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消失的星球》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一章 初见 01 初见 那天下午，我正在花园里培植新品种水草，准备在后半年星系委员会采购时好好赚上一笔。这种水草具有良好的维持功能，保持环境在周期内不发生改变，简单说，水草让水下时间接近停止，在里面的生物不会因环境发生改变。 星系委员会最近对把生命维持在某一种形态颇感兴趣，这让我想到一些古老星球，当然不包括我自己的。我来自一个美丽而脆弱的星球，那里的时间呈直线发展，生命有开始和终结。在我爷爷小的时候，时间还未曾改变，他还信奉上帝，认为上帝主宰着一切。 而如今，星系委员常让我想起爷爷口中的上帝，形象依旧模糊而清晰。只要你愿意，时刻能感受到上帝的存在，爷爷总是这么强调，如今对我而言，很多事不需要愿意或者不愿意，更谈不上同意或者拒绝，比如卡利斯的到访，从来不会事先通知。 他来之前我正把水草放进鱼缸。飞船到达时，实验室颤抖着，好像小时候那场难忘的地震。地震后我和父亲一起离开母星来到波克塔。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爷爷，离开我的星球。当然，后来的我再也没有回去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的星球最终被星系委员会管辖，成为一级观光星球，那里是学习植物学和生物学学生们的天堂，我却再也没有回去。一来父亲不希望我回去，二来，我喜欢波克塔，这颗星球上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我更愿意把波克塔看作原本的家，在这里我有美好的童年，没有战争，没有害怕，甚至可以没有死亡。 卡利斯每次来访都让我想到第一次在波克塔见到他的情形。俊美的脸庞，让人嫉妒，更让人嫉妒的是他乘坐的太阳石飞船。那天，波克塔市长拖着长长的披风，披风足足有一条街道那么长，孩子们躲在窗户后面看着他走过街道。女孩们拿床单滚在身上模仿市长的样子。 但，“披风实在太长了”，凯瑟琳笑着说，“我们把床单全接起来也不够。” 那是我在波克塔的第五个星系年，家里从我和父亲两个人，变成六个人，有时候还更多些。萨尔福特父子每半年来一次，他们来波克塔避开风暴季，父亲第一次把他们领进家门时，萨尔福特温文尔雅的性格就得到了妹妹们的喜欢，特别是琼，琼和我太不亲近了，这方面凯瑟琳就要好很多。 凯瑟琳喜欢在我身边，一起研究树叶标本，一起去白色小礼堂学习星系法律。琼可真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白疼一场，自从萨尔福特来过以后，她总是找着话题谈论他，一起朗读的时候，她感叹，这段诗词不正是描写了拉美诺贝肯星吗？而当我们说起泥土对植物的作用时，琼就皱起她的眉头，躲得远远的，好像她和萨尔福特一样见不得泥土。 第二年开始，每年风暴季前夕，琼都会都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生怕家里有一点点泥土。萨尔福特的皮肤受不了一点泥土。 那段时候，凯瑟琳就会帮我把植物搬到地下室里。我们躲在地下室种植水灵，白月草和芝兰叶，直到琼还是找到了我们，并且要求把泥土从地下室搬走。凯瑟琳舍不得这些植物，到了第四年，我们终于研究出了无泥土栽培方法。琼才愿意带着萨尔福特和我们一起朗读，一起去弗拉德塔顶看星星。而那时，他们已经手牵着手像一对恋人一样，只是我父亲还不知道这些。 卡利斯在第五年来到我们家，那天太阳石飞船停靠在中央广场上。市长的尾巴都快在石子地上磨出火花，凯瑟琳和我打赌说尾巴肯定磨破了或者奇丑无比。 我认为那条尾巴或许是伊瓜啦星人的弱点，他们怕长时间暴露在太阳下面，或者害怕遇到水。凯瑟琳嘲笑我的想法太天真，以为谁都像拉美诺贝肯星人害怕泥土一样，其实市长尾巴里装着他们的意识。我认为她想说的或许是灵魂之类的东西，至于意识，那是我和父亲才拥有的。伊瓜啦族人的尾巴里藏着意识真让我有些反胃。但凯瑟琳说的很认真，仿佛她能看见披风下面的东西一样。 和其他孩子一样，我们都想看看太阳石飞船，有些孩子在家里就能透过街道看见广场，而我不能，我要借助全光望远镜，一种在星系古董拍卖会上才有的东西才能看到远处发生的事。琼让萨尔福特坐在她旁边抓着她的手，她说她能把看到的东西传到萨尔福特那里，既然琼可以做到，我想凯瑟琳也可以，但凯瑟琳却好像对太阳石飞船的兴趣远不及市长的尾巴，她回到地下室修剪植物，只留下我和琼还有对琼言听计从的萨尔福特。 我索性离开甜蜜而叫人窒息的房间走到街道上。街道没有被管制，大部分和我一样没有特殊天分的孩子跑到街上，撑起尾巴，掂起脚或伸长身体向广场张望。 市长对着太阳石飞船鞠躬，飞船看上去并不大，绿色或许银色或许金色的船身，我无法确定船身的颜色，有时候甚至无法确定它的样子。三角形？梭形？条形？它和什么形状都像，又都不像。过了好一会我才想明白，太阳石飞船一直在变化形态，当我数到第121种形态时，我再也无法清晰判断，之前是否有相同的形态出现过。我开始困惑眼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我只在诺曼将军家里听到过一次太阳石飞船的故事，那是星系最神秘的飞船。 接着他就出现在飞船前方，市长差点跪拜下来，太阳石飞船瞬间消失。他站在那里，我的父亲走到他身边。看到这一幕时我张大了嘴，他要来我们家？为什么又是我们家，我飞快地往回跑。推开家门的时候，看见他坐在凯瑟琳旁边，若无其事地翻阅我的书，好像他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而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子里的客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二章 故乡 02 故乡 父亲在波克塔的职业像一名教师。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并不真的知道他的职业是什么，或许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父亲。他是我的父亲，不知道算不算值得自豪，至少在最初我一定是自豪的，大地震之后我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死于水污染和辐射，没有发生内在腐烂，那是一段不可能在午饭时间回想的历史。马露琳纳微的子宫先开始腐烂，当时里面还有一个8个月大的孩子，女性的子宫无一幸免，男性则肠道溃疡、肺水肿、心脏像珊瑚一样失去光泽，坑坑洼洼。 医生束手无策，宗教在一年间溃败成散沙，大家被迫停止自然繁殖，好在人工繁殖和体外生命培植技术早已成熟。至少在当时看来，这让我们种族不至于面临彻底灭绝。 星系委员会如神灵般降临我们的星球，那种和我们长得极为相似的生物踏上燃烧着火山碎石的土地，他们像我们的人又不像我们的人，像所有人又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那是一张张古怪优雅的脸，只有一次我曾用全光望远镜看到他们，我确定那张脸我一定见过，但又更坚定不移地确信从未遇到过如此的面容。 后来我偶尔会想，当时一定有什么古怪的力量让我记不清那种面容。 星系委员会带来希望，似乎是星球唯一的希望。已经发生的死亡并没有因他们的到来而停止，但至少一大部分像我一样的孩子获得了新的机遇。我和父亲被带到波克塔，原本来的或许不是我，我记得我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但父亲选择了我，他把活下去的希望给了我。 刚到波克塔的时候，我常常幻想，哥哥或者姐姐要是在波克塔生活，父亲一定会感到骄傲，哥哥不仅聪明而且记忆力非凡；姐姐更是漂亮得让人羡慕，三个孩子中我最不讨人喜欢，个子矮小，相貌也远不及家里其他孩子，可父亲却选择了我，把哥哥和姐姐留在了星球上。 我一直幻想父亲选择我上飞船一定有某种像神话故事般不可置疑的原因，比如，我身上背负着某种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使命，通常是拯救种族或者对抗强大的敌人。我会在某个机缘巧合又命中注定的时刻遇到一些神秘的老师或某个英雄的英灵之类。他们会把使命告诉我，也可能只是个骗局，总之真正的使命一定会出现，当出现时，我会变得无比强大，像哥哥一样过目不忘，像姐姐一样拥有人人都愿意为她服务的吸引力。而在这之前我通常都是浑浑噩噩，甚至弱小被欺负的。 在波克塔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家里从我和父亲两个人，到后来有了凯瑟琳和琼，她们是一对姐妹，长得难辨谁是谁，共同点是两个人都和姐姐一样漂亮，甚至比姐姐更叫人喜欢。凯瑟琳和琼的身体生长缓慢，父亲说这是斯坦纳维亚人的特征，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斯坦纳维亚人，这个星球在被星系委员会管辖前并没有发生地震，也没有洪水和火山爆发。斯坦纳维亚是一颗浪漫的星球，这是凯瑟琳喜欢用的词，她总说没有比斯坦纳维亚更浪漫更友善的星球。 斯坦纳维亚星紧靠着星系边界，这是一颗非常遥远，抬头都看不到的星星。琼说，那不是远而是小，斯坦纳维亚实在是太小了，星系委员会竟然对那里都感兴趣。 我一直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好像在琼的心里，是星系委员会擅自管辖了斯坦纳维亚。父亲却说斯坦纳维亚并没有地震也没有受到我们曾经遭受的苦难，斯坦纳维亚是一颗缓慢衰败的星球，源于他们古怪的信仰——万物有灵。因为相信万物有灵，斯坦纳维亚人渐渐不再食用任何星球上的产物，玉米、苜蓿、甘草、他们认为全都不能食用，因为不能食用有灵的生命。为了生存，斯坦纳维亚祖先与自然万物缔结了盟约，新出生的斯坦纳维亚人与某种自己不知道的生命缔结盟约——通常是出生时看见的东西，一朵紫色的玫瑰花或者豌豆。当斯坦纳维亚人伤害了盟约中的生命，则躯体渐渐死去，灵魂以新盟约生命的形式生存下去。父亲说，这样的信仰之下生命必然会逐渐衰退，最后变成别的物种或者消亡。 星系委员会管辖后，斯坦纳维亚人开始和外星生物繁衍新的物种，大部分年轻生命搬离星球，去往不同的地方，除了拥有古代斯坦纳维亚血缘的人依然有盟约在身，新斯坦纳维亚人几乎已经算不上斯坦那维亚人。 听到这个故事时，我感到一阵冲动，想问问父亲，离开了故乡星球的我们，或者我，是不是还是原来星球的人。但我没有问出口，当然羞耻是首要原因，我总害怕自己的问题幼稚或看上去不够聪明。 卡利斯和我完全不同，他和家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不一样。我怀疑他来自星系最神秘的克萨尔星，那颗星球拥有至高无上的理性，熟悉万事万物运作规律，冷静甚至冷酷。 克萨尔人口极少，却拥有无限长的生命。凯瑟琳认为卡利斯来自拉美诺贝肯，拉美诺贝肯人痴情而且热忱，只是有些神经质，尤其当他们恋爱的时候。当然这也是女性喜欢的星球，谁都希望找一个拉美诺贝肯人恋爱，他们会在黄昏的时候用星光点亮晚霞，会在你耳边说不完的倾诉爱恋。仿佛你是他第一个情人，不，你是整个宇宙第一、唯一和最后的情人。 凯瑟琳对卡利斯的想象过于天真，但她倔强地对此深信不疑。一次她甚至要和我打赌去问问卡利斯他到底来自哪里。对于这种人家不愿意说的问题，我还是认为我们即使在一起吃饭，卡利斯即使和我睡一个房间，也最好不要询问。从这一点上，我们星球的人总是有涵养并且更懂得矜持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三章 扮演 扮演 星系内所有活动必须参照星系手册。这是星系文明第一条规定，也是不可违背的一条。 学习星系手册是我们在波克塔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为什么说是之一呢？或许正因为星系手册的重要性不容置疑，反倒在每个孩子的心目中，它成了阻碍我们探究和冒险的岩石。 谁也不喜欢被拘束，但是没有拘束就没有自由，我们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可一旦有机会总想着偷偷改变些什么。只要没有重大违规之举，大人们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凯瑟琳尤其不喜欢星系手册，她常嘟着嘴抱怨星系手册把斯坦纳维亚写成了原始文化和邪恶宗教掌控下的无聊星球。事实绝对不是如此，没有比斯坦纳维亚更美的星球，没有比斯坦纳维亚更像宇宙缩影的星球，斯坦纳维亚符合整个宇宙生生不息的规律，万物万生、长延不息。 她总是反反复复说这些话，如果说在我眼里她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也许只有关于她对斯坦纳维亚疯狂的赞誉，那些赞誉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谁都不会高兴听一个人反复说自己的星球多么神圣，堪比神圣宇宙本身。谁都有自己的故乡星球，都有偏爱和想念，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凯瑟琳那样孜孜不倦地述说，生怕别人对神圣一词缺乏理解和想象一般。 她说这些话的神态和平时很不一样，显得遥远而神圣。一直以来我对于凯瑟琳和琼究竟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总是难以分辨，有时候让我有些烦恼。好在除去外貌，这对姐妹在个性上全然不同。凯瑟琳柔弱而独立，琼根本上就是浪漫的化身，她在的地方宛如玫瑰流淌的酒池，金盏花酿制的喷泉。 凯瑟琳那时候只有3岁，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克服星系年和太阳年的计算区别，星系手册第一条详细且清晰明了地写明了，星系时间计算方式以星系年为公用单位，各星球可按照自己传统计算时间。到达波克塔的时候我17岁，凯瑟琳只有3岁，她叫我哥哥，但是，她完全不像一个3岁的女孩，她有着漂亮的手指，宛若金色柳叶，看似弱不经风。 “我能一把抓住伊瓜拉市长的尾巴，把它扔到风藻海里”，凯瑟琳说她只是看上去像叶子般无力，实际上力量惊人。 说这话时，卡利斯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刚来那会他很少说话，即使是我们一起玩指认游戏时，他也不说话。指认游戏要求每个人扮演一种种族，然后由大家轮流猜测扮演者扮演了哪个种族。琼最喜欢这个游戏，有时候我觉得这游戏就是为女孩子设计的，琼喜欢扮演拉美诺贝肯人，捧着诗集对着太阳，还不忘举起右手。 她的手只有三根手指，纤长灵活，当她面向太阳站立的时候指尖宛若星辰闪耀。凯瑟琳总是一眼就猜出来琼扮演的角色。 卡利斯第一次扮演就把所有人都难住了，他站在窗台前，眺望风藻海，动作缓慢。凯瑟琳看了我一眼，我们都不敢出声，连琼都不说话了。卡利斯这个动作做了仿佛有一个星系年那么长，单足站立窗台，身体轻盈，一动不动，向着风藻海的方向望了很久，期间没发出一个音节，最后像白纸一样飘回屋内，摇了摇头，宣布扮演结束。 没有人猜出他扮演的是什么星球，“我猜是克萨尔，古老的克萨尔星。”卡利斯看着我，凯瑟琳也看着我，琼打开星系手册，克萨尔星的注释只有简单的诞生时间和标记为零的星球等级编号。 “没有克萨尔星的介绍。”琼说完把书收进手掌。凯瑟琳也看着我，我有些紧张，事实上我不知道克萨尔星究竟是不是存在，零级星球没有人见过，就连父亲也未必了解这类星球。 “不是。”卡利斯缓缓地说，我扮演的是伊梵奇卡托兰。 “伊梵奇卡托兰？这个不算，卡利斯你不能扮演这种神秘星球。”琼要求他重新扮演，卡利斯拒绝了，他拒绝琼的样子真是一点也不优雅。这在我的故乡是很少见的，我们星球的人绝对不会如此，对，我想是有些粗鲁，卡利斯拒绝得很简单，仿佛在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话语中没有情绪，至少我感觉不到。后来父亲告诉我，感知情绪这样的事我最好还是不要太过依赖，在星系里几乎没有什么用。 父亲是对的，琼突然就哭了起来，而我几乎在她哭的时候也感觉不到悲伤，她看上去很伤心，仿佛被欺负了一般。凯瑟琳悄悄走到我旁边，在我耳边轻声说“快出去。”我找了个理由让卡利斯陪我去风藻海走走，他答应了。答应和先前的拒绝一样平淡，就好像那些话不是从他身体里说出来一样，而是来自他背后的墙，远处的塔楼和更远处的风藻海上的暖流。 那时候卡利斯已经快1000岁了，如果按太阳年计算，按照星系年或许300岁，这是个让人头疼的算数，生命在地震发生前从没有自然而然活到200年的，而卡利斯已经接近1000岁，偏偏他看上去只有20岁。那张脸美丽得叫人嫉妒，他和凯瑟琳不一样，凯瑟琳如植物般，走路时是翩翩起舞的花枝；和伊瓜拉星人也不同，伊瓜拉星人就像他们的祖先一样，外型几乎没有变化，长长的尾巴，健壮的双手，短到看不见的腿，入乡随俗的肤色，很会讨人喜欢，就像市长那样。 在波克塔当市长简直是星系最好的职业。 卡利斯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更像我，不对，他比我漂亮得多。几乎占尽星系所有种族的优点，完美无瑕又冷漠无聊。他或许不会衰老，他懂的比我们都要多，却看上去和我们年龄相仿，他不会对我们做的事发表看法，琼总觉得他看不起大家，凯瑟琳没有和我说过她对卡利斯的看法，我觉得她应该是有想法的，就像她在发表对斯坦纳维亚星看法的时候显得神圣而又遥远那般。她应该对卡利斯有些看法，但从没有谈论过，至少在只有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说起卡利斯。她喜欢跟着我，从一开始到我们家时就喜欢和我在一起。和琼相比凯瑟琳更喜欢我读的那些书，还有我们一起养育的植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四章 伊梵奇卡托兰 伊梵奇卡托兰 波克塔的生活很有规律，市长每天会在弗拉德塔顶宣读星系手册总章第十一条:一级观光星球享有最高和平等级，战争禁止协议以及市民安全协议。 “星系文明万岁，波克塔万岁。” 波克塔市长拥有至高荣誉，但也几乎等同于摆设，因为无事可做。波克塔的一天几乎是前一天的重复，一秒如同前一秒的再生。历任市长几乎都没有机会升入星系委员会工作，这个星球井然有序，根本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波克塔接受星系战争移民，是渴望远离战争或者逃离家园者的首选星球，但这一切都由星系委员会说了算，星系移民委员会如果不给你b12移民协议，那么你永远也进不了波克塔。一旦踏上波克塔的土地，闻到了风藻海玫瑰色的海风，即使有星系最尚战的战士在后面追赶你，你也不用再为自己的生命担心，即使后者同样拥有b12移民协议，在波克塔，在这里，他也只能放下武器与你和平相处。 “市民们，记住波克塔没有回头路，让我们为和平的一天欢呼。” “星系文明万岁，波克塔万岁。” 弗拉德塔位于波克塔平地层中心，高250米，上半部分与风藻海平行。塔身由纯白色岩石雕刻而成，色泽如白玉，镶嵌无数颗大小不一，若隐若现的宝石；一天的不同时间段呈现出各不相同的色彩，早上是稀薄的粉红色，白天的阳光下是耀眼的红色，斜阳夕照下，又从粉红、金黄，逐渐变成暗红、淡青，而在夜晚又成了青金色，白色岩石映着淡淡的蓝绿色萤光，与风藻海遥遥相对，恍若仙境。 伊瓜拉市长每天太阳还是粉红色的时候就开始攀爬弗拉德塔。看过市长爬弗拉德塔的市民说，你就看见一块布慢慢地钻进了塔里，等到太阳被风藻海染成玫瑰色后，市长的脑袋才出现在弗拉德塔顶；等他出来的时候就更有趣了，仿佛身体被弗拉德塔截成了两半。 市长每天都像第一次登塔一样虔诚而骄傲，说一样的话，走一样的路。等他做完这些回到市长办公室，最近的星星已在海平面上悄然露脸等待波克塔的绿色夜幕。 与我和父亲一样，来到波克塔的移民都有自己的故事，有时候我会知道一些，更多时候我不知道，波克塔不喜欢过去，只喜欢讨论当下和未来，至于未来，事实上也是在风藻海之外，任何人一生只能进入一次波克塔，要么选择一直生活下去，要么选择离开，如果选择后者，则再也无法回来，市长每天演讲中都会提到“波克塔没有回头路”指的就是这项星系法律。星系中的任何事都必须参照星系法律，波克塔当然不会例外。 但，总有些人有特殊权利，这些事就由星系委员会决定了。比如萨尔福特父子，拉美诺贝肯星的风暴季对居民伤害太大，但是如果大家都逃到波克塔，这颗星球可能就会失去一个最大的种族，所以，萨尔福特父子和其他拉美诺贝肯人都有特别签署的回程协议，他们在风暴季来到波克塔，等风暴季结束就会到拉美诺贝肯。 一天琼从外面跑回家，兴奋地大叫，“真的，是真的，真的有伊梵其卡托兰人，我看见了，是个女的。” “真的吗？在哪？快带我去看看。”凯瑟琳伸长了手，从窗户伸到门口琼站的地方，枝条像新生的长形卵子，缠绕在琼的手指上。 “快带我们去看看。” 她看向我，脸上满是期待和好奇，见我不做声只顾摆弄白灵，好像担心自己说错了话似的，把手一下缩了回来。我只好收起白灵刚刚苏醒的种子，放在蓝色等待皿中。姐妹俩看我没有拒绝又欢快地交谈起来。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很有做哥哥的样子，至少在波克塔是这样。尽管在这里年龄是个大问题，但如果不去想这些，我还是经常被琼和凯瑟琳依赖，尤其是凯瑟琳，她有着淑女柔弱的特质，这一点琼就要差一些，或者说琼更外向活泼一些。有时我又会觉得，或许这些尊重和依赖都是因为父亲在波克塔教授星系法律，大家仅仅因为尊重父亲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可无论怎么说凯瑟琳还是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她似乎真心喜欢在我身边，至少刚开始那几年是这样的。 “快说说，伊梵其卡托兰人长什么样？”凯瑟琳问。 “是个女人，怎么说呢，她几乎是透明的。” “你又乱说，透明的你还怎么看见？” “我当然能看见，我的眼睛可以看到风藻海成千上万泡沫中最小的那一个。” “那不一样，透明的话，你还是看不见。琼，你是能看到很远很小，但那和看到虚幻和实质是两回事。”凯瑟琳试图解释。 “我能看见，这个伊梵其卡托兰人一定是实体存在的，只是，你看了就知道了，飞船直接停在风藻海中央了。” “什么？风藻海中央？”我感到惊讶。 “对，那里露出一个圆形广场。” “不可能，那上面都是粉色水藻。除了水藻之外只有藻气和海风，连一只飞行物种都别想从那上面飞过。” 凯瑟琳对琼不可思议的论述表示怀疑，她的身体变得通红，仿佛受了很大委屈。 “我就是，就是看见了。你快说句话呀。” “我没有听父亲提起过。” 不知何时卡利斯已经走到房间里，琼几乎是跳着跑到卡利斯身边。 “嘿，你扮演过伊梵其卡托兰人，说不定你应该见过他们吧，那些人长什么样，女人是不是透明的？” 卡利斯没有说话，拿起我的书坐了下来，一副懒得管闲事的模样。凯瑟琳看着琼着急，或许她也想看看透明的伊梵其卡托兰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她轻轻叫唤卡利斯，又拉着我的手，不论出门去看看或者卡利斯能多说一些关于伊梵其卡托兰人的故事，都能让气氛变得缓和些。 “伊梵其卡托兰人不会来这里，除非” “除非什么？” “你们不是要去看看吗？” 琼已经气急败坏，我只能带她们出门，前往风藻海。而下午的风藻海，幽薄的玫瑰色海水中，藏着可怕的寒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五章 黄昏的风藻海 05 黄昏的风藻海 宛如天际之墙的风藻海面前，高耸的弗拉德塔更像越过监狱的逃亡者。它有多美？凯瑟琳认为风藻海比星系中任何一片海洋都要美丽。她对美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和得天独厚的禀赋，可即使凯瑟琳也难准确形容。风藻海美丽的背后是它不可亲近的海浪，卷入天际，而我们在岩石上站立时，必要仰头才能看见它自顾流淌。波克塔上空，太阳都随之变化色彩；当绿色的夜幕降临时，风藻海浪花翻卷，星辰都仿佛随之深远，逃离或者掉落下来。 多年以后，当你们都离开波克塔之后的一天，卡利斯回来看我，问我是否还记得伊梵其卡托兰。 “那一年，那个透明的人，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凯瑟琳为此整整难过了好几日，不愿意吃东西，手臂几乎枯黄，她被伊梵其卡托兰人神秘的伪装术吓到了，认为自己之前对美的理解不过是花盆中狭窄闭塞的自我陶醉。不可知的美太多了，一直以为斯坦纳维亚拥有自然所有的美丽，我来自那里，理所当然对一切美丽不至于惊慌害怕，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并不理解，我不知道伊梵其卡托兰人的隐秘术有什么美丽之处。一次在白色小礼堂里，我试图问父亲，伊梵其卡托兰人的历史哪里可以找到，父亲告诉我，正如他一贯对我的教育，“星系手册上没有的，不需要知道太多。”伊梵其卡托兰，星系手册上这颗星球访问级别为0，禁止任何形式访问。 任何人都明白禁止任何形式访问就是即便连卡利斯这般能随意行走的人，都不能进入伊梵其卡托兰，没错，卡利斯已经拥有特权，没人知道他从哪里获得的这种访问权限，自从三年前他的飞船停靠在弗拉德广场，我看见他向我走来，面带忧伤的告诉我凯瑟琳失踪的消息后，我没有回应他的悲伤，只是默默听他诉说，而伊瓜拉市长每日的教诲萦绕耳边，“波克塔没有回头路”。 你怎么回来的？我试图提问。但这让我觉得丢人，简直太丢人了，总有办法会知道，这些办法都好过直接向卡利斯提问。至于其他人比如凯瑟琳是否知道卡利斯来自哪里，我更是不得而知。即使多年以后我依然相信卡利斯来自克萨尔星或者伊梵其卡托兰这类星系手册上禁止访问的神秘星球。但正如父亲一直希望我明白的那样，星系手册上没有的，不需要知道太多。 “记得，风藻海上的飞船——洛克诺号，星系委员会军用飞船。在那之前和之后，波克塔都没有见过风藻海上停过第二架飞船，即使太阳石飞船也不过是停靠在弗拉德广场。” “没错，诺曼将军你也应该记得，他在波克塔住了很多年，和波克塔的人很少来往，但和我们却很亲近。” “那也是因为我的父亲，他和父亲总有不想让别人听到的话要说，每次他们在房间里交谈时，房间外就爬满光栗虫的卵，里面像星系边缘一样安静。” 我骄傲地告诉他诺曼会和我们来往绝对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的父亲，卡利斯对此毫不在意，他坐下来，神情淡漠，和他一贯的淡漠一样。 “他的妻子就是伊梵其卡托兰人，那个黄昏，琼在风藻海见到的透明人，一种隐藏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如果谁都能看见他们，伊梵其拉托兰人将无法生活，每个人都会请求他们为自己预测未来。星系委员会教授他们隐藏术，自此伊梵其卡托兰人才走出母星。” 卡利斯的博学和他的年龄有关，我一直这么认为，能活那么久自然知道的会比别人多得多，等我活到他这个年龄也一定能像他一样学识渊博、冷静甚至冷漠。 那你为什么当年没有告诉大家？当然这样的问题我也不会问。 凯瑟琳为伊梵其人的美丽忧伤难过的时候，卡利斯也没有告诉她那种形体不过是一种远离麻烦缠身的隐藏术，实际上伊梵其卡托兰人远不如斯坦纳维亚人美丽，从女性角度来说，她们的身体显得过于纤细，没有前后左右之分，简直就像植物的根茎。或许卡利斯想让她帮忙寻找凯瑟琳的下落，可显然诺曼将军一家早就离开了波克塔，对于离开波克塔的人可能在星系的任何地方，但绝对不会在波克塔，这一点智慧的卡利斯当然不会不知道。 想到这我开始不安，既为眼前这个男人的到访原因感到不解，又为多年来存在于我们之间从未真正被揭开的一些事，也许只是我一个人单纯无聊的想象感到无力。 这使得我清晰地回想起那段记忆。傍晚的风藻海，飞船上有人看到了我们，我或者凯瑟琳或者琼一声没有忍住的惊讶。总之，当我们被一阵恐怖的安静包围后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光亮的绿色，宛若着火的荇蝾。我仿佛回到了地震前，那是真正的大海，水的尽头是水，水的开端是水，海洋上覆盖一片湛蓝；天空，是更无际的蓝，阳光下万物生长。明朗的气候，生物安然共存。每天、每夜、每一个分秒间，都是自然的狂想曲，春、夏、秋、冬，月岁往复。 当我醒来时，已经在家中，凯瑟琳担心地站在我身边，但她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天赋，害怕已经失去了它们，一如失去她口中美妙的斯坦纳维亚。琼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对透明的伊梵其卡托兰人再没什么兴趣，不停用手指变化出柔软的絮灵，打扫花盆旁掉落的泥土。 风藻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该问问卡利斯。那天他没有一同前去，但这并不妨碍他比我们更了解风藻海，甚至星系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我为自己有如此的想法深感羞愧，这种羞愧似乎一直徘徊在我、凯瑟琳和卡利斯之间，即使凯瑟琳离开了波克塔，即使卡利斯忧伤地告诉我她失踪了以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六章 寂静如声 06 寂静如声 布伦达·梅奇·克厄托德。 这个名字代表神秘和权力。这种权力依赖于星系委员会对预测能力的恐惧和信赖。 看似矛盾的恐惧和信赖，正是因为克厄托德家族的能力绝无仅有，谁都要要占为己用。 越是想要占有，越是恐惧它的存在。 得到的人害怕失去，而失去一种能力本身并不绝望，绝望在于己方失去的能力被另一方所拥有。 这种能力与生俱来，来自星球本身。 伊梵其卡托兰星赋予的能力让伊梵其族人在星系拥有至高地位，也正是这样的能力呼唤着星系委员会的军舰停靠在了伊梵其银灰色大地上。 星系文明早期，关于伊梵其的传说不过是维坦京拍卖会上的一个玩笑。 相传一个相貌奇丑的布兰多族或者纽拉维辛族，总之是那种身上布满黏液，走到哪里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串青绿色液体的泡囊种族。 泡囊种族算得上星系中数量庞大，性格怪异，不友善又胆小怕事的种族。在波克塔几乎看不见浅绿色、红色或蓝色泡囊族人。他们喜欢到处游荡。 泡囊一族生性好战，往返各类星球，参与战争换取金钱。另一些不参战的泡囊成了游荡商贩，靠贩卖一些星系违禁品谋取利益。 相传一个浅红色泡囊族人黏在一个美丽的宓穆星人肚脐上，四处宣讲自己的故事。 故事里，泡囊声称他本来不相信自己会拥有妻子，要知道泡囊族可是出了名的丑陋。但传统是用来颠覆的，预言是伟大的。 一个预言家断言他一定会遇到妻子并且繁衍出新的物种，结果他真的找到了，宓穆星人一看见他就爱上了他，他在众多美丽的宓穆星人中挑选了缇丽亚作为妻子。 缇丽亚身材扁平，腹部一小片隆起仿佛小山，小山正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凹陷，那个位置正好可以让他匍匐在上面，他觉得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段故事成了那年维坦京拍卖会上的笑话。 维坦京拍卖会本来是古董商人交流星系中奇珍异宝的盛会，在古董商人尖锐刻薄的眼中自然是看不起这些泡囊族游荡商贩的，他们使尽解数只为了把不值钱的岩石卖出改造石的价格，或者凭空捏造一些假的咒语，配上一个传奇故事。 同样，这个泡囊族人也没在维坦京得到想象中的荣耀，没人羡慕他拥有妻子，只有泡囊族人对他投以羡慕的眼光，他忽而钻进妻子腹中，忽而探出身体，见有人围观就大声喧哗，“只要10000光石，就能获得寻找伟大预言家的路线图。” 这张路线图最终被一个长相出众的古董商以2000光石买到，泡囊族人警告说，到了那里能不能遇到预言家可不能要他保证。古董商表示同意，一段时间之后他把这张路线图以20倍的价格卖给了星系军事委员会，配上一个更夸张的故事。 “这是一张古老星球的位置图，这颗星球看起来无生命居住，星系生物委员会无法远距离探测出生命迹象，但我以一个古董商人的名誉保证，那里有可怕的预言者，据说可以看见历史，窥探未来，星系的一切都逃不过预言者的眼睛，那颗星球曾预言了星系的繁荣。” 星系委员会尽管不全信商人的话，但还是派出了一小队探测者前往星球。 探测队队长的名字叫做诺曼·德佩特。 诺曼·德佩特的名字即使是星系委员会的元老们也要敬畏三分，不仅仅因为他战功赫赫，更因为德佩特家族世代为保卫星系文明而战，星系手册上接近四分之一的星球都曾留下过德佩特家族的智慧和生命。 诺曼带着一个爱好和平的芬特迪璱星生物委员会成员，一名图像记录员和一名身带60种武器的士兵来到图纸上标注的星球，踏上星球的那一刻，探测者们相信他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颗星球，因为上面什么也没有，根本不会有生命。 生物委员会探测器侦测不到生命迹象，这已经说明了这颗星球没有生命。或者如艾克鲁所言，要么没有生命，要么有星系生物委员会从未见识过的生命。 生命探测器不会出错。 诺曼将托菲特一号小型侦测船停靠在一座银灰色小山丘边，事实上小山丘更像一个没有棱角的方块，他把飞船隐藏在防护罩下，走出船舱。 四周寂静无声，尘沙有规律的从四面八方汇聚、散开、汇聚；在某个中央点聚集，又散开。星系边境的这颗星球，几乎没有光照，却反射着柔和的银色白光。 他们缓慢移动，因为寂静而不敢发声。但寂静并没有与之相等的无声，寂静中藏着密而繁杂的声响。 时远时近，仿佛有人说话，有人歌唱，有生命在绽放。 枯萎、兴盛、狂欢、消失的哭泣，智慧光芒浮动的噪音。 文明的钟摆，泡沫跃出海洋，盛衰与泥藻、绳索、沸腾，翅膀扇动。 正义、仁慈、信仰、梦魇、连根拔起；犄角、缝合、割断、墙壁炸裂。宛似一个音节就能打破寂静，银色沙地的歌里却找不出一个熟悉的音，除了寂静之声如星球上说不完的话却永不说出口，意义、终始、穷尽，全无或全有。 诺曼感到不安，这颗星球使他想起少年时阅读的古老歌谣。并非他不再勇敢，这种寂静带来的吵闹叫他烦躁。他建议全员返回飞船。 随行者不敢违抗，也没必要违抗。他们有更简单的方法向星系委员会报告探测结果。 图像记录员会传输踏上星球后的所有画面。生物委员艾克鲁未发现生命迹象，这和星系委员会已经知晓的情况相符，可以说探测计划已经完成，是不是要在星球上勘探更多完全可以在托菲特一号上等待星系委员会新的指令。 如果诺曼队长明确表示这不过是颗无生命居住的荒漠星球，星系委员会便会让他们回去，立刻启程。 见大家没有意见，四人回到山丘前，诺曼关闭保护罩，本该出现的飞船没有出现，托菲特一号在原来的位置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七章 杀戮回忆 07 杀戮回忆 他们身着黑色或者变换成黑色的样子，不论第一次踏足的星球光照充足、白日接近永恒，地表烤得滚烫或者海洋冒着燥热的泡沫。 他们都用同一种深黑色，对光产生相同的反应。这种同步性使得彼此更适合黏结，如同漆黑夜空，黑色连着黑色，连成巨大、巨大无罅隙的布，难以轻易割裂。 战士要的就是不被割裂，不被打破，继而打破敌人。 黑色就是战士的全部。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作战就是战士存在的意义。 自然获胜就是唯一的目标。 为了获胜，他们从不考虑死亡。 肉球垂挂的血红色大地上，所有人都离他远去。 数目无计的矮个子肉球，有些带着脸，有些只有耷拉体外螺旋状的脖子。 再往上，他分辨不出谁是谁，他们是彼此、是上帝、是不可侵犯的神灵。 他们也是一个个可以独立的个体，脆弱、单调，无休止的单音节重复回响在每一颗红色沙尘中。 个体睁开眼，咧开嘴，沙尘卷起魔鬼的头颅，亮出尖锐的牙齿。 牙齿锋利，星系中漂浮的小行星似乎都能被它一击而碎。 他想被牙齿刺穿身体总好过被涎水腐蚀。 那涎水令人恶心，如果有一天自己也会挂着那腥臭无比的涎水，恐怕再不愿意与人相见。 望着肉球挂在脖子两边的嘴，一个往后退，一个往前追。他一退再退，动作几近新入军队的下等兵，仿若身型丑陋，没人记得住名字的泡囊族。 歧视无处不在，与文明同存，泡囊就是被歧视的种族，好在他们自己不以为然，多么神圣的馈赠啊。泡囊可以不顾歧视，追逐肤浅的享乐，吃饱了便呼呼大睡，醒来便到处寻欢作乐，没钱了就奔赴战场，侥幸活下来或许就能享受一段奢华的好日子，在观光星球，数之不尽的欢娱都为他们敞开。 只要有足够的光石，即使泡囊也不会被拒绝，诚意的尊敬固然难得，虚假的欢迎总能花钱买来。 但是他不同，他比常人更厌恶羞耻。 他不能忍受羞耻，因为这敲击着他视为比生命更高贵的尊严。这两者总是形影不离，好似残月抱着新月。 想到尊严时，羞耻就如百足之虫不可忍受地爬上身体，蚕食、咬噬，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最终让他体无完肤。 他预感将要战败。 第一次战斗，家族的荣耀就将毁于一旦。而佩德特家族的荣耀只可发扬光大，不可有半点黑影。 当荣耀过于耀眼时，任何黑点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不可容忍的错误。 他预感这份无数光景，无数家人前赴后继挣得的荣耀将毁于诺曼·佩德特的懦弱，毁于他无法保护同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尽数死去，直到无限战士也被肉球贪婪的獠牙和腥臭的涎水淹没。 他从惊恐中醒来，羞耻令他无法接受，他呕吐，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他嘲笑星系里本就没有勇敢，勇敢究竟为何物？不过就是让一个战士不能轻言失败，要一个战士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感情的机器。而一个机器需要什么尊严，一个没有恐惧的战士又如何懂得尊严和荣耀的分量。 一切不过是谎言，用看似无上的荣耀让人忘掉自己，毁灭自己，而最后留下的又有什么？ 但他唯一不能做的就是甘愿死去。 佩德特家族，星系最高贵的家族之一，伟大的佩德特家族啊。即使死也该有可以相配的尊严。 要他缴械投降，得以保全性命，在他看来，无异于已经死去。 这个星系中，被俘不会有拯救。军事委员会历来如此，不过是出于某种利用的原因不能将此条规则写在星系手册之上。 星系委员会从来只会征服没有拯救。 这样说或许不公平，两者没有绝对的边界，征服即是征服，意味着武力、强制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样的民族星系文明中从来都不在少数，其实他们数目众多，而且只会越来越多。 征服、拯救，合作，不过是一件事的不同角度。 当一些星球落寞、物种退化、文明殆尽之时。在经历了漫长的支援和观察后，星系委员会的飞船降落在那颗星球上。 气态星球也好，岩石星球也罢。星系委员会都能将它安置在星系手册最合适的分类中。 对于低文明的星球而言，被征服和拯救不过是两种音节的同一词汇。而对于那些只懂单音节的物种而言，这几乎不可理喻，无从理解。好比泡囊族，索性从不进化他们的理解力，只求无限制的繁殖、蔓延；再繁殖、再蔓延。 当然不是所有星球都如泡囊一般短视。 不过是，表面服从，伺机取而代之。 每个物种都有弱点，每个文明亦然。弱点藏在传说、神话、习俗，甚至肉眼就能分辨的地方。 他相信活着就能找到希望，他拥有智慧，只要身体尚未毁灭，他就有机会用智慧杀死低文明物种。这种先天的物种自信，他从出生便已拥有。 意识越来越清楚，决心越来越坚定，既然不能去死，就要杀出一条胜利之路。 他已有了计划，先拯救无限战士，继而杀光这些低文明物种。 杀尽一切。不留余地。 佩德特家族要的，就是毁灭一切敌人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 他的死只可以用来交换胜利，只有这样的战士才能战无不胜。 他冒着杀气，征服的火焰灼烧全身，炽热、滚烫、喷薄欲出的愤怒。 决心已定，沙尘已起。身形疾如闪电，比闪电更迅速。 再不需要踌躇。 宇宙万亿光景，斗转星移、文明更替。但征服永远只有两种形式——谈判或者杀戮。他擅长后者，他为后者而生，他是王，杀戮的圣殿里，只有他才是唯一的王。 这样的王，少年时便亲手杀死了睡眠。 唯一能让他睡去的是杀戮和拯救混淆一物——杀戮即是拯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八章 谈判或杀戮 07-2 谈判或杀戮 他从不质疑，刀锋从身体内撕裂而出，情景足矣吓死低等智慧生物。 这种撕裂对他而言已经再熟悉不过。他没有疼痛，也来不及去感受疼痛。 膨胀的神经管道，充斥着愤怒、冷漠和高高在上的怜悯。 他知道自己拥有神经系统。这种系统象征高等智慧同时也代表相等高度的脆弱。 是的，脆弱。自懂事起脆弱就与他形影不离，他讨厌这种感觉，但是神经系统能独立于个体喜好，它拉着脆弱不放，你就要忍受。不论愿意或是拒绝。 这是他这种生物的命运，优势大于劣势，进化上这种独立于外又整合一体的神经系统不会在进化的路程中消失。 和家族中所有人一样，自小忍受这一切，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也的确已经习惯了。 杀戮带来屈辱，屈辱令他振奋。 刀锋划过，首先撕扯开雪白色的皮肤和再生骨骼。第一道战线已经开启。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这一招无往不利。在战斗中若有杀死自己的勇气，这勇气终将带来胜利。 所谓战争，诺曼的神经笑了一声——不过是一场巅峰的快感。 “专注。诺曼，不要让身体战胜你。” “品尝疼痛，接受它，不要抵抗它。抵抗只会令它更为强大。” “诺曼，你为战争而生。其他种族以为佩德特家族拥有力量，足矣攻城；或是拥有智慧，无需战火硝烟便叫外族臣服。但这都会成为过去。 这一战后，人们都将以你为荣，惧怕你、尊敬你。你是佩德特家族最不可思议的奇迹，你不仅拥有力量而且智慧惊人，记住你非凡人，诺曼。” 忍受着撕咬和随时破壳而出的肿胀。身体由内至外正在分崩离析。 这一战后，人们将以你为荣！他听到了神经管道里汩汩流淌的这些声音。 沉默、血液、没有片刻停顿。现在他只想要无尽之虚无来淹没一切感官。 如果没有感受，不再感受到它们，就没事了。 没人愿帮助他，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佩德特家族繁荣兴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他一眼，没有一个人想过哪怕关心他一次，仅仅一次。 没有，都没有。 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佩德特家族的荣耀。 整个星系对诺曼而言不过是团黑色废墟。 他诅咒航行，诅咒战争，诅咒家人如今冷眼以待死后必定不得安宁。 他甚至诅咒自己。如果杀戮和拯救可以混淆，荣耀也即是罪恶，他将永远深受其苦，不可得救。 这样的诅咒中，他根本已经忘记了自己这注定的一生所要承受的苦难，是没有人可以替代，亦没有人可以改变的。 四周寂静，浑噩伺机而动。 肉球们滚动跳跃，自一个方位到另一方位。 他被肉球们包围着押送到一块圆形石板上，丑陋的敌人发出一声声单一的音节，这种连语言都没有的生物文明叫他愤怒。 一只肉球从难以称之为“嘴”的地方，像吐一口唾沫一样，吐出无限战士。 战士和他一样被粗鲁地扔在圆形石板上。 果然是群低智商的家伙，他默默思考，头脑已经清醒。 他在等待，等待战士苏醒。 时钟——已开始倒转。 肉球停止粗砾的单音节声音，聚集在一起。诺曼眼前是一面肉球汇集而成的墙。 是领袖还是母体？这类低等智慧生物，不论体型因为星球的环境生长到多大，即使单个个体大过环绕星球的一刻小卫星，也不过就是母体中分裂的一部分。 有时候，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竟然会羡慕这种由母体分裂而出的生物。他们单纯、愚笨，却有着深深的系绊。 永远会向领袖权威低头，永远在等候母体的召唤。 生、死，从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既是这样，这些生物又何需发展出语言。 他们的交流源自低等生物本身的生命系绊。 红色沙尘包裹着他的身体，像个丑陋不堪的废气种子。刀锋没有划过皮肤，预示着杀戮尚未开始，等它破茧而出之时，这些沙尘不过是一抹遮住星辰的雾气。 “谁能听懂我的话？”诺曼对着肉墙大喊。 没有回应。 本是意料之中。 荒凉、寂寞、丑陋，只能在自己星球耀武扬威。这种水平的生物等级，连传送都做不到。 “听着，你们可以进化，拥有语言、智慧、和繁衍的乐趣。” 他在谈判，谈判就要抛出诱饵。诱惑对方。 要征服一个星球，先要征服那个星球上的文明。诺曼不仅深谙此道，他同时也知道改变一个文明就意味着以自己的方式征服了他。 英勇善战也能巧舌如簧。 “拥有语言。可以让你们发展更高级的文明，要确保在这颗星球上，你们的种族屹立不倒，永远是这颗星球上其他低等生命的霸主，那就必须发展更高级的文明。 我们的生物专家已经查看过，再过几百个星系年，这颗星球会有新的物种与你们一样强大，到时候战争不可避免。 现在我代表星系委员会给你们机会，若是你们愿意合作，未来依然可以保持最高文明的地位。如果你们拒绝合作，星系委员会不会再给你们第二次机会。” 肉墙剧烈地抽动了一阵，又紧紧缩成一团。抽动停止后，变成一只巨大的圆球。 诺曼要猜测这是兴奋还是喜悦？他要判断自己抛出的诱饵是不是对这只巨兽的胃口。 谈判虽是解决之道，但他不过借此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等无限战士醒来。 “你们需要智慧。没有智慧，你们就只能从母体分裂获得繁殖。 这种繁殖方式不仅过于原始，而且非常危险。从你们母体和子体的数量，星系委员会的技术专家能精准推测出毁灭你们种族的最小杀死率。根据最小杀死率，不用多杀一只，等你们的母体减少到预计范围。无论你们如何努力繁殖，日日夜夜不停息地分裂，都将是徒劳。最后，你们终将在委员会计算的时间来临前灭绝。 听清楚——灭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九章 无限战士 07-3 无限战士 “听清楚——灭绝。” “这不是危言耸听，像你们这样靠母体分裂繁殖的生物，星系委员会见得太多了。现在我给你们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 你们可以慢慢理解我说的话，翻译系统正在努力以你们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你们，我所说的是不是为了汝等种族考虑。” 肉球又一次抽动，挣扎扭曲的样子极其丑陋，诺曼在黑石板上望着它，好像望着星系中最丑陋的东西。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低等物种一定会被高等物种取代，除非你们能维持繁衍，并且快速进化。 别相信你们古老而缓慢的进化会帮助你们永远在这颗星球上称王称霸，不进化无异于等死。进化慢就是给同样有生存优势的生物超过你们的机会。 没错，你们可以说你们是擅战的种族，你们不怕战争。我只能嘲笑你们的无知和愚蠢，而我又不想那么做。因为你们的无知和愚蠢正式因为缺乏星系委员会希望能给你们提供的帮助，正是因为你们的进化已经不能仅仅依靠这颗星球了。 时空之镜正在向你们背过身去，等到它将灰暗的背面对着你们的时候，你们的末日也就真正降临了。 我，就是你们的救世主。” 诺曼不知道系统会如何向肉球传达他所表达的这些意思，但是肉球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抽动、扭曲、反转，拉成一条巨长的线，又瞬间缠绕成团。单音节嘈嘈切切刺痛神经。 “没有这些，你们今天活着就是等待明天死去。 湮灭是不逆转的毁灭。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星系委员会也帮不了你们。醒醒吧。” 醒来的不是肉球，而是无限战士。 战士苏醒，看着眼前巨大的怪物。 这时，诺曼扬起一丝笑意。觉得自己多少还值得活着。 他能够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等待、尽管他会痛苦、会失落，会无数次想要毁灭自己以结束他所抗拒的一生。 但是他是天生的领袖，没人可以将他打到。 而战士是为杀戮而生的怪物。无限战士是为永不休止的杀戮而生的怪物。 怪物吞噬怪物，怪物撕咬怪物，怪物毁灭怪物。 星系军事委员会从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他们认为丑陋的就要由更丑陋的使前者臣服。 手段无需在意，结果意味着一切。 谈判结束。只剩杀伐。杀戮之门随着战士的苏醒已经彻底开启。 诺曼没有退路，他何时给自己留过退路。 星系委员会、星系军事委员会、佩德特家族。没有一个人给过他退路，没有一个人教授过他什么是仁慈。 他们要的只有结果，能够保持整个星系维持正常秩序的结果。 星系文明至高无上。战士呼喊着，睁开了他赤色的眼睛。 他匍匐在地，完全不对眼前的敌人做出分析，仗着永恒的复活吗？其实不过是一群没有生命的机器，他这样认为，却感到耻辱，还在被沙尘裹住的刹那，在看着战士被裂开的嘴吞没的一刻，他曾多么急不可待的寄望无限战士冲破涎水四溢的嘴从里向外将它撕的粉碎。他会为它们欢呼，杀死它们，这帮傀儡。 “等一等。”他大叫。 战士的进攻已经开始，肉球宛似破裂的碎布，挂在星球上。直到它再次被吞没。 “请原谅，它有时候不受控制。我们继续谈谈，刚才说到哪了？进化。没错，进化，让你们拥有更高的文明，当然这颗星球还是你们的，如果你们愿意告诉我它原本的名字，我也好回去有个交代。 但我现在根本听不懂你们说什么。这样吧，星球就叫丘几星，丘几怎么样，就和你们发的那个音一样，见鬼，自我被抓到现在也没听到你们发出第二个音节。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或者告诉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这可是谈条件的好时候，我的建议是别浪费难得的机会，等被印上星系手册之后再谈条件可就难了，到时候唯一谈条件的机会恐怕将是又一场战争了。可就凭你们，五个无限战士足够让你们倒退几百年。” 无限战士又被肉球吐了出来，杀戮开启，红沙卷地，远处的星辰无情地观望着，一只只明亮冷漠的瞳孔。 杀戮，如飓风大作。 “你看，你们的智商，居然会犯第二次一样的错误，这些战士死不了，吐出来就能把你们杀完，显然你们根本没办法不吐出来，我来计算一下，你们有多少数量，轮流吞噬战士能撑多久，可那帮趴在地上的虫子不会死，老实说，这是个秘密。就当我们是朋友，告诉你们，那群虫子不会死，因为它们从来也没活过，懂吗？说起来它们还远不如你们等级高，至少你们嗯，拥有生命。生命应当被敬重，不该轻易放弃，何况，我只是派来邀请你们成为星系大家庭的一分子。” 单音节彻底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诺曼身上的尘土洒落地上。 “谢谢。没必要和那些战士计较，我带来了繁衍技术，你们可以和星系其他种族交配，但并非全部，就好像我和你，恐怕就不能，但还是有很多种族可供匹配，星系繁殖委员会会给你们送匹配手册。” 胜利在望，诺曼精疲力竭又兴奋不安，红色尘土流动起来，宛如火山口流淌的岩浆，一个小个子男孩恐惧地奔跑、摔倒、又奔跑，无论怎么努力，岩浆还是追上了他。 托菲特一号不见踪迹，眼前一片银灰色沙尘，没有红土，没有岩浆，更没有肉球和无限战士，滔滔不绝自负得意的话语声四下回荡。虚无的间隙、孩子的啼哭、无声、无终。他仿佛看见一个身影，单薄如水下叶片，跟他说了什么，仔细回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四周寂静，寂静之声轰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章 赤焰如冰 当一个生命识别到另一个更优越的生命，比自身表现出更高的优越性，生命会嫉妒、羡慕、或者装作看不见，无能为力的沮丧，亦或听天由命忘了这个发现。 这至少包括几种必要元素，首先是识别，最后是遗忘，中间，没错，中间是漫长的忘不了。存储、记住或者形成某种半新半旧半创造半原实的东西。当这种优越和进步被发现，被显亮尖锐一丝不挂的放在眼前，生命与生命之间，即使从未探索过星外文明的物种也会因为意识到遥不可及的先进与摇摇欲坠的落后之间比火焰更冰冷的沟壑，而挣扎、向往、疏离、谋取或是强夺。 渴望进步的星球通常容易被星系文明征服，新的繁衍技术带来物种优化——一种可想可见可得的优化。 即使星系文明仍然存在着等级之分，有所求就有等级之分，想要进化，想要加速进化，就难免需要忍受被征服的过程。 用忍受这个词也许并不合适，征服也不是天荒地老、一成不变。征服者可能成为被征服者，原本落后的文明可能成为一种更高级的文明。 星系委员会明白其中所有的道理，深谙宇宙文明的法则，并且严格遵循，丝毫不犯任何差错。 他们制定规则，修改规则，这就是星系文明的基石。 尽管文明势必伴随争斗、妥协，和解，不可调和也许藏匿不露的矛盾，但在向往看得见的优越生命初期，这些都不会被在意，被讨论，被视作阻碍。 进化，进化，再进化。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没有任何能成为绊脚石。 诺曼面前，得见的一切都燃烧着巨焰。 整个星球，水面冰冷。冰冷的水面上却冒着红色的鲜火，冰冷的火，炽烈的冲动。 一种觉知慢慢蠕动，仅仅在觉知状态，低微到距离初期优化都宛如无尽般遥远。 初级觉知，远不能被称作文明的星球。 这种星球，在觉知上，也是冰冷。不，也许只是没有温度的感觉。 冰冷是有温度的，而觉知上的落后，是没有温度，没有温度与冰冷截然不同。 觉知初期，只知道方向，只贪图生长，排除一切阻碍生长的障碍。 事实上周遭都是障碍，阻碍身体膨大再膨大，阻碍欲火燃烧再燃烧。 若是目力不可穿透则需挥舞身躯，撞击、喷吐、内燃，贯彻自生到死的声音，没有意义。 凡依赖觉与知而升起痛、喜、悲、愤怒、恐惧的文明，漫长时间里相互燃烧。 以冰冷的燃烧遮住一切。 那之后，无觉与知升起，无喜、悲、愤怒、无恐惧、渴望，痛。 海水翻滚他也翻滚，他、它、她，他们、她们、它们。 不会知道，是否有单个个体，或者仅仅是全部的部分，甚至部分都是全部。 没有觉知知道另一种觉知，那是下一步的进化。 于是燃烧持续千万个星系年，仿若永恒也不过如此，瞬间亦然。 当意识到永恒的燃烧和瞬间有何不同时，觉知得到进化。 经历一次次苏醒、死去、觉知无存。 盲目贪婪地生长，吸附、抛弃、残酷厮杀 一群觉知升起者，有痛、喜、悲、愤怒、渴望、痛苦和恐惧者，镜像里觉与知的痛、喜、悲、蛮野、粗暴、原始和无限生命的粗制滥造、粗鄙腥臭。 挂上武器就是力量和胜利的战士，套上禁锢，生命即时死去。 不能生长则瞬息全毁。 从觉知到下一个进化。 文明之前，暗无天日。 苏醒，躯干庞大依旧； 开火，无生命意义者无视生命意义； 镜像漆黑，看不见周遭亦无从知道自己； 丛林红树的皮肤，细微生物的等级。 披上斗篷变身恐吓的权威，谁都能将其归为己有，一无是处野蛮生长的傀儡。 文明利用另一个文明，强者利用弱者。 灭亡、复生、永远不会终结的生命，仿佛从未真正出生过。火焰自星烁中冒出，再归回火焰。 从没有复生，每次复生都是一个新的生命，繁衍过快，快到超过死亡几代倍速；最终死亡成功忽略，一种概念的消失，一种假定的不存在，新生和复活等同，也就难怪燃烧无尽，只有寒冰如火和赤焰如冰，不分彼此。只有这样，才能这般生死相叠，无生无死。 战士，就来源于这样的文明。 这是诺曼最喜欢的武器，每看见一个战士，他就仿佛看见整个燃烧星球的生物，星系委员会不喜欢那样的星球，毫无意义，但又不得不用心管辖，因其低觉知无生无死的力量本身虽不构成威胁，但有意识物种的利用却后患无穷。 这类星球由星系军事委员会直接管辖，无军事委员会出入协议，闯入者难逃审判。 等诺曼·佩德特意识到不见的不仅仅是托菲特一号，身背60种武器的战士和绘图员都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再次看见一个身影，听到寒凉如火中漂游着一种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坦然而盲目的相信，这声音曾和他形影不离，没有另一种声音能与之相比，一种活跃的，仿佛就是生命本身形态的声音。 将一种声音看作生命本身？诺曼感到自己一定是疯了。军事委员会训练下的战士，怎么可能疯狂？ 除非是自己受了这颗星球上某种元素的影响，他需要让生物委员会的人在他身上好好做一番检查。这事情以前也曾发生过，但和这一次完全不同。 声音怎么会是一种灵活的生命，时而浮在空中，时而宛似陷入海底泥藻中挣脱无路，时而又徘徊吟唱、跳跃、滑翔、震动翅膀。 如此丰富、鲜活，又怎可能曾经与他形影不离？他不过是一个战士，一个能号令其他战士的战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一章 低等生命 终于，诺曼开始担心，这种担心不无道理，也因着有迹可循愈发强烈。 看似没有生命的星球上，潜藏着他从不了解的东西，也许是星系委员会都未曾掌握的文明信号。 这样的事并不罕见，星系委员会也并非什么都了解，虽然他们希望什么都知道，除了宇宙本身之外，诺曼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会比星系委员会更一丝不苟，追求完美。 古老的微生物星球，一片银白色大地里，躲藏着某种东西，而这些东西正以某种方式凝视他，观察他。 这个星球的文明尚未准备向他揭开面纱，却带着隐秘的嘲讽，给了他一个深沉的打击。 托菲特一号，绘图员和战士被藏了起来，或者可以猜测的是，他们已经死了。 如果真的死了，令诺曼不解的是，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还能在星球上随意移动？ 托菲特一号已经详细记录了这颗星球的引力环境，也完完全全分析了这颗星球的大气成分。所有诺曼需要知道的信息，托菲特一号在登陆后不久便全部完成。这些信息诺曼已经完整地阅读过很多遍。 剩下的，托菲特一号帮不了他，生命形态探测结果低于可参考值。但是不能由此判断，这颗星球就没有生命形态。 这是最让人头疼的任务，诺曼知道，军事委员会里有些军官会以最简单的方法处理这样的事。 生命形态：原始以下 文明等级：低于可进化临界值 特殊性：无特殊性 诺曼不会这样简单处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眼睛所看的，飞船的试验舱做出的分析报告，也不仅仅是制图员的结论或是生物委员会专员的分析结果。 相比这些，诺曼更信赖自己神经系统的联觉反应，倾听它们声音，往往能指引他发现目之不及，实验舱也分析不出的部分。星系委员会虽然主张理性至上，一切法则也是出于近乎绝对理性的全面分析。但是星系委员会也依赖诺曼这样的高级神经生物，他们有感知万物的能力，往往能创造计算之外的奇迹。 何况，他还是个善战的战士，一个有谋略的军官。 诺曼已经将神经系统稳定下来，开始猜测周围可能存在的生命形态。 也许是钻在其他物种身体里产卵或是拥有释放干扰素的腺体。总之，这些生物多半是些丑陋无耻的家伙。 在星系中，需要寄生的物种，通常不被尊重，他们缺乏自主进化的充分条件，依赖性太强。容易因宿主的进化状态而改变，甚至一招不慎就可能全物种灭亡。 灭亡一个物种，对任何军事委员会成员而言都是庄严而神圣的事。有时候有些星球的军官会以此为乐，在自己介绍系统的醒目位置中标注那些由他们亲手灭绝的物种名称。 在星系中，大家给这类军官起了一个名字——制裁者。 制裁者的身份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处，比如，有些星球的居民迷恋和崇拜制裁者，喜欢被征服，幻想着制裁者有朝一日能踏上他们的星球，将他们的生命终结彻底。 不要奇怪，事情就是如此，不是所有的文明都有渴望生的意识。 且不论有些文明尚且未能达到意识的程度，而有些有意识的文明，却以死为乐。 偏偏，星系委员会不会让他们彻底灭亡。 崇拜制裁者的种族中不乏大量渴望与制裁者繁衍的种族，在他们的意识中，能与制裁者繁衍，就好像自己也参与了制裁和毁灭一样。会觉得自己也成了另一种高不可及的文明的一部分。 星系文明千奇百怪，但星系委员会掌握着一切。 诺曼再次检索星系中所有星球的记录，没有一行类似的条目。 很好，他想，非常好。 能把飞船隐藏起来的能力有很多种，无论是哪一种，摸清楚规则，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是，目的比规则更重要。 高级文明与低级文明的重要区别在于，高级文明有更为复杂多样的目的性。是否能根据目的决定行为，是判断一个文明高低的重要标准。 将托菲特一号藏匿起来这样的事，必然是有明确动机和目的的。 弄清楚动机，一切疑问都将一一解开。 而现在，他知道，那些东西在看着他，从一开始这安静无声的世界里就有东西盯着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比他更清楚他想做些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文明所能达到的。这无声的银色中一定藏着他从未想过的秘密。 诺曼的优点有很多，例如他记得很多事，想要忘记，却根本忘不了。就好像他天生就没有遗忘的能力。 每一个曾踏上过的星球，气态星球、岩石星球、燃烧着巨火的地表和只有水没有半点矿物的星球。有些星球上，文明已经出现了几亿星系年，有些星球上文明不过百年。 那些文明带给他的有欢迎、期待、冷漠、暴力，毫不知情的恐慌和蓄势以待的战争。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感到厌倦。他知道自己和家族里的任何一个成员都不同。父亲喜欢杀戮、占领，为荣誉不惜生命。一个战士，彻头彻尾的傀儡英雄。 这些他都不会忘记。星系中各种文明他不会忘，佩德特家族的荣耀和使命他也不会忘。 他的神经系统拥有星系最好的模式分类和识别能力。记忆如一种独立的物种，生活在他的神经系统中，无影无形，也非科技文明所说的粒子状态。 他们是他生命本身的光点。 诺曼觉得父亲和燃烧的无限战士没有区别，滚热的火，冰凉的温度。他们的太阳也是巨大的冰块，千年不化，只知道无脑生长，野蛮扩张，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不做，从来不会考虑。 而他自以为的思考，到后来也渐渐被自己嘲笑。试图凭借经验或以长者口中的天赋异禀推测将面对的处境时，他常常败下阵来，直到为存活拼死一搏时，杀戮大开，才侥幸获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二章 恻隐之心 09-2 第十二章恻隐之心 一次次险象环生，继而杀戮成病，最终，成为和饮下稈芩酒一样平常之后，诺曼不再精心准备，苦心筹划。他厌倦，厌倦军事委员会想要给他的一次又一次争取荣耀的机会。 但这厌倦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是佩德特家族的诺曼将军。全星系最伟大的战士。 诺曼精神饱满，熠熠生辉的脸上，是专属于英雄的胜利。 “诺曼必能委以重任。”对于这样的褒奖他毫不在意。 他甚至不在意之后的生命中会遇见什么，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将一切交给不可知，不可知和精打细算其实并无不同。他无法分辨两者的差异，更不用说从中发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新奇之处。 他不追求意义，不追求自由，那是浪漫的古董商人喜欢追求的虚无之物。 诺曼恰巧认识一个古董商人，那个商人有一个王子般令人难忘的名字——卡利斯。 卡利斯是他唯一的朋友，除此之外，他比位于星系最边缘的星球更加孤独。这个朋友似乎拥有一切，但诺曼知道，卡利斯不快乐，他所拥有的神经系统异常繁杂，因而他总是很迷人，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可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快乐，也许曾经可以，但是现在卡利斯明亮的眼睛时而就像星球背离恒星的那一面，没人知道消失的光去了哪里。 星系委员会并不在意个体的想法，这是诺曼永远不能认同的，但物种进化似乎从来也不遵循个体意愿，这样的矛盾，正是宇宙文明的基础。 永远不会有改变。 诺曼不会忘记，作为个体，被群体侵入时的无奈和痛苦。那些生命未经他的同意在他体内产下后代，这种羞耻和无助叫他奔溃。 他是军官，是高贵的佩德特家族最优秀的一员。那些肮脏，愚蠢，未加速进化的臭虫子，怎么可以侵入他的身体。 就好像被控制和蚕食了一样，一部分身体属于他，却也同时不属于他。 诺曼清晰的意识到那被侵占的部分依然是他自己的，这种感觉更令他厌恶，若是全然失去一部分知觉，也就不用再忍受耻辱。但是不能，他的神经系统总是高效而准确地掌控一切，即使一部分分支系统损伤，其他部分也会立刻补全损失。 那些低等文明在他身体里耀武扬威，诺曼曾一度偏好食用黄褐色藻类，一种腥臭腐败的香味，每天他都感到饥肠辘辘，贪得无厌，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贪婪的暴饮暴食，这种低贱作呕的饮食行为。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生不如死。 军官的骄傲，战士的荣耀，怎可被这些丑陋的家伙侵蚀？ 诺曼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自己成为一个贪婪成性的虫子。 他疯狂地驾驶着飞船前往生命委员会，目的明确，他要申请替换生命。 凭借诺曼·佩德特的功勋，他年轻尚轻，却已经拥有十一次复制生命的机会。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星系生命委员会向来高高在上，神秘且令人敬畏。 荣耀，尊敬，高高在上和神秘的传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掌控着生命复制技术。 没有人知道生命委员会究竟由谁操控，于是理所当然的相信其一切权力的执行受命于星系最高统治——星系委员会。 甚至有一种传说是星系生命委员会直接听命于那个从未露过面的星系委员会会长——萨斯·奥古利维诺。 托菲特一号经过审查进入星系委员会所在的时空面，星系委员会的坐标少有人知道，不过诺曼对此也不感兴趣，他要的只是帮他彻底摆脱这群丑陋的虫子。 “诺曼将军，告诉我们你此行的目的。” “重生。” 诺曼开门见山，他一刻也不愿意等待。 星系生命委员会也没有让他等待，而是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 “为什么？”他问。 原因是不该轻易浪费复生。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诺曼当然不能接受，诺曼当然必须接受？ 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一个生命虽然活着却和低等生物一样，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生命虽然未曾死亡，但是已经成了低等生命可以肆意操控的傀儡，他还不能改变，这样的日子要如何度过？ 这样的生命有什么值得留恋，“何况我自己挣来的权利，为什么还需要你们批准，那样的权利本应当直接归属于我。” 那个时刻，诺曼意识到自己的疯狂，意识到自己沉默的身体中，不甘沉默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嘶喊，在诱惑，在无休无止的敲击着他的神经网络。 他不确定，这声音是否也是那些虫子的杰作，它们在改变他，它们在控制他，不仅仅是他的饮食习惯，不仅仅是他一部分身体。 它们想要得到更多，越是低等越是贪婪得毫不遮掩。 有一刻他希望自己不过是个无知无觉的战士，这样他就可以大开杀戮，没人会责备一个战士杀伐无休，他们本来就是为杀伐而存在。 星系中，什么样的文明都有，至于权利，总有一些文明认为他们应当拥有更多权利。 支配、征服，究竟乐趣何在？ 诺曼突然羡慕起战士那般简单粗陋的生命形态，甚至羡慕起寄生在他体内的虫子。 离开星系委员会后，他对低等生命开始产生了某种隐匿的感情。 这种感情与星系委员会高高在上的冷漠截然相对，他们更热情、更宽大、更古老 、更深远。 黄褐色的漤苜菕藻也不再那么不能忍受，诺曼任由自己趴在地上，蜷曲着身体。 像一只巨大且轮廓分明的虫子，躲在泥藻腥臭的河边。这些腥臭的藻类不再让他作呕，也不再令他感到羞耻。他对虫子的厌恶也不再是彻底而绝对的。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知道这一切正在发生，而且必有源头。 改变初期，诺曼还会感到些许奇怪，但是神经系统很快做出调整，不久，这些奇怪的感觉也渐渐消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三章 变异 任何一个以可见实体存在的生命，想要感受到自身特质的增减都不容易。生命对外在感知的进化总是摇摇领先于内省感知的形成。 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的需要。而生存下来，从一粒尘埃，到一个低觉知物种，再到高等文明的建立，都建立在生存的基础之上。 这些实体生命上发生的细微增减无疑对生命产生着不可回避的影响。无论多们多么渺小，想要彻底忽略它，似乎也不容易。 只要进化一点，很小的一点，一个物种就变成了另一个物种，就好比增加一个点位就彻底改变了某个星球在整个星系中的位置一样。 一种形式的生命也很难完全独立于某一种类之外。 这一点对于有意识物种而言似乎更难理解。当然在有意识物种更为恒固不变的理解中，无意识物种或者那些仅有低级觉知的物种，例如跟随光线变化、星球位置变化而改变自身辐射指数、大小、形状和生长速度的物种，这些物种更容易因相同形式的生命表现被归类为同一物种。 对物种进行分类，往往发生在多物种共同存在的时空中，而多物种共同存在也未必一定会产生物种分类。还要取决于是否存在进化到更高文明的物种。 星系中，也没有有绝对平等。以相同的基础规则运行的星系文明，时刻出现着基础规律本身也未曾预计到的各种变化，因此星系委员会才会时时刻刻小心谨慎。 在共同生存的文明中，如果一种低觉知生命进入到高意识物种的生命中，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诺曼只能凭借感知去确认自己依然是自己，这种属于自己的认识中最重要的部分是——诺曼还是诺曼；诺曼的一切在诺曼的掌控之中；诺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诺曼·佩德特会愤怒、会抵抗、会妥协、会屈从，但这都是受诺曼自身意识控制。诺曼为什么会知道？知道就是知道，诺曼从来不问自己为什么知道，当诺曼知道这些的时候，为什么会知道就不再是问题而是状态。 知道的状态，觉知的状态，自知所以自信，自信是自知的表现。 漤苜菕藻的味道依然散发着腐朽和令人呕吐的气息，诺曼比之前饿得更快。 为了不影响星系军事委员会布置的任务，他在塔基尼亚星明亮耀眼的红色河流边留下一架小型飞行艇，为它做了隐身，并在其中储存了大量漤苜菕藻。 每次动身前往一个未知战场之前，诺曼都会先回到塔基尼亚的红河边收集漤苜菕藻。 后来，他渐渐觉得身体不再喜欢别的食物，即使它们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再也没有原来的美味，看到那些食物时，他不再有以往该有的期待。 然而，这也不意味着漤苜菕藻的味道变得有多好，诺曼还是不愿想起这些肮脏的东西，只是在饥饿发作的时候，在内心的贪婪变得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不再像起初那般抗拒它们。 他为自己准备食物，进食后的身体比以往更有力量。他能够明确且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身体中膨胀，如星系不断向外扩张的野心。 星系之外不过是其他的星系，宇宙之外不过是其他的宇宙。而除此之外，他相信自己还是自己——诺曼·佩德特大人。 被虫卵侵蚀的事情起先没有人知道，生命委员会也仅仅认为他受到某种低等物种的攻击，被腺体伤害，意识状态出现问题，这种现象经常发生。生命委员会也有理由在这种判断下拒绝诺曼提出的启动生命复制请求，毕竟一次生命复制需要耗费一艘飞船航行半个星系的能量，即使佩德特家族四处征战，星系内可提供类似能量的星球为数不多，并且只会越来越少，星系委员会的决定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即使发展到如此庞大的文明，仍可能不过是宇宙中一抹微笑的星尘，诺曼仰望这天空，一望无际的浅红色，两颗恒星一上一下，似乎挨得很近，也的确不远，就连普通的托菲特一号也不会把这个距离当作一回事。 唯有一样东西，星系委员会对它的渴望永无止尽，那就是能量。 星球本身能产生的能量和星系空间内的能量仍然不足以无限支持星系内所有种族的平等进化。 但这是大家所向往和追求的，难道不是吗？ 诺曼笑了，这正是他存在的意义，战争和侵略是为了提供帮助。 父亲将这些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荣誉。 但是诺曼知道，他不像他的父亲。他们种族的神经系统具有个体独立发展的倾向性，而这种倾向性在他身上似乎尤为明显。 不像另一些种族，他们的文明来源于子辈完完全全受父辈的影响，不论意志如何都不可能改变。 宇宙本身赋予的禁锢。 这些种族往往更有能力爬升到进化的顶端。 频繁的征战对自己毫无意义。也或许荣耀本身就是对其自身最大的赞许。 让整个家族为你自豪，让你所在的星球拥有更多技术，更好的繁衍匹配规则，更自由的星系移动条约。 这些都是文明星系的规则，星球和你息息相关，你的一切都影响着星球上各物种的文明进程。 有些物种应当承担这样的责任，因为他们在星球进化中已经走在了最前端。 没有选择，没人给你选择的机会。 当你的家族想要去其他星球度过狂风季的时候，不用提交公共飞船航行申请，不用排队等待审批。 当你的家族想要走访观光星球时，可以使用最豪华的蓝科顿飞船，蓝科顿飞船拥有三十一万条星系通行协议，几乎没有它道不了的角落。而且飞船上应有尽有，除了，不会有漤苜菕藻。 漤苜菕藻……诺曼发出自嘲的笑声，恒星的位置仅稍稍有了一丝变化，他已经推算了一百万种进化路径。 没有一种可能，能让漤苜菕藻进化到他的文明程度。 无可奈何吗？ 只有拥有情感觉知的神经系统才会有这样的感受。 这种东西，诺曼越来越不喜欢。 为了家族，他必须战无不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四章 蓄势待发 当邻近的卡普里安诺星，那颗土黑色的低能源无水星球开始从一颗恒星背后弹出脑袋的时候。 一些生物就做好了应对即将发生的黑暗季节的准备。他们总是提前准备，以求能够躲过一次次灭顶之灾。 当卡普里安诺星移动到两颗恒星的正中间时，天空就渐渐失去了光芒，像盛大演出的落幕一般，光线越来越暗。 长达整整三个星系年的黑暗便降临了。黑暗带来星球温度急速下降，水汽凝结在大气之中，既不能蒸发又不能落下，星球表面空气浑浊，大部分生物都会被迫躲在地下或是因为糟糕的气候成群死亡。 等恒星的光和热再次照耀星球时，又会在大雨和死亡中新生。 佩德特家族拥有精湛的治疗技术，但即便如此，治疗仍然不足以应对风暴季带来的伤害。 如今，风暴季的影响越来越严重，能平稳度过三个星系年的物种也越来越少。 气候没有给这颗星球上的物种足够时间来进化到适应风暴季的生命形态。 每当暴风季来临时，佩德特家族的人可以乘坐蓝科顿飞船飞往任何适宜的星球。 例如康斯多斯星，那里有年轻健壮，幽默善良的年轻生命；还有五光十色的琼楼宫殿，明媚的天空。康斯多斯星是艺术的圣地。每一次维坦京拍卖会上，来自康斯多斯星的奇珍异宝总能卖出上百万光石的价格。 也可以去厄尔达星，星系手册上的观光星球，自然是山水秀丽，天空明媚，苍穹如墨，对应着全星系最蓝的海水，那种蓝色，任何物种看了它都想要恋爱。 非风暴季的拉美诺贝肯也是好选择，没有一个物种像拉美诺贝肯星人那般，将干净整洁视作最崇高的标准。 极尽完美的干净主义促使他们进化出了一种奇怪的特性，只要碰到泥土，那种能让植物生长繁殖的泥土，拉美诺贝肯人的身体就会出现溃烂、流水、脱落，甚至死亡。即使勉强恢复过来，也会留下爱美的拉美诺贝肯人不能接受的伤疤，事实上在诺曼看来那不过只是些不同颜色的皮肤。 的确，能去往不同的星球，能躲过灾难的风暴季，能在任何地方都获得尊重和爱戴，这样的生活没人不向往。 然而，这就是一切了吗？自己辛苦挣得荣誉——星系中最宝贵的生命复制权，看起来不过只是一种承诺。 这种承诺和海上吹过的风，或者卡普里安诺那类没有希望的星球一样，枯萎凋零不值一提。 除了抽取它最后一点点卑微的能量，毫无半点作用。 胜利、自由、荣誉，甚至珍贵无比的复生权利，诺曼也不过只是获得了一种名声上的拥有，仅此。 佩德特家族看重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 他无法想象如果失败，如果成为傀儡，成为家人的累赘，不能像其他佩德特们一样作战时，家族是否还需要他。 佩德特家族所在的星球是否还有他容身之处。荣耀的反面恐怕就是毁灭和无地自容。 每念及此，与其说愤怒，诺曼感到更多的是无奈和疲惫。征战不会结束，这是他出生那一刻即被赋予的责任；荣誉不能不要，那是佩德特家族的一切。 除此之外，他能掌握的，归他所有的又究竟是什么？ 诺曼在这颗星球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状况，所有的经验都变得毫无作用。翻来覆去，前前后后，一直在走一样的路。 每隔一段时间又似乎绕回原地重新开始。 如果仅仅如此，是难不倒诺曼·佩德特的。他有十几种应对方式，但是他尝试了每一种，全都不起作用。 诺曼试图做些标记，一段时间之后标记消失，一切又重新来过。而当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段重复的时间或者重复空间陷阱时，星球再次发生改变，唯有断断续续出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间隙里回荡。 这里安静却并非无声，他知道有东西在看着他，悄悄地。 不，现在诺曼已经很清楚，那些隐藏在无声无息中的东西，一直都是明目张胆看着他。 不仅要看清他的样子，还要看透他的心。 周周转转间，他想到的那些事，不仅仅是神经系统自动联觉的反应，在这个星球上，神经系统的反应与平时不同。 他的情感被放大，因为放大而愈发明确。 这该死的地方。 敌人，躲在暗处。 在暗处的多半是敌非友。 友？诺曼笑了，在一个陌生的星球这根本就是奢望。 一个战士，踏上另一个星球，只有一种两种结果，死亡或者征服。 没错，就是死亡或者征服。 没有失败，不可以有失败。 可以死亡不能失败。 正是这样的信念，诺曼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但是，现在，他整个身体都在失去控制，神经系统紊乱严重，他不确定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那些虫子在这颗星球上产生了适应不良，导致被迫进化加速，也许是他自己受到影响，产生了神经变异反应。 毕竟，我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被那些东西侵入后，佩德特家族的荣耀已经染上了抹不去的羞辱。 除了杀死他自己，这份羞辱无法以任何其他方式被拯救。 但是他不能，杀死自己是最大的罪，他不能这么做。 星系之大，他走过的地方比绝大部份生命都要多，他未来要去的地方也比绝大部份生命都要多。但是他只感到全身紧绷，周围的一切都在挤压他的身体。 不过是神经系统的问题。 他告诉自己。 要冷静，诺曼！ 敌人就在等待你露出破绽。 他们蓄势待发只为一朝命中。 而他们迟迟不曾动手，一定是因为你还没有任何破绽。 他们目的明确，懂得观察和等待，懂得潜藏暗处，不暴露自己的踪迹。 如此种种之下，诺曼仍无法做出这颗星球上存在高级文明的判断，诺曼·佩德特和他的高级神经网络也就真的是徒有虚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五章 光漏 诺曼四处张望，拉长身体又缩短身体，佩德特家族的身体状态在生物委员会的《生物演化》一书中排在一等生命物种。 适应性等级：9 进化反应时：1 觉知系统：9 进化反应时为1的生命，恐怕在星系数以亿计的生命中，仅有不足十种。 大部分物种之所以难逃灭绝，是因为进化反应所需要的时间过于冗长。 而面对大规模灾难的时候，进化反应足够迅速，就意味着在一部分同类灭亡时，另一部分同类已完成了对新环境的适应性。 更可贵的是佩德特家族的适应性等级为9。 直到《星系生物系统》编撰完成之时，星系内只有一种标注为“0”的生物，拥有10级适应性等级。 这样的生物别说是见过，就是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据说就连星系委员会都不知道这样的物种是否真的存在。 但诺曼此刻却想到了它们。 他的神经系统突然想到，也许就是那种古怪的东西。 诺曼又一次重新开始，就像他第一次在这颗星球上独自穿行一般。这一次，他仍然谨慎、认真、一丝不苟、坚持不懈。 他坚毅刚强，星系中无人能比。 踏过无数遍的银灰色沙地，沙砾闪烁，泛着遥远而荒芜的反光。 这种反光引起了诺曼的注意。 他手臂上的光谱分析器也未能探测到有效光源。 诺曼发现他早就应当注意这些来路不明的光照。 可是他仔细研究了一番，沮丧地意识到他对这种反光来自哪里——一无所知。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究竟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进了了某种能量飞溅之中，脱离了星系。 星系之外，令他向往和畏惧。 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也不想知道。 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线索，有了突破口。他抓起地上的沙粒，似乎那些沙粒中含有某种声音。 声音探测器同样失效。 诺曼恍然大悟，一把扯掉了声音探测器，随后又将身上的光感分析器也卸了下来。这下他的神经系统再也没有军事委员会的辅助技术。 他所拥有的只有他的觉知和智慧。 离开那些探测器和分析仪，诺曼开始思考更多的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独立与任何分析技术来思考。 转瞬间，他思考了很多问题。他将寻找到托菲特一号的位置视为最重要的目的。 找到这艘飞船是带他离开这个地方的唯一方法，因此托菲特一号究竟在哪无疑是他最想知道的。 与此程度相同的，也是诺曼不愿承认的是对漤苜淪藻的渴望。 一旦渴望打开闸门，就如风暴肆虐般不可忍受。 饥饿的感觉，而非饥饿本身导致他的体力下降越来越快。 显然，诺曼需要尽快找到托菲特一号，离开这个玩弄迷宫游戏的星球。 “诺曼诺曼·佩德特。” 嘈杂的寂静中，诺曼分辨出一种声音。 终于，他找到了这个敌人的蛛丝马迹。 那是他熟悉的语言，生涩无力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终于找到你了，“诺曼，回答我，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 “是的，我可以。” “真的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太好了，我花了好久才找到并且学会你的语言，真是太好了诺曼，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听到我的声音。” “刚才那些嘈杂的声音也是你吗？”诺曼问。 “是的，我一直在学习，现在终于能和你说话了。” “你在哪？快出来。” 片刻惊诧之后，诺曼很快平静下来。仅凭神经系统分辨声音的来源并不完整，但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依赖自身的能力。 这个声音来自前后或是上下，总有个声音的方位，哪怕参考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找到明确的方向。 但是他记错了，这里没有星星，这个该死的星球看不到其他星星。 星星消失了，星星被遮盖住了。 一颗颗跳动着文明脉搏的星星被完完全全涂抹掉了。 刚才会以为自己到了星系之外，也许就是因为他的视觉系统找不到半点星星的位置吧。 突然，四周又变得和刚才一样寂静。 整个星球上仿佛蔓延着一种稀薄不可见的雾气，这层雾气阻挡住了这片银色土地上的一切。 “那是光漏。” 那个声音猜中了他的想法。 诺曼没有表现出惊讶，虽然他惊讶万分。 “什么光漏？”他问。 “伊梵其卡托兰上空的光漏正在吸收这颗星球的全部能量。” 那个声音回答。 “伊梵其卡托兰，这里是伊梵其卡托兰？” 诺曼尽量保持冷静，但是越来越困难。 简直是笑话，怎么可能是伊梵其卡托兰。 “伊梵其卡托兰和许多能源丰富的星球一样，正在从星球内部开始衰败。 最先漏尽的是文明，随后生命渐渐枯萎，变成卡普里安诺那样没有生命可以生存的星球，即使微生物或者低等物种都不愿在这样的星球上。” 诺曼怒吼： “不可能，这里不可能是伊梵其卡托兰，伊梵其卡托兰作为一级星球一直在星系手册上，星系委员会会长也是伊梵其卡托兰人，怎么可能这个荒漠的地方会是伊梵其卡托兰。” “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伊梵其人已经几百年没能离开这里了。” “不论你是善意或者恶意，对不起，我都不能相信你说的话。” “为什么，诺曼·佩德特，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说话的声音没有感情，至少诺曼的神经系统不能感受到任何感情。这种类似托菲特一号航行一般平稳的语言节奏，无法让诺曼产生任何信任。 没错，他不相信这个声音说的任何一句话。即使他知道这个文明拥有极高的适应性，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学会他的语言。 也许他们拥有语言转换系统。 这不可能，那样的东西如何隐藏得天衣无缝。 我可不是傻子，不要以为诺曼·佩德特是个傻子。 那些轻视诺曼·佩德特的种族全都臣服或者从此灭绝了。 “你到现在都不愿意现身，我凭什么相信一种声音，或者你要证明你属于声音形态的生命？” 声音停顿了一下，回答： “我不能见你，诺曼，但你要相信我，只有你能保护我们这些星球，只有你，只有你。”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我是谁你可清楚，我址受命于军事委员会，而你们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六章 不再谈判 “越说越不象话了，我的任务只是来看看这颗星球上有些什么，现在我该回星系军事委员会报告了，或许我会告诉他们这颗星球上什么也没有，然后让你们独自存活，不受打扰，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什么能量枯竭了。” 诺曼不喜欢讨价还价，尤其是一个拥有高级学习能力的物种在他面前惺惺作态地撒谎之后。 他不需要给这些物种留任何谈判的机会。 “这里是伊梵其卡托兰，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星球。” 那声音仍然平静，只是学会了语言，却没有对应的情感。 所以除了平静，除了和这个鬼地方一样的平静之外，不可能给诺曼带来半点信任和好感。 单纯学会语言是不够的。 诺曼大笑起来，笑声低沉，仿佛蚁穴喷发，一片残骸遍野。 战士的大笑，是死亡的前奏。 必有东西要葬在这笑声之中。 诺曼的笑声里，塔基尼亚的漤苜淪藻河仿佛正在冒泡、扩张、收缩，无数闪烁橘红色沙砾光芒的翅膀，直飞天际，停滞在模糊的星系背景之上嗡嗡作响。 嗡嗡，那红色光芒的翅膀一齐飞舞，嗡嗡嗡，贯彻整个星系的夜色之中。 他清楚自己对漤苜淪藻的渴望已经不允许他再和这个声音纠缠下去。 必须改变被动的局面，弄清楚他究竟身在何处，托菲特一号又在哪里。 面对这样的场景他的确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但却并非懦弱无力的恐惧。 事实上，诺曼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与其说不知道它在哪里，不如说它就在自己的身体中，从身体的某个角落发出，或者在他广袤无垠的神经系统之中。 但诺曼可没有耐心对这些疑问逐个猜测，作为战士，他需要确凿的事实，明晰的敌人。至于事实的是非曲直，正确与错误，战士不需要考虑。 曾几何时，诺曼也常常陷入战争那令他恼火的思虑之中。但在生存与死亡的危难关头，他总能明白——事实和正确与否无关。 明确的事实只是他顺利完成任务的保障，他的目的明确——活着回到家。 这个声音的确告诉了诺曼一些信息，但也可以认为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不过是假象、虚空，不过是为了隐藏其真正的筹谋已久的目的。 “你所说的都是谎言，我一句也不会相信。” 诺曼决定，揭开丑陋的伪装，让他说出真相。 “不论是星系委员会要获取这颗星球的能源，或者你们被困在这里不能离开，我一句都不信。半个字都不相信。” “为什么？” 那声音平平一问。 “为什么？因为你说的话前后矛盾，无法自圆其说。” “没有，我没有。” “你是不是要我相信这里是伊梵其卡托兰？” “是，这里本来就是，一直都是，永远是伊梵其卡托兰，不会是任何别的地方，也不应该变成任何别的东西。” “好了。” 诺曼粗鲁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接下来你只要简单回答我是不是，就会看到自己的谎言多么可笑。” 不等对方回应，诺曼已经开始。 “你说星系委员会要毁灭这颗星球是不是？” “是。” “为了盗取这颗星球的能源是不是？” “是。” “现任星系委员会会长是伊梵其卡托兰人是不是？” “是，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 “应该是。我不能确定。” 战士又一次大笑。 伟大的战士又一次发出嘲笑之声。 “当然你不能确定。 你无法解释会长为什么亲手毁灭自己的家乡。 你是有多愚蠢才会说这样的笑话？” “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又是粗暴地打断。 “够了，这就是最大的谎话。 最愚蠢的笑话。 如果正如你所说，你拼尽全力学习我的语言，那我觉得你的时间用错了地方。 你也找错了对象。” “没有，我没有找错，我也没有浪费时间。我说了就是你——诺曼·佩德特。你就是那个我在等的人。” “你可知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 那个声音沉默了。 四下，银色沙砾的光让诺曼感到孤独。 身体的饥饿，令他一刻也不想等待。 再没有必要和一个谎话连篇的物种浪费时间。 “伊梵其卡托兰——星系至高无上的预言星球，开创星系文明的古老星球之一。” “你说什么？” “伊梵其卡托兰——无所不知的星球。” “愚蠢，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伊梵其卡托兰。 现在，无论你的动机是什么，无论你希望从我这获得什么，你要么告诉我实话，要么把我从这个迷宫般的鬼地方放出去，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或者你有能力的话就把我杀了，我想你没这个本事，你们除了神神秘秘躲藏起来，把周遭的世界隐藏掉。 其他还有什么？ 要是有的话还是好好表现一下吧。杀不了我，我早晚能从这里出去，这种技术困不了我诺曼·佩德特太久。”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诺曼，别这样。你仔细想一想，就会知道我是谁。 你仔细想一想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会那么渴望塔基尼亚的红河？为什么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你仔细想一想，你的神经系统接近完美，一定能理解这一切。 你觉得我的声音很熟悉，是不是？” 诺曼没有否认。 “熟悉的像来自你自己的身体，是不是？” “住嘴。” 诺曼在反抗，他觉得恶心。 “诺曼，你要见我，你要想办法见到我。” “笑话，见不见我是你的权力，怎么被你说成是我不想见到你。” 又是一阵恼人的沉默。 “诺曼，只有你想要见我，我才能被你看见。 专注，诺曼，专注。 想象我的样子，你就能看见我了，是你一直在想念漤苜淪藻，一直被那些红色的翅膀控制。 压抑住他们，然后专注于我的声音，你可以看见我，我愿意让你看见我，相信我，相信我，只要一闪而过，哪怕微小若沙粒，只要一霎那，你真心相信我是存在的，你就能看见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七章 克厄托德 想象我的样子，你就能看见我了，是你一直在想念漤苜淪藻，一直被那些红色的翅膀控制。 压抑住他们，然后专注于我的声音，你可以看见我，我愿意让你看见我，相信我，相信我，只要一闪而过，哪怕微小若沙粒，只要一霎那，你真心相信我是存在的，你就能看见我了。” 诺曼疯狂大笑，“愚蠢，我一个字也不信。” “诺曼，诺曼·佩德特。你勇敢善战，你智慧过人，你卓尔不凡。为什么你却不愿意相信一个对你友善的文明。” “文明？你连基本的信任都无法让我感觉到。” “是不不愿意去感觉。你在被一些东西控制，无声无息，我也在被一些东西夺走我的文明。我们的对话是两个必须紧紧相依的文明间的对话。唯有我们，紧紧相依。” “我没想到我的语言被你说出了诗意。但这些没有用，告诉我托菲特一号去了哪里？” “诺曼，我不会告诉你的。” “那就不要再说了。” 狂怒，瞬间爆发。 挥舞的翅膀之下，一个火红的身体膨胀变大。在这颗银色星球的表面上，宛若一颗巨大的恒星。 既然看不见，那就随着这半片星球一起毁灭吧。 怒起的战火，点燃的大地。 一片火红洒在银色之上。 无声无息地燃烧。 那个声音在呜咽，在哭泣。 诺曼却好不在意。 “我说了，只学会语言是没有用的。” “你知道我的感觉，我们是有感知的文明。” “最后一次机会。我很少如此慷慨。” 那声音没有让诺曼多等片刻。 “我是伊梵其卡托兰人，这里是伊梵其卡托兰，相信我。” “不相信。” “你竟然不相信伊梵其卡托兰人，你这个无可救药的战士。只配在星系里为别人的野心大开杀戮，成为文明阴影下的傀儡，杀人的利器，被低等生物侵入的失败者。 比引以为豪的家族给不了你任何帮助，甚至，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被那群贪婪的生物入侵了。 诺曼·佩德特，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 不过就是个被低等文明操控，被星系委员会免费使用的傀儡。” “闭嘴。” 更大的火焰，更大的雾气。 没有苍穹的星球，即将被这燃烧和雾气生生吞没。 “毁了这里，你也会消失。” 诺曼不再说话，杀戮已开，除了毁灭一切，他什么都不会思考。 至于如何毁灭一切，诺曼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到很好。 饥饿，让火焰愈发急不可待。 贪婪，是燃烧一切，是摧毁一切。 但诺曼错了，他的饥饿和贪婪，如无影无踪的线。 我本就是傀儡，如今既然还有东西想要操控我吗？ 他愤怒。 他的愤怒要用生灵涂炭来平息。 哪怕毁掉半颗星球又如何？ 军事委员会那边他自会交代。 有什么责罚又如何？ 那么久以来四处征战，难道不是对他命运本身的最大惩罚吗？ 还能有什么？ 神经系统关闭。 只剩下一道红色的缝隙。 狭窄却明亮的缝隙中，无数对红色翅膀拥挤在一起。 他们惊慌失措，他们害怕。 “诺曼，你让我很失望。你已经沦为一个无限战士。” 既然不愿相见，多说无用。 既然火焰已向四周铺开，就不再可能有谈判。 “诺曼，这里是伊梵其卡托兰，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这里是伊梵其卡托兰，如果你毁了伊梵其卡托兰，会长会让佩德特家族，全族陪葬。” 诺曼听见了，他停下了。 这一点，足够说明他不是因为懦弱，而是他对自己永不放弃的控制力。 他能控制一切，即使身体被侵入，即使星系生物委员会拒绝为他重生。 他仍然是他自己，不是任何文明的傀儡，不会让家族蒙上一丝羞耻。 他的名字仍然代表着英雄、战无不胜、不可取代和怎样夸大都不为过的荣耀。 他本身就是一颗年轻的恒星。 这颗恒星收敛了他的光芒。 四周的火焰收敛了吞噬一切的怒火。 这颗星球躲过了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 这颗伤横累累，即将被盗取一空的星球。 正是因为它的文明程度威胁到了另一些物种的利益。 或许，它的命运如它自己所知晓的那般不可能改变。 但是，不是今天，不是现在，不是这一刻。 至少不可以毁在诺曼手上。 “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唯有你，信任我。 我所能做的很少，但这很少的一部分已经让我们几乎失去了文明延续的机会。 为了见到你，和你说话，我” 没有情绪的声音。 没有高级感知系统的文明。 这就是伊梵其卡托兰的文明吗？ 星系中最神秘，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从来都是秘密。 今日，这个秘密希望诺曼相信的是什么呢？ “相信我，诺曼，只要一次。” 诺曼相信了，从一次到很多次。 当蓝科顿飞船停靠在风藻海中央的时候，凯瑟琳的确看到了一个神秘而美丽的生命。 那个生命如影子一般，但却是影子中最明亮的。 凯瑟琳为她着迷，她喜欢星系中所有美好的东西。而卡利斯却不知道，星系中美好的东西再多，在他的觉知之中只有凯瑟琳是与众不同的。 超过星系中的一切文明。 这是卡利斯与我最大的不同，出乎我的意料。 为了找到凯瑟琳，这个奸诈的古董商人竟然会一次次试图改变星系的文明秩序。 当诺曼第一次看见眼前的小女孩时，无法想象自己用如此恶毒冰冷的语气和她说话，她看上去那么单薄，身体就和冰块上的河水一样柔弱无力，仿佛随时会从眼前消失。 “你们都长这个样子吗？你是个孩子。” “不，我不是孩子。” “你就是个小女孩，连身体都没有长好的小女孩。” “我不是，我是布伦达·梅奇·克厄托德。” “克厄托德家族？”诺曼惊讶的重复。 “没错，星系委员会一半的成员来自这个家族，包括会长。” 她说话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女孩，身体只有诺曼的三分之一，像是完全不会再长大。但这个女孩却用柔弱无音调的声音，宣称自己所言句句真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唯有消失的星球》正文 第十八章 凯瑟琳 11-2 第十八章凯瑟琳 那个人坐在我面前，神色忧伤，看上去这些日子都在为寻找凯瑟琳忙碌，失去了往日的逍遥自在。 相比之下，我似乎更幸运一些。 凯瑟琳和我种的那些植物正茂盛地生长在房子周围，触摸这些植物的时候会让我觉得凯瑟琳一直都在我身边。 是的，她一直都在，她没有离开波克塔，离开我的身边。不论是过去、未来、还是永远。 “她会去了哪里？” 那位星系中文明遐迩的古董商坐在我面前。我发誓，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神态会如此黯然。 卡利斯的样子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问我的问题，我起先没有理睬。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如何理睬才不至于让他更为难过。 或许，对于这种问题，任何回答都会叫我不好受，也会令他感到难堪。 我一直都想尽量回避，但是卡利斯一定会来找我，不来找我，他还能去找谁呢？ 要是有其他人看见我和他的谈话，看到我们面对面这样坐着，一定会觉得他远比我更伤悲。 就好像他和凯瑟琳之间真有什么比星系的夜空更深沉的爱，或者像我的故乡人用的那些语言——海誓山盟，情深意重。 我不能体会这些海誓山盟的感情，尽管这看起来好似我拒绝体会他的心情。 如果卡利斯从来没有出现过，凯瑟琳和我一定会像琼和萨尔福特那般，我们本该在一起。我们当然应该在一起，永远留在彼此身边，留在波克塔。 我有时候确信在琼和萨尔的意识中，凯瑟琳和我也是同他们一样彼此喜欢、相互欣赏，想要一起繁衍后代的。 如果不是卡利斯突然来访，我想我现在还在培育信星系生物委员会想要的新品质水草。 这种水草最开始是我和凯瑟琳一起培植的。她离开波克塔之后，我将对她的想念投入在水草中。这是我和她两人的秘密。 卡利斯的来访非常高调，他举手投足间总是那么古怪，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高调地把飞船停靠在弗拉德塔广场。的确，他达到了想要的影响。所有生物都跑到广场周围一睹这传奇飞船里会走出来什么样高贵的文明。 就连很少外出走动的父亲都赶去迎接这位大人物。 据说伊瓜拉市长赶到弗拉德塔广场时简直快丢了半条命，尾巴都磨破了皮。他可真是拼了命地迎接你的到来啊。 父亲实在太善良了，竟然会答应让你住到我们家。想到这，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也许真该问问你，如此声势浩大来到波克塔，又能随意进出这个没有回头路的星球，你的来历必然不简单，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星系逃犯，或者和我一样被迫离开故乡的孤儿。即使正巧是后者，你的身份也一定极为特殊。 但你别想取笑我，我才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还记得那次你们从风藻海回来后凯瑟琳难受了好几天吗？”我问道。 “当然，这件事我真该问问你，或许你了解那个……” “伊梵其卡托兰。”我回答。 “是，伊梵其卡托兰。来拜访你之前我正打算去那里。原本我决定一颗一颗星球找，用这种最原始最无聊的方法，我不相信这样做还不能把凯瑟琳从星系里找出来。” “万一，她不在这个星系了呢？”我想这也是一种必须考虑的可能性。 “不可能，如果她的气息消失我一定会知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坐立不安，好像有无数低劣的虫子从各个角落钻进我的身体，咬噬着我的意识。 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说话的语气好似凯瑟琳和他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一样。 不可能，我们始终在一起，至少在波克塔的时候，彼此形影不离，凯瑟琳什么都和我说，她说她嫉妒琼找到一个拉美诺贝肯星人，羡慕积苓特家的稈芩酒釀得晶莹透亮。 “嘿，亲爱的，那天我看见积苓特姐妹在酿酒了，那个酒的颜色和其他稈芩酒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呢，绿色的液体里带着光的泡沫，是的，光的泡沫。 就像就像琼的指尖闪耀的光芒，琼只有三颗，但积苓特家的酒瓶里装满了这样的泡沫，天哪，就像把光装进了瓶子里，太美了，你在听我说吗，那样的稈芩酒是怎么做出来，怎么做出来的呢？” 后来有一次她再也忍耐不住好奇。凯瑟琳太可爱了，即使犯一点点错，违背一点点父亲在小礼堂中教授的礼数，即使违背了波克塔的规定，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因为她就是美的化身，无论做什么都是美的。 然而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美好”却常常是她的痛苦，她觉得美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自己被淹没在里面，无足挂齿，多得她怎么都追逐不完，精疲力竭还要忍受无法触及的失落。 而在我的全部感知中，她比所有一切都更美好。 她神色匆忙地把一个闪亮的小瓶子塞给我，柔弱的手臂触碰到我的时候，我哪里还听得到她说了些什么。 “偷了稈芩酒，偷。” 等我回过神来，她因为兴奋和紧张在房间里晃来晃去，仿佛一朵幽兰的翅莓游在鱼群中。 我们有数不清的只有我和她知道的秘密，还有我们俩日夜守护的植物，在我面前说凯瑟琳的气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卡利斯，你这个晚到的活了千年的古董，凭什么像少年一样和我说话，和我说你对凯瑟琳多么喜爱，多么憧憬，还有那最可恶的——你多么了解她，熟悉她。 荒谬，无稽之谈。 卡利斯告诉我，他要去伊梵其卡托兰寻找预言者，预言者可以看到所有时间内发生的事，他要让预言者来找凯瑟琳。 这些高级文明的高贵血统，星系都是他们家的后花园。他们的决定若不是出于任性，那只能说任性是他们本性使然。 但是伊梵其卡托兰人？笑话，没人知道他们的样子，没人看得到他们。 “既然看不到，那我也帮不了你，我对此无能为力。”我坦言。 “琼可以，她可以看见。” “她和萨尔福特一起离开波克塔了，但是可能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还有什么比凯瑟琳无故失踪更不好的消息？” 也是，我们同时笑了起来，先是哀伤和忍耐，接着看见对方也在笑，于是笑得越来越大声，直到这种声音听上去像争斗的野兽咧开嘴尖锐地撕咬对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