭,连狗吠都不曾有,一时之间,只有街道上的铁蹄踏声。侍卫们来往奔走于街巷,细致检查着每个角落,慕容枫与一些世家弟子也都在各自搜寻着什么。 忽然,一声惊呼自街巷响起。 慕容枫连忙奔上前去,只见墙角里面已经躺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乞丐。 “公主,云公子怎么现在还没来?”,有些侍卫开始焦急,他们只是一介武夫,哪有本事捉的了妖,于是便四下顾盼捉妖的云沧在哪。 慕容枫蹙了一下眉,示意侍卫们继续搜寻,便往城北小院去了,搜寻之地就在城西,故此她走了没一会就到了小院。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有小孩啼哭声,她当即推门而入,见到院中场景忽然就酸了眼睛。 只见沈粟抱着个小孩温声细语的哄着,而云沧正端着个碗不知在给小孩喂什么,这样的场面,像极了夫妻间在照顾自家孩子。 慕容枫走过去,哽声道:“还没到一日时间,你们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公主你先坐”,这事一下也解释不清,沈粟只好让她先进来坐。 慕容枫抿着嘴坐在两人身边,也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就那么瞧着云沧和沈粟。 云沧早已经装起了凶神恶煞的表情以求吓住小孩,但小孩有沈粟撑腰,也不怕他,任云沧怎么说就是不喝。 沈粟柔声对小孩说:“快些喝了,明日起来风寒就好了” 小孩对喝药莫名的抗拒,死死闭着嘴不肯张开,沈粟拿他没办法,云沧气的叉腰,看起来下一刻就要来揍孩子一样。 慕容枫看那小孩面色绯红,也知道定是烧的厉害,小孩喝药总是会闹上一闹,她自己也经历过这些时候,便把沈粟手里药碗接了过来,对小孩说:“你把药喝了,姐姐给你买糖吃” 小孩本来是埋在沈粟怀里的脸转了一下。慕容枫又道:“加一只烧鸡” 小孩转头看向慕容枫。慕容枫又道:“安庆楼的烧鹅一只” 小孩手一伸,捧过药碗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喝完后也不顾嘴里的苦味,蹦跶着跑到慕容枫身边,很是礼貌的道了声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0章 太子历劫 这三言两语间,沈粟已是目瞪口呆,云沧扬手就要揍小孩屁股,被他一溜烟跑到沈粟身后躲了起来。 沈粟对慕容枫道:“多谢公主,若是没有你在,我们真是毫无办法了” 慕容枫瞧着这两个喂药不成功的大男人,再看看自己这手段,也就将刚才的失意放下了,“你们是不是从来没喝过药,小孩子就是得哄” 沈粟唯一一次喝药还是上次在慕容军,那是比小孩还万分的不情愿,所以他心知这份抗拒,也软下来好好的哄,但最终还是不如吃的有用。 “对了,城中又发现一具尸体”,慕容枫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你该回去睡觉了”,云沧把小孩拉进屋子,封了张结印几人便走了。 夜色如墨,月光萧索,皇城这下是真的陷入了黑暗,从傍晚发现那具尸体后,整两个时辰再无动静,沈粟站在皇宫门外,二指拈拢细致的感知着四周的气息,城中士兵来往奔波,他要想在其中找出法师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他这边在寻法师,而云沧则往他认为的索命之途去寻索了。 慕容枫本是要跟着云沧去的,但云沧速度太快,她连个影都没见着人就不见了,心想反正也是抓鬼,和谁同伴都一样,但更多的还是她想看看沈粟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云沧 “沈公子,你可也是散修?”,慕容枫问道。 沈粟刚好也结束了感知,点了下头,目光扫过漆黑一片的夜空。 “你为何会与云公子相识?你法力如何?你可有什么了不得的本领?” 噼里啪啦一串提问让沈粟转头细细看她,他想了一会,答道:“茶楼相识,法力不高,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本领” 慕容枫哦了一声,小脸一扬,道:“云公子教我的法术我都学会了,卫师父还说我将来的修为必定不会低。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飞升呢” “慕容公主既有云公子传授,在下相信公主的法力也不会低”,沈粟使了张纸符出去。 慕容枫知道他在忙,可现在不问,有云沧在场她就更没机会问了,而且她也不想自己闷着脑袋瞎想,所以很是直接问道:“沈公子,你与云公子是在双修吗?” 沈粟啊了一声,一下没反应过来,见慕容枫神色极其认真,仔细想了一下双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莞尔道:“公主,你怕是误会什么了” 慕容枫疑问道:“可我看云公子对你那般细致体贴,而且他从来没有对别人有那么笑过” 沈粟肃然道:“公主,你想的那些都不会发生。云公子并非真的冷酷,只是你与他相处时间或许少了些,等你真正熟悉他后,别的我保证不了,但他同样也会对你笑” 沈粟不觉得慕容枫眼里云沧对他的那些是特别,只要两人相识久了,大致都会这般如此。 “那你喜欢他吗?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沈粟拈着符咒的手未停,答道:“公主莫要多想,我与他只是朋友” 慕容枫盯着沈粟的侧脸看了好一会,那双眼睛就像能洞察心底一样,确认沈粟没有说谎,终是放下了心。 “公主,皇上请您进宫”,侍卫从宫门出来道。 慕容枫看了眼在撒符的沈粟,转身走了。 符阵撒好,沈粟站在宫门前双手结印,快速变幻出一个极为复杂的图案,待法力经由符咒扩散而出,沈粟结印于额前,屏气凝神的等着。 皇宫是整座城都中心处,他从这里撒出的符咒分别飘向四方,只要察觉到法师踪迹,便会自动给予回应,但等了半响,四方皆没有回应,而这样的场面,不是法师死了,就是被比他还厉害的法力压制了符咒感应。 沈粟正准备收手,抬头间忽而瞥到一抹蓝光从皇城上空疾速飞过,沈粟不做他想,立马飞身跟上。因为那些光不是别的,而是扇动着翅膀的冥蝶。 未曾吸血的冥蝶腹部是幽蓝色,一对翅膀在蓝光映衬下实是美艳,带着无与伦比的魅惑,吸人心血夺人性命。 冥蝶飞的极快,就像受到什么人感召一样,奔赴着前去完成使命,好在他近日法力有所提升,否则还真跟不上它们。须臾间,冥蝶呼拥而下,齐齐往下方一个水池冲去,沈粟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景色,惯性使然也让他掉了进去。 冥蝶下了水速度变的慢了些,在漆黑的水底犹如一盏指路明灯一样,沈粟不消去找,它就那么远远的在前方游着。这夜间的水凉的刺骨,沈粟是打心底不喜欢寒冷,好在只是一会,冥蝶身影往上,随而消失了去。 沈粟浮出水面一看,是个类似山洞的地方,洞口的蜡烛将石头映射出阴影在地面,微风一起,阴影随之摆动,竟有种阴冷的可怖。沈粟爬出水面,用法力烘干了身上衣服,因为这山洞只有一条道,沈粟便沿着一直往前走了。 “是你的错!她若不是为了救你也就不会死!” 声音遥遥从山洞里面传出,沈粟顿时加快了步子。 “你看看你这副模样,你到底是鬼还是魔?!既然死了你就好好投胎,何至于会成为现在这样?!” 沈粟听出这声音是法师的,可跑了一段路后,前面竟然有分岔口,他正犹豫间,忽被人拉住手带了过去。 沈粟被吓了一跳,但他为了不打断里面的对话也没敢喊,只是瞪大了眼睛去瞧身后的人,只见云沧靠在墙壁阴影中,眼睛黑的发亮。 “南叁,眼下你在人界已经杀了数百人,你可知罪孽深重?” 合鸢! 沈粟竖耳继续听。合鸢劝道:“慕容嫒不是你的良缘,你怎可为了她一错再错。莫要连累了他人,收手吧” “法师杀了她不对” 这是沈粟第一次听见鬼厉说话,但他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法师不知把什么东西摔了,怒道:“我说了!她是因你而死,你真以为谁稀的你这份薄情,若不是她要断了你的纠缠,怎么会配合我与驸马杀你!” “说谎!” 话音刚落,沈粟看见前面洞口蓝光大盛,知道这是要出事,连忙跑了出去,法师刚伸出的手见沈粟来了忽而就收了回去,沈粟没时间细思法师的不对劲,立马拔剑挥断了飞舞而来的冥蝶。 云沧早已在沈粟出来时也跟了过来,眼力极准的砍掉了冥蝶羽翼,没了翅膀的冥蝶摊在地上蠕动不止。 “少青?”,合鸢对沈粟的到来挺惊奇,也只是一瞬,合鸢大呼:小心! 鬼厉怒气未消,又见两人灭了他的冥蝶,愈加生气,徒手化了一条黑链子就朝沈粟勾去。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白光打在鬼厉身上,照的整个山洞如同白昼。嘶鸣哀嚎冲破天际,饱含恨意的怒吼让沈粟心头发颤。 鬼厉脸上的碎痕再次出现,蔓延至胸口,裂缝之后的红色火焰,已经将他上半身衣物烧的一干二净。 白光之源是从法师手中一盏深铜灯盏发出,不过二尺左右的灯盏,绘满了复杂符文,灯芯光芒四盛,带着可照天地的凌然立于其上,蹦出的光芒将山洞顶轰然震碎,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的石块。 “这便是他击碎鬼厉魂魄的灵灯” 云沧站在沈粟身边,眼睛看着神色平静的法师。 鬼厉浑身被红雾笼罩,他嘶鸣一声,四周的孤魂野鬼顺召而来,挤满了这不大的山洞,绿光幽然中,沈粟看不清四周之物,近在咫尺的是一只野鬼荡着红舌的惨样。 只是一瞬,那野鬼被一刀挑开,沈粟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了过去,然后从极为狭窄的鬼群缝隙上到了山洞之外。 沈粟低头正好看到云沧将他手放开,他侧目一看,山洞下的几人全都出来了,除了鬼厉。 鬼厉神色极其痛苦的跪在山洞中,法师拿着灯走向他,站在洞口边缘。 “你为何非得留恋人世不肯走!明知道凡人与鬼不得善终,你还让她怀了身孕!该死的是你!” 鬼厉怔然抬头,乌黑的眼球中是化不开的哀伤。 “既然走了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你夜夜流连驸马府,公主早已经被你逼得疯魔成障,她巴不得你早点死!你还以为她是真爱你不成?” 法师眼含嘲讽,慢慢蹲在山洞边缘,居高临下的望着鬼厉,将他愈渐痛苦起来的神色收进眼底,像是咬着牙一般狠声道“去死吧!” 法师说着将灯盏悬于鬼厉头顶,鬼厉突然暴起,欲伤法师却被灵灯光芒压制不得动弹,他抱头长啸,痛苦不堪。就在此时,整个山洞以及外面又是黑雾弥漫。叫人看不见一点亮光。 尘埃落地,山洞之中狼藉满地,鬼厉已不见踪影,法师倒在洞口边昏迷不醒,怀里抱着已经熄灭了烛光的灵灯。 “慕容公主,是怎么死的?”,沈粟问道。 合鸢侧头看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法师误杀” “所以你都知道?” 合鸢“实不相瞒,慕容嫒命定良配是驸马,可凭空出现了一个南叁,这三人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更不该纠缠在一起。我本想让慕容嫒快些投胎了结此事,未曾想她竟不肯离去。这件事是我疏漏,为了不被削去神职,所以我才瞒了你” “南叁是不是任启太子历劫?” 合鸢闻言苦涩一笑。其实沈粟只是猜测,此刻见合鸢这幅神色,也落实了心里所想,任启太子,他在天界也只见过几面,每次见还都只是匆匆一瞥,太子平时穿的是锦衣华服,与今日狼狈落魄的鬼厉相差太多。 沈粟初见他脸熟时也没往这处想,可合鸢屡次三番参与南叁与慕容嫒一事,叫他不得不这么想。合鸢资历不高,性格却是爽朗活泼,是以与各仙君私交甚好,其他人算是朋友的话,而任启,就算知己。 如果真是这样,也无怪合鸢要瞒着他。太子历劫是来历经磨难,此番不仅打乱别人的姻缘,还因此杀了百条人命,罪孽十足深重。 沈粟问道:“既然太子的劫并非慕容公主,那为何会与公主纠缠不清?” “此事我还尚未查清” “缘线错乱,不是天意必是人为”,云沧忽道。 合鸢“人为?” “允你给他安稳一世,就不允别人看不惯吗?”,语毕,云沧走至法师面前,屈膝半蹲,道:“天还没亮,你怎么就死了呢” 他这边话音刚落,合鸢急忙走了过去,伸手在法师鼻间探了一下,又在他脖颈摸了一会,倏然皱眉。“怎么突然就死了?” 沈粟也有些奇怪,方才法师胸口明显还有起伏,怎么这一会就已经没气了。但更多的惊讶还是在他褶皱在一起的皮肤,与小五症状一模一样,都是被人吸血没了心魄。可方才明明没有任何人接近过这里,法师怎会突然死去。 合鸢瞩目看了一会法师,然后伸手要去拿他怀里的东西。 沈粟制止她,道“合鸢君,这样不大好吧?” “你放心,他不会有异言的。而且这灯,也不是他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合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沈粟,彼此间少有的默契让沈粟猜到一种可能性,他迟疑一会放开了手。 马蹄踏踏声由远至近传了三人耳边。沈粟转头去看,只见是之前打过照面的胡将军,率领一队人马速速赶来。 胡将军骑着马高高在上,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法师,他大手一扬,示意身边小兵前来查看 “你先走”,沈粟示意合鸢离去,合鸢躲在沈粟身后无声无息的掩去了身形,抱着灵灯朝天界方向去。 “将军,人已经死了!” 胡将军一听此言,黑眉深皱,盯着沈粟正准备拔剑,往旁边一瞥又不得不收了,有云沧在,他拔跟不拔也没什么区别。 胡将军对云沧拱手,道“云公子,这里荒郊野外,又只有你们在场,法师死因,需得二位同我回去交代清楚” 沈粟跟着他们走的时候才发现这处地方已经偏离城都很远,倒是与北边小院近的很。经过小院时,沈粟看到应该已经在睡觉的小孩竟然坐在门口,此刻已至午夜,夜露正是寒凉之时,小孩就那么靠在门槛睡着了。 沈粟下意识朝云沧一看,云沧也看向了他,眼底颇有无奈,好像心照不宣一样,云沧叫停了前进的胡将军,沈粟过去将小孩抱进了屋。 “哥哥?你回来了?” 沈粟摸了一下他额头,愠怒道:“幸好现在退了烧,你难不成还想再患风寒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1章 鬼界 小孩抓着被子往里缩了一下,沈粟不发火倒还好,他这一板起脸来,看起来就阴沉沉的,纵使面相生来温润,也还是叫小孩心生畏惧。 沈粟只是想训他两句,没想真的就吓到他,此时见他这一缩,又软下了声音,道:“好好睡觉” 说完他就吹熄了蜡烛,关上门出去了。 胡将军一直担忧沈粟会落跑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重新又往皇宫而去。 “想着带小孩容易,这真做起来还是差太远了。方才应该是把他吓着了”,沈粟感叹道。 云沧侧目看他,道:“那孩子看着的确是七岁,可心智成熟的很,心里算盘打的也精得很,沈公子不必担心” 沈粟未语,这才刚开始而已,以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若是做不到心平气和的教导,于小孩成长必定不利。 “你可以带好他的” “云公子对我这么有信心?”,沈粟不明白云沧的盲目自信从何而来。 云沧点头,“当然” 合鸢的灵信来时,沈粟正从官道往宫外走。合鸢的灵信不同于他的灵鹤,是用一个红色结扣作为承载,经过云沧眼前直接飘到了沈粟跟前。 云沧盯着那凭空出现的结扣,神色甚是淡然。自从上次在云沧面前撒谎是天华宫弟子后,沈粟之后没在他面前瞒过什么。 因为云沧面对驭云驭兽是那般平静,面对鬼厉也是一派的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模样,所以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甚至他还觉得云沧已经猜出了他是天界之人。 沈粟伸手接过,那结扣便在他手心化作一行字浮在两人面前。——半刻之后,地府门口见。 上看下看都不怎么吉利的一句话让云沧先沈粟开口了。“我与你一同去” 沈粟道:“云公子,我一个人就可以的,地府阴气太重,你还是不要下去为好” 云沧没理他,反道:“这一路走来,沈公子觉得在下修为如何?” “很好啊” “那沈公子觉得我与鬼厉对战时,应对的如何?” “很好啊” “我与你一同下去地府如何?” “不好” “少青,云公子怎么也来了?” 沈粟瞥了眼云沧,方才那人一本正经的想将他诓话不成,便厚颜无耻的仗着自己法力高强,将他双手牢牢困住施展不开法术,合鸢约见地府,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而来,眼见时辰将至,再加上云沧软磨硬泡要来地府见识一番,沈粟略一思索也就同意了。 “无碍,人界修士少不得要见些神神鬼鬼,而且云公子法力颇高,不用担心他”,沈粟举目往前看了一眼,云沧正站在那红白黑三条道前等着。 沈粟一边走一边问道“万虚灯如何了?” 法师之灵灯可伤鬼厉魂魄,又能让合鸢如此郑重对待,必定是传言可碎魂挽命,既生既死的万虚灯。他这次下来也没带血珠,差点就将它错过了。 听这一问,合鸢疑道:“说来也怪,那灯之后再也没有半分光芒。下面又还有鬼厉一事未结,天君让我先来地府查一查,万虚灯那边,少华先看着” 沈粟知道若要使用此物必定要付出代价,没有光芒也是意料之中,便没放在心上。 三人穿过红色甬道就到了奈何桥,岸边摆摊送汤的孟婆,来往游荡的鬼魂,以及河中摆渡的船只,无不是面色阴惨惨,有些还是刚受了刑路过的小鬼,淌着血从三人身边擦肩而过。 合鸢如常害怕,抓着沈粟衣袖躲到了一边。 沈粟看了眼云沧,竟还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没有一点惊怕之色。心想越是修为至深的人,果然遇事也更加冷静沉着。 沈粟这次学聪明了,不再走奈何桥过,而是从河道石梯下去,伸手招来了船只。 合鸢心底再害怕,一艘船也坐不下三个人,只好独坐一舟,幸好河面上没有小鬼经过,她倒也放松不少。可这放松愣是被桥上挤挤攘攘,期身往下瞧的女鬼们吓了一跳。 “这是哪位仙君?竟生的如此英俊?我生前怎么就没遇见这么俊俏的人儿呢?” “看着这般年轻,应该是飞升不久的吧” “我倒是钟意他后面那少年,你看那沉稳大气,真是喜欢死了!” 过奈何桥的女鬼们都是要去投胎转世的,刚喝了孟婆汤还没起劲,便紧着为数不多的时间死劲的犯花痴,一个个拉长了脖子往下瞧,若不是奈何桥已经被加高了围栏,怕是都要齐刷刷掉下来了。 在这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合鸢转头去看身后船只,不得不承认,那一船两人真是害的她小心脏直跳。若是沈粟倒还罢了,她见了千年倒也习惯了,可现在又多了个云沧,这两人站在一起,她便忍不住笑弯了眼。 合鸢冲云沧挥手,道:“请问云公子师从何门?” 云沧正站在沈粟身边与他说着什么,闻言又不得不看向合鸢,答道:“在下乃是散修” “云公子年纪轻轻便到今日这修为,且心性淡然,前途不可估量,日后定可飞升上仙”,合鸢见过云沧与鬼厉打斗的场景,她本以为是师从哪家名门才有如今这修为,却没想到只是散修。 这话听着实属实的有拍马屁嫌疑,但合鸢说的也没错,沈粟是赞同的。 云沧却不以为然,伸手指了一下前方,淡声问:“前方可是到了?” 沈粟微一抬头,被这场景惊的吞了下口水。实在是这次的阎王殿与上次见时简直天差地别。不仅是面积比之前大了一倍,打磨圆润的木栏,精雕细琢的檐角勾花,崭新的杉木大门,更重要的是与旁边黑乎乎的鬼殿一比,真是要多气派就有多气派。 合鸢上到石梯上,笑道:“阎王与鬼王争宠那么久,终于是有苦尽甘来的一天了” 沈粟好奇问道:“这鬼殿怎么不修了?” 合鸢笑道“大抵是受不了阎王如此摆阔,搬到鬼界里面去了” 在即将踏入阎王殿门口时,合鸢立马换了一张严肃脸,负手进去了。沈粟走在她身边,瞧了眼旁边的云沧,泰然处之没有一点惊诧之感。 阎王大概是受了天君之命,早让慕容嫒在此等候了。合鸢先是与她确认了驸马与南叁之间的事,起初慕容嫒含糊其辞不愿相告,待听了南叁在人界滥杀无辜后,顿时泪如雨下,全盘托出,所说之词与他们所知相差无二。 合鸢又问起慕容嫒与南叁相识地点,慕容嫒想也没想道:“是在道观” “不是在灯会吗?”,沈粟问。 慕容嫒摇头,道:“灯会只是我们定情之日,我与南叁初见是在道观,我本去求姻缘,没成想转身之际,那人就闯进了我的生命里。虽说那道观只有一位法师,可求灵真是神乎其神。我本担心在这种神圣之地结识姻缘不大好,可法师说这乃是天注定的缘分,于是自那以后,我与南叁便经常见面” 又是法师。沈粟蹙眉,道:“可你那时应当还住在皇宫,怎能经常与他见面,甚至之后,还有了孩子?” 慕容嫒“我都是借去道观参拜才能出宫,而我们平时见面的地方,大多都在道观” 听到这里,不仅是沈粟,连合鸢都隐隐觉出了不对劲,对阎王道:“大人可否帮忙找出法师鬼魂来?” 法师是昨夜晚间才死,地府鬼魂无数,应当没那么快轮到他投胎。 地府来往小鬼都是在册有寻,鬼差只需查阅册子就可知有无其人,不消一会,几个鬼差便把结果拿了上来——并无此人。 沈粟凝目,道:“地府近两月可与突增暴毙之人?”转而补充道:“都是皇城之人,至少,每日一条亡魂?” 阎王找了一本册子翻了翻,摇头道:“皇城亡魂只有十人,都是老死饿死,并无突然暴毙之人” 十人,那那些死去的亡魂 合鸢与沈粟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凝重,又匆匆叫阎王去查南叁身份,同样的并无记录在册。 沈粟心底咯噔一声,难怪皇城死了那么多人地府却一点都不知情,如今鬼厉踪迹也是无迹可寻,那这些事情,肯定有人帮忙掩盖了过去。除了地府会经手鬼魂之外,还有一处,鬼界。 鬼,死者魂魄所化。历来有许多不甘心来世轮回之人便在鬼界化为鬼而长存。八千年前,鬼界内乱,争权夺位,人界与地府苦受其扰,于是五界之首天界扶持了新一任鬼王上任,唯一的条件便是不允在人界闹事,此后八千年,鬼界臣服于天界,这八千年来倒也太平。没成想这太平,终是打破了。 鬼界不同于地府的井然有序,显得有些吵闹,由于这些鬼魂死前都是血迹四流的惨样,成了鬼界之人后又学会了化形,就把原先那张狰狞不堪的脸变得俊秀无双,貌美如花。 不过这样也好,沈粟一行人便免去了化形的麻烦,只需把身上仙气好生隐藏起来即可。混迹在鬼群中倒也还算合群。 合鸢的书信传出去半天也没等到回应,于是便拉了沈粟先到鬼界来一探究竟,希望发现点蛛丝马迹,既然鬼王把事情瞒得那么好,若是天界派人来查,难免不会被鬼王瞒天过海。 几人还没走几步,合鸢猛地抱紧了沈粟手臂,身体哆嗦瞪着近处的一个摊位。 “少青”,说到一半她就停了,因为那摊主提着一截断舌递到了她跟前,“姑娘,新鲜的鹿舌,只要八钱” 为了合群,合鸢也不敢尖叫,就算知道了那是鹿舌,但由于是在鬼界这特殊的场合,她也害怕的很,咬着牙关一动不敢动。 云沧淡淡瞥了一眼合鸢,眼眸微闪看向了别处。 这鬼界之人看着都是挺正常的,但那些摊位上卖的东西却不大正常,不是连着血丝的眼球,就是红红一片,分不清是血还是肉的东西,偶有几个正常点的摊位,也是些不知名的奇怪货物。 “不过是彼岸之隔,这鬼界倒比地府热闹百倍啊”,合鸢拽着沈粟胳膊也不忘感慨一二。 这鬼界也确如合鸢所说,较之地府,那真是两个极端。街道之上人流熙攘,说话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一些鬼童来回奔跑,加上商家的叫卖,宛如人界。 “来来来,上好的珐琅彩衣看一看瞧一瞧!穿上包你容颜越加靓丽,看一眼便叫人神魂颠倒咯!” 合鸢往那边看了一眼,还真有不少妙龄女子围在那摊位四周比划穿戴,她回过头来对沈粟小声道“没想到人归西去也免不了爱美之心” “鬼界之人未喝孟婆汤,前尘往事依在心头,爱美之心固然留存”,沈粟稍一偏头,目光停留在斜前方一家简陋的铺位上。 那铺位之上摆了许多瓶瓶罐罐,却宾客冷清也无人叫卖的声音,所以在这条喧闹不绝的街上,显得格外安静。 铺位之后是个耄耋老者,满头白发也不束起,乱七八糟顶在头上看起来疯疯癫癫。也没像其它鬼那样掩饰了原来的面貌,皱纹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色痂印,右眼空洞幽黑,缺失的眼眶也没拿东西去挡,好似一个无底黑洞大剌剌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老者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其它,就那么楞楞的站在那,余下的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沈粟看。沈粟亦直视于他,总觉得那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鬼界不强买强卖,但沈粟又不买东西,看了一会觉得不大好便偏移了视线。 “公子,可要一瓶甘露水?”,老者左右晃着手中的荧绿瓶子,殷切问道。 沈粟淡笑,摇头道“不用了” 他这厢话音未落,那老者已经走出摊位。近了,沈粟发现他那眼眶之中还有丝丝暗血涌动,加上他笑意盈盈的脸显得骇人无比。 老者的视线很快扫过他身边的云沧,然后对沈粟道:“公子,瞧您这张脸应该是刚换上不久,若无我这甘露保养,怕是一会就得掉了” “多谢关心,我们无意买它,先告辞了”,合鸢急急说完,拉过沈粟往前快步走着,沈粟反手拉过还站在那里的云沧。 待找到条巷子钻了进去,合鸢才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2章 万虚灯 沈粟疑问道“你怎么了?” 合鸢“老头是卖甘露水的,可不能让他发现我们没有戴面皮”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我们伪装的很好,轻易不会叫人发现的”,沈粟倒不觉得那老汉是发现了他们,商人卖东西总要虚猜一把,借此好把东西卖出去。 合鸢却摇头,道“你都没注意刚才那老头看你的眼神,就好像被什么吓到了一样。是吧?云公子” 云沧眼睛望着巷尾不知在看什么,并未答话,或者并未听见。 “云公子,你怎么了?”,合鸢也凑过去看,什么都没看到,又唤了一声。 云沧转头,问怎么了。 “没事,我们得抓紧时间去找鬼厉了”,沈粟静静看着他,从见到那老者开始,云沧明显就不在状态。他少说也与云沧经历了诸多生死,纵使云沧藏的极好,他也能发现云沧的警戒,与紧张。 云沧眼角再次瞥过巷尾,道“好,那我们离开这” “等等,别急着走”,合鸢拉住往前走的两人,道:“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换张脸” 三人走后,自巷尾出现了一个佝偻驼背的身影,正是方才那独眼老者。 鬼界与地府相邻,同样都是管理鬼魂之外,还有一点也是不相上下,年久失修的房子。走过最热闹的那几条街后,目之所及处皆是破洞房屋,明明可以用法术修之,却好像谁都没有这个意思,放任不管,风吹雨淋,只至于现在是一摇摇欲坠的样子。 沈粟嘀咕道:“这还真对得起鬼界二字”, 看着身边藏破落叶的石道,结满蛛网的屋檐,还有那阴气茂盛的屋子,沈粟不禁寒从脚起,忍住想去看罗盘的冲动,老老实实跟在合鸢身后。 若是明明白白出现几只血盆大口的孤魂野鬼也倒还好,现在这种凉风四起,摸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蹦出什么东西来的氛围于沈粟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合鸢则一百八十度转变了方才的害怕,泰然自若的在沈粟旁边走着,时不时还指引沈粟去看某个奇怪的角落。鬼王殿自上次被魔君烧了之后便另寻一地重修府邸,这一修,就修到了这荒郊野外。 一阵阴风吹过,沈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颗心高高提起还没放下,衣袖又被人拉住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什么孤魂野鬼来了,急忙转头去看,就看到云沧面色平静对他说:“我有些害怕” “” 沈粟知道他在说假话,因为云沧的脚刚离开一个被他踩碎的骷髅头,知道是知道,但沈粟也没拂开他手,因为不知道是云沧的善解人意,还是衣袖被拽紧的实感,反正他的害怕在这一刻减少了些许,遂也不好再说什么,任他去了。 “到了” 合鸢欢欣指着前方一座黑乎乎的建筑,不知是月光太暗还是材质问题,整座鬼殿就像刚被火烧成炭一样,若不是顶端一盏明灯,简直看不到它的身影。 沈粟远远看着那建筑,随口道:“不会是又被魔君烧糊了吧?” 云沧似笑非笑,“应当不是”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那鬼王殿下面,正琢磨着要不要偷听个墙角之类的,云沧突然揽着沈粟蹲了下来,沈粟会意伸手压下了合鸢的脑袋。 合鸢拍掉头上的爪子,瞪大了眼睛看沈粟,沈粟又接连看向云沧,云沧指了指上空,剩下两人顺着看去,虽疑虑那里没有东西,也知道云沧不会诓人,便更加谨慎的敛了身上气息。 “方才有一紫光驶入殿中,来者不明,小心为上” 云沧以法力在契余刀上写了一行字出来,隐隐白光泛在乌黑刀身,将那一行字衬得格外清楚,沈粟点头间看到刀柄下好像还有个字,正欲细看时,白光渐散,重归黑暗。 合鸢也以灵力回道:“觉是天界来人,我上去查探一番” 沈粟道:“我与你一同去” 云沧望了一眼上空,低头写了一起去。 白光隐去,沈粟这次看清楚了刀身之上字——风。 鬼殿大约有五层楼高,不能使用仙力,又不能腾云,本还想着怎么上去的难题在殿内一阵响闹中,云沧借机驭刀飞速到了三楼窗户,那里有一足以容纳三人的檐台,声音也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沈粟与合鸢小心翼翼露出一双眼睛,保持着做贼一样的谨慎,扒在窗户看着。 殿内是一个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装饰物的房间,唯有地上画了一张极其复杂的红色阵法图,在阵法中心摆了一个透明罐子,一缕黑气在里面悠然飘荡。而在阵法外面,角落之下,还有一地的玻璃碎片。 碎片之旁,跪了一个身着紫袍,满脸悲色的男人。说是紫色也不贴切,因为那人身上穿的其实是件黑色锦袍,那些紫光藏在他衣袍之下,透过锦绣布料蹦射而出将一身黑色染成绛紫。 “一定可以的,你不会死的!”,男子神色坚定,扬手脱掉了身上外袍。 沈粟霎时目瞪口呆,眼眸大睁望着屋内,他没注意到身边的云沧已经双目冷若寒刺,牙齿极其压抑的咔咔磨着。 纵使心中明白能在鬼王殿这般行事的大抵也只有鬼王了,但沈粟的震惊还是没有缓过来,因为鬼王的黑衣下全是他那日在凌楼山洞看到的尤然草,满满当当一大包,看起来是把山洞里的全部移了过来。 紫光流转照亮了这一室昏暗,鬼王面色平静的可怕,目光坚毅的望着那团黑气。沈粟心里不免唏嘘,想当初他是连一株都不敢动,没想到鬼王今日出手倒是大方的很,就不怕被人找上门? 显然,是他多虑了。 只见那些尤然草在鬼王手中慢慢化成一抹连贯的紫色流光,悉数飘进了阵法中心的透明罐子里,什么都没剩下。 黑雾接触到紫光后就像活了一样,瞬间扭动起来,就像追逐着猎物一般,把紫光吸入进了自己身体,然后,分化出另一缕黑色来。如此反复,短短时间竟分化出四五缕相同的魂影来。 “诚不我欺,诚不我欺啊!” 鬼王欣喜若狂,在屋内转了好几圈。然后站在那阵法前面,手中幻化出了一盏灯。 沈粟瞳孔微睁,那灯的样子,与万虚灯一模一样!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转头去看合鸢,也是同样的震惊。 这时,忽听楼下一阵石破天惊的声音响彻在鬼殿内外。 “珀苟!” 鬼王正欲催动阵法的手立马收了回去,把灯往身上一藏,神色泰然的下了楼。窗外三人随之跳进了屋内。 沈粟惊道:“那灯” 合鸢皱眉“确实与万虚灯一般无二” 沈粟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十分不好的预感,沉声道:“只有一个真的” 拿万虚灯时,在场的只有他们几人,他原先以为屡次出现的黑雾是鬼厉为了逃脱自行而生,可现在细想起来,那时的鬼厉根本没有力量去逃开万虚灯的攻击,除非有人在帮他。 沈粟在那阵法前站定,凝眉看着罐中兀自飘逸的黑气。 “少青,你可识得这是何阵法?”,合鸢在阵法旁边问着。 “聚魂阵”,沈粟瞧了一眼地上,“以血为契,行天道逆法,引天罚施责。此阵极其耗费法力,三魂七魄聚齐之时,召唤者不仅会法力枯竭,还会被天罚打的魂飞俱散” 合鸢“可我听说的聚魂阵需要建造十层角楼,这区区一张符阵根本无济于事啊” 云沧一边走向角落,一边道“如果有强大的法器作为承载,他或能幸免于难” 强大的法器,除了那万虚灯,沈粟再也想不到其它。 合鸢蹲在阵法旁边,纳闷道“就算有法器加持,以鬼王的法力行如此之法实是冒险,什么人值得他不顾性命去挽留?” 云沧屈膝半蹲,捡起地上的碎片,轻声道“重要之人” “拿命来!” 楼下忽然暴起一声怒吼,伴随着各种物器当啷落地声着实震耳欲聋。 沈粟将门开了一条缝,只见楼下两个身影正打的不可开交,三人弯腰出去各自寻了根柱子躲在后面。 沈粟眺目往下望,其中一人是鬼王,另一人穿着深蓝长袍,握剑的手背上是一只黑色异兽图腾,不是那中桁又是谁。 鬼王虽是王,年岁与中桁差不了多少,法力却是大打折扣,被中桁三两招间逼得连连败退。中桁不动如山的脸此刻是怒火冲天,虽如此,也不影响其冷如冰窟的气质。 合鸢不识中桁是何人,双手交握满眼春光荡漾。在柱子上写了一行字问沈粟:“少青可认识那男子?” 沈粟回道:“勿忘矜持” 也不知道合鸢有没有看到他写的,依旧抱着拳两眼放光。沈粟曾听合鸢讲过,她未曾飞升时便喜欢这种冷酷如冰的男子,无奈修仙要紧,便暂时放下了心中念头,想着升到天界时再慢慢搜寻,岂料天界几千仙君,愣是没她看得上眼的。 合鸢曾经还眼花把刚化形不久不爱说话的沈粟当成了如此类型,但事后相处起来,却呱唧幻灭了她心中形象。为此合鸢还闷了好长一段时间,此刻见了中桁,安分许久的心再次躁动了起来。 “当啷”一声,墙上嵌着的铁架子应声而落,伴随着灰白墙灰砸在鬼王身上,好不狼狈。不等他喘口气,中桁已经提着剑朝他脑袋狠狠砍去。 他是真的奔着杀了鬼王去的,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这处又是鬼界郊外,没什么鬼会经过,是以鬼王堪堪避过中桁的一砍就被踢飞到墙上了,摔得头破血流然后顺着墙壁滑了下来。 楼上三人心知肚明鬼王做了何事,也无怪乎中桁如此怒气,便站在柱子后并未出去。 一个猛打,一个猛躲,直到门外进来了一批人,鬼王才得以结束这被虐的惨状。 “上神!” 齐武携思元,许弃而来,后面还跟了几个天兵,他们看见一个破烂衣衫身受重伤,看似乞丐的人奔到齐武身上,没顾上拉开他,反倒是一同愣在了那里。 鬼王拨开脸上散乱的发丝,急急对齐武道“上神,是我啊!” 待看清鬼王后面那人是谁时,许弃切齿痛恨,但齐武未发话,他也不好轻举妄动,只得咬牙切齿的盯着中桁。 中桁怒气未消,举着剑就要过来,鬼王慌不择路一个闪身扑到了许弃身后,转头朝齐武控诉道:“上神!这魔界之人不知怎的乱闯我鬼族境地,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还请上神替我做主!” 中桁见他如此颠倒黑白,实是气的不轻,“休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先入我魔界偷盗为先,既然做了就该付出代价!” 鬼王躲在许弃身后很是镇定,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反问道“你说我偷你东西,证据呢?找到证据我任你处置” 沈粟这才明白鬼王方才那毫不怜惜一把便溶了尤然草的举动,证据被毁尸灭迹,他料定中桁也找不到。 “你”,中桁自是找不到证据,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顺。 鬼王质问道:“魔界早已与天界有过约定,你莫不是趁魔君不在,也把这规矩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魔界近些年的动作已经让天界有所忌惮,此时鬼王这一说,无异于把在场的齐武等人也拉了进来,就算他不想掺和进来也不得不为天界附属的鬼界说上几句话,以此证明盟友身份。 齐武上前一步,道“这件事本尊虽不知缘由,但若说偷盗,证据是最为关键一点,你没有证据便出界寻事,如此做法,怕是有损魔界名声” “证据?”,中桁冷笑一声,眼睛盯着鬼王,道“我的眼睛就是证据!上神已经说了自己不知缘由,又替这珀苟说什么情,主持什么公道?我魔界名声早被你们这些清高仙人叵测的一文不值,如今倒提醒起我来了?” “说话放尊重些!”,许弃斥道。 齐武于许弃而言是仅次于天君的存在,中桁与他的梁子结的不小,此刻听他对齐武如此言语,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中桁比许弃要高上半个头,头也没低,眼睛往下瞥了一眼,十分不屑道:“若想别人尊重,自己也要手脚干净才是” 鬼王在一旁坐山观虎斗闲逸的很,趁机加上一句,“贼喊捉贼我是辩不过你的,只是我好不容易重修了这鬼殿,莫不是魔君吩咐了你再来烧一遍不成?” 听他又把脏水往魔君身上引,中桁被堵住的气再次涌上脑门,怒不可遏就要冲过去,岂料前路被人挡住了,他推了一把,没推动,低头道“让开!” “不让!”,许弃抱臂而站,自巍然不动,嘲讽道:“原来这位魔君不仅喜欢做些鸡鸣狗盗之事,还喜欢教唆手下杀人放火,兴趣如此之广泛,小仙实在佩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3章 聚魂阵 中桁怒瞪着他,许弃亦是不甘示弱,就在两人双目间的电光差点就要爆炸时,齐武对中桁道“你执意要杀鬼王,且把理由道来,若真有此事,天界也不会偏颇了谁” 他这番话说的很是公平公正,但那公正在对立面十足清晰时,中桁不肖想也是不信的,他斜眼看了齐武一眼,其中讽刺明显,又看了眼有恃无恐的鬼王,问:“你可知那尤然草是何物?” 鬼王一脸真诚,“生长在阴气极重之地的养魂神物,多为我鬼界幽冥渊下生长” 中桁怒极反笑,转头看向齐武,狠狠道:“上神,我且信你一次——凌楼之下的山林乃是魔界禁地,其实并无什么可禁的邪物,只是因为里面种满了尤然草。可你知道那荒凉贫瘠之地何以生长发芽?” “日日浇养至阴之血?”,思元犹疑回答。 “以魔君法力养之护之,万年时光,日日如此!” 中桁怒过头后只剩平静,对鬼王道“你前些日子就已经来过一次,偷取不成被我们发现,伤了小魔后便逃之夭夭,我将你千刀万刮都不够,大君给天界面子,也只是烧了你鬼殿而已” “你后又来信,言急需尤然草,怕我们不给,你便拿天君来压我们。大君一再退让,命我赠你一株,岂料你竟这般贪得无厌,不仅是偷!还把剩下的尤然悉数毁之,凭什么你求就有?凭什么你要毁掉他护了万年的心血?!” 闻言,大殿之中众人皆是不可思议望向鬼王,中桁虽为魔界人,但应当不会只因为挑事便大费周章编出这么一套说辞来诓骗大家。 而且鬼王的这行径实在太过缺德,先前就已经偷了人家东西,人家不计前嫌给了你,反倒还被惦记上,毁了所有。 这尤然草无需多言,但凡是个修仙之人都知道那是个养魂的好东西,虽然不知道魔君种来干什么,但既然守了万年,必定是非比寻常的重要之物,鬼王这次,怕是摊上大事了。 鬼王故作镇定,斥道:“胡言乱语!你既没有证据,说的这些也只是空口无凭” 中桁不再言语,一把推开许弃,提剑而去,但剑刃擦着鬼王脖子被人挡开了,中桁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眼中不屑亦然。 齐武一把白色赤羽剑与中桁黑色胡安剑纠打在一起,但齐武到底是武神,功力较之中桁高强许多。齐武手腕一翻,中桁脖间便架了把亮闪闪的剑刃,一众天兵立马上前扣住了中桁。 齐武收剑入鞘,道:“此事你与我上天庭请天君定夺,是非黑白一查便知” 一直躲在柱子后的沈粟终是看不下去了,单手撑过栏杆从三楼一跃而下,道:“齐武上神,他所说非虚” 他不是忘了之前中桁是如何对待许弃,也没忘中桁身份。只是在清楚谁是谁非时,他无法看着齐武把人带上天庭,先不说魔界闹事者到了天庭绝对有去无回,就是以中桁身份,不管谁对谁错,天君绝对是要杀了他以断魔君臂膀。何况这件事,本就是鬼王在这颠倒黑白。 底下一群人皆没有料到从天而降一小鬼会替魔界之人说话,一时有些发愣。 也就在此时,鬼王忽大骂一声,“哪来的魔界细作!” 说着掌心已经汇聚了一团法力往沈粟打来,沈粟心道,杀人灭口是吗?他翻身侧跃,避过了鬼王的袭击,鬼王趁机而上,黑色长鞭甩的唰唰作响。 刚修好的鬼王殿方才已经经历了一场大战,现在又经过长鞭的洗刷,顿时变的面目全非。沈粟被追的也没时间说话,幸好契余刀在他身后挡住了一波攻击,沈粟借着柱子跃身往上,握住了云沧伸出来的手,借力落在地上,向下朗声道:“上神,是非黑白都在这里” 鬼王脸色忽变,但碍于他们身后就是那个房间,不敢再使招数,不动声色挡在了齐武面前,拱手道:“上神,这几人皆不是我鬼族之人,如今又替魔界之人讲话,引我们上去怕是有诈” 齐武往上看着,貌似也在思量。 许弃却看出三楼之上是何人,道:“上神,且上去一看便知” 鬼王又道:“上神,我这鬼殿刚修不久,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有心之人蛰伏于此,现不知上面是何场景,绝不可上去” “上神,既然那小鬼说了事情黑白都在上面,我们去看看也无妨。再者,我们此来还另有事要办,带着这魔界之人也不方便,现在查清楚不是更好吗”,思元在齐武身后拱手说着。 鬼王面上毫无波澜,心底早已波涛汹涌,见齐武点头,终是像放弃了一样,跟在一行人身后,上了三楼。 沈粟朝许弃点了一下头,推开了房门。 一行人步入房间,齐武一眼便瞧出地上是何阵法,转头就去看鬼王。 “你画这聚魂阵做何用处?” 鬼王站在门边,双手负在身后脸色阴沉无比,已知无法再隐瞒下去,道:“说了让你们别上来却是不听” “天界明令禁止不可用聚魂阵复死者之魂,你这么做乃是犯了大忌!” 鬼王笑道:“上神,我是鬼啊,不是神” “你既归顺天界,就应顺天界之法,如何” “天界之法就是这不能做那不能做,那我就偷偷摸摸做咯”,鬼王说的理所当然,齐武听的眉头紧锁。 沈粟道:“上神,我等亲眼看见鬼王用尤然草将罐中残魂养护,而这些尤然草来自何处,想必上神心里已有计量” 齐武凝目,负手瞧着阵中罐子,问道:“珀苟,这罐中是何人?” “上神,你可还记得八千年前,鬼族内乱,我因孑然一人。所以才成了天君扶持对象” 齐武点头。鬼王又道:“其实啊,我还有一个亲人呢,他可比任何人都要聪明,只是从小身体不大好,被我寄养在凡人身上,以此维持心神好歹活了下来” “你怎能?!”,齐武被鬼王气的已经不知作何用词。 好像嫌齐武还不够气恼,鬼王又道:“但那些凡人怎承受的住他的鬼气,我便只好每五十年就给他寻找下一个宿主,如此反复,千年无恙” 齐武的眉头已经死死拧在了一起,道:“你竟然瞒着我们在人界这般肆意妄为?人之寿命只有百年,你拿走了五十年要他们如何活?!” 沈粟不是由人界飞升,故此对百年寿命的概念不是很深刻,但鬼子寄居于凡人身,大半是要分享凡人的记忆,若他离去,凡人面对的将是白发苍苍的不惑之年,意识到自己寿命无多,怕是生不如死。 齐武是由凡人历练而上,心知凡人修炼的不易,这五十年在他眼里不仅仅是一个时间,更是一个人彻底断了仙缘。 鬼王对齐武的怒气视若无睹,将房门关上,一边走一边瞧着阵法之中的罐子,道“可他怎么能这么做呢,我背着天君在凡间养着他,不是让他谈情说爱的,谁成为拦路石,我就杀了谁!” “你想做什么?”,合鸢问,目光紧紧盯着鬼王手中出现的灯。 鬼王惨然一笑:“你们就不能晚一点吗?就差一点,我就可以救活他!” “你以血为契,聚魂阵便会夺了你全部法力,若想他生便要你死!把万虚灯交出来”,齐武道。 鬼王此刻与齐武是对面而站,依言便把灯递了过去,齐武伸手去接,还未碰到,鬼王手掌一托,万虚灯受力飞起,遥遥升在房梁下方,聚魂阵正上方,刹那间,烛火嗞亮。 他竟已经启动了万虚灯! 灯柱之上鲜血溢满,连带灯芯上也染了不少,血液在火苗中烧灼,带着一股糜香飘散在屋内。 沈粟闻着这味道有些熟悉,同一时间也已经飞出了卷舒剑,欲削去灯芯,却被灯体自生的结界挡在外面。“哐啷”一声,剑被震飞掉在地上。 齐武也伸手去破那结界,可也无法,怒然而视,道:“珀苟!赶紧将灯撤下来!没有十阵八角你做不到!” “我是做不到,但有了这灯我便可以!” 齐武“重聚魂魄乃大逆之道,天罚来时你必死无疑!” 鬼王闻言沉吟,却也只是那么一瞬,他又恢复过来,没了之前的癫狂,反而冷静的可怕,对众人道:“一个上神,几个仙君,再加上一个魔,替我渡这天罚,可够了?” “上神,这门打不开!” 几个天兵拉着门扇心急如焚。 许弃赶紧上去帮忙,中桁正好站在门边,反身一脚便踹在门上,他这一脚是实打实的狠劲,但门没打开还带出了反弹,反弹力震的许弃与几个天兵齐齐往后倒了下去。 许弃麻利的翻起身子,瞪了他一眼。 中桁心思根本不在这,他上前去一把拽住鬼王的衣领,狠声道:“你想死不要拉上我们垫背,把门上禁制解开!” 鬼王“我好不容易等来今日,谁都别想离开” 这时,万虚灯前浮空飘出几行白色符文,灯体上的图纹也随之升腾,化作一张复杂又神秘的符阵腾空上方,将屋内所有的人都覆盖了进去,地上的聚魂阵与空中的符阵相互契合,灵光随着阵法纹路溢出,霎时,无数道极为刺眼的白光迸出,众人连忙遮了眼睛。 沈粟从指缝间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那覆盖了他们的符阵,在不紧不慢的吸取着众人的法力,他又往万虚灯看了一眼,忽然觉得那些字符好像在哪处见过。 “上神”,思元蹙眉,很是担忧,“阵法已启,天罚即时将来” 阵法光芒渐暗,齐武神色肃穆,抬头盯着被结界紧紧包着的万虚灯,手心白光忽聚,蕴了十足功力的一击打在万虚灯上。却只是外层结界碎开一丝裂缝,里面的万虚灯却巍然不动。 待得齐武法力渐散,那道裂缝飞速愈合,又变成了无懈可击的保护结界。 “哈哈哈哈!万虚灯可不比一般法器,女娲神器岂是你想就能压制的住的”,鬼王立于阵法旁边满脸期待。只见罐子里的黑雾顷刻间划化成九缕,可见有了法器加持的聚魂阵是何等厉害。 就在这时,“嗞啦—”一声巨响在鬼王殿上空响起,随之一道闪电从上往下劈开了鬼王殿屋顶。 沈粟抬眼可见天空黑云密布,而在那些黑云之后是暗藏涌蓄的无数电光雷鸣。 一天兵躲闪不及,被接连而至的闪电劈的身形俱殒。 沈粟心惊,连忙将不知要去哪的云沧拉到了身后,嘱咐道:“小心点,不要乱走” 云沧垂眸看着落在脚边的闪电,站到了沈粟身边。 “结阵抵御!” 思元一声令下,余下的三个天兵立马照做,合鸢与沈粟连忙上前助其一臂之力。云沧跟在沈粟身后,扫了眼旁边好似事不关己的中桁。 一波更比一波强的天罚打在几人的防御阵法上,合鸢本就法力缺失,此刻又被符阵吸取了大半去,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头顶的防御结阵,一道闪电打下来,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沈粟正欲去救她,可自己头顶上紧密的闪电让他完全分不开身,也错过了去救合鸢的时机。 合鸢瞧着极速而来的电光,心道,完了完了,这次真是死定了。还没想完,嗞啦声在她头顶渐消。中桁五指微张对着天,神色冷酷的瞧着万虚灯方向。 “多谢”,合鸢声若蚊吟,小家碧玉的觑了眼中桁的侧脸。 那端,齐武不动声色看了眼中桁,然后看向不远处的沈粟,转眼间,对上一双冷冽的眼眸,齐武微楞了一会,眼眸忽而眯起,对沈粟道:“少青,你过来一下” 沈粟艰难的移了过去,不等他问,齐武拿着他的手指在卷舒剑上一划,手心接住沈粟的一滴血,往空中的结界甩去。结界染血,竟就这么凭空消散而去,沈粟再定睛一看那两行符文,难怪觉得眼熟,那些纹路竟与许弃背上的一模一样! 结界消去,其后的万虚灯便没了保护,好几道天罚应声落在灯身上,也幸好它平安无事的受着。 沈粟知道事不宜迟,便速速飞身前去打算扑灭灯内烛火,只要灯不再燃烧,他们也可解脱被万虚灯控制,届时没了他们的法力支撑,鬼王一人难以得逞。 “你再往前我就杀了他!” 沈粟转头看了一眼,顿时止住了步子,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渐渐染上寒霜。 “把他放开!”,许弃大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4章 逆天聚魂 “你找死!” 中桁脸色阴婺,掌心黑气涌动,扬手就要去杀鬼王。 “你敢向前一步?”,鬼王抓着云沧脖子将他往前一挡,中桁攥拳,不敢再动。 沈粟紧紧盯着云沧,云沧也看着他,轻声道:“不要管我,快点灭了那灯” 鬼王冷呵一笑,拔出云沧插在腰间的短刀在他手腕划了一下,云沧短刀锋利无比,刹那间,如泉水般喷涌的血液顺着手腕沿着掌心一路滑进聚魂阵中。 “你敢去,他可就真的没命了!”,鬼王将短刀移到了云沧脖间,染了血的刀刃深深陷进云沧皮肤中。 “怎么会?!”,合鸢瘫坐在地上望着聚魂阵中,语气十足惊诧。 鬼王转头去看那阵法,惊喜若狂的大喊,“成了!逆天聚魂,我做到了!南儿,你总算回来了!” 天罚比料想中结束的要快,聚魂阵的成功也比料想的更快。几名天兵与思元合鸢皆是被万虚灯夺了大半法力,有气无力靠在墙边调整着气息,而合鸢与齐武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阵法之中的身影没有动作。 一个长相清秀却面无表情的男子渐渐成形,他闭着眼睛飘浮在阵法之中,那张脸,与南叁相差无二。 “你就是那个法师?”,合鸢问。 “什么法师?”,鬼王转头看她。 他这一问倒把合鸢问住了,她本猜想那法师会不会是鬼王所化才杀了慕容嫒,助南叁逃脱,可现在看鬼王这反应,明明不知情况。 “鬼王,你可知这副躯体,是谁的?” 沈粟落在鬼王面前,见鬼王不明所以的神色,悠然道“不去打听你就敢把鬼魂寄居在他身上。鬼王,你这次难逃一死”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王看着沈粟一步步走过来,不由得慌了心神。 沈粟脸上的那张面皮早在进了房间后就撕掉了,此刻他轻轻浅浅的笑着,就像凛冽寒冬飘曳的雪花,看似柔软温润,可一旦坚硬起来,只需轻轻一勾,足以让你鲜血淋漓。 沈粟道:“其实,你也没那么想要他回来” “你放屁!” “皇城之外他本只是重伤,到了你这却是幽黑一团,分明是被人打散了魂魄,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狠心,将他杀了再重新塑造。所以你要的根本不是南叁,而是一个任你差遣的傀儡” “你懂什么?我那是不破不立!”,鬼王狠狠瞪了眼沈粟。 云沧看了眼流血的手腕,道:“你将情之一魂打碎,就算召回来的也不过是个行尸走肉,你可有想过他是否愿意?” 人之三魂七魄,情之一魂包含的是作为任何一个生物都所需要的感情,如若没有这一魂,得到的也不过是个冷血冷心的他人。 “你懂什么?!”,鬼王怒吼,“他的命都是我给的,就算我收了他的情又怎样,还轮不到他愿意不愿意” “你在害怕,你怕他有了感情就掌控不了他”,云沧盯着鬼王,肃然道:“既然你选择让他重生,就应该给他生为一个人该有的权利。怨也好,恨也罢,所有的一切你都应该准备好接受,而不是碎了他的魂魄” 鬼王偏过头,小心翼翼瞥了眼不远处的破碎罐子。 趁这时,沈粟一掌拍向鬼王,另一手将云沧拉了回来,撞了个满怀。云沧低声哎哟了一声,中桁迈出的脚当场愣住了,眼睛看着云沧,脸色微有复杂。 沈粟将手搭在云沧手腕之上,将其伤口止血愈合,然后转过头去,淡声道:“南叁,就是任启太子” 鬼王被他那一掌打的余痛未消,此时听得这一句,顿时神色惊恐,不顺从天界已是定局,那是他一个人的罪,可他从未想过把南叁牵扯进来,若南叁就是任启,“不,不会的,南儿,你到底” 已经幻为实体的南叁正欲说话,脖颈处突然多了一只指甲尖长的手,未等他回头去看,咔擦一声,脖子清脆的断裂了。然后从南叁耷拉下的脑袋后显出了一个红色头发的男人。 “好久不见啊”,温链说道,随后手一甩将南叁扔到了一边。 鬼王的诧异已经变成了惊惧交加,他连忙想过去把南叁扶起来,被温链的随手一击打的后退好几步,温链嘲讽道“过了这么久,你还是那么没用” “上神不好了!灯里面出来了好多黑色魂魄!” 天兵眼睁睁看着灯里面不断涌出黑色魂影,从鬼殿上空的破洞往外飘去。 齐武只看了一眼,立马飞身往上去堵那个破洞,“将它们拦住!” 几个天兵此刻是心有力而气不足,勉力过去拦,那些魂影穿透了几人身影又逃出去了一些。许弃拉了张符咒盖在破洞之上,在齐武的法力注入下,应当能抵挡住一些时间。 沈粟刚想去拿灯,却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步。温链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意味深长道:“没那么简单的” 齐武拦住了温链的去路,“把灯给我” “这不是齐武上神吗?”,温链道“多亏了你们的天罚将封印打碎,这压了万年的魂影才得以重见天日” 齐武不与他废话,直接伸手去抢。 温链游刃有余躲过他,笑道“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信奉武力。上神,做事是要动脑子的,我就先不陪你玩了” “你想怎么样?!”,鬼王追着温链出了鬼王殿。 齐武已经率思元等人追了过去,沈粟对云沧道:“云公子,你在这里等我” 云沧摇头,道:“不行,我不放心你” “别那么多废话了,万虚灯里面关了不少魂影,都是积怨已深的东西,再不快点走我们就得给鬼界陪葬了”,中桁不知何时跟在两人身边,如此分析道。 “我们不出去”,云沧道。 中桁噎了一下,指了一下前方,忙道:“大”,他话语一窒,又道“你们知道那边是哪里吗?” 沈粟没来过鬼界,自是不知道那边是哪里,但看到中桁一定要他们回答,又觉得他们能答对的样子,试探道:“黄泉河?” 中桁点头,道“黄泉河经地府流过鬼界深地,它的尽头就是鬼界的幽冥深渊,那里有什么东西相信两位比我更清楚” “至恶厉鬼”,沈粟道。 上次明蝶一事后他便打听过幽冥深渊的事,地处鬼界最下层,几千年来,但凡无法毁灭且法力高强的鬼便会被镇压在幽冥渊下。黄泉河对鬼魂来说是足以致命的水液,而那些不能消灭的厉鬼,便由黄泉水日日腐蚀侵吞,消磨法力,此过程耗时极长,少则五千年,多则数万年都有,乃五界中最残忍的历刑。故此那些厉鬼所积压的怒气与怨气非寻常鬼魂可比。 “云公子,你跟他出去”,沈粟拉住了不以为意往前走的云沧,道:“与前面的危险相比,你跟他出去我比较放心,中桁大人,你既然要走,可否带他一程?” 此话正中中桁下怀,他张嘴正欲答应,眼角瞥到旁边犀利的目光,闭了下嘴巴,道:“走什么走?你没看到整个鬼界都被封锁了吗?” 鬼界上空,混沌黑气笼罩弥漫,就像一个紧闭的蒸锅里团团絮絮的雾气,将所有对人界的威胁都封锁在其中。 沈粟知道这是天界所布,一旦发生什么对人界有威胁的事,这样的结界必定会出。 “你真不走?”,沈粟看着云沧,最后问了一句,若他要离开,自己还是有办法的。 云沧未答,拉过他的袖子往幽冥渊走去。 万虚灯里面镇压的都是万年前的魂影,没有充满整个鬼界,千余还是有的,又因为在灯内关押了甚久,所积攒的怒怨与幽冥渊下蠢蠢欲动的厉鬼相互在呼唤着。 温链站在幽冥渊上空,脚下是奔腾到头撞上崖壁的黄泉河,水花飞溅打在锁着灵链的厉鬼身上,立马就剥掉了一大块皮肤,换来痛苦的哀喊。 其余人皆不识得温链是谁,唯一认得他的鬼王与齐武皆是沉默了好半刻,反而引得温链大笑,“怎么,是不敢置信吗?没想到齐武上神办事,也有疏漏的一天。看来你这闭关,也还是没把你的傻气去掉” 鬼王道:“你为什么”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温链脸色变得狰狞,“若不是你,雅姝与邓儿就不会死!弑兄夺位,你这王座坐的可还舒坦?有没有梦见我会回来找你索命?!” “兄长” “闭嘴!” 温链一掌甩在鬼王脸上,隔的这么远,沈粟也能听见那痛声。 “鬼王竟然还有个哥哥?”,许弃小声道。 中桁道:“不然你以为什么叫内乱?” “我可有问你?”,许弃瞪了眼中桁,将沈粟往他这边拉了拉,确定远离了中桁后才道:“这邓儿又是谁?” “上任鬼王之子”,合鸢道。 “雅姝的死是我的错,我以为天君会饶她一命,可是我没想到,天君会要她死”,鬼王道。 “你以为?能坐上天君位的人你以为他还有情吗?!雅姝是如此,邓儿是如此,而你,你想要的鬼界,就去给他们陪葬吧!”,温链忽而伸手,法力注入进他手中的万虚灯内,魂影出现的速度越发加快,顷刻间,在他身边就已经围绕了无数黑影。 沈粟不做他想割开了手心,眼下万虚灯开启,唯一的办法就是收服万虚灯让它停止祭出魂影。早前他可以收服招妖旗,眼下或许可以试试。 这时,思元忽大喊一声,“快蹲下!” 随之而来是漫天的人形黑影,沈粟被人揽在怀里压低了身子,许弃被冲击而出的黑雾震飞,砸在合鸢旁边。他龇牙咧嘴伸出手,眯着眼也没看身前是谁,痛声道:“快扶我一把” 许弃伸出的手就那么空在那,他正想说是哪个不仗义的,抬头便看到一张黑如锅底的脸,因为他摔过来的时候正好砸在人家脚上,因为角度问题,他还抱着人家的腿。 许弃扶着腰,在中桁如刀般的眼神下走到了合鸢身后,他倒不是怕他,而是他疼的实在没力气说话。 随着黑色魂影不停从灯内飘出,许弃感觉自己身上就像爬了无数只嗜血蚂蚁在四处啃咬,密密麻麻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咬的人心底也疼痛不止。 万虚灯盏壁溢出一层薄雾,灯芯火芒不再是白亮神圣,渐渐变得黑红刺眼。沈粟心头没由来的一沉,他谨慎又细致的瞧着眼前飘浮不定的魂影,想要分辨出些什么。那些影子有大致轮廓,但是都没有具体的面部,明明看不出任何东西,目光却止不住的在往它们身上转,而且他越看,心头的沉重便愈加明显。 “难受就别看了” 一双手捂住了沈粟的眼睛,沈粟摇头,拿下云沧的手,道:“我没事” 其中一团魂影就像发现了什么,极速往沈粟这边袭来。 这些魂影在灯内被镇压万年而不消散,法力自是不容小觑,中桁在黑影接近沈粟这边时就已经提剑来挡,但也只是将几只黑影震的连连后退,它们随即又扑了过来。 “少青,少华,速去降服灵灯!” 齐武传音入耳,沈粟与许弃连忙飞身前去,温链大概是被鬼王引开了,正在远处交战。齐武那边和几个天兵结了张简易阵法,将过往的魂影都捕灭在内,一一消亡。 但最为瞩目的还是思元,他一掏出兵器,便让合鸢倒吸一口凉气,那把一尺长还白惨惨亮光的阔刀在思元手中极其震撼,连带着他那张清秀的脸也染了几分可怖。 合鸢叹道:“真是不可貌相” 说着她反身避过一个魂影的袭击,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冷着脸的中桁,盯着在与魂影混战的一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沧眼神不咸不淡扫过他,后者默了片刻,无奈使出个结界护住了自己,还有身后的合鸢。 万虚灯被包裹在黑雾缭绕间根本看不清面目,沈粟只能依靠魂影涌动的方向搜寻,但那些后来的魂影就像有了自己意识一样,四下转着,打乱了沈粟的方向。 “这还不如天黑呢” 许弃烧了一张燃明符扔在远处,那些魂影见光立马跟了过去,借着这刹那光亮,沈粟看清那万虚灯就在他十步之遥的地方。 灯身上的血液已经被烧蚀干净,破旧的灯柱带着万年时光的厚重,一旦拿起,承受的便是不知前因后果的记忆。沈粟心中的沉重忽变的揣揣不安,好像一旦触碰,有什么东西即将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沈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云沧站在下方,眉尖微蹙,仰视着上方的沈粟兀自沉思。除了方才的一团魂影像发了疯一样要吃他外,其它的魂影扑过来时,仅仅是嗅了一下,便转了个弯往别处去了。 沈粟将手心附在万虚灯结界上,果不其然,那层结界便消失了去。 “少青,你这血真是万能了”,许弃感叹道。 沈粟但笑不语,伸手便去拿万虚灯,然而他手腕突然一转,将身边的许弃一把推开了,随即一道利光从许弃的位置穿过,噌的一下擦过万虚灯,灯身一晃,便往下方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5章 深渊厉鬼 沈粟长臂一伸,却什么也没捞到。利光顺势一转便往沈粟刺来,近了一看,发现是一支穿云箭。沈粟在空中抽剑,翻身斜劈,将箭身拦腰斩断。 “都去死吧!” “小心!” 那一瞬间,沈粟只觉时间停滞了一般,眼中只有温链狰狞不堪染了血的脸孔,而那些血,都是云沧的,而云沧呢。 “云沧呢?” 沈粟低喃出声,眼眸看着下方波涛不休的幽冥渊,忽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温链对着下方冷呵一声,头也没回挡开中桁的怒杀,道:“鬼魔两界,最喜欢玩引火烧身,迟早都得死” “该死的是你” 轻轻淡淡的声音让温链看向了沈粟。那双如墨黑眸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让他有种看见地底最深寒渊的狠戾。 刹那间,方才还算温和的魂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无情的吸取着四周一切气息,许多闻声赶来的小鬼被魂影吞没,化作最滋润的养料。 “你可以住手了!”,鬼王一把揪住温链的衣领。 温链没见过他这样疾言厉色的神情,恍惚道“不是我” 鬼王咬牙瞪眼,狠声警告:“你再这样就别想知道邓儿的下落!” 温链瞪着他,“邓儿没死?” “我让你停手!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些魂影手里!” 温链正了神色,道:“他们不是我弄的”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无数的刀光剑影往他冲来,温链急忙想要躲避,但那光影速度实在太快,他只来得及在转身之际看到刀光之后,比刀刃还要让人冷冽的眸光。 刀光隐去,在地上匍匐躲避的温链满身都是洞,他单手撑起身子,血孔洞中的血液滴答不停流在地上,他忍着痛,偏头去看朝他走来的人,惨笑道“你不是最应该心怀慈悲的吗?怎么动起手来,也这般无情?” 沈粟垂眸看他,道“你不慈悲,我又何必以此相待” “可惜了”,温链摇头,叹道“跟在他身边,连你这样的人也成了没有七情六欲之人。天界,人间,全都覆灭了吧!” 魂影依旧在长大,法力随之增强,鬼界的禁制先是摇摇欲碎,最终还是嗞啦一声轰然碎裂,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到沈粟耳中,其中还伴随着地面无数的人声凄叫。 “少青,快上去!”,许弃连喊道。 鬼界的上面便是人界一座城池。此刻因为鬼魂的飘荡与吸食而变成了地狱之城。 温链收拾好自己残破的身体,能愈合的便尽量愈合,愈合不了的就任它流血,反正别人的苦,也可以弥补他心里的痛,温链遥遥坐在城池之上,俯视下方众生。 街道上百姓四处奔逃,但都逃不过如风般穿过的魂影,不消一会,整条街都是嘶喊求救声,没过一会,城中几个护身结阵被魂影磨出裂缝来,里面无能为力的叫喊可比外面要响的多。 鬼界上空的结界是齐安所结,在结界破裂的时候,他就已经率领天将们结了阵法护住了一部分百姓,可在街道上仍有失去理智的人将前来的天将当作异类,举着锄头就砸了过去。 许弃靠在长街廊下,一张脸变得煞白煞白,魂影越强大他就越不受控制,随着一个百姓误扔过来的锄头,他两条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就要跪下去。 幸好锄头当啷一声没砸到他头上,掉在了一边的泥地上,可许弃的腿却没那么幸运,一直在颤颤巍巍的半弯着。 中桁往后看了一眼,伸出一只手,许弃以为他是要扶自己还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飞快的想这样会不会很丢脸,很没骨气,下一瞬间,膝盖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 中桁伸手摸着一边的柱子,淡声道:“这柱子不错” “” 沈粟过来将许弃扶了起来,魂影已经镇定了不少,有不少已经被关回了镇怨瓶中。齐武在远处将逃散的百姓好生护在新结起的阵法之中。齐安走到许弃身边,将他周围的魂影都收了进去,魂影一消失,许弃就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精神渐渐恢复了不少。 沈粟上下看了他一眼,问“没事了?” 许弃转了一下脖子,纳闷道“奇怪,这些东西一消失我就不疼了,也不难受了。少青你怎么样?” 沈粟摇头示意没事,他的感受比许弃要浅一些,此刻已经没事了,但还是不解那阵突如其来的沉重,他转头看向前方街道,那些百姓站在阵法中心有余悸,各自互相照料问候着。 沈粟看了一会便移开了视线,发现温链依旧站在城墙上,好像这场战事并未结束,而在他身边,出现了一个沈粟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是什么东西?!” “救命啊!” 此起彼伏的呼救从鬼界下方传到地面,不等沈粟去看,地面轰隆一声破开,十来个身影唰唰从地面飞出,错落站在城池内。 “鬼啊!” “妖怪啊!!” 刚准备收兵的齐武见此肃穆了神色,这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他转头对身边天兵嘱咐了一声,那天兵领命而去,却被比他更快的身影锁了喉咙,吸取了精气,咬传出的话就此扼杀在喉咙内。 齐武看了眼齐安,神色凝重凛然。 “我这礼,你可还喜欢?”,温链对身边珞翼道。 珞翼红唇微扬,眼眸流转看着下方,笑的倾国倾城。 从地底而出的十来个身影站在那里,它们脸上五官已经糊塔成一坨,浑浊乌黑的眼珠不知在看哪个方向,身上的皮肤被腐蚀的已经没有一块好皮,有些还发了脓冒着血水,顺着破烂的在往下滴。 许弃这等有洁癖的只看了一眼便觉恶心,忍住体内的不适,喉结上下滚了一圈,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沈粟道:“鬼” “不会吧?没听说鬼界有这般模样丑陋的鬼啊?” 合鸢试探猜测道:“难不成是幽冥下的厉鬼?” 这厢话音刚落,那边十来个身影瞬间飞身而起,抓着就近的天兵们就要去咬,这边已经没空再讨论厉鬼是如何出来的,各自拿了法器就往附近的同伴而去。 它们在幽冥下被镇压太久,心底的怒气与不甘在这一刻得到彻底的释放,就像刚出牢笼的饥饿猛兽,不计一切的撕毁,吞噬着眼前一切。 “两百,三百,五百”,温链细致的记着数,指了一下天兵手中的镇怨瓶,道:“对了,那些瓶子里的魂影一个抵百,方才大略估了一下,大概关了三十来个,可够?” 珞翼朝身后摆手,一人领命而去。她看着底下已经血流成河的街道,目光忽然转了个方向,急忙道:“我先走了” 温链瞧着她慌不择路躲匿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做都做了,还装什么清高纯洁? 上万年厉鬼的法力与速度不是天将们能与之对抗,齐安身为文神,仙龄又高,身上积蓄的灵气自然成为了厉鬼们的重要目标之一,还有一个便是武神齐武。 “你上去找人帮忙”,齐武背与齐安背对而站,目光如炬盯着不远处的厉鬼。 齐安单手握着一支笔,当作棍子一样飞出灵力抵御,道:“我跑的没你快,你上去” 齐武怒道:“我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我且又不是你的兵,你凭什么命令我” 两人这边争执不下,鬼王在一旁看的心中酸苦不止,他转头去寻城墙上的身影,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边的齐武与齐安已经停止了争执,目标坚定且统一的看着对面的三只厉鬼,双双对视一眼,齐安拿着笔便往厉鬼身边而去,在前进的同时,他的笔在空中划过,笔尖缀出一串五彩流光,仿似活物一般瞬间缠在了厉鬼身上。 那光看着柔和,但等厉鬼欲挣脱束缚时,双臂已经被紧紧桎梏不能动弹,反而还越发往里收拢,它瞪圆了眼睛去看齐安,视线中确是另一张脸。 齐武提剑飞速往前,眸中是厉鬼愤怒的倒影,近到厉鬼身边,齐武脚尖点着它因为在崖底被冲撞而断裂的腿骨,眨眼间便上到了它脖间位置,手起剑落,带着腥臭的血液自厉鬼脖间喷射而出,混在人类纯净的血河中一路往下,蜿蜒流长。 厉鬼容貌恶心,那张嘴就更加恶心,它们常年待在黄泉河下,免不了水渍绿苔挂满了牙齿,一张嘴,便有难以言喻的腥臭气扑来。 许弃也来不及去扇鼻尖的臭气,踩着房檐躲过了厉鬼的一抓,转身间就撞上了另一只厉鬼,他抱着柱子顺势滑到地面,忙不迭的奔到院中躲过了倒塌下来的房梁。 “上神!这样下去我们势必挡不住啊!”,一天兵远远的朝齐武喊道。 厉鬼闻声阴恻恻转头,长臂一挥,一道黑气瞬间近了那天兵身,天兵本就势单力薄,此刻更是抵挡不住,正当他觉生存无望时,近在咫尺的黑雾被一道白光所冲散,那样横冲直撞的力量就那么化为了虚无。 这样的白光不只一道,是上千万缕化成的一张光网,将四周所有的阴婺角落照的雪亮。厉鬼抬头去寻那光源,浑浊的眼睛看了半响,辨清那不是光,而是一道道剑影,而剑影之后的人面庞白皙,眼角一颗泪痣在光影的照耀下那么似曾相识。都是那么年轻的一张脸,浑身萦绕的肃杀之气却让它觉得心生畏惧。 它喉结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喉咙的阻塞而发不了声,而又不敢确定的慢慢靠近了那人。 齐武早在剑影出来时便拉过齐安站到了远处,其他人也纷纷落到了远处。 铺天盖地的剑影将厉鬼包裹在其中,其它厉鬼见此,纷纷往沈粟扑去。只见他不慌不忙的捏了一张符,看似实体,实则虚化的影子留在了天际,而他早已经落了下来。 温链无声无息出现在沈粟身后,低声道:“聪明的人活不了太长久” 话音未落,他双手摁住沈粟肩膀将他定住,然后手一扬将他甩到了天上。 沈粟转身之际看了他一眼,再转眼时已经是大呼上当从他身边远去的厉鬼们,和他布下的爆破阵法,那本是给厉鬼重击的符阵,现在却是要把他自己栽进去了。 “嘭——!” 爆破声久久未曾消去,许弃愣愣的看着天空白烟一团,厉吼出声,“少青!” 沈粟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他心中好奇这样死去魂魄还留不留的住,还有云沧的魂魄,不知道在不在地府。 “云沧” “仙君,已经安全了,本君去把那些无法无天的东西收拾了去” 耳边略微低沉的嗓音叫沈粟以为自己是一念之差入了魔道,他迫不及待睁眼,猝不及防一张银面闯入眼帘,沈粟麻利的从他怀里滚了下来,很是礼貌得体的道了个谢。待他侧目间,周遭全是惊诧加谨慎的目光,而后看到银面魔君淡然的从他眼前走了。 “少青,那个那个人是是魔君!”,合鸢的口吃已经代表了其余人的震惊。 中桁斜眼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负手走向希珏那处。 温链对于这忽然而至的人没有半点意外,对希珏道:“我还以为魔君玩火没了命呢,没想到是遮了脸重新来过?” 一语双关的话让希珏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银色薄面在初晨下泛着阴冷森光,他不作任何回应,侧目看了眼中桁,后者会意而去,飞身过去将一只正在与天将对抗的厉鬼打了一掌,厉鬼被袭显得怒不可遏,转身便往中桁打来。 “它们可都是万年的厉鬼,你真以为自己有那本事降得住?”,温链知道他要做什么,语气不以为意,心中亦然。 希珏扫了眼温链身上的剑洞,道“降不降得住,鬼王看看便知” 经过厉鬼扫荡的城池现在已经变得寂静无声,空气中与地面上都弥漫着血流成河的腥味。除了一部分躲在他们身后噤若寒蝉的凡人,沈粟在街道上已经看不到别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6章 黑文焰 厉鬼在中桁的挑衅下缓缓朝希珏身边汇聚,只见希珏伸出一手,其上燃了黑色火焰,那火焰烧的格外旺盛,从手臂延续到了身前,就好像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一般,猛烈且炙热。 “黑文焰,可明天地,焚万物。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被这焰火碰到,便剩灰飞烟灭的下场”,思元叹道:“魔界从没有人可以炼成,没想到魔君竟然成功了” 许弃疑惑道:“这和流灵火不是一个用途吗?我们天族好几人都会,魔界怎么就唯独他一人练成?” 说话间,希珏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焰燃烧焚烬,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全都是深刻的黑色梵文图案,而从那图案中溢出的火焰远比手上的还要强大,远在沈粟这边,也感觉到了隐隐的威压。 思元解释道“流灵火与黑文焰不同,前者倚靠自身修为,后者,要在修为的基础上,加上不可企及的忍耐”, “那些纹路起先是透明的,变为黑色需得经历世间浮沉与万年一日的痛苦才能刻在身上,越深入骨髓,颜色便越深,以魔君身上的看来,你我,望尘莫及” 厉鬼追击中桁而去,渐渐感觉到了前方的威胁,纷纷想要逃离,但希珏怎是轻易就能放过它们。他飞身而去,脚尖踩着其中一只厉鬼的肩膀,既快又狠的往前扬手,他胳膊上的火焰脱离手心朝厉鬼游去,火焰似是有生命一般在厉鬼身上蔓延,“噗嗤”一声,火焰在厉鬼身上腾空而起,它们霎时便烟消云散,连个灰烬都没留下。 其他人见此瞬间有了动力,虽说魔君不是天族一方,可此次救了他们是不假,为数不多的天将们在齐武的号召下快速组成一队,结了天罗地网将厉鬼锁在其中往地下赶去,其中有不甘于此的厉鬼想要逃脱,觑见希珏在旁边又不敢轻举妄动。齐武哪会给它们细想的机会,匆匆将厉鬼赶下深渊,一众天族之人在深渊上空结了个扎扎实实的结阵这放心。 温链早在厉鬼被封时便已打算逃之夭夭,却被齐安与中桁拦住了。 “上神,你这是要来弥补自己没有疏漏的威名吗?”,温链看向一边负手走来的齐武道。 齐武眉目一沉,道:“当年你不是这样的” 温链像是被启动了什么开关,平静了片刻的脸突然就崩了,道:“别和我提当年!年少无知,轻信他人才落得今日这下场,若能重来,我宁愿永世不踏出鬼界一步!” 鬼王走近温链,神色悲戚道:“你没有做错,错的是我” 温链皱眉转身,他身后守着齐武,中桁,前面又是鬼王,还有几个不知名的小仙君,旁边还有个魔君,怎么看他都毫无胜算,但没关系,他能精确算出在场大部分人的弱点在哪,所以,还是他赢了。 温链脚步一提,五指握爪冲向前面其中一人,那是汇聚了他全部法力的一击,悉数对准了沈粟。 “住手!” 鬼王的惊呼没有温链的法力快,沈粟的惊诧也没有南叁的遮挡快,待得尘埃落定,南叁被击飞三尺之远,口鼻冒血不停,他蜷着身子神情极为痛苦,道:“对不住了” 鬼王一步奔上前去,扶起南叁急道:“南儿,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救你的,还可以救你的” 他在面对中桁时的厚脸皮完全没有了,扑过去一把抓住希珏的脚,哀求道:“魔君,我求你救救他,求你了,求你帮帮我” 希珏垂眸看着无助悲痛的鬼王一动未动,可那手心却是攥的紧紧的,这样的人,多像他以前。 “本君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救他” “怎么?你也沦落到今日求饶的地步了吗?”,温链冷声嘲讽着,“早知今日,你何必要将他寄居在凡人身上。不过这样也好,一石二鸟也无需我再谋划。不过你这孩子也是个多情种,学人家抢亲,做鬼还念念不忘。百条人命就够你头大,偏还要寄居在任启太子身上” 沈粟看着气息渐弱的南叁,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刻变得清晰明了,真正的法师,怕是早已经命归西天,他看向温链,问“他的劫数,也是你改的?” 温链极为得意一笑,道“当然,没成想有朝一日天界太子会落到我手上,他要历劫,我自是要成全于他,什么罪孽深重,我就送他什么” 沈粟垂眸看了会南叁,抬头道“你觉得,他为何会轻易上当?” 温链被他这个问题逗笑了,道“愚钝之人不需下钩,虽说我这个法师看起来不大道貌岸然,但他可相信的很呢” 鬼王全身都在发抖,他质问道“所以一开始,要他命的人也是你?!” 温链像是嫌鬼王还不够气恼,道:“别这么盯着我看,你还得感谢我呢,我让他成鬼厉多活了一段时间,又给你送了万虚灯救他,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聪明,算计天族的人替你受天罚好逃过一死。不过这样也好,你这算是把天界的得罪个干净吧?此后,我看你这鬼王怎么当,你这孩子,怎么传袭你的王座” 鬼王狠狠盯着他,目光憎恨非常,猛地一拳揍在温链脸上,吼出了最深切的怨,“他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样算计他?!” 温链愣了一下,看了南叁一眼,然后一拳打回去,怒道:“休要诓我!邓儿已经被你杀了,你还想怎么骗我?!” “你是不想承认还是不敢?”,鬼王怒吼。 沈粟转头间看见南叁对此毫不意外的脸,叹了口气,非疑问而肯定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你爹” 南叁看起来特别累,蜷缩着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极轻却又释然,“知道和不知道没有所谓的” “你为何心甘情愿让他算计?” 沈粟猜到南叁应该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温链的算计与圈套,否则以他在人间活了千年的经历,他既然可以那么巧妙的配合鬼王游移于凡人身上,必定不是个天真无邪的人。更加不会不懂得在道观相恋是大忌,可南叁非但不拒绝,甚至与慕容嫒有孩子都是在道观,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某个人的报复心。 可沈粟不明白的是,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是个圈套,为何还要奋不顾身的跳进去。 “仙君,伯父从小就告诉我,我爹躲了起来,我若是去找他,他就会被人抓走,只要我等,他就一定会回来”,说到这里,南叁极轻的笑了,又道:“之后我爹就真的回来了,只是变了个模样,变得和伯父口中截然不同。我爹对伯父积了太多的怨气,若是我不承受着,死的就只会是伯父。其实他没有打碎我的魂魄,他只是气我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想让我变得六亲不认,可他还是心软了” 沈粟想扶他起来,可伸出的手指从南叁的身体慢慢穿过,带出满腹惆怅。 “南儿,你别怕,不会有事的”,鬼王伸手悬在南叁额头,将自己修为都注入了进去。 南叁像是有了精神一下慢慢站了起来,对鬼王道:“伯父,别白费功夫了。我想见小嫒,你带我去可好?” 南叁殷切的等着鬼王的回答,鬼王看了他半响,点头带他走了。 当沈粟起身时,温链不见了,希珏与中桁也不见了,只有一众天界之人,和刚从幽冥下回来的齐安,手里拿着沾了黄泉水仍然安然无恙的万虚灯,齐安见沈粟看他,道:“回去吧” 沈粟摇头,道:“上神先回吧,少青还有事未完成” 齐安有所顾虑,道:“魔君出现在此目的不明,你一人在下面定是不大安全,还是随我回去” 沈粟没动。齐武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少青又没说不回,你就别管了。少华,你就陪他在下面,有事也好有个照应,厉鬼已经被镇压无碍,要找什么就慢慢找” “合鸢,可要一同上去?”,齐武问道。 “不了,小仙还要去监督慕容嫒投胎一事,这便过去地府了” 齐武点点头,摆出上神的架子,嘱咐了几声注意安全,也不看齐安明显不放心的神色,拉过人带着思元就上天去了。 齐安显然还是不放心,但端着架子又不好往下探头,于是就只能憋紧了一张脸。 “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他对少青的态度吗?”,齐武忽问。 齐安不解,但也知道齐武说的他指的是谁,道“我不想知道,反正少青与他同行就是与虎谋皮,一个不慎就落的自己尸骨无存。阙梧迟早会出来,少青是至关重要的一棋,如若不然,你还想让人界回到水深火热的日子吗?” “棋子”,齐武念着这两个字,说“每个人都是这世间一枚棋,可若没了感情的棋子,就只是块雕磨圆润的木头。而这世间,就没有血肉灵魂” 五界之中属人界地域最为宽阔,陆地可见之处皆为之所有,除了最偏僻的以南之境,还有一处,无人管制,无人约束,此为北境。北境与魔界一样,不于天界所管,少为五界所知。 雪原高峰,茫茫一片,绵延不尽的巍峨雪山就像深渊一样,可以包裹进无数秘密,也可以镇压无数恶灵。 茫茫雪雾之中,烈衣女子一手驱开身前飘雪,一手持着条长鞭,脚步不停往前走着。莹白雪地时隐时现凸起或陷落,偶有几条雪色尾翼在地面一闪而过,烈衣女子紧了紧手中的鞭子,一心朝不远处的寒渊走去。 白色尾翼忽地飞天而起,九身的雪灵蛇冲着女子警示的嘶鸣了好几声,瞬间,女子手中长鞭已出,鞭身布满倒刺,刺上淬满了绿色液体。雪灵蛇猝不及防,一条身子被长鞭击中,与鞭相接处皮肤被腐蚀化脓开,血肉溶解的痛楚间,雪灵蛇还来不及向天上传唤,九身的蛇头被一根冰锥插入,被注入了法力的冰锥瞬间让雪灵蛇头爆裂而开,寒渊之前,一地的蛇头碎屑,血染四溢。 女子转身冲着身后白衣男子盈盈一笑,道:“北君果然深藏不露,这天界雪灵蛇,与你冰锥刺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珞翼在此谢过” 寒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北君”,珞翼叫住他,连忙上前把人拦住了,“帮人帮到底,您现在走了可就不算数了” 寒觞瞬间冷了眼眸,“你,在威胁我?” “哪能,我知道北君是要还介俞的人情才会帮我,可现在不是还没帮成吗”,珞翼咯咯笑了起来,似是犹豫道:“北君莫不是怕了天界不成?” 激将法于寒觞并无作用,他斜眼看着珞翼,冷声道:“我只保你顺利来此,之后的事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语毕,寒觞拂袖而去。珞翼咬着牙满脸恨色,目光阴冷的盯了寒觞背影好一会,转身走到寒渊前,下方一个虚浮半空的阵法威严端庄。 “不肯帮我是吧?那成,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幽冥渊是直坠没有半点遮挡物的峭壁,下面就是流到尽头的黄泉河,而在峭壁两旁,一条条的铁链上锁着方才被镇压的厉鬼们,它们眼巴巴瞅着峭壁上方的影子,好像他一下来便会将他吞噬掉一般等着。 沈粟站在上面并不是因为畏于厉鬼不敢下去,而是在看这河水的流向,若是云沧掉下去便会直接落入水中,这里是黄泉河的尽头,河水一旦流进这里,撞上崖壁激起浪花后便不会再倒流出去,而这一片的河水太猛烈,以至于他一时无法分辨该从何处找起。 看了一会,沈粟纵身跃下了黄泉河,厉鬼被河水冲噬的疼痛难受,纷纷想要张嘴去咬沈粟,然后被一支利箭穿破了嘴唇,它们怒吼着往上抬头去找。 许弃拿着弓站在峭壁之上,眼见沈粟落了水,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些河水对厉鬼至恶,于神仙是没有害处的,但冰冰凉凉的寒意让沈粟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他在下方将厉鬼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待得许弃平安落下后,沈粟哆嗦了一下身子,举目往四周看了一眼。 “河水太猛,落下来应当不会在这下沉。我去前面找找看”,许弃的声音在河水拍岸声中显得朦胧遥远。 黄泉河水溅起的水花打在崖壁上,浇湿了沈粟全身上下的衣服,也浇冷了他心尖的温度。那人早间还平静的面对着他的质疑,没有多说一句,却用最简单直接的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沈粟从不愿欠别人任何人情,不管云沧前几次的救命之恩是巧合还是意外,他都抱着警惕去面对,因为从他化形起,身边的人就告诉了他无数应该谨记的条例天规,别的怎样不管,唯独对接近身边的人,需得保持十二万分的警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7章 人畜无害 他这么做了,而且在入人世以来,一直这么做着,所以他这几百年来,除了许弃,没有任何一个朋友。突然有一天,有个对你无条件信任的人出现了,他不在乎你的质疑只是做着自己甘愿做的事,这样的人,沈粟是不理解的,甚至在心底还觉得有些愚蠢,他凭什么可以把自己的信任那么轻轻松松的交出去。 同样,这个人也是特殊的。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某处苦苦寻觅一个人,或是一具尸体。当他看到云沧瞬间消失在他眼前时,心底的慌乱就快要压制不住,但他得压,因为有太多不得不做的事,可现在一静下来,看着翻涌不息的河水,那阵慌乱便像挣脱了锁链的猛兽,在心里横冲直撞。 沈粟在那冰冷的河水中游着,前方的许弃在他视线中渐行渐远,还未游出几步远,沈粟骤然停在了原地,单手扶着一侧的岩壁盯着眼前的水流看,然后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再次浮出水面时,沈粟十步之遥的地方是一个深红色的岩洞,墙上挂满了蓝色的蝴蝶,它们垂着透明的翅膀停在墙上,看起来是j ru冬眠一般。 上次打听明蝶时,沈粟得知在幽冥渊下是另有一片天地在的,黄泉河水淌进幽冥渊便不会再倒流出去,所以沈粟料想云沧是不会顺着水流被冲走,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沉进了地底岩洞。 沈粟一边往岩洞游去,一边搜寻着云沧的身影,岩洞不深,但只是光靠冥蝶肚腹的蓝光根本看不清岩洞内是否有人。避免惊动这些吸血的蝴蝶,沈粟也不好燃明,只好不动声色靠近岸边。这岩洞下方都是寒冰冻土,红色的土壤接连河水,也将其自身的冰冷传染到了河水中。 还没离的太近,沈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咬着牙慢慢往前游去,幸好离得近了,能勉强辨别出来地面有无人影,他一眼就看到在角落里的浅滩上躺了一个人,正是他们寻了大半日的云沧。 云沧闭着眼睛趴在地上,上半身在岸上,下半身浸在水里飘来荡去,对外围的环境一无所知,真的就是魂归西去的无力。 沈粟有那么一瞬间窒了一口气,他憋着那口气游到云沧身边,伸手探上了云沧脖颈,感受了好长时间,确定指尖的脉搏是确认无疑的跳动有力。 还活着! 一时之间沈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只是极轻又缓的呼了口气,然后伸手推了一下云沧,但他这一推对于一个昏迷的人来说是半点用都没有的,沈粟想了一会,觉得还是不能让他躺在这,先不说这土壤提及水流冻的狠,就连头顶之上的明蝶也是不容小觑的。 想着他伸出双手穿过云沧胳膊,将人慢慢往水里拖了下来。云沧比他想象的要重,他一个没扶稳差点让人沉入水底,只好更加牢的锁住了他胳膊,将他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打算使个诀让云沧在水里还能保持呼吸。 可昏迷中的云沧感觉自己被人扣着,极不舒服的挣了一下,嘴里哼哼的不知说些什么,而旁边的蝴蝶听到声响已经开始扇了几下翅膀。 沈粟心里一惊,连忙将云沧脑袋正了过来,伸手捂住了他嘴,这一伸手没了支撑,云沧就要往水里滑,沈粟见他有了意识,急忙低声道:“云公子,我们在水里,你挂住我,我给你使个诀” 云沧偏了下脑袋,像是没找对地方,在沈粟身上摸索了一下,顺着他腰一路摸到了脖子,长臂一揽,便挂在了沈粟身上,由于用力过猛,沈粟脑袋瓜被他一扣,直接而准确的吻上了云沧的唇。 沈粟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想为自己的失礼行为道歉,另一人却闭着眼睛无辜的把人抱的紧紧的,甚至还无意识的咬了一口他的唇瓣。直到眉头忽皱,云沧才倏觉不对的把人放开了,像个没吃够糖的孩子一样瘪了下嘴巴。 沈粟将云沧带回了城北小院,温链那一掌上沾了多少阴气不得而知,再加上失血过多,使得云沧整张脸煞白无神。 幸好思元送了很多药材过来,听说对伤好,于是一日三餐饭也不用吃了,沈粟便餐餐给云沧熬药。 之后合鸢与沈粟通过灵信,对于自己隐瞒的事好生道歉了一番,并将后续事情都告知了沈粟。 温链随南叁去了地府,最后一命换一命保住了南叁。鬼王偷取凡人寿命,擅自进魔界偷盗,扣押仙君,谋害上神。桩桩罪行下来,不被罚的削骨散魂已是好的,但任启太子替鬼王求情,最终削去名号流放了。 慕容嫒是此次事件中算得上最无辜的人,但好在南叁对她是真的情真意切,天君将南叁转世投胎为凡人,允诺两人一世佳缘。沈粟这也才知道南叁的身世,其母乃天界公主雅姝,当年因为私自下凡嫁给温链惹得天君大怒,再加上那时的温链年轻气盛,一心想坐鬼王之座,由此就引发了之后的鬼族内乱。 “南叁被伯父养了八千年,最后寄居在自己舅舅身上,然后亲爹不仅算计他,还要杀伯父,杀舅舅,甚至还想杀外公,他还真是命苦”,许弃总结道。 “以一人之死,换他人生机,其实他看的比谁都透彻”,沈粟道,他之前不解南叁的做法,可在数条人命与盼了千年的亲爹前,他只能这么去赌,赌他爹能止于这一步,也赌他能回头,但这场赌注,无论输赢,于南叁来说都是极为痛苦的。 许弃不置可否,眼睛咕噜一转到灶台上,一边给炉灶扇风,一边捏着鼻子闷声道“少青,云公子是个凡人,不能每日都喝药饱吧?” 沈粟看了眼锅里的黑色药汁,挑了下眉,肯定道:“同吃饭比起来,还是喝药最为重要” 许弃极不赞同,道:“你可听过人间一句话,一日三餐乃人之立本。再者,这药实在难闻的很,你不能欺负云公子是个病人就这般折磨于他” “难闻吗?”,沈粟凑过去嗅了一下,违心的说:“挺好的呀” 对于沈粟转移重点的行径,许弃表示无可奈何,但为了云沧的身体健康,他思来想去做了个决定,待得沈粟端了药出去后,许弃也出去了,他不会做饭,有人还是会的。 小孩被送去上学了,没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云沧没了乐趣,加上沈粟的监督便一天到晚待在屋里静气养神。 沈粟一进来看到的便是云沧捧书本靠在床畔睡着了。药味在房间里开始飘散,没了刚出锅的苦味,隐隐散发一股药香,沈粟过去,将托盘放在床侧小几。 床上的人睡的很沉,连书本啪嗒掉在地上也没惊醒他半分,平时飞扬的眉翼在此刻柔软的搭在眼脸上方,看起来就像只要冬眠的小狼狗一般。 小狼狗弯着脖子睡觉看起来很不舒服,沈粟轻轻将他放平躺在床上,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床上的人此刻也正好翻了个身,侧卧对着沈粟,浓黑的睫毛将眸中的凌厉掩去,显得人畜无害。 沈粟坐在床边的鞋榻上,望着云沧的睡颜看了一会,然后视线移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上,从骨骼分明的手指往上看,便到了手腕处新结的伤疤上,云沧的短刀不似一般人的单纯铁器,他在每把武器上都淬了法力,就连沈粟带着的那把也有,一旦被刀刃所伤,就连他自己,也难以避免会留下伤疤难以消掉。 薄薄一层中衣袖子将结实的手臂包在里面,沈粟伸手挑开他的袖子,便看见很久之前被他咬的牙印还在,可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可看够了?” 带着睡意的暗哑声线叫沈粟立刻就松了手中的袖子,道“你醒了?” 云沧睡眼惺忪,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揉了下眼睛,道“我这手可没有脸好看,沈公子不瞧了?” 沈粟本就做贼心虚,但表面那是一个镇定,道“云公子说笑了,快起来喝药吧” 云沧太过了解他,知他脸皮薄,也知他在找什么,云沧随意拨弄了两下自己的袖子便坐了起来。知道归知道,但他还是因为沈粟的偷看有些郁闷不想说话,可他已经在屋子里躺了好几天,实在抗拒不了心底的蠢蠢欲动与不想喝药的痛苦。道“今日天气很好,喝了药就出去转转吧?” 沈粟低头舀药,将它拨开晾凉。 云沧见他不理,问道“沈公子可要去?” “等下就去” 云沧道:“现在就去,等会天色暗了就看不到晚霞了” “你不是喜欢看日出吗?”沈粟转眼看他。 云沧默了一会,信誓旦旦道:“现在不看就没有了,真的” 沈粟往窗外看了一眼初升没多久的太阳,端着药碗递到他面前。云沧嗅到鼻端的苦涩,微眯了下眼睛,道:“上次的不是喝完了吗?” “思元君昨日又拿了些过来” “齐武肯定是故意的”,云沧低喃着,齐武看着大咧,但看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肯定是上次在鬼界将他认出来了,所以送了这些药来折腾他,又认定他不会拒绝沈粟熬的药,便三天两头的往这送。 沈粟纠正道:“他是上神,不可直呼其名” 经过鬼界一事后,齐武对云沧的关注超乎了沈粟的预想,他本以为就是问一下师从何门这等礼貌又不逾越的问题,可齐武做的却截然不同,三天两头让思元往这送药,沈粟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可齐武言之先打好关系,往后等云沧飞升也好做同僚。理是如此,沈粟也不好再拒绝了。 云沧笑笑,“好,上神上神” 云沧老老实实靠在床上,手也没动,偏着头看着床里侧,对药碗视若无睹。 沈粟其实心里明白,云沧非常不喜喝药。这一点跟他与小孩真的是一模一样。但为了他身体恢复,沈粟还是威逼利诱他喝了好几餐,尝尽了苦头,如今怎么着也不肯喝了。 “再不喝小孩回来又得笑你了”,沈粟道。 “他再敢笑我就不给他晚饭吃”,云沧油盐不进,真是比小孩喝药还难哄。 沈粟一直看着云沧固执不动,半响,低声道:“云公子,当你落下幽冥渊不见身影时,我害怕了” 除了斗场上伤痕累累的许弃,沈粟不想承认自己还会害怕失去什么。他用足够冷静压下去的恐慌,在幽冥下见到云沧的那一刻轰然崩解,有些东西,真不是他能压下去就能视而不见的。 云沧凝视着沈粟,看到了他眼里的深切担忧,他原以为再也看不到沈粟对他展现这样的神情,却忽然而至眼前,云沧心头一酸,伸手接过了药碗,道“我知道了” 沈粟看着云沧二话不说一饮而尽的动作有些愧疚,他真是越来越不像个神仙,哪有人为了自己心里所想就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换成是任何人他都不会这般去强人所难,更加不会一天到晚就为了那小小一碗药汁而忙活,可云沧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又无法想清楚。他极轻的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是我强人所难了” 云沧抿了下嘴里的苦味,道“我与你一样,之前从未喝过这些东西,你的确是难为我了,所以啊……” 沈粟有些紧张,等着他下一句。云沧道“难得喝药不得矫情一二,本想着你能温声细语哄我一下,没成想你这般冷血,真是没半点人情味” 沈粟瞅着他,然后偏头望着窗外竹林,又回过头来,道“没想到云公子心中想的是这些” “否则你以为我会想什么?”,云沧正襟危坐,正色道“沈粟,你我现在虽是面对而坐,以友相称。但我知道在我们之间有那么一层隔阂是去不掉的,我不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警惕与质疑,但最起码,如果你心中对我有任何质疑,不要猜测,直接问,可好?” 沈粟一时无语,他对云沧的怀疑从来没有遮掩,就在刚才,他便将云沧与魔君联系了起来,只因他在魔君身上的黑文焰出现时,不仅看到了他手臂上直延上伸的红线,还看到了类似牙印的痕迹和那张未戴银面的脸。 距离太远,沈粟无法确定,所以才会在方才去查看云沧的手臂,在没有发现端倪时,他是不由自主放下了心的。他习惯了一切事情由自己去查清,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习惯,也不是因为云沧三言两语便能不去猜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8章 爱慕长久,斯心斐然 沈粟站起身,行至窗边,道“我尽量” 云沧将碗放到小几上,捧起书本又看了起来。 沈粟忽想起什么,回首问“你怎么知道鬼王打碎的是南叁的情魂?”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云沧将书翻了一页,目光停在聚魂结魄上,道:“在鬼界时,我们看到的便只有一团碎魂,他煞费苦心重聚魂魄,如果不是胜券在握,怎么敢把重情的南叁再找回来” 窗外的竹林翠叶被风吹的从枝上落了下来,旋转速度极慢,像在留恋不可能回去的地方最终还是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沈粟“他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云沧将目光从书页移到沈粟身上,静静看着眼前侧脸,眸中变幻诸多情绪,最终留在平静之上,道“若有一天你的魂魄重修,你会希望保留全部心魂,还是缺少?” 这个问题放在凡人身上无疑就是若你死了重生,你是否希望重生时还拥有七情六欲。 沈粟想了一会,转过身,道:“既然重生还是人,怨也好,恨也罢,或是爱,都是一个人生来该有的权利。别人无法替你决定,这些也是你应该承受的东西” 阳光之下,沈粟的话就像染了金光落在房里,云沧心里是庆幸的,不管怎样,他还是他,绝对不会逃避任何事,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也依旧还是沈粟。 云沧光着脚下了床,眼眸深深望着他不紧不慢走了过去,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来的太过突然,沈粟怔了片刻,鼻间若有若无的温冽气息,宛如寒冬腊月里开满旷野的草地,甘冽清透,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在家吗?” 院外忽传一声十足明朗的声音,沈粟连忙推开云沧走了出去,站定一看,竟是胡将军。 沈粟问:“将军早日来此所为何事?” “请问云公子可否在家?”,胡将军眼睛一转看到云沧正好从屋内出来,拱手道:“皇上有旨,近日参与公主一案的人皆要接受审问,还请云公子与我走一趟” 皇城之中的酒楼铺子多得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许弃漫无目的的走着,靠着他那灵巧的鼻子四下嗅着,力争挑个最好的吃食拿回去给云沧。 “公子,刚出灶的烧花鸡买一只回去呗!外酥里嫩,香气四溢。你闻闻,闻闻不要钱的”, 闻言,许弃就闻了一下,香的哟,直吞口水,“老板,这个多少钱?” “二两银钱” 许弃摸了下口袋,本着绝不诓人胡乱变化金钱,他口袋里也就只有一两银钱,瞧着那金黄欲滴的烧花鸡犯了难。那老板见他如此,眼睛一转,道:“公子,看您气宇轩昂,我给您便宜点,一两八钱可好?” 许弃还是犯难。这时,一人道:“我买了,所有的” 老板惊呆了,许弃暴躁了,谁没事买这么多干嘛,嫌钱多?想着他就去看,看着看着就心里冒火,只见他旁边是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高了他一个头,目不斜视盯着摊位上的烧鸡。 许弃咬牙,对那包装的正起劲的老板道:“这位公子如此大方,一个人就买了这么多,是钱多的没地去,还是拿了假钱四处招摇撞骗呢?” 老板笑呵呵道:“你看这位公子生的如此气宇轩昂,哪能是招摇撞骗之人呢,是吧?公子?” 中桁不语,只是点了一下头。 许弃气结,心道明明是一副讨债刻薄脸,哪里看出他气宇轩昂。许弃眼睁睁看着中桁打包了几十只烧鸡,正幸灾乐祸看他要如何拿的时候,中桁淡声给了个地址嘱咐老板送过去。 许弃连忙拉住老板,“可别去,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岂不是危险的很” 老板贱兮兮笑道:“的确危险,危险的让人流连忘返” 许弃瞧着他那脸色,又想到刚才那个地名,对着中桁连啧了好几声,摇头走了。 如此走了两三个摊位,许弃要买的东西莫不是被中桁截了去,从街头到巷尾,这一遭走下来,窝火的别提了,恨不得抓着中桁打一顿才好,事实证明他也这么做了,天色已晚,在街上最后两家店间,许弃选了一家卖着色香味俱全的地道小吃,就在中桁说出买字时,许弃一巴掌往他肩膀拍去。 气氛骤冷,中桁终于不再是斜眼看他,而是转过身来与许弃四目相对,没有含情脉脉,只有冷如冰窟。 许弃被他看的心里发怯,但怎么也不能在中桁面前失了面子,他双手叉腰,道“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找我麻烦,这一条街走下来你还让不让我买东西了!” 中桁淡声道:“你没钱” 许弃咬牙,“没钱关你屁事!有本事你把这条街都买下来看看,老子还不信了,我今儿就买不着东西了!——老板!买三份!” 老板应声给他包了三份小吃,许弃在袖子里装模作样的摸了两下,递出三两银钱,还没到老板手中,那银钱就化作了一片树叶。 “” 许弃终于受不住了,一脚就往中桁膝盖踢去,中桁反应奇快的躲开了,许弃一边骂着一边追击,颇有市井妇女打架的彪悍。 “别打了!我的碗啊!哎哟哟,我的桌子啊!两位公子住手啊,我不要钱了,送你们还不好吗?我的凳子,我的房子,我的锅啊——” “中桁你个死魔鬼!要不是云公子身体虚弱,老子才不和你争什么吃的,你当老子没了这一日三餐就活不下去吗?!” “啪—”的一声,许弃一个巴掌落在了已经停手的中桁脸上。 中桁被这一掌打的有些发懵,愣愣的盯着许弃看,转而又是一副面色深沉的模样,似乎是在心中考量怎么把这个仇报回来一样。 “……我,我不是故意的不对,你就该打!”,许弃看了眼被他们打的四零八落的摊子,痛心疾首捂脸,“好了,这下什么都别吃了,还是靠少青的药保命吧” “公子,我这里有鲜肉粥,大病初愈是最适合喝粥的,只要五钱银子”,一老婆婆声音适时响起。 许弃重又恢复斗志,警惕万分瞧着中桁,手起钱放,一碗粥踏踏实实到了他手中。 许弃端着粥路过他时犹豫了一下,道:“你不会被我打傻了吧?” 中桁不语,眼中寒光提醒着许弃再不走就什么都没得吃了。许弃拔腿就跑,确定拐了好几个弯不会被尾随才后怕起来,后怕之后是止不住的得得意。 他真的打到了!真的打到中桁了! 从天际晓白到黄昏日落,从人流络绎到万家灯火,皇城之外的街道倒是热闹,小孩嬉闹,酒家叫卖,还有些摊位铺子热闹的忙活着。天边夜幕有几簇黑云压在一起,瞧着像是风雨欲来的征兆,但沈粟在城墙下站了足足一日也没见有下雨的征兆。 胡将军的脸色太过严肃凛然,想起云沧一言不发跟着离去,沈粟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没有令牌进不了宫,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沈粟就这么在宫门外等着他,等着,就一定会等来的。 这么等着,又过去了一个时辰,旁边守卫宫门的侍卫又换回了早间的那一批,见人还站在这不免叱责,“你这小子做什么?!不知道没有令牌进不了宫吗,站在这多难看,赶紧走开!” 沈粟往旁边挪了一下步子,那侍卫还不罢休,杵着长戟戳了一下沈粟膝盖。 “我让你走,不是挪” 沈粟侧目看他。 那侍卫阴阳怪气道:“哎哟哟,看你这样子是想打我” 沈粟在心里默念一遍天规,又走开了一大段距离。心道没事,还能看见皇城门口。 也许是沈粟白白净净一张脸看着太好欺负,那侍卫又过来了,像是无聊的紧,道:“这能出宫的只有办事太监,看你这样子生的斯文俊秀,不会是好那一口吧?” 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极低,几乎是靠近沈粟耳朵边说的,猥琐又猎奇。沈粟倏一皱眉,伸手拍上了侍卫肩膀,惹得他连连后退,摇头说自己不是那种人。 沈粟似笑非笑瞧着他,指尖一弹,那人不受控制转身的回到了同伴身边,先是低语一句让他同伴大惊失色,然后又扇了自己一巴掌,打的那叫一个脆响。 “应该把舌头割下来的” 沈粟坏笑的表情还没收起来,一转头就看到云沧不大赞同的眼神。沈粟知道他应该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摇头道:“那多没意思,一天说一句,一天打一嘴巴子,这倒也差不多了” 云沧惊奇看他,低笑出声。 此时天色已晚,两人寻了个卖吃食的摊位坐了下来,云沧还保持着那样的眼神。 “还看?”,沈粟终于忍不住抱怨了。 “要看” “”,沈粟也看着他,问道:“鬼厉跑了,皇上那边没找你事吧?” “没事,我已经将慕容嫒的事和他说了。人是法师杀的,我只是来捉妖的,又没说一定捉的到”,云沧捧着碗喝了一口汤,这口汤喝的极慢,碗沿旁的眼睛一直看着沈粟。 沈粟也不是反应迟钝的人,无奈抬头,“你还不如光明正大的看” 云沧抿唇一笑,放下了碗,问:“你等了我一日?” “你想多了”,沈粟偏头瞧见一旁的清河上漂过一只莲灯,随口道:“我只是看今日热闹的很,不知是个什么节,我有些好奇便出来逛逛” 云沧也不戳破他,只是道吃了饭去看看。 吃罢饭后,云沧把沈粟领到一处廊桥下,道了句等我回来人就不见了。沈粟不知他去做什么了,便在河边坐了下来。 夜晚凉风吹过河岸的柳树,树梢在河面划过,带出波光嶙峋的水纹。弧形的桥身被两岸的烛火照亮,从这个角度看去,像极了一弯红色圆月,十足漂亮。 在那廊桥之下,盏盏莲灯络绎不绝的从上游漂下来,白面的莲灯中心燃着红色蜡烛,红影倒映在河面上隐隐绰绰竟比天界的云雾缭绕还要美上几分。 沈粟瞻前顾后往身边望着,还没见到云沧回来,他百无聊赖撑着下巴,眼睛忽眨忽眨眺往对岸看着,这一看,沈粟就兀自笑了起来。只见河岸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脚尖点在莲灯之上,莲灯拓进水面激荡起层层波纹,如仙人之姿闲散而来。 云沧将他那件素色麻衫换了下来,此刻穿了件银灰色长袍,衣襟袖口都绣着淡雅银色卷云纹,黑发一半披散一半以白色发带高束,看起来像是特意打扮过的。他手中提着盏莲灯,清清浅浅的光照在那人脸上,给他一向张狂的脸添了几分柔和。 莲灯停在沈粟身边,他偏头去看,那莲灯花瓣墨笔渲染,写了几句话。 ——爱慕长久,斯心斐然。吾悦君心,沧海一粟 云沧说:“今日乃人界七巧节,男男女女祈求姻缘的好日子”, 沈粟见他写的那行字,又看他这身衣服,打趣道:“云公子,看你这用情不浅啊” 云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把灯给了沈粟,道:“据说只要在今日将自己的红灯交给对方,之后再由两人一起放灯,便可有白头偕老,生世姻缘” 沈粟望向河面上不停漂游的莲灯,道“原来如此” “沈公子,你可有喜欢的人了?” 沈粟正拿着那莲灯看着,忽听此问,啊了一声,“未曾有过” 他千年时光都用在修炼上,光是女子就只认得合鸢一个,何来喜欢之人。 云沧哦了一声,又问:“皇城之外,你一直在等我吗?” 沈粟嗯了一声,一不小心把莲灯的红穗揪掉了一条,他不动声色的随手一扔,然后神色镇定的把灯还给了云沧。 “若我出不来呢?”,云沧接过,指了下沈粟身后,不得已,沈粟只好把扔掉的红穗又捡了回来。 沈粟把红穗递给他,“可你已经出来了。大不了,我去把你牵回来,总之不会迷路就是了” 云沧系着红穗的手顿了一下,黑眸深沉望向沈粟。 —“风哥哥,要不你在我身上种个引路灵好了,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谁跟你说身上可以种引路灵了,走丢我也能找到你,总之不会迷路就是了” 这万年,他踏遍每个角落,唯一得到的回报就是再也不会走丢,但说这话的人却被他弄丢了。 他每日每夜都在想再见那天会是什么样子,有剑拔弩张,刀风血雨,唯独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听到这么一句话,还能像现在这样静默对视。云沧与沈粟的这段时间是他偷来的,所以他小心翼翼不愿放手,甚至,还想再得寸进尺。 “沈粟,你可知道我已有了喜欢的人?” 沈粟没说话,转头看他,撞进了一双幽黑瞳孔里,他知道云沧心中是有一个喜欢的人,那日他还鼓励他去表明心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49章 你犯戒了 沈粟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的柳树下,看着河内的无数莲灯,“很好啊,那云公子是打算今日和那姑娘表明心意了?” “你上次说若不表明,他便不会知晓,所以啊……”,云沧走过去,站在沈粟面前,挺拔的身影遮住了沈粟眼前灯火,低声道:“沈粟,我喜欢你” 沈粟啊了一声,懵道:“你在说什么?” 云沧又重复了一遍,道“我喜欢你,沈粟” 沈粟有那么一刻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等他想完,忽如其来的气息便将他包裹其中,那是云沧身上特有的甘冽冷香。沈粟的嘴唇被一柔软的东西贴着,这是没有任何误会,干净纯粹的无以复加的吻,沈粟瞪大了眼睛,心里没由来的一慌,一把推开了云沧。 云沧被这一推隐进了身后的树影中,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具体表情,可在的手已经显示了他的极度不安与压抑。他心知身边之人就像一个被贴了禁令的宝物,明知道只可远观,却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触碰,占有。 他低下头是因为害怕看到沈粟眼中的任何情绪,他能猜到把他当成朋友的沈粟,在知道自己怀有这般龌龊的心思时,会是何等生气。不管是前世或今生,眼前的人于他都是不该求,不可得之人。 “你犯戒了” 沈粟声音微哑,方才想了那么一光景,他脑子里全都是这个问题,只是单单这一个问题就足以让他推开眼前的人。 云沧愣了一下,眉头微蹙,疾声道:“那又如何?戒律就那般重要吗?” 沈粟放在身侧的手捏了一下,脸色严肃道:“修仙之人情爱乃大戒,当断则断” 在合鸢那处,沈粟听过不少人间情爱,也看过不少话本子上的人鬼相恋,人妖相恋,甚至,人仙相恋也是有过的。可他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天界不允与人相恋,却是可以同界相恋,沈粟也好奇情之滋味,却不能拿云沧来解谜题。担心他不能飞升是其一,还有就是自己心里并无什情意涌现,最多,就是偶尔想见一见云沧而已,别的,也无更多。 沈粟轻吸一口气,道:“云公子,我对你只是朋友情谊,往后切莫如此,认真修炼才是正道” 云沧直视于沈粟,眼神深邃坚定,道:“那我便不修了。若能早日见君,莫说仙位,就算给个五界王位我也是不要的” 沈粟不再言语,转身之际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 云沧靠在树干上,全身上下都隐在在黑暗之中,他给自己结了一层结界隔绝声音,撑着树干的手不停,脸色惨白至极,额头冷汗如雨,疼到蜷缩始终未发一言。 那人走了,就真的没有转过身再看他一眼。云沧心中窒痛非常,这是他这万年中觉得最难往前走的一步,明明相隔如此之近,却比万年时光还要遥远。 许弃整个下午都是欢欣雀跃的,身边一直围绕着大仇得报的舒快,在院中更是蹦跶了好一会。小孩放学回来时还被吓了一大跳,此刻写完功课见他突然就沉寂下来,还有点不习惯,小孩坐在椅子上给他斟了杯茶,道:“哥哥,你不是去找沈哥哥了吗?怎么现在一下就魔怔了?” 许弃毫不手软的敲了一下他额头,道:“童言无忌不与你计较,厨房里还有个鸭腿,自己去拿” 小孩蹦跶着步子跑去了厨房,出来时道:“沈哥哥今日中午没熬药吗?厨房里没有药味哎?” “大概没有吧”,许弃又重新换了张笑脸,转头看到沈粟刚好回来,他急忙奔过去,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道:“云公子呢?” 沈粟低着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懒懒的瘫在椅子上,仰头看着星空没说话。 小孩走过来,看他脸色不大好,道:“你们吵架了吗?” 沈粟摇头,迟疑了一下,道:“别担心,我们没事” 他现在就像有颗石头提在心上,放不下也落不着,既担心自己的话说的太重,又担心自己一个人把云沧丢下会不会怎样。正忧愁间,云沧从外面回来了,揽过在那探头探脑的许弃,对沈粟晃了晃手中的酒,道:“沈公子,喝酒吗?” 沈粟坐起身子看他,云沧的表情太过自然,好像刚才的事就只是他的南柯一梦,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当然喝啊,今日可是什么节日来的,怎么能不喝”,许弃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对,麻利的收拾了桌子,把小孩赶回了房间,然后从厨房端了个碗出来,道:“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和你们说呢” 酒壶满上杯,许弃眼神期待等着两人问他话,沈粟和云沧对面而坐,不想气氛太尴尬,于是问道:“你下午做什么去了?” “喝酒前先把粥喝了”,许弃把粥放在云沧面前,继续道:“打中桁”, “你去魔界了?”,沈粟担忧的往门外看了一眼,没人追来。 许弃摇头。云沧道:“大概是在街上遇到了吧” 许弃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道:“我去给云公子买吃食,没成想遇到他了,经过我的一番努力,终于是在他魔爪下弄了一碗粥。而且啊,我还扇了他一巴掌!哈哈哈哈” 许弃笑的前俯后仰,沈粟看着他也抿唇一笑,中桁还真是许弃的冤家。 云沧拿着酒杯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许弃见他没喝那碗粥,便拿过了他酒杯,道:“云公子,那婆婆说粥对大病初愈的人有好处,要是觉得味道还可以,明日我再去给你买” 云沧眼眸微闪,看了眼旁边的沈粟,伸手接了过来。 小院断壁还未修复,院中还有石砾土墙,从破烂的墙檐往外看,是一片翠绿竹林,波光小河,往里看,是小桌边谈笑的少年,有人一心单纯无畏,有人不明心事苦于求解,也有人心绪万千苦涩留恋。 魔君殿内,一干前来议事的首领们看了又看上首的中桁,欲言又止,张口欲言。他们是怎么都不敢去问为何中桁大人突然就带了好几篮人间吃食过来分享,也不敢问他们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不自知,以至于让中桁大人借机在食物里下毒报复,更加不敢问为何中桁大人脸上会有一个巴掌印。 于是,一行人强颜欢笑的接过了各自的食物,偷偷摸摸的闻了一下,没坏也没毒啊。 中桁咳了一声,道:“诸位近来携管领地辛苦,我正好路过人界,就买了些吃食犒劳各位。各位不要多想” 众人心道,怎么能不多想。 一属臣道:“大人,近来泫都频有外界之人前来,先后有三批人马前后经过,除去人界捉妖师,剩下两队人马属下尚未查清,是以上报” 中桁点头。又一人道:“邳都也有几对外界之人前来,同样也有人界捉妖师,还有一人实属奇怪,不知身份,但法力颇高,在邳都郊林捉了只翼嶙兽去,现下还在都内留宿” 魔界在五界之中颇为低调,各部属地也都设了结界阵法,人界之人除非误入其中,否则很难寻到地方。如今两都一下涌现各界人马,实在太过巧合,着实让一众属臣紧张。 中桁问:“邳都来人是何模样?” 属臣回忆了一下,道:“大约二十来岁,白衫白发,发系红带,相貌端正,冷俊有余” 闻言,中桁若有所思点了下头。众人此来就是被中桁召来拿食物的,说完话便也无甚可报,提着装满了食物的篮子苦大仇深的回家去了。 “中桁,大君可还在人界” 斛启从大殿之外而来,眼眸犀利看着中桁。 中桁下了台阶,应了声是。 斛启又道:“听闻神器又出现了,你在鬼界可有见过他?” 中桁迟疑了一下,道:“我已派人去找珞翼,不日便会有消息,大君之毒,大人尽可放心” “若珞翼有用,早在妖王宫时这毒就已经解了不是吗?中桁,你我都勿要自欺欺人,大君之毒,如今只有神器之主心血可解,你在犹豫什么?” “大人多虑了,只是那神器之主乃天界人,这事……有些麻烦”,中桁凝眉说道。 “不麻烦”,斛启道:“如今天界屡次挑弄魔界底线,这次都城来的外界之人极有可能是天界奸细,他们不遵守契约,我们又何须如此” “可大君有言,切莫” 斛启打断他,疾言道:“是大君的命重要还是那可有可无的契约重要!若没了大君,这魔界,早晚得被天界消灭!” 中桁陷入沉默,那日在鬼殿之中,他好像看到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魔君,不管是吃痛调皮声,还是舍身护人,他一度怀疑是不是看走眼了,他所见之魔君,从来都是眉目紧锁,一天到晚为了不可能达到的目的拼命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能让他从那些日子中摆脱出来的人,而且那人 “中桁,大君心软,你可别这般优柔寡断” 许弃扬着手中的酒壶往下抖了两下,见真的是一滴不剩只好也作罢,就势往椅子上一靠,叹道:“还真是人界日子舒服啊” 沈粟踢了他一脚,道:“现下乐不思蜀,我看你明早起来不得头疼” 许弃笑着揽过沈粟,顺势往后一倒靠在他身上,迷糊着眼睛嘟囔道:“明早事明早再管,即时享乐可是不易” 沈粟喝了些酒也有些头晕,便脑袋一歪抵着许弃头顶闭上了眼睛。 云沧抬眼瞧了下许弃,又看了看沈粟,降下了眼眸,道“我送许公子回屋去吧” 沈粟便立起了身子,任他扛着许弃进去了。 “你还有需要做的事情,它们都被妖界之人带走,你必须把它们救出来” 沈粟猛地睁开眼睛,用灵力四下感知了一下,没有活人的气息,他环视四周,问道:“你是谁?” “来竹林” 沈粟眺目望去,竹林就在小院后方,月光下的竹叶泛着荧绿色的光,在微风吹拂下摆动不止。沈粟站起身便往那边走去,行至竹林外围,见其中竟还有条道路直通内里。 “走进来,你现在迷惑的一切,都将有答案” 那声音悠长回荡,不像是在竹林里面发出,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遥遥传来,带着某种悠扬的吸引力,可沈粟的步子停在竹林之外并未走进,因为他有他的理智与原则,“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找我?” “它们都被妖族之人带走了,你必须要赶快把它们救出来,否则一切就都晚了”,那声音突然传的很近,道“你需得抓紧时间” “它们是谁?”,沈粟完全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脚步却是往里走了几步。 但之后再无声音回答他,连吹拂竹林的风也消失了去。 “怎么了?”,云沧从他身后走来,往里看了一眼。 沈粟看着竹林内的道路,问:“你知道这条路通到哪里吗?” 云沧往竹林侧边眺望而去,指了一下远处的稻田,道:“曲折过后从那边的稻田出去。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应该有什么东西吗?” 沈粟迈步踏进竹林道路,那是由竹林落叶堆积而成的小道,踩上去松松软软虚的很,只是曲折的弧度较大,导致他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模样,加之里面漆黑一片,就像一条直通地底的暗道。 “晚间鬼魂来往较多,需得注意安全”,云沧点了一支火烛,在沈粟前边领路,道:“今日之事对不住了,你别放在心上” 沈粟:“我没放在心上” 云沧滞了片刻,收起眼底的失落,道:“如此便好” 两人行了一会,然后从稻田处穿了出去,其实沈粟完全可以不用走这一遭的,但那声音急切的传唤与猝然的消失,都让沈粟心头预感不大好,他站在田埂上,目光望向竹林,那是在河岸边生长的极其茂盛的竹丛,层层密密神秘异常。 “云公子,这片竹林是否通着鬼界?”,沈粟问道。 方才他什么也没看到,但他也感应不到这附近有其他活人的气息,所以跟他说话的人除了鬼魂,沈粟别无他想。 云沧伸出手,一丝法力沿着竹林上空划出一个完整透明的弧度,就是一张半圆形的结界,“这是我布下的结界,为了防止凡人误入出不来” “那鬼界之人也可通过这里传声?” “或许吧,但千年之内的鬼是出不了这片竹林的,而传音,则需要更高的修为” 沈粟沉吟未语,那鬼的法力既然如此高深,出来见一面应该不算难事。它说可以解答他的迷惑,还让他去相救,可那被妖界带走的“它们”,是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 云沧“若有事他应当会来找你,若是没看到什么便先回去吧” 沈粟根本不知道那鬼口中的它们要被带去哪里,更别提去救它们,他望了眼竹林,爱莫能助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0章 那便烧了,反正也没用 天君轻声淡笑坐在首座,一点也不为齐安的消息而乱了表情,慌了心神。只是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说少青身边那凡人,舍身救了他?” 齐安应声道是。 天君笑道:“有一如此仗义之人,少青也不枉下凡一趟。如今时机成熟,少青也可潜心修炼一段时间了” 齐武犹疑了一下,拱手道:“天君,那云公子为救少青而伤,齐武以为应当遵循少青想法” “齐武,你可还记得女娲一族被灭,神器遗落人间,天下动乱”,天君伸手浮出一副水火之景,道:“那这一切源起为何?” 水火之景上,人界诸多大山喷火,河流肆意横流,所有的一切都坏了本来顺序。齐武看着那幅图,好像看到了当年惨状横生的女娲一族,就因为心善带回了一个孩子,隐世多年的女娲一族几近倾灭。 “你与我都清楚,希珏擅伪装,蛰伏多年只为最后一击,你觉得以他心性,万年后,得知风辛幸存,会放过他吗?” “可是我看他不是” 天君道“齐武,你欣赏人才本君能体谅,少青不记得前尘往事所以再次轻信于人,这些本君都知道,但那之后,我们莫要重蹈覆辙。北境那边怎么样了?” 弃武道:“阙梧最近很是安分,天君的阵法看来是派上用场了” 天君摇头,道:“不,越是安静,就代表越要谨慎,你安排人日夜守着,但凡有人靠近,你知道应该怎么办的” 齐武拱手告退。 “天君,少青身上的禁制是否要解除?”,齐安问道。 天君闻言沉思了一会,伸手传了道灵光出去,道:“本君亲自替他解” 彼时,城北小院。 许弃撸起袖子弯着腰,捧着瓦片一片一片嵌在房顶上,沈粟在他旁边也是如此动作,而两人已经这样干了一天了。 小院的房子说不上简陋,但也谈不上精致,修复起来本是眨眼睛的事情,墙壁,房梁等等都可以做到完好如初,但最要命的是盖瓦片这种细致活,法力做不到严丝合缝,不是偏了就是漏了,又没钱请工匠,于是就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了。 “天哪,我的腰都快断了”,许弃坐在房梁上,一边揉着腰一边等水喝。 云沧站在木梯上倒水,沈粟坐在旁边瞧了眼身后的房顶,给许弃带去一个噩耗:“还得有两天才能做完” 云沧笑道,“幸苦了。晚上想吃些什么,我给你们做” 许弃仰头饮尽碗里的水,道:“红烧豆腐” 云沧自是应了,看向沈粟,“沈公子可有想吃的?” “都可以”,沈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反倒抹了一额头的灰尘。 许弃见此哈哈大笑,给这无聊至极的苦力工找点乐趣。沈粟伸出手在额头又抹了两下想要擦干净,但应该是没擦到,因为许弃幸灾乐祸的笑声还在继续。 沈粟挑眉,在瓦片上抹了一把灰眼疾手快的扑在许弃脸上,许弃这人是有轻微洁癖的,最受不了脸上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许弃的笑顿时止住了,也来不及和沈粟计较,飞身而下,马不停蹄赶去了厨房。 云沧站在梯子上浅笑淡然。 默了片刻,沈粟道:“晚饭你给我做炒鸡蛋吧” 沈粟忽然发现他与许弃真是好没追求,整天到晚不是豆腐茄子就是鸡蛋萝卜,因为没吃过山珍海味,提也不知道要提个什么等级高的,倒是苦了正在发育的小孩整天跟他们吃斋,好在慕容枫不放心几个大男人带孩子,时不时会送些皇宫美食来。 云沧嗯了一声,伸手想帮沈粟擦掉额头上的灰尘,却被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站在那,依旧是淡笑如斯。 暮色渐晚,这顿饭却是没吃成,云沧拎着菜篮子,孤零零站在小院中间,身边还跟着刚放学的小孩。小孩倒没什么失落,因为沈粟一开始就与他说清楚了不可能陪着他长大,加上前几天几个哥哥的日夜不归,他倒也开始习惯了。 “哥哥,这里有封信” 小孩拿起信封递给明显心不在焉的云沧,背着小书包进屋去了。 寥寥几行字,云沧却是看了半响,终于看完便将信揉成了一团,又重新打开看了一遍,又揉成一团,犹豫了一下,塞进了衣襟里。 云沧在院里桌子上放了一袋银子,转身走了。 沈粟一入九霄门就碰到了一个人,是上次在藏书阁的那个小仙,他记得上次还托他打听了千湟一事,没想到还真有结果了。 那小仙见他走路匆匆,猜到是有事要做,便自袖中拿了一卷书给他,“星君,这是你上次要找的东西” 沈粟感激道了谢,便往九霄殿走去。 “你托他找了什么?”,许弃好奇的问。 沈粟便将书卷给了他。许弃边走边看,看的啧啧称奇,“这万虚灯竟然还有灯灵?还跟女娲一族生活了几千年?那我们这次怎么没见着那灯灵?” 沈粟随口道:“大概是消失了吧” “还真是!”,许弃叹道:“九千年前千湟与魔君于南境大战,鏖战五日,千湟落败而逃,自此失无踪影。这千湟不是灯灵吗?守护的族人都没了,他怎么还逃了呢?” 许弃不解,正欲往下看时,已经到了九霄殿门口。 “少青,少华,见过天君” “回来了”,天君道:“近日在凡间可还顺利?” “多谢天君挂念,我们在凡间还算顺利。不知天君召我们回来是有何事吩咐?”, 天君语气和蔼道:“此番你们收服神器有功,但身份已然暴露,未免引起魔界觊觎。这几日就在莲阁好生修炼,莫要再下凡了” 沈粟道“可是天君……” 天君眼神精明,道:“少青,朋友就只是朋友,你有你的道,他有他的道,来日若有缘,自会相见” 沈粟垂首应了声是。天君示意他先回去,留下了许弃。 “少华,你觉得你们认识的云公子,为人如何?”,天君忽问。 许弃对云沧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优点张口就来,但在天君面前想着还是收敛一点,于是说:“除了话少点,其余都是凡人之中排名前三的好” 语毕,许弃又想这样是不是说的太满了,应该再谦虚一点的。 天君似笑非笑,走下了座位,示意许弃跟他走。 “小星君” 沈粟刚从九霄殿出来,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沈粟转头去看发现竟然是无事不出山下庙的药仙。 沈粟拱手朝他道了个礼,见药仙上气不接下气,好奇问“上仙怎的走的这般匆忙?” 药仙摇头,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告诉一件大事!” 沈粟不解看他。药仙道“可还记得你身上的引路灵” 闻言,沈粟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背,自从引路灵从身上被拔除之后,他都许久未曾想过这件事了,此刻光滑的手背更加提醒不了引路灵在他身上存在过。“记得,怎么了?” 药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极其为难一般,在沈粟不解的目光下,一骨碌道“自你祛除引路灵后我就一直纳闷在哪见过它,于是我便下界去找了一下,这一找我便从人界一直寻到了源头,北境” 沈粟眼眸微抬,“北境?” 药仙点头,道“我那日过去时还看见了魔君,我见他与北君见面相谈甚是交好的模样。那赤蛇出自北境,如若所料不差,这事,与魔君,北君怕是脱不了干系” 沈粟沉眸未语,人族赤蛇并不少,给他栽下引路灵的可以是别人。可在青黎院的那张图上,那是生存在万年之前的赤蛇,按曲忝师父所言,那些蛇是他带来的,那么在万年前人族是没有赤蛇的,如果不是他所为,便是另一人。 “仙君,此事我们未有真凭实据,还是不要妄断为好”,沈粟道,“且不说北君独居北境不属于任何一界,就是这万年,也无人听说过他走出北境一步,更别提我与他结下什么纠葛” 药仙兀自点头,道“或许真是我想多了,人族现在那么多赤蛇,不排除是他人所为。只是小星君呐,你需得照顾好身体” 沈粟颔首道谢,待目送走药仙后,黑色星眸微闪,转到了旁边渐行渐近的身影上。 天君不知与许弃说了什么,惹得他神情肃穆庄重的很,沈粟道了礼便开了莲阁大门。 天君负手站在莲阁大厅,道:“本君本不想让你们记起前尘往事,可实在担忧你们重蹈覆辙,所以,有些事情你们必须记起” 魔界凌楼 云沧一人沿着楼内木梯由上而下走着,一层一层看着,排列整齐的聚魂阵代表着他这万年做的事情终究还是对的,尽管不是他召唤回来的魂魄,却是他坚信会回来的人。如今,所有的一切怕都是即将结束。 正如鬼王所说,如果那人的命是自己给的,就算封了他的情魂,锁了他的怨恨,那就只是个死心塌地跟在他身边的人,可云沧知道他不能,那是沈粟,是他不愿强迫他做任何事情的沈粟。 “中桁” 中桁应声而来,“大君,有何吩咐?” 云沧指着墙面上的木格,迟疑了一下,道:“本君死之后,把这些东西都烧去给本君” 云沧说的如此自然,但他心中清清楚楚,魔物死了之后就是真正的泯灭,哪还有可能收到他人祭奠的东西。他这般说,只是暗示自己,唯独,这些东西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大君莫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中桁疾言道:“属下说了可以救您就一定可以!” 云沧心里并不在意中桁的话,道“这些年幸苦你了,我这魔君做的不太称职,全靠你替我打点,我已经给他们下了昭令,我死之后就由你继位,但有些人还是得你自己去应付。解决了斛启那难说话的,你这位子就可以坐的稳当” “大君!”,中桁像是极其想要挽留什么,眉头紧紧夹在一起。 云沧笑道:“你干嘛,还想哭给我看?” 中桁那张冷脸都皱在了一块,心急如焚盯着这个像是在交代遗言的魔君。 云沧环顾一圈屋内,拍了拍中桁肩膀,道:“这凌楼” “你要是死了我就一把火烧光它!”,中桁打断他,威胁道。 云沧点头,云淡风轻道“那便烧了,反正也没什么用了” 中桁心中愕然,这凌楼的每分每寸无不是大君花费自己时间心血建造而成,如果说魔界是云沧不得不承担的东西,那这凌楼,就是云沧留在魔界的唯一念想。他这是……真的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结局,一点多余的机会都不留。 云沧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拿起架子上的画卷看了片刻又塞了回去,然后转身走了。 中桁急道“大君要去哪里?” 云沧头也不回道:“下山” 待的云沧身影消失在廊梯下,中桁一咬牙,唤了暗影出来,道:“告诉斛启大人,大君已经回来了” 暗影领命而去,中桁跪在书案前方,执起桌上的笔,闭了下眼睛,像是在下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再次睁开时,双眸是炯亮的坚定,随而执起桌上的笔触上了纸面。 北境之外,深渊之下 珞翼的衣裳在穿行山洞间已经变的黑污不堪,被阵法灼伤的手臂噌噌往外冒血,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内心忐忑的往黑暗深处走去,一直走到水声涓流之地突然停了步子。 黑暗之中,感官变的异常灵敏,是以她能闻到空气中污浊的腥臭味,听到脚下踩着树枝或是骨头碎渣的嘎吱声。珞翼施展灵力往四周感知了一下,回馈给她是心底升腾起来的紧张。 珞翼脚步不再往前,屏气凝神中气十足喊道“阙梧君!我是妖界珞翼,此来接您回家!” 珞翼的声音在黑暗中遥遥传开,她都能听到自己回荡了三圈的回音。这些回音在山洞久久散开,许久没有回应。 阙梧乃希珏之父,生性暴戾,嗜血无情,珞翼自小就听了他的很多传闻,此人够狠心,也有野心,最大的愿望就是夺了那自持清高矜贵的天族,将他们从神坛拉下,狠狠踩在泥地里。却不料到最后,却是败在了女娲后人手中。 虽说斗的两败俱伤,但阙梧只是被封印了起来。其实珞翼心中是不屑阙梧的,因为他能攻破女娲族的封林全靠希珏。可她想进得魔族成为魔族之后,却不得不依赖于阙梧。 珞翼又道:“阙梧君尽可放心,珞翼并无害你之心,真是来帮你的!” “胡说!死老头的阵法你怎么破得了,分明是在诱我上当!” 阙梧不信也是情理之中,先不说外面有多少人在看守他,就是天君的阵法,也够他喝一壶,不管是进还是出,除了天界上神,再无他人可做到。 珞翼望着幽黑洞口,道:“他们已经被我解决了,阙梧君不要担心。你快出来,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告诉我你是如何进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1章 前尘,往事 珞翼寻声去找人,可她之前没有感知到气息,眼下想必更加感知不到,果然,她四周只有混沌的空气。 “天君阵法虽强,但你应该知道它也是缺点的。天人有自以为的仁慈,而活人生魂便是最好的解法”,珞翼说的很急促,事实上她也是真的急。 “生魂?”,阙梧语气染上了几分玩味,道“妖界虽不属于天族管辖,但你如此做就不怕天族找你麻烦?” 珞翼嘴角一勾,道“天族算个什么东西,在阙梧君面前不过是蝼蚁之族,只要我们联手,管他天族还是五界都尽在我们之手。天族尊享五界,是时候该让位了” 这话不管在哪说都是对天族的大不敬,可在眼下,珞翼抓准了阙梧的心思,只要能让阙梧回到魔界,见到那个人,她这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谋划,便是完美的。 阙梧那边沉默着,随即,一阵风裹着珞翼到了洞口。有了光照她这才看清阙梧的模样,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胸有成竹的笑容,顿时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赶忙伸手捂住了嘴。 大概是长久在黑暗之中生存,阙梧脸色惨白,一双瞳孔泛着灰黑色,披头散发,身上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就像死了多年的尸体一般。 阙梧也不在意珞翼的态度,问:“你用了多少生魂?” “五万” 阙梧往天空望了一眼,笑道:“不错,狠的下心才能做大事。说吧,条件是什么?” “我只是不忍心阙梧君被关在此处,所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阙梧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喜不怒道“何况你还弄了五万生魂为我开阵,想要的肯定也不少。别与我拐弯抹角,你为的是什么便直说” 珞翼干笑一声,道:“阙梧君,你还记得希珏吗?” “希珏?”,阙梧哼了一声,道:“没用的小子!” 珞翼脸色变的微有不悦,但还是很恭敬道:“我倾心希珏已久,还希望阙梧君能让我嫁进魔宫” 阙梧答得很爽快,“这个没问题” 珞翼咬了咬唇,道“可否请阙梧君帮忙杀一个人” “何人?” “放心,自是你我的敌人”,珞翼不愿多说,阙梧也不再多问,反正等他成为五界之主,要杀谁都容易。 诚如珞翼所说,她能进来就可以出去,只是这出去的方法略有狼狈。 阙梧趴在地上亦步亦趋跟在珞翼身后,脚下是泞泥的土壤,上方是带刺的冰锥。起先他没看清楚以为只是那么一段路而已,可现在已经爬了好一会,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 “为何不从地面走?” 地道的主人是前方一个绿色的身影,他用袋子里的腐蚀液体一路沾上山体,前方被堵塞的道路也便打通了一条路出来,介俞转身道“阙梧君见谅,地面太过危险,而且从下面走更加节省时间,不出一刻我们便能出去了” 阙梧不语,但能节省时间他是可以接受的。 珞翼不屑冷哼一声,“你不是与他交情不错吗?路过也不至于翻脸吧?” “没看见他是可以无所谓,但一旦被他发现,你我都得在这雪山长眠了。不说这个,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真不知道你要那南境做什么,荒草不生,飞鸟不过。待阙梧君称帝后,区区南境还是可以给你的”,珞翼心底非常不喜南境那荒芜之地,也希望阙梧出山后能把魔都搬回到昔日繁荣之地。 阙梧没答话。只听“轰隆—”一声,三人头顶忽然亮了起来,介俞大惊失色,慌忙往前方爬去,一边爬一边自言自语,“该死的,怎么被他发现了?” 落下的雪堆瞬间充斥了三人身后的小道,珞翼斥道:“又是他!不肯帮我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过来拆台!” 话音刚落,介俞身前的小道瞬间被雪充满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头顶厚厚的积雪堆将三人兜头盖住了。阙梧飞身而出,顺带将两人提溜了出去。 介俞抽空对珞翼道:“寒觞欠我的已经还清,他不肯帮你是情理之中。咱们在他家挖地洞本来就是不对的” 他这厢说的悔过心十足,完全就是对着寒觞忏悔的。珞翼只是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也不想想是谁建议不能走上面的,既然早晚都要发现,还受这罪做什么。 寒觞立于冰龙之上,衣袍被烈风卷的唰唰作响,白发飞扬,眉目染雪。他瞧着阙梧,淡声道:“北境禁止魔族之人” 阙梧道:“本君知晓,我们这就另寻出路” 话音未落,阙梧脚尖一转,动作与声音完全不相符的奔着寒觞而去,同时手心蓄起法力朝寒觞击去,寒觞连忙飞身避开,脚下冰龙在法力下瞬间炸裂。 珞翼趴在被雪堆满的小道上,道:“这北君真是死脑筋,又不关他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过去了吗?” 介俞同是看热闹的心态,但很尽职的给珞翼解释道:“要说来还是有点关系的,阙梧把寒觞心仪之人打的魂飞魄散了,所以这家伙近万年就在北境再也没有出去过” 冰裂之声在北境雪原上不绝于耳,阙梧虽已被压了万年,但法力本就深厚,对付寒觞还是绰绰有余。这眨眼间两人就已经打了不下十个回合。 珞翼道“你之前不是被镇压着,怎的肯定北君这近万年就没有出去过?” 介俞摇头,道“身在深山,心在五界。我是树灵,这五界中有多少树你可有数过?要想知道一个人的消息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雪暴忽起,铺天盖地往阙梧包裹而去,阙梧单手去挡,未曾想这雪暴带着主人的怒气变的凶狠异常,他褴褛的衣摆在风中猛烈摇晃着,虽是如此,但阙梧很是淡定的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雪暴冲击,一边道:“万年之久,你的功力倒是比之前长进不少。如今本君出来,我们联手必定可以横扫五界” 寒觞的眉头自阙梧出现时便未曾开展过,此刻听阙梧如此说,皱的更深了,掌心微动,寒觞身边的雪花瞬间凝结成一根根冰刺,寻着雪中黑影不假思索杀去,一击,落空。 阙梧在他背后忽然冒出,阴恻恻道:“之前你杀不了我,现在就更别想得逞” 寒觞嘴角溢血,被阙梧一掌击飞,滚落了很远。 介俞担忧的看了眼寒觞,还是跟着阙梧走了。 “轰隆隆—” 北境大山忽而震动,寒觞立于空中,双手操控两侧山脉,五座大山应声而起,对着雪地上小似蚂蚁的三人压去。 山下的百姓们见着山动,看的那是一个目瞪口呆,大喊着“山神显灵了!”,奔进家中拿出瓜果香火开始祭拜起来,但他们的山神已是自顾不暇。 天界之上,北境的五山涌动让天界警钟同一时间响起。齐武全副武装带着人就奔去了北境。天君在王座之上坐立不安,合鸢盯着云沧的姻缘愁眉不展,而许弃坐在莲阁内愣神了许久。 许弃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对面的沈粟仍然沉睡不醒,眉头紧锁,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看起来极为痛苦。 在两人中间是一盏深铜古灯,灯身不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印痕,历经万年的灯看起来陈旧的很,却带着一份厚重的凛然。就在这短短瞬间,许弃从这盏灯上接受了无数属于他,或是不属于他的信息。那些久远的记忆,悲重的过去,连同那些消耗不了的魂灵一同,重重压在他心上。 “千湟”,许弃呢喃出声。 这时,沈粟身边纸鹤灵光乍现,许弃倏一皱眉,伸手拿了过来。看罢,眉头皱的更深,瞧了眼双眸紧闭的沈粟,拿着纸鹤走了。许弃刚出门就遇到了合鸢,他将人拦在了门外,让她先不要进去。 “你要去哪?”,合鸢没听到许弃的回答,只看到他拿着一只纸鹤匆匆下了凡间。 “我说了让你不要带他回来!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你要怎么做?!” 沈粟看着对面的人,那是许弃,也是千湟,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严肃。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小安与此事没有关系,你莫要再怀疑他” 千湟冷声道:“人我已经扔出去了” “外面绕林的野兽会吃了他的!” 沈粟慌忙就要奔出门外,被千湟拽住了胳膊,“风辛,你若是走出这里一步,往后,我再也不管这些事”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辛头也不回的背影,于是,自那天起千湟就真的走了,沈粟不知道风辛是否后悔,但他看着眼前闪过的一帧帧画面,却开始惧怕起来。 不管沈粟再怎么抗拒,眼前还是那张分外相熟的脸,只是比现在要年轻一些。那时候的木安大概十四五岁,比他矮了一个头,缩在一棵菩提树下瑟瑟发抖,胸前的衣襟被血浸湿一片,少年见到来人,无辜的眨了两下眼睛,不可置信般,问:“是你吗?风哥哥” 沈粟听见自己声音温柔的可怕,“是我,没事了。你受伤了?” 少年避过风辛的检查,道:“被野兽抓了一下,不碍事的。对不起,我又迷路了” 那少年说的无比诚恳,好像真是自己不小心走错了路。沈粟心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正确的说那是风辛的情绪,带着心疼加怜惜,明明是被人赶了出来,却说着这种谎言。 少年又道:“风哥哥,要不你在我身上种个引路灵好了,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风辛回头看他,声音带着怒气,“谁跟你说身上可以种引路灵了,就算你走丢我也能找到你,总之不会迷路就是了” 闻言,少年眼眸微闪,紧紧抱住了风辛。 画面一转,又是那个少年,这次的角度不一样,风辛在高处,少年跪在广场上,眉眼坚定,道:“我没有害风哥哥!是有人故意诬陷于我!” “毒药就在你房间发现!你还敢在这狡辩?!风儿对你如亲弟相待,你却在背后使这些下三滥的毒药,真是该死!” 少年摇头,挤出了几滴眼泪来,摇头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一白胡子老爷厉声道:“那昨晚你为何私自出林!现下外界四处查探我们踪迹,你这般行踪诡异,就是出去通风报信了吧!” 少年依旧否认,风辛心间无力陡生,看了眼正座之上端庄正坐的女人,闭起了眼睛,场上批斗依旧在继续,直到要判少年一死,风辛终是沉默不下去,起身跪在那少年身边,对正座上的女人道:“母亲,这孩子与我生活了那么多年,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此事定是有误会” 风母面容清艳绝伦,两眉之间是一枚金色花钿,眉目与风辛一样的温润柔和,可眼中却是比他多了几分精明犀利,她看了眼少年,淡声道“你替他求情我不反对,但他对你已起异心,一顿刑罚在所难免,之后,生死各安天命” 风辛听闻刑罚二字已经皱起了眉头,族中一向无人犯错,但一旦犯错,那道刑罚便可去了半条命,以木安这小身板,命在旦夕。 风辛俯首,正欲向风母求情,被人拉住了袖子,少年眸色炯亮,一点也不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所畏惧,轻声道“族长肯放我一码已是恩赐,风哥哥你别再说了” 画面一转,是在一艘船舫上,少年趴在床上,衣服之下隐约可见绷带绕满了全身,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风辛伸出的手在他眼睫颤动时收了回来,从一旁拿了一把黑色乌刀放在床侧,静静擦拭着。 “风哥哥,这是什么刀?” 少年的声线处于变声期,一半是磁哑一半是暖糯,由于他刚睡醒不久,声音中又带着丝酥麻,睁着眼睛懵懂的望着他。 “一把好刀,可削铁剁菜,实有用处” 闻言,木安笑了,稚气未脱的脸笑起来两眼泛着星光,他将双臂叠起枕在上面,看着风辛。 风辛擦刀的手未停,眼眸未抬,像是自言自语道“你那么想走吗?” 少年默了片刻,将半张脸埋在臂腕里,闷闷的嗯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2章 你回来了 风辛终于把刀擦干净了,收进刀鞘递给了少年,道“这刀给你防身之用,本来说好要教你法术也没好好教。但是这次我给你找了个修炼法术的好地方,待你习得法术之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少年偏着脑袋没说话。风辛又道:“往后,只能你一个人过下去,是好是坏,都要活着” 少年闭起了眼睛,问:“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风辛:“等你飞升,或许可以在天界相见” “你就直说见不到不就好了”,少年撇了下嘴,道:“反正我是做不成神仙的,你就甭想在天界找的到我——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说的什么丧气话,这修仙还没开始你就断定自己飞升不了,若我也像你这般想,你刚才的问题我就该答你一辈子都见不到。这样你就舒心了?” 说完,两人齐齐沉默不语。 船夫的摇桨渐行渐远。两人也并不如分别时料想的一辈子见不到,只不过两天,女娲一族还没来得及搬迁,神器也未转移,两人再次见面了。 只是这次不是普普通通的少年郎,而是飞扬跋扈,英俊潇洒的从天边而来。少年身着玄色长袍,头戴银色发冠,身后是乌压压一片的魔界士兵。 女娲一族早被魔界之兵冲的四下逃散,风母被钉在广场上的圆柱上,鲜血横流已经亡去。 “珏儿,去把那人拉过来!” 那一刻,风辛就像被人当头砍了一刀,脑袋震痛。那是两天前还与他道别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魔君的希珏。 风辛瞧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低声唤了声小安,那人连步子都没停,一把拽住他往前面拉去。风辛望着他刚毅坚定的侧脸,那一瞬间心脏骤停,他还没有自欺欺人的觉得这是他看错了人,因为那人手上被同伴欺凌时烫出的伤疤依旧还在。 他是希珏,魔界的希珏,不是他风辛救下的小安。前者,蛰伏于此,背叛于他,后者,从始至终都没存在过,他怎么会需自己去救,怎会需要自己思前想后替他谋划出路,规划未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他多管闲事自欺欺人罢了。 魔君一拳揍在风辛脸上,将沈粟的怅然若失猛地打醒了,随着风辛的咬牙,沈粟能清晰感觉下颌脱臼的巨痛,但脸上再痛,不如心底的万分之一。风辛看着祭台之下被斩杀的族人,身后已经死亡却还在忍受酷刑的他的母亲,他突然笑了,笑的猖狂,笑的刺眼。伴随着眼角的热泪,风辛将喉间的腥热狠狠地咽了下去。 “神器在哪?” 阙梧捏着风辛的下巴,碎裂的颌骨再次被扭曲,风辛皱紧了眉头,骂道:“蠢货” 这句话骂的是他自己,还是阙梧,还是其他人不得而知,因为下一瞬间阙梧就把他一脚踹开,他狠撞上了广场外的圆柱上,又狠狠砸了下来。 经过这一翻折腾,沈粟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磨轮辗轧过了似的疼,他嘴巴鼓囊了一下,啐的吐了好几颗牙齿出来。他全身无力趴在地上,不知为何,目光是斜视着那边的少年,那人巍然不动立在原地,一张脸好像被雕刻般,面无表情。 纵使隔了万年,沈粟还能清晰感觉到风辛胸口喷出血液的扯痛,以及心底压抑的酸痛及怒气。 不用他提供,那些还没来得及藏好的神器被魔君悉数找到,族长已死,开启神器的任务自然就交到了风辛身上,这些神器数万年都没有用过,开启所需的血液自然也比平常多,而它们的传说也在时间流逝下变得模糊。 广场之上跪满了他的族人,风辛被人搀扶站在那里以便于血液的加速流出,他垂眸看着手腕上流的欢快的鲜血,嘴角是胸有成竹的笑容。 众人皆以为掌控了神器就可得这天下,横扫这五界,殊不知,女娲一族可让神器开启,也可利用神器做到他想做的事,要的,只不过是有人愿意祭出一条命而已。 随着神器光芒渐盛,阙梧欣喜若狂的揽过希珏肩膀,拍道:“做得好!这下我们就可以把天界踩在脚下,让那群老不死的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魔君,你这儿子,今年多大了?” 风辛一边放着血,一边像是聊家常一样问着。 阙梧朗笑道:“约摸,一千岁吧” 风辛哦了一声,转头盯着自己的手,低语道:“一千岁,可比十五岁要厉害的多呢” 须臾,血已收好,风辛被人甩在一旁,魔君拿着神器激动万分,与此同时,希珏手中的黑刀已经插进了阙梧身体。 风辛靠在身后柱子上默默看着这一幕,在一众魔兵的惊喊中,风辛嘴唇轻念,于是安放在一旁或是掉落在地上的神器应咒飞往空中。 阙梧一巴掌扇飞了希珏,随即去抓风辛,可是人已经不见了。 最后的画面,不是风辛凭借神器救了所有族人。而是四神器围绕在他身边,源源不断吸取着他的心神,底下的阙梧满脸怒色,气急败坏,就在风辛半消未消的身影下,屠尽了他的族人。但他无能为力。 许弃捏着手中纸鹤坐在云上,另一手拿的是沈粟用的卷舒剑,他没有什么法器傍身,纵使有了千湟的记忆,却还是没把他的胆识与法力一并承接过来,所以拿着这把剑不仅是防身,还有壮胆的作用。 千湟与女娲族生活了几千年,见过那么多任族长,经历了诸多世事,却独独栽在了风辛身上。大概是风族长的威压强势,风辛从小就不爱待在颌叶林,于是他就带着风辛外出游历,这一游,就游到了风辛十八岁,遇到了那少年。 这大抵是风辛的劫数,也是他的劫数。少年看着很是单纯,被同伴欺负打断了腿,风辛心软,看不下去便救了,往日里风辛斩妖除魔也救过不少人,所以他也不曾阻拦。却不知为何,这少年傻的很,整日整日的被人欺负,风辛说了也没用,于是就多管闲事了。 少年怕生,怕黑,怕怪物,如今想来,那少年倒没什么是不怕的。想到这里,许弃自嘲一笑,相比较起来,他倒是显得太过无用了。 于是风辛又多管闲事,日日护着,夜夜陪着。他也表示过这样不妥,但风辛爱心泛滥,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某一天,他看见少年在墙角生生踩死了一只老鼠。 “你在做什么?” 少年嗫嚅道:“老鼠,死了” “你踩的?” “不是” 至此,他对于那少年才开始戒备起来。可为时已晚,少年被当成魔界之人抓走,风辛挑了人家一个门派,避难之际躲回了颌叶林,却没想到风辛瞒着他,把人藏到乾坤袋里带进了颌叶林。 无可避免的,他与风辛之间因为那少年的问题争执过许多次,他无计可施,于是走了。这一走,他就走过了人界,鬼界,魔界。 “我和你说啊,我们魔君那才是真的风流,每个儿女的娘亲可都不一样” 魔界花楼之中,他兀自喝着酒,耳边是魔都之中不同的八卦消息。他这招还是在人界学的,的确收获颇多。 “你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小子吗?还是咱们花楼出生的呢,漓娘前段日子被魔君接了过去”,声音忽然变得极小,他竖起耳朵,“听说每日都关在魔君殿内,被打的那叫一个惨” “为何打她?” “好像是七皇子办事不力,你也知道七皇子最重情,魔君这是看准了皇子的软肋,可劲折腾呢” “我记得七皇子以前好像不叫这名吧?叫什么来着?” “木安” 待他匆匆赶回颌叶林,留给他的只有一地狼藉,满目尸首,他能做的,也只有把那些被魔物杀死,带着怨气不能转世的族人魂魄存在自己身上,以求他们能化解怨恨,来日可以投胎做人。 一千年后,他找到希珏与其大战。而许弃一直好奇的千湟落败而逃,仅仅只是因为以他化形后的肉身承受不住族人的怨气,他的身体被撕裂,族人魂魄归于万虚灯内,而他,用了九千年才得以于莲阁重生。 当万虚灯内的魂影冲散而出,所以他才会有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那些怨气,都曾是将他撕碎的族人,如何不痛,如何忘却。 木安! 许弃手中纸鹤化为粉碎,转眼间,祥云已然降落。月光倒影照在崖顶,这是万历深渊崖顶,也是云沧约沈粟而来之地。 许弃坐在石头上,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他想要杀了希珏,又想要一个解释,身为云沧给的解释。 “你来”,许弃话语戛然而止,腥甜的血从喉间溢出,沿着下巴,滴在穿透他胸口的手上。 那只手猛然从胸前抽离,许弃顺势佝偻了身子,那一瞬间他连疼痛都没了感觉,低头去看还能看到自己胸前一个拳头大的窟窿空的吓人,这时候,那痛才从这个空洞弥漫至全身。他平生最怕疼,本以为在斗场那些日子已经是痛到极致,却没想到与失去心脏相比,那简直是九牛一毛。 阵阵剧痛从那里蔓延开来席卷四肢,那真是比被人打的皮开肉绽还要疼一万倍,许弃再也承受不住,眼泪哗哗涌了出来,扑通一声往前扑去,脸先着地。 残存的意识让他感觉到自己被人翻了过来,他带着不甘奋力眯开眼睛,却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或许,也是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死魔” 话音未落,那闪着泪光的眼睛就在中桁眼前闭上了。中桁握着手中还温热跳跃着的心脏,往前在许弃胸口比对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 “中桁!” 云沧匆匆从空中跃下,一掌拍向中桁,中桁就那么受着,躲也没躲,他压下喉间的血,看向云沧,问“大君装的回去吗?” 云沧看着已经闭了眼没了气的许弃,重重的叹了口气,从中桁手中拿过了那颗心脏。 异变往往就发生在那么一瞬。 沈粟持着剑柄,另一端插在云沧胸口。那是前世的怨与今生的痛,汇聚了两世的恨意都在这一剑中,跨越了万年时光,终究还是刺进了云沧胸口。 云沧回头去看,看见一张近乎陌生的脸,那上面是他最怕见到的憎恨与欺瞒的痛色,也是怒气冲冲的怨恨。 “风……” 剑被拔出,云沧的话被从喉间喷涌出的血液而堵住,也带出了他身上的法力,他往前踉跄了一下步子,身子不可抑止的在发抖,手中心脏倏然落地,滚落了一地灰尘。 “你干什么?!”,中桁怒吼,拔剑就要去杀沈粟,被人紧紧握住了剑尖。 血从云沧指缝流出,中桁不肯放手,红着眼睛瞪着他,“大君!这就是你要守的人!你为他做的那些到底值不” 中桁张口欲言喉间却被堵的死死的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双目圆睁看向沈粟,如若眼神可以杀死人,沈粟身上想必千疮百孔,中桁心中不甘,这是他们魔界的王,为了一个天族星君,不仅默默无声不求回报的守着,宁愿红线夺命也不肯伤他半分,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救活他”,云沧身子微晃,躲开了中桁的搀扶,目光钉在沈粟手中的剑上,又转向沈粟脸上,道:“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风辛。 云沧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要的也不是沈粟的回答,因为他知道结果是什么,只是他需要这么一句话来证明,他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云沧神色释然且庆幸,没有一点生气或是不甘,半响,中桁终是气馁了,捡起地上心脏抱起许弃。 沈粟伸出剑拦住了中桁,声音冷的出奇,一字一句道:“把他放下” 云沧站直了身体,对沈粟说:“我那里有伤药,可以救他” “魔君这戏,过了万年还是如此精湛”,沈粟眼含讥讽,不再温润的眉眼满是冷意,他敛回眼神走向中桁,从他手中把人抱了回来,说:“我的人无需你救” 话落,再也没看身后人一眼,御云而去。 月色清晖,狂风肆虐。云沧望着天边消失的人影呆立了许久,直看的眼眸刺痛,身体也痛,然后慢慢的,阵阵如刀绞的疼痛席上心尖。他本以为做好了准备来面对那人扔掉他的场景,可当你习惯一个人对你温润淡笑的模样,又怎能平心静气接受他狠心决绝的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3章 入魔都 “站住!” 中桁还欲追击,被人叫住了。那声音在此时无力且虚弱,语气中的坚定却叫中桁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大君,他是神器之主,你知不知道只有他心头血才可解你身上缘毒?!放他走了你就”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中桁凝眉看着云沧不再说话,他一直是知道的,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沈粟是神器之主,能救他的只有他一个。中桁几乎是了声音,“大君,你就宁愿,等死吗?” 云沧并未答话,没有人甘心等死,他手上杀孽并不少,可那个人是沈粟,是他寻觅万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伤害的人。他已经欠了他太多,骗了他太多,就当自己,命里无他。 云沧紧紧抓住中桁的手臂,用他最后一丝气力道:“今天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大君!” 万历渊上,除了鬼叫般的风声,就只余这声嘶吼回荡。 药仙居内,药仙走进走出已经好几趟,院中星君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屋内病人,又像是在想些其它。 “星君,星君,星君?” 沈粟恍若回神,歉声道:“不好意思,药仙有何叮嘱?” “那颗心脏可还在?” “我这就去找找”,他光顾着抱回许弃,情急之下根本注意到那颗心脏的去向,但愿还在那里。 “少华星君乃是莲灯所生,心脏是其元神所在,一旦离开本体超过三日,怕是……” 沈粟自是明白后果,招手御云就往下界赶。 他将方圆百里都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沈粟愁眉环视了一眼,此处没有野狼野兽出没,那颗心脏不至于被叼走了去。 地面还淌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染着泥土黑红污浊。 沈粟在接受风辛记忆的同时,连带那些怒气,怨气,痛恨,背叛,都一并接了过来。天君所提醒的重蹈覆辙,还是晚了。 他侥幸的以为云沧是云沧,不会那么狠绝,可侥幸只是侥幸,当他看到云沧手中拿着的那颗心脏,上面赤红的血就像一把刀扎在沈粟心里,裹夹着无数的恨意加失望透顶,他毫不犹豫的把剑刺进了云沧胸口。 千湟于他,亦师亦友,许弃于他,亦兄亦弟。可全都是因为他的轻信,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眼前。 沈粟站在那里,眼前却是另一张脸,他不想去想以云沧的反应是可以避过那一剑的,却不能忽视那人没有惊讶,释然接受的模样,好像早已料到了这样的一天,所以,他认了。 “呱呱—” 一只黑鸦从沈粟面前飞过,随即从它爪下掉落一封书信,沈粟伸手接过,凝眉看着,半响,眼睛狠狠盯着南方。 齐武脚步匆匆自北境归来,干干净净的盔甲去,干干净净的盔甲回。 “天君!守卫的人全被杀了,阙梧已逃,不知所踪!” 此言一出,本还静候的一众天臣们顿时慌乱起来,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天君手微扬示意众人安静,道:“天罔阵如何挣的脱” “有人用生魂祭阵,开了阵法。逃出时由黑蚀在北境开路,自南往北,挖了一条地洞” 齐武说完,闭了下眼睛,有疏忽大意,也有忿忿不甘。天界囚禁阙梧数万年,灵兽相守,阵法禁锢,本以为至少还可以再压几千年,没成想最后竟是败在一条山洞上,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其余天臣没敢说话,天君皱了一下眉,道:“北君可在?” “北君使五座灵山压制无果,反被阙梧打伤” 天君问:“你方才说有人用生魂压阵,到底是何人在助他?” 齐武迟疑了一下,垂首道:“妖界珞翼” 闻言,天君脸色微沉,定定看着殿中某个方向,其余天臣袖手静言,殿中气氛骤然沉寂。 他们不敢说话是因为阙梧的威名在外,如今又和妖族联手,想必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齐武不言则是心知万年前若不是希珏重伤阙梧,他们是怎么也降不服阙梧的,就算压制之后也是无法消灭,只能依靠镇压于北境之外的万里深渊,佐以天君的天罔阵可消弭魔物法力,历经万年不说全部,一半应是有的,但如今阙梧一出来就重伤了北君,可见其法力,深不可测。 “少青应当出阵,去传他过来” 一小仙领命而去。 “天君,如今阙梧已出,我们应速速将他擒拿,镇压回北境之外”,一天臣如此进谏。 “是啊,天君。阙梧比之希珏可是暴戾十倍有余,一旦他回了魔界,一场腥风血雨,势必将起” 更有甚者言:“以阙梧心性,必定会先回魔界。希珏初登王位不久,肯定不会轻易让出王座,加之他不屑与妖族为伍,或许我们可以与其联手,借机擒拿阙梧” 这人的提议立马被叱责:“我们是天族!怎么能与魔物联手?!就算他希珏转了性子,魔物终究还是魔物!怎配与我们比肩?!” 另一人附和道:“入魔都风险极大,再者,阙梧法力不容小觑,希珏近些年在人间动作颇多,看着便像是图谋不轨。万一他与阙梧联手,我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去一试怎知可行不可行” 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将,殿上一干人争议的热火朝天。 说话间,前去传唤的小仙归来,在天君身边耳语了一番,天君一贯祥和的脸终是裂了几丝,但还是淡然如斯的遣散了这争议的热火朝天的议会。 待得退集会,天君叫住了齐武:“去找少青回来。少华被人夺了心脏,他怕是去了魔界” “魔界?”,齐武眉头忽皱,“莫不是魔界之人要取他的心头血?” 天君神情肃穆,道:“你速速派人去魔界,此事若是希珏为之,少青怕是有危险” 今日的魔都好像同往日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细看之下才发现今日的魔都难得没了天空的灰蒙暗雾,反而是温暖和煦的艳阳。可魔君殿中冷如冰窟,帷幔之后跪坐一个魔界医者,手中端着一个青绿盏,其中盛的是一碗乌黑药粉,小心谨慎的抹在床上之人的胸口。 那人双眸紧闭,嘴唇惨白毫无血色,胸口一指宽的伤口泛着轻微银光,而在胸口五寸之地,一条红线从胸前绵延至手心,就像被人在身上割了一条线一样,刺目灼眼。 医者抹完药后替床上男子把了一会脉搏,随即朝身后中桁道:“大君心魄碎裂,虽有大人及时护着,但也无法修复如初,加之那剑是天界之物,抽走了大君近半法力,若五日之内醒不来,恐怕” “没有恐怕!”,中桁厉声道:“回去找!翻遍整个魔都你也得给我找出法子来!” “中桁!!” 斛启怒发冲冠的踏进殿门,一边走一边解着绳子。 中桁掀开帷幔悠然走出,道“大人来的挺早” 斛启瞪了他一眼,“若非你的借口太拙劣,我也不会被大君绑在偏殿出不来。大君自酒席离去是否去找你了?东西拿回来没有?” “大君正在休息勿要打扰。那东西,大概也快到了” 听到后半句,斛启狐疑着要去看云沧的脚步停了下来,“你还没拿到东西?” 中桁眼眸微闪,沉声道:“出了点意外。但我已经与那人做了交易,他应该快到了” “你应该知道,若不早点解了大君身上之毒,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只要是个人就是自私的,谁会甘愿拿自己性命来与你做交换”,斛启全然不信。 中桁不语,他不敢笃定那人会来,可他若不来,不仅大君性命堪忧,就连 斛启摆手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还是寄希望于妖界公主比较好,你可查到她的下落?” 这时,一黑影倏然降落在房顶,中桁看了眼斛启,又微仰头看了黑影一眼,后者便落到了地上,单膝跪在中桁面前道:“大人,珞翼身现” 斛启急不可耐,“在哪?” “魔都” 闻言,两人皆是面色讶异,但只是一瞬,斛启便风一般消失了。 大殿之中,那黑影还未离去,中桁心中忽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问:“只她一人?” 白日的魔都有些空荡荡,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来往,沈粟来得急也没化身,一袭荼白印云纹锦衫,青莲玉簪束发,恰巧他生的又是白净,走在大街上就像是误入此地,叫人忍不住就想带他离开这黑暗魔都。但碍于他浑身冷然气息,又让人不敢上前搭话。 凌楼屋檐下的铜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清脆悦耳的铃声在魔都哪个角落都能听到,它就像是魔都的引路灵,指引在都城中迷路的人,只要听着那铃声走,不消片刻就可到达魔君大殿前。 “这是什么声音?” 嘶哑沧桑的声音自沈粟身后响起,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他又想不起来。 有人回答,是一女声,“凌楼之下的铜铃,那可是魔都禁地” 沈粟凝眉思索了一会。 “在我的地方,没有禁地” 如此嚣张的语气,那是神粟怎么都忘不掉的,他倏然蹙眉,垂在身侧的手在轻微发抖,脚步加快了几分,他今日来此是为了拿回许弃的心脏,其余的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但有时候你越想怎样,事实偏不会让你如愿。 “前面那小子,站住!” 于是,沈粟站住了。 “见我为何不跪?” 阙梧气势凌然走向前方的白衣男子,这一路听来看来,魔界之人已经全无了万年前的狠戾与气势,不仅甘心屈于这荒芜贫瘠之地,还与天界定了什么互不相扰的契约。听罢这些,阙梧心中恼怒不已,琢磨着先在这魔都杀鸡儆猴一番,告示众人,他阙梧回来了。 那男子背对着他还是不说话,阙梧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顿时消磨殆尽,后方的珞翼双目微眯,伸手就去抓那白衣男子。岂料,男子反应迅速,屈身一躲,往前跑了。 “他是风辛!” 珞翼话音刚落,阙梧已经堵住了沈粟去路。 其实这并非阙梧看清前方之人是谁,而是风辛二字叫他本能的将人拦下了。 “没想到,你还没死”,阙梧阴恻恻笑着,灰白瞳孔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一样微微放光。 “你都没死,我怎么敢呢?”,沈粟紧了身侧的手。 阙梧负手而立,满是胜利者的笑容,“听说,你又被我儿骗了?” 沈粟欲袭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一旁,这句话就像一根布满倒刺的钩子,在他心口进去又出来,搅得他血肉翻飞,疼痛异常。是啊,又,又被骗了。他两世为人,竟都逃不过同一个人的欺瞒与背叛。 “既然来了我魔界,就留下来吧” 凌冽的掌风向沈粟袭去,随之而来的是阙梧五指成爪的一抓。沈粟弯身堪堪避过一击,就势划出卷舒剑,从阙梧身下一劈而上,趁阙梧躲闪的瞬间沈粟迅速从他身边逃离,转身之际,一抹红影甩着一根银链将他牢牢困住了。 医者在魔君殿正门前等了半刻,没等来应等之人,倒是等来了一男一女,一向风风火火的斛启大人则是低眉顺眼的跟着两人身边。 医者恭恭敬敬的朝斛启行了礼,又听他道:“这位是阙梧魔君” 医者有些没反应过来,诧异的盯着阙梧看了一眼,换来的是一个巴掌。 “你可是忘记本君了?” 医者立马跪在了地上,垂首道:“不敢!” 医者低着的头紧紧贴在胸前,他是希珏任王之后才进的魔君殿服侍,自然没见过阙梧本人,但其暴戾冷血的名声谁敢忘。 阙梧冷哼一声,携带一群人负手离去了。余下医者拉长了脖子望着外面,忐忑不安等待着来人,中桁大人明明说人就快到了,如何等了这么久还不见踪影? 魔君殿前,一黑衣男子负手而立,目视前方盯着大殿门口,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几个人影,脸上冷峻沉淀下来,变成了面无表情。 “站住!未经魔君传召,不得入殿!” 斛启最讨厌中桁这样油盐不进没有眼力见的模样,但眼下又不好发作骂他,只得道:“快过来见过阙梧君” 中桁斜视而去,淡声道:“这天还没黑,大人的视线就开始糊起来了?对着不知名人物谦卑道礼” “中桁你放肆!”,珞翼站在阙梧身边喝道:“跟在大君身边万年,你连阙梧君都不知道吗?还是说仗着大君狐假虎威,已经这般目中无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4章 阙梧 中桁眉眼不动,说的话很是欠揍,“如公主所说,中桁借的就是大君的威风。上任魔君阙梧被天界隐秘关押不知所踪,公主又是从哪里领来的人到这魔君殿放肆?” “你是瞎了眼吗?!阙梧君威名在外,何人胆敢冒充,你给我让开!”,珞翼说着就甩出了银鞭,被中桁牢牢抓在掌心。 “公主心属大君人人皆知,你为入我身后大殿也是花了不少功夫,谁知道你这次玩的又是什么旁门左道” 珞翼不喜中桁,中桁同样也看她不顺眼,先前珞翼为了追希珏,那是天天都往魔都跑,但奈何魔君少在君殿,珞翼又追得紧,什么招数都要使上一使。身为希珏直系下属,中桁身上的任务可想而知的艰难,是以中桁在心底是极其厌恶她的。若不是因大君身中缘毒,他是一辈子也不想再看见这张脸。 斛启一见这两人又开始掐起来了,忙对阙梧道:“阙梧君见谅,这小子虽是魔君手下的得力干将,但年纪小,不认得阙梧君样貌,这才失礼至极,阙梧千万饶他一命” 阙梧那双灰白眼珠转了一下,往前迈步踏上殿前阶梯,道:“希珏可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话音刚落,“噗通”一声,中桁双膝跪地,膝盖之下的地面随之深深凹陷了下去,裂缝瞬间如蛛网一般散开。 “但只一条狗看门,难免势单力薄了些” 中桁跪在那里,眼睛往后方斜着,目送那一群人进了魔君大殿。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如今魔君昏迷不醒,还有那岌岌可危的红线,他到底应该如何做才能保全想要保全的? 沈粟挪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到的是一条条粘糊糊的东西将他手脚紧紧捆绑着,而喉间胸口是火辣辣的疼,沈粟低哼一声,舌尖舔到了嘴角的铁锈味,他试着抬头去看,脑袋却沉的像有上面有千斤巨石压着一样,还钝痛无比。沈粟努力睁开双眼,但就像没睁开一样,四周除了黑还是黑。 “醒啦?” 凭空出现的声音让沈粟下意识寻了一会,但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索性就闭上了眼睛,不找了。能出现在此的人,除了阙梧手下也别无他人。 “怎么不找了?” “你在明,我在暗。有何可找”,沈粟偏头调整了一下位置,脸颊几近地面,他感受到一股寒凉,顿时又抬起了脖子。 那边低笑了一声,道:“过了万年之久,你还是这般随性,畏寒。他等了这许久,怕是也白等一场” “谁等?” 那边不再说话,像是沉默了,又像是走了。屋内一室寂静,沈粟不再去想这人到底是谁,现下要紧之事是先逃出这里,阙梧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他的出现对于阙梧也是如此。 魔都百里之外皆是荒漠,不可能有寒凉的地面,可阙梧好不容易有机会再次捉住他,所以不可能把他关到魔都之外等着被人发现,那他现在一定还在魔都之内,但魔都之内,哪里会有凉气逼人的地面? 斛启站在魔君殿外极其压抑的来回踱步,中桁负手站在他身边巍然不动,膝盖上的两个血印都还未干。 斛启探头进去瞧了眼殿内景象,阙梧闭着眼睛坐在魔君之位,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那双灰白眼珠紧紧闭着很是耐心的在等着什么,珞翼则浅笑盈盈在他旁边不知说些什么。 他拉过中桁,小声问道:“大君到底去哪里了?” “大人您是知道的,大君的行踪一向不予属下所说” 与半个时辰前回答阙梧的答案一模一样,斛启气结,低着脑袋叹了好几口气。 阙梧回来他是高兴的,毕竟是数万年前跟随过的魔君,可这样就不代表要舍弃了现任的魔君,如果说阙梧带给他们的是无休止的膨胀野心,那希珏带给他们的就是源源不断的希望。 当年在颌叶与天族一场大战过后,魔族元气大伤,群龙无首,魔族以往的气焰嚣张得罪了太多人,稍不小心便会被鬼界与妖族吞并,加之那时候的天界咄咄逼人,恨不得将整个魔族覆灭,魔界几十万人一时之间就消失了一大半。 希珏初登魔君之位时,他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弑父之人,如何带领魔界众人征战杀敌,可之后希珏只身一人上天界,为魔族仅存的几千人求得一线生机。魔都迁徙南境,不与五界为敌,在现在其他人看来的退让却是保全了整个魔界。 其他人或许不知阙梧第一时间回到魔都是为何,但斛启却是明明白白,阙梧生性无情,纵使是儿子,只要背叛了他就绝对没有好下场,何况还是亲手弑父的希珏。他费尽心机要杀沈粟,为的就是断了希珏的念头,没有软肋才能保住这个魔君之位。 “如果知道,你就告诉我”,斛启无可奈何,中桁的固执与嘴严,他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庆幸。 中桁侧目看了眼斛启忧愁的面容,拱手便告辞了。 寝殿之中,中桁看着桌上的一封回信沉了眼眸。 ——北君察觉身份,死伤五人,东西未果。 手一扬,信纸虚空化烟散去,中桁走到窗边,支起檐台往魔君大殿看了一眼,复又关上窗檐,悄无声息的从房间内消失了。 灯火辉煌的魔君大殿内,阙梧靠在椅背上,下方站着珞翼,还有一个绿色长衫的男子,五官精致秀丽,看着很是平善近人,唯眼角处的一抹绿色让他多了几分似妖非妖,似魔非魔的邪魅与怪异。 “看的如何?”,阙梧拂了一下身上刚换的衣服,精致的华裳刻着张牙舞爪的貔貅图案,却因为其主人的不修边幅与年老沧桑,这嚣张的貔貅倒显得颇有滑稽。 “这看了一下午,除了被我关着的那个,倒没发现其余天界之人”,介俞摸了下头顶的小包,抱怨道:“这魔都之人也不如阙梧君料想的那般无用,我这刚一伸出头就被人打了,你可得给我记一功” 珞翼瞥了他一眼,“你这邀功好没道理,若是没看什么不该看的,会被人打”, “这魔界万万里都是阙梧君地盘,有什么不该看的,对吧?阙梧君?” 阙梧定定看他。介俞摸了下鼻子,继续说:“不过倒有一点颇为奇怪。魔君殿后方的那座山,你们猜里面有什么东西?——尤然根,专修复魂魄用的神物,可惜只剩下几棵根须在那,没什么意思” 介俞见两人都快耐心磨尽的样子,马不停蹄继续说:“最关键的是那座山还被人设了结界,这是魔界又不是什么仙门宗府,没事设个结界做什么,有什么东西可关的” 介俞一进魔都便被阙梧安排去查探,便错过了珞翼所说的禁地一事,现在又看到一座魔界的山被设了结界,一时有些好奇便说了出来。 珞翼不动声色看了眼阙梧,正好对上那双灰白眼珠,状似无意道:“介俞,那里可是魔界禁地,我曾在魔界待过几百年,一日误闯此地还被希珏骂了好一顿,你可真是胆子大的很” 这话完,阙梧立马从王座上下来了,冷声道:“带路” 珞翼盈盈一笑,阙梧已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当年的那个魔界,便绝对不会容许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什么禁地,她好奇那里不是一时半会,自从察看未果被中桁揪出来后,心中便对那凌楼膈应的不得了,趁着希珏不在,阙梧把它毁了自然是好,毁不了,借机去看看也无妨。 魔都百里外的地面被风沙吹的干涸发裂,仅存的一片树林也是枯叶掉尽,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是以这荒林中的两个人影便有些显眼,但好在这处荒僻无人,倒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斛启丝毫不避讳的站在一颗枯树前,手指点在枯木之上,一边看着指尖下的绿芽长大,一边听着身旁之人的汇报。 “天族将士已经全都开封完毕,齐武目前正在排兵布阵,随时准备好与魔族的战斗。不久前许弃被重伤,沈粟随即离了天族,现下不知所踪” 斛启不以为意,道:“被何人所伤?” “未曾听言。不过我去药仙居看了,他的心魄被人夺走,怕是活不了多久” 斛启摘下枯木之上的新开出的绿叶,道:“何时的事?” “半日前” 闻言,斛启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那人站在枯树之后,继续道:“眼下阙梧君出来,他们商议要与魔君联手,大人您要留心天族来人” “我自是知晓”,斛启负手而立,道:“有何动静立马来报,你先去吧” 枯树之后的身影瞬间消失而去,斛启抬头仰望天际,皱纹沟壑的眼睛在阴暗光线下渐渐眯起。 沈粟摸不准自己在这待了多久,反正他半边脸都快被地上的寒凉冻僵了,他的法力对这些黏糊的东西没有半点作用,难怪那人放心的把他关在这便不见踪影了。 沈粟提着脑袋,脖子又酸又疼。 “没事吧?” 沈粟机警的往四周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发现,但这声音确实耳熟的很,与那日在竹林外的一模一样。 沈粟感觉这声音对他好像并无恶意,还有些莫名的关切,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带你出去” 黑暗之中,沈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做的,反正等那人说好了之后,他的确是可以站起来了,沈粟朝他道了谢,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抬手擦汗间闻到袖子上一股浓浓的泥地腥味,沈粟只好作罢,用手胡乱抹了两下。 “往这边走” 沈粟摸黑伸手往旁边探了两把,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墙面,再一近闻,果然又是带了泥地的土腥味。魔界再简陋不堪,也还不至于是裸墙四壁,就连地面也是裸露着泥土,这一想着还是颇为奇怪。 但更为奇怪的,还是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沈粟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 那人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当我看见你又与希珏在一处时,你可知我内心有多恐慌?历史重演,只是这次受苦的不只女娲一族,而是整个五界” 沈粟“你是说阙梧?” “阙梧也好,希珏也罢,他们都是魔族人,生性无情冷血,你如何防得住。他们被封印在灯内皆被珞翼带走去祭了天罔阵,此后,女娲一族是真的消亡殆尽了” “对不起”,沈粟道。 那是他的族人,最后的亡魂,因为他的不上心,最后连魂魄都消亡了。 “你无需自责,错不在你。阙梧被关的地方少有人知,上次希珏突然出现,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地方,你就算想找也找不到。随我这边走” 沈粟跟着声音往前走了片刻,穿过类似一条甬道似的长道,耳边的水声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待他再往上摸了一把后,手忽然停了。 “这是魔君殿的地道” “上面是什么?”,沈粟触手的是潮湿黏润的土地,不像一般的水温平和,带着刺骨的寒冷。下面就是如此,那在上面会是怎样。 那声音停在那,道:“我便送你到这,魔君殿内此刻无人,你尽快出去” “安叔”,沈粟唤了一声,道“对不起” 黑暗之中,沈粟面前的空气忽然晃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对面的人是怎样的震惊,他不想让自己认出他,可沈粟还是认出他了,安叔隐于黑暗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是为了避开希珏,二是不想让他见到那可怖的独眼。 安叔是鬼界街市上卖养颜水的老者,也是那日在广场上对木安逼问的白发老汉。安叔生时最看不起那些不去投胎而投奔鬼界的人,可如今,他宁愿受着脸上的烙印也要留在世间,怕也是有放不下的执念。 半响,安叔才说话,道“走吧” 沈粟伸手往前面抓了一把,落的满手空虚。 沈粟在那站了一会,找出腰间的短刀捅开了头顶的泥土,爬上去一看,他正好站在一个水池子的旁边,里面装的不是温热的温泉,而是寒冷刺骨,冒着雾气的冰水。那冰池大概与莲阁差不多大,清澈见底的水没有一丝杂质,在这魔都显得有些清奇。 沈粟没有多做停留,顺着冰池一侧的屏风走了出去,外面是一个类似卧室的地方,因为冰池的缘故,屋内凉意无处不在,而冰池中的雾气从屏风之后隐隐飘散而出,显得这个房间就像腾空在九霄的仙境一般。 在这样的寒气之中,一张小榻挨着窗檐而放,旁边是一架子五花八门的书籍,最多的还属亡魂一类,看那封面大多都是不知真假的江湖术士编写。在左侧窗户下放了一张茶桌,沈粟过去看了一眼,正好对着魔殿之后的凌楼。 沈粟迈步欲走,脚步一转,停在了床边,床上的被褥很是凌乱的散着,大概是走的匆忙没来及收拾,但吸引他目光的不在于此,而是枕头边垂下的一根发带。 他随身的物品不多,而发带,除了头上扎的,便是眼前这根在万历渊时便已经丢失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5章 何必耗费万年而一无所获 素色长带沾了血迹,就那么飘在枕畔下,血迹是谁的不言而喻,这个房间又是谁的显而易见。沈粟伸出手打算把发带扯出来,在碰上时又停在那里,五指握成了拳。 突然,一阵响动从窗外传来,噼里啪啦就像什么东西碎开了。 沈粟走近窗台俯身去看,只见凌楼之外,一层透明的结界化作散片碎裂,迸出的微光如琉璃璀璨,这种结界看似坚硬,实则不堪一击。而在这结界之后,所有小心翼翼守护着的,都如泡沫般即将消失。 珞翼脸上的得意再也按耐不住,飞身就向山顶之上的凌楼而去。介俞挑眉看着如此急不可耐的红衣女子,收回视线时,目光停在阙梧的手上,眼睛闪过一丝疑惑,但不等他细看,阙梧已经将手负在背后迈步往前走了。身为带路的,介俞自然是要尽好自己的职责,前后脚跟了上去。 凌楼之中,听得那声异动时,中桁并未出去阻拦呵斥,因为他也来不及去阻止,只是使了个隐诀把床上的男子藏了起来,镇定了一下自己的神色,关上暗门下了楼。 “你为何会在这?”,珞翼脚步微顿,从中桁身边擦过,直奔二楼,下意识查看四周。 二楼大殿一眼即可看穿,只有最里靠墙摆了一张书案,书案之后是一面嵌了百余木格的墙壁,其上放满了卷卷画轴。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东西。 中桁站在门边,讥讽看她一眼,并未答话,盯着她身后的阙梧。“这处乃魔界禁地,阙梧君这是何意?” “这魔界有何处是本君不能去的?”,凌楼微暗,阙梧看不清具体模样,耳朵尖锐的听着风声望向旁边的木梯,脚步正欲往上,被人挡住了去路。 中桁眼神坚定,“至少,这里你不能”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被魔君知道我们不仅破了结界,还上了二楼,少不得要与我们” 阙梧淡淡看了她一眼,珞翼顿时噤了声,因为那其中的警告显而易见。外面风吹铃铛脆响,阙梧又回过头去,目光望向通往三楼的木梯,“如果本君一定要上去呢?” 气氛陡然变的剑拔弩张起来,珞翼心里叫着他们快打起来,岂料,天外来声将这氛围搅得一干二净。 “阙梧君且慢!”,斛启脚步飞快赶到两人身边,笑脸相待,拱手道:“阙梧君有所不知,这处乃是魔君亲封的禁地,中桁也是恪尽职守,阙梧君莫要听了胡言冲动,坏了名声” 一番话,给了阙梧足够的面子,此地乃是魔君亲封,你把结界毁了我们就当你是听了胡言,又强调了一点,名声。阙梧若想把持魔界之人,眼下是不能与希珏闹翻,不管你以前如何,至少现在,魔界是在希珏手中,名声是万万不能毁坏的。 闻言,阙梧果然不再动作,像是在思杵什么。 “阙梧君,这凌楼就是个空盒子,没什么好看的。属下已在魔君殿为阙梧君备了接风宴,各地属臣都在等着呢,还请阙梧君随属下下山去吧”,斛启微俯身。 阙梧再次盯着中桁看着,半响,拂袖而去。 中桁随行而去,待的眼见那些人下了山后,反身关上殿门,侧目看向殿中的一扇窗户,“进来吧” 窗外的沈粟一手撑着窗檐跳了进去,脚步刚站定,忽察对面窗户前还站了一个人,思元。 思元见沈粟也颇为惊讶,瞪着眼睛道:“少青君,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你为何会?”,沈粟刚一问完也猜到了几分,阙梧出阵,不管是捉拿或是镇压,天界总归是要派人下来的。加之他此番没告知任何人便来了魔界,天君必是担忧不已,要派人下来寻他的。 “我奉齐武上神之命下来寻你,刚进魔都就看到这里结界碎了,想着会不会与你有关,这才来了此处,未曾想”思元说着看了眼中桁,僵硬的扯出了一丝友好的笑容。 中桁挥手将思元定住了,对沈粟道:“随我进来” 沈粟迟疑了一下,抛下僵立不能动的思元进去了。 中桁所说的进来,是指书案木格后被隐去了的一扇门,沈粟惊奇,方才阙梧那一番闹,竟连这木格玄机都未曾察觉。但话又说回来,楼上那几层神秘之地可比下面的空旷二楼要有吸引力的多,谁会忽视上去的木梯而去研究这放满了卷轴的木格呢。 路过之时,沈粟匆匆瞥了一眼,木格内放满了乌木盒,这乌木盒沈粟也知道些,用来保存纸张书页是极好的,防潮防霉,其中所存之物可放数万年都不会腐化霉变,还可保里面的文字颜色丝毫不变,真不知道这里这么多盒子装的是什么。 “还要去哪?”,沈粟站在原地不肯再往前一步。 中桁带他进来的地方是一个同样空旷的房间,但比外面大殿小了许多,角落里燃着七星盏灯,往左是一个石床,被子平整的摊在床上,被面的褶皱微不可察。而中桁却是在墙面上开了一人宽的小门,好像还要往前走。 入魔界之时沈粟没有想过以物换物后,许弃的心脏如何带回,而现在思元就在外面大殿,就算被夺了心脏,他还是可以将自己伪装好,拜托思元将东西带回去,如果再离得远些,出了这扇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中桁站在门边,道:“想拿回东西,你需得再去做一件事” 沈粟蹙眉。中桁又道:“北境圣山之顶的长怀草” “你们得寸进尺”,沈粟眼眸渐冷,先不说北境圣山归属北君不可胡乱冒犯,那长怀草便是圣山之顶上独一株的神物,由开天辟地便诞生的嶙兽相守,若无个数万年修为,一般人去,只有死的份,还有许弃的肉身 “来去北境就需两日路程,你们这是非让他死不可吗?!” 是你们,而不是你。 沈粟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悲意,眼睛盯着旁边的石床。 “云沧,你要我的心血解毒就罢,何需如此赶尽杀绝”,沈粟心中悲怆念道,手已经挥向那石床。 中桁没吭声,只是将石床上的结界褪了去。 沈粟扬起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愣住着半响没说话。 那人依旧面容英俊,眉尾微扬只是那双常带星晖亮光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惨白,一向张狂不羁的脸,变的疲倦而无力,甚至,还有些死气沉沉的颓丧。裸露胸口上一道剑伤刺口泛着深沉黑色,与胸口处几寸之遥的红线刺目相衬。 “要夺你心血的人是我,大君毫不知情。你所看到的,只是他想要相救许弃而已” “事到如今,你来开脱不觉得为时已晚吗?”,沈粟偏过眼神望向小门之外,那是凌楼之外的重重山林,幽暗深黑。如人心一般深不可测。 “是,我知道你不会信”,中桁黯然了神色,“你只知道大君隐瞒了身份,可又曾知道他是如何才能留在你身边?你们皆道魔君心思不正,兜转人界就是图谋不轨,可他若想称帝只需一声令下,魔族有的是人为他踏平前路,何需耗费万年时间还一无所获?!” 中桁年纪尚小,之前只知道希珏在人界兜兜转转是有什么颠覆天界的大计,也随大家以为是为了称帝五界,可经希珏无悔等死后,他便将希珏之前看过的书籍都翻了一遍,询问了好几个魔族长老,才知道当年魔君与女娲族之事,而沈粟的身份,加上这八角凌楼,中桁得出一个结论:魔君这万年寻觅,全都是为了一个碎散的魂魄。 沈粟不说话没有表情时就是淡漠至极的冷酷,没有半点温润可言,甚至还有些冷血。 中桁看了他一会,突然走了出去,抱了好几个木盒回来,放在床上一一打开,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扔在沈粟脚边,那些保存完好的卷轴,顿时七零八落的散在沈粟眼前。 每一张,每一幅,纵使衣服不同,神态不同,但都是同一张脸,其中一张,还是那日他在魔都扮作女子的模样,眉目间的惊愕,纱衣的飘扬,细致到了每一处每一丝 “千百画卷,屹天凌楼,洞中尤然,甚至是夺命红线。你可有听过大君向你索求什么?可听过他向你求助什么?他可有做过半件伤你之事?!” 一连三问,中桁脸上的冷厉变的有些无解。他不知道情为何物,爱为何物,他只知道,若是要命的东西,除不掉,就离得远远的。 沈粟瞧着地上四散的卷轴,几眼便移开了目光,只是这次不是看着门外山林,而是看了眼石床之上的人,又将目光移到了中桁身上,淡声问:“所以呢?你想用这些告诉我,若我不去北境,倒是我的错?你就不打算把许弃的心脏给我?” 沈粟神情无怒无喜,像是在旁观别人的爱恨一般,冷冷凄凄毫无波澜。 中桁盯着沈粟一言不发,衣摆一掀,屈膝在沈粟面前跪下了。 “中桁求你救大君一命” 思元就像被人遗忘了一般,在那大殿定了两刻之久才被人解了禁制,他刚轻吸一口气,对面突然扔过来一个绿色琉璃盅,思元连忙接了过来,看了对面一眼,迟疑了一下,问:“少青君呢?” “走了” 中桁站在大殿之中,看着墙面之上因为他抽取下来而缺了半角的卷轴格,残缺的空隙在这千百卷轴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角落,却是希珏心中满满当当的希冀。他的确是在用魔君的一往情深来赌沈粟的相助,魔界之人去不了北境,举目望去,唯一能救魔君一命的,恰恰是伤魔君最深之人。 他犹豫了一下,打开木格暗门,捡起地上沾染了灰尘,还被人踩了一脚的画卷仔细卷好,又放回到了木格之上。 人去殿空,凌楼之中回荡着铃铛声响,倒显得地下的钻洞声如蜂振翅。 天界之上,思元携许弃心魄而归,马不停蹄赶往了药仙居,药仙匆匆接过他手中琉璃盅确认了一遍,关上了房门。 思元稍一喘口气,就见旁边阁室中坐着天君和齐武。他朝两人行了个礼,道:“禀天君,思元只来得及见上少青星君一面他便走了,之后魔界中桁便给了少华星君的心魄” “去了何处?”,天君问。 思元垂首道:“不知” 齐武握着手中茶杯,“那中桁既肯交出少华心魄而让少青离开,必定是有比这更严重的情况。思元,你入魔都可有见到魔君?” “凌楼结界被阙梧所毁,魔君也未见踪影” 闻言,齐武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凌楼可是希珏最为看重之地,如今被阙梧如此作为,怕是 “此番看来,与希珏合作怕是不可能的,少青不知所踪,为今之计,只有倚靠少华了” 天君往旁边房间看了一眼,里面传来阵阵痛喊,听着声音的脆响,看来没什么大碍了。 行至一日,沈粟终于在黎明之前赶到了北境上空。巍巍山脉绵延万里,雪域冰封寒山白原,而在这往北冰封的群山中,居中一座山傲然屹立,大有往天上长了去的架势,其上的冰雪也是最为肆意,沈粟降云而过时还能听到猛烈的唰唰风声,可见那长怀草是在何等劣境下才能保持生存。 这北境并非无主之地,他身为天界之人,要拿人家地盘的东西肯定是要打声招呼,免得被人说坏了天界名声。 这么想着,沈粟就落到了一片雪原之上,那里有个类似山洞的凹陷入口,但近了一看才发现只是个凹进去的石壁,由于角度原因未染雪霜,看起来就像个入口一样。 沈粟沿着雪原走了几步,才想起这北君虽掌管北境,但他也不知道人北君府邸在哪,该往何处找人。这么想着,他又伸手驭了片云下来,但还没等上去,脚下一个趔趄,四仰八叉摔倒在雪地里。 沈粟抹去溅在脸上的雪霜,心道,刚才走的还挺好的呀,倒像是有人勾住了他的脚。他爬起来一看,果然,他脚后的雪地之上就像开道一样散开了一条胳膊长短的裂缝。与此同时,自他身后再次开了一道裂缝,沈粟一直处在警觉状态,细微声响的同时,他已经往旁边滚去,与地下的东西擦身而过。 如刀刃一般的尖锋棱角挂着他的一片衣角隐到了雪原之下,沈粟不打算与这未知东西纠缠下去,一是他不好伤了北君之物,二是他还要抓紧时间拿了长怀草与中桁交换。 沈粟将那飘走的云再次召了回来,往上飞了没三尺高,地下突如其来道道棱角往他刺来,沈粟心下一惊,起身跃下时长剑一挥,劈开了身前的刺刃,给自己留了点空隙落到了地上,随即,空中的那片云顿时被棱角刺穿,冻结碎裂。 带着尖锋棱角的鱼只有北境这种万年冰域才有,这也是沈粟不喜欢冰山的原因,底下藏了太多未知的东西。 刺鱼已然成精,见沈粟逃过一劫,落到地上之际已经飞速而来,白花花的鱼身混合着雪原根本看不出位置,只能依靠地上飘移的痕迹断定位置。沈粟一边跑,脚下就有不停的刺鱼破雪而出,打的他那是一个猝不及防。 “我来找你们北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6章 山河锦绣 沈粟忙里抽空喊了一嗓子,那些刺鱼停了一瞬,岂料扑的更迅捷。 沈粟哪里知道北君上次与阙梧打了一架,身上伤还没好全,他的到来对北境之物来说无异于大敌当前。 沈粟警惕着一步之遥的鱼游痕影,它们紧随而至游的太疾,沈粟根本来不及唤云。他腿脚跑的再快,也敌不过雪海中的游动鱼群,顷刻间,它们已经围成一个包围圈,将沈粟前路堵死,刺鱼跃出雪面,尖利牙齿就像被冻成了冰刃,闪着骇人寒光,以天罗地网的趋势往沈粟袭来。 沈粟微蹙眉,眼眸微凉,五指微缩,扬手挥出一团炽热光芒,光芒以他为中心往雪域蔓延了五里。 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血迹,只余他方圆五里内,以及脚边的一滩滩水迹提醒有什么东西已经消失,但那水迹只是一会,又被冻结成冰,无声消亡。 突然之间周围狂风肆虐,沈粟眯了一下眼睛,不消他去找,伴随那阵狂风而来的是一只长了三只眼睛的四翼猛兽,之所以说是猛兽,皆因为它不仅有翅膀,身下还长了四条腿,棕色皮毛下的双眼污浊,涎水从牙间四溢,看起来像是饿极了。 沈粟站在原地半分未移,身上锦衫随寒风肆意舞动,大概是这雪山冰原的关系,眉目儒雅的人也多了几分凌厉冷然。 沈粟单手在身侧展开,掌心是轻轻浅浅的一抹灵光,随着四翼猛兽扑来,霎时变的通亮灼眼,与此同时,他手掌一击,四翼猛兽机警的飞天而起,而它身后的雪面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沈粟一掌落空,又出一掌,那猛兽堪堪避过,直面而来。沈粟跃身后退几步,手上动作也不落,侧身避过猛兽咬合之际,反手将灵光甩了出去。 “嘭—” 四翼猛兽被那一击打的直退三尺,血液顺着它的獠牙滴到雪面上,瞬间被冻结成冰,猛兽就像被卡了脖子一样,甩头哀嚎着。它甩了几圈头,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不管不顾朝已经蓄起了灵力的沈粟奔去。 沈粟手掌微扬,接二连三的灵光从手心飞出,猛兽被他打的站在原地停了动作,沈粟以为它这是服输了,便打算离去。但随之而来的是自己后背被什么东西剥了皮一样的剧痛,沈粟被扔飞之际回头看了一眼,那东西,与刚才倒地的四翼猛兽一模一样,倒是孪生兄弟不分彼此了。 凌楼之上,大殿木格后的小屋气氛死寂,床上之人被一只手紧紧捏着脖颈,脑袋歪斜如一只提线木偶,纵使外界天崩地裂,他亦无动于衷。 “你若杀了他,莫说山河图你找不到,就是这魔界众人,谁又会服从于你?!”,珞翼疾言厉色,目光死死盯住阙梧捏在希珏脖颈的手。 阙梧瞥她一眼,道:“你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也是盼着他死。可惜了,生的如此美貌,脑子却被堵住了” 珞翼冷声道:“阙梧君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阙梧讥讽一笑,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何须执着于一个希珏” “阙梧君是方才的接风宴还没吃够吗?现在的魔都谁是王您难道分不清楚?”,珞翼问道“若是没了希珏,又有多少人肯听你的?” 阙梧垂眸看着希珏,十分不屑道“你何曾为魔都做过什么,如今倒一个个的成了你的忠狗,希珏啊,你的筹码还真是多,也足够留你一条命” 阙梧话落便松了手。中桁赶紧上前扶住即将摔下床的希珏,却被阙梧一脚踢的老远,血迹未干的嘴角又喷出了一口血。 “咚”的一声,希珏从床上摔下,像个死人一样瘫在地上依旧毫无反应。 阙梧扫他一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踩着希珏手掌而过,骨骼断裂声在这安静的小屋刺耳异常。 中桁怒目而视却无能为力。 从那地下妖物发现这暗屋所在,再到阙梧突然袭击,他甚至都来不及转移希珏,就被阙梧重伤,现在更是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这两人在希珏面前肆意胡为。 阙梧负手而去,留下一句话,“本君答应的事自会兑现,我看明日就不错,着人准备去吧” 珞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地上希珏扶了起来,慢条斯理的擦去他身上并未存在过的灰尘,一直擦到胸口才停下了手,抹了蔻红的指甲在那条红线上浅浅抠着,手指温柔抚摸着,脸上神色却是狰狞无比,“你这样,可真是让我好生嫉妒” 药仙伸臂拦着面含愠色的人,苦口婆心道:“星君眼下伤口未愈,做事切莫冲动了去” “我不冲动”,许弃笑着,眼底是压不住的怒火,道:“身上的疼我还没忘呢,怎敢冲动。只是少青不知所踪,我需得去找找他” “眼下阙梧已出,他与天界一向不对头。以你如今体力,若是下去必定被他抓去,就不要给天将们添乱了” “既然这样我更得下去,万一少青被魔界抓走”,万一少青被抓走,要杀他的怕不只阙梧一个,还有那人面魔心的云沧。这次他能替沈粟挡灾,可下一次呢,沈粟在魔界现身不见踪影,中桁既然肯让思元带回他的心脏,必定是与沈粟做了别的交易。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绝没有下次。许弃捂着心口,道:“算了,不去了,我这心口还是泛疼,劳烦药仙大人给我拿个护心丸吧” 药仙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想着他的确是伤患,便打开旁边木格找了找,回过头来只瞄到一个跑的飞快的残影。 “少华星君!” 这少华星君跑也没跑多远就被人逮住了,九霄仙道上,许弃尊敬的对对面神色严肃的人道了声上神。 齐武嗯了一声,瞧了他一眼,自以为传达到了眼中意思,负手而过,许弃眨了两下眼睛,抬脚就跑。 齐武转身勾住他衣领,补充道:“随我来” 九霄偏殿内,除了与正殿相隔的一扇锦绣山河屏风外,四壁皆是摆放整齐的古书古籍。殿内居中是一檀木书案,书案上别的也没放,只有左上角飘出阵阵袅烟的龙涎香鼎和正中的黑色卷袋。 待走过屏风,见到殿内明显等候多时的天君时,许弃心绪颇有复杂,俯首行了礼,静立在原地。 天君淡笑和蔼,道:“身体可好些了?” 许弃答道:“多谢天君挂念,大好了” “如此便好”,天君说着走到了书案之后,目光看向黑卷,道:“前尘往事,恩怨欺叛,无需本君多说,你们自己该知道怎么做。眼下阙梧已出,将祸乱天下,神器之间感应微妙,我们需得尽快找到其它神器下落” 许弃捏了一下手心,道:“那少青呢?” 天君道:“本君已经派人去找他了,你无需担心” “天君,当初您救少青回来,是为了什么?”,许弃看向天君,这是他自恢复记忆起就一直不敢去想的问题,因为想了,眼前与周围的一切会让他觉得异常陌生,不管是和蔼慈祥的天君,还是严肃敬仰的上神。 天君与齐武相看一眼,道:“很久之前也有人这么问过本君,但你若真要个为什么,本君便告诉你。女娲一族生来就是为了天下苍生,阙梧在万年前就应该死于天魔之战,那时也是少青的飞升时期,可因为希珏,他造成了青黎院的命案,所以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我只是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做一次抉择” “那您为何,要锁住他的情?”,许弃问道。 本来他没有怀疑过沈粟身上有什么不对,直到南叁的事情后,他才知晓人的魂魄是可以任人摆布的。他与沈粟朝夕相处,沈粟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更别提那日在河边,他看到了。之后在小院里,沈粟面对云沧的迷茫与困惑,不管是风辛还是沈粟,都不应该有那样的情绪,至此,他才怀疑起来。 天君从善如流的打开画卷,道:“这是为了他好,眼下他情锁已开,作何选择本君都不会干涉,但是这天下,已经与他连在一起。将手放上去” 画轴打开,其上显现的是无尽山河大川,脉络涌流,纵横不息。许弃意念所到之处,入目皆是一处之景,大至巍峨高山,奔腾河流,小至农户人家,田间阡陌,无不是如亲眼所见,亲临其路,所带来的震撼,无法用言语之形容。 纵使听过山河图之说,亲自所见还是头一次,他身为万虚灯灵,此刻倒是有些羡慕起山河图来,这山河图不仅是五界地域图,还可以在其间自建世界,一旦被关入山河图,纵使有千万般本领也无济于事。但当年一场大战后,这山河图也就剩下一半了。 圣山之顶,一抹绿色在这茫茫苍白中突兀异常,按理说是各兽类争相抢夺的神物,但方圆十里内,没有出现任何一丝异动与身影,除了刚落下山顶的沈粟,还有他身后一个雪白身影。 与雪同色的衣服,与雪同色的长发,还有与雪同色的肌肤,唯独唇瓣的红还提醒着他是个活人。 沈粟稍侧目往身后看了一眼那人,难免有些拘谨,他方才被那四翼兽袭击后,眼看就要没命,这人便神兵天降般落在了他身前,他还没看清此人是如何动作,那四翼兽顿时被冰锥刺穿,冻结成冰,四分五散。 待他一番感激了此人的救命之恩后,此人却是一言不发紧随他来,沈粟本想着他是不是这北境中化了人形的兽类,但从他上到山顶,这人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敌意,所以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北君寒觞。 纵使北君跟着他,沈粟也没有要掩饰自己此来目的,他眺望了一眼前方绿色,转过身去,道:“北君,小仙此来就是为这长怀草而来,还请北君,勿要介怪” 你都跑到人家山上了,此时才说勿要介怪,沈粟一颗心七上八下,招呼已经硬着头皮打了,不管北君是否同意,他都非做不可。 果然,北君道:“你都来了,我还如何责怪?” 沈粟看了他一会,道:“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寒觞步子一顿,道:“是吗?” “之前在开平城,客栈下面那个人是不是你?”,沈粟对于印象深刻的人一般都记得很好,特别是那人一身白衣站在巷子还看了他好半响的时候。 寒觞不置可否,往前走了几步,问:“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救人” “何人?” “将死之人” “希珏” 寒觞断定一般说出这两个字,没去看沈粟的诧异,轻吸一口气,道:“若不是有关于他,你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来我这北境吧” 不是疑问,又是断定。 沈粟未语,似是默认。 “生死有命,你想要就拿” 语毕,寒觞深深看了沈粟一眼,转身走了。 沈粟也转身走向了那株长怀草,背影坚定,义无反顾,完全没看到身后雪白之人的悲戚双眼。 龙涎香雾燃尽,许弃自那山河图中退了出来,寻一番踪迹已经花了不少时间与法力。 齐武早已静候多时,迫不及待问:“如何?” 许弃点头,“北境” 这时,从殿外匆匆传来一声通报,那人神色慌张进了殿内,呈上一张红贴,“启禀天君,这是魔界差人送来的喜帖” “喜帖?”天君接过,只消一眼,笑意敛去,“魔界与妖界今日联姻,阙梧邀请天界下去观礼” 说是观礼,但其实就是阙梧给天界的下马威。你来,看着魔界与妖界联手,又不能干扰阻止;你不来,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只是邀请你来观礼,又没其他意思,身为五界之首,难道这点度量都没有。 天君思杵片刻,道“少华,你先去北境一趟” 许弃拱手告退往北境而去。 “剩下半张山河图还在希珏手中,若他已是敌营,山河图便用不上了”,齐武担忧不已,若是希珏能与他们合作还好,山河图拼凑起来就是一张缚魔大阵,完全不用担心阙梧闹事,可如今看来,希珏已经归于阙梧,他们这半张山河图,无济于事。 “你那边抓紧时间找少青回来,至于山河图,本君另有办法” 齐武:“天君,阙梧他此次与妖界联姻如此着急,一场大战,怕是不久将至” “不用担心,还没到最后结束的时候,本君岂会让他得逞” 齐武俯首离去,忆起万年前事,不免忧心。 天君收了山河图,正欲离去,殿内忽然多了个人影。天君侧目看了一眼,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道:“本君还以为你真就任人摆布了呢?” 许弃马不停蹄的往北境赶,但要在茫茫雪原中寻得神器之踪,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依靠自己与神器的微妙连接细细感知着,寻了好几遍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却在一处山顶上,发现一道与这天地混为一体的白色身影。 许弃走向他,“寒觞君,好久不见” “你也来了”,寒觞转头看着许弃,神情惘然若失,白衣之上多了一抹鲜红,“千湟” “他来过了吗?”,许弃问道。 “来了,又走了” “你可知他来此何事?”,许弃扫视了一圈四周,山顶风雪漫天飞舞,轻飘飘落在地上便堆积了厚厚一层,远处的野兽残尸身下是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冻血液,深深烙进了雪地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7章 希珏 婚 寒觞未答反问,“雪山,真的很讨厌吗?” 许弃抿嘴,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大概是北境太过凄冷无聊,寒觞早些年特别喜欢往人界跑,可生来无情无欲的人,到了凡间也是独来独往,身处喧闹,心间冷凄。直到风辛与他为一只作乱的妖物而争执,寒觞要杀,风辛要护,两人为此还打了一架。 自那以后,他们三个便各种巧合相遇,虽然他与风辛知道寒觞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也不戳破。一日,寒觞忽然邀他们一道回家,少年心性总是好奇,自然是同意了,但风辛生性畏寒,最是怕冷,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北境雪山。 直到希珏被道人用法力重伤,他为了这山上的护魂药草才来过一趟。但那之后,他们就真的没有再见过寒觞。 想到这里,许弃忽然明白沈粟此来目的,是了,只有护魂药草才能让沈粟来这一趟,可他要这药草做什么?下一刻,寒觞的话解了他的疑惑。 “他为希珏而来” 许弃还想问关于神器一事,可看寒觞眼下的状态,问了也是白问。再加上不久前的心脏一事,沈粟既然与人做了交易过来拿东西,之后势必也会回去魔界。 可今日,是希珏大婚。 历经了上一次的妖魔联姻,魔族之人对于此次的婚事难免唏嘘不已,虽说这是由阙梧亲自主持,魔界各部属臣大力支持,可此次大婚,一切从简,所以应有的都街游览,祭祀祖辈都没有,只有魔都沿街的红绣锦,屋檐下燃烧旺盛的红灯笼提醒着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 魔君大婚是魔都难得的大事,是以街道上热热闹闹的满是喜庆的氛围,而在这喜庆之外,一衣衫破烂,手臂腿上都是道道血口的男子站在人群中间,看着眼前的大红,听着耳边欢闹的喜乐,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该迈哪条腿。 男子轻吸一口气,像是在忍受极大痛苦,正欲抬腿往前走,被一支箭穿膛而过。 “抓住他!” 沈粟来不及逃开便被一股重力踩压在地上,那是珞翼身边的黑虎,仰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实是一副高傲的模样。 街道上热闹的人群被这从天而降的黑虎吓了一跳,想也没想的直接甩手一掌打在黑虎身上,顿时将黑虎打的连退三尺,黑虎仰天长啸,冲着沈粟又奔了过来。也正在此时,一人扶起地上的沈粟飞快转身避到了身后的巷子中,然后推开一扇门躲了进去。 “嘘—” 沈粟刚想说话被人圈在墙边的一处阴影中,他看不清那人面貌,只能感觉到那人身上气息莫名熟悉。那人指了一下巷子之外,说话声顿时如潮水般淹进了沈粟耳中。 “可有见过这画上的男子?” “见到了马上来魔君殿汇报,王后重重有赏” 珞翼。沈粟心道,兜兜转转这么久,珞翼算是如愿以偿成了魔界之后。 那边的询问持续了一会便渐渐远去,沈粟推开了身前之人,身子倚在墙上,声音极低,“东西我拿回来了,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光线之下,沈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便暴露在视线之中,但最为刺眼的,还是左边软弱无力耷拉下去的袖子,那下面空荡荡虚晃的厉害。 中桁眼眸剧缩,伸出的手停在袖子旁边,指尖微不可察的在发抖,“你的手……” “如你所见,已经喂了崚兽” 沈粟的衣服被雪水,血液裹在一起,夹杂着雪山的温度冷冽无比。他说出的话很是平静,轻巧,像是毫不在意。事实上他也来不及去在意这些,沈粟敛袖擦掉嘴角溢出来的血,道“东西给我,时间快来不及了” 他被阙梧关押花去了一日时间,今日已经是药仙所言的第三日,若许弃的心魄再不归位,不仅肉身会泯灭,连带心魄也再无用处。 闻言,中桁眉头倏皱,沉声道“我已经让人带回去了” 沈粟定定看着他,然后单手扶住墙壁,直起来身子,缓声道:“你是断定我逃不出他们的搜寻,出尔反尔了是吗?” 中桁眼眸微闪,未语。沈粟又道:“你们魔君这般命大,刚醒来就忙着成亲,缘毒可解,这长怀草看来也无了用处。但许弃的心魄,你必须给我” “你信我,他已经没事了”,中桁眼神坚定看着他。然后往外面看了一眼,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你给我滚开!” 从天而降的声音伴随着凌厉的掌风打向中桁,中桁堪堪避过还是被打到了肩膀,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远,然后淡然的擦去了嘴角溢出的血迹。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墙体被法力波及咔嚓碎了好几条缝。 许弃怒道:“该死的,杀一次不够,你还想怎么样?!” 方才那一避,中桁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站在远处,静静凝视着沈粟。 许弃这才注意到沈粟身上的伤来,眼睛瞥到沈粟袖中的空荡,脸色霎时变了。他狠狠瞪了中桁一眼,两相衡量下,还是想着沈粟要紧,给他喂了颗丹药,作势要带他走。 沈粟止住了许弃,扔给中桁一个布袋,像是累极一般突然颓下了肩,随许弃走了。 中桁在那站了好一会,而后打开了手中袋子,保存完好的翠绿药草散发着浓浓药香。而在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瓷瓶,中桁手指停顿了一刻,然后将它拿了出来。 缓慢静置的血液如主人一般柔和悠然,小小的瓷瓶在手心中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可却叫中桁的心猛地一沉,他就像是握紧了整个世界一样将它拢在手心。 半响,他苦涩一笑,“你叫我,该怎么放手” 话尾音伴随着一阵撕心之痛席卷至心底,他猛然蜷缩了身子,一张脸煞白痛苦,嘴角血迹沿着下巴混合了冷汗滴在地上。纵使内心绞痛如斯,他亦不愿放手,或是不甘放手。 “他在这里!来人啊!快来人抓住他!” 早在声音响起时,许弃便拉着沈粟急忙逃开了,但珞翼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沈粟踏进魔都。 方才有中桁相护,沈粟得以躲过一劫,此刻却是再无人护他。他方才与崚兽大战不仅断了一只手,也被嶙兽伤的不轻。现下面对无数魔兵的围攻,他们拼力抵挡也不过是延迟了些许被抓的时间而已。 魔君殿前,磅礴大气的殿门上挂满了红色绸缎,如当初的妖王宫一般,喜气洋洋,火树银花。大概是礼数已过,殿内只有身着华服的阙梧与珞翼,还有一个半卧在王座上的魔君。 希珏一身红衣,衬的他那张脸越发惨白无神,半阖半张的眼底全无一丝亮色,看起来极为虚弱无助。珞翼站在他身边,面容妖娆绝艳,端的那是一派王后的大气之姿。 阙梧靠在王座上,先是看了眼殿外进来的中桁,目光倏然一转,落到沈粟身上,道“时隔多年,再次闻到女娲一族的血,真是,久违了” 沈粟的断臂只是粗略处理了一下,方才被魔族士兵押来扯动了伤口,现在又是滴答滴答开始往外渗血,血珠顺着袖子落在地上,瞬间便将他身边的方寸之地给染红了。 沈粟“你想如何?” 阙梧听到沈粟没有半点攻击力的语气爽朗大笑起来,道“本君还能如何,只不过今日是我儿大婚,本君给天界送了喜帖却无人捧场。现在这礼也已经行过了,本君怎么想心里也不大痛快,这不就留两位星君在这叙叙旧吗?” “要杀要剐你痛快点,别在这假惺惺作态!”,许弃一边挣着魔兵的压制一边吼道。 阙梧从上座走下来,站在许弃面前,道“大难临头各自飞,之前你便袖手旁观,现如今你不觉得为时已晚吗?” “放你的狗屁!”,许弃愤然,看着王座上的希珏,道“若不是被人算计,你怎有机会得逞!” 阙梧负手而站,赞同道“此言有理,踏平郃叶,最大的功臣当属希珏。本君不过才养了他五百年,没想到付出最少,收获最多。风辛啊,与你相比,本君更胜一筹” 沈粟转眼看他,一言未发。 阙梧又道:“你要做济世天下之人,本君便给你这个机会。就怕你像之前一样,身边之人皆离去,落得你孑然一身孤立无援呐” “阙梧君,已经备好了” 殿外进来一人,衣衫轻透飞扬,眼尾的绿意自由飞起,疾步走向殿内。王座旁一直沉稳站着的珞翼神色突亮,像是在极为期待着什么,嘴角慢慢勾起一个阴森笑容。 阙梧不紧不慢的看向沈粟,道“星君不辞辛苦来此,本君怎么也要送你们一份大礼” 沈粟紧紧攥着拳,没有指甲的指尖硬是将手心抠出道道血痕来,他身上的血随着断臂尽数往外流走,让他本无血色的脸白的如同一张素帛一般,黑眸中尽是愤怒仇恨的火光。 怪石堆砌的祭台上,白发老者被人绑着扔在那里,连同一起的,还有眼含怒色的许弃。 阙梧抓起安叔的白发,迫使他抬头直视于沈粟,指着老者脸上的红色烙印,嗤道“你看,老家伙为了活命炼化成鬼,犯了禁制,这脸上的烙印便会随他生世轮回。这就是你们最后的荣耀,真是愚蠢至极” “我活着就是为了看你怎么死!”,安叔狠狠盯着阙梧,道“阙梧,你别高兴太早,早晚有一天,势必有人叫你烟消云散!” 阙梧松开他的头发,一脚踹上他胸口,安叔受不住一口血喷在祭台上,急忙拿着袖子去擦,岂料越擦越脏,眼见祭台灵光慢慢溢出,阙梧见此又一脚飞过去。 “你住手!”,沈粟往前疾奔而去,被珞翼一条长鞭甩在肩膀上,剧痛伴随着脚下的牵扯,沈粟趔趄一摔倒在地上。 沈粟单手撑起身子,对阙梧道“你只是盼着我死,不要把他们拉进来” 他抓着地面艰难起身,眼角瞥到了身侧扫过来的长鞭,但他来不及去挡,只能看着它过来,然后停在肩膀一寸之地。 中桁抓着珞翼的鞭尾,呲啦的火光在他手心灼出一片焦黑,落翼气愤想要抽回鞭子,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中桁眼神奇冷扫过落翼,而后对阙梧道“我们要的只是结果,不要浪费这么多时间” 阙梧扔下安叔,跳下祭台,站在沈粟面前,灰白眼珠的瞳仁聚焦成一点,道“你害得我被天上那死老头压制万年,怎么能如愿好死呢。本君做事一向有始有终,万年前这郃叶林本该被毁掉,无奈被死老头打断了,那今日本君便要全部收回” 错落林立在山间的房屋已经保存了万年,看着坚不可摧,实则指尖轻点便可让它们化作烟尘消散。 护顶的结阵在阙梧手下如一张纱布一样,轻轻松松被掀开,然后这片密林沉寂了万年的空气被一阵风刮过,费尽心思保存了万年的房屋随风坍塌消散。 这个过程看似很慢,但也只是眨眼间。 中桁欲抬起的手狠狠压在身侧捏紧成拳,眼如幽潭般寒沉。 沈粟拔出短刀,手腕一转便往阙梧刺去,阙梧对于他的反应意料之中,指尖一伸挡住沈粟的刀刃,笑道“你以前可没这么暴躁的” 话落,阙梧大手一挥,沈粟被抛向空中,中桁下意识往前探出身子,脚步却猛然停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沈粟砸在祭台下面的广场上。 珞翼站在中桁身后,眼眸悄然流转于沈粟与中桁之间。 “你想干什么?”,许弃手脚被绑,满眼怒气瞪着往这边而来的阙梧。 阙梧伸手捏住安叔脖颈“这祭台许久未沾血倒有些迟钝了,本君可得助你们一把” “安叔!” 安叔被阙梧扔向空中,被他驭起的石子穿透四肢,就像个破洞的人偶一般全身上下都在往外溢血,血液滴在石群上面,便将那祈祷天下长安的祭台苏醒复活。 僵硬的石群宛如活了一样相互卡合,咔擦咔擦转动着,当石群最后停在八卦阵图形时,一道五彩灵光自祭台扩散去四周,照亮了苍穹之顶,天下万物,唤出了万物花开。 阙梧随手将安叔尸首扔下广场,一步步靠近许弃,说“祭天下风调雨顺,却不在乎何物祀血,你们还真是有趣” 许弃脸上沾满了安叔溅洒的血液,他洁癖,此刻更是止不住的发抖,奈河被条条藤蔓困住了手脚,半分法力都用不上。 阙梧神色几近疯狂,想他几万年威名,最后却毁在郃叶林中,这见证了他失败,战退之地,早就该随时间而消失,但偏偏还完好如新的保存在此,这让他怎么能忍,更别提还有当年本该就此消失的女娲族人。 介俞抱臂旁观,中桁视线扫过广场上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的沈粟,又望向天际,目光如炬似是在等待什么。 阙梧伸手提起许弃衣领,灰白眼珠尽是迫不及待,“你们没在魔界出世倒甚是可惜,不过没关系,如今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不管盛世平安或是水火流离,你与风辛,注定都是要死去的人” 语毕,阙梧伸手掐上许弃脖子,眼见着他一点点胀红了脸色,却被一道刀光打断。 阙梧只手挡住沈粟的偷袭,道“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阙梧五指握爪抓向沈粟,沈粟握着短刀闪身避过,被阙梧逮住了晃动的衣袖,沈粟眼眉微凝,手起刀落割断了左臂的衣袖。衣袖落地之时,沈粟的刀刚好从阙梧身上带出一抹血丝。 这点痛于阙梧来说并不算什么,可还是让他愣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8章 热酒 来不及多想,沈粟趁机而上,虽说乘胜追击胜算颇大,但沈粟却忘记自己现在是个断臂,等他回过神来,阙梧已经欺身而来,而他下意识伸出双手汇聚法力去挡,却无济于事。 混沌黑气由远至近,沈粟瞳孔倒映着那团黑气的影子,在它近在咫尺时,一股冷冽彻骨的寒意将整个空间都冻住了,也将那团黑气冻结在半空不能再前进半分。 阙梧冷笑一声,道:“如今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来将功赎罪是吗?” 沈粟被这寒冷冻得抖了一下身子,下一刻便被一件披风裹住了身子,他抬头去看,看见一个眼熟之人,“北君大人,你怎么来了?” “灵光照亮苍穹,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寒觞眉眼冷峻,目光瞥到沈粟的衣袖时,眸中溢上一丝懊恼,想要伸手过去时,听到阙梧道:“北君离了领地无人照看,不知家里的蛇是否乖巧听话呢” 阙梧说这话的语气很是嘲讽,灰白的眼珠尽管看不清别人的神色,却能清楚感觉到身边的气氛陡然变的更加寒冷,不去管寒觞的反应,阙梧胸有成竹笑道:“谁都想做好人,可越是纯洁无瑕看似单纯的人,不才是最算计狠心的人吗,寒觞君,你说对吧?” 寒觞未语,湛蓝眼眸比空气中的冷意还要冷寂几分。 一旁的珞翼实在受不了这冰冻三尺的寒意,张口欲言想说些什么,眸子一转抬头望向天际,脸色霎时变的紧张起来,对阙梧道:“阙梧君,速战速决” 在此下的情况,阙梧自是知道珞翼此言何意,他今日来此不仅是为了报复风辛,更多的是想借这个祭台来达到他的目的,眼下祭台灵光分散至五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这女娲族复起,加之现在神器已现,这天下,怕是有的那死老头忙的了。 阙梧不再多留,携着几人赶在天族来人前速速离去了。 沈粟与许弃是拦不住,而寒觞则是一直站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出了神,直到许弃问他,“寒觞君,北境还能养蛇吗?” 寒觞下意识抬眸去看沈粟,见他脸色并无半分异样时微微放下了心,缓声道:“阙梧常年在山洞待久了,想必是得了眼疾看不清楚了” 沈粟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你们认识?” 以许弃称呼北君的语气来听,沈粟觉得他们之间是认识的,可他一直与许弃在一起,倒没想起他什么时候识得北君。 许弃道:“当然,想当初还是因为你和寒觞君打了一架我们才相识一场,你怎么忘,不对,你怎么没有想起来?” 沈粟摇头。寒觞道:“我先走一步” 语毕,寒觞真是不多留一瞬,眨眼便往走了。而另一个方向,齐武带着思元一众天将而来,全副武装的很是严谨。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沈粟心想这样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你们没事吧?”,齐武问道,下意识察看着四周,待见到祭台上的血液时,兀自皱了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武视线转到沈粟手上,眉头皱的更紧了,问许弃道:“你们发生了何事?” 许弃便将方才发生之事告知了齐武,听罢,齐武转头看了眼祭台方向,道:“阙梧真是太过嚣张” “你们怎么下来了?”,许弃好奇问道。 他们一没求助,二没串通,虽说灵光可照苍穹之顶,可九霄天宫远在天际之上,齐武上神怎么知道他们有难而来。 齐武道:“天君察觉女娲领地有异动,便差我们前来察看一二,竟是你们在此。早知如此我便多带些人下来,不至于叫阙梧逃走了去。他应该离开不久,我这就去堵截他” “上神,天君还等我们回去复命”,思元提醒道,“何况以我们这几人,去了怕也是无济于事的” 齐武沉声未语,往四周环视一圈,叹息着唤了云下来。 上至天际之时,许弃仍是担心不已,他看着正在疗伤的沈粟道:“少青,方才在魔都时我们便应该杀了那死魔鬼的,那个时候下手的话我们应该是有机会的。现在错过,就怕之后他又会惦记上你” 沈粟闭着眼睛,道:“我对他已经没什么价值,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许弃凝眉,不太明白沈粟这句没什么价值是何意,但还是忧心道:“可他方才明明是要拉你走,若你再出事,我” “他若真想杀我,便不会替我遮掩,以后,他更加不会找我麻烦”,沈粟唇瓣苍白无色,身上伤口虽已止住了血,却还是疼的厉害,更别提手臂的断口。 许弃甚是担忧的看着他,问道“你去做什么了?怎么弄的这么多伤出来?” 沈粟闭着嘴巴没说话,在吸收思元的法力时神色变得极为痛苦。许弃看着心疼,道:“思元君,要不我来吧” 思元摇头,道:“你也伤的不轻,还是我来为好。虽然我的法力与少青君不大相容,但好歹能帮他愈合上伤口,其它的等回去再说” 一听也是这么个理,许弃的确也伤得不轻,但较之沈粟比起来算是轻的。 沈粟的衣服已经被兽撕得七零八散,一抬手就能看到衣服下裂开的伤口,许弃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伸手扒开了沈粟的衣服,盯着他心口位置,道:“你,你做了什么?” 那道伤口分明不是野兽撕开的痕迹,而是利刃割开的口子,许弃看着,心中陡生一个预测,不可置信道:“你不会把你的心给他了吧?” 齐武偏头过来看了一眼,面色波澜不惊。 沈粟听着他过分夸张的语气,无奈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解毒也并非我的心脏,取点血就可以了” 许弃还是不可置信,眼睛睁得浑圆,忽然怒道:“那死蠢的魔鬼怎么就把我的心给挖了去?!” “或许,被人利用了吧”,沈粟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眼眉低垂瞧着下方。 朱红喜殿,洞房花烛。介俞趴在墙角偷听,没半刻就被打了下去。 “滚开”,珞翼朝角落扔了个红枣,正中介俞眉心。 介俞吃痛大喊:“死女人!看一下又不少块肉!” “再看我就剜了你的肉!” “早不洞房现在洞,你这不是扰人清梦吗?”,介俞十分不满珞翼这心血来潮要洞房的念头,起初拜了礼之后还是好好的,怎么着一回来就要念着洞房,可床上那位手脚不能动,她这念头倒是奇怪的很。自然也引起了他的好奇。 房中骂道:“管你何事?” 介俞举起手就想拍门,又收了回来摸了摸鼻子,兴致恹恹的走了。 房中门窗紧闭,屋内的冷雾如停滞一般浮在地面没有一丝晃动,在这死沉的空气中,珞翼眉目阴冷坐在床边,兴致极好的瞧着床上双眸紧闭的人。 “夫君,我们可算是圆了这洞房花烛呢”,珞翼穿的是大红喜服,衬得她那妖冶面庞更加千娇百媚,笑意盈盈间就可勾了一大批男人的心,可无奈她面对的是个如死人般沉睡的新郎。 珞翼一点也不介意,俯身摸着希珏的脸,似是流连忘返,又似是在寻哪个角度好下手,最后停在了他唇边,手指微张,把他的的嘴扯开了一个僵硬无比的笑。 珞翼见此回了他一个幽幽笑容,道:“我追了你几千年,从来得不到你一个笑脸,如今可以每日对我欢笑,也算不错。就算是个死人,你也是我珞翼的死人” 说着,珞翼凭空化了一个瓷瓶出来,眼神期盼无比,“阙梧君说,我是盼着你死,可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夫君啊,喝了这水,此后,你这一生,便也只有我了” 珞翼仰头把瓷瓶水都倒进了口中,完全没注意到床上之人偷偷眯了下眼睛,瞧见珞翼动作后,又视死如归的闭上了眼,任其摆弄接受了珞翼嘴对嘴渡过来的水。 介俞被珞翼打走后又不想回去魔君殿,便百无聊赖的四处瞎逛,这一逛,就逛到了北境寒山,此时正是深夜,但山上白茫茫的雪衬得这方天空也不怎么黑,就像黎明之前的破晓光亮一样,偶尔还有几阵缥缈的极光从天际闪现。 白衣似雪的男子就坐在那极光之中,一手撑着额头,一手随意散漫的勾来勾去,那些极光的源头正是他的指尖。 介俞挑了一下眉,想起之前自己在人家里挖地洞,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就想走,被一阵光勾住了腰往前带去。 “别别别!我知道错了,我这就走!”,介俞慌忙大喊间已经噗通一声摔在那人面前,正猜测寒觞今日是不是喝了酒,就被人提着衣领从雪堆里拉了出来。 “是你啊”,寒觞语气失望。 身边围绕的酒气让介俞眉头微皱,他拍了拍脑袋上的雪,也不走了,随意坐在寒觞身边,“我被关了几千年,一出来就往你这跑,你倒还不想见我了?” “你废话太多” 寒觞斜眼看他,雪白脸颊微染红晕,黑眸带了些迷离虚幻,红唇染了酒水又被他抿唇舔了回去。 介俞喉结微动,随即轻叹一口气,“总比你像一根木头要好” 他与寒觞乃是好几万年前就认识,不说交情有多熟,但寒觞生性冷淡,稍有点交情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更不用说寒觞之前还欠了他人情,虽说这人情还是因为别人欠的,但之后他被人界修士压在南蛮之地数千年出不来,倒也有好些年没见了。 可见了又如何,他的忧与他无关,苦也与他无关,连谈话都只在醉酒时才有那么潦潦几句。 他坐在寒觞身旁,提了酒喝了一口,顿时嘶了一声囫囵咽了进去,捂着腮帮子看寒觞,“你不冷吗?” 这酒在雪原中都冻了好一会,寒觞没让它结冰,致以这酒冷的牙疼,连带着脑仁也疼。 “算了,问你也白问,你都在这雪山待了几万年,冷是个什么东西你都感觉不到的”,介俞气馁,拿了一壶酒捧在手心,又道:“你今日下山了?” “山上有酒”,寒觞提着酒壶饮了一口,含在嘴里似是在感觉介俞所说的冷,“你真觉得冷吗?” 介俞哟了一声,大惊小怪看着他,“你还关心起我冷不冷了?” 寒觞嗯了一声,补充道:“你畏寒吗?” 介俞不说话了,把手中酒塞到寒觞手里,道:“关你何事,我先走了” 寒觞望着消失在雪霜中的背影,手中一壶酒烫的吓人。他掀开盖子闻了两下,又放回到了雪地里埋着,然后又抱出来感觉了一下。 半卷山河图,黑红招妖旗,明烁万虚灯,三物齐齐悬空在半空之中,其下是一张灵光法阵,沈粟立于阵法中间,神情肃穆威严,手中结印复杂变幻,随着手指的动作,招妖旗与万虚灯上不时有光映射,但不知是不是那乾坤袋藏的太好,寻了一刻钟依旧毫无动静。 “少青,还行吗?”,许弃担忧问着。 “我再试试”,沈粟凝眉再次搜寻。 之前许弃感知到东西是在北境,可现在沈粟要想寻得具体位置却是要花费更多精力。自妖魔大婚后,阙梧在人界动作频频,好像也是在四处寻找神器下落。 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神器与主人的感应上,赶在阙梧之前找到乾坤袋。 又一刻钟过,山河图倏然从空中跌落,掉在阵法中间。 天君示意沈粟撤了法阵,难掩失望的捡起了地上的图,“半卷山河图感应神器实在太难,眼下魔界与妖族来往颇多,如此下去” 话到这,天君摇了下头,无需再说,大家都知道如此下去会如何,现在的魔界几乎就是阙梧当家,听说自成亲这五日来,希珏日日与珞翼情意绵绵,都还打算迁都了。 一些魔界属臣不甘于阙梧统治,都被关了大牢,平日里极其护短的希珏竟然视若无睹。可想而知现在希珏的态度是何。 思元问,“天君,若无法寄托于神器,是否有其他办法可阻止?” “五神器乃是女娲创世之初的至尊法宝。阙梧几近活了五万年,其法力深不可测,若无神器,至多又是镇压万年而已,根本无法解决后顾之忧” 思元又问:“如果有了山河图,是否就能找到乾坤袋”, 天君道:“确是如此,但余下半卷山河图不知所踪,难以找到” 齐武看了天君一眼,欲言又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59章 面善,心慈否 “其实,我好像见过它”,思元迟疑了一下,道:“先前一直不知这山河图长的是何模样,但今日初见忽然想起在一个地方见过此物” “何处?”,许弃问道。 “凌楼”,思元对沈粟道:“少青星君可还记得,那日在魔都中,中桁拿过很多画卷给星君看,而之后,我在那些画卷中看到过山河图” 那日沈粟也只是匆匆一瞥,根本记不起那里还有其它的画面。可看思元如此笃定,他又回想了一下,可除了那张女装图外,真记不起其它东西来。 许弃好奇问道:“什么画?” 思元呃了一声,不知该不该说。 这时,天君道:“多中取一,或是思元看错了也不定”,他看向沈粟,道“如今你们多留意下界情况,乾坤袋可转山河,倒星移,有何异动你们便速速下去” 待得三人离去后,齐武疑惑道:“山河图不正是在希珏手中,天君为何故作不知?若是为了少青安全,也不该无视阙梧给天界的威胁” 天君双目犀利,“齐武,你觉得本君是因小失大之人吗?” 齐武噤声。 九霄仙道上,三人影并肩而行,许弃对中桁拿了什么画给沈粟看好奇的不得了,但看到沈粟的愁眉不展时,还是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对一直在思虑的思元道:“别想了,也许真是你看错了呢” 思元叹了口气,道:“那幅画明明就与山河图一模一样,如果我们能拿到剩下半卷,乾坤袋自然也就浮出水面,这样也就不用担心对付不了阙梧……算了,也许真是我看错了” “瀚突城屡被魔界所扰,待会儿我要去下界一趟,这就告辞了” 许弃目送思元离去,拍了一把沈粟,“发什么呆呢,赶紧去瑄事阁了” 瑄事阁是天界专门搜集五界异乱之地,一有什么大事发生,只要心中祈求了上天,所求之事便会显现到阁内书册上。 殿阁分为上下两层,左右各自绵延了三间房屋,中间是一高大的灵树,树杈上挂满了不同颜色的书册纸页,又有两个星君取了这些纸页送到各个房间。 见有人来此,其中一星君忙不迭的跑到两人面前,拱手道:“请问两位是何家仙府来人?” 这天界仙府虽没有几万,几千还是有的,加之沈粟与许弃这是第一次来瑄事阁,故此之间也不怎么认识。 许弃拱手道:“天君座下,少华。这位是少青” 同为星君,但天君座下的人,职别可比别人是高了好几级。那星君神色恭敬了几分,拱手道:“在下义连,那位是奇宣” 知道两人是第一次来这瑄事阁,义连领着两人走到灵树下,道:“这些颜色由事情轻重缓急各自区分。黑色最为紧急,红色最为重要,蓝色颇多,但多数是平常事情,灰色则次之” 沈粟仰头看了一眼,还真是蓝色最多,他随手取了一张纸来看,上面写的是祈求老天降个儿子。 “愿老天将西边那家子打雷劈死?”,许弃拿着一张纸念了出来,眉目间颇有些唏嘘。 “星君多看看也就习惯了”,那边的奇宣笑道。 他伸手取了一堆蓝色纸扔到了篓子里,送去了一个房间。送了出来,又道:“天界掌管下界众生,凡人自是事事求天。虽面善,心却不慈” 义连支使奇宣上了二楼,对两人道:“别听他瞎说,这种也是其一其二而已,多数人求的愿还是正常的” 沈粟未语。面慈心不善,其一其二或许,多数人也或许。 突然,无数张红色纸在灵树上冒出,瞬间就挂满了整颗大树。 义连见此并未惊慌,镇定解释道:“人间祭祀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多都是一个目的,所以都挤在一块了” 见他们忙不过来,沈粟便也拿了个篓子上前去帮忙,于是义连与奇宣在二楼摘着红纸,他与许弃则在下面摘着。 “小人乃瀚突城主,希望上天长眼,赶紧派人下来把那魔君收了去” “祈求上天让我瀚突逃过一劫” “若是瀚突被魔界占去,我一家老小可去哪里安生呀!求求天族早日降服魔族” 足足有百十来张的红纸,目的的确只有一个,求天界剿灭魔族。 沈粟想过阙梧的嚣张,却没想过他会想要去进攻一个人间城池,他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义连:“这瀚突城可是在西方?” “正是” 沈粟与许弃对视一眼,对义连道:“义连星君,若人界有何斗转星移,翻倒山河一事,还烦请给我带个话” 两人匆匆告辞就往瀚突而去,这瀚突位于西边之地,万年前乃是魔界都城,如今阙梧归来,以他的性子,任何东西怕是都要拿回来的,瀚突城尚且有那么多百姓在,若是被灭城,后果不堪设想。 义连飞身从二楼而下,沈粟两人已经消失在阁楼外,他拿着一张红色纸页,嘀咕道:“这雪山方位转移,是否算翻转山河” 奇宣道:“北境是北君地盘,多了去移山换海,不奇怪的” 沈粟与许弃下到瀚突城时已经是祭祀的第二天,夜幕星疏,圆月悬挂,瀚突城墙上守着很多士兵,还有一群修仙道家,而他们谨慎面对的城墙之外却是空空如也。 “这魔族人狡猾的很,大家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上当了!” 一道袍老者精神抖擞的给身后众人鼓舞士气,其他人都不敢小觑了魔族进攻,自是各个都盯着城门之外看。 沈粟寻了个山顶上去,此地既可以看到瀚突城门,又能看到城外的宽阔广地,地理位置绝佳,而在他们等着的山下,还有好几户人家。 岂料,等了老半天,城门之外莫说魔族人,连点气息都没闻到,沈粟疑惑的望了眼城门之上,天边四周什么都没有,而那群修仙道家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们是来斩妖除魔积攒功德的,看魔族今日不会再来,遂都有点兴致缺缺,但看到角落几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机警的察看四周,也勉强打起了精神。 沈粟认得,那是天华宫的弟子。而其中为首的,是林攸。时隔几月,林攸与初见时变得似有不同,就算这么远看去,沈粟也能发现他身上已经没了那份少年纯真,好像一瞬间长大了十几年岁,身上背负着无数重担,一眼看去,便觉深沉。 又过了半刻钟左右,许弃拍了把腿上的蚊虫,擦去了掌心一点血,道:“我们这么守着是不是太被动了?” 沈粟道:“暂且静观其变,思元已经率兵下来了,按理说应该比我们早到才是” 经他一说,许弃才想起来不久前思元还说要下瀚突城,可此刻又不见人影,不过转眼想到天将们下凡,难免是要端着些架子的,不到魔兵出现,他们是不会现身的。 许弃无聊蹲了下去,瞧着山下的几户人家,依稀看到些光亮,一边拍蚊子一边道:“这都大战在即了,他们怎么还不走?” 沈粟想到方才看到的红纸,猜测道:“没了家或许就什么都没了” “大难临头不得是命更加重要才是吗?不对啊”,许弃在眼前使了个千里诀,只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快下去,那院子里都是死人!” 这时,不远处的城门叫喊连天。 “快救我!!” “救命啊!!” 有士兵的,也有道家的,方才鼓舞士气的道袍老者被一团类似淤泥的东西裹在其中,在他旁边的天华宫弟子纷纷使出佩剑,往那淤泥呼而去,但法力对那淤泥没有丝毫作用,几把剑反倒还被吸了进去。 道袍老者被淤泥裹住就要从城墙上摔下去,那城墙是防敌之用,高有三十尺有余,若真掉下去必定头破血流迸裂。 沈粟心道不妙,距离太远,他不得不现身出去,沈粟脚尖点上树枝往前飞身跃去,近到城墙的同时挥刀砍断了淤泥束缚,那道袍老者没了控制就往下空跌去,然后被一银甲少年接住了。 “少青,你怎么来了?” 银甲少年正是思元,他穿着天界盔甲,手持阔刀,清秀的脸变的很是轩朗坚毅,全身上下都带着神兵天降般的安全感。 沈粟道“快去城里,魔族打地洞进去了!” 这句话着实灭了魔族威风,一般人谁也不会相信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族会打地洞攻城,但事实确实如此,沈粟刚说完,城墙之上已经陷入一片混战,条状的淤泥灵活迅速的吞掉了一大批的士兵。 里应外合,城门大开。 他们身边的道袍老者脸色忽变惊恐,眼眸大睁看着沈粟后方,疾风忽来,沈粟偏头一避,反身后退间,一掌打在身后人身上,那人双手挡在身前连退几步,待的站定时,他将手放了下来,清秀的脸庞目光阴沉,正是介俞。 介俞对沈粟说:“你闪开,我不杀你” “你别听他的!他是万年妖物,该死!”,道袍老者疾声说道,拽住沈粟衣摆生怕他走了。 沈粟脱开老者拉着他衣服的手,又听介俞道:“该死的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家道家!嘴上说着斩妖除魔,背地里尽是些龌龊勾当!” 老者骂道:“你这妖怪不识好人心!没杀你是我祖上仁慈,不懂感恩也倒罢了,还拆了我宗元府,有你这般白眼狼的吗?” 这一来一回间,沈粟也听出他们之间大致是相识的,而且其中渊源不浅。 介俞嗤笑,“若道长觉得栽赃嫁祸,把我镇压千年就是仁慈,那你们这人间道,真是恶心的很” 老者说也说不过介俞,以他如今法力,怕是也打不过的,于是求助的看向沈粟,沈粟不明前因后果,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你别管”,中桁拉过沈粟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60章 不幸的相遇都是路边横祸 他说完话便不管老者的眼神,拉着沈粟衣袖往外走去,在这厮杀连天的战场中,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挥刀砍了过来,他手指微扬便将来人震飞好几尺远,一时之间他们方圆半里无人敢近。 沈粟瞧着前边走的淡定泰然的人,脑中忽然浮现一张脸来,又一摇头,把影像甩了出去。 前方中桁正好停了下来,问:“不舒服吗?” 沈粟脱开手,转头看到那边的老者被介俞追的满场乱跑,身上已经挂了好几条血口,多亏思元出手才护住了他。就算如此,介俞仍旧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怒气冲冲。 沈粟纳闷道“他与那修仙之人到底有何过节?以致于如此紧逼?” 中桁往那边看了一眼,解释道:“宗元府前祖将自己造的孽都架到了他身上,他也因此被镇压千年,路边横祸就是如此” 沈粟道:“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子孙何来罪过,他这般迁怒于他人,免不了又是冤冤相报” “报,了却心里一口怨气;不报,此后万年心里都会有口怨气难以下咽。不管选哪一种都有后果与顾虑,为何不选一个让自己好过点的方式” 沈粟静默看他。 战场刀光剑影,灵光横飞,人魔仙家混为一战,而他就那么淡然的站在那里,纵使眉眼完全不一样,可沈粟在他身上突然就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护好自己” 中桁说完就消失在了那片刀光剑影中,许弃不知从哪冒出,奔着那消失的影子去了,沈粟看了一眼便提着剑往身边的魔兵挥去。 天兵天将加上修仙道家,不消片刻就逼得魔兵连连败退。 介俞心不甘情不愿的在魔君密令下退了兵,他们本想着区区一个人间城池,就算有些修仙道家,速战速决消磨掉也就罢了,岂料次次都有意外。 介俞十分不满的看向随军的中桁,道:“中桁大人还真是好军师,区区一个人间城池,打了三天都没打下来,若是阙梧君怪罪下来,我看你如何收场” 前日他想用水淹了这瀚突城,中桁道淹完必定百般狼藉,魔君一定会大怒,昨日他想用场瘟疫灭了这城中众人,中桁又道事后定难收拾,如今好不容易想了个温和的办法,却被天界来人摆了一道,首战完败,他如何能不生气。 中桁面无表情看他,道:“不劳费心” 瀚突城中,天兵来去无踪,只剩下一个思元因为沈粟二人留了下来。许弃站在那小院前面,院内几具尸体无人下葬,就那么睁着眼睛躺在那。 沈粟在那边已经挖了个深洞,思元和许弃一齐把那几具尸体都放到了洞中,默念了一句安生。 “介俞突然退兵,必定事出有因。而能让阙梧放下瀚突城的大概也只有神器了”,思元拍了拍身上泥土。“我需得回天界禀报天君。你们可要与我一同回去?” 沈粟摇头,道:“思元君先行一步,我还有些事要做” 许弃虽是疑惑,却也不说话,思元也没什么可说,道了句注意安全便走了。 许弃问他:“你要做什么?” 沈粟静默未语,瀚突城内外,士兵们皆在整理战场狼藉,他瞧了眼那城门,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那时的瀚突城还不叫瀚突城,也没有高硬的石墙,只有一片宽阔草地将人魔二族划分了界限。 魔都鳞次栉比的房屋与人间城池遥遥相望,城池之外没有都墙,只有郁郁葱葱的大树围绕生长着。 “风啊,我们不要再走了,就在这歇下吧”,千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他身下的马儿被太阳晒得垂头搭耳病恹恹的,一副急需补水的饥渴模样。 风辛也有些力不从心,他们这时候刚从北境回来,在经历了那么一场寒冷之后,对太阳的渴望就无比强烈,导致这一走,就走错了方向。他不喜欢冷,但也不喜欢热。 两人当晚就在一处客栈歇了下来,这客栈开了好几扇窗,其中一扇对着魔界领地,窗外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空气清新,舒心舒神。 那日,两人正在吃着饭,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飘来。 “你就是个杂碎!长的好看又怎样,一辈子还不是待在花楼!” “你有本事就露出你的獠牙给我们看看!看我们不碾碎你的一口烂牙!你以为你娘会来找你,做梦吧你,她指不定忙着奉承哪个老头子呢!” “没人要的野种!你娘人人都睡得,却不准我们说了?” 风辛蹙眉,这说话的声音分明是十来岁的小孩,说的话却是这般恶毒,他摇了一下头,那边又有声音了。 “打死他!打死他!!” 风辛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起身走到窗边,垂眸看去,四五个衣裳干净的男孩对着地上一团黑影踢着,拍着,嘴上叫嚷着,那黑影蜷缩一团,风辛也看不到他面目,就在这时,一直说着要打死他的男孩不知从哪捡了块石头,扬手就朝那黑影砸去。风辛大惊,心道这些孩子戾气如此之重,真是得好好教训一顿。 他靠在窗边手指点了道灵力下去,那石头顿时脱力砸在男孩脚上,疼的他哇哇直叫,没一会,那石头又起来了,把四五个人轮番砸了个遍,那些男孩一边喊着有鬼,一边惊恐万状的跑了。 “你都多大了,还和些小孩子闹”,千湟坐在桌边说道。 风辛笑笑:“小孩嘛,不长点记性怎行” 他微低头,下方那黑影已经站了起来,脑袋微仰看着他这边,生的还真如那些孩子口中的好看,却不是他以为的女孩,而是个男孩。风辛对他笑了笑,男孩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然后跑走了。 凌晨初晓,风辛早早便起来了。 千湟每日都要燃些灯油,这几日在北境灯油已经燃尽,而他又没起床,风辛便自己出去了。 一大早的城镇并无太多行人,只有起得早些的早餐铺已经开了摊,灯油铺还没开,他便在街边早餐铺坐了下来,点了包子慢悠悠的吃着。 他胃口并不大,吃两个就已经饱了,便百无聊赖的在城镇中逛着,这一逛,又遇到了昨日那个少年。被人堵在墙角,对方是昨天拿了石头的男孩。 男孩与那少年贴的极近,风辛这边看不到,便悄悄的飞到了树梢上,尽管知道偷窥两个男孩讲话是不大对的,可那少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起来又像被欺负了。 果然,他一上到树上,就看到男孩掐着少年的一边脸,那少年也不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风辛纳闷这少年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反抗,脸都紫了,不疼吗? “瞧我做什么?想打我吗?你打呀” 男孩挑衅的扇了少年一巴掌,少年依旧无动于衷,风辛却是瞧明白了,这少年是被人以法术禁住了,寻常百姓人家,但凡有点钱的都会请些道家仙人授以法术,而这少年,看那穿着就是另一类,没钱人家的孩子。 他叹了一声,伸手解了少年的禁锢,那少年却依旧不动,男孩也不知道他能动了,一巴掌就朝他招呼过去。 风辛眯了一下眼,微有担忧,下一瞬,少年忽然暴起,狠狠一拳揍在男孩脸上,男孩被他一拳打的摔在地上,牙齿都被打掉了三颗,嘴里血沫含糊,眼睛震怒盯着少年看。 少年下巴微抬俯视着他,十分不屑的哼笑一声,然后走到树下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刚想回去,抬头看了眼树上,与风辛四目相对,然后又放下了石头。 风辛想叫住他又不知如何开口,难道说你杀吧,我不和别人说。他又叹了口气,跳下树走了。 风辛买了灯油回到客栈时已是中午,千湟坐在桌边点着他的灯油,听到风辛说完今日遇见少年一事,皱了一下眉,道“这处乃是魔界与人界交接处,鱼龙混杂的很,下次别再管了”, 千湟指尖弹去灯油中的杂质,又道:“你看,这灯油都有这么恶心的东西,这地方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下午我们就走吧” 风辛瞧着外面没说话,起身走了出去。 “你说那小子啊,他娘以前还是醉花阁的头牌,但自从生了他之后,年老色衰的不成样子,那小子也是个没用的家伙,成天的被人欺负,有一次差点都死了,他娘带着他出去求了个什么神仙,回来又好了,真不知道是命大还是苦没受够” 客栈掌门叹息着,“没用是没用了点,但还是个孝顺的,一听到有人说他娘坏话,恨不得跟人家拼命” 风辛道了谢,抬腿上了楼梯,又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千湟在二楼叫他。 风辛挥手,道:“晚点就回来” 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寻了几圈都没找到那孩子,然后又去了醉花阁,见到了那个年老色衰的女子,倒没掌柜的说的那么夸张,只是脸上皱纹多了几条而已。 “公子,你来寻我儿有何事?” 风辛道:“没什么事,只是来看他在不在家” 那男孩不像个会饶人一命的性子,少年早上才得罪了人家,希望不要被报复才好。 “公子,我儿虽常与人打架,可那是为娘的不是,是我没教导好他。若他得罪了公子,我在这给他向您道歉了,您饶他一码可好?”,漓娘哀求的看着风辛。 风辛摇头,道“你多想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这便告辞了” 出了醉花阁已近傍晚,风辛忽然想起千湟还在等他,急忙朝客栈赶去。行过早间的巷子时,他又转身返了回来。 风辛不确定的盯着巷尾的黑暗,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从里面飘出,淡的就像没有一样,风辛往里走了一段,迟疑了一下,“是你吗” 黑暗之中半响没有动静,风辛继续往前走,明明可以点燃照明符,可他不敢,因为靠的越近,血腥味越浓。 “别过来!” 粗粝的嗓音就像被锯子磨破了喉咙,风辛知道那是在极力忍耐下才能说出的话。 “你别怕,是我,白天树上那个人” 那边沉默了一会,还是道:“别过来” 风辛停住了步子,脚尖与那片黑暗毫米之差,“我带你回去,你娘很担心你” “我已经没了用处,她不会担心我”,那声音微有悲切,像是疼极了,吸了一口气,道:“你走” 风辛未动。这少年不相信任何人,他也没什么办法和耐心去让他相信自己,但他害怕自己走了,这少年就死了。 少年不再说话,风辛道:“你明明可以杀了那男孩,你却没做,为什么?” “你听到的都是别人说你没用,可你明明能做到的事却放弃了,为什么?我本以为是你良心发现放他一马,但其实不是的,你是害怕,胆怯,懦弱。因为我看到了,你怕我会叫人把你这个杀人犯抓起来是吗?所以你不敢孤注一掷,才落得如今这下场” “闭嘴!”,少年的声音带有怒意,还有些不甘心,“你懂什么!我根本打不过他,我本就该死,只是早晚而已。我是胆怯,是懦弱!不能活成我娘想要的样子,不能活成任何人想要的样子,还不如” “你已经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你很善良,不是吗?” 这话是近在少年身边说的,伴随着腹部的钝疼,风辛跪坐在他面前,捂着被捅了一刀的肚子,补充道:“你一点也不善良” 两人都隐在黑暗之中,少年手中短刀啪的落地,眼睛黑的发亮,愣了一会,道:“我让你别过来的” 风辛拉着少年就想起来,被一只手挡住了。风辛在那蹲了一会,伸手抱起了地上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腿微微向上抬了一点,然后迈步往光亮处走去,道:“这可是你捅的我,你说这可怎么办吧?” 少年在黑暗中默了片刻,似是决定了什么一样,道:“以身相许吧” 风辛啊了一声,又想起这孩子是在哪里长大的,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少年又道:“她们说若是没钱给,那就以身相许,虽然我不能给你生孩子,但就这样” 风辛故作严肃道:“你不仅不善良,还很黑心,以为这样我就不捅回你一刀了?” 少年诚惶诚恐的看他,在瞥到他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时,无语的转过了头,同时心间也松了一口气。 客栈之内,千湟已经等了风辛一下午,晚点回来果然是很晚,还带了一个断了腿的小乞丐。 “这是我和你说的孩子你帮他把腿接好吧” 风辛将人放在床上期盼的看着千湟。千湟瞥了眼他流着血的腹部,道”不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粟山河》正文 第61章 迟早得打一架 懒得跑 “你先替他接腿,这刀刺的浅,我自己包扎就好了” 少年本能的刺出也已经收了力气,不然以他这体力怎么带的回人。风辛对着千湟一笑,示意自己绝对没有事,拿了药就往旁边房间去。 “你在这” 少年说着就要下床拉住他,千湟手指一提,勾着少年破烂的衣领将他拉回了床上。 风辛听见少年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坐在一边的小榻上打开了药包。 “被什么打的?”,千湟问少年道。 少年不语。 “怎么遇到风辛的?” 少年不语。 千湟嘴角一提,啧了一声,无所谓的说:“不说也罢,你这腿骨头都粉碎了,看来是治不好了,此后走路一瘸一拐的真是难看” “刀背打的” 闻言,那边正在撒药粉的风辛抬眸望向少年。那边的少年正好也抬起了头,望着他。 刀背,不是刀刃,不砍断,而是一刀刀的把腿关节敲得粉碎。少年说着话,脸色惨白,但眸中黑亮异常。 千湟神色复杂,心底难得的生了几分同情,他没经历过这种疼,但想必也不好受。 魔君殿后,寝殿内希珏一副温香软玉在怀,珞翼娇滴滴靠在他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胸口,道:“夫君,天界来插手我们迁都一事真是太可恶了,我们捉几个仙君来出出气可好?” 希珏点头,道:“娘子看谁不顺眼?” “我听说此次瀚突城围攻一事,一个叫沈粟的最为可恶,夫君不如捉了他来可好?” “他呀?” 感觉到他的迟疑,珞翼伸出指尖滑上希珏的脖颈,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喉结,柔声道“夫君,您是舍不得,还是不想伤他?” “罢了,管他什么天族之人,娘子说什么本君都答应” 珞翼眼角上扬,伸手勾住魔君脖子将嘴唇贴了上去。 不管你们之前是何种关系,如今他已然忘了你,我看谁还能跟我枪。 许弃趴在窗檐,听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转头却看到沈粟脸色沉的可怕。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推了沈粟一把,指了指上方,后者恍若回神,不动声色的往上飘去。 凌楼之上已经没了结界禁止,来去自由,但如今来这的除了沈粟也无其他人了。他瞧着下方越离越远的魔君殿,心底隐隐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凌楼之中没有照明,屋檐外的铜铃脆响,让整座楼看起来就像座鬼楼一般。 沈粟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强迫自己不去看四周,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也不能点灯,只能借月光摸黑前进,好在殿内也没什么杂物,很快就到了那架木格前。 他与许弃兵分两路,一个负责在下方留意魔君殿动静,一个负责上来找那半卷山河图。彼此之间靠一只灵鹤传达消息。 沈粟举目环视着围满了整面墙壁的木格,试图找到上次被中桁抽出画卷的木格,那也是思元所说看到山河图的木格。 可每一个格子长得一样,每个卷轴都是一样的保存,他看了一会,无可奈何的随意拿了卷画轴出来,打开外面的木盒将画卷抽了出来。 月光之下,沈粟这一看便看了半响。 画上的脸是他的,也可以说是风辛,浅灰布衫,木簪束发,眼眸含笑往身边看着,能让在这幅画中让风辛如此温柔去看的人,沈粟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又一卷,画的不是笑脸,而是怒然神色,浅蓝长袍的男子站在一家修仙门派前,手中银剑沾了血迹,浑身上下是溢出纸面的冷冽气息。他身后的道家府门不再完整,而是被人无情毁了七零八碎 他记得这里,是青黎院。 他又往旁边木格翻了几翻,这次是隔了好几个木格的距离,他抽出来一卷看到画面又不同。 画中的人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拿着书卷靠在榻上,侧头看着画外,眼眸清透纯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俊雅且纯粹。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张张静谧的画面,每一张都如身临其境一般再现神态。皆说一个人的画可以看出执笔之人的心意,可这些画呢,是什么?沈粟嗤笑摇头,不过是那人打发这万年时光的消遣罢了。 沈粟收了地上的画,放回盒中太麻烦,反正这里没人会来,便笼统的塞在了一个角落。 他低身又找了一幅画出来,还未打开,不知从哪来了一个黑影将他带到了房梁上,沈粟被唬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看他,却看到一张甚是眼熟的脸。 中桁眼神示意他看下面,斛启已经带了好几个人闯进了大殿,看到空无一人的大殿,气的原地跺脚,“搜!都给我搜,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那些人四下散开来,搜遍了大殿每个角落,也发现了角落中被沈粟塞进去的画。 “大人,你说那小子会不会已经逃走了” 斛启瞪了他一眼,拿过侍卫手中已经褶皱的画看了一眼,然后扔在地上,走过去把木格后的暗房打开,进去转了几圈又出来了,气愤的拍在木格上,愤愤不平的走了。 沈粟见此便想下去,却被中桁拉住了。等了半响,中桁才让他从房梁上下来,沈粟拿起灵鹤联系了一下许弃,后者立马发了个安全过来。 沈粟微有疑惑,若是许弃没被抓,那些人怎么会发觉凌楼上有人。 “沈公子来这作甚?”,中桁捡起了地上的画,拍了一下沾染的灰尘,卷好放到木盒之中,道:“就算沈公子不喜欢,也不该踩上几脚吧?” 沈粟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囧。只见中桁手中的画卷已经展开,而在画卷之人的脸颊,赫然一个脚印。大概是上次走得急,不小心踩上去的。 沈粟道“中桁大人为何在这?” “此处是魔界,我如何不能在?”,中桁拿过沈粟手中的画,用袖子擦了一下,但是没擦干净,忽想起什么又随意的放下了手,匆匆一卷将画放了回去。 沈粟眼眸微垂,道:“中桁大人,你上次给我看的东西匆匆一瞥还未看清,可否再拿过看看?” 中桁转头,道:“魔界不宜久留,沈公子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不是有中桁大人在吗?”,沈粟迈步走到中桁面前,道:“难不成大人还保不了我的安全?” 中桁黑眸一深,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粟看着他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 许弃最终受不了魔殿内的旖旎风景,痛心疾首的远离了那个房间,缩在凌楼山下的一块石头后,这处也还能看见魔殿的动静,可还没等调整好位置,一道灵音从脑中响起。 ——速去北境! 这边灵音刚收,那边魔君殿内忽然奔出好几道身影,瞧着那急切模样,也是奔着什么东西去的。 许弃起身往上看了一眼,沈粟刚好驭剑而来,许弃飞身一跃,两人速速往北境赶去。 “方才魔君那边出去了好多人,大概也是要去北境”,许弃道。 沈粟道:“之前神器已经在北境有所感应,现在怕是出什么事了” 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两人也行了大半日,还没下到北境地域,沈粟便瞧出有哪里不对劲起来。上次来北境时,举目望去都是绵延无尽的雪山,而在现在,竟然凭空多了条河流来。 “我天!这河源头是哪啊?怎么这般壮阔无比?”,许弃惊叹着在河流上方来回看着,沈粟也颇为好奇这河是从哪来的。 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从北境由南至北贯穿而过,冲向尽头的一处断崖。这条河是被直接搬过来的,架在雪地上有些突兀,翻涌出来的河水打在岸上,溅在雪地上,留下一块块像伤疤一样的痕迹。 万年冰域单调无色,此刻因为这条奔腾跳跃的河流而多了几分活跃与暖意。 许弃一连啧了好几声,叹道:“寒觞君也太厉害了,从哪弄来这么长一条河?” 那河又长又宽,流的又急,雪山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厚压,有些地方都陷了下去,积雪似雨一样滚进了河中。 沈粟一落地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他定了一下身子,三步之外的雪地突然就崩了下去,瞬间就被冲向下游的悬崖峭壁。 沈粟赶忙拉着许弃退了几步,两人惊魂未定的看了一眼,这要是掉下去,再被上头的雪霜一压,妥妥的出不来了。 沈粟:“兜转星河,果然乾坤袋是在北君手上,我们去找他” 这时,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一个身影,与雪融为一体稍叉点眼神就溜走了。沈粟脚步虚离地面,飞速往他而去,但那人影却始终隔着那么段距离,沈粟一手聚了灵力,点出一抹星光坠在前方,那人停了下来转身看他。好在这次是越走越近,果然是寒觞。 沈粟道“北君,小仙正找你呢” 寒觞笑笑“你看,这河流可好?” 沈粟点头,礼貌的夸了两句,“甚好甚好,这雪山有了这河真是气质都不一样了” “那你可愿留下来?”,寒觞看着沈粟,眼中期盼明显。 沈粟纳闷道,我留下来做什么?遂开门见山道“北君大人,乾坤袋可是在你手中?” 寒觞暗下了眼眸,道“你要的话我便给你” 沈粟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北君大人如此慷慨,小仙真是感激不尽” 寒觞道“那本就是你的东西,当它坠在雪山之外时,我便知道你会来寻,所以一直在这等你” 当乾坤袋从云巅坠下时,寒觞第一时间便将它拿到了手,可与此同时,也代表着其主人的陨落,他从不相信风辛真的就死去了,所以放出无数红蛇在人间守候,可世事难料,他最后寻觅的人竟在天族重生,那个让他厌恶至极却无可奈何的地方。 他等着沈粟来寻,用他唯一且仅有的筹码,将他留在身边。 “你在这等我,我去将乾坤袋拿给你”,寒觞言罢便走了。 沈粟往前方眺望一眼,他上次来北境时也不知道北君府邸在哪,在雪原中能不能找到全靠运气,当然运气不好的话,北君府邸还没看到,反而与魔界之人碰上了。 许弃嘀咕道:“这北境也不小啊,怎么就被我们撞上了” 漫天风雪横在沈粟眼前,在那层风雪之后,魔君希珏一身黑袍神情冷酷,在他旁边的珞翼身着赤红锦衫,她看了眼沈粟,对希珏道:“夫君,那边就是方才我与你说的星君,你可要给我出口气,把人抓回去” 珞翼语毕看了眼介俞。介俞无视她的殷切希望,对希珏道:“北君不知去了何处,要不我先去找他吧” 希珏摇头,道:“不急,他怎么也会来的。眼下,还是先替夫人把他们捉过来为好” 希珏没说让谁去捉,中桁没动,介俞也没动。对面的沈粟与许弃也没动,反正都是找北君拿东西,迟早都得打一架,现在跑了之后又得遇上,于是沈粟也懒得动。 “还杵在这做什么?”,珞翼推了一把中桁,在希珏面前她也不敢太泼妇,只得柔声道:“快去把他们抓回来” 中桁抱着剑没动,算是彻底无视了珞翼。珞翼见支使不动他,轻哼一声对希珏道“夫君,你看他,竟然连主子的话也不听” 希珏斜眼看了她一会,对介俞道“你去” 介俞寄人篱下不得不照令办事,捏了两下指关节便往前奔去,不是走,而是奔,因为他需要速战速决。 沈粟与许弃闪身分开,一左一右将介俞困在中间。三人都未用剑,而是用法力比拼着,一时之间灵星光影在白雪中纷纷炸裂,偶有溢出的灵力甩在河水中,击出几丈高的水花。 介俞没想到这两人的法力飞升如此之快,速战速决的计划被打乱,介俞避过沈粟的一击,左手蓄起一团浑浊之气,几条咕噜冒泡的淤泥便从他手心钻出,往沈粟飞去,沈粟早在浑浊之气冒出时便已经抽剑砍断,但是一旁的许弃没有法器,被那淤泥钻了空子,紧紧将他束缚在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