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易爆易挥发》 序章 “喂,是那个xxx吗?我送快递的。” “哦哦,是,我是。” “你在家吗?这里有你一个件。” “我不在家啊,家里也没人。你放快递柜吧。” “大哥,开什么玩笑,那么大的件,我也得放得进去才行。” “那怎么办,我这几天都不在家。” “……里面的东西值钱吗,不值钱我给你塞旁边的小门里。” “什么小门?” “有水管的那个,我看里面还有一个快递,写的不是你的名字。” “哦哦,我知道了,就放那里吧。” “嘟嘟嘟……” 夏燃把那个足有一人高的快递盒子拼命地往小门里塞,有棱有角的大盒子先是被压扁,在与墙壁剧烈地摩擦后,终于安全到达门内,咕咚一声,和里面的灰扑扑的水管子们来了个亲密接吻。 小快递盒子无法反抗地被这个庞然大物挤到了一边,愤愤不平地和它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夏燃想了想,伸出脚将小快递盒子往外勾了勾,让它站在大快递前面。这下子好了,一大一小两个快递站成了哥俩好的姿势,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 夏燃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上裤子上的灰,将小门关上。小门里陷入黑暗。 按下电梯的下行键,进入电梯,在电梯往下走的过程中,夏燃突然发现电梯一侧是一整面镜子。 夏燃退后两步,后背将将要抵上对面的轿厢壁。站在这个位置,夏燃能看到自己的全身像。 反戴的灰帽子盖住了桀骜不驯的短发,却盖不住帅气逼人的脸。这是一张名副其实的巴掌脸,除了肤色微黑,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眼下被电梯里明晃晃的白光一照,连这点唯一的缺憾都弥补了,恍惚间夏燃甚至生出一种自己其实很白的错觉。 视线再往下,宽大又没有什么特色的黑色工服,膝盖一侧挂着个镶白边的大口袋的普通裤子。夏燃带着那么一点灯光下自我良好的错觉,再看这身满大街乱跑的快递员标配打扮都顺眼了很多。 夏燃嘿嘿一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飞了个吻,感慨道:“夏燃你可真帅啊。” 叮咚,电梯门开了。 夏燃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笑着吹了个口哨,大步迈出了电梯。 跨上等待多时的电动车,扫一眼后座上挤挤挨挨的快递们,确定它们和之前一样排列后,夏燃开动车子,扬长而去。 三个小时后,漆黑的水管箱迎来了新的客人。一高一矮两个快递被突然进来的强光照的眼睛一盲,而后小快递身子一轻,就被拿了出去。 来人瞄了一眼快递单上的姓名,不假思索地开始拆快递。 胶带将盒子的封口裹得结结实实,来人折腾了半天都不解其法,正想回去找个剪刀来一波暴力拆迁,忽然好死不死地瞥见了水表箱里剩下的大快递盒子。 大盒子孤零零地站在门里,面前顶着光,身后是落满灰尘的黑暗。 来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甩甩被胶带勒得发红的手指,矮身凑近了水管箱。 大盒子身上光线忽暗,来人遮住了一大半光明,只有肩膀上漏进一线白光。越过他的肩膀,一个早就不工作的摄像头与大盒子静静对视。 让人焦灼的沉默在一盒一人之间蔓延,呆头呆脑的快递盒子和神秘的来人隔着黑暗对峙。 来人一动不动,似乎在盘算什么,犹疑什么。 片刻,这场对峙终于分出了胜负。 来人迅速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快递盒子,将它往外拖。经过夏燃的一番蹂躏,它已经不再方正,早就适应了小门的尺寸,轻而易举地被拉了出来。 水表箱里灰土飞扬,但很快,随着一声轻如鼠行的关门声,再次陷入黑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章 回眸(1) 大文盲夏燃几个月前刚刚学了一句酸诗,叫”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夏燃一向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深恶痛绝,特别是这种让人胃都要喷酸水的诗,听完恨不得洗一洗耳朵,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她也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闲的蛋疼,整天寻思着写点狗屁不通的玩意伤时感怀,一个想不开还割腕了,跳楼了,简直神经病。 她夏燃的一秒恨不得掰成八瓣用,却有人浪费着大把时间制造垃圾,真是没有公平正义可言了,这叫她这个勤劳工作、整天想着怎么为祖国发出光与热的人多憋屈啊。 但是她还就是记得这句诗了,而且印象非常深刻。 胡清波给她念的诗,她怎么会不记得? 她还记得那天,她闯进胡清波租的单室套的时候,胡清波就站在窗前的大红木书桌前,侧对着她。 他穿着一件大概是棉麻料子的白色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屁股抵着书桌的边沿,一手拿着本半卷的发黄的书,另一手撑着桌面,目光垂落在书上,若有所思。 拿书的手手指修长骨感,袖子卷了一卷,露出皓腕一截。夏燃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手,咽下一口唾沫后,想着这样的一双手,就算拿根跟她胳膊一样粗的狼牙棒也应该挺秀气。 胡清波听到开门的动静,连眼皮都没翻一下,慢条斯理地看完一页书后,才装模作样地扭头看了她一眼,食指推了推镜框,神情淡然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夏燃想,这不是废话嘛,我当然来了,都站在你门口了,还端什么架子,宝贝还不快扑进我的怀抱。 然后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将手里提的热气腾腾的烤羊腿放到鞋架子上,搓搓手说:”我能进屋吗?“ 胡清波的视线随着烤羊腿在鞋架上落座,明显地顿了片刻,直到被夏燃的话打断,才听不出情绪地说了一声:“不用这么客气。” 夏燃一听马上来劲了,把沾满泥的鞋子从脚上拽下来,往鞋架下一塞,光着脚提着烤羊腿进了屋,边走边道:“你这里真是干净,我奶奶要是看到了你这样又得骂我不爱干净。” 胡清波一言不发,视线好像又落回到书页上,又像是在对着书出神。 夏燃把羊腿拿了出来,自顾自地摆到桌子上,跑到厨房拿盘子。 她毛手毛脚地磕破了大鱼盘的瓷,弄得屋里叮当作响,胡清波被这动静一闹,像是突然惊醒似的,打了个寒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菜并不适合外带,你想吃我们就去店里吃不更好?” 夏燃已经摆好了碗筷,闻言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短发说:“这不是路太远吗,我可舍不得让你跑这么远。正好我送外卖的最后一单也路过那里,顺手就拿来了。快来尝尝,一会儿就凉了。” 她朝着胡清波勾勾手,但是她的便宜男朋友却一动不动,默然看了她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燃下意识地搓搓下巴,这下子可不得了,一搓一手泥。她马上跳了起来,冲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照了照,帅小伙成了泥猴子,怪不得胡清波的眼神不对呢。 她笑嘻嘻地洗了一把脸,感觉清爽了不少。一边胡乱地擦脸,一边走回桌子边,无所谓道:“外面下雨,过路口的时候车轮子不知道轧到什么东西,把我给摔了。哈哈,摔我一个屁股墩。幸好东西没摔坏。” 胡清波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看得夏燃有些难受,心虚地往脸上又抓了一把,迟疑道:“我脸上还有东西?” 胡清波摇摇头,神色终于松动了,微微一笑。 夏燃一见到他笑,马上蹬鼻子上脸,眉一挑,说:“有东西,肯定有。你没看到我一脸帅气吗?” 说完她哈哈大笑,胡清波也跟着笑起来。 夏燃笑够了,看着他手里的书问:“看什么书呢,也不开灯。下雨天屋里多暗啊。” 胡清波说:“看诗。” 夏燃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随口问道:“什么诗,念给我听听。” 胡清波脸色笑意渐收,他开始盯着窗外空地上的雨水。 过了十几秒后,才听到他那多情的语气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他念这句诗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头看了夏燃一眼。 夏燃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他,毫无悬念地将他那一眼收入眼底,连同那句意味绵长的歪诗。刹那间,她只觉得胡清波的身形单薄的不行,颇有几分前世一直回眸累的身体虚弱的模样。 夏燃愣了愣,终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脸坏样地说:“你给那些小兔崽子们讲课也这么说话吗?这不行,便宜他们了。” 胡清波无奈一笑:“不是小兔崽子,他们是非常可爱的孩子。” 夏燃干笑两声:“都一样都一样。别看了,快来吃饭吧。你们不是有句话说民以食为天吗,再不吃天就塌了。” 胡清波这才舍得放下书,慢慢悠悠地晃到厨房洗了洗手,将袖子全都挽起来后坐到桌边,一丝不苟地吃起烤羊腿来。 夏燃笑眯眯地看着胡清波优美的吃相,啧啧两声,感觉自己不吃都饱了。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那天夏燃回去以后,没有立刻回家。看看时间快十点半了,就等在了黑漆漆的路口。 她倚着电线杆子等了一会儿,听着不时传来的狗叫声,心里琢磨着明天要给奶奶买点榴莲酥回来。 秋末的小风吹得她有点冷,她忍了半天,最后还是从怀里摸了摸,摸出半盒烟来。 烟不是什么好烟,烟盒都快散架了,还有几根烟蒂破了口,让人不由得为烟的品质担忧。不过幸好,夏燃并没有打算点烟,她身上连打火机都没带。 她像是做贼似的,东瞧瞧西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她,这才抽出一根烟放到鼻子下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草叶淡淡的味道和凉风一股脑地钻进她的脑海里,让她打了个机灵。 夏燃跺了跺脚,又干吸了几口烟味后,才意犹未尽地将烟重新塞到烟盒里,放到胸口的口袋里,像个宝贝似的放好,还拍了拍。 她抱着胳膊,后背靠着电线杆子,目光望向小路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郝良才这傻逼不会又在公司里过夜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章 回眸(2)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夏燃裹紧身上的外套,将郝良才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才听着小路上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时轻时重,跟醉汉的脚步声一个德行。 夏燃吸了一把鼻涕,从这独特的脚步声里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她扭头一看,果然见郝傻逼正拿着手机往这边走,一下子来了精神,搓搓手满脸狞笑地迎了上去。 郝良才一边走一边看手机,没留神踩到一块小砖头,身子踉跄了一下,最后好歹站稳了,但是脚却踩上一摊没素质的狗拉的屎。 他的鼻子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却也没在意,谁都不能把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扒开。 他如饥似渴地盯着手机屏幕上女神的美丽的倩影,听着她甜美的声音,圆圆的脸上露出了痴笑,被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映衬着,这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突然,他手里一空,脚步顿时停住了,猛地抬头一看,就见夏燃高高举起他的手机,满脸不耐烦地说:“你丫的还知道回来?公司里有个萌妹子给你捶腿捏肩呢?” 郝良才原本吃惊受怕的脸立刻像花一样绽放了,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他踮了踮脚想拿手机,夏燃却退后一步,一转手将手机塞在自己的屁股兜里,没好气地说:“抢劫!想拿回来,说两句好话给我听听。” 郝良才连想都没想,脑子里已经自动滚动起溢美之词。 常年的训练让他积累了丰富的词汇讨好夏燃,别说两句了,就是让他来一段相声夸夏燃都不是什么难事。 他脱口而出道:“英俊神武的夏燃大侠,求你把手机给我吧!” 夏燃只听第一个词,马上就把挨冻这样的小事忘了,她一把搂住了郝良才的肩膀,哥俩好地带着他往前走,说:“哎,我问你个事,你听过一句诗不?叫什么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要是有人给我念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他想干啥?” 夏燃腿长胳膊也长,胳膊绕过郝良才的后背,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肩头。念到那句诗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似是在回忆,手就不由自主地抓紧了。 郝良才脸色顿时一紧,感觉到隔着一层外套和卫衣下的肩头正在愤怒的嘶吼着“放开我!”。 看起来瘦瘦巴巴的夏燃,不知道哪条基因突变了,凭空长出一身怪力。 她从十五岁开始,就能左手拎一袋面,右手拎一袋米,脸不红气不喘地从县城东扛到县城西。从那个时候起,郝良才不知道被这怪力明里暗里地虐过多少回,想起来还真是一把辛酸泪无人诉说。 他一脸委屈地看向夏燃,夏燃却浑然未觉,吸了吸鼻子,纳闷道:“卧槽,这什么味?你丫的不会把屎拉在裤子里了吧?多大个人了!” 郝良才一听这句话,脸色更差了,活像是真得把屎拉在裤子里似的。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借着一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光,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尖上挂着点不明物体。 他脚踩在石头上揩屎,晃着惨遭横祸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谁给你念的诗?” 夏燃早捏着鼻子跳开了,一脸嫌弃地扫了他一眼,“还能是谁?胡清波呗!” 郝良才终于揩完了狗屎,叹了一口气:“哥啊,我是个搞it的,文艺圈的事我还真不知道。” 夏燃扬起下巴瞄了他一眼,忽然窜起来,胳膊圈住了他的脑袋,把他往下压。她和郝良才身高相当,力气又大,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威胁道:“你敢说不知道?你一个大学生还不知道这个?信不信我替你妈打你!” 郝良才哆哆嗦嗦地翻了个白眼,心道您这不就正在打我吗?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磕磕巴巴地求饶道:“我知道,我知道了,放开……” 夏燃从善如流地放开他,整了整被扯开的衣服,刺啦一声,把工作服的拉链拉到了脖子底下,一张小脸缩在高高竖起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狼一样凶狠又明亮的眼睛,说:“快说!老子快冻死了!” 郝良才忍不住说:“冷还不多穿点,整天就臭美……” 于是郝良才不负众望地又挨了几下,再抬头的时候人明显老实了很多,乖乖地拿过手机,替夏燃百度这句诗的意思。 两个臭皮匠在寒风中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因为三缺一的关系,没有被赋予诸葛亮的智慧。 郝良才一脸为难地说:“大概就是遇到一次不容易吧。你想啊,对着一个人连着看五百次,眼多累啊。” 夏燃瞪了他半晌,才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咕哝道:“也是,我当时骑得太快,把他撞得都骨折了,养了好几个月才好,那是相当不容易。” 郝良才又问:“他给你念这个干什么?” 夏燃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记暴栗,骂道:“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什么!” 郝良才哀嚎一声,听起来十分可怜。路边人家的狗立刻感同身受地隔着墙跟郝良才对唱起来,诉说着因为乱撕乱咬被主人赏下巴掌的伤心事。 郝良才摸着脑袋,看到夏燃烦躁地踢开一块小石子,她说:“这人的心思,真是难搞。我今天骑了十公里给他买了烤羊腿,他看都不看一眼。你说说,他到底喜欢什么?”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拍巴掌:“卧槽,他这么喜欢孩子,不是想要个孩子吧?” 她下意识地掀开自己外套下摆,寒气一下子钻进衣服里,贴近她的皮肤,冷得她打了寒颤。她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先瞅瞅自己的下三路,又默默地抓了一把胸,不顾着郝良才骤然涨红的脸,一脸严肃地说:“我应该还有这个功能,好久没用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她扭头一看郝良才如遭雷击的痴呆脸,眉头一拧,忽然矮身捡起一块砖头朝着路边的墙砸了过去,大吼一声:“叫个屁啊叫!再叫削你娘的!” 疯狂乱吠的狗子被这股凛然的杀气逼得当即不敢再吱声,低眉顺目地趴在了地上,羞涩地垂着眼睫,假装自己是一只小可爱。 郝良才跟着打了个寒颤,眼观鼻鼻观口地继续走路,假装自己是一只蘑菇,祈祷着不要让已经被激怒的狼发现。 他扭扭捏捏地跟在夏燃身后走,快要走到分叉路口,他和夏燃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他看着夏燃若有所思踢踢踏踏的背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松到底,夏燃猛然一回头,吓得郝良才差点举起双手。 夏燃不屑地瞄了他一眼,食指搓着眉心道:“你说,咱这样的人,是不是配不上他那样的知识分子?” 郝良才楞在当场,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夏燃说过贬低自己的话,一时之间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激愤,攥拳道:“他就一个小学老师,还一身酸味,谁配不上谁?你多牛啊,我看你配个张震都绰绰有余!” 夏燃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下巴,虽然知道郝良才说这话没准是多年训练的结果,但是不妨碍她被极大得愉悦了。 她一巴掌削了削他头顶发旋竖起的头发,口是心非地说道:“说谁酸呢?那可是我夏燃的男朋友。你,注意点!” 郝良才被骂得也挺开心,跟夏燃挥了挥手,屁颠屁颠地回家了。 夏燃吹着口哨,两手插进裤兜,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再穿过几条短街,两边的房子越来越矮,越来越破,即使侧着耳朵仔细听,也听不到半点人声,夏燃的口哨声在这片寂静的区域里显得格外响亮。 路完全黑了,唯一可以照明的仅剩下被城市的霓虹照亮的天光。可是此处已经离最繁华的商业区远之又远,再亮的灯也射不透这里的黑暗。 夏燃的口哨声却从未断绝,带着一种轻松的愉悦,调皮地在破旧的屋顶之间跳跃。她的眼睛仿佛能夜视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地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甚至在路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她看都没看,就用脚尖轻轻地踢开一块躺在路中间的砖头。 终于,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路的尽头,有一盏几瓦的小灯泡正发出淡淡的白光。它就挂在一间不到两米的矮房子的屋檐下,顶着一个可笑的像狗脖子上的耻辱圈一样的玩意,静静地看着夏燃。 夏燃的口哨声停了下来。 她整了整衣服,又像个警犬一样上上下下地把自己闻了一遍,确定除了饭味再也闻不到其他不该有的味道,这才大步跨向屋外形同虚设的木栏门,大喊一声:“奶奶,您乖孙子回来了!” 屋内一个气呼呼的声音立刻回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子!” 夏燃哈哈大笑,嘴里哈出一团白气。她搓了搓手,拉开贴着福字的木门,猫腰钻进屋子里,对着坐在床头在灯下纳鞋底的人说道:“孙女要不要?长得挺帅的那种。” 老人扁着嘴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夏燃立刻凑了过去,蹲在床头,扬起一张谄媚的脸,喜气洋洋地问道:“谁惹大美女生气了?我去揍他给你出气!” 老人抿着嘴看着她,嘴角的皱纹都被拉平了,夏燃心说不妙,果然下一刻老人拿着还没纳完的千层底糊在了她的胳膊上,怒气冲冲道:“你想揍谁?一天天的没个女孩样,哪个男人会喜欢你哦。哎呦呦,真是急死我了,等我两眼一闭你可咋办啊!” 夏燃老老实实地挨了几下打,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像个有轻微受虐倾向的神经病。 老人的力气不大,又没下重手,落在身上还不如蚊子咬的疼。她一边挨打,一把往前走,忽然一把搂住了老人干瘦的身体。 她的脑袋在老人的脖子上蹭了蹭,瓮声瓮气地说:“可不是嘛!要是您不天天骂我两句,我早晚得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奶奶,再骂我两句。” 老人被气笑了,推开她就要下床。夏燃赶紧拦住她,问:“下来干什么?要是上厕所我给你拿尿盆。” 老人照着她的胳膊又拍了一巴掌,笑骂道:“你奶奶还没残废呢!去,锅里还有菜和米饭,还热着呢!” 夏燃“哦”了一声,把奶奶重新推回床上,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你坐着我自己来就行了。” 她走到门口,从门边的木桌底下抽出一个矮凳,坐下,然后把桌子上的锅打开,菜和饭拿出来,伸长了手从墙上挂的筷笼子里抽出一双筷子,低头猛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章 回眸(3) 几天后,夏燃再见到胡清波时,这个人已经躺在床上发了两天烧了,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微红,眼睛半闭不睁,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就又合上了眼皮。 夏燃把手里提的水果放下,很有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句:“我滴个乖乖,你都烧成什么样了,还不去医院!” 她大步走到他的床前,撸起袖子就要把胡清波扶起来,手大胆地伸进被窝里,抄到他膝盖下面,看样子打算把他抱起来,来一波强行送医。 胡老师羞愤交加,脸色更加红艳艳。他急的都快翻白眼了,可是已经烧得浑身发软,手上实在没什么力气,抗拒不了夏燃的大力和主动。就在他自尊马上就要不保时,忽然灵机一动,伸出手指指了指床头的架子。 夏燃愣了愣,顺着他手的方向一看,这才注意到床头有一个白色的大衣架,细脚伶仃地竖在那里,头顶上还挂着一瓶吊瓶。透明的液体通过一根细细的管子连接到胡清波的手背上,刺透他薄薄的皮肤,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 夏燃的流氓举动一下子不那么名正言顺了,她悻悻地放下胡清波,替他重新盖好了被子,叉着腰站在床头,看着胡清波说:“就在这里挂水有用吗?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胡清波气若游丝地摇摇头,刚要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胡清波示意夏燃去开门。 夏燃把门打开,眼前顿时一亮。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毛衣和黑色棉裙的女人。她留着又长又直的黑头发,扎在耳后,将白皙而温婉的脸庞完全露了出来。她看到夏燃明显愣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小声地问:”这是胡老师的家吗?“ 她边说着,边侧过头往屋里打量,长长的头皮从耳边落下来,带起香风一阵。夏燃闻到这股浓浓的女人味,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状似梦游似的说道:“是,他就在里面发烧呢。” 女人噗嗤一声,抿着嘴笑起来,转身对着楼梯口说:“过来吧,胡老师就在这里呢。咱们可都说好了,胡老师生病了,咱们不能打扰他,小声说话,好不好?” 此起彼伏的“好”响了起来。 夏燃一脸错愕地看着五六个小豆丁一样高的孩子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像串糖葫芦一样缀在女人身后,带着羞怯的神情,小心却难掩好奇地打量着胡清波的家。 胡清波租住的单室套,布局就和超人的内裤一样一目了然。站在门口的孩子和女人的目光直直地射进屋里,都不用拐个弯就将床上的人看了个彻彻底底。 病榻上的胡老师马上忘了自己刚刚还是个连公主抱都拒绝不了的男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扯掉手背上的针管,手忙脚乱地找外套穿,活生生演绎了一把“垂死病中惊坐起”。 夏燃抱着肩膀看着他,又回头看看一脸期待的女人,终于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不对。 她咚地一拳砸在门框上,用胳膊将女人窥探的视线挡住了。女人吓了一跳,不由地后退两步,剩下的小豆丁们却仗着自己年纪小可以不要脸,竟然全都扑了上来,扒在门框上,肆无忌惮地往屋里看。 夏燃气绝,她的手就快要抓住一个小孩的衣领时,病人胡老师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像个幽灵一样轻飘飘地飘到了门口,满含歉意地说:“丁老师,你们怎么来了?静蕾,芳芳,你们来干什么?老师生病了,会传染给你们的。” 那帮小孩子一听到亲爱的胡老师喊到他们的名字,立刻把丁老师的嘱咐扔到了九霄云外,一个比一个嗓音嘹亮,喊道:“我们不怕,我们有准备!”“我们带了口罩!”“我带了苹果!” 小豆丁们齐刷刷地从口袋里掏出蓝色的口罩扣在脸上,瞪着一双双兴奋的眼睛,自称带了苹果的孩子把一个比她手还大的苹果举过头顶,又强调一句:“妈妈说,一天一苹果,疾病远离我。” 胡清波成功地被这孩子逗乐了,露出一个疲惫但欣慰的笑容。 丁老师隔着夏燃铁柱一样的胳膊艰难地看了胡清波一眼,不好意思地说:“孩子们都很担心你,我只能带他们来了。” 夏燃重重地“哦”了一声,心直口快地嚷道:“您还挺无辜。” 丁老师的脸顿时一白,胡清波马上挺身而出,从夏燃身后说了一句:“夏燃。” 这一声叫的颇有几分恳求的意味,夏燃没有回头也能知道胡清波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咬了咬牙,将手放了下来,丁老师得寸进尺地往前走了一步,夏燃却忽然心一横,用身子挡住了门口,把一帮孩子也给挤了出去。 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看了就走吧。这么多孩子呢,万一被他传上,你担得了责任吗?” 丁老师的脸更白了,她讪讪地捏着衣角,低头说了一句:“那我们就走吧。” 这一句话成功地惹了众怒,小孩子全都撅起了小嘴,把口罩顶出一座小山,嚷道:“我们不走,还没看到胡老师呢!” 夏燃倒吸一口气,只听胡清波用一种十分欠揍的语气,温温柔柔地说:“她是夏燃,你们还没有跟她打招呼,这样不礼貌哦。” 丁老师立刻接上了话茬:“老师教过你们的,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说?” 小豆丁们扬起疑惑的小脸看着夏燃,沉默了几秒后,忽然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哥哥好!” 夏燃心力交瘁地后退了一步,瞧瞧自己全身上下,不得不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确实不像个姐姐,更不像个女朋友。 不过她盯着丁老师和孩子们进屋的背影时,还是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一句:小兔崽子就是小兔崽子! 丁老师和孩子们把胡老师“哄”到床上躺下。在丁老师的指导下,热情洋溢的孩子们替胡老师整了一遍又一遍被子,连被子上的褶都捋平了,真让人叹为观止。 直到胡清波哭笑不得制止了想要往他嘴里塞苹果的小毛孩子,他们才消停,大人和小孩围着床边站了一圈,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夏燃站在门口,看着床上强提精神的胡清波,还有温柔的丁老师,站在他们身边的孩子,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合理的感觉。 这俩人其实挺配的。 这个念头一出,夏燃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光子,马上纠正自己说:“老子配个张震也配的上!” 不过说到底,夏燃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她能看在胡清波为人师表的面子上,让人进来探病,但是你要是想洗手作羹汤,那就他妈的过分了。 丁老师刚刚往厨房迈了一步,夏燃嗖地一下子拦在了她的面前,毫不客气地拖着她,强行把她送到了门口,又一手一个地将孩子们都运到门口,撂下一句:“胡老师累了。”哐一声,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胡清波演示了一番目瞪口呆,但终究好脾气地没有发作,再次爬下床,走到门口哄了一会儿孩子,看着他们走下楼梯,这才满身疲惫地回了屋。 这次他没有躺回床上,在窗前的红木桌子前坐下了。 他浑身上下本来没有几两肉,病了这几天,更是剩下一把骷髅架子,坐在椅子上,竟然觉得硌得慌。 可是胡老师装样子端架子向来是一把好手,愣是端端正正地坐直了,长叹一口气后,说了句:“夏燃,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 夏燃的恋爱脑先天没有发育完全,后天也没时间看一些肥皂剧婆媳剧弥补一下,所以一时之间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连刚刚那个莫名其妙动机不纯的丁老师都忘了,只顾着盘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直眉楞眼地问了一句:“因为我不像个女人?” 胡清波一愣,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子就软绵绵地靠在了椅背上,像是刚刚回光返照一般借来的力气已经用光,接下来就剩下躺倒了。 夏燃还没能接受自己被分手的事实,还把胡清波当成手心里捧着怕化了的男朋友,手下意识地伸出去,扶了他一把。 胡清波没有拒绝,借着她的手躺回床上,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他的脸色没有悲伤,没有生气,更没有失望,就像是面无表情似的,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刚刚自己说了一句“晚饭吃什么”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夏燃后知后觉地心里一凉,悲从中来。 她忽然明白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可能轻的就跟个屁一样,放出去除了臭一阵,半点留恋都不会分给她。 夏燃站在床头和虚弱的胡清波对峙了良久,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章 失恋 夏燃失恋了。 有的人失恋会哭会闹,把身边的人搞得身心疲惫,就跟一起失了恋一样。还有的人会迅速地找到新人填补空缺的位置,不让自己的那颗乏味空虚的心得到一丝伤感的机会。 夏燃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学习的机会,完全凭借着一脑子浆糊行事。她回去后睡了一觉后,就不再提胡清波了,干起活来格外卖力,就跟有劲没地方用一样。 她好像突然长出飞毛腿,一天能送出四十多单,更有连续三天送出了四十八单,把一众兄弟姐妹们都震惊坏了。 谁都知道她那辆小电动车撑死也就那个速度了,夏燃业务量突飞猛进,肯定有特别的法门。 一天晚上外卖员小张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正在接单的夏燃,他下了车子,友好热情地走上去想跟她打了个招呼,却在见到夏燃的脸的一刹吓得愣是缩回了手。 夏燃没有注意到小张,她一手提着外卖,却像是握着钢棍一样气势汹汹,目光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路,看这架势仿佛将要面对的不是上帝顾客,而是一头凶狠的恶狼。 小张咽了一口唾沫,怕夏燃要去跟人打架,忙骑上车打算跟着她,哪知夏燃走到路边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边,长腿一伸跨坐上去,拧了一把钥匙,飞驰电掣地开走了。 摩托车一骑绝尘,很快就消失在小张眼前,小张目瞪口呆,一张口突然变成了结巴。 他指着夏燃飞走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摩摩摩托车,真真真牛逼!” 因为摩托车的诡异出现,小张只好打消了追夏燃的念头,老老实实地骑车子回家。但心里还在惦记这件事,按捺不住好奇心地跟相熟的外卖员发消息,打听夏燃最近是不是遇上事了。 可是他和夏燃今晚的缘分还没结束,临到家的时候他竟然在一座办公大楼下又见到了她。 夏燃手里已经空了,带着一脸将消未消的笑意,眼神却随着脚步渐渐地寒了下来,整个人显得十分冷酷,行走间仿佛带着一股子杀气。 夏燃为人豪爽,又颇讲义气,有人转单给她一般都不会拒绝,有个什么矛盾打个哈哈一笑而过了,一来二去,在一帮老爷们中间也混出了点人际关系。而且她的长相绝对帅翻一群风吹日晒的糙汉子,某次还差点被人拉去给平台做宣传,谁不愿意对着这么一张好看又看起来好脾气的脸呢? 可是小张今天对夏燃的印象完全被她此刻的表情打碎了,就像是有一只蛰伏在夏燃体内的凶兽被放了出来,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和善了,一点都不像她了。 夏燃的手机上传来提示接单的声音,小张看到她风一样地蹿了出去,心里隐隐明白她的四十八单怎么来的了,可是却没有一点找到秘诀的快乐,反而有些心惊肉跳。 这之后的第三天的晚上,小张的隐忧终于落在了实处,他听到了夏燃出车祸的消息。 不过幸好,她只是自己骑得太快,拐弯的时候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子,胳膊撞得脱臼了。 夏燃跑了一趟医院,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事,还想继续接单,被闻讯而来的亲友团拎着耳朵抓了回去。 夏燃结结实实地双膝跪地,举起三根手指头对着举头三尺的神明一心一意地忏悔:“我错了,我不该图快骑摩托车,不该怕奶奶担心就不告诉她,我更不该因为医生告诉我没事了就跑去接单,更不该跟郝婶吵架,但是她那种嘴我实在是忍她很久了……” 夏燃的奶奶,已经八十三岁的乔女士闻言瞪大了一双被皱纹包围的眼睛,她举起手里终于纳完的千层底,用她最大的力气搭在夏燃的后背上,喘气喘成了一个破风箱,说:“你还敢说你郝婶,要不是她看到你去医院,你还想瞒着我是不是?” 夏燃抱头求饶,但是已经下定决心跟郝婶势不两立。 要不是她一见到自己抱着胳膊进了医院,就踩着小脚忙不迭跑回家通风报信,她至于被奶奶知道受伤吗? 更让夏燃生气的是,这个被更年期严重困扰的女人竟然放下了让自己整天心烦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了夏燃和她可怜的奶奶奔波起来。就好像她从这件事上找到了意料之外的乐子,愣是在报完信以后又插了一杠子。 她先是大公无私地奉献出自家的电动三轮车,还热心地答应了奶奶去抓人的恳求。两人一拍即合,郝婶带着夏燃年迈的路都走不利索的奶奶上演了一出市中心一日游,愣是把夏燃堵在了路口。 夏燃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臭德行,当时一脸无辜地活动了手腕脚腕,若无其事地说:“您听哪个乱嚼舌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郝婶立刻尖叫着扞卫自己消息的真实性:“我都看到了,你骑着摩托车撞上了马路牙子,吊着胳膊进了医院!”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奶奶已经忍不住想从电动车上爬下来,夏燃赶紧扶住了她,顺便挨了奶奶气急败坏的一推。 夏燃后背倚着摩托车,跟奶奶一起坐在电动三轮车的车斗里时,她注视着郝婶雄伟的背影,心里十分纳闷,郝婶这个炮仗般的性格,是怎么生出郝良才那么个软软糯糯的性子来的?看郝叔也不像个善茬啊! 造化之神奇,简直是鬼斧神工地劈出了郝良才这么一个良才。 夏燃由衷地同情起不知道还藏在哪个肚皮下的郝良才的媳妇,她感同身受地将自己代入了这个角色,身体骤然打了一个寒颤,暗暗庆幸自己入不了郝婶的法眼,当不了她儿媳妇。 其实夏燃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多余,就在她十二岁的时候,郝婶已经把她的候选人资格取消了。她亲眼见过夏燃一脸血的从街上走过来,阴沉沉地扫了她一眼,就钻到自己家屋里去了,哐当一声把门砸上。 多少年过去了,即使夏燃已经长成了一个看起来根正苗红的少年,笑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可那一眼的威力还在。 虽然郝婶能叉着腰跟夏燃互怼,但是她心里却是怕夏燃的。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夏燃仍然在认真地思考对付郝婶的办法。 她绞尽脑汁地想要做点什么事,既能把郝婶的怒火点着了,又烧不到自己身上,却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啜泣。 夏燃愕然抬头,就见奶奶举起了千层底又想打她,可是眼睛里却涌出了泪水,隐忍地抿着薄薄的嘴唇,手颤了颤,终于还是把千层底放下了,哽咽道:“燃燃,你答应过奶奶的,怎么这么不听话?” 听到这句说不上多重的责备,夏燃挺直的脊梁却立刻弯了下去,瘫坐在自己腿上,半晌无言。 她慢慢地低下头,神色黯然下去,就像是一颗星星逐渐熄灭了,身上那股子冲锋陷阵的狠劲和萦绕在脸上的暴躁也随着光芒退去而变得荡然无存。 她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颓然懊悔地跪在奶奶面前,垂着脑袋,摆出了一个真心诚意的忏悔姿势。 她小声地说:“我知道了,不会了。” 得到这句沉重无比的承诺,乔女士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压了回去,她松了一口气,身子却忽然一晃,差点摔到地上。 夏燃立刻诚惶诚恐地接住了她,急忙问:“奶奶你怎么了?别吓我!你要生气就打我,打我!” 乔女士心情复杂地翻了个白眼,脸上泪痕仍在,看起来有点古怪。 她颤声说道:“没事,你郝婶的车开得忒快,我现在还头晕呢……” 夏燃怔了怔,突然把头埋在奶奶怀里,吃吃地笑起来。 就这样,夏燃短暂的失恋期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章 老大(1) 夏燃的失恋情绪刚刚开始发酵,就被奶奶一句话暴力打散了,以至于她的好基友郝良才同志在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才有所察觉,着实不是个合格的好基友。 郝良才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被她疯狂啃咬肉串、咬得汁水四溅的举动打动了,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些纳闷,明明是一个锅里烤出来的肉串,为什么她手里的看着更好吃。 夏燃用牙齿扯下一块羊肉,烫的她举头望天,嘴里呼呼的哈着气,妄图给肉串降温。 她抽空瞪了郝良才一眼,发现这家伙正一脸痴呆相看着自己,不耐烦地说:“看我干嘛?找打啊。” 她的嘴边油光发亮,连脸颊上都沾了一点辣椒油,像个贪吃的皮猴子,光顾着往嘴里塞东西了,形象这种东西暂时可以不要,反正除了郝良才也没人看到。 她的刘海有些过长了,像个门帘一样把眉毛盖住,于是一双灵光四溢的眼睛格外凸显,被她看一眼,心跳都要漏一拍。 郝良才没出息地捂住胸口,感觉到心刚刚重重的跳了一下。手上的油立刻欢快地涂满了他的衣服。夏燃一愣,转而大笑起来,毫不客气地评价了一句:“傻逼啊!” 郝良才尴尬地笑笑,抽出一张纸巾一下一下地擦着胸前的一亩三分地,小声地说:“他……” “啊?”夏燃塞了满嘴的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郝良才却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顶着被夏燃当肉串啃了的危险,大胆地问了一句:“他先提的啊?你揍他了吗?” 夏燃重重地抬起脚,脚底板像是长了眼睛,准确地落在郝良才的脚面上,郝良才立刻抬腿抱膝,膝头撞上了桌腿,给满是狼藉的桌面来了一场五级地震,竹签子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郝良才忽然后悔不已,他说这句话之前应该先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这样还能少受点罪。 夏燃一击击中后,心满意足地把啃得一点肉丝都不剩的签子扔到桌面上,抽了纸巾擦擦手,说:“老子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强抢民女的人吗?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怎么能说打就打!“ 郝良才恨不得给她鼓个掌,为她顶天立地的价值观点赞。 夏燃又说:“要是打他有用,我得拿个皮鞭子抽他个三天三夜,抽死那丫的!” 郝良才喉头滚了滚。 承认吧夏燃,你打心眼里还是想揍他。 不过郝良才对于夏燃的想法表示非常理解,毕竟他比谁都知道夏燃为了这么个又酸又臭的现代版书生,费了多大的心思。最后还因为这个什么都算不上的王八蛋,险些做出贬低自己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要知道,夏燃即使被人打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也得坚强把脸侧到一边,以免伤了她那个高挺宝贵的鼻梁。 当然,如果有人敢打她的脸,那就是点燃了一座活火山。夏燃会用她的拳头告诉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你的脸为什么会跟花儿一样红。 吃饱喝足,夏燃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享受难得的休息和安宁。 在她的心里,胡清波斯文秀气的脸,高而瘦的背影,已经全化成了模糊的一团,她已经懒得分出神将他的鼻子眼睛分出来,看个分明。 分了就分了吧,过去了就过去了,失恋就失恋吧! 想想胡清波跟她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并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更多的还是坐着发呆,站着发呆,躺着发呆,看着她的时候就跟看着空气一样双目迷蒙。 他也很累吧。 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开开心心吗?要是其中一人不开心的话,这样的恋爱就谈得没意思,不如分了算了,再喜欢也没用。 夏燃将两手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伸长了腿,把一个腿短背短的椅子愣是躺出了贵妃榻的感觉。 她盯着头顶亮晶晶的灯泡,不可抑制地遐想起来。 胡清波只能算是她长长的人生大道上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她还要继续往幸福致富路上奔呢! 不过要是再找男朋友的话,她得找个听话的,让他趴床上就乖乖地洗干净趴床上的那种,可不能像胡清波这样稍微靠近安全距离,就跟被火撩了一样碰不得。 他最好长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有一双长长的眼睛,含情脉脉地冲自己一笑,勾人得很。 然后他的声音还得好听,不要太低沉,叫起来的时候能让人肝都跟着颤…… 夏燃的思想像是坐上了一辆疾驰的赛车,猝不及防地冲入了一个危险的下坡路,刹车不知道被哪个好心的人拔了,除了一鼓作气简直没有别的路好走。 她的眼神失了焦,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半仰着头看着被炊烟熏黑了的天花板,翘起了二郎腿,脚尖悠闲地点着。 就在她已经进行到宽衣解带的那一步时,郝良才这个拖后腿的王八蛋不合时宜地喊了一声“老板结账!”,愣是把她生生地喊了回来。 夏燃咬牙切齿地重新坐好,嚷道:“喊什么?就你有钱就你能喊是吧!我来!” 她没好气地抽钱包,郝良才讪讪地摸了摸脑袋,没敢跟她抢,只说:“我来吧,反正我有钱也没时间花。” 夏燃用抽刀的架势抽出了钱,趁着老板娘还有几步才走过来的时候,她拿着钱在郝良才的脑门上扇了两下,气愤地指责道:“有钱没处花是吧!你怎么不去接济非洲难民去!” 郝良才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总该让我请一次吧。” 夏燃瞪了他一眼,转手将钱递给一脸笑吟吟的老板娘,笑着说:“美女,最近生意怎么样?” 老板娘长得挺漂亮,虽然快四十了,风韵犹存,头发梳成一个发髻,微微一笑,温婉贤良地说:“不如前一阵啦。天冷了,也正常。你们要不要尝尝新做的蒜泥茄子,加了秘方哦,免费送你们。” 夏燃和郝良才是这里的常客,夏燃长得拔群,又经常搭讪说话,老板娘对她印象不错,有了新品都会请她们尝尝。 但是人家毕竟是做生意的,夏燃也不好意思总吃白饭,说是试吃,十回有八回还是给钱,这次也不例外。 夏燃兴冲冲地吃完蒜泥茄子,大作赞赏后,照旧掏钱结账,老板娘好看的眉毛拧成了波浪,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了是试吃,怎么好意思总要你钱,就跟我们强买强卖一样。” 夏燃不由分说地把钱塞到她手里,目光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流连一番,说:“这么好吃的菜,我愿意付钱,拿着吧!” 她拍拍老板娘的手背,勾起衣服扔在肩上,就这么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走出小店,抬头是郎朗星空。 空气干冷无比,冻得她打了一个寒颤,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衣服穿上。 郝良才看着她别别扭扭穿衣服的样子,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夏燃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回头一看,郝良才的笑容来不及收起,笔直地撞进夏燃的眼里。 夏燃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威胁意味十足地靠近了他:“你偷笑什么?我很好笑吗?嗯?” 尾音扬起一个抛物线,仿佛在空气中转了一个圈,砸在了郝良才身上,郝良才立马抿嘴摇头:“我没有笑,老大。” 夏燃手腕咔一声响,愣了愣,脸色露出迷茫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神情才舒展开,眯着眼睛,笑着说:“老大,多久没人叫我这个了。” 一瞬间,夏燃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是五河二中校园一霸的时候。 看着她想起旧时光津津有味的表情,郝良才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还是觉得现在这个夏燃好,那个夏燃……杀气太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章 老大(2) 五河是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芝麻小县城,县东有一条国道经过,沿着国道走出不到二里就能看到一条干涸的河道,传说是旧五河的遗址,所以这个县才得了五河的名。 五河二中是五河县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校,几间破平房,拿一圈砖墙围起来,大门口上旁边挂着一个牌子写着“五河二中”,就敢堂而皇之地开门办学了。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巴掌大的地方也能把人分出个三六九等。 很不幸夏燃一进学校就被打成了最低等人,不仅吃饭被人扔沙子,板凳上被钉钉子,甚至连考个前十名,都会被当成借口,放学了堵在小路上打一顿。 那个时候夏燃经常伤痕累累地回家,脸上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衣服上不是泥就是灰,让人见了还以为遭到打劫了。 因为这个缘故,郝婶还心疼地给过她好几次糖。她不明所以地接过糖,塞到枕头底下,然而第二天还是会面临同样的状况。 在她上初二的时候,这种情况突然发生了改变。 就好像一夜之间,她想通了什么,贫瘠的身体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充满仇恨地生长起来。 干翻几个胸还没发育的小女生不在话下,甚至连为她们出头的坏小子也能对付得了。 很快,她的行为激起了民愤,没人敢往她的饭里加料,可是有更多的人在她背后议论纷纷。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敏感,夏燃处于那种四面楚歌的境地,自然灵敏得像个雷达。 可是她总也想不明白原因,只好老老实实地护着自己的包和饭盒,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几天后,她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看到前面站成了一排人墙似的同学们时,才明白他们在谋划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回头一看,身后果然也站了另一排人墙。 这些人有男有女,她不认识的面孔只有几个,他们都站在边缘上,看起来像是看热闹的。 而其他人,都是她的同班同学,全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目光中仿佛带着一种炽热的兴奋的光。 其中几个男生手里还拿着棍子,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敲着,有些跃跃欲试。 看到他们的神情和手里武器,夏燃心里忽然爆发出一句石破天惊的怒吼:他们要毁了你! 毁了我?夏燃在心里呢喃。 前一个想要毁了她的老爹已经把自己毁了,现在被烧成了一把灰,埋在不知道哪个坟堆里。你们又算得了什么? 夏燃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一现即逝。她抬起头看向站在正中的那个男生张威。她前几天刚刚和他打过一架,顿时了然。 哦,他被我打了,想找回场子是吧。 夏燃见躲无可躲,缓缓地走到路边的墙下。她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地抢先发育起来,身高骤然拉高了五六厘米,超过了班里的大多数人。她毫不费力地将饭盒和书包放到了墙头上,然后走回路中央,站定了。 张威和其他人随着她的动作不由得动了起来,他们还以为她想跳墙逃跑,看到她神色平静地将她那可笑的破烂似的书包和饭盒当成宝贝放好后,才舒了一口气,重新握紧了棍子。 人多势众的团体和孤立无援的夏燃对峙了足有两分钟,倒是人多的一方先沉不住气了。 一个涂了红嘴唇的女生忽然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跑到张威面前,撅起了红艳艳的小嘴,不满地说:“你还不动手?你是不是怕了?” 张威年纪轻轻的自尊心立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他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声:“怕她,我怕她个!” 其他男生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纷纷握起了拳头,或者握好了钢棍。 女生这才满意地退了回去,和其他几个女生走到了一起。 她们走到夏燃面前,一个高高壮壮、头顶粉色蝴蝶结的女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燃看起来干巴巴的小身板,眼神里已经露出不屑。 她艰难地抱着又短又胖的胳膊,用一种大发慈悲的语气说:“犯错就要认,挨打了就要站好。你要是敢还手,今天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当时古惑仔还没有完全流行到这个渺小的县城,可是这个女生却已经从不知道什么途径提前学习了精神,只是用错了场合。夏燃一脸无畏地看着她,分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像是会乖乖挨打。 其实他们之所以聚在这里打算教训她,也并不是夏燃犯了多大的错误。如果真得有人犯了错误,那也不会是她。 只是看不顺眼而已,这就够了。 她刚刚说完,就见到夏燃那双亮的像镜面一样会反光的眼睛忽然暗了下去,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透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女生的手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重重地扇了下去,怒气冲冲地说:“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 夏燃飞起一脚,先发制人,把她连人带未说完的话全踹倒在了地上,又迅速收腿,揣向了离她最近的另一个女生。 一脚一个,干脆利落。 她的力量来的突然,还没有来得及根据自己的怪力设计一番得当又唬人的狠话。她完全凭着本能把人踹倒了,目前看来,效果相当不错,女生团队人仰马翻,场面一片混乱。 女生觉得被踹中的肚子像是被重锤打过,又吃了一嘴的土,胃立刻泛起恶心,她趴在地上不住地干呕起来。她和她头上无辜蒙尘的蝴蝶结都想明白,这个瘦巴巴的臭婊子是怎么把她踹倒的。 他们的计划原本是女生先上,打一顿出气。要是夏燃认栽,被打成个猪头也不还手,末了还乖乖地跪在地上认错,那这事就了了。 可是女生中最强的战力被夏燃轻轻松松地踹倒时,不傻的人就都意识到绝对不能善终了。在夏燃打算把两个女生按在一起,来个一拜天地地扣头姿势时,站在后面的男生一拥而上,夏燃的身影顿时淹没在一片灰土和蓝白相间的校服里。 这场战斗最终因为一个骑着摩托车路过的邮递员大喊一声而停止。 他认出了二中的校服,言简意赅又一针见血地刺痛了这帮混学生所剩不多的痛处。 “哎,那帮二中的学生,你们干什么?” 邮递员骑着摩托车朝着他们开过来。 这帮小兔崽子们天不怕地不怕,时时觉得自己比那些就会板着脸教训他们,实际上一身臭毛病让人厌恶的大人们好一千倍。 可是现在的他们被喊了一声后回头看到一个大人目睹了他们的行为,并发出质问,立刻像是兔子见了鹰,本能地就住了手。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长成了一只强壮的兔子时,不争气的腿已经将他们带出了十几米远。 夏燃孤零零地站在小路中央,回头看着他们。他们彼此看了一眼,虽然不甘和愤恨,却觉得再跑回去继续群殴更丢面子,索性一溜烟全跑了。 好心的邮政员提出送她回去,夏燃拒绝了。她的眼睛被打得睁不开,连这个好心人的脸都看不清,寻着声音的方向对着他鞠了一个躬,然后半摸索着从墙头取下了书包和饭盒,带着满脸血和一身伤回去了。 夏燃没有被打倒,看她不顺眼的人自然不会罢休,小架大架又打了好几回,他们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力大无穷,打起架来不要命。无论是哪一条特质,都不好对付。 渐渐的,女生们望向她的目光,由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厌恶变成了敢怒不敢言。 她的同桌没人敢当了,女生们自发地离她一米远,像是看个怪物一样看她。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班里的男生的态度也变了。他们不再戏弄她,不再伸腿绊她,也不会在她上讲台答题的时候往台上扔东西砸她。 他们好像不太好意思,看向她的目光偷偷摸摸的,隐隐地还有一种敬畏。 后来女生们知道了内幕——夏燃跟学校里的大哥大打了一架,不仅没输,还把大哥大打趴下了。 大哥大长得不高也不壮,但是出手狠辣,手段极多,听说还和校外的流氓团体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所以学校的人都怕他。 敢和这样的人叫板,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勇气。 夏燃不怕他,他出手狠,她更狠。他不要命,她更不要命。他用指虎划破了她的脸和衣服,她就捡起砖头砸得他满头开血花。 不过惹下这档子事,知情人还是偷偷地替她在心里点了一个蜡烛。 他们以为夏燃必死无疑。之前有人敢挑战大哥大,就被人废了腿,不得不退学。 他们又是忐忑又莫名其妙的期待,等了好几天后,就听到了夏燃请假的消息。 这下子班里炸了锅,下了课大家就聚在一起,言辞激烈地讨论着夏燃是不是也被废了胳膊和腿,甚至还有人说夏燃干脆被打得瘫痪在床,再也起不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几天后夏燃还是一瘸一拐地来上课了。 她的一条腿确实骨折了,大腿和小腿都打了石膏,像根棍子一样直愣愣地挺着,屈膝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来。 她的脸上糊了半张脸的绷带,一双眸子却如水洗过一样干净澄澈,她面无表情地扫视过每一张恐惧、困惑、吃惊、畏缩的脸,抬手将自己被画满了恶毒的污言秽语的书桌推翻在地,桌兜里的废纸和破书呼啦啦地铺了一地。 夏燃就踩着这堆破纸片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完好的那条腿踩在旁边的凳子上,说:“王胜国管我叫老大了,谁要是不服,尽管来找我。” 王胜国就是大哥大的名字,哦不,是前大哥大了。 这下子众人的脸色全换成了错愕,可谁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服。 他们是真得服气。 就这样,夏燃靠着自己的努力坐上了五河二中老大的位置,那一年,她才十五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章 过往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这句歌词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契合度完美地描述了夏燃此刻的心情。 她吸了吸鼻涕,勉强拉回神来,扫眼一看,郝良才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宽宽的黑色镜框下,两颗眼珠跟黑豆一样聚成了两点,幽幽地看着她,像是一匹饿狼找到了猎物。 郝良才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他最常用的几个表情分别是痴呆,害怕,讨好,和崇拜,经常能在一瞬间切换一遍,面部肌肉之活络,着实天赋异禀。 因此夏燃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巴掌就蠢蠢欲动地想落在他脑门上。 郝良才这次连脖子都没有缩,坦然地接受了这记大力金刚掌,脸上的表情却又变了。 夏燃怀疑自己刚刚出错了掌,打成了黯然销魂掌,要不然这货怎么摆出一副黯然销魂的模样。 郝良才说:“夏燃,你不能再这样了。” 夏燃再次提起了手,郝良才努了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想后退的冲动,继续说:“你骑摩托车的事我听我妈说了,乔奶奶很生气的。你忘了以前……” “行了!”夏燃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连打他都不愿动手了,把衣服往身上一裹,没好气地说:“别一遍一遍地提醒我了,我他妈知道分寸!都跟防贼一样防着我,至于嘛你们,再提这事我劈死你!” 她举起手刀,威胁意味十足地在郝良才脖颈上找了找位置,郝良才吃了苦瓜一样哭丧着脸,嘴努了努,没敢再说话。 他唯唯诺诺地走在夏燃后面,敢怒不敢言,颇像个受了气的童养媳。 夏燃走出十几步气就消了,回头一看,不禁乐了。 她搂着郝良才的脖子,好笑地说:“你一个大男人,别总这么委屈巴巴的行吗?你们单位的人怎么受的了你。我看到你就对伟大的程序员团体产生了偏见,这责任你付得起吗?” 郝良才的表情更委屈巴巴了:“我们公司的人不这样,我平常也不这样。” 夏燃笑得更欢快了,勾肩搭背地搂着他,穿过狭窄昏暗的小路,将郝良才送回去,这才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夜里,她躺在小屋里用木板搭起来的小床上,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只能支在墙上。 奶奶平稳的呼吸声从她耳畔的另一张床上传来,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效果,每晚她听着这样的声音都能沉沉地落入梦乡。 可今夜,郝良才如临大敌的语气勾起了尘封已久的回忆,她无论是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梦魇都阴魂不散地追着她。 血流如注的胸膛,冲天而起的大火,一声声忽高忽低若有若无的嘶喊,她躺在这张窄小简陋的小床上,却仿佛又站在了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战场上,手里已经没有了武器,陪伴她的只有满身的刀伤。 疼痛感穿越时空而来,刺激地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床板马上吱呀吱呀地抗议,夏燃警惕地看了奶奶的方向一眼,发现她的呼吸声轻了下去,立刻不敢再动。 老年人睡眠少,睡得又轻,很容易被一点点动静吵醒。夏燃不忍心让奶奶为她伤神,也实在不想都大半夜里还要绞尽脑汁编瞎话唬她,索性将自己当成一块棺材板,直愣愣硬挺挺地铺在木板上,等着奶奶的呼吸声再次平稳。 她心跳如雷,头也有些疼,在这难捱的寂静中,无论是痛感还是心跳声都无形地放大了。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合着它的拍子,一声一声地对自己说,都他娘地过去了,你还矫情个屁。 五河那个破县城,连同她那个死得乱七八糟的爹,全都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几百里的地方。即使午夜梦回,他们也只是一个个虚影,还不如个屁威力大呢。 还要继续往前走。 她的奶奶,今世唯一的至亲,还在一心一意盼着她结婚生子过上正常生活。郝良才这个懦弱胆小的傻瓜,要是没有人给他竖立一个积极向上的榜样,他这辈子指不定活成什么烂泥样,连王婶这样的彪悍女性也拉不回来。 她夏燃的人生,才不会被区区几年的风刀霜剑打倒。她背井离乡,累死累活,就是为了活出个人样来,带着奶奶吃好喝好,还要攒钱买个差不多的小房子,最不济也要搬出这个破落的棚户区,让奶奶住在冬天有暖气的房子里。 可是一想到她现在压箱底的薄薄的积蓄,她禁不住发起愁来。 虽然说这几年的新兴行业赚的多,她也很努力,但是钱总是不够用。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 大病小病就像一根根大头针,将她的钱袋子扎破了洞,那些混着汗臭味的钱就这么没有良心毫不留恋地溜走了。 更要命的是奶奶的身体被这些病糟蹋得不成样子。夏燃前几年听人说有水土不服这个古怪的说不出任何道理的毛病,马上对号入座地想到了奶奶的情况,哄着奶奶搬家,换个别的城市住。奶奶却说好不容易在这里站住脚,不能再折腾了,夏燃劝了几次,奶奶差点要跟自己吵起来,她才只好作罢不提。 想想奶奶刚跟着自己来到这个大城市的时候,是多么精神的一个老太太啊,这才短短几年,被她养得连出门买个菜都不能自己去了,这么看来,她夏燃是个多么差劲的孙女啊。 夏燃悄无声息地捂住脸,自觉汗颜无比。 她又一想,卧槽,冬天眼看着又要来了。 对老人来说,冬天总是难过。 一到冬天,夏燃防奶奶生病就如防火防盗防贼一样兢兢业业。一听到周围有人说流感要来了,夏燃就心惊胆战,恨不得将奶奶整天捂在屋子里不要外出,可还是免不了奶奶被一波一波的感冒袭击。上个冬天,奶奶被门口的砖头绊了一跤,直接摔断了腿,夏燃当时得知消息吓得魂都飞了,见到人没事才虚脱似的顺着医院的墙根溜了下去,缓了好半天,才能行走如常。 想到这些事,夏燃的眉头不由得蹙起来,苦苦地盘算着该怎么把一瓣钱掰成两瓣花,节衣缩食不吃烧烤,可想来想去又觉得节流不如开源,还是抽空再找个兼职更靠谱。可惜奶奶明令禁止她过于劳累,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这叫她怎么找时间开源去? 愁煞个人哦! 刚刚还被往事撞了一把老腰的夏燃,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一些钱的俗事了。 她成功地摆脱了不必要的情绪,一心一意地发着愁,皱着眉,进入了沉沉的梦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章 冲冠一怒(1) 日月轮流过,转眼间秋风已寒,a城进入了一年中最难熬的冬季。 a城地处一个南方嫌弃不够南、北方嫌弃不靠北的尴尬位置,就跟私生子一样没有正经名分装暖气,只有一些大户人家才能整天开着空调吹暖风,不过一段时间后空调就要闹一次罢工,抗议它不论冬夏都不能休息的悲惨命运。 若是赶上阴天,城市上空飘着一层惨淡的愁云,毒气罩一样把全城老老少少扣在其中,阴森森的寒气如入骨绵针,将羽绒服保暖衣的防线扎破,冻得人浑身打颤,话都说不利索。 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你不幸作为一个室外工作者,空调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唯一能抵抗严寒的,只有那一身正气了。 夏燃明显属于特别正气的人。 她年纪轻火力壮,傻小子睡凉炕,整日骑着电动车顶着风送外卖,也不肯把羽绒服穿上。公司发的工服就是她最强大的武装,里面只穿一件厚毛衣,脚上蹬着不加棉的单鞋,风驰电掣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中。 对了,在乔女士每日一念叨、出门要检查的刚柔并济折磨下,夏燃勉强穿上了秋裤这样时髦的东西。 夏燃觉得秋裤束缚了她的大长腿,所以每次只要一有机会,她就把秋裤撸到膝盖下,让皮肤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室外的冷空气。 可是有一天她觉得特别冷,将秋裤穿得严严实实后,还是冷得打哆嗦,脑子都快冻懵了。她迎着寒风吸了一把鼻涕,想了想还是屈从于寒冷的淫威下,抽空跑回家找衣服穿。 她把乔女士准备已久的羽绒马甲穿到了工作服里,上半身立刻胀得像个充满气的皮球。乔女士一见到孙女难得可爱到愚蠢的德行,立刻感动地快要热泪盈眶。夏燃略感不适地笑了笑,飞快地跑出了家。 晚上十点钟,她接到了一个单子,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单了。 商家是以牛肉为主要食材的餐厅,口碑和销量都好到要爆炸,每天光是外卖的单子就跟雪片一样多。 所以大晚上还有人点牛肉来吃,夏燃一定也不意外——吃货们想吃好吃的饭,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最棒的时间。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餐厅,停下车子后飞快地跑到餐厅门口,推开了沉沉的玻璃门,一股夹杂着浓郁肉香的暖风瞬间包裹了她的身体。 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走了几步就又觉得腿上的秋裤十分多余,从厨房拿了外卖出来,羽绒马甲就成了缠在她身上的蜘蛛网,难受得很。 夏燃一手提着外卖,一手扯开工服的拉链,把里面的马甲拉开,被憋在里面的热气立刻蜂拥而出,活像个刚刚出锅的包子被掀了皮。 夏燃感觉通体舒畅,不由得眯着眼睛舒了一口气,说一声“舒服”。 忽然之间,她手里感到了阻力,低头一看,发现马甲里鲜红的大毛衣脱了线,线头在拉链上缠了一圈,拉出了长长的一段。 这一眼看得她有些心疼,这毛衣可是奶奶前几年还能干活时亲手给她织的。她小心翼翼地顺着线头找脱线的地方,眼睛一个不留神,撞上了服务台的桌子。 圆润的桌角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的伤害,只是站在服务台后的圆脸小眼的小妹吓了一跳。 夏燃一边跟她道歉,一边笑嘻嘻地拉好工作服的拉链,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在大堂里一排排的皮沙发套组里扫荡过,在看到墙角那里的坐着的人时,瞳孔忽的一缩。 她那个便宜前男友胡清波,就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如浴春风的笑意,边吃边跟对面的人说些什么。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自从胡清波跟她提了分手之后,就跟死了一样再也没个音讯了。 夏燃都打算勉强当他不存在了的时候,这人却从地底下冒出来,哐当一下,砸在她的面前。 真是命运一般的安排。 夏燃摸摸自己的下巴,忽然想起刚刚被扯出来的红线,她有了一个自己都觉得不要脸的想法:难道她和这家伙还有戏? 想到这里,夏燃赶紧对着服务台光可鉴人的金色瓷砖照了照,发现自己露在头盔外面的脸依然帅气,这才大胆地又往胡清波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胡清波咧开嘴,开怀大笑。 她从来不知道胡清波有朝一日能放下架子,笑得恨不得把满口的牙都露出来。她也惊奇地发现,胡清波这人看着婉约俊秀,实际上嘴真不小。 长着一张大嘴的胡清波笑完了以后,对面一双筷子就伸了过来。筷子上似乎夹了点菜,夏燃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颗花生米。 夏燃撇了撇嘴,心道,就一颗花生米还要夹,真矫情!还不如夹一根鸡腿。 胡清波拿起筷子,似乎想要将花生米接过来,那人却不许,筷子直愣愣地伸到他嘴边,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胡清波在一瞬间的愕然后,竟然把花生米吞了下去,而不是像个豌豆射手一样,喷射到对方脸上。 夏燃惊呆了,她听到自己胸腔里的怒吼:胡清波你重度洁癖症患者的尊严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忘了吗?老子还替你记得这事呢,你怎么自己忘了? 她感觉手里拿的外卖变成了一个千斤重的大花生米,沉得她胳膊打颤,目光发直,同时她也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脚步了。 店里的暖气着实给力,一瞬间,空气仿佛烧到了一百度,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口似乎有一从烈火熊熊燃烧,快要将衣服烧穿一个大洞。 她无比艰难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哆哆嗦嗦地喘了一口气,再睁眼看向胡清波,忽然发现坐在他对面的那人留着短发,肩膀宽阔,看起来比胡清波还要高,分明是个男人! 男人…… 夏燃捂住了自己的脸,满心悲哀地想:“我竟然不如个男人……” 圆脸小妹目睹了夏燃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十分好奇地问:“帅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夏燃闻言又对着她身后的瓷砖镜子照了照,了不得,她的脸就跟煮熟的大虾一样珊珊可爱。 她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皮肤滑滑的,手感相当不错,就是有点烫。 她看看手里的外卖,盯着看了十几秒后,将它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服务台上,抬眼对小妹说:“美女,送给你吃了,别嫌弃。” 小妹不敢接,要不是她亲眼看到夏燃走进厨房将它拿了出来,光看夏燃那副认真的神色,她会以为这堆被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其实是被伪装的传国玉玺。 夏燃跟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掏出手机,给顾客打了一个电话。 她自愿赔偿顾客的餐费,并诚恳地道了歉。但是顾客不买账,刚起了个势要发飙的时候,夏燃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忧伤说:“我刚看到我男友跟个贱人一起吃饭,实在没心情送饭了,您体谅体谅吧。钱我一会儿转给你,你再找别人送一份吧。” 这位顾客也是个性情中人,他一听就听出其中的厉害关系,语气激昂道:“你要捉奸?需不需要帮手?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这搞小三的人都他妈该死,兄弟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夏燃听到电话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叮叮当当的声音,立刻果断地撂下一句“谢谢了兄弟,我自己来”,火速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摘下头盔,被汗捂湿的头发柔软地趴在头皮上,让她的发型看起来像个被大人胁迫剪的蘑菇头。 她早年间确实剪过蘑菇头装嫩,凭着她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倒是hold住了这个发型。 只是这个场合下,蘑菇头看起来太乖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人人都能欺负的乖学生呢! 她一手贴着额头,将刘海整个掀了起来,抓了抓头顶的头发,三下两下就抓出了一点层次。 她迎着小妹满是小星星的眼睛往大堂里走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纳闷。 她夏燃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章 冲冠一怒(2) 短短二十多米的距离,夏燃想了很多。 首先想起来的,自然是让她印象最为深刻的和洁癖症患者在一起的二三事。 她刚跟胡清波这个衰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曾经春心萌动过,学着街上那些喂来喂去的小情侣们,给胡清波夹了一筷子红椒凉拌茭白。 胡清波立刻如临大敌地将夏燃放到他碗里的茭白拨到一边,然后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跟她讲了一番自己洁癖的来历,发展史,以及现在的病况。 夏燃咬着筷子,一脸不解地盯着,却见他又拿起筷子,把菜从碗里驱逐出去,拨到了桌子上。 夏燃当时咽了咽唾沫,没有说话。 她虽然觉得心里怪怪的,但是也没太往心里去,只当她的宝贝男朋友是个纸糊泥捏的妙人,沾不得凡人的口水,要不然就得跟中毒一样七窍流血。 还有一次,外面下着雨,她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跑到他家里,光洁的地板上落满了她的泥脚印。 胡清波没有怪她,只是让她换上拖鞋,然后拿着拖把一丝不苟地将地面拖了一遍,末了地上还是有些地方擦不掉,她的洁癖患者男友半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小毛巾,一点一点扣掉地上的泥巴。 看到那个场景,夏燃的心里又开始怪怪的了,但是同样也没往心里去,只当她的宝贝男朋友是个纸糊泥捏的妙人,看不得脏东西,要不然就得跟中毒一样七窍流血。 而现在,夏燃盯着胡清波微微泛红,笑得跟个撒欢的狗一样欢快的脸,心里冷笑一声,你倒是他娘的七窍流血啊!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别人就有特权往你嘴里塞花生米,我只是放到你碗里你都不能接受?花生米就这么好吃吗?茭白多他妈的好吃啊! 夏燃越想越觉得不能想了,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工作服的拉链又扯开了,袖子也撸起来了,俨然一副要做点什么力气活的淳朴劳动人民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胡清波的视线终于舍得分给别人一眼了,或许也有夏燃行走之间带起的杀气的缘故,他偏过头往过道里看了一眼,就看到了摩拳擦掌,越走越近的夏燃。 他显然受到了惊吓,身子就像一条死鱼一样硬挺着。 夏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说,很好,你丫的躺平了等着挨揍吧! 忽然,胡清波对面的人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自己的手,覆在了胡清波放到桌面的手上,颇有安抚性质地摩挲了几下,才扭过头来看向夏燃。 是一张坚毅的脸,轮廓比一般人要深一些,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美。要是在大街上看到这样的优质男人,她肯定会多看几眼的。 只是现在不合适。 这下子夏燃也感觉自己活像一条死鱼。 夏燃的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是她今天出门没带出来,一时间搞不清楚放到胡清波手背上的手是几个意思。 因此她的身体凭借着伟大的惯性走到他们面前时,只是用眼睛盯着交叠在一起的手,其他器官却像被热化了一样,半点都感觉不到了。 胡清波的手被夏燃犹如实质的目光盯得十分不适,他试图将手抽回来,却被对面的男人十分霸道地按住了。 胡清波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看起来两人正在进行力量的角逐,也证明了他退缩的举动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夏燃很理解他的心情。 别说是胡清波了,就是她一个男形女身的汉子被人抓了手按在桌子上也会不痛快,因为这会让她想起自己被人按着胳膊差点剁手的经历。 然后那个俊男仿佛看不到夏燃一样,对着胡清波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吗?” 胡清波表情十分动容,似悲似喜,似笑似哭,可奇怪的是看起来竟然一点不怪异,反而让夏燃生出一种想要哄哄他抱抱他的冲动。 有人抢了她的先。 俊男轻轻地说:“没事的。”然后又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才问道:“这位是谁,你不介绍介绍?” 胡清波如梦初醒,清了清嗓子,说:“夏燃,我的前女友。这位是安德,我的,男朋友。” 她觉得自己真傻,真的。 她刚刚竟然没看出来,在店里狭隘的角落里流淌着浓浓的暧昧气息,反而简单粗暴地把这个问题定性成胡清波厚此薄彼的不公平不公正的可耻行为。 可是仅凭这一点点捕风捉影的感觉和气息,夏燃是万不会把事情往这上面想的。 她就算有梵高的想象力也不敢把自己的前男友想成gay,毕竟她清楚的很,胡清波的前女友,她自己,伟大的夏燃,她的下三路绝对是标准的女性配置,经期准的很,还不痛经。 这太可笑了不是吗? 几个月前他还喜欢女的呢,就算不喜欢自己这样头发短力气大的,也该喜欢头发长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像那天看到的丁老师就挺不错。 怎么一转眼就喜欢上男人了? 胡清波终于恢复了她熟悉的样子,他将手抽了回来,整整身上的白色毛衣,抬起那双经常平静的没有一丝微波的眼睛看向自己,语气平平道:“我出柜了,希望你能理解。” 夏燃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想到,这个家伙他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她,那他算不算喜欢女的? 夏燃的脑子很乱。她感觉空气实在太烫了,脑子在高温下急速运转着,发出了嗡嗡的噪声。 她扶住了桌沿,认真地打量了胡清波一番,发现他身上的白毛衣还是自己买的,立刻又是一阵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她身处一个混沌的梦中。 然后她就看到胡清波站了起来,脸色很仓皇地说:“你别激动,这事是我不对。我以为性向只是一种错觉,只要有合适的环境,过不了多久就会慢慢地纠正过来,可是最后,我还是做不到,改不了。夏燃,人不能违背自己的本性,我也不能。希望你理解……” 夏燃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所以你就选了我这么一个像男人的女人是吗?” 胡清波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夏燃一句话就戳破了他自己都感到虚伪恶心的内心,他嘴唇动了动,很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垂下头,一脸忏悔的模样。 夏燃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震天动地,她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感觉到脑子有些发晕,视线也有些模糊了,于是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打算把这对狗男男看个清楚。 手落到眼睛上才发现脸烫得像个烧红的烙铁,摸一下触电般地抽回了手。 她只好抬起眼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胡清波一遍,好像要重新认识这个人,非要把他的外表和皮肉下的肌肉血管都看清才罢休。 胡清波担忧地说:“你……” “很好。”夏燃打断了他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对着胡清波说:“你说的很对,人不能违背自己的本性,我夏燃就不该迁就你这个混球。想让我理解你?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话音刚落,她的拳头就朝着胡清波挥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章 冲冠一怒(3)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但是夏燃打人就爱打脸。 被打的人一出门被人问起来,都要指着自己肿成猪头一样的脸说:我这张脸就是夏燃打的。 这样的事一想就觉得很过瘾,简直比打人的时候还要过瘾。 夏燃打人脸一般都会遵循一个流程。 先往他眼睛上来一拳,把他打成个乌眼青,天旋地转,连人都分不清。 然后往他嘴上重重地来一拳,最好能打掉他几颗牙。 如果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就由下而上,朝着他下巴上再补一拳,打得他朝天一口凌霄血,喷出刚刚被打掉的牙,以免他不小心咽下去。 夏燃自认为自己虽然打人,但是为人还是比较正派,毕竟没见过谁打了人还想着怎么善后。 所以她的拳头落在胡清波脸上时,她一点都不觉得哪里不妥,反而兴致勃勃,怒气冲冲,肆意地很。 不过,她今天有点不想遵循自己惯有的步骤,因为不想看到胡清波变成个乌眼青的怪样。 这么一个斯文清秀的小脸,还用那么有内涵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实在于心不忍让他太过难看。 分手需要体面,濒死之人也得体面一点才好。 于是她卯着劲专心致志地执行第二步,打牙。 胡清波就像一棵尽忠职守的梅花桩,站在那里任打任捶。 但是这一拳实在太重了,他单薄的身子根本禁受不住,直愣愣地倒在了沙发座上,然后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痛苦万分,低头一吐,吐出了一大口带着断牙的鲜血。 胡清波骤然回头,嘴唇被血液染得红艳,唇边还挂着一点血迹,看起来可怜巴巴,让人心动极了。 心动的夏燃一个老虎下山的姿势,朝着他飞扑过去,再次提起了拳头,打算再把他另一边的牙也打掉一颗才好,这样才对称。 对称图形是世界上最美的图形了,胡清波在她面前端着架子美了大半年,临走的时候也要美美哒的走,才算有始有终。 还坐在大堂里吃饭的食客们被胡清波砸向沙发的动静惊得齐齐起身,一见到夏燃高高扬起的拳头和胡清波惊慌受罪的脸,一个女人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然后捂住了脸。 太暴力了,人家看不了,嘤嘤嘤。 这个时候,安德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被情人的模样刺激的不轻,也不管夏燃是男是女,他身上的衬衫紧不紧,猛地在胡清波和夏燃之间插了一杠子,用身体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夏燃。 他将夏燃一推,站在胡清波面前,满面怒容地卷起袖子就想动手,胡清波却拉住了他的手。 胡清波被嘴里的血沫呛得咳嗦不止,脸都憋红了,却一直摇着头,手死命地攥着安德不让他动。 安德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他咬牙忍下滔天的怒火,说:“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嗬!”夏燃转了转手腕,大笑道,“你好威风啊!再不走我连你一起打信不信!” 安德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拳头攥得特别紧,手背都绷白了,却仍是忍住了没动手。 夏燃冷笑一声,飞快地脱下工作服,这次却毫不客气地朝着安德脸上挥起了拳头。 安德眼神一冷,骤然挣开胡清波的手,抓住了夏燃的胳膊,可他没想到夏燃的力气居然这么大,竟然没把她拦住。 他预判不准,虽然及时偏了偏头,却还是被那拳头落在了脸上,颧骨立刻火辣辣的烧起来。 这种情况,还有谁能忍? 安德当下也不客气,早就准备好的拳头也朝着夏燃的肚子打去。 夏燃侧身一躲,灵巧地躲过了这一拳,还嘲讽似的对他呲牙笑了笑,然后她矮身从安德的胳膊下钻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呆若木鸡的胡清波。 她把胡清波拉过来,熊熊怒火烧掉了她刚刚让胡清波美美哒离开的想法,朝着脸上就又是一拳,不过这次胡清波终于下意识地躲了一躲。 不过在他平静无波的生活中,还从来没有机会训练如何躲避一个疯子的拳头,这一躲只是让拳头稍微偏了个角度,力量还在,他的颧骨上立刻也落上一片红霞,乍看起来,和安德脸上的伤十分对称,竟意外地成了一对情侣伤。 眼见情人又添新伤,安德怒不可遏,搂住了还像个疯狗一样乱扑的夏燃,同时大喊:“保安呢!” 他腰一扭,把夏燃强行推了出去。 不用他说话,也早有好心人喊了保安。不过保安未到之前,大家都不敢过来,只有一个男人远远地劝了一声:“别打了,和气生财。“ 夏燃来了气,冲他大叫道:“你他妈再多管闲事老子削了你!” 男人立刻骂骂咧咧起来,夏燃根本顾不上再听他说什么,她的脚猛地提起,膝盖往上一顶,还没用多大力气,安德就乖乖地放了手,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一手捂住了裆部。 趁着这个时候,她朝着安德胸口捶了一拳,然后再次扑向了胡清波。 如同饿狼扑食一样执着又凶狠。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也十分尴尬。 安德虽然气急败坏,但是他发现自己堂堂八尺男儿竟然拉不开这个疯女人,只能一次一次发动自杀式袭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胡清波,然后一次一次被夏燃连推带打的挥开。 等到两个保安来到这里时,战况正处于焦灼的状态。 夏燃一手拉着胡清波毛衣的领口,另一手挥拳揍人。她一会儿打胡清波,一会儿打捣乱的安德,忙得不亦乐乎。 胡清波身上的毛衣,原本就是宽松的版型,眼下被她扯成了一条面口袋,稀稀松松地套在胡清波身上,露出半个香肩。 而胡清波竟然也不知道躲了,提线木偶一般被夏燃拉的上身腾空,宛若痴呆地半眯着眼睛面对夏燃,看起来还有点陶醉。 胡清波这副躺平任揍的德行,夏燃越看越来气,拳风随之越来越猛,拳和拳连成影,俨然就是传说中早已失传已久的还我漂漂拳。 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起来挺和谐的,只有安德一个人不怎么和谐地吼着:“你再打我就报警了!” 夏燃却根本就听不到他说什么,直到自己的两只胳膊被人从身后架住,才不经意间听了一耳朵话:“我们要报警!” 夏燃一听这话,腿自发地朝着身后踹去,背后的倒霉蛋被正中大腿,嗷嗷叫着松开了手,夏燃一扯一踹,往后一蹿,轻轻松松地逃出了包围圈。 两个保安和安德全都站在胡清波面前,站成了一道简陋的人墙,将胡清波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样子遮的严严实实。 她一看这俩保安就乐了,一个细胳膊细腿战战兢兢,一个矮胖矮胖喘气连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餐厅找来充数的,和夏燃这种流氓出身的人根本没得比。 她正在盘算着先把哪个收拾了扔安德身上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别管她,让她打,都是我欠她的。”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还隐隐有漏风的意味,不用想也知道是胡清波发出的。 胡清波推开细瘦的保安,在两个保安之间艰难地露出难看的脸。 他现在的形象和斯文清秀、温文尔雅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一张脸只有眼睛是完好的,淡漠地望着夏燃,红肿的嘴唇一开一合,破罐子破摔似的说:“打吧。” 夏燃还没听过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当下就十分兴奋,她挥着拳头再次走过去的时候,安德忽然横步挡在胡清波面前,满含隐忍的痛意说:”我替你挨,要打人要出气,就打我!“ 他猛地抬头看向夏燃,目光十分坚毅,不容拒绝,夏燃马上从善如流地调转拳头对准了他。 胡清波却忽然带着哭腔说:“关你什么事,你让开!” 安德回头看他,一脸意外加痛心地说:“你还拿我当外人吗?” 胡清波闭上眼睛,紧抿着嘴,不说话了,安德激动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咆哮道:”你后悔了吗?你说话!“ 这一声喊得颇有马景涛老师的风采,餐厅里剩下的几个胆大不走的人全都围了过来,一个一个拉长了脖子兴高采烈地找乐子。 胡清波眼中淌出两行清泪,猛地一甩头,决绝地说:“我后悔了!” 安德如遭雷击,他看看胡清波,又转头看看夏燃,忽然就握起拳头朝着夏燃走了过来,看样子竟然想对夏燃动手。 夏燃此刻却并不想动手了。 在她夏燃的思想境界里,打架打出血、打掉牙、甚至打断腿看到骨茬子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把人打哭,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特别是这人还是她前男友,她当成个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一捧就是大半年的人,怎么就被自己打哭了呢? 再一看胡清波,嘴肿成了香肠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毛衣被扯得活像被强暴,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脸上泪痕仍在,和当日那个临窗倚着红木大桌给她念诗的人,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她造成的。 一瞬之间,夏燃心头的怒火被兜头落下的凉水浇得滋滋作响,白烟直冒,熄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章 冲冠一怒(4) 夏燃将头发从额头撸到后脑勺,摸了满手的汗。 她头发几乎湿透了,连睫毛上都挂了几颗细细的汗滴。 她说:“胡清波,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耍我。” 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手微微有些发抖,大概是刚刚用力过猛的缘故。 她说:“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好吗?你要是觉得我野蛮,配不上你,你干嘛要答应跟我在一起。胡清波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这事办的该不该打?” 胡清波垂下了头,一言不发,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靶子,不论刀子还是拳头,他都敞开胸怀接受了。他把脸埋在双手中,看起来在深刻地反省自己的错误。 看到他这幅样子,夏燃心里却蓦然升起一股失落之感。 她宁可胡清波跟她吵上几句,争辩几句,也不想再看到他沉默的样子。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处,胳膊上的肌肉绞着劲的疼,简直比直接被一拳击中面门还要疼。 可是那能怎么办呢?拳头打出去一定要伤人的,不伤人,就得伤已。 不过今天这顿拳头打得似乎亏大了,不仅伤了人,自己心里也不太好受。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 她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一脚踩在沙发上,像个困兽似的吼了一声,又使劲踹了沙发一脚,声音之大,让人听了心头都跟着一颤。 然后夏燃眼眶瞬间蓄了一层生理性的泪水,脚剧痛无比,疼得她表情都快扭曲了。 不行,表情不能崩!太丢面子! 前男友被男人掰弯就算了,难道她要哭丧着脸,泫然欲滴地站在人们面前求同情吗? 她努力地绷着脸,竭力做出一副愤愤的神情,把想说的话说完:“今天我揍了你,咱们就两清了,就当从来没有这回事。” 安德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不屑地斜看回去,捡起地上的工作服,忍着脚痛潇洒地往背上一扔,顶着众人或奇异或古怪的脸色,大步朝天地往门口迈出。 然而刚刚走出两步,迎面就见到一个四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身警服的人民警察。 女人手一扬指着夏燃喊:“警察同志,就是他们在我这里打架!” 警察一出,刚刚还津津有味看人热闹的看客们立刻做鸟兽散。 夏燃的表情终于端不住了,露出一个犹如便秘的表情,心里叫苦不迭。 她也想跟着那几个无聊的看客一起走,然而刚刚缩起肩膀往门外溜,就听老板娘一声断喝:“就是她先动的手,我都看到了!” 夏燃刚刚还硬挺如松的脊梁一下子塌了下去,年轻时候不学无术打架斗殴被警察追赶的经历终于占据了她头脑的制高点,她觉得自己的膝盖软的不要不要的,差点就快给他们跪下了。 发现这个危险的念头,夏燃猛然惊觉,自省道:卧槽卧槽,这是什么臭德行,夏燃你精神点! 夏燃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勉强说道:“警察同志,不是这样的,你听我给你解释……” “我们有点争执,已经解决了,麻烦你们过来一趟了。” 安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面对着两个一身警服的警察,一点都不发怵,镇定又冷静地补充说:“我们彼此都认识。” 然后他看着夏燃,问:“是吧?” 夏燃呆若木鸡地迟疑了一瞬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来的两个警察都比较年轻,其中一个看起来刚刚从学校里出来,一脸稚气地看向身边比他早入行几年的警察,用眼神询问这个情况怎么做。 报警的女人却先不干了:“你们认识就能把我这里搞成这样?不行,警察同志,你们给评评理,我开门做生意的……” “我赔。”安德斩钉截铁地说,同时将领口紧了紧,可惜他身上的衬衫就剩下两个扣子了,胸前大片风光还是落在了看客的眼里。 老板娘仰着头看着他的胸口,眼神一阵混乱,但很快,她就又恢复了刚来时气势汹汹的样子,“我这组沙发很贵的,你看看上面让你们弄上了汤……” “都好商量。”他不容置疑地看了女人一眼,然后看着两位警察,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都是误会。” 夏燃看看安德,又看看那个明显打算狮子大开口的老板娘,迟疑地开了口:“我……” 安德立刻对着她说:“我来赔。” 夏燃:“……” 夏燃和胡清波站在门口,一个鼻青脸肿,一个生无可恋。 半晌,夏燃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还在跟警察和老板娘打交道的安德,说:“你找了个什么人?打架这么怂,跟人打交道倒挺有一手,见了警察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胡清波抬起一张微微肿起、五颜六色的脸,平平无波地看了她一眼,用漏风的声音说:”打架而已,怕什么?“ 这句反问把夏燃问得哑口无言,同时她也发现胡清波被自己打得很惨。 她讪讪地抿了抿嘴,自觉今天这个晚上过得十分精彩。 她打了前男友出了气,最后还要前男友的现男友收拾烂摊子,真是古今难遇的奇事。 不过想想刚刚老板娘那个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安德应该会赔不少钱。 虽然自己是个穷人吧,但是两个人惹的事不能让他一个人担,多少还是意思意思。 于是她在安德终于解决了事情走出来的时候,鼻孔朝天地问了一句:“赔了多少钱?我夏燃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应该我负的责任,我不会躲……” 安德将手机塞回裤兜里,面无表情地截断她的话:“一万。” “什么?你是不是傻?根本就不值!胡清波你找了个什么傻蛋!” 她愤怒地盯着胡清波,却见胡清波轻轻地揉了揉脸颊上的伤,疼得抽了抽嘴角,忍痛说:“他是安德,不是傻蛋。” 夏燃被他这与己无关的语气激怒,脸都涨红了。她愤愤地一甩胳膊,就要往餐厅里走,骂骂咧咧道:”都他妈当小爷是好欺负的,敢讹我……“ “算了吧!”胡清波拉住了她的胳膊,“这事已经摆平了,不要再回去了。” 夏燃盯着胡清波放到自己胳膊上的手,有点受宠若惊。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夏燃一碰他他就跟着了火似的跳开,现在两个人都分手几个月了,刚刚她还单方面殴打了他一顿,结果这人现在竟然主动拉住了自己的胳膊,这算什么狗屁转折? 是因为胡清波确定自己对女人没兴趣,才这么放肆大胆吗? 夏燃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反而有些欲哭无泪,也有些感慨。 安德的眼神在两人发生肢体接触的地方扫了一遍又一遍,胡清波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对着他说:“你先去开车,我还有话要跟夏燃说。” 安德深深地看了胡清波一眼,终于还是走了。 夏燃看着他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发问,胡清波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主动介绍道:“安德不缺这些钱,不用你赔。今天的事,就像你说的,到此为止。” 夏燃错愕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傍上了大款?” 胡清波的脸色更难看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吸了一口气后,说:“不管你原谅不原谅我,我都要郑重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你其实是个好人。” 夏燃猛地被唾沫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断断续续地说:“都分手了……还给我……发好人卡……什么人啊……” 胡清波笑了笑,说:“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你也别看不起自己。” 胡清波带着一脸肿胀的神秘走向了安德停在门口的车子,留下一脸愕然的夏燃。 他刚刚说的话好像挺有深意,就是被漏风的嘴说出来有些古怪。 夏燃又站在门口吹了一阵风,还是没想明白她什么时候给胡清波造成了“看不起自己”的错觉。 她夏燃长得多帅啊,为什么要看不起自己? “别以为你傍了大款就可以乱说话!” 夏燃对着安德离去的车屁股白了一眼,悻悻地说道。 夜风吹过,她身上热汗刚落,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一看,敞开的工作服下,乔女士亲手织的红毛衣已经快脱线脱成了露脐装,十分有讽刺意味。 夏燃悲痛地想:我刚才就是这副德行跟他们打架的?这也太不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章 怪人(1) 夏燃抖抖胳膊,抖抖腿,把羽绒马甲重新穿好,工作服的拉链拉到了下巴底下,踢踢踏踏地迈下了台阶,准备回家。 忽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头,她回头朝着身后的餐厅看了一眼。 从她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大堂的一角。 客人们和看热闹的人呢都走光了,只有老板娘和那两个保安还在。老板娘坐在沙发上,一边美滋滋地数钱,一边训斥两个保安。瘦保安低眉垂首,嗯嗯啊啊地应着,不时说两句话,惹得老板娘横眉瞪他,骂得更凶了。 对于他们,夏燃只是瞥了一眼,视线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划过时,头皮忽然一炸,呆住了。 餐厅的一楼是大堂和厨房,上了楼梯,便是一个个春花秋菊命名风格的包间。 夏燃第一次来这个餐厅拿外卖时,不小心走错路上了楼,当时就被金灿灿的装潢和文艺小清新的包间名字惊呆了。 而此刻,餐厅已经没有顾客了,可是楼梯拐弯处却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看不清面目的脸正居高临下地对着她。 夏燃回头的动作猝不及防,那人明显没有预料到已经要走了的夏燃会来了个回马枪。他身子晃了晃,扶住楼梯,和夏燃两相对峙。 楼梯上灯光昏昏,墙上只有一条短短的壁灯,发出幽暗的光,那人的大半个身影都隐藏在黑暗中,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夏燃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怀着什么目的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更诡异的是,他一见到夏燃的脚步动了动,立刻惊弓之鸟似的拔腿就往楼上跑! 卧槽!什么情况! 夏燃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她腿长脚力快,一步跨上三个台阶,很快就爬到了那人刚刚站过的地方,正好看到他上了二楼往左边一拐。 夏燃这下子有谱了。 二楼是个死胡同,上上下下全凭这个楼梯,只要她堵在这里,那人就别想跑了。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两步跨完楼梯,站在二楼上。 包间如同火柴盒一般整齐排列在眼前,中间留出一道两米宽的过道,服务员端盘子客人耍酒疯都能施展开。抠门的老板娘一见客人都走了,马上把走廊的灯熄灭了,走廊一片昏暗。 借着对面大楼上景观灯的光亮,夏燃看到过道尽头,一扇大开的窗户前,站了一个人。 他看看窗外,又回头看看夏燃,脚步有些慌乱,看样子是在纠结到底是跳下去好还是回头面对夏燃好。 夏燃定了定神,指着那人喊道:“你干什么的?跑什么?” 那人看起来更慌乱了,走到了窗户边上,手扒在窗台上,惊恐地缩着身子。 一看他这个样子,夏燃心里就有了论断。 这人八成是个小偷,还是业务都没混熟的那种,被人撞上了就吓成这样。 夏燃索然无味地揉了揉脸,冲着他招招手:“过来过来,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我就不把你交给老板娘。” 窗外的大风吹得包间的门嗡嗡作响,站在窗口的人衣服飘飘,仿佛马上就要被风吹走了。 他转身又往窗下看了一眼,然后手撑着窗沿,下定决心往下一跳。 夏燃心里一惊,马上撩开长腿蹭蹭几步抢到了他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他妈傻逼啊!偷个东西至于跳楼吗!滚下来!” 她不由分说地把那人拉了下来,他脚一落地就要往外跑,夏燃毫不客气地在他腿上踢了一脚,那人哼了一声。 夏燃把他两条胳膊剪在身后,人按在墙上,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这楼有多高吗?跳下去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运气好脑袋着地,直接见阎王爷。还跳楼,神经病吧!“ 她边说着边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检查他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那人被她一摸,身子立刻板正地像块棺材板,气喘吁吁地说:“我……不是小偷!” 夏燃手一停,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几秒,忽然抬手落下一记暴栗:“都被我抓到了,还不承认!” 那人开始挣扎,磕磕巴巴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不是小偷……” 夏燃将他翻了一个身,手高高举起按在墙上,没好气地说:“不是小偷你跑……” 她在看到这人的脸时,脑子里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好像真得误会了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帅的小偷?长成这样,干点什么不能发家致富啊。 比一般人都要深的轮廓,深深的眼窝,细密纤长的眼睫毛像一把蒲扇忽扇个不停。 他又惊又慌,眼睛都不敢看夏燃,嘀嘀咕咕地说:“不是小偷,放开我。” 夏燃却把他按得更紧了。 他比夏燃要高出一截,两人又靠的非常近,夏燃要稍稍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她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的脸,禁不住问:“你刚才跑什么?心虚什么?不是小偷鬼鬼祟祟地躲在楼上干什么?” 这三个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半晌才答非所问地说:“我是老板娘的儿子……” 儿子? 夏燃狐疑地盯着他,他满脸窘迫地往后退,后壁是墙,他避无可避,只好闭上眼逃避夏燃的注视。 夏燃终于放开了他,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有点不信现在在楼下坐着骂人的女人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就算她嫁了张震也不可能。 于是夏燃抓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楼下走:“是不是她儿子,问问就知道了。” 那人一听,手一下子凉了,抗拒地拖着步子不肯往下走。 夏燃回头冲他冷冷一笑:“怎么?不敢去?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人的脸登时僵了。 夏燃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两人拉拉扯扯走到楼梯口时,那人才泄气似的说了一句:“我是跟着安德来的。” 夏燃了然地点点头,心道这说法还差不多,又问:“你跟着他干什么?” 小帅哥哑口无言。 …… 既然没有老板娘的事,夏燃就放心地扯着小帅哥下了楼,找到被自己抛弃的电动车,站在车子旁边审问起人来。 “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着安德?跟了多久了?” 帅哥打了一个寒颤,哆哆嗦嗦地说:“我是安德的朋友,他请我来见一个人,应该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夏燃明知故问,把帅哥的手腕攥得更紧了。 帅哥的表情一阵扭曲,艰难地吸了小半口气,说:“胡清波。” 夏燃愣了愣,脱口问道:“见他干什么?” 一问出来,她就马上想到了原因,感觉自己问这个问题就是自取其辱。 为什么呢?当然是介绍男朋友给身边的朋友认识啊!她当初不也想把胡清波介绍给郝良才认识嘛,不过胡清波拒绝了而已。 胡清波这事还真是不能想,越想越气闷。 不过安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小帅哥叫来吃饭,结果自己带着小情人走了。 她转念又一想,都是别人的事,她还操心个屁啊。 夏燃一阵牙酸,叹了一口气,又问:”那你跑什么跑,还跳楼。我看起来这么吓人吗?“ 帅哥诚实地点评道:“你刚刚打人很凶,我怕你打我……” 夏燃:“……闭嘴!”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先是把前男友打哭,又把一个小帅哥逼得差点跳楼。她虽然不做大哥很多年,可是也越发牛逼哄哄了。 她悻悻然放开了帅哥,打算回家了。 夏燃从兜里掏出钥匙,往电动车上一插,拧动钥匙,电动车叮地一声响,温柔甜美的语音提示声响了起来:“欢迎使用xx电动车。” 原本在一旁专心揉手腕的帅哥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夸张地跳开了好几步,避瘟神一样看着夏燃跨下的电动车。 夏燃被他这反应逗乐了,随口调侃说道:“没见过电动车啊,这么一惊一乍的。” 没想到帅哥认真地看着电动车,认真地点了点头。 夏燃本来打算骑车子走人,一听这话又停了下来。她非常不解地想着,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人没有见过风靡全国、路上一霸的电动车? 她好奇地由上而下打量了这从天而降的小帅哥一眼,又发现了一点不合常理的地方。 数九寒天,北风萧萧,这人怎么穿着一件毛衣就出来了。 她问:“你冷不冷,外套呢?安德那家伙也真是的,叫你来也不管你。” 帅哥愣了愣,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起头说:“可能是忘在家里了。” 夏燃心里飘过一群乌鸦,绷不住哈哈大笑几声,直截了当地讽刺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出门的时候妈妈忘了提醒你穿外套吗,小学生?“ 帅哥僵着脸看了她一眼,掉头就走。 夏燃笑不可支地骑上车子追着他,问:”这就生气了啊,我也没说什么啊。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帅哥不理她,沉着脸往前走。 夏燃骑着电动车跟着他,发觉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两手攥着抵在腹部,头微微低着,四肢僵硬地像是几根活动不灵便的木头。 他走到路边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往左边看了看,又认认真真地往右边看了看,确认没有一辆车经过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穿过非机动车道,走到路边,盯着来来往往的车子看。 态度之严谨,更像是小学生了。 夏燃喷笑不已,帅哥听到这熟悉的笑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刚刚被吓得要跳楼的慌张已经全都不见了,脸色沉沉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戒备之意,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夏燃鼻孔朝天,拽的二万五似的说:“路是你家的吗,我还不能走了?” 帅哥微微扬起下巴注视着她,咬着嘴唇,生气又不好发作的样子。 夏燃吸了吸鼻涕,感觉更好笑了。她骑到帅哥旁边停下,真诚地说道:“兄弟,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一看到你,我这一晚上的晦气全都没了。谢谢你啊!“ 她光说还不算,抬起手往帅哥肩上拍了拍。 帅哥身子一侧,想要躲开,夏燃却得寸进尺地伸长了胳膊非要拍上不可,帅哥一脸悲愤地往旁边走了走,夏燃狂笑几声,终于放弃逗他,捂着肚子骑走了。 她骑出不远后,从后视镜上看到帅哥把脸转向了她离开的方向,恋恋不舍地望着。 真是个怪人。 她这么想着,把车速加到最大,在宽阔又空旷的车道上肆无忌惮地疾驰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章 怪人(2) 呼啸的北风一夜刮过,早上起来的时候,地上竟然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夏燃一下子就振奋了精神:天气不好,她的生意就会好得不得了。 昨天的那点小插曲,夏燃睡醒了以后,就轻轻地放到了脑后。 养家糊口已经让她操碎了心,哪有心情总顾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悲伤呢。 该吃吃,该喝喝,该送外卖,就得送外卖。 但好巧不巧,她今天送外卖到一个写字楼时,正有几个人迎面从里面走出来,走在中间昂首阔步的人俨然就是昨天刚刚和她互殴过的安德。 夏燃提着外卖,戴着头盔,头顶呜呜冒着热气,风尘仆仆。 安德一身黑色西装,发型清爽,表情冷峻严肃,被几个人引着路往前走,架势好不威风。 前女友和新男友的差别就这么直白赤裸地躺在夏燃面前,让她觉得心都碎了,整个人石化当场。 怪不得昨天安德拿钱摆平事端的动作熟练又坦荡,一点都不勉强,敢情他是真的不缺钱啊。 不过这个形象一点也不符合他昨天咆哮帝的表演风格。 夏燃果断低下头,灰溜溜地往里跑,在经过安德一行人时,她刻意把头盔往下压了压,却没想到还是被安德认了出来。 这厮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只是嘴唇上下动了动,公式化地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夏燃。” 说完就走,脚步都没停。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夏燃被话正中红心,蓦地停下脚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是这一单的时间快用完了而且大庭广众之下骂回去真得不太好。 走在安德身边的人堆起满脸的笑,谄媚道:“安老板记性真好,连外卖员的名字都记得住。“ 安德轻抹淡写地说了一句:”有些渊源。“ 狗腿子们立刻“哦哦“地叫了好几声,另起话题边聊便走出去了。 夏燃快要气得吐血,压着火跑完了这一单,在出写字楼的时候,愤愤不平地念叨着:“有钱了不起啊!” 然后出门骑上电动车的时候,她特意往楼上看了一眼,“安心科技”四个蓝色大字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格外显眼,生生刺痛了夏燃的眼睛。 她搓了搓手,脸有悲色地想:这个安不是安德的安吧? 要真是那可就太凑巧了。她给这里办公的人送外卖没有千回也有百回了,从来没有见过安德这号人物。结果昨天刚刚闹了点不愉快,今天就遇上了。 冤家路窄这道理说的可真好。 她晃晃脑袋,骑上电动车,顶着漫天飘落的小雪花重新上路。 然而她刚刚转过车头,准备骑到非机动车道时,眼睛忽然瞥见对面的咖啡馆前面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小帅哥。 她之所以注意到他,不只是他的长相在人群中十分出众,走过路过的人民群众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而是他的站姿十分不自然,像个刚刚经历军训并留下严重后遗症的学生,浑身上下写满了僵硬,直愣愣的像是一副悲情石像,立在人家咖啡馆门口,真是不吉利啊不吉利。 他的表情也让人动容,带着一点惊慌,一点悲伤,一点畏惧,一点隐忍,就这么不合时宜的站在那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夏燃……身后的写字楼门口。 夏燃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心道,这是什么情况什么表情? 可是小帅哥看起来实在可怜,她啧啧两声,特意提前横穿马路到了对面,车子停在了帅哥面前。 帅哥还是用那副让人于心不忍的面目盯着对面。 他穿着昨天穿过的鹅黄色的毛衣,衣服和头发都湿透了,脸上水渍涟涟,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也不知道擦一擦。 夏燃有些头疼。 她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走人,单子和顾客都不等人,可是谁知道因为什么鬼原因让她忍不住停下,还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句:“帅哥,你是咖啡店的迎宾吗?这可忒过分了,下着雪还让你在外面站着。” 帅哥偏头看了她一眼,好像认出了这人昨天见过,视线闪了闪。可是仍然没有说话,又重新看向对面。 夏燃翻了个白眼,举起拳头比划了一下,不再犹豫,一拧车把骑车子走人了。 中午正是外卖高峰期,她忙忙碌碌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间,很快就把这事忘了。但是下午路过那个写字楼的时候,她又想起这事了,不由得往那个咖啡馆看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那帅哥竟然还在那里。 不过是从室外移到了室内,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身姿笔挺地看着对面的写字楼。 这人肯定有问题,要么有故事。 夏燃毫不客气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昨天说认识安德,还说安德介绍胡清波给他认识,今天却摆出这么一副悲伤逆流成河的模样站在安心科技的写字楼前,夏燃不得不往歪处想了。 他不会跟安德有一腿吧?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 她掏出保温箱里的水杯喝了两口水,又看了帅哥几眼,骑车子走人。 然而下午她路过这里,又看到那人还是那个姿势那个表情看着对面的写字楼时,夏燃忍不可忍地下了车子,蹬蹬蹬几步跑到咖啡馆门口,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服务员一见到夏燃条件反射地说道:“还没准备好。” 夏燃胡乱地擦掉脸上的雪水,龇牙一乐:“我来找人,不是来接单的。” 她走到小帅哥面前,敲敲他面前的桌子,俯身靠近他,帅哥下意识就把身子往后缩,被夏燃一把拽住衣领,声音压得极低,说:“你一直盯着安德干什么?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我可告诉你,他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昨天也看到了。你要是敢在他们俩中间插一杠子,小心我削了你这张小脸!” 说完,她做了一个削的动作,满脸阴鸷地瞪了他一眼。 帅哥的表情仿佛刻在了脸上,被夏燃一吓都不会变一变了,小声说:“没……” “没个屁!你坐在这里到底看什么?” 夏燃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的手不对这个小帅哥做点什么,可他一点没有死里逃生的觉悟,又看向窗外了。 还挺执着。变态,肯定是个变态。等我下班,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燃这么想着,愤愤地离开了。 等到晚高峰一过,她就迫不及待往咖啡馆赶,愣是把电动车开出了摩托车的速度。 一个潇洒的漂移将车子停在了咖啡馆前,她轻车熟路地推门进屋,先说一句“找人不接单”,成功堵住了服务员的嘴,然后抬头往窗边看去,那个变态果然还坐在那里。 夏燃摘下头盔,连同钥匙往桌子上一扔,咚一声,吓得小变态身子一抖,脸刷的一下子白了。 夏燃往椅子上斜斜一坐,手搭在椅背上,不耐烦地看着他,说:“我白天警告过你了,离安德远一点,离胡清波远一点,你没听到吗?” 她每说几个字,手指就在桌面敲一敲,惹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用目光谴责她这种不文明的行为。 她怒火中烧,目光凶狠地瞪了看她的人一眼,转过头看着小变态,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怒道:“你听到没有?” 桌上的咖啡杯都小幅度地跳了跳,小变态瑟缩着往后躲,被夏燃一把抓住了衣领:“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听到就放个屁!” 小变态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抬起来,似乎想要拉开夏燃抓着衣领的手,可抬到一半,他就开始发起抖来,眼睛不自然地飞快转动着,嘴里嘟囔着:“放开……放开……” 夏燃坚决不放,反而将他强行拉了起来,像个小鸡仔似的拎在手里,另一手抓起钥匙和头盔,将人拖到了咖啡馆外。 她把帅哥压在咖啡馆门边的墙上,膝盖压迫性地顶住了他的腿,小帅哥剧烈地挣扎着,但面对夏燃的暴力和怪力,他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没几下就不动弹了,身子过电一样发起抖来。 夏燃带着一腔怒火,继续审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着安德?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是吧。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我现在就把你扔安德面前你信不信!那家伙非得把你送警察局不可!嗯!“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胳膊压在了他后背上,半边身子都压在了他身上,让他动也不能动。 离得近了,她忽然发现身下的人抖得非常厉害,简直不是正常人能抖出来的频率了。 “喂,喂!你干什么呢?”夏燃拍了他后脑勺一把,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然后倒仰着,栽倒在了夏燃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章 怪人(3) 我滴个亲娘四舅奶奶!竟然还会装晕!这是个什么鬼? 夏燃第一反应就是用膝盖在他屁股上狠狠地顶了一下,帅哥咚地一声,正面朝墙砸了上去,然后缓缓地往下滑,用一个慢动作栽倒在地。 夏燃:“……装得还挺像。” 她长吸一口气,心道我要是有个合适的器官现在就解开裤子拉链把你浇醒了你丫的竟然敢在我面前装晕…… “啊~杀人啦!” 一声尖细的大吼突然从夏燃耳边炸响,她霍然回头,就见到两个头上戴着亮晶晶米老鼠头饰的女生就站在她身后,扯着嗓子喊着,被夏燃一看,两人齐刷刷地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手拉着手向后跑,跑得比真老鼠都快,一边跑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送外卖的杀人啦!” 夏燃一脸懵逼地目送着她俩离开,忽然发现被她俩这么一喊,路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了。 一双双眼睛带着惊惧和惶恐从各个角度注视着她,这场面颇有些诡异。 大部分人停住了脚步,或者干脆往后退了退。但是仍有几个男人带着疑惑和戒备的目光盯着夏燃。 这几个人应该是一起的,头上全都戴着一顶绣着nb字母的黑帽子,仗着人多势众,蠢蠢欲动地想要靠近。 夏燃一阵头疼,十分无语地摊着手,干笑着说:“杀什么人啊,搞错了吧。这人,他装晕呢。” 她踢了踢还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某人,解释道:“是个跟踪狂,让我给抓住了。没事啊,都散了吧,散了吧。” 可是那几个一直盯着她的人仍然没有撤回目光,其中一个掏出手机,小声地跟同伴说:“我先报警。” 夏燃耳力绝佳,这话一字不漏地听到耳朵里。 她立刻慌了神,朝着他走了过去,两手举在胸前,摆出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很是无辜地解释:“哥们,你没搞错吧。报什么警啊,那人就是个神经病,跟踪狂,让我抓住按在这里,我是为民除害好吧。我可没动他,他自己装晕。一个大活人被我拍了一巴掌就往地上躺,这不讹人吗?” 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确实很无辜,nb男终于放下了手机,他的同伴相互看了一眼,绕过夏燃,慢慢地走到咖啡馆门边。 其中一人蹲下身子,将地上躺的倒霉蛋的脸正过来,一见到正脸,还稍微愣了愣,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哎,醒醒。” 他一连拍了好几下,人都没醒,不免有些担心,其他人也跟着蹲了下来,一起研究怎么把这个人弄醒。 这时候夏燃也走了过来,她强行挤进了nb男围成的小圈子,笑得眉开眼笑地说:“你这样不行的,对付装晕的贱男人,就得这样。” 说着,她就提起了拳头,在小变态的鼻子附近瞄准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好心提醒道:“再装,老子就砸了你高贵的鼻梁!” 她举起拳头就要砸,有个头发披肩的nb男忽然挡在她面前,愤慨地指责道:“你这个小哥怎么这么暴力,就算他做了不对的事你也不能这样,你这叫,动用私刑!你再这样我投诉你了啊。”说着还威胁似的看了看她工作服上闪亮的黄色logo。 我擦! 夏燃悻悻然收起了拳头,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怕怕的呢。 然后她就蹲在一边,耐着性子看这群人怎么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把人唤醒,最后连掐人中这样的办法都用上了,那人总算是醒了过来。 小变态慢慢睁开眼睛,刚刚出了最多主意的长发nb男立刻惊喜地嚷了一声:醒了醒了,我就说这个办法有用。“ 谁知道小变态睁开眼,一看到围在他身边的七七八八张带笑的脸,嗷的一嗓子叫起来,声音之凄厉尖锐,吓得一群人整整齐齐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中就包括夏燃。 夏燃的屁股下面好巧不巧就是一块半凸起的砖石,硌得她龇牙咧嘴地嚎了一嗓子:“你他妈有病啊!” 然后她就觉得小腿一紧,低头一看,小变态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蜷缩在她腿边,两只白的吓人的手像一对鸡爪子似的牢牢地抓住她的小腿,身子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低低地呜咽着。 夏燃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那必须是相当吃惊。 同样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还有那一群nb男,他们的下巴差点摔在地上,过了好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你拉我我拉你地爬了起来,站得远远的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小变态还嫌事情不够热闹。 他的脑袋开始往夏燃的膝盖底下钻,遭到了夏燃坚决的拒绝后,竟然呜地一声哭了出来,啜泣不止。 就像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 一个快一米九的又瘦又帅的男子团成一个球,缩在夏燃的膝盖旁边瑟瑟发抖,最后还哭了出来,这种场面,夏燃觉得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最后,夏燃已经忘记了她为什么要把他抓出来。 看到膝盖旁边这一大坨变态,夏燃忽然福至心灵,慢慢地抬起了手。 她犹犹豫豫胆战心惊地将手放到了小变态的头上,小变态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夏燃心率瞬间飙到了一百八,但是她没有抽回手,而是硬着头皮顺着他后脑勺慢慢地滑了下去,抬起,又慢慢地滑下去。 就像奶奶曾安抚狂暴的她时做的那样。 周围死水一般的安静。 nb男一个比一个表情丰富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头随着夏燃的手一上一下,活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美味鸭脖的贡献者。 直到小变态被安抚了下来,满身疲惫地靠在了夏燃的怀里,闭上眼睛。 没错,就是怀里。 刚刚还处于受害者加害者位置的两个人,突然就变成了如此亲密的关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夏燃两手揽着小变态,屁股底下还是那块硌人的砖头,这个姿势难受极了。 可是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怀里这颗炸弹点燃了。 她和nb男们大眼对小眼,这下子谁都拿不出一个主意了。 夏燃用眼神告诉刚刚想要报警的nb男你现在可以报警了,但是nb男还处在震惊中,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nb男对着夏燃比出一个大拇指,小声问:“你们认识?闹别扭了?” 夏燃一脸我日的表情,翻了个白眼,用嘴型说:“你有病吧!” nb男摆摆手,一群nb男摆摆手,排成一字型,从她面前走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章 安醇其人(1) 夏燃和小变态保持着一个怎么也说不清楚的姿势坐在咖啡馆的门口,一坐就是半个小时。 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往这里看一眼,有好事者光路过看一眼不过瘾,还要进咖啡厅坐在椅子上一边喝咖啡一边津津有味地看。 小变态长得不错,躺在夏燃怀里就如夏花之耀眼,如秋叶之静美,让人想不看都难。 而夏燃本来就长得雌雄难辨的帅气,再加上一身耀眼的某某外卖的工作服,很容易就能吸引人的目光,在加上她此刻惊世骇俗的举动,不被编进热点新闻都不正常。 这不,有几个女生路过的时候,一看到地上坐着的这俩人,惊为天人,马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脑补了五车的同性黄段子,临走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给夏燃和变态来了一张合影。 艹! 夏燃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凶狠地瞪着她们几个,用嘴型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滚!“ 女生们马上拉下脸来,气呼呼地删了照片,轮流白了夏燃一眼,这才走开。 夏燃轻呼一口气,感觉自己全身都僵了,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吹得险些失去知觉,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好心男人向她伸出了援手,问:“需要帮忙吗?” 夏燃感激涕零,恨不得马上给他鞠个躬,小声说:“帮我把他扶起来。” 夏燃小心地放开手,让男人拉住小变态的胳膊,而她则站起来,抱着他的腰,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人扶了起来。 在男人的帮助下,夏燃将小变态背在背上。 说来也奇怪,这么高的一个人,体重却轻的不可思议,像一片羽毛似的轻轻地盖在夏燃背上,让她心里十分不安,走一段就要停下来检查一下这人还在不在。 她走出半条街的距离,就看到两栋高高的大楼中间的小胡同里,一个用荧光灯写成的“住宿”两字正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夏燃顿了顿脚步,转身走了进去。 她一开始并不想带他来这种地方,警察局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可是在她将他背起来,感受到他瘦弱的身体贴在自己后背上的时候,这个想法就被她否决掉了。 如果非要找个原因解释她的善变,那可能就是母性吧。 咳咳。 不管小变态因为什么原因跟着安德,就凭他现在这副不死不活的德行,夏燃都不能把他扔下不管,扔到警察局更不行。 夏燃在十几岁就听进过局子的兄弟说了,警察局绝对是个冷酷无情的地方,不适合小变态这样脑子似乎有点病的人住。 但是就差几步走到小宾馆门口时,夏燃又忍不住想,他要是装的我不就傻逼了吗?这人在餐厅时谎话一个接一个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夏燃的猜想,背上的人不安地动了动,垂在左肩的脑袋在夏燃脖子上蹭了蹭,不动了。 愣是把夏燃蹭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算了,要是他真是装得,就凭他这演技,吃亏也不冤枉。 夏燃背着小变态,脚步沉沉地进了小宾馆,顶着前台神秘莫测的目光,开了一个钟点房。 她把小变态轻轻地从背上扒下来,刚想松一口气,给胡清波打个电话问问这是何方神圣,就见刚刚还昏的一塌糊涂的人从床上笔挺挺地坐了起来,目光如同雷达一样地将这个逼仄的小房间扫视了一遍,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成小小的一个孔,惨绝人寰的尖叫再次响了起来。 “啊~” 夏燃捂着耳朵,忍无可忍地爬上床,将他按倒在床面上,然后捂住了他的嘴,吼道:“你他妈再叫一声,老子就直接送你去警察局!” 小变态停止尖叫,满眼含泪,又惊又俱。 他的眼睫毛湿漉漉的,睁着大大的眼睛,无助地看着她。 夏燃心头一跳,收回了手,泄愤似的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把我耳朵都叫聋了。醒了就赶紧起来,快滚回家去!” 她烦躁地甩开头盔,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盯着床上的人。 小变态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偷偷摸摸地看着夏燃。 夏燃叹了一口气,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跟着安德?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快去治跑外面来发什么疯?” 小变态的眼神随着夏燃问题一个一个抛出来,变得黯淡无光,头也跟着垂了下去。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他蓦然抬头,茫然地看了夏燃一眼,然后低头,慢慢地往床边挪,从床上爬下来,贴着墙根走到了门边。 “等等。” 夏燃咬了咬嘴唇里侧的软肉,心道:看他这表现,不是真让我说中了吧。脑子有病? 她站起来,拎着头盔走到小变态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说:“我送你回去吧。” 小变态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似乎想要跳开,被夏燃一把按住了。 小变态难受地皱起了眉,红红的小嘴里溢出一个又粘又长的字:“疼~” 夏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放开他,搓搓手,慌慌张张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手劲大,咱们走吧。” 她率先开门出去,还没迈开步子,就感觉衣服被人拉住了。 小变态紧张兮兮地看着房间前面的走廊,和两边紧紧关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给小变态确诊了:绝对有病。 她认命地让他拉着,下了楼梯,退了房。 前台的小美女抿着嘴偷乐,夏燃也懒得管她笑什么了,又是无奈又是疲惫地带着小变态走出宾馆,来到了灯光明亮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她回头一看,小变态还拉着她的衣角呢,简直比郝良才还小媳妇。 她扶额叹气:“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下次别跟着安德了,要不我打你哦,我打人很疼的哦。” 小变态松开了她的衣服,嘴角抖了抖,露出一个腼腆又古怪的笑容,看得夏燃汗毛都竖起来了。 夏燃浑身凉飕飕的,抱着胳膊退了两步,认真地打量他。 小变态两手不自然地扯着自己毛衣的下摆,头垂得低低的,看起来扭扭捏捏,更像小媳妇了? 夏燃扶着自己的老腰,感觉自己快被这一连串的打击雷的站不住了。 她愤愤然地想:老子可不喜欢小媳妇,老子喜欢张震!你丫的赶紧走人! 可是小变态好像又和夏燃取得了心灵感应,能看透她的心思似的,四两拔千斤地打破了夏燃赶紧送人回家的计划:“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夏燃的眼睛,继续说:“我叫安醇。” 他的眼睛亮晶晶,赛过天上的小星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章 安醇其人(2) 夏燃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邀请喝咖啡,竟然是这个场合这个人。 她和小变态肩并肩蹲在小胡同口,两人手里各捧着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像两颗新鲜出土的蘑菇。 夏燃表情严峻地朝着胡同里望了一眼,盯着不远处写着“住宿”牌子的小旅馆,感觉一阵阵肉疼,后悔刚刚为什么毅然决然地从里面出来了,白花了她一百块大洋。 既然非得要跟这个人喝点咖啡聊聊天,为什么不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呢? 没办法,地方是安醇选的。 他买了咖啡回来以后,就偷偷摸摸地走进这里,找了面墙,贴着墙根蹲下了。 真是放着外面的灯光大路不走,偏要一门心思钻黑胡同,就像她俩其实是一对江洋大盗,接下来要讨论点杀人越货的勾当似的。 一个爱岗敬业的好青年平白无故地被扣上这样的屎盆子,夏燃十分愤慨。 她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瞟了安醇一样,很有诚意地问:“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还动不动晕倒。“ 安醇正小口辍饮,闻言动作一僵,抱着咖啡纸杯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写满了被伤害。 胡同对面五彩缤纷的大楼映得他脸上阵青阵白,夏燃干巴巴地笑了笑,补充道:“我不是骂你的意思,是字面意思。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越说越说不清了,夏燃尴尬地猛灌了一口咖啡,啧啧嘴,发表了一个简明扼要的评论:“有点苦。” 安醇的表情难看到极点,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到咖啡杯小小的杯口上,嘴叼着杯沿,身子也缩了起来,夏燃瞅了他一眼,感到十分惊奇。 这么高的一人怎么能把自己缩成这么小的一团呢,怕是有什么奇技傍身吧,比如缩骨功。 真是人不可貌相,傻子不可轻视。 过了好一会儿,夏燃都快被冻出鼻涕来了,安醇终于再次闷声闷气地开了口。 “他们不能在一起。” 一句话点名主题,夏燃不由得想为他的坦诚鼓掌。 她往安醇身边靠了靠,安醇立刻警觉地往另一侧挪了挪,愣是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无形的三八线。 夏燃也不在意,食指在鼻下揩过,大刺刺地问:“为什么啊?因为你喜欢安德那家伙,所以别人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哎我告诉你小伙子,这门亲事,说实话我也不同意,但是敌不过人家俩人愿意啊。我跟胡清波在一起大半年,就没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的时候。那个安德看起来也算真心诚意,我劝你就放弃安德吧,可别在玩什么跟踪了。瞅瞅你那小胆子,也不适合干这事。一吓就哭,啧啧,这么大的人了……” “不是。” 安醇惜字如金地吐出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了,脑袋埋在膝盖中间,手抱着头,整个人看起来更小巧了。 夏燃几乎可以肯定这人练过缩骨功。 不过,不是什么啊?咱别这么说一半行不? 夏燃敲敲他的后脑勺,十分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正敲得顺手,安醇忽然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字一字认真地说:“他们不能在一起。”他又低下头,嘀咕了一句:“他们不能在一起。” 夏燃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安醇已经着魔似的把这句话颠来倒去的说了五六遍了,仿佛在念一种神奇的咒语,通过虔诚的重复念诵,就能达到目的。 夏燃手贱地又把手放到了他的头顶上,感觉他一头柔软的头发摸得十分舒坦。 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大发慈悲地劝道:“我说安醇啊,你不想让他们在一起,根本没有道理。人这一辈子,总得找个人凑合着过日子吧,不管找个男的还是女的,都是个伴啊。就算没有胡清波,还会有别人,你总不能缠着安德一辈子。安德看起来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要是他知道你偷偷跟踪他,指不定马上把你送进警察局待几天冷静冷静。不过话说你跟安德到底怎么一回事……” 手下的头发突然炸了毛一样僵硬起来,夏燃诧异地收回手,就见到刚刚还缩成一团的安醇骤然直起身子,像一只可爱的细尾獴,睁着晶亮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胡同对面的一堆碎砖头。 这只细尾獴慢慢地转过头来,用近乎惊恐的眼神看着夏燃,眼中有一丝亮光滑落。 妈耶,怎么又哭了? 夏燃慌了神,抓着他的肩膀,焦急地看来看去,半晌都没想出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竟然又把人说哭了。 她本来想着把安醇这株小火苗掐灭在火星状态,少给胡清波他们找麻烦,没想到这个麻烦却结结实实地贴在自己身上了。 夏燃一头雾水地看着默默流泪的安醇,感觉自己平常引以为傲的脑子已经不知道丢在哪个爪哇国去了。 她只好苦着脸,拍拍他的肩膀,笨拙地哄道:“别哭了别哭了,我送你回家哈,回去冷静冷静,想开了就好了。” 这句安慰无异于对一个撒泼打滚求玩具的孩子说回去再给你买。 聪明的孩子都会明白这是一个谎言,然后撒泼打滚得更厉害,要把全身都滚上土才能让大人明白事情的紧急性和重要性。 安醇小朋友马上哭得更厉害了,他的眼泪不要钱似的,迎着欢乐变幻的霓虹灯扑簌簌地落下,低垂着头,后背微微发抖。 看起来非常伤心。 夏燃都不敢想象他跟安德到底要有多大的渊源才能哭成这样。 夏燃一把百炼成钢的心肠愣生生被安醇的伤心泪砸出了好几个洞,一时之间竟然不忍心用暴力把小变态的思想扭转过来。 她长这么大,见识过花钱收买,暴力胁迫,到处给你穿小鞋样式的手段,却从来没有人使出这一招来对付她。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相当好使。 她的暴力全用来将一滩烂泥似的安醇拉起来,替人家擦眼泪,替人家捋平衣服,还替人家骂安德那个臭不要脸的勾引未成年。 她骂得起劲,自然没注意到安醇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 安醇慢慢攥起了拳头。 他的手指苍白又干瘦,营养不良似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力量。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股疯狂的意味,让人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哭包会流露出的情绪。 夏燃拍着安醇后背的土,嘴里已经把安德的祖宗十八代从坟里刨出来骂了一个遍,安醇忽然提步就走,夏燃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安醇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背影带着一个决绝的倔强。 “哎,你去哪里?你可别做坏事啊。”夏燃喊了一声。 安醇猝然回头,声音里还带着鼻音,说:“我回去了。” 夏燃目瞪口呆,不能接受他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若不其然,安醇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我还会找你的,你不要把遇到我的事告诉别人。” 安醇长得又高又瘦,走起路来像一根行动的麻杆,扭过身去,渐渐消失在夏燃的视野里。 夏燃没有追上去,她心中感慨万千,第一次想做点好人好事就把事搞砸了,实在颇受打击。 她在心里把遇到安醇以来的事情全都捋了一遍,发觉这个安醇不好对付。 一问就撒谎,说狠了就哭,简直是上天派来降服她的宝塔。 可是胡清波那边她也放心不下,谁知道这个安醇会不会把目标转移到他身上,做出点她不愿看到的事,毕竟这年头情杀的案子还挺多的。 她倚着墙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直接问安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7章 安醇其人(3) 夏燃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安德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满身疲惫地靠在迈巴赫舒适又宽敞的后座上,拳头抵在眉心间,轻轻地揉着。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安静的车内十分突兀又响亮。他低头一看,发现电话打到了他的私人手机上。 他盯着那个陌生跳动的号码看了几秒,还是强打着精神拿起手机来,接了电话。 夏燃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出来:“安德,你可够厉害的,自己身后还跟着一屁股追债的,就敢在我面前跟胡清波演琼瑶剧了。” 安德吸了一口气,才慢悠悠地回道:“我公司的债务问题,就不劳夏小姐费心了。清波虽然好,但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希望夏小姐早日看开,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不要再把目光放到我们身上了。” 夏燃冷笑了一声,轻轻地磨着牙,说:“谁他妈关心你公司了。我怎么听说有个小帅哥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怎么都赶不走啊。” 安德毫不犹豫地回道:“不可能。” 说的坦坦荡荡。 夏燃简直要被安德这副大尾巴狼的态度惊吓到了,这人得多恬不知耻才能勾引了安醇那样的心智不全的少年,事后还能一脸纯情地跑到人前演戏,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果然,有钱人都是衣冠禽兽。 一向仇富的穷人夏燃如此想到。 她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在殴打胡清波的时候顺便给安德来几下,将他深情款款的面具打碎。 安德听到夏燃久久没有再说话,刚要结束这通没有意义的电话,夏燃忽然说:“那我就替你回忆一下,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帅哥,穿一件鹅黄色的毛衣,脑子好像还有点毛病。” 安德拿着手机的手陡然一僵。 夏燃那边有风声传来,她的气息不稳,似乎在行走,尖酸刻薄的指责和着她的步伐从听筒里源源不断地流出。 “我看他还未成年吧,你丫的当个人好吗?大不了你去找鸡啊,管好自己的下三路就这么难吗?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马上跟那个小变态说清楚,我非得把你和胡清波搅和黄了不可,别以为我们穷人就好欺负……” “等等!” 安德骤然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似乎颤抖,后面一个字更是险些破了音,鬼都能听出他现在的心情很激动。 夏燃跨上自己的电动车,迎着路灯昏黄的灯光,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果然认识,这个王八蛋,畜生。 安德深吸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绷得发白,犹疑又慌张地问:“你说是谁?他长得什么样?” 夏燃哼了一声,刚要再讽刺他两句,安德突然大吼了一声:“快说!”,把夏燃吓了一跳。 司机老何被安德这一声喊吓得花容失色,透过后视镜看了安德一眼,立刻被他雪白的脸庞吓到了。 安德语气压得极低,仿佛拿出了极大的耐心压制着什么,说:“夏燃,不要说废话,他长的什么样。” 夏燃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心说现在知道谎了。 她特意拉长了调子,不紧不慢地说:“长得特别帅,跟个混血儿似的。叫什么名字我就不说了,你自个心里清楚。” 安德在她短短的几句话中,神情几变。 他望着一脸小心翼翼的司机,和周围快速闪过的街景,忽然觉得车里的空间逼仄压抑,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咽下一口唾沫,却还是觉得嗓子有点干涩,问:“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夏燃没好气地说:“你们公司门口。被人盯了一天了,自己都不知道吗?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安德如坠冰窟,立刻挂断了电话,往家里的座机拨号。 嘟声响了五六声都没有人接起来,安德的心情也随着嘟声一步步迈上了台阶,电话被自动挂断的时候,他几乎要从车里直接跳起来了。 司机小心地觎着他的脸色,不确定地问:“安先生,要去别的地方吗?” 安德的脖子机械似的缓缓地转向他,眸子中一丝冷光划过,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他就如同一只蛰伏的怪兽,发出了危险的信号。 他说:“不,快点回家,越快越好。” 车子化身黑色的闪电,在稀疏的车流中只留下了一股长长的尾气,一路争分夺秒,不出十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还没等车子停稳,安德已经打开车门蹿了出去。他身上披的大衣剧烈地起伏着,将落未落地挂在他的肩头,像是一只巨大的翅膀。 安德开门的手都在发抖,额头上已经惊出了冷汗。 他打开门后,先是竭力平息了狂乱的呼吸,才迈着沉沉的步伐,走进屋内,关上门,打开灯。 这是一间三室的房子,面积号称一百二十平米。客厅尤其大,中间只摆了一条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的米色真皮沙发,和几样简单的家具,装修风格竟然出乎意料的简朴。 除了一样东西引人注目——地毯。 地毯在这个家里才完全诠释了它的字面意思,只要有地的地方就有地毯。 厚厚的羊毛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了作为摆设的厨房里面,除了在厕所门口矜持地拐了个弯外,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柔软的浅灰色。 窗户关得紧紧的,窗前挂了一层厚重的绒质窗帘,将夜色和噪音全都隔绝在外,安德站在门口,在一片安静中清晰地听到了胸中按捺不住的心跳声。 他脱下鞋子,赤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走到鞋柜那里看了一眼,发现他特意放在那里的崭新的黑色球鞋动也没动,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背阴面一扇紧闭的暗红色木门前,将自己的呼吸频率放得缓之又缓,才像往常一样,轻轻地扣了三下门,慢慢地扭转门把,打开了门。 客厅的灯光破开室内的黑暗,将安德高大的身影映在了地毯上。 屋内三面都是和天花板等高的书架,将窗户和墙面遮的严严实实,大大小小的书把书架塞得满满的,实在塞不下的就堆在地上,零零散散地铺了一地。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家具了。 安德的头一转,往屋内唯一没有书架的连着门的墙壁望去,就见一个人蜷缩着躺在墙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安德的一口气终于松到了底。 一时之间,他心里涌起了莫名其妙的感激的情绪,有十二万分的庆幸夏燃认错了人。 安醇,他的弟弟,怎么会一声不吭地从家里跑出去呢? 安德走到安醇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醇不太舒服地动了动,仍然没醒。 他的手边扔着十几本又厚又沉的大块头,台灯歪歪斜斜地藏在中间,被一本书挡住了光线,书皮上的字被照的发亮,露出“简史”两个字。 安德将台灯的按钮关上,把他快被书海淹没的弟弟捞了出来。 他扶着安醇靠在自己身上,单手把地上的书推到了一边,手够不着的地方就用脚踢,可算是开辟出了一大片地方,足够安醇舒展开身体躺下去。 他又从另一堆书下翻出一个薄薄的枕头,刚想放到安醇头下,视线却被某个反着光的东西吸引住了。 一个杯子静静地躺在一本名为《心理学导论》的书下,旁边还有一小瓶安眠药。 他立刻就将手放到了安醇的鼻下,感受到舒缓平稳的呼吸时,手变了个方向,轻轻地落在安醇的脸上,温柔地抚摸着。 他喃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将安醇安置好了以后,安德开始收拾地上的书。 建筑,金融,数学,人文,心理,各种类目的书毫无芥蒂地躺在同一片地毯上,共享着室内不流通的空气。 安德的眼睛扫过这些书如初一辙的暗色封面,劳累一天的倦意再次席卷而来,他把最后一本书堆到书堆上时,眼皮已经沉得抬不起来。 他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门边。 在关门之前,他又看了安醇一眼。安醇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滚下了枕头,再次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 安德无奈地走了过去,将枕头重新塞在他头下,视线不经意地一瞥,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那件鹅黄色的毛衣,便不由得想起夏燃说的话。 莫名的,他看这衣服就有些不顺眼了。 安德轻轻地晃了晃安醇,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安醇,是哥哥。把衣服脱下来再睡好不好?” 安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安德后,嘴撅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的手开始摸索着褪下裤子,身子扭来扭去,裤子挂在膝盖的位置,手就够不到了。 安德刚想要帮忙,安醇就气呼呼地一脚蹬开了裤子,闭着眼睛将毛衣掀起来,艰难万分地把脑袋从里面解脱出来,往旁边一扔,翻了个身背对安德,继续睡觉。 安德看着弟弟几乎光溜溜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地捡起他的衣服走到了门外,刚想替他找个毯子盖一盖时,鼻中忽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潮湿的又十分清新的味道。 安德低下头,就看到了毛衣背面沾了一小块已经干了的泥巴,手一搓就掉了。 安德的脸色瞬间无比难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8章 哥(1) 凌晨一点钟,夏燃在似梦似醒之间,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动惊醒了。 手机像个小型炸弹,在她的床头嗡嗡作响,似乎随时都要爆炸。 夏燃用最快的速度把手机拿起来,按掉,却还是惊动了旁边床上的奶奶。 乔女士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夏燃已经一咕噜爬了起来,半跪在床上,对着奶奶鞠了一个躬,手按在胸口上,低头道:“我错了。骚扰电话,请您继续睡觉,我马上关机。” 乔女士嗔怪地撇了她一眼,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翻了个身,好似继续睡觉的样子,夏燃却明白,乔女士要好久才能睡着了。 她慢慢地躺下,手指捏着手机一角,恨恨地想着,别让我知道谁大半夜不睡觉骚扰我…… 过了快有十分钟,她才敢将手机放到被窝里,按下电源键,骤然亮起的屏幕险些亮瞎了她的眼。几秒钟后她才适应了光线,就见屏幕正中显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和一串不久前才拨出去的号码。 安德这家伙竟然给她打电话,还挑这个时候,他有病吧! 夏燃刚组织了一串语言打算骂他,就见一条短信出现在了屏幕上。 “夏燃,不好意思打扰了。关于安醇的事,我想跟你聊一下。” 要不是顾忌着奶奶,夏燃马上就要一个电话打过去,把这个王八蛋骂一顿。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还不认识,不可能,骗谁呢! 夏燃忍了忍,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聊个屁,滚蛋!” 她气呼呼地翻了个身,手机却又轻微的震了震,显示有一条短信进入。 夏燃连看都没看,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继续睡觉。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她从一个被人拿着砍刀追杀的噩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了手机上的呼吸灯有规律的一灭一亮,晕乎乎的脑子早就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有一条新短信。 安德说:“安醇是我弟弟。” 夏燃眯着眼睛对着这条消息看了半天,脑子才开始正常工作,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她当时就是一个激灵,马上回了一句:“卧槽,你开玩笑的吧。” 没想到短信很快得到了回复,就像那人拿着手机等她一样。 安德简短了回了一句:“是真的。”过了一秒,又有一条短信进来,显示着:“你家住在哪里,我现在可以去找你吗,会不会打扰到你?” 夏燃被安德友好到有些讨好的语气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木然地把地址发了过去,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起安醇那副不让人放心的德行,隐隐有些明白安德为什么会大半夜不睡觉也要低声下气地跟情敌打听消息了。 她悄悄地爬起来,打算溜出去见一见安德。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过夜的寒气积累到极点,太阳却还未升起来,没有光,就没有温暖,屋内也没有暖气,夏燃刚刚把肩膀探出被窝,身子就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她调动了全身的细胞抵抗寒冷和懒惰,开始穿衣服,穿裤子,轻手轻脚地找鞋子。 被她一脚蹬飞的鞋子有一只落在了奶奶的床下,她屏着呼吸慢慢地把它抽出来,奶奶却忽然翻了个身,一双略带担忧的眼睛对上了夏燃。 夏燃刚要故技重施,乔女士的表情却急转而下,从担忧直接跳到了惊惧。 她布满皱纹的脸在熹微的晨光里如同一张惊悚的面具,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握住了夏燃扶住床沿的手,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哑声问:“燃燃,可别干错事了。” 夏燃哑口无言,觉得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沉重无比,如何都挣脱不开。 她挤出一个干笑,另一手拍拍奶奶的手背,说:“您说什么呢?我每天忙得要死,哪里有时间干别的。快睡吧,我今天打算早点出门,多送几个单。您是不知道,吃货们一睁眼就想着吃,眼巴巴地等着我们这些人给他们送早餐呢。” 过了好几秒,乔女士听懂了她的话,犹犹豫豫地把手缩了回去。夏燃替她掖好了被角,又烧开了一壶水蓄在热水瓶里,对着乔女士潇潇洒洒地挥了挥手,提着头盔出了门。 凌晨的破落棚户区,低矮的房屋和狭窄的小路一样空荡荡,处处显露出被严寒冻得僵硬的痕迹。 夏燃的脚踩在干硬的地面上,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异常响亮。 她走出二十多米远,转了一个弯,终于走出了家的视线范围。 然后她停下来,后背倚着路边早就报废的电线杆,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她对自己说:夏燃,你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让一个老人整天为你担惊受怕。 乔女士年轻时被混蛋流氓的丈夫虐待,生了个儿子也是个混蛋流氓,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孙女,差点又成了和她儿子一样的混蛋流氓,原本美好的一生就这么被祖孙三代流氓毁了。 她好不容易年老体衰,脑子和记性都不好使了,正是过无知无觉的好日子的时候。可要命的是,她的混蛋孙女给她留下的可怕记忆,仍然潜藏在记忆的深处,如何都忘不了。 她在迷迷糊糊的梦里都还惦记着那天的事。 那时夏燃半夜被她的朋友小刀叫醒,一身怒火地冲出了家门,在之后的十几天内再没有消息。乔女士差点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结束悲惨的一生,夏燃忽然满身是血,意识模糊地回了家。她从夏燃不断的梦呓一般的低语中分辨出几个字:小刀死了。 从此以后,乔女士就落下了一个臭毛病。一夜要醒好几次,一定要摸到混蛋孙女缠满纱布的身体才意犹未尽地重新睡下。后来夏燃摆出了一心向善的模样,乔女士才稍微松了口气,这个毛病有了极大的改观,变成了夏燃一有动静,她就要起来看看这个混蛋是不是又要重操旧业了。 不过乔女士非常要面子,她从来不跟夏燃说这些事,显得自己就像一个没意思的老太太,你只能从她的表情和下压的嘴角中看出一些端倪。所以夏燃虽然大概能猜出是因为她的前科,却从来没有找对症结。 直到此刻,乔女士自己暴露了秘密,她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件事对乔女士的影响,不比自己小。 夏燃一脑门子低气压地穿街过巷,看到卖粥的早餐摊已经开始出摊了,三个热气腾腾的保温桶经过的地方,飘着浓浓的米香和甜香。 一个穿着棉睡衣、头发乱如金毛狮王的女人从一个筒子楼里走出来。她明显睡懵了,表情木然地把垃圾和烧透的蜂窝煤扔到堆积如山的垃圾堆上,转身钻回楼里。 一条狗从垃圾山上抬起头和夏燃对峙了片刻,低头继续寻找自己的早餐。 夏燃扯起嘴角,对自己笑了笑,安慰自己说,你看,都这么过日子嘛。然后她就看到了小路尽头衣冠楚楚、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安德。 他穿着一身一看就买不起的衣服,站在一辆一看就很贵的汽车前,忧虑地看着面前的小路。 路太窄,再价值不菲的车也没有用武之地,除非你开着直升飞机飞过去。 这一片的路错综复杂,导航基本就是个摆设,没准告诉你要直行的地方其实已经被一排排随意乱停的电动车、两侧居民楼伸出来的晾衣架,或者一条红通通的写着“热烈祝贺某某先生和某某小姐新婚大喜”的横幅挡住了。 安德只好打算弃车步行,却没料到那日说动手就动手的夏燃竟然不只是个野蛮人,而是不太坏的野蛮人。她插着兜站在一座垃圾山前,和一条狗一起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夏燃走过来,挑起眉瞅了瞅他被困住的汽车,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安德已经无力和她争辩,言简意赅地发出了邀请:“外面冷,去车上说吧。” 夏燃没有拒绝。 走得近了,她发现安德远远一看人模狗样儿,其实人跟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头巴脑,领带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衬衫皱皱巴巴如同一块抹布,大衣的下摆还沾了不少泥,一身烟味,面容憔悴,活像是刚刚被人打劫了。 跟昨天上午那个一身精英气质的安老板判若两人。 夏燃自己心情也不好,打开车门上了车,都懒得开口对这车发表评论。两人沉默地坐了好几分钟,安德才一声叹气,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安醇是我弟弟,对我和胡清波的事不太满意,这两个月一直跟我闹别扭。要是他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夏小姐,我替他道歉。” 夏燃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唇边冒出来的胡茬子上扫过,十分大度地说:”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原谅他了。不过你早说嘛,害得我误会你们的关系,搞得现在多尴尬。“ 安德偏过头,漠然地看着夏燃一点都不尴尬的脸,心里却翻起了巨大的波浪。 他实在不能想象安醇如果碰上了这样的夏燃,会撞出什么样的火花。他的弟弟会不会就是因为受了夏燃的刺激,才时隔好久再次需要安眠药才能入眠。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渐渐地有些发冷。 夏燃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抬起尊手揩干眼屎,大刺刺地撇开腿,门户大开地瘫在座位上,说:“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我还有事呢。” 安德不得不收回探究的目光,直截了当地问:“我想知道安醇和你说了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最近的情绪不太稳定,我怕要是再受到什么刺激,事情会难以控制……” 夏燃摆了摆手,打断他:“没说什么,就是看不得你们在一起呗。还哭,还装晕,简直难搞。” 安德闻言骤然扭头看着夏燃,脸上一点血色都没剩下,原地化身成一个苍白憔悴的吸血鬼,用一种十分惊惧的眼神盯着夏燃的眼睛,重复道:“哭?晕了?” 夏燃下意识地扒住了车门,她总觉得安德下一刻就会跟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一样,先哭再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9章 哥(2) 安德和夏燃无言相对了好几分钟,夏燃感觉自己的脖子马上就要僵成一小段宫廷水萝卜,安德才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找回理智,把头转了回去,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却控制不住情绪地狠狠地砸了一下,把车上的喇叭砸得嗷嗷地叫了起来。 车子抽搐似的微微晃了晃,伴着外面一辆疾驰而过的自行车,缓缓恢复平静。 夏燃最讨厌这种压抑的调调了,她看着安德隐忍的侧脸,蓦地就想起胡清波和她在一起时克制而宽容的德行。 两人如出一辙的德行,演绎了一把何为臭味相投,怪不得才认识几个月就爱的死去活来。 夏燃猛地踢了车门一脚,哐当一声巨响,成功吸引了安德的注意力。 夏燃没好气地说:“我还在这呢,你发什么脾气!呵,神经病!“ 她说着就要推开车门离开,推了推,却发现推不开。回头一看,安德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声音沙哑地问道:“夏小姐,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他顿了顿,十分艰难地又从嗓子里抠出几个字:“我弟弟,他的精神,有点问题。” 夏燃愣住了。 安醇试图跳窗而出的身影,他在宾馆里流露出的不似作伪的害怕,还有他蜷缩着躲在自己膝盖下的样子,一下子全涌到了夏燃眼前。 夏燃将手缩了回来,胳膊环在胸前,斩钉截铁地说:“果然是。” 她忽然一拍巴掌,指了指安德,脸上的表情活泛起来,看到安德冰冷的视线时,恍然意识到自己兴奋过了头,勉强绷住脸,说了句:“我看也有点像。” 看在安德有个生病的弟弟份上,夏燃痛痛快快地原谅了他。 这次不用安德催促,夏燃就自发地将遇到安醇的经过,他的所言所行,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当然,她想要殴打安醇那一段轻抹淡写地一句带过了。 夏燃讲的唾沫乱飞,眉飞色舞,偶尔停下来一看,发现安德竟然在记笔记,嘴角绷得紧紧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速记本和一只笔,一边听着一边认认真真地写,在听到安醇还要来找夏燃时,笔尖一顿,扭头看向夏燃,眉尖微蹙道:“他还想干什么?” 夏燃一摊手:“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不就得了。” 安德摇摇头。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夏燃,实在不明白夏燃什么地方吸引了安醇,让他说了这么多话,还在受到惊吓的瞬间扑到了夏燃身边寻求安慰。 以往承担保护人责任的,可都是他这个哥啊。 安醇对人的戒备心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力,特别是对于男人。像夏燃这样外形像男人的女人也同罪论处。 安德苦思无果,只好先把笔记和笔收起来,塞到大衣的口袋里,语气沉沉道:“他不会告诉我的,还会发脾气。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他偷跑出去了。” 夏燃的眼角一挑,惊讶道:“偷跑?” 安德点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这次看来是真得动了气,非要做点什么不可。” 安德手指搓着眉心,可眉心的疙瘩却怎么都揉不开。 这个男人从昨天见到毛衣上的泥巴开始,就失去了睡觉和思考的能力。他浑浑噩噩地坐在安醇房门边,和睡熟的安醇仅有一墙之隔,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这是第一次,他明明白白地理解安醇的愤怒和诉求,却不能像往常一样毫不犹豫的妥协,在弟弟生气和发作前,就将他的情绪安抚好。 因为现在他的身上多了一条看不到的红线,线的另一头连着郑重许过承诺的胡清波。他不想放开好不容易牵住的胡清波的手,也不想让视若生命的弟弟再做出出格的举动。 有了牵挂,人就会变得犹豫不决。 可是安醇不会理会哥哥的心情,他像个无知无觉的孩子,只顾着掂着脚朝大人要玩具,要不到就哭就闹。 安德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嗓子里又干又涩,干巴巴地请求道:”夏小姐,你能不能……“ “哎,”夏燃打断了他,“别叫我夏小姐了,听着别扭,叫我夏燃就行了。” 安德勉强笑了笑,改口道:”夏燃,我弟弟要是找你,你能不能别拒绝他,别惹他生气,稍微哄一哄他……“ 安德语气近乎哀求,夏燃翻了个白眼,歪着脑袋再次打断他,拉长了调子说:“我知道,就别刺激他就行了呗。” 安德迟疑地点点头,但是心里却根本没有认可夏燃的想法。 他可不相信夏燃会把安醇哄好,上次能哄住可能就是误打误撞。 以夏燃这个脾气,她怎么会有耐心应付脾气也不太好的弟弟呢?万一安醇的行为升级,造成了不可预知的后果,他到时又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安德恨不得马上回家把弟弟彻底关在屋内,不让他再出门见识这个对他来说危险重重的世界,和脾气暴躁会动手打人的夏燃。 安德的表情青白一片,目光中显而易见的怀疑刺痛了夏燃的自尊心。 她大爷似的翘起腿,不满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我吗?就一个小孩,我还哄不好吗?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胡清波的面子上,我可不会帮你这个忙。你不谢我还怀疑我,简直了!” 这句话提醒了安德,安德眼前一亮,立刻道:“你也有工作,我不会让你白辛苦。稍后我会转账……” 夏燃又是一脚踢在了车门上,怒目瞪着安德:“你放的什么屁!我都说了看在胡清波面子上,谁要你的钱!你有钱了不起吗?这么有钱怎么治不好你的弟弟。” 安德顿时被最后一句软刀子捅得心里一痛。 他本来以为给夏燃酬劳就是加了砝码,希望她能更用心更耐心地对待安醇,却没料到踢到了铁板。 夏燃一眼都不想再看安德,她发觉安德根本就当不起她的宽宏大量。 她大力地拧了一把车门,发现还是拧不开,怒道:“开门!” 安德担忧地看着夏燃离去的背影。 她的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好像还骂骂咧咧的,一个易拉罐挡在了她的路上,她飞起一脚将易拉罐踢上了天。 安德的目光随着易拉罐飞上了天,心随着它重重地砸在胸腔里。 安德更焦虑了。 他飞快地盘算着其他的主意,比如请保镖跟着安醇,或者想一个什么办法,让安醇自己打消出门的想法。 可是想来想去,以安醇极度敏感又容易受到惊吓的精神状况,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安醇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被发觉,将事情搞砸了。 他不愿意拿弟弟的反应做实验。 为今之计,似乎只能指望不靠谱的夏燃偶尔靠谱一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0章 熊孩子这种生物(1) 夏燃没料到,安醇的电话会来的如此快。 她接起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某个催单的顾客,正端起一张笑脸准备说话,那人却先充满不确定的开口问:“是夏燃吗?” 夏燃迟疑了片刻,答道:“是啊,你哪位?” 那人说:”我是安醇。“ 夏燃差点一头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她扶了扶头盔,用眼神对受到惊吓的路人道歉,粗着嗓子说:“是我啊,你怎么找到我电话号码的,我可没告诉你。” 安醇小声地说:“我查到的。你今天有时间吗?” 夏燃一句“孩子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已经在嗓子眼里蓄势待发,想起安德的嘱咐后立刻卡住了。 她只好委婉地说:”没时间,要工作。“ 安醇很是失望地“哦”了一声,沉默了。 夏燃舔舔嘴唇,脑海里不由地脑补了安醇抱着电话,失望地盯着自己脚尖的场景。 有的时候想象力高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夏燃的心突然就不那么坚定了。 她敲敲头盔,长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地呼出去,又说:“你要是有事,晚上十点半去昨天那个咖啡厅等我。” 安醇立刻抱着电话嗯嗯了好几声,把电话挂了。 “哎,麻烦啊。” 夏燃撇撇嘴,摇摇头,带着一份隐忧继续骑着电驴子横冲直撞,争分夺秒,数九寒天里,愣是蹿出了一身热汗。 晚上她走进和安醇约好的咖啡厅,把头盔一摘,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一个刚刚新鲜出炉的大肉包,腾腾的热气从横七竖八的头发直冲上头顶花枝招展的灯具。 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安醇。 这个小变态,不,小精神病缩在咖啡厅最隐蔽的一个角落里,穿着一件红色大毛衣,眼神飘忽,缩脖弓背,屁股下有颗钉子似的坐立不安,看起来鬼鬼祟祟,就差没在身上挂着牌子写着“我来这里不干好事”。 夏燃揉揉眼睛,无端地就笑了起来。 她抖抖被汗濡湿的头发,也不管什么风度不风度了,将头盔往桌子上一扔,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微眯着眼睛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安醇,懒洋洋地说:“什么事啊?” 安醇却愣住了。 夏燃胸襟大敞,胸口释放着热气,如同一个移动的火炉子,往那里一坐,存在感十足,本来就有些微热的空气凭空又升了几度,体感相当感人。 安醇的视线顺着夏燃敞开的工作服望进去,久久地停留在她平坦如菜板的胸口上,神情如此专注,如同打量一个举世罕见的艺术品。 他在咖啡馆掺杂着各式咖啡醇香的气味中,敏锐地嗅到了一点不和谐的味道,想到是夏燃来了以后才有了这种变化,立刻将目光对准了臭源。 片刻后,他恍然大悟。 是汗臭味,劳动人民身上十分常见的味道。 但碍于安醇已经多年没见到这么朴素的劳动人民,所以这味道对于他有些新鲜。 这些年来,他能闻到的味道几乎都来自从外归来的大哥。 不同于大哥身上清泠的味道,室外风霜严寒的味道,有时是酒的味道,淡淡的香水味,以及偶尔的烟味,夏燃身上的味道十分鲜活,浓烈,呛鼻,带着厚重的人间烟火气。 若是仔细地回味品咋,还能识别出带着地沟油味道的菜香味,和汗臭味混在一起,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色彩大胆,奔放热烈,朝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放送信号,每一个气味分子都在大声叫嚷着,生机勃勃。 无一不在说明他面前坐着一个实实在在的,外放型的,脾气火爆的,不拘小节的,男人。 得到这个结论后,安醇的嗅觉向他孤陋寡闻的大脑传递了一个诡异的信号:这个味道有点好闻,有些迷人。然后他的鼻子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大脑和四肢立刻发了疯地叫嚣起来,磕了药似的兴奋不已。 夏燃好不容易把气喘匀,顺着安醇的目光一看,立刻大为不满,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喂,看什么呢,再看要收钱了。” 安醇的三魂七魄受到惊吓,慌忙归位,猛灌了一口咖啡后,还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脸色绯红,再抬头时,一双眼睛泛着水汽,模样十分水灵。 他说:“我想请你帮忙。” 夏燃像是被火燎手指嘶嘶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叫苦:要命,对着这样一张脸,拒绝的话怎么说得出来,先哄着吧。 她故作镇定地垂下眼皮,矜持地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就说来听听。” 安醇趴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 夏燃连想都没想,就跟着也趴在了桌子,兴致勃勃地凑了上去。 两个人的脸在桌子上空相遇,安醇撞上了夏燃带着笑意的视线,立刻触电似的躲开了,视线微微下移,盯着桌布上的红白方格,手指描绘着格子的边缘,小声说:“我想去看看那个胡清波。” 夏燃一挑眉,重新坐正了:“见他干什么?” 安醇抬眼看她,马上心虚地低下了头,嗫嚅道:“看看他。” 夏燃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尔康手:“不行。” 安醇小嘴一抿,眉头微皱,问:“为什么?” 为什么?还问为什么?一个看不惯哥哥出柜的熊孩子弟弟,提出要见见哥哥的男朋友,傻子都能猜到他想干什么。八成是想用他的纤纤玉手把胡清波挠成一个大花脸。 夏燃一条胳膊架在椅背上,冲他翻了个白眼,颠着腿说:“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么多理由。” 安醇不死心,又问:“为什么?我可以……” 夏燃义正言辞地打断他:“不行。” 安醇惊呆了。 原来封建大家长式的独裁主义并没有随着封建社会的瓦解彻底消散,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它能随时随地重新发芽抽枝,茁壮成长。 安醇梳理思绪,重整旗鼓,刚起了个头:“你不能这样……”就被夏燃一脚打断了思路。 夏燃不轻不重地朝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俊俏常含笑的脸此刻露出了严厉的神色,配合她微微黝黑的肤色,离黑脸包公只差眉间一弯小月牙。 安醇呆若木鸡,看起来有点委屈。 夏燃在心里抹了一把冷汗:对不起了安德,你弟弟这孩子,不打不成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1章 熊孩子这种生物(2) 夏燃威严的视线扫过安醇不解又茫然的脸,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有点发软的时候,马上慌慌张张地一拍桌子,大喊一声:”还有完没完了!“ 拍桌子的巨响把夏燃自己也吓了一跳,手心隐隐发痛,通红一片,可是她还要保持着气势继续训道:“人家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你一个小屁孩插什么手。还想见胡清波,想得美!只要我夏燃在一天,我就拦着你不让你找他麻烦。你最好在我发火前赶紧回家去!” 安醇抿着嘴,缩着肩膀,畏畏缩缩地看着她。 夏燃腰杆一挺,下巴一扬,睥睨地看着安醇,寸土不让。 半晌,安醇眼中的水光消失了,眼神如同抹了一把灰,透着一股被伤透了的失望。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弯着腰,给夏燃鞠了一个躬。 夏燃受此大礼,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像铜铃,安醇却不再看她,万念俱灰地推开桌子,低着头往外走。 裤腿上还带着夏燃的脚印。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大红的毛衣,高高的身体有点驼背,慢吞吞地走过一个又一个结伴而来欢笑交谈的人,背影竟十分萧瑟。 夏燃的心里咯噔一声,手摸到座位上寻找他的外套,心想起码送他回去,别让他冻着了,可是一摸却摸了一个空。 她烦乱的视线在安醇的座位上扫了一个遍,安醇除了在沙发上留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屁股印外,别的什么都没了。 说起来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来如风去无踪。 夏燃直勾勾地看着安醇离去的身影,一步,两步,拐过一张半圆形沙发座,经过门口花架上两盆翠绿优美的绿萝,他就要走出去了。 他拉开门,碰响了门上悬挂的紫色风铃,夏燃一咬牙,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赶在安醇侧身出门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手顺着他的胳膊一路攀岩而上,熟练的绕过他的后背,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搂住了他另一侧的胳膊。 安醇的后背立刻僵硬如石板,鸡皮疙瘩着了瘟疫一般从各个地方冒了出来,脚下像是坠了两块千斤坠,竟然一步也迈不开了。 夏燃却像是来到了自己的主场,刚刚被安醇的背影惊出来的不安和愧疚全都一扫而光,游刃有余地捏了捏安醇的肩头,胳膊一带,两人就这么相亲相爱勾肩搭背地出了门。 就好像他们约好了要离开这里,而不是不欢而散。 夏燃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说你两句还生气了,怎么脾气这么大,我看就是惯得。“ 然而她马上打了自己的脸——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披在安醇战栗的肩膀上,继续半推半拉地带着他往前走。 她如此言行不一,让安醇十分茫然,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对安醇没有恶意。 他惊讶地看着身上突然多出来的衣服,感觉自己身上全都是夏燃的气息和味道,心里似乎炸开了一朵硕大无比的烟花,巨大的响声和炫目的花型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耳晕目眩,无法自拔。 可是就在同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幽深角落里,却有另一股力量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它带来了截然不同的体验,阴冷,潮湿,像是爬行动物的亲吻,森森然地印刻在脆弱的心房中。 安醇被两种力量搅得难受至极,全身生理性地颤抖起来。 他艰难地看了夏燃一眼,希望她把衣服拿走,可是夏燃还以为他快被冻坏了,反而将衣服裹得更紧。 她责备的目光落在安醇紧蹙的眉头上,在上面落下一指,戳得安醇退后了两步,险些摔倒,衣服便从肩头滑落了。 安醇像是从笼中解放的鸟,立刻大口的呼吸着,口中呼出团团白气,仰头望天,可仍然觉得氧气不够用。 他在夏燃惊讶的目光下,蹲下了身子,却立刻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 熟悉的窒息感在一瞬间吞没了他,就像有一只隐形的大手握住了他细细的脖子。 稍后,他感觉后背落在了一个怀抱里,可眼前一片黑暗,偶尔睁开眼睛,却立刻被闪闪的霓虹逼退,只好死死地闭着眼睛,自虐似的感受着胸腔里快要爆炸的憋闷感。 “安醇!卧槽,别闹了,快起来!” 夏燃惊惶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有哮喘吗?说话啊!” 安醇只是闭着眼睛,艰难地呼吸着,脸憋得通红。 夏燃气急败坏地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朝自己脸上砸一拳,打死这个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王八蛋。 安德都说了要顺着安醇,不要刺激他,可她呢!三言两语就要把人逼死! 可现在拳头还有更重要的用武之地,她只好生生地忍住了,一把捞起安醇,就要往医院跑。 可是医院在哪里呢? 伟大的外卖员夏燃原地转了两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贴在她脑海里的城市地图离奇失踪,好像有个不要脸的小偷趁着她慌乱的时候,钻进她的脑袋里,把地图撕下来偷走了。 夏燃肩膀被安醇的体重坠得发疼,往前跑出几步后突然飚出了脏话:“这他妈的地图呢!我地图呢!医院在哪里?草” 恰巧路过的两个小妹妹当即被她吼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夏燃像个疯子一样甩了甩头,大喊了一声:“啊!” 众人纷纷侧目,万幸现在是新社会了,要不然夏燃身上必定会被人丢了一层菜叶子。 听到夏燃的大喊,安醇破碎的意识愣是从呼吸的夹缝中露出了一角。 他很想告诉她,他没病,没有哮喘,别急,他只是,只是…… 可是他奋力睁开眼睛,却只能把眼皮拉开一个缝,然后就看到了夏燃一头乱毛在风中齐齐造反的模样,她呼哧呼哧地又骂了一句:“我他妈迷路了!” 安醇的嘴角抖了抖,虽然自己已经喘成了一个破风箱,可还是忍不住嘲笑夏燃的德行,嘴角微微弯起。 夏燃已经急疯了,疯狗似的骂天骂地骂自己:“你想见他我拦得住吗?我就他妈一个傻逼,你跟我计较什么啊!都什么狗屁路牌,”她提到了音量大骂道,“医院到哪里去了!我操……” 她百忙之中抽空低头看了安醇一眼,看到他笑了,顿时生无可恋。 夏燃哭丧着脸,已经语无伦次了:“笑得好,继续,咱们马上就到了,哎我跟你说,胡清波看起来挺正经的,其实是个胆小鬼,蟑螂都怕你知道吗?我不怕蟑螂,我怕我奶奶的千层底,我特别害怕她生气,卧槽你他妈别闭眼认真点行吗……” 突然,夏燃脚尖踢到了什么坚固的东西,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巨大的惯性让她的手高高举起,以一个献宝的姿势,无比虔诚地把安醇送上了天。 啪! 安醇和夏燃仿佛两个天外来客,不甚体面地落在一家名为“个性”的服装店门口,一左一右如同两个自愿上岗的门神。 只是动静闹得太大,惊起一滩鸥鹭。刚刚想进店的路人脚尖一提,飞快地退走了,唯恐被殃及池鱼。 夏燃龇牙咧嘴地做了一番表情,往安醇身边爬去。 安醇瞪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空,气也不喘了,脸也不红了,刚刚差点被憋死的人愣是续上了气。 只是表情有些呆滞。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箍在那里的铁手消失得无影无踪。 隐隐作痛的后背和屁股提醒他,若是真的有隐形人刚刚捏住他的喉咙,被这一摔估计也要够呛。 安醇懵懵懂懂地自己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夏燃。 夏燃见他好像没事了,又好像摔傻了,便摇了摇他,不安地问:“哎,你还好吗?这是几?“ 夏燃伸出一根手指头,安醇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还活着,夏燃立刻咧开嘴笑得眼睛都没了。 她一屁股坐在安醇身边,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喘着粗气说:“你他妈可吓死我了,你到底还有什么病,通通说出来,别动不动吓唬人了。” 安醇还没来及说话,一个扎满小辫的脑袋从服装店探了出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先是一愣,还没来及发动嘲讽技能,就遭到了夏燃和安醇同仇敌忾的回视。 这枚个性的脑袋估量了一下这两人的智商,很快打消了和他们作对的念头,痛痛快快地缩回店中,还体贴地关了门。 然后夏燃就被安醇一把推倒在地,还被他的小拳拳砸了胸。 安醇面如表情地责备她:“你才有病!” 经历了刚刚的惊心动魄,夏燃已经无欲无求。 小拳拳和小责备她都甘之如饴地受了,指指胸口,满脸陶醉地说:“再打!你开心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2章 熊孩子这种生物(3) 安醇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贱人,狠狠地咬住了嘴唇,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扭头就走。 又来这套,还真是个脾气大的小公主。 夏燃转念又想到安德,在心中悲哀地叹道:都答应人家了,哄呗! 她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用谄媚的笑容迎着安醇的冷脸,说:“安醇?你真的没事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她光说还不算,手朝着安醇身上摸去,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全须全尾。 安醇脸黑如碳,甩了胳膊打掉她的手,沉着脸往前走。 他被夏燃气得腰杆都不得不挺直了,两条胳膊舞得虎虎生风,如同两根尽忠职守的雨刷,把妖魔鬼怪都赶走了。 夏燃自觉地离他半米远,倒不是担心被安醇误伤,她由衷地担心安醇的小胳膊撞上自己铁板一块的胸膛,会闹出点骨裂的小毛病。 于是她跑到安醇前面倒退着步子走,笑嘻嘻地问:“安醇,你会不会把今天摔跤的事告诉家长啊?” 安醇蓦地停住了脚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夏燃松了一口气,认为自己还能在被安德打死之前挣扎一把。 她叹了一口气,故作为难地说:“在外面打了架,回去就告诉家长,不太好吧!让大人插手,多丢人啊!” 夏燃拿不准安醇知不知道丢人是怎么回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朝安醇挤眉弄眼了一会儿,安醇忽然泄了气似的重新驼起了背,低着头,声音闷闷地说:”我不会告诉他的。“ 夏燃立刻惊喜万分地说:“你不生气了?” 安醇拍拍自己身上的泥,把毛衣扯平,扬起下巴说:“你带我去见胡清波。” 夏燃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摊着手,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差点就给他跪下了。 “你怎么就不能放过他呢?我那天不都揍他了吗,把牙都打掉了,您还不解气?要不我再打掉他一颗牙给你看看?” 安醇翻了个小白眼:“我才不跟你一样。我就是,就是,看看他。” 熟悉的回答,熟悉的套路,只是这次优势方和劣势方陡然翻转。 夏燃经历了一番差点不可挽回的打击,终于学会了好好说话。 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真诚,劝道:“胡清波那个衰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看我多好,我长得帅不帅?” 安醇半眯着眼睛看着她,郑重地点点头:“还可以。” 夏燃一句插科打诨的话,没想到会得到这么认真的回答,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等到她反应过来这话绝对不是郝良才式的恭维,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安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梗着脖子,眼皮微微垂着,说:“我答应你,看他一眼就回来,不干别的。” 夏燃很认真地挣扎了几秒,心想干脆一次说清楚算了,省得他再找事。 心里有了这番计较,可还是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摇摇头:“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答应你了。不过咱们可说好,就看一眼,你就得回家,行不行?” 安醇努努嘴,点了点头,和夏燃达成了一个口头上的交易。 夏燃让安醇在路边等着她,几分钟后就骑了电动车过来,肩膀上搭着刚刚被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工作服。 她冲安醇一扬下巴,招呼道:“过来,我带你去。” 安醇表情沉重地看着她,脚一动也没动,从肢体语言到表情都写满了抗拒。 夏燃没注意到安醇的小心思,她一边朝着他勾手,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胡清波。 安醇不理她,低着头整理衣服上的土。 电话那头的胡老师还在伏案备课,被手机铃声打扰到,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一见到屏幕上跳动的夏燃的名字,条件反射性地半条胳膊都暴起了鸡皮疙瘩,呼吸也停滞了,铃声响了五六下才缓过气来,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 夏燃开门见山地说:“喂,有个人想见你,你见不见?” 胡清波长吸一口气,刚要问问是谁,夏燃已经自顾自接了下去,声线压得极低,像是怕谁听到。 “事是你惹的,你今天见得见,不见也得见。好好的,找上谁不好,非要找安德。你不知道安德家里有个小祸害吗?我看你怎么收场。一会把你家里收拾干净了等着挨宰吧!我告诉你啊,一会见到人,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能发脾气,把人哄高兴了就行了,我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听到吱一声!” 夏燃嘴快得像小李飞刀,以胡清波慢慢悠悠的性子,就是想吱一声,也插不上嘴。 胡清波没想到都大半夜了,还能遭受这样的劫难,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什么,只零星地分辨出“见人”“把家收拾干净”的字眼。 好在夏燃根本不需要胡清波对她的话做出太大的反应,把话说完就默认为已经把意思传达到了。 她把手机按灭,啪一声丢在宽敞的裤兜里,张着手就要去薅安醇。 夏燃朝着安醇走去,见他还低着头装没事人,心里愤愤地想: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她的手抓上安醇的肩膀,安醇立刻炸了毛似的往后跳,被夏燃暴力镇压了,夏燃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后领,把他往电动车旁边拽。 安醇面露惊慌,领子被夏燃拉到了后脑勺,后腰的大片皮肤突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浑身一抖,夏燃立刻警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又闹出什么症状。 万幸,安醇只是不住地往后缩,不时地蹦出两个字:“不去!” 夏燃眉毛一挑,纳闷道:“怎么又不去了?我都联系好了。快去快回。” 她边说着边按着安醇的后背,强行把他压在了后座上。安醇挣了挣,发现竟然怎么都睁不开,眼眶自发地红了一圈,浑身抖如筛糠。 夏燃单手把保温箱解开丢在车前的踏板上,就要去抬安醇的腿,手刚蹭到他的裤边,安醇就吓了一跳,哆嗦着大喊了一声:“你要干什么?” 夏燃动作一顿,咋舌道:“你这孩子,不让你去见,你非要去。现在要你去,你还不乐意去了。真是被你……嗯……被惯坏了。” 夏燃含糊一声把“哥”塞回嗓子里,也不知道安醇有没有听到。 安醇扬起一张被吓坏的小脸,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他撅着屁股,动弹不得,动作尴尬而难受,凄凄惨惨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夏燃倏地拿开了手,看起来也要哭了,辛酸地回答:“我没干什么啊,不是带你去见胡清波吗?” 安醇呜一声,真得哭了出来。他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比过去十年都要多,脸色煞白,嘴唇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饶是这样,他还是坚强地从后座上直起身子来,抹了一把辛酸泪,颤颤巍巍地指着电动车说:“它呢?” 夏燃嚎了一嗓子,恨自己哭不出来,不能用眼泪表达内心的妈卖批,只好干擦一把眼泪,道:“骑着它去啊,大哥啊,你不会让我背着你去吧?” 安醇抽泣着答了一句:“我不坐。” 夏燃给自己脑门来了一巴掌,最后认命似的转过身子,半蹲下来,哀声叹气道:“哎,上来吧,我背着你,行了吧!” 安醇一跺脚,气呼呼地说:“我自己能走。” 夏燃回头给了他一记眼刀,自感把大半辈子的耐心都耗完了。 她看着安醇抿着嘴忍着泪的小脸,郑重其事地立下一个fg:我他妈以后绝对不生孩子,太麻烦太难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3章 棒打鸳鸯(1) 夏燃把她后半辈子的耐心也拿了出来,又把嘴皮子磨薄了一毫米,这才把安醇这个老顽固说服上车。 她把安醇安顿在后车座上,又把工作服裹在他身上,替他戴上帽子,把拉链拉高,这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哄安醇这事,真是比送一天外卖都要累。 她扭一把钥匙,刚想开车,安醇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燃回头看他一眼,已经被折腾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地问:“干嘛?” 安醇的目光从屁股下突突打颤的车座飘上来,最后和夏燃的视线交接。 他整个人就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目光闪闪地说:“真的和骑自行车一样?” 夏燃木然地点头,回头刚要开车,安醇又拍了她的肩膀。 夏燃干脆不回头了,图省事把脑袋往后一仰,翻着眼皮努力看向安醇,吐字极重:“真的,我保证骑稳,不摔了您。”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方向,刚要拧车把开车,安醇的小手又搭上了她的肩膀。 要不是路上的霓虹能闪瞎人的眼,这么被一而再而三地拍肩膀,想象力丰富的人八成会联想到恐怖故事。 可是夏燃想:我他妈都不怕断子绝孙,还怕啥?来吧! 她痛痛快快地回头,紧了紧马甲的领口,问:“您还有什么事?” 安醇的眼睛躲进了大大的帽檐下,像是躲进了一座黑黢黢的山洞中,看起来神秘非常,就跟他那个堪称世界九大奇迹的脑子一样神秘。 他犹犹豫豫地问:“你为什么这样?” 夏燃:“哪样?” 安醇的眼睛眨了眨:”不丢下我。“ 夏燃一愣。 安醇又说:“除了我……除了我的家人,你以前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这样做不合理。你没有恶意。” 夏燃把安醇的话重新排列,添字加词,又结合了上下文的语境,才艰难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心口一热,想到这个小王八蛋也不太傻,还知道我不容易,便生出一种名为孩子终于懂事了可以去打酱油的感动情绪。 但是她马上又唾弃了自己。整天吃屎的人,突然吃了一口炒饭,就觉得好吃的不得了,这是贱,得治! 于是她板着一张脸,虽然正坐姿不雅地骑在电动车上,但生生地凹出一种正襟危坐的感觉,清了清嗓子,说:“你一个脑子有病的小孩自己在外面逛,多危险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家里人不得担心坏了。” 安醇的头猛地扭向一边,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 夏燃笑得一脸灿烂,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提醒道:“搂着我的腰就不会掉下去了。”她顿了顿,“看你年纪小,这次就不收钱了,免费搂。” 安醇的胳膊立刻僵硬如铁,收也不是,搂也不是。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搂住了夏燃的腰,因为这个小人还没骑出十米就来了个大拐弯,差点把安醇甩出去,完全忘了要骑稳的保证。 安醇愤愤地咬着嘴唇,担惊受怕地搂紧了她的腰,干脆把头抵在她的后背上,闭着眼睛,微微地打着颤。 过了一会儿,夏燃的歌声忽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声音嘹亮,唱的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安醇闻着她工作服上复杂的味道,听着她荒腔走板的歌声,耳边能感受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心里却渐渐地平静下来。 当然,也有夏燃没有再漂移、加速的功劳。 坐在一辆车速三十公里的敞篷电动车上,行在宽阔无人的大道上,路灯依次从他的眼前划过,这对于安醇来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体验。 他该有多久,多久没有骑过车子,没有体验过速度和激情。 此情此景,蓦地和十几年前一个燥热的夏日午后勾连在一起。 他想起自己顶着炎炎烈日,满头大汗地在穿越田间的公路上骑行。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举目望去,只有一片片等待收割的金黄麦田,沥青马路像一个身材姣好的美人,躺在广袤的田野上。 他从一个下坡路上冲下来,燥热的风刮过他每一个毛孔,让他整个人都欢快起来。 自由的感觉。 没有了压抑的家庭气氛,没有了繁重的学业,没有人好奇又诧异地问他你的父母呢。 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冲刺,顺坡而下,在无边无际的天地间释放着存积多时的青春活力。 他是自由的,也是安全的。 可是现在…… 安醇把头在夏燃后背上蹭了蹭,像个不安的小动物,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已经把情绪传递给了夏燃。 夏燃终于停止了扰民的歌声,一手掌着车把,空出一只手伸到后面拍了拍安醇的胳膊以示安慰。 她大大咧咧地喊道:“多坐几次就好了,不用怕!” 她的话顺风能飘十里,可是一个字也没能被安醇吸收。 安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到这件事结束,他可不要再出来了。 夏燃叹息一声,为安醇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孩子说起来还挺可怜的,长得挺高,实际上就是可怜巴巴的一团,胆子小,小哭包,精神还有问题。 不知道他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她又拍了拍安醇的胳膊,把后座上的安醇和乾隆年间的大瓷器瓶子画上了等号,于是尽量把车子开稳,过减速带的时候小心翼翼,放弃体会那种被颠上天的极致体验。 十几分钟后,两人一车来到了胡清波家楼下,夏燃抬眼一瞧,胡清波家还亮着灯,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她拉着安醇的袖子,带着他上了楼。 看着电梯的数字缓缓增加,夏燃心里一片荒凉。 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她脑子一热就带着熊孩子过来了,实际上身体还有些抵触情绪。 毕竟她现在不是来看男朋友,而是带着小叔子来看嫂子。 夏燃被嫂子这个称呼搞得一阵恶寒,抖了抖肩膀,迈出了电梯。 她走到胡清波家门前,面对熟悉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 安醇歪着脑袋打量着她的动作。他浑身被包的严严实实,做这个动作有些笨拙的滑稽之感。 夏燃瞪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看什么看,还不都怪你。” 安醇没有说话,也毫不愧疚。 夏燃扣起指节敲门,刚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穿着布料柔软、色调嫩白的家居服的胡清波站在门口,紧张兮兮地看了夏燃一眼,率先开口道:“你来了。” 话一出口,他发觉声音有些干,立刻小心地咽下一口唾沫润润嗓子,又说:“进来吧。” 这时,站在门一边的安醇忽然来了一个闪现,蹭一下立在了胡清波门前,把胡清波吓得倒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结结巴巴地说:“你是?” 夏燃的目光一心一意地盯着胡清波身上的家居服,宽松的上衣宽松的裤腿,显得他整个人十分温暖,出场就自带柔光滤镜,看得夏燃差点把持不住。 她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人已经是别的男人的了,别想了! 胡清波适时开口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夏燃,这是?你不介绍介绍?” 夏燃点了点头,拦在二人中间,一指胡清波说:“胡清波,我前男友,”又指安醇,顿了顿,“安醇,我刚交的小朋友。就是他想见见你。” 胡清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夏燃一眼,想要把安醇让进屋。 他的手做出了迎宾专用手势,高贵的脊梁也弯了下去,笑眯了眼睛,头往屋内点了点,邀请他进屋,可安醇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门口,丝毫不为所动。 夏燃心里大为震惊。 要知道胡清波如果放到古代,绝对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胡渊明,让他对人低头哈腰,笑脸相迎,可真比登月还难,就连他学校的校长都不见得有这样的待遇。 可安醇不知道胡清波的为人,自然不知道胡清波这番做作的动作到底多么珍贵。 夏燃忍不住想提醒他见好就收,不要一开始就让人下不了台阶。 结果安醇语出惊人:“你和安德不会有好结果的!” 夏燃目瞪口呆。 这八点档常见棒打鸳鸯的配角台词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安德不是说他脑子有问题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4章 棒打鸳鸯(2) 夏燃二话不说,抬手在安醇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好笑地骂道:“好好说话!” 安醇木然地摸摸被夏燃打过的地方:“你打我?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夏燃使劲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戳到这个小屁孩的自尊心,装作气呼呼的样子,拉起安醇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屋,回身一脚把门踢上,对胡清波说:“给我倒杯水,站着干什么!” 胡清波尴尬地笑了笑,接过话头:“有有有,还有饮料,你喝什么?” 他说完就把脸转向安醇,脸上又带上了讨好般的笑容,讪讪的,可是安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脸全藏在帽子里,看不清表情,但肯定不开心就对了。 这一幕让夏燃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喝什么饮料,喝水就行了。” 胡清波却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左手捏着右手的指头,往厨房外的小餐桌上扫了一眼,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夏燃纳闷地顺着他的视线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小餐桌上摆了十几瓶花花绿绿的饮料,按照高矮个排成一排,像等待检阅的队伍,昂首挺胸,气势昂扬。 夏燃不由得地瞪大了眼睛,胡清波的目光一闪,信口说道:“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应该不凉了。” 胡说八道!这种高甜度的东西胡清波根本就不会买! 她狐疑地转了转头,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床单上连一个褶都没有。红木书桌上,书架上,厨房露出来的一角,门口的鞋架,放在门边的新拖鞋,全都如出一辙的干干净净。 要不是屋里还站着一个会喘气的大活人,夏燃险些以为来到了样品房。 胡清波的房子平时也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是绝对不会到这个程度。 再联想到他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夏燃的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夏燃缓缓地看向胡清波,胡清波接受到她的视线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夏燃顿时了然。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来的人是安醇呢,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难道是安德告诉他的? 夏燃扯扯安醇的袖子,想要拉他到桌边坐下,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胡清波和安德确认来人后,手忙脚乱地收拾屋子,又飞快地跑下楼买饮料的场景。 这份小心翼翼和讨好,像一阵七月天的大风,夏燃心里的那点焦躁和不甘被一扫而空。 她整个人都变得空空落落,神情有些恍惚。 夏燃叹息一声,心想:胡清波得多喜欢安德那个王八蛋,才能做到这份上啊。 唉,喜不喜欢,都是命。强扭的瓜果然不如自然成长的甜。 夏燃鄙夷地看了胡清波一眼,刚想讽刺两句,忽然觉得手里一动,安醇这个小王八蛋又开始找事了。 他趁着夏燃不注意,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像个蚂蚱似的往旁边一跳,怒气冲冲地对安德说:“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又扭头对着夏燃嚷了一句:“我也不是你朋友!” 胡清波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夏燃挠挠头,朝他走了一步,挤出一个笑脸,小声说:“怎么又不是朋友了啊?咱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安醇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和他眉来眼去的,我都看到了!” 夏燃磨了磨牙,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怎么跟他眉来眼去的了?我跟他是敌人,敌人你懂吗,孩子?我还把他牙打掉了,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要是跟他一伙的,能揍他吗?” 这一连串的反问,成功激活了胡清波向来跟主人一样慢慢悠悠的反射弧。 神经中枢几乎在光速之间就处理了来自夏燃的暗示,作出了反应,指挥他的嘴咧开,手指抬起指着牙,说:“刚刚补上。” 夏燃回头看了他一眼,努力分辨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颗牙是刚刚补的,敢情现在的补牙技术都这么高超了,早知道当时就再砸他一颗牙解解气。 她这么想着,胳膊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安醇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低着头嘱咐道:“你不能跟他一伙。” 夏燃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低声说:“咱们是一伙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醇满意地点点头,这次不用人请,他就自己走到小餐桌前坐下,夏燃赶紧也跟了过去,拉了椅子坐在他身边,表明了立场。 胡清波坐在二人对面,隔着一排饮料大军小心地看了安醇一眼,说:“热不热?要不把帽子摘下来。” 夏燃想了想也是,便要去摘他的帽子。安醇却一甩头避开了她的手,有些烦躁地说:“不摘。你为什么要跟安德在一起?” 胡清波没料到对手突然发难,他舔了舔嘴唇,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十指交叠,略微思索后,不安又认真地回答:“我,我很喜欢他。我们是在路上遇到的,他的车差点撞上我……” “不是说这个!”安醇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从头说起的热情,“谁都可以,他不行!” 夏燃眨眨眼睛,一言难尽地看向胡清波。 她当时用电动车把胡清波撞到医院去了,两人才有了这么一段不伦不类的恋情。安德差点把胡清波撞了,两人勾搭到一起了。 胡清波的桃花运还真是诡异离奇。 她拍拍安醇的肩膀,想要让他放松,安醇被她的动作惊动,扭头看向她。 不知怎么地,夏燃看着他几乎全包的脸,竟然体会到那么一点委屈的意思,仿佛透过帽檐下的漆黑世界,看到了安醇那天站在咖啡馆前的样子,头顶着菲菲小雪,满脸悲伤和委屈。 夏燃的手滑到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对他发射了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十分慈爱地说:“别急,慢慢说。先把帽子摘下来吧,要不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容易着凉。” 安醇没有动,夏燃便慢慢地扯他的帽子,发觉他没有太大反应,这才大胆地将帽子全都摘下,露出安醇的庐山真面目来。 胡清波一见到安醇的脸,双手骤然握紧,看起来更紧张了。 其实若是仔细看,安醇和安德的脸在某些地方确实比较相似。只是气质天差地别,所以让人很容易忽略这些相似点。 但是现在,安德已经对胡清波点明了安醇的身份,这些相似点落在胡清波眼里,分外清楚,而且全变成了可爱。 他好像透过安醇的脸又看到安德,笑容不由自主地从嘴角蔓延开来,笑得一脸小幸福。 夏燃将安醇身上的工作服的拉链拉到胸口,安醇的小脸和白皙修长的脖子从领口探了出来,像一只放哨的细尾獴,警惕又紧张地看看夏燃,又看看胡清波,有些着急地重复道:“不能在一起!” 胡清波叹了一口气,目光柔和地看向安醇:“安醇,你是怎么想的,告诉我行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夏燃简直要为胡清波拍手叫好了。 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语气,那帮小兔崽子们最吃这一套了!拿出你为人师表的样子来,把安醇说服! 她赞许地看了胡清波一眼,面带笑意。 安醇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的手微微抖动着,他竟然不明原因地紧张起来。 注意到他的变化,夏燃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轻声问:“怎么了?你怎么想的,告诉他,让他知难而退。” 安醇略微朝她偏了偏头,求助似的看了她一眼,额角的一根青筋隐隐暴露出来,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夏燃的手一紧,眨了眨眼,然后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抬起头对着胡清波沉声说:“我替安醇说。你,胡清波,长得不够帅,也不够高,根本配不上安德。安德一表人才,又有钱,你呢!你就是一个小学老师。虽然性格很温顺吧,很得小兔……孩子们的喜欢。脾气好,爱干净,又会体贴人,但是配安德还是差了一点。你起码也要长成张震那样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胡清波赶紧就坡下驴介绍介绍自己,谁知话还没说完,安醇忽然暴走了。 他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直眉楞眼地盯着胡清波,胡清波疑惑不解的脸倒映在他的眼中,他的瞳孔受了刺激似的收收缩缩。 胡清波也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了?安醇,你不喜欢我什么,可以直说。我们……” “啊!” 安醇毫无征兆地大叫起来,同时捂住了耳朵。 夏燃的心骤然提起,狠狠地皱了一把眉头。 她扑过去抱住安醇,胡乱地安慰着:“安醇别怕,别怕,你不喜欢他就骂他啊,没关系的,我替你揍他,安醇,安醇……” 她的声音淹没在安醇的叫声里,显而易见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夏燃瞪了慌张失措的胡清波一眼,半抱半拖地把安醇拉了出来。 胡清波眼焦急万分,快步走上前来,语无伦次地表白自己:“我真得喜欢安德,他也喜欢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哪里不好我会改的……” 安醇一听到他的声音,叫声陡然拔高了一倍,女高音似的差点把房顶掀翻,听起来十分刺耳。 夏燃被他叫的心跳加速,也跟着不安起来。脸上却忽然一凉,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安醇紧闭的眼睛里淌出了金豆子,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她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安醇的身子一软,从她手中溜了下去。 “安醇!卧槽!”夏燃赶紧把他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拼命地晃着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可安醇不知道是再次晕倒,或者窒息,或者又犯了什么别的病,根本就不理她,也不睁开眼睛,身子剧烈地发着抖。 夏燃回身朝着胡清波吼了一句:“开门!” 胡清波愣了愣,立刻把门打开,夏燃像阵风一样刮了出去,临走还撂下一句话:“别跟来,他不想看到你!” 胡清波一脸苦相地停在了门口。 夏燃用胳膊肘按了电梯,心急火燎地抱着安醇冲下了楼。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夏燃不像是上一次那么慌张了,电梯下行的途中,她记起附近就有一个医院,要是她玩命地撒丫子快跑,可能几分钟就到了。 安醇肯定有病,必须得治! 电梯门刚一打开,夏燃就冲了出去。她路过自己的电动车,草草地扫了一眼,就顺着记忆寻找去医院的近路,在将将跑到小区的西门时,怀里的人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夏燃的脚步一顿,飞快地低头看了一眼,发觉安醇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的脸上,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怀好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5章 棒打鸳鸯(3) 夜深如墨,寒意刺骨。 小区僻静的小路上积雪还未化干净,在路沿下贴了细细的一条。冷风从路边叶子落尽的树枝上刮过,发出簌簌的轻响,四周却更显静谧。 暖黄的路灯下,夏燃抱着安醇静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对视着。好半晌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冷得浑身打了个颤,不确定地问:“安醇?” 安醇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嗯”,然后略微挣了挣,似乎想要从夏燃身上下来。 夏燃立刻从善如流地将他放下,刚刚剧烈运动过的心肺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抢夺寒冷的空气,几息之间,夏燃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热气全被带走了。 她压着自己的呼吸,手按在胸口上,微微弯着腰问:“你好了?没事了?” 安醇却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歪着脖子说:“没事。” 夏燃“哦”了一声,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便强行挥走别扭的感觉,朝着安醇的胳膊拍了一巴掌,埋怨道:“再他妈吓唬我,老子就不管你了。” 安醇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轻轻地笑了笑,忽然转身朝着来路走去,一边走一边张望着。 夏燃愣了愣,小跑几步追了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往停电动车的方向走去。 她打算把安醇先送回去,如果碰到安德,跟他道个歉,并且跟他商量一下安醇这德行可怎么办好。 走出几步后,她又觉得好笑。 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只训练有素的拉磨驴,只要给它套上绳子,往磨盘旁边一推,竟然自发寻找节奏拉起磨来。 电动车已经近在眼前,被拉在手中的人却又不安分了。 他挣开夏燃的手,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干什么?” 夏燃纳闷地说:“送你回去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自己回去,你家住哪里,我看我这车跑不了多久了,不行就打车……” “不必!” 安醇生硬地打断了她,眼神上挑着看了她一番,转身往门口走去。 夏燃扬声问:“哎你行吗?” 安醇脚步停都没停,笔直地朝着大门口迈步,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他开了门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看了夏燃一眼,隔着荧光红的拦车栏杆遥遥对望。 相距太远,夏燃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抬起手挥了挥,跟他告别。 安醇却一扭头直接走了。 夏燃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没事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没好气地骑上电动车,习惯性地想把拉链拉到最高,手一摸却感觉不对劲,她的工作服还在安醇身上,里面还有她的家门钥匙呢! 夏燃赶紧骑着车子追了上去,等到她出了门,却发现安醇已经没影了,像个兔子一样蹿得倒挺快的。 这个发现让她觉得更冷了,身上的羽绒马甲跟纸糊似的,寒气缠上她的胳膊,好像透过皮肤钻到了她的骨头里,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都竖了起来,变相得毛骨悚然了一把。 她又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心想,也就是我这个身板才抗得住这么冷的天,要是安醇那小王八蛋不穿着外套回去,估计得冻感冒了。 这样一想,她十分释然。 工作服她还有一件,钥匙家里也有备用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安醇回去以后发现穿了她的衣服,应该会再跟她联系,到时候可以趁机再哄哄他,跟他说说胡清波的好话。 夏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往家里骑去。 她一只手揣进兜里,把自己缩成一个蛋,冷得瑟瑟发抖,却仍不肯降速,骑到家门口时,脑子都快冻僵了。 耻辱圈下的灯泡还亮着,乔女士应该还在等着自己,今天回来的这么晚,衣服和钥匙还都丢了,估计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夏燃略微思忖了一下,决心坦白从宽,奶奶刚刚把门打开,她就扑到奶奶怀里认错,没等奶奶发问,就把安醇的事三言两语的说了一遍,竭力把自己往“热心市民夏燃先生”的形象上靠拢。 可是乔女士根本不吃这一套,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夏燃言语间的漏洞:“你哄孩子?你不招惹人家就不错了。郝良才那个小表弟是怎么被你打哭的,你忘了?” 夏燃尴尬地搓了搓手,解释道:“这个不一样,这个长得帅,比我都帅。哎,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他哥打个电话,正好跟他说说他弟弟的情况,您在旁边听着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乔女士狐疑地看着夏燃按下了安德的电话,眼看着电话自动挂断了三次都没有接起来,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寒了下去。 她扬起千层底,冷声说:“你还有什么话说?以后要是再回来这么晚,你就别回来了!” 夏燃笑嘻嘻地扑到奶奶身上,将怀疑和不安压到了心里,决不在脸上流露分毫,省得说出来让奶奶再操心。 她说:“那可不行!看不到奶奶,我得多难受!不让我进屋,我在门口站着,给你站岗!” 乔女士在她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还油嘴滑舌!还不快去烧水洗脸!” “喳!”夏燃赶紧应了,跑出门外接水。 她趁着奶奶不注意,偷偷地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安德:“你弟弟今天又不太对劲了,有空给我打个电话,我跟你仔细说说。” 水很快就接完了,但是安德那边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夏燃有些失望地关掉手机进屋,带着担心的情绪入眠,一晚上睡得乱七八糟的,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感觉脑子发胀,还有些鼻塞。 她使劲擤一把鼻涕,再次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安德还是没有消息。 夏燃撇了撇嘴,心道也不着急,等着安醇找来再说吧。 可是她等了一整天也没把安醇或者安德的电话等来,到了晚上她实在按捺不住,找到安醇打来的电话拨了回去,但是无人应答。 打不通的电话将她昨天晚上那点担心和不安放大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她给胡清波打了一个电话,想要问问那兄弟俩什么情况,却发现胡清波对此也一无所知,他也打不通安德的电话,正打算去他公司找找人。 夏燃只好作罢,等着胡清波的进展。 结果她很快就等来了坏消息。 第三天的午后,她正在跑单的途中,胡清波给她回了电话,悲伤难抑地说找到安德了,但是安德跟他提了分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6章 安(1) “卧槽!安德他妈的有病吧!”夏燃忍不住彪了脏话。 胡清波叹了一口气,手撑着走廊的栏杆,看着楼下的操场,轻轻道:“我理解他。” 不知道是不是夏燃的错觉,她感到胡清波说这话时哽咽了一下。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着屏幕显示的“胡清波”三个字,愣了两秒,突然对着手机大骂道:“你他妈也是有病!都这样了,还理解个屁!” 一个个的,全都有病!有病!老子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 夏燃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车把一拧,掉了个头,抄了个不好走的近路,抢着在几分钟内送完了单。 这个过程中,她的大脑还在不由自主多管闲事地想着胡清波的事。 安德突然来这么一出,估计和安醇那个死孩子脱不了干系。 熊孩子总犯浑,打一顿就好了,他怎么还当真了! 老子都没放弃说服他,安德倒是先放弃了,这算什么事? 夏燃顶着一脑门火气从楼上跑下来,看着停在楼底下的电动车时,突然发难,提脚将电动车踹翻在地。 无辜受难的电动车伤心地叫了起来,其声如泣如诉,不绝于耳,夏燃的火气成功地飙到了一百八,整个人活像一台移动的火炉子。 她叉着腰站在电动车前,发觉嗓子痛得更厉害了,刚刚冲胡清波喊了那一声,差点把嗓子撕裂。 看这个架势,这场感冒是逃不了了。她英明一世,居然也会感冒一回,真是越想越生气。 电动车的叫声很快吸引了保安的注意力。 这个小区业主每月要交的物业费以千为单位计算,保安自然不敢怠慢。一个年纪轻轻的保安小跑着来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火炉子和受伤倒地的电动车组合成一幕奇特的家暴现场,让小保安一阵错愕。 他看了看夏燃身上的外卖员专用工作服和掉在地上的保温箱,心下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声:“你怎么回事?” 夏燃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如刀在他身上刮了一圈,终于还是扶起了电动车,装好保温箱,离开了这个小区。 用餐高峰期已经过去,她又接了一个单子后,陷入了长达半个小时的休息中。 她漫无目的地骑着车子在附近转悠,不知不觉就骑到了安心科技的写字楼前。 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夏燃脚踩在路沿上,腿支住车子,仰起头望着安心科技四个蓝色大字,一股崭新的怒火热气腾腾地出炉了。 这一刻,她在认真地思考找个麻袋把安德这厮套起来打一顿的可能性。 首先,她要先把安德约出来,用什么名目呢?哦,我想跟你谈谈胡清波的事。 然后把他约到一个小胡同口,到时候二话不说,上去就揍得了,麻袋也不要了,一定要让他看看是谁在打他,让他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 想到这里,夏燃的手开始蠢蠢欲动,不小心拧了一下车把,电动车立刻抓住机会蹿了出去,差点把夏燃甩下车。 真是一辆有个性又记仇的电动车。 夏燃用一个狼狈的姿势停住了车子,回过神来后在车把上重重地砸了一把,她刚想骂一句,鼻子突然发痒,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山呼海啸般的动静差点把她震成了脑震荡。 她两眼冒金星,终于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机,怀着满腔怒火给安德拨了一个电话。 要打人就趁现在,仇恨这个东西可不能过夜。 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万一她的仇人提前遭了天谴呢? 意料之外,她几天前怎么都打不通的电话,这次响了两声就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时,她的手机震了一下。刚刚喷嚏的余威还在,她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到底是手机震了还是脑子震了,安德就率先开了口。 安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后背倚着墙壁,语气平平地说:“你的衣服今晚我找人送去,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夏燃浑身一个激灵,马上说:“你什么意思?你跟胡清波就这么算了?你有毛病吧!” 安德不说话了。 这份沉默的抗拒让夏燃十分愤慨。为了胡清波廉价的真心,也为了自己廉价的真心。 她提高了音量,嘴秃噜似的,言不走心地将憋了半天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你知道胡清波为你做了什么吗?你这样对他好吗?不就是一个熊孩子吗,你治不了交给我!我早就说了,你要是敢对不起胡清波,我夏燃绝对不放过你……” “安醇生病了,”安德忽然冷冷地打断了她,“拜你所赐。夏燃,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他吗?他是我弟弟,他是一个病人,你为什么要带他去见胡清波!你明知道他受不了刺激……” 夏燃横眉怒目,立刻怼了回去:“去你妈的吧!他要去见胡清波,你拦得住吗,我拦得住吗?自己的弟弟管不过来,还好意思怪别人,呵,还老板呢,还精英呢,精英个屁!” 安德刚想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住了嘴。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安定一点。他自嘲似得笑了笑,将头发撸到脑后,说:“不管你怎么说,我和胡清波不可能了。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替我跟他说一声,是我对不起他……” “王八蛋!你自己怎么不跟他说!你心里愧疚是不是,王八蛋,我当时就觉得你这王八蛋不靠谱……” 安德在夏燃愤怒的指责中,轻轻地挂掉了电话。 他松开了领带,满是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手中待签的文件从腿间滑了下去,散落一地。 屋内光线昏暗,一盏台灯在角落里静静发光。三排书架借着黑暗的掩护,极具压迫性地矗立着,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安醇在这样的屋子里住了十年之久,他会不会也会有这种感受呢? 说到底,他这个当哥哥的仍是失职。 在漫长的光阴中,他并没有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去了解安醇的所思所想,只一味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假象。 他只是看到,安醇年纪渐长,慢慢地懂得了很多事。安醇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一直很努力地引导自己的情绪,取得了显着的成果。 情况似乎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或许有一天,安醇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行走在朗朗晴空下。 那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怪谁呢? 夏燃说的对,明明就是他自己的不对,他太心急,太舍不得放弃已经得到的温暖。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夏燃带安醇去见胡清波呢? 他只是一厢情愿地后悔,要是安醇晚点见到胡清波,慢慢地适应一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只是,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无论是安醇出门,还是去见胡清波,他其实都默许了。 安德无声地苦笑了一声,手按住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含糊的“哥”。 安德猝然惊醒,扭过头一看,发现躺在羊毛毯上的安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厚重的眼皮让安醇不堪重负,费了极大的力气也只能睁开一条缝。 长长的眼睫毛像一道珠帘,含羞带怯地遮住了他双目的大部分光彩,让人分不清这人到底是梦是醒。 直到他再次唤了一声:“哥。” 像个撒娇的小动物,发出了委委屈屈的呓语。 安德迟疑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又在自己额头上感受了一把,确定安醇的烧已经退了。 他筋疲力尽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安醇吗?” 这个奇怪的问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安醇因为发烧而昏昏沉沉的意识。 他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点,似乎有些吃惊。 安德的手又伸了过来,将安醇湿漉漉的刘海拨到一边,用哼唱安眠曲的声调,轻柔地说:“没事了就好。” 安醇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好了。 他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声音沙哑干涩地问:“他,又出来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7章 安(2) 可怕的阴霾一瞬间席卷了安德的眼睛,他的目光躲躲闪闪,垂下头,装作整理安醇衣服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说:“没关系的,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再出来了,我已经,已经和胡清波分手了。” 说完,他也不等安醇的回答,就飞快地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手撑着地毯站了起来,声音沉沉地说:“阿姨送来了粥,你要不要喝?” 安醇张了张嘴,嗓子里蹦出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安德嘴角一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话,他打开了门,客厅的光线刺得他眼睛一痛,手抬起来遮住了眼睛。 “他做了什么?”安醇声音嘶哑地问。 他强撑着坐了起来,哀愁的视线犹如千斤巨鼎,压得安德心里一痛。 安德扭过头来,看着憔悴而悲伤的弟弟,强行将起伏的心潮压平了。 他笑得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像是真得觉得无所谓,说:“没什么。无论如何,他也是我的弟弟。不用担心。” 安德走到厨房,打开保温桶,将里面的粥盛到了小碗里。 氤氲的热气让他紧绷的脸慢慢松懈下来,他盯着碗里熬得稀烂的米粒,哆哆嗦嗦地喘了一口气。 噩梦般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 那天他急急地赶回家,见到安醇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倚着墙看一本笔记本,如同往常一样,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安醇见了胡清波,也料想到安醇或许会有些反应,但是见到安醇如此平静,心里仍忍不住有一丝侥幸,以为安醇可能没有想象中的过激了。 然后,安醇就抬起头来,歪着脖子看着安德。 安德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接着,安醇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咧开嘴,做出了一个想要大笑的表情,却始终没有笑出声。 他在安德惊诧的视线里,慢慢地将假面一样的笑容收了回去,拎起笔记本的一角,略微嫌弃地啧啧两声,摇摇头说:“真是个胆小鬼。” 安德指着他,颤声道:“安醇?” 安醇将笔记本丢下,步子说得上轻快地朝安德走来。 他欣赏够了安德慌乱的神情,才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它让我想起一种愚蠢的生物。” 他矮身凑近了安德,由上而下看着安德的脸,在他脖子上吹了一口气:“虽然你也够蠢的,哥。” 安德惊出了一身冷汗,大脑急剧地运转着,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墙,手背上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安醇自然没有放过这处小小的细节。 他的手在安德的手背上轻轻地划过,像一叶轻羽勾动了手背上的汗毛,安德浑身过电似的激动起来,快速地抽回了手,后退了一步,急促地呼吸着。 安德说:“你怎么会出来?” 安醇略显失望地扁了扁嘴,在客厅透进来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有一团明显的红晕。 安醇扶住太阳穴,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地指了指安德,又指了指屋子里的书架,说:“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关起来是吧?可惜你自乱阵脚啦!” 他的表情骤然染上一片肃杀的冰冷,如同霜雪覆盖的大地,说:“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不叫安醇,我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安。以后你可以称呼我的新名字。” 安德的脸纠结成了一团,硬挺的眉目也跟着染上了霜意。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声音,妥协道:“安,你为什么会出来?” 安撅了撅嘴,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一脸阴鸷地盯着安德,说:“这个还要问你啊。安醇那个傻瓜说,你找了男朋友。” 安德如遭雷击,立刻问:“他告诉你的?你们怎么联系?” 安朝着地上的笔记本点了点下巴,随意地说:“他写的啊,哥,你不会还没看过吧!” 安德一听安叫“哥”就不由自主地头皮一炸。 不同于安醇软糯的声音,即使生气听起来也软绵绵的,安嘴里的“哥”,更像是冷血动物发出的嘶嘶声,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安德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内,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翻了翻,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一本日记本。 他直接翻到了最新的日记那页,日期是一个星期前,内容只有一句话:我要阻止哥。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显示出写字的人磐石般坚定的决心。 安德呼吸一滞,眼前一阵阵发黑,人也站不住了,安不怀好意地扶了他一把,贴着他的耳边轻轻说:“前面还有呢!” 安德被安醇的手指引导着,几乎是机械似的又往前翻了数页,日期赫然显示是两个月以前,安德过生日的那一天。 这一天之前的日记最后,画了一幅简笔画。 两个小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桌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蛋糕。 其中一个人穿着衬衫,手里举着酒杯,另一个人穿着圆领的毛衣,衣服上的麦穗形状画的非常细致。两个人都在笑着,俨然就是他和安醇共同庆祝生日的场景。 这幅画下面写了一句话:明天是哥的生日,祝他生日快乐。 安德表情剧变,他不可思议地想着,在他以前的生日当天,安醇从未表达过喜悦和庆祝的情绪。他一直以为安醇已经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却没想到他竟一直惦记着! 这一瞬间,安德的心几乎被劈成了两半,懊恼和愧疚像两条食人的藤蔓,紧紧地缠住了他颤抖不止的手。 安见他一直盯着那副画,眯起了眼睛,手指在日记本上一点,提醒道:“喏,这里。” 安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呆呆地看到安醇在生日当天写下的日记。 “哥回来了。他下午才回来,他好像忘了自己的生日。他手里没有蛋糕,只有一个小盒子,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喝酒了,身上有酒味,以前没有闻过的味道。” “他说他交了新朋友,是个很好的人。那个人戴着眼镜,笑起来很温柔,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说,他们是在路上遇到的,他想着公司里的事,不小心走神了,差点撞到那个人。那个人没有生气,没有骂人,还说自己没事,不用去医院。他送那个人去上班,路上聊了聊,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 “他说和那个人聊天很愉快,他从来不觉得能有人和他这么合得来,他说他们像是榫卯机构的两部分,天生就该在一起。” “他对我解释榫卯结构,他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 “盒子里是领带,那个人送他的。” “我没有吃饭,他很担心。” “我生气了,他求我不要生气,希望我听他说话,我不想听。” “哥,你不能这样。” “我又要被抛弃了吗?” “那个人是男的,绝不可能!” …… 大片的水渍模糊了剩下的字迹,如果仔细分辨,还可以看清写得是什么。 但是安德的心神已经开始恍惚,他眼神涣散,将日记本按在胸口,喃喃自语道:“我不该……” “你做得很好。”安突然鼓起掌来。 他站在高高的书架边,台灯的光从一侧打过来,让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安一手撑着书架,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德几乎崩溃的面容,淡淡地笑了笑:“要不是这样,我怎么能出来。十年了吧,哥,我很想你。我也是你弟弟啊,你有没有想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8章 安(3) 安德的表情几起几落,捂住日记本的手指节绷得发白,微微驼着背,痛苦地隐忍着。 安却还嫌刺激的不够,他啧啧两声,好像有些失望说:“看来哥并不想看到我啊。” 他脸上带着笑,悠闲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像一只优雅的猫,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安最后停在了正对着门的书架前,抱着胳膊认真地打量着书架上的书。 片刻后,安德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日记本上的名字,那是安醇的字迹。带着一点小学生的认真和稚拙,有种字如其人的应验感。 安德听不出语气地说道:“你说的对,你也是我弟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弟弟。” 安慢慢地扭过头来,又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声音冷冰冰地说:“哥,你撒谎,你害怕我,你讨厌我。你对安醇也这么撒谎吗?” 安德将日记本收回大衣的口袋里,郑重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希望以后我们之间也不会有谎言。” 安干笑了两声,盯着安德疲惫的脸,说:“哥,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咱们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啊。” 安德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安面前,目光中带着迷茫的温柔,轻声说:“就算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会放弃你的。安,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安醇过得也很好,我们没有必要……” “过得好?” 安的表情大吃一惊,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盯住了客厅里闪闪发亮的灯具。 他恍然大悟,扣起手指在旁边乌沉沉的书架上敲了敲,安静的空间里顿时回荡着沉厚的声音。 “就是把自己关起来,连光都见不得吗?” 安德神情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安把手伸到了书架后面,奋力一拉。 书架立刻摇摇欲坠,最顶层的书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到了安的头上,安却视而不见,仿佛这身体不是他的所以不必珍惜,执着地继续拉书架。 有更多的书开始掉下来了,书架身子一轻,如倾颓大厦,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安德没料到安醇瘦弱的身体会爆发出这样的力气,一时没有防备,只来得及拉住安的另一只手,却没能阻止他,书架就已经倒了。 慌乱中,安德一把抱住了安,用力一压,将弟弟护在了怀里。实木的书架重重地砸在他的肩膀上,他咬牙忍住了一声闷哼,将弟弟推了出去,身子趔趄一下,用后背顶住了书架的重量,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安撞在了门口的墙边,不满地回过头看着安德,发觉他一身狼狈,表情痛苦,立刻不生气了。 安德将书架放到了地上,站在一边弯着腰大口喘息,断断续续地说:“你想干什么?” 安盯着倒塌的书架后面被砖石填满的窗户,随意地说道:“我要开窗,我喜欢光。” 安德头也不抬地说:“好。” 熊孩子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想要的玩具,却又不满意了。 安走出了卧室,站在灯光明亮的客厅里,对着古旧的陈设皱起了眉头,发狠地说道:“这些东西都丢掉!我不要看到十年前的东西,我要新的家具……” “都可以!”安德打断了他。 安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抓住了安的胳膊。 他的大衣上落满了灰尘,手上有一条长长的擦痕,他就用这只手抓住了安,恳求地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安,我希望你平安快乐……安?你怎么了?“ 明晃晃的灯光下,安德忽然发现安的脸颊有不正常的红晕,而且眼神有些飘忽,立刻停止了劝慰,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摸,大惊失色道:“你发烧了?” 安推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我没事!” 可惜他孱弱的身体状况不因意志而转移,刚想往沙发走去,脚下却一软,半跪在了地上,头有些发沉,视线都跟着模糊了。 安德立刻从后面抱住了他,心疼地哄道:“没关系的,生病也没关系的,没人会嫌弃你,我会陪着你……” “放开!”安怀着满腔愤恨憋出了这句话,就结结实实地往地上倒去。 安德心里一谎,想都没想就把他抱了起来,踢开自己卧室的门,不容拒绝地将他放在了床上。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哥!” 他握着安的手,满脸惊慌,安却想要挣开。 安德焦心地看着他,近乎哀求道:”就算你想报复我,也要先顾好自己,对吗?快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安的眼皮沉得睁不开,他很想把这个啰啰嗦嗦的男人推出去,可惜实在提不起力气。 安德却得寸进尺,手趁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确认他除了身体发烫外没有缺胳膊断腿,哆哆嗦嗦地喘了一口气,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安的胳膊,将他放到自己的背上,跑出了家门。 安德开着车,将安带到了医院。 他背着安往急诊发热科奔去的时候,安静了一路的人忽然卯足了力气,像一条垂死的鱼奋力地挺直了身子,嘴唇抵到安德的耳边。 安含糊又凶狠地发问:“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 说完,他就又趴在安德后背上,一声不吭了。 安德眼眶一酸,迎着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差点忍不住落泪。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万千思绪压入深沉的海底,背着安冲进了医院。 …… 万幸,只是普通的发热。 不管是怯懦又任性的安醇,还是偏激而危险的安,都好好地回到家里,他还有什么奢求呢? 安德释然一笑,将保温桶的盖子盖好,又从柜橱里拿出一把勺子放到碗里。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刚想离开厨房,就看到了脸白如雪的安醇站在厨房门口,手扶着门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站稳似的,软弱无力地喊了一声:“哥。” 安德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他叫软了,面上立刻浮现出一个宠溺的,没有任何负担的微笑,快步走到他身边,说:“快回去躺着吧。” 他扶着安醇慢慢地走回卧室,让安醇倚着墙坐着,自己则舀了一勺粥,小心翼翼地递到安醇嘴边。 安醇一愣,略显吃惊地看着他。 平日里安德虽然对安醇百般照顾,却也没有让他饭来张口,此刻这个过分溺爱的动作,让安醇有些恍惚。 他没有张嘴,而是接过勺子,老老实实地往嘴里送。 半碗米粥很快就下了肚,他将空碗递给安德,安德如同得了赏赐的小太监,一脸人生已登极乐的愉快,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将碗送回了厨房。 安德回来的时候,安醇已经乖巧地躺回羊毛毯里,也许是吃了粥有了力气,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口问:“哥,你都知道我出去的事了吗?” 安德点点头:“你见了胡清波吧。没关系的,我和他已经分开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来打扰咱们了。这事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明白吗?” 安醇不明白。 安德坐在他身边,将他的手放到毯子里,目光温柔地看着安醇,语气无比坚定地说:“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比我自己都重要。 得到这句保证,安醇在安德春风般和煦温暖的目光下,迟疑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29章 拉皮条(1) 夏燃站在胡清波家楼下,仰着脖子看着他家窗户透出来的光亮,认真地自我批判道:我他妈是不是有病? 前男友被人甩了,我还得上门送温暖?我又不是他妈的圣母玛利亚。 可是她很快又发现,自己还真得想上去看看那人是不是还活着,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前男友。 夏燃一脸纠结地站在电梯前,头一转,朝着楼梯走去。她一边爬楼梯,一边嘀咕着:“没准一会儿我爬累了就不想上去了。” 可惜夏燃的体力和她的精神力一样旺盛,送了一天外卖,爬个五楼却丝毫不费劲,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到了五楼的楼梯口,再走个十步,就能到胡清波家门口了。 “我滴个乖乖!” 夏燃仰头长叹,愤而前进,心道:就当老子父爱爆棚,去看乖儿子了。 她使劲拍着大门,嚷嚷着:“开门!” 然而她把邻居都敲出来了,乖儿子还不来给爸爸开门。 一个长相富态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生气地喊道:“吵什么吵!” 这句话从来都是夏燃跟别人说的份,乍一听见有人指责她,她十分惊奇,然后撸着袖子走了上去。 “怎么的,想打架啊!来啊!我要是怕了你,就给你跪下磕三个响头。你丫的要是打不过我,就他妈给我磕头!” 没想到中年男人也是个颇有血性的人,虽然长得油腻,可血管里流淌的都是没有血栓的热血,当即和夏燃一拍即合,也撸着袖子走了出来。 男人说:“来啊,小瘪三,跟我这耍横,今天不打得你跪下叫爹,我就跟你姓!” 夏燃心头一亮,原来都是混一路的,连挑衅的话都按着一个模子刻出来。 这让她又惊喜又意外,脚步不由地加快了,恨不得马上跟这个情投意合的胖子来一架。 可惜她才起了个势,刚刚死活都敲不开的门呼啦一声打开了,胡清波慌慌张张地走出来,拉住了夏燃的袖子,恳求道:“别打别打,消消气。” 夏燃的目光盯着胡清波拉住自己的手,有些意外。 这一迟疑间,胡清波已经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着邻居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是我们不对。对不起,对不起……” 夏燃看着胡清波的背影,诧异地想:这人自从出了柜,对我可越来越随便了,都敢动手动脚了。 中年男人哼了几声,得理不饶人地指着夏燃说:“再有下一次,你等着!” 夏燃立刻炸了毛,从胡清波身后蹿了出去,像一条没拴住的疯狗,龇着牙就要往前冲,嘴上也不肯落人下风:“别下一次,就现在,来啊,怕了你!” 胡清波无可奈何地从身后拉住了夏燃的胳膊,用自己的体重生生地拖住了她,劝道:“别闹了,你又不是来吵架的。” 夏燃:“……好像也是。” 胡清波好不容易把疯狂乱窜的夏燃拉到屋里,好像已经花光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往椅子上一坐,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半天的粗气。 夏燃倚着墙,抱着胳膊,没好气地讽刺道:“现在知道出来了,早干嘛去了。在屋里修仙呢?” 胡清波头垂得很低,有些气喘地说:“对不起。” 夏燃顿感索然无味。 胡清波刚刚跟邻居道歉,进屋又跟自己道歉,简直成了道歉专业户,好像这个世界的错事都是他干的。 要是让她整天跟这个道歉,跟那个道歉,窝窝囊囊地活着,还不如让她的生命凝聚成一次大爆炸,轰轰烈烈一瞬间也值了。 夏燃翻了个白眼:“除了对不起,你就不能跟我说点别的了吗?这句话我都听腻了。” 胡清波一口气终于喘匀了,后背往椅子上一靠,苦笑一声,说:“我还能说点什么呢?” 夏燃真是被他气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走过去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往穿衣镜前一推,嫌弃地说:“你自己看看你什么德行,你就是现在骂安德那个王八蛋一顿也好啊,干嘛被人欺负了还要忍着?” 胡清波看着镜子里形容憔悴,几乎要驾鹤西去的自己,表情冷淡地说:“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作自受。我明知道他弟弟不喜欢我,还要跟他在一起。” 夏燃快要气绝身亡了:“放屁!你们俩的事,轮得到一个小屁孩插嘴!安德也是个怂包!” 夏燃快要爆炸似的在屋里转了一圈,突然一甩头:“还说没欺负你?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想不想讨回来?只要你说一个想,我跟你一块去,揍他丫的人渣负心汉!” 胡清波已经怂出了水平,怂出了风格,在夏燃愤愤不平的指责中,记着夏燃说不能再说对不起,就只顾着摇头了。 夏燃一见胡清波这个德行,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位置,突然拔高了音量,问:“他占了你的便宜,你不好意思去?” 夏燃刚刚放下的袖子又被撸了起来,横眉立目地瞪着胡清波。 胡清波听到这一句,终于不再摇头了。 他的脖子咔咔地转了转,转到夏燃的方向上,却不肯把头抬起来,一张老脸蓦然变红。 然后夏燃第一次听到胡清波气急败坏的声音。 “没有!你别,别……” 别什么?别说还是别想? 不管是别说还是别想,只要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讨论,脸皮薄的胡老师已经感觉到了羞耻。 胡老师及时捂住了脸,却没妨碍他的斯文全都掉在地上,连个渣渣都不剩了。 可怜胡老师白白端了好几年架子,失个恋却受这种羞辱。 义愤涌上心头,他蹭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看那架势,夏燃还以为他要跳下去。 夏燃马上感叹自己的英明。 她不顾着被人怀疑别有用心的危险,十分英明地上了楼,还十分英明地让他打开了门,现在更是十分又十分英明地提前撸起了袖子,简直是上天把她送到这里来,阻止胡清波想不开。 胡清波还没走到窗边,腰就被人箍住了。 夏燃一扭腰,用腰胯的力量强行改变了胡清波的前进方向,并顺势一推,把胡清波摔到了床上。 只是她没睡过这张床,自然没想到这张床的弹性这么好,胡清波落到床上弹了一下还没消停,愣是又斜着飞了一段,撞上了床头柜,额头都磕破了。 好好一场救人的戏份就这么演绎成了暴力场景,夏燃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未遂恼羞成怒的匪徒。 胡清波摸了摸额头,被指尖黏腻的东西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抬起头来盯着夏燃,目光说不上谴责,也没有愤怒,只是茫然,好像还没弄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想走到窗边喘一口气而已,怎么就惹得夏燃发了这么大的火? 夏燃:“……” 胡清波:“……” 十分钟后,胡清波坐在床边,头上贴着一条创可贴,表情有些生无可恋。 夏燃坐在餐桌前,手撑着额头做思想者状,两人都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时,夏燃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个十点半的闹铃,提醒她不管现在在做什么,都应该往家里赶了。 夏燃叹了一口气,正想抬屁股走人,胡清波那边幽幽开口道:“夏燃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本来就对不起你,还要你来帮我,我实在过意不去。要不,就这样吧!” “哪样?” 胡清波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地说:“我不能和一个孩子争,还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我会慢慢调整好的,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也很忙……” “切!我才不因为你们这几个人耽误工作,我是顺便来的。”夏燃不屑地摆摆手,站了起来。 “有的时候我真得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昨天还爱得死去活来的,今天因为一点小事说放下就放下了,你们到底是真爱还是应付啊。” 胡清波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夏燃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将工作服的拉链拉到了最高,只露着一双眼睛,双目中闪着凶狠的光,眼皮压得很低,说:“只要有路,不管路上有什么,都得蹚一蹚才知道到底能不能过。你现在就把自己判了死刑,可真没意思。胡清波,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夏燃转身往门口走去。 胡清波看着她横行霸道的走姿,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你没必要这样的……” “哎,你可别误会了,”夏燃忽然扭头,对他摇了摇食指,“就当我还安德那几千块钱。过了这一茬,咱们才算桥归桥,路归路。你的事,连你这个人,我都不想看到了。” 夏燃打开了门,快步跑下楼梯。 她骑着电动车疾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凛冽的风吹得她脑中一片清明。 一个小兔崽子会比一帮嗷嗷待揍的小流氓棘手? 夏燃抖了抖肩膀,晃了晃脖子,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0章 拉皮条(2) 夏燃掐指一算,安醇才是这场始乱终弃戏码里最大的反派。 他的角色,如同青梅竹马的初恋,身患绝症的前女友,温婉可人的同事,强势又更年期的婆婆,是一块讨厌的挡路石。 可是这块挡路石看起来像是纸糊的泥捏的,却偏偏连着安德命脉,稍有风吹草动,安德这个龟孙就缩回龟壳里去了。 夏燃怎么都想不通他们兄弟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什么缠绵悱恻的兄弟情,让这俩人腻腻歪歪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晚上她埋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地查了好一会儿感人的兄弟情的故事,结果首页上排名第一位的介绍,看得夏燃肝胆俱裂,险些把手机丢了出去。 她心惊胆战地合上了手机,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不过她很快就强迫自己接受安德只是非常关心弟弟感受,绝不存在种种不合常理的不伦关系。 毕竟安德还喜欢胡清波呢。 夏燃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渐渐浮上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 第二天她送外卖的间隔期,一直在安心科技外面晃悠,从早上盯到快到饭点,她马上就得投身一场争分夺秒不见硝烟的战争,才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的看到了安德的身影。 他和一行人言笑晏晏地从里面走出来,相谈甚欢,穿着打扮表情举止,透着一股浓浓的精英气质,和倒霉催的胡清波完全不是一个德行。 夏燃往电动车的撑子上一踢,车钥匙拧下来揣在兜里,跨着大步朝着他们走去。 安德的注意力都在身边的刘总身上,心里的算盘打得震天响,嘴上却还是不紧不慢地说:“刘总远道而来,我们都没招待好,真是太失礼了。a市是个小地方,但是做的鸭子还算不错,改天得请刘总尝一尝,这样刘总才算来过a市啊!” 大腹便便的刘总细眼一眯,拍拍安德的胳膊,说:“这次行程太紧,下次吧!我家那小兔崽子三天不管上房揭瓦,他妈根本镇不住他,非得我回去不可。” 说完他又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他要是跟安总一样年轻轻轻就这么能干,打下这么大的家业,我就是做梦也得笑醒了!” 安德笑了笑:“刘总这么说,我爸可要来抽我了。要不是他老人家留下的摊子大,早年又辛苦打拼,今天我也没这么容易。说到底,父辈多苦多累,不都是为了孩子以后容易点吗?等孩子长大了,自己就想明白了。” 刘总被安德这话戳中了软肋,立刻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恨不得拉着他好好说说熊孩子不知父母恩的心酸事。 可惜时间确实很紧,只容得下他在安德胳膊上抓了一把,说了句:“安总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了,下次来a城,我做东请安总喝一杯。” 安德立刻接住话茬:“这怎么成,一定得我请。” 刘总笑得更开心了,两人又扯了几句客套话,刘总连说几次留步,安德却仍带着笑意送了过去,直到刘总上了车,冲着他摆摆手,安德才停住脚步。 车子开出了停车区,安德刚想再目送一阵,做出一番十分重视依依不舍的态度,就看到了站在路边,表情拽上天的夏燃。 安德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但终究没有发作。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昨天一直忙着照顾安醇,答应给夏燃送衣服的事竟然忘了。 想到那件衣服是夏燃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给安醇穿上的,安德表情又松动了一层,做出一个无波无澜的样子。 他回头对着跟在后面的助理和经理说:“你们先上去。”然后走到了路边,站在夏燃面前,说:“衣服的事我忘了,抱歉,晚上一定找人送过去。” 夏燃却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我来不是为了这个,我就问问你,你跟胡清波就这么算了吗?” 安德抿住了嘴,胸口上下起伏了一次,看样子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夏燃像是没有注意到这点小动作似的,鼻孔朝天的讽刺道:“得了,我看到了,安老板跟胡清波分手以后,还是安老板,一点事都没有。可怜胡清波那个傻瓜,都快被你整死了。昨天要不是我拦着,他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安德的表情倏地一变,脸上的肌肉绷紧,握起了拳头。 然而安德马上就意识到这事绝对不可能发生,胡清波不是这么偏激的人,而且他已经答应了好聚好散…… 只是明明知道夏燃说的八成是假的,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心脏里涌出来的血都像是带着腐蚀性的强酸,把他刚刚勉强强硬起来的心肠软化了。 他像是要再次把自己说服,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不顾场合地忍不住吐露心声:“安醇不能再受刺激了,我不能再冒这个险。对于胡……对于他,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夏燃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两人真是一对儿,说对不起说得一丝心理障碍都没有,但是该办的错事一点都没耽误办。 安德的目光撒向车流涌动的马路上,最后落在对面的咖啡店门口。 他知道安醇曾在那个地方看过自己,这一眼看过去,好像重新获得了勇气,再次把自己塞进了龟壳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但是他身边没有谈得来的朋友,能不能请你有时间多看看他……” “不行!” 夏燃一脸正气地拒绝了他。 当然不行,要是我看着他,还有你什么事! 再说了,前些天你让我看着你弟弟,现在又让我看着你前男友,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还是刨了你家祖坟啊! 夏燃撇了他一眼:“你还知道他没什么朋友啊,所以就这么可着劲的欺负他,反正也没人替他打抱不平,他自己又是个没嘴的葫芦,也不会给自己辩解,是吧!” 安德一声不吭地任她埋怨,心里却暗暗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方式给夏燃一点酬劳,结果夏燃又顺手给了他一刀。 “胡清波那个脾气,让他出个柜多难你知道吧!他怎么就倒了八辈子血霉,刚一出柜就遇上你了呢?你让他以后咋活?敢情你就在你弟弟面前是人,在其他人面前当禽兽?你要不要脸啊!” 这一刀稳准狠,把安德刚刚被迫关上的心门刺啦一声划开了,在他心底深处,胡清波的影子在里三层外三层的锁链里透出一个不甚分明的轮廓。 他一个激动,常年揣在心里的小算盘都掉了,一脸隐痛地低着头。 安德露出沉痛的表情实在大快人心,夏燃恨不得马上就放一串鞭炮庆祝一下。 不过她很会见好就收,拍了拍手,像是做完一件伟大的壮举似的,撂下一句:“你自己想想吧!”就走了。 留给安德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夏燃这一搅合,把安德身上青年才俊的皮扒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他很不愿承认夏燃刚刚的话虽然语气很欠扁,但是句句在理。 有哪个青年才俊连心中所爱都不敢提,不敢看呢? 于是安德神游地度过了大半个下午,连午饭吃的什么都没印象,却忽然记起胡清波教课的小学门前有一排被人工修剪过的梧桐树,树皮剥落后露出了白花花的树干,远远望去,像一把巨大的弹弓。 他就在某个弹弓下,一不小心差点撞了胡清波。 安德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遥望着西斜的太阳,忽然按了桌上的通话键,嘱咐助理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然后他怀着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思想感情,自己开车去找弹弓树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1章 拉皮条(3) 安德去的时候很不凑巧,正赶上a市第三小学要放学了。 他的车被堵在接孩子的私家车中间,望着前面随意变换车道和随性停车的家长们,叹了好大一口气,感觉自己来时的愁情别绪已经被挤光了。 然后他就看到前面的车主一开车门走了出来,把小二十万的车直接扔在了马路上。 安德只好往后面看,却发现后面的车主有样学样,也跟着钻出了车门,一脸喜庆地奔向了校门口。 于是安德这个无辜的路人被迫停在了马路中间,可惜他又没有孩子要接,着实有些尴尬。 他只好随意地往四处看看,结果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接送区前,亲切友好地跟家长们随意聊几句的胡老师。 乍一看到胡清波,安德先是吓了一跳,因为他并没打算见他,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其实只是短短几天不见,胡清波却清减了许多,虽然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可是腮帮子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要不是他的气质太过斯文秀气,就这副形容,说他吸毒都有人信。 特别是他额头上还顶着一条创可贴,白白短短的一条,让他更添几分文弱和憔悴。 这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安德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地想。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胡清波,一点都不觉得被堵在路上愁人了。 胡清波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知道安德是个果断的人,当初的表白就跟前几天的分手一样干净利落,所以对安德已经不怎么抱着幻想了,只期待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自己能逐渐放下这一段算不上恋情的恋情。 一个家长突然调高了嗓音,一惊一乍地喊道:“哎呀胡老师,这是怎么弄的,磕到了?” 胡清波先是一愣,马上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额头上的创可贴,温笑着说:“是啊,昨天不小心磕到了。” 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要是夏燃昨天下手不这么重,他也就不用贴这个创可贴了。 不仅被班上的小朋友起了一天哄,还被同事们轮番问了一遍,他简直要在自己胸前挂个牌子,写着:昨天晚上不小心磕到头了。 家长满足了好奇心,领着孩子走了。 胡清波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说:“老师,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胡清波马上来了个大变脸,笑得十分和善地回头一看,是班上最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名叫陈语嫣。 陈语嫣小朋友举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创可贴,兴奋地跑到胡清波面前,抓着他的袖子喊道:“老师,我想给你贴上这个,妈妈说贴上这个就不疼了。” 胡清波表情微末地卡了一秒,蹲下身子,爽快地说:“好啊。” 陈语嫣的漂亮妈妈在一边无奈又欣慰地笑着,胡清波回之一笑,眼睛却意外地收进一处异样的地方。 在他十米之外的路上,隔着七嘴八舌地话家常、拼孩子的家长,和横七竖八的车子,胡清波一眼就看到了仓促躲避的安德,他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直到陈语嫣盖戳似的用她的小巴掌拍在创可贴上,生生把他疼醒了。 陈语嫣歪着小脑袋,期待地问:“老师,你还疼吗?” 胡清波呆呆地答:“不疼了,谢谢语嫣。” 陈语嫣立刻笑了起来,闹哄哄的校门口回荡着她清脆欢快的笑声,然后她一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伴着这阵笑声,胡清波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笔直地射向不远处那辆显眼轿车的车窗里,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 安德这下子也不好装没看到了,继续蹲在这里只会更尴尬。 他看看周围乱七八糟的车子,没什么负担地下了车,学着别人把车子扔在了马路上。 胡清波看到这一幕,有点想笑,心道这人学的可真快。 可是嘴角刚刚勾起来,就意识到不合时宜,生生忍了回去。 从下车到走到胡清波身边的这十几步路,足够安德生出一种跨越千山万水的感觉。 先是他的外形引起了不少家长的注意,然后是他的车,最后是他的走向,竟然对着胡老师!胡老师竟然有一个这么体面俊俏的朋友! 只是胡老师头上的x形创可贴实在可笑,像是被人标记了拒绝、不合格的符号。 两人站到一起时,活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把旁边的雌性动物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甚至还有几个小孩子夸张地捂住了嘴,尖叫着路过他们身边。 年纪轻轻就已经学会分辨美丑,前途无量,可造之材! 安德皱起了眉头,这些目光让他有些不习惯。 反倒是胡清波因为心如死灰,所以坦然地接受了别人的目光,重新换上温和的笑容,一边跟学生们告别,一边抽空说了一句:“路过啊。” 安德马上就坡下驴:“嗯,没想到这里会堵车。” 胡清波:“放学的时候会这样,不过还好,一会儿就不堵了。” 安德只好再嗯了一声,然后就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他们像两个迎来送往的招待,送走一个又一个孩子。 不少孩子被家长教育,在学校看到成年人就叫老师,所以安德在这过程中也收获了好几次“老师再见”,把他喊得心里犯愁,只好端起一张勉强的笑脸,对着孩子们挥手再见。 笑来笑去,他感觉自己的脸都僵了。 倒不是他不会做场面戏,只是一面对身边站着的这个人,他的整颗心就忍不住想松懈下来,扔掉脸上的面具,只想拥有肆无忌惮的喜怒哀乐。 可惜这个人很快就和自己没有任何瓜葛了。 以后他的温柔,他的善解人意,他的笑容,全都是别人的了。 没准以后胡清波想开了,会找到一个同样温柔的女朋友,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他的女儿也会任性地往他头上贴创可贴,而他会是一个慈祥的父亲,任由女儿胡作非为。 他那么喜欢孩子,他应该拥有这样的幸福。 想到这里,安德心里一痛,恨不得马上就离开,逃开这场不见天日的黑暗吞噬。 胡清波的声音却阻止了他。 “安醇还好吗?若是他情况不好,我很抱歉。” 安德一愣,摇摇头:“他还好,不怪你。” 胡清波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终于,孩子们都送走了,这条狭窄的车道顿时敞亮起来,安德的车却成了拦路虎。 一辆车停在他的车后面,车主暴躁地狂按喇叭,打破了尴尬又暧昧横生的氛围。 安德抬起头来,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克制住想要拥抱的冲动,很快收回了目光,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其实他想学着孩子们,笑着说一句“胡老师再见”,为自己和他画上一个美好的可供回忆的休止符。 只是他没有做到,反而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不欢而散,不告而别。 经过路口的时候,安德忍不住看着后视镜里默默离开的胡清波,目光贪婪地落在他背影的每一个地方。 可惜,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2章 标和本(1) 在拉皮条的勇士——夏燃大侠的作战计划里,让安德心怀愧疚只是第一步。她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上学的日子里也总想着称霸五河的大计,但是这些都不妨碍她明白治标不治本的恶处。 就拿她自己来说吧,当年奶奶好说歹说泪眼汪汪地劝了她多少回,还曾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出门,结果有什么用呢,她一句都没听进去,打心眼里不认可奶奶的说法,所以该溜出去打架还得溜出去打架,该逃学还是逃学。 最后还是她自己见了棺材落了泪,从心底里拔出当混混的念头,才没变成一个吃牢饭的小渣渣。 她深深地明白,安醇这小王八蛋就是欠教训,只要他拦着,安德和胡清波的事就成不了。 于是她盘算了一下午,收工下班的时候,给安醇打了一个电话。 安醇当时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版卡农变奏曲,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像一只机警的兔子,把眼睛都瞪圆了。 什么声音? 他的表情掀起十层惊涛骇浪,马上起身把门锁紧了,但是声音却无孔不入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像是恶魔的脚步声,宣告着步步紧逼的危机。 他开始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倚着门,黑暗像是一只无情的大手,攫住了他脆弱的咽喉。 突然之间,屋里又重新陷入寂静中,安醇如雷的心跳声,在窄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他慢慢地放平呼吸,心里的弦却不敢松。果然,几秒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安醇吓坏了,他想摸到客厅去给安德打一个电话,可是又不敢出门。哆哆嗦嗦地蜷在门后,被迫听了十二遍卡农,都快听出阴影来了。 或许是哪个天神偶尔经过,看到了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大发慈悲地点拨了一下,在第十三遍卡农响起来之前,安醇忽然想到,这个声音,这个节奏,很像一种正常的现象,比如安德往家里的座机打了电话。 只是座机不是这样的声音。 他浑身一个机灵,从地毯上爬了起来,缓缓地打开了屋门,第十三遍卡农应和着开门的吱呀声同时响起,声音放大了好几倍,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安醇走出卧室,来到空无一人的客厅,他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去,最后在门扇大开的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了震得像个疯子一样的手机。 他一看到上面的手机号码就明白了一切——前几天他启用这个手机给夏燃打了一个电话,现在是夏燃打了回来。 在长久的宅男生活里,这还是他收到的第一个来自哥哥之外的人打来的电话,心跳已经逐渐平稳,脑中却变得空洞茫然。 他在犹疑间,第十三个电话已经结束。他站在乌黑发沉的大书桌前,端详着手机屏幕上倒映的自己,表情活像是吞了一口微微发烫的粥,舍不得吐,勉强含在嘴里却不舒服。 第十四个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的手指一颤,不小心触到了接听键,夏燃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叫嚣起来。 “你聋了啊!我打了这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安醇哑口无言,硬着头皮听了夏燃足足五分钟的数落,趁着夏燃中场休息喝了一口水的时候,他支支吾吾又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为什么打电话,你吓到我了。” 夏燃愣了愣,恍然意识到她打电话的目的是为了哄哄他,劝劝他,而不是骂他。 没办法,谁连打十三个电话都没人接听也会发火的,夏燃刚刚的爆发已经是压制过的效果了。 她只好压低了声音,赶紧补救一把,并顺便套了个近乎:“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咱们不是朋友吗,小宝贝。” 她的嗓子干的都冒烟了,又因为感冒而微微肿胀,现在刻意压着声音,说出来的话像是散发着金属光泽的袖扣,惊鸿一瞥后,露出了沙哑的性感。 特别是最后那句“小宝贝”说出口,就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鸡皮疙瘩从安醇拿手机的手臂上一路攀援,最后成功地爆发成一场无法阻止的大劫大难,他像个受到惊吓的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安醇马上遵从内心和身体最直白的反应,啪一下把电话挂掉,又把手机扔到抽屉里关好,惊魂未定地蹿到了客厅。 夏燃太可怕了,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太可怕了,他怎么能叫自己小宝贝呢?他才不是小宝贝! 安醇像个鹌鹑一样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一脸忧愁地想到。 过了两分钟,夏燃又不折不挠地打了过来。 安醇捂住耳朵飞快地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可是声波这个可恶的小东西,不管是固体液体还是空气,它都能畅通无阻地穿过去,到达安醇本来就不怎么淡定的大脑。 安醇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盯着身边发出温和光线的台灯,可是再也找不到静谧安详的学习氛围了,书架,书本,台灯都在窃窃私语地提醒他,夏燃找你。 他的一颗心连同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全都被夏燃的电话夏燃的声音搅乱了。 讨厌的夏燃,真讨厌! 他有些气愤地冲回了书房,将手机拿出来按下接听键,那边的声音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带着一股黏腻的讨好意味,笑嘻嘻地说:“安醇,不要生气不要挂电话哦,我真的有事找你。” 从声音都能想到夏燃现在是个什么德行。 安醇轻轻地哦了一声,夏燃没有听到,还以为安醇在生气,马上打起了感情牌:“你就看在我以前救过你的份上,也得给我个面子,听我说两句是不?安醇?我知道你不傻,别人对你好,你也要稍微地对她好一点是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安醇清了清嗓子,严肃地点了点头,再次哦了一声。 这回夏燃听到了,眉开眼笑地说:“你知道就好。哎,安德在家吗,他要是在家,你把手机拿远一点,别让他听到。” 安醇对于夏燃知道安德和自己的关系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前两天他已经跟哥哥说了跟踪他的行程,夏燃这个存在感十足的人物自然被重点描述了,所以安德会知道夏燃,相应的,夏燃自然有途径事后得知真相。 只是一提及夏燃,免不了就要让人想起胡清波,所以安德只淡淡地表示知道,就再也没有说过别的。 安醇往客厅里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答:“他不在家。” 夏燃那边一拍大腿,语气沉痛地说:“那就对了!” 安醇不明白,夏燃好心地解释道:“你哥哥伤心坏了,在外面喝酒发愁呢,正让我看到,所以赶紧告诉你。够朋友吧!” 夏燃脸不红心不跳地又补充道:“看起来挺可怜的,你回去多劝劝他。” 安醇一惊:“他为什么这样?” 夏燃啧啧两声,拉长了调子,等着安醇左催右催,才意味深长地说:“失恋呗!” 她生怕安醇察觉到自己的险恶用心,又说:“你就劝劝他,别在胡清波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安醇握着手机,站在哥哥常常办公的书桌前,满心凌乱。 哥哥哪里伤心了?他好好的,一点都不伤心。 所以安醇立刻为哥哥伟岸无边的形象辩解道:“没有这回事,哥哥很好。早上我多吃半碗粥,他很开心,还笑了。” 结果安德的形象是保住了,他的形象却灰飞烟灭了。 夏燃被他的话戳中笑点,越想那个场景越觉得好笑,她忍了忍,最终还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像五百只鸭子嘎嘎乱叫。 她有些遗憾地想,不管安醇长了一张多么俊美无双的脸,她恐怕都不会产生生理反应了,安醇分明就是没断奶的小屁孩嘛,连吃饭都要人哄。 安醇听着夏燃的笑声,脸色铁青,小拳头都攥了起来,义愤填膺道:“不要笑我哥。” 夏燃笑得更疯了,心道,我笑得不是安德,而是你这个小傻蛋啊! 就在安醇快要恼羞成怒地挂掉电话前,夏燃才堪堪止住笑声,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敢打赌,他绝对不开心。你哥那么宠你,就是不开心也不会在你面前表露出来的。” 安醇拒绝接受这一信息,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不解释也不争辩,反正事实就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夏燃已经把气顺了过来,她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借着电动车挡风,却仍然冷得想打颤。 寒冷勾起了她对火和温暖的渴望,毫无疑问地就想“吸”烟了,结果一摸胸口才发现,她那盒破破烂烂的烟连同工作服钥匙,还在安醇家里放着呢。 她有些不满地吸了吸鼻涕,继续说道:“搁我也得伤心两天呢。当初胡清波跟我提分手,我骂了他好几天。现在你哥被你搅合黄了,他不骂你就只能骂自己了呗。” 这真是又一套新奇的理论,安醇想。 哥哥会骂他?他一点都想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哥哥对他从来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即使正式和他提起胡清波那天发生了一点不愉快,哥哥还是很快就放平了态度,耐心地跟他讲道理,希望他能接受。 安醇撇了撇嘴,再次义正言辞地维护起哥哥的形象来:“哥哥不会这样做的。” 他干巴巴的没有新意的辩解让夏燃察觉到了一丝转机。 夏燃打算乘胜追击,再给他下一剂猛药,让他明白他的哥哥因为他这个小王八蛋很是抑郁伤情,他要是稍微有点良心,就不该阻止哥哥搞基。 然而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再次被挂断,夏燃执着地再次打过去,却显示正在通话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3章 标和本(2) 安醇挂掉电话的原因,倒不是恼羞成怒,而是安德回来了。 他做贼心虚似的赶紧挂了电话,感觉自己跟另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讨论哥哥的为人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于是他握着手机从书房里探出半颗头来,惴惴不安地看着脱鞋进门的安德。 安德一抬头看到安醇的瞬间,吓得往后一怔,感到十分意外。 他将大衣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含笑问道:“怎么跑那里面去了?里面冷。” 安醇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冷。 安德为了在书房里保持一个清醒的大脑工作,特意将地暖少铺了一半,凹出寒窗苦读的硬件条件。 安醇习惯性地吸了吸鼻涕,发现鼻中没货,才将手机往地上一扔,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追随着安德的一举一动。 安醇看着安德松开了领带,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又从包里拿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巧克力丢给安醇,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走到安醇不见天日的卧室里,在一堆书下翻翻找找,找到了夏燃的工作服。 他把衣服搭在胳膊上,正预备走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弟弟像一根棍子一样戳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 安德失笑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安醇抿着小嘴一言不发,他闻到安德身上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还有烟味。 安德走到他面前,仔细研究他脸上的表情,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打得叮当乱响。 安醇今天应该没出门,不知道他又意外见到了胡清波。他脸色正常,也不像是生病了。并且他还是安醇,不是安。一切如常,只是…… “到底怎么了?” 安德在他胳膊上勾了一把,把他拉到沙发上,好奇地问:“生气了吗?因为什么生气?” 安醇多年不和外面的人交流,本来就不强的表达能力直线下降,此刻心里翻江倒海,却不知从何说起。 安德只好在他后背上顺了一把毛,鼓励道:“有什么事都可以说,不要再憋在心里。” 会憋坏的,他可再也不想看到弟弟出现第三个奇怪的人格了。 安醇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嘴被堵住了似的难受。 忽然,他注意到安德胳膊上的衣服,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安德解释道:“这是夏燃的衣服吧,我现在找人给她送过去。” 安德将衣服放在沙发上,给助理打电话去了,留下安醇神情变幻莫测地盯着夏燃的衣服。 不知道是哪处磁场发生了诡异的变形,指使安醇将衣服拿起来,放到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是夏燃身上的味儿。 安德打完电话一回头,就见到弟弟搂着夏燃的衣服闻个不停,表情认真又严肃,仿佛在做一项考究的实验。 匪夷所思! 安德差点走成了同手同脚,心肝乱颤地坐在弟弟身边,无比担忧地把衣服从他手中扯了下来,问:“你喜欢这件衣服?” 安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安德眼皮一压,愁上心来。 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要不就不给她送了,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将衣服卖给我。” 安醇却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到安德手里,坚决地说:“他的。” 安德今天大喜大悲一番,实在很伤脑子,一时跟不上弟弟的思路,只好同意了。 他站了起来,准备出门一趟,把衣服交给助理。走到门口时,忽然灵感爆棚地问了一句:“我很好奇,你应该,应该,”安德比划了一下手,“她的脾气,你可能不会跟她合得来。” 安醇被他问得目瞪口呆,脑子自发地调集关于夏燃的影像。第一幕浮现起来的,竟然是她握起拳头揍胡清波的场面。 毫无疑问,那时的她是暴力的,愤怒的,但是情绪张扬,极富感染力,看得安醇也跟着激动起来,就像是他附身在了夏燃身上,完成了一次痛快淋漓的复仇。 她怒不可遏,所以和敌人拔刀相向,快意恩仇。恩怨了结后,潇洒离去,像是安醇所知不多的,侠客。 当然,如果安德不是当事人就更好了。 这样的夏燃,在安醇光线暗淡的世界里,如同一面迎风招展的彩旗,赫然挺立,耀武扬威一般,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和谜一样的味道。 真让人羡慕。 若说夏燃是人间四月艳阳天,那他是旧屋破墙狗尿苔。安醇在见到怒放的夏燃那一刻,自惭形秽到极点,只敢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地注视着她。 安醇吸了吸鼻涕,又想到了另一点。 夏燃是他主动结交的人,虽然自己差点被她就地正法,但不更说明了她对自己一无所知,一无所图吗? 因为长久与社会隔离,已经没有三观的安醇正直地想道。 安德去了又回,见到安醇还站在原地,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站着,还以为弟弟又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忙走上前安慰他说:“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安德拍拍安醇的肩膀,却见到安醇的表情尘埃落定一般,恢复了平静。 安醇静静地看着安德的脸,静静地说:“她是个好人。” 几里之外,被高度概括一生的夏燃在回家的路上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安德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继而紧张兮兮地握了握拳头,试探道:“你不怕她对你做不好的事,比如打你?” 安醇冷静地回道:“他打过我,不怎么疼,后来跟我道歉了。” 安德悚然一惊,几乎立刻想把他按倒,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外伤,克制了片刻,才只是拉起他的胳膊看了看,脸色含忧带怒地说:“她竟然对你动手,太过分了!她明知道你身体不好……” 安醇摇摇头,却忽然打了个颤。 他幽幽地说道:“他应该不会那样吧。要是生气了,我能看出来。他想什么,他生气,他开心,很容易看出来,我不怕他,他们不一样……” 安醇一紧张说话就颠三倒四,但安德还是凭着多年的默契同步翻译了他的话,最后得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安醇在拿夏燃和那些人对比! 安德一下子语塞了,他无力拍拍弟弟的肩膀,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好。 安醇眼神不聚焦地落在地毯上,目光不小心扫到一条又短又细的东西,渐渐凝聚目力,发现那是一根烟蒂都快散了的烟。 他眨眨眼睛,刚想问问安德怎么会有这样的烟,就听安德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地说:“既然这样,我请她多跟你说说话,难得你不排斥她。我跟她说好,绝对不对你动手动脚。” 安醇迟疑了一刹,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夏燃那句“小宝贝”,脸倏地一红,这次是真得恼羞成怒了。 “不用!” 安醇脚步沉重地钻进自己卧室,留下安德一头雾水地站在客厅里,有些哭笑不得。 十分钟后,安德洗漱完毕,在安醇屋门前敲了三下,跟他说了一声晚安,安醇含糊地应了。 安德走回自己卧室后,安醇的卧室门忽然哗一下开了。 他气呼呼地闯进书房,将刚刚被自己丢下的手机捡了起来,路过客厅时不小心瞥见那根孤独的散烟,和它对峙了几秒,弯下腰,神情倨傲地带着它回到了自己的小世界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4章 标和本(3) 第二天一早,安德起床以后出门买了早饭,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安醇没用他叫,竟然自己就爬了起来。 安醇一头炸毛地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又哑又长地叫了一声“哥”。 安德欢欢喜喜地应了,把早餐在餐桌上一字排开,招呼安醇过来吃饭。 安醇揉着眼睛过去坐,安德笑着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安醇木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翻出一个手机,扔到桌子上,说:“没电了。” 安德错愕地看看手机,再看看安醇,不解道:“怎么,在玩游戏吗?” 安醇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安德笑了笑,拿起手机,去书房里翻找充电器,给手机充上了电。 安醇看着他走来走去的身影,低下头,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吃了一口粥,忽然含糊地说道:“哥,你开心吗?” 安德一愣,疑惑不解地看着安醇明显没睡醒的脸,露出一个强颜欢笑来。 “为什么这么问?” 安醇又吞了一口粥,说:“夏燃说你不开心。” 安德一听这话,差点把勺子吞下去,于是果断地收住吃早饭的心思,正经严肃地说:“她为什么说我不开心。” 安醇撩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粥喝光了,把碗往前一推,一副完成任务的样子,说:“因为那个人。” 安德顿感头顶有一排乌鸦敲锣打鼓地飞过,领头的那只赫然就顶着一张夏燃的脸。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给她三分颜色她马上就能给你织出一片彩虹。 安德对夏燃的评分刹那间退回了及格线以下。 对着自己明嘲暗讽就算了,这本是他该受的,但是安醇不该搅合到这场恩怨纠葛里来。 宠弟狂魔安德好像已经忘了安醇才是酿出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了。 安德黑着脸把饭吃完,在安醇如同探照灯一样的视线里,收拾了餐具又刷了碗,回头看见安醇还看着他,不免有些无奈,说:“我没有不开心。她可能就是,为了那个人打抱不平吧。” 安醇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安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擦干净手走出厨房,拉着安醇按到沙发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哥会养你一辈子的,不管发生什么事。等过些年公司不用我亲力亲为了,若是你愿意,咱们可以试着出去看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别担心这些事了,好吗?” 安醇这次却毫无迟疑地摇了摇头,打心眼里抗拒再次出门。 安德露出一个苦笑,很想过去摸摸弟弟的头安慰他,苦于脚上已经穿了鞋子,只好隔着半个客厅,郑重地说道:“不着急,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再来十年二十年也无所谓。我记得你以前很想去英国看看,还亲手粘了一本剪贴画,可惜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没有机会。嗯?你还记得吗?” 安德轻描淡写地把因为父母不和,所以安醇十分尴尬的童年掀了过去,抬头发现安醇似乎并没有受到这段不愉快记忆的影响,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好像真得把这事忘了。 他喜怒哀乐的过去,被一张遮天蔽日的黑色巨幕覆盖着,像想去英国这样的小事,自然不用放在心上了。 安德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脱下鞋子,走到了弟弟身边,把他头上四仰八叉的头发抚平,轻柔地说:“忘了就忘了吧。” 安醇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安德一离开,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安醇回到自己的卧室,抱起一块全黑封面看不出属性的书,缩在墙角读了起来。 只是这个上午注定不会平静。 安醇的坐姿渐渐地换成了躺姿,举着书看了一会儿,胳膊有些发酸。他刚想起身找水喝,就听到了卡农变奏曲的声音。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安醇猛地从地上翻了起来,小跑着来到了书房,见到放在笔记本电脑旁边的手机,脸上遏制不住惊喜地接起了电话。 夏燃兴冲冲地嚷了一句:“鹌鹑,起来了吗?” 她高昂的情绪从听筒里钻了出来,瞬间激活了安醇惫懒的神经。明明屋里只有他自己,他却突然觉得热闹起来了。 安醇矜持地抿住嘴,克制想要笑的举动。他手捏着衣角,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我起得很早,今天。” 夏燃哈哈大笑,疯狂地撕扯了一口逐渐变凉的煎饼,模糊不清地说:“真乖。” 安醇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头抠着桌角,埋怨道:“我不是小孩。” 夏燃乐呵呵地作死道:“不是小孩,是小屁孩,哈哈哈!” 安醇气愤地挂掉了电话。 夏燃为难地挠了挠头皮,将煎饼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咽下去,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轻轻地在嘴唇上拍了一把。 “都怪你这张嘴,收敛点!” 夏燃给自己做了一番训导,才又拨了过去,正盘算着安醇要是不接电话可怎么办好,手机忽然一震,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 安醇坐在了自己的卧室里,后背倚着墙壁,一脸不高兴地说:“干嘛?” 夏燃嘿嘿一笑,立刻道:“有事找你啊。“ 她换了一个手拿手机,把冻僵的手塞进衣兜里暖和着,说:“你昨天有没有看到你哥,你哥是不是不开心?” 安醇眨眨眼睛,说:“没有。” 夏燃忍不住说:“怎么没有?” 安醇努努嘴:“没有,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们不会再提他。” 夏燃乍一听到“不在了”这话,心里一谎,险些被他带偏了。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满脸不敢置信地问:“你哥亲口说的?他不在乎了?” 安醇觉得她有些古怪,但还是老实答道:“不提他。” 夏燃哈出一口白气,脸色由万里无云变成了乌云压顶。 她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问:“小混蛋,是不是你跟你哥又撒泼耍赖了?” 安醇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些惊讶,又有些生气,粗声粗气地说:“我不跟哥哥撒泼耍赖,不要冤枉我,我也不是小混蛋,我是安醇。” 他烦躁地扒拉着头发,一头撞在旁边的书堆上,高高摞起的书堆被他撞倒了,他就趴在满地黑皮的书堆上,气恼地哼了一声。 夏燃听着他那一声类同娇喘的哼声,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这回她也明白了,这里面没有这个小王八蛋的事,估计就是安德这个大王八蛋自己放弃了。 亏得她费心费力地牵线搭桥,还干起拉皮条的勾当来,却原来人家早就放下了。 夏燃气不打一处来,习惯性地就想冲着还在哼哼的安醇吼一嗓子。 可是话到嘴边,又无比顺滑地溜回了嗓子眼里。 跟一个狗屁不懂的小屁孩发火,算什么英雄好汉。 夏燃又换了一个手拿手机,压了压火气,却还是蹦出一点震怒后的余威来。 她说:“你哥到底是个什么人,石头变得吗?” 赤果果的人身攻击激起了安醇的斗志。 他一挺身从书堆上坐了起来,说:“不许说他。” 夏燃冷冷地哼了一声,安醇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迟疑地问:“你生气了吗?” 夏燃没好气地说:“对,生气了,非常生气。” 安醇满脸无辜地盯着对面被灯光打下一片柔和光影的墙壁,说:“我没有惹你生气。” 夏燃仰头望天,深刻反思了一下刚刚乱发火的行为,给自己也扣了一顶混蛋的帽子。 她软下声音,哄道:“不是你,你最可爱了,小鹌鹑。” 安醇听了这话,一点都不高兴了。 他满脸通红地辩解道:“不是鹌鹑,是安醇。” 夏燃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了,却立刻板着脸来了一句:“嗯,鹌鹑。” 安醇耳朵尖都红了。 他急急忙忙地找纸,想写下那两个字告诉她,不要念错了,可惜夏燃那边来了订单。 夏燃潦草地放下一句话:“来活了,先不聊了。”就挂了电话。 安醇活像是吞了苍蝇,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像个拉磨的驴一样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还是找出一张白纸,认认真真地写下小学生体的“安醇”两字,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可惜没有观众。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将纸收了起来,塞到墙角的笔记本里,心里隐隐生出一个期盼:下一次要是见到夏燃,可不能让他叫错了。 远在寒冷市区的夏燃还不知道自己搅乱了一池静水,她送完那一单后,不免又想起了刚刚从安醇那里得来的消息,被安德不负责任的举动气得够呛。 她马上给胡清波打了一个电话,急赤白脸地问道:“安德有没有找过你?” 胡清波站在教师办公室的走廊前,隔着铺满绿色草坪的操场,眺望着校门口接送区前一排孤独的梧桐树。 他叹了一口气,说:“夏燃,别问了,算了吧。” 夏燃目瞪口呆,在怒火蹿上天灵盖前,很有自知之明地挂了电话。 她很担心火气会顺着无线信号发送到胡清波手机里,把这个怂货烧得底穿。 然而这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乎是她挂掉电话的同时,一条短信就进来了。 安德说:“衣服应该已经送到了。夏小姐,适可而止吧。” 夏燃虎躯一震,被“算了吧”和“适可而止”砸的迷糊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当街骂起人来了,吸引无数嫌弃和谴责的视线。 她指着手机,把它当成了那仨大混蛋和小混蛋痛骂一顿,恨不得把他们穿成一串上火烤了,省得浪费人民大众的空气。 可是手机是自己的,她再气总不能摔了它吧! 于是夏燃骂完以后,把屏幕上的唾沫星子擦了擦,塞进了口袋里。 她后知后觉地想,哪有他妈的治标治本,她最该治的标和本就是自己的多管闲事。 咸吃萝卜淡操心,真得闲得慌! “呸!” 夏燃唾弃了自己一把,决心把那仨货彻底拉入黑名单,最好一辈子都别联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5章 男人,男人(1) 自从决心不管那一档子闲事,夏燃的心情轻松多了。 就像偷吃了奶奶的中老年专用钙片,眼不花了,耳不聋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连带着感冒都像是前几天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露了个面就灰溜溜的走人了。 而且乔女士坚强地一个月没感冒生病,夏燃开心地恨不得出门放一桶麻雷子,去去这些天的晦气。 她人逢喜事精神爽,见到多日不见的郝良才一脸肾虚相的加班回来,都没舍得跟他动手。 夏燃从黑乎乎的小胡同里突然窜到郝良才面前,大喊一声:“缴枪的不杀!” 郝良才震惊之下,立刻双手举过头顶,一见到是夏燃,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黏糊糊的表情。 “啧啧,笑得真猥琐,还是别笑了。”夏燃嫌弃地点评了一句,手插在裤兜里,一颠一颤地往前走。 郝良才追了上去,觎着夏燃的脸色,发现她的嘴微微撅起,吹着一曲《最炫民族风》,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便把想说的事在心里掂量了一番,舔舔嘴角,又咽下一口唾沫润喉,末了,才万事俱备地干咳了一连串,把夏燃的吸引力抓了过来。 夏燃眉头微皱,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看他,就见郝良才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有个事。” 夏燃抱起胳膊看他:“有屁就放。” 郝良才看她一眼,又低下了头,还没说话,脸先红了一圈,幸亏路上黑灯瞎火地看不分明,要不然又得招夏燃一通嘲笑。 “我,那个,我……” 夏燃不耐烦了,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敲,说:“再不说,我就走了。” 郝良才这才鼓起勇气:“有个女生不知道要不要追怎么追老大你给我出个主意。” 郝良才一口气说完差点没憋死,夏燃露出了吃屎的表情。 妈耶! 夏燃抹了一把脸冷静了片刻,才勾着郝良才的脖子走到路边的电线杆子底下,郑重其事地说:“有照片吗,拿来看看。” 郝良才的小胖手哆哆嗦嗦地从兜里翻出手机来,找到一张聚会时拍的照片,把那个女生的部分拉出来放大,才犹犹豫豫地递给夏燃,心情之紧张,活像是见家长。 虽然夏燃肯定不会像自己的亲妈一样挑三拣四,从学历挑到长相,再到手心的掌纹合不合格,但是不经过夏燃的这一眼,就像是没领证就办婚礼似的,总让人觉得心里七上八下。 果然,夏燃捏着自己的下巴摩挲两下,不负众望地断言道:“追,肯定得追!” 照片里的女生长相甜美,笑容像是涂了蜜一样,只看一眼就甜到心里去了,这还不追,等着过年啊! 夏燃一挑眉毛,颇感意外地看着郝良才,心道:“你丫的品味升级了啊!” 她对郝良才几乎是有什么说什么,本来只是在心里滚一遭就行了的话,不小心说出了口,郝良才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圆乎乎的小脸上露出一言难尽地表情,讪讪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女生,嘿嘿地笑了两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另一个女生来。 那人皮肤黝黑,衬得一口牙雪白似刀锋,对着你笑的时候,如同一只杀气腾腾的大白鲨,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你吃到肚子里去,吐出一串骨头。 没错,郝良才当年就看上了这个女生,名叫刘金花,并且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食不知味,衣带渐宽。 刘金花的父母都是资深牌迷,从麻将到纸牌再到摇色子,无一不玩,无一不精,每天做着梦都在和街坊邻居切磋手艺。她妈生她那天还在玩炸金花,结果被生孩子这种不可抗力打断,十分不甘心,只好给孩子起了“金花”这个名字,铭记她第一次轻伤下了火线的耻辱时刻。 刘金花却白担了“金花”的美名,一点都不爱玩炸金花,她简直恨透了这种游戏,不能劝阻父母,只好自己出淤泥不染,拼了命地学习,想要脱离家里那个常年营业的不挂牌棋牌室。 所以刘金花的成绩在五河二中那个小破地方算得上一枝独秀,无人可以匹敌,这让抢破头也从来没进过前十名的郝良才十分羡慕,时常多留意她,看来看去,不知怎么地,就看出美感来了,想要追她。 当时夏燃已经当了一年的小霸王,而郝良才也当了她半年的狗腿子,小跟班,有了早恋对象这种事一定要告诉老大,要不然被知道了是要挨削的。 于是郝良才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包小卖部里最贵的烟,趁着大课间的时候,把夏燃约到了操场的看台边。 夏燃在台阶上落座了,两腿大开,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挑眼看他,示意他有屁快放。郝良才就颤着手把烟递到了夏燃手里,见她满意地点着了烟,才对她扭扭捏捏地说了刘金花的事。 夏燃一口烟吸进去,还没来得及到肺叶,就被迫喷了出来,咳得震天动地,把脸都憋红了,才难以置信地说:“你他妈是眼瞎了吧,要不我给你来一拳治治?” 郝良才绷着脸,固执地摇摇头。 夏燃往后一仰,几乎躺在了台阶上。她无力望天,很想把这个人的脑子撬出来看看,顺便给他洗一洗。 半晌,夏燃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重新坐起来,说:“那行,我替你跟她说说。” 郝良才两眼放光,恨不得抱住夏燃的大腿摇一摇,结果夏燃吐了他一脸烟,白了他一眼,训道:“像什么样子,给我直起腰来!你妈看到你这样,又得骂你!” 当年夏燃虽然有很多小跟班,校内和校外的都有,但是郝良才对她来说不一样。 因为这是她邻居家的小男孩,还是个内向又体贴的小男孩,跟外面那帮黄毛小子们不一样。他会帮夏燃抄作业,看她受伤了会主动送上跌打药和红花油,对她简直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而其实夏燃也不过是在他被人要买路钱时一拳揍跑了流氓而已。 夏燃按灭了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对郝良才说一句“在这等着我去叫人”,郝良才吓了一跳,想要说进度太快了,可夏燃已经大摇大摆地往教室走了。 她走到初三一班的门前,手撑在门框上,喊了一声:“刘金花,出来,我找你。” 刘金花和夏燃不在一个班,不过一个年级就两个班,不认识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夏燃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她带着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时,屋里没出去玩的几个男男女女全都看向了她,露出或崇拜或敬畏的眼神。 刘金花自问从来没有惹过这个大佬,战战兢兢地跟着她来到操场上,见到了同样战战兢兢的郝良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想着夏燃总不能把自己和郝良才叫到一起揍一顿吧,没意义啊。 夏燃将她丢下,就洋洋得意地迈着四方步离开了。等到下午放学,她风尘仆仆地斗殴归来时,没有回家,而是先在郝良才家门口喊了他一声,想要问问怎么样了。 郝良才双目通红地跑了出来,看了夏燃一眼,立刻垂下头去,抽抽涕涕地说:“她怕你打她,同意了,“郝良才打了个哭嗝,”要是你不打她,她就不同意。“ 妈的,老子当了大哥以后,什么时候打过女生! 受了莫大冤屈的夏燃顾不上自己胳膊上挨了一棍子,现在正是散发疼痛的时候,她拽着郝良才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走,去问问,她凭啥不同意!” 郝良才哭丧着脸拼命摇头,夏燃才不管这些,愣是把人拽到了刘金花家门口,冲着她家喊了一嗓子:“刘金花你给我出来!” 声震屋宇。 听到这说得上熟悉的声音,正在烟雾缭绕里奋笔疾书的刘金花手一抖,连滚带爬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见到郝良才,脸顿时白了。 后来,刘金花和郝良才站在一家面馆门前,两人满心酸楚,各有各的委屈,相对而泣了半晌,夏燃实在看不下去了,又拽着郝良才回了家。从此以后郝良才一心向善,沉迷读书,再也没有动过早恋的念头,好歹考上了一本,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夏燃拍拍郝良才的肩膀,借着路灯的光看着他偷偷摸摸地笑了,忽然觉得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郝良才都有了看对眼的对象了,而她自己…… 妈的,不提也罢,几个月前她还站在这里跟郝良才讨论酸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6章 男人,男人(2) 郝良才得了夏燃的许可和怂恿以及一系列激进的小策略后,立刻对那女生展开了如火如荼的追求。 比如在她遇到bug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去,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后,立刻蹿到自己工位上,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再比如,下班晚了怕她路上遇到夏燃这样的大流氓拦路虎,就忧心忡忡地送她回家。 如此过了四五天,这女生在回家的路上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在给警察叔叔拨电话报警前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熟人,虚惊一场,跟郝良才打了个招呼。 于是郝良才终于得以正大光明地和她说话了。 第二天,休假的夏燃带奶奶去市中心的小公园看人跳广场舞,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郝良才站在公交站台上。 她正奇怪郝良才今天竟然没加班,突然发现他手里举着一根比脸还大的棒棒糖,面不改色地盯着前面来来往往的车子,在130路经过时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夏燃一头雾水,低头跟奶奶说:“奶奶,你看郝良才那个傻逼,错过公交车都不知道。” 乔女士往公交车站看了一眼,扁着嘴在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别骂人,良才是个多好的孩子。” 夏燃笑嘻嘻地晃了晃脑袋,刚想拉着奶奶往公交车站走,就见到一个女生突然站到了郝良才面前,从他手里接过棒棒糖,甜甜地笑了起来,说了些什么。 夏燃眼珠子都瞪得脱框了,指着郝良才对奶奶说:“这才几天,他这就追到手了?” 乔女士虚眯着眼又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个女生。 夏燃耐心地跟奶奶解释了一番,乔女士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向郝良才的目光越发地柔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两人目送着郝良才和那个女生上了另一班公交车,才意犹未尽地乘车回去了,以郝良才的恋情和性情为中心,八卦了一路,并约定了暂时不告诉郝婶,免得郝良才受到惊吓。 不过夏燃没想到,因为郝良才这一茬,她受了无妄之灾。乔女士回去以后,不知道想起那一段了,拐弯抹角地提醒夏燃也该找一个了,并且在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又提到了胡清波。 “奶奶,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别提他了!”夏燃在奶奶碗里放下一筷子鱼肉,装生气。 乔女士立刻与时俱进地换了个方向:“他不行,还有别人不?” 夏燃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苦咸的腌萝卜条,说:“没呢,忙着呢。” 乔女士皱起眉头,脸上的皱纹全都聚到了眼角眉梢,看起来十分悲苦。 夏燃赶忙放下筷子做低伏小,趴在自己膝盖上,侧着一张笑脸对着奶奶说:“奶奶你别着急啊,你还发愁你孙女找不到对象吗?” 乔女士的忧愁溢于言表,夏燃挠了挠头皮,媚笑道:“奶奶!你孙女随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找不到对象,放心吧!” 乔女士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勉为其难地又吃了两口饭,一边嚼一边说:“唉,你爹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了你了。” “哎呦奶奶,你可别这么说!这都新时代了,不提倡生孩子生这么早了。” 乔女士不甘心,又道:“起码都跟你妈在一起了。” 夏燃脸一僵,眼珠不太自然地转了转,直起身子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啊,我妈也是倒霉。” 乔女士看了夏燃一眼,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夏燃却又翻出一个笑脸,抢先说:“我爹都找到我妈那样的老婆了,我还找不到一个能跑能跳的男的?奶奶,你得信我啊!” 乔女士被夏燃的厚脸皮惊呆了,心道你爹当时是男人找女人,你呢,你这形容出去到底是找女人还是找男人? 乔女士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换了个思路,说:“今天看到商场里那些衣服挺好看,你改天路过自己买一套去,别整天穿的像个小子了。” 夏燃嘿嘿一笑,应下了,但一看就是没往心里去。 乔女士在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训道:“是不是不舍得花钱?我这里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了,你赶紧拾到拾到自己,给奶奶领一个男朋友回来。” 夏燃悻悻地揉了揉胳膊:“钱留着有用呢,咱们得换房子。” 乔女士:“换什么房子,我看这里也挺好。” 夏燃眼睛一眯,撒娇似的喊了一句:“奶奶。” 乔女士不为所动:“别说是个房子了,你要是找个男朋友回来,奶奶就是闭眼也知足了。” “奶奶!”夏燃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您再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我离不开您,真得!” 夏燃将凳子挪了挪,把头搭在了奶奶膝盖上,瓮声瓮气地说:“您要是走了,可就剩下我自个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立刻遭到乔女士的暴力镇压。乔女士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又轻轻地揉了揉:“傻孩子,奶奶早晚得走啊,你这么年轻,得活到奶奶这个岁数才够本。” “不行!”夏燃蛮横地搂住奶奶的腰,威胁道,“您要是再这样,我就接着当小流氓去,您怕不怕!” 乔女士皱纹横生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浑浊的眼球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几秒,抬手又扇了一巴掌,气呼呼地说:“你再去做流氓,我就抽你,抽你!” 夏燃的胳膊和背上挨了好几巴掌,却被打得通体舒畅,嘴里讨着饶,脸上笑开花。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心里有了一番计较,想着总让奶奶这么操心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再找个吧! 只是这次不知道该往哪里撞,才能撞出一个男朋友了。 她这么忙,根本没有机会跟人擦出爱的火花。非要找个男朋友,估计只能从顾客下手了。 可是夏燃一直奉行顾客是上帝的原则,在上帝面前动了凡心或是动怒都是不应该的,就算是有人看在她长得不错的份上跟她搭讪,也都他妈是女的。 想到这里,夏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身打扮还可能真有问题,起码找对象会误导人。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要穿上个花裙子送外卖吗?别开玩笑了,还不如让她打一辈子光棍呢! 夏燃含恨入眠。 或许是白日的思虑太过深刻,她做的梦都是男人,男人。 她梦到自己千辛万苦找到了十几个帅哥,他们站成一排,任她挑选。她好不容易选定了一个时,这排人却突然齐齐从脸上扒下一层皮,露出女人的面容来。 她们争先恐后地朝她扑来,喊着:“你好帅!” 然后夏燃就惊醒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愤怒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怒火冲天地想:怎么找个囫囵个的男人就这么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7章 男人,男人(3) 谚语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夏燃连本土的人神鬼怪都不信,更别提外国人的上帝了,所以她一点也不相信第二天这话会应在自己身上。 然而早上夏燃骑着电动车出门的时候,看着停在胡同口的高档轿车,觉得有些眼熟,正迟疑间,一抬头就看到了驾驶座上的安德。 她不仅等来了男人,还是个帅呆了的男人,虽然这男人喜欢男人吧。 忽然,她的眼睛收进一抹热切的目光,狐疑地往旁边一看,就看到副驾驶座上还有一个熟人,小王八蛋安醇正双目放光地看着自己。 一来还来俩。 这俩男人她哪个都消受不起,骂了一句晦气,刚想转个弯绕过去,就见安德推开车门下了车,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这还不算,安德下了车以后,后面的门也开了,又下来一个小个子男人,长得方头大耳,小鼻子小眼,嘴唇较厚,像是贴上去的两片肉片。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个薄薄的冲锋衣,像个贴在身上的纸片,下一刻就要撑破似的。 卧槽,仨男人! 小个子男人却不跟着安德过来,而是站在车门边,视线在周围溜了一圈,然后面无表情地举头望天。 夏燃的视线立刻被小个子吸引。 她能看出来这人是个厉害人物,往那里一站,肩膀微微塌着,看起来很放松,其实退可守进可攻,姿势十分讲究。 她当年学了好几年,才在无数次刀枪棍棒的较量中,学会这么不动声色地防御,却也做不到这么好。 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燃疑惑地想着,不由自主地想上前跟这人交流交流,可还来不及表示什么,长腿的安德已经几步跨到夏燃身边,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低声说:“夏燃,我弟弟,他想找你。” 夏燃的视线越过他,继续盯着那个小个子,敷衍地“哦”了一声。 安德眉尖微蹙,随着她的视线往回看了一眼,发现自家不争气的弟弟正透过擦得干干净净的车窗玻璃,灼灼地看着他,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安德将一颗沸水里乱扑腾的心压了下去,沉声说道:“我愿意支付酬劳,希望你不要拒绝。” 夏燃一听到钱的事,耳朵立刻支棱起来了。 她收回目光,在安德身上扫了一遍,有些嫌弃道:“安老板有钱没处花是吧,总想往我这里送钱,来来来,你扔钱吧,我捡。” 安德勉强笑道:“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因为照顾我弟弟比较费心,总是耽误你的时间不太合适,所以我才想支付酬劳。” 夏燃瞪了他一眼:“谁说要照顾你弟弟了?我这还上班呢!”她说着,踢了踢前车轮,忿忿不平地看了远处的安醇一眼。 安德叹了一口气,说:“误工费,今天的薪资,我付双倍,希望你陪我弟弟待一会儿,或者哄他乖乖回家,可以吗?” 夏燃果断拒绝:“我不想跟你们姓安的再有牵扯了,给钱也不行。” 她一拧钥匙打算走人,安德抓住车把,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我弟弟很想见你,你是他近十年里唯一一个主动联系的人,能不能请你跟他说两句话,就说两句话,行不行?” 安德拿准了夏燃吃软不吃硬,将自己的眼神调整得真挚又诚恳,见夏燃又看了安醇一眼,便再压上一张感情牌:“我劝过他,可他执意要见你。我生怕再刺激到他,所以只能来碰碰运气。安醇,他很可怜……” “闭嘴!”夏燃不耐烦地吹了吹过长的刘海,看着安醇这个惹事精从车上爬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臭水摊,找了个地方落脚。 他这次终于穿了外套,是一件黑色及膝的大衣,脖子上缠了一条红黑大方格的围巾,黑裤子黑球鞋,看起来干净又温暖,一看就知道这次得了家长允许,并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出来的。 安醇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还点了点头,后背微微弓了弓,像是鞠了个躬似的。 夏燃心脏突得一跳,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都什么人啊,非要往我这里推! 安德一见夏燃停住了,立刻打蛇随棍上,朝安醇勾勾手。安醇跟条小奶狗似的,屁颠屁颠地摇着尾巴跑来了,站在哥哥后面探头探脑。 夏燃长出一口气,压了压火气,对安醇说:“你来找我干嘛?” 安醇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说:“你不找我。” 夏燃头上挂了三条黑线:“我不找你,你就找我?吃饱了撑得吗?老子还要工作,工作!哪有时间陪你这个小混蛋!” 安德眉尖一蹙,手伸到后面,半圈住躲在后面的安醇,就像个护仔的老母鸡。 他眼神略沉地盯着夏燃,十分不满夏燃对弟弟说话的语气。他每天当个宝贝宠着的人,怎么能被人这么粗言粗语的教训? 夏燃用脚趾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呛了他一句:“看什么看,听不惯就快把人领走!你烦我还烦呢!” 安德表情纠结地回头跟弟弟说了一句,“真的要跟她说话?” 安醇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安德只好把他拉到身前,往夏燃面前一推,说:“麻烦你了。” 夏燃眉头拧成一团,见躲不掉了,只好火燎屁股似的把安醇往后座上一拉,催道:“先上车,别妨碍我接单,路上说!” 安醇愣怔怔地挤在了保温箱和夏燃之间,哪里有地方落屁股。夏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保温箱拿下来放到前面,又催了一句:“快上去。” 安德简直没眼看了,拦住了想上车的弟弟,表情都快哭了。 “这样不太合适吧,他还没……” “没什么,又不是没坐过。你上不上?”夏燃瞪了安醇一眼,安醇乖巧地看看她,迫于她的淫威,还是屈从了,慢吞吞地往车座上爬。 安德快被夏燃的话吓出了心脏病,一把按住了弟弟的肩膀,再次确认道:“你真得要跟她走?” 安醇点点头,继续爬。 夏燃扶了他一把,把头盔扔给了安醇。 安德看着安醇戴上夏燃的头盔,眼睛里慢慢浮现出奇异的神色,仿佛被唤醒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记忆。 然后安醇啪嗒一下,手自然地落在了夏燃的腰上。 安德脸都白了,可安醇眉目带笑,回头看了安德一眼,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有一种“又坐电动车了,最喜欢坐电动车了”的欣喜感。 安醇对哥哥说:“我不要那个人,我会自己回去的。” 看到这样的弟弟,安德迷茫了一瞬间,有一种养了多年的白菜原来是棵大白萝卜的感觉。 夏燃对着安德比了一个中指,带着安醇扬长而去。 安德脸比炭黑,表情比下水道里的水还臭,对着站在车边的小个子男人说:“跟上他们,别让安醇受伤。” 小个子男人眼神古怪地看着夏燃消失的街角,一想安德支付的丰厚薪水,终于还是不顾高手的尊严,撩起两条藕似的短腿追了上去。 他一边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对讲机,对着全体待命的保镖们说:“安醇上了电动车,悄悄跟着别惊动他。” 说完后,他分辨了一下电动车离开的方向,速度陡然一提,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方式将自己甩过一个街角,就看到了夏燃。 夏燃正往主路上拐,不经意撇头一看,就看到了像颗黑色大枣一样滚来的男人,立刻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卧槽,还挺能跑,全能啊!” 安醇迷迷糊糊地回头看了一眼,大惊失色道:“不要他跟来!” 夏燃瞟了安醇一眼,心想:大哥,我甩下他,一会儿谁带你回去啊,真是个小混蛋。 但是安醇的小爪子已经不容置疑地掐住了夏燃的腰,把夏燃掐地嗷嗷乱叫:“松手!松手!” 安醇只好把改掐为搂,受了莫大的冤屈似的地说:“我不想让他来,哥哥非让他来。” 夏燃无奈叹了一口气,为安德鞠了一把同情泪,又为自己点了一棵蜡烛,哄道:“行吧,不让他跟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8章 谁会伴我一生(1) 夏燃稳稳当当地上了主路,带着安醇往市区方向走。 安醇回头看了好几次,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这才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地骚扰夏燃。 “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叫安醇,不是鹌鹑,这是我的名字。” 安醇把手伸到怀里,摸出一张纸,猝不及防地挡在夏燃眼前,害得夏燃差点撞上一条在路边撒尿的狗。 夏燃胡乱地把纸抢过来塞到兜里,练起了忍字大法,克制住想把后座这人甩下去的冲动。 安醇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一见夏燃收了纸,立刻喜出望外,得寸进尺,像个碎嘴的鹦鹉,不停地发问。 “你为什么不找我?忘了吗?” “你生气了吗?” “你吃早饭了吗?我吃了。” “这个车子好骑吗?我可以骑吗?” 夏燃:“……不能。” 安醇:“为什么不能?你骑得挺好的。” 夏燃:“……我骑得是挺好的。” 安醇抓起夏燃的衣服闻了闻,问:“你衣服上没有味道了。” 夏燃:“我昨天刚洗的!” 安醇:“哦哦,不用洗,挺好闻的。” 夏燃:“噗!” 夏燃忍不可忍地刹住了车,车轮在干燥的马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尖鸣,安醇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发觉耳朵被头盔挡住了,便开始去捂夏燃的耳朵。 夏燃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半侧过头看向后面,大声道:“你有完没完啊!到底几岁了!” 安醇吃惊地张大了嘴,声如蚊呐道:“二十一。” 夏燃脖子一僵,慢慢地把头转了回去,咽下一口唾沫,心道,比我还小两岁呢,怪不得这么幼稚。 她揉了揉脖子,表情复杂地想,真年轻啊,我二十一的时候在干嘛,送快递吗?不对,我可能在搬砖呢。 安醇见夏燃揉脖子,还以为她累了,暗戳戳地伸出小手,刚想替她揉一把,夏燃突然站起来,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居高临下地瞪着安醇道:“你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安醇抬起头看她,眼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半晌才说:“不能找你吗?” 夏燃被他眼里若有若无的水光惊得心头一颤,生怕他下一秒又哭出来,只好压着火气问:“你找我能干啥啊?我一个送外卖的。” 她抓起刘海往头顶上一撩,目光下垂,蓦地看到安醇放到车座上的手冻得通红,他像是没有知觉似的,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把手揣兜里暖和一下。 真他妈过分! 夏燃烦躁地扒拉开他的手,重新坐下,嚷了一句:“把手插到我兜里!” 安醇愣愣地照做了,夏燃再次发动电动车,走几米叹一口气。安醇百思不得其解,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直白地问道:“你为什么叹气?” 夏燃:“唉,我一会儿就得上班了,你回去好不好?在市区电动车不能带人。” 安醇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在家等你。” 夏燃:“……你可别……哎我说,你就不能找别人吗?你就没个朋友吗?” 安醇摇摇头,语气降了八度:“没有。” 夏燃又叹了一口气:“那你平时都在家里干什么啊?还可以接着干啊。” 安醇老实答道:“看书,睡觉,吃饭。” 这个答案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这个时代还能找到比安醇更乖的乖宝宝吗? 夏燃无语地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车子行到了十字路口,夏燃捏住刹车,车子猛地止住了,安醇毫无准备,手忽地搂紧了夏燃的腰,头撞上夏燃的背。 安醇搂着夏燃结实紧绷的腹肌,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抽回一只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摸了摸。别说肌肉了,连二两像样的赘肉都没摸到。 这个发现让安醇黯然神伤,越发自卑。 自己没有,只好去摸别人的了。 他果断地在夏燃的腹部又搓了一把,成功把夏燃搓出一身鸡皮疙瘩,浑身触电似的一颤。 夏燃一把拍在他作怪的手上,三分惊七分怒地说:“你干什么?” 安醇满脸无辜:“摸一摸。” 夏燃:“手拿出去!” 安醇只好照做,老老实实地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作妖了。 “你工作完了会给我打电话吗?” 夏燃一句“我他妈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马上就从嗓子眼里发射出来,艰难地忍了回去,正好瞥见路边的煎饼摊。 早饭当前,夏燃的心情豁然开朗,车子拐了一个弯,来到了摊子前,夏燃喊了一句:“老板娘来个煎饼!” 老板娘喜气洋洋地接道:“哎,好嘞!” 趁着等煎饼的功夫,夏燃再次攒出一点耐心,语气十分和善地建议道:“你想不想吃啊?哥哥请你吃煎饼,然后你就回家好不好?” 安醇先点了点头,又拼命摇了摇,抱着胳膊拒绝道:“你总想甩下我。” 夏燃瞠目结舌地“我”了好几声,还没想出脱身之法,却被卖煎饼的老板娘打了一个闷棍。 老板娘笑呵呵地接了一句:“这小哥儿眼睛长得真俊儿,你弟弟啊?” 安醇像是突然发现身边还有一个大活人似的,倏地藏在了夏燃背后,搂紧了她的腰。 老板娘笑容不变,揶揄了一句:“还挺害羞,你要不要吃煎饼啊,送你一个。” 夏燃:“……不不不,不用了,小本买卖,我们这就走。” 夏燃接过煎饼,在老板娘慈爱的视线里飞一般地逃走了,走出这个路口才愤愤地朝着安醇的胳膊拍了一巴掌,说:“真能惹事!” 安醇撇撇嘴,揉揉胳膊没有吭声,生怕夏燃甩下自己。 可惜夏燃甩下他的决心比天还高比海还深,除非天上掉下五百万正好砸在她头上,要不然她哪会带着这个惹事精送外卖呢! 在路过一家奶茶店时,夏燃再次停下了车子,一边嚼着煎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就能带你到这里了,你回去吧。” 安醇诧异地抬头看她,刚想说什么,夏燃一手做停状,头也不抬地说:“我得走了,带着你没法工作。你要是再胡闹,我现在就扔下你。” 安醇摇摇头,无助地搓着自己衣角,无法相信自己踌躇两日,跟哥哥磨了好久才得到的放风机会,夏燃竟然这么不珍惜,一次又一次想扔下他。 他吸了吸鼻涕,头垂得极低,看起来非常沮丧,非常可怜。 幸亏夏燃早有准备,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拒绝观看安醇卖惨的现场直播。 她又劝了两句,最后说:“我现在叫你哥哥来接你,你乖乖回家好不好?” 安醇没吱声,又吸了吸鼻涕,手背在眼下抹了两把,终于从车子上下来了。 夏燃听到身后的动静,不自然地马上把头甩向另一侧,手往奶茶店一指,说:“去里面等着吧,估计要等一会儿了。” 她听到慢吞吞的脚步声,忽然想起头盔还在他头上,便喊道:“哎,头盔给我。” 脚步声来到了她身边,她伸出手想要接,头上却猛地遭到袭击,安醇把头盔直接扣在了她脑袋上,方向还错了。她眼前一黑,胡乱地拨了半圈,才又见光明。 安醇站在光明里,抽泣了一下。 太阳正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他逆光而立,浑身遍洒金光,表情却很受伤,就跟夏燃欠了他五百万不还似的。 他又盯着夏燃看了一会儿,突然想明白似的点点头,仿佛知道夏燃肯定不会还钱了,转身往奶茶店走去。 然后蹲在了墙根底下,头埋在膝盖上。 夏燃:“怎么又让我看到了?” 她迷茫地望了望天,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想。 她上辈子肯定是把安家的祖坟刨了,还把安醇的上一世拖出来鞭尸,所以安醇这辈子索命报仇来了。 他攻势猛烈,步步为营,一次一次朝着她的软肋戳,让她不得不就范。 敌人手段高明,夏燃也不遑多让,马上将自己的心肝调整到对敌模式,坚决不看敌人一眼,同时果断地摸出了手机。 忽然,奶茶店的玻璃门映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站在街对面的小巷子里,装作看墙上短租和治病良方小广告的样子,实际上余光一直往这边撇。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他和安醇之间。 男人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非但没有躲避,还恬不知耻地冲着她点点头,好像他早跟她约好了。 王八蛋! 夏燃撸着袖子就想冲过去,忽然看到对面马路的早餐摊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被她认定成高手的小个子男人背对着她坐在马扎上,桌子上只摆了一碗粥,手机横放,倚着碗沿,光洁的屏幕上映出了夏燃错愕的面容。 夏燃哼了一声,把手机塞回兜里。 她看看蹲在墙角装蘑菇的安醇,终于还是摘下头盔,下了车子走到他面前,安醇却头也没抬,继续装蘑菇。 夏燃无奈地扯扯嘴角,弯下腰,在他镀了一层金黄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哄道:“一会儿就回去吧,别在外面乱走了,听到没有?” 安醇一声不吭,突然成了个小哑巴。 夏燃推了推他的肩膀,安醇别扭地往旁边挪了挪,继续不理她。 夏燃只得蹲下,两手夹住他的脑袋强行把他的头抬了起来,还想再说两句,却忽然直面安醇挂了两条泪痕的脸。 果然哭了。 又被自己弄哭了。 夏燃感觉自己也快哭了。 安醇的眼睫毛都被眼泪浸湿了,却显得更黑更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空洞无神地看着她,喃喃道:“不会有人一直陪着我吗?” 啊?这么文艺的话怎么接?她语文可从来没及格过啊。 夏燃干巴巴地笑了笑,试探性地回:“你哥哥?” 安醇的目光慢慢地聚了起来,神情却仍然失落,继续一言不发地埋首在膝盖上。 这下子夏燃可不敢再让他抬头了,烦躁不安地站起来,又蹲下去,想抱抱他,伸出胳膊却觉得怎么搂都不对,只好冲着街对面的小吃摊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摊开手耸耸肩,示意自己已经没辙了。 小个子男人已经从屏幕上观察到了这一切,他冲着对讲机里说了一句“准备接人”,然后就站了起来,对着远处招了招手,一辆熟悉的轿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一个水果摊前。 然后小个子男人对着夏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夏燃了然。 她扣上头盔,对着安醇说了一句“我走了啊,有人接你”,照旧没得到安醇的回应,只好讪讪地上了车。 但是她却并不放心,走到街角就停了下来,转身往回看。 她看到小个子男人拿着手机慢慢地走到了安醇面前,弯着腰,把身子放得很低,似乎一直在说着什么。刚开始安醇并没有反应,后来不知道怎么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安醇从男人手里接过手机,一边听电话里的人说话,一边抹泪,看得夏燃心里也跟着发酸,在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你他妈又干了什么?” 小个子男人带着安醇过了马路,打开车门,安醇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上了车。 车子从夏燃身边行过,车窗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的人,可夏燃似乎还能听到安醇啜泣的声音。 夏燃目送车子远去,莫名地感到心虚。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做错什么,难不成还带着安醇送外卖?就算她乐意,交警叔叔也不乐意啊。 夏燃在脸上抹了一把,自感这个理由十分充分,无懈可击,便收拾好心情,继续养家糊口的大业。 然而她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意外的接到了安德打来的电话。 安德一点也不安德的在电话里大吼:“你对安醇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一直哭?安醇,安醇!” “嘟嘟嘟……“ 卧槽! 夏燃骂了一句,原地掉了个头,往来时的路骑了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39章 谁会伴我一生(2) 虽然安德恨不得马上把夏燃缠成一只蚕蛹,然后扔到叙利亚的难民营里,但悬于一线的理智仍让他把夏燃叫到医院,听听她到底对安醇说了什么。 对症抓药,才能药到病除。 夏燃一手抓着头盔,寻着安德给她的楼层号找了上去。 她一路跑得飞快,跑出了满嘴的铁锈味,甫一到达目标楼层就不停地咳嗽起来,喘成一只吐舌头的土狗。脚下却仍不敢停,摸着墙一间一间地地找了过去。 值班的护士见到她二话不说就往里面闯,立刻过来拦她,夏燃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安醇,有这个人吗,我找他。” 护士狐疑地看着她,想起那个有病没病都常年在医院占座的病人,最后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病房。 夏燃点点头道谢,然后拖着两条假腿走到了病房门前,一推开门见到安醇安然无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也没盖上个白布什么的,心里一松劲,腿顿时软了,然后她就跪在了门口。 她的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光亮的瓷砖上,咕咚一声巨响,把安德吓得都站起来了,一副何必行此大礼的诧异模样。 夏燃头上的热汗都忘了淌,心慌慌地想着完了完了,我丢人了,我在安德这个王八蛋面前丢人了! 危急时刻,夏燃顺势一趴,在地上滚了一圈,仰面朝上,气定神闲地来了一句:“妈的,累死我了。” 强行挽尊! 不过这个尊似乎挽得不太好,安德见到她躺在地上的无赖样,鄙夷地横了她一眼,重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冷丝丝地说:“你跟安醇说了什么?” 夏燃半仰着头看了安德一眼,发觉这人的目光好似要从自己身上剜下一块肉,然后再补贴给自己的弟弟,便有些躺不住了。 她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床边看着沉睡中仍皱着眉头的安醇,舔舔嘴角,心虚地嘀咕了一句:“我也没说啥啊。” 安德闻言眼睛立时一瞪,如同训话的教导主任,语气异常严厉地说:“他或许从早上回家哭到了晚上我回家,你怎么能说不知道?” 夏燃心里有个小人已经将安德一拳揍上了天,但是她的真身是个怂货,对此无言以对,眉头紧锁,烦躁地踢了踢床边的桌子。 安德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地说:“自从他认识你,受了多少刺激。你要是不能好好对他,要是看不起他,请你提前说明。这是我弟弟,他比我的命都重要,你理解吗?” 夏燃不乐意了,挑眉道:“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他?你说清楚,我还不迁就他吗?要是搁别人,今天我理都不理。” 安德压低眼皮,像一头蛰伏的豹子,在漆黑幽暗的地方盯着夏燃,可怕极了。 夏燃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她对不起的是安醇,可不是他安德!想跟她耍脾气,没门! 她龇牙咧嘴,也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两人旗鼓相当,隔着安醇这条天然的楚河汉界对峙起来。 突然,床上的安醇不安分地动了动,好像打了一个哆嗦,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安德浑身的怒气立刻被扎破了一个洞,表情飞快地收了回去,换上一副担忧心疼的形容,看着床上的安醇。 夏燃也跟着看了过去。 安醇歪着头,侧脸对着夏燃,高高拉起的被子几乎盖住他半张脸,夏燃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去,想替他掖好被子,安德却像个被夺食的猫一样,蹭一下站起来打开了夏燃的手,就差没嗷嗷地叫两声了。 夏燃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终于忍不住低声骂道:“你他妈有病吧!我就想给他掖个被子!” 安德白了他一眼,动作轻柔地掖好被子,手指朝着门口一指,肃声道:“如果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请回去吧!” 卧槽,这么横!夏燃气得想上去揍他一拳,但是一看床上的安醇,还是忍下了火,咬牙切齿地说:“我他妈真得没故意刺激他,就是哄他回家。你爱信不信!” 安德看着弟弟的脸,咬牙咬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但是为了安醇的病情,还是忍怒接住了敌方递来的橄榄枝。 他思索片刻,问:“你说了什么他才哭的?” 夏燃闭上眼睛,强行把思绪拉回今天早上,把安醇碎嘴子的过程跳了过去,又把老板娘逗他的过程跳过,最后想起了安醇下车的一幕。 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地说:“因为我让他下车回家?不至于吧!我真没法带他上班。” 安德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神色终于平静了些,说道:“他跟我求了两天,非要去见你,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或许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事……” “绝对没有,”夏燃斩钉截铁地叉住了腰,“他唠叨了一路,一句正经话都没有,我发誓。” 为了展示自己的无辜,夏燃还竖起了三根手指,学着奶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发誓绝对没有。” 她严肃认真的模样把安德打动了,安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插在头发里低下头,胳膊肘支在床沿上,闷声闷气地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是你,说实话,他去找你我非常不放心。” 夏燃这倒没发表异议,反而很有同感地说:“我也不放心我自个,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你弟弟就跟个炸弹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 安德无力和她争辩,满心疲惫地重新顺理思绪,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是因为你要走。最近这几年我也不会时时在家里陪他,出差两三天是常事,他从来没有这么大反应。保镖们说,你们一路上没碰到奇怪的人,安醇的情绪正常,不可能是别的事别的人,只能是,”安德抬起头,“只能是你了。” 他的眼睛里浮动着几条血丝,从饭局上回来立刻直面弟弟哭昏的场景,让他心力交瘁。 夏燃被他看了这一眼,也勾起了些许疲惫。她伸腿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也学着安德的样子,从一丝一毫里探寻让安醇难过的线索。 忽然间,她灵光一现,神神叨叨地来了一句:“他问我,会不会有人一直陪着他。我想这不是废话吗,你对他那么好,当然会陪着他啊,就说了你。” 安德怔了怔,而后缓缓地直起身来,望着安醇说道:“原来如此。”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说:“不是别的事就好。” 夏燃却更摸不到头脑,敲了敲桌子问:“什么事啊,不是我的错吧!” 安德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含着歉意的笑容,说:“错怪你了,真对不起。我弟弟突然这样,我吓了一跳,有些着急了,非常对不起。” 夏燃扁着嘴抱起胳膊,哼了一声,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又朝着安醇看了一眼,心道没事就好了。 不过他的睡相怎么看着这么难受呢? 夏燃好奇地指了指安醇:“他没事吧,怎么总皱着眉头呢?” 安德:“没事,打了镇定剂而已,现在就能出院了。” 打了镇定剂,而已?这哥哥当得真是心宽啊。 不过夏燃转念一想,估计安醇这样也不是第一回了,安德也该习惯了。 她拍拍屁股打算走人,安德望着她的背影,流露出疑惑和探究的神色,忽然,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叫住了她。 “夏燃,能帮我一个忙吗?” 夏燃扭头看他,安德又道:“帮我开车门,我想带他回家。” 夏燃叹了口气,手往上颠了颠,示意快点,安德马上起身将安醇慢慢地扶了起来。 他把安醇放在背上,夏燃替他盖上了衣服,又跟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说了一声,便跟着安德一起下了电梯。 电梯安安静静地下行着,夏燃打了一个哈欠,偶然看到安醇身上的衣服快掉下去了,便抬手替他扶了扶。又往脖子下塞了塞。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安醇的脸红扑扑的,怕他下去吹了风着凉,便一回生二回熟地脱下自己的工作服,兜头盖脸地披在他身上。 这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自然流畅,一点也不勉强。 安德微微侧着头,打量着站在一边双手插兜的夏燃,看着她累极后反而平静的脸,他心里那点充满意气的偏见终于渐消渐散。 他想起了胡清波对夏燃做出的评价:她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个好人。 和安醇的评价竟是惊人的相似。 安德在名利场里浸淫数年,自诩看人无数,总觉得看人的本领不会比胡清波这个老师和安醇这个宅男差。虽然偶然有看走眼的,但大部分都在他意料中。 可或许这个夏燃出现的时机太让人吃惊,又做了殴打胡清波的事,安德很难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公平理智地看她,几乎立刻就给她打了一个负分。 可直到此时此刻,夏燃掩藏在暴躁和经常不耐烦的脸皮下的本性,好像才渐渐露出冰山一角。 严格来说,夏燃是一个年轻的,好看的,奋进的人,如果在职场上看到这样的人,安德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 听说她还有一个奶奶,两人相依为命。哦,胡清波说她很孝顺。 这样一个人,会不会给安醇带来惊喜呢? 安德陷入了沉思,连电梯到了都没留意。 夏燃轻声提醒,安德才恍然大悟地迈开腿,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夏燃走在他身边,连打了两个哈欠,看起来已经困倦至极。 安德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焦灼之气,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口蠢蠢欲动,让他非要说点什么不可。 终于,安德在看到自己的车时停住了脚步。他背着安醇慢慢地转向夏燃,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知道被抛弃是什么感觉吗?” 这可真是一个再坏不过的开头了,安德简直可以预料到夏燃又要发火。 但是夏燃已经累得没脾气了,闻言只是轻轻地撩起眼皮,形状姣好的双眼皮挤成了千层褶,说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估计不好受吧。” 安德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他把安醇在后座上安顿好,对夏燃又说了一次谢谢,然后终于下定决心地接着上一句说:“其实,安醇是被父母抛弃的人。严格来说,我也是。” 说完,他又落寞地笑了笑,说:“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他不能,他太善良了。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受到伤害,对吗?” 安德定定地看着夏燃,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一个答案来。 夏燃被这话一惊,瞌睡虫吓跑了一大半,颇感头疼地避开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我他妈怎么知道。” 安德淡声道:“有机会能再跟你聊一聊吗?是关于安醇的事。” 说完,他像是怕夏燃拒绝,又补充一句:“根据我对安醇的了解,他很可能还会找你。” 这下子夏燃完全清醒过来了,她感到自己全身都被一贴黏性十足的狗皮膏药缠住了,下意识地就想开溜。 安德深谙点到即止的好处,并不逼夏燃太狠,还很体贴地说了一句:“太晚了,改日再聊吧,今天麻烦你过来一趟了。我还带着安醇,就不送你了,见谅。” 夏燃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赶快走。 安德好整以暇地重新披上精英的面皮,谦和有礼地颔首致意,然后开车走了。 留下夏燃欲哭无泪,愤然直视苍天,却被停车场厚重的钢筋水泥顶挡住了视线。水泥顶大喊一声“伤害反弹!”夏燃心口中枪,只好捂着被伤害的小心肝,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0章 谁会伴我一生(3) 过了一晚上安德已经想好了,掐着夏燃已经起床但还没上工的点,打了电话来约见面。 夏燃顿了片刻,自己还没想明白到底要不要去呢,嘴已经替她做了主,三言两语就这么商量好在市中心的小花园见面了。 她挂了电话,估摸着最近和安德见面的次数有些奇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也傍上了大款呢! 比如她想象力丰富的奶奶乔女士。 夏燃例行提前报备行程时,乔女士立刻就要下床替她找衣服,嘴里还絮絮叨叨说:“这身衣服太没女人味了,那件大红毛衣还能穿。” 夏燃的脸立刻就绿了,大红毛衣已经成了露脐装了,这怎么好意思和奶奶说! 她赶忙按住奶奶的手,三推四阻地将她重新弄到床上,郑重其事地举起了尔康手道:“奶奶,我又不是搞对象,穿那么花哨干嘛!我拒绝穿红毛衣!” 然后她在乔女士狐疑的目光中忽然灵光一现,一拍巴掌解释道:“您还记得我说的那个傻大款不?他有个傻弟弟,整天不务正业,还打扰他哥谈恋爱,问题少年一个,要不是长得忒好看,我都想揍他了!哎您别急,我没真打他。” 夏燃把手揣进奶奶的被窝里,蹲在床前仰视着奶奶,笑嘻嘻道:“我跟他交流交流育儿问题,商量怎么对付他弟弟。没啥事,您别多想。有了好消息我肯定先告诉您!” 乔女士面上忧思不减,担心地摸着她的头发说:“燃燃啊,你跟他非亲非故,他为啥找你商量呢?” 姜还是老的辣,虽然乔女士从来没有见过安德,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症结。 就算安醇还会找夏燃,哄着就是了,干嘛这么大张旗鼓地邀请她说什么安醇的事? 难不成安德已经忍不住想替弟弟报仇,找几个人埋伏在小公园里,等着她一出现就揍一顿出气? 不至于啊,昨天送他离开的时候,态度还挺人模狗样的。 但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比蚂蚁洞还复杂,面上和善,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夏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整天都在想打电话回绝见面的事,但是一想要是真临阵逃脱,显得她多怂啊。不就是几个闷棍吗,又不是没挨过,再说了,打不过她还跑不了吗?不怵他,就是去! 于是收工后,她怀着激昂的心情赴了鸿门宴,却发现主人家非常有诚意,过了约定的时间半个小时了,人还没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半个小时,就算安德临时找帮手来教训她都来得及了。 夏燃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等着敌情出现,旁边立着一辆跟她一样傻乎乎的电动车。 这个时间公园里早就没人了,野鸳鸯也不会挑这个季节钻公园的小树林,偌大一个公园树影重重,光线黯淡,只等瘆人的音乐一响,马上能就地排演一段都市灵异故事。 夏燃抖了抖肩膀,准备骑车子走人。 倒不是怕了,她刚刚还绕着周围转了一圈,找好了打不过就逃跑的路线。 只是她手机快没电了,充电宝也用光了,弹尽粮绝,不得不战略性撤退。 公园门口忽然闪过一个高大的人影,往这边看了一眼后,便小跑着过来,正是安德。 他手里拎着两杯咖啡,嘴里哈出大团白气,气喘吁吁道:“不好意思,安醇又发烧了,我放心不下,等他烧退了才敢出门。” 他将热咖啡递给夏燃,夏燃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没人跟着,便不客气地接过咖啡灌了一口,嘴硬道:“我也刚来。小王八……安醇怎么又发烧了,是不是欠揍了?噗!怎么这么烫!” 安德站在夏燃面前,手攥了攥纸杯,隐忍地抿住了嘴。 夏燃小口地吸溜着咖啡:“广告看多了,顺嘴说了,别介意。不是说安醇的事吗,快说吧,真他娘的冻死我了。”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此情此景还真应了早上信口胡说的话,两人这个架势还真像是来交流育儿经验的家长。 不过深更半夜,一男一女聚在无人的小公园里交流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目的不纯。 夏燃勾起嘴角笑了笑,安德却开始脱大衣了。 她心里正想着动机不良的事,安德这一举动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他要干什么,却更觉惊悚,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摆手道:“别来这套,我他妈是条汉子,你冷的话我都能脱给你。” 安德讪讪地重新穿好了衣服,坐在夏燃身边,两手抱着咖啡杯,一开口就是惊天之语。 “安醇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非常爱他。” 夏燃:“……大哥你悠着点,想好了再说。” 安德却毫不在意地开口说:“他的母亲达茜是外籍人士,我父亲安致远在国外出差的时候遇上了她,她被父亲吸引,千里迢迢追到中国来,自以为找到了真爱,但是结了婚以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冷血的人,和常人交流时往往彬彬有礼,体贴细致,但若是和他成为一家人,成为骨肉至亲,你就会发现他完全不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 他吸了一口气,笑了笑,笑容里却很不是滋味,说:“过了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这辈子的真心全给了一个叫大卫的葡萄牙画家,那画家死后,他就没什么顾忌了。” 夏燃的眼睛倏地瞪圆了,她一点都没想到安德会坦诚到这种地步,当着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人的面,毫不犹豫地撕开了挂在家门口的遮羞布。 一瞬间,夏燃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没准下一刻安德会从身后抽出一把四十米长的大刀杀人灭口。 夏燃咽下一口咖啡味的唾沫,满嘴都是苦味,为难地挠头打断他继续掀家丑的行为,问:“你他妈真得要说?我对你家的丑闻一点都不感兴趣。” 安德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他双手放在腹部上,十指交叉,温笑道:“既然你来了,我也来了,那还有什么不能说?我说过,安醇比我的命都重要,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果能让安醇好过一点,我没有什么不能换的。” 夏燃挑起一边眉毛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那就说吧。” 安德嘴唇动了动,眼睫微微发颤,垂眼说道:“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们同父异母,我还这么疼他。” 夏燃只好接了一句:“是啊,连自己的对象都能放弃,真伟大啊,安老板。” 安德苦笑一声,须臾脸上又绽放出饱满的微笑,眉头舒展,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他缓缓道:“因为安醇,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好得让人心疼,要是你和他一起度过他人生的前十几年,肯定像我一样,毫无犹豫地把心掏出来给他。” 夏燃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倚着冰凉的靠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听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这个故事确实很长,因为要从二十几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安致远刚刚从国外回来,带回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跟安德简单地提了一句,“她以后就是你的继母”,然后两人就结婚了。 安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连家里的保姆跟司机偷偷聊天时都会提到,这么大的家连个女主人都没有。 安德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家里空荡荡的,他从楼下走到楼上,又走回大厅,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人家的灯火,听着他们不明原因的欢笑声,然后一言不发地钻回自己的屋子里,研究初中生课本上无聊又烦杂的习题。 那个女人来了以后,安德就很少这么做了,因为她代替他做了所有无聊的事。 她光着脚在家里跑来跑去,眺望着花园尽头的小路,期盼着梦中的人快快回来。她也会哼着歌,在一条印着暗红花朵的围巾上,缝上一块块明黄或鲜绿的布条,剩下的布头扔得满地都是,把客厅搞得像是劣质特效做出的缤纷爆炸现场。 她还会拿着一把漆黑的剪刀,把花园里的花草修剪得坑坑洼洼,在每一朵月季上用小刀雕刻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 种种匪夷所思的行径,终于激起了安德的好奇心。那天他下楼倒水时,状似无意地往她那里瞟了一眼,发觉她正在客厅的地板上泼颜料,先是把大片的红倒了上去,又把一片黄倒了上去,客厅里弥漫着难言的味道。 安德目瞪口呆地盯着地上如血般蠕动的红色颜料,指着她说:“干什么?” 这个女人,达茜,掀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妩媚的眼角微微上挑,语气能说得上轻佻地说了一句:“走开,小忧郁鬼。” 安德心口一颤,盯着她又看了几秒,霍然转身,咚咚咚地上了楼,单方向地封闭了和继母的外交路线。 后来他想起这些事,便怀疑在那个时候起,达茜就因为长期的压抑和痛苦而变得行为奇诡,思想跑偏回她美丽的波西米亚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美丽又愚蠢的女人竟然能怀上孩子,还生了下来。 达茜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在这个古老国度流传着一条千古传奇秘方,说是男人有了孩子就会收住心,不总是往外跑了。于是她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怀上了孩子,满心期盼着安致远能多看她几眼,可直到临盆那一天达茜艰辛地走完生产的过程后,听到人说安致远说明天回来,她像是从酷暑突然掉进了冰窟,浑身打了一个剧烈的哆嗦。 然后她就看到安德站在房间门口,木然地盯着她和她身边的小东西。 达茜,这个可怜的女人忽然就明白了,若是孩子有用,那这个小男孩不会变成一个小忧郁鬼。 可惜为时已晚,孩子已经生下来,不能再塞回去。她又做不出弑子的事,只好走出家门,走到安致远身边,和他相互折磨。 那一年安德快要中考了,虽然没有人关心他的学业,但是他决心为自己负责,考上一个好大学,以后出国留学,离这个家远远地,所以格外刻苦。 于是他在日复一日地被二楼最东面卧室里嘹亮的哭声吵醒时,就会尤其愤怒。 保姆总是偷懒,喂奶的时机和她的心情成正比例关系,尿布都硬了她也想不起来换。 反正没人关心二楼那个奶娃娃过得好不好,他自己除了干嚎,什么都不能替自己说。 安德在忍不可忍下终于打开了房门,迈着生风的快步走到一楼客厅喊了一声:“安醇哭了,别让他吵了!” 安醇的名字还是达茜精神还算正常时取得,她觉得自己奋不顾身的爱情像最干冽的美酒一样,醇香醉人,所以经常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餐桌上默默吃饭的父子二人说,“安醇,这是你父亲,那是你哥哥。” 可惜谁也不理她。 只是安德没想到,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的名字,就在这一刻脱口而出。 这是安醇出生后,第一次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惜除了安德以外,没有任何人听到。 他喊完后,偌大的客厅里只余下了淡淡的回音,他这才想起来,保姆今晚请假回家了,而安醇那个便宜妈不知道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根本就忘了自己生了个儿子。 安德硬着头皮上了楼,顶着越来越清晰的哭嚎声走到东面的卧室前,怒气飚到了头顶,他狠狠地踢开了门。 屋内昏黑一片,窗帘紧闭,婴儿床上一双小手胡乱地抓着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这孩子只能动用唯一具有杀伤力的嗓子,卖力地彰显存在感。 安德咬着牙攥着拳头走了进去,离婴儿床越近,臭味越浓。 他站在床前,憋着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忽然毫无防备地一下子扯开了他的纸尿裤。 纸尿裤上一片狼藉,在走廊透进的光线下,发出淡淡的黄光,和浓浓的臭味。 安德去走廊里换了一口气,才捏着鼻子将纸尿裤丢掉,又胡乱地塞了一条新的进去,正想走人时,却发现那小家伙还在哭。 他耐着性子又走了回去,看看桌子上放的奶瓶,回忆起保姆冲奶粉的过程,便拿起奶瓶,好歹冲了一杯回来。 他虽然生气又烦躁,但是也没把滚烫的奶瓶塞到安醇嘴里。他拿着奶瓶走到楼梯口等了好一会儿,奶还没凉,屋里的哭声却已经哑了。 安德一跺脚,狠狠心回屋将婴儿床拖了出来。 小安醇被屋外的光线吸引,哭声停止了一阵,刚回过神来,准备再接再厉,嘴里就被塞了个奶瓶。 他已经饿了快两个小时,一见到吃的,什么都不顾了,抱着奶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喝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用大大的眼睛盯着床边那个一脸悲愤的人。 他的眼睛非常大,眼睫毛卷翘纤长,盯着安德看的时候,安德能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安德伸手想要拿走喝光的奶瓶时,安醇这个小坏蛋忽然举起小拳头砸中他的手指。恶作剧得逞,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安德愣了愣,将手伸开,然后安醇就抓住了他的手指。 那么柔软那么小的手,那么漂亮的孩子。 可惜投错了胎。 安德将奶瓶放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脸蛋,安醇笑得更开心了,无忧无虑的样子,像个傻子。 你妈不管你了,你爸都没正眼看过你几次,你长大了会变成一个小忧郁鬼,你还笑什么? 安德在心里对他说,然后俯下身子,趴在婴儿床的床沿上,手指在他小小的柔软的身体上戳来戳去。 安醇拼命想抓住侵略者的手指,奈何敌人的手指滑溜溜,根本抓不住,只好祭出嚎哭大法。 他刚刚喝了奶,又换了新的纸尿裤,精神得很,一开口就是声震十里的架势,把安德喊得耳朵一震,险些变成个聋子。 安德开始试着摇床,拿起小拨浪鼓转了几下,又忍着气哄了几句,吓唬了几句,安醇这个小东西始终不肯消停,直到安德犹疑着伸出手,从他小小的后背下掏进去,将他举了起来,安醇才有了笑脸。 安德笨拙地抱起了安醇,把他搂在怀里,放到心里,不管之后发生了多少变故,都没再放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1章 谁会伴我一生(4) 不知什么时候,安德从兜里摸出了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说话这会功夫,地上已经扔了四个烟蒂。 夏燃痛苦万分地沉醉在烟雾中,几次想从他手中夺下烟猛吸几口,但一想起奶奶的嘱托,忍得手都快抽筋了。 安德的叙说告一段落,侧头一看夏燃灰败的脸,和盯着他手中烟的滚烫眼神,把因为让她吸二手烟而感到抱歉的话咽了回去。 他迟疑地摸出了另一根烟,递了过去。 妈的,要命!我不要! 夏燃心里怒吼着,接过了烟,颤抖地递到嘴边,安德忽然说了一句要命的话。 “我们相依为命,但其实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夏燃的手顿在半空中,怨恨地看着无知无觉地沉浸在回忆海洋中的傻大款,恨不得用烟点了他的头发。 安德吐出一大团烟,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了,但是能听出他的声音很愉快。 “带孩子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半夜哭起来的时候,你会恨不得揍他一拳,他对你笑的时候,你会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你能理解吗,夏燃?” “我他妈的……没生过孩子,也没带过。” 夏燃无助地摇摇头,将烟放到面前,继续吸二手烟。 安德不以为杵地继续喷云吐雾。敬往事一支烟,恩恩怨怨全看淡。 他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想起那些事来,心情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沉重。 或许是因为有人温暖了他本应孤独的岁月吧。 安德说:“安醇的婴儿床就放在我的屋子里,我放心不下别人,就自己照顾他,除非我要去上学,才把他托付给保姆。哦对了,原来那个保姆我让我爸辞了,我自己从招工的地方找了一个回来。我爸问我为什么,我说她虐待安醇,我爸什么都没说就辞了她,从那以后,他终于肯在回家的时候好好看我几眼了。” “安醇吃饱喝足了以后,会特别乖,就像是知道自己不该哭闹一样。我在书桌旁做习题,他就在一边睡觉,要不自己玩拨浪鼓。幸好初中的课程并不难,我虽然要照顾他,但没耽误考高中,只是考上高中就不能中午回家了。” “那几年过得真快,每天都见他,也能发现他逐渐长大。他开口说话了,第一次叫人喊的就是‘哥’”安德一脸得意之色,“他学会走路了,从床边走到我面前,忽然抱住我的腿。他也越来越能体会到身边人对他的态度,变得敏感又脆弱。” 夏燃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无奈地扔到地上,长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感叹道:“原来从小就这样啊。” 安德点点头,又说:“后来我准备高考,安醇知道我三个月都不回来,泪眼汪汪地扒在门口看我收拾箱子,却不说要我留下的话。要走的人是根本留不住的,他从小就知道。” “达茜早上要出门的时候,安醇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趴在门口看她梳妆打扮,也是一言不发,直到她视若无睹地离开。一次一次的期望,一次一次的失望,我以为他会跟我一样,慢慢疏远了自己的父母,可是他没有。他就像个没有记忆的鱼,失落一会儿,第二天还是会等会盼,希望他的母亲,他的父亲,能正眼看他一次,对他说几句话,要是再抱抱他就更好了。” “除了我,他们都没抱过他。他有一次半夜起来,看到我还在看书,就过来问我,‘哥,爸爸妈妈是不是都不喜欢我?’。我只能说,‘他们不喜欢对方而已。哥哥喜欢你。’” 安德的眉头紧紧地锁住了,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抖。 透过袅袅升腾的烟雾,他似乎看到了幼年的安醇埋在他怀里的样子,小小的身体裹在柔软的睡衣中,肩头一抽一抽地颤抖。他轻轻地抚摸着安醇的头发,亲亲他的额头,哄他上床睡觉。 安德双目骤然发酸,视线随之模糊。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后来安德高考结束,安醇早早等在学校门口,一见到安德出现,就飞跑着冲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腿蹭来蹭去,最后更是把整个身子都糊在他腿上,像个人形挂件随着他走来走去,半天都没撒手。 安德的同学注意到突然出现的肉团子,纷纷称奇,特别女同学一见到安醇的脸,个个母性大发,在他脸上摸来摸去,还想亲他。安德冷着脸把安醇抱了起来,招呼都没打就带着安醇上了车。安醇将脸埋在他肩头,全程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安德想远走高飞的梦想,因为安醇的出现变成了双份。他想以后带着弟弟一起离开这个家,可现在弟弟明摆着没法走,他也只好妥协了,报考了本地的大学,这样就能继续陪着安醇长大。 兄弟俩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安德带着安醇到处玩,假期结束后,安醇的小脸都黑了一度,衬得一口乳牙白如扇贝,眼睛里也终于有了点别样的光彩,只是仍不爱说话,对外人一概腼腆羞涩,只有对着他才会露出笑脸。 假期结束后,安德不得不收拾行囊,迈进了大学的校门。 步入社会的试验,就在此时发生。怀着对父亲的反叛和试图把握命运的决心,让安德不甘心平庸地度过大学,他嘴里咬牙心里憋劲地想做出一番成就来,让父亲刮目相看。于是他越来越忙,曾经一度一个月没回家,去研究他自以为伟大的生意经。 直到家里保姆一个电话打来,着急忙慌地用浓重的方言说:“他哥,你弟弟发烧了,家里没人在,你快回来吧!” 安德猛然惊醒,骑着自行车就往家里冲,在酷寒的冬夜里,他愣是用汗把棉衣棉裤都洗了一遍。 回到家中一见到躺在自己床上的小安醇,看到他烧得通红的脸蛋,安德愧疚得心里发苦,二话不说将弟弟抱起就要往医院送。路过客厅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餐桌上摆着一个蛋糕,脚步一顿,迟疑道:“谁来过吗?” 保姆一听蛋糕的事,当即慌了,搓着通红皲裂的手,不打自招:“我看没人吃,就尝了一口,死贵的东西,不吃就浪费了……” 安德却没想到这一茬,大怒道:“谁来过?谁买的?” 保姆顶着安德锐利而疯狂的眼神,小心翼翼道:“安醇让我买的,今天应该是他妈的生日吧,他给他妈打了电话,听说不回来,就坐在门口等。我劝他进去也不听。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夜里风凉,一吹就发起烧来了……” 安德痛心地托起安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然后拔腿就往外跑。安醇半夜烧退了,朦胧中看到多日未归的哥哥就站在床前,喜得立刻睁眼,张开了手想抱他,却因为身上软绵绵的没力气,委屈地撅起了小嘴。 没想到安德罕见地生了气,明明见他想要哥哥却不靠近,反而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语气一点也不温柔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没了他们俩,咱们还过不好吗?” 安醇迷迷糊糊中受了两声吼,攒了半宿的泪终于落下来,小手不住地抹着泪,却怎么都抹不干。 安醇的眼泪对于安德来说,不亚于精准导航的东风导弹,安德被眼泪击中,肩膀一点一点地垮下去,最后叹息一声,走过去抱起了他,轻声地哄着。 这么一哄,就哄出了事。安醇向来是个不记吃也不记打的人,身体一好马上忘了自己怎么发的烧了,还多管闲事地跑到安德面前求情,希望不要辞掉李阿姨。 安德看了在门外畏畏缩缩站着的李阿姨,脸色阴晴不定,把安醇拉到身边,替他擦了鼻涕,说:“她让你发烧,还趁机偷吃你的蛋糕……” “我让她吃的!”安醇举起小手指指李阿姨,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死贵的东西,不吃浪费,吃了好,没人吃。” 安德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些意外安醇为了保人还学会撒谎了。只是这么小的一个人,词汇量有限,听了李阿姨为自己辩白的几句,情急之下,只好原样学了来。 安德顿时觉得李阿姨值得留下。因为她逼得弟弟学会了撒谎,不用他纯善的坦诚的面目与这个世界相对。 就这样,李阿姨被一个啼笑皆非的理由留下了,同时也助长了安醇撒谎的嚣张气焰,几次撒谎撒到安德头上,把他气得想挥巴掌。 比如,安醇还会在父母生日那天,买了蛋糕固执地等着人回来,只是不在门口等了,因为会发烧,会连累李阿姨被辞退。 再比如,在学校里被坏小孩们把脸蛋都捏红了也不敢说,捂着脸说自己捏的。 若是没有意外,安德以为他会伴着些微不足道的小谎言,和弟弟度过童年时期,最后带着他离开这个城市。 但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是因为它从来不可预料,不可预防,在人嚣张得意的时候,骤然挥起一条长满铁钩萃过毒液的长鞭,狠狠地抽下来。 抽在那个从来不会拒绝的孩子身上。 安德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嗓子里如同被一块又苦又咸的石头梗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那段往事像刚才一样,若无其事地说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2章 谁会伴我一生(5) 夏燃正听的入神,安德却半晌没再说话,她刚想碰碰他的胳膊,却见他像是被高压线电了一下似的,打了个寒颤,然后又想去摸烟,却摸了个空。 二人面前的地上躺着十几个烟蒂,被小风一吹,打着滚嘲笑着两个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吹凉风的人类。 往事下不下酒不好说,肯定下烟就对了。 夏燃心里感慨一句,适时地扔出一个话茬:“他妈现在在哪里呢?你就不想揍她?” 安德这才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声音无比干涩地说:“她早就离开中国了,在安醇最需要她的时候。” 他顿了顿,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让自己继续说道:“在安醇身上发生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我,”他揉了揉脸,“安醇或许不愿意……” “行了,我知道,不说就不说了呗,我又不是非得知道。”她洒脱地靠在椅背上,在心里接了一句:“我他妈已经知道得够多了,灭口十次都不够。” 安德却摇摇头,表情很纠结地重新顺理思路,组织语言。 “你还是得知道。安醇为什么会问会有人陪他一生,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或许还因为父母的离开耿耿于怀。” “那件事发生后,连我也没法哄住他,只好寄希望于他的父母,希望他能在他们的关怀中走出来,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连这点温情都不给他。” 安醇躺在病床上,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站在门口的父母,他的心里一度燃起了希望。 他忍着疼痛,想要坐起来看看他们。 只是希望很短,他们隔着玻璃看了他一眼,就开始争吵,相互指责,互揭老底,他的母亲把所有肮脏丑恶的话都倒在他父亲身上,还学着中国的古谚语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他是个不正常的,他的儿子以后肯定也不正常。 然后达茜狠狠地瞪了安醇一眼。她的容颜依旧美丽,只是此刻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恶毒,这根本不是应该出现在母亲脸上的表情。 她看到安醇虽然年纪尚小,但身上柔弱清纯的气质已经渐渐显露,又想到他刚刚遭遇的一切,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那一刻,她仿佛透过那块长长的玻璃,看到了儿子未来不正常的生活,看到了安致远带给她痛苦和绝望的东西,最后通过可恶的血脉相承,流到了儿子身上。 她对这个国家,对这里的人们,再也没有好留恋的,连东西都没收拾,只身离开,从此音讯全无。 安醇将母亲的眼神和表情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他还没搞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却能明明白白地读懂母亲的情绪。 他彻彻底底地明白,他被母亲深深地厌恶着。 安醇眼中泪光闪闪,用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句什么,在安德还在费力地拉住想要离开的父亲时,他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他捂着脑袋,剧烈地摇晃着身体,往床头和墙上撞去。他疯狂大叫,声音如同在指甲刮过毛玻璃,如同夜枭在漆黑的天空中啼哭,凄厉而惨绝。 针头和绷带一齐崩开,他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将椅子都撞翻了。 安德听到病房里那不似人能发出的惨叫,立刻顾不得挽留父亲,冲进了病房。他一看到在地上打滚颤抖尖叫的人,一时之间有想屠戮的冲动。 他抱起安醇,拼命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可都是徒劳。 他这个哥哥不是万能的。 有些事有些人永远替代不了,错过了就是一生之苦。 安德久久没有再开口,他望着对面金叶落尽的银杏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燃的心情也很沉重。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听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故事,只是没想到,这故事不仅跟“美好”一点边都沾不上,用“惨”形容都得加一连串的“非常”“尤其”“特别”“很”。 最后还是安德先从往事中拔出脚来,淡淡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要不是我父亲打下的基业,就凭我自己,根本谈不上什么成就。” 夏燃发自肺腑地恭维了一句:“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挺好的了。” 安德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又一会儿才说:“我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夏燃像个关节僵硬的机器人慢慢地扭过脖子,因为脸绷得太紧,还抽筋了,真是丢脸丢到了太平洋。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摊开了手,说:“你肯定不是想找我聊家常吧,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能办的就办,不能办的想想办法也办,再不行的,哎,你先说吧。” 安德的笑容这才活了过来,全身上下重新冒出了人气。 他像是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我别有所图吗?” 夏燃撇了他一眼,垂眼看着地上的烟头,万分后悔刚刚没抢一只抽。 她咬牙道:“你要是不别有所图,我就把手剁给你。” 安德收住了笑容,严肃道:“我确实别有所求。我希望你带我弟弟重新接触这个世界,尽可能地让他小范围融入社会,前提是别让他受伤。他才二十出头,人生还很长。” 夏燃没想到是这个别有所图法,脑子当即宕机了,愣了好久才指着自己说:“我?你脑子有病吧!你就不怕我哪天把你弟弟揍了?” 安德低头看着地上的烟头,声音有些发虚:“我调查过你,你的过去虽然不太光彩,但不是大奸大恶的人……” “卧槽!你他妈的……” 夏燃猛地站起来,指着安德脑门,恨不得把他戳到地下去。 “你还来这一套,滚蛋吧!” 夏燃怒不可遏,顺着火气的推导就要去推电动车。 安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不是我选择了你,是安醇。” 夏燃动作一顿,安德立刻瞅准时机往她的心头再添一把火。 “他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能看在他没有朋友的份上,暂时,先暂时跟他好好相处吗?” 夏燃转身看他,见他一手半举在腰侧,手心虚握向上,眼神恳切地望着她。 这人的姿势和神情,再加上刚刚听到的故事,还有远方烧得迷迷糊糊的安醇,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栅栏,将夏燃牢牢地困在其中。 都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但是夏燃面对的三角形却有着最为薄弱的一环,那就是面前这个处心积虑的男人。 夏燃眼睫一垂,细长的眉和飘逸的眼角几乎要从鬓边飞了出去。 这是一个即将发火的标志。 果然,她嘴角噙着冷笑,阴岑岑地盯着安德,说:“调查我是吧,那你该知道我以前都干了什么,你还敢把你宝贝弟弟送到我手里来。胆子够大的啊,是我夏燃不做大哥很多年,让你看轻了是吧。你给我等着。” 她拿手指隔空戳了戳安德,安德脸色发沉,忽然道:“你要什么?钱?我会尽可能满足你,我这些年攒了不少积蓄,公司越做越大,你想要的我几乎都能办到,只要你……” 夏燃一手比停:“打住!” 她跨上电动车,将头盔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有钱了不起是吗?哼!” 她嗤笑一声,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那你就用你的钱,拯救你弟弟吧!滚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3章 你总是心太软(1) 夏燃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直到她躺在床上,听到睡在旁边的奶奶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的那股子焦躁气息仍然挥之不去。 她捂住脸,无声地骂了一句,压着呼吸翻了个身,盯着黑暗中发潮的墙壁,眼珠子像反光镜一样明亮。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的过去,谁都不能!他安德算什么东西! 夏燃愤愤地想着,捂住了脑袋。 烦躁和焦虑让她无法入眠,一闭上眼就是冲天而起的大火,和鲜血横流的脸。无法逃脱的梦魇像影子一样追了她一整个晚上。 她早上起床的时候,身体发木,脑子似乎还没有醒过来,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神。被奶奶问了一句,她才勉强笑了笑,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安德知道了会怎么看她?他竟然还会把安醇交给自己,他真他妈疯了! 夏燃把脸扎进脸盆里,脸颊和额头在冷水的刺激下,渐渐地失去了知觉,大脑却越发的空洞难受。 是时候搬家了吗? 夏燃骑着电动车往市区走,看到路边渐渐从晨雾中醒来的商铺,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 初升的太阳射穿了薄薄的雾气,照在夏燃的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要是安醇像安德说的那样不肯罢休,她该怎么拒绝他?她能挥拳打跑他吗?肯定不能!她怎么能对着有着那样过去的人下手呢? 不管安德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安醇总是无辜的。 夏燃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身体的温暖仿佛都随着这口气蒸发到了空气中,她感到阵阵发冷。 不,事情还没有这么糟,奶奶现在承受不了一次搬家了,再想想,再想想…… 这一想,就是半个月。 这些天里,没有人来打扰她,不管是安醇,还是安德。 可是夏燃仍然不肯放松神经,每天心惊胆战地送外卖,生怕有人突然冒出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哦,我认识你,燃哥嘛! “调查我?”夏燃自言自语一句,一脸阴云地盯着后厨里忙碌的厨师们,手捏得指节喀喀响,把前台服务员的小美女吓了一跳。 小美女哆哆嗦嗦地往后厨看了一眼,说:“我们这都正规经营,不用地沟油,连转基因的油也不用……” “嗯?”夏燃侧头看了一眼,一见是个小美女,脸上的神色顿时缓和不少。 室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裤脚上,脚上一片温暖。 或许阳光提醒了她,此刻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见不得人的过往不敢爬上来,夏燃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换上惯常用的笑脸,随口说道:“当然了!用了地沟油的餐馆,哪有这么漂亮的服务员,早被熏得一脸脏油了!” 夏燃冲服务员嘿嘿一笑,见对方羞怯地笑了笑,低下头不敢看她,一直绷着的弦悄悄地又松了一截。她凑近了身子补充一句,“哎,我跑了那么多餐馆,就你们那里服务员最漂亮了!电视里怎么说来着,最靓!靓女!” 小美女被哄得心花怒放,嗔怪地撇了她一眼,抱怨道:“你这个小哥,油嘴滑舌,就会逗我们这样的。” 夏燃笑了两声,长腿叠在一起,往服务台上一靠,语气低沉道:“我都不跟她们说话,来了就一句‘拿餐!’,拿了餐我就走。” 小美女笑得合不拢嘴,虽然知道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对着一张明媚俊俏的脸,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瞧上那么一眼,还是忍不住动心,一边翻着记账本,一边随意道,“别逗我了,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你这样,肯定生气了。” 夏燃高高仰起头,一句“我还没有女朋友”差点喷出口,险险地咽回去,心里拔凉拔凉的,相当不是个滋味。 她讪讪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干咳了两声,气氛骤然降了七八度。 小美女一见夏燃不再接话,还以为她想起自己有女朋友的事,便扁着嘴不再说话,正好饭送上来,她把饭递给夏燃,只拿眼偷偷地打量着夏燃精致的脸,长长的眼,叹一句遗憾。 夏燃跟她又笑了笑,挠挠头戴上头盔出了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心彻底凉下来了。 她颇为遗憾地想着,要是我是个带把的多好,早就娶个漂亮媳妇生个胖娃娃走上人生巅峰了!妈的! 正满腔不平,抬眼却正瞧见自己的电动车前站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弯着腰,不知道捣鼓着什么,她心里一紧,当即大吼一声:“喂,干什么呢!” 男人的后背一抖,慢慢地转过身来,竟然是安醇!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粉红色的软垫子,正朝着座位比量着。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线帽,一张小脸在阳光下白得刺眼,冲夏燃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夏燃朝他手里的软垫子一瞪,他立刻把垫子藏到身后,摇了摇头,讷讷道:“没有……”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真是白日见鬼了!”夏燃瞠目结舌地望着他,被他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夏燃没好气地蹭蹭几步,绕过他走到车子另一侧,手在半空中弹了弹,就像是要把安醇当个鼻屎球似的弹走,然后骑上电动车走了。 但是这颗鼻屎球黏性非常大,还自带工具。 夏燃骑过一条街后忍不住往后一看,发现一辆涂着骚包红漆的全封闭老年代步车正不远不近地缀着她,驾驶座上的男人她不巧认识,正是那日的保镖高手。 这高手正襟危坐,神情严肃,两手握在方向盘上,警惕地看着前方的车辆,仿佛自己开的是一艘马上要上天遨游宇宙的神舟飞船,而不是车头贴着一张巨大hellokitty的老年代步车。 安醇坐在后座,胳膊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露出一颗小脑袋,头上的线帽往左边歪着,嫣红的小嘴不知道又在神神叨叨什么,把高手说的热汗直流,只能不住地点头。 “妈了个蛋!”夏燃被这惊悚一幕吓得差点没从车上栽下去,一溜烟钻进了一条胡同,抄了个近路往目的地走。结果她刚送完餐出来,就在对面马路边看到了那辆耀眼的代步车。 夏燃赶忙骑上车跑了,屁股上着了火似的,一路钻胡同,急转弯,妄图甩掉那俩没事找事的王八蛋,可每每送完餐出来,就能看到那辆阴魂不散的车子停在不远处。 要是她盯着车子时间长了,安醇还会把车窗摇下来,把头伸出来冲她欢欢喜喜地笑着,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鬼。 夏燃铁色发青地瞪了他一眼,他就又缩到车子里去,只敢偷偷摸摸地看她。 我还不信甩不掉你们了! 夏燃将车把拧到底,像一只离弦之箭,嗖嗖地窜了出去,在下班回家的人群中见缝插针,横冲直撞,愣是在拥挤的车道中杀出一条血路,远远地甩掉了那俩无聊的货。 然而她送完餐后,毫无意外地又看到了安醇。 这货抱着一杯奶茶,坐在后座上。代步车后座空间狭小,他那两条一米多长的腿根本没有地方放,只好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起。 他手捧着奶茶小口地辍饮着,两只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在看到夏燃的一刻,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他从车里爬出来,手里举着另一杯没拆封的奶茶,艰难地穿过停的乱七八糟的电动车自动车共享单车垃圾桶,走到夏燃面前,举起了奶茶。 他说:“给你喝。” 夏燃:“我不喝。” 他关切地看着夏燃的嘴:“你几个小时都没喝水了,哥哥说这样不好。” 夏燃气绝,不过一想还真的好久没喝水了。 不喝白不喝,安醇总不会给我下毒吧。 她接过奶茶,把盖子一掀,豪饮一整杯。 然后把空杯子往垃圾桶里一扔,打了一个响亮的水嗝。 她简短地评价了一句:“太甜了。” 安醇乐得眼睛弯成了一条月牙,眼睫毛柔软地覆在下眼睑上,整个人幸福地都快冒泡了。 他开心地发问:“你什么下班?我们有小蛋糕,可以一起吃吗?” 夏燃虎躯一震,捂住胸口,哆哆嗦嗦地答:“我不吃小蛋糕。” 安醇不屈不挠:“草莓味的。” 夏燃弯下腰,把自己的心按回嗓子眼里,摆摆手道:“你回去吧。”转身又要上车。 安醇上前一步,急急忙忙地说:“我还有蓝莓味的。” 夏燃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奶茶喷出来,艰难地捂着胃,苦笑着摇摇头:“回家写作业去吧,老子已经成年了,才没空跟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安醇眉头微皱,咬住了嘴唇,扭头看着夏燃离去的背影,万般无奈下,只好又去买了一盒芒果味的。 他膝头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三盒小蛋糕,正想着以防万一,还是再去买个榴莲味的吧。 这时,驾驶座上的高手王南山将自己的声音捏成细细的一条,轻声细语地问:“安醇,回去吗?” 声音一出,安醇还以为车里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下子撞在后座上,东看西看了一会儿,才发现王南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 虽然他和王南山已经友好相处了一天,但是安醇潜意识里对他还是望而生畏。 安醇惊魂甫定地摇摇头道:“等她下班。” 王南山冷眼旁观安醇一天的所作所为,发觉和自家八岁的小闺女跟她小闺蜜的交往过程,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不由得对安醇这个名义上的雇主实际上的弱智儿童产生了一点亲切感。 他揣摩着自家闺女的心理,建议道:“要不去逛逛饰品店?文具店?” 饶是安醇再不懂,也被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馊主意惊呆了。 安醇张着嘴发了一会儿呆,还是觉得自己的主意的好,当即拍板道:“再去买盒榴莲味的吧!” “哎!”王南山应了一声,下车又买了一盒榴莲味的蛋糕,再回来的时候,安醇已经急的快跳起来了,嚷嚷着:“她不见了,往那个路口走了。” 王南山神神秘秘地一笑:“不着急,我知道她在哪里。” 他盯着手机上屏幕上移动的红点,有条不紊地发动车子,朝着红点的方位开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4章 你总是心太软(2) 夏燃送出最后一份外卖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边揉着快跑断的膝盖,一边往电动车旁边走。 冷风嗖嗖地刮过,被傻逼主人常年虐待的膝盖凉如秋水,夏燃敲了好几下也没把它敲暖。 她走到电动车旁边,从身上翻找钥匙的时候,忽然想起跟她玩了一天猫捉老鼠的无聊人士,便马上压低眼角偷偷地往四下扫了一遍,没看到那辆阴魂不散的代步车。 可她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安醇是个执拗到谁都想揍他的孩子。 于是她又装着系鞋带再次扫了一遍,发现还是没人,心中大为感动,认为自己常年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义举换来了功德,老天爷终于不在她心惊胆战的时候来一个雪上加霜了。 她正要抹一把辛酸泪骑车回家时,四盒小蛋糕从天而降,哐当一声,砸在了她的车筐里。 安醇站在车前,鼓起勇气问:“下班了吗?”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夏燃,眼睛里面像是攒了一团火,热烈逼人。 夏燃往后一退,回过神来后,哭丧着脸点点头,摊开手无奈地问:“你怎么就缠着我呢,大哥?你找别人行吧。我怕了你行了吧。“ 安醇扬起头看天,手背在身后,一副我什么都不懂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夏燃悲愤交加,已经快控制不住作恶的手了。 她心里刚有了个主意,想拽着安醇的耳朵到小胡同里好好教育一番,小惩大诫一番,就瞥见小个子高手抱着胳膊倚着墙,站在安醇身后几米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燃。 夏燃的手急急地拐了个弯,在安醇的下巴上摸了一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困不困啊。” 安醇这才满意地低头看她,摇摇头道:“不困了。吃蛋糕吧。” 得了,得了,反正也打发不走,吃就吃吧,正好她也饿了。 夏燃和安醇坐在一处人少的马路牙子上吃蛋糕,她一脸生无可恋,仿佛那不足掌心大的小蛋糕里掺了半斤砒霜。 可还得甘之如饴地吞下去。 这么一想,夏燃的脸更显颓败,活像憋了一泡尿,又找不到厕所。 安醇一边吃一边看着她,发觉她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便从盒子里拿出一个榴莲味的递给她,说:“这个可能好吃。” 夏燃没防备地接过来咬了一口,顿时感觉黏糊糊的东西从口腔里爆炸了,残渣贴在牙缝中,恶心至极。 “这是屎吗?啊?你喂我吃屎?” 她两根纤纤玉指捏着咬了一口的榴莲蛋糕,又惊又怒地盯着安醇。 安醇无辜极了,摆摆小手说:“不是的,榴莲味的。” “我擦!” 夏燃又吐了几口唾沫,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竟然是榴莲味的,奶奶怎么会爱吃这种玩意?” 安醇不解其意,又咬了一口,疑惑道:“它怎么了?” 夏燃:“……算了,你自己吃吧。” 她把蛋糕随手扔在一边,等着安醇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个蛋糕,又喝了几口水,趁着他打嗝的功夫,搂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安醇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成了小王八蛋,但他直觉夏燃说的小王八蛋和别人说的小王八蛋不是一个思想感情,比如夏燃说完小王八蛋后还替他戴好了帽子。 于是安醇得寸进尺,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专注又认真的模样,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一个夏燃。 她压得极低的眼皮,深邃又复杂的视线,还有她薄薄的嘴唇,甚至她眼底的淡淡的黑眼圈都有了美感…… 安醇的视线像是放大镜一样聚起夏燃脸上,烫得她脸皮火烧火燎。 她在安醇额头上戳了一下,推开他站起来,手插着兜,一脚踏在马路牙子上,颠着腿。她真得很想在安醇脑袋上重重地敲一下,把他遇到自己的记忆全都敲掉,然后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 可是她最后还是摸了摸着良心,无奈道:“为什么跟着我,找别人不行吗?” 安醇紧跟着也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我这次没有打扰你工作。” 夏燃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为什么跟着我,找别人不行吗?” 安醇忽然退后一步,低着头嘟嘟囔囔了半晌,说:“我不知道找谁。” 夏燃叹了一口气,望着他头顶线帽的绒球,心里骂道安德这他妈什么审美,买的什么帽子,然而手无风自动地抬了上去,在绒球上轻轻地抓了两把。 安醇错愕地一抬头,夏燃马上抽手,抱起胳膊道:“你来找我,是你哥指使的吧!回去跟你哥说,不行!别他妈欺人太甚……”夏燃咬牙切齿把脏话收回肚子里,皱着眉头看着安醇。 安醇不明所以地说:“为什么他要指使我?我自己想来找你。” 夏燃彻底无语了,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组织了好几次语言都失败了。 安醇上前一步,抓着她躲闪不及的胳膊,看起来有些着急道:“我想跟你做朋友,不要哥哥来,我自己来。你喜欢我吗,你想跟我做朋友吗?” 夏燃心里有一个小人已经蹿上了天,还是能喷火的那种。 她憋气憋得脸色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最后她决定快刀斩乱麻,一次说清楚。 她反手拉着安醇,一边在他手上轻轻地安抚着,一边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她早就想说的话:“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你去找别人好吗?你哥哥会替你找到更好的朋友,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我保证。你放过我吧,啊,安醇,我真的,哎,我真是没办法了。” 安醇摇摇头,咬着一会儿嘴唇,喃喃道:“不要这样。” 夏燃心情复杂地拍拍他的肩膀,将语气放得更缓,劝道:“还会有更好的朋友的,我算啥啊,我就是一个送外卖的。” 安醇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你很好。” 夏燃欲哭无泪:“我他妈除了长得过得去,哪里都不好,安醇,你别伤心哈,别哭哈,跟你哥说找个好的,他马上就能给你找个好的。” 安醇的眼中泪光一闪,一滴金豆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掉了下来,砸在夏燃的手背上,沉得她胳膊都快抓不住安醇了。 安醇泪眼汪汪地说:“不会有更好的了。” 夏燃:“……” 这种分手经典对白的味道是怎么回事?她跟胡清波分手都没这么伤感好吗,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样决绝好吗? 她只得半搂住安醇,在他后背上轻轻地顺着。安醇却不满意这个发展,他的小手拉住了夏燃的小黑手,两人执手对望,气氛推向了高潮。 安醇深情款款眼中含泪地挽留道:“你真得不喜欢我吗?” 夏燃:“……” 一万头草泥马在她心头气势汹汹地奔过,个个扭着白花花的屁股对着她。 夏燃烦躁无比,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安德就是算准了她不会对他弟弟怎么样才放人来找她吧! 一个腹黑大款使劲心机逼她就范,另一个腆着一张软萌可欺的脸卖乖卖惨,安家兄弟俩合作的天衣无缝,默契十足,不愧是裹着尿布时就混在一起的交情。 夏燃势单力薄,又被安醇一张不可轻易辜负的小脸压住,心里十分苦闷。 但她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人? 她狠狠一甩头,硬下心肠道:“你走吧!你哥我惹不起!” 安醇绝望地抽了抽鼻涕,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动作娴熟地抹起眼泪来。 夏燃赶忙低头看脚,握住拳头,不为所动,安醇一步一步后退,抽抽搭搭地问:“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问完这句话,连夏燃的回答都顾不上听,就一转身跑了。 王南山一直密切注意这边的发展,一见安醇哭了就紧张起来。他飞快地跑到安醇前面,拦住他的去路,弯下腰,手朝下压着,尽量减小压迫感,对安醇慢慢道:“安醇,要回家吗?” 可惜安醇根本读不懂他的姿势,他把鼻涕眼泪一起抹到了袖子上,突然侧过身,往小胡同里跑去。 王南山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在胡同里拉住了他。 王南山的手一碰到安醇的手,安醇就陡然尖叫起来,剧烈地挣扎着。他凄厉的声音从胡同里传了出来,刺得夏燃心头一跳,皱紧了眉头。 她原地转了一圈,骂了一句什么,忽而提步冲进了小胡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5章 你总是心太软(3) 夏燃冲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胡同又脏又臭,两个人影在七八步外缠在一起。王南山从后背搂住了安醇,拿出哄女儿的那一套安抚安醇,安醇却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尖声大叫得自得其乐。 眼见着安抚将以失败告终,王南山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哄孩子这方面不如老婆有一套,又何必用己之短对敌之长呢,干脆用暴力把安醇往外拖,想要强行塞上车送回去。 对于一个保镖来说,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人全须全尾的回去就算是完成了一半任务。 可是安醇是一个非常麻烦的客户,摸不得,急不得,只能靠哄。如果使用暴力更无异于火上浇油。 果然,安醇变本加厉地喊了起来,声音又尖又细,仿佛一把刀子刺进了耳膜里,听得人心惊胆战。 王南山被安醇喊得头皮都炸了,焦急万分地想要掏出手机给安德打电话,夏燃忽然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从他手里抢人。 这个刚刚还死活不肯答应安醇手牵手做朋友的外卖员此刻怒火冲天地对他吼道:“你他妈对他轻点!” 王南山愣在原地,伴随着安醇三百六十度环绕无死角的尖叫,他的火气也一点一点地冒了起来。 “别多管闲事!滚!” 王南山拉住了安醇的胳膊,想要将他拉回来,夏燃并不相让,拉住了安醇的另一只胳膊。 安醇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声音骤然变调,带着哭腔喊了一句:“疼!” 夏燃立刻松了手,王南山趁机将安醇拉了过去,一手箍住他的腰,把人往胡同口拖。 安醇胳膊的危机解除,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似的,拼命地扒着王南山胳膊,想要挣脱。 王南山的胳膊坚实有力,像一条栏杆似的挡住了安醇逃生的路。 安醇挣扎不得,悲从中来,终于呜呜地哭起来。 听起来十分委屈。 夏燃一听他的哭声,脑子一热,再次冲了上去。 王南山看到夏燃的身影又不折不挠地蹿了过来,立刻换了一个手把安醇搂住,专心致志地应战夏燃。 夏燃的手甫一贴上王南山的胳膊,王南山便灵活地绕开了,手快速地翻转,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夏燃的手却像游鱼一样迅速地往令一边撤了几厘米,同时由掌变拳,下意识地往王南山胸口一砸。 王南山勃然变色,整个人欺身向上,拼着被打一拳也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多管闲事的送外卖的——反正这小瘦子也没有几斤几两。 谁料夏燃的力量竟不似她这副身体一样精瘦,那一拳落在胸口上,居然让他的一阵闷痛。王南山怒火交加,当即一手箍住安醇,另一手一脚和夏燃较量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拳脚交替,漆黑的小胡同里响起阵阵沉闷的撞击声。 安醇被勒得喘不过气来,细声痛呼:“放开我……” 他虽然长得高瘦,但此刻被王南山抓在手里,竟像个细弱的猫似的。 夏燃听到这一声,气得大骂道:“有你他妈这么保护人的吗?你要是敢伤了他……” “滚!”王南山粗声粗气地大喝一声,趁她分神,果断出肘,撞在夏燃的肋下,疼得她闷哼一声,倒退几步。 妈的,果然是个硬茬子。 夏燃捂住肋下揉了揉,抬头就见王南山拖着安醇已经走出了胡同,像个满载而归的悍匪,意气风发地往那辆老年代步车走去。 卧槽我还不信了! 夏燃追了过去,飞起一腿,直指他的后心,结实有力的腿挥出一阵劲风。 王南山听到背后风声呼呼,立刻胳膊夹着安醇,原地转了个半个圈,避开了。他带着这么一个大活人,竟像个游蛇一样灵活。 夏燃不信这个邪,再要出手,安醇忽然仰起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喘不过气!” 王南山这才把手略微松了松,安醇立刻像一滩泥滑了下去,抬起朦胧的泪眼对着夏燃举起了求助的手。 “夏燃!” 他喊完就是一顿猛咳,干瘦的身体在王南山手里抖个不停,面冷心也冷的王南山终于意识到不对,把安醇提起来一看,发现他的脸红如血,连眼睛都闭上了。 王南山的小手顿时慌慌张张地彻底松了。 他被告知安醇有些小毛病,不能受刺激,但谁他妈告诉他这么严重! 夏燃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人捞了起来,飞速地往后一退,终于将安醇拉到了安全范围内。 安醇惊魂甫定地抓着她的胳膊就不放了,一边倒着气一边哭。 人都成了这样,夏燃再也不能扔着不管了。她一肩扛起了这个玻璃心玻璃身的小主儿,柔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他再来我就揍他!” 王南山危险的视线在夏燃身上一扫而过,那眼神明明白白地说着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夏燃没理他,她肋下被砸的那一下隐隐作痛,小心地倒吸了一口气,继续哄道:“我陪你一会儿,然后送你回家好吗?” 王南山威胁似的往前一步,夏燃马上带着安醇后退一步,一手做停止状,警告道:“你再走一步,可别怪兄弟管不住嘴在安德面前说两句。你丫的一个保镖要把人弄死才算完成任务吗?他今天要是被你吓到,你就等着被安德收拾吧!” 王南山被戳中了痛点,横眉重重地瞪了她一眼:“都怪你多管闲事!安醇过来!” 安醇被他一吼,反而整个人都贴在了夏燃身上,哼哼道:“我不要他,哥哥非让他跟来。我要跟你在一起。” 王南山:“……” 夏燃:“……” 夏燃拖着安醇往一边走,王南山像个黑脸金刚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夏燃十分无奈,只好回头对王南山比了个口型:“我送他回去,你滚!” 王南山提起了拳头,愤愤不平地止了脚步,职责所在,却并未离开。 他回头开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夏燃。 夏燃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安醇的情绪才再次平静下来,他眼中还泛着泪光,看起来水汪汪的,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惑,问:“你喜欢我的吧?我能感觉出来。可你为什么总想丢下我?” 夏燃立刻举手发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没人想丢下你。” 她生怕安醇再往别的方向想,便抚摸着安醇的后背,拼着肉麻补充了一句:“我们都喜欢你。” 安醇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谁知夏燃下一句说:“但是你哥实在不是个东西。” 安醇愕然半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夏燃白了他一眼,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能说你哥是吧,我就说!你哥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安醇一脸懵逼,夏燃气呼呼地挥了挥手:“算了你不知道,你就继续当个小可爱吧!” “不!”安醇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你们总把我当孩子,我不小了。” 夏燃挑眉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赤裸裸的轻视让安醇浑身都炸了毛,气了半天,终于憋出几个字:“别这样!” 夏燃不知道哪根笑筋反应不正常了,听到这没有任何效力的警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子算是完全破了功,强打的铁石心肠已然碎得七七八八,却仍然不肯认输,垂死挣扎道:“我脾气不好,哪天你惹我不痛快,我就揍你!把你的小脸都打花了。” 安醇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对此毫无反应,反而兴高采烈地说道:“你要跟我做朋友吗?” 夏燃愕然,心道这小王八蛋果然不傻,这都能听出来我心软了。 安醇得意洋洋地拉起夏燃的胳膊,高高兴兴地拉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最后竟然望着人烟稀少的街道,一心一意地发起呆来。 跟个现代版的林妹妹似的。 夏燃碰了碰他胳膊,下巴往不远处的电动车点了点,建议道:“我送你回去?” 安醇看了一眼那辆熟悉的电动车,面露喜色地跑了过去,兴奋地冲着夏燃说:“我可以骑吗?” “不行!”夏燃不容置疑地将头盔扣到他脑袋上,往后座上一指,“快上去。” 安醇并不纠缠,熟练地爬到后座上,熟练地将手插进夏燃的兜里,熟练地搂住了夏燃的腰。 夏燃:“……算了。” 她带着安醇骑上了车,上了马路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安醇住在哪里,正要开口问,就突然见王南山站在车前,朝她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似乎想让她跟着走。然后他就愤然地钻进了代步车,看起来很想把夏燃干掉,却又不好动手。 不管王南山多厉害,在安醇这一战上,夏燃领先一程。 她跟在老年代步车后面,盯着车屁股后面的hellokitty,心情好了很多。 连带着容忍性也高了不少,连安醇偷偷地捏她腹肌的动作都忍了下来。 她能感觉到安醇的心情似乎不错,便在她为数不多的鸡汤里挑挑拣拣地拎出一桶来,试探性地说:“安醇,人这一辈子很长,咱们要往前看,不能总沉浸在过去的事里。” 这话一出,不管安醇有没有听进去有没有听懂,夏燃首先感觉自己把自己插了一刀。 忘了过去什么的都是个屁啊,她自己都做不到。 夏燃心中涩涩,闭了嘴,想换一种口味的鸡汤给安醇试试,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安醇这小兔崽子把整个身子都贴到她后背上,两手隔着衣兜的布料握在了一起,紧紧地搂住了夏燃的腰。 他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紧张地问:“你说什么?” 夏燃猛然意识到这小王八蛋敏感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于是很识相地闭了嘴,打算当个哑巴把人先送回去,谁知安醇将她抱得更紧,夏燃被迫直起腰来,手差点离开车把。 她赶忙道:“哎别别,握不住车把了。” 安醇的手缓缓松开了,并且缩了回去,讷讷问道:“你知道了什么?哥告诉你什么?” 夏燃没有答,安醇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没有再问。 安醇的反应,让夏燃感到自己操之过急了,便自行找补道:“哎,我说我自己呢,你哥这个王八蛋调查我的过去,把我气的啊……” 安醇猝然打断她:“不要说话!” 安醇的身子忽然往后退了退,原本紧紧相贴的身体拉开了两指宽的缝,冷风趁虚而入地灌进来,让两人几乎同时哆嗦了一下。 然后安醇就保持这样泾渭分明的姿势一路回了家,再也没有抱过夏燃。 就像是夏燃身上特别烫,他摸一下就会把手烫出一个水泡,于是就不敢摸了。 如此显而易见的抗拒,让夏燃很不适应。 安醇默默地走进小区的大门,头都没回。 夏燃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失落,刚想叫住安醇,就见王南山开着那辆拉风又骚气的老年代步车,堂而皇之地进了小区去。 夏燃毅然决然地骑车欲紧随其后,被保安一挥手拦住了。 “外卖一概放在门口,我们送进去。” 还有这种操作? 夏燃震惊地看着扬长而去的代步车,质问道:“他怎么可以进去?” 保安连眼皮都不屑翻一下,双目无神地看向了别处。 夏燃只好收起满心不甘,掉了个头,目光搜寻着安醇的背影,却发现人已经看不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6章 达成(1) “回来了?”安德笑着朝安醇走去。 安醇默不作声地解开大衣的扣子,刚想往大衣架上挂,安德已经接过衣服挂了上去。 他随意地说道:“今天玩得怎么样?夏燃态度好吗?不好也没关系,多试几次她就会心软了。”再一回头却发现安醇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了?”安德脸上笑容不变,伸出手想要摸摸安醇的头发,安醇往旁边一躲,继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这副神情…… 安德脸色顿时一变。 “安?”他不确定地问。 安醇没有回答。 安德感到不可思议,他没从王南山那里听到异样的情况啊。他上下打量了安醇一番,仍是不敢相信。 他迟疑地走上前,试探地伸出手搭在安醇的肩膀上拍了拍,并趁机找好了站位,准备安醇一有不对劲,他就从后面抱住他。 安醇却忽然推开了他的手,把头上的帽子重重地往地上一摔,大声说:“你告诉别人!” 安德一愣,避重就轻地答:“什么?你生哥哥的气了?” 安醇猛然退后几步,呼吸急促,断断续续地控诉道:“你告诉夏燃,她都知道了,会嫌弃我的。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安德哑口无言,正拿不住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撒谎还是坦诚,就见到安醇弯下了腰,手捂在胯骨上,身体摇摇欲坠。 他眼眶泛红,艰难地大口呼吸着,可氧气似乎不太够用,喘了几口气后,连脸都开始泛红了。 安德心叫不好,安醇又要犯病了,便赶忙冲上去抱住他,抚着他的后背顺气,慌乱之下选择了坦诚:“是哥哥不好,别生气,别激动。放轻松,放轻松,没事的,不要大口呼吸,慢慢调整,来,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 安德默认的承认,让安醇胸膛里发出一声轰鸣,难耐地看了安德一眼,哐当一声坐在地上,往后一仰,躺下了。 因为呼吸不畅,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眼神痛苦地盯着安德的脸,嘴唇开开合合,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安醇别!是哥哥错了!”安德捧着他的脸说了这么一句,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跑到了书房,拿出一瓶药来,哆哆嗦嗦地往手里倒了一颗,就要往安醇嘴里送。 “吃了药就没事了,快张嘴,张嘴,安醇!” 安醇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的手推开,抗拒吃药,竟像是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我……没病……不病……不要……” 他痛苦万分地蜷缩起来,额头冷汗频频,打湿了地毯上的细绒。 “安醇求你了,快张嘴,你会被憋死的,快啊!” 安德强行将他扶起来,手卡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捏,安醇却将嘴咬得紧紧的,以至于脸颊的肌肉都开始痉挛。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了音的字:“没病……我可以……上次……好了……” “不!张嘴!” 安德愤怒地加大了力气,终于把安醇的牙关撬开,把药片塞了进去。可不曾想,他稍微一松手,安醇就把头一歪,药片混着口水从嘴角淌下,落在了地摊上。 他开始不住地咳嗦起来,剧烈发抖。 “安醇!” 安德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抓着安醇的领口将他拉了起来,满眼痛色地恳求道:“快吃药!你别吓唬哥!” 安醇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觉得非常累,可还是潜意识地闭上了嘴,防止哥哥再给他喂药。 他没有病,他想。他不想吃药了。 安德眼见安醇的呼吸越来越急,脸色由红转青紫,已经是万分紧急。 他扬起了手,目光凶狠地看着安醇的脸,忽然重重地在他后颈上砍了一记手刀。 安醇的意识骤然黑暗,再次睁眼时,发现他已经躺回自己黑暗的卧室,只是浑身发软,眼皮异常沉重,如果不是意志力强撑着,他肯定会再次陷入沉睡。 安德的脸很快出现在他视野里,焦急又恐慌的模样,让安醇有些恍惚。 他摸索着抓住哥哥的手,喃喃道:“没有病,不要吃药了。我没有病……不要这样……” 安德神情一怔,突然低头将脸埋在他的手里,浑身颤抖道:“睡吧,睡吧,睡醒了就不害怕了。” “不要……我没有病……呜呜……”他的意识无力地挣扎了几秒,终于敌不过强大的药性,再次陷入深沉的梦中。 幸好药物的剂量不多,还未天明安醇就再次醒了过来。 他无意识地呻吟出声,立刻惊动了他身边倚着墙打盹的安德。 安德凑近他,关切地摸着他汗湿的头发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安醇面露悲伤的望着他,哑声开口叫了一声哥。 这一声缠缠绵绵哀愁甚多的哥,听得安德心都要碎成八瓣了。 为什么他的安醇多灾多难,饱受折磨?为什么这些痛苦不能分担给他一些呢? 他埋首痛思片刻,哽咽着道歉:“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咱们以后不出门了,就在家里待着好吗?” 安醇摇摇头,脖子微微扬起,手肘撑着地毯,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 他靠着墙壁,目光深深地望着面前占满三面墙的书山,说:“哥,我没有生病,你相信我。我只是,只是,创伤……” 他的头软趴趴地耷拉下来,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想这样了。我只是太紧张了,没有哮喘,没有心脏病,没有脑血管病。我的大脑也没问题,对吧!” 安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心里涌起莫大的悲哀。 “我很努力让自己忘记,可是需要时间,我想交朋友,我喜欢夏燃,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他的眼泪簌簌落下,挂在尖瘦的下巴上,模样十分无助又可怜。 安德抱住了暗自落泪的弟弟,提起一口气,用力地说:“没有!那件事我谁都不会说的!你放心!” 安醇慢慢地偏过头看他,目光充满了迷茫和怀疑:“没有吗?” “没有!”安德斩钉截铁地说,捏着安醇的肩膀,眼神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发狠。 “那是咱们的秘密,谁都不说,哥哥答应你,永远不告诉别人。这样好吗?” 他定定地看着安醇,强迫他看着自己:“别怕,没有人会知道的,连夏燃也不知道。” 安醇还是不敢相信,喃喃道:“那她为什么说,忘记过去……” “我告诉她的都是一些小事。” 安德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撑着额头,满心疲倦地解释道:“是哥哥不好。我和她说了你小时候的事,你是怎么长大的,父母为什么离开我们。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她对你好一点,不要动不动对你发火。” 安醇这才放下心来,一口气松到了底,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好,她不知道就好。” 安德扶着安醇再次躺下,看到他的神色趋于平静,又看着他把饭吃完,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家门。 他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交代了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开着车出了门。 …… “哎你好,外卖马上就送到啊……”夏燃随手按下接听键,一边留意路况,一边随口说着。 电话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我是安德。” 夏燃愣了愣,满脸笑意如同被大风刮起,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冷冷道:“哦,是么。” “别挂!”电话那头的安德似乎有些着急,“我在广茂商厦楼下等你,关于上次的事我希望跟你解释一下。” “没空没兴趣!”夏燃猛地按掉了电话,骂了一句傻逼继续骑车送外卖。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被一辆迈巴赫跟上了,那人不住地在她后面按着喇叭,吵死人了。 夏燃回头一看,见是安德,立刻火冒三丈。 这他妈安家人就会这么一招是不?刚打发了一个弟弟又来一个哥哥! 如此被跟了两单,她再也忍不住了。 安德又不是安醇,夏燃没那么多顾忌,她趁着手头没单的空隙下了车子,撸起袖子就冲后面刚刚停稳的黑色轿车走了过去。 她走到车窗边:“我草你……” 安德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手边的一个小手提箱,并在夏燃愤怒的视线中将搭扣打开了,红色的纸币摆满了整个箱子。 “卧槽!”夏燃怔住了。 安德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迫不及待地说:“这是十万,定金。如果你能陪安醇半年,还会得到五十万。这只是底薪。如果你做得好,再翻一倍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眼窝很深,目不转睛地看人时,总天生自带深情。 可这次他眼中的光充满了按捺不住的疯狂意味。 他等不及了。什么细水长流温情攻势徐徐渐进,全他妈见鬼去了。 他要夏燃马上答应自己,完成弟弟交朋友的愿望。 而夏燃第一次见那么多钱,眼睛都被那一排红色晃晕了。 她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才敢相信。 之前虽然已经被安德利诱了一次,但是嘴里说说和亲眼见到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吗?这十摞厚厚的大钞已经占据了她所有思域。 所以说女孩子就要富养,要不然就得跟夏燃一样见到十万块钱就走不动路了。 夏燃很没出息地咽了一口唾沫,万分艰难和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上面移开,想要摆出一副不惧强权不恋钱财的正义之脸,可心中却伸出了无数双罪恶的小手,拼了命地抓向装满大钞的保险箱。 她翻翻箱底,把前二十几年的志气全都找了出来,才忍住冲动,无力地挣扎道:“我他妈送外卖送的好好的……” “你送一年外卖也不会有这些钱。“安德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自我麻醉。 “你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做很多事。改善生活,接济亲友,你还有奶奶,你不想让她过得好一点吗?” 夏燃一听到奶奶这两个字,如同被人抓住了软肋,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间低矮的破房子,门口挂着耻辱圈的灯泡,逼仄又黑暗的室内,冬天永远暖不过来的被褥,夏天驱散不去的热气,被各种疾病困扰的奶奶…… 夏燃猛地看向了被随意扔在车座上的十万块,心里悲哀地想到,排除所有因素,她真得需要这十万块。 安德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送外卖的工资能有多少,能有一万吗?看你的样子,应该赚不了这么多吧。你辛辛苦苦地工作一个月,风里来雨里去,连一天也不舍得休息,赚来的钱却不能帮奶奶改善一下生活,也不能让她住在好一点的地方。” 夏燃勃然变色:“你他妈住嘴,你再调查我……” “对,我就是调查你!”安德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完全没有了上次克制有礼的模样。 夏燃有些诧异地看了安德一样,心里有些吃惊,这傻大款受了什么打击,不会是疯了吧? 安德不管夏燃怎么想,他微蹙着眉,拳头一松一握,喃喃道:“我想把弟弟交给你照顾,不查清楚我怎么能放心?这有错吗?” 夏燃从鼻子里嗤笑一声,抬步欲走,安德抓住了她的胳膊,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如果你因为这件事生气,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也请你理解,我调查你并没有恶意。我查到的事会烂在肚子里,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如果你担心这件事,在合同里单独列出一条,标明危害和赔偿的事宜。你觉得呢?” 夏燃撇了他一眼,冷漠地说:“我虽然缺钱,但是这钱来路不正……” 安德的目光变得十分古怪,继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说:“这钱来路再正不过了。是我从银行里提出来,心甘情愿地送到你手里的。夏燃,你觉得我哪里还不够坦诚?” 夏燃哼了一声,却没再动作。安德放开了她,后背倚在车身上,光可鉴人的漆面映出他苍白又颓废的脸。 他微微合上眼皮,几近哀求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帮帮我好吗?” 夏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安德后背僵硬又突兀的弧线,突然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个男人也挺可怜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多着去了。没腿没脚的人数以万计,穷的连馒头都吃不起的人多如牛毛。若是连他这个随随便便就能甩出一百万收买人的大款都觉得可怜,那剩下的人不得天天哭天抹泪的嘛? 所以夏燃扬着脸望了一会儿天,自觉心坚似铁了,才面对安德说:“你弟弟情况这么复杂,得先给我买个保险吧!” 安德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夏燃矜持地把手伸到车座上,拿手指头戳了戳最上面的一捆百元大钞,嘀嘀咕咕地说:“是真的吧!”,安德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他说:“当然是真的,签了合同,你马上就可以把钱拿走。” 然后安德就在夏燃震惊的视线中,从箱子底下翻出三份合同来,丢在夏燃手里,面带微笑说:“慢慢看,没问题就签个字。” 明显早有准备啊!夏燃顿时觉得自己再次被算计了。 特别是安德收走合同时那个想笑又憋着的样子,仿佛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棍棒似的狐狸尾巴。 卧槽,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她有些苦闷地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7章 达成(2) 夏燃看着安德扬长而去的车屁股,揩了一把鼻涕,愤慨地骂了一句:“有钱了不起啊!”然后赶紧抱住保险箱,溜到自己的坐骑旁边,她就像是做了贼似的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有时间留意她,这才把箱子一股脑地塞进了保温箱。 然后,她第一时间找到最近的银行,把钱存到了银行卡里。 夏燃走出银行时,脚下跟踩了棉花一样发虚,望着前面熟悉的马路熟悉的行道树熟悉的店铺,竟有些陌生起来了。 咱有钱了。 她想。 她站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步履匆匆的行人和时不时呼啸而过的汽车,咧开嘴,露出一个无声的开心的笑容。 十万。 她捏了捏兜里的银行卡。 还只是定金,以后还有更多的十万。 夏燃的嘴快咧到耳根下了,像个傻子一样笑着盯着路过的细腿大波浪卷美女,吹了一个流氓哨。美女鄙夷地瞪了她一眼,脚底长了小翅膀似的飞快地跑走了。 美女走出好几米后还觉得不解气,愤愤地回头骂了一句:“臭流氓!” 臭流氓夏燃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一称谓,插着兜一步三晃地下了台阶,慢慢悠悠地打开手机,开始接单。 她的心情像一只飞彩斑斓的大风筝,在湛蓝又寒冷的天空上飘了一天,到夜幕降临之时,还没落地呢。 有钱竟是这么愉快,啧啧啧,真爽。 下了班以后,夏燃一路哼着歌小跑着回家,把屋门一关,又检查了一遍窗户已经关好了,这才往乔女士身边一坐,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朵边上,小声道:“奶奶,我有钱了!咱们马上就住大房子!” 乔女士听到这话,首先想到的就是夏燃干什么打家劫舍的勾当了,法令纹和眼纹同时耷拉得老长,拿起鞋底作势要打,却听夏燃眉开眼笑地说:“那傻大款让我照顾他弟弟呢,给了我这个数。” 她比了十个手指头,得意洋洋地等着奶奶的夸奖,乔女士的手缓缓放下了,表情凝重地想了片刻,问:“他给你这么多钱干什么?你不是被人给卖了还不知道呢?” 夏燃长长地哎了一声:“看您说的,他要是想卖我,我早就揍他了。奶奶你放心吧,这事我考察过了,没问题,就是帮他看孩子,哦,就他弟弟安醇。那小兔崽子好糊弄着呢,我都哄了他好几次了。” 夏燃怕奶奶担心,故意把这事说的轻轻松松,仿佛这钱是白拿的,大款都是傻子。但就是这副态度让乔女士更加担忧。 乔女士过了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日子,想什么事情总离不开那一亩三分地,有一套自己的成熟的种地观。 夏燃还没干活就收了这么大一笔钱,就类同于没撒种没施肥就结出一大片高粱玉米。这在乔女士朴素的种地观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这片高粱玉米是别人地里长得! “你是不是偷东西了!”乔女士急的从床边站了起来,手贴上夏燃的裤兜就要往里面伸,“快拿出来!咱穷不要紧,可不能偷啊!” “奶奶!”夏燃捂着裤兜往旁边一跳,看起来有些震惊,又有些生气,“我没有偷没抢,真是他给我的!您怎么不信呐!我是这样的人嘛,真是的!” 夏燃拿脚勾过来一个马扎,气呼呼地往上面一坐,过了半晌见奶奶还站在昏黄的灯下担忧又伤心地看着她,气散了一大半,压着火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正路上来的钱,我绝对不会要。” 乔女士轻轻地坐在床沿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 灯光将乔女士佝偻的身影映在墙上,她花白的头发,抿住的嘴,让夏燃看了心里发酸。 她把马扎往床边靠了靠,头蹭着奶奶的膝盖说:“奶奶,您信我成吗?已经走错过的路,就不会再走了,要不我不跟傻逼一样了吗?您也别整天为我担心了,多学学郝婶他们,还有那些老太太们,没事跳跳广场舞,要不逗逗孩子,算了,我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面墙上呢,您先逗别人家的也行。我看郝良才也快成事了,您等着逗他孩子还快点。” 乔女士看了她一眼,幽幽开口道:“享不了那个福啊。” “怎么享不了?”夏燃抬起头,“咱现在有钱了,过几天我就找个房子,咱搬出去住。您要是不愿意住得太远,我就围着郝良才他们家附近找,这样您找郝婶说话也方便。” 乔女士还想说什么,夏燃又巴拉巴拉地畅想了一通。 “到时候我还得给您买个按摩椅,买个大床,再买个电视机解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叫外卖,这样您不就可以坐家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嘛。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既然接了这活,肯定好好干,争取让大款再给我多打点钱。奶奶,咱的生活肯定越来越好,信我吧!” 夏燃握着乔女士的手,目中闪动着希望的光芒,仿佛美好未来已经触手可及。 乔女士不忍心在此刻打断她,只好按下心头的不安,拍拍她的手说:“你有分寸就好。你好就行了,我住这里还行……” 夏燃却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顾乔女士的反对,当天晚上就抱着手机开始找房子。 她一晚上基本上没睡觉,收藏了十几处出租的房子,等着一有时间就联系中介去看房。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着奶奶搬出这里了。 安德第二天又打了电话来,说他还有些东西要准备,让她先处理原工作上的事,了结后再联系他,夏燃一口应下了。 既然决定好好对待这份工作,夏燃立刻跟公司提了辞职。经理人还不错,很痛快地答应了,但是前提是要招到人顶替她。 这个结果夏燃没什么好说的,她负责的区域毕竟还要人送餐,所以就安下心来又送了几天外卖。 也是她走了大运,还不到一个星期就招了新人进来,她轻轻松松地把工作交接给了那人,辞职回家。 她给安德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安德却说没准备好,让她等两天。 夏燃求之不得,趁着这段时间把出租的房源都看了一个遍,最后看上了一间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这房子离郝良才家只有半条街,附近就有菜市场和超市等便民设施,而且还是一楼,腿脚不好的奶奶可以方便出入。这么看来,这个房子可以打一个满分了。 不过租金比夏燃的预期高了一点,但是她担心再也找不到比这还合适的房子里,当即拍板租下了。 接下来就是搬家。 那间藏在破落棚户区的房子里根本没什么搬的,依夏燃看,东西通通买新的! 乔女士自然不乐意,还要怪夏燃大手大脚乱花钱。她恨不得把那个用了好几年的尿盆都拿到新家里,被夏燃抱住大腿装了好一会儿哭才劝住了。 乔迁新居的第一天,夏燃邀请郝良才一家人过来吃饭,还没到饭点他们就全来了,郝婶帮忙做饭,郝良才和郝叔跟夏燃说话,本来就不算大的屋子很快被热乎乎的人气充满了。 上了饭桌,郝叔比夏燃还要感慨,菜还没上全呢就要喝酒,偏偏他酒量浅的令人发指,一杯底的白酒就能把他撂倒。可他不信这个邪,硬是一口闷了半杯,又喝了一杯啤酒,这下子好了,看人的时候眼睛都对不准焦距了。 他拉着夏燃就开始胡扯。 “你这孩子,小时候那么不是个东西,没想到长着长着又正回来了!哎,可惜我家孩子看不上你啊,来,干一杯!” 郝良才赶忙把他爸手里的酒杯抢了过来,讪讪地低下了头:“爸,你喝多了,快吃菜吧!” 郝叔慢悠悠地看看自己的手,忽然一拍巴掌喊道:“臭小子,还敢抢你爹的酒,拿回来!” 夏燃听了这话倒是没介意,反而笑呵呵地举起了酒杯,一双长长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露出一颗小虎牙。 她不由分说地把郝叔的酒杯又抢了回来,重新塞到他手里,说:“郝叔说的对,我以前确实挺不是个东西的。就凭您当年去县东面的河沟子叫我那一回,您今天说什么就是什么。” 郝叔眉开眼笑地喝了这一杯,刚想再来一杯,郝婶正端了菜过来,菜都来不及放就去夺郝叔的酒杯。 “别让他喝酒!郝良才你快看着你爸!” 郝良才得了母上大人的懿旨,便立刻站起来先抱住了酒瓶子,对夏燃说:“我爸不能再喝了,他一喝醉了就胡言乱语,你别听他的。” 夏燃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把杯里的酒喝完,眼角含笑地看着郝叔和郝婶的抢酒杯大战。 又闹了几分钟,菜终于齐了。乔女士端坐主位发表了简短的演讲,先感谢了郝良才一家人的照顾,没想到立刻被郝叔郝婶七嘴八舌地顶了回去,怪她客气,乔女士被打断以后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夏燃察言观色马上把话接了过去。 “吃饭吧,又不是不认识,一边吃一边说呗!” 于是筷子勺子碗碟齐齐奏起乐章,伴随着饭菜喷香的热气,每个人都笑得非常开心。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郝婶和乔女士临时组建了中老年妇女交流群,对郝良才的女朋友交换了看法,但是还未达成一致意见。 而郝叔,郝良才,夏燃则坐在一边看电视,随口聊一些工作上的事。 郝叔问夏燃怎么赚的钱,却没得到回应,便回头看了夏燃一眼。 夏燃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倾,看着电视上说相声的两个胖子,不时笑两声。 她的头发比郝良才的还要短,挺翘的鼻梁,长长的眼尾,勾起的嘴角,构成了一副优美的侧颜剪影。屋里暖和,她就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款毛衣和黑色单裤,弯下的脊背把毛衣撑出坚硬流畅的弧度,修长的腿延伸向前方,脚尖随意地点着。 郝叔本来就不甚清明的视线被强制聚焦起来,认真地看着夏燃,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真像啊。” 夏燃听到这句,回头冲他一笑,随口问道:“像什么?” 郝叔趁着郝良才在看电视,再次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酒后意味深长地说:“像你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8章 杯中往事 夏燃眯起眼睛,举起酒杯和郝叔碰了碰,无所谓地说:“我是他亲生的嘛,当然像了。” 郝叔摇摇头,偷偷地指了指郝良才,说:“你看,跟我一点都不像。这臭小子,哎。” 夏燃轻轻地笑了笑,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她最怕有人说她和她爹像,因为她爹比她更不是个玩意儿。 更要命的是,她自己都觉得她的混蛋本质和她爹不愧是血脉相承,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郝叔喝得两眼迷蒙,忆起往事来,酒不醉人人自醉,半仰着头,又感慨了一句:“过了真快啊,你都二十五了吧,你爸把你妈领回家都这么多年了。” 夏燃没做声,郝叔便继续说:“你爸当年虽然很混蛋吧,但也是十里八乡最帅的混蛋了。哦,那个时候还不说帅,说俊。” 夏燃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意识却出奇的清醒,让她不由地怀疑起自己的酒量是不是完成了究极进化,怎么就喝不醉呢? 她把酒瓶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酒精度数赫然写着7。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郝叔,心说郝叔用这酒把自己灌醉了可真不容易。 郝叔把屁股微微抬高,手伸到后面搬着椅子往夏燃这边挪了挪,朝乔女士那边使了一个眼色,问:“你奶奶没跟你说过吧?” 夏燃老实地回:“知道个大概,我那个爹把大学生拐回来了嘛!” 郝叔抿着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哪那么简单,你妈是被人劫了,你爸英雄救美去了!” 夏燃吃惊地看着他,狐疑道:“不能吧,他还能干那种好事?” 郝叔说:“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爸亲口跟我说的,还挺得意呢!那个时候五河还挺乱的,你爹是那一片的小头头,听说有人在他地盘上闹事,就带着人拎着棍子去了,结果就阴错阳差的救了你妈。” “你妈长得多漂亮啊,他一看到你妈估计眼都直了。你知道你妈长得什么样吧,头发很长,还烫着卷,穿着白色套装,往人群里一站,说鹤立鸡群都不过分。你要是随了你妈的长相,就是个大美女了。” 夏燃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和郝婶聊得正欢的奶奶:“我没看过啊,有多漂亮?” 郝叔一听就乐了:“你个傻小子,你当然没看过了,你还没出生呢!反正就特别好看,你爸把你妈接到家里的时候,一条街的人都出来看她,就跟看明星一样。用你们小年轻的话说,你妈特别有气质,笑起来特别甜,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你爸被迷得不打架了,也不跟人抢地盘了,整天就围着你妈转。” 夏燃还是有些不理解:“你不是说我妈被人劫了吗,她得救了怎么也不回家?” “这话说起来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郝叔咽了一口唾沫,眼珠子比头顶的灯泡还亮,兴致勃勃地说,“你妈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你爹是干什么的,还以为真得碰上英雄,带着一帮小弟突然冲出来把她救了。就像大话西游上说的那什么,小姑娘不都迷这个嘛,说来了个盖世英雄,披着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你妈当时估计也是这个感觉。” 夏燃忍俊不禁地说:“郝叔你连这都知道,真时尚!” 郝叔不耐烦地打断她:“别打岔。哎再说你爸那张脸也坏事,要是个长得丑的,我估计你妈道个谢就走了。哎,真是命啊。你妈家里人都来接了,她还不走。走了十几天后又跑回来了,分配的工作也不想去了,非要跟你爸在一起。” 夏燃没想到自己未曾蒙面的妈竟然这么勇敢,不由得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 郝叔继续说:“你姥姥姥爷都气坏了,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抓了好几回人,你爸就带着你妈东躲西藏的,愣是没被抓到。你妈家里都是读书人,跟流氓的手段根本没法比,过了大半年见你妈还不死心,也就绝望了,放话说不认她了。” “你妈挺伤心的,想回去看看,结果你爸忒不是个东西,让你妈怀孕了,这下子人就走不了。你姥姥姥爷来了一趟,看了闺女一眼,只能答应了,仓促之间办了婚礼,我还去喝了喜酒呢。” 夏燃:“后来呢?” 郝叔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望了郝婶一眼,摸摸鼻子说:“后来,你爸就想从良了。谁家里有个那么好的媳妇还想着做流氓啊!但是想从良哪有那么容易,就算老大放人,仇家也不会放过他。你爸愁的整天皱着眉头,跟我念叨过好几次,说对不起你妈,喝醉了还拉着我说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让我照顾你妈,哎,真是,什么馊主意。我当年就会种地,也帮不了他什么,然后他就带着你妈又开始东躲西藏。我见过他们几次,没看出你妈受罪的样子,她看起来白白胖胖的,肚子越来越大,我还以为你妈会生个胖小子呢,结果生了个你。” 夏燃愣愣地看着郝叔,对刚刚听到的事有些消化不良。 郝叔叹了一口气:“你妈生你那天,你爸正好出门给她买东西,没料到被人堵路上了。唉,所以说都是命嘛。他拼了老命往医院赶,结果还是没赶上,去的时候你妈已经没了,就给他留下一个你。你爸当时那个脸啊,我现在还记得,额头上被人划了一刀子,血就顺着眼角往下流,眼睛通红通红的,跟疯了一样,几个小伙子都按不住他。护士把你抱给他,寻思着看到孩子该冷静冷静了吧,媳妇拼了命给你把孩子生下来,你不该好好看看她吗?结果他一手拎起你就往地上摔,要不是你奶奶扑上去接住了你,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摔孩子这一段夏燃听郝婶讲过,大概意思是让她心疼心疼奶奶,别出去惹事了。可是她当时热血上头,混蛋爹附体,根本听不进去,后来才品出里面的滋味来,知道奶奶对她的好。 只是奶奶对她越好,就越衬托出爹有多不是个爹。 父女不像父女,反而像是仇人。夏燃自记事起,她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混蛋爹高兴了,会把她叫过来打一顿,混蛋爹不高兴了,会把她吊起来打。要是赶上哪天他喝了酒,夏燃是不敢回家的。因为他神志不清时,有一次差点把她打死。 夏燃早就知道她爹恨她,他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本来心情好好的都会生起无名气来。估计是夏燃长得太像他了吧。 夏燃撇撇嘴,抄起白酒瓶子倒了半杯,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半杯。郝叔跟她碰了碰杯,说:“不管怎么样,人都死了,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夏燃笑笑,心想,对啊,反正你都死了。不管我跟你长得像不像,这世上有这样一张脸的人都只有我一个了,你爱高兴不高兴。老子反正挺高兴,活得挺好,没少胳膊没少腿得长到这么大,还赚了钱。哼! 她跟郝叔你一杯我一杯,把剩下的酒都喝光后,头终于有点晕了。 她拉着郝叔的胳膊拍了拍,郑重地说:“郝叔,我这人从小没爹,你要是愿意,我认你当个干爹,不愿意以后我也会孝敬你。你就当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管郝良才怎么样,咱们都是一家人。” 郝良才一听自己的名字,这才发觉自己被两个聊天群组孤立了,又骤然听到夏燃高声说了这么一句,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抢走夏燃手里的酒瓶一看,酒早就喝光了,桌上摆了好几个空瓶子,甚至连白酒瓶都空了。 郝叔拉着夏燃,两人笑呵呵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默契和了然。 郝良才气得拉开郝叔说:“爸!你自己喝就算了,还拉着夏燃干什么?” 郝叔还没来得及骂儿子,夏燃先不乐意了,醉醺醺地嚷着:“喝酒怎么了,我干爹想喝个酒都不行?咱非得喝!满上!” 郝良才眼见夏燃又去摸瓶子,拦在她面前,生气地说:“还喝呢,都喝完了,没了!” 夏燃笑嘻嘻地踢了他一脚:“没了你不会去买啊,咱有钱,买去!我有钱!” 郝良才:“……” 乔女士喊了夏燃几声,让她赶紧回屋睡觉去,夏燃不听,郝婶只好替乔女士过来赶人。 夏燃无视郝良才的愤怒,指着他说:“你媳妇一看就是个好媳妇,好好对人家吧!” 郝婶神情复杂地瞪了夏燃一眼,扯着她往卫生间走,没好气地说:“快去洗个脸醒醒酒,什么好媳妇,我看面相还是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49章 上岗第一天 在酒精的作用下,夏燃做了一个好梦。 她梦到了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母亲。 母亲穿着白色套装,站在老家那扇掉光了漆的破门前,朝她招招手,温柔地说:“快来吃饭吧!” 夏燃跑了过去,感受到母亲柔软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抬起头,看着母亲白皙美丽的脸庞,心中有所触动,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妈。” 可是母亲并没有听到,她回头朝着屋子里说了一句:“你也一样,快吃饭吧!” 一个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了夏燃一眼,皱起眉头,说:“怎么又弄得这么脏,又跟人打架了?” 一见到这个男人的刹那,夏燃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攥紧了,紧张地无法呼吸。 她猛地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自己手上沾满了泥巴,连衣服都被泥裹得看不出样式了。 糟糕!又要挨打了! 夏燃惊恐地想着。 可是男人只是将母亲轻轻地推到一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夏燃一眼。 他鼻梁高挺,眼睛长而有神,略微眯起眼看她的时候,神态十分迷人。 不是醉醺醺的,满脸通红的模样,也不是吸了毒以后骨头快要刺破皮肤的病态模样,更不是瞪着眼睛扬起手要打人的模样。 他虽然看起来威严,但是一点也不吓人。 然后他忽然伸手把她拎了起来,抱在了怀里。动作像多次重复过的那样熟练,一边骂她是脏猴子,一边用手扣掉她脸上的泥巴。 他抱着夏燃往屋里走,她的母亲揭开了用白布盖着的白瓷碗碟,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着家独有的味道。 温馨的,温暖的,让人舒服地想要溺死在里面的味道,就算有十万块,五十万,一百万都不想去交换。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那里有大风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哦,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我去你妈的歌!”夏燃愤怒地翻了个身,摸索到唱的起劲的手机,刚想往地上摔,突然想起来手机可是个好东西,再生气也不能摔手机啊! 她慢慢睁开眼睛,盯着手机看了几秒,视线渐渐凝聚,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安德。 她赶忙按了接听键,等候来自雇主的指示。 “夏燃,下午五点的时候来这个地址找我,不要迟到。地址稍后发给你。” “好!”夏燃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声,挂断电话,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滚了起来,目光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 卧槽,都中午了! 夏燃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不能接受自己辞职后竟然如此心大,睡到这个时间还做美梦呢。 “太颓废了,太放纵了。夏燃你有了钱也得好好工作,听到没有!” 夏燃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展开了严肃又客观的批评。 末了还不忘了点评一句:夏燃你可真帅啊! 她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奶奶不在家,便熟门熟路地往锅里摸去,果然找到了温热的饭菜。 夏燃开开心心地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打算提前去那里熟悉熟悉环境。 虽然提前了四个小时吧。 她下了公交车后,就打开导航往目的地步行,先是路过了那天和安德见面的小公园,又路过了貌似是安醇家的位置,最后停在一家咖啡馆前。 夏燃摸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地址,确认是这里无疑,就迈开步子往小公园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的建筑。从公园出来以后,她又围着安醇家的小区转了一圈,分别找到了正门和几个侧门的位置。 她还想进小区看一看,结果跟保安软磨硬泡了半天,人家也没让她进去,看来这个小区的安保工作尤其严格。 夏燃撇撇嘴,倒也没生气,小区里面住的估计都是有钱人,谨慎点也是应该的。 然后,她就在周围逛了逛,对照着电子地图上的标注,对这片区域的环境有了大致的了解,在脑海中建立起以安醇家为中心的放射状地图。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她看看手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和安德约定的时间,便慢慢悠悠地往咖啡馆走。 咖啡馆的左边是一家火锅店,右边是一家烧烤店,夜幕渐起,两家店开始进入繁忙的预备状态,隔着很远就闻了满鼻子的孜然味烤肉味高汤味。 夏燃走了将近半个下午,早就饿了,一闻到饭的香味,五脏庙顿时闹起了小情绪。 她揉着肚子想了想,最后停在烧烤店门口,打算进去买几串肉串先啃着,省得待会进咖啡馆灌一肚子苦咖啡,就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了。 然而她刚想推开厚厚的玻璃门进店,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哎呦一声,扭头一看,发现一个看起来有五六十的大妈正坐在烧烤店门口的地上,表情很痛苦,应该是摔了一跤。 大妈没急着爬起来,而是先把手里的保温桶检查了一遍,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有溢出来也没摔坏,这才骂天骂地骂缺德的小鳖孙往地上泼水,害得她摔跤。 她撑着地想要站起来,但是稍微一动就感觉腰上有一根筋像条棍子一样不肯弯曲,表情顿时又苦了几分。 她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方圆几米内只有夏燃这么一个活物,便对她喊:“哎小伙子,来扶我一把。” 她的普通话自成体系,语速又快,寻常人都听不清,但是夏燃跟形形色色的人群打交道次数多得去了,耳朵早就练出来了,还顺便从她骂人的话中听出了几个熟悉的词。 眼下听到大妈对自己求助,夏燃有些惊讶,仿佛大难临头一般,皱起了眉。 夏燃指了指自己,问:“我?我可没推你。” 大妈嘶嘶地抽了几口凉气,说:“没说你推我,快来扶大妈一把,腰疼的起不来了。” 夏燃犹疑地迈下台阶,站在大妈旁边,有些为难地说:“你不会想讹我吧,我可没钱。” 那大妈白了她一眼:“哪有空讹你,我还得送饭呢!” 夏燃谨慎地看了身后的烧烤店一眼,看到角落里有一个摄像头,便放下心来,弯腰把大妈扶了起来。 大妈果然言出必行,一站起来就想往前走,可惜腰实在疼的厉害,哎呦呦地叫了几声后,急的自言自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那小祖宗吃不了饭了。” 夏燃看她神色实在难受,都疼得冒冷汗了,便好心地建议:“您要往哪里送饭啊,不行我给你送过去也行,我以前干外卖员的。您还是先去看看腰吧。” 大妈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先说一句“小伙子看不出来你还挺好心”,但是马上又说:“这可不行,那孩子不会给你开门的。” 夏燃叹息一声,本想解释一句老子不是纯爷们,又一想没什么必要,便不以为然道:“这没事,您说个名字,我去跟他说一声不就成了。” 大妈拎着保温桶,纠结地说:“估计不成,他防人防得厉害,不见到我肯定不开门。” 夏燃有些意外:“这可就没办法了,要不你跟他说晚点送饭。” 没想到大妈又拒绝了:“送晚了他就不吃了,本来就瘦,再不吃饭可了不得了。” 夏燃干笑两声,心说这什么人啊,这么难伺候。 大妈说着又要强打精神去送饭,走出两步就疼得走不动路了,弯着腰撅着屁股僵在原地,急的都快抓狂了。 夏燃拦着她,看她疼得那样子便知道刚才摔得不轻,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说:“您要去哪里送饭啊,路不远的话我背你过去得了。” 大妈说了个名字,夏燃一听,正是安醇住的小区的名字,就说:“不远呐,那地方我也认识,我刚从那边走过来,你上来我背着你去吧。” 大妈一边道谢,一边弯着腰爬到夏燃背上。夏燃轻轻松松就把人背起来往小区走,速度竟然还不慢。 大妈忍着疼夸她说:“你这孩子身体好啊,身体好才好啊,吃嘛嘛香。” 夏燃嘿嘿地笑了笑:“可不是嘛,你拎着这一桶饭都不够我吃。” 大妈赞赏道:“能吃是福。吃得多,长得壮,力气大,这才好啊,庄稼地里的活都能干!那孩子要是有你的饭量,也不至于瘦成那样子。” 夏燃点点头:“您说的太对了。你孩子也该多吃饭,吃了饭才能长点肉。我有个朋友就特别瘦,看着都吓人。” 大妈说:“不是我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咱说话他也不听啊。” 夏燃哦了一声:“不是自己孩子确实没法说,要是自己的孩子,不吃饭打一顿就好了。” 大妈忍不住笑了起来,结果腰上的筋立刻疼得更厉害了。大妈只好把自己弯成了大龙虾,贴在夏燃后背上,往前面看了一眼,说:“就快到了,一会儿我跟小郑说一声,让你背我进去。” 夏燃嗯一声,走到了保安岗前,大妈趴在夏燃背上,拍了拍手里的保温桶对里面的人说:“小郑,我来送饭了。” 黑脸小郑刚刚面对夏燃还高贵冷艳,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多说,现在马上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了大妈一眼,惊讶地说:“您这是怎么了?” 大妈回:“摔了一跤,多亏这个小伙子把我背过来。” “哦,是吗?”保安偏着头看了夏燃一眼,感觉有点眼熟,还没想起是谁来,大妈已经开始催他开门了。 保安只好先把门打开,放人进去。 他看着夏燃的背影又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便又回到保安岗里烤手去了。 夏燃被大妈指引着来到了一座六层的居民楼前,问了在五楼,就背着大妈乘着电梯上去。 大妈嘱咐夏燃在旁边等着,可千万别让屋里那小祖宗看到,这才费力地按下门铃,等着有人来开门。 夏燃抱着胳膊倚在楼梯间门口,有些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毛病这么多,难不成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袋? 她听到门响,就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通过楼梯门上玻璃的反射观察对面门口的情形。 开门那人只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半个身子卡在门口,连脚都懒得迈出来,真是比小公主还矫情。 他揉着眼睛伸出手,正准备接过保温桶,动作却忽然一顿,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楼梯间的玻璃。 “那里有人!啊!” 那人吓得跌回屋中,一声比一声高的尖叫起来,把门口的大妈都吓了一跳。 大妈慌不迭地解释说:“是个送我来的小伙子,你别害怕。小伙子快出来让他看看,哎,别叫了。” 夏燃没等大妈叫她就自己走了出来,因为她听着那人第一句话就感到耳熟,再一听那尖叫声立刻藏不住了,拉开楼梯间门往前面瞅,透过半开的屋门,果然看到了坐在地上捂着耳朵尖叫的倒霉孩子安醇。 夏燃来不及再想,就跑过去推开大妈冲进了安醇家里,半跪在地上强行拽下了安醇的手,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一声:“我是夏燃!” 安醇被这声天外之音吓得差点翻起白眼,还是叫个不停,夏燃没办法了,只好任着他又叫了几声,耳朵里嗡嗡作响,感觉自己都快聋了。 她将手搭在安醇后背上,使了力气想按住他,结果他的后背抖得像触电一样,根本按不住。 夏燃只好在他背上胡乱地顺了两把,捂着自己的耳朵无奈地说:“你他妈睁开眼看看啊,我是夏燃。” 安醇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夏燃。 夏燃准备了一张笑脸,等着安醇露出意外和惊喜的神情,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安醇的表情十分冷漠,他们相距不足五厘米,她连他有多少眼睫毛都快能数清了,却有些看不透他那种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起来竟然有些凶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0章 留作业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潜在暗处的恶鬼盯住了,他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等着将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下。 夏燃身不由己地打了一个哆嗦,又自觉想多了,安醇这个小哭包除了哭还能干什么,让他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不得吓死他。 夏燃撇撇嘴,挥开想象力过于发散的思绪,对安醇说:“看什么看,不认识啊。别叫了,都把大妈吓到了。” 安醇神情还是未变,专注地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是你哦。” 他因为过度用嗓声音都哑了,夏燃没怎么听清,自顾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还不快起来跟人家道个歉,你哥没教过你要懂礼貌尊老爱幼吗?” 安醇一动不动,夏燃回头看了大妈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说的是他啊,哎,早说名字就好了,我认识他。” 大妈诧异地哎了一声,但显然脑子还没回过味来。 安醇的声音忽然在夏燃身后响起,依旧是发哑的像是刮痧的声音:“我们是认识的。” “对嘛!”夏燃拊掌叹息一声,“真是说上岗就上岗了,哎,我还得找安德呢。” 她对大妈说:“把饭放下咱们就走吧,我背你出去。” 大妈又哎了一声,迟疑地伸出手把饭递给夏燃。 夏燃接过饭往安醇手里一塞,转身就走出了屋门,弯下腰催促道:“快走吧,他没事了。” “等等!” 刚刚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小姐提起尊脚迈出了屋门,他脚上连双袜子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神情也不见勉强,反而玩味地笑了笑,问:“不急着走嘛,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大妈和夏燃一起回头看他,安醇很满意她们脸上层次不一的惊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见一面多不容易。” 大妈虽然有些纳闷,但是还是拖着病腰往前走了一步。 她为了少疼一点,一直微微地弯着腰,现在腰又酸又疼,十分难受,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说:“什么事啊安醇,下次想吃什么饭?” 安醇却根本都不看她,直直地盯着夏燃说:“安德找你有什么事?” 夏燃一言不发,表情复杂地看着安醇。 安醇撅起了嘴。他这几天身体虚弱不堪,现在嘴唇都没什么血色,门口昏暗的灯光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块块阴影,显得他更加苍白瘦弱。 他想要勾勾手指头让夏燃过来,但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去,转为扶着额头,小声说:“头怎么这么晕呢?” 大妈赶紧说:“准是饿的,快吃饭吧,多吃点,孩子你太瘦了。” 安醇撇着嘴看看手中的饭,用一根手指头勾起保温桶的提手,说:“我确实太瘦了,太弱了。李阿姨,我明天想吃糖醋鱼。” 李阿姨轻轻地啊了一声,刚想问怎么突然想吃糖醋鱼了,却被腰间一阵剧痛打断了。 竟是夏燃拽了她一把,把她拉到了身后,神情还有些惶恐。 夏燃蹲下身子,再次催促:“快上来,我送你出去,我还有事呢!” 李阿姨还想说什么,夏燃像是发了火地说:“快点!要不你自己出去!” 李阿姨尴尬地楞在原地,最后还是趴在了夏燃背上。夏燃立刻站了起来,用胳膊肘撞上电梯的下行键,等着电梯上来。 就在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夏燃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安醇。 她的视线从他没穿鞋袜的脚上扫过,听不出语气地说:“地上凉,快进去吧。” 然后都不愿意再看他的脸,径直上了电梯。 夏燃替李阿姨叫了车,看着车开走了,才拔腿往咖啡馆跑去。 其实时间还来得及,她慢慢地走过去也不会迟到。 但是她就是想奔跑,想把缠在心里莫名的烦躁和不安挥走。 可是安醇那个古怪的笑容却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脑中滚动播出,像一段播放不流畅的视频,越看越觉得诡异。 夏燃首先想到的不是安醇有问题,而是她自己有问题。 她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安醇不是安醇呢?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尖叫,又抬起头来,说了那么几句让人听了有些不舒服的话。 难不成有人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施展了一次魔术,把安醇换成了别的人吗? 就像是电视里表演的大变活人,红布一掀,漂亮性感的美女就能变成个男人。 这也太扯了吧,要是有人敢在她面前玩这个,保证会被她打死。 夏燃往自己胸口砸了两下,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可能是光线太暗,所以让她产生了错觉。 她奋力往咖啡馆跑去,经过烧烤店的时候,依旧闻到了肉串炙烤的香味,和混杂着香辛料的爆香味,可是却没什么胃口了。 算了,等着安德安排完工作再吃吧,正好拎一些回去和奶奶一起吃。 夏燃进了咖啡馆,刚想找个座位,一个服务员突然走过来,犹犹豫豫地打量了她一番,问:“你是夏燃吧,刚刚安先生说你来了就请你上去。” 夏燃稍微一愣,便跟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也是待客区,不过分成了许多半开放式的区域,用雕花的镂空红色木格子隔开。 夏燃一眼扫过去,没看到安德的身影,心里正纳闷着,就见服务员笑着说:“安先生在办公室里呢。” 她带着夏燃穿过待客区,又经过了吧台,里面有一个用咖啡色布斤包着头发的美女正在磨咖啡。 夏燃一看到美女就来了灵感:这个咖啡馆没准就是安德开的,万恶的有钱人。 她们最后走到一处用磨砂玻璃隔开的办公室前,服务员敲了敲门,说:“安先生,夏燃来了。” 安德走过来开了门,服务员就走了。夏燃走进办公室,一看到地上的东西,立刻吓了一跳,稍后又觉得很可笑,随口调侃道:“怎么这么多书,你还想再上一回学吗?” 地上有好几个纸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了一半的书,还有的书被拿了出来,乱七八糟地铺了一地,几乎没地方下脚,只有办公桌前留着一平米大小的自由活动区域。 安德迈开长腿,一步跨过地上摊着的书,站在了唯一的空地上。 他一手扶着桌子往书堆上看了一眼,挑挑眉,淡淡地说:“不是我要看,是你要看。” “什么?别别别开玩笑好吗?” 夏燃踢开脚边的书,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 “好端端的,让我看书干什么。我他妈连高中都没上过,现在考大学已经来不及了。” 安德微微一笑:“当然不是为了考大学。你需要多了解一些东西才能更好的照顾安醇。” 夏燃目瞪口呆。 现在把钱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她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难看。 夏燃:“不是,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看到书就困,初中毕业以后就没看过书。注意事项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说一遍我就能记住,再不济我记到本子上行了吧。” 安德摇摇头说:“我从商学院毕业,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很理解,也要学习,要看书。就当我们共同学习吧。” 夏燃:“……安醇他哥,你不再想想了吗?咱们非得这样吗?” 安德叹了一口气,望着铺了满地的书,幽幽道:“这些书我本来想跟别人一起看,希望能跟他一起教导安醇。但是安醇不接受,他只接受你。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他抬头看着夏燃,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又说:“你也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夏燃。” 夏燃恨恨地看着安德,心里骂道:王八蛋!这是把得不到胡清波的锅甩我身上了啊!你有本事自己把人追回来,欺负我一个穷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安德毫无道德负担地弯下腰,从地上捡了一本书丢给夏燃,夏燃伸手接住了一看,是一本连塑封都没拆的新书,名字还挺个性,叫窗外有阳光。 夏燃乐了,拎着书的一角说:“这不废话吗,窗外当然有阳光,还有雨,风,大冰雹,现在外面有星星有月亮。啧啧,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安德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怀着偏见和酸味的调侃:“这本书应该讲的是青少年犯罪的实例和分析。你没有任何基础,先把它当故事书看吧。” 夏燃灰溜溜地拆开了塑封,翻开书一看,好像还真是讲青少年犯罪的。 不过,让她看这个干吗啊,安醇难不成还是个青少年罪犯吗?进过少改所?娘哎,连她这样的人都没走到那一步,安醇更不至于。 她一边看一边咋舌,问道:“你打算让我读完这个讲给安醇听吗?我觉得还是别这样了,他估计得吓哭了。” 安德终于忍不住透露了一句:“安醇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他不是个孩子。” 夏燃:“当然不是孩子了,有快一米九的孩子吗,比我还高那么一头。” 安德忍无可忍:“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把他当孩子看,他会不高兴的。他希望和你做关系平等的好朋友。” 夏燃:“哦,那我装作跟他很平等行了吧。但是还是得照顾他。” 安德听这话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不能马上挑出错误来,只好另起话题,敲着手底的书说:“这几本书你这个星期就要看完,然后结合你对安醇的了解,每一本书写一篇观后感交给我,我也会把我看书的心得告诉你。安醇这几天还不能出门,你可以在家里看书,不用担心他找你。” 夏燃差点一头扎进书堆里:“他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跟我那个时候的班主任很像?还写观后感,我会写字就不错了,还写观后感,你太过分了吧!你就不能给我找个别的事干吗,比如安醇想要天上的星星,让我现在想想办法给他弄下来。” 安德摇了摇头:“no,他不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人间平凡幸福的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周五上架 更新一个多月,不出意外的话,这周五,也就是明天,本书就要上架了,今天争取早点下班,爆肝码字,准备明天更三章。 先感谢责编角大的关注,还给了那么好的推荐位,但是这书太不争气啦,我很抱歉,我还会努力的。 然后郑重感谢之前通过评论和投推荐票支持作者的小可爱,还有给角色笔芯的小可爱,也感谢默默收藏看书的小可爱,你们的关注和参与对作者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很希望上架后和你们的缘分不会止步,这本书的故事连一半都没讲完呢。 刚开书的时候,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定下了一个自认为可以实现的小目标,比如收藏破个百啦,均订破个十啦,为此也做了很多功课,不管是理论知识还是写作知识。但是现实是残酷的,马上上架了,目标的一半都没达到,_。看来不管做了多少准备,准备都是不足的,手残就是手残,还需要继续努力。 而且我现在才发现这本书题材可能太不讨喜。可是后期还有一堆更不讨喜的元素呢,黑到不见五指的世界,诡谲奇异的人心,让人发指的案件,舍生忘死的救赎,这些话题太沉重了啊,主角发糖也中和不了它们带来的苦味吧。读者本来想看轻松舒爽的现代言情,结果看了本书揪心不爽又生气,这么想想,我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挺对不起读者的……请接受作者的歉意(˙˙) 不过我还是不想改大纲,(w)hiahiahia,我也不知道怎么改,就这么写下去吧,就这样上架吧。 顺便给自己的旧书打个广告:想看轻松搞笑无厘头现代言情的读者,不用出门直接右拐,点击《我家的狗成精了》,免费正版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1章 做作业 夏燃舔舔嘴唇,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她明白安德对安醇的期望,同时也深知要做到有多不容易。 安醇连除了李阿姨以外的人送饭都接受不了,又该怎么面对全中国十三亿人口呢? 她叹了一口气,认命了。 看书就看呗,写读后感就写读后感呗,就跟谁十年前没看过书写过读后感似的。 她捡起安德又丢给她的书,随意翻了翻,这次书不是全新的了,里面还有不少笔记和划横线的地方,看来应该是有人看过。 夏燃突然很好奇这字是谁写的,为什么这么幼稚。 她想了想,坏笑着抬起头,刚想问问是不是安德写的字,看不出来啊,人长得衣冠楚楚,字写得像个小学生似的,真让人笑掉大牙了。 然而她一张笑脸对上了安德惆怅的神情。 安德摩挲着书角,语气淡然地说:“我怕我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到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该怎么生活下去?” 夏燃被他晦涩和不详的隐喻吓了一跳,赶忙道:“哎你别想不开啊,这不是还有我吗,我跟你一起看,一起教他,这都不是事……” 安德却没理她,卷着书角继续说:“不知道哪天就又被人撞了,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谁都说不好。” 夏燃怔仲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斩钉截铁地说:“行!我这周就把这几本书看完,你压力别太大,我跟你一起学嘛。哎我说,你不行就再找个女朋友,呸,男朋友吧,想开点。是这几本吗,还有别的吗?” 安德用下巴点了点另一本书:“还有这本,我随便说一说,不是说你。” 夏燃腹诽道:“王八蛋,不说我你跟我说干嘛,吓得老子快给你灌鸡汤了。这年头好用的鸡汤也少了,我这里也不随时都有备用的。” 她没好气地指着另一本书说:“这几本都没拆封,你还没看吧。我先看看,替你分担点。” 安德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迟疑地说:“这几本太简单了,我就没看。” 夏燃望着手里刚刚拆封的《窗外有阳光》,忽然觉得自己的共情能力太强了,总影响她的判断力。 她愤愤地指着书上的笔记,报复道:“这是你写的啊,字不咋样啊,哈,哈。” 安德将书拿起来,温柔地看着那一行行小学生体的笔记,说:“这是安醇写的。他写的东西你要仔细看,方便你了解他是怎么想的。” 夏燃:“卧槽!他写的?这些书他看过?” 安德点点头:“我们三个一起看,一起学习。” 夏燃:去他妈的一起学习吧,这都什么事啊。 夏燃望着满地的书,忽然觉得三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颓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他要看,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能跟我说一下吗?我要是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这活可能就干错了,到时候更麻烦。” 安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撂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 他觉得夏燃说的是对的,如果方向不对,使的力气越多离目的地越远。 可是他答应了弟弟,不跟任何人提起那件事。 他夹在弟弟和夏燃之间,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夏燃坐在地上,随手翻起别的书来,想要找找哪些有安醇做的笔记。 她都快把自己提的问题忘了,安德却忽然开口说话了。 他很慎重地掂量语气,拿捏字句,最后组织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为了自救,为了不做错事。” …… 夏燃揣着这句沉甸甸的话回到家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她脑中跳出一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她今天看到的安醇才是真正的安醇。 不过很快她再次把这样的想法否决了,她一厢情愿地希望安醇是她认识的那个样子,胆子小,有的时候一惊一乍,身体不太好,但是人不坏。 “唉!”夏燃叹了一口气,把餐桌上的饭都移走,又拽来一张舒服的椅子,准备开始她的看书大业。 她把九本书整整齐齐地排在桌面上,好像正排布某种神秘的阵法,然后就对着九本厚度不一的书发起呆来。 忽然,她看到桌子角上有一滴油点子,立刻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桌子这么脏,怎么配放书!我一定要把桌子擦干净!” 她乐颠地跑到客厅隔出来的厨房里,找到抹布用水洗净,胳膊夹着洗洁精,再次回到餐桌前,开始擦桌子。 先把书放到椅子上,然后在抹布上倒一点洗洁精,将桌子抹一遍。 完美!桌子散发着清新可人的柠檬味道! 还得加水把洗洁精擦干净。 夏燃向来是个行动派,马上起身去厨房接了一大碗水,往桌子上一泼,又把抹布洗干净,然后认认真真地擦桌子。 她好像突然患上了强迫症,脸上带着笑容把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然后她低头看看放在椅子上的书,最上面那本《窗外有阳光》正楚楚动人地等着她的宠幸,可惜她突然发现椅子也有点脏。 于是开始擦椅子。 夏燃七点的时候就到家了,发呆加擦桌子擦椅子擦柜子整理杂物,一共花去她一个多小时时间。 她绕着屋子转了好几圈,发现实在没什么好干的了,便很扫兴地坐回餐桌前,跟椅子上的九本书大眼瞪小眼。 妈的,就是不想看书怎么办呢? 夏燃手肘撑在餐桌上,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成功地转型为新时代杀马特。 她皱着眉头,捏着《窗外有阳光》的书角,勉为其难地放在面前,翻开了第一页。 完事开头难,只要开始读就容易了。 然而她刚把目录翻开,就被第一章的题目打败了,望着书发了好一会儿呆。 第一章:妈妈,请接纳我。 夏燃大刺刺地靠在椅背上,腿笔直地伸向前方,手自然下垂,头往后仰,目光盯着头顶的灯泡。 有妈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对于夏燃来说,此生无解,更别提“妈妈请接纳我”了。 不过对安醇来说,这个问题或许真得有意义呢? 想到这里,夏燃硬着头皮重新坐正了,翻开书,强迫自己看下去。 十分钟后,她不得不跟自己申请休息一下,感到心里憋了一股子说不清楚的情绪,好像有个炮仗要炸开了。 她起身找了水喝,回来坐下后,随手拿起另一本已经拆封的书来看。 这本书被安德划分成“你现在还看不懂”那一类,但是因为书上有很多安醇写的字,所以夏燃还是把它拿来了,就当提前了解一下那臭小子的内心世界吧。 她草草地翻了几页,发现大部分笔记内容都是安醇对书上内容的总结,在空白地方写了好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学生体字,夏燃强忍着撕书的冲动努力看了一段,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的眼睛把信息送到了大脑中,但是大脑拒绝处理,原路打回,她能有什么办法? 夏燃无奈地摊开了手,好像对着空气中的隐形人做了交代:“我不是个读书的材料啊,唉。” 她的视线一偏,忽然见到另一页上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标注。 一个小小的“不”写在角落里。就跟安醇给她留下的印象一样,总是默默地蜷缩在小角落,怕人发现似的,把自己团成一个蛋。 这个字用粗粗的黑色的框包围着。 安醇做笔记用的是普通的针尖碳素笔,为了制作黑色粗框,他肯定一层又一层地画了好多次,薄薄的纸页几乎被生生划透了。 夏燃不解地把书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玄机,便只好将那一页的内容读了一遍。 一堆专有名词将夏燃搞得头昏脑涨,只有一个例子她还勉强看懂了。 讲的是一个男人总是梦到当地一家酒店倒塌,他因此无法安睡,无法正常思考。后来治疗师发现,这个男人在海湾战争期间是一个战地医生,有一次负责从炸毁的兵营里拖出尸体,这次事件对他造成了可怕的阴影,使他的身体自主展开防御机制,不肯回忆和战争有关的记忆,因此他错过了解毒这个噩梦的机会。 夏燃摸着下巴嘀嘀咕咕:“这么玄乎?我还经常做噩梦呢,不就是那一档子破事嘛,有什么搞不明白的。” 她摸着那个“不”字,揣摩着安醇写下这个字的心情,他觉得作者写的不对吗?那为什么画圈? 夏燃学着安醇的样子,用手指在黑框上画圈,猜测他为什么这么干。如此画了七八圈以后,她渐渐摸索出一点思路。 她打了一个哈欠,设身处地地想到,八成是看书看得无聊了吧。 老式座钟敲响了九下,夏燃回头看了一眼空空的卧室,有些纳闷奶奶怎么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要站起来给郝婶家打个电话,就听到掏钥匙开门的声音。夏燃赶忙走过去把门打开,乔女士拎着一个自己用粗毛线织成的提兜,头上戴着一顶中老年专用线帽,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 “您怎么出去这么久,也不告诉我一声。”夏燃半带埋怨地接过提兜,发现还挺沉,拉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盒糕点,正是榴莲酥。 夏燃的牙缝间条件反射性得黏腻起来,仿佛那天吐掉的榴莲味小蛋糕又反刍回嘴里,恶心地她打了一个哆嗦。 乔女士走进屋里,一见到桌上的书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问,就听夏燃说:“您不是跑出去买这东西了吧,哎,你想吃让我去买不就行了吗。天气这么冷,您腿脚又不好,还是少出门吧,在家里看电视多好。” 乔女士笑着说:“这是姗姗给的,那孩子心细,一看我也在,就去超市买了这个。好孩子啊。” 夏燃两眼一瞪:“姗姗?她来了?在哪里?她跟郝良才谈了那么久,都快结婚了,我还没跟她说过话呢。” 乔女士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着桌上书的种类,奈何字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字,只得遗憾地说:“去你郝婶家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过几天还会来的。” 夏燃“哦”一声,把提兜放到了卧室的桌子上,回到客厅一看,就见自己的奶奶慈爱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燃燃,你愿意回去重新上学,考个大学了吗?你妈当年就是大学生,你早该读个大学啊。” 夏燃愣了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 她捂住肚子仰天大笑了几声,说:“奶奶……我可真是您亲生的孙女,咱俩一见到这些书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乔女士不解地看着她,夏燃将桌子上的书胡乱地收了起来,解释道:“不是我的书,是安德的书,他让我学点东西,对工作有帮助。” 乔女士点点头,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担忧地说:“让你看了书教他弟弟?这不是奶奶不信你了,你可千万耐心点,别打人家,也别把人教坏了。” 夏燃无言地看了奶奶片刻,举起拇指对奶奶说:“您真是我亲奶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2章 较量(1) “哥,你不去上班吗?” 安坐在堪称老古董的白色真皮沙发上,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忽然摸到上面破了一个洞。 他饶有兴趣地把手指插入洞中,将里面的海绵勾起又塞回去,玩得不亦乐乎。 安德的视线从计划书上移开,说:“在家里也一样,正好可以陪陪你。” 安挑了挑眉,继续专注地搞破坏。 安德目不转睛地看着安,脸色渐渐发沉,可安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而那个洞也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越来越大,最后都能容一只拳头进出了。 安德终于无法容忍了,他站起身,从沙发的另一头走到安身边,抓住他的手说:“别弄了,你要是喜欢这么玩,我给你买一个新的。” 这个沙发是从当初的家里搬过来的,连带着其他几件家具一起摆在这里,尽可能地让安醇感到熟悉和安全。 他们兄弟俩刚刚搬来这里时,安醇在这个沙发上度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他不肯去为他准备的卧室休息,执拗地团在沙发上,拼命地嗅着仅有的熟悉的气味。 安看着被抓住的手腕,好奇地问:“为什么要买新的,这个就很好。” 他动了动手腕,安德的手却像铁箍似的抓着他不放,脸色也不太好看,让安很不爽。 “哥,你抓得我好疼啊。” 安露出可怜的表情,那双美丽的眼睛微微眯着,薄唇轻启,哈出一口热气喷在安德手上,见安德不为所动,他忽然低下头,在安德的手背上舔了一下。 安德立刻像是被蛇咬了一口,飞快地缩回手,如临大敌地绷紧了身子,脖子上的青筋凸显出来。 安晃了晃手腕,颇为遗憾地说:“你还是讨厌我,你看,我一靠近你你就害怕。” 安德看着被他舔过的手背,强忍住想要洗手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坐在沙发上,捡起计划书,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安感到索然无味,拍拍手站起来,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腿迈上茶几。 安德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扔下计划书站了起来,张开手虚虚地环住他的腿,防备着他掉下去。 安却一点都不知道害怕,还哼着轻快的不知名的小调。他苍白又单薄的脚掌落在黑金沙大理石的桌面上,像个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走了两步。 安德吓得呼吸都停止了,跟着他的脚步挪动,声音都变调了:“安,下来,快下来。” 安恍若未闻,仰起头注视着头顶的吊灯,看了一会儿觉得刺眼,便用手搭在眉峰上,眯起眼睛,说:“这也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吧,哥,你对安醇可真好。” 安德眉头紧锁,料想今日不能善终了,干脆果断地出手,搂着安的腰将他扛到肩头。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路将安抗到了他的卧室,将他放在门边,喘着粗气说:“看书吧,我记得你离开之前还是喜欢看书的,你当年喜欢的书我已经重新买了回来,马上拿进来……” “不!我要出去!”安的脚一落地,就绷得紧紧的,像是等待枪响就奋起奔跑的短跑运动员,浑身的筋骨都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安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理解,他摊开手,说:“出去做什么?” 安顽皮地笑了笑:“我要见见阳光啊,整天闷在屋里,除了安醇那个小傻瓜谁受得了。” 安德克制地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放松下来,对安说:“好,我陪你出去。你要去哪里?” 安不怀好意地歪着头,贴近安德,说:“去看看那个夏燃,我对他很感兴趣呢。哥,你找他来做什么?安醇喜欢他吗?哈,你们都喜欢男人……” “你住口!”安德抓住安的肩膀,力量之大,让安的表情扭曲起来。 可是安德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将他晃了晃,面带痛意地说:“他不是,不要这么说他。” “什么不是,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爸爸是这样的,你是这样的,安醇是这样的,这个家只有我是正常的,可是你们却想把我关起来,明明你们才是怪物!” 安话说的太快,他的喉管和肺同时不堪重负,立刻咳嗽起来,眼角和脸颊微微泛红,看起来摇摇欲坠。 安德将他扶着坐下,担忧地看着他,安勉力压着咳嗽,断断续续地说:“你觉得我会马上把安醇还给你吗?哈,不会的,这次我没有那么弱了,咳咳……” “叮叮叮……” 安德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见到夏燃的名字在上面跳动,便按掉重新塞回兜里,摸着安的头发,关切地问:“要喝水吗?” 安低头盯着他的裤兜,摇摇头说:“你不接吗?这两天就数他打电话最勤快了,可是你谁的电话都接了,偏偏不理他,是气他把我放出来了吗?” 安德手上动作一顿,但很快又继续下去,淡声说:“你该洗头发了,吃完饭去洗个澡好吗?” 安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大感意外地说:“你要替我洗澡吗?” 安德咬紧了牙关,突然将安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那么用力的搂着他,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拍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我是你哥,你最亲的亲人,我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你明白吗?” 安感到有些好笑,动了动脑袋,被安德按住了。 安德继续说:“我跟安醇也说过,等合适的机会,我会带着你们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很美好的东西,你会喜欢的,有阳光,有沙滩,有大海……” 忽然,大门被人敲响了。 安德和安同时一惊。 因为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李阿姨肯定不会来的。除了李阿姨还有谁会来这里呢? 夏燃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喂喂喂,是我夏燃!安醇你在家里吗?你哥死哪里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夏燃的手像熊掌似的在门面上重重地拍着,整个屋子似乎都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安挣脱开安德的手,惊喜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跑,却被安德拉住了。 “我去应付她,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可是安又怎么会听? 他多想跟夏燃见一面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逼着自己不睡觉不吃饭折磨安德,想换来一个出门的机会,可谁知朝思暮想的人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安趁着安德往门口走的时候,忽然跑到卧室里,从门口的地毯底下翻出了他的杀手锏——一把水果刀。 他盯着它看了两秒,决然地用手握住了刀锋,锋利的刀刃割破他的手心,鲜红的血液在指缝中淌了出来。 “安德!”他大叫一声,把安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安德大惊失色,扔下夏燃不管,大步朝着安走去。 “放下它,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别管!”安喘着粗气。这一番动作对他来说负担太大了,手心的刀伤加剧了他的虚弱,他的脸似乎又白了一层。 这该死的身体,为什么他一出现就会这么虚弱? 安贴着墙根慢慢地往门口移动,他的声音和夏燃砰砰的敲门声合在一起,宛若让人惊厥的魔音。 “让我出去,要不然我就用这把刀,插进自己胸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3章 较量(2)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夏燃面前的门才徐徐打开,安醇的脸出现在门后,冲她微微一笑。 只是他的脸色实在难看,惨白似雪,眼底乌青,再加上笑容有些浮于表面的意思,看起来鬼气森森的。 大门全开了,夏燃看到他的手滴答滴答地流着血,脚下的地毯都被血染红了一片。 “卧槽!什么情况!” 夏燃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翻开他的手一看,一条新鲜的刀口横在掌心,深可见骨。 “你傻逼啊!” 夏燃抬起手就想往他头上拍一巴掌,看在他的手伤成这样的份上,咬着牙忍了回去。 “家里有药不?白布,绷带,你家里有什么,快去拿!卧槽,这种口子很烦人,我以前就伤过这里,好几天都不能动手……安德?” 夏燃错愕地看着站在客厅中央,脸上表情阴晴不明的安德,感到匪夷所思。 “你在家啊,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弟弟受伤了,快拿东西来!” 安德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原地转了一圈,跑到书房里翻出一个药箱子。 说是药箱子,那就是货真价实的药箱子。 足足有一平米那么大,半米高。安德抱着它走出来的时候,手背上的筋都绷得发白,看来这箱子分量还不轻。 他把药箱子放到茶几上,打开盖子,夏燃往里面一看,嘴张得塞进一个茶叶蛋绰绰有余。 箱子里面分两层,每层又用透明的隔板分出了不少区域,这里放一堆写着英文字母的乱七八糟的药瓶,那里放一堆高高矮矮的瓶瓶罐罐,在最角落的一格里,甚至还有注射器,棉球,碘酒等物。 夏燃唯一看得懂用途的格子里摆着红花油,云南白药,还有膏药,她猜这一堆是治疗跌打损伤的常备药。 夏燃无比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对安德刮目相看。 安德从一个袋子里翻出绷带,不知名的药粉,医用酒精。 他拉着安醇的手,用棉球蘸着酒精小心地清理伤口附近的血迹,最后缠上了绷带。 没想到安德打架是个怂货,顾头顾尾地不敢动手,可包扎的动作熟练无比,和常年混迹在受伤线上的夏燃都有一拼。 夏燃忍不住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笑了笑,然后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拉下脸来问:“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我有急事!我发现了……” 她偏过头看了安醇一眼,发现这个小可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伤,好像很好奇手上缠得都是什么玩意。 你哥已经缠得很好了好吗,要知足。夏燃想。 夏燃冲安德使了个眼色,可安德拒绝接收信号,反而盖上药箱子,转身送回书房去了。 安醇就趁着他离开的工夫,手搭上了夏燃的手背,带着微微的笑意,说:“哥哥因为我受伤生气了,我只是想削个苹果而已。” 夏燃赏了他一个脑瓜崩,骂道:“小笨蛋,你不会让别人削啊,这么笨就不要碰刀子嘛!” 安醇无限委屈地说:“都怪你,你突然敲门,吓了我一跳,也不知道怎么就受伤了。” 夏燃表情一僵,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自估量了一下自己马上要被安德扣钱的风险,发现风险系数极高,便有些坐立不安了。 她慌慌张张地转移话题,装作望天的样子,看到了头顶样式古旧的吊灯,又看到了沙发上的大洞,最后又低头看到脚下柔软的地毯。 她穿着鞋踩在地毯上,旁边是安醇赤裸的连袜子都没穿的双脚。 我这么踩是不是不太好? 她为难地抬起脚,想要找一个没有地毯的地方站一会儿。她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遍,入目只见无边无际的灰色羊绒地毯,连貌似是厨房的位置都没有幸免。 她试探性地将视线往书房移了移,却见一双同样没穿鞋没穿袜子的脚出现在她面前两米处,安德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这敢情安家哥俩在家里都是赤脚大仙啊! 夏燃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一着急就跑进来了,这是不是……” “这是我家。”安德看不清情绪地说。 夏燃“哦”一声,屁股上长了刺似的坐不住了。 她仿佛看到了大钞一张一张从她眼前飞走,心中悲痛欲绝,便站起身来,说:“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一会儿给我打个电话吧,真有事跟你说,我先走了……” “等等!” “等等!” 安德和安醇同时出声,然后两人对望了一眼,一个脸色发白,一个脸色发青。 夏燃被这份热情烫的脚都没地落了,摸着墙根悄悄往门口溜,快走到门口时,她回身将手放到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想要提醒安德有空一定要给她打个电话,谁知安醇竟然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她一回头差点跟他撞上。 安醇像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多吓人似的,恬不知耻地笑了笑,自以为很迷人地歪着脑袋凑近夏燃,说:“等我一会儿,我要跟你一起走。” 夏燃感到非常意外,她一见到安醇就明白了安德前几天说的“安醇这两天身体不好,你不用担心他找你”。 安醇现在脸色这么差,就算是他想出去,她也不敢带啊。 夏燃向安德投去了目光,安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燃,也不说话,好像眼里都没有夏燃这个人。 完了,这下子真生气了。 夏燃为难地挠了挠头,估摸着安德的心思应该也不愿意让快虚弱成鬼的弟弟跑出去,便自觉很贴心地给出了建议:“你养两天再找我吧,我等着你。我还有事呢。” “不!”安醇不依不饶地用没有受伤的手拉住她,也不顾及他哥怎么看待他的行为,原地撒起娇来。 “我好几天没见你了,很想你。” “咳咳!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夏燃不作声地将他的手撸下去,低下头看着自己穿鞋的脚,刚想再编出个瞎话来,就听安德说:“多穿点。” 安德将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拿了下来,小心地给安醇穿上,又拿了围巾,帽子,最后还亲手替安醇穿上了鞋子。 然后他就像个看着女儿出嫁的母亲,表情复杂地看着安醇说:“他会对你很好的,我也是。无论如何,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哥哥。” 然后他迎着逻辑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夏燃,嘱咐了一句:“夏燃,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成功地把夏燃的思维轰炸成一堆没有意义没有联系的碎片。 怎么感觉怪怪的? 夏燃和安醇出门的时候,看看他站在电梯前单薄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感到一头雾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4章 较量(3) 安右手托着左手,像是掌心有一颗珍贵的宝石,需要小心翼翼地端着走,防止它不小心掉落在地。 但是他的目光却根本不去看那珍珠一眼,而是像个侦查雷达一样,一边走一边如饥似渴地观察周围的东西,恨不得一下子就把过去近十年失掉的视野全都补回来。 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宽阔整洁的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各色各式的商铺,路人行色匆匆,衣着光鲜,全然没有以前的样子了。 上一次在夜里惊鸿一瞥,实在匆匆,根本没有时间去观察。此刻他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毕竟快十年了,他被关在那处黑暗森林中十年了。 可是安确实太虚弱了,这么走出两条街,已经喘气如牛,脚步虚浮,额头上也挂了一层薄汗。 于是他不得不向身体妥协,停下来略微歇一歇。 他偏过头,看到旁边的水果店外,有人拿着手机对着一张奇特的图案照来照去,之后便拎着水果走了。 安有些惊讶,只是面上不愿表露,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往水果店走去。 忽然,他踩到一块凸起的砖头,身体摇摇欲坠。 一直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思考的夏燃,快走了几步,赶在安摔倒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想吃水果吗?站在这里不要动,我替你去买。”她说。 安慢慢地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对上她关切的眼神。他像是刚刚想起还有这个人,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了,这是夏燃,安醇的相好。 他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浓浓的作恶欲,再看看夏燃明媚好看的脸,全身的细胞都兴奋得要命。 他就着夏燃扶住自己的手,顺理成章地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株攀援的凌霄花,没有夏燃这棵木棉树,他就站不住。 夏燃没有任何抵抗,马上就撑住了他,看到他的脸色实在难看,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她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只觉得触手一片凉滑,倒是没有发烧。 她刚想说送他回去,就听安喘息着说:“我不想吃水果,就想抱着你。” 他本来就站得歪歪扭扭,把头稍微一低,就靠在夏燃的肩膀上。 他的眼角飞起一个弧度看着夏燃,带着点小得意。他睫毛纤长,眼眶微红,再配合那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空气中顿时弥散着暧昧的味道。 不过,只是单方面的暧昧而已。 夏燃的目光早就越过了他,直直地射向不远处贩售中国福利彩票的门店,被它正经严肃的门脸吸引住了。 她忽然很想进去买一张彩票,因为她感到最近一直走大运,比如白得了一大笔钱。 她一点也不介意再白得一笔钱,只要来路正。 安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不气不馁地再次放出幺蛾子:“我好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夏燃正遥想着买一张好还是两张,听到安这句话,脸上慢慢凝结出见了鬼的表情,她感觉被安醇靠住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不过夏燃也没多想,毕竟安醇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每当坐上她的电动车,就会搂着她的腰又捏又揉的,把便宜都占尽了。 所以她就像个现代版的柳下惠,极有操守地推了推安醇,波澜不惊地说:“回去吧,你脸色不好。” “不。”安柔柔地说了一声,见夏燃没有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就认为她其实并不排斥,便得寸进尺地搂住她的腰,亲昵地在往脖子里蹭了蹭,声音低低地说:“你真好闻,一定很好吃。” 夏燃本来清心寡欲只想为雇主好好看孩子的心一下子扑腾起来,她目瞪口呆地低头看着安,安歪着脑袋,冲她笑了笑。 然后夏燃忽然反手一巴掌,把这个作怪的小妖精扇走了。 她看着自己立了功的手,感觉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也不过如此了。 安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遭到拒绝,他捂住了脸颊,满脸不敢置信。 但是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压下眼中的恨意,揣摩着安醇那个怂货的德行,带着哭腔说:“为什么?哥哥说你会对我好的。” 他轻轻地眨了眨眼,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 夏燃无比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使出多大力气,就把安拍得原地抖了三抖。 安茫然不解看着她,她就微微一笑,两手扯着他的脸蛋往两边拉,说:“你是不是跟你哥吵架了?” 安不满地挣了挣,揉着脸蛋低声说:“没有。” “真没有?哎呦小弟弟,别抵赖了,你今天从头到脚都不对劲,你哥还发了短信说你情绪不对,让我好好看着你别乱跑。”夏燃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吧,什么事啊,他不会又想给你找嫂子了吧?” 安转了转眼珠,扬起一张天真可爱的笑脸说:“没有吵架,他不想让我出门而已。可是现在我不都出来了吗?” 夏燃扬起眉毛点点头,音调高高地说了一声“哦”,然后拉起安没有受伤的手,说:“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现在可以回家了。” “我不回去!” 安甩了甩手,可是夏燃不打算放开他,他就绝对挣脱不开。 由此可见,身体好才能做自己的主宰,要不然你只能像条不愿意回家的哈士奇,被主人用绳子在地上拖着走。 安盯着拉住自己的绳子——夏燃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胳膊,心里萌生出狠狠咬一口的冲动,夏燃霍然回头,打断了他的念头。 她很耐心地跟他说:“你想出门,要先养好身体,知道吗?等你好了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我夏燃随叫随到,随时为你服务。哎,你还生气了?瞅瞅你现在的脸色,跟个鬼一样,手上还有个大口子,你哥不愿意让你出门都是为了你好。现在要不是我站在你身边,你一会儿就被人抓到局子里去了。真不让人省心。” 安无声地冷笑着,他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可声音听起来有些轻飘飘的,说:“那你呢,你对我好吗?” 夏燃大言不惭地嗯了一声,继续拖着他往前走。 安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夏燃驴拉磨般哼哧哼哧的背影,说:“有多好,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夏燃虎躯一震,心里的弦一下子绷了起来:组织对我的考验来了! 上次安醇问她“不会有人一直陪着我吗”,她没有回答好,害得安醇伤心地哭晕了,这次她一定要想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回答,让安醇感受到圣光普照大地,希望遍布世间,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然后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从青春期起就缺乏关爱和照顾的孩子很容易产生不健康的情绪,干出让人觉得遗憾的事。 夏燃来不及追本溯源这话到底是从那张嘴里冒出来的,就飞快地盘算着要怎么表达才能让他感受到关爱和照顾。但是她的语文水平向来和兔子的尾巴一样短小精致,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仍是没有个好答案。 她想的时间太长,虽然脚步未停,甚至有越走越快的趋势,但落在安眼里,明摆着就是迟疑和衡量的表达方式,还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在你们心里有多重,要好好掂量一下才知道吧?你们这些虚伪做作的人。 安讥笑着看着她,心思九曲十八弯的拐成了一盘蚊香,在夏燃越来越焦急的步伐中慢慢地燃烧起来。 突然,夏燃毫无征兆地止步不前,回过头来看着安。 安软绵绵地撞在她身上,被她捏着肩膀扶了起来。 夏燃就像一头发情的雄性黑猩猩,朝着自己胸口砸了两拳,大义凛然道:“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说一声,我就替你闯。” 然后她充满期待地看着安,自己都被自己的话感动了。 这世界上或许没有那么容易遇到刀山火海,但是只要你需要,我愿意给你摘天上的星星,毕竟你哥给我那么多钱呢。 夏燃自我感觉良好地挑起嘴角看着他,冲他挤眉弄眼一阵,心里感叹道:妈的,要是我有个弟弟,肯定都不会这么宠着他。现在这是肥水流到别人田里去了。 可谁料到,安静静地听完这句话,没有一点感动的情绪,而是用探寻的目光盯着她的脸,说:“是吗?那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5章 较量(4) 安醇说完就含笑看着她,他的目光澄澈如水,好像有一丝脏东西落在其中都是莫大的罪过。 夏燃和安醇对视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她率先移开视线,往天上一望,立刻被升到中天的太阳刺得眼睛一痛。她便用手背盖在额头上,挡住了阳光,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额头,闭起双目,若有所思地说:“安醇,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刚刚安醇走在她前面的时候,她看着他慢吞吞走路的背影,心里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总觉得安醇有哪里不对劲。可是要她把不对劲的地方说个清楚,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硬要解释的话,那可能只是她的一种直觉吧。 夏燃有时候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种玄之又玄无迹可寻的东西,在多年前救了她一命。要不然她就跟小刀一齐躺在阴暗的坟墓里,正好应了他们拉帮结伙时歃血为盟的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夏燃不敢死,她家里还有一个奶奶等着她回去呢。 夏燃觉得这份不对劲和她送李阿姨时感到的不对劲一样毫无道理,便不顾内心的真实感受,强力镇压下去,让自己做出和平常一样的样子。 她抓着安醇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说:“你跟燃哥说句实话,你心里是不是不太痛快,说出来,别自己憋着。燃哥罩你。” 说完她还冲他挑了挑眉,用眼神鼓励他大胆直言。 安心虚地垂下眼睫,心思急转,但很快地掩饰好情绪,有些无所谓地摊开了手,说:“不想去就不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我自己去。” 说着他就转身,往街对面走去。 夏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叹了一口气,头一偏,却正好看到安穿过非机动车道,迈上开满三色堇的绿化带,像是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一脚踏空。 他面前双向双车道的马路上不时有车呼啸而过,而安就像是闭着眼似的什么都看不到,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被疾驰而来的车撞飞。 “你干什么!” 夏燃惊恐万分地大叫一声,奋力跑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仗着自己力气大,安醇又轻,将人拦腰抱住,不由分说地弄了下来。 安胡乱地挣扎着,谁都没看到他偷偷地笑了一下。 他一叠声地喊着放开,可是夏燃将他抱得更紧了,直到跨过非机动车道,站到了安全的地方,夏燃才将他放下。 安无力地塌着肩膀,胸膛急促的起伏着,有些气喘,看着竟然比抱人的夏燃还要累。 他低着头,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喃喃道:“没人喜欢我,你们都讨厌我……” 可惜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并没有打动唯一的观众。 夏燃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怒目圆睁地瞪着他,忽然,她走到他的面前,一手卡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把头抬了起来。 她这只手搬过砖扛过包,多年的劳动让她的手指粗糙有力,划过安醇光滑细腻的皮肤时,几乎能听到摩擦的声音。 也是同样的手,几天前还把安醇从王南山粗鲁的魔爪中抢了过来,恨不得把他放到手心里,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她快要被心里的不安和疑惑折磨疯了,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她第一次在牛肉餐厅见到安醇的时候,这个胆小鬼过马路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怎么会因为跟哥哥吵个架,就像是变了个人,敢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夏燃将安醇的脸扭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侧脸,他的鼻子和眼睛。安醇皱起了眉头,夏燃却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地把他的脸扭到另一边,认认真真地又检查了一遍。最后她着重盯着他的下巴底下和耳朵旁边,没有发现人工雕琢的痕迹,也没发现不正常的过度,更不存在人皮面具这样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安醇。 但是像个吃错了药的安醇。 想起安家那个硕大无比的药箱子,和上面她看都看不懂的英文字母,夏燃以己度人地想,真有可能吃错药。 不过这小王八蛋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样子,绝对不能因为他吃错药就原谅! 夏燃气急败坏地松开手,又后退了好几步,手插在兜里,像个困兽似的来回走着,最后一扬下巴,冲着面露不满的安醇说:“别瞎想了。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咱们可提前说好了,看了就赶快回家,我觉得你非常不对劲。” 安松了一口气,看来夏燃完全不知道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也对啊,安德怕是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最好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吧。 安愿意陪安德演这样一出戏,因为他觉得像个小丑一样惺惺作态又克制不住想发火的夏燃很有意思。 于是他表现得很无辜很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我哪里不对劲?” 他还装模作样地朝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举起受伤的手,问:“这个?” 夏燃脸色沉沉地看着他,不做解释。 安更得意了。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扯掉头上的帽子往地上一丢,说:“我今天穿的衣服让你不舒服吗?我也不喜欢它们。” 他边说着,单手解开缠在脖子上的围巾,扔在帽子旁边,嘀嘀咕咕道:“可是哥哥就喜欢这些东西,花花绿绿的,我衣柜里都是这样鲜艳的东西。” 鲜艳的东西?夏燃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安德可从来没穿过半点跟鲜艳沾边的东西,估计到了本命年还是一身暗色吧。 夏燃咬咬牙走过去,捡起帽子和围巾,动作略显粗暴地重新给他戴上。 “小兔崽子,别找事。到底去哪里,现在就带你去。” 安被她裹得只剩下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眼中精光四射,饶有兴趣地看着夏燃说:“我好久没去了,也不知道它还在不在,我们可能需要打车去。” “好,你等着,我去前面叫车。” 夏燃皱着眉头,满脸阴郁地走出十几步,走到了路口。 她回头看了安醇一眼,发现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笑得夏燃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不过她在等着车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钻进旁边的小超市里,替面有霜色的安醇买了面包和水。 唯一准备不足的就是没带药。她真得很担心以安醇现在的模样,一会儿说不定就昏倒,或者哮喘发作。 此刻夏燃无比想念安德家里的大药箱子。 她在付款的时候,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来自安德。 安德说:“他要干什么?你最好劝他回家。” 夏燃立刻拨了电话过去:“我劝不动他,他今天特别奇怪,还想让我陪他去个地方。” 安德略微思忖道:“他要去哪里?” 夏燃:“还不知道,估计很远的地方吧,要打车才能过去。” 安德揉了揉眉心,说:“不要去,劝他回去。” 夏燃翻了个白眼:“要是能把他哄回去,我早就这么干了,你看看他那脸,我就不说了。哎,我能把他打晕了扛回去吗?算了,当我没问,我不会对他动手的,我再劝劝他吧。” 她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丢在柜台上,等着找钱。 收银员给她拿了一个塑料袋,她便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把水和面包装到塑料袋里,正准备离开时,安德忽然说:“等等!” 夏燃愣了愣,将手机按在耳边,等着他的下文。 “可以,但你要小心,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你的意图,要不然会有危险。” 夏燃惊讶地看着手机,不敢相信宠弟狂魔安德安老板竟然同意她用暴力对付安醇。 难不成兄弟俩真得因为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吵起来了,双方都不肯妥协,并且生对方的气,所以这俩人一个赛一个不对劲。 安德没有再给出解释,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坐在汽车的后座上,身体前倾,手肘放在膝盖上,两手夹住手机,下意识就摆出了祈祷的姿势。 希望夏燃下手不要太重,他想。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安醇或者安再受伤了。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等待着夏燃那边的结果,可是心情却更紧张了。 忽然,他的耳机中传来一个声音,来自跟踪安醇的保镖:“安醇在水果店买了一把刀,放在裤兜里。” 安德霍然睁大双眼,毫不犹豫地拿起旁边的对讲机,急声说道:“把他的刀抢过来,不要伤了他!” 安德一声令下,在一家女装店门口翻看衣服的男人立刻扭过头去,按住耳机说“收到”。 他迈出店门,一手插着兜,另一手把着帽檐,一边走一边晃着身体,就像个心情愉悦的嘻哈少年,正在随耳机中的音乐摇摆。 他慢慢接近站在水果店门口含笑望着一堆橘子的安醇。 在他迈出店门的同时,夏燃买东西的超市旁的鲜花店里,一个男人猛然站起来走了出去。他像是一阵风似的从超市门口刮过,将夏燃的沉思打断了。 夏燃吹了一声口哨,把塑料袋夹在胳膊下,往门口走去,心里盘算着打晕安醇的三十六式。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趁他吃东西的时候,在他脖颈上砍这么一下,到时候直接往车上一塞就弄回去了嘛!多简单! 咱不逼他回去,直接打昏了扛回去,省得他像上次那样当街吓晕就不好了。 夏燃活动着手腕,顺便想了想等安醇醒过来的时候她该怎么解释才不让那个小可爱生气。 不知道三盒榴莲味的小蛋糕能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 罢了,大不了让他也在自己脖颈上来一拳出出气。 她这么想着终于迈出了超市的门口,一出门就马上往路口望去,果然看到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车。 司机很矜持地将副驾的车窗玻璃摇下一条缝,一双迷迷眼不住地往四周打量,寻找叫车的人。 当他的视线和站在超市门口的夏燃连接上后,两人立刻颇有默契地睁大了眼睛。 夏燃朝着车子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穿过非机动车道,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不要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6章 较量(5) 夏燃猛地一甩头,就见安醇被两个男人逼得倒退着走,气喘吁吁地喊着:“你们再走一步试试,信不信我马上就往自己脸上划一刀!” 夏燃听到这一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把手里东西往地上一扔,拔腿就往安醇那里冲了上去。 在离他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她的脑子才跟上反射神经的传导速度,慢吞吞地把安醇说的那句话送到信息加工中心。 往自己脸上划刀子,他疯了吧! 夏燃一边跑一边扯开了衣服的拉链,方便一会儿动手。可就在她马上就能抓住安醇的衣服时,耳边忽然风声大作,有个人强行插队,挡在了夏燃和安醇之间。他飞快地将手从安醇背后绕到前面去,抓住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并且横起胳膊卡住了安醇的头,不让他动弹。 “啊~” 安醇立刻痛苦地叫了一声,一把水果刀从他手中掉了下来,哐当坠地。 夏燃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打颤的声音,立刻愤怒地抬起了脚,往抓住安醇的那人背上踹去。可那人后背如同长了眼,灵活地带着安醇转了半个圈,让夏燃一脚踢空。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人。 王南山的胳膊卡在安醇脖子上,往后退了两步,目光中还有来不及收回的阴狠,无差别地射向安醇,又射向夏燃。 他含怒道:“老实点!” 夏燃一看到他的脸就蒙了,这不是那个高手保镖吗?难不成这几个人是…… 刚刚围着安醇的那两个人一见王南山完全制服了安醇,就有一人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刀子,又低头对着别在衣领上的一个小东西说:“解决了,人没事。” 夏燃神情怔怔地看着那人手里的刀子,脑中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安醇被人控制得死死的,却没有半分当阶下囚的觉悟。他垂死挣扎地动用受伤那手的胳膊肘,用力地砸向身后的王南山。 可惜他的拼尽全力打死一只蚊子都有些勉强,对王南山来说挠痒痒都不够格,除了让自己累的快翻白眼了,一毛钱的作用都没有。 王南山果然没把这小小的攻击看在眼里,任着他砸,表情冷酷地扫了夏燃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 夏燃不知道他为什么欲言又止,她只是疑惑不解地看着在阳光下反着光的刀锋,感觉即使有一双钛合金双眼也得被亮瞎了。 刀子,安醇,刀子,安醇。安醇为什么要拿刀子,他刚刚是在威胁人吗?看来这次的家庭矛盾闹得有点大啊,都动刀子了。 夏燃走到安醇面前,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不该管安醇的家事。 兄弟俩有了嫌隙,回去商量商量就能解决了。特别是安德都快把安醇宠上天了,没准过两天俩人就又兄亲弟恭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 到时候她今天说的这几句话就成了搅屎棍,安醇可能会忘了这事,可是安德会怎么想,她就不知道了。 夏燃深深地为自己的钱袋子担忧,所以踌躇了几秒,才试探性地说:“怎么还拿刀子吓唬人了,这东西可危险着呢。” 安醇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一副马上要驾鹤西去的样子瘫在王南山怀里,声音极小地说:“危险的才是好东西,你不懂。” 说完他就只剩下倒气了,忽然身子一软,像条滑溜溜的蛇,从王南山手里滑了下去。 夏燃想都没想就伸手接住了他,让他扑了个满怀。 安醇双目紧闭,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好像已经失去意识,手上的绷带重新渗出了血迹。 夏燃抱着他的腰,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她正在衡量用个什么姿势把这人扛到车上才好,却忽然皱起眉头,神情凛然,迅速地推开安醇,往后退了一步。 刚刚还要死不活的人骤然睁开闪着凶光的眼睛,反手提着一把袖珍型的匕首,往前一划,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夏燃反应很快,匕首连她的头发丝都没伤到,可是她却觉得心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冷风嗖嗖地灌进去,让她胆寒不已。 他竟然还藏了刀子,还想伤她? 夏燃眼睁睁地看着安醇倒退几步后,撞上了身后的水果摊,然后他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像一个人形的保龄球,击倒了无数橘子形的瓶子。 王南山和那两个保镖七手八脚地朝他伸出手。他们抠开他的手,抢走他手里的刀,就这样安醇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收缴了最后的武器。 王南山想要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夏燃忽然挤到他们中间,强硬地按住了安醇的肩膀,不让他起来。 橘子滚了一地,还有不少被安醇压在身下,成了一摊果泥,把他的大衣和帽子都染上了果色。 安醇躺在一地狼藉中,双目失焦地望着天,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呻吟。 夏燃抓着他的衣领,愤怒地吼道:“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安醇还未来得及发表被抓感言,水果店的女老板先等不及地尖叫起来,彰显存在感。 她吓得花容失色,叫完那一声后,就捂着嘴缩在地上,好像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刚刚那一声谁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叫出来的。 夏燃瞪了她一眼,而后一把将安醇拽了起来,另一手绕到他脑后,薅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 “你他妈还想伤我,你是不是疯了,啊!” 这人刚刚从夏燃手里逃开时,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再遭到水果摊的暗算,一口气只剩下半口。虽然被夏燃拉得坐起来,可脖子已经撑不住沉沉的脑袋,重重地朝后面仰了过去,算是躺在了夏燃手上。 夏燃托住他的头,把人往自己眼前拉近,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想干什么,说!” 安醇眯着眼睛,彻底不动弹了,表情之安详,像是又变成了那个会捧着榴莲味蛋糕小口咬着吃的小王八蛋。 夏燃愤怒地晃着他的脑袋,咆哮道:“别他妈的装了,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说个清楚,你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你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你丫得给我起来!” 安醇闭目不言,看起来像是真死了。 王南山看夏燃就快要走火入魔,终于不能坐视不理。 他扯了扯夏燃的胳膊,说:“交给我们,你可以走了。” 夏燃往后一甩胳膊,挣开王南山的手,然后两手抓着安醇的衣领,把他当成个哑铃上上下下的提拉几遍,看样子是真想兑现刚刚威胁安醇的话。 这时,她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红着眼睛回头一看,就见安德站在她身后,焦急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安醇。 安德蹲下身子,胡乱地摸摸安醇的脸,急声问道:“他受伤了?” 王南山紧张兮兮地答:“没有吧,只是撞了一下。” 安德闻言赶紧摸摸他的后脑,没摸到破皮和发肿的地方,但是心里仍不放心,还是送到医院检查一遍才算妥当。 然而他试着将安醇拉到自己怀里的过程中,遭到了夏燃的阻挠。她的手像是用一大坨焊锡焊在安醇衣领上,牢固得堪称铜墙铁壁。 安德有些明白她的恼怒,但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气成这样。她怒发冲冠,表情狰狞,眼睛跟兔子一样通红。 和她比起来,他这个当哥哥的表现得冷静又理智,充满了冷血无情的味道,让人不由得往豪门恩怨、兄弟争家产的狗血剧情联想。 安德盯着夏燃的脸,一根根抠开她的手指头,镇定地解释道:“他醒了会给你一个交代。放开吧,他得去医院一趟。” 话刚落,安德就成功地解开了她扣在安醇衣领上的铁手,抱起安醇,大步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王南山很有眼力见地打开了车门,安德扭头看了那还缩在墙角并且偷偷地摸出手机来的老板娘,给他使了一个颜色,王南山会意,朝着老板娘走过去。 安德这才放心地朝着车门走去,刚走出几步,一个橘子忽然落到安德身后,咕噜噜地滚到夏燃脚下。 夏燃一直木然地盯着安德的背影,盯着安醇垂下来的手,自然将这个橘子的运动轨迹捕捉到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橘子是从安醇的兜里掉出来的。 刚刚盯着安醇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从老板娘那里买了一把刀,却没人把他为自己买了一个橘子的事放在心上。再加上他就是撞上了橘子摊才失手被擒,别说现在身上带着一个橘子了,他现在浑身都是橘子味,沾着橘子汁。 夏燃捞起那个橘子,在手里抛了抛,忽然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看着它成了一个开口笑的乐观橘子。 这世界上也就是这个傻橘子被人摔了还能摆出一个笑脸来吧,夏燃自问她做不到。 她这一刻明明白白地体会到奶奶当初的心情了。费心费力地养了那么久,到头来发现养了个白眼狼,其中滋味非亲身体会不能理解。 比如她现在就很想把安醇拉回来胖揍一顿,绝不留情。 可惜载着安醇的猎装款小轿车已经发挥出它出色的加速技能,一踩油门就迫不及待地蹿了出去,留下一串扬长而去的硝烟。 拿到赔偿款的老板娘疑惑不解地看看已经远去的人,再看看站在旁边的木头柱子似的人,撇了撇嘴。 不过很快,她就被钱的张数抚慰了受伤的心灵,抚着波涛汹涌的胸口,小声地嘀咕说:“吓死我了,这一伙子人不是黑社会吧,给钱倒是挺痛快的。” 夏燃又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被尖锐的喇叭声刺得浑身一抖。 她目光阴狠地回头一看,看到她叫来的车的司机竟然还在那里等着她,只是神情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吼了一声:“还走不走了!” 夏燃握起拳头,脚步沉沉地走上前走,然后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 她盯着前方,冷冷地说:“热闹看够了吧,快开车,跟着刚刚离开的那辆车。” 司机像看傻子一样白了她一眼,心里嘲笑道:傻逼年年有,今天就碰到好几个,还真以为自己拍刑侦片呢! 不过他既然已经等了她,现在撂挑子走人就不合算了。于是他哼了一声后,就放下手刹,踩上油门,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7章 你眼中的我(1) 毫无意外,安德带着安醇去的地方,正是那日夏燃也去过的医院。 夏燃试着往那个病房找去,果然看到了正站在门口,像个孙子一样低头听训的安德。 头发半白的医生一手抱着一个保温杯,一手不停地在身后病房和安德身上交替指着,忙得手舞足蹈。嘴还不闲着,念叨着这种伤该怎么处理,你这么随便包一包怎么能行呢,想把自己弟弟害死吗,等诸如此类饱含关切但是语气很不友好的话。 安德一声不吭,既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不立刻带安醇来医院,也没有解释安醇为什么橘里橘气地被送来了。 最后医生终于训够了,才端起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枸杞泡的水,又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纸笔刷刷地画了两笔,递给安德说:“打这个号码,问问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你再去学学怎么处理简单的外伤吧,臭小子!” 安德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脸,接过纸看了看,然后塞到衣兜里,说:“又让您操心了。” 医生重重地哼了一声:“知道我操心,你还不来看看我!安醇住进来了才想起我来是吧!等我两眼一闭,你想看我也找不到人了!” 安德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杨老正当壮年,怎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杨医生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是个医生,比你要清楚自个的身体,管管你自己吧!看你一脸肾虚的样儿,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年轻一样不注意身体?” 安德脸色一僵,正色道:“您这就冤枉我了。家里和公司的事已经够我心烦了,哪有空想别的。” 杨老哼哼一声:“那就好,桃子上个月就从国外回来了,这几天还跟我念叨你呢。” 安德两手握在了一起,轻轻一笑,说:“我们已经见过了,她现在挺好的。” “见过了?这臭丫头怎么没跟我说过?我找她去!” 杨老揣着杯子气冲冲地走了,安德无奈一笑,目送他离去,就见到了站在走廊上看着这边的夏燃。 杨老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像个老顽童一样带着点坏笑,回头说:“你俩别在我面前相互打太极,谁也跑不了!过两天她妈也回来了,就来家里吃顿饭,听到没有!” 安德只好点点头,看着杨老再次走远。 他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们真的见过了。” 夏燃走到他面前,和他对视一眼,不请自来地走进了病房,站在病床前,盯着安醇平静的睡颜。 他的手重新缝合包扎过了,还输着液。流速调的很慢,好久才有一滴液体从瓶子里滴下来,落在管子里。 夏燃盯着液滴看了一会儿,数到第十滴的时候率先开口道:“他想伤我,是不是?” 安德已经问过王南山。王南山的眼睛像个高分辨率的摄像头,将当时发生的事,不管拦得住还是拦不住的都记录下来,分毫不差地复述给安德听。 其实安德不用怎么在意细节,只要听个开头和结尾,就能知道,夏燃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不是她想听到的。 不过为了让夏燃提高警惕,避免安再次出现时伤到她,安德决定抛下一点小私心,对夏燃坦白。 夏燃得到了答案后,倒没做出过激的事,只是在安德没有反应过来时,拧了一把安醇的脸蛋,算是给自己报了仇。 然后安德冲到病床前时,就见安醇苍白的脸蛋上冒出一个红印子,看样子她下手还挺重。 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刚想严厉地警告她,就听夏燃说:“两清了,我以后会小心他。” 这下子轮到安德错愕地看了她半晌,有些疑惑道:“你不生气了?” 夏燃无力地笑了笑,习惯性把刘海往后撩,露出比脸颊颜色稍微浅一些的额头,说:“他有病是吧,我拿回去的书里,有三本都写着创伤什么玩意的。我不能跟一个脑子有病的人计较,防着他就行了。” 在来医院的路上,夏燃将当时的情景一帧一帧地回放,其实也得到了答案,只是不得到确认就仍然不死心。然后她就盘算着这事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她还是没法跟安醇计较。 退一万步讲,安德给了她那么多钱,无论从乔女士朴素的种地观来看,还是从现代社会多劳多得的价值观看,她夏燃的工作肯定不会那么轻松。 换句话说,天上果然不会白掉馅饼,吃馅饼的时候要小心里面突然冒出把袖珍匕首。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抬头,盯着安德如释重负的脸,忽然声音低低地说:“不过他突然给我来这么一下子,我还挺伤心的。我对他还算不错吧!” 说完她就难掩失望地摇了摇头,自嘲道:“可能也没那么好。” 安德说:“你别多想,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会尽量避免。他平时不这样,一般都很乖。” 夏燃不置可否地努了努嘴,捡了张椅子坐,翘起二郎腿,另起话题说:“今天我去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发现的一件事,你要是觉得不对,就当我没说吧,我也就是随便看的。” 安德大感意外地示意她继续说。 夏燃看着躺在旁边的安醇,幽幽道:“写着创伤什么的三本书,每本后面都标着一个日期,应该说,他写的笔记后面几乎都用小字写了个日期,你也知道吧!” 安德疑惑地点点头,不太明白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夏燃看到他的神情,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手撑着额头,拇指揉了揉疲惫的双目,说:“从我的观察来看,他这三本书是依次看的,时间很集中。从笔记的日期看,就算他看得比我快好几倍,也几乎每天都在看书。” 话说到这里,安德却还是似懂非懂。 夏燃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其实比大款要聪明的错觉。 大款也看了那些书,却没发现这一点,真让人觉得惊讶。 她啧啧两声,感慨道:“他看书的时候,才十六岁吧。一个十六岁的小孩,抱着几本那么枯燥的书看了好几个月,又不是为了考大学,他得多无聊,多难受啊。他以前跟我说,他平常就是看书睡觉,看书睡觉,是不是真是这样的?他这么年轻,每天这么过日子,可太没意思了。这事要搁我身上,我早就憋疯了。” 安德恍然大悟,但很快他就又组织起思绪,沉着说道:“他喜欢这样,因为看书时才会获得平静。” 夏燃颇不认同地摇摇头:“安老板啊,你别自己想什么就是什么行吧。十六岁的少年,哪个不想把书扔了干点别的,就算出去打一架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比窝在家里看书强吧。” 安德还想说什么,就听夏燃抛出了关键性的证据。 “安醇跟我熟了以后,一见到我那电动车就兴奋,还想自己骑着试试看。你说这是个喜欢每天呆在家里看书的孩子能干出的事吗?我看他跟一般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她又突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感到自己的结论下早了,便赶紧找补,“也不一定,你看他其实跟一般人还是有点区别的。” 安德若有所思地看着夏燃,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 虽然她的发现有些新奇,但是侧面说明了夏燃看问题的角度确实和他不一样。可能是当局者迷的缘故,他这么多年看着安醇一直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连晒太阳都要求着才肯答应,便认定他后来喜欢呆在屋里看书。 但是追本溯源,多年前那些事没有发生之前,安醇真是个宁愿在屋里看书也不愿意出门的人吗?若是这样,他那粘贴着英国景观和建筑的剪贴册该怎么解释?那辆后来扔在仓库里再也没有人骑过的山地车又曾经是谁的最爱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8章 你眼中的我(2) 夏燃本想等安醇醒来,看看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做,可是大款不知道哪条神经不在正常状态,竟然执意让她今天先回去,过两天再来。 这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她摸着下巴,背靠着医院大厅的柱子,盯着来来往往的医患和家属,实在想不明白安德放着公司不管守在这里等安醇醒来有什么意义。 他将安醇托付给夏燃照顾,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省点事吗? 不过很快夏燃就释然了。 老板执意要给你放一个带薪假,你要是拒绝不就是天底下第一大傻瓜吗? 于是她很欢快地跑回家去,先带着奶奶去市中心转了半圈,晚上又研究了新菜色,这一天剩下的部分过得十分充实,完全弥补了她上午被人伤害的小心脏。 当然,她的心情在偶然瞥到瘫在椅子上的书本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本书。 这周看完。 写观后感。 她想起来了。 今天都周六了,她现在才看了多少?有两本吗?而且都是浮光掠影投机取巧的看法,能写个屁观后感啊。 夏燃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悲壮。 她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像一枚铅坠啪叽一声重重地坐在桌前,跟书本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终于愤愤地将毛巾扔在桌上,也不顾着头发还湿漉漉的滴水,就拿起一本书来,无限忧愁地翻开了第一页。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太阳吗?夏燃没见过,因为凌晨四点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呢。 她看到最后一本书的时候,透过被白雾蒙住的窗户往外看去,对面楼倒是还有星星点点的光,但是她眯眼一瞧,很快分辨出那是楼梯间的灯光。 大家都他妈睡觉了,只有她跟个傻逼一样熬夜看书。 对夏燃来说,熬夜其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要看书。 看书是一项十分消磨人精神的运动,杀伤力堪比连续穿针引线十万次,你的神经被磨成了一条细细的线,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断掉,人自然也就疯了。 夏燃没有疯,因为她感觉她心灵的窗户也蒙上了一层白雾,渐渐的什么都看不清了,于是得以眼不见心不烦。 她徒劳地掐了掐眉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再接再厉,把最后一本书看完,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她需要带着观后感去找安德交差,还得看看安醇那个小王八蛋怎么样了,奶奶说让她明天下班回来的时候买一袋米…… 她的脑子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劝戒自己,指使手翻过一页又一页的书,可惜她的精神状况不因为脑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扯淡而得到缓解,她把书都翻了快一半了,都不知道这本书讲了什么。 于是她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想要洗把脸醒醒盹。 她捧了凉水扬在脸上,抬起朦胧的双目往面前的小窗户上看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中飘着,不时在窗前闪过。 夏燃脑中晃晃悠悠的出现一个念头,下雪了? …… 第二天她是被奶奶叫醒的,意识转醒的一刹那,马上伸手去摸书,却摸了个空。 夏燃陡然瞪大眼睛,蹭一下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 我怎么睡着了呢?谁把我弄到床上来的?我的书看完了吗? 她像一头炸毛的狮子,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往下爬,开始找鞋子穿。 乔女士举着手机随着她转了个身,有些无奈说:“有个叫安德的找你,手机响了半天你都不醒,我就接了。你这眼睛……” “啊?” 夏燃满脸悲苦地赶忙将手机拿了过来,放到耳边慌慌张张地说:“喂喂喂,我是夏燃,要干活了吗?我半个小时后就到。” 到个屁!除非她屁股上装一个火箭。 她一边说着,一边火速朝卫生间跑去,半路上丢了一只拖鞋也来不及捡,抄起牙刷就开始往上面挤牙膏。 安德转转脑袋,打量着周围破破烂烂的居民楼和纵横交错随意排布的小街小巷,淡淡地说:“不用,我们已经过来了,在上次那个路口。安醇也在。” 夏燃刚想举着牙刷往嘴里塞,听到这一声,手便顿住了。 她看了看镜子里不人不鬼的脸,扔下牙刷拔腿就往外跑,跑出门口脚下一凉才想起来没穿鞋。 她把拖鞋往屋里一扔,抄起鞋子往脚上随便一套,又对着屋内的奶奶喊了一声:“我上班去了!” 然后就冲出了家门。 妈的,睡过头被雇主抓了个正着,这下子可惨了。哎,还真得下雪了。 她慌慌张张地按平不安分的头发,转到了街上,在拐弯的时候,脚下来了个漂亮的漂移,然后摔到了地上。 雪忠诚地记录下她失足的轨迹。 她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又爬了起来,捂着屁股往那个路口跑去。 隔着很远她就看到了在黑色汽车旁的两个身影,一站一坐。 旁边还有一个代表家里人出来凑热闹的。 一个脸蛋红红的小屁孩站在安醇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身下的轮椅。 忽然,一道鼻涕牛牛危险地垂了下来,眼看就要过江,小屁孩动作娴熟地抿抿嘴,伸出小舌头拦住了它,指着轮椅说:“这是什么?” 安醇没有血色的脸被小孩刚刚力挽狂澜的一舔惊得又白了一层,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小孩,侧着头对安德说:“他,他,他……” 安德立刻闻弦知雅意地把轮椅向后拉了一截,往前一步,挡在了安醇前面,也挡住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探寻的视线。 两个长得都不错穿着也体面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开了一辆招摇的车,到底来干什么的?这是谁家的富亲戚? 大人们虽然好奇地不得了,但是不好直接出来问。小屁孩就不一样了,他才刚刚把开裆裤换下来,礼义廉耻都相当有限,于是他毫不见外地歪着头执着地往安德后面看,眼珠子巴巴地望着安醇身下的轮椅,又望了望他被绷带缠得只露着手指头的手,再问:“你的手怎么了?” 安醇被他厚的发指的脸皮惊得往后仰,头抵到椅背上,避无可避,只好一手捂脸低下头去,像一只缩头乌龟。 突然,一个嘹亮的声音喊道:“大老板?” 大老板安德见夏燃来了,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他推着安醇小心地绕开小屁孩,迎着夏燃走了过去。 安醇移开挡脸的手,就见到了踏雪而来的夏燃,他的笑容绽放了一半,就心虚地又低下了头。 小屁孩亦步亦趋地跟在安醇旁边,指着轮椅惊奇地说:“车车车。” 夏燃走到小孩旁边,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胳膊,笑骂道:“哪来的小孩,还不快回家去!” 小屁孩凶巴巴地看了她一眼,夏燃大为惊讶地喊道:“谁家的小屁孩!再不领走我就给叼走了啊!” 说完她眯起眼睛,张牙舞爪地朝着小屁孩靠近,原地化身成一条大尾巴狼。 声音刚落,不远处的单元门里倏地蹿出一个人来,火速地把小孩抱走了,临走时还瞪了夏燃一眼。 夏燃不以为意地仰起头看着安德,笑嘻嘻地搓了搓手,“真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安德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然后状似无意地看看她的头发,脸,和上衣。 夏燃被他的视线看得心里一谎,赶忙揉揉脸揉揉眼,这下子不得了了,从眼角揉出好大一团眼屎。 夏燃老脸一红,习惯性地想插兜,发现兜不见了,她竟然穿着一件大红的保暖内衣就蹿出来了。 ……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安德你一定要忘了今天的我,还有你安醇…… 夏燃的视线和安醇一连接上,就像是把电路的正极负极短接了,噼里啪啦地冒出一团火星子。 她讪讪地摸摸头发,低下头,踢着一颗小石子说:“醒了啊。” 安醇比她还要不好意思,微微点了点头,求助似的看着安德。 安德清咳两声,把夏燃神游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说:“今天你陪着安醇吧,在家里待着就行。” 夏燃错愕地一抬头,就见安德摸了摸安醇的头发,说:“他还是不太舒服,你看着他按时吃药吃饭。” 夏燃表情一言难尽地咽下一口唾沫,心道:“我知道他还不舒服,但是连轮椅都坐上了,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了啊。身体不舒服就在医院待着呗,这一大早跑到我家门口来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吓了老子一跳。” 安德见夏燃脸上表情忽冷忽热,还以为她在担心安醇再次暴起伤人,便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他今天很乖。” 安醇听到这句话,把头几乎埋在腿上的毯子里,一副我心有愧没脸面对江北父老的样子。 车轮忽然咕噜噜地又动了起来,他霍然抬头,就见到推轮椅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夏燃。 夏燃龇着牙,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已经把昨日的事忘掉了。 “手还疼吗?”她问。 安醇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低低地说:“不疼了。” 他飞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再次埋头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夏燃心口一热,舌头在口腔了转了一个圈,点点头,然后在轮椅扶手上拍了拍,轻轻地说:“没关系。” 妈了个蛋蛋,对着安醇这张脸,怎么生出连绵不绝的气?她现在不仅不气,还反思自己哪里做的有待改进,甚至想去买几盒榴莲味的小蛋糕送给他? 没脾气了,乖乖哄孩子吧。 她推着安醇往车前走,安德忽然喊了一声:“你回去换身衣服吧,我们等你。” 夏燃:“啊?”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也是。” “五分钟!” 她松开轮椅,撩开两条飞毛腿一路狂飙回家洗漱穿衣,不到五分钟果然一身清爽又迷人的回来了,冲着安醇眨了眨眼,说:“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59章 你眼中的我(3) “保安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直接进去就行,有事打电话。” 安德摇下车窗,对夏燃说。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疑惑地问:“那天你怎么进去的?这个小区的安保很严格。” 夏燃摸了摸鼻头,冲他嘿嘿一笑,忽然推着安醇掉了个头,呼啦啦地往门口跑去,竟然走了。 安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摇摇头。 夏燃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并不是傻乎乎的人。她今天见到安醇能再次毫无芥蒂地接受他,着实让人有些意外。要么是装得好,要么就是心太大了。 不过看到安醇因为夏燃没生气而开心的脸,安德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计较那么多。 说到底将安醇交给夏燃照顾是一场机缘巧合的交易。你拿出一点真心放到托盘上,我再拿出一点真心放到托盘上,我这边若是不够,可以拿钱来补重量,你那边若是不够,请你离开。 安德叹了一口气,发动车子离开了。 夏燃推着安醇顺利地进了小区的门,然后借着刷了黑漆的铁栏杆的掩护,偷偷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安德的车子已经不见了,这才如释重负地扫扫刘海的发梢。 “你怎么了?”安醇不解地问。 夏燃神秘兮兮地一笑,并不答,生怕自己说出来会有人失业。 她推着安醇在小区平整曲折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不时对喷泉、小公园和建筑风格发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评价。安醇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嗯两声,不让夏燃唱独角戏。 路上的积雪都扫干净了,只剩下树上还留了薄薄一层,远远望去,就像是抹茶冰激凌球上加了一层鲜奶油,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夏燃咂摸咂摸嘴,忽然想起来早饭还没吃。 雇主家应该不会管饭,待会把安醇送到家里,她得请个假出来吃点早饭才好。 夏燃把安醇推到小区楼下,望着面前的五级台阶为难起来。 不知道安德是怎么把安醇弄下来的,这台阶还挺高啊,要是强行把轮椅和安醇拉上去,似乎有些吃力。 夏燃若有所思地望向安醇,安醇立刻对着她笑了笑,但一看就是强打精神,眼皮都双了四层,看来是真得不太舒服。 夏燃问:“不舒服?” 安醇摇摇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差点把眼皮揉成了千层褶。 他就扬起这双让单眼皮无地自容恨不得重新投胎的多眼皮,不露齿地笑了笑,说:“没有。” 孩子,长点心吧,撒谎也不是这么撒的。 夏燃叹息一声,终于下了决心。 她蹲在安醇身边,张开双手比量了一下,忽然就伸到他的膝盖下,另一手搭在他后颈处,胳膊上的肌肉也蓄势待发,准备把安醇抱起来。 安醇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立刻捂着脸说:“不要抱我。” 夏燃一愣,不解地问:“不抱你怎么上去啊?你哥不是这么把你抱下来的吗?” 安醇气呼呼地拍了扶手一把,后背重重地倚着靠背,说:“当然不是。” 当然是。 安醇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贴着墙根走路,还险些被门槛绊倒。安德看不下去了,抱起弟弟就下了楼,把他往车上一塞,让他先睡会。 可是被哥哥抱是一回事,被夏燃抱又是一回事了。 他本着平等公正的原则和夏燃交朋友,总被朋友抱来抱去,像什么话,他拒绝! 夏燃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勉强,只好打起另一个主意,笑着问:“背你行不行?” 安醇撇过头,哼了一声,然后一手把着扶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往门口一指,豪情万丈地说:“我可以走。” 夏燃赞许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说:“有骨气。” 安醇颇感骄傲地露出了微笑,然后他就在夏燃面前表演了何为小脑发育不全掌握不了平衡,走着走着就到了台阶的边缘,自己都感到惊讶又控制不住地往草地里扎去。 “哎哎哎!”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夏燃把他捞了回来,往背上一扔,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背你怎么了,我长这么大背过的人多了去了,已经背出了经验。你放心,我绝对不摔了你。” 她用脚把轮椅踢上了台阶,然后肩上背着安醇,膝盖顶着轮椅,终于把一人一椅弄上了电梯。 安醇很丧气地垂下了头,在她后脑勺上一撞一撞的,把夏燃撞得莫名其妙,赶忙说:“干嘛干嘛?” 安醇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不用让人背来背去。” 夏燃哈哈大笑,矜持地表示:“你也不用太伤心,一般人也没我这样的好身体,力气大,长得又帅,是吧,哈哈!” 安醇眯着眼睛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终于放弃心理负担,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喘着气。 到了门口,夏燃把安醇放到轮椅上,然后从他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把轮椅推进去。 安醇说什么都不让夏燃替他脱鞋,只接受摘帽子和围巾,然后万分艰难地把鞋带解开,又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把衣服脱掉后,他已经出了一身虚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每次被安抢走身体后,他就跟死而复生一样虚弱无比。但正因为这样,安才不能长久地控制他,算是有一利有一弊吧。 夏燃扶着安醇在沙发坐下,看到沙发上那个大洞后,表情抽了抽,然后往厨房看了看,问:“要喝水吗?” 安醇又是摇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夏燃已经看透了这个口是心非的小混蛋的真实诉求,于是她没理安醇直接就走到了厨房里。 厨房里干净整洁得简直不像个厨房,抽油烟机亮洁如新,柴米油盐一个都没有,角落里还放着一套她看不懂的装置。 看来这个厨房只是个摆设,怪不得铺上了地毯。 她围着厨房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柜子里发现了码得整整齐齐的碗碟和杯子。 高脚杯,陶瓷杯,马克杯,牛奶杯,大啤酒杯,高矮胖瘦,形态各异,不一而足,摆满了杯架。 夏燃懒得区分哪个是安醇的杯子,随便挑了一个素色的洗了洗,然后开始烧热水。 等到她端着杯子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发现沙发上竟然没人了。 “安醇?” 她提高嗓音喊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一声蚊子哼哼似的回应。她赶紧放下杯子往前走了两步,就发现安醇这个家伙躺在地上,卡在了沙发和茶几中间。 妈的!亏你能挤进去! 夏燃都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情绪面对他了,推开茶几把人扶了起来,重新放到沙发上,可安醇皱了皱眉头,说:“不舒服,躺地上好。” 这是什么怪癖?咱们中国人都是睡床的!快睡床去! 夏燃难以理解地打量了这个屋子,想给他找个床。 三室一卫一厅,客厅很大,摆了沙发茶几和两个大柜子都绰绰有余,但是装修风格走的是简洁复古风,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仅有的几件家具也都是老货了。 大款家竟出乎意料的朴素呢? 难不成这里不是常住的家,真正的家应该是一处豪华小别墅吧! 她摇摇头,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看去,猜测一间是安醇的卧室,另一间自然就是安德的了。 夏燃自感扶安醇进卧室应该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是万一不小心进了安德的卧室,卧槽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她犹犹豫豫地想通过房间的位置推测哪间才是她要进去的卧室,回头一看,发现安醇这小王八蛋又顺从本心躺在地上,卡在了茶几和沙发中间。 夏燃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把沙发移开,拖着安醇的脚腕把人拉到了宽敞的地方,低着头打量着他。 他似乎睡着了,表情很放松,很安详,胸膛微微起伏。一手自然地放在身体旁,受伤的手搭在肚子上,双腿又长又直地延伸向门口,脚上自然没穿袜子。 虽然有些怪异,但确实像安德说的那样,他今天很乖,乖得让人心里软软的。 “唉,这就睡了啊,我扶你到屋里睡好不好?” 安醇听到这句话,强打精神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做了一个口型,不。 他才不要让她进卧室呢。 他的卧室又黑又乱,她看到会不会吓到。 夏燃颇感头疼地皱起了眉头,最后还是妥协了。 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安醇身上,又把沙发上的靠垫塞到他头下当枕头,这才安心地坐在他旁边,和安德汇报情况。 “安醇一回来就睡着了,躺在客厅的地上,劝他进卧室他不听。” 消息发出后,过了好久都没有收到回复。安德因为家事而耽误的工作,在他到达公司的那一刻,就从各个角落各个人手那里飞了过来,忙得他一刻也不得闲,扫了一眼消息知道没事就没理她。 夏燃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只好盯着安醇的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都快要把他看出朵花来了。 忽然,一声不合时宜的惨叫从她的五脏庙里传了出来,她捂住肚子,这才想起来她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没想起来还好,她的大脑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就使尽浑身解数提醒她现在有多饿。 你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呢? 看了一晚上书早该饿了。 背着人上电梯也需要体力啊! 夏燃揉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盯着安醇吃饱喝足睡大觉的脸,抿了抿嘴,忽然趴下来,凑到他身边,小声地跟他打着商量说:“安醇,你自己在家里睡会觉,我先出去一趟好不好?” 安醇眼皮微动,竟然悠悠转醒了,眯着眼睛侧头看她一眼,问:“干什么去?我也要去。” 说着竟然要爬起来。 夏燃哪敢让这个小祖宗跟自己出去觅食,把人重新按到地毯上,笑着解释说:“我出去买点吃的,饿了,早上没吃饭。” 安醇愣了愣,然后推开她的手,居然还想坐起来,说:“我也要去。” 妈的,你这样怎么出门啊。 夏燃挠挠头,有些认命地把人再次按倒,说:“不吃了,反正也不怎么饿,等吃中午饭吧。” 安醇这才蒙蒙怔怔地闭上了眼睛,没过一分钟,又睁开了眼睛,喃喃道:“这里有吃的。” “啊?” 安醇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揉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像个不到一周岁的孩子一样,扭着屁股往角落爬去。 夏燃往自己脑门上使劲来了一巴掌,朝着他走了两步,说:“你要拿什么东西吗,我替你拿,你躺着就行了。” 安醇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用胳膊肘撑地,像一个匍匐前进的战士一样,继续往前爬,态度竟然十分坚决。 他爬啊爬,爬啊爬,像个老蜗牛似的爬到了贴着墙角罚站的两个三格柜子前,坐在地上,一抬手握住了最近一个格子的把手,用力一拉。 哗啦啦! 满满一柜子零食像水一样流了出来,花花绿绿,大大小小,顺便把安醇淹没了,只给他露出一个无辜的脑袋。 夏燃就像是被孙猴子使了定身术,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安醇见她没有动作,还以为她不喜欢,于是晃晃脑袋,推开零食海,往旁边又爬了爬,手握在另一个格子的把手上,面无表情地说:“这里应该还有。” 哗啦啦! 又一片零食海淌了出来,再次把安醇盖住了。 他无所谓地推开零食爬了出来,往夏燃那里一望,见她神情怔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喜欢吗?” 他问了一句,又往另一个柜子爬去。 夏燃吓了一跳,踩着沙发飞跑过去,把人拦住了,心有余悸地往剩下几个格子看了一眼。 她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它们装了什么,随手捡起一袋零食扬了扬,说:“够了,很好,我长这么还没见过这么多零食呢!” 安醇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拿起两袋膨化食品往她怀里一塞,说:“吃吧,我先睡一会儿。” “好的好的,您睡。” 安醇果然说睡就睡,就地躺了下来。 夏燃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家里为什么到处都铺着地毯了。 有这么一个以天为盖地为庐的小祖宗在,你还真不好预测他今天心情好不好,想要在哪块地砖上来上一觉。 安醇躺下了并不直接睡觉,而是侧着身子,费力地睁着眼睛看她,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 夏燃赶忙拆开零食,也不看里面有什么,胡乱地往嘴里一塞,差点把牙崩掉。 她忍着牙疼说:“挺好吃的,你睡觉吧。” 安醇笑了笑,然后一字一字地,认真地说:“不要走啊,我就睡一会儿。” “好的好的,睡吧,我保证你一醒过来肯定能看到我。”夏燃替他盖上衣服,塞好了抱枕,看着他的脸,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句:“您的贴身保姆不会离开一步,除非她下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0章 你眼中的我(4) 过了十分钟后,安醇的呼吸渐渐平稳,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夏燃才敢从地毯上爬起来,掂着脚往悲惨沦为零食柜的大衣柜走去。 她望着零食汇聚的两片汪洋大海,叉着腰哄了自己一会儿,才弯下腰,半蹲在地上,两腿分得很开,保持着这个非常霸气的拉屎一般的姿势捡零食。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为什么非要说自己饿了呢?忍着不就成了吗?现在不仅饿着,还要替熊孩子擦屁股,简直岂有此理! 竟然让我吃零食。妈的,老子要吃饭,吃饭! 夏燃轻手轻脚地把零食重新塞回柜子里,无论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她现在觉得安醇长成这样安德要付一大笔责任,谁家宠孩子会把柜子里塞满零食啊,幸亏安醇看起来对零食不感兴趣,要不然非得吃成个小胖子不可! 她暗戳戳地批评了安德一顿,然后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 打开朋友圈,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郝良才的动态。 郝良才自从有了女朋友,朋友圈的风格像是被飓风掀翻似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以前会对着自己的格子衬衫来上一张照片,配文字:今天穿这件。 有的时候还会发一张表情严肃的自拍照,配文字:程序员永不对bug低头。 更过分的是有一次,郝良才对着一盘子菜来了一张特写,镜头中间赫然摆着半条虫子。郝傻逼给这张照片配文字为:怎么会这样? 因为这件事,夏燃好几天都没理他,消息和电话通通不回,路上遇到了绕道走。她一见到他就想起那条身首异处的虫子。 而现在,照片里的吃虫子少年搂着女朋友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张大脸屏幕里都快放不下了,衬托得姗姗脸小无比,快比她的脸都小了。 夏燃指着郝良才那张欠揍的脸,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好像好久没跟他吃过串了,怪不得这么开心。 说起来,她还真想看看姗姗是何方神圣,竟然忍得了郝良才时不时从天灵盖里钻出来的傻气。顺便,嗯,掏点见面礼。 夏燃抽了抽鼻涕,继续往下翻,突然看到了熟悉的头像,双手捧着一棵顶着两片绿芽的幼植。 就算不知道这是谁,用脚丫子想想也能猜出是胡清波这个当老师当得走火入魔的家伙。 夏燃眼皮跳了跳,眨眨眼,往下一拉,就见到了胡清波的全身照。 他好像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后是郁郁葱葱顶着雪帽的树木,微微冲着镜头笑着,看起来有些腼腆,但是极力保持淡定。 他说:老师很好,下周就可以去上课了,谢谢小朋友的关心。 夏燃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胳膊上的石膏看了半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小声说:他怎么又受伤了? 夏燃一阵猛戳,点进他的朋友圈里去看,发现这条动态下面还有他自己的评论。 “子涵小朋友,老师已经买了很多苹果,你不用送来也可以啊。” 夏燃终于憋不住,大笑了一声,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安醇像是突然被雷劈了似的,倏地爬了起来,一甩头望向夏燃。 夏燃赶紧闭嘴,战战兢兢地放下手机,往他那里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安醇就像个木头人似的,双目无神地看了夏燃几秒,然后闭上眼睛,朝着夏燃爬去,然而半路上力量告竭,啪叽落地,把自己团成一个蛋,又睡了过去。 他身后的衣服和抱枕像个蝉蛹褪下的壳,乖乖地留在原地,而主人不翼而飞。 夏燃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在地上无声地打了几个滚,笑得眼泪出来了。 这一个两个的,是想笑死我吗? 夏燃带着举世皆傻逼唯我是帅逼的矜傲之感,把安醇褪下来的壳重新给他套上,正想找个毯子之类的给他再盖一层时,忽然听到门铃响了。 安德回来了? 夏燃赶忙跑过去,从猫眼里往外一看,见李阿姨拎着饭盒在门口探头探脑,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把门打开了。 李阿姨还从来没有这么快通过安醇的审查,见门开了还有点吃惊。 她先是一想是不是安德在家,但是又觉得不是,安德十点半的时候还告诉她送两份饭给安醇,要是他自己在家,一般不会再叫她送饭的。 所以李阿姨一见到夏燃的脸时,吓得差点把饭盒摔在地上。 屋里怎么会有别人?是不是家里进贼了? 李阿姨慌了慌张地退了好几步,被夏燃叫住了:“您来送饭了啊,安醇睡着了,给我就行了。” 李阿姨惊魂甫定地捂着胸口,虽然认识这张脸,但还是感到意外,问:“小伙子,你怎么在安醇家里?” 夏燃马上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像自己受了莫大委屈似的,说:“哎,他哥让我替他看孩子,反正我也没啥事,就看呗。” 李阿姨抿着嘴,用力地摇摇头,抱着饭盒又退了一步,好像夏燃会打劫她的饭似的。 “你别骗我,安醇连我都不让进门,你怎么进去的?” 夏燃不以为然地朝里面的安醇使使眼色,说:“就是我把他送回来的啊,刚才还请我吃零食呢。您这饭能保温多久啊,我看他一时半会还醒不了。” 李阿姨心有戚戚地看着夏燃,有些不情愿地把饭递了过去,说:“几个小时没问题,一个是粥,另一个是菜。劝他多吃点。” “行嘞!”夏燃爽快地接过饭,刚想进屋关门,却见李阿姨有些意犹未尽地朝屋里打量,目光发紧地望着安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您还有什么事?”夏燃问。 李阿姨叹息一声:“他真愿意让你进家门?” 夏燃:“嗯?怎么了?要不您也进来坐坐?都送那么多回饭了,他也没请你坐坐,太不像话了。” 李阿姨摇摇头:“快十年了,这个家就没有外人进去过。他啊,”她指指地上的安醇,撇撇嘴,“谁都不让进,自己也不出来。真是苦了他哥了,做那么大买卖,回来还要自己做家务,以前还问我怎么清理地毯。” 夏燃一想安德系着围裙用吸尘器清理地毯的场景,不由地对他肃然起敬,应和说:“是挺不容易,家里全都是地毯呢!” 李阿姨嗯一声,转过身,夏燃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脱口问出了她这两天都在寻思的事。 “李阿姨,安醇以前不这样吧,他喜欢看书睡觉?还是喜欢骑车子?” 李阿姨如同找到了知己一般,回过头来拉着夏燃的手就不放了,小声地说:“当然不这样。他小时候可喜欢出去玩了。人还没车子高呢,就非要骑着车子围着老家的房子转,不敢跑太远,就围着房子转。也是可怜啊,除了我这个老婆子,都没人陪他。他哥那个时候也忙,不能经常陪他,他就自己跟自己玩。” 夏燃有些不解地问:“就没小孩跟他玩吗?他不傻又不捣蛋,估计会有人找他玩吧。” 李阿姨叹了一口气,说:“那些死孩子都说他没有父母,说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愿意跟他玩,还总骗他的东西。人家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他哥气得要去找人家父母,安醇就不让去,说是他愿意给的。他就这个样子,他哥也没办法,唉。他要不是这样,以后也没那么多事。杀千刀的父母哦,管生不管养,把个孩子耽误成这样。” 李阿姨一气说了一长串话,也不管夏燃有没有基础,能不能听懂。 夏燃愣愣地看着她,她就很贴心地拍着她的手,感慨道:“小伙子,你说有钱有什么用。我孙子买个玩具他爸都不给买,没钱,但是不也挺高兴吗。除了不写作业让他爸打一顿,就没什么烦心事了,小孩不都这样嘛。要我说,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富人有富人的糟心事。这孩子要是接纳你,你对他好点成吗?他没啥坏心的,你对他好一点,他能还你一大堆。” 夏燃神情凝重地点点头,说:“嗯,我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1章 你眼中的我(5) 夏燃把李阿姨送走后,又等了快一个小时,见安醇还不醒,就蹲到安醇身边,试着把他叫醒吃饭。 安醇虽然很困,但是被她用手指一戳就睁开了眼睛,表情懵懂地看着她,问:“你要走了吗?” 夏燃:……他怎么会这么想? 她指了指手里的保温桶,说:“起来吃饭,吃完再睡。” 安醇似懂非懂地眨眨眼,就着夏燃的搀扶坐了起来,看着她拿了碗碟筷子勺子,把粥和菜都放到茶几上,便指了指厨房说:“桌子在那里。” 夏燃跑到厨房里又转了一圈,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一张折叠餐桌。 还挺讲究,老子蹲着都能吃饭。 夏燃一边腹诽,一边任劳任怨地把桌子搬出来,饭菜摆到上面,又找了把椅子放到前面,长出一口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容可掬道:“您请上座。” 安醇嘴角慢慢勾起,乐乐呵呵地爬了起来,惊奇地说:“你在扮演管家吗?那我在演什么?” 夏燃愣了愣,无比肯定地说:“你是少爷。” 安醇开心不已,坐在椅子上东看看西看看,好像这辈子就没吃过饭一样惊奇。 可是随后他就发现夏燃坐到了沙发上,好像没打算跟他一起坐下吃饭。 安醇不解地问:“你不吃饭吗?” 夏燃揉了揉肚子,嘴硬道:“我不饿,你吃吧。” 安醇看看桌上的饭,又看看端坐在沙发上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的夏燃,忽然站了起来,揣着受伤的手兴冲冲地走到她面前,说:“不饿就可以不吃饭吗?我早就不想吃饭了,但是哥哥每天都逼我吃,还要检查我剩下多少饭。” 他有些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害得我每次都要倒掉一部分。” 夏燃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慢慢地走到客厅中间,盘着腿坐下了,然后充满感激地看着她说:“你在真好,终于可以不吃饭了。” 说完他就如释重负地重新躺平在地毯上,含着笑又叨叨一句:“咱们今天都不吃饭了吧。” 夏燃站了起来,被安醇这番操作惊得火冒三丈。 她奋力地压了压火气,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撸起袖子走到他身边蹲下,在安醇无辜又不解的目光中拽住了他的耳朵。 她说:“小王八蛋,当着我的面还敢不吃饭,信不信我揍你!” 安醇的表情霎时成了一个囧字。 他本以为找到了战友找到了同盟,把自己的老底都漏给人看了,结果却发现对方是敌方派来的间谍。 不过好在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安醇并没有感到失望和愤怒,而是生无可恋地偏着头,想要躲开夏燃的九阴白骨爪,但夏燃哪会这么好对付。 她抬着安醇的脖颈,强行把他推起来,把人往椅子上重重一按,没好气地说:“吃!吃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醇望了她一眼,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皮不负众望地又成了千层酥。 他把头往桌子上一扎,闷声闷气地说:“我不饿,不想吃。” 夏燃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敲敲桌面,像审犯人一样严厉地问道:“为什么不想吃?” 安醇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不饿,不想吃,没胃口。” 夏燃又来了气:“不吃饭怎么有力气走路!你看看你瘦的,胳膊还不如我胳膊粗呢!” “没有!”安醇想也不想就狡辩道。 他额头抵着桌面,斜着眼睛看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偷偷量了量自己的上臂,然后暗戳戳地伸手想要够夏燃的胳膊,夏燃大大方方地抬起手让他量。 一分钟后,安醇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拿起了勺子,像只猫似的,小口地喝起粥来。 夏燃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看他,满意道:“乖孩子,多吃点。” 安醇扫了她一眼,忽然放下勺子,说:“你怎么不吃?” 夏燃翻着白眼望着天花板:“李阿姨给你做的饭,我哪能跟你抢啊。我一会自己出去找点东西吃,你不用管我了。” 安醇惊讶地哦了一声,摊开手道:“你没有跟我抢,今天的饭特别多,我肯定吃不完。” 他转了转眼珠,往保温桶里望了望,斩钉截铁道:“李阿姨做了两人份,哥哥不在,应该是给你的。” “给我的?” 夏燃扒着桌子看看碗里又看看桶里,其实并没有发现饭量很多,可是她还是抵不过饭香的诱惑,咽了一口唾沫坐了下来,矜持地揉着肚子说:“我还真饿了。” “我们一起吃!” 安醇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又拿了一套碗筷,伸出纤纤玉手替夏燃服务了一回,给她倒了粥,加了菜,最后还贴心地把分配给自己的菜全倒给了夏燃。 哇塞,你去哪里能找到这么慷慨的朋友! 夏燃咬着牙给他比了个赞。 安醇看着自己的粥碗,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拿起碗豪迈地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头咽下去,一抹嘴角,放下碗,说:“吃完了。” 说完就想往地上躺。 妈的! 夏燃一拍桌子蹿到他面前,把想要站起来的安醇重新拍回椅子上。她一手撑着椅背,居高临下地瞪着安醇,说:“你每天就这么吃饭?” 安醇有些心虚又不解地小声嘀咕道:“我吃了啊。” 夏燃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飞,忍了又忍,才说:“吃太少,再吃一碗。菜也吃了。” 她气呼呼地重新给他添了一大碗粥,被送出去的菜也被迫打道回府。夏燃把冒尖的一碗饭推到他面前,不顾安醇悲痛欲绝的脸,铁面无情地说:“吃。” 安醇看起来都快哭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恳求道:“真得吃不下了!” 夏燃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说:“吃。” 最后安醇在夏燃的强权镇压下,勉强又吃了四分之一碗饭,最后撑得坐都坐不下,只好扶着墙慢吞吞地走着,借此消耗一点体力。 夏燃一边用虎狼一般的眼神盯着他,防止他再搞出什么小动作,一边大口扒拉饭和剩下的菜。安醇一圈还没转下来,夏燃已经用风卷残云之势把饭菜一扫而光,还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李阿姨送来的饭第一次被吃光,她老人家要是知道还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 “你真厉害!”安醇一手扶着腰,强大精神看着她说。 夏燃点点头,接受了这份赞赏,然后点评了一下李阿姨的手艺。 “饭还行,就是太清淡了,没多少油水。你要是想长肉,得吃鱼吃肉。” 安醇一听到吃鱼吃肉,脸色顿时白了白,表情有些古怪地说:“不吃那些,还是喝粥吧。” “为什么?”夏燃随手收拾碗筷,“你这孩子,挑食也太严重了。幸亏你不是我弟弟,要不然我早抽你了。” 她把碗送到厨房,回来见到安醇还站在客厅中间,捂住胃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提醒道:“不撑了你就睡觉吧,我一直在这里,你哥回来了我再走,放心吧。” 安醇像个树懒一样,极缓极缓地转过头看她,额头上竟然出汗了。 他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就好像那里长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几秒后,他眼神迷离地说:“我有些不舒服……唔……唔……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2章 你眼中的我(6) 安醇躺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地喘气。他睡了半个上午积攒下的精气神已经不翼而飞,整个人就像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存在感无限接近于零。 而夏燃就蹲在客厅中间,表情悲壮地清理着安醇的呕吐物。虽然她捏着鼻子闭着眼,但是光想想就够恶心的了,差点又吐出一堆来。 万幸,她忍住了,憋着一股气把明面上的东西都清扫干净,又喷了半瓶子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屋里的气味终于像话点了。 不过安醇好像有点不满意。 柠檬味散发到他那片区域后,他不顾着断气的危险,从气管里抽出一点空气咳嗽。 夏燃听到这声音,后背猛然一僵,但心虚地不敢回头看他,赶忙跑去把窗户打开。 室外干冷又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带来了焕发新生的力量,夏燃猛吸几口,刚想把头也探出去换换气,深刻地感受一把大自然包容万种难闻气味的宽容,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安醇要过来找我报仇了吗? 夏燃不敢回头,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最后抿着嘴,弱弱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半晌,安醇都没有回她,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继续。 娘哎,算了算了,大不了等他好了让他打几拳出出气。 她硬着头皮缓缓回头,在看到地上那一坨朝她缓慢移动的物体时,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安醇眼神迷离,神情呆滞,用单臂在地上拄着,一点一点往前蹭,这场景,是他从地狱里爬出来向她复仇了吗? 夏燃一屁股坐到了窗台上,瞪着眼睛看了他好几秒,才发现他的嘴巴上下动着,好像在说话,但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了。 他要说什么? 夏燃跳下窗台,单膝跪在他身边,胆战心惊地问:“你怎么了?” 安醇用极小的声音说:“漱口。” 听到这一句,夏燃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往自己脑门上一拍,然后跳着脚进了厨房,拿了水和碗给安醇漱口。 漱口后,安醇自觉清清爽爽,终于没有负担地就地一歪,再次躺倒,任夏燃怎么叫都不吭声了。 夏燃把客厅里能用来盖的东西全都堆在他身上,在他旁边心有余悸地守了几个小时,手机都没心思玩了,过几分钟就去探探他还有没有气,这一下午过得着实悲惨。 回想中午的那一幕,夏燃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苍天可鉴,不过安醇的硬件配置不太跟得上,才酿成了惨剧。 她咬着大拇指的关节,皱着眉头看着安醇苍白的脸,又觉得没那么理直气壮。 安醇当时撑得要死,冲自己摆手说不能再吃的时候,她是不是还把着他的勺子,强给他塞了一口饭? 作孽啊! 原来安醇才是那个纸糊的泥捏的妙人,胡清波和他比起来简直称得上强悍的硬汉了。 夏燃扬起手,想给自己撂下一记耳光以儆效尤,但又怕打坏了这张帅气逼人的脸,生生忍住了。 窗外天光稀疏时,安醇才承载着夏燃的期望,慢慢地醒了过来,不过脸色仍不太好,往外面望了望,有些疑惑地问:“我睡了多久?” 他一出声嗓子干哑到几乎劈叉,愧疚的夏燃匆匆回了一句“现在六点了,没睡多久”,就跑到厨房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伺候着安小主喝下。 安小主喝完水后翻了个身,表情平静地躺平了。 夏燃犹犹豫豫地半跪在他旁边,有心说让他吃点饭,晚饭已经送来了,但一联想到中午那一幕,她又莫名觉得小心肝一阵乱颤。 安小主要是乐意的时候,很有一点察言观色的本领,特别是夏燃那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憋着话似的,用眼角扫一扫就一目了然了。 安小主让夏燃有话就说,夏燃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很随意地问:“还吃饭吗?饭送来了。” 没想到,安小主听到这话后,并没有干呕两声以示敬意,而是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示意夏燃扶他起来,然后他就以龟速朝着餐桌挪,往椅子上轻轻一坐,微微笑着看向夏燃。 用膳吧!安小主用眼神向夏燃表达了他的意思。 夏燃握着拳抵在唇上,又惊又喜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飞快地把饭端了出来。 这次她终于吸取了教训,在分粥的时候十分公允,用勺子一点点地量出两碗分量相同的粥,小心翼翼地推到安醇面前,赔着笑脸说:“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安醇克制又从容地干掉了属于他的粥,然后用慈祥的微笑看着夏燃吃饭。 夏燃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险些把勺子都吞下去,好在安醇看了一会儿就又,又躺在了地上。 看来安醇对这片土地真是爱的深沉。 夏燃收拾好碗筷,例行劝安醇回屋里睡觉,虽然客厅不冷,但你应该睡床啊小伙子。 安醇冲她笑了笑,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不用担心,不是你的错。” 他吃力地坐起来,揉着肚子说:“我吃的药对胃黏膜有刺激性作用,会引起恶心呕吐等不适症状。长期吃还会损坏胃黏膜,严重的会造成胃溃疡和胃出血,”夏燃吃惊地看着他,他又是一笑,说,“我还好,应该没有胃溃疡和胃出血,只是胃口不好。” “啊?” 夏燃挠挠头,突然听到这样的解释,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半晌才又憋出一句话来:“那你少吃点?” 安醇撅起了嘴,看起来有些失落,淡淡地说:“有的时候我也想多吃点,长胖一点。这样就能跟你一起出去玩了。” 夏燃连连摆手,自己都不知道摆手是个什么意思。 安醇又说:“我也不经常这么困,今天吃的药里有镇定安眠的成分。因为我这几天身体很差,所以它想让我休息。” 夏燃不由地降低了声音:“那你还睡吗?我看那地方不错。” 她指了指沙发。 安醇摇摇头,吸了一口气,强提精神道:“不能睡了,我都睡了一天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安醇慢慢地站了起来,夏燃有些担心他下一刻会一头扎在地上,便跟着站起来。谁知安醇手心朝下一压,示意夏燃不要起来,可惜他离夏燃太近了,那动作颇像在安抚一条欲站起讨食的大狼犬。 夏燃只好又坐下了,乖乖地看着安醇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那间卧室一片漆黑,客厅的光只能照到门口一步远的地方,除了地毯什么都看不到。 安醇并没有开灯的打算,甚至没有做出摸的动作,径直地走了进去,很快又折了回来,背着手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 他站在夏燃面前,一脸羞怯的笑意,紧张兮兮地将东西慢慢地抽了一个角。 忽然,夏燃看到那东西闪过一道光,立刻条件反射性的绷紧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戒备的敌意。 安醇的应对毫不逊色,迅速把东西又藏了回去,身子晃了晃,总算没倒下。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夏燃,似乎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把东西拿出来。 夏燃也不敢再动,两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僵持住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安醇才泄了气似的,把手里的东西一丢,瘫坐在地上,嘴唇撅得几乎能容蚂蚁荡秋千。 他很失望地问:“你怕我吗?” 夏燃呆呆地看着他丢在地上的东西——一本带着金色书封的着作,心里骂了一句“卧槽吓老子一跳”,然后她很快反应过来,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赶紧解释道:“没,我就是怕你又拿一把刀子。那东西不好,小孩子还是别玩刀了,容易伤到自己。” 安醇一点没有被安慰道,无辜地望着夏燃,说:“我不喜欢刀子,你觉得我喜欢刀子吗?” 夏燃:……这还真不好说。 安醇见夏燃表情讪讪,便垂头丧气地爬了起来,很委屈地说:“我像个坏人吗?” 夏燃:“……别激动。” 安醇朝她走进一步,微微弯着腰对她说:“我像个小偷吗?” “像个孩子吗?” “是变态?” 夏燃被安醇一连串的质问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半直起身子来,两手往下压,劝道:“别激动,你不像。” “不!” 安醇很难过,他心里有一汪苦水波光潋滟。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刻意伤害过任何人,但是夏燃先是把他当小偷,后来当成搅合哥哥感情的小男友,看到安以后就防备着他。 他给夏燃留下的印象就这么不堪吗?怪不得之前她一门心思要把自己赶走。 安醇表情几起几落,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委屈巴巴,一会儿茫然失措,一会儿悲伤难抑,很快就把自己的玻璃心折腾碎了。 夏燃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赶忙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 她又做了什么?安小主又怎么了?他又想起什么来了?老天啊,赐我一面读心镜吧! 安醇捂着玻璃心质问她:“你很讨厌我吗?” 她心中狂吼,面上还要装作不动声色,挠了挠头,然后两手握住他的肩膀,很郑重地对他说:“我不讨厌你。” 安醇的表情有些怀疑。 夏燃继续说:“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不不,善良的,男孩。胆子有点小,小就小呗,我发小比你胆子还小呢!有点爱哭,不不不,我说着玩的,是容易激动,对,容易激动。还挺瘦。嗯,总体来说,是个还不错的人吧。” 夏燃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头,低下头心想:除了那天向我拔刀外,其他时候你还挺好玩的。 嗯?那是什么? 夏燃不经意看到了地上那本书的书名,她使劲闭眼又睁眼,想要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或者出现了什么幻觉。 海海海子诗集? 诗诗诗诗集? 诗? 她还来不及惊讶,安醇又开始激动了。 他单手抓着她的肩膀,满脸狂喜地看着她,要不手残了身体也不好,估计要给夏燃表演一段托马斯旋转,再来一段rap。 “你不讨厌我!夏燃我太开心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你是我的朋友,我从来没有交过朋友。你真好,太好了。我要告诉哥哥。你还会来吗?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安醇语无伦次地说完话,马上遭到了身体的报复。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脸颊开始泛红,努力压了压,脸上仍带着喜色。 “等我一会儿,喘不过气,太开心,不能激动。” 夏燃用嘴唇包着牙,心情复杂地看着安醇,扶着他坐下。 两人背靠墙并排坐着,面前扔着那本该遭天谴的诗集。 夏燃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着:你要是不给我读诗,咱们还是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3章 面朝大海吧(1) 安醇捧着那本黑皮精装带金色书封的海子诗集,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 他的声音带着兴奋:“有一首美丽的诗我想分享给你,你要听吗?” 夏燃用拳头撑着眉心,自暴自弃地微微一笑:“来吧,念!” 安醇含羞带怯地将脸全都藏在了诗集后面,半晌,才用欢快的声音说: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等等!我有话要说。”夏燃突然打断了他。 安醇放下诗集,温笑着说:“你说。” 夏燃嘿嘿一笑,托着腮帮子扭头看他:“这诗什么意思,你先给我解释解释?” 安醇错愕地愣住了,感到不可思议:“你体会不到吗?” 夏燃点点头,再次自暴自弃:“我初中毕业就没上过学了,现在能想起来的诗就一首,‘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比这诗档次高的就听不懂了,你念了也是白念。不过我跟你说哈,你嫂子,不不,你哥看上那人,算了,我他妈在说什么。” 她再次用拳头抵住了额头,看起来像个陷入沉思的思想者。 安醇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本来想说“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是诗吗,但一想夏燃就记得这首诗,应该不是假的吧。于是他只好强迫自己在记忆迷宫里抹去两句话的原始备注,用加粗倾斜带下划线的格式重新给它定义成诗。 他想了想,很快被另一个关键信息吸引了注意力。 他戳戳夏燃的肩膀,带着一点犹疑问:“你只上完了初中?” 夏燃点点头。 安醇的表情一点点变亮了。 他忽然拉住了夏燃的手,激动地说:“怪不得我看你投缘。我小学还没毕业呢,你只比我高几年级。” 夏燃坚决地抽回了手,心道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不过你怎么小学还没毕业呢? 不过看安醇这么高兴,她也不好意思说别的,只好干巴巴地敷衍了一句:“看来咱俩有缘呐!” 安醇却没什么顾忌地继续追问:“你为什么只上了初中?我听哥哥说,现在外面都是大学生,你怎么不上大学呢?” 夏燃:……p 安醇放下诗集,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像个碎嘴的鸭子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不上个大学?” 夏燃舒了一口气,这才像那个她认识的安醇嘛! 不过…… 夏燃忍无可忍地拿起书在他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骂道:“关心你的粮食和蔬菜吧,你管我考不考大学!你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凭什么劝我考大学!” 安醇还想再说什么,夏燃立刻口无遮拦地甩出一串话堵住他的嘴:“我没上大学也知道粮食和蔬菜多少钱一斤,上完初中算数就够用了。你知道粮食和蔬菜怎么卖吗?小兔崽子,还教训我。” 安醇一本正经地说:“家里用的东西都是哥哥买的,以前李阿姨帮我们买,我没问过。只要我问他们,马上就知道了。” 夏燃:“哦,你真厉害,给你鼓个掌好不好?” 安醇谦虚地摆摆手:“没有,这个很简单的。难的是高中课本上的东西,不容易理解,我当时看了好久,还让哥哥讲了讲,才看得懂。” 夏燃:“……你不是小学没毕业吗?” 安醇:“以前很无聊,就找了初中高中的教材来打发时间,有了基础后大学的教材也可以看了。” 夏燃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干笑两声:“你打发时间的方式,还挺特殊,呵呵。你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干吗?比如出门骑个车子?” 安醇看了她一眼,忽然垂下头,扯着毛衣上的一个线头,用食指绕了两圈,动作还蛮纯熟。不过怎么越看越像小姑娘拿手指绕头发的动作呢? 安醇玩了一会儿后,又从地毯上找到了乐子。 他拔下一撮绒毛,放到手心里往空中吹,一下又一下。 夏燃不动如山地盯着他,他只好扭过头,专心致志地扣墙皮,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哼了什么歌,还挺抑扬顿挫的。 三分钟过去了,安醇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甚至不愿意正面看夏燃。 夏燃搓搓手,把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掰回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就跟我说,你想不想骑车子?带电的那种,骑的很快。” 安醇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小声地说:“想,可是哥哥不让我骑。” “你哥怎么知道你要骑……好像是我说的呢。”夏燃讪讪地闭了嘴,又道,“不告诉他。你敢不敢骑我那车子?要不我骑车子带着你出去玩,你想不想去?” “真的?”安醇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你养好了身体,再找个天气好的日子,我就带你出去。” 安醇舔了舔嘴唇,犹犹豫豫道:“哥哥说,我最好不要做危险的事,万一有个意外,我不知道会……” “好,那就不骑车了,整天待在家里,看书,读诗,好不好?”她在书上轻轻地敲了敲,重复道,“你就待在家里,一直不出门好不好?” 安醇纠结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夏燃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她就不信了,安醇真能拒绝飙电动车的诱惑。 安醇抿着小嘴,皱着眉头,苦哈哈地看着夏燃,看起来快哭了。 他喃喃自语:“我怕他又出来,我控制不住。” 夏燃:“嗯?谁出来?” 安醇表情悲苦地望着天花板,心里天人交战,一会是哥哥语重心长地说出门要慎重,一会是他第一次知道安的存在时看到花园的花丛下有一大滩干涸的血迹,一会儿又是母亲临走前那个厌恶的眼神。 算了,还是不要出门了,待在家里吧。 他摇了摇头,身子一歪,侧躺在地毯上,像个遭受空袭的无辜市民,单手抱住头恳求上天怜悯。 他瓮声瓮气地说:“先不出门了,我想静静。” 静个屁!夏燃伸手把人捞了起来,不顾安醇的反抗把人夹在了胳膊下,先揉了他的头发,又捏着他下巴,居高临下地说:“你在怕什么?” 安醇动了动脑袋,立刻被更暴力地夹住了,他只能像个被卡住脖子的鸡,木木地看着夏燃,嗫嚅道:“你害怕那天的我吗?” 夏燃愣了愣,终于松开了他:“也说不上怕吧,我更奇怪你怎么突然变成那个样子。再说了,你这小身板,能对我做什么?你还真以为能伤了我?” 她捶捶胸口,说,“铜的”,又敲脑袋,说,“铁的,”最后龇着牙笑了,“光用嘴也能收拾得了你!” 安醇:“……” 夏燃哂笑道:“不过你要是再敢对我那样,看我不揍你。打的你哥都不认识你!” 安醇眼睫微颤,衬得一双眼睛波光粼粼,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夏燃也不甘示弱地回望他,盯着他脸上每一个细节看。 她忽然觉得安醇其实长的相当不错,虽然身体不好,很瘦,但是胜在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性格也挺可爱,跟个猫似的,逗一逗还挺好玩的。 特别是他用这么让人误解的目光看着自己…… 夏燃觉得自己不该起邪念。 她轻咳一声,压平一众旖念,强装镇定:“你考虑考虑吧,反正我这边没问题,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 “我想好了!”安醇忽然大声说。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夏燃揉的一团糟,看起来有点滑稽,但是眼神晶亮。 他说:“我会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发疯。万一,万一我哪里不对,你就把我打晕了扔给我哥!” 他突然站了起来,环视客厅一周后,朝着鞋架走了过去。 他在那里找到了一把鞋刷,郑重地递给夏燃:“就用这个,把我敲晕,不用留情。” 夏燃看着手里那把可怜的鞋刷,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安醇又站起来,往厨房走出,不一会儿拿出一把勺子交给她,说:“就能找到这个,别的都被哥哥收走了。” 夏燃一手拿鞋刷,一手拿勺子,轮流在他脑袋上敲了敲,发现哪个都不好使。 她晃了晃手腕,把安醇按到墙上,往下拉拉毛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子来。她在上面摸了两下,又比量了两下后,说:“我这手刀应该就好使,要不你试试?” 安醇小脸一白,扭头看她,说:“现在吗?可是我不想再睡觉了,还要等哥哥回来。” “真是个乖宝宝。”夏燃在他头发上摸了一把,放弃逗他,贴着墙根坐了下来。 安醇也跟着坐在她旁边,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搓着手,问:“我们要去哪里?我好紧张,怎么办?” 夏燃:“跟着我走就行了,不用怕。” 安醇:“你会不会觉得很烦?” 夏燃:“有点。” 安醇:“啊?” 夏燃:“不是烦你,我是烦怎么劝你哥放你出门。” 安醇:“我来说。” 夏燃:“你?” 安醇:“他会听的。” 夏燃:“那好吧。” …… 夏燃:“你那是什么眼神?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安醇下定决心走进卧室,摸出一个本子一只笔,翻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深吸了一口气后重新在她身边盘腿坐下,问:“你喜欢吃什么?” 夏燃想了想:“吃肉,鱼,烧烤,火锅,全羊宴,炖得稀烂的肉块,要那么大一块的才好。牛肉,滋滋地冒油。嘶,妈的,说的我都饿了,你问这个干吗?” 想到吃肉而表情凶残的夏燃拧头看了安醇一眼,发现这孩子在低头记笔记,还挺认真,一边写一边嘟囔,“你口味真重。你喜欢什么颜色?” 夏燃:“……黑色吧,黑色的衣服显帅,虽然我不用显也挺帅吧。” “你喜欢什么书?” “没有!” “一本都没有?” “一-本-都-没-有。” “喜欢的诗?” “没-有!” “喜欢做什么事?” “这个嘛,我得想想,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打架,这个就不要写了,你听听算了……” 安醇看了她几秒,低头认真地写下几个字:“喜欢打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4章 面朝大海吧(2) 安德九点就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进屋,把鞋子一脱就大步走到安醇身边,摸头摸胳膊摸腿摸后背,一番流程走下来以后,没发现哪里碎了,才如释重负地问:“今天玩得怎么样?” 也怪不得安德,前几次夏燃跟安醇单独在一起,都发生了点不太愉快的事。所以今天见弟弟一点事都没有,他还有点惊讶。 安醇茫然地推开他的手,问:“哥,你干什么啊?” 夏燃冷眼旁观这一切,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更没有表达什么不满。她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往背上一扔,毫不留恋地走向门口。 安醇在后面叫她:“明天还来哦!” 夏燃回头看他一眼,嗯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电梯一点点往上爬,她看着那个数字慢慢增大,心里急翻了天。 快点快点!安醇那小王八蛋要是告诉他哥今天吐了怎么办?! 叮!电梯门开了,夏燃一个闪现蹿了进去,安德索命般的声音同时响起。 “夏燃等一等!” 夏燃只好探出半个身子,硬着头皮问:“还有什么事?” 安德说:“读后感。” 夏燃恍然大悟:“忘了拿了,明天早上给你,早上我早点过来给你,我写完了哦,真的!” 安德微微一笑,说:“那好,明天早上交给我吧。” 夏燃忙不迭地缩回去,逃也似地跑了。 第二天她早早蹲在安德家门口,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过几分钟就打一个哈欠。 她前天晚上果然没写完最后一篇,于是昨天回去又补了补,还心虚地把之前的内容又编了几页。她已经放弃在“质”上打动安德,只能期望在“量”上感动他。 她现在袖子里就踹了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十几页读后感,等着一见到安德就先把这些东西砸到他脸上,砸的他措手不及,来不及追究把他弟弟塞到吐的事。 过了七点后,夏燃的手机准时响起,安德清醒又冷静的声音从听筒和门后面同时传来,两道声波交叠在一起,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我记得你昨天说今天早点来,现在已经七点了,我待会还有个会要开,你最好十分钟内……” 夏燃霍然起身,朝着他家的门狠狠砸了两下,同时喊道:“我早来了!” 安德走过去开了门,一见人还真来了,而且明显睡眠不足,脸上不禁有些笑意。 他刚想说话,屋里突然传来咚咚乱响,安醇顶着一头蜂窝似的乱发,手里抱着那本海子诗集,兴冲冲地挤到安德身边,对夏燃说:“你来了,快进来。我找到一首诗,你肯定会喜欢的。” 安德皱起眉头,目光在弟弟同样睡眠不足而且因为身体虚弱脸颊惨白带青的脸上刮过,冷下声音说:“安醇回去再睡会。” 安醇困惑不解地望了他一眼,安德嘴张了张,似乎要训他了。 夏燃对上次兄弟俩吵架闹出来的乱子记忆深刻,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安德马上要喷出的火气。 “交给我!” 夏燃及时推开安醇,把鞋子一甩进了屋。 她把读后感拍在安德手里,然后拉着安醇往客厅走,边走边说:“一会儿再读,你困不困?困了就睡会儿吧。” 安醇:“吃了药再睡。” 安德心情复杂地看着夏燃半推半劝地把安醇按到了沙发上,眉间渐渐涌起一阵黑云。 为什么安醇这么听夏燃的话了? 夏燃不知道安德看到自己的读后感作何感想,只觉的安德的目光看得她如芒在背,立刻心虚地埋下头,假模假样地跟安醇看起诗来,其实心里乱成了一团。 好在安德自己想了想,又冷静下来了,这不就是他期望看到的吗?于是他嘱咐夏燃提醒安醇按时吃药后,就离开了。 竟然没有恐吓扣她工资! 夏燃不安地等了半个上午,安德也没来找事。她猜没准是等着和读后感的事一起发落了她。 她偏头往贴着沙发睡得正香的安醇那里看了一眼,又想,难不成安醇没告诉他哥?这小王八蛋还挺仗义。 忽然,她的手机提示有新消息,竟然来自安德。 夏燃深呼一口气,点开消息,安德只打了五个字:下楼接东西。 夏燃赶忙站起来走到安醇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叫醒,轻声说:“我下楼拿东西,你哥送来的。你先睡吧,我不走。” 说完她就穿鞋下楼,楼下果然已经有人在等了,是两男一女外带两辆自行车的奇怪组合。 夏燃往他们那里走去,心想,难不成给我送了个人来? 送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长得真不错,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到脑后,发质看起来很不错,乌黑柔韧有光泽。身上穿着一套黑色西装,踩着一双细脚高跟鞋,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身材好的不得了。 只是看着有点冷,不过这才是新时代不畏寒女性的典范嘛! 女人一见夏燃,马上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你是夏燃吧?” 夏燃摸了摸下巴,抖擞肩膀走了过去,笑容满面地对她说:“对,我就是夏燃。是安德让你来的吧。太客气了,早说我去接你就得了,这个小区不好进。” 女人笑容更深了:“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夏燃:“客气客气。” 女人侧头一笑:“我是安总的助理ura,这两辆车子是安总交代买的,请你过目。这两位呢,是店里的技师。听说这辆车子不同一般,我是个外行也不太懂,所以自作主张把他们请来了,请他们讲一下这车子如何组装,以及其他的注意事项。你不会介意吧?” 夏燃的笑容渐渐消失:“……不介意。让你送车子?” 劳拉微微一愣,马上说:“是的。” 夏燃这才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那两辆车子上,送美人就算了,怎么还送车子呢? 她狐疑地走过去看车子,一辆是经典款带车篮和后座的自行车,另一辆长得非常奇怪,车把是个认罪伏法的样子,比车座还要低,人要是骑上去估计得趴着把屁股撅起来才行。 安德疯了吧?谁会骑这样的自行车? 站在旁边的技师一见夏燃吃惊转嫌弃的表情就明白了这是个土包子,便轻咳一声,用新闻联播主持的语气,尽量保持中立地评价了这辆造型古怪的车子。 “这是xx品牌专为比赛设计的单车,集合了该品牌成立以来积累的所有高端的自行车制造技术。它的造型,请看这里,为了降低风阻,它创造性地采用了隐藏夹器的设计。听不懂?没关系,请看它的材料,碳纤维车架,一体成型……” “行了行了,”夏燃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的样,“你就告诉我这车座能不能调,车把能不能给我转上来,弄成这样,生怕前轮轧到什么东西人飞不出去是吧!” 技师被夏燃的无知惊呆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劳拉,劳拉马上过来圆场:“这辆车子专为竞速比赛设计,舒适性肯定要差一点了。另一辆还好,你看看?” 她亲自推着另一辆老太太买菜专用自行车过来了,说:“安总也不知道安醇能接受什么样子的自行车,就准备了两辆。要不都先留着,等着他有空了自己挑?” 夏燃眉毛一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还知道安醇?” 劳拉笑着说:“我做安总的助理四年了,早就听说过安醇的大名,只是没缘分见一见。哦对了,”她从车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纸袋递给夏燃:“这是护具和手套围巾之类,现在天气冷,地也硬,骑车子万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夏燃嘿嘿一笑:“你们这个,心还挺细。”她接过袋子一看,护具就不多说了,那手套和围巾全都是黑色主调夹带五彩缤纷色。 她不由得想起安醇那天跟自己抱怨说,哥哥给他买的衣服全都是花花绿绿的调调,于是多问了一句:“安德怎么总买这么鲜艳的东西,一柜子衣服没几个同色的。安醇不喜欢这样的吧,我估摸着他喜欢黑色?” 没想到这下把劳拉问得老脸一红,她自以为办事不利,颇为尴尬地微微低头,说:“不是安总的错,安醇的衣服大多是我挑的。我听安总说,安醇以前喜欢亮色的东西,就特意买了些颜色鲜亮的衣服。” 她小心翼翼地问:“安醇很不喜欢?” 夏燃无意开罪美人,她本是随口一问,谁知道就这么巧问到正主头上了,赶忙打个哈哈敷衍道:“我自己好奇而已。你看我,我就喜欢黑色,还以为安醇跟我一样呢。呵呵,呵呵。没事。不是有注意事项吗,给我说说吧,回头我问问安醇。” 技师闻言脸顿时板的更厉害了,已经坐实了夏燃其实是个光有钱没脑子的蠢货。当然,他要是知道夏燃也没钱估计会把脸扬到天上吧! 他对另一个技师使了个眼色,两人相视一笑,走到车子旁边,耐着性子跟夏燃讲了讲。 劳拉人精似的人物,虽然得了夏燃的安慰也听出了原委。她惴惴不安地送完车子后,暗戳戳地想着得回头跟老板领罪去了。 要是安总那个宠弟狂魔知道她买的东西不合弟弟的心意,会不会扣她的年终奖金? 想到这里,劳拉的芳心碎了一地,捂着胸口心情复杂地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5章 面朝大海吧(3) 夏燃费了半天劲把车子推上了电梯,幸亏电梯够大,她又长得不占地方,两车一人顺利抵达五楼,一点都没剐蹭到。 电梯门开了,夏燃满意地敲敲买菜车的车座,抬头一看,被正站在电梯门前的安醇吓了一跳。 这破孩子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了,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看到夏燃的那一刻,还没羞没臊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夏燃感到一阵头疼,这才认识几天啊,他怎么这么黏着自己? 她将车子推了出来,手朝屋里一指,用半带命令的语气说:“进去!” 安醇立刻听话地进屋了,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说:“我以为你走了。” 夏燃叹息一声:“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不走。走之前也会跟你说一声,不骗你。下次别光着脚跑出来了,你要是感冒了,你哥得杀了我吧!” 安醇摇摇头:“不会这么容易感冒,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知道个屁!你都是哪里来的自信! 夏燃白了他一眼,把车子推到屋里,立在墙边,问:“喜欢哪个?这辆自行车好像有点复杂,那人跟我解释了半天,我想想,你还是……” “这个!”安醇抱住了那辆造型古怪的车子,整个人都快趴了上去,看来是真的喜欢。 夏燃无奈道:“这车子能行吗?除了快,没什么好的。” 安醇眨了眨眼睛,他感觉夏燃希望他选另一辆,可是…… “那还是这辆吧。”他走到另一辆车旁边,拍拍车座说,“是哥哥买的吗?他昨天还没答应让我出门呢。” 夏燃:“可能今天想通了呗!” 安醇哦一声,摸着买菜车的车座,看着赛车的车把,将“瞅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精髓发挥到极致。 夏燃:“……行了行了,喜欢这辆就这辆吧!” 她把安醇往赛车旁边一推,说:“一会儿该吃药了啊,早点把身体养好才能出去玩。” 安醇点点头,抱着车把乐滋滋地捏了半天。 夏燃把围巾和手套递给安醇,安醇没说什么就接过去了,夏燃忍不住问道:“你昨天问我喜欢什么颜色,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安醇木然地看看她,又拿起手里的围巾,动手在自己脖子上缠了两圈,表情平静地说:“这个很好了。” 夏燃:……连自己喜欢什么颜色都说不清楚,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 安醇:“你怎么了?” 夏燃:“没事,小祖宗,看够了就躺着去吧。” …… 五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安醇吃饱喝足又跟安德打了报告后,终于得以走出家门,推着那辆号称时速能达到60k的飞毛腿自行车,来到了小区的小花园前。 花园的喷泉正在冬眠,水池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旁边的木质长椅上别说人了,连个鸟都没有,谁这么冷的天坐在这里挨冻。 安醇一点也没觉得不妥,他把碍事的围巾甩到背后,偷偷摘下手套揣到兜里,然后郑重地撩开两条麻杆似的长腿,骑上了自行车。 他的后背高高得耸着,要不是衣服穿得太厚,应该能数清一块块的脊梁骨。 夏燃心生不忍,又劝了一句:“骑另一辆多好,没准你哥就同意你出小区转转了。” 安醇摇摇头,脚下一蹬,车子缓缓地移动起来。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起初骑得非常不稳,好像找不到平衡,但是围着喷泉骑了半圈后,就像模像样了。 只是,这个喷泉太小了,驴拉磨都转不开身。稍微骑得快点,就有原地转圈的视觉效果,不出一分钟人就晕了。 安醇骑了七八圈以后,终于受不了了。也不管这辆车子有多珍贵,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坐上了木椅,说:“我想出去。” 夏燃跟着坐在他旁边,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出去,但是你哥不让啊。哎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出去飙车啊?我回去查了,这车速度快着呢,你别乱来啊。” 说完她一愣,当年最会乱来的人现在在劝别人不要乱来了! 世事无常,现实搞笑。 安醇泄了气,说:“我知道,有点危险。等明年我身体再好一点吧。” 夏燃见他神情失落,有意逗他开心点,便指着那辆车子说:“你知道骑那车子的人像什么吗?” 安醇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夏燃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像个瓢虫!那个姿势,还戴那样的帽子,不像吗?” 安醇不解地望着她,心想,自己已经好多年没出去了,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出现了新的瓢虫,但是夏燃一看就见多识广,所以她看过吧。 于是他虚心受教,问:“哪里像?” 夏燃赶忙调出她查到的自行车比赛的照片,还有一张七星瓢虫的照片,兴冲冲道:“像不像?你看这脑袋,这姿势,多像啊!” 安醇:“……像吧。” 那天晚上夏燃临走之前亲自向安德求了请,提议明天带安醇出去走走,不骑车也不坐车,随便走走,最远就到附近的公园。 她说安醇都快憋坏了,今天还差点砸车子,这么下去可不行,不利于安醇融入社会的进程啊。 安德对安醇砸车子的事持怀疑态度,但是把理听进去了。 他略微想了想,同意了,但是有些注意事项要提前说清楚,免得出意外。 夏燃很痛快地应了,答应明天早点来听安德说注意事项。 第二天夏燃果然来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她就骑着电动车过来了,手和脸都冻得通红。 安德让她先进屋暖和一下,然后对着一个卧室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安醇应该还在睡觉,不要吵醒他。” 夏燃点点头,然后就看到安德从书房里拿出了巴掌宽的一张纸,递给夏燃说:“都记住了再出门。快过年了,我不想他有意外。” 夏燃龇牙乐了,这多简单,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过目不忘。 她接过来的时候只捏了一个边,那张薄薄的纸突然像水一样哗啦啦地流了下去,另一边都快垂地了。 夏燃目测了一下,这张纸足有半米宽,像呈给皇帝的奏折那样折了好几次,所以看起来很小。 夏燃面露苦色地看着安德,心道,他哥,你是怕我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东西会吓坏了吗?还真贴心啊,我谢你大爷! 安德默默地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我还有半个小时出门,你最好快点。” 夏燃想骂娘。 安德站起身来,垂着眼看夏燃,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在书里看到“诱发物”这个词,这张纸上罗列了我认为会刺激到安醇的诱发物。现在还不能劝他自己处理诱发物,所以我们只能尽力地避免它们了。” 夏燃本来听到这词一头雾水,但是她理解能力还算过关,听了安德的三言两语就猜出了大概意思,便说:“明白了,就是不让他看到、接触到纸上提到的东西,是吧?” 安德点点头:“就是这样。要是你看书认真一点,应该会知道逃避不是个好办法。” 夏燃尴尬地装听不懂,低头看字猛记,安德走出半步又转了回来,指了指她,说:“对了,你的读后感不合格,希望你重新看,感受再深刻一点。安醇当年看了这些东西,受到很大的触动。” 夏燃沉痛地点点头,安德微微一笑,回书房了。 早上安德去上班之前,夏燃好歹把东西都记了一遍,但是时间太紧,她记得磕磕巴巴,还不熟练。 安德没有为难她,只是再次说了诱发物的利害关系,夏燃立刻如临大敌地表示会再看几遍,就差指着自己的心发誓了。 安德穿上衣服和鞋子,临走的时候又不轻不重地撂下一句话:“安醇现在很信任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信任,不要让他受到惊吓和伤害。” 夏燃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6章 出门(1) “不能让他呆在人多的地方,如果不能避免,留出一定空间隔离人群。” “不能见十二三岁的学生,特别是男学生。” “不能经过学校,不能看到下课的学生,不能见到老师。” “不能去河边,山上。” “不能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天黑之前最好回家。” “不能……” “夏燃,你在背诗吗?”安醇眨巴着兴奋的大眼睛,见夏燃一直低头走路,嘴里还念念有词,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指了指面前的小区门,问:“咱们可以出去了吗?” 夏燃背诱发物背得头昏脑涨,闻言费力地揉了一把脸,点点头,安醇立刻就往外蹿。 那架势就像个投奔食槽的猪。 夏燃感到阵阵头疼,他怎么这么兴奋?她记得刚刚见到他时,他还是个怎么拉都拉不出栏的小羊羔。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拉住了安醇,心想,前面的“不能”们都可以忍,最后一条“最好不要让他接触三十岁左右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就有点过分了。满大街的人,突然出来一个这样男人的几率太大了,她就算是有千里眼透视眼也防不住啊! “我脸色很差吗?”安醇摸摸自己的脸,“早上吃了一大碗粥,还吃了一个包子呢!” “脸色不差,比前几天好多了。” “那是因为什么?你不舒服吗?” 夏燃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她发觉自己劝安德同意安醇出门的举动太傻比了,哪有自己给自己留作业的学生?不过都把人带出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她围着安醇转了一圈,忽然想出一个好主意。 她把安醇的围巾解下来,往他眼睛上比了一下,一拍手道:“我把你眼睛遮起来行不?” 安醇先是一愣,然后往后面跨了一大步,义正言辞地撅起了嘴:“不!” “为什么啊?遮起来多安全,这样你就不会看到你不想看到的东西了。” 安醇的嘴撅得有些委屈:“不要遮我的眼睛,我害怕看不到东西的感觉。” 他低下头,吸了吸鼻涕,难过得快哭了。 夏燃:“……”我刚才做了很过分的事吗? 夏燃很担心安美人当着门口保安小哥的面掉金豆子,只好再次向他妥协,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说:“那你要是看到什么东西不舒服,就马上告诉我。我会带着你离开,不让你受到伤害,所以不用怕。” 安醇得了便宜还是觉得很委屈,点点头,慢吞吞地把围巾又系在脖子上,正了正帽子,还戴上了口罩,就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夏燃,一伸手道:“走吧。” 夏燃看着安醇递过来的手,不知道什么意思,原地愣了几秒,安醇就等不及地把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塞到她的手里,声音闷闷地说:“我要是有不对,就抓你一下,你就知道了。” 夏燃干巴巴地握住他的手,没诚意地赞赏道:“好主意啊,真聪明。” 就是两个人在街上手拉手走路怎么感觉怪怪的,就像爸爸领着儿子,这可太不像话了! 天地良心啊,她根本就不想占这个便宜。 但一看安醇好像当儿子当得挺开心的样子,夏燃很识趣地闭上嘴,专心致志地担起保镖和保姆的责任来。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他们这一路往公园走的过程中,并没有碰到任何触发隐藏剧情的诱发物,甚至连避无可避的三十岁左右戴黑框眼镜的男人都识趣地躲起来了。 夏燃把安醇送到小公园待了一会儿,就把人带回去了,这一天过得有惊无险。 第二天照旧没什么事情发生,除了路上遇到一个遛狗的年轻人,他家的狗冲安醇友好地叫了一声,安醇吓得魂飞魄散,当机立断地抱住了夏燃。 不过狗不是诱发物,安醇很快就平复下来,还大着胆子上前,蹲下来,和这只穿着亮片装的时髦泰迪交流了一番。 安醇对狗说:“你真可爱。” 泰迪:“汪汪汪!” 安醇笑眯眯地说:“你冷不冷?” 泰迪:“汪汪汪!” 安醇点点头,好像真听懂了它说的话,继续说:“我今天吃了很多饭,穿了很多衣服,不冷也不饿。我心情很好,你呢?” 泰迪瞅了他一眼,单方面的认为安醇接受了他的求爱,便走到安醇脚下,抱着他的靴子做起不能描述的动作。 夏燃:“!!!” 狗主人:“!!!欢欢别这样!” 狗主人赶在夏燃发火前,十分尴尬地把泰迪抱了起来,泰迪不甘心地冲他叫了两声,狗主人脸色十分难看,讪讪地说:“不好意思,吓到你朋友了。” 夏燃立刻把视线掉向安醇,安醇一脸懵逼,对狗主人说:“为什么要拦着它?它好像很喜欢我。” 夏燃:“……你别说了,咱们走吧。” 两人再次来到小公园,坐在椅子上望天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安醇小学没有毕业,在家里待了快十年,也没有父母教育他,所以他现在的情商和心智还停留在一个,嗯,小学生的水平? 一个幼稚园程度的纯洁的小学生。 夏燃望着安醇的目光更怜爱了,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身边这块没有被污染的田。 如此又过了几天后,安醇的胆子又大了不少,想去远处走走,夏燃的心倏地凉了,心惊胆战地看着低头沉思的安德,希望他不要答应。 安德忽然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安醇期待的脸,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也好,但是你要听夏燃的话。” 安醇:“嗯!” 夏燃捂住了额头,沉痛地说:“不好吧……” “嗯?你有意见?”安德蹙起眉头望着她。 夏燃赶忙摆手:“当然不是,我是说,我想请半天假。” 郝良才和徐珊珊的婚期已经定了,而夏燃到现在还没见到徐珊珊的面。 她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在他俩结婚之前,她得跟弟妹说两句话,像个老大一样,劝他们好好过日子,并表示以后要是郝良才欺负她,就来找她。 安德听了夏燃请假的缘由后,觉得合情合理,当场答应了,并表示可以请一天假,正好他要带着安醇去一趟医院检查身体。 夏燃泪流满面地想,好老板啊,这么通情达理,不枉费她这么多天没日没夜地想工作的事。 安醇看看她,又看看哥哥,见两人把自己晾到一边私自达成了协议,十分愤慨,他往二人中间一戳,撇嘴道:“不行,我要跟着你!我不去医院!” 安德叹息道:“安醇,听话。杨叔叔想见见你,他说好久没见你了,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安醇把头一扬,不理他,对着夏燃说:“我也要去,带着我去。” 夏燃还停留在想扇他的思想阶段,安德已经轻车熟路地跟弟弟讲起道理来:“夏燃已经陪了你很多天,她现在要处理自己的事了,只是一天不见而已。” 他从后面拉着安醇的胳膊,安醇试图挣脱。安德又道:“你不想去医院是不是?那我们去杨叔叔家,让他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行不行?你还记得杨叔叔吗?你小时候经常去他家里玩,他还有个女儿,比你大几岁,叫杨桃……” “不去!” 安醇毫无道理地大喊一声,朝着夏燃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7章 出门(2) 夏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安醇呆呆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夏燃竟然躲开了他。 他的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委屈,一时疏忽,就被安德从身后搂住了腰,一边劝一边往沙发拖。 “你可以走了,明天不用来了。”安德对夏燃说,安醇一听这话,立刻嗷嗷大叫起来,嚷着:“不让她走。” 夏燃被突然袭来的变故惊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这两天她其实有所察觉,安醇好像特别赖着自己,但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他为了不让夏燃走竟然能飙出这么高的音来,离海豚音只有一步之遥。 如此深情厚谊,让人有点消化不良啊。 夏燃堵上了耳朵,安德皱起眉头,又朝夏燃使了个眼色,但是夏燃从没有挑起事就躲的不光彩经历,她说:“要不我先不请了,过两天……” “不是你的原因,你走吧。” 安德一用力,搂着安醇的腰把他提了起来,安慰道:“她不走,只是暂时要去办事,就像哥哥有时会出差一样。你要接受这个事实,安醇。” 安醇费力地扭着身子看向夏燃,见她犹犹豫豫地退后了几步,像是要往门口走,马上受了刺激似的大叫:“她要走了,不会来了!” “她不走!”安德眉头紧锁,把安醇按到沙发上,压着他的肩膀说:“她后天还会来,哥哥不骗你。不信你后天早上起床看看她是不是来了。” 安醇根本听不进去,他满脸泪水地望着夏燃,从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中自己寻找答案。 他看到她穿上了衣服,她穿上了鞋,她看起来有些愧疚,有点为难,她轻手轻脚地转身,好像怕被人发现…… “她走了!”安醇大喊一声,将自己砸在沙发上,埋头痛哭起来。 夏燃开门的动作一顿,回头一看,顿时觉得脚沉得挪不动了。 这几天看着安醇像个孩子似的在公园里玩,她几乎都要忘了安醇其实还生着病,他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她只好又退了回来,刚想妥协说“不去见朋友了”,就见安醇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推开安德后径直地冲向自己的卧室,把门一锁,躲在里面嚎啕大哭。 这套房子里顿时充满了安醇伤心的哭声。 夏燃长叹一口气,问:“他怎么了?怎么反应这么大?这几天还好好的。” 安德摇摇头:“我以前出差的时候他也闹过一阵,后来就好了。” 只是这个后来是建立在连续两个月的不停劝说下,道理都讲成了车轱辘话,安醇才慢慢接受。 夏燃叹了一口气,又问:“他不同意的时候都这样吗,那你也太累了,就没想给他找个医生看看?我看书里说这样的病还是要去医院的。” 安德又是摇头,忧愁地望着被安醇关得紧紧的门,说:“他连普通的医院都不想去,别的更不行了。我以前给他找过咨询师,那人一说话他就开始尖叫,回来以后人昏昏沉沉的,饭也不吃了,书也不看了,整天睡觉。咨询师说他受了刺激,可能在强迫自己睡觉。所以安醇的情况,除非他自己愿意,要不然谁都不能替他解开心结,贸然找咨询师还会加重他的症状。” 安德苦笑一声,在门上拍了两下,劝道:“安醇,夏燃真得不走。” 夏燃一言难尽地也跟着敲了敲门,说:“我不走。” 可惜安醇哭得什么都听不到了。 安德又叹了一口气,回到书房拿了备用钥匙来,一边仔细听着安醇的哭声,一边说:“那段时间他一直昏睡,我一点都不敢睡觉,生怕他在我睡着的时候走了。” 这种感觉夏燃也有过,前两天安醇被她塞吐了后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时候,她就生怕安醇被自己弄死了。 所以安德一说这话,夏燃立刻觉得跟大款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感同身受地跟着发起愁来。 她听着里面的安醇都打哭嗝了,便心一软,劝道:“那就再哄他一次呗,你听听这哭的。” “不行,”安德握紧手里的钥匙,“我们要趁他状态好的时候多教给他一些事。” 安德难得狠下心来,夏燃不好再劝,只好站在一边,看安德怎么处理,等着安醇没事了再走。 可惜她和安德站在门口等了快五分钟,里面的哭声还在继续。 夏燃揉着眉心,难以理解地说:“这么哭下去,人都得哭干了吧。” 安德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为了以后,他还是觉得现在不能这么快妥协。 但是还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哭成这个德行,还哭这么久,她感觉脑仁都疼了,不得不替安醇搞起了场外助攻。 “他哥,你的心情我太理解了,不就是想要他多学点东西呗,但是也不用这么逼他啊?” 安德不为所动。 “他这几天心情相当不错,前几天还在外面逗狗呢,吃饭也多了,要是今天让他这么哭下去,前几天的努力全白费啦。” 安德握紧了钥匙:“别劝了,他需要适应。” “唉!”夏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他手里抠出钥匙,说,“那你等他同意了再这么做多好?非要让他一下子接受吗?” 安德蓦然抬头:“我跟他解释了好多天了,”他怔怔地看着她,“你不会希望过年的时候也得陪着他吧?” 这话把夏燃问得毛骨悚然,当然不想了!她现在的工作就挺忙了,根本没空陪奶奶,要是过年也不能回家,还不如直接揍她一顿! 夏燃默默地把钥匙又塞到安德手里,迟疑了片刻后,又拿了回来,往锁孔里一插,无奈道:“再说吧,反正不能让他这么哭下去。” 安德感到意外地看了夏燃几秒,终于慢慢地转动了钥匙,大声对着房门说:“安醇,哥哥进门了。” 他把门打开,安醇的哭声陡然增大了好几倍,听起来嗓子都快哭哑了。 安德慢慢地走了进去,夏燃在门口撞了半天墙,自我反思自我唾弃。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了,安德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安醇抱了出来,放到了沙发上。 安醇还生着闷气,不肯跟他哥说话,一心一意地为自己伤心。 他鼻头都哭红了,眼睫毛湿漉漉地扑在下眼睑上,像个可怜巴巴的麋鹿,弱弱地歪在沙发上。 夏燃只得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她已经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细声细语地哄道:“我明天还来陪你,好不好,别哭了。” 安醇歪了歪头,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望着她。 夏燃心中一动,忽然板着脸说:“但是你要答应我,先去医院检查身体。” 安醇看起来又要哭,夏燃狠了狠心,说:“哭也没用。我已经答应你一件事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才公平。” 安醇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夏燃,哽咽道:“别这样。” 就好像夏燃提了多么丧尽天良的要求。 夏燃一甩头,不看他:“就这样。你今天不是还说跟我做朋友,让我别把你当孩子看吗。既然都是朋友,那我不能总让着你吧。你自己选,让我把你当孩子,还是当朋友。” 安醇颤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在孩子和朋友之间掂量了半天,最后用沙哑的声音说:“当朋友。” 夏燃大喜,抓着他的胳膊说:“那你是答应去医院了,不能反悔啊。” 安醇不情愿地点点头,又说:“你也得去。” 夏燃不甘示弱地说:“去了医院不能吵闹,不能哭,要好好配合检查。” 安醇借着哥哥的手坐起来,清了清嗓子:“你家里那盆旱荷我要看。” 夏燃哑口无言,感到十分震惊,他怎么还记着这事呢? 今天安醇看到花园里枯死的花好像有点伤心,夏燃就随口哄了一句,说有的地方的花还开着呢,比如她家里的旱荷。 那旱荷可是奶奶的大宝贝。以前在棚户屋里住的时候屋里太冷,花都养不活,现在搬了新房子,总算能养花弄草了,奶奶每天都精心侍弄那几盆旱荷,所以花才能开的那么好。 让她把奶奶养的花拿来给小祖宗糟蹋? 夏燃如同被鱼刺卡在了嗓子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安德见她犹豫,便解围道:“明天我去找两盆旱荷,你先去睡觉养足精神。” 安醇不依不饶:“我要看夏燃家里的。” 要不是安德在场,夏燃估计会忍不住捶他一顿。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感觉不能这么败下阵来,要不然以后还怎么对付他,于是眉头一皱,再想一条。 “那你敢不敢去我家里看?不去就看不到花了。” 小样儿!怕了吧!去我家哦,我家黑漆漆的,又闷又小。 她洋洋得意地看着安醇,谁知他愣了愣,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敢!” 夏燃头皮一炸,这都同意了? 她骑虎难下,慢吞吞地转向安德,心虚地建议:“要不让他跟着我去见朋友,就吃顿饭,几句话的事。之后我带他看花,再把人送回来,行吗?” 安醇瞪大了眼睛,同样将头转向了安德。 安德在夏燃和安醇的视线中,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最终还是隐忍不发,点头了。不过他好心地提醒夏燃,若是这样的话,之前那张纸就不够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8章 打针(1) 第二天一早,才刚刚六点,安德的房门就被人砸响了。 他打开门一看,安醇穿戴整齐地站在他面前,刘海上还滴着水。 安醇兴致勃勃地说:“哥快点洗脸,我们去医院,再去夏燃家看花。” 安德被安醇拉了出来,他昨天晚上处理邮件到一点,现在头还有点懵,淡淡地问了一句:“这么喜欢去看花吗?改天我们在家里也养几盆花。” 安醇愉快地拒绝了他:“夏燃说她家的花最好看。” 他一抬头,忽然见沙发上还坐了一个人,夏燃竟然也来了。 听到安醇讲话的夏燃恨不得重回昨天,把那个夸自家旱荷美若天仙的人一巴掌扇死,再不济也得把她嘴缝上,祸从口出果然是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 夏燃见安德有些意外,便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安醇,解释说:“他四点就把我叫醒了,让我过来。” 安德:“……辛苦你了。”他推了安醇一把,让他先去坐会,然后很快地洗漱出来,开着车带安醇和夏燃去医院。 路上,安德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观察安醇,发现一走出小区,他的情绪断崖式地低沉下去,好像刚刚想起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似的。 汽车行过两条街,在等绿灯过程中,安德又看了安醇一眼,发现他开始发呆,双目怔怔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神情有些不对劲。 “安醇,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安德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带着淡淡的微笑,生怕一不小心触发了安醇身上的机关。 安醇慢慢地看了安德一眼,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做出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搂住了夏燃的脖子,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她身上。 夏燃:“……你你你……放开。” 安醇:“我害怕。” 安德不能忍了,弟弟和夏燃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就算安醇害怕了,也应该来抱他这个哥才对。 突然打翻了醋坛子的安德连起步都忘了,被后面的车按了喇叭才不情愿地踩下油门,拐了个弯,找到可以临时停车的地方后,马上下车开了后座车门,把安醇从夏燃身上薅了下来,往副驾驶上推。 安醇自然十万个不乐意,苦哈哈地朝夏燃伸出了手,说:“我害怕,能不能别去?” 夏燃揉了揉被抓皱的衣服,冷面无情地说:“那我走了,你今天自己待着吧。” 安醇抿着嘴,拿胳膊挡了挡安德,又坐回后座,悲壮地说:“我去。” 安德只好又重新开车。 过了一会儿,夏燃忍不住问道:“你怕什么?医院里又没有怪兽,不就是几个穿白大褂的吗,你不想看直接闭眼得了。” 安醇望着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又想往她身边蹭。 夏燃一手拦在他们之间:“你好好说话。”你没见你哥想吃了我吗? 安醇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涕,又偷偷摸摸地看了安德一眼,然后小声地凑近夏燃说:“打针很疼。” 一直密切注意弟弟的安德差点把车开到对面车道上去,他艰难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的路上,难以理解地问:“你不想去医院,是因为这个?” 竟然不是某些他忽略的未知的事对安醇造成了阴影。 夏燃也有些意外,问:“打什么针?不是说做检查吗,怎么又打针了?” 安醇茫然地望着她:“我每次从医院醒来,身上都有针眼。有一次睡觉的时候,一个护士往我那里打针,非常疼。” 他揉了揉屁股,好像那疼痛还在似的,表情有些扭曲。 安德:竟然真是这个原因?我误会了这么久! 安德从后视镜里看着安醇别扭地左摇右晃,好像怕待会又会挨针,他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笑容,温和地说:“不会打针,只是做一些常规检查。” 夏燃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做体检,可是体检不得抽血吗? 她担忧地看向安德,用口型说了一句:“抽血?” 安德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反正摇了摇头,可是夏燃还是有些担心,她决心把安醇暴走的因子扼杀在摇篮里,趁着还没到医院,先替他打好预防针。 “这个打针啊,也没什么好怕的,白管子进,红管子出。” 安醇提了一口气,看起来更害怕了。 “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就是一咬牙就过去了。唉,你想想,要是你没病为什么给你打针,他怎么不给我打针呢?” 安醇悲伤地抹了眼睛,还不忘迅速地抓住重点:“他为什么不给你打针?哥哥,你也不打针吗?只有我自己打针?” 夏燃眼珠一转,觉得这个对话有点熟悉得让人毛骨悚然,果然安醇下一句就说:“你也要打针。” 飞来横祸啊! 夏燃撸起了袖子:“我打什么针?我健康着呢!”她敲敲自己铜胸铁骨,还觉得不够,便一指安醇:“我单手就能把你举起来你信不信?” 安醇自然是不信。他想了想,发觉要是设想一下夏燃陪着自己打针的场景,好像也不怎么可怕了,便对哥哥说:“夏燃也要打针。” 夏燃对安德比了个尔康手,用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起誓:“我非常健康,不用体检。” 安德挑了挑眉:“常规体检而已,健康的人也可以做,要不你陪他一次?省得你无聊。” 夏燃:“我不无聊,我替你们跑腿行吧。” 安德:“你不会也害怕打针吧?”说完他玩味一笑,盯着前方的路不说话了。 安醇充满期待地看着夏燃,眼巴巴地等着她被屈打成招。 他有些小兴奋小激动地想:夏燃也害怕打针,看来我没有那么差劲。 夏燃一见安醇那张小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偏不让他得逞,就当舍命陪君子了! 她朝他脑门上一盖,把人推远了,然后把头一甩,大义凛然地说:“打就打,谁怕谁!一会儿谁哭了,我就笑话谁。”她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对着安醇说,“追在他屁股后面笑他。” 安醇惊恐地捂住了屁股,心虚地摇摇头。 拜安醇所赐,夏燃混了一次高规格的体检。 她以前入职的时候也做过体检,但是类目明显不如今天这次的多。她不敢抱怨,也不敢问,生怕安醇起疑心,所以泰然自若地随着护士指挥,领着安醇在一个又一个科室里进进出出。 安德跟在他们后面,说不激动是假的。 本来他只安排了一次常规体检,但一见安醇的情况这么好,就不由得起了贪心,把以前想检查但是人不清醒没法做的项目全都过了一遍。 幸好安醇只是盯着夏燃的身影,见她去做就跟着做,还学着夏燃的样子,老老实实地汇报自己的身体感觉,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德发自肺腑地感激夏燃,甚至想把给她准备好的过年礼金再翻一倍。 对此毫无所知的夏燃目不转睛地盯着安醇,尝试着将他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因为马上就要开始抽血了。 而且要抽好几管。 安醇怯怯地望着她,心里很明白待会要发生什么,所以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胳膊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护士半天都没敢落针也不敢碰他,因为刚刚他们敬爱的杨主任还提醒过她抽血的时候小心点,这个病人有点特殊,可能会做些不同寻常的举动,让她做好准备 可是她鬼知道要准备什么? 夏燃也很紧张,她就怕一会儿安醇受疼了会突然尖叫打滚,要是把针管撅歪了,那场面就不好看了。 安醇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他一想到在车上那个可笑的赌注,就忍了回去,把嘴唇都快咬破了。 夏燃心一横,忽然抓住了安醇的手指。 她的手十分温暖,稍显粗粝,是一双很有力量的手。 安醇刚刚紧张地手心出汗,被她这一握,先是有些茫然,然后便感到一股热量从夏燃的手上传了过来。 夏燃可能是觉得他的手有些湿滑,便往上移了移,大拇指按在他的掌心,还调皮地搔了搔。 安醇露出一个想笑但心里好苦笑不出来的怪异笑容,夏燃噗嗤一乐,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看着他的脸,目光说的上温柔地说:“我以前有个小弟,叫小刀,跟你同岁。” 安醇愣住了,他反应了好几秒才知道夏燃要给他讲故事了,马上腿也不颤了,胳膊也不抖了,困扰他二十年的逢打针就癫痫的病症竟然痊愈了。 他眨了眨眼睛:“嗯?” 夏燃一见他上钩,就朝他挤了挤眼睛,继续说:“他被人从胳膊上划了好长一道口子,一声疼都没叫过。但是他去医院缝针,医生拿出注射器要给他打麻药,他一看到针管,吓得就尿裤子了。” “不是我夸张,他是真尿裤子了,医生都被他逗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69章 打针(2) 护士将针头推进安醇的身体里,安醇皱了皱眉头,刚想回头去看,夏燃立刻使劲握了握他,把他的注意力又抢了过来,说:“他是我老家的朋友,他妈跟人跑了,他就跟着他爸瞎混日子,后来又跟着我混日子。我一直觉得他那么小就出来混生活,也算条汉子了,没想到被一根针头难倒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安醇摇摇头,他觉得一点都不可笑,反而很理解小刀朋友的感受,因为打针真得很可怕。 而且以前疼一下就行了,可现在他感觉那根针好像还停在他身体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不敢去看,夏燃也不想让他去看。 夏燃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神情非常专注,脸上带着笑,但是眼神却渐渐发木,没有一点笑意。 她说:“但是我们不能小看怕打针的人,因为他们要是勇敢起来,比那些不怕打针的人还要厉害。就算针管里不是治病救人的药,而是些,脏东西,他也敢撸起袖子。” 安醇不解地看着她,感觉这样的夏燃好像有点陌生。 他忘记了疼痛,追问道:“他后来不怕打针了吗?怎么做的?” 夏燃的大拇指在他手心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挠的他有点痒。 可是他没有说话,专心等着夏燃的下文。 夏燃微微一笑:“对啊,鬼知道他为什么不怕了。那个时候,有人要给我来一针,我跟他们打了十几分钟,他们人太多了,我没打过,被他们按到桌子上撸起袖子,像个死鱼一样等着挨针。我那朋友也挨了揍了,但是他一点都不虚他们,非要替我挨那一针。” 安醇露出惊恐的表情:“小刀太厉害了!后来呢,他哭了吗?” 夏燃表情一僵,自嘲似的一笑,说:“没哭,人家勇敢着呢。后来我们逃出来了,他还劝我,说老大我不怕。我一个当老大的,让小弟替我挨针,真他妈……” 她偏头一看,就见给安醇抽血的小护士已经抽完了血却不肯走,一边替安醇按着棉签,一边紧张兮兮地听夏燃讲故事,好像已经入迷了。 夏燃拿不准安醇有没有全都听懂,但是这护士又不傻,她肯定懂了,所以夏燃有点尴尬,准备编个结尾全身而退。 谁知小护士还挺激动,见夏燃不打算说了,脱口而出道:“后来呢?他是不是,嗯?” 夏燃望了望天花板,说:“后来啊,这小伙子再也不怕打针了。他娶了个漂亮媳妇,生了一炕孩子,过得还挺好的。” 小护士:你是认真的吗? 夏燃朝小护士眨眨眼睛,又瞅了安醇一眼,松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鼓励他道:“你要是不怕打针了,以后也能娶个漂亮媳妇,生一炕孩子。你想不想?” 安醇愣怔了片刻,耳朵倏地红了起来,然后是脸,最后整个人像煮熟的大虾一样红透了。 他手足无措地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我会娶媳妇生孩子?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不会吧,我从来没想过……” 忽然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庸人自扰。 安醇扭头一看,一见是哥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刚刚夏燃调侃自己的话,没说话脸又红了一层。 夏燃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脸红的安醇,心道,果然是个纯情少年,这就听不了了。 安德替安醇放下袖子,说:“还好吧,是不是不怎么疼?” 安醇低下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然后逃似的站起来想先跑出去,可是一站起来头就犯晕,被安德扶了一把才站稳。 安德担忧地看着他,问:“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安醇摇摇头,拉着哥哥先出去了。 夏燃调戏了良家妇男,心情好得不得了,撸下袖子打算走人,却被那小护士拉住了。 小护士一脸郑重地看着她说:“小帅哥,注射毒品要及时戒毒呢!你得拉着你朋友去戒毒所!” 夏燃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朝着小护士飞了个媚眼,说:“小美女,我骗孩子玩呢,你怎么还入戏了!” 小护士略带嫌弃地看着夏燃,夏燃也不在意,手指在她用来凑数的体检单的性别那一栏敲了敲,平静地说:“连性别都是假的,故事怎么会是真的。” 她穿上外套,神情漠然地走出了抽血室。 人都死了,戒不戒毒当然无所谓了。 夏燃推开门,望着不远处坐在椅子上被嘘寒问暖的安醇,又看看对着安醇左看右看还不放心的安德,忽然觉得心尖上发疼。 小刀短短的一生中,有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呢? …… 体检花了快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安德拿着报告单和杨医生细细地研究,安醇和夏燃坐在椅子上聊天。 安醇:“我也不怕打针了。” 夏燃:“真的?下次打针我不陪你了啊。” 安醇惊慌万分地往后一缩:“还有下次?” 夏燃一哂:“你还差得远呢!” 安醇垂下了头:“我会努力的。” 夏燃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手感颇佳。她偷偷看了安德一眼,见他没往这边看,便又揉了一把,又揉了一把,又…… 狮子王安醇:“你为什么一直摸我头发?” 夏燃面不改色道:“看你头发有没有洗干净。” 安醇觉得有点怪怪的,狐疑地盯了夏燃几秒,忽然说:“我也想看看你头发有没有洗干净?” 卧槽,这小兔崽子会反击了?他果然不是傻,只是有点小毛病啊! 夏燃像个大鹅一样,把脖子绕了半个圆,躲开了安醇伸过来的小爪子。 “我洗干净了,还弄了半天发型呢!你别摸我头发啊,给我摸乱了怎么办。” 狮子王安醇:“我也有发型。” 夏燃:“你有个屁。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这头发拿吹风机吹了吹就出门了。” 安醇一脸茫然:“那你的呢?” 夏燃洋洋得意地捏起一撮头发说:“硬的,涂了发胶呢,定型!” 安醇想要摸一摸,忽然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一声,因为两人离得很近,所以听得格外清楚。 安醇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说:“我肚子叫了吗?我饿了吗?” 夏燃老脸一红,安醇不知道自己饿不饿,她夏燃可是个正常人,自然知道谁的肚子恬不知耻地乱嚷了。 不过也不能怪肚子,一个早饭能吃两套煎饼果子的汉子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跟着跑了好几个小时,还被人抽了几管子血,当然得叫两声彰显存在感了。 她正为难该怎么溜出去找点饭,就见安德和杨医生一起走了过来。 杨医生站在安醇面前两步远的位置,笑眯眯地弯着腰问:“还记得我吗,安醇。我姓杨。” 安醇看看安德,然后才将目光落在杨医生身上,半晌才喃喃地说:“杨叔叔。” 杨医生惊呆了,他回头和安德相视一笑,然后就开始在兜里掏东西。 “这是你杨桃姐姐带回来的好东西,你先拿着,觉得好吃就告诉我,我再跟她要。” 安醇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塞满了手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望向了夏燃。 夏燃被他看得尴尬,赶忙向安德求助。 安德说:“快谢谢杨叔叔。” 安醇小声地说:“谢谢杨叔叔。” 杨医生乐开了花,想要摸摸安醇的头。 安醇刚刚从夏燃那里学到了大鹅的绕脖子大法,马上学以致用地绕了半个圈躲开了,杨医生错愕地停住了手,哈哈大笑两声。 他看到夏燃坐在安醇身边,安醇躲开自己以后就往她身边蹭,便很意外地问:“这个帅小伙也跟你们一起的吧。” 帅小伙夏燃马上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说:“我是安醇的……” 安醇仰起脸:“她是我朋友。” 夏燃把保姆两个字咽了回去,她隐隐感觉这个词说出来可能伤了安醇的心。 杨医生一愣,连说两句“挺好”,然后回身对安德说:“看来真是好多了。过几天还是来家里吃饭吧,桃子她妈回来了,要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饭吃呢!” 安德点点头,送杨医生离开,然后又折了回来,刚想说送他们回去,就见安醇站了起来,指了指夏燃说:“她饿了,我好像也饿了。” 夏燃眨眨眼睛,站了起来,把安醇往后一拉,然后笑笑,说:“反正事办完了,我就先回家吃饭去了。下午再去接安醇去我家那边。” 她插着兜往回走,打算乘电梯下楼,忽然听安德在后面说:“一起吃饭吧,我请客。安醇,走了,去吃饭。” 夏燃扭过头看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大款要请她吃饭?是不是跟别人说的啊? 安德微笑着冲她勾勾手,示意她过去,夏燃不解地走了过去,刚站定就被安醇抓住了手腕。 安醇有些忧愁地说:“我有点饿,可能要吃两碗粥。” 他拉着仍在状况外的夏燃往前走,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又开启了碎嘴模式:“下午要见你朋友了,是你刚说的小刀吗?他会不会笑话我害怕打针,你别告诉他行不行?还有你家的花,真得特别漂亮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0章 姗姗来了(1) 夏燃上了车的时候还在想,只是一顿早饭,她可千万别多想,没准大款是带着弟弟吃饭,顺便把她捎上了。 安德开车带着他们往来的方向前进,半路上把车停下,领着夏燃和安醇穿街走巷,步行了将近五分钟后,三人来到了另一条短街上,迎面就是一个暖黄色的建筑,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把店里照的暖融融的,让人一看就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夏燃手往眉骨上一搭,仰头看着店铺金灿灿的招牌:晨间小品。 什么玩意儿? 安德推开门,示意安醇和夏燃进去。 安醇拉着夏燃的手不放,好像有点紧张。安德在后面说:“去二楼,人少。” 夏燃拉着安醇往楼上走,见二楼果然座位少人少,临窗空了一桌,夏燃就领着安醇过去了。 不一会儿安德就点完餐上来了,随后清粥小菜油条豆腐脑菜包肉包小笼包煎饺全排着队端了上来,夏燃和安醇像个傻子一样对着满桌子的早点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安德来的是哪一出。 安德却起身又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盘五彩斑斓色的精致小糕点送了上来,安醇一见到它就咽了一口唾沫。 “刘奶奶?”他有些迷茫地问。 安德的表情先是一愣,很快变得柔和似水。 要不是桌子太宽而安醇跟夏燃坐在了一起,他真得很想摸摸安醇的头。 “刘奶奶,她已经不在了,这是她儿子开的店,尝尝味道怎么样。” 安醇怔怔地捡起一块红色山楂味的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说:“好吃。” 安德笑着点点头:“喜欢就好,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吃。夏燃,你也吃,不用客气。” 夏燃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把肉包夹起来放到嘴边一咬,满嘴流油,肉香扑鼻。 她感动地快要泪流满面:“真好吃,太香了!” 妈的,跟路边早餐摊上的就是不一样。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干掉了一个肉包,刚想再夹一个,忽然发现安醇吃完那块糕点后就一直看着她,神情有些纠结。 “你怎么不吃?一桌子饭呢,别浪费了。” 她夹起一个肉包放到安醇的盘子里,然后自给自足地给自己夹了一个,三口两口就嚼完了,嘴边抹了半圈油。 她拿起纸巾随便一抹嘴,见安醇还在看着她,便催道:“吃啊,刚刚不是还说要吃两碗粥吗?” 安醇抿了抿嘴,看看安德,又看看夏燃,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夹起肉包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在上面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堪堪把皮咬破了。 夏燃吃得津津有味,把所有的种类都宠幸了一遍,忙得很,根本没注意安醇在干什么。 安醇盯着肉馅看了半天,用舌尖舔了舔,味蕾立刻被贡献出美味肉馅的小肥牛唤醒了。 他惊喜地抬头看向安德,又看看夏燃,说:“好吃。”然后低下头,一口一口小心又仔细地把包子吃完了。 安德欣慰地看着不用人哄着劝着就自己破了肉戒的安醇,满腹感慨地想:早知道给安醇找个伴事情会变得这么容易,他真该早点遇到夏燃。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夏燃的话,其他人安醇也不一定能接受吧。而之所以遇到夏燃,还是因为那个人。 安德沸腾的心湖慢慢恢复了平静。 吃完饭以后,他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了夏燃面前,说:“以后带他出门,尽量花这里的钱。不方便的话先从你的线上账户里支出,月底到公司找我的助理ura报销。” 夏燃受宠若惊地拿了卡,在安德面前晃了晃,“你就不怕我给你刷爆了!” 安德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站起身来,说:“我先走了,你们可以慢慢走回家。下午去见朋友打电话叫找司机送你们。”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写下一个号码,撕下来放到夏燃面前,又在安醇脸蛋上捏了一把,淡淡地说:“吃得太少,你看夏燃吃得多多。” 安德扬长而去。 夏燃拿着卡在原地僵了半晌,嘴角抽搐着慢慢转身对安醇说:“我刚刚吃得很多吗?” 安醇盘着腿往桌前倾了倾身体,伸出手在桌子上空划了一个圈,把早饭的半壁江山都圈了进去,说:“都是你吃的。” 夏燃赶忙捉住了他的手,往连小菜都吃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一看,莫名心虚道:“胡说!你哥一个大男人会比我吃得少吗?” 安醇老实地回答:“他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包子,还吃了一块糕点。我吃了一块糕点,一碗粥,一个肉包。剩下都是你吃的。” 他还嫌夏燃的表情不够精彩,强调道:“都是你吃的。” 夏燃忍不可忍地捂上他的嘴,把他按到怀里揉了一会儿脑袋,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手:“小屁孩子,谁让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安醇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嗓子:“怎么又揉我头发?” 夏燃攥起拳头在自己手心上砸了好几下,砸的啪啪作响,成功把安醇吓退了。 她装作恶狠狠地说:“就揉你头发!我还想给你编小辫呢!” 安醇惊恐地捂住了脑袋,吓得缩成一团:“我是男生,怎么能扎小辫。” 夏燃:“那可不一定。” 吃了人家哥哥请的好吃的早饭又把弟弟欺负了的夏燃毫无心理负担地打了一个饱嗝,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皮筋,朝着安醇摆摆手,“过来过来,我给你梳个苹果头,绝对帅!过来啊!” …… 晚上夏燃带着安醇去了和郝良才约好的烧烤店。 他们去的早,店里刚刚开始营业,老板娘一见夏燃来了就带着笑容走了过来,说:“你可好久没来了。坐那一桌吧,暖和。” 夏燃嘿嘿一笑:“不了,今天四个人,给我们找个小包间吧。” 老板娘好奇地问:“带了朋友来?” 夏燃点点头,把身后那坨怂货拽了出来,勾着他的脖子笑呵呵地说:“这是我们老板的弟弟,最近就忙他的事了。这不今天带他来见见世面嘛,哈哈!” 顶着苹果头一脸凌乱的安醇:“我是来看花的。” 他说着又想去拽皮筋,被夏燃按住了手:“不许拿下来,好看。” 夏燃朝老板娘使了一个眼色:“老板娘说说好看不好看?嗯,花姐?” 老板娘打安醇一露头就移不开眼了。 瞧瞧这人模样长的! 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轮廓有些混血的意味。睫毛长而翘,是一般人的两倍,简直就是个睫毛精!抬起眼来看人的时候,能看得人心跳都停了! 真真是一片天然去雕饰的俊美! 特别是他的神情有些慌张羞怯,低眉眨眼的时候,侧颜如同被画家一笔一划精心描出来似的。 老板娘被安醇的样子激得母性大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安醇看了半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真是你们老板的弟弟吗?长得像个小明星。” 夏燃大笑道:“当然是了!安醇说个话,这是老板娘,打个招呼吧!” 安醇低着头不敢看老板娘的脸,但是听到这话脸明显红了。 夏燃拍拍他的肩膀,讪讪地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热情过了火,抬头对老板娘说:“哎不好意思,这小朋友认生。” 老板娘低着头去瞧安醇,越看越喜欢,笑得合不拢嘴说:“没关系,知道认生你还逗他。快进去吧,冻得都流鼻涕了。” 安醇心虚地吸了吸鼻涕,夏燃赶忙拉着他进了屋,随手从桌子上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快擦擦,一会儿有女生来,看到你还流鼻涕肯定得笑话你。” 安醇一边笨手笨脚地擤鼻涕,一边闷声闷气地说:“你的朋友,长得吓人吗?” 夏燃:“当然不吓人了,模样还算周正,就是长得不如你好看。路上不跟你说了吗,我朋友是个小胖子,跟我差不多高,戴个黑框眼镜,眼睛小。他女朋友我就远远地看过一回,应该挺可爱吧。” 安醇还是有些紧张,两手握住夏燃的手,小声地说:“要不我们先去看花吧。” 夏燃皱起眉头,安醇的手潮湿凉滑,还有些发抖,看来是真得有些害怕。 她正犹豫着,忽然见玻璃门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郝良才带着一个女生正推门往里面走。 夏燃神色一喜,待看到郝良才的正脸时,她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安醇见她表情有异样,赶忙道:“怎么了?” 夏燃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有一种兵临城下的危机感。 她把安醇的头往自己肩膀上一按,两人保持着跳贴面舞的亲切姿势往包厢里走去。 夏燃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安醇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按,用的力气特别大,安醇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她按断了。 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事了吗?” 夏燃拎起他的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把人全都遮了起来,继续往包厢走:“你先进去待会,外面来了个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我去处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1章 姗姗来了(2) 夏燃把安醇按在椅子上,又把他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几乎把眼睛都盖上了,急声嘱咐道:“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哈,一分钟后我就回来,乖。” 安醇微微挣扎着,等他把帽子弄下来时夏燃已经跑出去了。 “郝良才!”夏燃站在通往包间的过道门口大喊一声,把正在跟老板娘说话的郝良才吓了一跳。 郝良才惊讶地一扭头,见是夏燃,立刻憨笑着看向了女朋友。 夏燃越过几个椅子径直跳到他面前,出手入电把郝良才的眼镜拽了下来。 郝良才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世界已经模糊了。 他在空中抓了两把,连自己女朋友都看不清了,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睁眼瞎的感觉。 而徐姗姗瞠目结舌地望着夏燃,惊讶地都说不出话来。 郝良才跟她说,他老大很好的,可是现在怎么一见他就拽眼镜呢? 夏燃气喘呼呼地把眼镜塞到口袋里,对着徐姗姗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住啊,我朋友怕看到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一会儿我给你赔罪。郝良才你先忍忍!” 徐姗姗错愕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出于礼貌地说了一句:“没事。” 郝良才摸索的手都快抓到夏燃脸上了,被夏燃一巴掌扇开才渐渐回过味来,颤声道:“老大,我还不到三十岁!还有好几年呢!” 夏燃白了他一眼,看在徐姗姗的面子上,把那句“长得显老”的大实话吞了回去。 她左手拉郝良才右手拉姗姗,把两人往前面带,边走边说:“安醇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你们正常说话就行,应该不会吓到他。” 然而夏燃一推开了门,就见安醇站在包间的小窗户前,正使出全身力气扒窗户,浑身抖得跟发了羊角风似的,看起来都有点吓人。 夏燃大叫一声:“安醇!你干什么呢!” 安醇惊恐地一回头,见到夏燃和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一时愣住了。 夏燃踢翻两张椅子,快步赶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发现他的食指和中指都被什么东西划破了,各顶着一颗血珠,把她心疼的啊,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她从桌子上拿了纸把边缘的血擦了擦,突然怒不可遏地喊:“不是告诉你我一分钟就回来了吗?!一分钟都等不了!” 安醇颤抖的胳膊搂住了夏燃,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消的惊惧,把夏燃看得心里一软。 他小声说:“我害怕。” 她懊悔地朝自己脑门拍了一巴掌。她朝安醇发什么火,还不都是自己的过错吗? 她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没有丢下你,我出去接人去了。你看看,”她指了指门口呆若木鸡的两人,用轻松的语气说:“男的是我发小,郝良才,另一个是他女朋友徐珊珊,是不是很可爱?” 徐珊珊在错愕中微微红了脸,拉了拉郝良才的手,郝良才咳嗽一声,艰难地找到夏燃的方位,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对,她是我老大。” 安醇眨眨眼睛,将头靠在了夏燃的肩膀上,小声说:“可爱。” 徐珊珊脸更红了。 郝良才之前被夏燃嘱咐过,说是安醇容易受到惊吓刺激,情绪会比较激动,让他小心点。 现在他虽然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便拉着女朋友向前一步走,本着为老大分忧的目的,友好地介绍自己,打破僵局:“你好,我是郝良才,早就听老大说过你了,听说你声音很尖,是个男高音,牛逼。” 为了表达诚意,他还竖起了大拇指。 夏燃的脸当即绿了。 安醇感到她胳膊骤然一紧,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 他一发抖夏燃马上就感觉到了,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夏燃的怒火呲呲地灭了。 她拍拍安醇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坐下吧,吃饭!” 郝良才赶忙摸着椅子坐下了,徐珊珊坐在他旁边,小心地打量着安醇,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 可惜郝良才现在是个睁眼瞎,夏燃一颗心全都给了安醇,没人给她递台阶,她只好抿着嘴忍住了。 夏燃又哄了安醇好一会儿,确认他的情绪已经很平复了,才长舒一口气,对着徐珊珊满含歉意地说:“真对不起啊,弟妹,咱们第一次见面就吓到你了。你等着,一会儿我自罚三杯。” 徐珊珊柔声细语地说:“没关系。” “这怎么行!” 夏燃蹭一下站起来点餐去了,郝良才抓着徐珊珊的手,眯着眼睛解释道:“我老大就是这样,她说罚三杯肯定罚三杯,你就让她喝吧,没事。” 他说了这两句,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听众,徐珊珊根本没理他。 徐珊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醇,安醇也不眨眼地看着她,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就这么使劲盯着对方,好像谁先错开视线就会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安醇怎么想的徐珊珊不知道,但是发生这种事她是不情愿的。她感觉自己被安醇的视线挟持了,根本就没法动。 她本来只想偷偷地看几眼帅哥养养眼,谁知道帅哥竟毫不掩饰地看了回来,还那么专注,徐珊珊只好也看着他,礼貌性地笑着,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僵了。 这时郝良才在徐珊珊面前晃了晃手,总算让她解脱了。 徐珊珊脸颊微红,对郝良才说:“这是夏燃的朋友吗?长得好帅啊!” 听到女朋友夸别的男生帅,郝良才神情微苦,看了安醇一眼。 其实他现在有点看不清安醇的脸,只觉得脸很白,眼睛很黑。 他刚想说话,忽然看到安醇的嘴张了张,他听到安醇心直口快地说:“你说话好奇怪。” 徐珊珊微微一愣,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口音很重吗?我是xx那边的人,说起话来好像和你们不一样哎。” 安醇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观点:“不太一样,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郝良才看看模糊的安醇,再看看模糊的徐珊珊,有些明白安醇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了。 徐珊珊的口音,用通俗一点的词来形容,就是嗲。 好在她嗲的程度不深,只停留在可爱的阶段,但是她说话向来轻声细语,语速不快,所以显得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 可能安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吧,反正他从来没见过。 郝良才摸索着伸出手,拉住了徐珊珊的手,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一眼,各自低下头去偷笑去了。 安醇:“……你们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安醇问你们呢!”夏燃一手拎着一箱子啤酒,另一手拿着一大瓶果汁,用脚踢开了门。 她进门一看,郝良才和徐珊珊两人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郝良才身边挤过去,坐到了对面安醇的身边,拆开酒和饮料,憋着笑道:“你俩悠着点,这还有个孩子呢!” 安醇看看夏燃,又看看对面那俩人:“谁是孩子?” 夏燃险些咬了舌头,含糊道:“我说我自己呢!” 安醇不太满意地看着她,夏燃赶忙转移话题:“这里没有粥,你先吃点馒头片行不行?我跟老板娘说了,给你点了五串,没放辣椒。” 安醇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大白馒头,又飞来一把刀把馒头从中间剖开,两片馒头片在他脑海中盘旋了几秒后,他下了决定。 “吃!” 夏燃觉得好吃的应该就很好吃吧! 夏燃一见他点头,松了一口气。 她又对着徐珊珊说:“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基本上全点了,不够了再去点,今天我请客啊,随便吃随便喝。” 徐珊珊腼腆一笑,拉着郝良才的手说:“应该我们请客才对啊。听良才说,初中的时候你很照顾他,要不然他会挨很多打。我要多谢你,那个时候保护他。” 夏燃刚喝了一口啤酒润润嗓子,闻言差点喷了出来。 她好像没怎么保护过郝良才吧? 而且刚进门的时候徐珊珊就说了几个字,她还没听出来,原来这姑娘说起话来是这个样子,还挺特殊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还凑合吧!来,吃两串羊肉串先垫垫肚子。郝良才你别倒果汁,这有酒呢!咱俩喝酒,他俩喝果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2章 姗姗来了(3) “郝良才,再走一个!举杯子啊!” 郝良才已经喝得两颊绯红,东西没吃多少,光剩下喝酒了。更可怜的是他没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要不是徐珊珊把东西放到他手里,他连这两口都吃不到。 夏燃也喝开了,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脸蛋微微泛红。 她在郝良才杯子上一撞,又招呼着徐珊珊再吃两串全翅,这才把酒倒进肚子里,啧啧两声,由衷地感慨道:“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我早就想见你了,但实在太忙了。不行,咱俩再干一个!” 徐珊珊抵抗不了夏燃的热情,拿起果汁和她干了一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早想见你啦,郝良才跟我说了好多你的事,你真得好厉害哦!” 短短一句话,她说了快半分钟才说完,生生拖慢了一桌人的聊天速度。 不过夏燃已经耐着性子听了半天,慢慢习惯了。 她摆了摆手,说:“哪有什么厉害的,还是郝良才厉害。我们那个初中就出了几个大学生吧,他就算其中一个。” 徐珊珊甜甜一笑,充满爱意地看了郝良才一眼,说:“他很厉害的,在公司里是效率最高的一个,还经常帮我呢!” 夏燃一乐:“那就好,我看你们成了,真是太高兴了。不行,还得走一个!郝良才别装睡了,再来喝一个!” 郝良才的酒量就两瓶,现在早超了,他迷迷糊糊地跟夏燃碰了杯,大着舌头说:“老大你也快找一个,胡清波不是个东西……” 夏燃瞄了安醇一眼,眼疾手快地给郝良才塞了一块烤馒头片,说:“提他干嘛,吃你的吧!” 郝良才把馒头片嚼了,正想说点什么,就见夏燃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门口说:“哎呦呦,这是什么?新菜吗?” 老板娘端着一碗粥进来了,笑眯眯地说:“送你们一碗粥,光吃馒头可别噎着了。” 夏燃赶忙接了过去,往安醇那里扫了一眼,可这货一直盯着郝良才看,一点没有跟老板娘道谢的觉悟。 她只好亲自道谢了:“我还是第一次在烧烤店看到粥,不是特意在外面买的吧!多不好意思,一会儿结账的时候给我们算上啊,总白吃白拿的,不是个事儿!” 老板娘把手往后一收,佯怒道:“烧烤店怎么了,烧烤店也有锅啊,放一把米的事,快别跟我客气了,又不是送给你的,你就坐下吧!” 夏燃嘻嘻一乐,伸长了胳膊把粥接了过来,拿脚踢一踢安醇,提醒道:“快跟人家道个谢,专门给你熬了粥。” 安醇木然地抬头看看老板娘,忽然把头一低,鞠了一个躬,说:“谢谢。” 老板娘:“……真可爱。” 夏燃把老板娘送出去,又聊了两句,回来就看到安醇又盯上了郝良才。 他的目光十分专注,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夏燃想不通郝良才有什么好看的,探着脖子一瞧,马上笑了。 郝良才没了眼镜,连煮花生都看不清了,又喝得醉醺醺的,于是把眼睛贴到盘子上,一颗一颗地摸花生吃,看起来竟可怜又滑稽。 她一摸口袋,想把眼镜给他算了,可又担心安醇一见到他戴眼镜会受刺激。正举棋不定时,安醇忽然问:“他的眼睛有问题吗?看不清东西吗?” 夏燃心道,原来你这是观察他呢! 她坐在安醇旁边,试探性地说:“他本来戴眼镜的,摘了眼镜就看不清了。” 安醇哦了一声:“他的眼镜呢,怎么不戴了,这样看着很难受。” 夏燃一听有戏,马上顺杆爬:“让我给摘下来啦,怕你看了吓着。他,三十岁左右,还戴个黑框眼镜。” 安醇大吃一惊:“我为什么会吓到?” 夏燃被他反问地一愣,掏出眼镜递给了郝良才,说:“还给你了。” 徐珊珊接过眼镜擦了擦,给郝良才戴上了。夏燃犹犹豫豫地看着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心里还是不放心,忽然挡住了安醇的眼睛,说:“他戴上眼镜还是他对吧,都是一样的。” 安醇推开她的手,径直看向了郝良才,见郝良才的眼神终于聚焦,顺利地找到了筷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这样就对了。” 夏燃有点纳闷,难道安醇不怕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还是说郝良才这个小胖子戴上眼镜也不像安醇害怕的那个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 她带着疑问捞起一串羊肉串啃完,又让安醇把粥喝了,忽然一阵尿急,便出去放水去了。 解决完大事后,她一想吃得差不多了,干脆先结了账吧,便去找老板娘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满足了老板娘对安醇的好奇心,她这才回来,打算散场带安醇去看花。 然而不过快十分钟的工夫,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原本平静的小包间竟然已经乱成一团。 郝良才倚着墙,跟站不住似的,正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安醇说:“他刚才说我像什么,虫子?” 徐珊珊扶着他,把他往座位上拉,劝道:“没有,他没这么说,你先坐下吧!” 郝良才甩甩头,看起来脑子已经开始犯糊涂了,看看自己身上的棉服,有些伤心地问:“我像个虫子吗?” 徐珊珊感觉头都大了,她娇小的身体都快撑不住微胖的郝良才,还得劝他:“不像,你坐下吧!安醇,你也坐下吧!” 安醇倚在另一面墙上,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有些失焦,歪着脑袋看着郝良才,用很可爱的声音说:“像个虫子呀。” 夏燃被他这一句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对着安醇喊了一句:“安醇你干嘛呢?” 徐珊珊用看到救星的目光看着夏燃,无奈道:“快劝劝安醇吧,他,他,他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夏燃全身的汗毛都训练有素地竖了起来,差点要从桌子上直接翻过去,但一见满桌子狼藉,还是忍住了。挤开郝良才他们走到安醇身边,心急火燎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摸摸安醇的额头,略微有点热,脸好像有点热,这到底怎么了?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她扭头问徐珊珊:“你们刚才都干了什么?” 徐珊珊这会儿终于把郝良才拉到了座位上,心很累地替郝良才把嘴边沾的油擦了擦,说:“刚才良才要去厕所,我看他站都站不住,就想扶他出去,他不让我扶。我们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安醇好像把你杯子里的酒喝了,然后就说良才像虫子。” 她说这几句话用了快一世纪这么长,夏燃急的都快挠头发了,听她说话的功夫把所有的坏结果都想了一遍,结果一个都没中! 安醇竟然喝酒了,他敢偷喝她的酒! 夏燃怒气冲天地捏着他的脸蛋往两边扯,骂道:“小王八蛋!谁让你喝酒的!你要害死我吗?你吐出来,把酒都吐出来!” 安醇摇了摇头,一歪头,靠在了夏燃手上。他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明亮的光,笑着说:“夏燃,你是夏燃,我好喜欢你啊。” 夏燃:……p!别用这样的脸这样的眼神说这样的话! 她一手盖住了安醇的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3章 醉安醇(1) 安醇面前摆着夏燃来不及喝的啤酒。 这是一杯黄澄澄的液体,色泽清亮,有些许气泡,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奇异的吸引力。 这是酒,他知道,而且跟安德有时候回家带回来的酒味不一样,跟他吃过的酒心巧克力的味道也不一样。 他低头凑近杯口,闻了闻,喃喃道:“确实不一样。它是什么味道?” 夏燃刚刚喝得挺开心的,说的兴起就要来上一杯,看来是个好东西。 安醇盯着酒杯使劲看了半天,抬头见徐珊珊和郝良才在争论着什么,好半天两人都不在一个频道上,也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 他拿起了酒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马上皱了眉头。 酒,味微苦,入口有辛辣感,舌尖刺痛,口感并不怎么舒服。 安醇把酒杯放下,有些不理解夏燃为什么喜欢喝这种东西,不甜不香还有点辣。 难道是要像她那样一口喝一杯才能尝出味来? 他郑重地端起酒杯,在徐珊珊错愕的视线中,将满满一杯酒都倒进了肚中,嘴里立刻被苦味占领了。 他一开始干呕了几下,发觉吐不出来,最后只好拿起剩下的馒头片咬了几口,试图压下啤酒的味道。 他一边嚼馒头片,一边看着徐珊珊,渐渐地觉得不太对劲了。 那感觉,就像是要昏倒似的,天花板在摇晃,手脚发软。他倚在墙边,无力地看着徐珊珊走近,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困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揉了一把脸,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脸却慢慢地热起来了。 然后他一抬头,就见到了郝良才跟徐珊珊继续鸡同鸭讲。 郝良才身上穿着一件短款黑色羽绒服。 羽绒服一般都会走一些看起来没用的线,把里面的羽绒分隔成一条一条的长格子。郝良才身上这件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走线还不少。柔软蓬松的羽绒把每条格子都撑得鼓鼓囊囊的,再加上他本身的体型优势,安醇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抬眼一瞧就看出了他隐藏的真身。 “你像条虫子,肉虫,菜虫。”他用无辜的表情揭露了真相。 郝良才听徐珊珊说了半天话都没转过脑子来,偏偏理解了这句话。 他看看自己,又看看安醇,小眼一眯,问:“你说什么?” …… 夏燃一手拉着大醉鬼,一手扯着小醉鬼,把两人拉出了店。 屋外的寒风在门口打了一个卷,夏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郝良才往徐珊珊怀里一推,然后又把安醇拉近店里。 她在安醇专注看她的视线里,替他把苹果头解开,扣上了带着大毛毛领的帽子,拉好拉链,这才重新出门。 徐珊珊正不知道怎么办好,一见夏燃立刻问:“这怎么办啊,他好像没法走。” 夏燃想了想,掏出手机叫了辆车,把两人塞了进去。 徐珊珊招呼她进来挤一挤,夏燃笑着拒绝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她手里,说:“这不算份子钱啊,给弟妹的见面礼!” 徐珊珊惊讶地拿起红包想要再说什么,夏燃已经替她关好了门,对司机说了郝良才家的地址,然后两根手指做了行走的动作,隔着玻璃告诉徐珊珊她和安醇走回去。 徐珊珊眉头微皱,好像感到很不好意思,夏燃冲她摆摆手,笑呵呵地催着司机走了。 她目送着徐珊珊和郝良才离开后,笑容渐渐地消失。 安醇低头靠在她肩膀上打盹,手还抱着她的胳膊,姿势十分小鸟依人,看起来纯良无害极了。 可惜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鸟,他是大名鼎鼎的鹌鹑。 多喝两口粥都会吐得死去活来,但是敢趁她不在偷喝酒,一看就不是一只正经的鹌鹑。 夏燃又是焦心又是愤怒地在他脸蛋上一捏,把人叫醒了,问:“你有没有不舒服?想不想吐?” 安醇极缓极缓地摇摇头,轻轻地说:“我的花呢?” 夏燃恨不得把他打得脑袋开花,没好气地说:“哪有什么花!你快给我醒醒,你哥要是看你这样,不得跟我打起来,虽然我并不怕他吧!” 一阵冷风出来,安醇打了一个寒颤。他像是触电似的从夏燃肩膀上弹起来,迷迷糊糊地说:“不是说有花吗?我要看花。” 夏燃心烦无比,把他帽子上的线使劲抽了抽,又打了一个死结,气呼呼地说:“看!马上看!” 她转过身,手背到身后朝安醇招了招,说:“上来,去我家。” 安醇虚眯着眼睛看着她的手,愣了愣,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里,说:“暖和吧。” 夏燃都快被他气笑了,暖和个屁!明明是她的手比较暖和吧! 她把他往后背一拉,然后弯下腰,把安醇背了起来,往上撺了撺,骂道:“小屁孩子,太会找事了!抓紧我,别睡着啊!几分钟就到家了。” 安醇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伏在夏燃的背上,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有点像睡着了。 夏燃心里又骂一声,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安醇被她颠得半路爬了起来,拍拍她的后颈,不满意地说:“别晃,我头晕了。” 夏燃在他小腿上拧了一把,愤愤地说:“知道了!你别睡啊,睡着了就感冒了!” 安醇不听,头一搭又埋在她肩膀上了。 夏燃心里叫苦,小跑着往家里赶。 她空不出手开门,只好抬脚踢门,对着屋里喊:“奶奶我回来了!帮我开门!” 过了十几秒,乔女士开了门。 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出门那一套,往门口一站,好一个精神的老太太。 乔女士本来准备好了迎接贵客,结果抬眼一看夏燃背后还背了个人,被吓了一跳,赶忙让开门让她进来,等不及地问:“你背着的是那个孩子吗?你把人怎么了?不都跟你说了吗,他想看花就看呗,花又不值钱,直接送给他都行。你这孩子,不能太抠门……” 夏燃生无可恋地把安醇放到了客厅的椅子上,安醇一落座就乖乖地趴在桌子上了。 夏燃摸摸他的额头和脸颊,又问了一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得到安醇的回答。 她紧锁眉头,抽空回了奶奶一句:“奶奶我没把他怎么样,他自己喝了酒,估计喝醉了。” 乔女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夏燃抹了一把刘海,叉着腰说:“奶奶我先不给你解释了,咱家里还有解酒的东西吗,我得让他醒过来。” 乔女士揣着手想了想:“老家那边说白糖水能解酒,我去给他弄一碗试试?” 夏燃表情阴沉地看了安醇一眼,喘息道:“行行行,先弄来试试。” 乔女士去张罗白糖水去了,夏燃把安醇扶起来,满心忧愁地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发现有异常的地方,便捏捏他的脸蛋,说:“安醇,醒醒,看花了。” 话音刚落,安醇的眼睛倏地睁开了,像两个大灯泡似的瞪着夏燃,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看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4章 醉安醇(2) 安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四下看了一圈,疑惑地问:“这是哪里?” 夏燃翻了个白眼:“我家。不如你家大是吧,凑合着待一会儿吧,反正看完花就回去了。” 安醇点点头,问:“花呢?” “哎我去,”夏燃揉了一把脸,“看,过来看!不好好看我打死你!” 夏燃拉着安醇往窗台前一推,指着木头花架上一排旱荷说:“都在那里了,看吧,看完喝水去。” 安醇迈着四方小步,弯着腰眯着眼,慢慢靠近一盆旱荷,用一种专注到能把花生生射死的目光,一心一意地看起花来。 他这个姿势恰好把屁股微微撅起来,圆润的屁股被羽绒服包裹成一个丰满的馒头形。 纤长的腿,挺翘的臀,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摆在夏燃面前,仿佛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彩绸飘飘的二楼,摇着小手绢对楼下的人说,大爷上来玩嘛! 夏燃盯着他的屁股看了一会儿,下巴微微抬起,眼皮压得极低,只睁开了一条缝。 她就从这条缝里凝聚起精光,直直地看向面前浑圆的屁股,觉得不干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搭配。 夏燃满脸狞笑地搓搓手,然后抬起脚踢了上去。 忽然有人大喊:“你住手!” 原来是乔女士端着白糖水出来了,她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瞪了夏燃好大一眼,说:“还不承认,现在让我看到了吧。让你好好对待人家孩子,你就是不听!你过来!” 我擦,怎么这么巧!万年不干坏事,突然干一件就被抓着了! 夏燃把脸一捂,心知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态度,赶紧把脖子伸了出去,引颈待戮道:“您别气,打我快打我!我今天这是没忍住……” “不能打她!” 安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看花了,嘴撅得都能挂夜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把头往夏燃肩膀上一搭,奶声奶气地说:“不能打她。” 乔女士讪讪地笑了笑,白了夏燃一眼,低声说:“人家孩子还护着你呢,你怎么这么没良心!”然后转头对安醇又是一笑,眼角的褶子都拧出花来了,说:“不打不打,安醇喝点白糖水吧,醒醒酒。你看这脸都红成这样了。” 安醇捂住脸蛋,吃惊地说:“我喝酒了吗?” 夏燃:“……奶奶你放下吧,我来就行了。” 夏燃把这小祖宗扶到卧室里,打开了空调吹暖风。 安醇坐在床上,像个雷达一样晃头晃脑,看见什么都起劲,问个不停。 他指着床头柜上圆圆的铁盒子说:“这是什么?” 夏燃没好气地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安醇嘴张得极圆,表情夸张地打开看到里面的鞋垫,更是吃惊:“这是什么?” 夏燃单手端着白糖水走了过来,先吹了吹才递给他,说:“鞋垫,我奶奶亲手做的。先别看了,喝了它。” 安醇像是没看到白糖水似的,很快把头掉向另一边,指着一个像戒指的东西说:“这是什么?” 夏燃:“顶针,快喝了它!” 安醇:“哦哦,这个呢?” 他指了指墙上的一幅画,露出惊奇的神色:“那是什么?很好看。” 夏燃捏住了他的手指头,要是换个人,她早就把手指头撅断了。 她压着火气凑近他,把碗都怼到了安醇嘴边,说:“那是十字绣,我奶奶绣的。你再不喝我就给你灌下去!” 安醇手抵着碗边,全身都写着抗拒,但就是不说。 夏燃只好捏住了他的下巴,打算强行灌下去。安醇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挣扎得更厉害了,本来就红的脸现在眼皮都泛红了,呼吸也有些急促,这是很紧张的信号了。 夏燃只好住了手,无奈地摊着手,说:“你想干嘛啊?喝点水,白糖水,醒酒!” 安醇摇摇头,很无辜地说:“我没有喝酒。我怎么会喝酒呢?” 夏燃被他气笑了,单手叉腰说:“装什么傻啊,现在的你看不起刚才的你吗?少说废话快喝了它!” 安醇茫然地想了想,学着夏燃刚才的样子摊开了手,“我真得没有喝酒。我还小呢!” “噗!” 夏燃喷笑着坐到安醇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把安醇压得摇摇欲坠,表情纠结。 夏燃挑挑他下巴,感到非常好笑,问:“那你几岁啊?” 安醇认真地想了想,告诉她:“我十一岁。” 夏燃笑容一僵,刚想拍拍他脑门,忽然发现安醇的表情很正经,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她只好配合他的演出,顺便把这碗白糖水给他灌下去,顺杆爬说:“才十一岁啊,那确实不能喝酒。喝白糖水应该可以吧!” 安醇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糖水,像是发现它没有危险,才犹犹豫豫地点点头。 夏燃一见有戏,赶忙把碗又递了过去,谁知道安醇突然说:“要用杯子喝水,用碗是不行的。” 事还真多! 夏燃咬咬牙,说:“等着!”然后去厨房把自己的杯子涮了涮,装上白糖水,重新递到安醇手里。 安醇满意地点点头,两手握着杯子,在夏燃快要冒火的视线中,慢吞吞地喝了一小口,估计连牙齿都没润湿,然后就克制地放下了,十指交叉着放到膝盖上,低下了头。 夏燃深吸一口气,和那杯白糖水遥遥一望,她感觉自己想把水直接浇到他头上。 安醇还在低着头,缩着肩膀弯着腰,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 夏燃有些无奈,这个人就是这么有本事,快一米九的大高个说变小就能变小,着实天赋异禀,简直是上天赏了一口练缩骨功的饭吃。 看到安醇又恢复了畏畏缩缩的样子,夏燃不好再用强,只好软下嗓音,劝道:“再喝一口吧。” 她靠近他的脖颈附近闻了闻,小声嘀咕:“没有酒味,醒了酒以后,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你哥就不会知道了。” “他已经知道了!”安醇忽然说。 他这句话几乎是从夏燃耳朵边上说的,夏燃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赶忙往后一退。 安醇的表情惶惑无比,他的手指越握越紧,神经质地抖了起来,突然大声说了一句:“他看到了,他很害怕!” 夏燃眨了眨眼睛,一脸无知地望着安醇,安醇抖得更厉害了。 他不得不抓着旁边的桌子腿,不让自己抖得太厉害,可夏燃还是感觉到身下这张不怎么稳固的床在小幅度地颤抖,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往安醇身边挪了挪,将他的手从桌子腿上解救下来,让他抓着自己。 “你害怕什么呢?这是在我家,我是夏燃,没什么可害怕的。要是有,我会替你解决的,不怕哈!” 她拍拍安醇的肩膀以示安慰,安醇的眉头却渐渐的皱了起来,身子狂抖不止,看起来他心里的害怕又升了一个等级。 这么还越哄越不行了呢! 夏燃手忙脚乱地按住他的肩膀,见他越抖越厉害,好像还咬着牙,心里一阵狂跳。 她飞速地把安德写给她的加长款的诱发物单子过了一遍,学校,学生,黑夜,山,河流……安醇都没有见过啊!连那个三十岁左右戴黑框眼镜的男人都规避了,那安醇怎么还会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5章 醉安醇(3) 夏燃抓耳挠腮地自己乱想了一通,浑然不觉安醇的表情起了可怕的变化。 他先是有一些疑惑,鼻翼翕呼两下,似乎闻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然后他低头看到了抓着他的手胡乱地揉着的夏燃,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几乎是瞬间,他的表情又变成了惊慌和害怕的样子,抓住了夏燃的手,急急忙忙地承诺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啊?” 夏燃愣愣怔怔地抬头,心道这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 安醇看出了她目中的不解,牙齿打着颤,解释道:“我会控制自己,不让他出来,不让他伤害你们。” 夏燃的神情是一片坦然的无知,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安醇着急地解释:“我会把他关起来,把我自己关起来。他不会出去了,哥哥不要害怕,安醇会很乖的。” 他看着夏燃的手,喃喃自语道:“哥哥不要害怕,夏燃不要害怕,哥哥不要害怕,夏燃不要害怕……” 夏燃持续懵逼中,无比熟练地摸上他的头,抚着他柔软的头发,用轻柔的语气,毫无意义的话语劝道:“不怕,我不害怕,我怕什么?” 安醇骤然抬头,红通通的小脸在明亮的灯光下,像一枚熟透的樱桃,看起来无比可人,惹人怜爱,只是那双藏着恐惧的眼睛破坏了美感。 他说:“他杀了一只猫。” 夏燃眼睛慢慢地睁大了,眉毛一扬,问:“谁杀了一只猫?” 安醇指了指自己心口,说:“是我。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手上插着输液管,哥哥坐在旁边看着我。他看到我醒了,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很开心。哥哥心情好的时候,会微微眯着眼睛,但是今天他没有。他甚至看起来,有些害怕。” 安醇说这话的时候手舞足蹈,连比带划,表情也配合得非常好,说到安德会微眯着眼睛时,还把眼睛眯起来了,活脱脱一副小屁孩跟大人学话的样子,生怕自己说不清楚似的。 夏燃又是困惑又是烦躁地把刘海从额头撸到了头顶,问:“他怕什么?他是你哥啊。” 安醇说:“他害怕我醒来。” 夏燃摇摇头,说:“以我对你哥的了解,你要是病了醒过来,他估计开心地要翘尾巴了。” “不!他害怕!他怕我醒来。” 夏燃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虽然不知道安醇受了什么刺激,但是他显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对了,他刚才说他十一岁,那就是十一岁时发生的事情了。 夏燃轻轻地顺着他的背,见他抖得仍旧厉害,便把他往自己身上按了按,想用暴力镇压他的颤抖。 哪知道安醇姑娘一点都没矜持,夏燃刚刚指明了力的方向,安醇就顺从地靠了过来,连半推半就的过程都没有。 他头抵着夏燃的肩头,用颤抖的声音重复道:“他怕我,哥哥怕我了。我不能没有哥哥。” 夏燃眉头一皱,看到他头发被皮筋压出了印儿,不由得想起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心里阵阵发虚。 她轻轻地按平他翘起来的头发,安慰道:“你哥哥肯定不会离开你的,我敢拿我的工资打赌,绝对不会。” 安醇微微地摇摇头,说:“我做了错事,我杀了一只猫。” 夏燃抿抿嘴,像是毫不在意地说:“没事的啊,有人还吃兔子吃狗呢,你现在不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吗?” “不,”安醇弱弱地喊了一声,声音明显带上了哭腔,“我在它身上割了一个口子,让它的血一点点流干,还把它开膛破肚,还,”他打了一个哆嗦,“切掉了它的脑袋和四肢。”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花园的花丛下面都是血,那只小猫被我杀死了!” 夏燃悚然变色,抚着安醇的手一停,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本来以为安醇失手杀死了一只猫,但听他这么说,不仅不是失手,还是恶意的虐杀啊! 夏燃震惊地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起来,严肃地问:“你为什么要杀它,它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安醇眼睛里有泪水滑落,仓皇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抽抽涕涕地说:“哥哥看到了全过程,他害怕我。哥哥说,那天他回家的时候,看到我站在花丛里,背对着他,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 给安醇提供心理辅导的王医生说,安醇情绪测验单结果不好,应该还很介意那件事。家人要多多关心他,鼓励他做一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防止他过多的沉浸在那次发生的事中。 他还说,已经六个月了,安醇的情况没有一点起色,这很不正常,他十分担心安醇的病情会恶化。 安德听了王医生的话很为难,因为安醇一句话也不跟他说,除了那次在医院爆发了一次,其他时间就呆呆地坐在家中,经常一天都不说几句话。 他知道安醇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可又是腼腆内向的性格,所以只会把事情憋在心里。 安德满心疲惫地从医院离开,乘车回家,路上他意外地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李阿姨紧张兮兮地说:“他哥,你快回来吧。我看安醇好像有点不对劲。” 安德心里一紧,马上说:“我十分钟后就到家,他怎么了?” 李阿姨咽了一口唾沫:“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自己回来看吧。其实安醇前几天就不太对劲了,我送饭的时候家里没人,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往后面走了,那里就一座山,还有一条河拦着,也不知道他往那里去干什么。” 安德眉头锁紧,声音发沉:“我马上回去,应该没事的。” 安德挂了电话,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能立刻飞回家。 然而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却是他的合伙人兼大学校友刘明才打来的。 “安德,你选的那批咖啡豆怎么回事?都是坏的!咱们要打造精品咖啡的品牌,你弄一堆连速溶还不如的,这怎么卖!你在哪里呢,赶紧给我过来!” 安德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说:“进货的时候我一袋一袋的看过了,咖啡豆肯定没问题,是不是他们保存的方式不对?我告诉他们要密封,他们听进去了吗?” 刘明才愣了愣,和那边的人嘀嘀咕咕了半分钟,才又说:“反正你先过来吧!”声音明显不如刚才中气十足了。 安德冷笑一声,揉了揉眉心,又说:“这次是你找的人,你自己处理。我还有事,先不过去了。” 他挂了电话,看到小区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立刻让司机停车,打开车门小跑着进去了。 上午刚刚下过雨,红色砖石砌成的小路湿漉漉的,蜿蜒曲折地经过安德家的别墅。 他拐了一个弯,抬头已经能看到家里的小花园了。 花园里的月季开得正旺。说来也奇怪,当初达茜精心侍弄的时候,它的花苞总是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而现在,达茜和安致远相继离开,这一丛丛的月季无人照料,反而开得烂漫,远远望去如烟似霞,生命绽放得轰轰烈烈,肆意张狂。 安醇站在花丛中,背对着他,手里好像还拿了什么东西,正滴滴答答地流淌着。 安德松了半口气,跨着大步跑了过去,他刚想开口,安醇就回过头来了。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嘴唇张了张,说了些什么,但是安德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被安醇手里的东西抓住了。 那是一把切菜刀,刀身很窄,刀尖锋利,和一般的切菜刀相比,它似乎有些秀气了。 可是谁也不能否认,再秀气的菜刀也是一把菜刀,它可以撕开肌肉的纹理,可是划开脆弱的血管,它是一把凶器。 它正在滴着血,滴答滴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6章 醉安醇(4) 安醇显然刚在这里站了没多久,鲜血还没把地面染红。 安德一脚把花园的木门踹翻,连着踩坏了好几丛茉莉,赶到安醇身边,抓起他的手,愤怒地说:“你做了什么?” 他撸起安醇的袖子,发现那里干干净净,一点皮都没刮破。再观安醇全身,除了嘴唇下方有一点难以察觉的血迹外,看起来没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他心中稍安,但很快,又被另一个念头打倒了。 “谁的血?家里进贼了吗?” 安醇懒洋洋地抬起头,他的身量还未长成,像个孩子一样仰望着高大的哥哥,嘴唇朝一个方向努了努,示意安德去看。 安德看到了躺在另一丛月季下的,已经面目全非的猫的尸体。 一时之间,安德感觉眼前有些恍惚,鲜红的月季,鲜红的血,在他眼中连成火红的一片。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为什么要杀它?” 安醇踮起脚,用带血的手指在安德的嘴边画了几道猫的胡须,他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说:“我好讨厌它啊,它一直在花园里叫。” …… 夏燃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为什么杀它?你,不是这样的孩子。” 安醇趴在夏燃肩头哭泣,睫毛哭得湿漉漉的,均匀地铺在下眼睑上,看起来非常委屈难过。 夏燃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揩干他的眼泪,并不想相信这是安醇干的事。 她又问了一句:“真的是你干的?不会是做的梦吧?” 安醇抽泣一声,从她怀里爬起来,捂着自己的心口磕磕巴巴但坚定无比地说:“是我,真的是我。我的指尖缝里还有鲜血。我的手上都是血。真的是我……” 他边说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眼泪一颗一颗地甩到床单上,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夏燃看着他一片潮红的小脸,心道这下子亏了。不仅没喝多少水,还都哭出来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却已经词穷。 她只好挠挠头,再次把糖水端了起来,说:“喝了它吧,别哭了。” 安醇感到意外地抬眼看她,湿润的眼睛里写着大大的惊讶。 他努力地接过杯子,颤抖着递到嘴边,想要顺从夏燃的心意把水喝下去,但是两秒后,他的手抖成了一团,半杯水都撒到了床单上。 “对不起。” 他慌张地握紧杯子,杯子却一斜,直接掉到了床上,床单和垫子湿了个彻彻底底。 安醇看了那可怜的床单一眼,夏燃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崩溃大哭。 “怎么了?夏燃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乔女士闻声赶来,在卧室门口露了个头,满怀忧愁地问。 夏燃把杯子放到桌上,拉着安醇站起来搂在怀里,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边对奶奶做了个口型:“没事,你歇着吧!” 乔女士可不相信夏燃没做什么就害得人家哭成这样,她用眼神谴责了夏燃,夏燃一阵心累,无暇对奶奶解释,先把这个小祖宗哄好才是要紧了,谁知道他哭的极限是不是一个小时呢! 她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便搂着安醇往花架那里走。 两人像是跳起了华尔兹,慢慢地朝着花架移动。这操作把乔女士看得目瞪口呆,指着夏燃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夏燃轻声对安醇说:“别哭了,你不是想看花吗,你看看这花开得多好啊!” 安醇哆哆嗦嗦地回头看花,一见到那花,哭声果然停了停,哽咽着说:“花。” “嗯,花。”夏燃单手拿起一个小的花盆递给安醇,“送给你了,别哭啦。你再哭你哥要跟我拼命了。” 安醇愣愣地回头看她,看了那花一眼,说:“哥哥不生气了吗?” 夏燃敷衍道:“不生气啦。他是不是已经批评过你不能杀猫,你知道错了他就会原谅你了嘛,都是亲兄弟,你是你哥的命,一只猫算的了什么。” 安醇慢慢地接过花盆,像是害怕自己再把它打翻,两手捧住了它。 他似乎有些疑惑,但是如何都想不起来哥哥看到那只猫以后发生了什么,只好捧着花盆,随着夏燃的指引慢慢地回到卧室里,坐在了床边。 夏燃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低头看花的样子,心里感到十分奇怪。 她听说有人喝醉耍酒疯砸场子骂人,甚至裸奔的都有,还没见过安醇这样的。 她还是有点不信邪,伸出一根手指头问:“这是几?” 安醇抬头:“一。” 夏燃:“今年是哪一年?” 安醇想了想:“二零零x年。” 完了,看来是真喝醉了,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呢!这个酒疯耍的不同凡响。 夏燃叹了一口气,问:“你喝了多少酒知道吗?就那一杯吗?” 安醇再次流露出疑惑的情绪:“我没有喝酒,我才十一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喝酒。” 夏燃扶着额头说:“先睡会儿吧,等你酒醒了,好好好,不是酒醒,等你醒了我送你回家好吗?” 安醇看了她一会儿,颤抖的身体渐渐地平息下来,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后,答:“好。” 夏燃松了一口气,替他把花放到床边的桌子上,放下枕头,拿过自己的被子盖在安醇身上,说:“我就在这里陪你,睡吧。” 安醇眨眨眼睛,两手捏着被沿拉过鼻梁,瓮声瓮气地问:“你害怕我吗?” 夏燃叹息道:“不怕,小祖宗,你睡会儿吧!我要是再让你碰到酒,我就他妈断子绝孙……” “我没有喝酒!”安醇固执地瞪着夏燃。 “好好好,没喝,睡吧。” 夏燃替安醇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防止他睡着睡着被憋死,安醇却不领情,再次用被子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无比清明毫无睡意的大眼睛。夏燃被他看得心里一阵阵绝望,她几乎可以肯定安德一定会知道安醇喝了酒,一定会扣她的工资,说不定还要找人打死她。 安醇问:“你周末会来我家玩吗?” 夏燃闻言愣了几秒,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忽然笑得满面春风。 她矮下身子,蹲在床边,说:“会啊,一起做作业行吗?做完作业出去玩泥巴。” “我没有作业,也不玩泥巴。” “那你玩什么?” “骑车。” “嗯,那就骑车,睡吧。” 夏燃拍着他的胳膊哄他,安醇侧过头看她,忽然很羞涩地说:“你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夏燃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差点就说出“我卖艺不卖身”这样的良家妇女专属语录,但转念一想,别说良家不良家,她连个妇女都快算不上了,于是很坦然地爬上了床,自我安慰道:“自己家的床,客气个什么劲!” 她躺在安醇身边,安醇立刻得寸进尺地递了一个被角过来。夏燃捏着被角愣了几秒,咬牙盖到了身上,然后安醇就靠了过来,趴在她的肩膀上。 妈的,不敢动了。 夏燃全身僵硬地躺在自家床上,竟觉得她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大床垫硬的像是一块花岗岩。 她左边肩膀好似不翼而飞,好一会儿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好在她很擅长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马上安慰自己说:“安醇说自己十一岁,所以他现在是个孩子。跟一个孩子盖同一个被子说明不了什么。” 然后安醇就在她肩窝里蹭了蹭,说:“我真喜欢你,从来没有一个朋友对我这么好。” 夏燃:“……还行吧。”老子也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容忍过,全都是看在钱的份上。 安醇安静地待了半分钟,夏燃还以为他要进入睡眠状态了,谁知道这货在酝酿一个大招。 安醇突然说:“夏燃,我们活着有意义吗?” 夏燃露出了迷之痴呆表情。 不愧是一个从十几岁就待在家里整天看书的宅男,他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此题超纲,拒绝回答! 好在安醇并不指望夏燃回答他,作为一只可以哭一天说一天的新型鹌鹑,他很会在自言自语中找乐趣。 他自问自答道:“我以前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想杀了我。” 夏燃头皮一炸,刚想起身把他揪起来打一顿,让他停止吓唬自己,就听安醇又说:“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还是有意义的。哥哥希望我活着,你也希望吧。” 夏燃乖顺地躺下了,嗯了一声。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谁要杀你?” 安醇在被窝里摸索两下,找到夏燃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说:“他就住在我心里,那里有一片黑暗的森林。” 在敌方的战略要地成功空投了炸弹的飞行员安醇,心满意足地开飞机离开了。几秒钟后夏燃从打击中反应过来时,安醇竟然已经用飞机的速度睡着了,快到像是昏过去的。 夏燃用胳膊微微支起身子,趴在他心口听了半天,发现这小王八蛋呼吸均匀有韵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把夏燃的肩窝躺的暖和和的,睡得非常舒服。 夏燃扬起一只手,在他脸上比量了半天,找了好几个角度想扇他一巴掌,正要得逞时,神出鬼没的乔女士又来解救他了。 乔女士站在床边,小声说:“怎么还睡到床上去了?” 夏燃摇摇头,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出来,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拉着奶奶走到了客厅。 “他,这里有点毛病,我不跟他计较这个。”夏燃遥遥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示意一下,乔女士可能觉得她的示意不够精确,替她实打实地戳了一下脑壳。 戳完以后,乔女士一脸痛心疾首地说:“我看这孩子好着呢,模样好,还挺乖,你别瞎说。” 夏燃:“怎么瞎说,我照顾他这么久了,他绝对有毛病,去医院都看不好的那种。” 乔女士刚想再骂两句,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人晃了两下,差点摔倒。 夏燃赶紧扶住了她,低着头做出引颈就戮的动作:“别生气,打我打我。” 乔女士拍了她一巴掌,笑骂:“整天让我打你,你奶奶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夏燃无力地一笑,看着奶奶的脸说:“您感冒了吗?怎么穿这么少,羽绒服呢?” 乔女士吸了吸鼻涕,夏燃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她说:“这不是安醇要来吗,我想得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工作的时候别难为你。” 夏燃神情一变,大步走到卧室里把羽绒服翻了出来,逼着乔女士穿上,她说:“您身体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别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应付得来!” 乔女士摇摇头:“你这孩子太年轻,容易冲动,身边又没人提点你……” 夏燃压着满心烦躁听着乔女士的念叨,听了一会儿想起来家里还有点姜,便要去熬姜汤。 乔女士按住了她,要自己去,夏燃不依,把乔女士推到卧室去跟安醇作伴,然后去厨房熬了一碗姜汤来让她喝下。 她看看安醇的睡颜,确定他睡得很踏实,就拍拍另一边空着的地方,让奶奶躺会。 乔女士连忙摆手,但敌不过夏燃的一意孤行,只好在另一边缩着身子躺下了。 过了十分钟后,乔女士也睡着了,一老一小躺在一张床上,各自盖着被子睡得十分安详。 夏燃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看着他们的睡颜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名为得意和自豪的情绪。 她的工作,她的亲人,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真是人生一大乐事,怎不叫人豪气顿生呢! 夏燃单手搭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大刺啦啦地往前伸着,这姿势倒是很豪气顿生,就是一个小时后接到安德电话时,人设有些摇摇欲坠。 她满脸堆笑地回话:“哎,是,在我家里呢。现在啊,他睡着了。不用不用,我把他叫起来送回去,真不用真不用,我能把他送回去,你也怪忙的,不用专程过来一趟了,放心吧!” 夏燃心惊胆战地放下了手机,像一只追逐尾巴的猫,原地转了好几圈,忽然一拍巴掌走到安醇身边,轻轻地推醒了他。 “安醇,醒醒,你哥叫你回家吃饭。” 安醇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往被窝里又钻了钻,小声说:“我吃过了,四串,还有一杯酒。” 夏燃毛骨悚然地张大了嘴:“你才十一岁啊,怎么能喝酒!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安醇把眼睛睁得稍微大了一点,说:“喝了一杯。” 然后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批评道:“撒谎是不好的,不要哄我哦,我就喝了一杯。” 撒谎大王种子号选手安醇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睛,错过了夏燃当场炸毛的表演。 夏燃忍不可忍地把安醇拖了起来,瞪着他说:“你几岁了?” 安醇头发蓬乱,眼神迷离地找了一会儿夏燃,答:“二十一,你怎么了,我好冷。” 夏燃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倒在床上,蒙上被子用枕头打了一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7章 意难平(1) “别睡着啊,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吧。” “嗯。” “刚才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吧,千万别……” “嗯,我跟哥哥说,我没有喝酒。” “……不是!你气死我得了!不用刻意跟他说,别提喝酒的事就行了。” 安醇打了一个哈欠,娴熟地躺在夏燃的肩头上,说:“哥哥不会怪你的,是我自己喝的。酒不好喝,我以后不会喝了。” 夏燃:“……你不懂,我这属于监管不力。” 安醇:“监管不力哦。” 夏燃偏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听起来,嗯?跟徐珊珊那么像?你是不是在学她?” 安醇闭眼装死,被夏燃当成ktv的摇铃摇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噗嗤一声笑了,眼睛亮晶晶地说:“她好有意思哦,说话很慢,跟你完全不一样。” 夏燃戳了他一把,骂道:“你还挺开心是吧,长了见识很高兴是吧!要不要回去跟你哥说一声,让他给你一朵小红花!” 安醇撅着嘴不说话了,歪在座位上哼哼了两声,然后一路安静地到了家。 下车的时候夏燃才发现安醇为什么这么安静,这货居然又睡着了。 简直是个人形的“睡得快”。 夏燃推了他两把,他像是行尸走肉似的从车里爬了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差点撞到小区门上。 这下子夏燃可不敢让小祖宗自己走路了,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哪块砖不开眼挡了小祖宗的路,让小祖宗摔个狗啃屎再哭起来怎么办? 于是夏燃任劳任怨地把人背了起来,在保安错愕的视线里,尴尬地笑了笑,说:“没办法,熊孩子不好管。” 她一边往安醇家里走,一边感慨道:看来安醇保姆这个活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不仅要像女人一样会哄孩子,还得像男人一样能抗能背。这样一来,好像只有她这个汉子能担当重任了。 夏燃微笑着点点头,忽然有些明白安醇提出的哲学问题的答案,感到自己的存在也相当有意义。 想到这里,夏燃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走得飞快。 她用胳膊肘按了密码上了电梯,正准备单手掏钥匙开门时,面前的门忽然自己打开了,安德一身整齐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这么巧?” 夏燃侧身挤开门,背着安醇进了屋。 安德的视线追着安醇,随意地说:“听到声音就出来看看。” 夏燃把安醇放下来,拍了拍手,抹一把不存在的汗,做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说:“哎,没准是邻居的动静呢!你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来也行。” 她一回身,就见安醇眯着眼睛慢慢地蹲下,坐到地上,然后躺平了。 ……家里铺满了地毯真方便呢,随便一躺就能睡觉。 夏燃动作熟练地替他解开衣服拉链,把衣服脱了下来盖到身上。 这时安德才表情迟缓地答:“没有邻居,这一层只有我们一家。” 夏燃愣了愣,挠挠脑袋,说:“好吧,那挺好。” 她从沙发上找了个靠背垫在安醇脑袋下,又转了一个圈,发觉没事可做了,便插着兜说:“人送回来了,我先回去了?” 安德慢慢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安醇身边单膝跪地,摸摸他的脸说:“今天没事吧,怎么一回来就睡着了?” 夏燃插在兜里的手悄悄收紧又放松,吸了吸鼻涕,说:“累了,也没啥大事。” 安德面无表情地捞起安醇的手指看着夏燃,发出了无声的质问。 夏燃干笑两声,说:“他非得扒窗户,就划了一道,没什么大事,你要是担心就给他贴个创可贴。” 安德似乎舒了一口气,说:“不用。成长的过程受点轻伤可以接受。” 夏燃:……你们一家都是哲学家。 忽然,安德盯着安醇受伤的手指看了几秒后,竟然贴到了嘴边,就像是,像是在亲吻他的手指! !!! 夏燃原地化成了一座石像,瞠目结舌了半晌,发出了“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的感想。 然而,这还没完。 安德眼神迷蒙地看着安醇的脸,喃喃道:“安醇,快好起来吧,哥哥有点累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僵住了,从夏燃的角度看,他好像皱起了眉头。 夏燃眨了眨眼睛,忽然提起脚尖,无师自通地spaly了一把手拉手一起跳舞的四小天鹅,踮着脚尖往门口移。 她心里祈祷着,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别发现…… “你怎么还在这里?”安德好像很惊讶地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款你不知道我还没走吗? 夏燃尴尬地扭头,讪讪地说:“正要走。” 安德说:“哦,走吧。” 夏燃:“哎。” 她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忽然听到身后咚一声,赶忙回身去看,发现安醇换了个姿势躺在地上,表情有些不舒服,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但很快,他又睡着了。 安德看着自己的手,淡淡地解释道:“手滑。” 然后他当着夏燃的面,再次表演了一次手滑。 幸好夏燃眼疾手快,在安德再次把人摔到地上前,跑过去托住了安醇。 她就像是被人觊觎了宝贝似的,抱起安醇就往后一撤,拿捏着语气劝道:“你抱不动交给我也行。” 安德明显被夏燃刺伤了自尊心,长长的眼睛眯起了危险的弧度,双手往前一伸,像是武士拔刀一样果决,倔强地说:“抱得动!我能抱他护他一辈子,给我!” 他还往前跨了一步,看起来有些气势汹汹,急于想证明自己还行,腰好肾好腿脚好,再照顾安醇一百年都没问题。 可是他越这样,夏燃就越不敢把安醇交给他。毕竟以安德的身高,如果把安醇摔到了地上,肯定得把人摔得不轻。 夏燃心里纳闷得很,总觉得安德有些怪怪的,便以不变应万变地说:“能抱动,但是现在不是我抱着了吗,你想让他去哪,我顺便给抱过去吧。” 安德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同意了,往安醇的卧室一指,说:“那里!” 他把门打开,让夏燃进去,夏燃便抱着安醇往卧室里走。 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大的酒味,涩涩的葡萄酒香,看来是红酒。 夏燃想想晚上喝的啤酒很容易得出了结论:安德不会是喝酒喝醉了吧。 她悄悄地斜着眼睛打量了安德一眼,发现他的表情虽然依旧冷淡,但眼神发木,跟以往的形象不太一样,于是更坐实了喝醉的事实。 夏燃心里叹息道:刚照顾完一个醉鬼,又来一个,安家这兄弟俩是商量好了要坑她吗? 不过想归想,她脚下动作没停,侧着身子把安醇抱进卧室。卧室里一片漆黑,她刚刚从灯光明亮的客厅里走过来,眼睛还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便求助道:“安老板给开个灯吧,看不到。” 安德走到墙角拧开台灯,屋里顿时有了一点光线。 夏燃又瞪着眼等了四五秒才能看清东西,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三排书架像三座大山似的矗立眼前,人站在书架前,特别有压迫感。 夏燃转了一个圈,别说床了,连个窗户都没有。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望向了安德。 安德却只顾看着弟弟的睡颜,一点没有发现夏燃的窘迫。 夏燃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她往书架底下一看,全都是书,堆得乱七八糟的,唯一能放下人的地方,好像就剩下靠门的墙边了。 她试探性地把安醇放到了墙边,安德就像条训练有素的狗,立刻从一堆书里翻出了枕头叼过去,放到安醇脑袋下。 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毯子来盖在他身上,最后盘着腿坐在他身边,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夏燃有点不放心,她总觉得安德好像要对安醇做点什么的样子。 可再一想,又觉得自己瞎操心。人家兄弟俩的事,她一个外人为什么总想插手。 夏燃站起来,走到门边,还是觉得不放心,皱着眉头走了回来,正好目睹了安德掀开安醇的毯子把人捞起来的一幕。 夏燃:……我为什么不走? 安德搂着安醇,两人的头抵在一起,看起来非常亲密。 夏燃露出了吃屎一样难看的表情。 空气安静得连呼吸都是错,夏燃艰难地屏住呼吸,捂住了脸,再次提起了脚尖准备开溜,忽然听安德又说:“让胡清波回来好不好?哥哥就求你这一件事,我……好想……他……”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安醇又睡着了,根本没人理会他。 说到底,他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安醇根本没法妥协,说是求安醇,其实无非是求自己罢了。 求自己放过胡清波,更是放过自己,坦然接受孤独的命运,不再有怨言,不能有一刻的疲惫和松懈。 可是今夜不同,他有事相求,对方一连的劝酒他根本拒绝不了,索性喝了个痛快。 酒是效果良好的抑制剂,那些压制他情感的递质和神经纷纷松了劲,他又有意放纵,让自己肆无忌惮地思念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那人厉害的嘴刀子,温柔的关怀,一时之间他的情绪竟然决了堤,再也收不住了。 他竟是如此想念那个人,如此喜欢他。 他把希望胡清波娶妻生子的愿望全都抛着脑后,刻在骨子里的占有欲和偏执蜂拥而出,叫嚣着怂恿着让他立刻去把胡清波抢回来! 他根本不能看到胡清波和任何女人有牵扯,谁也不行,杨桃也不行!他必须是他的,是他自己的!谁也不能把他抢走! 安德用尽力气将安醇搂在了怀里,表情带着些阴狠的意味,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可怖。 安醇被他箍得有些气闷,难受得哼哼了两声,安德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显然还沉浸在可怕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夏燃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法装不存在装听不到了。 她其实没听清安德最后说的四个字,但是联系上下文和安德的表现,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了。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安德居然比她想象的要长情,她还以为他早忘了胡清波! 夏燃矮下身子,手往下压,尽量压低声音劝道:“安醇难受了,放开他吧!啊?” 安德猝然回头,像是刚刚发现她似的,怒道:“滚出去!” 说着把安醇搂得更紧了,好像怕夏燃把他抢走似的。 天地良心啊,安醇都快被你搂死了,我要个尸体干什么?我又没有特殊癖好! 夏燃无辜地指了指自己,张嘴结舌了一会儿,才没有怼回去。 “你放开他!他快憋死了!” 安醇立刻和她打了一个配合,急促地咳嗽了两声,哼哼唧唧地说:“不要这样,放开我吧!” 安德猛然放手,安醇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咳红了。 饶是这样,他竟然也没醒,平息下来后歪着脑袋缩成一个蛋,又睡了过去,还真是一个神奇宝贝。 夏燃嫌弃地把安德挥开,自己蹲在安醇身边检查了一下,发现安醇呼吸沉沉,睡得跟个猪一样香,不由地感慨道:“今天带他去吃饭,还累着他了?这他妈……” “对不起。”安德突然在她身后说。 夏燃回头,就见安德坐在一堆书上,单手捂着眼睛按了按,声音低沉地说:“我失态了,不好意思。我们出去吧。” 夏燃颇为忌惮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已经对他不信任了。喝个酒就差点把自己弟弟捂死的人怎么值得信任? 安德只好自己先走了出去,洗了一把脸,总算清醒了点。 但随着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耻感。 他不像安醇,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全都一清二楚。现在一想起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隐藏最深的情感,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的事,竟然一次全都倒在了夏燃面前,他以后要怎么对夏燃说话? 一个知道他秘密的雇员不是好雇员。 安德愁深似海地坐在沙发上,暗暗估摸了一下,认为暂时没有人能替代夏燃的角色。 所以,还真是尴尬啊!怎么好不容易真情流露一次就让她撞上了呢?她怎么就没有眼力见,自己早点溜走呢? 想到这里,安德又有些怨恨夏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8章 意难平(2) 过了三四分钟后,夏燃才走出卧室,她本来想要关门,但一想到里面连个窗户都没有,又有些犹豫,便把门开了一条窄缝通风,然后走到门口穿鞋。 “你……”安德欲言又止地叫住了她。 夏燃没好气地一回头,见大款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好像有些丧气。 不知道怎么地,夏燃从这个角度看去,隐隐从安德身上看到了安醇可怜巴巴的影子。 虽然哥俩同父异母,但显然他们的外貌大都随爹,所以有的时候还挺像的,只是气质千差万别。 今天安德在夏燃这里吃了亏,往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稍稍弱化,冒出一点人间烟火气来,便和安醇有些像了。 夏燃向来敌不过安醇撒娇卖乖装可怜的行径,她已经实践好多回了,除了眼不见心不烦外,没有别的好办法。 可是此刻她已经看到了安德的样子,所以就…… “我什么我?我都听到了,不跟你装傻。你要是不想让我知道,我睡一觉起来就全忘了,再也不提这个事!” 她摆摆手,继续穿鞋。 安德手扶着额头,忽而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轻轻的,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来回回响,激荡,传播,让夏燃听得一清二楚。 要是夏燃扭扭捏捏遮遮掩掩,他可能还能拿出往日的神气把这次尴尬的真心暴露事件压下去,装作若其事地自捅两刀以证清白: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好像还有点不适应。没关系,时间会治愈一切,请你忘了这件事。 可是夏燃这么嚣张,这么坦荡,衬托得他像一个小人,连喜欢的人都不敢说出口。别人都旁观者清了,你还在自欺欺人。 夏燃哼了一声,那股子敢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的王霸之气顷刻间从各个毛孔里冒了出来,带来了类同于蒸汽的效果。 蒸汽是个好东西啊,它的出现和使用带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发展,驱动了沉重的机车和船只,使纺织、冶炼的机器更轻易地运转。 所以它让夏燃的血肉之躯重新灌满力量实在太容易了。 夏燃踢掉鞋子,咚咚咚地跑到安德对面坐下了,翘起二郎腿,问:“安老板,你笑什么啊?今天要是我不在这里,你是不是要把安醇捂死!安醇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碍事是不是?” 安德表情一寒,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说:“安醇不是我的负担,相反,他不能离开我,我也不能离开他。” 夏燃冷笑一声:“行啊,你们亲兄弟,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既然你让我照顾安醇了,我还非得替安醇说两句了。” 她说:“你跟胡清波这事,也别怪安醇一个人。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怂,就算没有安醇,以后因为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得分开。更别提你们俩,俩男的,我都快接受不了,社会能接受你们?别人嚼个舌根胡清波就受不了你信不信?” 安德端着表情不变,但是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理由的高兴。 他扪心自问,好好反思了一会儿,发觉就算得不到看不到那个人,要是有人能跟他提一提胡清波,证明他们其实还有点关系,也是蛮愉快的。 安德轻轻松松地一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夏燃也不客气,反正已经豁出去了,直言道:“而且胡清波喜欢孩子啊,你肯定知道吧!你俩要是能生出个孩子来算我输!你让他这辈子没有一个孩子,你忍心吗?” 安德认真地说:“这个问题我想过,我们可以领养一个,或者用其中一个人的基因生孩子,甚至说,你觉得安醇不像个孩子吗?我们可以一起养他。” 夏燃愣了愣,想到安醇叼着奶嘴被胡清波抱在怀里的场景,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安德诧异地问:“这么好笑吗?” 夏燃说:“好笑啊。你问过胡清波吗?他愿意吗?” 安德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他会愿意的。”俨然已经把胡清波当做内子、自家人似的罩住了。 夏燃又忍不住笑了,安德被她笑得有些不舒服,出言打断她:“他过得还好吗?” 夏燃笑里偷闲地回道:“好不好你自己问啊!” 安德淡然地回:“我不太方便问他。” 夏燃终于笑够了:“确实。不过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好久没联系了,安醇这边的事挺忙,我哪有空关心他。” 安德感到非常吃惊:“他身边没有朋友,你……” 你就不能抽空关心一下他吗? 这话也太不要脸了。 安德觉得自己还得要点脸,忍住没说。 夏燃大发慈悲地一抬手,撸起了袖子,像是要干一番大事业似的,起了个势,拿出手机说:“行吧,偶尔关心关心前男友应该也行,反正我跟他也没戏了,就当朋友间的问候了嘛!要不我打个电话?” 安德的目光立刻如太阳一般照到了夏燃的手机上,热切之情几乎化为实质,被夏燃扫了一眼,很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夏燃嘴角一扬,哈哈大笑两声:“现在已经九点半了,万一打扰到胡老师备课就不好了,直接发消息吧!” 她打开微信,噼里啪啦地按了一串字过去,半分钟后,手机响起了消息的提示音,安德的眼睛几乎要发绿光了。 夏燃视若无睹地继续打字,一来一往,说了快五分钟,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手,说:“过得还行吧,他已经放寒假了,好像打算明天去松山转转呢!” 说完她坏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出起了馊主意:“要不安老板去求一个偶遇?” 安德镇定地说:“松山没有好玩的东西,天气很冷,路上不好走,最好不要去。” 说完他又飞快地补充了几句,增加自己建议的可信度:“我们以前就住在附近,对那片区域比较熟悉。” “是吗?”夏燃手指捏着屏幕中心,把手机转得飞快。 安德点点头,没有再说别的,但是目光一直落在夏燃的手机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是夏燃权当自己是睁眼瞎的路人。 终于,安德忍不住伸出了手,嗫嚅道:“给我。” 夏燃本来想大喊一声:“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但她隐隐觉得安德好像脸皮有点薄,没准还不如爱撒谎的安醇脸皮厚呢,她怕安德又退缩了,乖乖地解开屏幕锁,翻到胡清波的对话框,递了过去。 安德对着短短的三四十条消息,津津有味地看了十多分钟,中途有两次想从兜里掏东西,又生生忍住了。 夏燃想起安德以前从兜里掏出来的东西,名片,纸,笔……这他妈不会想记笔记吧!丧心病狂! 幸亏安老板忍不住了,要不然夏燃可说不准自己会不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安德看完以后将手机递给了夏燃,一副吃饱喝足心情舒畅的样子,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夏燃沾了胡清波的光,第一次看到安老板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夏燃撇了他一眼:“哎你想笑就笑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安老板,你要是搞对象像给钱一样痛快,早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安德眼睫低垂,果然笑得更开心了,盯着茶几上闪着光的纹理,说:“过年礼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可以再翻一倍。” 夏燃顿时双眼里画满了毛爷爷可亲可敬的脸,搓搓手,无比兴奋地说:“安老板,我祝你早日和胡清波修成正果。” 这祝福来得非常及时,如同刚说困就送来了枕头,听得安德心中熨帖无比,趁势说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会让他等我,等着安醇能接受他,我会把他找回来。” 夏燃真诚地鼓了鼓掌,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狗腿子的嫌疑:“我一点也不怀疑。你看,胡清波这不也惦记着你吗?不敢听你的事,又拐着弯地让我多说点。” 安德满意地点点头:“嗯,我知道。我不会辜负他,我们只需要时间,让安醇接受的时间。这日子应该不会很长了,安醇的情况在慢慢好转,特别是你来了以后,他变了好多。有些不能接受的东西,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他以前不吃肉的,有一只猫,啊,他不喜欢吃肉。” 安德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笑着道歉,但是夏燃看出了他的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他整个人已经开心地快飞到天上去了。 夏燃捂着嘴低头笑了笑,心里感慨一句:不愧是安醇的哥哥,一个窝里生出来的孩子,总有些地方有异曲同工之妙。 安德很激动,夏燃的情绪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和安德一样,都希望安醇早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便总想着能多帮他一点是一点。 夏燃想了想安醇今天的表现,便把她感到怀疑的那个诱发物提了出来,问三十岁左右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诱发物,安醇为什么亲口否认。 安德听了来龙去脉,又惊又喜地说:“我以为他害怕胡清波,所以就按照胡清波的样子写了这一条,没想到他害怕的不是胡清波的外貌。那是不是……” 他和夏燃对视了几秒,笑容却渐渐凉了。 “不是外貌,那就是更深层次的原因了。” 而深层次的原因,通常都不是可以轻易解决或者避免的。 夏燃听他说了一半,忍不住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安德轻轻地叹了一口,说:“你还记得那天带安醇去见胡清波的场景吗?” 夏燃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手扶着额头,苦苦思索着。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要她记清所有的细节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那天的事给夏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安醇突然尖叫的一幕…… 安醇发作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呢? 夏燃忽然一拍茶几,大声说:“我说了他是老师!老师是诱发物!” 安德闻言满目凄凉,他自言自语道:“我早该想到的,因为是他,所以被蒙上了眼睛。他是老师,安醇怎么会接受?” 安德低头苦思,神情忧愁,夏燃脑子里挂满了问号,不禁问道:“老师怎么了?大不了辞职干点别的。” 安德苦笑一声:“不可能的,胡清波怎么能放弃当老师呢?而且,只要他当过老师,安醇就不可能接受他。” 夏燃一拍巴掌,两手一摊:“照你这么说,不就没戏了吗?” 她好心地给安德划出了他话中的重点:“‘当过老师’,‘不可能’,完了,你再找别人吧!” 安德闭上了眼睛,语气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要出主意,最好不要夹枪带棒,好好说话。” 夏燃倏地闭上了嘴。 安德把烟火气拍散,再次披上了安老板铁石心肠冷漠无情的外壳,已经不好说话了,而且还拿捏着她的薪水。 过了一会儿,夏燃老老实实地出了个主意:“我想问一下,安醇害怕老师的程度严重吗?要是不严重,我们首先把这个解决了,书上说叫什么脱敏?” 安德深深地看了一眼,先肯定了她的思路是正确的,表扬了她认真看书的态度,最后一巴掌把这个主意拍死:“‘老师’这个诱发物很严重,我建议最后再治疗它。” 夏燃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下子可不能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安德也明白这一点,心里阵阵悲凉,几乎已经排除了近期和胡清波重修旧好的可能性。 要是实在想得厉害,只能是明天偷偷地去松山求偶遇了。 他要的不多,像那次那样,坐在车里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够了。 这次一定不能让他发现,也不能下车和他说话。在不确定两人的未来之前,他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他吧。 “安老板?” 安德忽然被夏燃叫醒,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又沉浸在了臆想中。 他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夏燃倚着沙发靠背,看到安德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确定要不要问出那个问题了。 她有种预感,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可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候呢?各种鸡汤文里不都告诉大家要把握现在吗? 于是她想了想,选择了旁敲侧击的方式问:“安醇小时候是不是有过一只猫,在他大概十一岁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79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安醇(1) 安德目光骤然发紧,虽然他做了掩饰,但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安德今天的状态又不是全盛时期的无懈可击,所以夏燃还是看出来了。 这样一来,她心里更有谱了,郑重其事地将双手握紧放到膝盖上,说:“那只猫死得很惨对不对?” 安德姿势变都没变,看起来对这事无动于衷,说:“你还知道了什么?” 夏燃叹了一口气,心里一凉,看来安醇说的事不是做梦,全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呢? 她按在自己的心脏上,敲了敲,好像在扣响心门等人开门似的。 “安醇说,他这里有一个人,还想杀他。” 她说完这话后,安德久久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凉寒如冬夜里的湖水,冷森森地望着夏燃。 夏燃被他看得难受,但她心中无比坦然,便也不退不让,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让自己舒服地坐好,做好了长期对峙的准备。 好大一会儿,安德才说:“你都知道了。” 夏燃舒了一口气,懒洋洋地一笑,说:“是啊,不是我自己打听,是安醇亲口说的。你这幅表情是想杀人灭口吗?” 安德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一些:“当然不会,我确实不想让别人知道安醇得了这样的病,但是你,可以例外。就算安醇不说,我早晚也得告诉你。” 夏燃:呵呵,大款你别骗我,你眼睛都开始往外射刀子了,是想把我切块还是切丁? 安德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还是觉得保险起见,先把安醇说的话了解一下,能保留的秘密还是要适当遮掩。 他问夏燃安醇说了什么,夏燃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和自我批判,还是决定把安醇偷喝了啤酒的事说出来,方便安德了解情况。 以防万一,她给安德打了十几次不同型号的预防针,把安德说得都快不耐烦了。 安德说:“我已经知道你做了对安醇不太好的事,你可以说正题了。” 夏燃叹息一声:“好吧,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就是上了个厕所,他趁我不在才干的那事。他,偷喝了酒。一杯,就这么小一杯。” 夏燃拇指和食指撑开,比量了一下,感叹道:“两口就能喝下的酒啊,那度数跟白开水快差不多了,他竟然喝醉了,还说了好多话。我一开始以为他在胡言乱语,就胡乱得哄着,想着让他喝点白糖水醒酒再睡一觉,谁知道他越说越离谱。” 她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安醇醉酒的过程,听得安德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德很艰难地重新组织语言,但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太相信。 “他喝醉后,回到了十一岁,想起了自己杀猫的事?” 夏燃点点头,但是安德却侧着头,面有疑虑地说:“不对,他应该想起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夏燃撇撇嘴,往安醇卧室方向看了一眼,“他想起什么就是什么呗。” 安德摇头:“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典型的症状,就是对创伤事件和其中造成恐惧的成分的再度、反复体验。他会不住地触景生情,一次一次回到那个让他无法接受无法面对的场景中,无法自拔。” 他斩钉截铁地说:“杀猫的事根本不是他的创伤,而是另一件事。” 夏燃挠挠头,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竟然不记得自己从哪里看过对这个病典型症状的描述,所以也无法给安德一点建议和参考,只好顺着他的思路走。 “可是我没刺激他,他为什么会触景生情?不管是杀猫的事,还是其他诱发物。” 安德蹙起眉头,“你还是不明白。算了,你还记得安醇说到杀猫的事时,他的肢体动作吗?越详细越好。” 安德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从兜里掏东西,掏了两下就翻出一个巴掌大的速记本和一只短笔。 夏燃:……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大款你可以的。 安德准备就绪,神情无比认真地对夏燃说:“我想可能要咨询一下医生了。” 夏燃仔细回忆了一下,争取不放过安醇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和动作。 交代完后,她看着安德还在纸上写写画画,便问了一句:“你不是说安醇不想要看医生吗?那你怎么问医生?” 安德头都没抬:“我替他去,虽然效果很差,但聊胜于无,毕竟我不是专业的,有些事情还是医生清楚。” 夏燃说:“用得着这么麻烦?我们就不能劝他去医院吗?想想办法啊。” 安德好像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大圈,抬眼看她,说:“最好暂时不要这样做。” 夏燃不解:“为什么?” 安德说:“劝他去医院,不可避免地会让他想起那件事。你可能没见过安醇受到那件事的直接刺激会是什么样子,你不会想看到的。” 夏燃无所谓地挑起一边眉头笑了笑:“我没关系,我心大。只要你受得了,我来干这活。” 安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你很不舒服,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要让你体会一下那种感觉,这样你才会明白我的感受,以后考虑问题的时候会更理智。” 夏燃大大咧咧地一抬手,示意他直说,安德顿了顿,快速地问道:“你看着你的朋友小刀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空气突然无比安静,就好像屋里的人都死光了。 夏燃的眼中冒起了怒火,她突然坐直了身体,一拳砸在了茶几上,坚固的黑金沙桌面剧烈地抖了抖,上面摆放的一次性纸杯心惊胆战地跳了起来,水撒了一桌。 她的牙齿咬住了嘴里最柔软的血肉,使劲嘬了嘬,又磨了磨牙,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安德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 安德十指交握,往安醇的卧室看了一眼,发现屋门没关好,便起身去关门,顺便看看安醇有没有被吵醒。 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表情淡漠地回头说了一句:“我和你有相同的感觉。” 安德轻轻地推开门,无声无息地探头看了安醇一眼,发现安醇面对着墙壁,把自己缩成了一个蛋,抱着毛毯睡得正香,便放了心,把门关好了。 卧室里灯光昏暗,三个书架投下的影子排山倒海似的压向墙边的小小身影,如同在缠绵多年的噩梦中,一直追逐安醇的那只凶兽。 忽然,墙上的影子多了一片。 安醇慢慢地坐起来,倚在门口的墙边,已是满脸泪水。 他抱着毛毯微微发抖,眼睛里写满了仓皇和迷茫。 他爬到墙角,将自己的日记本找了出来,草草翻了一遍后扔到一边,然后抬起头,视线在三个书架上扫来扫去,最后盯住正对门的书架的第三层,走了过去。 那里几乎被一大摞黑色封皮的本子占领了。一模一样的款式,一模一样的厚度,纸张发黄变脆,看起来十分容易损坏。 那是他的日记本们。 他将第一本日记本取了出来,坐在台灯下,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行里,幼年的安醇用童稚的笔画写着:我心里有个魔鬼,他很可怕。 …… 安德重新坐回沙发上,正襟危坐地重复道:“我说这件事没有恶意,如果让你想起来不好的事,我很抱歉。但是那天我听你在医院里提起你的朋友……” 夏燃冷飕飕地撇了他一眼,说:“行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弯子了。” 安德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说:“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哦,对了,你还记得那次安醇拿着水果刀想伤人的事吧?” 夏燃当然记得,而且现在想起来还心有戚戚焉,便点了点头。 安德说:“那次我瞒了你。那个人不是安醇,是安。他是安醇的另一个人格,是安醇心里的魔鬼,想要把安醇毁掉,他取而代之。安醇如果受到特别大的惊吓,很容易会把安放出来。安每次出现,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用残忍的手段杀了一只猫。第二次,他想杀了自己。” 这说法实在匪夷所思,让夏燃没怎么被电视节目、书籍和小说充实过的大脑直接宕机了片刻。 她甚至敲了敲自己的心口,回忆安醇说这件事时平静的语气,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两个人呢? 安德对她的反应并不吃惊,他手指活动了两下,忽然说:“我抽根烟你介意吗?” 夏燃烦躁地甩甩头,看向了安醇卧室紧闭的大门。 安德站起来把窗户开了一半,走到厨房里找了一个碗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了。 他把烟灰抖在了碗里。 夏燃嗤笑一声,敲敲茶几,说:“你找个烟灰缸不行吗?我以前抽烟的时候都没你这么不讲究。” 安德夹着烟吸了一口,望了望安醇卧室的方向,说:“我不在家里抽烟,这次算是破戒了。” 然后他贴心地递了一根给夏燃,夏燃愣了几秒,最终还是接过去了,并不点燃,只叼在嘴里解馋。 安德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把打火机推了过去,夏燃看都没看,说:“别逼我,我奶奶不让我抽烟了。” 安德:“抱歉。” 他说着就想把烟按灭,但是夏燃制止了他,“你要是难受就抽吧!我忍得住。” 因为夏燃预感这又是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故事了。 果然,安德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尽以后,才说:“他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我真是被他吓坏了。我半夜起床,发现他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推开门以后发现人不在。我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又打电话到李阿姨家里问,都说没见过他。” 典型恐怖故事的开头吸引了夏燃的注意力,她无师自通地往最坏的地方想去,问:“他寻死去了?” 卧室里安醇手里的日记本掉在了地上,摊开的本子里有两页空白,缺失的部分恰好是被安夺走身体后的一天。 后来他曾问过哥哥发生了什么,试图把日记本里所有失掉的记忆补充完整,但是哥哥避而不谈,只让他记录自己度过的日子。 而现在,他居然用这种方式听到了这段让哥哥都无法回首的日子。 安醇慢慢地站起来,顺着门轻轻地滑下去,倚靠着门面,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对话。 安德继续说:“是的。我连夜报了警,但是没有什么用,只好紧急找到附近的朋友帮忙一起找。那一片的小区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 刘明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发愁地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天地,说:“你弟弟不会找同学去了吧?你有没有问过他同学?” 现在已经是初秋,此处又是在半郊区,温度着实不低,而刘明才却出了一脑门汗,在手电筒惨白的光线下显得亮晶晶的。 安德看在他自动请缨帮忙找人,又干得尽心卖力的份上,忍住了想让他动动脑子的话。 他耐心地解释道:“不可能。他没有要好的同学,没有朋友,他甚至不认识几个人。” 刘明才诧异地说:“你弟弟真是个人才。那他跑哪里去了?” 安德额角的青筋猛地一突,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他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手电筒灯光,感觉心脏都快炸了。 安醇,你到底去哪里了? 他茫茫然地看着自家别墅的灯火,忽然有了一个微末的期望:或许安醇只是出门稍微活动了一下,或许他已经回家了呢? 安德越想走得越快。他渐渐地跑了起来,推开屋门来到客厅,喊了几声安醇的名字,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应答。他一步跨上三个台阶,跑上了二楼,冲进安醇的卧室,又冲进自己的卧室,还是没有人。 他的肺部着了火似的难受,失望地下了楼梯,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央,忽然一抬头看到窗外的花园。 月季花光秃秃的枝干在夜色中静默挺立,安德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安醇站在花园里手拿匕首的样子。 他心里感到非常慌张,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后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地走进了厨房,来到了放刀具的橱柜前,看到有一个木格明显缺了一把刀。 安德的心骤然提起,跑出了家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0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安醇(2) 在和人群会合的过程中,安德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李阿姨以前跟他说过的话。 “其实安醇前几天就不太对劲了,我送饭的时候家里没人,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往后面走了,那里就一座山,还有一条河拦着,也不知道他往那里去干什么。” 后山!松山! 安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哆嗦着给所有帮忙的朋友发了消息:去后面的山,他可能在那里。 安德用尽全部的力气,朝着松山奔去。他甚至来不及带一只手电筒,跑到没有路的地方就打开手机,也不管自己踩到了什么,路好不好走,笔直地朝着那座山,那条河前进。 因为他的不管不顾不绕路,竟然奇迹般的赶在所有人面前,率先达到河边。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人站在河边的桥上,那人白色的衣服在夜色中分外明显。 “安醇!”安德喊得撕心裂肺,还破了音,在静悄悄的夜里像夜枭的啼叫,刺耳又怪异。 那个时候松山还不是一个景区,那条河也没有被圈地治理,河滩上全是烂泥,人走上去满脚的泥,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揩泥才行。 安德直接跳过了揩泥这一步,在发觉鞋子和河泥相亲相爱难分难解时,想都没想就甩下了它。 他光着脚往桥上跑去,看到桥上的人动了动,好像在看着他。 他心里发痛,大喊道:“安醇,不要做傻事!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历那样的事。你要怪就怪哥哥好吗?不要伤害自己。” “在那里!”他身后几百米的地方亮光闪闪,他的朋友马上就能找来了。 安德生怕刺激到安醇,像是护住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两手大张着站到桥前,对着他们大喊一声:“人找到了!你们先别过来!” 他们全都愣了愣,只有刘明才喊了一句:“没事吧?” 安德回道:“没事,先别过来了!” 刘明才跟其他人挥了挥手电筒,喊了一嗓子:“哥几个都相互通知一下吧,人找到了,咱们完成任务了。” 他们很快会合在一起,手里的手电筒凝聚成一道夺目的亮光,像是灯塔一样,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安德心中稍安,回过身来看安醇,忽然发现他不见了。 安德大惊,赶忙跑上了桥,正好看到安醇走下了桥,他身上的白色棉质睡衣在夜色中轻轻飘动,而他就像是一个不顾一切要投向黑暗的幽灵,执着地往松山走去。 安德紧跑几步赶上了他,拉住他的胳膊,安醇骤然回身,安德小臂上顿时一凉,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用手一摸,只觉小臂上一片黏腻。 流血了,安醇用刀划伤了他。 安德心中发苦,安醇趁着他停住的时间冷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什么,继续往前走。 安德拦在他的面前,哀求道:“回去吧。前面就是松山了,这么晚了,你去山上干什么?” 安醇又是一声冷笑:“我去干什么,你不清楚吗?” 安德摇摇头,哀声道:“我不知道,你不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我没法帮你。” 安醇说:“上次我告诉你了啊。我不是你的傻弟弟安醇,我是另外一个人了。” 安德满眼悲色:“你是骗我的对吗?你杀了那只猫,只是为了泄愤。我知道你很愤怒,谁发生那种事情都会生气的……” “放开我!”安醇甩开了安德企图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大叫道,“我说了,我不是安醇那个蠢东西!我也不是你弟弟!” “你就是我弟弟!我亲眼看着你从婴儿长到这么大,你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会喊人,第一口饭,都是我见证的!你是我弟弟啊,这世界上就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咱们的父母,他们爱去哪里去哪里,但是哥哥不能没有你,你别做傻事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全力满足你。放下刀子,别伤了自己……” “真的吗?”安醇忽然开口。 安德慢慢地靠近他,手臂悄悄地绕到他的背后,将他往自己怀里按。 他用唱摇篮曲一样温柔的语气说:“真的,只要你好好的。” “那我要是想要你的命呢?” 安德腹部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全身一僵,就感觉那个东西刺破了薄薄的外衣,穿过温热的皮肤,浅浅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疼,但是可以忍受,所以他还是没有动。 他摸了摸安醇的后脑勺,继续将他按在自己胸口,声音无波无澜,像是以前念叨着要安醇别那么轻信别人,不要把自己的所有给出去的语气,呢喃道:“最好别这样。我死了,你会被送进少管所,到时候谁会把你保出来?我现在没有可信的人可以托付,以后谁会照顾你呢?你该怎么自己活下去呢?这世界太险恶了,哥哥不忍心让你……” 刀尖停住了探索的步伐,安醇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没关系,你走了,我马上去找你。” “不!” 安德捏住了安醇的肩膀,他用的力气不小,小臂上的伤口血流如注,安醇难受地扭了扭肩膀。 但是安德这次没有丝毫妥协放开他,而是低头看着安醇的眼睛,哀求道:“别死,好吗?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要你活下去。哪怕活得像条狗一样,也活下去好吗?我,我,我替你死。” 他摸索着寻找匕首,安醇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匕首拿开了,后退了几步,眼神发沉地看着他。 安德的精神快要崩溃了,他忘记了不能刺激安醇的前提,朝安醇走去,伸出手说:“给我吧,我替你。你肯定不记得了,你四岁的时候,吃坏了肚子,连夜送到了急诊。你发着低烧,还跟我说,哥哥我没事。你生了好多次病,比其他小孩都脆弱。我从来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要这么担惊受怕,可我还是把你养大了。要不是那件事,你会有很好的未来。我想过带你去国外,去你喜欢的英国,看你喜欢的风景。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把所有肮脏丑恶的东西挡在外面。但我没做到,对不起……” 安德矮下身子,用力过度的腿立刻软了下来,他踉跄着半跪在了安醇面前,手还朝前伸着,想要接过那把夺取人性命的刀子。 如果它非要杀死一个人,他希望是自己。 安醇却没给他。 安醇说:“真好,你这么爱他,虽然他很蠢。” 安德无力地苦笑:“他就是你啊,你不记得了吗?我教你骑单车,带你去旅游,我高考完以后,你去接我” 安醇的脸上流露出奇异的神色,小声说:“我记得。可那不是我。” 安德:“他是你,我弟弟只有一个,就是你。” 安醇摇摇头,神情有些慌乱:“不是我。我虽然记得,但是一点都感受不到。从来没有人爱过我,我是多余的。爸爸和妈妈都讨厌我,他们不要我了。所有人都在伤害我,连他,他把我……” “哥哥要你!”安德突然发力,把安醇拉了过来。 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安醇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跪在地上,被安德搂在了怀里。 安醇闻到安德身上的血腥味,涣散的神志渐渐地凝聚到了一起。 他摸了摸安德腹部的伤口,毫无意外地摸到了一手血。 这是他的杰作,这些血本该是他流的。 安醇顿了顿,他感到搂着自己的那个人在轻轻战栗。 这是那个傻瓜的哥哥,不是他的。 安醇想。 他想推开安德,可是手一放到肩膀上,安德就把他搂得更紧,就像是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中。 安醇默默地看着他的露出来的白皙脖颈,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狠狠地咬上去。 可是下一刻,他被安德抱了起来,像是多年前安醇还是小孩子时那样,搂着他的腰,箍着他的大腿,直愣愣地抱了起来。 “我们回家。”安德说,然后抱着安醇走上了桥。 走出五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走了回去。 他把安醇轻轻地放下,捡起地上的刀子,奋力地扔到了河里,然后把安醇扛到了肩膀上。 “不能死,我们都不要死。你会好起来的。” 安醇冷哼一声:“我说了我不是安醇。” 安德脚步没停地说:“不是安醇也要活下去,不能死。” 安醇忘记了挣扎,呆呆地看着安德的脚,见他左脚只穿了一只袜子,右脚袜子和鞋都不翼而飞。可是他浑然不觉,扛起了安醇就往家的方向走,直到来到了灯光明亮的区域,见到神情各异的众人也没放下。 刘明才指着他血淋淋的衣服和安醇被血染得这一块那一块的白色睡衣,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德捂着腹部的伤口,轻轻地嘶了一口凉气,若无其事地说:“被山上的树枝划到了,没事。今天辛苦大家了,过几天在吉祥餐厅请大家吃饭。” 众人一见安德脸色不对,嘴唇都白了,也不敢再客气,混乱应下了,只催着他快回去。 就这样,安德扛着惹是生非的弟弟回到了家里。 …… 夏燃看着安德的眼神里,充满了一言难尽的震惊和佩服。 她问:“你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安醇寻死你还上去挡刀子?要是我,早把他抽醒了!” 安德把烟灰抖在碗里,说:“只有那一次最严重,因为我没有准备。后来就好了,大部分情况下我都能及时发现他的意图,把他拦住。” 夏燃呵呵两声:“哦,你还挺得意。安醇这种情况在我们那里,早就被关进精神病院了。” 安德:“要是你,你会舍得把他关到那种地方?你去过那里吗?” 夏燃愣了愣。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精神病院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地方。从安醇现在的情况来看,在家里待着都可能发生吃多了吐死、吃急了噎死、激动了憋死的意外,送到那种地方无异于直接让他去死。 夏燃想想安醇靠在自己肩膀上学着徐珊珊说话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她不太忍心。 可是让她这么快就自打自脸是不可能的,她硬撑着扯了一句:“反正有病就得治,你有没有想过,安醇现在这样,没准就是你耽误了治疗。” 安德刚刚想点燃一支烟,闻言动作一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她。 不过很快,他就摇摇头,沉默着两口吸掉了半根烟,才道:“安醇当时的情况,根本没法送医。之前我跟你提到安醇接受心理咨询的事,其实后来安出现后我又强迫他去过,我就跟你一样,没法接受安的存在。但是安醇非但没有接受治疗,还把安放了出来。”他叹息一声,“安出现的那段时间,一直在自残。我稍微离开一会儿,回来就发现他要么把自己身上弄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要么,他有一次实在找不到能伤害自己的东西了,就开始撞墙。我不敢,也不能刺激他。” 安德把烟按灭在碗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把刚刚吐出的烟尘又吸了一大半回去。 自产自销,着实环保。 他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疲惫:“我说了这么多,希望你明白。不要刺激他,就算要治疗,请你用最温和的方式,等着他自己打开心扉。不要自作主张。” 他顿了顿,“你应该明白一个人差点消失在你眼前的滋味。为了不让这件事发生,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现在就不会刺激到他吗?你费了半天力气,他那天不还是成了那个样子吗,还想拿刀对付我。要我说,你根本防不住,不如下一剂猛药,痛痛快快地治。” 安德的好脸色不见了,就如同乌云遮蔽了天空。他的眉毛眼睛和嘴巴全都僵成了简单的几何图形,像是有人拿着神笔马良的笔画上去的,虽然好看,但是不生动。 安德非常生气。 夏燃在心里感慨一句,她今天非常有幸见到了安德的笑容,又见到了安德气成一幅画的样子,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过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总归是不好,虽然夏燃觉得安德固执得像一头蠢牛,但是看在钱的份上,她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冷静冷静,我奶奶说了,生气伤肝,要想活到九十九,平平顺顺别生气。” 安德看起来更生气了,他甚至一点风度都不顾地指着夏燃,威胁道:“你要是敢刺激安醇……” “怎么会?我又不傻。”夏燃嘁一声,站了起来,“怎么治,你说了算,行了吧!” 安德还是不放心,他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夏燃面前,微微俯视着她,浑身上下都冒着要杀人的气势。 夏燃好汉不吃眼前亏,不会赶在老虎发怒时上前拔毛,所以又补了一句:“我指着你发工资呢,所以,嗯,坐下吧。” 夏燃把外套穿上,一步一步往外走。 安德冰冷的视线一直追着她,看起来想要把她看杀。 夏燃心道:看吧,再看我还是那句话,有病就得治。 临到门口,她停了停,扭头问了一句。 “你说的安的事,是真的吗?一个人的身体里真的有两个人,卧槽,这种事我听都没听过。” 安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进了书房。 夏燃:……我也就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忍你们兄弟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1章 我是个坏人了(1) 生气归生气,不愉快归不愉快,第二天夏燃还得给万恶的有钱阶级打工。 更可气的是,她发现自己还挺心甘情愿,甚至想了一晚上怎么把工作干好。 因为昨天让安醇喝了酒想起了坏事,她回去想想觉得还挺对不住他的,于是跟奶奶商量了一下,在自家种的旱荷里挑挑拣拣,选出了开得最好的一盆,用一个大纸盒子装好了,屁颠屁颠地送上门。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加长版的诱发物名单,还随机奉送两张a4纸的使用说明,好心的很呐!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很容易体会到主人公想要咬死夏燃的心情。 安德显然是熬夜做的这些东西,还是生着气熬的夜。他把这些东西递给夏燃的时候,眼睛下面发着青,神情不善,冷冷地撂下一句:“好好看,别漏了任何一项。”然后就一脸高冷地叫安醇去了。 夏燃作势要用嘴把纸撕碎,疯狂地比量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下了。 她把名单和使用说明折了三折,塞进兜里,然后走到门口把那盆旱荷提了进来,环视客厅后,也没发现一个适合的地方放置,只好先拎在手里,等着看安醇怎么安排。 安德轻轻地敲了两下门,说:“安醇,哥哥进去了”,然后推门。 门缓缓地打开了,客厅的光线漏进逼仄黑暗的卧室,照出了坐在屋子中心的那人的身影。 安醇背对着门坐在地上,低着头。 他身边围了一圈各式各样的书,最上面压的一层是被翻得纸页泛黄发脆的日记本。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没有回头,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看起来就像是坐着睡着了。 安德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先是把墙边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清理干净,然后放好枕头和毯子,准备把安醇放到毯子上。 他半蹲下身体,刚要碰到安醇的肩膀,忽然发现安醇的眼睛是睁着的。 安德吃了一惊,轻轻地推推他,小声问:“醒了吗?怎么坐在这里不说话?” 安醇还是没有动,安德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继续说:“夏燃来了,你洗洗脸跟她出去吃饭吧。就去昨天那一家,想吃什么告诉她,让她去点。” 安德静静地等着安醇的反应。 安醇以前很喜欢睡懒觉,要是把他拖起来吃早饭,他有时就会这样木木呆呆,还有点不开心。 今天果然也如此,半分钟后,安醇像是缓过来了,他歪着头看了安德一眼,然后倒在安德身上。 安德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差点被他倚倒。手撑了一下地,堪堪保持住了平衡,但是安醇又去拉他的手。 安德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干脆坐了下来,任安醇把手拉了过去。 安醇倚着哥哥的胸膛,轻轻地拂过他的手背,动作轻柔地像是对付一件举世罕见的瓷器。 然后他的手向上,爬上手腕,撸起袖子看了看,又放下了,一下一下抚摸着安德的小臂。 安德错愕地看着安醇头顶的发旋,以往安醇从没有做过这么亲密的动作,就算有,也是含羞带怯,不好意思的样子,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坦荡无比。 除非…… “安?你出来了?”安德突然不确定的问。 安醇听了这声,手马上停住了,脸上的表情有震惊还有委屈。 他坐直了身体,顿了顿,然后爬到墙边,把毯子抓起来盖在了头上。 “我困了。” 说完他就躺在了枕头上,缩成一个球形,还用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遮住了。 安德很不放心地看着他,有心想问问你到底是安醇还是安,但是安醇的背影明摆着不想回答。 怎么会这样? 安德站了起来,困惑地望了站在屋外的夏燃一眼,朝她招了招手。 夏燃指了指自己,也是一脸困惑,走进了安醇的卧室。 安德示意她去看安醇,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的味道,好像在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夏燃瞪大了眼睛,弯下腰侧着脑袋仔细打量着那坨名为安醇的物体,看了好大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玄机,便直起身象征性地揉了揉腰,然后戳了戳自己胸口,再摆摆手指,意思是自己什么都没干。 安德翻了个小白眼,明显不信。 夏燃也不遑多让,抱起胳膊,心想你爱信不信。 她指了指门口的纸盒子,安德会意,立刻说:“夏燃给你带了东西,你不起来看看吗?” 毛毯下的安醇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把自己团得更紧了。 这下子夏燃也谎了。 她心想,难不成想起昨天喝酒的事,怪我了?明明是你自己喝的啊,我还好心地给你喝白糖水醒酒呢! 夏燃见安德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便撸起袖子,打算自己上手劝了。 她半跪在地上,试图拉近和安醇的距离,这样一会儿万一哄不好的话,她还能学着安醇在地上打个滚,卖乖求原谅。 她说:“我带了你喜欢的花,就当给你赔罪了。” 没想到她这句话直接把安醇炸了起来。 安醇猛地往后退去,重重地撞上了书架,满头乱发,眼神惊恐,盯着夏燃看了几秒后,忽然尖叫起来。 “她进来了!出去!出去!” “啊?”夏燃一头雾水地看着安醇,准备好的台词全都甩到宇宙外面去了。 她迅速地跪在了地上,膝行过去,两手往下压,说:“别激动,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别叫了!” 安醇的叫声戛然而止,大颗的眼泪从眼中滑落下来。 安德眉头紧锁,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但是他还是马上插到安醇和夏燃中间,回头用手指在夏燃和门之间划了一道抛物线,指明了夏燃的归途。 “你出去!” “我怎么了?”夏燃满脸无辜,看看安醇又看看安德,“安醇你看看,是我啊!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花。” 安醇再次把头埋在毯子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他抓起手边的书往身上盖,好像想用书把自己盖住。 安德瞠目结舌地望着他,想要阻止又怕会再次刺激他,迟疑之间,安醇已经得逞了。他身上压满了书,整个人几乎埋在了书堆里,一边哭一边发抖。 这下子安德不再有怀疑地明白安醇还是安醇。要是安生气的话,他八成会把书砸到别人身上,而不是把自己盖起来。 可是安醇为什么睡一觉起来就这样了?是不是昨天受了别的刺激? 安醇哭得凄惨。情急之下,安德也无暇思考原因了,他只能先顺从安醇的心意,把夏燃带走。 他一边推着夏燃往外面走,一边说:“安醇,她出去了,你想要哥哥也出去吗?” 安醇哭得正起劲,没空理他,安德一脸烦躁地也跟着出去了。 他站在客厅里,仰着脖子吸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对夏燃说:“你昨天还都干了什么?他怎么一醒来就这样?” 夏燃把腰一叉,也很生气地说:“我他妈怎么知道!我都他妈的把他上了几次厕所告诉你了,你自己不会他妈的想吗?” 安德咬牙切齿地看着夏燃,夏燃狠狠地瞪了回去,两人剑拔弩张地对立在安醇卧室门口,伴随着屋内安醇呜呜的哭声,这副场景忽然有了一点喜感。 颇像是夫妻二人吵架把孩子吓到了,于是小两口站在门口相互推卸责任。 就在二人僵持中,安醇的卧室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嘶喊。 “我已经是个坏人了!” 安德果断放弃和夏燃对峙,冲进了卧室,把书堆中的弟弟刨了出来。 夏燃焦急万分地等在门口,但是不敢再进去了。 她趴在墙上,像个壁虎一样贴着墙走来走去,不时来一句:“我真得什么都没做!” 同时她觉得十分纳闷。安醇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难不成因为他昨天喝了酒,所以自认为失掉了类似于贞操的东西? 有可能。夏燃认真地在趴在墙上又爬了两步,朝着屋里大喊一声:“安醇你还是你自己,别多想!” 此刻屋里的安醇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安德抓住了,他泪眼汪汪地看了安德一眼,哭声陡然增高,把安德吓得不由得松了手。 安德胡乱地抹掉安醇的眼泪,焦急地问:“是哥哥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吗?还是夏燃?先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 安醇颤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带着哭腔喊了一句:“我已经是个坏人了!” 安德:“……你怎么是个坏人了?你是安醇啊,到底怎么了?” 安醇抽泣着看了安德一眼,忽然抬起手,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小臂。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在安德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松口时,他已经把自己咬出血了。 安德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安醇竟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他盯着安醇的胳膊看了半天,眼神越来越寒冷。 安醇被他抓着手不能动弹,只好把嚎哭大法发挥到了极致。他坐在地上,仰着头,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淌,哭得十分伤心。 安德却慢慢地跪坐起来,极其用力握住安醇受伤的胳膊,把他都握得快血脉不通了。 突然,他扬起了另一只手,在安醇陡然吃惊的视线里重重地落了下去,最后扇在了安醇的脸上。 安醇被他打懵了,连哭都忘了,只剩下打哭嗝。 这间足有一百二十平的大房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夏燃有些不习惯,掏掏耳朵,感觉小海豚安醇的余音还围着房梁转呢。 她小心地探头看着安醇的卧室,屋里的两人谁都没看她。 他们一坐一跪,望着彼此,一个脸色森寒,一个满脸泪痕。 然后安德慢慢地俯下身子,在离安醇极近的地方,一字一字,非常用力地说:“安醇,你怎么能伤害自己?你怎么能!” 说完他先自己红了眼眶。 夏燃扒着门框,脚尖往门里探了探,到底还是没敢进去。 她有点搞不清状况,安德怎么对安醇发火了,便小声地问:“怎么回事啊?安醇你出来咱们聊聊人生?” 安德闻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安醇却把头转向了她。 夏燃看到安醇的嘴角肿了起来,还隐约有些血丝,他眼神苍茫地看着她,刚想说什么,夏燃忽然大叫一声:“卧槽安德你打他了!你他妈疯了吧!” 还有谁会比她知道被人揍了是什么样子?哪怕光看伤口夏燃都能猜出是拳头揍的还是棍棒抽的。 要想揍人先挨揍。 她夏燃有今天的身手和见识,要感谢很多人的帮助。 第一要感谢的是她死鬼爹贯彻了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糟粕名言,第二要感谢她可亲可爱的同学们对她的特殊关爱,第三要着重感谢当年和她以命相搏的大混混和小混混们。 夏燃对于自己打人或者挨打都无所谓,但是她看到安醇的样子时心里却冒了火。 这无异于在路上看到有人欺辱弱小又貌美的良家妇女,她夏燃虽然不是什么大侠但也得二话不说拔刀相助。 不过看安德的样子,好像也不怎么好过,更不像个得逞了的歹人。 夏燃迟疑了一下,把自己四十米的大刀收了回去,改为对着安醇招招手:“快出来快出来,我护着你。” 条条大路通罗马,不一定拎着刀才能上路嘛!夏燃自我劝慰道。 安醇抽泣了一声,嘴唇动了动,说:“出去。” 出去?去哪里了?被我看到挨打脸上挂不住了? 夏燃挠挠头,没接这句话,抬起头跟安德说:“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嘛。” 安德或许是被她说动了,放开了安醇的胳膊。 他望着安醇,安醇看着他,最后他站起来,竟然扔下了情况不明的弟弟走出了卧室,一言不发地坐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手。 这表情一看就是后悔了。 夏燃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当起了和事佬。 “安醇你也是的,一大早地哭什么哭?有话就好好说嘛,看把你哥气成这样了。” 沙发上安醇的哥哥后背一挺,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夏燃,说:“闭嘴!” 夏燃呵呵干笑了两声,也不生气,这头不行劝那头嘛。 她又开始劝安醇:“你哥也是被你气得不轻才打你,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事做的不对,一大早哭得人脑门子疼。哎,关什么门啊?” 安醇从地上窜起,二话不说就把门推上了。 他关上门以后还慌里慌张地用脚把地上的书往屋里踢了踢,像是个被突然查岗的宅男,面对满屋的泡面垃圾脏衣服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先藏起来了。 往常只要安醇气呼呼地关上门,安德一般会站在门口好说歹说半天,把安醇劝好了,或者等他睡着了再偷偷进去看看,非常尊重安醇的隐私。 但是夏燃不一样,她一般情况都不要脸。 她仗着自己力气大,轻而易举地把门重新推开了,在安醇用尽全身力气压在门上,试图把门口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赶出去时,她伸出一条腿卡在了门缝中,还顺手摸了一把安醇乱糟糟的头发。 她说:“关什么门,我还没说完呢!这嘴肿的,疼不疼?要不要冰块敷一下?” 安醇抿住了嘴,眼神又惊又谎地大喊一声:“你出去!” 夏燃:“就不,我还没说完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2章 我是个坏人了(2) 安醇的小小领地被一只大尾巴狼侵犯了。 他用肩膀顶,用手推,最后甚至用头顶,都没能把门关上。 他又急又恼,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有人过来帮他的忙。 夏燃左手撑着门面,右手按着安醇的头,游刃有余地说:“别白费力气了,你不跟我说说为什么哭我绝对不关门。万一你在里面干点什么事那多不好是不是?” 安醇往后一退,满眼泪花地看着夏燃。 他的眼睛和嘴角都有点肿,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往哪个方向的都有,一看就是刚刚哭得十分尽兴,十分精彩没准还换了好几个姿势。 他徒劳地又推了推门,谁知这次竟然推动了。抬眼一看,发现是夏燃忽然松了手让他推出一点,然后又坏笑着推了回去。 夏燃笑着说:“别哭啦,笑笑嘛!我还给你带了花,你都不出来看看。” 安醇不仅不想笑,还生生地被夏燃逗哭了,他悲伤地抹着眼泪和鼻涕,却没有像刚刚那样哭出声,反而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咬牙忍着。 看起来十分可怜。 夏燃感觉自己的心又有被他的眼泪泡软的痕迹,正犹豫间,夏燃忽然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牙印,不禁愣住了。 安醇的小臂苍白而瘦削,那个牙印落在这样的手臂上如同被烙铁打上的印记,看起来竟有些狰狞。 而且这牙印肯定是新鲜的,中间的位置甚至还带着血丝,怕是就在刚刚,兄弟俩争执的时候不知道是谁…… 这他妈的还用想吗,肯定是安醇自己咬得,安德恨不得把安醇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会下得去嘴咬他呢? “妈的!你咬自己?吃饱了撑得是吧,啊?” 她尾音扬起了威胁的弧度,撸着袖子就想往屋里走,刚刚跨进门内一步,安醇立刻受到惊吓往后一退,嘴绷得特别紧,带着沙哑的哭腔哀求道:“你出去,不要看。” 夏燃不听,再往前一步,半个身子已经在屋子里,安醇急的都快给她跪下了,嘶声道:“求求你了,别进来!” 他顺着书架慢慢地滑了下去,倚着身后的书架小口小口地喘气,已经被夏燃逼到了极限。夏燃要是再走一步,他没准就要像那次那样,直接开窗户想跳出去了。 可惜这个屋子连窗户都没有。 夏燃握着拳头,在空气中挥了挥,最后还是往后退了两步,重新退到了卧室门口。她的眼神无比凶狠,对着安醇磨了磨牙,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倚着门框,冷声说:“我看看你还想干什么。” 安醇两手捂住了眼睛,颤声道:“你不要看,不要看,快盖住眼睛……” 夏燃哼了一声,扫一眼他手上的牙印,寸土不让。 安醇忍不住哭出了声,轻声呜咽着抹眼泪。 他就像个待宰的小动物,站在夏燃面前啜泣着求饶。夏燃听了一会儿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恨不得现在就上去给安醇一顿打。这破孩子,他还有脸哭!这次绝对不心软了! 他哥为了他敢用血肉之躯去挡刀子,他倒好,一点不知道父母恩……呸,不知道哥哥的不容易,还敢当着他哥的面自残,这不是给他哥往心上捅刀子吗? 她狠狠地瞪了安醇一眼,低吼一声:“别哭了!” 夏燃笑的时候有多阳光,凶的时候就有阴狠,情绪波动泾渭分明,让人很容易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这声掺杂了怒气的低吼非常具有杀伤力,安醇被声波击中,捂着眼睛往后缩了缩,看样子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看看能不能缩到书架里去。 夏燃恨铁不成刚地骂了一句:“你还有脸哭?为什么咬自己?” 安醇呜呜两声,不敢回答。 夏燃气呼呼地抱起胳膊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到安醇现在的德行。 不是想哭吗,那就哭吧。等你哭累了哭晕了知道哭没用了,我再给你好好讲讲道理。小兔崽子,都是你哥惯得你! 夏燃硬下心肠盯着门口的地毯,决意不再理会安醇的哭声,过了一会儿她听着安醇好像不哭了,便回身去看,原本坐在书架前哭成了林妹妹的安醇却不见了。 她吃了一惊,往墙边探探身子,一个东西忽然铺天盖地地飞了过来,正正好好盖在了她的脸上。 夏燃一把抓了下来,定睛一看,是一条厚实的毛毯,上面隐约还有水渍。 “干嘛?想袭击我啊!这手法还嫩点。” 夏燃抓着毯子,威胁似的扬了扬手。安醇像条狗一样四肢着地,身体贴着墙看着她,小声哀求道:“你盖上吧!” 夏燃愣了愣,感到匪夷所思地重新看了看毯子,半晌后严肃的冷脸稍稍暖和了一下。 她把毯子往膝盖上一搭,说:“我不冷,你不用贿赂我。好好说话,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安醇抿着小嘴,委屈巴巴地说:“不是这样盖的,是盖住眼睛。”说完还示范性地再次用手捂住了眼睛。 夏燃:“……想得美!” 她把毯子往背后一绕,搭在了身上,像个身披斗篷的将军一样坐在门口,守住了要塞关隘。 安醇的计划再次破产,抽泣两声后,终于意识到夏燃绝对不会轻易离开这里了。他环顾屋内,忽然再次走到了墙角,再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四五本厚厚的书。 他把书摆在了距离夏燃一步远的地方,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排,好像想摆出个阵法,把夏燃这只黑山老妖捉走。 夏燃撇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支起一条腿,好整以暇地倚在了门面上。 安醇不吭声地又搬了几本书过来,他的书基本都是黑色封皮,还非常厚,看起来非常像黑色的砖头。 过了一会儿,夏燃发现他还真把书当成砖头用了,用两排书打地基,然后就一层一层地往上垒,这过程中还用薄书和厚书的组合,争取让两排书一样高。 夏燃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发觉这小王八蛋很有做建筑工人的天赋,这书墙垒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不过……夏燃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弄这个干吗? 安醇蹲在书墙后面,撩起眼皮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把自己藏在书墙后面。 夏燃看到他偷偷地撸起袖子,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牙印,表情十分悲苦,还悄咪咪地朝上面吹了两口凉气,想来是干了一会儿体力活,这会才觉出那一口咬得狠了。 活该! 夏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拍大腿,气势汹汹地挺直了脊梁,拔着脖子瞪着眼地使劲瞅他。 想把自己藏起来,没门! 还想在我面前修防御工事呢,你以为你是秦始皇啊!修个长城死了多少个像你这样的建筑工人你知道吗?异想天开! 夏燃抖擞肩膀,扬着下巴,用睥睨万生的姿态蔑视了安醇的行为。 安醇抿着小嘴看了她一眼,继续勤勤恳恳地垒墙。 搬着那么沉的书来回跑了几趟,其实是很消耗体力的活计。而哭也是个体力活,安醇刚刚哭得太狠,手脚发软,很快就没力气了。 他中途停了一会儿,坐在地上倚着书架喘粗气,夏燃不依不饶地瞪着眼看他,让他知道书墙的高度不够,还得继续垒砖。 安醇只好爬起来继续努力,但是表情已经有些勉强,虚弱无力又万分委屈的样子,十分动人。 夏燃看着看着,气就不知不觉地消了一大半。再看到安醇再一次撸起袖子往伤口上吹凉气,夏燃乐得快要打起滚来了,捂着肚子艰难万分地忍住了。 她有点怕安醇恼羞成怒举起书跟她决一死战,到时候她还得装不敌,太难。 但是不逗安醇是不可能的,这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只是要换一种文雅的方式了。 夏燃趁他去搬书,偷偷伸手把书墙最上面一本书拿了下来,刚想藏到身后,忽然发现这本书底下有一个本子。 这本子并不厚,按理来说并不符合砖头的要求。但安醇求墙心切,不小心夹带了过来。 夏燃把本子拿了过来,放到手里颠了颠,顺手翻开了第一页。 “201x年1月18号,天气晴。” “上午七点半,我和夏燃在家里吃了早饭,他喝了一大碗粥,好像还不太饱。我把自己的粥分给了他,他不要。真奇怪啊,以前的同学们都喜欢要我给的东西。” 下方是一张夏燃吃饭图。 夏燃坐在餐桌前,一只脚抬起踩在安醇的椅子上。她单手拿起一碗粥放到嘴边,另一只手还没闲着,在半空中停留着,好像在指点江山。 安醇背对着作画人,好像稍微地抬起手举着碗。 这幅画用材十分简单,应该是安醇写这段话的时候顺手用碳素笔画的,粗线条寥寥几笔,都不用着色,就把夏燃的形态勾勒出来了。而安醇只露了一个背影,就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当时的惶惑。 …… 夏燃全身被定住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画。 她不敢相信自己在安醇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像个流氓土匪头子一样坐在他家的餐桌前吃饭。 她的手微微发颤,道德心让她赶紧把东西合上还回去,好奇心让她继续往下看。 道德心指使她做的事比较复杂,要分成三个步骤:合上日记本,看看安醇有没有发现自己干的事,把日记本放回去。但是好奇心指使她做的事就非常简单又贴心还能让人舒爽了,只需要把视线往下一拉…… “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公园里玩,就是昨天我提到的那个小公园。公园里还是没有什么人,但是夏燃依旧非常紧张。他让我蹲在地上戴好帽子数一百个数再睁眼,然后自己就跑开了。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在公园里飞快地跑着,翻看垃圾桶和椅子、树的后面,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人。我猜他是不想让我看到别人,因为昨天我看到他把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赶走了。那个男人很生气,好像要推夏燃,夏燃举起了拳头,好像想动手。他打人很可怕的,我以前看过他打一个男人,把那人打得很惨。幸好,年轻女人把年轻男人拉走了。夏燃在他们后面说,一大早来公园搞对象,不要脸!我不太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不要脸。我们不也是很早就来公园里坐着了吗?” 夏燃的余光瞥见了这段文字下面还有一幅画,眼疾手快地盖住了。 她真是恨死了安醇图文并茂的叙述方式了! 安醇这么会抓重点,万一,万一他把她跟人差点打起来的样子画下来怎么办啊?她要是控制不住把日记本撕了怎么办? 夏燃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心惊胆战地拿开了手,一边小心地往下瞄,一边给自己打气。 不管安醇怎么想,夏燃你都是最帅的!你是最帅的送外卖的,相信自己!你现在是最帅的保姆,加油! 嗯! 她猛地一低头,看到了那幅画的全貌。 画的内容出乎意料,居然不是夏燃打人图,而是夏燃飞跑图。 夏燃从两棵树中间跑了出来,双臂奋力地挥舞着,像个以手做浆不用浪的赛龙舟选手,她的刘海全扬了起来,看起来十分中二。 安醇还很贴心地给她身后加了残影,在脚底画了代表风的旋,画的惟妙惟肖,细节精致,特点突出。 他在旁边还加了一行小字:他就像风。 夏燃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抬起眼看着安醇在暗处找书的忙碌身影,自己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忽然,她感觉肩膀被人按住,吓得魂都快飞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安德过来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夏燃手里的日记本,很明白夏燃现在的感受。 他当时被安指点着看到安醇画的兄弟俩吃饭图的心情,就是这样愧疚,惊讶,自责,感觉自己不是个东西,辜负了一个小天使的爱。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夏燃可不是一个俗人。 她在感慨完自己在安醇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后,很快地透过现象看到了另一个本质。 安醇的画,画的不错啊。孺子可教也。 而且这也算是一项才艺,以后如果他能顺利融入社会,还能靠画画讨口饭吃。 毕竟表演缩骨功什么的很难有市场,当建筑工人又太累。 她对着安德点点头,安德也迟疑地对她点点头,就在两人用脑电波乱交流还对不上频时,安醇搬了七本大块头,累的满脸通红地回过身来。 他好一会儿没听到夏燃说话,还有些奇怪,抬眼一瞧,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安德和坐在门口的夏燃。 以及夏燃手里摊开的日记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3章 我是个坏人了(3)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 “啊!” 安醇把书一扔,迈着小步朝着夏燃跑了过去。 他刚刚用坚强的毅力,和着眼泪鼻涕垒起的书墙,一下子变成了讨厌的绊脚石。他踢了一脚后,墙还没倒,自己却倒了,扑通一声趴在了书堆上,头重重地磕在一本硬壳的大块头着作上。 真是要多惨有多惨了。 他呻吟了一声,抬起头来,先摸摸额头看看没磕坏,然后猛地爬了起来,伸出手抓向夏燃手里的日记本。 夏燃逗孩子逗习惯了,一见他伸手,下意识就把日记本举高高了。等到她反应过来这是个可能造成误解的动作后,安醇已经趴在地上,小拳头捶地痛哭了。 夏燃:……我真不是有意的。 她盖住了眼睛,尴尬地把日记本递了出去,没底气地狡辩道:“我不是故意看的,你就放在那里,我还以为……” 手里的日记本忽然被人抽了出去,她还以为是安醇,睁眼一看,却原来是安德。 安德十分正人君子地训斥夏燃说:“这是安醇的日记本!你怎么能看!” 然后他顺理成章地把安醇扶了起来,安醇没有拒绝他,反而像是受了委屈后回家见到家长的小屁孩,在哥哥面前抹起眼泪来。 安德顺势替他擦擦眼泪,兄弟俩便这么没羞没臊地又和好了。 夏燃这只搅屎棍功不可没。 安醇把日记本搂在怀里,又要哭,安德板着他的肩膀,有些严肃地说:“别哭了,今天哭得太多了。” 刚刚被哥哥打了一巴掌,安醇还有些心虚,闻言赶紧抿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中水光潋滟地看着哥哥,看起来十分可怜地说:“不哭了。” 安德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隐隐有些后悔刚刚没控制住打了弟弟一巴掌,用手指轻轻地碰碰他的嘴角,小声问:“还疼吗?哥哥……” 安醇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好像还想再挨一巴掌似的。 夏燃在一边咬着牙看着,心里疯狂叫嚣:快满足他,狠狠抽他一巴掌。 安德摸摸他的脸,拉着他走出了卧室,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已经摆好了酒精棉签创可贴这样的东西。安德拉起安醇的胳膊,用棉签蘸着酒精给伤口消毒,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争取把每一根汗毛都擦了一遍,最后才贴上创可贴。 至于么,一个牙印而已。 夏燃站在一边,望着安德的动作,心里感慨道:有这样的耐心,怪不得能干大事呢。我夏燃就是没啥耐心,总是吃亏! 安德又拿来一条热毛巾,让安醇擦脸,他看着安醇乖巧地用毛巾擦脸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问道:“刚刚为什么说自己是个坏人?” 安醇动作一顿,将热毛巾捂在脸上,不吭声了。真是装得一手好死。 安德拉了拉毛巾,安醇没松手,安德便又换了一个好回答的问题:“你不想让夏燃进你的屋子是不是?” 这次安醇倒是很痛快地点点头,脸仍埋在毛巾里,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夏燃看到安醇点头有点不爽,阴阳怪气地说:“行,不进去,你以后请我我都不进去。” 安醇抬头看向夏燃,想解释什么又不好开口,抿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明明刚刚是他在门口书墙高筑,但是现在看起来倒是他比较委屈了。 幸亏安醇不是个女生,要不然活脱脱就是一个绿茶婊。 夏燃高傲地仰头不看他,安醇求助似的看向了安德,安德无奈地说道:“夏燃,别逗他了,适可而止。” 夏燃哼了一声,这才装作气呼呼地坐到安醇身边,抓起他的胳膊看了一眼,啧啧两声,说:“你还真下得去嘴,我都不敢这样,我奶奶得打死我吧!” 安醇羞愧地低下了头:“……我也很后悔……” 安德叹息一声,对安醇说:“你跟哥哥保证,以后绝对不伤害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安醇点点头,低声说:“以后绝对不伤害自己的身体。” 安德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激动地说:“好好好。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跟哥说……” …… 夏燃挑起一边眉头,看着安醇乖巧又满心愧疚的样子,心想,怪不得安德疼安醇比较多了,这样的孩子多招人疼啊。 不过最后安德还是没问出安醇为什么说自己是个坏人,他反复确认安醇现在没有事了,但是仍心有余悸,不想让安醇出门了。 安醇撅了撅小嘴,好像有异议。可是他心里有愧,不想再惹哥哥烦心,便答应了。于是早餐计划改成了夏燃去餐厅将东西打包带回来吃。 安德临出门前又嘱咐了夏燃一遍:不许刺激他。 夏燃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看看他,说:“知道啦,上班去吧,慢走安老板。” 安德有一万个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走回屋内,坐在安醇对面给弟弟支起招来。 “夏燃要是说你不想听的话,你就把她关在门外,别心软,知道吗?先保护自己,再管别人是不是开心,明白?” 安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那副模样明明白白地说我不是夏燃的对手。 安德眉尖一抖,叹息一声,将大衣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来,满脸不放心地说:“今天我在家里陪你。” 夏燃不乐意了,她两步跨过客厅,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撞,瘫在了安醇身边。 她一手勾着安醇的胳膊把自己撑起来,说:“你这么不放心,还请我来干什么?我干脆回去送外卖得了。” 安德认真地想了想,竟然点点头:“你说的对。” 夏燃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大款我是说着玩的,你没听出来吗?这大过年的你想让我失业吗?说好的过年礼金呢,年终奖呢? 安醇看看夏燃,又看看哥哥,隐隐有些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这样。 都是因为我。安醇想。 昨天夏燃主张给自己下猛药,要把自己送到精神病院去,哥哥不许,所以两个人都不太高兴。 安醇眼巴巴地看着夏燃,嘴唇微动,想告诉她他不想去精神病院,但是他又怕夏燃嫌弃他。 夏燃已经知道自己有病了,知道自己心里住了个魔鬼。她会怎么看自己呢?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吗?所以才想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 安醇悲苦地捂住了脸,小声嘟囔着:“不想去精神病院。” “你说什么?”夏燃离得近,听了前面几个字,“不想去哪?” 安醇拿开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不想吃早饭。”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另一道严厉的视线。 安德刚刚打完电话回来,听到这一句话,便对夏燃说:“夏燃去买早饭。”然后回头对弟弟说,“早饭一定要吃,多吃饭才能身体好。” 夏燃这次倒是和安德达成了一致意见,听了吩咐马上去找鞋找外套。她在门口穿鞋的时候附和着说了一句:“对,要多吃饭。我帮你带那个有颜色的糕点回来。” 安醇有苦说不出,只好捂着小心脏,低下头说:“心里好累。” “噗!哎呦我去!” 夏燃哭笑不得问:“让你吃个早饭你还心累,怎么这么矫情啊。都是你哥……”夏燃迎着安德凛冽的视线被迫改了口,“都是你哥教育的好,我去买早饭了。” 夏燃买饭回来,安德果然还在,已经换上了一套居家的服饰,看样子打算和夏燃死磕到底了。 但是夏燃可不会跟自己的年终奖死磕,她笑嘻嘻地摆好碗筷和饭,还贴心地把糕点摆在了安醇面前,摆出了一副我很好说话会好好带孩子的慈祥嘴脸,安德也只好隐忍不发。 在早饭桌上,安醇就开始打瞌睡。作为一个一天不哭三次就浑身难受的忧伤boy,他早上哭得太狠,一次就把三次的精力耗光了,嘴里含着糕点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夏燃看得不太忍心,也不嫌弃他的口水把糕点拿了出来,拍拍他的胳膊说:“把粥喝完就睡吧。” 安醇慢吞吞地点点头,咕咚咕咚把粥喝完,然后站起来转身往卧室走。 夏燃停住咀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悄悄地倒数着。 三。 二。 一。 安醇停住了脚步,往地上一躺,睡着了。 夏燃对此已经非常淡定了,甚至喜闻乐见,当笑话一样看待。她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站了起来。 安德放下了筷子,观察夏燃的一举一动。 只见夏燃擦擦手上的油,小跑着过去把人抱了起来,用脚踢开他卧室的门,把他放到了墙边,还学着安德的样子,替他找到了枕头和毯子。 全然忘了安醇不让她进卧室的事。或者说,就当没这回事,反正人都睡着了,也没法垒墙了。 她捏捏安醇的脸蛋,小声骂道:“小哭包,事真多!”然后笑嘻嘻地给他盖好了毯子,站了起来。 她一回身就见到安德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夏燃皱了皱眉头,低声问:“你还怕我吃了他啊,我虽然爱吃肉,但不吃人肉的。放心。” 她推开安德,毫不见外地回到餐桌把早饭吃完。安德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个包子,便走到安醇的卧室去了,替他收拾被搬的乱七八糟的书。 夏燃在外面收拾餐桌,洗碗收拾垃圾。 过了一会儿,两人把活干完了,出乎意料地有了点默契,面对面坐到了沙发上。 夏燃先说话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咱们说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她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安醇卧室的门是不是关好了,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个度,“要不然他不会突然这样吧,昨天喝醉之前他还好好的。” 安德沉声道:“有可能。” 他撸起袖子,将小臂上陈年的伤疤露了出来。和安醇小臂上的牙印不同,这道伤疤已经快要被时光掩盖住了,要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事实上,安醇只在他当年醒过来的时候问过一次它是怎么来的,安德给了他一个理由,他就信了,没有再问过。 可是今天,他特意看了这道疤,就像是知道它的意义一样。 淡淡的伤疤忠诚了记录了当年那凶险的一刀,是安存在并且伤害过安德最直接有力的证明。 所以他才说自己是个坏人吧,他伤害了最疼他的哥哥。 安德把早上在卧室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夏燃,夏燃听了连连点头,更确信安醇一定知道听到了什么,但是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不过她明显比安德乐观许多,说:“他知道了也好,那个安这么危险,他更应该配合治疗嘛。” 安德感觉已经和夏燃无话可说了,站起身想给医生打个电话约时间讨论一下安醇的病情,夏燃在身后叫住了他:“安老板,你到底想不想让安醇的病赶快好起来?” 安德没理她,继续走,夏燃就继续说:“按照你这种治法,一年两年肯定治不好了,没准再来个十年才有起色。到时候别说胡清波了,我夏燃没准都能生出俩胖小子了。” 安德脚步一顿,仓皇地回过头看了她一会儿,很肯定地说:“胡清波不会的。” 夏燃舔了舔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沙发上,手正好摸到了上面的洞,便伸进去掏出一团海绵来,说:“十年,什么都可能发生。我十年前还是个小霸王呢,现在不照样给安醇当起保姆来了。哎,要是当年有人告诉我十年后我得给人保姆,我得扇死自己。所以啊,你也别太不着急。” 安德默不作声地站在客厅里,表情难辨情绪,只隐隐让人觉得落寞。 夏燃指了指安醇卧室的方向,说:“而且吧,在我看来,你也把他宠的太过了。零食论柜子买,一哭你就心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想去医院你就不让他去。这么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按我说,你今天那一巴掌打得对,该对他好的时候对他好,他做的不对你就该罚他。” 安德摇摇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书房关上了门,把夏燃一个人扔到了客厅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4章 一小步(1)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但是这话八成是旁观者说的,自己家的孩子,有几个会舍得用来套狼呢? 安德虽然觉得夏燃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对她这副旁观者不痛不痒的态度有些不满,冷了她一上午,还让她熟读诱发物列表,不倒背如流就不算合格。 夏燃只好捏着“奏折”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边走边背诵,才背了一会儿就头昏眼花,双目含泪了。 屋内暖和又安静,安家兄弟俩都在忙自己的事,空阔的客厅里只能听到她的诵读声和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 等安德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夏燃已经学着安醇躺在地上睡着了,脸上盖着那张长长的表单,四肢舒服地摊着,摆成了一个“大”字。 安德皱起了眉头,刚想把她叫起来,又忽然想到,她睡着了没准是个好事,这样就不会去打扰安醇了。 安德站在夏燃身边衡量片刻,最终还是走开了。他穿上大衣和鞋子,拿上车钥匙,驱车找黄医生讨论安醇的病情。 经过两个小时艰难的拉锯战,安德终于和黄医生达成了一致意见。他满身疲惫地离开医院,正要回家,劳拉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他王总希望下午的会不要取消,关于股份的事他有了新想法,想当面和安德说一说。 安德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要是安醇老老实实在家里的话,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于是他告诉劳拉会议照旧,并点了一名经理跟他一起去。劳拉松了一口气,赶忙应下了。 安德开车去了公司,在公司楼下的餐厅草草地解决了午饭,就马不停蹄地回到办公司为下午的会议做准备。 他还不忘给夏燃打了个电话,提醒她把安醇叫起来吃个午饭再睡,夏燃答应得很爽快,并表示安醇马上就能吃上午饭了。 他会得到一顿丰盛的栗子饭——爆炒栗子,简称爆栗。 夏燃放下电话,手抓着安醇的胳膊不放,甚至还把他往自己这里拉了拉。 安醇满脸绯红,微微挣扎着:“放开我。” 夏燃:“就不放,你想干什么?” 她坐在地上,腿伸得笔直,而安醇两腿岔开,坐下她小腿上,屁股将落不落地悬在半空中,就好像一辆磁悬浮列车,和铁轨保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两分钟了,现在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奈何夏燃的手像铁箍似的拷住了他,让他坐也不是,走也不成。 最后他的腿先撂挑子不干了,安醇一声低呼,终于抵抗不住万有引力,一屁股坐在了夏燃小腿上,贴的严词合缝,好像天生就该这样。 他脸红得像是被阳光普照下的红富士苹果,单手捂着脸说:“放开我。” 夏燃把腿颠了颠,安醇受到震动,立刻想要站起来,但是一动就觉得腿酸的像是喝多了老陈醋,狼狈万分地又坐回夏燃的腿上。 夏燃没好气地使劲攥了攥他的手腕,问:“你扒我衣服干嘛?” 安醇颤着腿还想站起来:“我没有。” “还说没有,让我抓了个正着!说!趁我睡觉你想干嘛?” 安醇被她吓得啪叽一声又坐在了她腿上,坐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鹌鹑,战战兢兢地答:“我就是想看看……” “看什么?!” 安醇又想站起来,夏燃另一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他立刻老实了,瘫坐在夏燃的小腿上,模样十分悲苦。 “看你有没有受伤。” “受什么伤?我没有受伤。” “哥哥说那天我拿着刀差点划伤了你。他说没有,但是我怕他没说实话,所以想看看。” 夏燃玩味地看着低头说话的安醇,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 改为捏着人家的下巴,强迫人把头抬了起来。 “想看就大大方方地跟我说,你搞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夏燃抚了抚心口,心有戚戚焉地想,幸亏我穿了两层毛衣,还都是套头的那种。这要是夏天穿的少,岂不是让你占了大便宜了。 她一直没把安醇当个男人看,只当成小男孩一样哄,却没想到差点大意失荆州,让人掀了衣服。 她打定主意以后得跟安醇注意点男女大防的问题了。 安醇悄悄地打量夏燃的脸色,发现她没有特别生气,便大着胆子问:“那我可以看看吗?” 说完他还指了指夏燃胸口。 夏燃:“当然不行!” 安醇:“……你刚说了想看就跟我说!” 夏燃:“我说了可以跟我说,又没说我一定答应。” 安醇被她的厚脸皮怼得哑口无言,讷讷地抱怨:“你说话不算数。” 夏燃抽出脚把他轻轻地踹了出去,拍拍手站起来说:“我一般说话都算数的,但是没答应你的事你就别多想。” 安醇也慢慢地爬起来,犹犹豫豫地问:“那你……” “没受伤。你哥说没有就没有,你得信他。” 安醇摇摇头,没说话,但显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没有了。他十几岁的时候差点把他哥捅死,他哥竟然没告诉他! 他现在不信他哥,他哥现在不信夏燃,夏燃,夏燃本来就只信自己。 夏燃瞄一眼安醇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如愿以偿地在他脑门上赏了一记爆栗,把人愣生生地从发呆的状态打醒了。 夏燃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下,在他对面抱起了胳膊,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了?” 安醇像个震惊的考拉,都忘了吃树叶了,瞪圆了眼睛看着夏燃。 他的脑中冒起了无数个问号,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哪里暴露了?哥哥也知道了? 夏燃踢了踢他的小腿,好笑道:“别装傻,快说,都听到什么了?” 安醇被她这么一提醒,忽然想到他还可以装傻啊,这是他擅长的事。 于是他的视线开始满屋子乱扫,最后发现自己手边就有一个可操作的对象——安抠出来的大洞。 他将手伸进去,装着很奇怪的样子掏了掏,喃喃道:“这里怎么有个洞?谁干的?” 夏燃的视线还在像探照灯一样盯着他,他心虚地把头垂得很低,整个人都快趴到沙发上了。 夏燃还是盯着他。 他干脆扭过身子,用后背对着她,然后弯下腰,假装聚精会神地打量那个洞,好像真得很好奇这个洞怎么来的,他怎么这么久都没发现。 只顾着装傻充愣的安醇丝毫没发觉这是个危险的姿势,他的哥哥还没来及告诉他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 而现在的情况则是,不要把屁股那面留给夏燃。 夏燃的招子突然闪得像是天上最亮的星星,她站了起来,走到了安醇身后,怀笑着抬起脚。 一无所知的安醇把手伸到洞里抓出一大团海绵扔到地上,手又伸了进去翻找着,嘟囔着说:“是不是有东西掉在里面了,要不然怎么有人给它掏了这么大的洞。” 猝不及防,他的屁股遭到了重击。 这飞来的横祸对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他虽然瘦,但是长得高,半跪在沙发上时,上半身几乎探出沙发的靠背。被夏燃一踹,直接翻了出去,头朝下栽倒在地上。 幸亏他用手撑了撑,就地打了一个滚,才不至于头着地直接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傻子。 他从地上爬起来时,还不敢相信发现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夏燃。 夏燃嗷一嗓子扑到他面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痛心疾首地砸自己的腿,忏悔道:“我不是故意的,没想把你踹下去!” 谁知道你这么不禁踹,还撅着个屁股!根本忍不住好吗! 安醇不知道夏燃这么有理,他想想自己当初差点把她也捅了,便没有怨言地接受了夏燃带给他的雷霆雨露。 他吸了吸鼻涕,小声说:“没事。” 但屁股毕竟被踹得不轻,他委委屈屈地把手伸到屁股下揉了揉,夏燃立刻笑嘻嘻地也伸出手想替他揉两把,被安醇惊恐地拒绝了。 安醇站起来,朝着卧室一通小跑,边跑边说:“我要睡觉了。”所以你别问我了。 但是夏燃想的不是这回事,她一想,这意思是不吃午饭了呗。 那怎么行,我刚刚答应了你哥让你吃饭。 夏燃想都没想,撩起长腿跟了上去,赶在安醇关门前卡在了门口。 安醇不由得想起了早上和夏燃就进屋权的问题斗争的结果,他不抱任何希望地想:我打不过她。 所以夏燃轻易地把不反抗的安醇揪了出来,也保住了自己(当着安醇的面)不进屋的承诺。 安醇的领子被她扯得很长,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自暴自弃地说:“我说,你放开我。我听到了。” 夏燃怔了怔,还有意外收获。 她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安醇,就听安醇说:“你知道我身体里有另外一个人的事了。你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他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吸了吸鼻涕,“哥哥被我刺伤了。他骗了我。” 夏燃嘴角抖了抖,你直接说都听到了不就得了吗?不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送你去精神病院了?” 夏燃简直都能猜到安醇今天的日记会怎么写了。先说夏燃知道了安的存在,然后说夏燃想把自己关到精神病院,然后再靠着脑补,配一副画。 画的内容是什么呢? 必须是夏燃站在客厅里,对着安德凶神恶煞地表示一定要把安醇送到精神病院。 他一定会画的很像的,夏燃相信他! 夏燃嘴里喷出一大股浊气,轻轻地拍拍安醇的小脑瓜,说:“你对我的误解很深啊。你觉得你哥舍不得送你去那里,我巴不得送你去那里是吗?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今天给我好好说说,不解释清楚咱俩没法当朋友了。” 安醇慌张地去抓她的胳膊,夏燃甩开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呼呼地继续掏那个大洞,说:“我也伤心了,一会儿就哭给你看。谁不会哭似的!” 她说着就摆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还学着安醇的样子抹起眼泪。 安醇果然上当了,他蹲在夏燃旁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半晌咽了一口唾沫,小声地说:“别哭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真有意思,小哭包有一天也会让别人别哭了,我非得哭! 夏燃把眼睛捂得更紧了,发出了假哭声,还埋怨道:“我每天起五更睡半夜,勤勤恳恳地照顾你,带着你吃带着你玩,你还把我当成个恶人看,这上哪里说理去!” 安醇明显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只好凭着本能去摇夏燃的胳膊,反反复复地劝“别哭了”。 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话,夏燃不怎么满意。我当初哄你的时候绞尽脑汁说了那么多话,你也得给我绞一绞。 她翻个身,趴在那个洞上,痛哭流涕:“都是爹生娘养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她刚说完,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安醇虽然是爹娘生的,但其是是他哥带大的。这么突然提到他的父母,会不会惹得小祖宗想起伤心事。 夏燃怕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通狂背诱发物列表,发现没有父母这个条件。 她胆战心惊地停止假哭,抬起头来,想看看安醇现在是什么样。 结果她一抬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刚刚装哭的时候胳膊压着眼球了,现在视力一时半会还恢复不过来。 她只能看到安醇好像跑到了墙角,抱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我不是故意提他们的,父母不在,咱们自己顶半边天,然后就看到安醇把那堆东西砸了过来。 漫天下起了零食雨。 夏燃揉完眼睛看到了扔在自己附近的花花绿绿的零食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万万没想到,她揉眼睛这个动作更坐实了刚刚哭过的事实,安醇愧疚地握起了小拳头,转身跑进了自己的卧室。 妈耶,不会是哄不好就跑回去自己哭去了吧?这事没这么难的,你再哄我一句,就一句,这次保证有用! 大哥啊,请你坚强! 夏燃心中发出悲鸣,她觉得自己演过头了。但是谁知安醇没打算藏在卧室里,一进一出后,手里拿了四本大块头。 他把书放到茶几上,唯唯诺诺地说:“都是我喜欢的书,给你,别哭了。” 夏燃草草地扫了最上面的书一眼,毫无意外是那本精装带金色书封的海子诗集。 夏燃扶额叹息,心想,我有罪。 “你怎么这么,这么,哎……” 安醇还以为她不满意,焦急地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搜肠刮肚地想,我还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我没有了。 他被这个事实打击地踉跄了几步,看起来又要哭了。 不过屋里已经有一个人在哭,他可要忍住。 他跑进书房里,捣鼓了一会儿,夏燃心虚地站了起来,想要跟他跪着道个歉,然后就听安醇用紧张兮兮的语气说:“哥,夏燃哭了怎么办?她会不会离开我了?” 夏燃虎躯一震,卧槽,安醇你又害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5章 一小步(2) “哭?”安德听得一头雾水。他隔着玻璃对着里面的经理助理指了指投影仪,示意他们继续讨论,然后拿着手机找到一个角落,继续问,“为什么哭?” 安醇舔了舔嘴唇,说:“她觉得我把她当坏人了。” 呵呵,不可能。 安德没有表情地看着旁边一丛叶片修长的绿色植物,淡声说:“不用理她,你回屋里歇着吧。” “不能这样。她哭得很伤心,我给了她零食,给了她书,还是哄不好。” 安德哑然片刻,实在想象不到安醇哄别人是什么样子。 安醇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哥,我是不是总让你们难过?” 安德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带着淡淡的笑意说:“没有,有你在,哥哥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希望。” 安醇愣了愣,好像很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她还在哭呢。” 安醇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地回头去看,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愤懑的夏燃。 他紧张地站了起来,安德的指导意见同步达到耳边。 “她不会离开你的,哥哥给了她很多钱。你再哄一哄她没准就好了。” 安醇连着嗯了两声,按掉了电话,然后走到夏燃面前。 他比夏燃要高十多厘米,要稍微弯腰才能看清夏燃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到夏燃眼睛里如死水一样深沉,下唇抵着上唇,下巴上有用力造成的褶皱状。她那双长长的眼睛此刻耷拉着眼角,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丧气,好像又要哭了。 忽然之间,安醇来了灵感。 他咚咚咚跑到了门口的鞋柜那里,在上面的鞋盒子里翻出一个信封,满脸兴奋地跑到夏燃面前,把信封递给她后说:“给你。” 夏燃木然地接过信封:“什么啊,炸弹吗?” 她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在看到指尖那隐隐闪着金光的红色大钞时,她的眼睛瞪得非常大,脸上的忧愁一扫而光。 “卧槽,真的假的?这么多?一百两百……” 一共两万,还是连号的。 有钱真好。 夏燃咽了一口唾沫,忍住想把钱立刻塞到兜里的冲动,问道:“哪里来的?” 安醇指了指门口的鞋柜,解释道:“哥哥给的。一直放到那里,没有人用,给你吧。你开心吗?” 夏燃使劲点了点头,心道,很开心,就是不敢接。 她又问:“这么多钱,放到那里也不怕丢啊。你哥怎么想的?” 安醇摊开小手,不紧不慢地说:“他以前希望我可以出门走走,我又不想出门。这些钱应该是给我预备的,但是都用不上。我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只带了零钱就够了。” 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跑向了门口,把另一只鞋盒子拿了过来,掀开一看,满满一盒子五十二十五块一块的零钱。 不过虽然是零钱,但是数量实在太多,光五十的就好几打。夏燃草草地估量了一下,这盒子零钱应该也破千了。 她的手在这一打一打的钱上抚过,最后将那个信封也放到了上面,对着安醇做了个弹东西的动作,示意他赶紧拿走。 安醇不解:“你不要吗?” 夏燃戳了戳他的脑门:“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拿出这些东西来!万一有哪个心思不正的人看到这些,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我保证比你知道的事都可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见安醇还是愣愣地看她,便推着他往门口走,指挥他把东西放回原位。 东西放好后,夏燃盯着它们看了几秒,最后从鞋柜下又抽出一个空盒子压到上面,还拍了拍。 做完这些她自嘲一笑,她已经学会主动替老板守财了呢! 安醇茫然不解地在夏燃面前晃了晃手,问:“你为什么不要呢?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了。” 妈的,穷的就剩下钱的意思吗? 不过夏燃听了这话还是有些感动。 她捂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后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这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她笑得连牙齿都露出来了。 安醇在旁边大声喊:“你笑了,不生气了吧!” 夏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忍着笑指向沙发,说:“坐那去!我去买饭!” 安醇兴高采烈地跑向了沙发,乖巧地坐到沙发上然后回头看她,笑眯眯地说:“我等你哦。” 夏燃点点头。 安德下午开完后回来时,就看到一幕和谐到不敢相信是真的场景。 安醇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一个镜子,一脸想要反抗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而夏燃就站在他身后,两手在他头发里上下翻飞,手指头快舞出花来了。 在她手下,安醇发旋附近的头发被编成了一条条手指头长的小辫子。最后一条小辫子完工后,夏燃把它们全都竖了起来,用一根皮筋捆在了一起。 这根集合了好多小辫子的大辫子直愣愣地竖在安醇头顶,像一根天线似的直冲云霄,威风凛凛,卓尔不群,睥睨万生…… 要不是夏燃头顶上也竖了一条小辫子,安德就上去跟她打一架了。 安醇说:“我给你扎得不是这样的。” 夏燃笑嘻嘻地说:“谁叫你不会扎啊。转过来我看看,啧啧,长得帅真好,怎么弄怎么好看。要是再化个妆更好了。” 夏燃弹了弹他的小辫子,刚想说什么,就见安醇的视线撇了撇,望着门口喊了一句:“哥你回来啦。” 夏燃后背陡然一僵,手忙脚乱地开始拆辫子,刚才还死活不愿意扎辫子的安醇这会儿却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对着哥哥说:“好看吗?夏燃说好看。” 夏燃鼓足勇气回过头,讪笑着看向安德,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轻易地猜到他的心理活动。 安德肯定在想,我的傻弟弟哦,夏燃你不想活了吧! 安德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望着他们头顶上的辫子,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他忽然明白安醇为什么喜欢夏燃了,因为夏燃总能拉低自己的年龄,跟安醇玩到一起去。 安德望着夏燃虽然觉得尴尬但澄澈的眼睛,不由得想起了他调查夏燃时知道的事情。 母亲难产而死,父亲经常毒打她……她父亲吸毒,没钱吸了就去抢劫,失手杀了人,被执行死刑……初中毕业后当了混混……混过当地的黑帮,好像还沾过不正当的生意……有一个小弟被人捅死后,她好像受了不小打击,伤都没好就带着奶奶逃到了a市……她一直努力工作……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他头发长了,手贱就,嗯,不过安醇也不亏,我先让他玩我的头发才又给他扎的辫子。” 夏燃嘿嘿笑着,把安醇头上的皮筋揪了下来,安醇吃痛哎呦了一声,夏燃说着不好意思,替他揉头皮。 安醇歪着脑袋让她揉,一脸我好舒服的样子。 安德思索良久,最终什么都没说,从夏燃手里把安醇解救,替他解开满头的小辫子,语气温柔地问:“下午玩的怎么样?” 安醇挠挠头发,说:“夏燃教我怎么养花了。” 他指了指窗台上的旱荷,说:“有阳光才长得好。我也要多晒太阳,我太白了。”他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哥哥以前说的话,我都没有好好听。让我晒太阳,我却总躲在屋里。” 安德心情复杂地看着那盆旱荷,现在的思想感情有点微妙。 他唠叨了好多年安醇都不听的事,现在夏燃就说了几句,安醇就听了…… 安德有种家里种的大白菜要红袖出墙的危机感。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沙发上的破洞吸引了,因为那个洞实在太大了,现在都能塞一个篮球进去了。 夏燃偷偷地指了指安醇,示意这是罪魁祸首。而安醇还在茫然地问:“对啊,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洞呢?好久之前就有了吧。” 安德摸摸他怎么压都压不平的头发,没有揭露这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干的好事。 他围着沙发转了一个圈,忽然提起一口气,看着安醇说:“我们换一个沙发好不好?” 说完这话后,他就认真地看着安醇,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夏燃感到安德这话有些奇怪,便打量他。她发现安德的手微微地蜷缩起来,后背也紧绷着,好像很紧张,准备着做点什么似的。 几秒钟后,夏燃就知道安德在准备什么了。因为安醇忽然倒退了几步,猛地扑到了沙发上,手脚并用地抱住沙发的靠背,说:“不要。” 他的声音又软又黏,像是在撒娇,但是若是跟他接触久了,你就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害怕。 安德半跪在他身边,轻声劝道:“这个沙发破了,不再适合用了。我们买一个新的,又大又软的。你去挑,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 安醇摇摇头:“我喜欢这个。” 安德眉头微皱,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抚摸着,试图抚平他的害怕,说:“你不是喜欢这个,你只是喜欢旧的。可是新东西有什么不好呢?夏燃不就是新的吗?” 安醇看了夏燃一眼:“她不一样。” 安德还想再劝,安醇忽然站了起来,他走进自己的屋子里,身上披着毯子手里抱着枕头和他最喜欢的海子诗集走了出来,把所有的家当都放到了沙发上,说:“我要睡在这里。” 安德捂住了额头,说:“安醇这只是一个沙发而已,没有它,这里还是你熟悉的家……” “哎哎哎,这有什么可吵的。”夏燃走过来当起了和事佬,“你喜欢睡这里是吧,那你就睡吧。安老板,你不是要买沙发吗,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这沙发我也早看不顺眼了,太旧了,还破了这么大的一个洞,这怎么躺。” 她对安德眨了眨眼,然后顺手将安醇往沙发上推了推,说:“你睡吧。我跟你哥去挑沙发。” 安醇瞪着眼睛看她,说:“不要买新的。” “为什么?” “新的就不一样了。” “那可不一定。商场里沙发那么多,没准就有一个跟你这个差不多,但是又大,又软,又舒服。还没有洞。我跟你说,有的沙发可以展开,像个床一样。你可以把它放到窗前,等阳光好的时候躺在上面,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花,看书也行。” “真的?可是,我还是喜欢这个。”安醇拍了拍手底下的破洞。 夏燃把手一摊:“那你就抱着它吧,我们去看新的。”说完了她还真作势要走,走到大衣架上把外套拿下来往身上套。 安醇有些着急,走过去拉住她的衣服说:“这个好,别去看别的。” 夏燃摇摇头,坚决地说:“我想去看看,不一定买呢,你哥决定买不买。” 安醇又向哥哥求助,没想到哥哥也铁石心肠地摇摇头,说:“去商场看一看,有合适的就买。你要是去的话,挑一个你喜欢的。” 安醇看起来快哭了。 他抱着沙发靠背不撒手,嘤嘤地说:“不要把它搬走,是家里的东西。” 夏燃无奈,她走到安醇身边,把人拉了起来,跟他打了个商量:“旧的还放在这里,新的放在墙角怎么样?只是多了一个东西。” 安醇讷讷半晌,夏燃直接把他抓了起来,往门口推了推,不由分说地说:“穿上衣服,咱们去挑沙发。安老板,行不行?” 安德求之不得地点点头,替安醇找衣服。 安醇全程都处于一种马上要哭但是忍着不哭的状态,直到被夏燃推上了车,金豆子才从眼里掉下来,但是他马上抹掉了,吸了吸鼻涕。 夏燃拍拍安醇的肩膀,安醇偏头看了一眼。 他本来想忍住的,谁知夏燃这么一哄,他就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啊,不得不哭两声通通气。 于是他把头搭在夏燃肩膀上,轻轻地啜泣起来。 唉,这都能哭。 夏燃抚着他的后背,她的视线和安德在后视镜里交汇。 安德这一手操作太突然了,简直像是赶鸭子上架,他之前不还是担心安醇受刺激吗?怎么现在这么狠下心了? 她怀着满腔疑问,半搂着安醇来到了某知名家具商场。 在安醇进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安德偷偷地跟夏燃说了一句:“你说的对,我不能太溺爱他。医生也说了,他,需要锻炼。从最简单的一步开始,让他慢慢适应。” 夏燃眼前一亮,喃喃道:“你……” 然后她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竟是胡清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6章 偶遇(1)(劝你们不要订阅此章) 夏燃对安德使了一个眼色,安德迟疑地回头,看到了站在几米外的胡清波。 胡老师连上个厕所也优雅得像是要去吃西餐,衬衫的袖子半卷起来,露出皓腕一截,外套搭在小臂上。黑框眼镜平衡又对称地挂在鼻梁上,脸色白白嫩嫩,看起来就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见到安德的一刹那,胡清波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他有些不自在地左看右看了一下,发觉避无可避,他已经冲到人家面前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招呼。 最后还是夏燃先打破了尴尬的氛围,问了一句:“胡老师,你昨天不是还说今天要去松山玩吗,怎么来这里了,家里缺家具了?” 胡清波看着她苦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把头低下了,说:“朋友让我来帮忙搬家具,推拖不过,只能来了。” “啊?这可稀奇了。现在买家具不都管搬吗,你来能干什么?瞅瞅你又瘦成这样,你快算了吧。” 胡清波耳根子有些发红,局促地往前面看了一眼,说:“一言难尽,我进去了,你们……” 他刚要落荒而逃,打算躲在厕所的格子间里等着他们走了再出来,谁知道安醇突然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安醇洗了一把脸,现在脸上还带着水渍,长长的刘海湿漉漉地滴着水,他在看到胡清波的一刹那,脸倏地白了,后退两步,抵住了后面的墙。 他红嫩的小嘴微微地张开了,眼看着就要发射出一连串声波炮弹,夏燃和安德同时动了起来。 夏燃仗着年轻反应快,像阵风似的刮到了安醇面前,赶在他做出反应前,捞起他衣服上的大帽子扣到脑袋上,把人搂在了怀里。 来的路上她已经盘算过遇到诱发物该怎么办了,毕竟商场不比小公园和小餐厅环境简单,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只能拿出一百个心,把眼睛擦得贼亮,来替安醇扫清妖魔鬼怪。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拦路的小妖就是胡清波,曾经让安醇吓得抱头尖叫的人。 她有些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有没有用,因为安醇虽然被她盖住了,但是肩膀仍在发抖。 夏燃一边哄他一边带着他往前走:“没事,偶然碰上了。我们走,去挑沙发。” 安醇在她身上摸索两下,最后找到她的手,狠狠地抓着了。夏燃不敢放松,赶忙推着他走了。 他们离开后,只剩下胡清波和安德两个人,尴尬又暧昧的气氛混合着厕所飘香的氨气味道在两人身边蔓延。 只是这次没有夏燃再打破尴尬了,胡清波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不敢看安德。 他现在非常懊悔出门没有看黄历,怎么先是被人抓着来看家具,又遇到前男友了呢? 安德终究是不忍心看他如此难受,出言提醒:“你不是要去……” 胡清波赶紧就坡下驴,说:“对。”他迈开了步子,慢慢地往卫生间走,里面走出来的人和他擦身而过,将心不在焉的他撞得一个踉跄。安德在他身后伸出了手,又攥着拳头放下了。 我该走了,安德想。安醇在等我。他骤然见到胡清波,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惊吓。 夏燃陪着他,应该没事,哄人这件事上,夏燃比自己还要擅长。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 安德脚步动了动,视线像是粘到了胡清波的背上,需要使出极大的力气才能把它拽下来。 他注意到胡清波胳膊上的伤已经好了。说来也真是奇怪,胡清波的三次烂桃花运全都是用车祸、事故换来的。据杨桃自己显摆,胡清波和杨桃的渊源也是始于一场意料之外的剐蹭事件。 杨桃她…… “安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安德一扭头还真看到了杨桃。 这个烫着大波浪卷的金发美女从远处款款走来,白色的羊绒大衣敞开了怀,凹凸有致的身材在衣服里若隐若现,高跟鞋在光亮的瓷砖地板上敲出哒哒的声响。 每走一步,都带起一股奢靡的香风。 走得近了,她摘下了墨镜,眯着眼睛一瞧,大红唇弯起一个夸张的弧度,笑了起来。 正宗的山姆大叔式的笑容,自信,张扬,让人看了就觉得喜庆。 杨桃吃惊地看着安德:“这可太巧了,上个厕所都能碰到熟人。安哥,你晚上有安排吗?没有的话跟我们一起吃个饭,正好我男朋友也在。他去卫生间了吧,没准你们已经见过了。” 杨桃的杏仁大眼闪着幸福的光,晃了晃手里的墨镜,说:“上次太仓促了,这次我一定跟你好好介绍介绍……” “真是你男朋友?”安德表情冷淡地问。 杨桃做了个鬼脸,说:“别这么急着拆穿我嘛,很快就是了。你看,今天我让他陪我挑家具,他不就跟着来了。” 她一身淑女时尚风的行头,毫无心理负担地站在男士卫生间门口,还冲着里头探头探脑。安德有理由相信,要不是怕吓到胡清波,她没准就真走进去了。 杨桃贝齿咬着墨镜的镜腿,看着一个路人男的身材,嘴角含笑道:“还是咱们国家的男人看起来舒服,温柔,含蓄,彬彬有礼。那些洋鬼子太热情奔放了,我受不了!” 安德嗤笑一声,掉头就走。杨桃在他身后一头雾水地喊道:“干嘛去啊,不吃饭了?” 安德没回头对她扬扬手,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杨桃变了一个调子喊道:“哎呀亲爱的,你总算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捞你了。” 胡清波讪讪地站在门口,他一出来就看到杨桃对着安德的背影说着挽留的话,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 杨桃照旧想过来挽他的手,胡清波照旧躲开了,低声问:“挑好了吗,我帮你送回去,然后我就回去了。” “你着什么急嘛。你快点,安德快走了,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 “不用了……” 胡清波皱起眉头,都想贴着墙根走了,但是杨桃不是个一般人物,她眼见着安德要转弯走人了,拉起胡清波的胳膊就追了上去,愣是在安德离开之前把人拦住了。 “你们都这么不给我面子啊,现在国内的行情,是请人吃饭都要预约下请帖吗?” 安德面色冷淡地转了转手腕:“当然不是,我还有事,安醇还在等我。” “安醇?”杨桃一听更来了精神,“他出来了?难得啊?在哪里,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安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杨桃挂在胡清波胳膊的手:“你还是不要去了,我怕你会吓到他。” 杨桃哈哈一笑,“好了好了,那就不去了呗,反正过两天你们就来家里吃饭了,到时候我会给他准备礼物的,你跟他说一声。” 安德嗯了一声,这次是真得走了。 胡清波注视着他的背影,脸上似有悲色。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被杨桃拉着又逛了两个店,看到杨桃叫工人把东西送到新家里,完全没有留给他帮忙的空间,终于忍不住说:“杨桃……” “no!”杨桃夸张地举起了双手,不满地说:“不要叫我杨桃,叫我桃子,或者nancy。杨桃太难听啦。” 胡清波只好改口:“杨小姐,如果你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那我就回家了。” 杨桃露出了苦哈哈的表情:“胡清波,你好无情。我们都认识好几个月了,你还这么客气。” 胡清波叹了一口气,小声说:“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感觉。我其实……” “你是个gay嘛,我已经听你说过好几次了,你不用一次一次重复。”杨桃突然蹦出这句话来,把胡清波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左看右看,担心有人听到这句话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但是行人行色匆匆,谁也没注意到他,这让他心里更加惆怅,灰头土脸地低头快步走出了店铺,却又觉得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他喘息了一口气,稍稍平定心绪,却被杨桃拉住了。 杨桃毫不避讳地凑近了他,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稍稍踮脚,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胡清波大惊失色地连连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杨桃。 杨桃虽然平日里也总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但是从来不会这么大胆,在公众场合里让他为难。 胡清波觉得心里一阵火烧,几秒钟后,他的脸都烧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点燃了引线的炸弹,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杨桃却非常兴奋。 胡清波虽然很不喜欢她缠着他,但是一直维持了风度和礼貌,即使拒绝也是温和的。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胡清波的防线像水幕一样,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无懈可击,让人没法下手。 可现在,他被激怒了。愤怒中的敌人很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杨桃相信她能抓住这个机会,拿捏住胡清波的弱点,逼他就范。 杨桃紧张地等待着,抿了抿唇,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太可爱了,我没忍住。” “够了!”胡清波脸上是少有的怒色,他十指微蜷,深吸一口气后,勉强压了压胸口的火焰,低声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放过我好吗?” 杨桃微微一诧,随后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笑容灿烂的模样,说:“好啦,我不逼你了,我错了。不用骗我了,这几个月我可没看到你和谁有亲密关系。” 胡清波喘着粗气,嘴唇微颤,道:“有,没有骗你。是你回国之前的事。” 杨桃的脸色无比难看,她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咬住了下唇。她生气了。 她不在乎胡清波是不是gay,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没有什么是不能强求来的,只要你有足够的手段和耐心。 可是在听到胡清波已经有喜欢的人时,她突然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感,觉得自己头顶上长了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见到她生气的样子,胡清波反而松了一口,感觉心里那团愤怒的火焰渐渐熄灭了,他感到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终于能把那个人的存在说出来了,哪怕是曾经存在呢? 他低下头,勉力压制着呼吸,极轻极轻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他很有修养,谈吐风趣,事业有成。长得很高,模样应该很得女孩们的喜欢……” “不要说了!”杨桃目眦欲裂地瞪着胡清波,好像恨不得一口把他咬碎。 “你今天说的话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明天还是欢迎你来参观我的新家。再见。” 杨桃将墨镜戴上,掩盖住了慌乱的眼神,踩着高跟鞋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胡清波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她跑得更快了,拐了个弯下了楼。 胡清波苦笑一声,茫然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顾客们,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像个游魂似的飘到了电梯口,满心失落地想,安德应该知道了吧。真难看啊,他和杨桃纠缠不清的样子,正好被安德看到了。 按照杨桃的性格,每一件事都恨不得广而告之,看到一个有趣男人的事一定会和所有的人说过了。 安德会怎么想? 胡清波不敢想,稍微想一想就觉得满心苦涩。 忽然,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了,紧接着一股大力拉着他穿过等候电梯的顾客们,往旁边的楼梯间走去。 胡清波讶然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安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他竟然毫无察觉。 胡清波下意识地挣了挣,急忙问:“你做什么?”安德却把他抓得更紧,抓得手腕都隐隐发痛了。 安德回身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寒如冻水,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条。 他惜字如金地说:“跟我来。” 吐出的每一字落在地上都能化成一枚钢钉。 这下子傻子都能看出来安德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刚刚跟别人说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非常有修养,彬彬有礼,这人就……胡清波有一种做梦一样的感觉。 安德将楼梯间的门打开,把胡清波推了进去。 楼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门关上后,连卖场的嘈杂声都几不可闻了。 胡清波的手腕突突地发疼,他才刚拆了石膏没几天,就遭到这样粗暴的对待,脆弱的骨头似乎都在小声啜泣。 他哑然失笑,轻轻地揉了揉手腕。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胡清波倒是觉得自在了很多,毕竟有很多事很多感情,是他们两个才清楚的。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合情合理,不会惹得外人发笑。 忽然,安德欺身上来,一步一步把胡清波逼到了墙边。 头顶明亮的白炽灯照耀下,胡清波嘴角的口红印记非常明显。像是被谁恶意地抹了一把。 安德抬起手,在胡清波惊愕的视线中,大拇指按在嘴角处,并且使劲搓了搓。 胡清波吃痛,想要避开,安德却沉着脸卡住了他的下巴,一丝不苟地将残留的口红擦掉。 胡清波忍着疼没说话,等待着安德发泄完他的怒火。 擦了几下后,安德停住了手。胡清波以为这就算完了,刚想推开他,安德的手指却移了移,按在他的嘴唇上,再次用力地摩擦着。 就好像他的嘴唇上沾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胡清波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一紧又是一松,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安德推开了。 “安德,别这样。”胡清波狼狈地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擦擦嘴角。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动作更激怒了安德。 安德攥着拳头,高大的身影在射灯的投影下,带着逼人的气势。 安德喉结上下动了动,呼吸有些急促,说:“别哪样?她能碰,我就不能了?” 胡清波无奈一笑,抬起头看着他。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安德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简直蛮不讲理。 胡清波说:“我和她没有关系,我没有” “没有关系也能这样吗?“安德再次上前一步,按住胡清波的肩膀,不让他动。 a市的冬日阴湿寒冷,按理来说人的皮肤应该滋润有水光。但是胡清波的嘴唇就像它主人的骨头一样脆弱得不合常理,不接受进补。被安德磋磨了几下后,竟然隐隐有破皮的意思。在安德的角度望过去,竟然比杨桃刚刚的烈焰红唇妆还要鲜艳。 安德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手无意识地收紧了。 胡清波只好也盯着他,借机注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想要把这张脸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以后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可以一遍一遍地回想。 胡清波还不知道安德早就知道他和杨桃的事了,甚至连起因经过和双方的心理状况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只是安德没想到,胡清波竟然任由杨桃纠缠他那么久。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安德现在的举动非常不合理,说好的放手让对方过自己的人生呢?现在拼命抹干他嘴唇上被别人留下的印记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行为幼稚又冲动,就像条火燎尾巴似的跑过来圈地盘的公狗,迫不及待地把领地上的其他生物赶走。 胡清波被自己想出的新奇比喻逗笑了,他抿着嘴唇忍笑,安德的神色却越来越冷,手像是铁钩似的,恨不得插进他的肩胛骨中。 安德气急败坏地低吼:“你笑什么?” 胡清波最终还是败给他了,他不加掩饰地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个空荡荡的楼梯间中回荡着,像一只调皮的小勾子,把某人的记忆全都唤醒了。 以前两个人隔着网线闲聊时,要是安德跟胡清波抱怨自己待会还有个会要开,不能再跟他聊了,胡清波都会这样轻笑一番,再调侃两句。 他会说:“安老板日理万机,我这个闲人可不好意思打扰了。正好春江路上那家牛肉餐厅出了新菜,我替安老板先去尝一尝。” 胡清波这个小老师没注意到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安德眼神寒得发沉,他还在不遗余力地作死,低眉一笑,道:“安老板今天这事做的有失风度。杨桃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才二十三岁,您大人有大量,跟她计较干什么呢?” 他刚说完,就觉得肩膀一松,恨不得把他骨头捏碎的那只手收了回去,然后火速地顶在他的下巴上,让他被迫仰起了头。 安德的脸骤然拉近,头顶的灯光一时黯淡无比,匆忙中,胡清波只能看到一双似乎冒着火的眼睛来到了他面前。 安德放开了他,退后几步,压抑地喘息着。胡清波脑中一片空白,惯性似的抬头寻找安德的身影,和他深深地对望这。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那次校门口相遇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可以无所顾忌地对视的那种。 只是时隔几月,现在双方都没有了当时的冷静和克制,他们望向彼此的目光都带着一股用尽全力的味道,似乎想用一种非常科幻的手段,就此把对方收进眼里算了。 时光在平静的海面搅起十丈巨浪,在静谧的沙海卷起滔天风沙,掩藏在下面的,被迫冷却下来的岩浆化成的灰白巨石一层一层地显露了出来。 那是爱曾经燃烧过的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7章 偶遇(2) 八楼人来人往的中央大厅里,安醇望着哥哥不顾一切离开的方向,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他的站姿非常僵硬,和挺拔的松木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单纯的僵硬。他的眼中充满了悲伤,热泪滚滚留下,在空气中蒸腾发酵后,形成了一层透明的悲伤薄膜,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此情此景,让夏燃想起了当初他站在咖啡厅门口望着安德的样子,也是这样默默地伤心。 可惜天公这次不怎么作美,不仅没有降下风霜雨雪衬托一下主人的悲凉气氛,反而在如此忧伤的安醇旁边放了一对一点不忧伤的人偶。穿着大红唐装的童男童女,提着鲜红的中国结,抱着拳向来往的顾客发送喜气洋洋的笑容,愣是把安醇的忧伤比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 童男童女仿佛在朗通一句中国人的至臻名言:大过年的,你就别…… “呜呜呜~” 安醇一点不顾及他一个二十一岁小男人的尊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抹起眼泪来。 夏燃叹了一口气,把人拉了过来,把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推到了两家店铺之间的过道里。 安醇抽抽涕涕地问:“哥哥不要我们了吗?我看到那个人了,他是不是找那个人去了?” 夏燃听得心惊肉跳,心想安醇可别又被胡清波吓到了,赶忙解释道:“哪有啊,可能遇见熟人了吧。” 安醇一点不上当:“我看到了,还有一个女人。” 夏燃敷衍道:“哪有,我可没看到,我视力好着呢,我都没看到,你肯定也看错了。” 事实上,夏燃不仅看到了,还看得十分清楚,看得津津有味,无法自拔,露出了谜一般的笑容。 特别是安德怒气冲天地追过去的时候,夏燃恨不得替他递一只棍子,方便他和那个强吻胡清波的女人决斗一场。 然而她看得兴起,意犹未尽地回头找安醇的时候,就发现这人已经化成了一座忧伤的望哥石。她这才想起来安醇没准怕这个。 没办法,哄呗!哄不了就骗呗! 安醇蹲在人家商铺的橱窗前,原地变身成一朵蓝瘦香菇。夏燃只好也跟着变身,蹲在他身边劝道:“你哥不就是离开你一会儿嘛,马上就回来了。咱们先去看沙发,挑个最贵的,让你哥心疼死!” 安醇呜咽一声:“他走了!” 夏燃义正言辞地狡辩:“肯定没有。他可能就是上厕所去了,突然尿急,你懂得,嘘嘘嘘。” 她吹了两声口哨,安醇却哭得更厉害了,说:“他没有去厕所,他找那个人去了。” 夏燃头大一圈,摸着他的头发说:“没有上厕所,可能是看到熟人了,不一定是胡清波啊。” 安醇:“就是!我们怎么办?哥哥要离开了!我们没有办法。呜呜呜~” 夏燃叹了一口气,提醒道:“你有办法的,你还可以哭啊。” 你的哭戏这么厉害,说来就来,眼泪无限供应,你哥肯定抵挡不住的。 安醇受到她的启发,果然哭得更厉害了。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哭出来了,所以他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算是一件好事了。 可是夏燃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替他联想了一下,说:“要是你哥真的跟胡清波走了,你就把他哭回来。到时候胡清波没准也要跟着来,他跟你哥一起照顾你,多好的事啊,你怎么还不乐意呢!胡清波除了一根筋外,人还不错的,肯定会对你好,他最喜欢孩子了。” 安醇霍然抬头,满脸都是泪水,紧紧地盯着夏燃。 夏燃被他吓了一跳,拍了自己一个小嘴巴,说:“我这张臭嘴,我说着玩的,你别信啊。你哥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你怎么了?” 安醇的瞳孔骤缩骤放,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恐的事。他似乎在咬着牙,腮帮子因为用力过度全鼓了起来。 夏燃生怕他咬到舌头,立刻捏住了他的咬肌的位置,强迫他张嘴。 夏燃天生怪力,这一下子又用了十足的力气,安醇噗一声张开了嘴,却吐出了一口血沫,口水混着血丝顺着下颌直接流淌到夏燃手心里,模样十分骇人。 夏燃慌了神,大声喊了他一句,然后松开手将他按倒在地,仰着脸,捏开他的嘴看看是不是他咬破舌头了。 安醇十分不配合地挣扎,嘴角还冒着血沫,眼神惶恐无比。 夏燃还以为他已经傻了,声音都变了调,拍着他脸颊说:“你怎么了啊,别吓我啊,千万别咬舌头啊。你要是生气往我身上打也行啊,妈的,卧槽,你还活着吗?” 夏燃干嚎了两声,抓起安醇的手往自己胸口砸。 安醇摇摇头,眼神发直地盯着头顶明亮的灯泡,哽咽道:“我差点杀了哥哥,其实他怪我。你也怪我吧。我可真坏。” 他的眼睫毛轻轻地眨着,眼神越来越迷离,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像在忍受痛苦。 夏燃一听他这么说,气得想砸地:“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真得没有人怪你,我没有,你哥更没有。他只是去找人了,好吧我承认,他就是去找胡清波了。但是他肯定会回来的,你比胡清波重要多了。” 安醇幅度很小地晃了晃头,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看起来非常困。 他小声地说:“可是我怪我自己。不能原谅自己。哥哥也没有原谅我,要不怎么会找他呢?他知道我害怕,很害怕,很害怕那个人。” “啊!”夏燃烦躁地大叫一声,把安醇打横抱了起来。 “你别说了,咱们去找你哥解释清楚,你等一等,别瞎想了。别睡啊,怎么突然想睡觉了?” 夏燃忽然想起安醇的体检报告结果,他没有器质上的病变,只是心肝脾肺肾都有些虚弱,所以基本是个正常人,有问题的是脑子而已。 “你身体没病,怎么会想睡觉呢?快别睡了,把自己叫起来,马上就见你哥了!” 夏燃抱着安醇从拐角里走出来,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了,只顾着拔着脖子瞪着眼往安德消失的方向看,却没发现安德的身影。 “你哥真是的!这什么时候啊,还搞对象!安醇别睡啊,你一点也不困。” 安醇的身体却忽然絮絮地发起抖来,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困意如海一般席卷了他。 可是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会看到那只猫的尸体。 那只猫就躺在鲜红的月季花下,身体四分五裂,血迹已经干涸,被贪吃的苍蝇包围着。猫的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天,好像在痛诉为什么要杀掉它。 他还想起了哥哥。他看到自己拿着刀子捅进了哥哥的肚子里,哥哥满身的血,踉跄着跪下,问他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想杀人,不想做错事。哥妈妈”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嘴唇绷得发白,好像在跟什么东西较劲似的。 夏燃低头一看他的脸,赶忙把他放下了,紧张地擦掉他额头上的汗水,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可是他的冷汗却怎么都擦不干,刚擦过一遍又很快地冒出来了。 他抓着夏燃的手,眼神有些恐惧地说:“不要睡觉,我有感觉,睡着了他就出来了,我太虚弱了。” “不睡,不让他出来。” 安醇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睛越来越睁不开。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觉得非常疲惫,像是吃了好几片安眠药,在药力的作用下,无法描述的困倦感像一座山一样沉沉地压在他身上,压得他抬不起头睁不开眼。 夏燃看着他的脸,因为搞不清楚状况,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抓着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战栗,冷汗,恐惧,痛苦,这四个词忽然点燃了夏燃脑中隐藏的文本块。她记起来了,这是她今天刚恶补过的ptsd的典型症状中的描述词。 又发作了? “安醇你别瞎想,别害怕。你哥现在不在,还有我呢!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谁来了我都把他踢出去。别害怕啊,别害怕。” 可是任她怎么鼓励,怎么保证,对安醇来说都是没有用的。 这次是他自己的战争,他首先需要战胜困倦才能进行下一步。 但是已经晚了,这两天的经历耗干了他的眼泪也耗干了他的体力,他没有办法抵抗那种坠落般的嗜睡感,只好深深地沉睡过去,连最深处的意识也睡着了。 他将在他心里那处黑暗的森林中安眠,连一个梦都不会做。同时,他身体的控制权将会交给另一个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好的人。 …… 安醇躺在了地上,他身边还是那一对笑得喜庆的童男童女。 夏燃三下两下将他的羽绒服扒开,趴在胸口听了半分钟都没听到心跳。 激愤之下,她一拳砸向坚硬的瓷砖,关节立刻痛苦地嚎叫了一声,青红一片。 剧痛刺激了她的神经,她这才想起将手伸到安醇鼻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她抖得厉害的缘故,竟然感觉不到气流。 “安醇别睡啊,别睡。”夏燃火速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声音都在发颤:“有人昏倒了,他是个病人,在xxx商场八楼。没有心跳了,你们快来!” 路过的顾客们将夏燃和安醇围了起来,带着或疑惑或惊讶的神色。 夏燃愤怒地朝他们喊:“都他妈滚,让开!” 我要亲自送他去医院,等不及了!这里是哪里,xx街,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在哪里?在,不远,我可以的! 她将手绕到安醇的脖子底下,刚想把他抱起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我来,我是个实习医生。你快叫急救。”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站在她身后,很镇定地说。 夏燃猝然回头,她的眼睛里冒出了红血丝,看起来有些狰狞又有些茫然。 女医生将她推到一边,跪在地上,扒开了安醇的眼珠。 她看了几秒后,忽然对着旁边一人招手说:“那东西你是不是带着呢?” 她身边的人递给她一只小巧的手电筒,她拿着它照了照安醇的眼珠,然后又趴在他胸口听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应该有救,你愣着干嘛啊,你不跟他们说清楚位置他们怎么找来。” 夏燃这才低头对着电话又讲了一遍位置,强装镇定地讲话,无意中回头一看,却见女医生把安醇的嘴巴撬开了,好像在看他哪里出血了。 夏燃心里骤然一紧,也跟着跪到了安醇面前,问:“他怎么了?他是不是没气了?安醇,安醇!” 女医生摇摇头,刚要把他的下巴抬一抬,忽然发现安醇的眼珠动了动。 她惊喜地说:“他动了,快叫他名字。” “安醇,安醇?能听到吗?醒醒,我是夏燃,我是夏燃。” 安醇听到这声音,还真得慢慢睁开了眼睛。 夏燃激动地抓住了女医生的胳膊:“醒了醒了,他是不是活过来了?” 安醇眉头微皱,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脖子,盯着围在他身边的人看了看,视线最后落在了夏燃那张欣喜欲狂的脸上。 “我怎么了?”他问。 他说着,用胳膊肘撑起了身体,居然自己坐了起来。 女医生也吃了一惊,一叠声地问:“你有没有头晕,恶心,喘不过气,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伸向安醇,安醇却皱着眉头打掉了她的手,捂着额头低声说:“滚。” 女医生大骇:“你这是什么态度?” 夏燃赶忙拦在她面前,赔着笑脸说:“他还没缓过来呢,消消气,多谢你。他这是没事了吧?” 女医生就着夏燃的手站了起来,擦擦膝盖上的土,压着怒火说:“不放心再带到医院去看看。” 夏燃干笑着又道了谢,跟电话里的人道了歉说不用来了。 她目送着女医生离开,又驱散了一众看热闹的群众,这才回头看着仍然坐在地上的安醇,如释重负地说:“你特么吓死我,以后别这样了啊,再来一次我都快心梗了。快起来,咱们再去医院看看。” 安醇被她扶了起来,他就像是没骨头似的,根本站不住,只能靠在夏燃的胳膊上,斜着眼睛看她。 夏燃扶着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和他接触的半边身子倏地冒起了鸡皮疙瘩,几乎想立刻把他扔出去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安醇,果然发现安醇的表情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他似笑非笑,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安醇有时也会露出类似的表情,只不过他的表情更生动,眼睛里像是蕴着一颗星子,无论是哭还是笑,都能让人一眼就看清里面的情绪。 可是现在,夏燃发现安醇表情是笑的,眼睛深处却藏着点不同的情绪。近距离地望进去,就像是被一堵墙挡住了,你不知道他现在是哭还是笑了。 这不是安醇,可能是安。 夏燃推开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8章 讨债鬼(1) 安醇被突然推开,先是有一点惊讶,但他很快就进入了安醇的角色,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对夏燃说:“推我干嘛啊?” 夏燃望着他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要是她不知道安干过的事,光看着这张柔弱可欺的脸,没准真会心软。 但是,连自己哥哥都捅的人……啧啧。 夏燃后退了好几步,冷声道:“你好好说话。” 安醇撅噘嘴,好像有点不满:“别这么凶啊。” 夏燃感觉胳膊上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草草地撸了两把手臂后,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的假面:“你不是安醇。” 听到这话,安醇脸上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反而非常夸张地把嘴张圆了,说:“我不是安醇能是谁?”他像只老母鸡似的撅着屁股朝着夏燃走了两步,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不过晕倒了一会儿,还能大变活人不成?” 夏燃撇了他一眼,心想,你还挺会替我大胆假设的。别人不会,你就不一定了。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再次打量了安醇一番,以免认错了人。 安醇察觉到她探寻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摊开手,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看得夏燃牙痒痒。 他竟然顶着安醇的脸做出这幅样子!小王八犊子!她上次竟然还被他骗过去了! 夏燃抖了抖肩,忽然冲到安醇身边,把他的胳膊拧到了背后,气冲冲地嚷道:“安醇呢!你让他出来!老子还没跟他道歉呢!” 她一想到安醇刚刚拼命忍着不想睡觉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发紧。他肯定是不想让安出来伤害他们,所以才不想睡觉。 夏燃苦恼地想:为什么刺激他呢?安德走的时候她为什么不拦着呢?她还他妈的在一边捡乐子,还是个人吗? 安醇皱紧眉头,神情痛苦,轻轻地呻吟着:“好疼啊,你干嘛这样?你不喜欢我了吗……唔……唔……” 夏燃忍无可忍,也不必再忍地捂住了他的嘴,防止他再用安醇的嘴说出什么违反八荣八耻的话。 她强压着火气说:“你别演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安对不对?” 安的挣扎停止了,他挑起眼角看了夏燃一眼,轻轻地笑了起来,算是默认了。 夏燃烦躁地放开了他,安晃了晃被抓疼的手腕,道:“安德竟然告诉你了。他怎么介绍我的?” 他好像真得很好奇,睁着好看的眼睛含笑看着夏燃。 夏燃磨了会牙,见安还是望着她,把她看得无比心烦,敷衍道:“你自己干的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 安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无声地笑了笑:“看来是没说我的好话了。真让人难过,我可把他当好哥哥呢!” “好哥哥?”夏燃拎起了他的耳朵,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孩子似的,指着他骂:“当好哥哥你捅他?有点良心小兔崽子!” 夏燃戳戳他的心口,对安的嫌弃之情不言而喻。 她心疼的是安醇,可不是这个无情无义的小混蛋。 安愤怒地打开她的手,嘴唇哆嗦着说:“我就捅了他那么一回,他记得可真清楚!” 夏燃干笑两声,把安推到了刚刚她和安醇待过的角落里,说:“你这样的,要是摊上我这样的哥哥,早把你送精神病院去了,你知足吧!走,回家去!” 安反手扒着身后的橱窗,好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在家中。他眼中闪着奇异的光,盯着人来人往的大厅和店铺里摆放的家居用品,忽然轻笑一声道:“你们来这里什么?” 他注意到摆放在大厅中央喜气洋洋的童男童女和红灯笼中国结,恍然大悟:“现在是什么时候?要过年了?” 夏燃冷笑一声,双手砰一声撑在他耳侧的玻璃上,和他冷冷对视:“别搞什么幺蛾子,我可不是你哥。你要是敢做点什么事,我绝对不会留情。” 安嘲讽一笑,并不理她,只专心地看着过往的顾客,连广播里主持人正在喜气洋洋地搞促销的声音都听得津津有味。 夏燃对他的表现十分不满,再次警告:“别动什么歪心思,有我在,你就别想了。” 安眼睫低垂,随着欢快的音乐摇头晃脑,还哼哼了几句,在夏燃再次发火前,他忽然又问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时候?腊月二十几?” 夏燃这才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而不是装不知道逗她。 她放开了他,站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迟疑地说:“二十四。你不记得今天发生的事?” 安不答,夏燃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肩膀:“你和安醇的记忆不是一起的?” 安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将肩膀往下一塌,躲开了夏燃的手。 他脸上带着笑容往前走,声音轻快地说:“我现在感觉非常舒服,没有虚弱的感觉。今年,没准我能和哥哥过年呢!好期待啊!” 夏燃听了他这话毛骨悚然,她浑身僵硬地站了两秒,骂了一句卧槽追了上去,拦在安面前问:“你什么意思?安醇呢?你让他出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安娇俏地一笑:“我为什么要让他出来?我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出来!” 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迈开步子,慢慢地往那个笑得春光灿烂的唐装男童面前走。 夏燃骂骂咧咧地堵在了他面前,眼神阴沉地快要滴出黑水,拉起他的胳膊说:“给我回家去!” “我不!你放开我!哥,你来了!”安忽然抬头看着夏燃的身后,“你快管管她,她对我很凶。” 夏燃一愣,然后无比愤怒地回过头,准备就安德抛下弟弟约会相好的事发表一下意见。 她嗓子里堆着一连串的讽刺,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发现她身后根本没有安德的影子,只有几个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路人,他们好像在说,这不是刚刚那个快死的人吗?怎么两人吵起来了? 意识到不对的夏燃骤然回身,下意识就往前一抓,却只抓住了安醇羽绒服的大毛绒领,薅下了一手人造毛,而安早跑到了大厅中央如小山一般的装饰物中间去了。 夏燃怒气冲天地往前一扑,大骂道:“你敢耍我,你死定了!” 安躲在了童男身后,抓起他的小帽子往身后一扔,眼中隐隐透着凶光,说:“你弄死我啊!我死了他就死了!” “你他妈的!” 夏燃朝着他伸出手,安往旁边走出一步,抓着童女手里的中国结往下一拽,成功地把她的胳膊拽断了,塑料做成的小胳膊咚一声落到地上。中国结从她空空的袖管里抽了出来,被安抓到了手里。 安举起中国结朝着夏燃砸了过去,夏燃一偏头躲开了,赶在安捡女童断臂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 “你他妈的给我过来!” 她在气头上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她只感觉稍微一拉,安就扫开了惨遭横祸的童男童女,噼里啪啦地扑了过来,正好扑了个满怀。 夏燃这次没跟他客气,她撸着他的双臂往后一剪,抬脚欲踢他小腿,让他行一个跪拜之礼,又突然想起这特么是安醇的身体,又忍住了,只是手上的力气加了加,把安疼得额头冒起冷汗。 安手臂扭曲地背到身后,不得不面对面靠在了夏燃怀里,艰难地仰着头说:“你伤我就是伤他,你想清楚!” 夏燃骂了一句很脏的话,愤愤地松了力道,说:“你给我等着,回家再治你。” 就在这时,安忽然露出欢喜的神情。他扭了扭胳膊,小口喘息道:“哥,你总算来了。” 夏燃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皱着眉回头一看,安德居然真得回来了。 日理万机的安老板终于舍得回来看智障弟弟了! 夏燃的怒火成功地转移到了安德身上,她龇牙咧嘴地讽刺道:“见完情人了是吧!想起有个弟弟了是吧!” 安德一脸震惊地走上前,看着快拧成一股麻花的两人,嘴巴张了张,最后决定先帮亲不帮理,果断抓住了夏燃的手,想把安醇解救下来。 夏燃更加气愤:“你他妈放开我,放开!” 她推着安往前走了几步,不让安德靠近他们。 “你知道安醇等了你多久吗?他以为你不要他了!他怕得都发抖。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喝醉了想起那事来了,他怕他哥嫌弃他,不要他!” 安德楞在了原地,举起的手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 “发生什么事了?安醇他怎么了?” 安德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看看夏燃气急败坏的脸,再看着安一脸开心的样子,一个念头悄悄爬上心头。 他不敢置信地问:“安?” 安被哥哥一眼认出,笑得更开心了:“是我啊,快来救救我,她力气好大,抓得我很疼,嘶~” 安德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走,继续去解夏燃的手。 夏燃却在这时看到了躲在一堆海报和泡沫做成的雪球后的胡清波。 竟然还没走,他不知道安醇怕他吗? 胡清波大半个身子都躲在装饰物后面,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想要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他脸上潮红一片,最红的还是他的嘴唇,乍一看上去,竟然比旁边的中国结都要红。 卧槽,他刚刚去补了个妆? 夏燃充满恶意地想着,再定睛一看,发现他的嘴唇破皮了。 这副形容……我ct的 “滚!都他妈滚!”夏燃放开了安,把他往安德怀里一推,怒不可遏地朝着胡清波走去。 走到一半,她发现胡清波瑟缩地后退了几步后,然后竟又挺起腰杆,朝着夏燃走了过来。 你还挺勇敢!夏燃讽刺地一笑。 胡清波的眼神仍然充满了不确认和犹疑,但是无比坦然地站到了夏燃面前,悄悄地望向她后面倒在安德身上的安醇,说:“我想试一试,安德说安醇其实怕的不是我……” “你丫的闭嘴吧!” 夏燃叉着腰看看胡清波,又回身看看装起小可怜样的安,感觉满身满心的火气快要冲破天灵盖,把这座商场烧垮了。 可是这火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发。 面前这三个人都是混蛋,唯一让她感到抱歉的人却没法找回来。 她烦躁地低吼一声,咬着牙对胡清波说:“你丫得快回去吧,别添乱了!再晚一会儿,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再揍你一顿” 胡清波不明就里地说:“你别紧张,他已经看到我了,好像没有害怕。” 夏燃忍不住想抽他。 她忽然觉得胡清波这副模样像极了勾引皇帝不早朝的宠妃,而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被推过来劝谏的忠臣代表,她苦口婆心地规劝,却换了人家轻飘飘的一句:“夏大人你放轻松,人家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坏,人家只是……嘤嘤嘤。” 都他妈去死吧!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 夏燃一脸官司地瞪了胡清波一眼,转身大步走回安德面前,把还在装乖卖巧的安从他怀里扒拉出来,往旁边一推。 她的动作粗暴无比,一看就是带着巨大的火气。 安德皱起眉头,拦在了她和安之间,冷声道:“别伤害他,他也是我弟弟。你还没跟我解释怎么一回事,安为什么会……” “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因为你,你走了!让开,我要跟他说话!安你给我出来!” 她朝着安勾勾手,安竟然真得走出了安德的保护圈,好像一点都不怕夏燃生起气来一口咬死他。 他靠在安德身上,示意夏燃说话,夏燃立刻不客气地说:“我查了,你这是病,得治!别得意!” 安的脸色骤然难看无比,他眼神阴沉沉的,视线自下而上地落在夏燃身上,说:“看你这么生气的样子,还真是有意思呢。他不会回来啦,以后我就是安醇了。” “你!” “你少说两句!”安德捏住安的胳膊,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好像自己很无辜。 安德叹了一口气,从风情无限绮情荡漾的偶像剧里,骤然坠落到家庭大乱斗现场,让他头疼不已。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安,料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看夏燃对自己的态度,很可能和自己的离开有关系。 他来不及多想,只想先把这两个看起来马上就要上手互挠的人按下,再把事情说清楚。 安还好说,只要控制住他的手脚,他就闹不出乱子。麻烦的还是夏燃,她是个有独立思维又有行动力的硬派代表,生起气来逮谁咬谁。现在看到安以后新仇旧恨一起算,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安德沉吟片刻,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好的主意。 他语气淡淡地提醒:“请你对待工作的态度好一点。” 谁知夏燃火气上头,闻言勾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个态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找我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现在才后悔,晚了!” 安德的脸色也顿时不好看了,夏燃却不想罢休,她已经憋了好久了,今天被安醇不愿离开又不得不离开的样子刺激得不轻,现在已经不吐不快。 然而她刚想再说,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安抬起手,对着安德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做了一个发狠撕咬的动作。 夏燃神情一变,下意识就想抬脚把这个小恶鬼踢走,防止他再次伤害安德,谁知安一口小白牙在快要靠近安德手背时收了起来,伸出一条红嫩的舌头,舌尖在安德手背上打了个圈。 看到这一幕的夏燃和被突然袭击的安德同时打了个寒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89章 讨债鬼(2) 夏燃脑子里首先闪过的念头,是安喜欢吃之前先消毒吗? 她的脸色太过震惊,连生气都忘了,毕竟是第一次见识到舔自己哥哥手背的小变态。 她揉了揉眼睛,指着安说:“你他妈在干什么?” 安德猛然捏住了安的手腕,使劲一拽,脸上阴云密布,看起来要吃人。 就在夏燃以为安德会顺便再抽安一个耳光,以示他对两个弟弟的感情是一样的,安德却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拉起安往前走去。 “别闹了,回家吧!” 安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视线还四处乱逛。眼见安德就要把他拉到电梯上了,他忽然朝前一扑,抱住了安德,带着狡黠的笑意问道:“你们来买东西是不是?快过年了是不是?” 安德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拉着安继续往前走,安却像条树袋熊似的挂在了安德身上,倒退着走,还用一种非常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的面容看着安德说:“我跟你过年好不好?” 安德愣了楞,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解下来,没有情绪地说:“先回去吧。” 安怏怏不快地松了手,眼睫低垂着,不肯迈步。 安德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气:“回去吧。你想要什么,我找人买给你。” 安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说:“我都出来了,你也不让我逛一逛吗?” 他的嘴角仍有些微肿,还沾着些不明原因的血丝,现在用一种无悲无喜的表情看着安德,让安德生出一种他很伤心的感觉。 这不是安该有的情绪。 他一向易怒,阴狠,狡诈,对所有人都怀有恶意。 安德避而不答,伸手揩干他嘴角的血,问:“怎么有血?受伤了吗?” 安舔舔嘴唇,声音低低地说:“嗯,牙齿流血了。” 安德听了心里一软,安醇又受伤了,唉。 他迟疑的刹那,安嘴角一勾,转了个身钻进了旁边的店铺里。 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安德大惊失色,扬着手却抓了个空,大喊一声:“你回来!” 安扒着店铺的门,冲他歪了歪脑袋说:“我不想回去。我想自己买东西。” 夏燃听得目瞪口呆,心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购物狂。 她八风不动地立在原地,看着安德怎么应付他惹出来的乱子。还不忘顺手把想要上前帮倒忙的胡清波拦下。 她一条胳膊横在胡清波面前,冷哼一声,道:“你去什么去啊,你也想被舔手背啊。” 胡清波尴尬地咳了两声,站住了。 安德只身追了进去,他和安隔着一张铺着鲜红被褥的双人大床对视着,导购和顾客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们。 安德生怕他干出什么坏事来,哀求道:“别跑了,过来。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安拒绝了:“不!你出去,我自己逛。你告诉我你们想买什么?” 安德着急地说:“你自己在这里我怎么放心?” 安人畜无害地笑了笑:“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我还把她们怎么着了不成?” 他边说着,还勾着眼角朝身边的漂亮导购员看了看,安德顿时就忍不住了,绕过床沿朝着安慢慢走了过去。 “不要乱来,这里是商场。你想闹回家闹。” “可是我不想回家呀,这里人多,热闹。我好久没热闹热闹了。安醇的心黑得像一团墨,我都待烦了。” 他绕过床头,指了指门口,说:“你再逼我,我就跑出去了。我会把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的头发抓下来。”说着他还阴岑岑地笑了笑,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安德只得停步,妥协:“好。你答应不乱来,我就陪你逛。” 安德转身对着导购说:“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先出去一会儿吗?” 在导购露出“你神经病吧”的表情前,他指着角落里的组合沙发说,“那套沙发我买了,等你回来的时候,还请你帮我联系人把东西搬回去。” 导购吃了一惊:“那一套可有三十三……” 安德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我知道,我会买。麻烦你先出去吧。这里的东西我会替你看好。” 导购捂着小胸口跑向门口,刚要出门时却被夏燃拉住了。 夏燃拄着门,听了安德哄弟弟的全过程,咽了一口唾沫问:“万?” 导购使劲点点头,满脸都是今天生意终于开张的惊喜,踩着小高跟颠颠地跑去开票了。 夏燃心情有点复杂,她好像领会到安德应付安的心得了——威逼利诱。 如果还是哄不好,可能是钱砸得不够多。 有钱真好,都不用像她似的,每天用脑子哄安醇。 胡清波拽拽夏燃的袖子,头却不敢往里面看,怕安醇看到似的,低声说:“你别生气了,让他们兄弟俩说会话吧。” 夏燃一甩脖子:“谁说我生气了!我倒要看看这小王八蛋要干什么!” 胡清波不赞同地摇摇头,却也没走。 安撅了撅嘴,看着安德大手一挥定下来的沙发,说:“好蠢的样式。你要放在家里吗?” 安德简单地嗯了一声,向安靠近。 安不动声色地再次藏在了床头一侧,问:“你们想买什么东西?” 安德:“沙发。” 安:“真的?” 安德:“真的,家里的沙发破了。东西已经买了,不如我们回去,换个地方逛一逛。” 安:“去哪里?” 安德想了想,说:“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安朝着门口一指,笑嘻嘻地说:“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哦。” 安德顺着他的手指一看,见是夏燃,刚想说可以,她是我请来照顾你的。却见夏燃在被指到后神情一变,甚至往旁边走了走,像是要挡住什么似的。 安德心念一动,蹙起眉头,就看到胡清波站在夏燃身后扬起头来,局促不安地看着安,还把眼镜摘下来了。 胡清波这是,下意识地想要规避自己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形象。 安德握起了拳头。 胡清波和他们的信息不同步,反应慢了半拍,不明白夏燃这是干什么。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隔着贴了一张红色剪纸的玻璃,僵硬地笑了笑,对安说:“我是胡清波,我们见过的。” 安点点头,笑着说:“你就是胡清波啊。可是我不记得见过你了。” 胡清波推了推夏燃,想要走出去,夏燃却一动也不动地挡在他前面,他只好干笑一声,说:“没关系,我可以再介绍一次……” “你怎么还在这里!”安德快走几步,来到胡清波面前。 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个小时前说要让胡清波见一见安醇时,那种游刃有余跃跃欲试的态度已经不见了,安德的眼神有些慌张。 他压低了声音,恳切地说:“安醇的情况有点不好,你先回去,改日有机会……” “哥!你不跟我介绍一下吗?”安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了一声,充满惊喜地看着胡清波,“我很期待呢!保证不做坏事!” 安德眼神陡然转寒,他抓住胡清波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他今天情况不对,你还是回去吧。他会伤害到你们的,夏燃,你也回去吧。” 夏燃嗤笑一声,瞪了安一眼,打算拉着胡清波走人,胡清波却固执地摇摇头,用一种疑惑但是非常坚定的目光看着安德说:“我不怕。他好不容易见到我没有害怕,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夏燃听不下去了。她隐隐猜到胡清波并不了解安存在的事,安德好像也不想让他知道。 其实这也非常好理解。以安的性格,很难不对胡清波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安德自然不想让他们遇见。 可是现在既然面对面地对上了,再想走,安肯定不罢休。 夏燃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在安面前做个恶人,强行把胡清波拉走。 安德也推了胡清波一把,他和夏燃的目的难得一致,胡清波却出乎意料地不配合,而且比里面那个小变态还难缠,像个唐僧一样唠唠叨叨。 他对安德说:“安德,我并不害怕他伤害我,也不怕他说什么难听的话,这些我都有心理准备。我愿意拿出所有的耐心等着他接纳我,就像你做的那样,你相信我好吗?虽然安醇幼年遭受了挫折,但我相信他还是一个好孩子。我们可以试着和他好好聊一次,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今天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胡清波跃跃欲试地握起了小拳头。 好一朵冰清玉洁的圣父白莲花! 夏燃忍不住给他鼓了鼓掌,然后压低了声音打断他:“你不想让我再对你动粗吧?不想就别说了,跟我走!” 胡清波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小白莲再次脱开了夏燃的手,他仰头望着安德忧愁得发苦的脸,更确信了自己选择留下是对的。安德为了安醇的事费劲心力,他应该也出一份力才是。 他刚要再劝,安德忽然矮身凑近他,把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十分沉重:“他不是安醇,是安。他是安醇的,”安德轻轻地叹息一声,“他的另一个人格。” 胡清波明显吃了一惊,但是他比夏燃的反应快多了,很快就反问道:“多重人格障碍?” 夏燃猛地转头看着他,我擦,这小老师竟然都没叫两声表示惊讶,衬得她夏燃当时的表现跟个无知又纯洁的少年似的。 夏燃有点不爽。 安德点点头:“安很危险,所以我希望你离开。这里我能应付来,他不会伤害我的。” 夏燃一脸嫌弃:……屁!安德你摸着你腹部的伤疤再说一遍!妈的,果然是真爱,老子输了输了。 胡清波却说:“怪不得我觉得他今天和上次有些不同。我了解过这种病,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夏燃有些忍不住了,她摩拳擦掌地揍人。 胡清波说自己了解过这种病?读书人都这么可怕吗?他闲着没事了解这个干嘛,神经病吧! 夏燃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胡清波,忽然觉得当初胡清波和她分手是对的,她跟这种连医书都当闲书看的人肯定过不下去。 胡清波示意安德稍安勿躁,对着安迈出了两步。 他的表情是那种面对孩子时的温柔和宽容,在夏燃和安德这两朵移动的乌云衬托下,他就像是一块被打磨了很久的暖玉,整个人散发着圣父独有的金色光芒。 安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赞许地给了他一个正视,说:“很好,我对你很好奇呢。” 胡清波继续散发着博爱万物的光芒:“我也是,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待会我们可以慢慢说。” 眼见着这两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勾搭到了一起,身为胡清波正牌前男友和安同父异母哥哥的安德明显不悦,他知道胡清波看着性格软,实则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并不好劝,于是在胡清波和安这两个扎手的柿子中,挑了一个刺虽然多,但是可以放手一拔的捏了捏。 他对着安说:“今天不行,我们先回家。你别闹了。” 安不满地摇摇头:“他都同意了,哥你就别拦着了。” 安德:“回家随便你闹,别在这里。他们是无辜的,你有气对着我撒。” 夏燃掏了掏耳朵,烦躁地把胡清波往后一拉,说:“你们歇会吧,我都听烦了。不就是吃顿饭吗,我不信他一个毛孩子还能把我们吃了。安老板,今天这场子我替你罩了,保证胡清波完好无损地下餐桌。” 她说的坚决,胡清波也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安德,安德和胡清波面对面地僵持了两分钟,最后还是点了头。 在商场下面就有一整排的店铺,不远处还有一个美食广场,但是安德并不敢带安去那种地方,他谨慎地选择了一处需要提前预定的私人餐馆,人少而且店主是旧识,打电话要了一处包间,准备带着他们几个过去。 下楼的路上,安德走在安的左手边,几乎就贴着他。夏燃走在安的右手边,神情看着放松,实则早就上紧了弦,防备安突然暴起。而胡清波走在安后面,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像是陪着家人出来逛商场的男人,自觉地担当断后的责任。 只是夏燃和安德谁都不信他有断后的本事。 这不安突然停下来转身往后走,胡清波自然拦不住他,只能用言语劝。 安不理胡清波,他仰头盯着从楼顶直垂到一楼的巨大玻璃珠帘,明亮的灯光照得他眼中像是洒满了碎钻一样亮晶晶。 他忽然说了一句:“有光真好。哥,我想在屋子里装一个非常漂亮的水晶吊灯,客厅里也要换。” 安德再次显示出他作为大款的风度,马上说了一句好。 夏燃想了想,却觉得不对劲。 她语气不善地问:“你要在现在的屋子里装灯吗?” 不管安醇多不情愿,夏燃还是看到了安醇卧室的布置。三座书架就是三座大山,顶天立地地遮住了三面墙和一扇窗,别说灯了,连阳光都进不了屋。 卧室的灯就别提了,她见过的唯一一盏灯,就是角落里那只灯光昏昏的台灯。安醇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书没把眼睛看瞎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这样的屋子,说是卧室,还不如说是个牢笼。 可是安醇却把它当个宝贝,连夏燃进屋都要跳脚大闹一番。 夏燃总觉得安醇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理由,她本能地不想任何人改变安醇的布置,上前一步拦住了想要找人介绍灯具的安德,斩钉截铁地替不在场的安醇守卫领土:“不要动屋子里的东西,那是安醇的。” 安哂笑一声,说:“现在是我的了。忘了跟你说了,哥,这次我感觉非常好,不会轻易离开了。这个年可能是我陪你过了。开心吧?” 开心得脸色都开始发青的安德动作僵了僵,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后说:“好,我们去买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0章 讨债鬼(3) 他们拐了个弯,进了一家专门卖灯具的店,安还真的煞有其事地挑起灯来。 夏燃几次想过去揍他,被胡清波和安德联手镇压了,她指着安对安德说:“你就容着他胡来?” 安德没有说话,打电话叫人把灯送回去,然后开着车带他们几个去私人餐厅。 上车的时候,胡清波本来还想去后座坐,被安德按在了副驾驶上。 夏燃没有什么异议,副驾驶本来就是爱人专座嘛,胡清波您请上座。安你这个小兔崽子,坐我身边来,看我不掐死你! 安从她冒着凶光的眼中察觉到了陷阱的味道,但是他没有逃跑,反而笑眯眯地坐在了夏燃身边,说:“你伤的不是我,可是安醇啊。你看看你把我掐的,”他露出通红的手腕,“你这么气,要不干脆把我打死算了。我不介意和安醇同归于尽。” “滚!”夏燃缩到了另外一边,她真得很担心一会儿自己忍不住打死他。 安嗤笑一声,舒舒服服地倚在了椅背上。 一路上四人都非常沉默,气氛很是压抑,就好像他们不是为了赶赴一个饭局,而是参加一个葬礼。 其他三人都还好说,毕竟他们是正常人,安这么安静总让人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滋味。 安德在后视镜里看了安好几眼,夏燃和他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隐忧。 不过后半程夏燃就知道安为什么这样了,因为他好像睡着了。 睡着的安和安醇简直一模一样。他收起了满嘴獠牙和尖利的爪子,就这么静静地靠在座位上,让夏燃一阵阵恍惚。还以为身边坐的其实就是安醇。 她很想把他摇醒,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她不该刺激他,不该让安德就那么轻而易举的离开。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拼了老脸不要,趴在地上抱着安德大腿也不让他走。 可惜…… 夏燃伸出手,将安醇长长的刘海扒拉到一边,盯着他的眼睛默默祈祷一会儿醒过来的是安醇。 她就这么充满期待地看了安五分钟,目光热切地快要把安的眼睛盯出两个洞来,然而他睁眼的一刹夏燃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醒过来的还是安。 安眨了眨眼睛,往后仰了仰,伸了个懒腰,说:“别这么看着我,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滚!你这个小王八蛋,也就是你哥惯着你!” “夏燃!”安德厉声阻止了她,说:“快到了,安,戴上帽子吧,外面冷,别感冒了。” 安德停好车以后,亲自来后座把安接了出去,替他戴帽子拉拉链,推着他的肩膀往里面走,那副小心翼翼的态度,夏燃替胡清波不高兴了。 她指着两人的背影对胡清波说:“他弟弟这样,你忍得下去?” 胡清波叹息了一声,摸出眼镜来戴上,说:“夏燃,安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听说你对安醇很好,怎么就不能对安多点耐心呢?” “你拉倒吧!”夏燃鄙夷地看了胡清波一眼,“就他,还孩子!那就是个小恶魔!你知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胡清波惋惜地摇摇头,往餐厅里走去。 他对夏燃说:“我能想象得到。但是夏燃你可能不知道,一般人不会生这样的病的,只有在极其痛苦无法承受的时候才会有人分裂自己的人格,试图躲避看到或者经历的事。而且,往往后来的那个人格更可怜,因为,他因第一人格的痛苦和绝望而生。” 他深深地看了夏燃一眼,“不要和安吵架了,像安德一样,对他好一点行吗?” 夏燃撇了他一眼,蹬蹬蹬往里面走。 她本来心里就够烦了,听了胡清波这话更是烦到要爆炸了。 什么叫因痛苦而生?难道安醇不痛苦?那么一个软萌可爱的小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变成了一个动不动就受到惊吓尖叫的小神经病,这还不够可怜? 但即使安醇再怎么难过,他也没有去伤害安德,更不会试图伤害其他人。他只会哭,会叫,会修建一座堡垒把自己藏起来。知道自己的另一个人格伤害了哥哥,就咬自己的手臂。这样的安醇,让夏燃都觉得心疼。 可是安呢? 哼!不提也罢! 夏燃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指了指胡清波说:“你没了解过安醇就别乱说话!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再多的理由都是狡辩,不信你就等着看吧,看看那是个什么可怕的东西!” 胡清波见夏燃的态度铁板一块,只好闭嘴不劝了。 他们二人进了餐厅,立刻就有领路的服务员走过来,引着他们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又穿过一个种着梅树的小院子,最后来到了样式有点园林风格的小院子。 院子里面安静的不像话,一点不像个吃饭的地方,夏燃有种误入别人家的感觉。特别是看到角落那一株悄悄盛放的梅树时,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抬起头,寻找安的身影。她看到面前半开的推拉门内,安盘膝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安德站在他前面,和一个比安德矮一头的微胖中年人说话。 夏燃和胡清波走过去的时候,那个中年人立刻用赤果果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目光最后落在夏燃身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嗯,挺好的。” 夏燃一愣,你这是什么眼神? 安德清咳两声,把胡清波拉了过来,介绍道:“这位我的大学同学,合作伙伴,刘明才。这位是,”他微微一笑,继续说,“是我爱人。” 刘明才的小眼顿时亮了一倍,在安德肩膀上砸了一拳,含笑道:“你小子还是这么有魄力。哎,怪不得当年上学的时候,那么多班花校花来追你你都不看她们一眼,原来是性别不对啊。嫂子来吃饭,我请了。吃好喝好啊!” 胡清波被那句“嫂子”臊得老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地看了安德一眼,忙说:“不必这样,其实……” 安德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不用跟他客气,去坐吧!” 刘明才笑得花枝烂颤,一抬眼却正好看到目露凶光,阴森森地盯着他看的安。 刘明才被他看得不浑身发毛,心里很是纳闷这小孩怎么看着这么凶。但很快他就又换上一副笑脸,站在安面前,用一种长辈对小辈的关爱眼神,低头看着他说:“安醇是吧,还记得你刘哥吗?当年你离家出走我还替你哥找过你呢。” 安莞尔一笑:“记得,当年的事我都记得。” “记得就行,以后可要好好孝顺你哥,你哥真是不容易啊……” 安德给了他一记眼刀,刘明才的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刘明才打了个哈哈往门口走,草草地说了一句“不够就加,今天我请客了”,然后像是逃跑似的走了。 夏燃目光扫了这间屋子一圈,发现屋子中间摆了四张小桌子,看起来像是吃饭的地方。她在安旁边的小桌子前坐下了,打量着这间将近三十平米的包厢,说:“这地方挺有意思啊,咱们来吃个饭,连张椅子都不给,让客人就坐在地上吃。” 安德走到她面前,俯视着一脸嫌弃的夏燃说:“你去坐那边。”他指了指胡清波身边的小桌子。 夏燃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脑袋,坐过去了。 等到她往地上一坐,看到正对面离她一丈远的安时,马上明白了安德带他们来这里的用意了。 大家一人一张桌子,不用挤到一起吃饭,这样一来,如果安想往胡清波碗里吐唾沫,也得有个6000毫升的肺活量再说。要是他想往这边扔刀子,那得先练成小李飞刀那样的准星。 大款不愧是能干大事的人,悄无声息地就算计了弟弟一波。 不过安和安德同出一个窝,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一看胡清波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立刻搬起桌子径直朝着胡清波走去。这种亲热劲,不知道得还以为他和胡清波是山无陵天地合也不愿分开的小闺蜜呢! 夏燃被他这波操作惊得目瞪口呆,赶忙站起来挡在了胡清波面前,说:“你闹得这是哪一出,离胡清波远点!” 安把桌子往地上一摔,冷飕飕地看着夏燃说:“当然是要跟他好好说话了,你们都紧张什么?” 安德把安扔到地上的桌子捡了起来,劝了安一句,安一动不动地盯着胡清波,眼睛里似乎都在冒火。 安德看看夏燃,又看看胡清波,忽然一弯腰把安扛在了肩上,不顾他的挣扎愣是把他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对安说:“好好吃完这顿饭行吗?哥哥第一次带你出来见朋友,不要闹了。” 然而安就像是一只被惹毛了小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胡清波,又瞪着安德,说:“你就这么喜欢他?” 安德没有说话,他眼神忧郁地看着安,半晌才摸摸安的头,替他摆好的碗筷。 安咬着牙使劲拍了拍桌子,把刚刚摆好的筷子扫到了地上。 他冲着胡清波大喊:“你不配!” 夏燃冷笑一声:“他不配,你配吗?” 安脸色铁青地瞪了夏燃一眼,对她这根搅屎棍非常不满意,可是又干不掉她,也不能过去干掉胡清波,只好气呼呼地坐下了。 安德把垫子拉过来,和安坐在一张桌子前,替安又摆了一次碗筷。菜上来的时候,他按照荤素搭配的原则,给安碗里夹好了菜,还把鱼肉里的刺都挑出来了,真乃国民好哥哥。 夏燃看得心里一阵恶寒,只顾着猛扒饭,连菜是咸是淡都没尝出来。 安坐在安德身边,慢条斯理又心安理得地享受安德的照顾,再抽空撇胡清波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看到这样的安,夏燃反而松了一口气。 安的狐狸假面终于撕下来了,对胡清波来说没准是个好事,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安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然而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安醇,要是他能接受胡清波,这顿饭吃得还不知道多愉快。 可是那个小可爱藏起来咯! 夏燃把筷子一扔,面对着满桌子的精致菜肴,却觉得索然无味。她手撑着额头,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安醇在哪呢?” 安小嘴吧嗒吧嗒地吃掉安德夹过来的牛蛙肉,礼尚往来地送了一筷子鱼肉过去,安德愣了愣,夹起来吃了,安立刻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他心情好,越看夏燃颓然的模样就越是开心,大发慈悲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语调娇俏地说:“他就在这里啊。那里很黑很黑,是一片黑暗的森林。我不能控制身体的时候,就得待在那个鬼地方,一天一天地熬着,就像在做噩梦,怎么都跑不出去。” 夏燃皱起了眉头,安欣赏了一会儿她的表情,说:“现在轮到他守在那里了,呵呵。不过,我觉得他一点不觉得那里压抑呢,毕竟他睁眼的时候都活在一座黑暗的监狱里,看起来他很乐在其中,他就是个喜欢藏在黑暗里的胆小鬼。” 夏燃猛地砸向面前的桌子,怒道:“放屁!他绝对不喜欢黑暗,他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喜欢骑车子出去玩,还喜欢花和小动物。要是没有你,他才特么不是这样样子。” 胡清波敲了敲夏燃的桌子,小声劝:“消消气,让他们吃完饭再说吧!” 安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到后来顶不住肺部的压力,急促地咳了几声,咳得满脸通红。 见到他放下筷子,安德有些警告意味地看了夏燃一眼,说:“先吃饭,夏燃,适可而止。” 不论是安还是安醇,安德都希望他们多吃一点,不要这么虚弱,毕竟两人共用一个身体。可是被夏燃一搅,安现在明显没有了吃饭的心思,他把桌子往前面一踢,下巴扬起,看样子打算开始跟夏燃吵架了。 安德蹙起眉头,也跟着无法下咽了。他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和胡清波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竟是一样的无奈和忧愁。 面对安的挑衅,夏燃丝毫不惧,撸起袖子瞪着安,又扒拉开胡清波按在她桌子上的手,骂道:“吃吃吃,吃死你!” 安冷笑道:“我可不能死,好不容易见到太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夏燃毫不留情地回道:“那你可要多看几眼,以后见到的机会不多了。等到安醇醒过来,你就没机会了!” 安发出银铃般的笑容,笑得弯了腰:“谁没机会还不一定呢!你不知道吧,我每醒来一次,精神就越来越好。早晚有一天,你的安醇压不住我了,到时候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压在森林里,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1章 谁之伤(1) “够了!”安德脸色阴沉地打断了安,他一出声,夏燃和安都很给面子地不说话了,屋子里安静地连百米外的街道上汽车行过的声音都听得到。 夏燃抱着胳膊满脸不耐烦地往那里一坐,瞟了胡清波一眼,示意他快吃,吃完赶紧走人。 胡清波不知道是没接收到信号还是没能把信号解码,他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桌上才吃了一半的饭,说:“算了吧安德,不吃就不吃了,有话就开始说吧。” 安德微微闭着眼睛,抿着嘴,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他的脸色透出类同于连续熬夜的疲惫感,看来这几日被安醇的事折腾得不轻。 胡清波颇为动容地站了起来,想要安慰一下安德,安德就像和他心有灵犀似的,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对着安说:“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想问安醇又怕他害怕,所以想问问你。你最初的记忆是什么场景,可以如实告诉我吗?” 安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视线从他的眼睛移到他的鼻子,再移到他的嘴巴、下巴,和他松了领带后,领口里露出来的白皙脖颈。 很奇怪,明明他这具身体和安德同父异母,身体结构和面容又都像父亲,但是每次看到安德他心里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安德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吸引力。 安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近距离地望着安德深邃的眼睛,感觉自己望进了深潭中,不使出力气很难移开视线。 幸好,他也并不准备看别的东西。 他有些委屈地撅起了嘴,说:“你担心他害怕,就不担心我害怕吗?哥。你不希望他受伤,我受伤就无所谓吗?” 安德抓着他胳膊的手松了又紧,说:“我确定你不怕才问你,你老实告诉哥好吗?” 安还想再说,安德打断了他:“我看过你以前写的东西,写在一张很大的纸上,上面总结了十几种杀人的方法,如何下刀不致死却让人倍感折磨。这张纸,你把它藏在了……” “哥!”安眼神发狠地瞪着他,“你就没想过那是安醇写的吗?我们的字迹都是一样的!” 安德浅浅一笑:“那张纸是安醇发现的,他看到时吓了一跳,把东西交给我了。从那以后,无论我怎么劝说,他都不再离开家一步,甚至把自己的房间弄成没有光没有灯的样子。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安讥诮道:“贼喊捉贼,别看他是个胆小鬼,其实心里一团黑呢!” 安德低下头沉吟片刻,视线一偏,和站在对面站不是坐也不是的胡清波对望了一眼,对他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胡清波这次成功地解码了信号,又坐下了。他决心为安德分一分忧,提起一口气,唱起了白脸:“你哥想了解当时的情况,并不是为了刺痛你,更不是为了帮安醇对付你。你和安醇对他来说,都是弟弟。他想帮你们。都快十年了,你难道不想让这件事结束吗?” “结束?”安桀桀一笑,“我,他,还有那个人,不死两个这事就没完没了。他和安醇对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我都要讨回来!” 夏燃一挑眉,打断道:“他是谁?” 安回身瞪了她一眼:“他是谁你都不知道,凭什么来评判我的作为!都是他,他害了我们两个,都是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夏燃挑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刚想骂他两句,安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通红,像一只愤怒的兔子,张牙舞爪地朝着胡清波扑去。在他眼中胡清波俨然成了那个人的化身,不啖其肉吮其骨就难消心头只恨。 安骤然发难的瞬间,安德和夏燃几乎同时起身。安德就站在安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奋力地箍住他的腰和胳膊,夏燃跑过来时发现自己无从下手,安龇着牙还想咬她,嘴里荷荷有声,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她。 夏燃只好往后退了两步,两手大张做防备状,暂时让安德处理他弟弟。 安德把安往后拉了几步,离胡清波远一些,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哥哥不问了,冷静一点。那个人不在了,他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安突然拔高了音量大喊一声:“他还在!你骗我!他根本没死!” 安激动地脸色发红,脖子上的筋都崩出来了,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疯狂,跳着脚地想要去踢胡清波。 夏燃冷眼看着他在安德怀里挣扎,趁他不备拿着一块擦手布就往他嘴里塞。 安被堵住了嘴,不能再叫嚣,气得火冒三丈,跳得更厉害了,看那架势,简直具备了跳高选手的资质,只要安德一松手,他就能弹到房顶上去。 他就像个天生的运动健将,和安醇那种一心垒墙的建筑工人完全不一样。 安德看着安气得脸色都不对劲了,心生不忍,犹豫地说:“别,别这么对他,拿下来。” 夏燃却一点不留情地弯腰抱住了安乱蹬乱踢的腿,安就像一条破麻袋一样被安德和夏燃联手制住了一头一尾。 夏燃哼一声:“不堵着嘴,让他去咬胡清波吗?” 安德看了看胡清波,胡清波对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是安德能看到胡清波的脸色有点苍白,显然刚刚也受了点惊吓。 安德衡量半晌,脸上划过一抹痛色,斩钉截铁道:“拿开!” “卧槽,你……” 夏燃倒抽一口凉气,嘴唇蠕动,磨了磨牙,心想你还真是舍得。但最终还是把布抽掉了,然后站在胡清波面前,挡住了安犹如实质的仇恨视线。 安咳了好几声才再次说话,声音有点哑了。 他说:“你们,都是帮凶,都是帮凶!” 他心如擂鼓,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像没什么力气了,身子发软,半瘫在安德身上。 安德痛心疾首地劝道:“我知道你恨他,这件事交给我好不好?” 安气喘吁吁地扭头看着安德,安德露出一个苦笑,但是下一刻安突然发力,竟然挣开了安德的手,朝着胡清波扑去。 幸好还有夏燃挡在他们中间。 她一见安扑来,就握紧了拳头,打算把他一拳打蒙,一了百了。 可是安却一点不按常理出牌,他脚下一滑,竟然掉了个方向,原地漂移一步,转向了门口,看起来是想跑出去。 他一转身,再跑出两三步,就会对上一扇可有可无的木质推拉门,无论是踢是踹都很容易对付。出了门是一个不足十米长的院子,再穿过一个走廊,他就来到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现在正好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外面热闹的很,只要他跑进人群里,再想抓他就不得不动用一些暴力的手段了。 夏燃对此无所谓,她已经认定安是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暴躁人士,干脆让他求仁得仁。 但是安德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像上次那样伤了他才把人控制住,他眼神一寒,猛追了一步,与此同时夏燃也反应过来了,伸出一条腿,打算给安使个绊子。 然而,他们俩谁都没来得及碰到安,这个身娇体弱但是有大大的梦想和计划的小恶魔却自己摔倒了,还差点劈了叉。 他重重地砸在门口的软垫上,把下面地毯上的陈年老灰都惊动了,灰尘扑簌簌地乱飞起来。 这变故来得太快,夏燃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跑到了安身边,旁观他颤抖着试图爬起来的全过程。 夏燃哭笑不得,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跟她夏燃拼反应和体力,作死啊!幸亏他自己扑地上了,要不一会儿她出腿,安摔得更惨! 她弯下腰,拎着他的后脖领把他翻了一个面,一见到他那张脸,脸色骤然一变,一把把安从地上拉了起来。 安好像撞到了鼻子,鼻孔下挂了两条血淋淋的长河,下巴和嘴唇都被鲜血染红了。 这是安第二次打算在夏燃面前出逃,仍然以失败和自己受伤告终,这个案例再次从侧面印证了一句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夏燃用手接着他的血,慌张地指挥道:“别低头,抬头!” 安在剧痛下翻了一个白眼,生理性的泪水从眼中溢出,泪眼汪汪地看着夏燃的样子,竟然和安醇有些重合了。 夏燃怔了怔,安德已经赶到了他们面前,心急火燎推开了夏燃,一见安满脸血泪的样子,慌得跟个皇帝刚刚驾崩的小太监似的,接过安就是一通吼:“你怎么能伤害自己,你怎么能?” 安听了羞愤难当,这是他想的吗?明明就是地毯太滑!他使劲推了安德一把,安德不松手,反而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成功把安抹成了一个花脸猫,模样看起来更惊悚了。 “去医院,安醇你撑住!” 这一声“安醇”把夏燃的理智唤了回来,她盯着安痛苦又狰狞的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特么也是安醇的血啊! 她帮着安德托了安一把,然后火速把门打开,让安德把安抱了出去。 安德前脚刚走出小院,刘明才就推开了另一个包房的门走了出来,大喊一声:“怎么了?” 夏燃没空理他,回了一句:“鼻子破了!” 她和胡清波风风火火地簇拥着安德走到了门口,走到了车前。 夏燃热心地上前帮安德把车门打开,看着他把安放了进去,安百忙之中不忘忍痛给了夏燃一个白眼,夏燃心怀坦荡地受了。 然后安德坐到驾驶座上,关上车门,一骑绝尘地冲了出去。 把他的爱人和雇员忘得一干二净。 夏燃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安老板要是愿意让她搭车,不管是在车里还是在车底,甚至在车顶,她都心怀感激,但是他把胡清波忘了…… 夏燃拍拍胡清波的肩膀,安慰道:“安醇流了那么多血,安德这一着急,就顾不上咱们了。安德这人吧,看起来是个冷静的大老板,但是一遇到他弟弟的事,他就特别沉不住气,是吧。都是亲兄弟,你吧,是吧,啊?” 胡清波满脸焦急地望着安德离去的方向:“他自己忙得过来吗?我得赶紧过去。” 说着胡老师还真得不计前嫌地撩开两条中看不中用的腿,打算用两条腿追赶四条腿,勇气可嘉,值得鼓励。 不过此时不是争义气的时候,刚刚安恨不得吃了胡清波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夏燃不想让他再靠近安了。 夏燃拽住了他,往后一拉,说:“我去吧,你等消息。” 没想到胡清波这小老师还挺执拗,一心一意要去安面前送人头,他绕过夏燃继续往前走:“我不放心,安那个样子,我怕他会伤害安德。” 夏燃嘴里嘶嘶有声,想一闷棍把胡清波撂倒了,省得碍她的事。 还有时间操心别人,安最想捅的是你啊,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夏燃正犹豫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按喇叭,回头一看,看到那个号称是安德大学同学兼合作伙伴的刘明才开车过来了,他把车窗往下一摇,伸出胖乎乎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车,喊道:“嫂子,我带你们一程。” 胡清波红着脸犹疑了几秒,看看夏燃还想拦他的样子,立刻走到了车前,忍辱负重地上了车。 夏燃骂了一句,只能跟着上车了。 刘明才不愧是能跟安德从大学混到现在的人,心理素质强悍到夏燃都自愧不如。 他紧紧围绕着嫂子这个话题问东问西,把胡清波那张薄脸皮说得红红白白,几次差点抛下读书人的自尊跳窗逃生了。 “嫂子,你是哪里人啊?我听你说话有b市那边的口音。” “还真是b市,b市我熟啊,当年我和安德还去那边倒腾卖建筑材料呢!” “嫂子,你做什么工作啊?” “做老师?当老师好啊,每天对着一帮年轻人,自个都跟着年轻了。” “啊,小学老师啊。那你肯定挺有爱心吧,怪不得能受得了安德。我跟你说啊,安德那臭脾气,也就是我对他不离不弃。” “哎你别误会,其实也不是我。安德脾气臭,人还挺好的。别跟他说哈。” 夏燃见到这胖子突然紧张起来,频频回头嘱咐胡清波不要告诉安德有人说他脾气臭,差点憋不住笑了。 听了几句后,她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几次岔开话题解救胡清波,谁知刘明才根本就不上道。 刘明才明显精于聊天的艺术,且脸皮够厚,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而且还是官方盖章的嫂子非常好奇,便不动声色地又把话题拐了回去,非要围着胡清波打转,如此执着,不知道安德知道了以后会不会终止和他的合作关系。 突然,夏燃眼睛一亮,瞥见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和车牌,大喊一声:“安德的车!” 刘明才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把车停在路边,放胡清波下车。 胡清波心焦又心累地扶着车门下了车,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张望了一会儿后,往急诊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2章 谁之伤(2) 往医院走的路上,刘明才终于想起了正事,拉着夏燃问了一句:“小兄弟,安德他弟弟鼻子怎么破的?吃饭吃的好好的,鼻子怎么就破了呢?饭不好吃?” 夏燃冷静地回答:“天干物燥。” 刘明才愣了一愣,接受了这个答案,跟着夏燃和胡清波往里面走。 他们在急诊室外面一排长长的椅子最外边,找到了安和他哥哥。 和走廊深处不时有一堆人呼啸而去的场景不同,这二人不慌不忙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还有些悠闲的意思。 安德一手揽着安的肩膀,半是保护半是防备。另一只手拿着电话,微微皱着眉头说:“嗯,钱进说没事,对,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安德说着对着安的脸又确认了一遍:“是,摔了一跤,其他地方没事。鼻子真没问题?好的,我有点担心,流了很多血。好,打扰您了。”安德在安肩膀上拍了拍,话题转了个弯,跟电话里的人寒暄起来,说不能去家里吃饭了。 安全然没有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他顺从地倚着安德的肩膀,像个流着鼻涕的小孩似的,用袖子抹了把脸上干涸的血迹。 他今天穿了一个白色的羽绒服,现在洁白的衣袖上已是血迹斑斑,像一朵朵绽放在雪地上的腊梅。他眼神冷漠地盯着对面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墙壁,语气却是说不出的缱绻和倦怠,说:“哥,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安醇呢?” 安德放下电话,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主张:“你和安醇都是一样”,说完一抬头,就见到了站在外面的三个人。 夏燃和胡清波都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们,只有刘明才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知道这事有多大,笑得一脸贱样。 看到胡清波的一刹那,安德愣一愣,拉着安站了起来。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把刚认过爱的爱人扔后脑勺后面了,他神情有些尴尬,解释道:“安没事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夏燃,清波,你们先……” “我们没事。”夏燃走到他们面前,冲安德使了一个眼色,轻声说:“快去解释解释吧,他交给我,正好我也有话跟他说。” 安德犹疑片刻,夏燃攥住了安的胳膊,催安德快去。 安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他奋力地挣扎起来,偏过头狠狠地瞪着夏燃这个搅屎棍。夏燃漫不经心地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直把安拍得牙齿打了个颤。 安到底没顶住夏燃另类的泰山压肩方式,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夏燃俯身对他说:“别动啊,我可不是你哥。你要是淘气,我就揍你。” 她龇着一口小白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还抽空冲想过来问问情况的刘明才笑了笑,“我照顾他就行了,你们先聊。” 刘明才做了一个擦鼻涕的动作,果然掂起脚,乐不颠地跑去当电灯泡了。 安气得七窍生烟,阴狠地盯着夏燃的脸,说:“我要杀了他!” 夏燃咋舌道:“你跟他哪里来的仇?你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安嘴唇激动地哆嗦,看着胡清波在安德面前带着温笑的样子,气得要炸了肺,狠狠地说:“你懂什么!我要杀了他!杀了安醇!杀了那个老东西!” “老东西?是谁?”夏燃在他身边坐下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不让他动弹。 安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忽然扬起胳膊,用手肘撞向她的肋下。夏燃眼睛一闪,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扯,安被迫和夏燃脸贴脸地对上了。 夏燃的脸色一点看不出生气,反而带着探究的神色打量着他:“同样一张脸,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老东西到底是谁?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事,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安咬牙切齿地用头撞向夏燃,夏燃往后一仰,决心不能再跟他客气了。她把安拧了半圈,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把他两条胳膊扯到身后用一只手抓住,另一条胳膊箍住他的腹部,手搭在他腰上。 安眼睛一瞪,很快愤怒地挣扎起来。他就像条游鱼在夏燃怀里游动,但是手和腰仍然被控制地死死的,半分都动弹不了。 安惊呆了,夏燃这个小瘦子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的手像是最坚固的金刚石做成的镣铐,锁得他手腕都发疼了。 夏燃在他侧腰上轻轻地拍了拍,望着不远处那仨人,笑嘻嘻地说:“别白费力气了。你连我都解决不了,还想杀别人?这社会没这么简单的,小王八蛋。” 安恼羞成怒地用头撞向夏燃的肩膀,夏燃稍微往后退了退,报复性地在他腰上使劲捏了一把,把安捏得表情扭曲了一下。她说:“你有这个力气,不如告诉我你想报复谁,要是燃哥心情好,没准就替你解决了。” 安阴岑岑地笑了笑,讽刺道:“就凭你?安德都解决不了,我凭什么信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哎,我艹。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以为我是安醇的保姆了啊!” 夏燃刚想敲打敲打他,安德忽然心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立刻被二人的体位吓了一跳。 只见两人并排坐在椅子上,安后背靠在夏燃胸前,夏燃的手还环着安的腰,这姿势竟是说不出的亲昵。当然,你得先忽略安怨毒的表情。 安德不放心地走了过来。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发现了这个姿势的玄机——安两只手都不见了,应该是伸到身后了。 再一看夏燃游刃有余的样子,安德停下了脚步。 夏燃两手都占着,只好用下巴指了指胡清波,说:“你们继续聊,这里有我呢,没事。” 安忍不住破口大骂:“放开我你这个不要脸的蠢货!安醇绝对不会回来了,你死心吧!臭变态,死同性恋……” “嗯?你说什么?”夏燃目瞪口呆地看着安的后脑勺,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又不是特别明白。 她望向安德,发现安德好像也不明白,而且他一听安骂了最后几个字,脸色不怎么好看。 安德回身对着胡清波和刘明才说了几句,然后走到夏燃面前,说:“我们回去吧。” 安像个疯子似的扭动身子,吼道:“我不回去!放开我!” 安德狠下心来,对夏燃说:“带他上车。” 夏燃开开心心地嗯了一声,把安撅起来往外推。他们经过胡清波和刘明才时,安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 他两手被控制,腿虽然长但也没超脱人类的极限,所以连胡清波的衣角都沾不到。于是他气沉丹田,不得已使用了终极武器——口水。 “呸!”安朝着唾了胡清波一口。 虽然胡清波不在安口水的射程内,但是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连自诩见多识广朋友遍天下的刘明才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哪里是个人,明明就是个神经病!不对,一个有操守的神经病也不会干出这么羞耻的事。 夏燃都替他躁得慌,咬着牙在他腰上又捏了一把,这一下肯定有点疼,安跳脚跳得更厉害了。 夏燃用膝盖在他屁股蛋上重重地顶了一下,骂道:“你要不要脸啊,多大了还学小朋友吐唾沫,注意点个人卫生行吧!你不要脸安醇还要脸!你丫的给我老实点!” 安一见几个人都被他恶心到了,不由地大笑起来。 安德脸色难看无比,听着安放肆又刺耳的笑声,低声解释了一句:“他今天有点不开心。” 刘明才像当年那样识趣地打了个哈哈,没有再过问,倒是胡清波仍然不放心,建议道:“要不要去医院,我以前的同学在这方面有研究……” 安德摇摇头,说:“他肯定不会去的。” 胡清波叹了一口气,看了刘明才一眼,刘明才也笑嘻嘻地看着他,说:“嫂子,我送送你啊。” 胡清波:“……谢谢你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刘明才不依不饶:“嫂子你别跟我客气,送嫂子我天南海北都顺路!” 安德看看刘明才,又看看胡清波:“让他送你回去吧,我也放心。” 胡清波望着安德,他心有千语,当着刘明才这盏千瓦级大灯泡的面,没法拉下脸来说,最后只得凝练成一句含蓄的表白:“保重,我等你。” 安德郑重地点头。 …… 拜安所赐,安家从腊月二十四到除夕当天,每天都过得惊险刺激极了。如果有机会观察一下夏燃这些天的心率图,大概会得到一片波涛起伏的大海吧。 安醇哭起来她还有办法哄,毕竟他性格软还好欺负,但是安发起疯来,除了把他打晕真得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安醇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安醇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安醇不在的日日夜夜,夏燃想他想得快砸墙了。 这份想念里,不仅有被安逼得快崩溃的成分在,她越回想当时的情况,就越觉得自己当时判断出错,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夏燃真心实意地想跟安醇说,我特么有些后悔没对你好点,也没发现你因为安的存在耿耿于怀,担惊受怕,愧疚不安。 而安德只看了安两天,就被夏燃劝走了。 倒不是她托大觉得自己应付得来,而是临近年关,安德公司事情太多,还得应酬,他两头跑得差点出了车祸。幸好只是车蹭到了,人没事,但是夏燃也不敢让他这么折腾自己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虽然现在安醇变成了安,她也得担起看护的责任来。 于是她照旧每天一早就过来看守安,防着这臭小子搞破坏自虐逃跑,每天看孩子看得心力交瘁。 每次安稍微小睡一会儿,她都会看着他的脸盼望着,盼望着,盼望哪天他一睁眼醒过来的是安醇。 可惜安这小王八蛋有一件事说对了,他这次卷土重来好像真得带了点本事过来,人格稳如泰山,怎么折腾都没变回去。于是夏燃在一次一次的失望后,越来越压不住脾气了。 二十八晚上,趁着夏燃用声速上厕所的时候,安用光速再一次冲向大门,试图撬门而出,夏燃从厕所冲出来后看到安用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钥匙奋力地开门时,火气蹭一下子窜上了天灵盖,她三步并两步地蹿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衣领使劲往后一拉,把安掀翻在地,后背重重地撞在地毯上。 安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疼得爬不起来。 夏燃还没对他下过这么重的手,他感觉后背似乎被火舌舔了一样火辣辣的,便睁着愤怒的眼睛看着她,大喊道:“你敢对我下手!我要是伤了一点汗毛,你的安醇也不会好过!” 夏燃冷笑一声,突然走到门口玄关处,在挂在衣架的外套上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一条长长的布绳走了过来。 这条绳子还是从乔女士那里定做的,保真保质,童叟无欺。 安一见绳子,瞳孔马上就是一缩,连滚带爬地往书房跑去,夏燃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掼到地上,用绳子把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到底是顾忌着安醇和安德,她并没有把他的手背到身后,虽然那样他肯定就逃不了。 她把捆好的安拎起来,推到墙角因为他新买的沙发上,冷声说:“睡会儿吧,折腾了一天了,不累吗?” 安在沙发上翻涌着,真皮的沙发套光滑又柔软,人很容易就陷进去爬不起来。他挣扎着怒骂了一会儿,终于放弃抵抗,头埋在沙发里,哼哼唧唧道:“安醇不会回来啦,他死啦,哈哈。你们都别想见到他了,这身体是我的了,是我的了!啊!” 夏燃薅着他的头发,猛地把他翻了一个面,举起他的胳膊按在头顶,居高临下地说:“你以为我们真拿你没办法吗?如果你一直这个样子,我们还能把你关起来,就像这样,”她威胁似的按了按他被捆住的手腕,“捆住你的手,脚,再堵住你的嘴。要不是你哥心疼你,你以为你能这么作死吗?啊?” 安嗤笑一声:“你捆啊。我哥就是心疼我,一会儿他回来了,看到你这样对我,你死定了。呵呵!” 夏燃冷笑道:“我要是怕你告状,今天就不会带绳子来了。我还会建议他,以后就直接把你绑起来算了,省得你整天搞事。” 安仰起脖子,大叫道:“不可能!他不忍心!” 夏燃咋舌道:“以前是不可能,现在就不一定了。你哥对你的好也是有限度的,他最疼的应该是安醇,不是你。要是他知道安醇不可能回来了,他以后得对着你这个神经病过日子,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安脸上掠过一丝惊恐,随后怒吼道:“他说过我也是他弟弟,我和安醇长着一样的脸,他不会那么对我!” 夏燃惋惜地摇摇头,在他心口上指了指:“你不信就试试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3章 谁之伤(3) 不知是不是夏燃的警告起了作用,安在后面的一个小时内安静得像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笔挺地躺在因为他而买的沙发上,一句话都没说。 夏燃乐得清闲,翻身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晚上十点三刻后,带着一身酒气的安德回来了。 他甫一进屋就揉了一把脸,四下寻找夏燃和安的踪迹。绕过玄关后,他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安,以及他手上的绳子。 安德深吸了一口气,他带着点烦躁对夏燃说:“为什么捆他?” 夏燃冷着脸没有说话,安德懒得跟她计较,走过去亲自给安解开了。 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红酒酒香,微微低下头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来自洗发水的清新味道。 安迟钝的感官因为嗅觉的开工被一点一点唤醒了,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低头耐心解绳结的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哥。” 他的眼中泪光闪闪,巴巴地看着安德,再配合这声示弱口气的“哥”,让安德本就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反应迟缓了片刻。 安德摸着安的脸,激动地说:“安醇,你回来了?” 他把安扶起来,紧张兮兮地检查手腕有没有被绳子磨破皮,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发现安安然无恙后,他松了一口气,把安按到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夏燃失声道:“他不是……”话说一半,安回过头对着她冷笑了一下。 那笑容像是冷血动物拖着黏腻的体液在皮肤上爬过,真叫人毛骨悚然。 夏燃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心说安德的酒品也不咋样啊,一喝醉酒也会失态! 她拍拍安德的肩膀:“安老板,他不是安醇,你醒醒。” 安德大梦初醒般抬起了头,盯着安的脸又看了看,迟疑道:“是吗?” 安又恢复了那种阴岑岑的样子,他推开安德,站了起来,俯视着安德的脸,说:“果然,你讨厌我。” 安德摇摇头,满脸疲惫地说:“没有,别多想。晚饭吃了什么,我给你带了蛋糕……” “不!”安愤懑地大吼一声,“别装了!我不喜欢蛋糕,不喜欢甜食,我也不喜欢榴莲!我不是安醇!” 安德被这一连串的不打击得脑子懵了片刻,慢慢地站起来,坐到沙发上,好脾气地说:“不喜欢就不吃了,没关系,我以为你喜欢蛋糕才买的。” “不。”安退后几步,指着夏燃说,“你们,你们……” 话说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冷漠的夏燃,无情的哥哥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神情是以前没有过的悲愤。 夏燃冷哼一声,面对安的表演,她无所谓地晃晃脑袋,说:“我回去了,明天上午还是老时间过来,但是下午我想请假,毕竟除夕了哈,安老板,我家年货还没买全呢。” 突然,刚刚还仿佛被安德伤透了心的安猛地站了起来,在安德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扑到了他的身上,把他压在沙发上。 他抓着安德的衣领,用尖利的声音咆哮道:“是安醇害了我!你为什么不怪他,为什么?” 安德被他喷了一脸愤怒的唾沫,呆呆地看着他,一点反应都没给,好像吓傻了。 但是夏燃已经奔了过去,拗起安的衣服,试图把他从他哥身上扒下来。 安的衣领被拉得很长,手却还执迷不悟地抓着安德的衣服,憋得脸红脖子粗,粗声粗气地低吼着:“我做错了什么?都是他!” “松开!”夏燃把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冷言冷语道:“你还狗急跳墙了是吧!想跟你哥动手?想再捅他一次?放手!” 最终安德付出了一颗扣子的代价,在夏燃的帮助下,摆脱了安的手。 只是他的精神遭到了重大打击。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衬衫皱成了一团,发型也被压垮了,睁着一双困惑又震惊的眼睛看着被夏燃越拖越远的安,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安醇怎么会害了你?” 夏燃心浮气躁地说了一句:“别理他,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不夏燃你等等,”安德站起来,使劲按了按眉心,说,“安,你刚刚说什么?” 夏燃只好松开了他,让他站好。 安看着安德的样子,先是一通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指指夏燃,又指指安德,说:“坏事都是我做的,安醇最无辜,最可怜是不?可笑,笑死我了!那张纸有安醇一半的功劳啊,哈哈哈!意外吧!” 夏燃蹙起眉,她看着安癫狂的背影,很想给他来上一脚。 她忍着气说:“安醇怎么会写那种东西,他充其量就能给它画一圈花边,写一句‘太可怕了’。” 安回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吼道:“你知道个屁!” 他转过身,朝着安德走了两步,笑得表情都扭曲了,说:“你不是问我最初的记忆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是安醇他和那个老东西……” “不要说了!”安德突然脸色一变,冲到了安面前。 他抬起手,试图捂住安的嘴,被安躲开后,他竟按着他的后背,把他推到了墙上,死死地堵住他的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安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剧烈地挣扎着,但是安德的态度更强硬,甚至比夏燃拿绳子捆人还要不讲情面。 这一幕让夏燃也吃了一惊。她之前吓唬安的话,是她杜撰的,以这么多年来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为蓝本做出的猜测。 但是安德的情况不同,安醇比他的性命还重要。别说换了个人格了,就算他做了再过分的事,没准都会选择原谅他,任劳任怨地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可是现在安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好像真得受够了顶着安醇的皮囊为非作歹的安,想要把安活活憋死。 安被憋得连眼皮都红了,额头上青筋暴突,抓着安德的手想移开它,但是敌不过安德的力气,安德的手就像是一枚尖锐的圆头钉,把他钉在了墙上,让他的挣扎看起来像是蚍蜉撼树。 精神混乱的安德也根本不在意这小小的攻击,他只是神情僵硬地看着安。 在几秒钟后,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再挣扎,不再呜咽,手也垂了下去。 他轻轻地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最后缓缓合上眼皮。生理性的泪水缠绕在睫毛根底,到底没流下来,只是湿润了通红的眼角。 眼见着一场教训不听话弟弟的家庭教育快要变成了失手杀人,夏燃心说不好,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安德推开了。失去安德力量的安,立刻顺滑无比地贴着墙溜了下去。 她顾不上分辨到底是安的苦肉计,还是安德的突然失控,动作熟练地把安捞了起来,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唤道:“喂喂,别装了,醒醒。” 安偏过头,面对着墙,很快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浑身发软,只能靠夏燃的支撑翻过身,趴在她的胳膊上咳嗽得惊天动地。 夏燃拍着他的后背,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她还没试着安慰过安,因为这小东西的心思比女人心还深不可测,举止又不合常理。而且安怎么会需要人安慰?他最特么需要的是毫不留情地鞭打好吗? 可是安在咳嗽了七八声,胸腔突然猛地一提一放,夏燃的胳膊就贴着他胸口,对他的异动感受非常强烈。 她下意识地停住了拍打他后背的手,然后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呕吐声,接着鼻腔里就感受到了酸和苦的味道。 安把晚饭吐出来了。 夏燃愣住了,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安德扑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他好像刚刚醒过来,愧疚地摊开了手,往安这边移了几步,说:“我明白了,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在医院” 了解人格分裂发生时的情景对于病人非常重要,只是安醇是个一点就炸的样子,所以他不敢问,只能猜。他只能默默打算着,哪天通过什么路经知道了这个关键的时间点,然后配合医生的治疗手段,慢慢修补安醇的创伤。 安德第一次见到安醇不正常的尖叫和嘶吼是在医院,所以理所应当地猜想应该是那时候了,安醇受不到父母相互推诿和母亲的厌弃。现在得到最具权威性的安的答案,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人格分裂从第一次创伤发生时就出现了。 那就是说,安和安醇一起承受了那次致命的伤害。 安德看着气息奄奄的安,心里像是灌满了苦瓜汁,千言万语都被迫堵在里面了。他只能低着头,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得到哥哥真诚歉意的安很给面子地又吐了一堆,好像把午饭都吐出来了。 夏燃皱着眉头扫了地上的呕吐物一眼,对安醇的肠胃消化和吸收功能不好的事实有了直观的体验。 吐完以后的安心情舒畅地打了个滚,要不是夏燃托着,他差点就趴在那堆东西上了。 夏燃赶紧把他拉开了,想了想,最后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墙角的新沙发上。 安从来没有被夏燃抱过,应该很不习惯。他脸色青白一片,还不忘了用最后的力气用手肘顶着她的肩膀,试图推开她。 他一身酸味,嘴角还沾着不明混合物,夏燃憋着一股气把他往沙发上抱已经非常辛苦,也懒得跟他计较了,被手肘砸了两下就当不知道。 安躺在沙发上,垂死羔羊似的折腾不起来了。夏燃忍着恶心跑去厨房拿了一碗清水让他漱口,谁知道安一见夏燃又来了反应,爬起来侧着头又在沙发旁边吐了一堆酸水。 夏燃闻着那股子酸味,都快哭了。 好在安德并不嫌弃他弟弟,他端过碗递到安嘴边,哀求道:“漱漱口,要不还会吐的。” 安端起碗喝了一口,草草地漱了漱口,歪着头吐在了地毯上。 他都这样了,还不忘了嫌弃夏燃:“你这个外人,滚。” 夏燃心很大地想,还能嘲讽人,应该没事。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开窗通风了。 安趁着外人不在的时候,给他满心愧疚的哥心头上扎了一根大头针:“心疼了吧,你差点把安醇弄死。” 安德深深地吸了一口充盈着胃液酸味的空气,满脸悲色道:“不是安醇,我差点把你憋死。对不起。” 他就像个垂首认罪的犯人,半跪在沙发前,忏悔道:“我失控了。一听你提起那件事,我有点受不了。这么多年我没能替你们报仇,是我无能。” “哼!”安在安德肩膀上一推,四两拔千斤似的把他哥推倒在地上,然后他自己竟然慢慢地坐起来了。 夏燃开窗回来,正好看到安诈尸的一幕,慌乱地把他又按下了:“歇会歇会,再躺会。” 安白了她一眼,说:“别假惺惺的做戏了,你打动不了我。” 夏燃爽快地哦一声,说:“对,你说的都对,再躺会吧。” 安第一次见识到夏燃滚刀肉的一面,有些惊讶。 他皱着眉头,忍着恶心,指着夏燃说:“他是不是和安醇有一腿?” 安德眯着眼睛,疑惑地看看夏燃,又看看安,摇头:“她是我请来照顾安醇的,没有别的关系。” 夏燃:“……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玩意?什么叫有一腿?” 安冷笑着说:“要他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他,要不然,哼!” 这一声哼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夏燃咬咬下唇,磨了磨牙,最后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她说:“正好我要请假,干脆明天上午也给我假吧,明天一天我都不来了,反正也过年了嘛,年终奖也不发,真是……” 安德不甚走心地应和着:“好,明天给你发,你走吧。” “好嘞,谢谢老板。” 夏燃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生怕安德待会让她收拾地毯上的秽物。 她飞速地打开门,外套只穿了一个袖子就蹿到电梯前按下了下行键,又生怕安德会追出来,她迟疑了一秒后,一转身走了楼梯。 幸好安家在五楼。 她一出居民楼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任寒风吹散了她身上的愁云惨淡味、火药味残留,以及酸味。她使劲嗅了嗅清新又清冷的空气,整理一下心情,然后骑着电动车跑回家了。 她把电动车推进小区的单元门时,关于过年的喜悦才一点一点从心里泛上来,摩拳擦掌地想要大展身手。 无他,跟安较量的日子,她实在提不起心情来想过年的事。安家的三室一厅就像是泡在了毒雾中,身在其中的人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快乐。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放假了,接下来的时间都属于她和奶奶了。 卧槽,心情愉快啊! 夏燃充满感激地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地开门把车子推进去。 她还以为这个时间奶奶已经睡了,没想到刚刚把车子停好,就听到老人慢吞吞的步子走了出来,乔女士身上披着一件夏燃在网上买的中国红色开襟毛衣,眯着眼睛问:“今天怎么还这么晚啊,快过年了也不让你早点下班。” 夏燃笑嘻嘻地走过去,替奶奶把衣襟拢起来,说:“我这工作,哪有上班下班。有事就晚点,没事就早点呗,今天那小兔崽子又抽风了,哎,真是麻烦。不过我明天就放假啦,哎呦,可算是放假了,累死我了。” 她装模作样地捶捶腰,说:“明天我得睡到九点再起床,您可别提前叫我啊。” 乔女士打了一个哈欠,嗔怪地瞅了她一眼,说:“行,一年也歇不了几天,明天让你睡个够。” 夏燃哈哈大笑,乔女士却忽然咳嗽起来,她弯着腰捂着嘴,咳得有些辛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4章 日日年年(1) 夏燃心里一惊,刚刚安咳嗽到呕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小心地替奶奶顺气,问:“怎么还咳嗽呢?药吃了吗?” 乔女士勉强止住咳嗽,在她手上拍了拍,安慰道:“吃啦,睡了半个下午,好多了。” 夏燃:“那怎么还咳嗽呢?明天去医院看看去吧。” 乔女士不以为意地说:“看什么医生,咳嗽两声又不是大事。过了年再说吧。你郝婶送了点肉过来,我也切不动,正好明天你在家,把饭都收拾出来吧。” 夏燃应下了这做年夜饭的差事,做饭对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味道就不要强求了。 她仔细看着奶奶的脸,没看出什么不好的,一时之间碎嘴安醇附体,唠唠叨叨着:“您真得没事?咱去趟医院也不麻烦,都用不了几个小时。去医院的路我也熟,闭着眼都能到。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陪您散散步了。去吧,啊?” 她挤挤眼,不自觉地带上点哄小孩的语气说:“看完病咱就去市中心那家店买榴莲酥,买上五斤,你看行吧?” 乔女士瞪了她一眼,骂道:“你有钱了是吧,还五斤,吃得完吗?别有了点小钱就觉得自己跟什么似的,你这辈子还长着呢,这点钱能够干什么?” 夏燃掏掏耳朵,老老实实听乔女士的教育。但是听完了她还是唠叨着要去医院看看,拍着平平如石板的胸脯跟奶奶抱怨说,要是不去医院看看,她都不能放心过这个年了。 乔女士最后实在没拗过她,第二天一大早还是被夏燃带着去了医院。 虽然就快过年了,但医院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疾病可不会分节假日,也不用过年。 病人照旧非常多,医生依旧非常忙,排队挂号忙得夏燃出了一身汗。 不过结果是好的,乔女士果然如她自己所料,没生什么大病,只是嗓子有点发炎。 夏燃虚惊一场,带着乔女士离开医院后,马上去了市中心的知名糕点店兑现自己买五斤的承诺,可惜人家已经回家过年了,不免有些遗憾。 在夏燃带着奶奶去医院的同时,安家兄弟俩也在晨光熹微中,穿戴整齐地出门了。 和昨天晚上同室操戈的爆裂场面不同,今天兄弟俩非常和谐,安德甚至帮安挤好牙膏,系好鞋带,就差没嚼碎了再喂给他了。 但是保险估计,这一天应该也不远了。 因为早上安对着桌上的粥张了张嘴,都没来得及讨巧卖乖,安德就没有任何尊严地把勺子递到安嘴边,看到他把粥吃下去了,还吃了不少,竟然还挺开心。 真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安就像是一只晒着太阳又被主人挠下巴的猫,眯着眼睛享受安德对他全方位无死角的照顾。他心情舒畅地插着羽绒服的兜走到电梯前,刚想按下行键,安德忽然叫住了他。 “给你看个东西,过来。”安德说。 安德径直走到对面人家的电子防盗门之前,在上面按下几个数字,门竟然开了。 安挑起眉,很意外地说:“狡兔三窟?” 安德没有作声,他先走到门内,打开门口玄关处的灯,然后对着安招招手,说:“过来看看喜欢吗。” 安饶有趣味地走过去,手撑在门框上,仔细打量一番屋内的布置。 这间房子的格局和安家现在的房子几乎一模一样,三间卧室,一卫一厨,加上一个非常大的客厅。只是这里的地上没有无边无际的灰色羊绒地毯,而是光秃秃的瓷砖地面,窗帘用了不透光的材料,客厅里也没有家具,甚至连一把椅子也没有。这副简单粗糙的模样,像是装修工人干了一半活老板突然跑路,于是他们撂挑子不干了。 眼下在玄关处晦暗的灯光下,它们被蒙上一层灰暗的色彩,空荡荡的客厅和黑色的窗帘都散发着浓浓的灰败气息。 乍一看进去,房子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坟墓,还是非常冷门,可能十几年都没有亲友探望的那种。 安努努嘴,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态度:“我不喜欢这里。” 安德却好像早就知道他的反应,笑了笑,拉着安走到房子里,打开了和安醇卧室同样位置的房间的门,说,“要是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客厅怎么布置,卧室怎么布置,你想要什么样的灯,什么样的床,都可以满足你。这里以后就当做我们俩的家了。” 安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扫了一眼这间卧室里拉着窗帘的窗户,和地上落满的灰尘,没有说话。 他径直走到安德卧室对应的位置,推开虚掩的门,在那里找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这套房子只有安德的卧室里面摆了一张床,床上还放了一套被褥,折叠得很匆忙,枕头和床单上还有几道褶子。地上没有什么灰尘,窗帘拉了一半,窗户开了一条缝。床头柜上甚至还放着半杯水。 这间卧室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主人刚刚有事出门了,他过会就会回来。 安不太明白,他走进去,把水杯拿了起来,杯底在桌面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水圈。 他轻笑一声,问:“这是做什么?你连安醇也厌恶了吗?所以躲到这里?” “当然不是。” 安德不动声色地把水杯拿过来,放回原位,对他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和安醇虽然共用一个身体,但是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 安德一番真情告白没有把安打动,反而让他的笑容越来越冷。 “不用这么麻烦,”安俯下身,捏捏被褥柔软的被角,笑着说,“我们有一个不在了,不就好了。” 安德听了这话半天都没吭声,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安,就好像很可怜他似的。 若是平时,安可能会希望安德对他多点纵容,方便他从安德身上多得到一些东西。 可是现在,安德摆明了要让他们和平共处,他心心念念的东西不会再有,安德不会给了。 希望彻底破灭的滋味一瞬间席卷了安的大脑,把早上那点都不够塞牙缝的温情一扫而光。 他怒不可遏地挥手扫落桌上的水杯,玻璃水杯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我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你选一个吧。” …… 夏燃带着奶奶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郝良才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出了家门。 今天是除夕,依照惯例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度过的。郝良才家里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一个快一百岁的太奶奶坐镇家中,所以今天一定要赶回去过年。 郝婶双手各拎一个包,郝叔抱着一个大号的编织袋,郝良才最辛苦,一手拎一箱子酒不说,后背还扛着一个快比山高的登山包,装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藏了什么好东西。 这一家三口相互嫌弃相互拖累,站在路口喘着粗气。 郝婶抱怨道:“让你们早点出门,没有一个人听我的,现在好了吧,高铁快晚点了。” 郝叔不乐意了,斜眼看着她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们。还不是你非要老黄瓜刷绿漆,我和儿子早收拾好了。” 郝婶大怒:“你说什么?” 郝良才:“……别吵了,怪我吧。” 夏燃一看这仨人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停下车子,看着奶奶进了小区的门,然后掉了个头,来到了郝良才面前,一条腿撑着车子,问道:“郝叔郝婶,你们要去火车站吗?我送你们去。” 快被行李压垮的郝良才没跟他老大客气,立刻眼前一亮:“好!” 郝婶却有不同见解,用袖子抹了一把汗,朝着路口张望着,说:“我们叫个车就行了,这么多东西,你自个也没法弄。” 夏燃扶着车把站了起来,轻点了一下他们行李的个数,不以为然地说:“东西也不多。郝良才回去骑个电动车出来,咱几个一趟就能拉过去了。到时候我帮你们把电动车弄回来,先放我家里。” 郝叔认真地想了想,问:“能行吗?装得下?” 夏燃哈哈一笑,瞅了郝良才一眼,说:“他收收肚子,我这车就能拉一半行李。别愣着啦,今天叫不到车的,我来的路上就没看到一辆出租,人家都不往这边走。” 郝婶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指挥着郝良才回家把那辆载重量大的电动车骑出来,郝叔带着郝婶,抱着酒和编织袋,夏燃和郝良才负责搬运登山包和其他东西。在夏燃这个活地图的带领下,他们穿街走巷躲交警,最后成功地赶在开车前连人带东西都弄到了火车站,正好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歇口气候车。 夏燃抹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接过郝良才递过来的电动车钥匙,又跟郝叔郝婶道了新年好,正要功成身退,郝叔突然站起来,对着她招招手,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夏燃有些吃惊,但是还是跟他走到了一边。 他们走到候车大厅的厕所门口,郝叔一边闻着里面传出来的尿骚味,一边用手拍了拍袖子上的土,一双三角眼在耷拉的眼皮下机警地四下打量。 不管他想说什么,这副想要商量杀人越货勾当的派头倒是先做足了,引得旁边靠着墙休息的旅客都退避三舍。 夏燃忍不住想说您有话就直说吧,就听郝叔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今年你们还不回去?” 夏燃一愣。 郝叔说的回去,自然是回老家了,也就是五河那个破地方。 不过夏燃和他们家的情况不同,自从她爹死了,她又把奶奶带出来以后,那个地方就没有不出五服的亲人了,就算有她也不想认,所以那个地方已经不能算是她的老家。 因为这个缘故,每次有人恐吓夏燃要送她回老家,夏燃都得认真地思考一下哪里是她的老家。 她笑了笑,刚想敷衍过去说不回去了,就听郝叔说:“你奶奶今年八十三了吧。” 夏燃怔了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对啊,奶奶八十三了。像郝良才太奶奶那样能活到快一百的有福之人并不多,夏燃虽然很希望奶奶长命百岁,但是寿数向来不由人,由命。一旦人没了,都是要落叶归根的。 夏燃还没找到自己的根,如果哪天不凑巧死于非命,她觉得自己埋到哪里都行。但是奶奶肯定是要回去的。 她那混账老伴旁边的位置还空着,已经等了她几十年。再往前的位置,还埋着她的混账儿子。 活着相互看不顺眼不要紧,但是最后一家人肯定要埋得整整齐齐的。 夏燃转过头,眉尖微蹙,说:“是,过了正月,马上就八十四了。” 郝叔发觉她脸色不好看,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郝叔不是想刺你,但是事就是这么个事。” 夏燃打断他:“我知道郝叔是好意,我都懂。” 郝叔:“哎,你知道就好。这趟回去,我帮你打听打听那边怎么样了,当年那帮混小子们也该长大了,没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应该不会再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了。” 夏燃扯扯嘴角,没有作声。 她知道郝叔是在安慰她,那帮烂泥被硬按在墙上,也会马上掉下来,母猪要是能上树,也会吓得哇哇大叫。 夏燃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 不过郝叔的心意她还是要领受,顺着他的话说道:“要不您给打听打听吧。以后要是有个万一我不得不回去,心里也有个数。” 郝叔应了一声,夏燃突然想起来什么,用更低的声音嘱咐道:“我知道您仔细,但是那帮孙子以前太警觉了,您要是打听,别把见过我的事说出去啊。” 郝叔摆摆手:“这不是必须的吗,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说。你这孩子,我还用你嘱咐。” 夏燃嘿嘿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郝叔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夏燃手里。 夏燃:“哎,叔,您这是什么意思?郝良才的份子钱我还没给呢,您先给我塞东西了。” 郝叔嘴角一压,戳了戳她的肩膀,佯怒道:“压岁钱啊,你郝叔没资格给你压岁钱吗?” 夏燃哭笑不得地拿起红包,说:“没谁比您有资格了。就是,哎,我还真不太习惯,在我这里说,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见郝叔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她揉了揉眉心,真心诚意地说道:“谢谢郝叔,新年好啊,祝您来年早日抱孙子吧!” 郝叔噗嗤一声笑了,揣起了手,往远处的郝良才那里看了一眼,看到这傻儿子一直往这边瞟,笑了笑,说:“孙子肯定是要抱的,要是再有别的念头,我还想抱个外孙。” 夏燃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冷汗差点流下来,讪讪地说:“您这要求也太高了,我连男朋友都没找到,您已经替我想到孩子那茬了。” 郝叔大笑两声,说:“没有就抓紧吧。良才跟你差不多大,马上就能抱儿子了。再看看你。”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夏燃一眼,说:“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总会容易一点。别总是把事都抗自己身上。自个想想吧!” 夏燃心尖一颤,挑挑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是应下了。 她目送郝叔一家人进了站,然后骑着一辆扶着一辆,把两辆电动车一块弄回去。 接下来的工作对她来说无比轻松,收拾菜和肉,准备做年夜饭。 两个人的年夜饭,意义比吃喝重要。 夏燃蒸了肉又炒了几个菜,最后还去超市拎了好几瓶酒还有饮料回来。 今年收入颇丰,又从那片都没人住的棚户区里搬了出来,夏燃十分得意。 她豪气万丈摆了满满一桌子吃喝,瓜子糖果和小糕点也摆上了,端的是热热闹闹有滋有味。 乔女士也很开心,穿着夏燃给她买的羽绒坎肩,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不少。 夏燃帮她把满头银发全都梳到后脑勺用小卡子别起来,又拿来一个超市促销送的小猪佩奇的毛绒娃娃塞到她手里,让她坐好,拍了一张照片。 最后夏燃还搂着奶奶的脖子,两人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自拍了一张。 这张照片出现在夏燃的朋友圈里。 没有文学细胞甚至还有文盲特色的夏燃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显得她很有老大的逼格。 这人憋了快半个小时,终于自暴自弃地遵从了近十年风霜磨砺留下的粗犷本质,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最后留下一行话作为年终总结。 她说:“过年了兄弟们,都吃喝和好啊,哈哈哈!来年也有吃有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5章 日日年年(2) 除夕晚上八点过一刻。 春节联欢晚会刚刚拉开序幕,简短的歌舞节目后,电视机前和现场的观众们迎来了第一个语言类节目。 穿着大红外套,带着鸭舌帽的某着名小品演员从观众席里走了出来,镜头跟着他徐徐移动。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先是对着全国人民发出了问候,然后扮作四下寻找的样子,对着镜头说:“你们看到我的猫了吗?我刚刚出去买了个菜,回来猫就不见了,真闹心!” 他愁眉苦脸地走上舞台,两手一拍,无奈地说:“人家到了我这个年纪,都在家里抱孙子了。我倒好,孙子没抱着,还得帮儿子养猫。”他一扭头,看到舞台中央的炕头上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立刻跑了过去,满脸惊喜地把它抱起来,吸了一口,全然没有刚刚提到养猫时不情愿的样子。 他摸着人造假猫光滑的脊背,对着它那劣质的玻璃眼珠子,一脸餍足地对着镜头说:“刚送来的时候嫌它烦,现在一刻也离不开它啦!” 屏幕左下角缓缓飞出一条报幕单,标明了演职人员和小品名称。 夏燃看着“老年猫奴”四个字,右眼皮忽然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她想起了死在安手里的猫。 哎,都放假了还担心工作上的事,她可真是敬业得无法自拔了。 夏燃皱了皱眉头,心想有安德陪着他弟弟,应该没什么事,便甩掉这些不该有的想法,继续让自己沉浸在欢乐的气氛。 小品还在继续上演,扮演儿子的演员已经上场,夏燃换了一个姿势看电视,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手机来一看,是一条转账信息。 安德承诺已久但是总是忘记的年终奖,终于到账了。 夏燃聚精会神地数着金额后面的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拉过奶奶,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口,得意道:“奶奶,你想吃什么?烤鸭吃不吃?烤肉吃不吃?明天咱们去吃好吃的!” 乔女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说:“这么高兴?找到男朋友了?” 夏燃:…… 她收起笑容,捡起桌上的瓜子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实际上心里已经唱起了“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但她又一想,过年不被人催婚催子能算过年吗? 这么一来,她就觉得自己心胸开阔了不少,没骨头似的蹭到了奶奶身边,一边给剥瓜子一边跟奶奶打赌郝良才今年能不能抱上儿子。 …… 夜风凉寒,卷起安的发梢,吹得他耳朵尖微微泛红。 他坐在木桥的桥面上,修长的腿随意地往前伸着,胳膊撑在身后,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的松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安德就坐在安的身边。 安德今天难得没有穿正装,虽然三十几岁了人了,但是保养得当,身材高大硬挺,穿上一身休闲的牛仔裤和羽绒服,再蹬上一双黑色拼接运动鞋,坐在安醇身边,光看面相不管气质,谁也看不出两人之间十几岁的年龄差。 他给夏燃转完账以后,环视四周,景区里只有几处大路两边的路灯还开着,其他地方都已经陷入黑暗中。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早就被黑暗吞噬了。 桥下的水已经是死水,像一块黑色的宝石,静静地卧在木桥下。河滩上的烂泥被整齐的砖石覆盖,有些地方还栽上了可爱的小花,当年发臭发烂的小河焕然一新,河岸上泥泞的脚印和丢弃的鞋子早就不见了。 时间最擅长的就是粉饰太平。 安德搓了搓手,望着松山,说:“饿不饿,该回去吃饭了。” 安伸了个懒腰,吸吸鼻涕:“往常你们怎么过年?” 安德想了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微微眯着眼睛,说:“往常啊,我会在吉祥餐厅订一桌年夜饭,送到家里。吃完饭以后,我们会相互交换新年礼物。” “哦?”安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安德,“安醇会送你什么东西?” 安德笑笑,说:“有的时候是一幅画,还送过他摘抄的诗。” 安嗤笑一声,这算什么礼物,寒酸,无聊! 他又问:“你会送他什么东西?” 安德答:“书,诗集,一些新出现的事物,手机,电脑,或者他直接跟我要东西。最让我意外的是,有一年他希望我送他一套大学建筑专业的教材。” “哈!” 安忘记自己还是个连小学生毕业证都没拿到的低学历者,刚要展开嘲讽说安醇不自量力,安德立刻护短似的,紧接着解释道:“我以前认为,他对于年,假日,生日都不太感兴趣,就好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所以才对过年抱着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可是后来经过一些事,我才想明白,其实是因为他需要的东西并不多。吃的喝的,要是不送到他面前,他几乎都想不起来,除非是饿了渴了才会自己去找。衣服也是这样,让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当一个人无欲无求的时候,有些事情确实就不重要了。” 安冷冷一笑:“无欲无求?我看,他八成已经是个傻子了吧。” 安德蹙眉:“别这么说他。他不傻,还很聪明。不仅自学了初中、高中的课程,还看过大学好几个专业的书籍。要不是不能出门,身体虚弱,精神不好,他或许能上一个很好的大学,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我不指望他能做出多大的事业,只要开心就好了。对你也是一样。” 安冷哼道:“不还是个书呆子吗?” 安德摇头:“他不是真的想变成一个书呆子,虽然被困在家里,但是仍然小心翼翼地和这个世界接触,了解一些新知识,新技术,他甚至还学习过编程。他是个很好的人,脾气很好,待人真诚,我相信你们会合得来的。” 安:“我为什么要和他合得来?他既然活得这么难过,为什么不一直睡下去呢?”他大发慈悲似的补充道,“我替他活。” 安德不说话了,他沉着脸看着安,安无所谓地看着安德,一点也不愧疚,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风声呼呼,从两人面前穿过,它带来了一股淡淡的火药味,还有一点呲呲的声音。 安警觉地回头,盯着景区大门口的方向,说:“着火了。” 安德闻言,也冲着那边看了一眼,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解释道:“不是着火了,是有人在放鞭炮。现在国家出台了政策,不允许燃放烟花炮竹,但是这里是郊区,总有人偷偷地放一点。” 话刚落,景区门口就响起了砰砰的声音,火树银花在景区门前的大空地上绽放,映得天空微亮。还有老人疏朗的笑声,以及孩童欢乐的叫嚷声。 他们离门口还有一大段距离,但因为夜太寂静,景区里又没有别人,所以这声音就像是在耳边炸响一样清楚。 安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终于舍得从地上爬起来了。 他说:“我离开太久,这个世界都变了,连这里都差点变了。” 今天他和安德把a市里给安醇留下记忆的地方几乎都走了一个遍。 安醇度过几年无知岁月的小学已经废弃了,透过生满铁锈的栏杆往里面看,外墙上的黄色漆皮已经斑驳,滑梯和跷跷板历经风水雨打,完全不像个样子了。后门的一排栏杆也被卸掉,挖土机肆无忌惮地开进操场,把曾经铺着橡胶的跑道凿成了老鼠洞,石子和挖出来的土就随意地堆在看台的位置,人站在看台上环顾四周,只觉得触目惊心的荒凉。 安醇的家也没有了。 就在安刚刚被安醇关起来后的不到一年时间里,那片被人们称之为“小香山”的别墅群就被政府征用了。当年陈列在市政府大厅的吴通区规划展望模型中,它扮演了举重若轻的角色——吴通cbd唯一的公园。在人们的畅想中,小河将穿园而过,公园中种满各种植物和花草,地下还会建一个广场,有高高的喷泉和数不清的商铺。 可是现在它只是一片废墟。 安对于这些地方的变化感触并不深,只是为了印证一些东西,让记忆更加真实。倒是安德看起来很有感慨的样子。 事实上,关于这些旧地的记忆,对安而言,仿佛隔着一层透明又极厚的玻璃,虽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因为没有情感的支撑,他无法感同身受,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但是松山不一样,这里是他第一次认识安德的地方,他下意识地不想这里发生任何改变,连一点微末的噪音都是对这里的侮辱。 当年在家里的花园看到手拿带血的菜刀的他后,安德的表现合情合理,先是震惊,不敢相信,然后拼命给自己洗脑说安醇只是气急了。直到安德站到这座桥上,被安浅浅地刺了一刀后,才肯承认安的存在。 这是安的胜利战场,每一寸土地都铺满了他的勋章。特别是这座桥,那夜发生的事,他恨不得全部刻录到光盘上,一帧一帧地回放,欣赏安德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安咧开嘴角笑了起来,脚步轻快地走下桥,然后回身再一次深深地注视着松山,听着山上阵阵松涛回响。 他说:“哥,你知道当年我来这里想干什么吗?” 安德不太想回忆那件事,呼出一大口气,说:“自残,或者自杀。事情都过去了,别看了……” “不,你错了!”安嘿嘿笑起来,笑声和着风声,一下子送出去十几米。 安走到安德身边,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然后慢慢地将额头抵在安德的肩膀上。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安德站得笔直,身体僵硬,但也没有推开他,便得寸进尺地伸出手,抱住安德的背。 “别白费力气了,”他微微仰起头,在安德耳边吹了一口气,含笑说,“不管你怎么劝,我都不可能接受他。我再说一遍,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自己选。” 安德漠然地说:“我不选。多重人格的病症,医学界还没有很有效的办法治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们都会保持这种状态。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你也死心吧。” 安吃吃地笑了起来,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安德皱起眉头,拍拍他的后背,说:“回去吧,再待一会儿就感冒了。”他们已经在这个公园待了太久,从日渐西斜到日暮西山。 安却仍旧在笑,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甚至说话的时候还因为发笑而磕磕巴巴:“哥,你没发现,我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吗?哈哈。我的人格会越来越健壮,早晚有一天,我出现的时间会比安醇还长。我会慢慢把他挤出去,趁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他真得会死的,你准备好了吗?” 安德耐着性子摇摇头:“他才是主要的人格,你是后来的。” 安努努嘴,意犹未尽地站直了身体,说:“可是他的人格懦弱,他害怕啊。我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提一提那天发生的事,他自己就会疯啊!”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安咬牙切齿地看着安德,说:“这是他给我的,我要全还给他!凭什么我要当他的垃圾桶,他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经历的东西全丢给我。” 安德十分痛心地抓住他的肩膀:“他不是有意的,那个时候,他肯定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啊,”安的表情似哭似笑,“他经历的事,我一点也没少。我一出生就遇到那种事,比安醇还要可怜百倍吧!可是哥,你昨天还说心疼我,要好好对我,怎么今天就反悔了呢?口口声声地帮着安醇说话,难道我不是你弟弟了吗?” 他像模像样地抹了一把泪,可是眼睛干干的,眼角也弯弯的,神情有些怪异。 安德骤然松开了手,低着头,像是在忏悔,说:“我不想让你们自相残杀,你们都没有错,是那件事错了。” “不!那件事只是个开始。后来安醇用我用得越来越顺手了,看到妈走了,接受不了,就让我承受。想起那天的事太难过,太愤怒,就推给我。他就是个懦夫,无耻小人,就会把自己藏起来!哦对了,不管你们信不信,那张纸真得不是我自己的杰作哦,你的好弟弟安醇,在上面写了不少很有启发性的东西呢,哈哈!” 安德怒目而视,拳头攥得咯咯响,怒道:“你说谎,安醇不会的。” “别骗自己了!我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安勾勾嘴角,“很正常。谁经历了那种事都会愤怒的,这是哥你跟我说的。小绵羊也会愤怒的,不是吗?” 安德使劲压抑着胸腔里的悲鸣声,他攥起安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门口走,说:“走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别说了。” “哥,你生气了吗?”安笑嘻嘻地任由他拉着,然后回身对着松山飞了一个吻。 他说:“放心,你要是选了我,我会留出时间给你们告别的,毕竟他是你最疼爱的弟弟呢。你选我吧!” 说到弟弟两个字的时候,他咬字极重,恨不得一口把这个字咬碎似的,带着一股狠劲。 安德停下脚步,一字一字地对他说:“我会保护安醇,你最好不要伤害他,要不然,我会跟你拼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6章 意外 安热切的目光在寒风中一点一点地凉下去,他打了一个寒颤,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回身指着那座快要消失在夜色中的木桥,说:“你说过,你愿意代我去死,但是现在却不愿意让我活着?” 安德使劲闭了闭眼睛,他的声音轻的像是耳边的呓语,不仔细听就要错过了。 可是安的全部身心都放到了他身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冲进安的脑子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在他脑中引发了海啸般愤怒的浪潮。 安德说:“我曾经很想把你当弟弟……” 可是你的行为越来越出格,让人难以捉摸。你可以伤害我,但是不能伤害自己,也不能伤害别人。我已经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曾经只能是曾经。 安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身子发软,如同一枝在风中摇摆的枯草。 他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针锋相对地说:“好,正好我也不想拿你当哥哥了。” 安德担忧地上前来,安一把推开了他,迈着大步往他们来时的墙头走去。 这次他没有装成柔弱无骨的样子,让安德扶着他。他踩在砖头上,瘦弱的胳膊颤颤巍巍地撑住了身体的重量,腿扒在墙头,蹲到墙上,连看都不看往下一跳。 安德不放心地叫了他一声,安连头都没回,径直走向停在景区外围小路上的车。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样融入深深的夜色中,要不是踏碎枯枝败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几乎没人知道那里有一人在行走。 安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难以压制,他看着安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当年安穿着白色睡衣,拿着刀,义无反顾地踏上木桥,走向松山的样子。 “安,你等一等。”安德紧追几步,拉住他的胳膊,可这次安虽然没有用刀子划破他的胳膊,却用了堪比最锐利刀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腾腾的杀气。 安德一见到他这个样子,顿时想起一个词。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你想干什么?什么都不要做,跟哥回家。”安德急冲冲地拉住了他,安却忽然展颜一笑,笑得纯良无害:“我当然要回家啊,要不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安德已经看不清安在想什么了。 安漫不经心地替安德拍拍刚刚跳墙时衣袖上不小心蹭上的土,说:“不论如何,今天可是除夕。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年呢,你最好记住。” 安德哑然片刻,只好说:“好好,我们回去,回去就好。” 安又是一笑,任由安德拉着上了车。 他们回去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双向四车道上空阔到让人心里发慌。 安德沉默地开了一会儿车,一成不变的马路和飞速闪过的行道树让他视觉疲倦,心神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他想起了当年安醇被救回来的样子,那是他毕生都难以忘怀,每每想起来都会咬牙咬得出血的一幕。 那时的安醇浑身都是土,染上斑斑血迹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几乎不能蔽体,原本蓬松柔软的头发被枯草和树叶缠裹着,像是某些鸟用唾液制成的窝。 他虽然已经快十一岁了,但是没怎么长个子,从心灵到身体都好像还处于孩童时期,缩在那里时,是小小的一团,就像一只和风雪斗争了无数天的流浪猫。 警察抱到这样的安醇来到安德面前,安德马上抑制不住地嚎哭了一声,叫着他的名字,他却理都不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安德听到警察说:幸亏来的及时,嫌疑犯已经把土埋到他胸口了。 安德耳朵几乎失聪,听到警察的声音都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摆摆手,不想让警察再说了,他现在只想让安醇看看他。 担架来了,安醇被放到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 安德抓着他的手,感到他的拳头硬邦邦的,低头一看,发现他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块给警察留下重要信息的黄土块。 黄土的尖端已经被磨平了,上面还沾着一点不明的褐色痕迹。 安德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试图把它拿出来,刚刚还像是一潭死水的安醇突然动了动,他狠狠地攥住土块不放手,还瞪了安德一眼。 要是时光可以倒流,安德真心希望,他能够从当年那非同寻常的一眼中,看出安醇身体里已经住进了另一个灵魂。 他需要安慰的,不仅仅是安醇,还有另一个也承受了大部分伤害的安。 忽然,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唤醒了安德的神志,他瞳孔骤缩,就见马路上的实心双黄线像闪电一样从眼前划过。 安德惊出一身冷汗,肾上腺素飙升。他意识到自己越线到对面车道了,但是不知道发生什么,目光一低,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 安趁他出神,转了方向盘。 安德顾不得拦他,使劲地一拧,把方向盘又转了回去。双黄线再次从眼前闪过,同时一声刺耳的喇叭尖鸣从他左耳响起,一辆车风驰电掣地从左边险险擦过。 接着是急剧刹车造成的又一声尖鸣,和死神擦肩而过的车主把车顺顺利利地开上了马路牙子,挡风板撞上了树,发动机呜呜地叫了几声,冒出股股浓烟。 司机没受伤,骂骂咧咧地停车打开车门,叉着腰站在马路边,看到安德的车完好无损地停在马路另一边,立刻撸起袖子走了上去。 他刚要砸前车窗玻璃,车门却开了,安德从车里掉了出来,他面如金纸,几乎站不住,被司机拎着领子按到车门上,看起来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安德仰着头,粗粗地喘着气,左边脸颊上突然传来剧痛,司机忍不住揍了他一拳。 安德没有还手的打算,他的手还在颤抖,胸腔里气浪翻涌,快要把他的肋骨撑断。 他也不想去看安,安肯定没事。 他只是非常疲惫,宁愿挨一顿打也不想再动了。 可是安德没想到就在他放弃抵抗时,一个人却从副驾上跑了出来。 安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钢笔,高高地举着,神情几近疯狂。 安德敏锐地预估出钢笔的落点是司机的眼睛。 安德大骇,猛地翻身推开了司机,后脖颈替司机实打实地挨了一下,钢笔坚硬又尖锐的笔尖重重地刺透他的皮肤,埋在他身体里半个指节的长度才不得不停止。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狼狈万分地顺着车身光滑又流畅的曲线往下滑,这时钢笔尖施加的力道未见颓势,指使他的额头继续朝前运动,撞上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这一撞直接让他的意识跟着消失了一秒,他不受控制地头抵着车身,跪着倒下去。 安手里举着那只带血的钢笔,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快要跪地不起的安德,心里一个声音在怒吼。 他伤害了安德,再一次的! 惊怒交加的安第一反应不是去看看安德怎么样了,他的目光很快就被那个受到二次惊吓的司机吸引了。 他再次举起了钢笔,满目凶恶地往司机身上扎。 司机惊骇地往后一退,安追上去,刚走了一步,他的腿忽然被抱住了,一个孱弱的声音在他脚边粗喘着:“住手,你要是敢,我不会原谅你……” 安顿了顿。 他看着吓得快尿裤子的司机,觉得为了这点小事让安德恨自己,有些不值。 他从容不迫地把钢笔丢下了,司机嗷一嗓子,像个兔子一样跑出去十几米远,这才敢停下来打电话报警。 …… 春节不打烊的交警和急救很快来到了现场,肇事者兼伤员撞晕了头,现在意识昏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要是问他,他就会说一句挑衅意味十足的“你敢”。 被激怒的交警铁面无私地给安德划了全责,让救护车把他拉走了。 交警还试图从安身上问出事故发生时肇事者在干什么,但是他发现安只顾阴岑岑地盯着安德,一点不把他放到眼里,于是更加愤怒了。后来司机藏在交警后面控诉安试图伤人,交警来了灵感,火速叫来他们的同行把安带走。 但是安根本就不理他们,他一见救护车要把安德拉走了,立刻扑了上去,被医护人员推了一把后,就像条疯狗似的拼命往车上爬。 然而虽然他的精神和意志力比山高比海深,表情也足够凶狠很能唬人,但是仍敌不过警察叔叔的专业擒拿手。最后落得个脸贴地摩擦的结局。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第二天早上夏燃才得知除夕晚上安家兄弟俩竟然这么刺激。 她接到劳拉小姐的电话时,正在扒拉早饭,听到消息后叼着筷子愣了足足有五秒才反应过来,跟奶奶说了一声工作上的事,就心慌慌地骑着电动车往警察局里赶。 在路上的时候她还在想,大年初一就来个警察局一日游,这兆头不怎么好,回来得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夏燃在警察局门口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劳拉,她穿着一件掐腰的羽绒服,长筒靴,大波浪卷,脸上画着淡妆,站在门脸严肃的警局门口,虽然表情有些焦急,但也十分吸引眼球。 夏燃替她惋惜,这么一个大美人在安德手下干活,只能穿西服正装真是太浪费人才了。 劳拉听到电动车的动静,回头对着她苦笑了一声,说:“安总现在在医院里还没醒,我只能先做主请人把安醇保出来,但是安醇……”劳拉有些欲言又止。 夏燃一看她这个表情就明白了,问:“他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劳拉叹息一声:“他不愿意和司机和解,还叫嚣着等他出去了要……” 夏燃把手指头掰得喀喀响,掉头就走,说:“那让他继续待着吧,我去也没用,还不如看看安老板怎么样了。” “夏燃,”劳拉叫了她一声,“安总要是醒过来知道安醇还被关在里面,会不高兴的。你放心,安总那里有人陪着。” “谁陪着?” 夏燃想了想,这对难兄难弟可没有亲属和依靠,眼下安德倒下了,家里根本没有一个能顶事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劳烦劳拉这么一个外人,放着年不过跑来前后张罗。 劳拉舔舔嘴角,试探性地说:“安总的朋友昨天晚上就到了,陪了安总一晚上,他很会照顾人,咱们去了也插不上手。” 夏燃正纳闷谁跟安德有这样一份份深情厚谊,放弃除夕这个大好良辰跑到医院守病人去了,难不成是那天的刘福才? 刘福才给昏迷不醒的安德掖被角的画面不太好想象。 然后她就听劳拉小声说:“好像姓胡。” 和谐,完美的画面。 夏燃了然,那看来安老板那里是暂时不用去了,她初一早上跑了这么远,唯一能干的事好像就是替安德把安醇带出来了。 只是……夏燃心里有点发怵。 她转了个身,对着警局大门上亮闪闪的警徽出了一会儿神,最后决定还是鼓足勇气,进去看看那小王八犊子,看看能不能把人弄出来,要罚也得回家罚。 劳拉大为感动地带着她走进警局,在夏燃见到警察下意识地腿肚子发颤时,劳拉已经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负责这起差点由交通事故变成伤人案件的警官,笑容满面地和他解释着什么。夏燃趁着这个机会,冒充朋友获准去教训安醇。 她被警员带着往里面走,看到了一间间二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靠近走廊的一面用密密麻麻的铁栏杆当墙,活像一个个困兽的笼子。 可能是经费不足的缘故,走廊的灯光暗淡无比,夏燃从笼子前经过的时候,感受到里面的不明人士随着她的走动而缓缓移动视线,心里几乎受不住了,想立刻反悔不管那个作死的少年直接跑出去。 警局和警察给夏燃留下了足以遮天蔽地的阴影,虽然她现在是个良民了,可是见到警察的恐慌感已经深深扎根在她的骨子里,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条件反射。 她在五河混日子的时候,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以一进一出为荣,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有个被警察抓住枪毙的爹,所以比其他人都明白警察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和威慑力。 夏燃才走到半路,额头已经冒出一层冷汗,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却越擦越多,步子也不由地放慢了。她觉得要是再多走几步,没准就要马失前蹄地跪在地上了。 带路的警官看到她的样子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她的朋友是个精神病也就不太奇怪了。 和精神病待久了精神是有可能不正常。 警官指了指最尽头那间单人间,说:“人在那里面,你去看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7章 警局 夏燃如同相亲宴上被鱼刺卡到嗓子却不能声张的要体面人,极缓极缓地点点头,慢吞吞地朝着里面走去。 她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在打颤了,脑子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见到她爹最后一面的样子。 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在玻璃后面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恨不得死的时候把她也带走。他身上带着冰冷的镣铐,坐在一张铁椅子上。 他的表情是冷的,他身边看守的人的表情是冷的,他所在的警局是冷的。 这种冰冷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浑身都不自在。 而现在,夏燃一步一步往尽头走去时,她好像又感受到了当年那种冰冷的感觉。她想起当初午夜梦回,梦到自己继承了老爹不得好死的结局。她就像她爹现在一样,坐在玻璃后面看着外面泪眼汪汪的奶奶。 “你们这些人,”夏燃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正是那个带她进来的警官,夏燃浑身一颤,不敢回身。 却听警官又说:“大过年的,就非得惹点事吗?瞅瞅你们那样,毛都没长全呢就跑出来惹事,家里人得多伤心。笑什么笑,看我脸熟是不是?都自己想想,你们这是第几次进来了。” 夏燃旁边的拘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嬉笑声,一个黄毛少年把脸抵在冰冷的栏杆上,笑嘻嘻地说:“刁警官,我毛长全了,不信你看看。” 这话说完,笑声更响亮了,在走廊里飘来荡去,搅得人耳膜疼。 警官也不生气,他对着这几个刚刚成年的惯犯实在生不起气来,只是一脸痛心疾首地说:“你有什么可看的,长得又不好看,还非学人家飙车染发打耳钉。” 警官看起来气呼呼的,但是说着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小的中国结,草草地缠在门锁上,说:“消停点吧兔崽子们,一会儿家里人把你们领回去,好好过个年。” 他刚刚把中国结缠完,里面就飞速地伸出一只手把东西抓了过去,几个臭小子在里面哄抢着中国结,好像在抢什么宝贝似的兴致勃勃欢笑不断。 夏燃看着那只中国结,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像是不理解,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警官一回身就她还楞在那里,便用下巴朝她点了点,说:“快去吧,能领走快领走。” 夏燃心事重重地哎了一声,刚要走到那单间旁边,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嘶哑的大喊:“放我出去!” 夏燃听了这话噗嗤一乐,终于发现了安这个小兔崽子接地气的一面。 这句台词放到这个场景里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属于百搭百灵的经典款。 她掏掏耳朵,不怎么意外地往前走出一步,站到了单间前。 隔着密密的栏杆,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夏燃,他左脸颊上有擦伤,应该是昨天暴力抗捕时被迫在地上摩擦导致的。 他的羽绒服扔到了地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他像是嫌领子限制了他嗓子的发挥,把一件好好的毛衣扯得皱皱巴巴,配合他此刻仇恨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困兽,扒着栏杆看向外面的人。 夏燃先是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说:“听说你差点把人捅了,你哥拦住你,你就捅他,还用钢笔捅的。你真够厉害的啊,什么东西抓起来都能当武器。” 安冷冰冰地看着她:“放我出去。” 夏燃:“你知道错了吗?” 安轻笑一声:“那个人活该,要不是看在安德面子上,哼!” 夏燃敲敲栏杆:“那你就待着吧。” 夏燃转身似乎想走,安立刻大叫:“你回来!安德怎么样了?他死了吗?” 夏燃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隔壁房间里的小流氓们纷纷露出脑袋来往外看,像一群拔着脖子等食吃的鸭子。 警官皱着眉头说:“都看什么看,想想一会儿家里人接你们怎么交代吧!” 夏燃走到安面前,低声说:“没死,很失望吧!” 安嘴唇微颤,半晌说:“我没想伤他,他自己冲过来的!” 鉴于安不光彩的过往,夏燃并不太相信他这句狡辩之语。 她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压低了声线,凑近安说:“一会儿你乖乖认个错,我就带你出去。” 安十分冷淡地哼了一声,颇有头可断尊严不可侵犯的伪英雄气概,冷飕飕地说:“他该死,我没有错。” 他一想起安德推开司机自己挨了一记钢笔尖的样子,就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那人掐死。让他老老实实认错,没门。 夏燃看了看他,无所谓地说:“那你只能待着了。等你哥醒过来的时候,让他自己捞你吧。” 在安快要吃人的视线里,夏燃一本正经地说:“我看这地方也挺好,挺能教育人的。教育不好还能枪毙,一套龙服务,你哥应该能省不少心。” 安愤怒地拍在铁栏杆上,大吼:“你再说一句……咳……”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水米未尽的安咳嗽得惊天动地,一排拘留室的人都能听到这动静,旁边屋里的黄毛小子还很担忧地跟自己的绿毛同伴窃窃私语:“这人咳成这样,不是有肺结核吧?卧槽,局子里真可怕,飙车没事可别被人染上病。” 夏燃:“……别演戏了,想出去就认错!” 安站不住一屁股坐下了,手扶着栏杆干呕了几声,隔壁的飙车青年立刻缩到屋里去了,几个人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 刁警官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教育机会,立刻扒在栏杆上对他们展开攻击:“你看,还是在家里好吧。社会险恶啊,什么人都有。你觉得你牛,你横,但是比你牛比你横的人多得是……” 夏燃满心烦躁地踢了踢栏杆,说:“早认错你就少受点罪,再嘴硬,我也救不了你。” 安抹了一把嘴,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他脸颊微红,嘶嘶地低笑着:“要是安醇在这里,你也说救不了?呵,蠢货……” 夏燃一听他提安醇就情不自禁地想替他哥行家法,可现在还有一个刁警官在场,万一她和安掐起来有点难以交代。 夏燃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叼着个烟头觉得天老大她老二的中二少年了,她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这口气暂且忍下了,搜肠刮肚地想拿捏安的要害,逼他妥协认错。 然而安先她一步找到了她的要害,不怀好意地说:“你说,要是现在我把安醇换回来,他看到自己待在这里,会不会再次发疯啊!” 说完,他还装作很惊恐的样子替夏燃畅想了一下:“他会不会用头撞墙?好可怕啊!” 可怕你lgb! 夏燃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面前的栏杆上,整个拘留室都险些震动了。 和夏燃的脚只有零点一毫米的安被迫吃了一嘴土,但是一点都不生气,还慢条斯理地捡起羽绒服穿到身上,说:“还是穿上吧,那个傻瓜别以为他又出了什么事,先自己吓死了。” “你给我过来!”夏燃表情狠厉地冲他招招手,安指指耳朵,示意自己洗耳恭听,夏燃气得想把他从栏杆之间的窄缝里拽出来,最好把他那个脑袋挤一挤,看看能不能偏方出奇效,把他那病态的脑子治好。 但是她又很悲哀地想,就算挤,挤得也是安醇的脑袋。 她万分憋屈地收回了脚,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抬起头,用着商量的语气说:“要是你出来了,把安醇放出来让我见见,行不行?你可是因为他才能脱身的。” 没想到安这次没有戏谑更没拒绝,冲她回眸一笑,说:“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我答应你。” 夏燃心情复杂地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交易达成,她走了出去,把还在跟警官解释的劳拉拉到一边商量对策。 …… 夏燃没好气地攥着安的手腕从警察局走了出来,劳拉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夏燃不耐烦地把安揪到一边,动作粗暴地替他扣好帽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 她替安打开了车门,夏燃也想钻进去,她拦了拦,低声对夏燃说:“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安总醒过来的时候我会跟他说的。你今天的牺牲,我们都记得。” 夏燃后背一凉,装作潇洒地干巴巴笑了几声,说:“哎,没什么,我说的又不是真的。” 但是劳拉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说:但是你演的挺像啊。 当时夏燃一脸严肃地往人家警察面前一坐,话还没说先拉着劳拉的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声音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我们家这孩子吧,说了也不怕你笑话,你们应该也都看出来了,他脑子有病,小时候脑子磕坏了,我不编瞎话,不信你们把他拉医院查。” “我家那口子,就是现在躺医院那个,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整天把他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昨天就想大过年的,还关在家里不合适,出来透透气吧,结果安德就出了车祸,一个没看好,让小舅子跑出来了,还差点伤了人。我真是……” 夏燃埋在劳拉袖子里使劲吸了一口气,又使劲揉了一把眼睛,是真得快要哭出来了,再抬头的时候眼眶都有点红。 她一脸悲痛地说:“那臭小子我们回去收拾,以后肯定关好了不放出来了,您看行不?昨天那司机呢?我代表我家那口子跟他道歉行不行?他现在躺医院里想道歉也不行啊。” 警察惊得连水都忘了喝了,事情经过倒是都对的上,安德和安的兄弟关系也核实过了。但是夏燃一口一个我家那口子,真让人没法听,你一个男的怎么和男的成两口子? 夏燃好像看透了他在吃惊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听去警察局就条件反射备好的身份证,拍在桌子上,痛心疾首地捂住了眼睛,说:“您别误会,其实我是个女的。跟我家那口子从小一起长大的,要不他也不会看上我。唉,家里有个这样的病人,我们也很无奈啊。您看那个司机的联系方式给我成不成?我去给他道歉,跪下道歉也行,怎么说也是我家这边的错。看在我男人替他挡下了,人到现在还受了伤昏迷着,放我们一马行不行?奥对了,他那车我们赔,我们赔……” …… 整出事件里,夏燃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她也能过一把大款的瘾,第一次能体会到用钱解决问题的滋味。 钱不够是吗,继续砸,砸到你满意为止。 原来是真得爽。 夏燃偏头一看,忽然发现安目光不善地看着她,他问:“你们怎么把我弄出来的?” 夏燃讳莫如深地闭上了眼睛,像德高望重的老僧似的,点到即止地解释:“用了该用的办法,说了该说的话。” 副驾驶上的劳拉噗嗤一声乐了。 夏燃:…… 她咬牙切齿地想,安醇等你出来我再跟你道个歉,咱们就一笔勾销了,老子不欠你了! 迎着大年初一的第一抹日光,夏燃站到了熟悉的病房门口,只是透过门缝看到的人不再是安醇,而是他倒霉的哥哥。 还有胡清波。 在他们来之前,安德已经醒过一回了。其实他脖子上的伤没事,只是头往车上撞得那一下有点狠,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再加上药物的作用,所以有点昏昏沉沉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胡清波,说是不松一口气是假的。 他声音细微地说了一个字“安”,胡清波立刻会意,略微想了想后决定先不告诉他安因为拒捕反而被关进警察局的事,避重就轻地说:“夏燃已经去接他了,一会儿应该就能把人带来,你先睡会儿,他们到了我叫你。” 安德现在脑子还有点蒙蒙的,只记得安高高举起的钢笔尖,实在不放心。 他还想再说话,胡清波突然犯规动作,把手伸进被子里,像是长了透视眼,准确地找到安德的手,动作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大拇指。 胡清波笑着说:“没事的,你就睡吧,这里还有我和夏燃。安老板不在,地球还不转了吗?” 安德嘴角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像是万分疲倦下奋力挤出来的,让人十分动容。 不过他还是听从胡老师的教育,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陷入沉睡中。 安站在病房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安德。 虽然一脸病容,但是还带着微笑的残影,仿佛虽然受了伤,但也很高兴很满足。 这个笑容和安无关。 胡清波侧对着门口,后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看着熟睡的安德,也是一脸满足。 看到这一幕,安激动地往前一步走,哗啦一下把门推开了,刚想大喊一声彰显存在感,就被眼疾手快的夏燃一把薅了出去,还堵上了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8章 暴怒 “老实点!胡清波你先出来,别让安咬到你!” 夏燃说话前,胡清波先被门口鞋底和地板剧烈的摩擦声惊动了。 他立刻站起身来想把门关上,这时夏燃的话和二人扭成一团的样子才同步传到他的大脑,他诧异了一秒后,脚步一横,站在了安德的病床前,表情复杂地看着安。 安浑身扭得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他的挣扎中,羽绒服从肩头滑落下去,袖子也被夏燃废物利用,临时当成绳子缠住他的手。 他低吼着,对着胡清波说:“我早晚杀了你。” 夏燃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没收住力道,把安拍得像个不倒翁一样晃了晃,眼神也恍惚了一下,软倒在夏燃身上。 夏燃又气又烦地把他抓了起来,按到墙上,威胁道:“你再闹事,就把你弄回家,别想出来了!” 安翻了个白眼,呼呼地喘着粗气,脸色有点发白。 他说:“给我饭,我得吃饭。你们都给我等着。” 夏燃:“……忘了你没吃饭了,走,我带你吃饭去。” 安:“我在病房里吃,你买回来。” 哎小兔崽子,还会使唤人了。 夏燃撸起袖子,打算给他展现一下自己不怎么雄壮但非常有力的肌肉,让他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话。 这时胡清波突然从病房里走出来了,安余光一瞥到他立刻从墙上弹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朝他抓去,不出意外地立刻被夏燃再次镇压。 胡清波小脸一白,往后退了一步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双手一握,又摆出了那副唐僧般端庄的姿态。 夏燃真是服了他了,怎么就会有这么伟大的人格呢,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莲花人呐! 胡清波不负众望,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安,你怎么忍心伤害你哥?他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了。” ……攻击力为零,并且成功激起boss的仇恨。 夏燃使劲闭了闭眼睛,已经无话可说了。 安已经饿的头昏眼花,看着胡清波都模糊了,还拼着自己的血糖不要,也要再次扭成一条泥鳅朝他游去。 夏燃低骂了一声都是傻逼,果断出手在安后脖颈上砍了一记手刀,把人撂倒了。 胡清波:“……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他没事吧,可不能伤了他啊。” 夏燃瞪了他一眼,心想您这一会儿给正派说话一会儿替反派担心,可真够活跃的。 “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她说。 胡清波没回答,而是不卑不亢地看着她,看到夏燃把安往病房里拖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堵在了门口。 夏燃和胡清波在安德病房门口狭路相逢,谁也不让,眼看一场实力悬殊的碾压战就要展开,劳拉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看看夏燃,又看看胡清波,飞快地站在安总角度揣摩了一下,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她保持着职业性的笑容,对着胡清波礼貌地建议道:“胡先生,要不然咱们先去安总家里拿点常用品过来,比如衣服和洗漱用品,我看安总一时半会还不能出院。这里就交给夏燃吧,她很能干的。” 胡清波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这个建议的出发点在哪里。他能听出劳拉想把自己支开,可是她就不担心自己老板受到二次伤害吗? 胡清波决心以不变应万变,说:“安总的家我没去过,还是夏燃去吧,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夏燃:“……你守个屁!再不走这小祖宗就醒了,到时候我就放手让你们去打,看你能不能挠过他!” 胡清波刚想解释自己的打算,劳拉又带着职业的笑容迎了上来。 她一边想着您脸皮还挺薄,没去过安总家谁信啊,一边说:“没关系,应该也不难找。” 昨天晚上她还好奇这个凭空出现的安总的朋友是谁,她身为贴身助理,连安总弟弟内裤的尺码都有幸得知,怎么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个人。而刚刚透过门缝看到胡清波看安德柔情似水的样子,她心里哆嗦了一下,想到一个惊悚的可能性。 福尔摩斯告诉她,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这个性别男的胡先生和性别同样为男的安总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劳拉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消化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先完成自己的工作,剩下的回去再说。 不过现在看来胡清波在掩饰这段关系,所以她也不好戳破,熟练地给他递出一节台阶下:“总得有人去拿东西啊,我看咱们去最合适了。我毕竟是个女人,安总贴身的东西我不好拿。” 这话乍一听起来没有毛病和不合理的地方,但是胡清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马上成了个大红脸。 他讪讪地低下头,声音很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深吸一口气,很不放心地对着夏燃交代了一句:“别让他再碰到安德了啊……” 夏燃听到劳拉那话就憋不住想笑了,被胡清波这话招的忍笑忍得差点咬了舌头。 胡清波的脸顿时又红了一层,夏燃大发慈悲地把安家的钥匙扔给了他,又报了一串地址,说:“朝阳那间卧室是安德的,你自己去吧,劳拉还有事。我在这里看着,她去买饭,这里离了人不行。” 胡清波:“……好。” 胡清波被两个女人联手调侃了一番,终于不得不离开了。他捏着钥匙,能感觉血液从心脏里汩汩喷出,带着无法想象的热度迅速缠绕到指尖,顺带着把钥匙都快烤化了。 胡清波一走,夏燃便把病房的门打开,抱着安进去了。 病床上的安德仍闭着眼睛沉睡着,夏燃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安放下,最后对着墙角的椅子打起了主意。 让他在椅子上将就一会儿吧,反正几分钟他就醒了,她刚才下手又不重。 然后她低头看了看安,发现安面色发白,还皱着眉头,缩在夏燃怀里的样子有些可怜巴巴的。 估计是饿的。 夏燃叹了一口去,对劳拉小声说:“要不你去买饭?” 劳拉很爽快地出去买饭,然而饭还没来,床先来了。 一个男护工模样的人搬着一张折叠床敲了敲门,然后就进来了。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病床上那个男人一眼,瞻仰了一下大佬的容颜,然后才问夏燃床放哪里。 夏燃一脑门子问号,让他随便放下就行。 护工看了看,最后把床贴着墙放好,还想着帮夏燃把安抱过来放好。 夏燃:“……你们这个医院服务都这么好吗?” 想要什么就来什么,难道医院里有能分析病人需求的黑科技手段?老天啊,她前天带着奶奶去医院,挂号候诊缴费快忙成了一只陀螺,也没人理她。 男护工爽朗一笑:“安总助理让搬的,要不我哪里知道。” 说完他还对夏燃招招手,示意她出门说话。 夏燃看看安老老实实地躺在小床上,便一头雾水地跟着护工出门,那护工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摸出一盒软中华烟就往夏燃口袋里塞,被夏燃躲开后,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说:“兄弟,拿着吧,自己不抽给别人也行。我就想跟你打听一下,给安总干活开得工资多吗?他家里还不需要男护工,你看我行不行?” 夏燃挑眉:“你看他像是缺护工的样子吗?” 男护工把眼一瞪,从兜里掏出另一盒软中华又想往夏燃兜里塞:“缺!这一层谁不知道安总家里有个身体不好的弟弟,以前三天两头往这里送,这间病房就是给他弟弟留的。” 夏燃装了个傻:“……还有这样的事,我还真不知道医院还能给病人单独留病房,现在医院床位不都很紧张吗?” 男护工:“那也得看谁。你还不知道吧,这是私立医院,安总是股东之一。” 他冲着夏燃挤眉弄眼道:“哥们,你看看我这样的,能入得了安总的眼不?” 夏燃:……我看悬。你得先照着胡清波的样子整个容,再给自己灌一脑子诗书礼乐。弄完以后要是没疯,也没忘了初心,那特么地就去试试吧。 好不容易摆脱这个疑似软中华批发商的热情男护工,夏燃身心俱疲,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她愁眉苦脸地揉了一把肚子,想着这大过年的把奶奶扔到家里,真是太不孝了,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 然后她一推门,就看到了站在病床前,低头看着安德的安。 那一刻夏燃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她猛地扑到了病床边,把安一把拉开,然后心慌慌地盯着安德看了半天,发现安德还是那个姿势那个表情躺着,没有发生意外,看来安刚刚没有把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一次弑兄。 安坐在折叠床上,揉了一把脸,无所谓地说:“我饿了,你去买饭。” 夏燃阴沉地看着他,他便换了一个调子,说:“安醇饿了,你去买饭。” 卧槽,要不要脸啊! 夏燃恨不得一脚把他连人带床都踹翻了,咬了咬牙才忍下了,说:“劳拉买饭去了,等会吧!” 十分钟后,劳拉带着饭回来了。 夏燃站着三口两口把饭嚼嚼咽下去,都没尝出包子什么馅来,纯属应付胃的工程。 吃完回身一看,就发现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吃一口就看他哥一眼,喝粥的时候还叼着吸管一边嘬一边含笑盯着他哥的脸。 真特么瘆得慌。 好在除了看以外,他没动手,也没再闹出幺蛾子来,甚至吃完饭还很乖巧地帮他哥掖了掖被角,看得夏燃一阵胆寒,抓着他就往门口走。 “人也看了,你快回家去吧。” 安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好,跟着夏燃出门。 他心情很好地跟劳拉说:“照顾好我哥,最好别让那个胡清波进门。” 劳拉挤出一个笑容:“……好。”可是老板的男朋友和弟弟掐起来了,我该帮谁? 夏燃狠狠地拽了他一把,推推嚷嚷地把他弄到了电梯前,结果电梯门一开,迎面便看到了光荣完成任务归来的胡清波。 一家人的缘分,真是挡也挡不住。胡清波你就不能多参观一会儿安德的家吗?你就不好奇吗? 夏燃倒抽了一口凉气,拦在了安面前。 胡清波手里拎着一个印着prada的白色手提袋,里面装的鼓鼓囊囊的,看起来还挺沉,提手都快拽豁口了。 他像个愣头青似的走出电梯,看到安对他阴森森地笑了,也没发怵,冷静地说:“安,请你等一下,我希望跟你聊一聊。” 夏燃憋了一早上的愤怒终于因为这句话爆发了。 她提起脚就踹在胡清波大腿上,胡清波身子一歪,往后退了几步,再抬头时,夏燃已经薅着安的领子把人弄进电梯了。 “都特么的找事!笑个啊笑!等你哥醒了,必须得给我加工资,加两倍!还笑!” 安倚在电梯的轿厢上,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说:“粗鲁,暴躁。安醇怎么会看上你?他有受虐倾向吗?” 夏燃大怒:“呸!你脑子里都是屎吗?用不用我给你拿马桶刷涮一涮!你个小神经病还说我暴躁粗鲁,我再他妈的暴躁粗鲁也不会捅自己哥哥!” 安努了努嘴,颇感遗憾似的,说:“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就伤了他那一次,哦,还有今天这次。” 夏燃一愣,稍后一把抓住了安的领子,把他的头拉低了十公分,低吼道:“果然是你个王八蛋!我还说你哥怎么会开着开着到了对面车道上了,你丫的就想让你哥死是不是?你看我不把你抽成一只猪头!” 安被领子卡住嗓子,有些呼吸不畅,但是以往血的教训告诉他不能跟夏燃硬碰硬,所以他很快就妥协了,有点讨好似的说:“我喘不过气了,好难受。” 夏燃愣了愣,稍微松了松手,改为拧他的耳朵。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伤你哥,我一定会劝他把你捆起来扔精神病院去,你信不信?” 安:“我信,放开我吧。” 正好电梯到了,门一开,四五个顶着高原红的大妈和夏燃面面相觑。 夏燃只好松了手,目送着大妈们上了电梯,这才抓着安往外走,继续道:“回家去,老实点,要不还把你捆起来。” 安却说:“我不想回家。” 夏燃横眉竖目地扬起了手,安微笑着说:“你还记得我以前想让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吗?正好今天有空,我们现在去吧。” 夏燃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安手搭凉棚,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升到对面连锁酒店楼顶的太阳,说:“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吃午饭,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之后就会很乖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夏燃:“老子信了你的邪!” 安无所谓地把自己一双手奉上,细瘦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格外清楚:“要是你不放心,可以捆着我去。看完以后,我就把安醇还给你一会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99章 创伤(1) 安低着头,眼睫低垂,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排密密的影子,双眼皮的褶又深又亮,在大年初一温和的阳光照耀下,脸上好像泛着光,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天使容颜。 呵,恶魔本质。 夏燃盯着这张脸,心里盘算了一会儿,问:“你搞什么鬼!我是这么好骗的吗?想出去没门!” 安微笑:“昨天哥哥带我去了很多地方,但是那个地方没来得及去,所以我想去看看,不行吗?看完让你见安醇哦。” 夏燃抱起胳膊冷着脸,看起来没有被他打动。 但实际上,她心里已经要翻了天了。 要是满足他这个“小小”要求后,他真能兑换诺言让安醇出来,这波交易她并不亏。 而且安醇出现后,夏燃敢拿着自己的薪水打包票,这次绝对小心翼翼,不刺激他,不强迫他,万事顺他的意,绝对不让他惊吓尖叫,让安有可乘之机。 安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主意,还以为自己的诚意不够,便冲门口摆摊的小贩扬了扬下巴,说:“那里就有东西能把我绑起来,一点都不麻烦。我真得很想去看看啊,不看一眼,我今天都不想睡觉了。” 夏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摊子上摆的几条围巾,终于端着冷脸哼了一声,走过去买了两条围巾,把安的手缠了起来,还留出好长一截握在手里,活像一段遛狗绳。 夏燃牵着安往门口的黑车出租车聚集地走去,虽然今天大年初一,但是还真有不少车在外面等着,一见到他们二人过来,立刻有人殷勤地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去哪里。 夏燃回身问安地方在哪里,安却说他也不知道那个地方还在不在,只知道在沿着某国道的一座小山附近,已经远离市区了。 此言一出,围着他们的司机立刻散了一大半。 大过年的,虽然大家都还出来干活,但也不想离家太远,准备在市区转悠几圈,赚点小钱就得了。 不过夏燃也并不着急,以她的了解,这些司机里肯定有真的想赚钱的那种。 果不其然,在其他人散去的同时,有一个人像是水落石出似的凸显出来,他长得又矮又瘦,还有点黑,一张嘴就知道是老烟枪,牙黄嗓子有些哑,说:“我没问题,上车吧。” 安立刻抓着牵他的狗绳子跟了上去,打开副驾的位置就想往上爬,被夏燃拎着后衣领抓到了后座上,警告道:“跟我坐一起,别捣乱。” 安乖巧地一点头,微微笑着,露出整齐的小白眼。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视线不动声色地划过安手腕上捆着的围巾,但见安一脸兴奋,并没有任何不适,便识趣地闭了嘴,随意扯些别的。 夏燃心里烦躁得很,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倒是安罕见地成了个话痨,对着沿途的景色问东问西,夏燃不得不听了一耳朵的a市郊区变迁史。 a市多山多河,山多数是小山,河也多数是小河,只有出城时路过的那条河才有个响亮的名字,叫汶河(注:)。 他们上了汶河的大桥,在立交上往东拐了个弯,驶上了国道,沿着东北方向走了五六里,建筑物呈指数级地减小了,大片开阔的农田和细小的汶河支流出现在眼前,视野豁然开朗。 安抬起被捆住的手,指着后方极远处一座山问:“那是松山吗?” 夏燃看了一眼,嗯一声,安就不出声了。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淡了下来,那种土包子一般看东看西的兴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他一住嘴,车里顿时安静下来,夏燃心里更烦了,手遮在眉骨上往前方眺望,只能见到似乎没有尽头的国道,田野,还有一座和他们并行的野山,问:“还有多远?再走下去中午就回不去了。” 安抬起眼皮,看着路边飞快倒退的绿树,声音淡淡地说:“快到了。” 车又开了五六里,终于快把那座野山绕了过去,安却忽然出声说到了,夏燃只好让司机停车,结算好价钱后,刚想离开,司机叫住了她。 司机忍了一路,一下车就从兜里掏出了烟,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对夏燃说:“你们怎么回去?这里车少。要是时间不长,我可以等你们一会儿。” 夏燃刚想说没一会儿你等我们,就见已经走出去几米远的安回了个头,对着司机说:“不用等我们了。” 他两手被捆,加长的围巾长长地拖到地上,就像个落跑的囚徒。 夏燃眉头拧到一起,骂骂咧咧地走过去,说:“你特么什么意思?” 安象征性地往前跑了几步,被夏燃一脚踩住围巾的另一头,差地摔了个大马趴。 他狼狈地保持着平衡,说:“我要在这里坐一会儿,让他走。” 夏燃:“你……” 安一反在路上温和的模样,低吼:“让他走!要不你别想看到安醇!” 夏燃吸了一口凉气,咬咬牙,让司机走了。 她捡起地上的围巾,把安一把拽了过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连个路标都没有。你是不是逗我呢,啊?” 安抬起头来,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笑容说:“不会认错的,就是这里。” 他抬手指了指山脚,说:“那里以前还有没人看管的野林子,一条河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夏燃狐疑地盯着他,他歪着头,扯了扯围巾,说:“我要过去看看。” 下了国道,先是一片“遥看近却无”的野草,然后是看不出庄稼种类的农田。 安侧着身,通过牵狗绳拖着夏燃往前走。 他的目光平视前方,笔直地朝着山脚走去。走的近了,果然看到一处规模还不小的野林子。 他朝着野林子走去,经过田间地垄时滑了好几下,也不肯把视线分给脚下的路一次,那种专注又期待的神态,好似一个不顾一切心坚如磐石的朝圣者。 夏燃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没来由地有点不安,扯了扯围巾,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啊。”安百忙之中回头看了她一眼,额头上隐隐有汗,这段路长得有些超过他身体的负荷了。 他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有些气喘地说:“这里算是我出生的地方。” “你出生的地方?”夏燃有些吃惊。 这个答案真够匪夷所思的,夏燃瞅瞅周围,连一户人家都没有,要是真有人在这里生孩子,八成得落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不过她联想自己路上听到的a市变迁史,又安慰自己道:没准多年前这里有人家呢,只是近几年才都搬进城了。 “这里都没人了,你来这里干嘛?怀念过去?看不出来啊!” 安不理会她的嘲笑,继续往前走。很快,他们真的看到了一条小河沟,沟里有水,只是很浅,刚刚能没过小腿。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层碎钻石。 河沟不过两米宽,要是夏燃自己的话,只需要助跑一段距离再纵身一跃,就能过去了。但是有安这个拖油瓶,她只好向地心引力妥协,眺望远处,指着农人自己修建的简陋小桥,说:“从那里过去吧。” 安嘴角微微勾起,额头上的汗水反着光,淡淡地说:“不用。” 然后他竟然往前跨了一步,直接迈进了河沟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运动鞋和裤腿,他蹚着水,深一脚浅一脚朝着对岸走去。 夏燃愣一秒后,也跟着下了水,围巾骤然收紧,把他拉了回来,恶狠狠地警告他:“别耍花招,你他妈老实点!我耐心有限!” 安被她拉得差点跌到水里,夏燃只好嫌弃地扶了他一把,再看他脚下的汤汤水水,气得火冒三丈。 他们已经站到河沟中间了,再往回退有些不值,夏燃又骂了他一句傻逼,然后把人打横抱起,索性直接蹚水过了河沟。 甫一上岸,安就自食恶果地打了一个寒颤,每走一步都是一个湿脚印。 夏燃扬起手,在他那张欠揍的脸上比量了好几下,咬牙咬得腮帮子都疼了,还是没下去手。 她没好气地用力一推,把安推倒在地上,张开手把他两只鞋子都拽了下来,对折着拧了两下,把水拧干后,又把湿淋淋的袜子也拽了下来,拧到一滴水都流不出来了,再原样给人家穿回去。 她试图给安拧裤腿上的水时,安突然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也挺有意思,你的心很软,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这么软。” 夏燃的动作一顿,发狠似的把水拧干后,然后在安的小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直把安掐得面容扭曲,再也不能用与已无关的态度胡说八道。 “我特么那是看在安醇的份上才不跟你动手,要不然你死了多少回都数不清!” 安无声地笑了笑,虽然他们就坐在快到中天的日光下,可是他的笑容仍然让夏燃感到后背一阵阴风,好像他下一刻就原地化成一条厉鬼,摆脱牵狗绳的束缚朝着她扑来。 安说:“你对他那么好,他竟然不把这里的事告诉你,太不像话了。” 夏燃处理着自己的鞋子和裤腿,对安挑拨离间的话并不以为意。 安醇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她又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到不知道就会死的那种人,才不会打听安醇的旧事。 她时刻牢记自己的本分:我是安德请来照顾安醇的,以安醇的安危和舒适为先。 安对她漠然的态度不太满意,试探性地又问:“难道是怕你嫌弃他?”他想了想,自问自答道,“这像是他会做的事。” 夏燃白了他一眼,还是没理他。 安动了动手腕,被捆了大半天,手都快要没知觉了。 他望着不远处那片触手可及的野林子,说:“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来告诉你吧。在这里,发生过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对,还要往里面再走一点。”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野林子方向走。 夏燃牵着遛狗绳,跟着他走到林子边。 离得近了,夏燃能看到林子里的树木大多还带着叶子,长在林子外的松树上还结了不少松果。 林中不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飞过,风从东面的田野上刮来,吹得树梢沙沙作响。 夏燃叉着腰,抬头仰望着林后的野山,问:“你不会想爬山吧?我可告诉你,我不背你。咱们今天就走到这里,往前一步也不走了。” 她抬起脚,在地上踹了踹,摆明了自己的决心。谁知安在松树前站了几秒后,竟然一屁股坐下了,在夏燃吃惊的视线里,他冲她微微一笑,以天为盖地为庐地躺下了。 “妈的!你今天来就是作妖的是不是?” 夏燃踢了他两脚,他一点反应也不愿给,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说:“你听到了吗?刮风的声音。” “我听你奶奶个腿!安醇呢!把他叫出来!” “还有挖土的声音,他带了一把铲子,在这里刨了一个坑。” 安用胳膊肘撞撞身下的土地,发出吭吭的声响,仿佛有人在敲响一扇久未开启的大门,试图唤醒一个沉眠在此的灵魂。 …… “噌!” “噌!” “噌!” 铲子重重地插进土地中,一撅,一扬,泥土飞起。 男人的动作很快,十几分钟后,地上就出现一个窄窄的坑,不大不小,刚刚够一个人躺进去而已。 这个坑未来的主人——安醇,就平躺在林边的松树下,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成了一堆碎布条子,手脚都被捆住了,嘴里塞了一团令人作呕的破布,一动也不能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是他能听到声音。 夜风低吟的声音,小鸟在林间飞跃树枝震动的声音,还有那人刨坑的声音。 此刻安醇已经哭不出来了,没有被带到这里前,他就已经把嗓子哭哑,眼睛哭肿了。 哭是没有用的,他现在只能歪着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葬身之地被一点一点地建造出来。 夜色很深,但是他已经在这里躺了好久,眼睛早就是适应了黑暗。 他甚至能看到那人跑到林子里,回来的时候抓了一大把荒草和树枝,仔仔细细地铺在坑底。就像是鸟儿在搭巢,每一条树枝每一根荒草都要精挑细选,确保它们不会辜负了自己想要造一个完美好巢的心愿。 可是时间太急了,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他甚至不能摘几束像样的花来祭奠这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安醇是如此美好,这世界上所有娇美的花,芬芳的果,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甜美。 可惜,只是太仓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0章 创伤(2)(暗黑) 突然,男人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汽车的声音。 那一刹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男人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迅速地趴在了地上,头压得很低,眼睛却一直盯着国道上由远及近的汽车,车上的远光灯如火炬一般把光扫了过来。 近了近了,司机驶到了他们刚刚下车的地方! 司机没有停顿,他直接把车开过去了! …… 汽车逐渐走远,光也逐渐走远,希望,也走远了。 车灯的强光刺得男人眼睛有些疼,他揉了揉眼睛,然后朝安醇走过来了。 安醇的耳朵比眼睛先反应过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拼命地挣扎起来。 可惜在这场漫长的逃亡中,他的力气所剩不多,现在连翻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脚停在面前,他的眼睛睁得极大,脑中一片空白。 在急剧的惊恐中,他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好像灵魂出窍一般,眼前的一切都变幻了一个视角。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身体。 他万念俱灰地念叨着,试图闭上眼睛,松一口气,但是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是有人在砸鼓,快要把他的胸膛砸出一个洞来。 “不!” 他听到自己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带着肝胆决裂的恐慌和绝望,压抑在心里嘶吼着。 “不!”又是一声。 安醇诧异地聆听着心里的声音,不自觉地也跟着想:“不!不要这么对我!” 可是男人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男人把安醇从地上扶起来,打横抱起,往挖好的坑边走去。 安醇抬起头,不知何时,眼中再次凝聚了泪水。 这似乎是他此生最后的泪水了,其中还似乎还夹杂着血丝。但是这点血和他身上的血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男人把他放到坑里,站起来端详了他一会儿,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镜框扶了扶,然后俯下身子,把他背后的草抽出一点来,垫到他头下,权当枕头了。 安醇和他心里那个声音同时发出又一声“不要!”,眼泪从眼角滑落,淌进早就硬得像是打了发胶的头发里。 男人似乎察觉到他在流泪,手在怀里摸索了两下,摸出一个手机来。 男人捏着手机蹲在坑边,镜片在夜色中闪过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男人的内心纠结着,挣扎着,他是多么想把手机开机,然后打开手电筒看看这个可怜的小人儿。 可是他又怕自己看到安醇以后,会舍不得。 安醇呜呜地叫了两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伸出手,摸到安醇脸上,果然摸到了冰凉的液体。 他动作轻柔地把泪水揩干,然后手指下移,在安醇已经逐渐凸显高度的鼻梁上掠过,甚至还勾了勾鼻尖。 手继续往下,是安醇被封住的嘴。他不敢把布条拿开,手指一偏,在安醇光滑又如牛奶般润泽的脸蛋上抚过。 安醇的脸现在一定很脏,可惜男人没法找到干净的毛巾替安醇把身体擦干净,只能让他带着这一身污秽走向黄泉。 想到这里,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他又把安醇从坑里拉了出来,搂在怀里,粗重地喘息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安醇瞪着饱含血泪的眼睛看着他,那一时刻还以为这个男人真得后悔伤害了他,他心尖一颤,但很快被身体急剧地战栗打断了思路,他听到一个声音还在继续嘶吼:“不!” 然后男人粗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来不及好好送你走了……” 安醇心里受到的震动太过激烈,意识短暂地缺失了十几秒,再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坑里。 而那个男人提起了铲子,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填土。 安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这不是我,他不是我的老师,这不是我,他不是我的老师…… ……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夏燃坐在离安两米远的地方,听了这一连串犹如午夜噩梦的故事,头发都发麻了。 她使劲揉了一把头顶,头发太短,只能摸到发硬的发根,一点抚慰心灵的作用都没起到。 她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念安醇那一头柔软的头发,发丝细密,连发根都是软的。 “卧槽!” 夏燃摸不到头发,只好盖住了脸,揉了一把,这下子总算清醒了很多。 她环顾四周,心里升起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敢置信的念头。 “你他妈的不会说,这里就是当年那个……我ct的!后来怎么样了?” 她手扶着地站了起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那件事的结局,无论发生了什么,安醇还是活下来了。可是就像看一部已经看过一次的恐怖电影,即使你明白鬼怪会在哪个时刻出来,但在这个时刻到来之前,你还是会忍不住呼吸加快,心跳如雷。 夏燃在地上来回走了几遍,指着远处还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的安说:“他想活埋了安醇!¥……apapapapapapap(……¥,后来怎么样了?这人渣到底是谁!我草他妈的老子要是弄不死他,以后就不姓夏!” “嘿嘿~后来他被抓住了。” 安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轻轻的,被风送到夏燃耳边,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低喃呓语。 夏燃被他笑出来一身鸡皮疙瘩,她看着安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再看到他嘴角淡淡的笑意,隐隐觉得不对劲。 安的反应太平静了。 就算不像安醇那样受到刺激大喊大叫,起码也会出离愤怒吧! 跳起来狠狠地踹脚下的地,大声咒骂那个人渣对自己做的事,宣泄他当时的恐慌和愤怒。 可是他没有,他就静静地躺在差点就成了埋骨之地的地方,眼睛全闭起来了,被捆住的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腹部,腿也伸得笔直。 这个样子,像是睡着了。 他为什么这么平静? “安?”夏燃狐疑地叫了一声,走到安面前。 她的身体遮挡了阳光,在安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 安眼睫微颤,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仇恨的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快到像是从不曾出现,然后就剩下一片茫然,和强行压制而成的平静。 他的声音懒懒的,还带了一点鼻音,说:“他是安醇的老师,安德找来给安醇补习功课的。” 他的话就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很小,夏燃不得不坐在他身边,把耳朵侧过来才能听清他的话。 她刚偏过头,就看到了安手腕上的围巾。 鉴于安以往臭名昭着的恶行,她没有留下任何给安挣脱的机会。虽然围巾是针织的有弹性的料子,但夏燃把它系得非常紧。安手背上的皮肤似乎都因为手腕受到的桎梏而发红发紫了。 夏燃看着他被捆住的手腕皱皱眉头,感觉哪里怪怪的。 然而她来不及再多想,就听安用那种平淡的,好像并没有因此受到创伤的置身事外的语气,继续讲述了那个人渣的来历。 “他是a市那所着名大学的研究生导师,啊~想起来了,叫格致大学。” …… 安醇的功课其实并不差,相反,他的成绩在学校里名列前茅,每个学期都会交给安德不止一张烫金字的奖状。 幼儿园时期,奖状上写的是最乖的孩子。上了小学,奖状上的内容就改了,有时表彰他取得的成绩,有时则是夸赞他的乖巧听话。 每次上课的时候,他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手背到身后,扬着一张求知欲浓烈的小脸,目光紧紧跟随老师的一举一动。每一次作业都认认真真完成,每一次课外活动都认认真真准备。他就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听从老师的每一个命令。 然而他的乖巧漂亮只能讨得大人们的欢心,他的同学们深深地记住他是个没有爸妈的孩子,每次家长会都只有哥哥来。虽然他有很多好玩的玩具,很多好吃的,但是他是个奇怪的人,没有爸妈,很少说话。 安德不止一次看到安醇被他的同学们冷落在一边,有一次安德去接他放学的时候,甚至看到他独自坐在跷跷板的一端,坐下,站起来,坐下,再站起来,自己完成了跷跷板的玩耍过程。 为了让安醇交到朋友,安德曾自作主张在安醇八岁生日那天请同学们来家里做客。那天是个周六,安醇早早地戴上了写着“生日快乐”的纸帽子,坐在花园的小椅子上等了一上午,快到十一半的时候,才有两个同学在家长的带领下不情不愿地来了。 其中一个小男孩撅着小嘴对跟安德赔笑的妈妈说:“我们都不想跟他玩,他是怪小孩,没有爸妈,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年轻的母亲勃然大怒,拎着小男孩的耳朵当场训斥道:“你胡说什么!安醇的父母很忙,没有空照顾他!快跟安醇道歉!” 小男孩脸皱成了一张苦瓜,带着哭腔说:“妈妈骗人!你都说了,安醇的父母不正经,少跟他玩!” 小男孩的母亲没想到自己会栽在熊孩子手里,讪笑着看着安德强撑着的笑脸,一溜烟似的跑了。 另一个来参加生日会的也是一个小男孩,带他来的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递给他一个话筒马上登台演讲都没问题。 这个男人一见到安德就亲切地伸出手,寒暄了几句后直奔主题,说起生意上的事。 安德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是又想反正安醇的同学来了,管他是什么目的呢! 安德一边和人说话,一边拿余光观察安醇和他的小同学聊得怎么样。 结果他看到安醇的小同学不问自取地吃了安醇的生日蛋糕,抓了一大把糖果塞到兜里,还喝了一大杯当时还算是稀有物的珍珠奶茶,全程和安醇一句话都没说。而安醇也只是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像是观察动物园的动物一样目不转睛,看到东西吃完了,就跑到厨房里再端出一些,小心翼翼地推到他的小同学面前。 小同学吃好了,一抹小嘴就想走人,安醇终于坐不住了,憋红了脸问出一句话:“明天还来我家玩吗?” 小同学摇摇头,坦然道:“不来了。” 安醇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卷曲的眼睫毛上都沾上了泪珠。 他抿了抿嘴,大胆地问:“为什么?不好吃吗?”他抽了抽鼻涕,“我还有很多好吃的。” 小同学不为所动,表情古怪地说:“我妈说你妈不是好女人,和人乱搞,不让我和你玩。” 安醇惊呆了,乱搞是什么意思?妈妈怎么不是个好女人了? 他把眼泪和鼻涕用袖子一抹,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地跑到二楼的卧室,关上门,哭去了。 经此一役,安德几乎放弃了让安醇在小学里恢复正常人际关系的打算。安醇的性格软得一塌糊涂,谁都可以欺负。让他站在同学们面前,昂首挺胸地把流言蜚语堵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他们的父母,确实已经成为所有知情人的谈资,毕竟安醇的母亲现在是闻名半个市的异域奇花呢!体面的,不体面的人,提起这个女人时的表情都是犹如复制粘贴的讽刺蔑视。 这个环境太差了,小学生的智力水平也太差了,他们无法分辨美丑,只会被父母牵着鼻子走,根本不值得安醇在此浪费时间。 安德思来想去,正好安醇也上了五年级,成绩非常好,于是有了让他直接跳级到初中的想法。 当时离升学考试还有半年多,安德按照安醇的水平估摸了一下,觉得绰绰有余,便去准备相关事宜,并在全市各大小学里寻找可以教授安醇的老师。 他当时的想法是,最好是个女老师,脾气很好,耐心很好,最好还要有带毕业班的水平,能够让安醇一次通过毕业考试,顺利升到他为他选好的初中——恒阳中学。 这样的女老师一抓一大把,安德经过精挑细选,选中了一个在恒阳中学小学部教学的女老师,姓梁。 但是非常不凑巧的是,梁老师才教了安醇一个月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的爱人不忍心看她辛劳,便劝她辞掉家庭教师的工作。安德虽然觉得很遗憾,但还是结算了薪金,准备再找一个老师。 梁老师的爱人得知安醇的情况后,向安德举荐了一个老师,叫高朋来。他说这个老师的脾气非常好,而且对儿童的心理学有研究,没准能在教学的过程中帮助安醇学会和人如何相处。缺点嘛,就是这老师是个男的,而且是研究生导师,离小学生的毕业考试远得十万八千里。 安德一听他可能会帮助安醇处理人际关系就动心了,其他的倒是没这么重要,大不了再请另一个老师专门教授小学课程。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 安德见了高朋来以后非常满意,高朋来也对安醇的情况很感兴趣,安德当即拍板请高朋来指导一下安醇,并且找了另一个女老师和高朋来换班教学,一个教课程,一个教人际。 女老师一周来家里四次,每次三个小时。而因为高朋来身份的特殊性,不能到家里来,只好让安醇趁他有空的时候去他家里找他,时间定为每周三晚上八点,每次两个小时。 这是安德这辈子做过最失败的决定,也是他最后悔的决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1章 创伤(3)(慎订阅) 安不知道安醇在多年后有没有仔细地回想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么愚蠢的错误是可以避免的,只要安德对着那个老东西多调查一段时间再做决定,只要安醇察觉到有一丝不对的时候就告诉安德,那件事绝对不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而他也不会在那个时刻被安醇分裂出来抵挡伤害。 事实上,安翻查安醇的记忆时,发现第一次教学的时候那老东西就露出了一截狐狸尾巴。 高朋来第一次看到安醇的时候,是在他的家门口,安德亲自把安醇送来的。 安醇站在已经长大成人的哥哥面前,像是一个幼童,身高才刚刚到哥哥的腰,雪白的小脸上,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谨慎地打量着高朋来以及他的家。 高朋来的眼中有一瞬间充溢着掩盖不住的惊喜,热烈,疯狂,他几乎抑制不住把手放到安醇脸上的冲动。他只见过安醇的照片,却从来不知道这个孩子竟然长成这个样子,而且是真得乖巧。 安醇貌似混血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高朋来教导过那么多孩子,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乖巧听话,一点不知道反抗和拒绝的孩子。 简直是上天送来的瑰宝。 可惜当时安德仍然年轻,生活的重担没有完全压到他身上,他也只是一个急于抽枝长叶快速成长,脱离父亲影响的学生而已。 他错过了从高朋来那个眼神中发现端倪的机会,反而鼓励着安醇勇敢地走进门内,和他的新老师打个招呼。 一开始的教导过程是正常的,安醇去高朋来家里时,会先得到一个小蛋糕作为开场白,然后是读一些书,聊天。在得知安醇喜欢榴莲时,高朋来便将蛋糕的口味换成了榴莲,成功俘获了安醇的心。 因为安醇知道榴莲是昂贵的,李阿姨每次看他吃榴莲时都会眼巴巴地看着,有时还会嘟囔两句安醇命好。 安醇因此有理由以为,高朋来待他极好,比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同学都好。 渐渐的,高朋来开始邀请安醇在周三晚上早点过来,可以尝一尝他亲手做的饭。课时从两个小时延长到四个小时,但是高朋来表示不多收费。 安醇在高朋来的教导下,也确实开朗了一些,回家后会和安德说自己在老师那里看过的书,有一次还试图主动和同学们说话,虽然仍然以失败告终。 安德放了心,并打电话给高朋来,感谢他对安醇的教导。 那通电话后,高朋来彻底放下心来,开始自己不可告人的计划。 他给这个计划起名为“驯化”,窗前的书柜里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详细记录了“驯化”计划实施的情况,以及安醇的反应。 东窗事发后,警察对高朋来展开调查,这个笔记本本来可以发挥大用途。可惜高朋来在做错了所有事以后,唯一记起来的就是把笔记本销毁,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曾有这份关键证据存在过。 而他的第一次尝试,是教安醇写字。 安醇的字体十分幼稚,或许和他的性格有关,每个字都写得认认真真,但又小心翼翼,很小家子气。 高朋来准备了钢笔和硬纸,亲手教安醇写字。他的手掌覆盖着安醇肉肉的小手,感受着嫩滑的皮肤,鼻中似乎还能闻到从安醇的领口里透出来的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高朋来低着头,看着垂首认真写字的安醇,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犹疑、拒绝和不适。安醇觉得这样的接触理所应当。 当对方接受了第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时,就代表他可能会接受第二个,第三个。只要你循序渐进,设置合理的梯度,并且跟他强调,这样做真的无所谓,再威逼利诱,他就会乖乖听话。 就像是野兽将獠牙插进猎物的喉管时,可能还会虚情假意地告诉它,放轻松,放轻松,没关系,一会儿就没事了。 动物和人类,有的方面并没有不同。 对于安醇来说,这个过程更是出奇地顺利。因为高朋来发现,安醇并没有接受过任何关于生理方面的教育,他的身体也并没有发育,所以没有激素刺激他去寻求身体变化的答案,也没有人会突然告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人和人的身体接触都有一个限度,有些地方爸爸妈妈可以碰,别人不能碰。有些地方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能碰。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孩子。 但是再完美的谎言也有出现漏洞的一天。 有一次安醇回家前忽然对高朋来提了问题,问他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高朋来脸上惯常的平和表情几乎绷不住了,他皱了皱眉头,装着生气的样子,训斥安醇不相信自己,并且担心他不会保守两人之间的秘密。胆小的安醇立刻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再言,生怕老师生气。 那次意外后,高朋来不得不思考将安醇还回去的可能。他们已经认识好几个月了,以往的孩子从来没有这个待遇,在他身边待这么长时间。可是高朋来发现,他一想到安醇以后不能在周三晚上见他了,就难受得要命。他打心眼里喜欢安醇。 这份畸形的狂恋在某个酒后的夜晚突然爆发了,像是天边的惊雷一样不可预测。 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安醇的饭里加了药,安醇睡着了,他把安醇抱到了床上。 …… 在剧痛中,安醇摆脱了安眠药的束缚,头脑昏昏地醒了过来。入眼的第一幕就是高朋来解开了他的外套。 这个举动他曾经练习过,所以并不怎么意外,只是身上痛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他几乎分辨不出是哪里在疼了,感觉像是在做梦。 他强忍着疼痛,用他那还没有变声的,带着童稚的声线问道:“老师,我怎么睡着了?好疼啊。” 他的脑子还迷迷糊糊的,看着高朋来的脸都带重影,可是这并没有妨碍他看到那个总是笑着跟他说话,每次都给他准备好吃蛋糕的老师,眼睛一沉,露出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神情。 那么凶狠,那么疯狂,就好像撕下了披在身上的人皮面具,换了一个人。 安醇一下子醒了一大半,他的鼻子敏锐得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手无意识地摸索了两下,摸到一手黏腻。 他抬起手,看到自己满手的血,而这时他的神经也终于分辨出身体最痛苦的部位是哪里,向他的大脑传递了信号。 “啊!”安醇大叫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当他看到自己赤裸的下身和沾满血迹的床单时,更是惊得连叫三声,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他来不及看老师的脸色了,他也来不及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非常疼,疼到他眼前阵阵发黑,跌跌撞撞地掉下了床。 突然,他的腰被一只手勾住了。高朋来把他重新拉到床上,用手死死地捂住安醇的嘴,不让他出声。 安醇满眼泪水,痛苦呜咽,却换不回身后那肆虐禽兽的一点怜悯之心。 高朋来焦灼地把他的嘴越捂越紧,可是安醇的呜咽声还是能听到,他感到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安醇的哭声,在急剧惊恐下,他用另一只手掐住了安醇的脖子。 安醇的哭声小了很多。 安醇全部的力气都用来试图拿开那只放到他喉咙上的手,可是没用的。成年人的力气他无法抵抗,他只能在窒息中感受着自己咚咚乱响的心跳,在绝望之中闭上了眼睛。 他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不知道! 我在做梦吗? 他是我的老师,我最信任的老师,他在做什么?他伤害了我的身体吗? 可是身体的疼痛是那么真实,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断了,安醇感到自己身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正从里面汩汩流出,仿佛永远也流不尽。 是梦吧!太痛苦了。一定是梦吧!他想。 我应该在家里,在自己的床上,哥哥一会儿就从学校里回来了,他会说什么呢?今天学习怎么样,老师讲的东西有没有完全听懂,毕业考马上就要来了,会不会感到有压力。 想到安德,安醇泪眼朦胧地喊了一声“哥哥~” 啊!身体的剧痛突然把他从梦里叫了起来,安醇艰难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趴到了地上,面前是一盆从窗台上掉下来的文竹。 花盆倒扣在地上,黄色板结的土块和蛭石撒了一地。 这些狼藉前面是老师家的大花盆,种了一棵高大的盆栽。树叶绿油油的,充满了生命欢欣的味道,正应了它的名字,幸福树。 安醇奋力地往前爬着,放在喉咙上的那只手就像是如影随形的魔鬼,阻挡了他的生路。 他的眼前再次发黑,可是手上却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黄土块,坚硬的,快要刺破掌心的黄土块。 手心的痛感再次宣告现实的存在,安醇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劝慰自己,是梦啊,肯定是梦啊。这不是我,我身后的也不是老师。我做了一个噩梦。这不是我能承受的,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是别人啊。有没有人,有没有来救我! 他这样想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像是有人在操纵着,伸到了床底。 扭曲的字体像是蚯蚓在地上爬,写了三个字“哥救我”。 “我”写到最后一笔,他的身体突然就被人当成了拖布,使劲一拉,扯向了后方。 竖勾的勾没有完成,延伸成一道长长的线,弯弯曲曲,越来越淡,最后随着一声嘶哑的呜咽停下了。 安醇不知道这场暴行是什么时候停下的,他连那只扼住他喉咙的手什么时候拿开都不知道。 他意识昏沉中,感觉到自己的头正撞击在破了一角的瓷砖上,一下又一下。一开始还以为是那个人做的,但是当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这是他自发的行为。 他很快再次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的脸正面对着一扇窗户。阳光均匀地撒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上,给他冰冷的身体渡上一层金光。 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得救了,吃力地扭头看向身边,却发现自己还躺在那张一团狼藉的床上,他的外套就扔在旁边,上面的血迹和点点白斑已经干了。 记忆迅速回笼,安醇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然后又散开了,他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中。但没过多久,他就被人摇醒了。 高朋来跪在床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全乱了,眼睛里满布血丝。 他磕磕巴巴地说:“我跟你哥说,你在我这里睡了一晚上。安醇,你不会告诉你哥吧,老师不是故意的,老师对不起你……” 安醇双目无神地看了他几秒,颤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嘶哑的声音再次叫了起来,高朋来熟练地捂住了他的嘴,发现仍能听到他破锣似的哭声时,再次毫不犹豫地掐住了安醇的脖子。 安醇的意识骤黑骤亮,他感到那只手似乎已经深入他的皮肤下,直接捏住了他的喉管和骨头。 他难过地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循环播放着。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我,他不是我的老师…… 在窒息的威胁中,安醇再次昏了过去。高朋来眼眶通红地看着他逐渐发紫的脸,牙齿把嘴里的肉要咬破了,最后他狠狠地松了手,让安醇摔到了地上。 安醇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是意识仍然不清楚。 他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高朋来自言自语的声音。 “还有机会,还能逃。逃,逃,逃……他们还没发现……” 脚步在安醇脸旁边停了下来,安醇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高朋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安醇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朝着高朋来的脚伸去,抓住他的裤脚摇了摇,他的嗓子也在用尽全力地工作,发出来的声音如同从一条极窄的缝隙中挤出来的,几乎没有人听到。 安醇听到了。 他听到自己的嘴在说:“放了我,求你……” 高朋来蹲下身子,他的两腿在用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声音也在发颤。 他的手摸过安醇布满泪痕和血迹的脸,痛苦地说:“安醇,我舍不得你。” 安醇的腿突然痉挛起来,他的身体缩成了一个虾米,然后剧烈地打颤。他弯曲的脊梁,落满了青青紫紫痕迹的后背,脖颈上一块完好的仍然如牛奶般雪白的皮肤,刺痛了高朋来已经疯狂的大脑。 高朋来一把把安醇抓了起来,走到客厅里把黑色行李包里的东西全都拽了出来,扔到地上,然后把安醇塞了进去。 他迅速地把屋子复原清扫干净,做出一副没有人在的样子,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安醇缩在行李包里瑟瑟发抖,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高朋来倒抽一口凉气,把搭在椅背上的袜子摘下来,堵住了安醇的嘴。并走到储藏室里找出了绳子,把安醇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他就提着两个行李包,在晨光洒遍人间的早上,离开了自己的家,再也没有回来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2章 陷阱(1) 头顶朗朗晴空,冬日正午的骄阳直射下来,照的万物都暖烘烘的,让人有一种夏天快要来临的错觉。 可是夏燃身上却冒出了一层白毛汗,被一阵小风一吹,鸡皮疙瘩立刻泛滥起来,经久不消。 刚刚得知安醇差点被活埋时,她暴跳如雷,可现在得知安醇遭遇了更难以想象的罪恶,她却发现自己已经不那么愤怒了,她反而整个人都凉了下来。 夏燃看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安醇,不,是安,他的表情是那么平静,就好像这些事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而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别人的故事。虽然情节曲折离奇,主角经历凄惨,但是毕竟是别人的故事,听了挤出两滴泪,跟着别人叹息一声可怜,已经尽了有良心人的本分。 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说,这些远不能用一句“可怜”,再用一句“看开点”来敷衍。那是永生都无法磨灭的噩梦,是安醇休养十年都治不好的创伤。 夏燃不能像安一样冷静,她蹭一下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安,声音艰涩地问:“你说的……” 安轻轻地说:“是真的。” 夏燃的心扑通一声坠到了冰窟里。 她张口结舌了半晌,揉揉头皮,掂量着语气说:“安,你还好吧?” 说完这一句后,夏燃就发现自己词穷了。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最后决定大发慈悲地赏给安一个拥抱,对着安张开了手。可是安毫不领情,在地上躺得四平八稳,根本不给夏燃示好的机会。 夏燃尴尬地撇了撇嘴,只好把手收回,坐在安旁边,舔舔嘴唇说:“你放心,我要是哪天见到那个人渣,绝对不放过他!放心!放心!” 她一连说了一串放心,才觉得有了点安慰人的底气,幽幽劝道:“这他妈操蛋的事,能忘还是忘了吧。我都特么不知道,啊,”,夏燃像个聒噪的乌鸦不详地啊啊叫了好几声,才揉了一把眼睛,低声说,“以后你要是不作妖了,我绝对不打你了。听到了吧?” 她又嘟囔了一句:“会好的,我奶奶说,大灾后必有大福,你这辈子的苦头小时候应该都吃完了,以后,以后都会好的,会好的。” 说完她像是怕安不信似的,竖起三根手指头郑重承诺道:“我也会对你好的。嗯,你听到了吗?” 安躺在地上继续装聋子,夏燃不敢生气,拿出对付奶奶那副做低伏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发现他的表情仍然平静如水。 他实在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所以一安静下来就特别瘆人,自带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场。 夏燃皱起了眉头,把安做过的事都想了一遍,发现这小子做事用一个词就可以概括,疯狂。 他现在这个样子,没准是憋着坏呢,说不定一会儿会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把身后的松树点了泄愤,又或者干脆丢出一个炸弹把这一片地方炸平,更有甚者,他没准会突然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往地上一插,说我已经把人渣杀了,就埋在我现在躺的地方,不信你往下挖一挖。 夏燃被自己的想象力惊得表情扭曲,两手发颤,她偷偷摸摸地低头打量着安躺的地方,发觉那里的土壤都是旧土,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嫩绿的草芽从陈年的枯叶中钻出来,均匀地铺了一大片,像一张天然去雕饰的绝佳草垫,是居家旅行,野外露营的最佳修整场所。 不对!夏燃掐了自己一把,打断了快飞到天边的扯淡想象力。 安一直在她和安德眼皮子底下,哪有时间去杀人埋尸? 夏燃眨眨眼睛,决定探索一下这个小变态的内心世界,把他所有疯狂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问:“想什么呢?跟我说说,别自己瞎打算了。” 听到这话,安终于不无动于衷了。他喉结动了动,声如游丝地说:“别吵了,我要睡着了。” !!! 夏燃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睡什么觉?在这里睡吗?快起来快起来,别在这里待着了,瘆得慌。” 安的嘴唇动了动,嘴角微微提起,用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温柔语气说:“我睡着了,你的安醇就回来了。好期待他的反应。” 夏燃错愕不已,心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难不成你还真得把安醇还给我?不跟我提三百个条件再让我跪地叫爹?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蹲在安身边,注视他脸上将消未消的笑意,发现他维持着这个神情半天都没有变化,就好像用胶水固定住了,虚假中透露着诡异。 夏燃俯下身,耳朵悬在他胸口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呼吸均匀,气息绵长,看来是真得睡着了。 不愧是人形的“睡得快”,虽然换了一个人格,但也依旧好使。 夏燃悄声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股缠绕在身上的凉气阴气渐渐地散了,她又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可稍后,她又多愁善感地想起了安醇一本正经跟泰迪说话的一幕,安醇掀开零食柜的一幕,安醇拿私房钱补贴她一幕,安醇疑似哮喘病发作的样子…… 夏燃低骂了一声,越想越不能想了。 才十一岁最信任的老师差点被活埋事后又被父母抛弃了真特么一出人间惨剧,哪个混蛋给安醇安排这样的剧本。 但是尽管如此,他那颗心,为什么还这么…… 夏燃再次词穷。 她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比划几下,语言中枢却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预热成功,却又迟迟不出,憋得人丹田里快冒出三昧真火了,也没放出一个屁来。 “小傻子。” 夏燃最终放弃折腾她那点可怜的文化水平,选用了一个最温和的骂人词汇做结语,顺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把心头愤懑、酸楚、心疼和怨恨等情绪混杂而出的复杂合成物吐了出去。 她收拾好心情,打算把安带回去。 伤心的人别听慢歌,也别总在旧地停留。 夏燃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安身边,蹲下了。 她小声地说:“哎,先别睡了,起来,我带你回去睡吧。你哥还等着见你呢。” 安静如死狗,小脸被晒得红扑扑,额头上还有点汗水。 夏燃小心翼翼地捡起围巾的一头,用可以去故宫修文物的精细手法把汗水揩干,再次叫了一声安。 安睡的很沉,没有醒来。 夏燃有点苦恼,要不直接把人抱起来弄回去算了,反正他又不沉。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干了,手伸到他脖子下面,把他扶了起来。 安还保持着一个束手就擒的姿势,坐起来的时候身体不太稳当,倒在夏燃怀里。 夏燃想,干脆把他的手放开,反正他要是醒了不管是想跑还是想打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必这么捆着他,让他难受呢。 这小王八蛋已经受了太多罪了。 她把手伸到安腿弯处,试了试手感和力度,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接着一阵嘤嘤的哭声传来。 安使劲闭着眼睛,眼珠在眼皮下飞快地转着,嘴里念念有词:“不要醒来,不要醒来,呜呜呜~” 夏燃动作一顿,低头看着怀里人的脸,正好目睹了一滴泪珠从眼角掉落的直播。 这个神情,是安醇? 夏燃喜出望外地喊了一声“安醇?”,乐得眉梢都飞上去了。 她还以为安刚刚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他竟然难得重了一回诺言。 只是安醇这个神情不对劲啊,他哭什么? “安醇,是你吗?醒醒,看看我,我是夏燃啊。” 夏燃把手抽回来,在安醇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压都压不住。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心说太好了,安醇可算回来了。 她晃了晃安醇,兴高采烈地说:“新年快乐!快醒醒,睁开眼。哎,你哭什么啊。” 这不说还好,一说安醇哭得更厉害了,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下来。 夏燃揩了一把安醇的伤心泪,心里十分疑惑,又劝了两声,见安醇还沉浸在莫名的悲伤中,心一横,大喊了一声:“睁眼!” 心神如在浪潮中飘摇的船舶的安醇得了这记强有力的命令,立刻应召而醒,身体簌簌地抖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被眼泪洗涤过的瞳孔映出了夏燃欢喜的脸。 “我是夏燃,能看到我吗?快起来,咱们回家了。” 头顶的日光刺痛了安醇的眼睛,让他眼前浮现出一片片不明原因的黑影。 他眯起眼睛,十分茫然地打量着夏燃,声音细细地问:“是夏燃吗?” “对,是我,快起来吧!” 夏燃扶了他一把,让他自己坐好,憋了十几天的话都来不及组织一下,就自发地从嘴里滚了出来。 “你可算醒过来了,我想死你了。你知道安那个小东西,难缠得很。啊,我跟你道个歉,我错了安醇,真错了,那个时候……” 安醇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远处的浅绿色的农田上,一条柏油马路从田间穿过,在正午的阳光下,沥青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几乎要灼人眼球了。 他喃喃道:“这里……安为什么说,为什么说……” 夏燃的唠叨如同一百只鸭子齐声嘎嘎叫,让安醇混乱的神经一跳一跳的。 忽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躺着一条河沟,在他这个角度上看过去,河沟缩成窄窄的一条,像是褐色的伤疤,横陈在生机复苏的田野上。 安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往那里看去了,还真得看到一条河。 接着,他感觉脑子里懵懵涨涨的地方好像凭空传来一道闪电,劈开了层层迷雾,有些可怕的东西呼之欲出。 夏燃自言自语了一通,说得口干舌燥,她唯一的听众却摆出一副神游天外的脸,无声胜有声地责备她不够声情并茂,不够真诚,就是不买账。 她有些哑火,但并不打算放弃。她换了个话题打算再接再励,然而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了安醇身后的大松树,她的神情陡然一僵,话音也戛然而止。 虽然现在青天白日,那棵松树在西风吹拂下摇曳多姿,人畜无害,可是这一刻夏燃因为多愁善感而迟钝的反射弧终于搭对了地方,她猛然惊醒,意识到这个场景对安醇意味着什么。 堪比核爆炸的诱发物。 安醇耳根子清净了,迟疑了一秒后,似有所感地慢慢扭头,转到一半时,夏燃突然大叫一声,捂住了他的眼睛。 她大骂一声:“我qt的安!这个骗子!王八蛋!坏透了!” 怪不得他一直要来这里!还特么期待安醇的反应,我期待你lgb! 夏燃全身的肌肉都被紧急调动起来支援手臂,她说不清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要不是安醇的眉骨撑着,她估计得把他眼珠子按到脑子里去了。 “别看了,别看了,乖,闭上眼睛,跟我走。” 她竭力让自己镇定,可是发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带着安来到了这个要命的地方,还任由安把安醇叫了出来。 她是他妈的傻逼吗! 夏燃又恼又恨,下手又开始没轻没重起来。 她本来想要把安醇拉起来抗走,可是一只手还得捂着他的眼睛,一个没顾好,让手被捆住的安醇刚刚站起来就摔了回去,面朝下趴在了地上,他一抬眼正好看到那棵松树,眼珠一下子不动了。 夏燃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猛虎下山似的地扑了上去,用胸膛堵住了安醇的视线,抱住他的脑袋不让他看。 可是已经晚了,她感觉到安醇全身已经用一种极高的频率颤抖起来,就像是装了一个动力十足的马达,连压在他身上的夏燃都跟着哆嗦了。 “安醇?” 她从地上爬起来,把安醇翻了一个面,捧着他的脸焦心地说:“没关系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安醇的眼神却已经失了焦,做出一副瞠目结舌的痴呆模样,应该是吓坏了。 夏燃懊恼地看着他,一边看一边脱衣服,想要用衣服盖住安醇,不让他再看了。 可是她刚刚把冒着热气的羽绒服搭在安醇脸上,安醇突然抬起双手把衣服挥开了,然后竟然翻了个身爬起来,拖着长长的围巾跑起来了,就像一只蓄势待发准备起飞的风筝。 而且还会发出海豚音似的尖鸣,属于风筝中难得一见的有声风筝。 夏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3章 陷阱(2) 她迟疑了几秒才紧跟着站了起来,三步两步就追上了他。 可是安醇那副样子太吓人了,他的目光发直,像个盲人一样往前面跑,因为田里的土地有垄有梗并不平整,他跑得并不顺利,在夏燃拦住他之前,他先自己头重脚轻地摔倒了,脸重重地砸在地上。 这下摔的光听听就觉得疼,可是安醇像是没有感觉似的,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夏燃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她抓住了安醇的胳膊,焦急地说:“安醇安醇你看看我,我是夏燃,不要害怕,这里已经没有坏人了。” 她的手刚放到安醇身上,安醇就像是触电似的抖了起来,脑袋摇得像个吃了摇头丸的蠢货,尖叫道:“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他说完就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剧烈地喘息着,看起来马上就要被自己的泪水噎死。 夏燃心急如焚,大喊一声“我是夏燃”,试图唤醒安醇的神志。 安醇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眼睛虽然望着夏燃的方向,可是就像是没有看到她似的,哀求道:“老师放了我,放了我吧,我是安醇。” 这声老师成功把夏燃叫出了一声鸡皮疙瘩,五指骤然松开,不敢再抓着他了。 安醇察觉到“老师”放开他,立刻迈开腿又往前跑了几步,不巧夏燃踩住了拖在地上的围巾,让他又摔了一跤。 夏燃急慌慌地抬起了脚,就看着安醇爬起来,朝着国道的方向跑去。 他的脸涨得通红,大口地喘息着,就像个干了一天农活的老牛。又因为视力受阻,手被捆住无法保持平衡,他在田间跌跌撞撞地跑着,速度并不快。 夏燃急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拿安醇怎么办好,只好先跟了上去,刚跑到他身后几步的地方,安醇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放了我吧,放了我吧……”他哭着哀求身后的人,拖着步子往前挪,“你是我老师啊,老师……” “好好,我放了你,放了你,你走吧,走吧!”夏燃情急之下,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安醇果然又往前跑了。 只是这次他跑出几步后,就开始用手背蹭自己的脖子,因为手被捆着不方便,只能做简单的动作。 他在这几个简单的动作里选了最不同凡响的一个——用手背砸向自己的脖子。 他下手十分心狠手辣,哐哐几下砸下去,成功把自己砸倒了,他侧着身倒在地上,脸色已经由红转紫了,好长时间才喘出一口气来,看得夏燃心惊胆战,差点也跟着不会喘气了。 “放了我,松开……”他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似的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同时手还在砸向自己的脖子。 夏燃几乎要冲上去给他解开围巾了,却见安醇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口水混着鼻涕和泪水糊了满嘴满脸,又突然响亮的“呕”一声,吐出了一摊酸水。 就如同吐出了一口陈年老痰,他脆弱的呼吸道和肺部因祸得福,猛吸了一大口续命的氧气,因祸得福地判了死缓。 然而安早饭吃得很不经心,精力都用来看他哥了,所以现在连累安醇遭了大报应。吐了两次后,安醇就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只能徒劳地干呕。 干呕真乃折磨人体的酷刑之一。你的肠胃绞成了一团,从生理到心理上都痛苦得要命,但是又不指给你一个出路,让你知道这份折磨结束在哪里,只好任它胡作非为,折腾够了才算完事。 夏燃心疼得要疯了,她抓起安醇的肩膀一通乱摇,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然而安醇听到有人叫他干呕得更厉害了,差点要把胃吐出来。 夏燃只好又松了手,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打急救。 在她拨通急救中心的电话时,安醇的情况又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他后背起伏的幅度小了很多,好像渐渐地安静下来了。但同时他的脸色差得无法用言语描述,像个磕了药以后连续蹦跶了三天三夜的疯子,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交代遗言。 夏燃的声音都在发抖,语无伦次地报告自己的方位,在对面如同机械一般冷静又无情地询问病人的症状时,她忍不爆了一句粗口:“他快特么疯了,你们快来!” 她说着这话蹭一下站了起来,视线疯狂地扫向四周,想要寻找一个适合的标志物让救护车尽快找到他们,谁知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安醇竟然也以难以想象的毅力克服了地心引力,也站了起来。 他眼神迷离,嘴唇抖动,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迈着拖沓的步子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他选的路线并不理想,走了几步后,河沟里波光粼粼的水就已经映入他的眼底,给他带来了类似“眼前一亮”的视觉效果。 可惜他的视网膜歇菜似的没有给予任何反应任何示警,像个废物一样,任由安醇掉了下去。 夏燃一扭头看到安醇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冷汗都快要从毛孔里直接发射到空气中了。 千钧一发之际,夏燃超越了自己的极限,一步飞出了将近两米的距离,爹生娘给的长胳膊也给她助了力,让她成功地把飞在半空中的围巾另一头抓住了,放风筝一样牵住了安醇。 但坏就坏在这个地摊货竟然违背了它廉价的本质,质量好又有弹性,着实是一件有良心的地摊货。 即使夏燃抓住了它,它的纤维还是飞速地伸展开来,把安醇放出去一截。 安醇睁着迷茫的眼睛,扑通一声,砸在了浅浅的河沟里。水面的张力迅速作用在他脸庞上,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安醇抽得脑子当场死机,耳鸣眼瞎地扎到河泥里,又被浮力带了出来,脑袋像个皮球一样在水里起起伏伏。 夏燃立刻管不得这破围巾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了,她紧跟着一脚踏进去,在安醇兴奋的肺部不分青红皂白地想要大吸特吸一口时,就一把他捞了起来。 冰冷的河水免费奉送给他一个凉水澡,重灾区头发更是带了点特产出来——一缕颜色不太吉利的水草。 安醇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可算是把嘴里的沙子和土干净,然后开始敞开了怀抱呼吸。 他的肺部太过饥渴,一不小心就吸过头了。脑子一口气没上来,自动关机了,安醇表情僵硬地软倒,把夏燃吓得差点心梗,几乎以为就这么一秒的功夫,安醇已经没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把人拖到河沟外面来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捏开他的嘴准备做人工呼吸了。 可惜夏燃对于急救知识狗屁不通,连吹气还是吸气都搞不懂,对着安醇那两片发紫的嘴唇比划了两下,终于骂骂咧咧地放弃了,松开他的嘴,改为按压胸口,按了几次后发现安醇没给出一点反应,心里顿时炸了。 她当机立断,抱起湿淋淋的安醇就往国道上跑,像个疯子一样站在路中间,没过三分钟就卡住一辆出门没看黄历的面包车。 夏燃扬着头,脖子上的筋绷得像是钢丝绳,像是一头拦路的雄鸡。 司机险险地停在她面前两米的地方,刚要破口大骂,就听夏燃声嘶力竭地吼道:“救救他,救救他!” 司机先是一愣,然后目光转移到安醇的脸上和他手上存在感非常强的围巾,不为所动地板起了脸,甚至还想挂上档继续往前开。 不是他铁石心肠,新闻里上个月还播报过在荒无人烟的国道上拦路抢劫的强盗的路数,有一些人专门充当饵儿的角色,利用司机的同情心或者胆小怕事的心理,骗他下车,然后…… 司机眼皮骤然一沉,松开刹车换上油门,就要带着他的面包车蹿出去。 谁知那个装得还挺像的“饵儿”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跪得结结实实,膝盖磕在地上的响声惊天动地,都快要压过引擎的轰鸣声了。 司机愣住了,夏燃也愣住了。 她从没想到自己的腿这么不争气,跪下的动作这么熟练,更难以揣摩的是她的心理状况,为什么要下跪?疯了吗?求人帮忙不一定下跪啊,什么玩意儿! 可是跪都跪了,总不能再当没事似的爬起来。 她怀着焦虑和不甘,磕磕巴巴地请求司机带他们去医院,还把安醇往上举了举,像是要把安醇当牲畜献祭给司机似的,苦求道:“他快不行了,大哥你行行好吧……” 司机环顾四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两三秒后,朝她摆摆手,说:“要不,先上来吧。” …… 夏燃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拇指和中指捏住了太阳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等到安德来。 这是一个郊区的医院,安德赶过来的时候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急救室里的人还没出来。 安德刚刚在医院听到夏燃的电话,立刻表演了一番怒拔输液管,六亲不认地把胡清波都推开了,像个披荆斩棘的探路先锋,奋不顾身地来到了医院。 当然,还是胡清波开车带他来的。 脑震荡的后遗症让他走路自带节拍,打着摆子就朝着夏燃冲了过来。 夏燃猝不及防地被揪住了领子,疲惫地抬头一看,发现是安德,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安德吼道:“他为什么会去那里?你为什么带他去那里!你说话啊!” 夏燃无话可说,躺平任骂。 安德虽然气到要杀人了,但仍然保持住了涵养,没有飙脏字,夏燃听了一会儿觉得他根本没骂到点子上,便贴心地替他补全了这个遗憾。 “因为我他妈就是个傻逼。没脑子的坑货。我以为捆住安的手,让他不能动手就行了。我就是个蠢猪,混账,根本不了解安在想什么。我应该把安直接弄回家,我就特么不该让他开口说一个字!是我蠢,我蠢,自以为是,我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德快要掐到她脖子上的手顿住了,一迟疑间,让一直不遗余力拉架的胡清波钻了空子。 胡清波扣着安德肩膀使劲把人往后一扯,终于把两个人拉开了。安德就像是没骨头似的,全身一软,差点站不住,胡清波立刻把自己肩膀送了上去,抗住身高肩宽的安德。 安德缓缓地转头看他,眼中满是悲色,喃喃道:“清波,我弟弟快没了,安杀了他。” “你说什么胡话呢?还在抢救,没那么糟糕,他只是呛了几口水,别急别急,坐下。” 胡清波扶着安德在对面的椅子坐下,夏燃看了他们一眼,就把目光望向了急救室的灯。 红色的灯光刺目灼人,看得久了,她觉得自己的神情都恍惚起来了,蒙蒙中似乎看到手术室的门开了,安醇被推出来了,脸上盖着白布。 夏燃痛苦地将脸埋在手中。 在她对面,安德的动作和她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安德现在头昏得厉害,这个姿势保持不了几秒就往一边倒,被管孩子熟练工的胡老师端正坐姿后,强行按在了椅子上。 胡清波看着安德闭上了眼睛,还以为安德总算冷静点了,殊不知安德已经把安醇顺便连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 胡清波无知者无惧地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站起来走到夏燃面前,披在她身上。 夏燃没有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就像是没感觉到自己的羽绒服已经不见了,毛衣和裤子几乎被水浸透了。 让人焦灼难耐的寂静在急诊室外蔓延,压抑得让人想大叫。 夏燃不敢出声,默默地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也不能缓解她心里的焦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寻找藏在口袋里那盒珍贵的散架烟,这一摸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她尴尬地搓了搓手,想要抽烟的冲动一浪接一浪地扫过她钢铁般的戒烟意志,她现在的心情脆弱地像个走钢丝的艺术家,稍微偏那么一点,就…… “我的孩子啊!”走廊另一头的一声大喊猝不及防地打破了她心里的平衡,城门骤然被破,敌方的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地杀进城来,把她的散兵游勇全都踩到脚下,占领了她的宫城。 她在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孩子声里颤颤巍巍地喘了半口气,再次徒劳地摸了摸烟盒,摸到一半突然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眼眶随之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4章 如可赎兮(1) 胡清波无言地看着夏燃,最终叹了一口气,没有过去劝,因为身边有一个更累心的安德。 安醇还没被刺激得发疯,安德先有了疯的症状。 他几次站起来往急诊室走,梦游似的神神叨叨道:“我得把他带出来,他最讨厌医院了。” 胡清波只是迟疑了一下,安德就蹭蹭几步走到急诊室门口了,手放到门把上刚想拉,被赶来的胡清波箍着腰拉了回去。 然而安德铁了心要闯进急诊室找弟弟,像个撒泼打滚非要买玩具的孩子一样难缠,被胡清波拉住了,还挺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胡清波体谅他现在脑浆子正在内斗,五感和神经也全都贡献出去,通过无形的细线连接到躺在手术台的安醇身上,所以没跟他计较,赶紧劝道:“安德,你别这样,安醇没事,你清醒一点。” 安德双目空洞到像是两个无底黑洞,却仍然依从大脑的惯性,信口狡辩道:“我很清醒,我知道安醇受不了。他怎么能去那里呢,他肯定会吓坏的。多可怕啊,你知道在那里发生什么吗?” 胡清波只好见招拆招地信口接话:“我知道我知道,是挺可怕的。你先坐下,着急也没用,等着吧。他现在应该只是呛水了……” “呼!”急诊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外面的三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扭头,看到一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了。 她一边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笔,一边头也不抬走到三人面前,问:“哪个是病人家属?” 安德立刻清醒了:“我是!” 他的目光紧急降落在护士手里的单子上,努力地试图分辨上面写的内容,可是那一刻他就像个天生语言科目短腿的英语四级困难户,明明每一个字(字母)都认识,连起来就不认识了。 他和夏燃同时望向了护士,目光中藏着期待,又怕期待落空而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胡清波问出了他们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病人怎么样了?” 护士撩起眼皮飞速地扫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在单子上圈圈画画,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没有生命危险,稍后医生会跟你们说明病人的情况,先去把钱交了。” 夏燃捂着眼睛,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安德腿一软,倚在了胡清波身上。劫后余生般地露出一个苦笑,说:“好好好,单子给我,我去……” 胡清波按住了他:“你俩在这里等着,我去吧,”他在安德手背上拍了拍,说,“放心啊。” 安德愣愣地点点头,看着胡清波走了,然后他跟夏燃一起,像是等食吃的猫一样,蹲在了急诊室门口。 十分钟后,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安醇被推出来了。 他的鼻孔里插了氧气管,手上挂着点滴,虽然面色苍白,但是神情很安静,终于像个人了。 夏燃立刻赶上去,握住了他的手,看到他手腕上被勒得发紫的痕迹时,心里再次被懊悔淹没了。 安德握住安醇的另一只手,直到他进了病房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的喉咙像是被石头卡住了,潮水般汹涌的情感全被堵住,别无他法,只好找另一个地方发泄出来。 安德默默地流泪了。 夏燃和安德站在病房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但因为两人都没有权限进入,最后只得暂时离开,集体去医生面前听训。 第二天安醇的情况稳定下来,安德办了转院手续,把他送到了私人医院的专属病房里。 因为安醇的突然发病,安德强行让自己痊愈了,脖子上贴着绷带忙出忙进,不时因为头晕还得扶一扶墙。 围观了霸道总裁病弱扶墙模样的护士们几乎都忍不住伸出了热情的小手想要扶他,被安老板瞪了回去。 不让护士帮就算了。纵使这样吃力,他竟然还固执地拒绝夏燃,乃至于胡清波的帮助。化身成二十四好哥哥,衣不解带地陪着无知无觉的安醇。 夏燃心里有愧,被胡清波劝着回家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医院,想要见缝插针地帮帮忙,被安德甩了一个又一个白眼后,凭借着无人可敌的厚脸皮顶住了压力,依旧守在了安醇身边。 他们两个就像是守着财宝的巨龙,谁也不理谁,但是出奇地有默契。一个盘在病房门口,一个盘在病床前,把安醇的视野卡得死死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惹得进出的护士都不敢出声,做完事逃似得离开。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后,胡清波忍不住大胆直言:“安德,不如你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再回来吧,我替你看一会儿。” 安德摇摇头:“我不会再让安醇在我眼皮下消失了。” 胡清波无奈,只好去劝夏燃:“夏燃,你也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年还没过完呢,你奶奶……” 夏燃从兜里甩出来一个挂着平安符的玉佛,啪一下拍到桌子上,险险没把玉拍碎:“我奶奶知道安醇的事,她支持我来,你放心。这就是她替安醇求的。” 夏燃早就想把东西塞给安醇了,又怕安德突然炸毛,正好胡清波无意间给她递了个台阶,赶紧把东西拿出来了。 谁知道安老板铁石心肠,看都不看那真心无价玉廉价的玉佛一眼,继续装聋作哑地沉默着。 夏燃自讨没趣把东西收了回去,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初五那天,安醇身上的医用器械就全卸下去,原则上他应该就会醒过来了。 但是直到初七早上,安醇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安德担心得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医生一上班他就找了过去,想要问问情况,医生却告诉他,安醇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了,要是没醒,可能就是在睡觉。 这个解释让安德更加着急,一整天都愁眉不展,胡清波来送饭的时候一见他那副像是破产的颓废样子,强行把人拉到洗手间里,按着他洗脸刷牙。 同样被摧残的还有夏燃,安醇愣生生地把夏燃一个无神论者、自我至上主义者逼成了半个佛徒。 她没有告诉奶奶,偷偷地随着上山的爷爷奶奶小分队们去了一趟那个据说很灵验的寺庙,临时抱起了佛脚,跪在不知道什么佛前面,举着三根香就唠叨起来了。 但是话刚起了个头,旁边售卖线香莲灯祈福灯,兼职负责香主供养长明灯事宜的大师就有点听下去了。 一般人来这里都是祈愿的,祈求家人平安,前途顺遂,官运亨通,子孙绵延,都是常事,就算拜错了佛大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今天这个施主怎么不走寻常路,跑这里来忏悔了?走错地了吧? 夏燃开篇就点了题:“佛祖我有罪啊!” 大师转了个身,面对着慈眉善目手捻念珠的弥勒菩萨的金像双手合十,替夏燃道了个歉。 夏燃继续念念叨叨:“我对不起安醇,太对不起他了。他那么信任我,我还把他往那地方送。您说我这还是个人吗,脑子里没沟的人都不至于这么干吧。安耍了那么多次花招,我竟然还信了他老子的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不该信他。我有罪我不是个玩意儿……” “我有罪啊佛祖。你没见过安醇不知道,那孩子,真是个很单纯的人。但是他的命实在太差了,这叫什么来着,自古红颜多薄命,你说那孙子怎么忍心对他下得去手呢?我要是见了那人渣,一定揍得他后悔自己生下来。扯远了,反正我有罪啊。我觉得自己挺牛掰的,从家里出来后,没有靠着谁,自己带着奶奶也活得挺好。当年那些混球们想弄死我,我不照样从火堆里爬出来了。您看把我得意的,都不知道怎么浪好了,把人家安德养的好好的孩子送到地狱去了,这特么不是人干的事啊……” 夏燃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终于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另起话题:“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夏燃是个糙人,从小挨打受苦都习惯了,老天再怎么欺负我,我都能受得住。但是安醇他不一样,他哪特么……不好意思,我重新说,他受不了的。您要是开了天眼看到他了,能不能让他早点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可别成了疯子。我特么……不好意思,重来。我,我,有点不怎么好过的灾啊难啊,我这身板能替他受的,我就受了,再不济还有他哥安德,我们一起担着。您别难为他了。” 夏燃把快要烧光的香插进香炉里,虔诚地拜了三拜,起身离开的时候,看到门口摆的功德箱,想了想,把身上带的三百现金全丢进去了。 不知道是哪个神仙路过此地的时候,听到了夏燃舍己为人又冒着傻气的祷告,又或者是安德坐在床前形容憔悴眼眶发红的样子感动了上天,初七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一直沉睡的安醇睁开了眼睛。 这一层的住院区非常安静,除了护士的布面胶底鞋踩在地上的轻微响动,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安醇头脑发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认出这里是医院,头一偏,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安德。 安醇一动不动地看了他足有十分钟,脑子仍然蒙蒙涨涨,手肘撑着床板,把自己从床上拉了起来。 他身上没有什么力气,这套动作做得极缓极满,所以悄无声息,直到他站到安德旁边时,安德仍旧没发现,皱着眉头睡得正沉。 安德嘴唇缺水起皮,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成了最好的瘦脸针,脸颊明显凹下去一大块,比常人要深刻的骨相水落石出地显露出来,看起来十分令人动容。 安醇虽然睡了很久,但是眼睛仍然疲倦地睁不开。他伸出的手在碰到安德肩膀前忽然险险地收住了,细瘦的胳膊像是晾衣架一样单薄地撑起了病号服的袖子,袖管空空荡荡的,仿佛里面藏着的不是人的血肉骨骼,而是钛合金的人造产物。 他看到了安德撸起袖子后露出的小臂,那道浅浅的疤痕仍在,配合着安德此刻的脸色,犹如在安醇不甚清明的意识里扎了一根小刺,痛倒不是特别痛,只是让人非常难过。 安醇悄悄地挪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安德身边,抬起困成了千层酥的眼皮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摸上了那条伤疤。 他扁着嘴,有点想哭,可实在太累了,只好抽抽鼻涕忍了回去。 他弯下腰半趴在床上,下巴抵着手背,把脸放到哥哥手边,鼻尖在伤疤上蹭了蹭,想到这条伤疤的来历,不由地悲从中来,再次吸了吸鼻涕,眼眶却仍然红了一圈。 在这个悲伤的时刻,安醇紧急调取他脑海中的精神食粮镇压泪意,首先想起来的,还是他最喜欢的海子的诗。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坐在街上 了解她 也要了解太阳 安醇其实并不喜欢太阳,站在阳光下反而让他更容易感受到身后的黑暗。他也不懂有心上人是什么感觉,可是这些并不妨碍他理解这首诗,理解诗人写下这首诗的心情。 在这方面,他有着丰富的实践和经验,因为他曾无数次从前人留下的纷繁多彩的诗歌中获取了精神力,循着它们发出来的微光,才能一次又一次地从黑暗的森林里走出来,来到这个充满了阳光的人间。 阳光是个说起来就让人温暖的词。 它不辞辛苦,长途跋涉地行过一点五亿千米来到遥远的地球,给这个荒芜的星球带来了光和热,以及生命。它深深地刻在生命演化的进程中,印在基因里,画在神秘部落的图腾里,掀起过一轮又一轮狂热的崇拜,代表了一种喷薄向上的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和希望。 对于安醇来说,阳光则代表了另一种东西。 那一定是世间最美好,最值得珍惜,来人间一遭就必须要体会一番才不虚此行的东西。 安醇还没有机会去寻找这样的东西,他那像蜗牛一样的探索世界的触角,刚刚伸出来就被接二连三的刀劈斧砍逼退了,正当他要重整旗鼓,准备像那个不能被打败只能被打倒的老人一样再次举起鱼叉时,他突然发现,他的触角对别人来说是一种困扰和伤害。 安醇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触角,窝在哥哥的手边,抽了抽鼻涕。 这两下抽的有些响亮,安德听到动静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安醇近在咫尺的脸,以及那双悲伤难抑的眼睛。 兄弟两人齐齐露出了见鬼的表情,特别是安醇,他就像个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孩子,慌不择路地转了个身,想要躲起来。然而方寸之间,那容得他随意动作,安老板在千分之一秒里就反应过来了,从身后一把把人捞了回来,头抵在他的后背,感受到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了过来,差点喜极而泣。 安德颠三倒四地说:“你醒了吗?醒了多久了?有没有不舒服?还认得我吗?冷不冷?说个话?” 安醇点点头,没头没脑又语出惊人地一问:“安要是在,会不会比我好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5章 如可赎兮(2) 安德听了这话,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的心情像是坐上了跳楼机,高高提起,重重落下。 安醇提到了安的事,说明他的记忆和神志还很正常,事情没有进行到最坏的一步——安醇虽然醒了,但是被安吓成了半个疯子。 但同时,安醇虽然没有多说一个字,淡淡的忧伤却像是一团色泽浓郁的雾气,毒瘴似的缭绕在他周围,快要将这个才二十出头,生命本该有无限可能的大男孩吞没了。 安德无意识地收紧了扣在安醇胳膊上的手,却惊觉掌心的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皮和安醇的前臂尺骨打了一个招呼,立刻像是烫着似的松开了。 这个纸糊泥捏、路边一阵小风就能刮走的人,却能硬着心肠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他这个当哥的怎么自处? 安醇背对着安德,拿后脑勺对着他,连日卧床让他的头发被压得极平,露出一线雪白的头皮,像一条神秘的小径,勾引人迈步前往,探究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能如此糟蹋哥哥的心意,自我否认到希望自己被别人顶替。 安德深吸了一大口气,说:“别说这样的话了,累了就继续躺着吧。” “哥,”安醇转过身来,突然说,“你把我关到家里吧!就算我没能控制自己,让安出来了,他也跑不出去。” 他的神情非常正经严肃,好像在跟安德商量一件惠及万家的大事,所以格外小心仔细,唯恐自己遗漏了哪个细节,就要引起民愤,被人扔菜叶子砸土豆。 他的视线落到安德胳膊上时,忽然发现了这个想法潜在的隐患,马上勇敢地自我纠正道:“不对,这次要把我关到卧室里,最好连你也接触不到我,我不想,不想……”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安德终于忍不住出声,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按着自己的心口,痛心道:“哥哥怎么会把你关起来?” 安醇表情无辜地摇了摇头:“这样对谁都好,哥,我不能再伤害你了。” 夏燃之前说安醇因为自己受伤的事自责到快成了创伤,安德还有点不信,现在耳听为实,他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了。 他见识过一看见油水就削尖了脑袋也要插一杠子的投机商,也见过出了事故撒泼打滚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的小作坊厂主,但是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的弟弟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是个刚看见一点火星子就脑补了一场火灾,并且把所有能生火的东西都藏起来的杞人。 这种行事风格,连鸵鸟都感到震惊。要是鸵鸟和安醇举行一场钻沙子的竞速大赛,安醇毫无疑问会得冠军。 但是往深了想,这一系列的行为又隐隐地透露出一点熟悉感。 前些年安醇见识到安的手段后闭门不出的做法,和现在的情况别无二致。安醇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和味道,逃避思想已经根植在他每一条神经纤维里,他每一次呼吸,肌肤对外界的每一次体验,都有举着逃避大旗的小人儿跳出来喊:别乱来了,太可怕了! 安德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教育的失败,同时比安醇更为深刻地自责起来。 他眉头微皱,嘴唇张了张,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句:“你是你,安是安,你不用为他做的事负责。” 可是拿刀的手,举起钢笔的手,分明是一个,区分谁是谁非根本没有意义。 安醇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哥哥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似的,还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安慰哥哥说:“没关系的,我这些天也不算做无用功啊,看了那么多东西,见了好多人,电动车真得很好骑,公园里的花很美,晨间一品的肉包子也很好吃,馒头片也很好吃。而且,而且,外面的人,也有很好的人。” 比如夏燃。 回忆完旧事的安醇,顺理成章地进入畅想未来的阶段,他甚至有些兴奋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说:“没准再过好多年,我就不怕那些东西了。到时候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还有机会出来看。我还想去马路上骑车,想毫无阴霾地站在阳光下,我还要去英国,大本钟和福尔摩斯存在的地方。我还想去看看海,爬上最高的山,这辈子还没做过的事,我都想做一遍,到时候,到时候,哥哥还在的话,哥哥陪我……陪我……” 安醇还没想到希望哥哥陪自己干的事,声音就哽咽了。 经过长时间的进化,他的眼泪从来都比情绪来的快,还没告诉大脑你可千万别哭了让哥哥伤心,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用袖子一抹,立刻湿了一大片,白底蓝纹的衣袖上像是飘了朵规模宏伟的乌云。 “哥哥陪你。”安德毫不犹豫地说,抬手拭掉他脸颊上的泪水,说,“一直陪你。” 话说出来,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发紧,像是晚饭吃了一缸子咸菜,齁得每个细胞都脱水干涸了,要喝一吨水才能消解。 安德专注地清了清嗓子,想要用更轻柔的语气抚慰安醇受伤的心灵,可是安醇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准备不足,安醇的思想状况已经超过他想象力的边沿,几乎要飞出太空了。 安醇抽抽涕涕地抬起另一只袖子抹眼泪,成功地印下了另一团乌云。 他说:“哥,那个,那个人,”他打了一个寒颤,“你要是喜欢他,就,就,就……” 就怎么样呢?安醇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也没说出口。 毕竟他曾经为了不让哥哥被那人抢走,冒着被吓死的危险出门当了一次小三,现在让他拱手把哥哥相让,只有胡清波那样的绝品圣父白莲花才做得出来。 可是哥哥早晚会有自己的家庭,爱人,孩子。就像夏燃当初劝他的话,就算没有胡清波,也会有别人,他不能缠着哥哥一辈子。 哥哥应该像夏燃的朋友那样,找一个漂亮温柔的女孩子结婚,或者男的也行,只要哥哥喜欢。 而不是守在自己身边,被随时冒出来的安威胁到生命安全,却没有人能帮助。 安醇哭红了鼻尖,抬起头看着哥哥,为了压抑哭声而声音发哑地吐出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说第二遍的话:“哥哥去找他吧,就算你离开了,我自己会好好的,在家里待得好好的。” 但是要是你离开了,我会想你的。为你画一整屋的画,在你每个生日的时候都会打电话给你,读到好的东西还是会分享给你,希望你的伴侣不会觉得我烦。 安醇为自己安排了另一个结局,他没有自怨自艾反而压抑心绪的样子,却更加挠人心肝。 安德胸膛急剧地起伏着,愣愣怔怔地看着双目通红的安醇,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碎成了一堆绞肉馅,疼得心口都打颤了。 他抓着安醇的肩膀,手连同整个胳膊哆嗦着,脑浆子就跟离核的核桃似的欢快地晃个不停。 他强忍着不适,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话:“要我怎么做,把心掏出来吗,你才能相信我?” 安醇泪眼汪汪地看着安德:“我希望你过得好,不要因为我……” “你觉得你把自己关到家里,我就能高兴了吗?能心安理得地找胡清波吗?我告诉你,不会,绝对不会!我会在愧疚中煎熬,每天都要唾骂自己是个废物,连弟弟都护不住。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觉得这个世界一团漆黑,有那么多无法解决只能用遮羞布盖上的事,令人作呕的人心和算计,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希望!过这样的日子,难道会比被安捅一刀舒服吗?你忍心让哥哥过这样的日子吗?” “当然不是,你要开心……” “我怎么开心的起来?” 安德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都难看,他松开安醇,手瘫在膝盖上,手指像个帕金森患者似的颤抖着。 “当年你在医院里养病,那个时候咱们的父母刚走,你有一次跑到天台上去了,我听护士说了这事往楼上狂奔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真的没了,我该怎么办?想来想去,我都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活的了,但是得先拿着刀把那个人杀了替你报仇,再在你跳下去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轻笑了一声:“前几天我得知你去了那个地方,受了很大的刺激,我心急火燎地往医院里赶,在急诊室外面等你的时候,我不得不想要是你这次真得没了怎么办。我发现当年的想法一点都没变,要是你过的不好,要是你不在了,我不会好过一分。安醇,你记清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哥哥永远不会放弃你去跟别人过没心没肺的日子,胡清波也不能让我放弃你。你现在明白了吗?你好哥哥才能好。” 安醇抬起手,迟疑地停在安德面前,眼泪扑簌簌落下。 安德眨眨眼睛,对着泪流不止的弟弟笑了笑,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他单方面地认为自己这次应该解释得够清楚了。要是以后安醇再说类似大逆不道、戳人心窝子的话,他有权利不给他好脸色,不原谅,搞冷战。 可是笑着笑着,安醇的手放到他的眼下,轻轻一划,抹掉了他脸上泪水坠落的轨道。 安德一愣,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快速抬手把另一边的泪痕抹掉了,装出一副从来没在弟弟面前哭过的样子。 他,还是那个能顶天立地的哥哥,能为弟弟遮风挡雨的哥哥,不惧前路艰险,始终牢记初心——让安醇度过平安祥和的一生。 然而安醇虽然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也还是难掩小混蛋本质,不合时宜地插嘴道:“哥哥别哭,我明白了。” 安德绷紧嘴唇,感到十分尴尬,只得拍拍安醇的肩膀,讷讷答:“明白就好。” 安醇顺势靠了过来,头抵着安德的肩头,哼哼唧唧地哭着,眼泪和鼻涕流了安德一腿。 过了几分钟,安德估摸着安醇应该哭得差不多了,情绪发泄出来了,便仔仔细细地组织了一遍措辞,又在心里拿捏了好几个语气,从中选出最温柔无害的那种,一边摸着安醇被压扁的头发,一边说:“安醇,你有没有想过找其他人帮助你呢?”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委婉,安醇正好也把脑细胞哭干了,所以毫无疑问地提炼错了话题,抽泣着问:“夏燃吗?她很好的。” 安德摇摇头:“她只是你的朋友,我想找专业的人帮助你,就像黄医生那样。你还记得黄医生吗?” 安醇啊啊地乱叫起来,他当然记得那个黄医生,虽然记不得他什么样子,但是见了他被问了几个问题后,安就疯得更厉害了。 安德按住他的肩膀,等着他的情绪渐渐平息。 安德一边想着自己得狠狠心,趁着安醇好说话努力一把,可是中途仍然好几次想抛出和平的橄榄枝,把自己刚刚的提议打包好重新塞回肚子里。 万幸,安醇经历了哆嗦,摇头晃脑,喘息之后,软趴趴地伏在安德手中,已经没有力气自己跟自己较劲了。 但是他的意志仍然坚定,声若蚊呐地拒绝道:“不去,我想待在家里。” 安德无奈:“为什么呢?你不想早点——早点康复吗?” 安醇疲惫不堪,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的词“不”。 安德叹息一声,心想自己真把安醇宠坏了,遇事永远想着逃避,没有一点直面困难的勇气。 要是平常的人倒还不至于对生活造成过大的影响,活得畏畏缩缩就是了。可偏偏安醇得了这样的病,最忌讳的就是无法接受创伤,因为害怕受到二次伤害就拼命地回避,自欺欺人。 安醇耍赖般地在安德的袖子上蹭蹭脸,也不在乎是不是把眼泪鼻涕都抹上去了。 他闷声闷气地说:“我慢慢学,自己看书……” 安德硬下心肠,往安醇那厚重的龟壳上戳了一把,直言不讳道:“再看十年吗?安醇,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每天精力充沛,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的年纪,就在接下来的这十年之中。等到你到了哥哥这个年纪,再想去英国,去骑车,就没有现在的心情了。” 安醇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哥哥嘲笑自己看不懂书吗?还是嫌自己看得太慢? 但是安德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好像也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安醇凉凉地想:我可能是个傻子吧,这么多年都没把自己治好。 安醇一时悲从中来,又挤了几滴泪,说:“我太笨了。” 安德叹息道:“不是你太笨了,医者尚难自医,就算你看遍所有的书,照样也不能面对自己。所以你需要别人的帮助。就像夏燃,在她到来之前,你想过有一天你能去小公园转一转吗?还和她的朋友吃过饭,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改变并不全是可怕的,有的时候它蕴藏着最令人惊喜的希望。” 安德把安醇扶起来,晃了晃他,温笑道:“再试一试好吗?哥哥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6章 午夜小插曲(1) 安德的算盘打得震天响,安醇的应对方针只有三个字,“不配合”,就把他堵得有苦难言。 黄医生想打电话跟你随便聊一聊——不聊。哥哥想跟你说一下黄医生治疗过的病人现在的情况,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不听。这周末黄医生的病人们有一个聚会,哥哥想让你也去参加一下,要是你害怕,哥哥陪你去——不去。 安醇捂着耳朵,把自己缩在被窝里,撅着个屁股对着安德,他的声音被闷在被子里,听不太真切,但是安德不用听,光从字的个数判断就能猜出又是一个”不“语句。 安德很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拉了拉被子,不仅没拉动,安醇反而打了个滚,把被子全缠到身上去了,差点被自己闷死。 最后安醇被安德从被子里扒出来的时候,白乎乎的小脸被闷得多了点血色,气喘吁吁地堵住了安德想说的话:“夏燃呢?她不来吗?我那天是不是吓到她了?” 安德不动声色地偏过视线,一边替安醇找鞋子,一边用淡然的语气说:“她家里有事。她奶奶生病了,需要她的照顾,过几天她应该会来了吧。” 安醇略带失望地唔一声,歪着脑袋不说话了。 安德替安醇盖好被子,把屋里的灯光调暗,又嘱咐了一遍晚上有事情一定要叫护士或者打电话给他,不要自己扛着,啰里吧嗦一通,把安醇说得都睡着了,这才夹着狐狸尾巴离开医院,回家里处理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传说中在家里照顾奶奶的夏燃,竟然骑着电动车,跨越大半个城市,招呼不打一声就跑过来了。 虽然春节已经过了,但是a市的倒春寒轰轰烈烈,过年回来的白领们被天气预报上的温度砸得劈头盖脸,不甘心地把放到箱子底的羽绒服拿出来穿上了。 夏燃出来得着急,穿着在家里穿的黑色短款棉服就出来了。乔女士吃了药刚睡着,三个小时后还需要再量一下体温,所以夏燃得赶紧去一趟医院再赶紧回来。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夏燃的脸庞,她冻得嘴都不敢张开,一手掌着车把,另一手搂着怀里的保温桶。桶里装着天麻鱼头汤,据说是给感冒的奶奶熬姜丝萝卜汤的时候顺便多熬的一锅。 安德想让夏燃多受几天教训,使了一个坏心,所以并没有立即告诉夏燃安醇已经醒过来的事情。安醇醒来的第二天,正好夏燃的奶奶生病了,她想请几天假照顾奶奶,安老板求之不得欣然应允,并告诉她,老人生病不要大意,务必要等老人完全康复了再来上班,这几天就当补年假了。 可是夏燃怎么坐得住? 她一边心急火燎地照顾奶奶,一边心急火燎地担心安醇。安老板贵人事忙,她不好意思一天问八遍安醇怎么样了,只好去骚扰胡清波。 可胡清波自安醇醒了以后,就被安德以不可告人的羞耻手段,这样那样地讲了一通,遣送回家了,再也没去过医院,自然也不知道安醇醒了。他能告诉夏燃的也只是“别担心,有安德在呢”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听了更让人担忧。 夏燃提着保温桶上电梯的时候,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想着,万一安醇今天或者明天醒了,就能喝上她含着愧疚的泪水熬成的汤了。她虽然做的饭味道不怎么对劲,熬的汤倒是可以喝一喝呢。 可她来的时候正不赶巧,安醇刚刚送别了唠唠叨叨的哥哥,微微张着嘴,睡得像个猪似的香沉,模样和几天前昏睡时候差不多,所以夏燃第一眼看过去竟然没发现安醇已经醒过来了。 她只是看出安醇的头发好像清爽了好多,但也没多想,只是手贱地上去摸了一把,然后替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了。 忏悔的话已经在佛前啰嗦过一遍了,夏燃无意再来扰安醇的清净,只好一心一意地盯着他睡着的脸看起来。 病房里温度保持在二十四度左右,盖一床薄被子睡觉正好。夏燃从滴水成冰的室外乍一走进这样的温柔乡里,面前又是一个睡得正香的人,全身的细胞一下子软倒了,刚在椅子上坐了几分钟就开始犯困。 “这可不行。”她嘀咕一声,艰难地晃了晃脑袋,掐掐眉心,强压住困意。 可是让她就这么离开医院回家,她又不甘心,时间还来得及。 她狠狠心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劲大的像是后娘背后偷偷拧孩子,差点疼得叫出声来,但人总算精神点了。 她站起来,把保温桶的盖子打开,鱼头汤浓厚的香气立刻在空气里弥散开来。夏燃往安醇的方向扇了扇风,打着哈欠小声地说:“小鹌鹑,别睡啦。都睡了这么久了,再不醒汤都凉了。” 话刚落,床上那人就像是听见她说话似的,真得有了动静,但并不是被食物香气吸引而一脸陶醉地使劲嗅着醒来,他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眉心长了肉疙瘩似的凸起,嘴里还发出荷荷的声音,看起来竟十分痛苦,似乎被噩梦魇住了。 夏燃立刻顾不得鱼头汤好不好闻了,她拍拍安醇的脸颊,急促地喊道:“安醇,醒醒!安醇!安醇!” 安醇浑身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如同垂死的鱼,大口喘息着,却仍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在梦中,就像往常一样,他行走在黑暗的丛林中时,遇到了那只从天而降的大手。他奋力地奔跑在无边无际的林海中,树木的轮廓隐隐绰绰,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此刻它们却是他最衷心的伙伴,最坚固的堡垒。虽然这里没有光也没有路,但是他熟悉每一棵树的位置,就像熟悉自己的左右手。 这里是他的领地,他十四岁时受到某本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书籍的启发,在脑海中构建了自己的安全屋。虽然后来这里的情形发生了变化,不时也有危险的东西冒出,安经常出来捣乱,但是仍不失为一个最适合休憩安眠的地方。 他在树林中穿行躲藏,最后停在他种的第一棵树下,后背倚着树干,压低自己的呼吸,避免被那只手发现。 就在他以为这次躲开了那只手时,森林里突然响起了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好像有一大群鸟从他头顶飞过。接着音乐声从每一棵树后面响起来,刚开始声音很小,像是谁在低吟浅唱,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大,他听出来了,是有人在弹钢琴。 这是怎么回事?树林里怎么会有鸟和音乐? 对未知的恐惧瞬间席卷他全部身心,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整个树林都因为他而颤抖,树叶哗哗地响着,可仍然盖不住那无孔不入的钢琴声。 安醇只好再次奔跑起来,可是这一次他再也找不到一处能让他安身的地方了。钢琴声像是一个幽灵,不远不近地盘旋在他身后,萦绕在耳边。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胸腔快要因为剧烈的呼吸撕裂了。他停下来,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息着。 突然,他明白这个音乐是什么了。 是《月光曲》,高朋来最喜欢的曲子。接受“家庭教育”的期间,他曾多少次听过这个曲子,甚至在某些不敢回首的情形下,高朋来都要先打开音响,让连绵的乐音带着淡淡的忧伤流淌出来,掩盖屋内所有的声音。 安醇毛骨悚然,他双腿打颤,再也不能行动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那只无处不在的大手找到了他,它正从某个角落里呼啸而来。那只手上甚至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味道,潮湿的夜风的味道。 他再次被命运攫住了喉咙,在窒息的威胁中,他很快就要惊醒了。 电光火石间,他的梦境和现实勾连在一起,拼凑出了前因后果——那天骤然看到国道旁的野树林和那条小河,唤醒了他刻意压制的关于过去的记忆。 他一下子记起了那间房子里的所有细节,放在书房里的清漆书桌,书架旁的音响架,卧室床头的窗台上摆放的文竹,屋角大花盆里的幸福树。小客厅里的餐桌,不带靠背的椅子…… 还有,眼睁睁地看着高朋来扬起铲子,把泥土慢慢埋到他胸口的感受。 “啊!” 梦境戛然而止,安醇在一声尖叫中醒来,他虽然睁着眼睛,但是足足有五秒时间看不见眼前的东西,直到脸颊上挨了重重的一扇,把他的脸打得偏向一边。 夏燃的脸出现在安醇视野中,她一脸焦急的模样,一下子在梦境和现实间划出一道巍峨险要的天堑。 梦里不会有夏燃。 夏燃不得已扇了安醇一巴掌,眼见着安醇的脸慢慢地红了一半,立刻心疼地捂住他的脸揉了揉,轻声问:“醒了吗?看看我,我是谁?” 安醇耳朵里嗡嗡作响,空气里似乎还有乐声流转,只是声音比梦里小了很多。他把夏燃的声音从里面挑出来,费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在说什么,气若游丝地回了一句:“你是夏燃,你来了。” 夏燃愣了一秒后,和安德一样,心情经历了类同于坐上跳楼机的变化。 她忍不住扑到安醇身上,脸埋在他胸口上假哭了几声,然后开始嗷嗷乱喊。 “你醒过来了,太好了!吓死老子了,你要是疯了我就他妈下半辈子甭想好过了。” 安醇急促的呼吸还未平息,夏燃的脑袋却像块石头似的压在胸口,快把他肋骨压断了,而且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激动,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竟然用头撞安醇,安醇身不由己地翻了个白眼,险些在现实中窒息。 他轻轻地咳嗽起来,夏燃赶忙爬起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像是看不够似的,还企图让他做些噘嘴瞪眼向左看向右看这样的白痴动作。 安醇快被夏燃折腾得差点又死一次,不得已出声制止:“放开我,喘不过气了。” “啊,不好意思。” 夏燃放开他,飞快地退后了一步,强迫症犯了似的搓着手,几乎克制不住把安醇从头到尾摸一遍的冲动,确保他毫发无损,而且也没疯。 好在她的脑子还管用,暴跳如雷地制止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怒道:他是个病人,别刺激他了! 夏燃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像个傻子似的对着安醇笑了笑,然而下一刻她又跟屁股着了火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左手掐右手,右手捏左手,保持着纠结又难以控制的姿势走到床头,看着安醇说:“你你你……” 安醇眼角微红,眼神迷离,好像还处在状况外,模样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但是他的目光却自动跟踪着夏燃的一举一动,像是初生的小鸭子,下意识地亲近他看到的第一个对象。 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夏燃终于没能挡住内心最强烈的诉求,松开相互制约的手,让自己坐到病床上。 她伸出手,如愿以偿地顺着他的下巴滑到他的脸颊,最后停在他的额头上,发觉上面冒出了一层细汗后,很贴心地帮他把刘海掀了上去。 “做噩梦了吗?”夏燃嘴角含着她所能给出的最温柔的笑意,对安醇说。 被迫“掀起盖头”的安醇愣愣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灵魂才终于附着到躯体上,嗯了一声。 夏燃得到回应,激动地快要热泪盈眶。 她抓起安醇的手放到自己眼睛下,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快把自己喘缺氧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帮他把胳膊放在被窝里,又替他掖好被子,说:“醒了就好了,喝不喝汤?” 她指了指床头的保温桶,鱼头汤的威力还在,她确信安醇能闻到它的香味。 只是大病初醒的人喝这么重口味的汤合适吗?她有些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熬这种汤。 她犹豫着,但还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安醇,就算喝不了太多,喝一口也好。 安醇眨了眨眼睛,冷面无情地说:“不想喝。” 夏燃挠挠头:“啊?啊,好吧好吧。” 安醇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喘息声,汗涔涔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拍了两下旁边的位置,说:“上来。” 夏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7章 午夜小插曲(2) 夏燃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又怀疑安醇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傻里傻气地“啊?”了一声后,俯下身子侧着耳朵问:“什么?” 安醇见夏燃耳朵不好,立刻贴心地微微支起上半身,贴着她的耳朵边重复了一句:“躺上来。” 他就像个倒气的将死者,颤颤巍巍地边喘边说,无意中造成了一种呻吟的错误效果。 夏燃高亢的神经线还没从“安醇没事”的巨大惊喜中降温,就又引发了另一次情绪高潮,呲着白光的小电流从里到外把她烫了一遍,烧得她浑身都不舒服,特别是耳朵,像是有人在拿一只逗猫棒轻轻挠她,真他妈痒死了! 夏燃抽回身子后抓了抓微红的耳朵尖,垂着眼皮不敢看他,明知故问道:“躺你旁边?” 安醇“嗯”一声,重新躺平,眼睛中藏着一点小期待小不安,这副模样着实勾人极了。更要命的是,他还怕夏燃走似的,抓住了她的袖子。 莫问君王不早朝,美人在榻缠人心。 夏燃心里感慨长得好看就是方便,随便摆一个样子就能让人不忍心拒绝,掏心掏肺都愿意,别说就跟他躺一会儿了。 她转个身侧坐着,鞋也没脱就往后轻轻一仰,侧躺在安醇旁边。 倒不是她不想舒舒服服地躺着,实在是安醇没给她留出空间,病床也不够大,她不好意思让安醇往里面靠一靠,只好委委屈屈地蜷着腿,脚搭在床外边,明明一双手无处安放,只能玩棉服的拉链,还要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面对着安醇。 安醇见她躺下,也侧过身来,两张同样年轻,还有点色差的脸,就这么眼对眼鼻对鼻嘴对嘴地隔空对上了。 夏燃摸不准安醇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知道不能刺激他,要谨慎发言。 她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试探地说:“睡不着了是吗?” 郝婶前两年还说过郝良才小时候的丰功伟绩,说他做了噩梦睡不着,半夜偷偷摸摸地爬到他们床上去了,差点被睡姿彪悍的郝叔郝婶踹下床。 所以安醇做了噩梦睡不着,想要人陪伴实在太正常不过了,没准以前他哥就这么哄他睡觉,现在他哥不在,他只好来找她了。 ……虽然安醇现在都二十一岁了,生个会因为做噩梦而哭着找爸妈的孩子都行。 夏燃自觉掌握了安醇行为的起因,再看安醇眉尖若有若无的忧郁和恐慌,更加自信起来。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这次动作有点大,差点从床上翻下去,好险地猛然往床上一趴,正庆幸自己反应快时,安醇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搭在她胳膊上,往自己那边带了带。 然后还往后靠了靠,让出一个位置,大方地贡献出半床被子。 夏燃的“我给你唱个歌,你继续睡吧”出师未捷身先死,来不及动脑子组织语言,脱口而出道:“不用这么客气,我随便躺一躺就行了。” 安醇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再次敲了敲床面,甚至把被子掀开了一角,强烈地邀请夏燃进来,热情不容抗拒。 夏燃只好别别扭扭地钻了进去,刚刚躺好,安醇这小王八蛋就突然往前靠了靠,两人几乎脸贴脸了,夏燃甚至能看清他虹膜里放射状的纹路,和他那浓密而微微卷翘的眼睫毛。 本来只是因为要睡觉而调暗的灯光一下子暧昧起来,夏燃无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里滚出一个没有意义的语气词,刚想说什么,安醇骤然往下缩了缩,两人的脸错开了,夏燃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觉得腰上一紧,安醇这小王八蛋又占她便宜了,在被窝里搂住了她的腰,身体也很不要脸地贴过来了。 什么情况? 夏燃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喘气了,跟自己说了好几遍“虽然他长得祸国殃民性情软如春水但实际上还是曾受到伤害的孩子”也没用,她的肺叶报废了,气管堵了,鼻子也拒绝吸取氧气,整个呼吸系统全线罢工,她憋成了大红脸。 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好不容易才排除私心杂念,可被人这么一搂,功亏一篑不说,还有症状加重的趋势,浑身的血都烧起来了。 同时她又十分自责,觉得自己是个畜生。无论安醇现在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他首先是一个病人,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寻求一个怀抱而已。 而她现在的状况跟当年流氓团队聚在一起看黄色录像带时,那个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小屋去的红脸小孩一个模样。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发出的嘘声,唯恐天下不乱地嘲笑那个孩子。 “你有没有听到声音?”安醇突然问。 夏燃做贼心虚,险险地抽了一口氧气,问:“什么声音?” “钢琴,月光曲。” 夏燃的气终于顺了过来,她仔细听了听,外面有人开门关门,病人穿着拖鞋在地上拖沓地行走,护士急促的碎步声音,却没有听到什么钢琴声。 外面夜黑风高,哪来的月光,谈什么月光曲。 夏燃深吸了一口气,燥热的血液渐渐恢复到正常温度,老实地回答:“没听到,没人弹琴吧。” 过了好几秒,安醇才嗯了一声,把头又往她那边蹭了蹭,声音闷闷地说:“我能听到。” 就像是有个小小的人儿藏在病房的某个角落里,弹着一架小小的钢琴,正是他在噩梦里听到的那首月光曲。 夏燃愣住了,后知后觉地明白哪里不对劲。她扒拉着安醇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安醇不放,她就没敢使劲,只轻声问:“出什么事了吗?真的没有声音。” 安醇又嗯了一声,夏燃肯定不会骗他,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在弹钢琴呢? 可他耳中分明还回响着月光曲的声音,越想声音就越大,这让他有些着急,想把自己藏到被子里。 这个念头一出,夏燃就像是跟他有了意识上的默契似的,率先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温柔地问道:“还能听到吗?” 自然还能听到,可是安醇不想让她也跟着着急,没有出声。 夏燃叹了一口气,把手拿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想起不好的事了吧?” 还没等到安醇的回应,她就自己回答道:“想起来也没事,你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外面有好几个护士,还有一个男护工等着你一有需要就来献殷勤。而且,还有我呢,睡吧。” 安醇的手僵了僵,蓦然抬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夏燃垂眼,顺着两人之间的缝隙看下去,发现他们贴得实在太近了。被窝幽深处,光线黯淡,视觉上根本分不出谁的腿,只有一点触觉证明两人唯一短兵相接的地方是安醇的膝盖和她的小腿。 夏燃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保证道:“有我,你睡吧。” 安醇好像松了一口气,重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夏燃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安醇的额头离自己特别近,他头顶的发旋看得人都眼晕。而且他还不老实,嫌夏燃不够难受似的,又往她这边蹭了蹭,额头在她的嘴唇上磨了磨,停住了。 !!! 完全不敢呼吸! 也不敢动! 她要是突然忍不住,喷他一脸浊气怎么办?要是吓坏了这个人怎么办?要是他哭起来怎么办? 夏燃快哭了,在她即将窒息前,脖子僵直地往后缩了缩,总算拉开一点距离,把一口气分成几小口喘完后,见安醇没有再靠过来,这才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身体。 她的一只胳膊被安醇枕着,因为紧张而逐渐发麻,只能动动手指做运动。可是另一只手就不太好撤回了,因为安醇抓住了她的胳膊,而她的手,似乎搭在了安醇的,嗯,腰上? 卧槽夏燃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夏燃猛地把手缩了回来,动作太大,把被子都掀起来了。 安醇茫然地看着她,问:“你要走了吗?” 夏燃干笑了一声:“不,等你睡着再说,你先睡吧。” 安醇继续问:“我睡着你就走了吗?” 夏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奶奶生病了,我得回去看看她有没有再发烧,明天再来看你。” 安醇“哦”了一声,往她往外一推,这动作就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逗得人春心荡漾后就把人推开,翻脸无情道:“你走吧。” 他先是抱着胳膊,又发现这个姿势不太好,改为捂着耳朵把自己缩成一团,成功地把夏燃拱出被窝,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了。 夏燃往后一让,他就翻了个身背对她,继续捂着耳朵蜷缩身体,说:“你走吧。” 夏燃:……你这样我怎么走? “安醇?生气了?” “没有。” “那你这样算怎么回事,都不想看到我了啊。” 安醇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又把头扭了回去。 夏燃认命地往他那边挪了挪,手试探性地放在他胳膊上,敲了敲,见安醇没有拒绝,得寸进尺地把头枕上了枕头,说:“我给你唱个摇篮曲吧,唱完了你就睡。” 说完还不待安醇再次说出那三个字,她就赶紧唱出了第一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夏燃的音有些低,起音也低,童谣的歌词一般音阶简单,所以她躺在安醇身后,对着他后脑勺唱这句歌词的时候,跟念书一样音调没有起伏,还无端让人生出一种真有两只老虎在后面追着跑的感觉,安醇捂着耳朵摇摇头:“不听这个。” 夏燃:“……那我换一个。”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安醇哆嗦了一下:“不要唱这个!” 夏燃愣了好几秒,搜肠刮肚一番,才重整旗鼓,再唱:“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安醇没有再说话,她继续往下唱:“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啊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有只黄鹂鸟 阿嘻阿哈哈地在笑他 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啊 现在爬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鸟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夏燃唱完,等着安醇的反应,然而久久的,安醇都没有出声。 就在她以为他没有辜负自己“睡得快”的美名睡着时,安醇的身体忽然轻轻地抖了抖,却又不像是颤抖,抖几下停一停,又抖了几下。 夏燃没忍住把他扒过来一看,发现安醇不知道抓到哪门子的笑点,竟然笑起来了,被夏燃强制着翻了个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眼睛,无声地笑着。 “喂,有这么好笑吗?我唱歌哄你睡觉啊,你有良心吗,还笑,有这么难听吗?我会的歌多着呢,就是不适合催眠,你要是再笑我就给你唱个向天再借五百年听听。” 安醇止住笑声,指了指自己:“我喜欢歌里的蜗牛。” 夏燃听了一头雾水,不解道:“蜗牛有什么好喜欢的,又笨又傻。你上次还说郝良才是条虫子,你这小孩挺坏的啊。” 她在安醇胳膊上戳了戳,安醇没躲,忍着笑说:“我没说他吧。” “说了,他还跟我告状呢。” 安醇认真地想了想,确实不记得了,干脆闭上眼装睡。 他感觉到夏燃似乎坐起来了,然后是脚踩在地上的声音。 安醇睁开眼一看,夏燃果然不在床上了,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说:“我看着你睡着再走,你先睡。” 安醇摇摇头:“我没关系,以前也会做噩梦睡不着。” 夏燃一皱眉:“那你怎么办?找你哥一起睡?” 安醇又是摇头:“起来看书,看困了就睡着了。” 夏燃:“今天别看书了,这大半夜的,能睡会就再睡会吧。明天我有空再过来看你。” 安醇点头,他翻了个身,侧身躺着,面对着夏燃,说:“你再唱一遍吧。” “好,唱到你睡着为止。” “嗯。” 在这一夜的后半段里,舒缓而冷淡的钢琴曲终于被夏燃扬着尾调的童谣压下去了,安醇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萦绕的旋律是“阿”“背着重重的壳啊”“黄鹂鸟”“成熟了”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调子,还有一只努力地往葡萄树上爬的蜗牛,知道自己爬得慢,却也不卑不吭,早早出发,以期能在葡萄成熟前爬到目的地。 他想,我会像蜗牛一样努力。 而夏燃顶着夜风往家里赶的时候,虽然天气依旧冷,她冻得牙齿都在打战,可愉快的心情却像是飞到天上的风筝,恨不得冲出大气层,飞出银河系去了。 她回到家里时,乔女士还在睡着,额头上有一层薄汗。 夏燃把手放到奶奶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没有感到烫,但以防万一,还是轻轻地推了奶奶一把,轻声地告诉她量一下体温你接着睡就行,然后把体温计塞到她腋下,几分钟后拿出来一看,已经降到37度以下了。 夏燃着实松了一口气,看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半了,困倦和疲惫潮水似的漫了上来,很快把她吞没了。 快睡着前,她突然想起来安醇醒过来的事安德还不知道,便给他发一条消息,说安醇晚上醒了一次,现在又睡着了,人没事,没疯。 刚刚处理完邮件,又看完一打堆积文件的安老板看到这条消息后,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眼神逐渐发紧。 他从书桌前站起来,随手拿了几份文件,准备找个东西装起来,视线掠过放到墙角的白色prada手提袋时,紧绷的神色才稍作缓和。 他把文件收拾收拾都装了进去,电脑电源鼠标另外找了一个背包装好,然后背着一个包,拎着一个手提袋,拿着车钥匙下楼,不辞辛苦地又跑到医院当安醇的守护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8章 算账(1) 安德赶到医院时,敞着盖的保温桶里的天麻鱼头汤已经凉了,上面浮着一层油膜,盖住了喷香扑鼻的味道。 安老板阅遍天下美食,但可惜他的味觉似乎先天发育不良,或者是因为吃了太多复杂的东西造成味觉失灵,山珍海味或是粗茶淡饭在他嘴里没什么两样,着实不知好歹。 可尽管自己吃不出味来,安老板还是从它的品相上断定它质量不佳,略带嫌弃地瞄了一眼,手伸到大衣兜里掏了掏,可能是想找一根银针试毒,却没掏出什么东西,只好抬起尊手把盖子盖上,伸出一根手指把它推到靠墙角的地方,让它离安醇远点。 然后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病床前,小心地来回打量着安醇的脸和露在外面的手,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真得睡着了,还睡得挺香。 安德放下心来,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拿起文件继续看起来。 快凌晨的时候,他疲惫且未完全康复的身体亮起了红灯,强迫他休息一会儿。 安德看向安醇,见安醇翻了个身侧躺着睡觉,便容许自己趴在病床边打了个盹,谁知刚眯了一小会儿,他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叮叮叮!” 安德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先下意识地往床上看了一眼,见被窝还维持着有人睡过的拱形状,可是里面的人却“金蝉脱壳”了,一下子惊醒了。他蹭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头顶有座山压着似的把他又按回椅子上,接着他又听到了“叮叮叮”的声音。 安德分辨出这声音来自自己身后,毛骨悚然地一回头,见到安醇正举着保温桶往嘴里倒,里面的鱼汤有些凝固了流不出来,他还敲了敲保温桶的金属外壁,这就是叮叮声音的来源。 安德的魂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就像是见到弟弟在啃屎一样,大惊失色地抢步过去,把他手里的类屎物夺了过来。 “你干什么?!”安德又惊又慌地问道,低头一看,发现鱼汤的油膜破开了一个小口,里面的液体浑浊不堪。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晃了晃保温桶,一只鱼头慢慢悠悠地从油膜底钻了过来,死不瞑目的鱼眼在小口处划过。 安德:…… 安醇歪着脑袋盯着他手里的鱼汤,嘴边还沾着不明物体,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安德:…… “饿了吗?”安德扶着额头,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安醇点点头,又说:“夏燃带过来的。”眼睛还盯着保温桶。 安德叹息一声,把保温桶的盖子盖好,重新推到了墙角,还不放心似的,拿毛巾盖住了。 安醇眼神懵懵地看着哥哥做的事,说:“夏燃带过来的。” 安德揉了一把脸,感觉自己真是不年轻了,才熬了一晚上,就脑子发木,身体发软,根本理解不了安醇的举动。 他只好避重就轻地解释一句:“已经凉了,早上还是吃点热饭吧,想吃什么?” 安醇喝了个半饱,算不上心满意足,但也不慌了,慢吞吞地爬回被窝,打了一个哈欠道:“都行,我再睡会儿。” 然后他就真得睡着了,快到中午才醒过来。 他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时,听见安德的声音从病床外传来,寻声望去,正好看到杨老推门进来了,一看到他醒了,杨老脸上立刻露出了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连忙说:“躺着吧,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安醇盯着他看了几秒,接受到哥哥鼓励的视线后,才摇摇头,说:“没有不舒服。” 杨老笑了起来,走到床边跟安醇说了几句话,虽然没得到安醇的回应,但还是开开心心地往外掏东西。 他白大褂下面的衣兜就像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神奇,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糖果和巧克力。 安醇感到莫名其妙,还被他摸了一把头,不太舒服地往床头躲了躲。安德无奈地走上前来,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躲,对杨老说:“前几天吓坏了,现在还有点怕人。安醇,跟杨叔叔说句话。” 杨老一看安醇又想往后躲,便摆摆手,说:“别逼他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健康最重要。安醇,哪天你高兴了,跟你哥哥一起来家里吃个饭好不好?你不去,你哥哥都不想进我们家门。” 安醇疑惑地看向哥哥,然后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安德摸着他的后脑勺,沉吟片刻,下定决心似的说:“等安醇好点了我再带他去吧,这几天我想带另个人去给您看看,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杨老错愕地一愣,看看安醇,又看看安德,问:“是你……” 安德颔首一笑,没说话,但是其中意味昭然若揭。 杨老叹了一口气,念叨着:“罢了罢了,没缘分啊。”然后慢吞吞地往病房外走去。 安德走过去送了他一段,在杨老下楼前,他声音沉沉地道歉:“让您失望了。” 杨老拉了拉嘴角,老顽童似的挑挑眉,咋舌道:“你这孩子,一声不吭就……哎,谁家的孩子啊……要是长得不好,我可不给准备红包。” 安德就等这一句,紧咬着话尾打断了他:“他是个男人,小学老师,叫胡清波。” 杨老如同被雷劈了一样震惊,从头到脚都僵直了。 他指着安德,咬着后槽牙忍了半晌,最后攥着拳头捶了安德一下,压低了声音问:“安醇能同意吗?冤孽啊!” 安德没防备,被杨老砸得往后退了一步,立刻又站稳了,低着头道:“接受不了,但我不想放弃。” 杨老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抿着嘴,忍得额头上的皱纹都波浪起伏了,到底没再说什么,背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安德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大山上滚落了一块巨石,让他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快步走回病房,发现安醇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站在窗前,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往外看。 住院区楼下有一个小喷泉,一般情况下都不喷水。几个遛弯的病人在喷泉旁边缓缓经过,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穿着蓝色棉服的小男孩站在长椅上扔纸飞机,一个不小心,纸飞机飞到了喷泉里,冰冷的水立刻浸湿了飞机的双翼,很快由3d的飞机变成了2d的纸片。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抿着嘴忍住没哭,跑回病房里找妈妈去了。 安醇扭头看向安德,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从空气里汲取勇气似的,一张嘴却仍有些磕磕巴巴,问:“安,他也接受不了,嗯,啊,”他气息开始不稳,吞吞吐吐地说了胡清波的名字。 安德先是一愣,随后紧张的眉目舒展开,略微低着头笑了起来。 他走到安醇身边,将他玻璃心的傻弟弟抱住了,在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说:“不必和他比较,他怎么样和你没关系,那是哥哥要解决的问题,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安醇叹了一口气,没吱声。 安醇吃过午饭,正要睡觉的时候,夏燃突然来了。 她推开门先探了个头进来,发现屋里只有安醇一个人,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安醇本来快要合上的眼皮骤然睁开,眼中光芒万丈,如同镭射激光源。 他从床上坐起来,把夏燃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后,才欣喜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夏燃嘿嘿一笑,说:“答应你来,我肯定会来。我是趁我奶奶睡午觉过来的,明天她没事了,我就能一直陪你玩了。” 安醇嗯了一声,发现她左手一直背在身后,便问:“你后面藏了什么东西吗?” 夏燃卖了个关子,挑着音高高地“哎”一声,把东西藏得更紧了,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欠揍。 安醇被她挑起了好奇心,倦意一扫而空。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歪着脖子弯着腰往她身后看,夏燃侧了侧身子,不让他看,还拿出一副二万五似的表情,牛逼哄哄地扬起脸,说:“哪能这么容易给你,你不得先说两句好听的吗?” “啊?”安醇困惑地看着她,站直了身体,愁眉苦脸地思考什么叫好听的。 夏燃本来就没想难为他,打了个响指把他注意力吸引过来。 然后她左手缓缓从身后拿出来,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朵嫩黄的小花,右手背到身后,微微弯腰,摆出了一个不正规的绅士礼。 她挑眼看着安醇,脑子里不知道调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指使她的嘴说:“美丽的安醇先生,你愿意接受这朵春天的花吗?” 安醇一见到那朵小花,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手脚都没处放了,紧张地攥拳又松开,最后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给我的吗?啊,我,我……” 夏燃赶在安醇把自己后脑勺的头发薅光之前,赶忙把花放到他手里,满不在乎地道:“我在医院门口摘的,不是名贵的东西,迎春花嘛,你没见过?” 安醇看着躺在手心的娇花,讷讷道:“见过。”只是从来没人送花给他而已。 夏燃对他可真好,安醇默默地想着。 突然,病房的门呼啦一声开了,安德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目光如瞄准的红十字盯着夏燃的脸,好像下一秒就能扔一枚导弹过来。 夏燃:……完了,逗人家弟弟被抓了个正着。 安德大步走到安醇身边,把他往床上推了推,说道:“睡会儿吧,晚上咱们回家。” 安醇还盯着手里的花看,听到哥哥说话,下意识地抬起手,把花举到哥哥面前,炫耀似的说:“夏燃给我的。” 夏燃带来的……夏燃给我的……夏燃来了吗……夏燃,夏燃,就知道夏燃。她差点害死你你知道吗? 安德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催着安醇去床上躺着。 安醇侧躺在床上,盯着手心里的花不放,生怕一眨眼它就没了似的。 看到他这么珍惜这朵花,夏燃有些尴尬,后知后觉地想,早知道就给他买一朵玫瑰了,现在捧着一朵不值钱的迎春花看算什么事? 她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说:“喜欢的话,明天再给你带点别的花,先睡觉吧,啊。” 安醇听了她的建议,点了点头,还真的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睡觉了。 夏燃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两点钟方向有一道凛冽的目光扫来,心惊胆战地扭头一看,发现安老板用毫不掩饰的愤怒的目光看着她,立刻不由地挺直了腰杆。 安德用口型说了俩字“出来”,然后走出病房,夏燃叹了口气,心道这是要秋后算账了,罢了罢了,早算晚算都得算。 她认命地跟着安德走到门外,见安德往旁边走了走,停在了走廊面向外界的窗户前,她抿了抿嘴,很乐观地想:安老板该不会想把我从窗户扔出去吧?没关系,我扒着窗沿照样能爬上来,以前跟人打架又打不过的时候,没少干爬窗户溜墙的事,业务熟练得很。 不过,这好像是二十几楼吧?二十几还是三十几来着? 安德见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更气,几乎想立刻跟她说合同终止了,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别在这里祸害安醇了。 夏燃忽然退后了一步,表情凝重地弯下腰,弯出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角。 “对不起。”她低着头说。 安德攥起了拳头,不仅没有被她跟遗体道别的姿势和口气感动,反而想把她连人带花全都丢出去。 夏燃见安德没有出声,立刻又补了一句:“我没有保护好安醇,还让他受到惊吓,是我不对,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请原谅我吧,我还想为他做点什么。” 这番话从口气到措辞到动作都是夏燃精心设计而成,来之前还对着镜子练了好几遍,但现在看来,安老板仍然不满意。 她叹息一声,绷直的肩膀卸了劲,腰部的直角成了个圆角,无奈的又妥协一步:“再不成,给我降工资也成。反正,反正既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我就想帮他做点什么。” 并不在乎她那点工资的安老板冷笑一声:“哼,做什么?你害得他还不够吗?” 夏燃怔了怔,扶着腰站直了,没底气地哼哼道:“我那不是,傻逼了吗。哎安老板,你要是早告诉我那地方有古怪,我肯定不会去啊,安怎么糊弄我也不去。安那小兔崽子太狡猾了,知道我不了解那地方的含义,故意——故意把我骗到那里去。这死小孩,我再看到他,肯定不饶了他!” 说完她觎了安德一眼,发现他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比一开始好多了,便大着胆子自以为献上良策似的说:“依我看,安这么不安好心,没准就是想把安醇逼疯了,他好取代安醇。真是太阴险了,咱们得防着他!首先就是不能让安醇受到任何刺激了,最好让他在家里养一段时间,每天好吃好喝好玩地养着,不让安有机会出来。” 安德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这些我都知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这是铁了心要辞退我了,我走了要是安德找个更不靠谱的人照顾安醇,那安醇不是更可怜吗? 她眼珠四下乱转了一通,十指交叉,拇指相互打着转,在安德迈步想走的时候,突然急中生智地冒出一句话:“你要是辞了我,怎么跟安醇交代?” 咔哒! 旁边的病房门突然开了,本该睡着的安醇出现在门口。 他手捧迎春,脚踏拖鞋,身上宽大的病号服飘飘欲飞,歪着脖子看着他们俩,眼神清明,了无睡意,问:“你们又在吵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09章 算账(2) 安德下颌绷得紧紧的,理智在立刻把夏燃从窗户扔出去和哄安醇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因为安醇手里那朵像是金子做的花而前功尽弃,他挑挑眉,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在讨论你的事情,没有吵架。” 安醇:“我听到了,你要辞退她。为什么?” 夏燃尴尬地捂住了脸,她虽然刚刚拿他要挟了安德,但其实打心底里不想让他搅合到这里面来,她再不济也不会让安醇出面给她求情。 他应该去看看花,睡睡觉,闲着没事再晒晒太阳,就挺好了。 她“嘶”了一口凉气,好像被冻着似的,浑身打了个颤,说:“你不用管了,进去睡觉去吧,自己盖好被子。” 安醇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胸口中箭般的倒退一步,表情很受伤:“我不是孩子了,你说过要把我当朋友。” 夏燃坦荡无比地顺嘴接道:“没把你当孩子啊。但是你应该去睡觉了,你看你瘦的,哎呦我的妈呀,安醇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长点肉行不行,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哥虐待你。上次我朋友就问我你怎么这么瘦,还以为我欺负你,我跟你哥多冤枉啊你说是不是……” “别哄我了,”安醇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花,一颗玻璃心碎成了玻璃渣,“那就是你要走了是吗?你自己想走。” 夏燃头都大了,她刚才都他妈说了什么,安醇又听了多少,怎么误会成这样?他这听墙角的毛病可真不怎么好。 安德欲言又止,夏燃怕他说出点什么,立刻蹿到安醇身边,摆着手说:“我什么时候说想走了,你怎么这么不放心我,朋友之间的信任呢?” 她装作生气的样子横眉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不就是照顾我奶奶几天嘛,你看看你谎成这样。我奶奶从小把我带大,她生病了难不成我还得扔下她不管来陪你玩?你怎么这么小气呢?” 安醇眨眨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夏燃又看向哥哥,心虚地问:“我很小气吗?我没有吧。你去照顾奶奶吧,去吧去吧,等她好了你再来找我,一定要来啊。我,我先睡觉去了。” 安醇低着头,都不敢看夏燃一眼,把门关上了。夏燃侧着耳朵听了一阵,没听到病房里传来什么动静,这才一抹额头,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嘿嘿地笑了。 她心里正得意,觉得安醇这么离不开自己,安德肯定投鼠忌器不敢下手赶她了,可一见到安德的脸,她又觉得事情不对了。 若是说安德刚刚只是想把她从窗户扔出去,那现在就是想把她从飞机上扔下去,那目光里竟然还隐隐透露着厌恶,怨毒,仇恨的情绪,就好像她刚刚那几句话把安醇怎么着了似的。 安老板宠弟弟也太过了吧,我就跟他说几句话都接受不了? 夏燃腹诽完安德,还是继续跟人低头道歉,为了能留在安醇身边而努力。 “安老板,你看这情况……” 安德突然一言不发地夺步向前,揪着夏燃的领子把她掼到了墙上,在夏燃眼里的火快要冒出来前,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道:“我不许你再这么哄他骗他引诱他,利用他性格弱点达到自己的目的。你觉得你很聪明,只有你能知道他害怕别人生气着急,宁可委屈自己吗?卑鄙!你这个样子,和那些人有什么两样?你好意思说你为了安醇好,想为他做点什么?” 夏燃的笑容倏地收了回去,眉间阴郁横生,使劲打开了他的手,咬着牙瞪着眼地指了指病房,又指了指走廊前面,像是要约架似的,勾了勾手。 安德被她的挑衅勾得搓火,挽起衬衣的袖子就跟了过去。 两人摩拳擦掌,身后像有千军万马似的奔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打算文斗和武斗先随便来一样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安德,夏燃,你们干什么呢?” 他们同时回头一看,见胡清波站在电梯口前,艰难地从一堆人中间挤了出来,脚刚落在实地,就一脸担忧地又问:“你们要去打架吗?谁惹了你们了?” 夏燃嗤笑一声,没说话。安德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袖子,冲着胡清波手里的保温桶扬眉道:“给我的?” 胡清波把手往后一躲,不紧不慢地说:“我看你午饭应该吃过了,还吃得不少,就不给你了。” 听了这话,安德的脸雨过天晴似的亮了起来,被胡清波拿话这么一刺,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过度了,嘴角微微一挑,问:“胡老师这是嫌我们吃饱了撑得?” 胡清波斜了他一眼,没理他。 他可不是安醇,没这么好糊弄。前几天夏燃一直问他安醇的情况而不是问安德,他就知道两人还憋着气呢,现在看这幅样子,估计不是要去揍别人,而是互揍吧! 安醇那副样子让人担心都来不及,可这两人竟然不干正事还在这里掐架,真是一个比一个幼稚。 胡清波自带老师滤镜地看看夏燃不住地呼气吸气压制怒火的样子,再看看安德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装模作样,忍不住气笑了笑,又意识到自己不该笑,食指推了推眼镜掩饰了一下,说:“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学人家高中生动不动打架呢,夏燃还好,她年轻,安老板您再不注意点,过两年骨头缝疼了,可找不到地哭去。” 安德眼睛眯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清波,心想他嫌我老了? 胡清波捅了安德这个马蜂窝后,立刻无畏地将手伸向了另一个炸药桶,对夏燃说:“还有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呢?你们吵起来要是让安醇看到了,你让他帮谁好?” “帮……什么帮谁啊,关他什么事!是人家安老板,得理不饶人。我确实做的不好,但是我道歉了,我也尽力弥补了,还他么让我怎么着?把我赶走了安醇就高兴了吗?一个劲说我做得不好,你早把安醇的事告诉我,我至于像个傻子一样被安糊弄吗?安一提去那里,我肯定就把他揍一顿直接扔回家了。” 夏燃白了胡清波一眼,瞅着他手里的保温桶,再想想自己那一桶鱼汤,更来气了。 她的手从额头往后脑勺捋了一把,满心烦躁地说:“得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以后要是安醇还想找我玩,我尽量陪他。” 她扭头就往楼梯间走去,步子迈得像是要飞起来,十个胡清波都拉不住。 胡清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单手毫不费力地把楼梯间厚重的大门拉开,砰一声关上,等他追过去的时候,楼梯上已经没了夏燃的影子,夏燃跑得比兔子都快。 胡清波无奈地看着下楼的台阶,又喊了一声“夏燃”,声音在楼梯间来回回荡,没再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估计夏燃到别的楼层坐电梯去了。 胡清波叹了一口气,回头见安德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倚着墙看他,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着实是个身正腿长俊男子。 只是啊,人太幼稚了。 胡清波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把保温桶往他怀里一塞,惋惜道:“我能看出来,夏燃对安醇真上了心,你怎么就不能原谅她呢?你现在把她惹毛了,安醇问起来你怎么交代。” 安德一手搂着保温桶,另一手拉着胡清波往怀里一带,脸上带着探究的表情低头看他,答非所问道:“你嫌我老?” 胡清波被他拉住的一瞬间,脑子就无法阻止地播放起前些天在楼梯间里,使两人关系破冰的关键情景。 他臊得老脸一红,奋力把自己挣脱出来,扯了扯被安德拉歪的围巾,说:“我可没说。安老板的年纪是虚长的,还整天跟不到三十岁的女孩们计较呢,怎么会老?这心态年轻着呢!” 安德在他这话里挑挑拣拣,把头尾取出来品咋一遍后,嘴角一扬,笑容像是花一样绽放了,毫不吝啬地表露自己现在有多开心。 “唔,我确实老大不小了,”安德颇觉遗憾地晃了晃脑袋,“长辈们从我三十岁开始就给我介绍女朋友了,我一个没要,结果耽误到现在。一把年纪了,也没人管着,一提到安醇的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安老板罕见地在线卖惨,让胡清波表情古怪地扭曲了一下。他心里隐隐有个感觉,但没敢多想,讷讷地说:“我真没嫌你老,才比我大不到十岁……”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他再走了。就算被长辈们戳着脊梁骨骂,我也想把他带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看看,我安德看上的人不比他们安排的名门闺秀海归精英差。” 安德微微弯腰,低着头仔细观察胡清波脸上的表情,发现这人眼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睛不自然地眨着,明明听明白了,却仍在装傻充愣地说:“说着安醇的事,怎么扯到我这里来了。安醇那里,他对我……” 安醇到现在都没法直接面对他,是胡清波心里的一个结。 他可以不在乎是不是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安德身边,也不在乎安德身边的朋友和职员怎么看他,但是让安德放在心里最软的地方护了那么多年的人,比生命都要重要的人,他不能不在乎,还要贪心地祈求有一天他也能像安德一样关心和照顾安醇,把安德身上的担子卸下一部分,这样才算是真正和安德在一起,并且得到家人的允许和祝福。 安德哪能不明白胡清波心里的想法,可是他现在没法给出胡清波明确的承诺,到哪一年什么时候安醇可以接受他,但同时他也不想因为安醇而让胡清波再躲躲藏藏。 他只能牵起他的手,珍而重之地放到心口,说:“你和安醇,我哪个都不会放弃,所以你也别放弃。” 胡清波那张对着学生能侃一天的嘴现在被堵上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动容地看着安德,心绪如万丈波涛,激烈地冲击着他的心岸。 最后,他声音几乎哽咽,拍拍安德的手,说:“我都明白,明白……” 安德看够了胡清波被自己感动的无法言说的神情,心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他忽然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说:“我看你还是不太明白。” 胡清波讶然抬头,安德笑着说:“真有长辈要见你,时间大概是在下周末。到时候也不用准备什么,平常的样子去就行了。” “啊?见谁啊?你怎么也不早说一声,都来不及准备了。我真得无所谓的,你也不用放到心上……” “我在乎。”安德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目光幽幽地落在胡清波的略显焦急的脸上,意有所指道:“你不会真让我等到四十岁以后吧,到时候我没准真老了。” 短暂地静寂了几秒后,胡清波的脸爆炸似的红了起来,连耳朵都烧红了。 他羞愤地推了安德一把,难得骂了句不好听的话,大意是安德不正经,然后走了夏燃的老路,跑下楼梯到别的楼层找电梯去了,避免和守着门的冤家再对上。 安德以一己之力打发了两个人,十分志得意满。他打开门,脸上带着微笑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走廊底的病房前,轻轻打开门,见到安醇睡得正好,手里还捧着那朵花,便安下心处理起剩下的文件,并在安醇睡醒之前,借用医院的会议室和公司的人开了一次视频会议。 安醇一直睡到下午六点,外面天都黑了。他是被饿醒的,睁眼后见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到几个袋子里去了,联想起哥哥说今天要回家,心情顿时变得很好。 他把床上的被子折叠整齐,又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下来,从袋子里找出自己的衣服穿上,等了一会儿,见安德还不回来,而他是真得饿了,便打算自己去楼下的餐厅找点吃的。 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在拉开门把手的时候,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低头一看,地上还真的有东西。 是一张方形的白纸,和一朵白玫瑰。 安醇疑惑地看着走廊里,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他捡起花和纸,看到纸上写了几个字“祝你早日康复”,手写的楷字,工整极了。而花就是普通的白玫瑰,花茎剪得只剩下四五厘米,上面的刺全都剥掉了,它带着淡淡的芬芳,好像刚刚从根上剪下来一样新鲜。 “夏燃送我的?”他拿着花嘀咕了一声,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一手拿着迎春花,一手拿着白玫瑰,慢慢地往电梯走去。走到半路正好看到安德从电梯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餐盒,于是他打消了下楼的念头,转身往回走。 安德看到白玫瑰,顿了顿,问花是从哪里来的,安醇如实说了。 这一层楼的护士几乎都认识安醇,有那么几个人会因为一些目的送花给安醇,这并不奇怪。 只是纸条上的内容让安德心里有些不快。安醇大病小灾不断,“早日康复”的话根本就不能算一句祝福语。 于是趁着安醇没注意,安德把花和纸条都扔了,没有带回家。 当然,那朵迎春花也没有免除被扔掉的厄运。幸好安醇接下来的两天一直嗜睡,几乎忘了花的事,要不然安德还真得不好交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番外1 新年特别篇-过年 日月轮流过,转眼又是年。 安家的年过得一向简单。 一来家里人丁不兴,哥哥虽然老大不小,但是一无妻子二无儿女,弟弟更是一个不争气的,连自己都顾不好。二来是他们的父母都不在家,和亲属关系淡漠,所以也不必应付七大姑八姨,所以等到晚上,春节联欢晚会快要开场的时候,家里仍旧冷冷清清,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只有安德一个人,安醇还待在自己屋里不知道干什么。 电话铃响了,安德接了电话,是订的年夜饭到了。 他怕安醇一会儿出来看到生人害怕,就自己下了楼,把东西拎上来。 拿了东西在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住在同一楼的邻居们。 一个年轻的爸爸抱着他四五岁的玉雪可爱的女儿,手里还拎着一大桶果汁,累得额头上都是汗,脸上的表情却仍是欢喜的。安德问他去几层,替他按下六层,他气喘呼呼地道了个谢。 安德说“不客气”,男子就转头对他女儿说:“梅梅,爸爸兜里有好东西。” 被叫做梅梅的小女孩立刻把手伸到他兜里,看到是一朵布扎的玫瑰花,撅起了小嘴。 “还以为是糖,梅梅不要!” 男子嘿嘿一笑,额头在女儿脸蛋上蹭了蹭,说:“这是给妈妈的,一会儿你去给好不好?妈妈辛苦了一年,又要照顾你又要照顾爸爸,咱们要好好谢谢妈妈。” 梅梅撅着嘴看了爸爸一会儿,点点头,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孙悟空形状的棒棒糖,说:“那这个也给妈妈吧!” 男人惊呼:“你从哪里拿的?妈妈说你不能再吃糖了!” 梅梅捂住爸爸的嘴:“爷爷给的。爸爸小声点,妈妈会知道的!” 安德:…… 电梯到了,安德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了电梯,还听到那个年轻爸爸忍着笑对他的傻女儿说:“那咱们说这是爸爸给你买的,妈妈应该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安德一手拎着饭,另一手掏出钥匙开门,脱鞋,摆饭,做完这一切后,安醇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他不禁有些担心,一边喊着安醇的名字,一边敲响了卧室的门,屋里的人没有回应他,他眉头一皱,拧开了门把手,看到墙边的人时,松了一口气。 安醇趴在地毯上,胳膊撑着身体,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在干什么。毯子虚虚地搭在他腰上,台灯放在手边,暖黄的光打在他头上,他的头发闪烁着亮光。 安德微微一笑,屈指在门板上又敲了两下,说:“安醇,吃饭了。” 安醇这才听到安德叫他,猛地回头,见到安德就站在门口,立刻如临大敌地瞪大了眼睛,趴在面前的东西上,不让安德看到。 安德挑挑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该吃年夜饭了,正要转身走人,安醇忽然叫住了他。 “哥,给你。” 安醇仍旧趴在地上,反手举着一张纸,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却按在面前的东西上,还胡乱地盖上很多书遮挡。 活像是给小女朋友写情书却被父母抓到的高中生。 安德哭笑不得,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发现是安醇用彩色铅笔画的画。 画上画了两个人的背影,从衣服上来看,像是他们哥俩这两天的穿着。一个个头稍微高一点的是他,另一个应该是安醇画的自己。两个人侧着头对对方笑着,在他们面前是一片万家灯火,天上还飘着云朵和音符,巨大的烟花在两栋高楼间炸开,璀璨似星火,光耀如日光。 画的右上角还有安醇小学生字体的字,写着,“祝哥哥天天开心”。 安德心里一软,想要走过去摸摸安醇的头发,脚步一迈,安醇立刻紧张地把头都盖在面前的不知名东西上了。 安德只好停下了,拿着安醇给他的画晃了晃,深吸一口气,道:“谢谢安醇,哥哥很喜欢。收拾一下出来吃饭吧。” 安醇嗯了一声,安德走出卧室。 他想了想,从书房里拿出了定年夜饭的饭店送的红酒,又洗了两个杯子,给餐桌上添了两杯红酒,虽然安醇不喝,但好歹是个过年的气氛。 过了几分钟后,安醇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似乎还有些不自在,把鹅黄的毛衣下摆拉得很长,慢吞吞地走到桌前坐下了。 安德扫了他一眼,说“去洗手”,安醇老老实实地洗了手回来,坐在椅子上,傻傻地看着安德,也不说话。 安德笑了笑,给他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再想夹一块清蒸鲈鱼的时候,安醇皱了皱眉头,把碗端起来,不让他放。 安德说:“就吃一口。” 安醇摇摇头,安德只好把筷子伸向了一盘油焖大虾,夹起一只虾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吃一只虾?” 安醇撅着嘴又摇摇头,安德只好放下了,把素菜都推到他面前,叹息道:“什么都吃一点,身体才好。” 安醇装没听到,若无其事地挑着能看过去的菜吃了几口,就想放筷子,再看安德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只好又多吃了几口。 安德心情很好地端起红酒喝了一口,嘴里弥漫着淡淡的涩味。 他静静地品着这股如人生般虽苦又有回甘的味道,再看安醇努力吃饭的样子,心中有诸多感慨,却只幽幽地吐出一句:“过了年,安醇就二十一了。” 安醇嗯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可以结婚生孩子了。” 安德手一僵:“…你怎么这么想?” 安醇放下筷子,潇洒地一抹嘴,说:“李阿姨说的,还给了我红包。” 安德失笑,放下酒杯,坐到了安醇身边,拿起餐巾纸替他擦嘴。 他的眼神非常温柔,动作很轻,就好像安醇脸上的皮肤一擦就破似的,擦完后捏了捏安醇脸蛋上的二两肉,说:“太瘦了,还不好好吃饭,哥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安醇结婚生孩子?” 安醇啊一声,很震惊地看着安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不行,我很,我不好,”他紧张地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好像身上很脏似的,低下头说,“不会有人喜欢安醇,结婚,生小孩?我从来没想过。” 安德本来顺嘴逗一逗他而已,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立刻住嘴了,把他往自己这拉了一把,按住他强迫症似满身挠的手,郑重地说:“会有的。在我心里,安醇很好,比大多数人都好,会有人喜欢你的。” 安醇愣愣地看着安德,眼神中仍有疑惑,但还是呆呆地点了点头,顺着哥哥的意思说:“那就有吧,不过要等很久了。等我好了,”他打了一个寒颤,又抓了抓胳膊,“等我好了。” 安德倒是很乐观,安醇现在的情况比一开始好很多了,不会频频惊醒,惊厥,气喘,无力,晕倒,尖叫。他甚至还长成了一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只是非常瘦,肤色也很苍白,但安德已经很知足了,并感到十分骄傲。 他给安醇一个安慰的拥抱,然后起身收拾桌子,转移话题,问:“今年看了什么书,学到什么东西了?跟哥哥分享一下。” 安醇坐在椅子上缓了缓神,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说了一句:“看了很多书,我最喜欢的是……” …… 客厅里没有电视机,安醇也不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最受期待的小品上演的时候,安醇就睡着了。 他倚着书架坐在地上,手里还摊着一本书,眼睛轻轻地闭着。台灯的光给他的侧脸描上一层阴影,他看起来就像个安静的古希腊神祗雕像,靠近他时人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平静下来。 安德屏住了呼吸,蹲在他身边叫了他一声,提醒他躺下再睡。安醇睡得很沉,没有回应他,只是动了动脑袋,就又睡着了。 安德只好把他的书拿开,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放到墙边的毯子上。 他盖好摊子,放好枕头,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看到安醇刚刚看的那本书露出来一个纸角,上面竟然被红笔画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德心里一惊,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怕是安又偷偷地出来干坏事了。 他将那张纸抽了出来一看,果然,满满一张纸全被红色染透了,鲜红刺目,令人心惊。 安德手指一紧,拿着纸飞快地走到了客厅里,借着明亮的灯光看到了纸上的东西。 在红色的铅笔覆盖下,纸上其实还有另外的东西。安德依稀能看出上面也是一幅画,画了餐桌饭菜和酒杯,桌前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和刚刚安醇给安德的那画上一样,另外两个人的衣服没有样式,像是画画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穿了什么。 安德呼吸一紧,明白了这幅画的内容,也同时明白了安醇为什么要躲着他不让他看了。 安醇知道安德看到这画肯定会生气,事实上安德也确实非常生气。 他的手不可控制地蜷缩起来,将画揉成了一团,但很快他又惊醒了,手忙脚乱地把画展平,上面的折痕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掉了。 就像他们给安醇造成的伤害。 安德站在客厅里,扬着头看着头顶的吊灯,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情绪仍然无法平静,就好像他第一次知道安醇在花园门口等着他妈回来过生日时一样愤怒又心疼。 他几乎想冲进卧室,把安醇叫起来以后,大声地骂他一顿,告诉他不要再等了,他们不会回来了。 可随之,他又颓然地坐下了,盯着皱皱巴巴的画,叹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他站起来走到书房里,在书架上翻了翻,找到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从上面找到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半分钟后,才有人把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沙哑的男声,安德久久没有说话,他就醉醺醺地问了一句:“whoisit?” 安德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低地说:“是我,安德。新年快乐,爸。” 电话那头愣了愣,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哦了一声,开始问起公司的事。 安德耐着性子跟他说了十几分钟,又听他提起国外一个度假村项目不错,安氏现在做的东西和它比起来太逊色了,安德要是对此有兴趣,可以找谁谁谁聊一聊。说完以后,电话那头传来喝酒的声音,他似乎觉得没有好说的了,便要挂电话,安德突然语气很冲地来了一句:“你就不问问安醇吗?” 安致远的声音有点意外,问:“他怎么了?” 安德胸中忍不住一阵轰鸣,胸口起起伏伏,呼吸粗重起来,狠狠地握住了拳头。 即使他对此早有准备,可真得听到安致远这个语气仍然怒不可遏,咬牙说道:“他很想你,要跟他说几句话吗?” “等等,”安致远叫住了他。 安致远清了清嗓子,望着落地窗前的山毛榉树林,铜色的卵形大叶将他的视野一层层铺盖起来,他眼中像是起了雾一般迷蒙,半晌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吧。” 算了吧? 安德嘴角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咬肌紧绷,眼神阴郁,不敢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娶达茜?” 安致远闻言笑了笑,咳嗽了几声,声音更哑了,说:“哦,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明白了,过几年你也需要一个像达茜一样年轻漂亮的女人。无论是放在家里,还是带出去,都是很好的选择,足以抵挡悠悠之口。正好她也愿意。” “她不愿意!”安德大吼一声,“我也不会这么做,我会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 安致远不置可否地努了努嘴:“我和她会闹到那种地步,是因为出了些意外,她,似乎太爱我了。” “呵,”安德苦笑一声,摊着手坐在椅子上,“安醇也是一个意外吗?” 安致远还想再说什么,安德撂下一句话“我以你为耻”,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安德把手机扔到桌子上,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安醇的卧室,看到他还在睡着,便把他身边的书扒拉开,躺在了安醇身边。 他听着安醇均匀的呼吸声,手摸索到安醇的手腕,抓了一把,又放下了,在心里郑重地宣誓道:“哥哥要你,永远陪着你。” 第二天早上,安醇睡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安德出乎意料地没有叫他起床吃早饭。 他翻了个身,看到枕头边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写着“我去杨老家拜年了,早饭在厨房温着。” 安醇打开那个盒子,发现里面是一部手机,还有另一张纸条,写着“新年快乐,今年会更好”。 安醇挠挠头,看着这张纸条笑了笑,然后把它塞进了墙角一个笔记本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番外2 新年特别篇-生日1(胡清波and安德) 胡老师的生日在十月的最后一天,一般正是a市秋冬交接的时候。 他父母离异,又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不爱跟同事出去唱歌吃饭吹牛,所以每年的生日基本都自己过。 这天要是碰上周六日,他就自己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吃,要是赶上工作日,下了班他还得备课批作业,那就连面都省得自己做了,回家的路上随便找个面馆钻进去吃一碗面就打发了自己。 由此看来,胡清波也并不时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起码过生日这件事上他还怪洒脱的。 当然,有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生日就成了一个大节日,一定要大肆操办一番,最不济也得买个鲜奶水果蛋糕撑撑场面。 和夏燃在一起的那一年,夏燃没有这个荣幸和胡清波共度生日,两个人就不欢而散了。分手以后,夏燃也没心思再惦记他的生日,后来又出了好多事,所以那年他自己竟然把这日子错过了,第二年快过生日的时候,安德问起他去年怎么过的生日,他死活都想不起来,这才知道自己忘了。 安德听后,表情微妙地笑了笑,道:“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以后忘了我的生日,不就更正常了。” 胡清波连连摆手以示清白,把书桌上的日历往回翻了几页,手指在一个日期上使劲戳了戳,指甲差点在上面落下一个印儿,道:“我记着呢。” 安德往那日历上看了一眼,还是不太满意,酸溜溜地说:“这哪里是你记得,明明就是日历记得。” 胡清波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牙齿雪白。 他扶了扶眼镜腿,人往桌沿上一靠,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说:“过了元旦以后我就设置一个闹铃,每天提醒一次,保证不忘。安老板你可满意?” 安老板手撑着桌面,身子往他那里靠了靠,矜持地说:“唔,凑合吧,”他又问,“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下周四就到了。” 胡清波说:“咱们几个一起吃个饭得了。” 安德低下头,额头都快跟胡清波的鼻子贴到一起去了,不怎么高兴地皱起了眉头,问:“‘咱们几个’都有谁?包括我吗?” 他一抬眼,胡清波立刻意识到安老板的幼稚病又犯了,他把头往后抻了抻,和安德拉开一点距离,哭笑不得地说:“有你,只有你,行了吧。” 这个决定“行了”,可是这个躲闪的动作却不行,安德又往前靠了靠,朝着胡清波的领地发起了侵略战争,胡清波不敌,和他对视了几秒后,就开始节节败退,最后身体抵住了窗沿,头枕在了窗帘上,再也没法退了。 他讨好地笑了笑,眼睛里亮晶晶,微微低下头,很好脾气地说:“你说怎么过就怎么过吧,不过你可不能让我请假去跟你过生日啊,下周孩子们要排练节目,我得看着他们。” 安德双手撑在窗沿上,把他困在了怀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说:“胡老师这么忙,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 胡清波抬头:“啊?唔~” 安德低下头,歪着脑袋吻下去,堵住了他的嘴,辗转厮磨,吮吸着他的唇瓣,趁着胡清波张嘴换气的功夫,舌尖溜进唇缝,撬开微微打开的牙关,长驱直入地舔了舔他的舌头。 没见过世面的胡清波全身都僵了,口腔顿时全线失守,安德的舌头将他扫荡一空,占有欲十足地到处煽风点火,还嫌不过瘾似的,手按住胡清波的后脑勺往自己这边压,两个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难分难解。 胡清波躲躲闪闪,舌头都不知道往哪里藏,偏偏安德故意使坏,亲一会儿就去舔舔他的舌尖,胡清波很快就不会呼吸了,身子发软,手一滑,差点摔下去。 安德飞快地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往自己怀里一按,呼吸略微急促地抽空说:“怎么这么紧张?上次不还亲得挺好吗?” 说完就又紧紧地贴了上去。 胡清波欲哭无泪,有口难言。 上一次他的情形有点失控,面对突然出现还主动亲过来的安德,憋在心里的感情来了个大爆发,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全交给荷尔蒙处理,鬼知道他怎么亲的。 而现在,他清醒得很,而且是在自己家里,余光里瞥到的桌子椅子还有一张弹性十分可观的大床,都是那么熟悉,羞耻感铺天盖地地袭来,胡清波老脸通红,使劲全身力气把安德推开了。 胡清波咬了咬嘴唇,感觉嘴里面好像被安德咬破了,安德却假模假样地捏着他下巴,明知故问:“怎么了?不想被我亲?” 胡清波羞愤难当,低下头重重地说:“你别说话了!” “为什么不能说?” 安德这么说着,人却往后退了一步,留给胡清波冷静的空间。 胡清波简直要败给他了,捂着眼睛说:“看起来挺正经一个人,怎么这么……” 安德大尾巴狼似的爽朗一笑,在书桌上敲了敲,手指丈量了一段距离,低头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不想要吗?” 这么直白的话让胡清波目瞪口呆,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安德某个部位一瞄,看到那里突出一个微妙的弧度,立刻倒退一步,转了个身,把头埋在窗帘里了。 他叹了一口气,“你啊你”说了半天,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安德的呼吸在他耳边轻轻地响着,烧得他心里一烫,更要命的是安德还轻笑了一声,声音浑厚低沉,像是大提琴弹出的乐章,说:“你不想要我吗?” 胡清波心里蓦地一炸,猛然回头,看到安德那张含笑的温柔脸庞,脑子里轰隆隆作响,一个声音大叫道“食色,性也”。 孟子前辈的“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还没来得及提上来,学艺不精的胡老师就抓住了安德的胳膊,目光直直地看着安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确定?你要给我?”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走上前搂着安德的腰,似乎想重振男人雄风,掌握主动权。 安德忍俊不禁,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道胡老师还挺有理想。 他没有点破,只是解开胡清波微微打颤的手,说:“下周四,晚上我来找你。” 胡清波顶着一张大红脸,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使劲点了点头,说:“好。” 安德不怀好意地笑了。 胡老师当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安德脸就越红。 到了半夜一点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爬起来拿出手机开始查一些gay早该知道的常识,最后看得脸皮都要烧掉一层,才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打开淘宝,购买了一些东西。 然后胡老师终于能睡着了,而且脸上带着笑,怀着对未来的憧憬。 周四晚上,胡老师放学以后还要带五年级的学生们去少年宫学习舞蹈,为了这周五下午的节目表演做准备。 他赶着一串糖葫芦似的学生热热闹闹地上了马路,抹了一把汗,提醒大家排成一条线,不要并排走路,不要东看西看,不要…… 东看西看的胡老师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安德。 安德站在他那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黑色迈巴赫前,手撑着车门,定定地看着胡清波,看到胡清波往这边看以后,立刻笑了笑,一伸手从座位上拿出一个蛋糕盒子,举了举。 胡清波忙慌的大脑马上想起了周日定下的约定,脸微微红了红,干咳了一声,叫另一个老师带着孩子们原地等一会儿,然后小跑着穿过马路,来到安德面前。 安德倚着车,头发是新做的,衣服也换上了休闲款,本来就不显老的身体,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而且周身的冷气退散了一大半,低着头含笑看着胡清波的时候,十分迷人,路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来了。 但要是熟识他的人,比如夏燃和他弟弟安醇,肯定能从他那副模样上体会到一种大尾巴狼的狡猾之感。 可惜胡老师色令智昏,根本没注意到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他看了安德一眼,就赶忙把钥匙掏出来丢给他,让他先回家,然后自己又跑回去带队了。 被“回家”这词砸得心里一软的安老板接过钥匙,笑得一脸春风得意,上车走了。 然而胡清波带着学生们从少年宫里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安德。 安德的车依旧停在马路对面,只是这次背对着胡清波站着,低着头好像在抽烟。 胡清波眨眨眼睛,发现目光很难从那个背影上移开,他暗暗地想,对面那个好看的男人是我男朋友,他承诺要和我共度一生,祸福与共。 这么一想,胡清波就恨不得自己长了双长腿,一步跨过这条双车道的马路走到安德面前,再一想到今天要发生的事,他发现自己的脸又烧起来了。 “老师,我走了,我家人来接我了。” 一个男孩跟胡清波招招手,并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车,车上一个中年男子下来,冲着胡清波友好笑了笑,胡清波回了一个亲切的笑容,说:“好,注意安全,覃阳别忘了明天穿白衬衫。” 他看着覃阳和他家人上了车,对着离开的车子摆摆手,接着又有几个孩子的家长来接了,他送完最后一个孩子时,扭头往安德的车看去,忽然发现安德连车和人都不见了。 他惊讶地扭头往东面看去,心想这人莫不是等不及先走了吧,不能这么没耐心的,他还想…… “胡老师,走不走,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胡清波回身一看,果然看到了言笑晏晏的安德,安德说完以后就不由分说地拉着胡清波往停在少年宫门口的车子走,像是个火燎了屁股的猫,胡清波想笑又不敢笑,抿着嘴跟着他上了车,安德把车开得飞快,面上的表情却一点不见着急,还乐呵呵地跟他讨论吃什么。 胡清波已经不在乎吃什么了,随口说了一句吃面吧,然后安德就带着他回到了胡清波的家,挽起袖子打算给他煮一碗面吃。 胡清波哪敢让安老板动手,怕他摔盆子摔碗怪尴尬,于是把他推到了桌前,让他洗好手等着吃就行了。 安德挑挑眉,又跟着胡清波到了小厨房,时不时给他递个葱,拿个碗,争取让自己参与到这顿饭的制作中,虽然没有手艺,但是诚意满满,胡清波很满意。 只是洗碗的时候,安德执意要洗碗,胡清波胆战心惊地说:“我来?” 安德利利索索地把碗洗了,甩甩手上的水,说:“你洗得太慢了。” 胡清波:…… 整晚的气氛就这么因为一句话预热起来。 胡清波赶忙走开了,一边解开蛋糕上的丝绸红带,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急……” 安德忽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等了快四十年了,怎么能不急?” 热情似火的安德让胡清波心里腾腾地冒起了火,他扭过头,刚想反击一把,安德却放开了他,接过绸带一抽,往桌子上随便一扔,然后打开了蛋糕盒。 普普通通的慕斯蛋糕,上面顶着几枚鲜果,还有一块巧克力的字牌,写着四个字“生日快乐”。 安德将蜡烛插到蛋糕上,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将蜡烛点燃了,胡清波走到门口将灯关掉,然后走了回来,和安德隔着一张桌子对坐着。 莹莹烛火跳动着,安德身后一片黑暗,他的眉目却更清晰了,温柔又多情的眼睛盯着胡清波的脸,直把人盯得先不好意思了,错开视线干咳了两声。 安德的手按住胡清波的手背,抬起手指敲了敲他的指节,说:“许个愿望。” 胡清波咳得脸颊微红,低眉道:“安老板,你看这像什么?” 安德只看着他,不愿分神去想别的,长眉一挑,无所谓地说:“你说像什么就像什么。” 胡清波这下子真忍不住了,低着头笑了起来,笑到最后根本直不起腰来,一看到安德一脸无辜更想笑了。 安德心里也很开心,但是他感觉胡清波并不是因为开心而笑,而是因为好笑而笑,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问:“笑什么?” 胡清波笑道:“你怎么这样啊?” 安德答:“我哪样?” 胡清波:“你这幅猴急猴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安老板是个没谈过恋爱的。” 安德:“…你觉得呢?” 他神情正经,好像还有点板着脸的意思,胡清波一叠声地叫了起来,“哎呦,安老板生气了。” 安德手指捏着打火机,喘了一口气后,声音平平地说:“胡老师再不许愿吹蜡烛,小心一会蜡烛把蛋糕烧穿。” 胡清波又想笑了,他站起来走到安德身边,一手勾着安德的肩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地看着跳动的火焰,说:“你看看,像不像古时候的洞房花烛。” 安德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继续催促道:“快许愿吹蜡烛吧。” 胡清波垂眸看他,撇撇嘴,一弯腰把蜡烛吹灭了,刚想起身开灯,腰上那只手却骤然一紧,把他往下一按,接着另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推一托,胡清波就坐在安德腿上了。 胡清波蓦然遭到攻击,情急之下,手胡乱地抓了几把,不小心扫到了桌上的打火机,打火机噼里啪啦地甩出去好远,似乎撞到了墙角才消停,屋里顿时一片安静,只余下彼此的心跳声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在这个寂静而美好的夜里,像是烟花炸开的声音美丽又震撼。 安德低头吻住了胡清波,很用力地在他口中攻城略地,占山为王,中间被胡清波挣扎了一下,立刻恶狠狠地把人按了回去,气呼呼地说着:“没良心的胡老师,除了你还有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0章 合谋(1) “哥,夏燃来过了吗?” 安醇揉着睡得微肿的眼皮,像一只脚上长了肉垫的猫,无声无息地走到书房门口,对着埋头工作的哥哥问道。 安德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就穿了一件无帽的黄色卫衣和运动裤,立刻站起来扯过手边的薄毯,走到安醇身边给他披上了。 “没有。”他答。 安醇打了一个哈欠,哦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安德拉住了他。 他抿了抿嘴,然后拍拍安醇的肩膀,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夏燃她,有这么好吗?” 安醇:“她很好。” “可是她总是毛手毛脚,这次还差点害了你。哥哥没法原谅她,安醇,能不能换个人照顾你?我不想让你有一点闪失。” 听了这句,安醇如同宿醉过的大脑立刻醒了过来,推开安德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大叫道:“不!哥哥你不能这样!夏燃是我的朋友!” 安德立刻举手投降:“别激动,我只是建议。你不愿意就算了。” 安醇长吸了一口气,捏紧毯子一角,摇了摇头,说:“这次的事我不怪她,你都说了,是安把她叫过去的,都是安,是他干的,他想杀了我。哥,你要怪就怪我吧。” 安德苦笑一声:“我怪你干什么,罢了罢了,这事我再考虑考虑。作为交换,你也要慎重考虑一下和黄医生见面的事。只是简单地聊一下,你不想说的事他不会问。” 安醇怔了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德,眼睛越睁越大,最后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手一松,毯子便掉在了地上。 他抱着脑袋拼命地摇头,用说绕口令一样利索的嘴皮子说:“不要逼我了,我不想去,不想去,就这样不好吗。安醇会很乖的,真得很乖的……哥!” 他突然大喊了一声,呼吸随之急促。又看了安德几秒后,忽然抬起手在脸上胡乱地抹来抹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要这样,我很难受了,哥哥,哥哥……” 安德心中骤然一紧,慌慌张张地按住了他的手,说:“不问了不问了。” 他把安醇拉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安醇总算放过折腾自己的脸,却开始扯卫衣的领口,安德的眉头猛地紧了起来,果断放弃了自己的立场,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不去了不去了,你先在家里待着,把身体养好再说。哥哥不问了。” 可是安醇身体的防御系统已经错误地调动起来,不是安德一句两句的安慰能哄好的。很快他就又出现了喘不过气来的症状,没有人扶着,他根本直不起腰来,手脚发软地瘫在沙发上,瑟瑟地抖着,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安德懊悔不已,痛恨自己为什么没经深思熟虑就又刺激了他。 他拉了安醇一把,慌张地问道:“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安醇艰难地对他摇了摇头,翻了个身,从沙发上滚了下去,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里。 对付这种突来的窒息感,他自觉已经有了一定经验,只要让他静静地躺一会儿,去他的安全屋里平复一下心情,或许就会好了。 如果他的哥哥安德不来捣乱的话。 安德一手把茶几推开,围着安醇团团转了几圈后,忽然小跑着进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注射器和镇定剂,紧张兮兮地看着安醇,边看边拆包装,准备一有不对就给安醇塞一片药,颇有几分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 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问道:“需要不要药物?” 黄医生跟安德说过,除非必要,不能再给安醇用药了,否则会造成药物依赖,不利于安醇的自我恢复。 对此安德深深地认同,但总归知难行易,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安醇这么痛苦地挣扎,无异于拿钝刀子割他的肉,只恨不得自己替他受了这罪。 安醇在地上蜷缩着,闻言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看到安德手里拿的东西,奋力吐出一个字:“不。” 安德只好把东西藏到身后的沙发缝里,惊慌无措地搓了搓手,磕磕巴巴道:“忍一忍,想想别的东西。看看那花,”他站起来跑到窗台把那盆因为少人照顾而蔫头蔫脑的旱荷拿过来,放到安醇面前,“看看,你的花。” 安醇粗喘着说道:“花——花——夏燃呢?” 他努力地把思想放空,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花上,惯性似的说出夏燃的名字时,他的脑海中渐渐地浮现出夏燃的样子。他皱着眉头,使劲笑了笑,说:“她对我——很好——不要赶她走。” 安德一愣。 要是安醇好好地说这话,他没准还会跟他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不放心夏燃,可是他现在用这样的神情替夏燃求情,安德根本没法拒绝。 他一边痛恨夏燃抱上了安醇的大腿,不管做了多么操蛋的事,都有免死金牌可以用。一边又对弟弟恨铁不成钢,恨有人对他稍微示好他就亟不可待地掏心掏肺。 安德捂着脸揉了一把,终于点了头,再次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了。 安醇见他松了口,露出了一个疲惫不堪的笑容,捂着胸口,克制着呼吸的频率,不让自己喘得太厉害。 在他察觉到胸口的灼烧感没那么严重时,朝着花盆张了张手,安德立刻把花盆推到他的手里。 安醇抱着花盆,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不知道是太过劳累,还是缺氧的缘故,他的意识越来越沉重,本想去自己卧室里再睡,可是手脚的控制系统接触不良似的微微抽搐,根本无法组织一次有效动作,索性放弃了,慢慢地闭上眼睛就地睡着了。 安醇睡着后,安德细致地将他检查了一遍,确认他只是累极睡着了,才让自己松懈下来,坐在安醇身边,颓然地望着他的脸。 他本来还想告诉安醇,安曾放出豪言壮语,说早晚能把安醇脆弱的人格挤掉,借此来使安醇察觉到危机感,能慎重地思考他的建议。 可谁知安醇的反应大得要命,好像去见一见医生聊几句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竟然被逼得又发作了。 安德心中升起一种浓浓的无力感,就像是面对一道压轴的数学难题,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考了哪个知识点,只好束手无策地愣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突然,敲门声传来。他扬头望了门口一眼,狐疑地站了起来,走到猫眼处往外一瞧,看到一脸拽上天的吊儿郎当样的夏燃。 她耳朵里还塞着耳机,见没人来开门,抬手又哐哐哐地砸了三下。 安德怕她吵醒了安醇,只好把门打开。 夏燃一看到安德,二话不说先扔了一个袋子给他。 安德皱着眉头看了看,里面竟然放了五扎人民币。 守财奴夏燃能把钱吐出来,安德觉得这事不寻常,戒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 夏燃眼睛长到头顶似的,看都不看他一眼,双手插着裤兜,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从头到脚一股浪荡少年的味儿。 她拉长了调子,听起来有些懒洋洋地说:“事办砸了,钱我也不好意思全要。但是就这么多,多了没有了。” 安德嗤笑一声,挑挑眉,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夏燃懒得搭理安德,目光盯着墙角的蜘蛛网,继续说:“我想见见安醇。就算你找了别人照顾他,我也能见他吧。安醇都认我当朋友了是不?” 她这话把安德搞糊涂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问:“你这是打算不干了?” “哎呦,是我打算不干的吗?这不是您要开除我吗?行了吧安老板,我也受够你了。现在咱们不是雇佣关系了,你管不着我了,给个痛快话,让不让见吧!” 不让见的话我明天再来碰碰运气。要不等你不在的时候我偷着来。 夏燃这么想着,把棉服的拉链往上一拉,已经准备好被拒绝然后回去重头再来了。 但是她一低头的时候,视线从安德身边漏进屋里,正好看到躺在地毯上的人形物,貌似就是她那个可怜的小朋友安醇。 “卧槽,怎么又让他躺客厅里了。安老板,你会照顾人吗?” 安德面无表情地一侧身,这姿势好像允许她进屋了。 夏燃短暂地愣了一愣,立刻提起脚进了屋,生怕安德下一刻会后悔,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安醇身边蹲下了。 她看到安醇抱着那盆快被养死的旱荷时,表情有些古怪,然后伸出手悄悄把花盆拿开了。 安醇脸颊微红,眉头微皱,好像睡得不太舒服。 夏燃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又抓住他的手感受了一下,发现都是一水的凉货,没有发热症状,便抽空白了安德一眼,小声问:“他又怎么着了?” 她把安醇扶了起来,见安德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一手抄起他的膝盖,把人抱了起来。 安德跟着她往安醇卧室里走,听不出感情地答了一句:“刚刚犯病了。” 夏燃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意,抱着安醇进了卧室,两脚把墙边的书踢开,把安醇放下了,盖好毯子塞好枕头。 她今天来这里送钱,做的最好的打算是想跟安醇说两句话,逗他开心开心。没想到这么不赶巧,她获准探望安醇,却赶上安醇犯了病,话没说着,看到他这个样子还跟着堵心了一把,着实不划算。 她走回客厅,叉着腰看了一眼墙角的新沙发,想起安躺在上面作妖的样子,撇了撇嘴,打算离开。 安德却忽然叫住了她:“等一等,安醇他,他不肯去医院看心理医生,我一提这事他就很激动。你,你有什么办法?” 夏燃扭头一乐,表情夸张地往安醇卧室挑了挑眉,问:“问我的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都听您的,您是安醇的哥哥。” 安德有点下不来台。 不过为了安醇,他允许自己不要脸。 “对不起,我失态了。”他说。 这话一出口,剩下的话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三言两语地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并重点强调了她差点把安醇害惨,说自己在气头上才跟她动手,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他把钱放到了夏燃面前,两手一摊,总结陈词:“钱你拿回去。” 夏燃都快被他气笑了,要不是顾忌着安醇经常偷听墙角,不想大笑把他吵醒,就得先讽刺安老板一通了。 不愧是大老板啊,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不是?前几天还非要跟她划清关系,鼻孔朝天不想多看她一眼,现在竟然能低声下气地道歉,果真喜怒无常,千人千面,不要脸! 夏燃呵呵地笑了两声,但总归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就算安德不是她老板,那也是安醇唯一的哥哥,半个爸爸半个妈似的人物,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再跟他吵架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安醇。 夏燃接受了他的道歉,并且跟他也道了个歉,说自己办事不力。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算是把这事说开了,他们又是同仇敌忾的同盟者了。 然后他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先看看安醇卧室的门有没有关好,这才压低声音交流了自己跟安醇说过什么话,安醇又说了什么话,活像是两个地下工作者在交换情报。 随后安德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速记本,摆出一副虚心向学的模样,问道:“安醇在什么情况下会主动愿意找医生?” 夏燃尴尬地脚都不好意思踩茶几了,摸了摸鼻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吧,我觉得你得让他知道要是不去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什么后果?”安德眯了眯眼睛,四下看了一遍寻找灵感,最后目光落在夏燃身上,面无表情地问,“不去医院你就不理他了?” 夏燃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两声怕吵到安醇又赶紧捂住了嘴,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那么重要,你还不如在你自己身上打主意。” 安德心里冷笑一声: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 他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最好不要胁迫他,不要因为谁而去做这件事,要让他心甘情愿。据我了解,治疗的过程可能非常痛苦,安醇的情况又比较特殊。若是他没有一个发自内心的愿望支撑着,很可能会半途而废,前功尽弃,以后也不会再去见医生了。” 夏燃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叹了一口气,安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并且习惯性地摸出了一盒烟,但想起夏燃正在戒烟,便没有立刻点燃。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后,夏燃撇撇嘴,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自便,安德站起来走到窗口点燃了一支烟,边抽烟边想。 如此沉默了许久,夏燃一拍巴掌,想出一个主意:“要不然,问问他想要什么,要是去见一见医生,就满足他。这不算胁迫吧,这是鼓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1章 合谋(2) 安德掐灭了烟,一边收拾烟灰,一边头也不抬道:“有什么是安醇非要不可的呢?” 夏燃哑然,心道这我可真不知道。 安德走回沙发,揉了揉眉心,道:“他想要去英国,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可同时,他也非常害怕提及当年发生的事。” 夏燃无语了,摊着手无奈道:“这不是矛盾吗?他不把病治好怎么出门啊。” 安德:“对。所以他宁可把自己关在家里,放弃所有的愿望,也不想再回想以前的事。” “艹!”夏燃踢了踢无辜的茶几腿,往沙发上一瘫,抱着胳膊道,“这就难办了。” 安醇已经怂出了一条具有自己特色的路线,一见到不对就赶紧往龟壳里缩,但是你又不能把他的龟壳撬开,因为这会吓到他,所以只能趴在龟壳上,拿出允许自己失败一亿次的耐心劝他,他还不太可能听你的。 所以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安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要寻求夏燃的帮助,可是见夏燃也没有什么办法,心里不免有些失望,神情黯然地又点了一只烟,却没有吸,任它自己烧完了。 最后两人只能先商量着用什么办法提起这件事,让他不要反应这么大才好。经过慎重的考虑,他们决定趁着明天元宵节的时候,带安醇出去转一转,让他多见识外面的世界,试着激起他想要更进一步接触世界的强烈愿望。 快到傍晚的时候,安醇醒了过来。 他一打开卧室的门,看到夏燃背对着他坐在客厅的破沙发上玩手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才慢吞吞地走过去,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肩膀,想要看看这是不是真人。 灰色的羊绒地毯又软又厚,安醇光着脚踩上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夏燃自然不知道他来了。 她被安醇戳了一下后,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猛地转了个身,戒备地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安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一幕,她变脸似的迅速换上了一个笑脸:“你好啊安醇,坐地上干嘛,快起来。” 她冲安醇招了招手,安醇捂着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惊魂未定地说:“吓死我了。” 夏燃:……额,到底是谁吓唬谁? 她把安醇扶了起来,安醇就像个谁家老态龙钟的太奶奶,迈着又轻又缓的步子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拉着夏燃的袖子,和她亲切地话家常:“你奶奶还好吗?” 夏燃点点头:“好着呢,中午吃了一大碗米饭,比你吃的都多。” 安醇舔舔嘴唇笑了笑,越发像个没牙的太奶奶,又问:“你朋友还好吗?” 夏燃一挑眉,点点头。 安醇又问:“你朋友的女朋友还好吗?” 夏燃:“……都好。他们的婚期拖到五一了。等他们结婚的时候,我给你捎一把喜糖,让你也沾沾喜气。” 安醇笑得眯起了眼睛,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又问:“你好吗?” 夏燃噗嗤一声笑了。 同时她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嘴里竟然蹦出一串奇怪的语言:“iafe,thankyouandyou?” 这句话简直是她长这么大文化水平的巅峰,初中学的英语扔了快十年,就剩下这几句了,现在一次性全都发挥出来了,虽然发音很不标准,但是夏燃还是有些得意,自认为不愧是大学生的女儿。 安醇听她说完,脸上的表情被定住似的,愣了半晌,然后惊喜地拉住了她的手,问:“你在说英语吗?你会说英语?” 夏燃骄傲地一挺胸:“那当然,我初中也学过几句英语,那几个字母现在还认识。我厉害吧!”0x届五河二中杠把子毕业生夏燃洋洋得意地炫耀道。 安醇笑得更开心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卧室说:“你懂英文真是太好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为何,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她看到安醇走进卧室里,半分钟后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似的书。 他认真地把书翻到某一页,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慢慢地走到夏燃面前,指给她看。 “这句诗我很喜欢,好像很多人都喜欢它,可是我不太会念,我学的是哑巴英语,你会吗?可以念给我听吗?” 夏燃眉梢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低头一看: theworldhaskissedysoulwithitspa,askgforitsretusongs thahichoppresses,isitysoultrygtoeouttheopen,orthesouloftheworldknockgatyheartforitsentrance(注1:) 夏燃的眼周肌肉好像抽了筋似的一松一紧,视网膜里飞速地划过一行行乱码(注2:),脏话在心里堆成了山,可是面上的神情不敢露出分毫,又惊又怒又喜又忧地看着安醇,问:“你不是小学还没毕业吗?怎么还学英语呢?” 安醇满脸无辜地答:“前两年我身体好了些,就学了学,可能不如你知道的多。” 夏燃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认命地低下头,装作认真读诗的样子。 装逼装漏了怎么办? 安醇会怎么看我? 不能破坏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要不然以后还怎么一起玩耍? “额,这个嘛,the,这个我知道,你知道吗?” “知道。” “嗯,下一个,wh……” 大门处突然传来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夏燃猛地一甩头,看到安德站在门口脱鞋,感激地差点飙出泪来。 及时雨啊! 她飞快地把诗集一合,往安醇怀里一按,赶忙站起来,屁股着火似的蹿到了安德身边,吸吸鼻涕又左摇右晃了一阵,把“不自在”“我心里有鬼”该有的表现演绎到了极致。 “那个,都准备好了?啊,这是饭吗?我来摆,给我给我,你俩聊吧!” 安德疑惑地把饭递给她,看到她拎着饭往厨房里跑的架势,感到非常奇怪。 安醇也觉得有点奇怪,他看了哥哥一眼,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然后扬了扬手里的诗集,解释道:“我们在读诗。” 安德一眼就看出安醇手里的诗集是哪本了,他朝着厨房看了一眼,看到夏燃哼着“我是一个粉刷匠”盛饭的欢乐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过他有点担心夏燃跟安醇胡说八道,便问了一句:“有新体验吗?” 安醇摇摇头:“还没来得及看呢。” “哦,我看看。”安德走到沙发坐下,接过诗集,自然而然地念了起来,安醇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地垂着头。 半晌,他抬起头问安德:“哥,你喜欢这几句诗吗?” 安德毫不勉强地答:“喜欢,而且哥哥希望你能像这句诗里说的一样……” “吃饭了吃饭了!安醇你午饭没吃不饿吗?别看了,快过来!”夏燃一手端着一个碗,兴冲冲地把脑袋朝着餐桌方向歪了歪,安醇点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突然来了一句:“你喜欢刚刚看到的那几句诗吗?我和哥哥都喜欢。” 夏燃:…… 她矜持地答道:“那我也喜欢吧。” 吃过晚饭,安德悄悄地跟夏燃合计了一下,打算跟安醇说一说明天的出行计划,暂时并不提别的事。 安醇吃了饭又开始犯困,就好像永远睡不够,听到安德跟他说明天是元宵节,先是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看向坐在身边的夏燃,问:“夏燃也和我们一起过节吗?不用陪奶奶吗?” 夏燃本来还想白天陪一陪奶奶,等到了晚上再过来跟安德一起带着安醇出门,听了这话,狠狠心,答:“明天陪你,高兴吗?” 安醇使劲点点头,然后有些纠结,道:“元宵节是团圆节吗?陪我真得没关系吗?” 安德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夏燃咬咬牙,道:“没关系啊,晚上早点回去就行了。哎,明天你想不想出去玩?” 问出这句话,她和安德同时紧张起来,生怕安醇因为上次出去受到刺激太大,现在一提起出门就又难受。 然而安醇只是愣了愣,然后就低下了头,眼皮垂得像是闭上了眼睛,眼睫毛微微煽动,道:“我们在家里就好了啊。” 夏燃眉头一皱,刚想劝两句,安醇忽然朝着她倒了过来,头枕在她肩膀上,眼睛看着他哥,声音黏糊糊地说:“我们在家里过节吧!”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安德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柔和起来,微微一笑,眼中的温情能溺死一排情窦初开的少女。 然而夏燃就有些消化不良了,还没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撒娇。她感觉被安醇倚住的地方都软了,隐隐有半身不遂的征兆,于是捂住了额头,叹息了一声,忍不住笑道:“安醇,你都多大了,还撒娇!羞耻不?来让我看看你的脸,脸红不?” 夏燃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转向自己,发觉安醇并不羞耻也不脸红,还有点无辜。 “我没有撒娇,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不二十二岁了。”安醇郑重地说道,并且捏着夏燃的棉服拉链玩。 夏燃:…… 她用“你看看你养的弟弟”的眼神看着安德,发现安德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很快就抗住了安醇的撒娇攻势,说:“过节还是热闹一些好,在家里太闷了。” 安醇看了安德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我不觉得闷。而且我很累,走不动。” 这话倒是真的,按照安醇现在这幅身体被掏空的样子,出门以后估计走不了半条街就累得当场睡着了。 夏燃想了想,颠了颠肩膀,把安醇颠了起来,道:“我背你。” 安醇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怎么能总让你背我。” “我无所谓啊,你又不沉,轻得跟个屁……纸片……” “我不好意思让你背我,我自己会走。”安醇说。 夏燃不怀好意地一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抱都抱过了,还怕背你?我还见过你哭,还吐了让我收拾,你喝醉的样儿我也见过,哈哈,没啥不好意思的啊,我背你。你就是想去爬山我也能背你上去!” 安醇目瞪口呆,指着夏燃:“你别说了……我累了,我睡觉去了。” 安醇捂着脸站了起来,夏燃笑嘻嘻地拦住他,眼看夏燃快把安醇逗哭了,安德拦住了她。 “我准备了轮椅,可以推着你去。明天晚上汶河路上有灯会,我朋友在那附近开了一个茶舍,逛一会儿就在他那里歇一歇,不会让你太累的。” 安醇被堵得没法开口,除了耍赖好像没什么好办法了。 他哭丧着脸,刚起了个势,夏燃一句话把他盖了回去。 “你不想去,我还想去呢!我扔下我奶奶来陪你,你就这么对我啊!”夏燃不满地看着他,好像他多残忍多狠心似的。 安德虽然仍旧不满意夏燃拿捏安醇的弱点达到目的的行为,但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真得很有用。如果不逼一逼他,他就会立刻缩回壳里。 刚刚还想尽办法推脱不去的安醇,闻言颓然地低下了头,嗫嚅道:“你真得想去吗?” 夏燃:“我真得真得真得很想去。” 她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郝良才好像晚上也打算带着未婚妻去看灯会,便道:“我朋友也去。灯会一年就一次,好多人都去看,也就是你才想待在家里。你想想,别人都热热闹闹,就你自己冷冷清清,看书睡觉,多无聊!你不出门你哥也不能出门,两个人一起无聊,对了,还有我。你觉得合适吗?不再想想了吗?” 安醇抿着嘴,不吭声了。 夏燃揽着他肩膀拍了拍,哄道:“哎别不开心啊,就是出去玩一玩嘛。这样吧,你答应出门,我就给你带好玩的怎么样?” 安醇闷闷地问:“什么好玩的?” 夏燃卖了关子:“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我让我朋友帮你把东西带过来,就是郝良才,你还记得他吧。” 安醇为难地闭了会儿眼睛,最后点头答应了。 夏燃和安德都松了一口气,元宵节出行的计划就这么定下来。 安醇回屋睡觉后,安德就出门找人安排明天休息的事了。 而夏燃回家后,把郝良才堵在了下班回家的路上。 郝良才顶着一个鸡窝头,加班加得头昏脑涨,一听夏燃要借徐珊珊家里的狗,登时精神得像连喝了八罐特浓咖啡,眼珠子能当灯泡使。 他胆战心惊地问:“老大你别打花花的主意,花花不好吃的,你吃点别的行不行?我请你吃烧烤。” 夏燃白了他好大一眼,提起脚在他屁股上蹬了一下,骂道:“我像是缺肉吃的人吗?你老大混得这么差吗?艹!” 郝良才心虚地问:“那你要狗干嘛?” 夏燃叹了一口气,望着天上雾蒙蒙的月亮,皱了皱眉,道:“你不是说姗姗家的狗很乖吗,借来给安醇玩玩。正好我们明天也去看灯,你们抱着狗去就行了,让他看一会就还给你。” 郝良才恍然大悟:“可以啊。姗姗应该会同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2章 灯会(1) 元宵节当天,夏燃遵守自己的承诺,吃过早饭就来到安醇家里,陪他待了一天。 安醇的精神仍旧不太好,一天中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睡觉,醒的时候就抓紧时间上厕所,以及被夏燃塞饭。 但是他没有忘了晚上的出行计划,吃过晚饭后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进洗手间狠狠地搓了搓脸,把脸皮都搓红了,简直是用生命去逛灯会。 他长长的刘海滴滴答答地淌着水,也不用毛巾擦一擦,袖子随便一抹,抿着嘴冲夏燃笑了笑,道:“我准备好了,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夏燃看他这幅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了,犹犹豫豫地说:“你这么累,要不干脆不去了。” 安醇啊了一声,摇摇头:“不是说不用我走路吗?应该不会太累。” 夏燃苦笑着,心道:你都哪里偷来的自信?现在就快睡着了,还怎么逛灯会。 她不赞同地撇撇嘴,打算先跟安德商量一下还要不要去,拿着手机刚想给安德打电话,安醇忽然在她身后来了一句:“我的礼物还好吗?” 夏燃回头看他,见他一脸期待,愣了愣才想起来说要给他礼物的事。 她一拍脑门,道:“当然还好,他们现在可能出发了,我问问他们。” “那就好。” 安醇兴奋地攥着小拳头,暗戳戳地绕着夏燃转,偷听她跟郝良才讲话。听到郝良才说东西带着了,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拉着夏燃的袖子摇来摇去,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哎,你别拉我袖子,跟个小姑娘一样。” 夏燃一边听郝良才报告灯会的状况,问清楚了哪里人少哪里可以停车,然后回头对安醇皱了皱眉头,又说,“你也别期待太高,不是值钱东西。” 安醇摇她袖子摇得更欢了,活像一条撒欢的哈巴狗,说:“没关系,你送的我都喜欢。你能透露一下是什么东西吗?” 他把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说:“给我一点点提示。” 夏燃叹了一口气,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还没开始训人,手上先沾了一层水。 她拉着安醇到洗手间,拿起毛巾在他脸上抹了抹,把水擦干,又替他把湿漉漉的刘海擦了擦,缓缓说道:“身上毛绒绒的,很乖。” 安醇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线绒茂密的毛衣,讶然一笑:“像我这样?” 夏燃噗嗤一声乐了,连连摆手道:“对,就像你这样的。你应该会喜欢。” 过了半个小时后,安德回来接他们了。 他带了一把轮椅,折叠起来放到了后备箱里,安醇和夏燃坐在后座上,一路上安醇还在不停地刺探军情,三句话不离礼物的事,搞得安德都有些好奇了。 安德问:“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夏燃实在是被安醇问怕了,含嗔带怪地打掉他试图伸到她口袋里的手,骂了一句:“熊孩子别动手动脚,没在我兜里放着,不都告诉你在我朋友那里了吗?我说我说,你坐好了!” 安德笑着摇摇头,继续开车。夏燃整整衣服,一脸嫌弃地看着安醇说:“是一只狗,徐珊珊家里的,非常乖。我跟她说了,可以让你摸一摸。” “啊!”安醇大叫一声,看看夏燃又看看安德,紧张地攥起了拳头:“我,我会不会伤害它?我以前……” 夏燃知道他想说他曾经害死一只猫的事,打断道:“又不是你干的,你慌什么?你想不想跟狗玩?” 咦,这话怎么怪怪的? 安醇迟疑了一会儿,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郑重道:“好,那我就摸一摸,不干别的。” 夏燃和安德:…… 夏燃望着车顶装自己没听到也没听懂,反而是安德脸皮比较厚,当着夏燃的面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委婉地教育起弟弟来:“这话以后不要说了,会让人误解。” 安醇还沉浸在要去看朋友家的狗的紧张情绪中,正盘算着用哪个手摸狗姿势才正确,不会让人看出他心虚,闻言愣了愣,反问道:“会误解什么?我真得不干什么,我会控制好自己的。” 夏燃摸摸他的头发,看他一脸焦急想证明自己的样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点头道:“我们相信你,所以你别说这话了,特别是当着我朋友的面。” 安醇虽然还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不能说,但还是点了点头,继续在脑海里预演见到狗该怎么做。 离汶河街还有两条街的距离路上就开始拥挤起来,安德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然后拿出轮椅让安醇坐上去。 安醇坐在轮椅上,把毯子胡乱往身上一盖,就开始揣着手左看右看,问:“狗呢?” 夏燃只好打电话让郝良才过来一趟,一问才知道他们已经在里面了,走出来不容易。 夏燃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灯会主场还有很远,所以她提议往里面走一走,看看灯再去找郝良才。 于是安德推着安醇,夏燃跟在他们身边,三人慢慢地往里面走。 路上安德像个向导一样,边走边介绍元宵观灯的风俗,今年里面有什么样的灯,最好的观灯路线,并且说一会儿去茶室休息的时候,还能俯瞰整个灯会现场。 安醇对此兴趣缺失,他现在满心都是狗,听着听着竟然又困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夏燃快被他逗笑了,只好自告奋勇进去找郝良才把狗抱出来。 灯会现场果然人山人海,夏燃快被挤掉一层皮,才找到了郝良才和他女朋友,这俩人正没羞没臊地边撸狗边偷么么哒呢。 夏燃夸张地哦了一声,指了指他们,徐珊珊赶紧把郝良才推开了。 她怀里抱着一条通体雪白的博美犬,这狗长得小小的,身上还穿着大红色毛衣套装,怪人模狗样儿的。它看到夏燃来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不吵不叫,也不乱动,老老实实地趴在徐珊珊怀里,安静地像是一条死狗。 夏燃乐了,由衷地夸了一句:“这狗不错。” 徐珊珊头上戴着和狗衣服同色的线帽,脸蛋红扑扑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被夏燃看到臊的,赧然道:“花花很乖的,不会咬人。” 夏燃嗯了一声,把狗接了过来。 花花一点不认生,在她棉服上使劲嗅了嗅,没发现奇怪的气味,就又趴下了,歪着小脑袋看着夏燃,一脸乖巧的样子。 夏燃非常满意,跟他们约定了离开前把狗送回来,然后就抱着狗走了。 她回去的时候,隔着很远就看到路口那里堵了好多人,大家围成一圈,好像在看热闹的样子。 她刚刚就是在这附近和安家兄弟俩分开,一看到这情景,立刻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安醇又出了什么事惹得人围观了吧。 夏燃赶紧扒拉开人群挤进去,在看到人群中心是几个卖零食和小玩意的小摊时,松了一口气,转身欲走的时候,忽然在卖烤地瓜的摊子前发现了安德和安醇的身影。 安醇坐在轮椅上,吃惊地看着圆筒形的炉子,不时问安德几个白痴问题,比如这样烤出来的东西能吃吗,炉子上都是土,会不会不卫生?炉子里用什么东西做燃料,是火还是煤?用煤的话会不会影响食物品质? 安德耐心地解答了他的问题,最后问了一句:“你想吃吗?” 安醇虽然很担心吃了烤地瓜会给自己本就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但是烤地瓜的香味无法抵挡,他闻着味过来就是想吃,所以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看着炉子上一个个喷香冒热气的烤地瓜,期待之情无以言表。 旁边买饰品的女孩们围观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卖弄自己没见识的全过程,看到他很想吃地瓜的样子,有一个女生大着胆子站了出来,说:“我请你吃烤地瓜,你加我微信,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还朝她身后的小姐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她一定能把这帅哥拿下。 安德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 小姐妹团体中一直关注他,但是碍于他生人勿进的冷艳气质而不敢上来要电话号码的人,看到这一幕,立刻朝那个女生猛地招手让她赶紧回来,帅哥要吃人了。可是这女生后背没长眼,没接受到信号,反而摘下头上亮晶晶的发卡放到安醇膝盖上,大大方方地说:“这个也送你。你手机呢,拿出来我扫一扫,加你好友。” 安德眼神一寒,刚要低头告诉安醇地瓜哥哥买给你,不要要别人的。然而安醇这个傻帽却因为拿了人家的东西而开始掏手机了,他在兜里摸了摸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手机的习惯,手往后面伸了伸,焦急地说:“哥,我没有手机,你的手机呢?” 安德:“…” 女生心里乐开了花,心道还有意外收获,一会儿回去她舍友肯定要感谢她把另一个帅哥的手机号码要到了。 因为安醇的态度热络,女生便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你的腿骨折了吗?站不起来?” 安醇使劲摇摇头,解释道:“我今天很累,怕走不动才坐轮椅。哥,你手机呢?” 安德忍无可忍,额头上的筋都开始跳舞了,他弯下腰,在安醇耳朵边上建议道:“不要随便把联系方式给别人,她们可能会做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安醇今天第二次听不懂了,侧着头看见哥哥板着一张脸,更加不解。 安德叹了一口气,心知安醇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过会儿再跟他解释吧。 他拍拍安醇的肩膀站起来,往那个女生面前走了几步。 下午他去见了合作伙伴,所以跟安醇的休闲羽绒风不同,他现在穿的还是正装。 ioni的黑色暗纹定制西装把他身体的高大和英挺凸显得淋漓尽致,为了跟这个一米六出头的小女生说话,他不得不微微弯下腰以示礼貌,却把人吓得后退了一步,一脸惶恐地仰头看着他。 安德挑了挑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虽强硬得不能拒绝,但同时又很友好,说:“我弟弟不太会和陌生人说话,请你理解。要微信的话就算了吧。” 女生捂着胸口,被安德压迫性的身高和气场吓跑了所有的勇气,她连连点头,往后蹦了一步,刚想灰溜溜地走人,就看到一个人小跑着到了坐轮椅的帅哥前面,蹲在他腿边,笑得浑身都在发抖。 哦,这人怀里还抱着一条狗。 夏燃笑不可抑地把头砸在安醇的膝盖上,一手挑起那个带着小猪灯饰的发卡,断断续续道:“快戴上,人家女生送给你的。你哥都快把人吓跑了。哈哈哈!” 安醇一脸懵逼,看见安德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回来,继续不折不挠地追问:“手机呢?她送了我礼物,我要把微信给她。” 夏燃快笑疯了,头在安醇膝盖上砸了又砸,安醇伸手托着她的头,然后往安德身后探头探脑,发现那个女生走了,着急地问:“哥,你干了什么?” 安德脸色铁青,对着夏燃厉声道:“夏燃,适可而止!” 夏燃抿住嘴,很辛苦地憋笑,最后还是没憋住喷笑出来,差点喷了安醇一脸唾沫。 她揉着肚子说:“要是让胡清波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哈哈哈哈!给我封口费,要不然我一会儿就告诉他。” 安德瞪了她一眼,但是听到胡清波的名字,神情缓和了不少,无所谓道:“你去告诉吧,安醇,我们走。” 安醇摇摇头。 安醇不走,安醇很困惑。 他抓着安德推着轮椅的手,还想问为什么不能告诉那个女生,安德眼皮一沉,敏锐地发现了夏燃怀里的东西,立刻另起话题,把自己从这个无底的黑洞问题里解救出来。 他说:“夏燃把狗抱过来了。” “啊?” 安醇立刻放弃追问,拉着夏燃的胳膊,拔着脖子瞪着眼往她怀里看。他的视线先是捕捉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然后夏燃把狗拎了出来,他看到狗身上的红色毛衣,露出了错愕的神情,随后演变成一个大大的笑容,朝着狗伸出了手。 “我摸一摸。”他说。 夏燃刚想把狗放到他手里,安德突然来了一句:“这狗健康吗?” 夏燃顿了顿,然后把狗直接塞到安醇手里,说:“应该没问题,这狗很乖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警惕地看着这个小玩意儿,防备它突然不乖了。 花花不愧是一条乖巧可人的狗,还比安醇见的世面多,一点也不怕陌生人。 它踩着安醇的手心,嗅了嗅他的袖口,闻到了一股和徐珊珊同样的薰衣草洗衣粉的味道,立刻安心地趴下了。 安醇身上盖着毯子,手心温热,衣服又挡风,花花感到很舒服,讨乖卖巧地舔了舔他的手腕,认定了这也是它的主人。 怪不得这么乖,原来是条傻狗。 安醇手心托着傻狗花花,一动都不敢动,脸上交替出现感动、激动、兴奋、想哭的表情,怕花花听到吵到它似的,用口型对着夏燃说:它不害怕我。 夏燃心情复杂地点头,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安醇开心得嘴角快咧到耳根下面去了,笑得十分开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3章 灯会(2) 安德推着安醇继续往灯会主场走,他们走过半条街,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灯会入口。 但可惜人比灯多,安德人高眼睛不近视,也只能看到门上的童子抱桃灯,往里面眺望,只见人头攒动,灯光若隐若现,想想就知道得挤成什么样子。 这个情况有些出人意料,往年看灯的人也不少,但从来不会多成这个样子。虽然今天有安德和夏燃一起照应,但是谁也不能预测安醇会不会被这么多人吓到。 安德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安醇,想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就看到安醇…… 安醇的背挺得笔直,手却还保持着捧狗的姿势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狗,俨然已经忘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看灯了。 安德无奈地停住了轮椅,四下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少还有灯的地方可以去。 而安醇仰起头,对着夏燃小声说:“它叫花花是吗?哪个花?” 夏燃:“开花的那个花。” 安醇哦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在狗耳朵上摸了摸,花花转转耳朵,躲开他的手,安醇试着又戳了一下,花花抬起狗脑袋看了他一眼,见是它的傻“主人”做出的忤逆举动,于是很好脾气地又趴下了,像一个有大国风度的狗原谅了他。 安醇仿佛发现了新世界,得寸进尺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狗耳朵,这下花花连理都不理他了,把头扎在他的羽绒服和手之间,给自己找了一个临时的窝,闭上眼睛睡着了,眼睫毛蹭得安醇的手痒痒的。安醇不敢挠,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放在花花肥嘟嘟毛绒绒的屁股上,花花小小的身体贴合他的掌心,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让人想起生命啊,阳光啊,广阔的草原啊,浩瀚的星空啊,炸开的烟花啊这样美好的东西。 安醇一下子悲喜交加起来,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花花,摸着摸着不知道想起什么事感时伤怀,竟然哭了,一滴眼泪掉在花花的耳朵上,他吓得都不敢动了,生怕把这个小生命惊醒,可花花只是熟练地转转耳朵,就又不动了,着实是一条懂事的狗。 安醇抹掉泪水,看向夏燃,却发现夏燃和安德不知什么时候都看着他,连路都不走了。 安醇哽咽道:“它真的不怕我,虽然我以前那么对待它们。” 夏燃点点头,撇过视线,不太忍心再看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安德摸摸安醇的头,从轮椅的兜里翻出纸让他擦干眼泪,安醇一边擦泪一边信誓旦旦地说:“你们看,我真的就摸摸,没干别的。” …… 夏燃忍不住笑起来了,安德也无奈地笑了,无知无觉的安醇继续摸着他的花花。安德张望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而安醇对灯会兴趣不大,于是干脆就不往前走,去茶舍待一会儿就回去算了。 他们开始往回走,越走人越少,而且人们的去向和他们的正好相反。 天上的星月渐渐地显露出来,云淡风轻,不冷不热,着实是个全家出游欣赏灯会的好时候。轮椅轧过坚硬的柏油马路,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安德时不时对着周围的建筑做一些介绍,气氛温馨到让人以为这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寻常日子,哥哥带着体弱多病的弟弟出来看灯,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 夏燃走在他们后面,看着安德推着安醇的背影,心里有些感慨。 她想了想,从兜里翻出手机,蹬蹬蹬几步跑到他们前面,蹲下身子,冲着安醇晃晃手,笑着说:“我给你们拍个照,安醇笑一个。” 安醇本来摸着狗舒服地都快睡着了,被夏燃这么一喊,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睛,一听说要照相,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摆个pose,而是手足无措地东看西看,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夏燃有些意外,不会连拍照都不行吧?安醇的悲惨故事里好像没有照相有关的部分啊。 她正拿不准该不该继续拍,安德笑了笑,弯下腰在安醇耳边说了点什么,安醇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摆出了一个僵硬的表情,紧张巴巴地看着夏燃。 夏燃哭笑不得,说:“笑一个,别紧张嘛。” 于是安醇很听话地拼命提起嘴角,表情更僵硬了。 夏燃:……还不如不笑呢。 安德倒是神情自然,说:“他没怎么照过相,你照吧,没事。”然后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露出八颗牙齿,一脸温柔地看着镜头,手搭在安醇的肩膀上。 夏燃连拍了好几张,打算矬子堆里选将军,挑一个安醇的表情不这么难看的给他留念。 安醇见夏燃收起手机,立刻如释重负地倚在了轮椅上,就好像刚刚挽着裤腿下田插了一亩地的秧,累得都抬不起眼皮啦。 他无力地抱着他的小花花,说:“我好困了,想睡会儿。” 安德扶着椅背笑得鱼尾纹都快出来了,强忍着笑意说:“好,睡吧。一会儿到了哥哥叫你。” 夏燃拿着手机走过来,一手按在轮椅扶手上,弯下腰看着闭上眼睛抱着狗的安醇,差点喷笑出来。 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地想,安醇这小破孩太有意思了,吃什么长大的,吃榴莲小蛋糕能长成这样?这尼玛,老子心都软得快化了。 夏燃揉揉心口,晃晃脖子,带着探究的神色还想再靠近一点,仔细地看看安醇的小脸,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想在上面捏一把…… 当然不可以,安德在她肩膀上一拍,把她推开了。 夏燃退后两步,尴尬地摸摸脑袋笑了笑,把照片发到安德的微信上,然后转身走远一点,借着给郝良才打电话商量送狗的事,让自己冷静一下。 而安德推着安醇走到了马路对面的车前,他去开车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哥哥,这个给你。” 安德猛然回头,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安醇面前,她头上戴着一个刚刚来要微信号的女生同款的小猪发卡,手里举着红玫瑰,就像是一个趁着灯会来兜售玫瑰的卖花女孩——如果她手里的玫瑰不是只有一朵的话。 而安醇已经被她说话的声音吵醒了,表情懵懵懂懂,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把玫瑰硬塞到他手里,虽然花茎的刺都被剥掉了,但是安醇还是不舒服地往回缩了缩手,女孩立刻把玫瑰往他膝盖上一扔,急慌慌地说:“红玫瑰的花语是希望与你泛起激情的爱。”说完就绕过安德的车,逃跑似的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跑了。 安德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几乎是想都没想,迈着大步子就追了上去。 小女孩虽然跑得快,但是人小腿短,还没来及闯进人群中,就被安德抓住了,拎着后衣领拽了出来。 小女孩急得亮出了一口小白牙,龇牙咧嘴地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前面几个路人闻声立刻回过头来,见到安德板着脸抓着一个小女孩不放,犹犹豫豫地转身向着他们走来,安德任她挣扎任人围观,手上一点都没松,冷声说道:“为什么要给我们送花?” 小女孩尖叫起来,大喊:“放开我,我回去晚了就完了!” 安德不放:“为什么送花?” 路人看不下去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走到安德身边,想把他的手弄开,安德拉着小女孩往后一退,换了一个手揪住她的前领,面上已经动了气,眼神凌厉地问道:“你说不说?” 和刚刚安醇被人要微信号的情况不同,安德一看到那朵红玫瑰,再听到女孩莫名其妙的强调花语,说不上原因地不安起来,看到女孩光顾着挣扎不理他,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厉声道:“不说送你去警察局!” 路人男惊呆了,没想到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一个男人会这么吓唬孩子,他当即撸起袖子,说:“你是谁啊,这孩子是你家的吗?” 他这话问完,其他人都像是有了发言人似的有了气势,都围了上来,打算合伙见义勇为一场。 安德脸色铁青地盯着周围的人,抓住女孩衣领的手又紧了紧。 这女孩被安德和突然围过来的人吓坏了,嗷呜一声,哭着说出了实情:“有人叫我送花给坐轮椅的那个人,一分钟内送到了就给我一百块钱。” 安德的脸色更难看了,低吼道:“谁让你送的?带我去找他!” 路人男见状,直接上手解救小女孩,安德不肯放,反而单手把这小孩拎了起来,另一手推开路人男,脸色阴沉地解释说:“我不是人贩子,这小女孩有问题。” 路人男自然不信他的话,拦着路说:“哎你再不放手我们报警了啊,别以为我们不敢啊。”众人都应和说了一句,还有上来抢孩子的迹象,安德低头看着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的小女孩,继续说:“你带我去找让你送花的人,我能给你一千。” 小女孩抹了一把鼻涕,被这个天价的跑路费打动了,打算原谅这个大人给他带路。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的灯会现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今晚的重头戏开场了——场中央九朵九瓣莲灯依次开放,每开一朵,就有电子礼炮炸响助兴,接着会有无数小灯组成蓝色大海效果,八仙依次出现,各持法器各显神通,为观灯的群众演绎八仙过海的场景。 礼炮声间隙中,是人群的阵阵喝彩声和欢呼声。安德被这声音提醒,悚然回头,这才记起来安醇现在正自己留在车旁。他立刻顾不得这个小女孩了,松开她转身推开人群往回跑,连续撞开了好几个人才清了路,一抬头见到夏燃已经站在安醇身边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对着热心的路人解释着刚刚小女孩莫名其妙送花的事。 而夏燃站在安醇面前,眼珠子瞪得都要脱眶了。 她看着垂眼望着自己双手的安醇,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想说什么,却发现已经表达无能了。 她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安德不是还在这里吗,他跑哪里去了?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燃捂住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想要对着安醇破口大骂的冲动。 刚刚她在打电话的时候,忽然听到狗尖利的叫声,立刻挂了电话,朝着马路对面的迈巴赫跑过来。 远远的,她看到安醇还好好坐在轮椅上,只是甩了甩手,而狗的叫声立刻又尖细了好几倍,叫声异常凄厉,短促又急切,听得人毛骨悚然。 夏燃下意识地认为花花突然咬了安醇,她跑过去的时候还在想,安醇要是被咬了,不会再也不敢摸狗了吧?她又考虑不周了,应该再三确认狗是不是真得很乖再送过来。 “安醇你……” 忽然,她看到安醇的手抬了起来。 他捏着花花的脖子,悬空着捏了几秒,然后手指一松,花花便掉在了地上,直到夏燃跑到安醇身边,花花都没有再动过,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夏燃瞠目结舌地看看安醇,发现他手上没有伤口,甚至还捏着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玫瑰,便愣愣地看向躺在地上的花花。 花花的嘴边全都是血,鲜红的血染红了雪白的毛,它用一个超越极限的姿势仰着头,湿漉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却没有任何神采。它好像已经死了。 夏燃弯腰蹲下,把花花捡起来,双手捧着它小小的身体。它的身体还是热的,但是已经一动不动了,是真的死了。 它的脖子软趴趴地垂着,夏燃眉头紧锁,捏捏它的颈椎处,发现那里的骨头似乎折断了。 它是被人生生地扭断脖子而死的。 夏燃猛然抬头,五指收紧,忘了控制自己的力道,险些让花花的尸体再死一回。 她对安醇大吼道:“你给我一个解释!” 安醇继续低着头,对夏燃的愤怒无动于衷。 他只是慢慢地蜷缩手指,收紧,于是他手里那朵红玫瑰也惨遭蹂躏,花茎折断,红绒锻似的花瓣被揉成一团。 他把手探出轮椅,五指缓缓松开,红玫瑰的尸体便纷纷落下,散了一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4章 灯会(3) 夏燃的气场顿时就变了,俨然就是武侠小说里的描述——周身冒起了滚滚的杀气。 她眼神阴厉无比,慢慢地站起来,又弯下腰,忽然抬手在轮椅扶手上重重地砸了一拳,轮椅连同安醇同时抖了三抖。要不是这个轮椅质量过硬,估计要被夏燃砸散了。 砸完以后,她没有任何停顿又提起了拳头。 眼看下一拳就要砸到他身上,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安醇终于舍得抬起头来了,那双眼睛里隐去了所有的无辜和茫然,现在满是疯狂的怒火和不甘,不用多说一句,夏燃就明白这个眼神绝对不是安醇的,而是安! 她可真是气糊涂了,这都没看出来换了个人? 她的拳头顿在半空中,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地想,卧槽!这好好的,安这小王八蛋怎么又出来了,还杀了安醇的狗!我艹t的!这还能忍? 夏燃暴跳如雷,果断收拳抬脚,朝着安踹去。 但她到底顾忌着安醇的身体状况,没直接踹到他身上,而是找了个替死鬼,踢中了轮椅。 常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的安如愿以偿地翻了一次车,摔在了地上。还被轮椅压住了一条腿,侧躺在地上半死不活蠕动着。 踹完这一脚,夏燃的火气还有余量,低头一看安都这样了,还斜着眼阴岑岑地笑了笑,着实想给他再补一脚。 临出脚,她又悬崖勒马地想:算了,还是用手吧,用手或许能控制好到底是八分熟还是五分熟,不至于把他踹出个好歹来。 夏燃撸起袖子,蹬蹬两步走到安面前蹲下,拎起他的衣领把他从轮椅下拖了出来。 安半仰着头看她,四肢无处着力似的拖在身侧,死到临头还笑嘻嘻地对夏燃说:“你说过以后要对我好的,怎么还跟我动手呢?” 对于他这种勇于给自己的火化炉里添柴的举动,夏燃感到不能辜负他的美意,必须得狠狠地揍一拳再说。她攥起拳头抡圆了手臂,正准备在他的脸蛋上小试牛刀一番,手腕突然好死不死地被人捏住了。虽然不至于被拦住,但是她决定还是先回头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安的一声“哥”和安德的脸部图像同步到达夏燃的大脑,夏燃顿时气得眉毛都快飞出脸外去了,怒吼一声:“放开!” 夏燃愤愤地想:都是安德这个哥把安惯成了这样! 安德不放。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可能不如夏燃大,所以以防万一,他干脆先发制人,两手箍住了夏燃的胳膊,使劲往后一拖,拔萝卜似的把她从安醇身边拖出来。 夏燃就地打了一个滚,挣脱安德的手,安德抢步到安面前,转身张开双手拦着夏燃,大喊一声:“你冷静点!” 夏燃怒不可遏,四下一看,走到旁边把被甩出去的花花捡回来,瞪圆了眼睛盯着安德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他干的好事,你问问他,他为什么要弄死花花,你问问他!” 安德一惊,扭头看向安,安挑起眼角,含笑看着安德,还调皮地眨了眨左眼。 安德:“……安?” 安弯着嘴角不露齿地笑起来,看到安德的身后时,忽然一把抱住了安德的腰,带着他转了半个圈。安德大惊失色,刚想弄开他的手,夏燃整个人就扑了过来,在他面前几厘米的地方险险停住后,大骂一声“你他妈给我滚出来!”,然后绕着安德就想去抓安。 安德一个头两个大,一边让夏燃冷静,一边还得抽空让安别说话了,可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两个人谁都不听他的,反而把他当成了老鹰抓小鸡游戏里那只可怜的老母鸡,围着他一圈一圈地叫骂打转。 安的手全程都搂着安德的腰,脸藏在他肩膀后面,乐呵呵地说:“你们带他出来玩了吗?他竟然还没疯?” 夏燃的火气腾腾又凭空长了好几丈,几乎想直接把碍事的安德掀到一边去,把安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她喝道:“你他妈再敢吓唬安醇试试,老子削不死你!” 安无所谓道:“你来啊,你打的也是安醇哦,呵呵!” “够了!”安德大喊一声,同时转身抓住了安的胳膊往旁边一推,然后按住了夏燃的肩膀。 夏燃一甩肩膀,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过去,安德往侧边跑了一步,再次拦住夏燃,脸色沉沉道:“别打了,我自己处理。” 夏燃眼皮压得极低,长长的眼睛成了一条线,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安,说:“你下不了手,让我来。卧槽我今天要是饶了他……” “你敢动他一个试试!”安德低头看着夏燃,他的怒火一点也不必夏燃少,但是安毕竟是他的弟弟啊,怎么能任着人揍呢。 夏燃呼呼地喘着粗气,打算不理会这个不辨是非就知道护犊子的傻大款直接上去揍人,反正要是真打起来,安德也拦不住她。 她呼吸一滞,脚下一拧,刚想往侧边一蹿,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老大我来帮你!” 夏燃蹿出去的动作就这么定住了,好像摆了一个滑稽的pose,她猛地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郝良才还有徐珊珊。 他们离她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郝良才推开想要拦住他的徐珊珊,两条肥腿打着架就往这里冲,在注视到安德身后的安醇时,认出来这是个熟人,他有点惊讶,但是仍很有礼貌地抽空打了个招呼:“嗨安醇。” 他本来想停住脚,但是奈何他重量越大惯性越大,最后还是把自己怼到夏燃面前。他略感尴尬地抬头一看和夏燃对峙的那人,愣了愣,觉得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夏燃的满腔怒火被郝良才这一肥鸭扑来的姿势盖得光剩下冒烟了,她下意识就把花花的尸体往兜里一塞,但是花花虽然小,但是胖啊,她的兜根本装不下,还露着半个毛绒绒的屁股在外面。 夏燃一边捂着它那死不瞑目的屁股,一边往后退,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气急败坏,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一会儿去找你吗?” 郝良才:“啊?我看你打架,来帮你啊。”他还盯着安德的脸,越发觉得眼熟了,又嘀咕,“里面人太多了,都快看不到灯了,所以我们就想走了。” 夏燃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没打架”,然后耷拉着脑袋歪着脖子,手指在花花的屁股上拍了拍,剩下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狗和其他的物品,比如手机啊电脑啊这些硬货,还不一样。那些东西不管多贵,没了大不了再买一个新的,新的还更好呢。但是狗是个活物,通人性,和人有情感上的联系,而且他妈的独一无二,这叫她怎么补偿啊! 夏燃焦心上火地想着,一扭头狠狠地瞪着始作俑者,发现那人朝自己飞了个媚眼,她那刚刚压下的火气顿时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安德也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郝良才和慢慢走过来的徐珊珊,立刻猜出这就是夏燃的朋友了,联想到刚刚夏燃说安弄死狗的事,他的神情顿时有些僵硬。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低着头说:“不好意思,那条狗……” “我把你们的狗弄死了!”夏燃突然喊道,然后伸手把安德往安那里一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那丢人现眼的货色快走吧,“我对不起!姗姗,对不起,你看看,要不,我给你再买条狗。” 夏燃满含歉意地回头看着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徐珊珊,徐珊珊脸上常带的笑容像个泥面具裂开了,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她紧跑几步,却没有理会夏燃,而是跑到了郝良才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急得语速都提上去了,说:“怎么回事?狗呢?” 在徐珊珊慌里慌张四下寻找的目光下,夏燃只得硬着头皮把狗从兜里掏出来,却也没脸往前递,放在自己手心里盖住,还没说话,徐珊珊就是一声大叫,双手捂嘴地哭了出来。 夏燃低头一看,原来花花嘴里的血都流出来了,脑袋也软趴趴地垂着,一看就是死得很惨。 “老大,这,这怎么回事啊?”郝良才说。 他不敢置信地看看狗,又看看夏燃,夏燃拧着眉头,臊得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头一偏,语气沉痛地说:“我把它摔了,对不起。” 安老板一愣,自己弟弟做了错事,绝对没有让夏燃背锅的道理,立刻道:“不是夏燃……” 夏燃甩头瞪了他一眼,不让他说了,吼道:“你们快回去吧,狗是我带出来的。” 她可不是为安背锅。 夏燃对着徐珊珊鞠了一个躬,缓缓地把狗递了出去,徐珊珊哭得妆都花了,睫毛膏化成两条黑色大河从眼下淌了下来,帽子也歪了,本来甜丝丝的一个女孩子哭得像个鬼片里的群众演员。 夏燃都要愧疚死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而且要是以己度人,现在就是她跪在地上让徐珊珊踹两脚都不够解气的。 徐珊珊根本不敢再看花花了,最后还是郝良才伸手把狗接了过去,看到徐珊珊哭成那个样子,也是心疼得要死。 他不敢替狗要公道,只好一门心思地哄徐珊珊,但他向来是个嘴笨口拙的人,嘴皮子唯一利索的时候还是夸老大训练出来的。 他说:“姗姗,别哭了,我们再养一条狗吧。别哭了,别哭了……” 徐珊珊低头一看花花的惨样,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抽泣道:“我的花花啊,它那么乖,呜呜呜呜~你怎么舍得摔它啊,呜呜呜呜~” 夏燃在自己脑门上一拍,弯着腰低着头道:“是我不对,我不小心,你要不揍我一顿吧。你怕手疼让郝良才来也行,这事是我干的不对。哎,明天我再给你找一条狗,别哭了啊,别哭了,哎对不住……” “不是她干的!”安忽然大叫一声,迈着四方小碎步走了过来。 安德正拿不准该怎么赔偿好,听到安说话,身体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转身搂住了他,怕他暴起伤人。 安挣脱不开,只好探出头去,对着兀自哭泣不止的徐珊珊说:“狗是我弄死的,我拧断了它的脖子呢。” 郝良才一听就震惊了,指着安说:“安醇说什么?” “你住嘴!回家去!”安德阻止道。 安德眼神一寒,抬手想捂安的嘴,安把头往后一仰,不折不挠地继续自首:“它乖又怎么样,越乖我越想弄死它……” 啪!安德忍无可忍地扇了安一巴掌。 这记耳光如此响亮,连徐珊珊都停止哭泣睁着泪眼望过来了。 安的脸倏地红了一片,他捂着自己的脸,脑袋都被扇得偏向一边,耳朵也嗡嗡作响,潜意识里却仍是不敢相信安德真得打了他。 他打我了,哈!都是骗我的吧,一个个都说要对我好,结果最后还不是喊打喊杀!安愤怒地想。 夏燃心里狠狠地叫了个好,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跑到安身边放一挂鞭,庆祝他终于把他哥激怒了,让他哥铁面无私地给这俩弟弟一人一巴掌。 安德还不知道他这个弟弟也是个玻璃心的主儿,他现在也没耐心去哄了,直接把被打蒙的安拎起来,打开车门塞了进去。 他回头对夏燃说:“我会赔偿的,我先把他送回去。”然后他对着徐珊珊低头表达歉意,还没来得及郑重道个歉,后面车窗上映出了安疯狂的德行。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红酒瓶子,举起来就往车窗玻璃上砸。可就凭他那副小身板,砸了半天别说强悍的车窗玻璃了,连红酒瓶都没刮掉一层皮,充其量就是塞子掉了,红酒撒了他一身。 夏燃一言难尽地冲安德扬扬下巴,示意他去看身后,安德回头一看,肩膀顿时一阵起起伏伏,看样子也气得不轻。 他和车里的安对视了半分钟,安慢慢地老实了,坐在后座上,抬起手舔自己手腕上的红酒渍。 目睹一切的郝良才倒抽了一口凉气,拉着徐珊珊赶忙退后了五六步才敢停下,结结巴巴地说:“老大老大老大老大——他他他——安醇怎么这样了?” 夏燃摇摇头,等到安德把车开走了,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他有点犯病了,别理他,没事的啊。” 徐珊珊长长地抽噎一声,看了夏燃一眼,好像又要哭了。 夏燃赶忙说:“哎你别哭了,你要生气就打我吧,让我怎么样都成。” 徐珊珊抽泣道:“安醇说是他杀了花花,是他吗?” 郝良才也回过神来,跟着追问:“对啊老大,你好端端地摔狗干嘛?” 夏燃垂头,在额头上揉搓了几下,又气又累又无奈地说:“别这么说安醇,安醇可喜欢花花了,抱着不撒手,连灯都不看了……” 郝良才一脸懵逼:“那他刚才……” “这是个意外。”夏燃抬起头的一瞬间就打算把这个锅背到底了。 “安醇是个好小孩,那天吃饭你们不也看到了,多乖啊,是不,比花花还乖呢。所以今天这个情况真是个意外,狗是我摔的,我道歉,明天我再找个狗给你们,争取找个差不多的。对不住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5章 死地(1) 最后徐珊珊没有让夏燃给她赔狗,只是委屈巴巴地表示,以后可能不会借狗给安醇玩了。 夏燃对此一点异议都没有,转身去超市拎了两大袋子零食回来,往她手里一塞,说:“狗可以不要,东西得拿着,过两天我请你们吃饭压惊,给我个面子别不去啊。” 徐珊珊想想花花的死状,心里还有些纠结,犹犹豫豫没吭声。郝良才提前体会了一把当家做主的感觉,替她应下了,说:“我们肯定去。” 夏燃松了一口气。 她好不容易安顿完这边,刚想骑电动车去安家,安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安德说:“刘明才那里有点东西需要你去取一下,就在那天吃饭的地方。拿到东西之后你再过来。” 夏燃哎一声,又问:“什么东西?安醇怎么样了?” 安德往屋里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是照片。”然后就挂了电话。 夏燃一头雾水,但还是拐了个弯,骑到那家装潢和吃饭方式都不走寻常路的餐厅前,找了半天才找到前台,说明来意后,刘明才竟然亲自出来迎接她了。 刘明才说:“夏燃是不?东西都在这里了,你看看。” 夏燃眨眨眼睛:“我也看不懂,都什么照片啊?” 夏燃把照片从档案袋里抽出来,刘明才就凑在她旁边,装作跟着看照片的样子,实际上八卦之心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问:“安德那‘爱人’是不是有事了,怎么还用上查监控这一套了呢?费了我半天劲才把这些东西弄来的,啧啧,小兄弟你跟我说说,胡老师是不是……” 夏燃错愕地一抬头:“关胡老师什么事?” 刘明才也挺诧异:“你不知道?”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乱讲了几句,这才把事情说清楚。夏燃低头一看照片,果然是昨天晚上灯会现场的监控,高高低低角度不同的摄像头,忠诚地记录了当时群魔乱舞的盛况,她草草地捻开照片一数,足足有百张照片,一眼扫过去都快被上面黑压压的人脑袋晃花了眼。 夏燃问:“这都什么东西?” 刘明才把最底下一张照片抽出来,指着照片左上角的男人说:“安德让我找有这个男人的照片,我还以为是胡老师找了相好,安德才查他呢。哎昨天你们怎么没去我那茶室啊。” 夏燃皱着眉头盯着照片上和一个小女孩说话的男人,敷衍道:“你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老板的事我们不好多问。” 刘明才立刻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安德昨天那气场,我可不敢触他的霉头。” 夏燃哦一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个男人有什么可看的,把照片塞回去,刚想走人,刘明才又拉住了她,欲言又止地说:“安德他那弟弟,你一直陪着是吗?” “昂,怎么了?” 刘明才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低声说:“他弟弟是不是有点奇怪?” 夏燃心神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哪里怪,我觉得还好。” 刘明才笑了笑,然后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安德不愿意提他弟弟的事,我也能猜出来,出了那种事,谁都不会好过。” 夏燃一挑眉:“什么事?” 刘明才讳莫如深地打了个哈哈,不提了,夏燃微微一笑,把照片塞到电动车的车筐里,然后状似随意地说道:“是啊,被那么信任的人伤害,估计要缓好几年。” 刘明才愣了愣,不太敢深思这个小兄弟为什么会知道安家的内情,他刚想把这话带过去,夏燃忽然又来了一句:“那个人渣为什么还没死?要我是安老板,早把他弄死好几回了。” 这下子刘明才可真得惊呆了。安家这点事虽然当年闹得不小,但毕竟好多年过去了,没有谁闲的蛋疼管别人家的闲事还追着不放,现在去网上和报纸上找,连蛛丝马迹都寻不到了。 可夏燃竟然知道,难道安德没有瞒着她? 刘明才想起自己跟安德多年的私交,莫名有些心里发酸。 他叹了一口气,说:“安德自然恨不得弄死他算了,别说安德了,我都想弄死他。但是那人,唉,就判了两年零几个月,最后还减刑了。出狱后那人渣突然不见了,就跟人家蒸发一样,谁都找不到。” “卧槽!”夏燃满脸震惊,“两年?他妈的差点把安醇弄死,就判了两年?” 刘明才一看夏燃那脸色,顿时不敢再说了,拍着夏燃的肩膀说:“冷静冷静,哎你怎么知道他差点把安醇弄死?” 夏燃气得鼻孔里直喷气:“我就是知道!这都要杀人了,就两年?赶明天大家看谁不顺眼就相互活埋去吧,我草他妈……” 刘明才一看夏燃骂人的熟练劲,悻悻然地又为自己和安德的交情点了一只蜡,劝道:“哎你别急啊,法院没判定他要杀人。” “嗯?” 刘明才叹息道:“虽然警察说他有这个意图,但是法庭上那人渣狡猾得很,死活不承认,说只是让安醇先藏一会儿,最后证据不足,只能不了了之。他只承认另一桩罪行,但是这根本就判不了多少年啊,而且还是看在安醇都快精神失常,都没法出庭的份上重判的。” 夏燃气得快要升天了,她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人渣把他按到坑里填土盖好。 可是她四下看了看,别说人渣了,这附近全都是水泥地,挖个坑都不容易。 她叉着腰荷荷地出了好一会儿气才渐渐平静下来,在刘明才担忧的视线里,骑上电动车走了。 来到安家门口,她把心头那一口恶气使劲压下去,才拎着档案袋敲门,安德给她开了门。 安德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那套西装,只是原本笔挺的衬衫现在皱成了一团抹布,说它售价好几个零都没人信,扣子还掉了一个。他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眼神疲惫而灰败,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显而易见昨晚过得不怎么愉快。 夏燃把档案袋给他,然后侧身进门,看到客厅里的狼藉时,不由得发出了“哦嗬!”的惊叹,对“不愉快”有了深刻的体会。 新沙发和旧沙发不分彼此地叠在一起,也不分贵贱地全在墙角罚站。 几个装零食的柜子全打开了,各式各样的零食扔了一地,偌大一个客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还有有一些零食的包装袋开了口,肉松饼、饼干、薯片、糖果、巧克力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掉了出来,像是一颗颗地雷,掩藏在厚实的地毯毛绒里和包装袋下,走路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黏到脚底板上。 “我滴个乖乖。” 夏燃啧啧一声,小心再小心地往客厅走了两步,脚还是踩到了不知道什么黏腻的东西,她眉头一皱,苦哈哈地往那个罪恶的零食柜看去,却看到柜子后面安德的卧室门也开了,夏燃草草地扫了一眼就不敢看了,只知道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安德赤脚踩到这堆包装袋和零食上时,如履平地似的从容,俨然比夏燃淡定了好几个档次。 他站在一堆星球杯的残骸上,从档案袋抽出照片就开始看起来了。 夏燃撇撇嘴,长吸了一口气,走到安醇的卧室前推门,推了一下没推开,拧门把手也拧不动,便问道:“你把安关在里面了?” 安德头也没抬道:“书房里,折腾累了总算睡着了。” 夏燃撸起袖子走向书房,路上被一颗黏在鞋底的糖果硌到了,她还得费力把它抠下来才能继续走。 书房里也是一团乱,碎纸片和被撕坏的书铺了一地,墙角还有一台折成两半的笔记本电脑和一部屏幕全碎的手机。 看到这一切,夏燃磨了磨牙,手背上的筋自发开始热身。她踩着满地纸片往书桌后走去,发现那个恶魔就平躺在白花花的纸片上,身上穿着宽大的红白相间色拼接的毛衣和宽松的灰色运动裤,闭上眼睛,脑袋朝一侧歪着,睡得还挺沉的。 夏燃设身处地地替他想了想,也对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安醇得睡上半个月才能缓过来吧。 她蹲在安身边,手在他脸上比量了一下,忽然掐住了他的脸蛋,往一边狠狠地拽了过去,愣生生给他凹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她掐了好几秒,安才有了动静,他眼睛仍然闭着,眉头却不舒服地皱了起来,这个样子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呵!我让你睡!” 夏燃的手移到他的肩膀上,猛地把他翻了个身,手按在他锋利的肩胛骨上,用力往下压了压。 安这下子真得醒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哼哼着把手伸到背后来,试图掰夏燃的铁爪,夏燃冷笑一声,抄起手边一本像是被狗啃了似的英文词典拍在他的屁股上,安立刻叫了起来。 夏燃冷面无情地继续拍了几下,安的叫声却随之小了很多,气喘吁吁地哀求:“别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这个王八蛋!” 夏燃手伸到他肚子下面,单手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往椅子上一按,让他撅着屁股,然后举起词典照着屁股狠狠地抽。 连抽了十几下,安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手脚游泳似的乱扒,哼哼唧唧道:“夏燃别打我,为什么打我啊?” 夏燃呵呵怪笑起来:“你还好意思问?你为什么杀花花?为什么搞破坏?为什么吓唬安醇?你说啊!” 安停止挣扎,脖子扭过一个角度,看向夏燃,喃喃道:“你说什么?花花死了吗?” 他眯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脸色比地上的纸片都要白。挣扎间,他的领口被扯歪了,白到透明的皮肤和深刻的锁骨露出了一大半。 夏燃以为安在装蒜,扔下书直接用手在他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安的身体随之哆嗦了一下,像是骤然被冷水从头浇到脚,手脚和脑袋抖了几下,再次低下了头,不论夏燃怎么打都不吭声了,只是身体还会发抖。 夏燃狐疑地把他从椅子上揪下来,发现他的表情一片空白,像是被打傻了,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前方,身体不受控制打着颤。 “别装了啊,再装我打得更狠!说话!”夏燃揪着他的耳朵,在他耳朵边上吼道。 安眼珠转了转,眼神中终于不再空白,流露出仓皇和绝望的意味。夏燃还没细看,他很快就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颤抖不已的双手,忽然道:“没用了,我看了那么多书,还是救不了自己。” 他的头越垂越低,下巴都快戳到胸口了,头打瞌睡似的一点一点,眼睛三闭三开,而后人突然往一边倒去,正好倒在夏燃怀里。 夏燃感到不太对劲,她捧着安的脸焦急地问:“你说话?哪里不舒服?我打你打疼了吗?你他妈给我说话!” 在发现安额头上开始冒冷汗时,她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我他妈是不是手上力气真得很大,怎么打屁股还能把人打坏呢? 她拍拍安的脸,刚想继续追问,安推开了她的手,颤颤巍巍地往书房外爬,一边爬还一边倒,跟个不倒翁似的倒了立刻再爬起来,这份求生的固执竟有些感人。 夏燃摸着脑门问:“你是安吧?你是安醇?是安醇对不对?” 夏燃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朋友叫什么名字,你说!” 安醇停了停,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双目失焦地说:“我是……不对,我不是安醇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谁呢?” 他自言自语地往前爬,真爬到书房门口了,却近乡情更怯不敢再往前。他头晕得厉害,一停下来就感到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躺在地上头更晕了,胃里似乎也隐隐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叫嚣着要出来,可是他干呕了好几声,却连酸水都吐不出来。 他只好闭上眼睛,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蛋,变成小小的一团。他揪着自己心口的毛衣,手指关节紧得发白,断断续续地说:“不给我看花花就好了……我不配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6章 死地(2) 赶过来的夏燃听到这一句神志顿时清醒,她呼啦一下把安醇和地上的碎纸一起捡起来,大声喊道:“喂,安醇,你醒醒,花花它,它不是你杀的啊,是安啊!” 安醇虚弱地抬抬手,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线,浓密的眼睫毛轻轻地颤抖,声若游丝道:“是这双手杀的,和安没关系。我,我,我又杀了他们……” 他边说着,眼泪呼啦啦地掉了下来,在高挺的鼻梁上一撞,顿时碎成千万粒小泪珠。 夏燃懊恼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先把安醇抱起来,顾不上踩到了什么东西,一口气冲到客厅正中间,四下一看,却发现这紧要关头,本来应该在家里的安德竟然不见了。 她吼了一声“安德!”,这才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往门口一看发现大门开着,对面邻居家的大门竟然也开着。安德从邻居家里走出来,赤着脚拿着那一打照片,在看到夏燃抱着安醇时,安德神情一变,脚步加快走到客厅里,问:“他怎么了?” 夏燃一脸苦相:“不是安,是安醇出来了,他知道花花的事了。” 安德:…… 安德火速接过安醇,检查他的手脚并没有抽搐的现象,也没有窒息的危险,只是嘤嘤啜泣,便想要找个地方先把他放下,可转了一个圈却发现客厅实在没一个拿得出手的角落可以放人了。 他对夏燃说:“开安醇卧室的门,钥匙在门口的地毯下。” 夏燃哎一声,赶忙拿钥匙开门,和外面那如同遭到原子弹袭击的场景不同,安醇的卧室里面竟然还算整齐。安德抱着安醇走进卧室,把墙角的毯子和枕头都踢飞以后,总算能把安醇放下了。 安醇一躺下就又把自己缩了起来,动作熟练又能说得上迅速。他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濡湿了,过长的刘海软趴趴地盖住额头,失去血色的嘴唇不住地哆嗦,嗓子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看到安醇要死不活的样子,夏燃浑身的血蹭蹭地蹿到头顶去了。 她推开安德,张着手就要去扶安醇,自言自语道:“送医院吧,太吓人了,安醇,安醇你醒醒……” “不用,”安德皱着眉头半跪在地上,在安醇额头上摸了一把,发现有点凉,便扯过毯子把他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虽然已经过了春节,但是屋里的地暖还烧得旺旺的,夏燃刚进屋子时都觉得燥热。可安醇裹着毯子还在不明原因地打哆嗦,身体折了两折,占地面积压缩到最小,好像用一只行李箱就能装下。 夏燃再次忍不住想把他扛起来送医院了,安德叹息道:“先等等,去了医院也只能打镇定剂,都是心病。” “卧槽,那让他就这么待着啊?你也太狠心了吧?”夏燃瞠目结舌地望着安德。 安德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燃,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道:“你先跟他说话,试着叫醒他。” 夏燃这下子真得服气了,安老板果然是个干大事的人,竟然这么淡定。 她跪在安醇身边,在他肩膀上戳了戳,道:“安醇,哎,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安醇闭目不言,浑身微微发抖,夏燃只好趴在他耳边上又说了一遍,安醇嘴里呜呜的声音更大了。 夏燃长长地哎了一声,束手无策地看着安醇,就差给他磕头叫祖宗了。 她说:“安醇你每天都想什么呢?那狗是你杀的吗,你就自己找屎盆子往头上扣啊。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狗的事我已经解决了,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别让安再跑出来才是正事。” 安醇听了这话终于有反应了,他捂住了耳朵。 夏燃:…… “让开点。“安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床厚被子。 夏燃往后挪了挪,坐在一堆书上,看着安德用被子把安醇重新裹了一遍,只露出一个脑袋,就像个要去侍寝的妃子。 唔,这妃子还浑身发抖,怕得要死。 安德又拿了水杯和毛巾进来,先替他把头上的汗擦了擦,再伺候他喝水。 安醇嘴唇发干,不时有晶莹的泪滴从他那紧闭的双眼中挤出,小溪似的在煞白的脸上流淌下来,这副孱弱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张嘴喝水,安德把水杯抵到他唇边,他甚至还把头偏了过去,跟自己较上劲了。 安德默默地跟他较劲,一来二去,一杯水撒了一大半,水全便宜安醇的毛衣了,肩膀处湿了一片。 安德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肯喝水的安醇,半晌,语气极其严厉地说道:“喝水。”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安德生气了,她赶忙从书堆上爬起来,准备去当一个见义勇为的和事佬,可谁知她还没站起来,就见安醇摇摇头,然后一头扎进被子里,藏在被窝深处吞声哭泣。 真是仗着他哥疼他就为所欲为,恃宠而骄了。 安德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起来,夏燃蹲在他身边,都能听到他压抑地把气一点点沉下去的声音,痛心至极,也愤怒至极。 果然,下一秒,安德就把水杯狠狠地摔在身后的书架上,水和碎片一齐炸开,夏燃下意识地捂脸躲避,只听安德怒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安醇被水杯的巨响吓得更瑟缩了,拼命往被窝里面躲,安德看起来更气愤了,嘴边抿成一线,衬衣之下上臂的肌肉膨胀起来,隐隐有撸起袖子要揍人的征兆。 这特么是要家暴啊! 夏燃作为一个满级家暴的资深受害者,一看到安德的手往安醇逼近,来不及细想安德还能对安醇动手嘛,充其量就是吼几句啊,人就扑了上去。 她把安醇囫囵个搂了起来,说“交给我,别气别气”,然后不由分说把安醇从屋里抱了出去。 安醇在夏燃怀里挣扎了两下,但是能力值约等于蚊子伸腿撩人的头发,所以夏燃胳膊一夹就把他按住了。 夏燃走到客厅中间,扫视着如同垃圾场的屋子,定了定神,一弯腰把安醇放下,然后在安醇没反应过来时,迅速地扯掉他身上的毯子和被子,安醇就跟个剥了壳的煮鸡蛋,利利索索地滚了出来,趴在安留给他的大礼上——一摊踩碎的巧克力块。 安醇本来就头晕恶心,现在被夏燃这么一抖,顿时受不住了,食道痉挛似的扭曲着,嘴里喷出一口酸水,呜呜咽咽地蜷缩身体,啜泣起来。 夏燃又心疼又恼火,耳边听到安德好像也跟着走出来,怕他看到安醇这样又想揍人,立刻狠狠心,对着安醇大骂道:“你哭什么哭,你看看这个家,因为安都成了什么样了?” 闻言,安醇眼睛睁开一条缝,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面前有一堆黑色的不明物体,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费力地用胳膊肘撑着地面,试图离它远点,可是刚动一动,小臂忽然被什么硌住疼了一下,他支撑不住又跌了下去。 一颗糖果静静躺在他手边,这次他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杨医生前段时间送给紫皮糖,还怪好吃的。 他勉强止住哭泣,手撑着地坐起来,拿起那颗糖果看了看,又闻了闻,视线随之铺散开来,虽然眼前蒙了一层泪雾,可因为地上的狼藉光看颜色也挺触目惊心,所以他一下子被镇住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次后,满面惊悚地望向了夏燃。 “我我,我干的吗?”他浑身哆嗦起来,泫然欲滴道,“我不是故意的,呜呜,不是故意的。”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模样可怜极了。 夏燃叹了一口气,蹲在他身边说:“我又没说你弄的,这是安干的,”她拿过他手里的糖,在空中抛了两下,“你不会这么糟蹋东西,是不?” 安醇先点头,又摇头,刚想哭,夏燃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语气有些恼火:“既然不是你干的事,你为什么要认?你这样责备自己,不正好趁了他的意。他惹事,你担责任,你害怕,你哭,最后你把自己逼疯了,他就取代你,继续在家里搞破坏。你愿意这样吗?把这个家,把你哥,把你向往的世界,全送给安那个疯子?” 安醇眨了眨眼睛,眼中缓缓浮起奇异的光芒,好像从夏燃这番预演中看到了希望。但很快,这道光又熄灭了,他抽泣地看向站在夏燃身后的安德,畏惧而忧伤地说:“那哥哥直接把安关起来就好了,不用给我治病,不用带我出去玩,我就不会伤害任何人了。” “卧槽!”夏燃忍不住爆了粗口,两手攥着安醇的胳膊,气得眼睛都瞪大一倍,“你打算跟安同归于尽吗?我就问问你,你要是最后被安压倒再也不能出来,你对得起你哥哥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吗?那么多人为了你忙忙碌碌,当年拼命把你救出来的警察们,替你打官司辩护的律师,还有李阿姨,医院那些医生护士,你想想他们。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啊,安醇!” 夏燃在安醇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安醇身体抖了抖,险些歪倒,但是他这次不敢倒了,他被夏燃扣了一个热乎乎的“自私”的臭帽子,急于洗脱冤屈,只好硬撑着发昏的脑袋,扶着夏燃的胳膊让自己坐稳,哭丧着脸说:“我没有。”他又仰起头,对着安德说:“哥哥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好办啊,”夏燃在安醇旁边坐下来,勾着他的脖子让他靠近自己,悠悠道:“你就吃好喝好,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不要这么轻易被安控制不就好了。多容易,是不?每天多吃一口饭,多喝一杯水,能做到不?” 安醇愣愣地看着夏燃,摸索着抓住她的手,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尽了全力,然后点头。 夏燃冲他微微一笑,以示鼓励,继续劝道:“别胡思乱想了,擦干眼泪去休息,能做到不?” 安醇迟疑地点点头,眼中泪光闪闪,令人动容。 夏燃和他视线对接,片刻后,她喉咙一滚,咽下一口唾沫,忽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趁热打铁地劝道:“去找医生聊一聊,能不能做到?” 她在安醇的手腕上重重地捏了一把,试图用疼痛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让他有一个缓冲的时间,可安醇就在她说出“找医生”这三个字时,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眼神就变了,眼中再次浮现出那种惊惧又绝望的情绪,好像整个人都沉入了黑暗的大河中,湍急的河水将他一次又一次按倒,不顾他的挣扎和恳求,无情地将他带向那个永生不愿意触及的漩涡里,而他无论如何都解脱不了,也找不到上岸的路。 “不!”他发疯似的大叫了一声,直接把嗓子喊哑了。 接着他身体往前一扑,带着不顾一切的决心,奋力地往前方爬去。 夏燃吓了一跳,拉着他的脚踝不让他爬,他就嘶吼得更厉害了,一下一下用力地薅着羊绒地毯的毛,很快就把他手边的地毯薅秃了。 在他打算把肆虐的手上伸向另一块羊毛地时,安德赶了过来,强行把他的手捉住了,喝道:“安醇醒醒!” 安醇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浑身抖得厉害,可还是无法将堵在心口的河水排泄出来,只好再次大叫,诉说着内心的痛苦。那声音沙哑中透露着尖锐,绝望中透露着恐惧,屋子里的气压顿时被他拉得极高,夏燃感觉胸口被高压压得沉重无比,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难过地别过脸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了安醇细细的脚踝,安醇的腿顿时蜷缩起来,手脚并用地继续往前爬。 安德把他扶了起来,他闭着眼睛嚎叫了几声,终于不负众望地把自己喊晕了。 但是安醇昏倒之前,突然胸腔一紧,看样子又要吐。因为他刚才一直在干呕,所以安德并没有太放到心上,直到看到昏迷的安醇嘴边竟然挂着一条暗红的血迹,安德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心也跟着提起来了。 安醇可能胃出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7章 死地(3) “患者,嗯,安醇,急性胃出血,出血不多,已经控住了,安总放心。他这次是因为情绪太激动,造成胃部静脉急性出血,看起来凶险,但是经过调养,一定可以治愈。” 说完这话,周医生小心地觎了一眼大股东的脸色,发现他的神情非常平静,虽然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平静,但他没有掀桌子大骂我投了这么多钱你们连我弟弟都治不好,周医生已然心满意足,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安醇长期食用镇定类药物,胃和肝脏的功能受损,虽然还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但出现各种并发症是意料中的事,上次体检的时候杨老也提过,安总应该有心理准备吧?” 安德按住眉心,疲惫地嗯了一声。 周医生看着他的神情,本着为病人着想的目的,谨慎又大胆地问道:“前两年安醇的情况还没这么糟,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刺激到他了安总,实话跟你说,胃病受情绪影响可能性很大,所以尽量不要刺激他,要静养,多休息,让他心情舒畅,饮食规律。安醇要是再这么激动下去,万一家族有过癌症病人,他的以后真的不好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安德打断他,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在心里默默地怼回周医生危言耸听的暗示:我身体健康,家里也没有癌症病史,所以安醇肯定能健健康康的…… 他走出诊室,乘电梯下楼,穿过拥挤的人群,经过住院部楼下的小喷泉,一抬头见到胡清波正站在楼前不住地张望着,神色还有点焦急,他那双麻木而灰暗的双目才渐渐恢复正常功能,一点一点亮堂起来。 他喉结滚动,想要出声叫胡清波,一出声却艰涩无比,他这才想起自己不仅没吃早饭午饭,从昨天带安回家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他便静静地站在小喷泉边,隔着泉水望着那头的胡清波。喷泉的水流呼呼地蹿到极点,又呼啦啦地砸到水面,在四溅的水声里,安德仿佛听到了心中一个声音问道:安醇要是有个好歹,你要拿这个人怎么办? 这时,站在住院部大楼门口的胡清波好像感应到什么望了过来,他的视线穿过喷泉清亮的水流,笔直地落在站得僵直的安德身上,他脸上神情一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小跑着绕过喷泉,来到安德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德忽然张开双臂搂住了他。 胡清波:…… 现在正是中午,无论是拎着水果探病的,还是跑来跑去给病人打饭的,亦或是吃了饭出来遛食的人都很多。可安德却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迎着那么多凛冽的视线就抱住了他,让这段还不能让世俗所容的恋情被迫掀开了一角。 胡清波挣扎了一下,迟疑道:“安德。” 安德沙哑的声音在他头顶斜上方传来:“就抱一会儿,我没事。” 胡清波知道他现在肯定不好过,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发酸,但又有些哭笑不得,说:“进去再抱,你看看那边会画画的病人马上要画咱们了。” 安德这才放开了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率先往住院部走。 胡清波赶紧跟上他,说:“我听夏燃说,安醇胃出血了,你别担心,胃出血这病可大可小……”安德停住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他便提起手里的饭晃了晃,道:“你先吃饭,别着急。” 安德声音不冷不热地说:“胡老师懂得真多,那你说说,同性恋这病也可大可小吗?” 胡清波吃惊地望着他,来来往往的人在他们周围穿过,他俩就像是修路时放在马路中央那碍事的黄色塑料板,人流到此被迫分流,他俩也随着人潮涌动而渐渐不能安稳。 胡清波感到安德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但是也没法开了天眼直接猜出他现在在想什么,只好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哄小孩似的抓起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 胡清波说:“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你‘病’得刚刚好。” 听到这话,安德那微微皱起,显得不太开心的下巴才逐渐放松起来,盯着胡清波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在他们上电梯前,他抬手在上面敲了一下。 胡清波扭头看他,捂着后脑勺故意板着脸说:“仗着自己长得高一点,就能欺负人了?” 安德嘴角浮出一个揶揄的笑容,霸道道:“就欺负你。” 胡清波瞪了他一眼,看在安德因为安醇的事心绪不佳,欺负了人才高兴的份上,收起嘴刀子没有怼回去。 …… 安醇当天晚上就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醒了才半个小时就又睡着了。 夏燃抓紧时间给他道了个歉,安醇没理她。她又端上半碗小米粥,亲手拿着勺子喂他,吹凉了才递到他嘴边,比伺候她奶奶还精心。可惜安醇只吃几口就不肯张嘴了,神情恹恹地把头一歪,睁着眼睛发呆。 夏燃不敢再催他吃饭,搓着手满心烦躁地在病房里转了好几圈,回头再一看,安醇已经靠在床头上睡着了。 安醇即使睡着了,眉头也微微皱着,好像梦到了不好的事情。 他身上穿着薄薄的病号服,蓝白相间的样式衬得他清冷又苍白,好像下一刻就要变成水挥发到空气中。 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失去。 夏燃叹了一口气,上前替他盖好了被子,把床头放低,让他睡得舒服点。 第二天安醇醒的时间长了点,足足有五个小时,只是仍然不说话。安德和夏燃轮番上阵,使出浑身解数逗他说话,他一点面子也不给。夏燃讲笑话给他听,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眼神空茫又忧郁,好像已经灵魂出窍了。 第三天,夏燃改换策略,拿着一本书坐在病床前,给他讲故事。她故意讲得乱七八糟,漏洞百出,让听众恨不得抄起鞋底抽她,可安醇仍然没有太大的反应,除了困倦不堪地睡着前,捂住了耳朵而已。 夏燃老老实实地陪了他一天,转过来第二天,她实在受不了了安醇这副四大皆空的样子了,在安醇想要转过身背着她的时候,她飞快地把鞋子一蹬,一抬腿就蹿上了床。 安醇听到床铺吱呀一声响,猝然回头,正好对上夏燃的两条笔直修长的长腿,脸顿时就白了,身子不住地往后躲,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哎你别激动啊,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夏燃弯着腰,一手做停止状,焦急地哄着安醇,见安醇颤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后,人总算不往床底钻了,这才试探性地屁股一沉,打算坐下,哪知屁股刚刚落到床上,安醇的表情忽然痛苦起来,甚至忍不住“嗷”一嗓子叫起来,就跟一只被捏住脖子的猫似的。 夏燃满心酸涩地自我安慰道:反正他总算说话了,就是叫的不好听。赶忙抬臀回身一看,原来是坐到安醇的脚了。 安醇摸着惨遭横祸的脚缩在床头,被子半遮不遮地盖在肩膀上,肩膀起起伏伏,看起来十分委屈。 夏燃一拍脑门,盘着腿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安醇立刻哭丧着脸抽泣了一声,眼看又要掉金豆子了,夏燃赶忙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一颗紫皮糖,往他面前一递,赔着笑脸说:“吃糖吃糖,别哭啦,都快哭成傻子了。” 安醇捂住脸,往床头又缩了缩,狠心拒绝敌人的糖衣炮弹,可敌人攻势太猛,脸皮又厚,他都摆出这副不合作的架势了,夏燃却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反而直接把糖纸剥开,不由分说地把糖塞到他嘴里,然后飞快地撤身回原来的位置,笑得一脸奸诈,道:“你喜欢这糖对不对?我那天就看出来了。你要是好好听话,明天我再带几块给你,不能多吃啊,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别告诉你哥我给你吃糖了。” 安醇嘴里叼着一块糖,咽也不是,吐就不是,在口腔温暖的温度烘烤下,很快外层的巧克力就化开了,甜味和咸味悄悄在嘴里蔓延开来。多日淡出个鸟来的饭食让他的味觉备受摧残,突然接受到熟悉的味道,他的舌尖不听指挥直接舔了上去,舌尖一卷,把糖勾到嘴里,还舔了舔下唇。 他左边腮帮子鼓鼓囊囊,对舌尖的背叛无能无力,也无法谴责,只好睁着无辜又无奈的眼睛看着夏燃,像是一个偷吃东西长得太胖又后悔的小仓鼠。 “哈哈哈!”夏燃大笑起来,把床板拍得啪啪作响,整个床都跟着摇晃起来。安醇咯嘣一声把糖咬碎,抿抿嘴,含糊地说道:“还有吗?” 夏燃忍着笑从兜里把另一块糖也掏出来,抓过他的手放到手心里。安醇抽回手,盯着那块糖看了半晌,抽抽鼻涕,然后把糖放到枕头下,拍了拍,慢吞吞地躺了下来,蜷着身体。 他侧着身看着窗外的阳光,虽然表情仍然像前两天一样平静到泛着死气,但是仔细一看,他的眼神不再呆滞而麻木,好像视线里终于有了内容,不再跟空气里的分子大眼瞪小眼了。 夏燃心甚慰,笑更深,爬过去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没有得到安醇的白眼,她便觉得安醇默许了自己大逆不道的行为,大胆地又靠近了一点,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头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保持跟他同样侧头望窗的姿势问道:“看什么呐,安醇,跟燃哥说一说?” 安醇咯嘣将糖又咬碎了一块,夏燃心中一凛,还以为安醇马上要扬手打人了,可安醇只是叹息了一声,吐字不清地说道:“夏燃,我好害怕。” 夏燃一听这话,激动地老泪纵横。安醇特么说话了啊,不容易啊。 夏燃屏住呼吸,小声问:“怕什么啊?” 她低头看着他,他的额头、鼻梁、嘴唇和下颌组合成一条优美流畅的线条,眼睫毛微微颤抖,晶亮的眼珠微微凸起,这副侧颜漂亮极了,无可挑剔,仿佛造物之主比着最完美的模型设计而成。 可是他的神情又那么忧伤,睫毛微微下垂,眉头也皱了起来,说:“害怕想起那些事。我用了好久,才让自己不要自发地回忆那些事,可是为什么你们都希望我想起来?我很难过,”他慢慢地将头转过来,泪光闪闪望着夏燃近在咫尺的脸,“我真得很难过。” “可是安醇,你不能躲一辈子,就算你想躲,安也不会放过你。”她小心地说,同时紧张地观察安醇的脸色。 安醇听完这话,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坠落下来,浸湿了雪白的枕巾,身体也微微发抖。 看到他再次颤抖,夏燃倒抽一口凉气,脑子里闪回安醇吐血的一幕,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敢再说话刺激他了。 医生说什么来着,要让安醇情绪平稳,不能激动,少哭,多笑!可他哭得很伤心啊! 她望着安醇那张被生活摧残到要死的小脸,看着他通红的眼角和脸庞的泪痕,终于知道安德为什么一次一次地心软了。 夏燃空出一只手,挠挠后脑勺,视线左扫右扫寻找可以哄人的东西,绞尽脑汁想哄哄他,可今天出门她脑子里配备的都是“逃避是没用的爱拼才会赢”那一套长篇大论,和现在的情况驴唇不对马嘴。 “外面的花开了,你要不要去看?”夏燃突然急中生智说。 安醇躺在床上,夏燃半跪在他腿边,一手撑在他颈侧,另一手缓缓抬起,放在他肩膀上,有些泄气地重复道:“去看花行了吧,不提了,你先养好身体。” 安醇好像有点意外,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点,但下一刻,他就被一件更无法理解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事惊住了。 只见夏燃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慢慢地俯下身,她的嘴唇慢慢地靠近,放大,掠过他的嘴唇,鼻梁,最后停在额头上,在上面落下了一吻。她的动作很轻,就好像一片羽毛落在上面,可羽毛怎么会有那么柔软又温暖的触感呢? 夏燃也很吃惊,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是看到安醇实在太伤心太害怕,想要安慰他而已。 可是为什么要吻额头呢? 因为夜太美,情况太危险? 安醇会怎么看我?安德不得吃了我?我这算非礼良家妇女吗?安醇到底还算不算个孩子?妈的,老子不是那种人! 她的嘴唇抬起来的瞬间,脸颊上腾起一团红霞,并以星火燎原之势很快烧到了耳朵尖。 她尴尬地别过头去,不敢看安醇,咬咬牙,拿出语重心长的语气给自己找回场子,说:“会好的,燃哥陪着你。乖,再睡会吧。” 她胡乱地伸出手想要摸安醇的头发,像往常那样给他顺顺毛,可是安醇动了动脑袋,避开了他的手,因为用力的缘故,嗓子里还发出一声吃力的闷哼。 安醇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嘴唇微微张开,那眼神分明了无睡意,只剩下震惊和茫然。 夏燃也只好顶着一张大红脸看着他,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了半晌,夏燃终于受不了这种气氛,一边痛骂自己出的什么馊主意,一边抬手去合安醇的眼。 她重复了三次合眼的动作,可三次安醇又睁开了眼睛,就在夏燃以为他要起床找哥哥告状时,他忽然啪叽把眼皮合上了,呼吸略微急促地把被子拉过头顶,不吭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8章 死地(4) 第二天夏燃鼻孔朝天走进病房,余光瞥到床上的安醇正靠着床头坐着,便潇洒地一抹脸,像往常一样,大喊一声“我来了”。 假装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没敢往安醇那里看一眼,一进门就艰难地摸着墙走到床边的桌子旁,把自家熬的小米粥往桌子上一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说:“今天可以带你去看花了,你哥把轮椅准备好了,吃完饭就出发。” 她惴惴不安地等待安醇的反应,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安醇后知后觉羞愤交加地砸过来的枕头。可是等了半晌,床上的人没有动静,她狐疑地慢慢把眼皮一沉,视线下移,飞快地把床上的人一扫,顿时吓了一跳。 安醇确实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可是他那张脸却阴岑岑地笑着,眼睛里透出来的光芒透露着恶毒的意味,像是一株长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蘑菇,悄无声息地散发着魅惑的芬芳。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就明白这是安又醒过来了,忐忑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连续几次的实践和教训终于教会了她,对待安也要像对待解放区的群众一样友好,谁叫特么地安跟安醇共享一个身体呢。 她没有再冲过去揍他,而是拉过椅子坐下来,盯着那张昨天还一脸受伤和仓皇的脸,算得上心平气和地发出了感叹。 “共用一个身体一张脸,怎么做人的差距那么大呢?” 安收起吓人的笑容,缓缓躺平,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慢慢习惯就好了。” 夏燃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转身走出病房打电话告诉安德安醒过来了。 安德被安这条小毒蛇咬了好几次,终于也像夏燃一样长了记性,撂下电话后火速赶到医院,唯恐安再做出什么没法收场的事。 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把安拎出医院。 安软绵绵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半仰着头看着沉着脸替他系好安全带的安德,讥讽道:“想发火你就说话啊,憋着多难受。你不是还想打我吗,来打我啊。” 安德抓住他试图放到他脸上的手,往安全带里一塞,面无表情地说:“坐好。” 安嗤笑一声:“你让我坐到这里,就不怕我再让你出车祸?” 安德砰一声把车门关上,从车头绕到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地上车打火开车,不理会安的挑衅。 安索然无味地摇摇头,头枕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车子停在楼下,安德轻轻地推安的胳膊把他叫醒,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醒过来的人又变了。 安醇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哥,这是哪里?” 安德一愣,默不作声地打量安醇的神色,他的懵懂和呆滞应该不像是装的,安德微微一笑,答:“咱们回家了。” 不得不说,看到醒来的是安醇,安德着实松了一口气。 安德替安醇解下安全带,扶着他下车,安醇推开他的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自己往楼里走。 安醇看起来非常困倦,眼睛根本就睁不开,看安德的时候只能微微抬起头,眼睛迷成一条缝看人。 等电梯的时候他就靠在墙边打盹,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又睡了一次,安德推推他提醒他电梯到了,他猛地睁开眼,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浑身打了个颤,然后才慢吞吞地走进电梯,继续靠在轿厢上打盹。 安德满怀担忧地看着他,伸手一拉,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安醇乖乖地抱着安德的胳膊,梦游似的跟着他进了屋,一走到自己的卧室,就扑通一声躺下了,脸朝墙,蜷着身体睡着了。 晚上的时候安德把安醇叫起来吃了一次饭,看到安醇拿着勺子往嘴里送饭的时候居然又要睡着了,安德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倾身问道:“安醇,很不舒服吗?我们要不要回医院?” 安醇嘴一松,勺子啪嗒掉在了碗里,碗里的小米粥溅在他的前襟上,他抬起手缓缓地抹了两下,口齿不清地说:“很累,想要睡觉去了。我可以不吃饭吗,睡醒再吃,哥哥别叫我了。” 安德的表情无比难看,想要说不吃饭怎么行,可是一看安醇困得身子发软,坐都坐不住的样子,又心生不忍,点点头,心想要是情况不对把安醇送回医院就好了。 安醇得到允许,立刻站了起来,眯着眼缓缓往卧室走去。 安德看着他肩胛骨突出的背影,心中一动,紧跟着也站起来,说:“安醇,今天在我的床上睡好不好,这样哥哥方便照顾你。” 安醇现在只想睡觉,听到安德说话的声音,就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缥缈悠长,听不太清他说了什么,于是敷衍地点点头,继续往自己卧室里走。 安德眉头微蹙,干脆走过去把安醇打横抱了起来,在发现安醇好像又轻了不少时,心中叹了一口气,踢开自己卧室的门,把他放到床上,替他拉过被子盖好。 安醇习惯在地上打滚睡觉,在医院里躺床的时候一般神志都不太清醒,所以倒没有太大的感觉,而现在忽然躺在安德的双人大软床上,感觉不太舒服,但是他实在太累了,所以没计较自己身在何处,迷迷瞪瞪地动动手指,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他发出了均匀又轻微的呼吸声,手脚都蜷起来,弓着背,就像是还在母亲的子宫里。 安德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发,又试试体温,没发现异常,只好守在床边,过半个小时就检查他的呼吸是否正常,生怕安醇在睡梦中出了什么事。 安德心有隐忧,后来虽然坐在床上背倚床头,也闭上了眼睛,可有一根神经迟迟不肯放松,尽忠职守地盯梢,睡了倒比不睡还要累。 凌晨四点,正是人一天中最困倦的时刻。 安德毕竟不是太年轻了,昨天连夜处理公司的事,今天又熬夜看顾安醇,现在他的困意简直无法抵挡。 他强撑着爬起来,再次检查安醇的身体状况,发现他呼吸正常体温正常也没有手脚痉挛,心里一松,重新摸索着靠在床头上,过了几分钟就睡着了。 凌晨五点,城市的夜空渐渐由墨汁黑转变为宝石蓝,街上的路灯完成了使命,静静地收起光芒,修生养息。 东方的地平线上,启明星升了起来,它如同落在蓝色大海上的珍珠,成了这片天空下最明亮的东西。 市中心某高档小区里万籁俱寂,值夜班的保安喝下保温杯里最后一口水,正打算趁着这时候眯一会儿,人刚往椅背上一靠,眼睛忽然瞥到一个人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他长得高高瘦瘦,穿着米色的毛衣和灰色的棉质长裤,虽然现在快到春天了,可温度还没完全升上去,可他竟然连一件外套都没穿。 他也不是不怕冷,抱着胳膊缩着身子,冷得微微发抖。他慢吞吞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岗处往保安室里瞥了一眼,那目光懒洋洋的,好像没睡醒却被人强行叫起来似的,拉长了调子冲着保安不情不愿地喊道:“开门。” 保安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越看他越像个被媳妇打发去买早饭的人,干脆利落地一抬手把门开了,回身拿起保温杯又去接了一杯水,他坐回椅子上时,目光随意地往门外一看,正好看到那个人钻进一辆出租车,便靠在椅子上把头往后一仰,几分钟后响起了鼾声。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哦哦,大风从坡上刮过~” “卧槽!谁特么……喂!”夏燃闭着眼睛接起电话,听到身边的奶奶翻身发出的动静后,用手捂住了听筒,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往客厅走,小声道:“你特么谁啊……” “夏燃,安醇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安德慌慌张张地问道。 夏燃眼睛骤然睁开,脑子立刻清醒了,背一段九九乘法口诀都没问题。 她扶着门框,讶异道:“没有,安醇怎么了?” 安德倒抽一口气,咬牙道:“他跑了,四十分钟前从小区里出去了。” “卧槽!他为什么跑?是安吗?” 安德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眉尖阴郁横生,看起来可怕极了。 他掐掐眉心,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握住手机的手却已经开始发抖了,手背上的筋骨一根根凸了出来。 “我现在在去城外的路上,还有一个地方你去看看,地址我马上发给你,离你家比较近,你尽快,一定要快,把安醇找回来。” 夏燃听完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抓过搭在椅子上的风衣往腋下一夹,大步走到门口,一边穿鞋一边问:“那是什么地方,你先告诉我,要不然到时候万一……” “高朋来的家。”安德脸色灰白地说。 夏燃心中一寒,连袜子都来不及穿,光脚蹬上鞋就冲出了家门,对着听筒大声道:“地址快发给我!” 她用了二十秒就骑着电动车冲出了家门,拐到了主路上,与此同时,安德的消息也发到她手机上。 看到那个地址,她没有立刻翻找地图,而是凭着对这片地区的熟悉,几乎立刻就在脑海中构建出了目标地点附近的街道建筑的3d地图模型。 那一刻,她可真他娘得感谢自己做过外卖员,为了能更快地把外卖送出去,每到一个地点,她就下意识把周围的道路名称、显眼建筑、以及热门商铺全都记下来。随着她经过的地方越来越多,脑海中的地图逐渐形成规模,现在她快比城市的出租车老司机还要熟悉路况了。 可是安德提到的那处小区她竟然全无印象,就好像从来没有经过那里。她只能在脑海中通过回忆那条街上的店铺名称和店铺位置,无限地逼近那个小区的所在,可就是想不出那个小区什么样子,里面有几栋单元楼,环境如何,绿化如何,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什么德行,是不是一个业主和租户经常大乱斗的混乱场所。 她紧赶慢赶,用了十三分钟从家里赶到了那个小区,她腿支着车子,视线四下狂扫一遍,终于在一家奶茶店和理发馆中间找到了她的目标——“光明小区”四个led组合的大字在幽深昏暗的巷子底默默闪烁着。 “卧槽!原来是这么个破地方!”夏燃猛地调转车头,冲了进去。 安见到光明小区的牌子时,也有些意外。 他印象中,高朋来的屋子宽敞整洁,采光很好,小区里很安静,不得不说,很符合他大学研究生导师的身份。 所以他站在街边,目光顺着一溜永远不见天日的墙角望进去,看到那个谜一样的类似某洗浴场所的led灯牌时,有些迟疑。 但是他还是走了进去,中途路过一辆被遗弃的自行车时,他还停下来对着车框上的斑斑锈迹研究了一番,试图寻找十年前的踪迹,但是未果。 没人告诉他,那是一辆共享单车,属于近两年的时髦产品,他这个长眠的病人,记忆停留在十年前的土包子,根本就不认识。 他绕过灯牌,走进小区,看着面前狭窄的单行车道和自行车棚时,脑中不由自主地映射出往日旧像来。 他看到自己背着书包,贴着道路一边慢腾腾地朝前走,有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还会回头看他一眼,对他笑了笑,说:“安醇又来上课啦。高老师在家里等你呢,我刚还看到他买了蛋糕说要给你吃。” 安醇乖巧地点点头,稍稍弯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把书包往肩膀上拉了拉,继续往前走。 旁边昏黄的路灯照出他小小的身影,他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时,一条狗从漆黑的小花园里跑出来,风一样地从他面前刮过。他吓得倒退几步,手背到后面托着书包,抿着小嘴看着狗离去的方向,然后惊魂甫定地朝左边一拐,再走出近百米的地方,就到了高朋来住处的楼下。 安站在楼前,十年前那个懵懂小孩的身影和他缓缓重合,住宅楼涂上灰色新漆,楼前小花园的树木逐渐拉高,叶子由无变有,由有到无,那个孩子的身形也在佝偻着生长,最后定格成此刻安瘦削细长的样子。 安心中五味杂陈,楼上忽然有小孩的啼哭声传来,接着四楼窗口的灯亮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步一步爬上了楼梯,来到了三楼302室门前,盯着门口还算崭新的对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抬起手,抚摸着对联上鲜红的“五福星临吉庆门”几个大字,轻轻地说道:“吉庆门,安醇,你喜欢这个词吗?” 四楼小孩的啼哭声变得含糊不清,应该是大人用奶嘴堵住了他的嘴。 安啧啧舌,手慢慢地移到门面上,扣起指节,咚咚咚敲了三下,然后垂着手静静地等待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19章 死地(5) 敲门的动静惊醒了门面的浮尘,无数细小的颗粒在安面前徐徐飞舞,他嫌弃地抬手挥了挥,等待几秒后,再次扣门。 出乎意料,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等到四楼婴孩的啼哭声消失后,整栋老式居民楼如同死一般沉寂,安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中那身体似乎不堪重负的呼吸声。 他捂着胸口,倒退一步,死死地注视着门框的“302”数字,半晌,忽然整个人都扑了上去,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向门板。 在咚咚的砸门声中,安身后的门却先有了动静。 一个中年大妈顶着一脑袋红棕色小卷发,探出头来,眯缝着眼睛刚想骂人,安把头转了过来,他的脸在晨光中微微泛着瓷器般莹白的光芒,就如同一个误入凡间迷了路的天使,脸上还带着疑惑的神色。大妈愣了愣,把那句“批背时砍脑壳”收回去,差点闪了舌头。 安短促地呀了一声,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看起来羞答答的笑容,稍稍低头,问:“您好,请问这家人出去了吗?我刚刚敲门没人来开。” 大妈嘴张成一个哦型,顺便打了一个哈欠,捂住弥漫着隔夜苦味的嘴,说:“出去旅游去了吧,半个月没回来了。” 安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未消,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幸好大妈忙着把窝到睡裤里的开襟线衣抽出来,没有看到他的神情。 安转过头去,继续盯着面前不会有人再来开的门,陷入了沉思中。 忽然,大妈又絮絮叨叨地来了一句:“给他们家打个电话吧,估计今天不会回来。” 安略微侧过头,眼睫微垂道:“不必了,谢谢您。我一会儿就走了。” 大妈听了这话,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心说这小伙子还挺懂礼貌的,对门这人家怎么认识这么个天仙似的人,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好看。 她本来还想再说几句话打听打听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否婚配,可是安一直拿后脑勺对着她,明显不欲多谈,她只好收起满腔好奇心,重新缩了回去,把门关好,继续回床上睡一会儿。 听到身后没了动静,安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脚,在门上比量了一会儿,最终却放弃踢上去的意愿,省得一会儿又有一个恶心油腻的中年老女人出来看热闹。 他闭着眼睛,压抑着破口大骂的冲动,同时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面条似的没有筋骨,绵软无力,只会顺着墙根往下滑。 安手撑在腰胯骨上,沉吟片刻,最后不得不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妥协,贴着墙根,面对楼梯坐了下来,后背贴在墙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本来打算在进了房子后,找个什么理由睡过去,再把安醇叫醒。哪怕302室的结构发生了变化,但是他相信,只要存在一个熟悉的角落,安醇就会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哪里,然后发疯。 呵呵,安醇这个胆小鬼,对付他实在太容易了。 安轻蔑一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努力把计划被破坏的愤怒和不甘排泄出去,让身体尽快平静下来。 发火,打砸东西,甚至把刚刚那个老女人惩治一番都不如看着安醇发疯更有意思,所以他的身体和精神同仇敌忾地合作起来,随着他刻意调整呼吸,很快,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已经接近平稳,疲惫感随之泛上心头,他眼皮发沉,目光聚成一条窄窄的线,落在下楼的台阶上,缓缓地眨动眼睛。 半分钟后,他的眼睛彻底睁不开了,意识随之躲了起来,这副身体以一个全然打开的姿态奉献给了安醇。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整个城市逐渐苏醒,喧嚣声开始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光明小区外一家商铺的卷帘门蹭一声被抬起来,一个穿着黑色棉服的中年男人缩脖塌肩地钻出来,打了一个哈欠。7栋的单元楼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一边往脖子上卷围巾一边从楼梯上跑下来,急慌慌地去赶最早一班的公交车。 她在拐过小区花园的绿植时,迎面看到一辆电动车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她的眼珠蓦地瞪大了,来不及反应,电动车就已经来到她面前,千钧一发之际,骑车的人猛地转把,电动车和地面剧烈地摩擦过后,发出了刺耳的尖叫,电动车贴着她飞起的围巾擦身而过。 惊魂未定的女孩立刻捂住了耳朵,刚想大喊一声,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先她一步喊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五栋在哪里,哪里?!” 女孩扭头一看,就看到夏燃急赤白脸地喘着粗气,每呼吸一下,就有一大股白雾萦绕在她面前。 夏燃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嗓子干哑难受地再问:“五栋,哪里?” 或许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急迫,已然超过了赶不上早班车的后果,女孩被蛊惑般地侧过头,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夏燃撂下一句“谢了”,马上又骑着电动车蹿了过去。 到了五栋楼下,她草草扫了一眼楼顶左上角用圆圈包起来的“5”字,一把把钥匙拧了下来,往兜里一送就往楼里冲,惨遭抛弃的电动车在她身后轰然倒地,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声。 夏燃从来没觉得上个三楼有这么多台阶,好像永远也爬不完似的,连续一步迈上两个台阶,一抬头,仍然是二楼。 她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甚至自己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嘴里甚至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她一个拳头狠狠地握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在往三楼狂奔的时候,她想要是万一安醇在这里,万一安醇看到了高朋来的家…… 这个念头一出,她浑身像是被火烧了一般,肾上腺素几乎要飙到了头顶,她奋力迈开双腿,借着惯性,这次一步跨上了三个台阶,刚刚踩实台阶,忽然听到楼上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哎?小伙子,你醒醒!别在这里睡啊!” 那一刻,夏燃的呼吸都停止了,她抓着楼梯的扶手,手臂骤然用力,连蹬带抓把自己拉上了二楼半的位置,她一个转身,抬头正好看到了坐在302室门口的安醇,和弯着腰站在他身边一脸好奇和担忧的大妈。 “放开他!”夏燃大喊一声,同时拼尽全力往楼上扑去。 大妈被她平地惊雷的喊声镇住了,还真得没再去把推安醇,可要命的是,夏燃这一嗓子把安醇也喊醒了。夏燃还剩下几个台阶抵达主战场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安醇的眼皮缓缓地抬起了。 夏燃疯子似的连滚带爬冲了上去,巨大的身体惯性让她来不及刹车就撞到了安醇身上,手按在他胸口,直接把安醇怼到了墙上,力量之刚猛,差点把安醇按到墙壁里去,安醇眯起眼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夏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急剧的呼吸让她说不出话来,她立刻抬起手捂住了安醇的眼睛,同时单手开始脱风衣,在大妈诧异的目光下,盖在安醇的脑袋上。 她跨坐在安醇身上,抱着安醇的头,顾不得肺部喘成了一只破风箱,断断续续地哄道:“没事了——没事——放松。” “唔~放开我~疼~咳咳咳~”安醇身体颤抖,还不住地咳嗽,手摸索着想要拿开盖在头上的不明东西,被夏燃一把抓住了手。 夏燃的手滚烫有力,已经坐在这里十几分钟的安醇一碰到她的手就被烫到了,他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却听夏燃粗重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别动,我带你走,别睁眼。” 然后安醇身子一轻,他就被夏燃抱了起来。 热心大妈指着夏燃惊得嗷嗷叫,夏燃红着眼睛回头看了她一眼,有心想解释什么,可是她实在太累了,险些抱不住安醇从楼梯上直接滚下去。 但是老大的尊严不容许她把安醇扔下去,她咬着牙,胳膊上的肌肉凸得老高,硬生生抗住了夺命狂奔后的酸软,把安醇一百来斤的体重撑了起来。 她一甩头,不顾大妈想要报警的目光,踩着落满灰尘的石灰台阶,一步一步迈下了楼。 走到二楼时,安醇在她怀里动了动,犹疑地问了一句:“是夏燃吗?” 夏燃点点头,又迈下几个台阶才想起来安醇看不到她点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说:“是,老子来救你了。艹!” 说完,她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声轻轻的,像是某种低沉的和弦音,蕴藏着沙哑的磁性。 夏燃把安醇从三楼抱下来的时候,她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了。 她站在五栋的楼前,看到倒地不起的电动车时,叹了一口气,把安醇放了下来。 安醇一落地条件反射就想拉头上的衣服,被夏燃一巴掌盖住了,忍不住骂道:“别特么动!” 于是安醇站住了,目光下垂,看到自己穿着灰色长裤,还有一双方口的深灰色软底鞋,他认出这双鞋好像来自安德。 他的视线一偏,看到夏燃的脚。她穿着一双灰米色老爹鞋,上面的裤脚是薄薄的棉质灰裤。吸引安醇注意力的是她的袜子,左脚脚踝处露出一截白色短袜,右脚却没有。 安醇好奇地蹲下身,打算把她右脚的袜子抽出来,刚刚弯腰就被夏燃横着胳膊卡在胸口夹了起来。 安醇胸口被夏燃撞了那么一下,现在还疼着,可是他不好意思说,只好自己哼哼了两声聊以 夏燃把安醇推到电动车旁边,拍拍后车座,说:“别哼唧了,上车!” “啊?” “啊什么啊,快上车。”夏燃抬起安醇一只脚往车座上搬,安醇这才知道她想干什么,顺从又熟稔地爬上车,抱住了夏燃。 夏燃看着箍住自己腰的手,哭笑不得地掰掉快要撞断的后视镜,随便往车筐里一扔,骑着车子离开了光明小区。 她回到自家小区的楼下时,太阳刚刚从东边的围墙上探出一个角。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回头一看安醇顶着一件风衣,愣愣站在电动车旁,立刻笑了出来。 不知怎么地,安醇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古时候盖着红盖头进洞房的新娘。她摸着下巴看了安醇一会儿,见他开始晃着脑袋试图往四周看,可盖着衣服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敢拿下衣服,只能原地打转的傻样真是太好笑了,忍不住起了恶趣味。 她走过去拉着安醇的手腕,领着他往家门口走,安醇眼睛看不到,只好抓紧了她的手,身体也不由地贴了过来,一副全身信任夏燃的样子。 夏燃憋着笑,提醒道:“衣服别拿下来,小心,三级台阶,迈腿。” “我知道,能看到台阶。”安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夏燃的家,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 夏燃走到家门口,一掏兜才发现走得急没带钥匙。 她想想奶奶估计也醒了,便抬手敲门,同时笑着吆喝道:“奶奶开门,我把你孙媳妇领回来了。” 乔女士把门打开,一看到穿着单薄睡衣睡裤的夏燃,再看到头顶衣服站在夏燃身边的神秘人士,眼睛瞪得皱纹都展开了:“你一大早干什么去了,那么着急?” 夏燃拉着安醇进屋,笑哈哈地说:“接你孙媳妇去了,你还不看看?” 乔女士白了她一眼,掀起风衣的一角嘀咕道:“谁啊?你这是……” “安醇,没事的。”夏燃冲奶奶挑挑眉,坏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拉着安醇走到了卧室。 床上的被子已经折起来了,收拾得整整齐齐。 夏燃让他坐到床上,自己站在他身边,然后缓缓地把风衣掀起来,往床上一抛。 倒真有点掀盖头的感觉了。 在看到安醇那张无辜又无措的脸时,夏燃忍不住喷笑出来,往后一仰,倒在墙边的椅子上,摸着下巴看着安醇说:“这一早上拼死拼活,值了!哈哈哈!” 安醇一头雾水看着夏燃,同时小心地打量周围的东西,发觉这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立刻有些紧张地缩起身子,低着头不敢看了。 夏燃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是我家啊,你怕什么?你在这里坐会,我给你哥打个电话来接你。” 安醇脸上的神情豁然开朗,几乎马上眼睛就亮了。在夏燃拿着手机去客厅打电话的时候,他满眼好奇地把这个卧室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恨不得手里有一支笔一张纸把这些东西都画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0章 破冰(1) 夏燃端着一杯水走进卧室,一进门就发现安醇正蹲在床边的地上,好像在打量她家床头柜上的针线簸箩。他瘦长的胳膊缩在麻杆似的腿弯中,脑袋枕在膝盖上,从夏燃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晶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半晌,他伸出食指在顶针上戳了戳,指尖一勾,顶针滑到指腹处,卡住了,竟是把顶针当戒指戴了。 他稍稍抬起那根手指,对着窗口光线明亮处看了一会儿,像是累了,慢慢地闭上眼睛。 夏燃:“……你干什么呢?” 安醇恍然惊醒,手忙脚乱把顶针塞回去,然后站起来,手背到身后,在裤子上抹了抹,紧张不安地看着夏燃,生怕她责问自己为什么拿别人家的东西。 夏燃一笑,走过去把水杯塞到他手里,往床上一指,说:“累了就喝点水睡会儿吧,你哥一会儿就来了。”她挠挠头,又感慨道:“他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把自己弄到国道边的野树林那去了,飞过去的吗?” 安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一听野树林就明白了,当即脸色一白,扑通坐在了床上,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瞪着惶恐的大眼睛看着夏燃,手微微打颤。 “哎我说你,我就说这么一句,”夏燃曲腿坐在他旁边,手搭在他手腕上捏了捏,“先喝水,看你嘴唇都白了。” 安醇哆哆嗦嗦喝完半杯水,抱着温热的水杯不肯撒手,道:“今天,安又出来了吗?” 夏燃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对,他还没放弃。” 安醇牙齿咬着杯沿,发出喀喀的声音,半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满脸悲色道:“他很恨我。” 夏燃少见地没有安慰,反而两眼一瞪,托托水杯的底,示意他再喝几口,冷声道:“对,他恨不得马上把你逼疯,以后就没人跟他抢身体了。” 安醇悲戚一望她,把脸埋在杯口不肯吭声了,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好大一会儿水平线都没落下多少,也不知道是在喝水还是吐水。 夏燃叹了一口气,把水杯抢过来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声音吓得安醇一个哆嗦。夏燃拉过安醇的手握住,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她看着安醇那双害怕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就没想到反击吗?真想被他欺负到死吗?你说,你想一直这样吗?下一次万一我们都没赶到,你一睁眼发现自己大半夜到了那片野树林里,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安醇被这个恐怖的构想吓得又是一哆嗦,但夏燃随即使劲攥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挣脱,然后单手从安醇身后把被子抓过来披在他身上,说:“要是有一天我走到路上看到你,跟你说话却发现那是安,你永远都回不来了,到时候,唉,到时候,”夏燃为难地皱皱眉,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把心思都放在用被子裹安醇这件小事上。 夏燃拿过来的是她的小花被,典型的蓝紫色大花小花碎花被面,前几天奶奶刚刚洗过被罩,现在上面还残留着皂粉独特的香气。安醇身上裹着夏燃的被子,像一尊弥勒佛似的端坐在床上,表情似乎很忧伤,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听到她说到一半不说了,咽下一口唾沫,小声追问:“你会怎么样?会伤心吗?” 夏燃撇撇嘴,在他脑袋上敲了敲,气鼓鼓地说:“当然会!我认识你才知道,这特么死竟然不是最让人难过的事,是消失,你懂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想想都让人受不了。我都受不了,你哥更不用说了。你这条小命很宝贝的,你自己悠着点,听到没有?” 夏燃在安醇脸蛋上戳了戳,安醇没躲,呆愣愣地看着她任戳任骂,半晌眼中有水光流转,这是个要哭的迹象,夏燃眼皮一沉,捂住额头小声地叹息道:“又来了,别哭啊,哭有什么用,你跟安哭一个试试,看看他是不是会放过你。你要是哪天突然消失了,该哭的是你哥和我。哭还是好的,我估计你哥肯定缓不回来,没准想不开,就那啥了。” 安醇赶紧把泪含回去,水汪汪的眼珠盯着她,诚挚地肯定道:“哥哥说我死了他也不活了。” 夏燃一愣,片刻后怒从心中起,重重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骂道:“小混蛋,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不听你哥的话去看病!让你哥跟你一起去死吗?” 安醇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焦急地摆摆小手解释道:“不会不会,我不会死的,就算我消失了,安也会带着我的身体活着,哥哥看着安应该也能活下去。而且我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啪!夏燃打掉他的小手,往被子里使劲一塞,气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要是你哥肯定抽你了!你和安能一样吗?你是不是听不明白我说话?你消失了,消失,比死更可怕,让你哥整天对着一个疯子过日子,亏你想得出来!你是不是傻?你这么傻你哥知道吗?” 安醇愣愣看她,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的表情渐渐忧惧不安,喃喃道:“那怎么办?”话随着泪珠子啪嗒一声落下来,洇湿了被面上一朵蓝色五瓣小花。 夏燃连连叹气,安醇清醒的时候不哭几次真是太阳都得敲锣打鼓地从西边出来了。 她耐着性子扯过一卷卫生纸塞给他,没好气嚷道:“哭什么哭,快擦擦,省得一会儿你哥来了说我欺负你。” 安醇被她一哄立刻得寸进尺,呜呜地哭出了声,夏燃满心烦躁地双手捏着他的脸蛋,眼珠沉沉地警告道:“别哭了,再哭我咬你啊。” 安醇根本不怕她,他早就知道夏燃对自己没有坏心,所以他顿了顿,把头一垂抵在她肩膀上,有恃无恐地哭得更大声了。 夏燃:……这是个什么物种? “怎么了?安醇怎么哭了?”乔女士在门口探过半个身子,她听夏燃说过安醇的事,所以不太敢进来,可一听夏燃似乎把安醇骂哭了又实在着急,只好威胁性地隔空戳了戳夏燃,目光不善道:“别欺负安醇啊。” 夏燃扶额叹息道:“我哪敢欺负他啊,他自己哭的。” 夏燃手搭在安醇背上,胡乱地呼噜一把,把声音放低道:“别哭了,你有话直接说不成吗,哭有什么用?要是哭有用我也跟你一起在这里哭得了,看看谁先哭出个花来。” 安醇抽抽搭搭地抹了一把泪,说:“我害怕,真得害怕。” 夏燃叹息一声,转头对奶奶双手合十,乔女士努着嘴,心有隐忧地出去了。 夏燃看到她关上了卧室的门,咔哒一声,门锁落实了,她才长舒一口气,语气沉沉道:“安醇,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一些不愉快的事,生老病死,祸事福事,都是没办法的事。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不敢面对过去的事,那大家都缩在家里哭,谁去干活种地,建房子发电,那咱们都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她盯着床头上奶奶和自己的合照,目光变得深邃而忧郁,说:“别说你了,我自己也有一屁股烂债。你把我当成个好人,可是我呢,我其实人很差劲的,我以前就是个小霸王,在县里横行霸道,混社会,跟人打架斗殴,还差点搅到黑帮里帮人干见不得人的买卖。” 安醇隐隐发颤的脊背一僵,愣愣地抬起头看她,夏燃苦笑着捏捏他的脸蛋,说:“别这么看着我,我真得没你想的那么好。你一直生活在安定单一的环境中,养尊处优,这辈子唯一见识过罪恶的事就是那个人渣,但是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比这恶心的事多了去了。你有一个好哥哥护着,他有能力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即使你生了病,他也对你不离不弃,拼尽全力守护你。可是呢,有更多的人,他们出生在泥潭里,最后也死在泥潭里,就像蚂蚁一样,懵懵懂懂而生,浑浑噩噩满身伤痕地离去了。你说,他们是不是更可怜?” 安醇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哭都忘了,眼底闪着未消的泪光,夏燃迎着他澄澈无知的目光,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可是有些人啊,即使自己的命不怎么样,还想着伸出手来帮助别人一把,就好像那些事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大事,被人打断胳膊,被人注射毒品,都不吭一声,你说,他们不勇敢吗?我一想到这些人,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怎么能浪费大好的活着的时光,担忧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他妈好好活着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了吧?” “你说的,是你的朋友小刀吗?”连自己来过夏燃家里都不记得的安醇忽然灵光大现,出乎意料地猜对了故事的主角,霍然把夏燃从记忆里拉了出来。 夏燃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她展颜一笑,笑呵呵地说:“别管谁啦,反正人家比你勇敢多了。你看看你,遇到事了,整天说自己害怕,连去跟医生聊聊天都不肯,都快十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是个……” “你以前过的不好吗?”安醇突然问。 他坐直身子,突然比夏燃高出了一截,低头看着她未达眼底的笑意,震惊道:“你生在泥潭里吗?” 夏燃被他问得一梗,在心里骂道:安醇这脑袋是接触不良还是怎么地,时灵时不灵的,你瞅瞅现在,多他么的聪明啊,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他就猜出来了…… 夏燃汗颜低头,手捂着眼睛,弯着腰尴尬答道:“我还好。” “不要骗我。”安醇推开被子,伸手握住夏燃的胳膊,定定看着她,道:“不要骗我。” 夏燃更尴尬了,微微仰头,斜着看向安醇,发现他的神情那么认真,那么正经,顿时老脸臊得都快红了,心说我他娘的跟安醇说这个干嘛,他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德行,他不该在自己家里吃点榴莲蛋糕看看书就得了吗? 夏燃啧啧两声,强行挤出一个淡定的表情,推开他那没什么力气的手,给他盖好被子,无所谓道:“我真得还好,你看看我现在,有房子住有工作可以干,还有我奶奶,多好。” “不,”安醇铁了心跟她较劲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卷曲的睫毛一眨一眨,头一点一点地说,“或许是我太敏感了,但是我感觉你可能在骗我。” 他的目光干净得像是一汪从未被人和动物染指过的潭水,只倒映过蓝天白云和飞鸟的影子。那是真正不谙世事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神,因为极其相信真善美的存在,即使目睹过丑恶的事也固执地不肯相信那是真的,所以宁可分裂出另一个人格去接受这些事,也不愿打破这一一厢情愿的认知。 夏燃愕然看他一会儿,感觉自己都快要被那汪清泉收进去了,相比较起来,自己的过去就是乡间土路上的水坑,蓄满了浑浊的雨水,十分不光彩。 夏燃莫名地苦恼起来,眉间阴郁横生,她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逃离开安醇的视线范围,避免受到他的眼神辐射,可是安醇忽然开口了:“你说,做朋友要平等,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也告诉我你过去过得好不好,行吗?” 夏燃眉梢一挑,又很快低头,不让安醇看到自己现在无法抑制烦躁的脸,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安醇。 安醇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抓住夏燃的手,用力地握了握,给自己鼓了一把劲。 虽然说是用力,不过对于夏燃来说,就如同在她手指上挠了一把,小打小闹,不足挂齿,所以她轻易就反手抓住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他掌心里摩挲两下。 安醇低头看着夏燃放到他手心里的拇指,感受到从上面传来的无法言说的触感,眼睛微微睁开,呆呆地注视着夏燃沉默的头顶。 夏燃没有说要交换,但是也没有说不交换,只是静静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似乎也静止了,唯有从窗户射进来的早春阳光是个活物,均匀地撒在对坐在床上的两个年轻人身上,他们就像是发光体一样,身体的边缘虚化成了光的一部分。 安醇喉结滚动,嗫嚅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多年不敢提及的秘密。 他说:“我害怕的原因,不光是因为一想起那些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其实我曾经试着按照书上的知识给自己疏导,可是,我差点产生了第三个人格,所以我放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1章 破冰(2) 夏燃霍然抬头,仰视着安醇混杂着不安,焦急,乃至惶恐的脸,微微张开嘴,发出一个音节:“啊?” 安醇晃晃头,看起来更慌张了,连连摆手道:“他还没有成型,我发现事情不对就停止了,他没有出来,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虽然安醇说的事实很让人吃惊,但是夏燃更关注安醇的反应。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躲闪的眼神,问:“你谎什么?” 安醇断断续续地喘了一口气,顺手抓过夏燃的手捂到自己心口,说:“我害怕。” 他的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在胸腔里作响,夏燃下意识把整个手都贴了上去,她掌心的温热穿过毛衣织料的缝隙,到达他皮肤的表层,像一只小太阳,让他被寒气浸透的身体缓缓熨帖起来。 安醇眉头微皱,脸色露出了动容之色。 夏燃永远这么温暖,像个移动的火炉,不管什么时候,一看到她,就有一种世界突然变亮的感觉。 夏燃轻笑出来,在他心口上拍了拍,鼓励道:“害怕什么?说出来,燃哥在呢!” 安醇郑重地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忧色,道:“安已经够可怕了,再出来一个人格,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夏燃刚想说话,忽然安醇又接着说:“那个人格,也很可怕。好多年前,安手绘了一张图纸,记录了如何,”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记录了怎么杀人。我看到那张纸旁边还有安写的纸条,他夸我补全的另一部分十分有想象力,并提议,如果我也想这么做,可以跟他合作。” 说到这里,安醇不知道想起来什么,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此刻沐浴在阳光下,可脖颈处还是感觉嗖嗖地冒冷风。 他抓紧夏燃的手,心有余悸地咽下一口唾沫,道:“我从来没有补全那张纸,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段时间,我有的时候情绪失控,会突然出现眼前一黑的状况,但是一般时间都比较短。我以为是安出来了,但是后来我看到那张纸才发现可能不是这样,所以我就偷偷在房间里放了一个摄像机,有一天,我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意识缺失,只有几分钟,醒来后我查看了摄像机录下来的东西,发现我,我睁开眼睛后,神情很可怕,而且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还拿起摄像机看了看,接着去翻书架上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坐到书桌前,我晃了晃头,好像很头疼的样子,然后我自己就醒过来了。” 安醇使劲闭上眼睛,睫毛下隐隐有泪光闪动,停顿了足足一分钟都没再开口说话,夏燃生怕他的想法又误入歧途,赶忙推推他的肩膀。安醇猝然睁眼,眼睛里满是仓皇和绝望。 他说:“安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那是另一个人格,但是他很脆弱,不能像安那样长久地占领身体。” 夏燃眨眨眼睛,嘴唇开开合合,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安醇一看到她的样子,玻璃心立刻碎了一地,抬起袖子抹着眼睛,嘀嘀咕咕说:“很可怕吧,我也觉得很可怕。我是个很可怕的人。我不能再分裂出另一个人格了……” 安醇垂头丧气地一低头,松开夏燃的手,把被子往身上抓了抓,又想把自己藏到龟壳里了。 但是夏燃忽然出手入电地把他从被子里抓了出来,力气还不小,把安醇抓得屁股差点离开床面。 夏燃不敢置信地抓着他的手腕,无视他细微的挣扎动作,问:“你就因为这个事不想去看医生?” 安醇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然后就见夏燃的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嘲讽意味。 他这是什么表情啊?安醇在心里大叫道。 他局促地缩手,夏燃却不放,反而矮身凑近了他,斜着眼打量着他微微颤抖的瞳孔,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屁大点事,你还当天塌了呢?” 安醇惊呆了,他险些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足足过了五六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紧巴巴地问道:“不可怕吗?那个人格可能比安更可怕。” “对!可怕!吓死我咯!”夏燃夸张地张大了嘴,还单手挑起一边眼角,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道:“比安还可怕呢!万一他把地球炸了怎么办?我们去哪里住啊?” 安醇听出来了,这是夏燃在嘲讽他。 埋藏在心里好多年的秘密,为此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一朝鼓足勇气倾心诉说,却招来一通不阴不阳地嘲讽,安醇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难过,就好像他眼巴巴地送出一枚珍藏的玻璃球,可接受礼物的人却嗤之以鼻,随手扔掉了。 安醇把头垂得很低,下巴都快抵在胸口上了,然后在夏燃长吸一口气准备发表长篇大论时,安醇呜呜地哭了,而且还是怎么都哄不好的那种。 “怎么又哭了?”夏燃觉得自己很无辜。 她挠挠头,低头欣赏安醇哭泣的第一八零九个姿势,讶然道:“多大点事啊,还哭。不就多一个人格吗,这有什么可怕的?安那样我们都没把他打死,你替他操什么心?” 安醇抹着眼泪争辩道:“多重人格障碍的病症,分裂出来的人格越多,情况就越复杂,到后来,我可能会陷入到精神错乱中,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会伤害哥哥,伤害你。” 夏燃揉着眉头:“你说的我不懂,我就知道,你想治病,和其他人格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其他人格冒出来,你哥也会想办法,根本不用你操心。还有,”夏燃忽然从床上爬起来,站到床前看着安醇,神色有些古怪,道,“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安醇来不及说话,就见夏燃转身走出了房间,半分钟后折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好几本书。 她把书一本本扔到安醇面前,脸上带着笑容说:“看这些东西吗?我都看了,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嘛!你乱看书给自己治病,当然会走火入魔。” 安醇猛然低头,被摔得翻开的一本书上,赫然显示他的字迹。 他一下子认出来了,这是他曾经看过的关于创伤和精神病学方面的书籍,这些东西怎么会在夏燃这里? 而且这一页,莫不是? 安醇颤抖着伸出手把书翻过一页,果不其然,他看到书角上有一小幅简笔画,画着一个孩子依偎在母亲怀抱里的样子,孩子笑得很开心,母亲也一脸慈爱。 安醇眼睛骤然睁开了,推开被子,猛地往书上一扑,像是一个赌徒疯狂收敛自己赢下的筹码,把所有的书都抱在了怀里。 然后他哭得更厉害了,羞愧难当地把头埋在书里不肯出来。 “哎哎哎,怎么又哭上啦。” 夏燃绝对想不出一个敏感羞涩的孩子被洞悉了难以启齿的秘密后是什么心情,她感到莫名其妙,蹬掉鞋子爬上床,把安醇一把抓了起来,安醇却搂着书不放,一本一本叠起来捂在胸口,抽抽涕涕地说:“这是我的,别看。”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老实答:“我已经看完了。” 安醇放声大哭起来。 夏燃一脸无知和茫然,随手扯过一本书翻开看了两眼,在安醇泪眼朦胧的注视中又丢给他,问:“这书怎么了?你哥让我看看书学习一下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怎么一回事,要怎么跟你相处,别的我也没看出什么来啊。” 安醇满腹委屈无法诉说,咬着书角和夏燃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忽然羞愤交加地往床上一扑,把书塞到肚子下藏了起来,哽咽道:“不要看,哥哥太过分了。” 夏燃哭笑不得,她捂着额角坐在床边,耐心地等着安醇哭一会平复心情,可谁知安醇越哭声音越小,她惊讶地把安醇翻了个面一看,发现这人哭着哭着竟然还快睡着了。 “你累了吗?”夏燃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她回头透过卧室的门往客厅看去,发现奶奶还没回来,急忙拍拍安醇的脸,哄道:“一会儿再睡,先吃点早饭,再坚持一会儿,能做到吗?” 安醇脸上还挂着泪,目光呆滞地看着夏燃,慢吞吞地点点头。 夏燃忍不住又想笑,用卫生纸揩干他眼角的泪水,语气平静地说道:“安醇,有另一个人格真得没事,那什么,不是已经有一个安了吗,一个羊也是放,两个羊也是赶,根本没差别的,你什么都不用怕。但是你自己隐瞒了这么大的事,这是你的不对。要是你早就跟你哥坦白另一个人格的事,说不定现在早就治好病了。” 安醇缓缓地睁开眼睛,仍然不能接受困扰了自己那么久的事被夏燃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他泪眼汪汪地抓着她的手:“真得没事吗?他可怕极了。” “真没事。”夏燃重重地回握他。 “一会儿你哥来了,你自己跟他说一遍,看看他是不是跟我一样,完全不把这当回事。哎,你可真是个傻瓜啊。” 夏燃忍不住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又道:“别给自己治病了,江湖郎中很容易下错药方把人治坏。我看你这脑子也不是特别灵光,收起你那没有道理的自信,早点去看看医生吧。” 安醇嘴唇蠕动,还想再说什么,夏燃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唇,不容拒绝道:“你自己想想我说得对不对再说话。你有一个这么疼你的哥哥,为什么还总是自己钻牛角尖呢?钻牛角尖很舒服吗?自己病成这个样子很舒服?你难道就不想跟咱一样,有一天健健康康地站在外面,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这次安醇沉默了很久,眼皮垂得很低,像是睡着了,但是最后他还是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我想。” “那不就得啦,回去好好想想。”夏燃一拍巴掌,总结陈词,“再坚持一会儿啊,我奶奶应该就快回来了,她去给你买粥了。算了,我去看看。” 夏燃刚要起身,手却被安醇勾住了。 安醇躺在床上,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皮折了好几层,他的脸庞和挺直的鼻梁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充满了病态的柔弱美感。 夏燃一愣,就听他说:“下次,你告诉我你过的好不好,可以吗?我今天累了。” 夏燃赶忙点点头,火急火燎地往门口看去,心说奶奶怎么买个粥还不回来,安醇这一觉还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最好还是吃点饭再睡。 “夏燃,”安醇忽然又叫了一声。 夏燃再次回头,安醇手上使了点力气,似乎是想把她拉回来。 夏燃撇撇嘴,从善如流地坐在他身边,问道:“还有什么事啊,小祖宗。” 小祖宗眼帘低垂,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变化,脸色的表情却忽然不一样了,变得有些羞涩。 他费劲地抬起另一只手,指指自己额头,然后重重地放到身侧,呼吸随之急促起来。 夏燃还以为他又犯病了,低头半趴在他身上,焦急地打量他的脸色,尤其注意被他指过的额头,问:“不舒服?头不舒服?安让你撞到头了吗?” 她在安醇指过的地方揉了两下,刚想揉第三下,却被安醇皱着眉头挥开了。 在夏燃手足无措地注视中,安醇再次抬起手指,指向额头。 这下子夏燃彻底无语了,她摊着手无奈地说:“小祖宗你有话直说好吗?答应我,以后也别在心里憋事了好吗?” 安醇的脸一下子红了,两团红晕点缀在白嫩的脸蛋上,明显到就算夏燃眼瞎都不能装看不到。 她的脑袋里轰一下炸开了,看到安醇这个反应,不得不往诡谲离奇的方向思考小祖宗到底为什么指着自己的额头。 就在她刚刚摸到一个思路时,安醇忽然惜字如金地提示道:“病房里。” 夏燃呼吸一梗,脸色顿时变得红红白白,十分精彩。 安醇已经疲惫不堪,马上就要睡着了,但是他强撑着不肯闭眼,就好像留着一丝精气神等待着什么似的。 “不会吧?不是我想的那样吗?苍天啊大地啊,他不是傻了吧?”夏燃在心里捶胸顿足地大吼道。 安醇又等了一分钟,见夏燃迟迟没有动作,脸色那种期待的神情缓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失落和忧伤。 他的眼睛终于不情不愿地合上了,还轻轻地做了一次幽怨的吸气和呼气动作。 在他的意识即将坠入黑暗时,他的额头突然通过神经向大脑传递了一个柔软的触感信号,极轻极缓的一下,浮光掠影一般很快消失了,快得像是一个错觉。 然后安醇的脑子再次发威,挣扎着在他彻底睡觉前,根据往常存储的记忆和经验飞快地比对出了这个触感的来源,并使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2章 破冰(3) 安德风尘仆仆地从城外那片野林子赶回来,在小区拥堵的路口被夏燃拦住了,夏燃把他迎进了家门。 他冲进夏燃家的卧室,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安醇,顿时压抑住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安醇。 他缓缓走近,看到安醇盖着夏燃的碎花小棉被,头微微歪着,脸上带着疲惫却恬淡的笑容,好像正在做一个美梦。 虽然夏燃已经告诉安德安醇没事了,但是安德一路上却没敢把这句话当真,还以为夏燃是为了让他宽心才这么说的,反而把车开得越发快了。 现在安德蹲在床边,不可思议地看着安醇脸上的笑容,有一种自己也在做梦的感觉。他伸出手小心摸摸安醇柔软黑亮的头发,即使动作很轻,安醇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在他手上蹭了蹭,然后顺从地靠了上去。 安德劫后余生般,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单手遮住眼睛,狠狠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地,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地说:“谢谢,谢谢你及时赶到。谢谢。” 夏燃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拎着一杯小米粥,闻言得意地咧开嘴笑了笑,舔舔嘴角,用小事一桩的语气道:“我的职责而已,不用客气。” 她走到床边,跟安德一起打量安醇的脸色,又道:“他可一点东西都没吃就睡着了。” 安德道:“没关系,回去再吃。” 安德把安醇从被窝里扒拉出来,抱起来往门外走。安醇就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夏燃怕他出去冻着,咬咬牙把自己已经压到箱底的棉服又抽出来给他盖上了。 安醇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上车下车的动静没吵醒他,上楼的时候他的脚在墙上磕了一下都没让他醒过来。 安德本以为他下午或者晚上可能会饿醒,毕竟几十个小时没吃饭了,可谁知直到晚上八点多他还不醒,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带着这份不确定的担忧,安德抱着安醇去了医院,找值班医生替他简单检查了一遍,确定他确实睡着了才放下心来。 可是安德自己却不敢闭眼。 他现在已经三天两夜没睡过囫囵觉了,铁打的人也该倒下了。于是在他上完厕所出来的时候,身子一歪,撞到了卫生间门上,哐当一声巨响,把靠在病床边的扶手椅上打盹的夏燃吓了一跳,她从椅子上弹起来,蹭一下蹿到安德身边,把他扶了起来。 安德脸色灰白,嘴唇颜色浅淡,眼神发虚,眼下发乌,眼珠上全都是血丝。他沉重的身体压在夏燃的肩膀上时,夏燃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去气来。 “你这可不行,快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我看着。” 夏燃扛着他往外走,安德嘴硬地摇摇头,道:“没关系。” 安连续两次趁着他睡觉的时候跑出来祸害安醇,已经把安德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说什么都不肯闭眼了。 这个快四十的老男人艰难地转动快要锈死的大脑,刚想劝夏燃回去睡一觉再来,忽然发觉夏燃停住了脚步。 夏燃回身望了一眼还睡在床上的安醇,沉吟片刻后,做出了重大的决定。她道:“我给胡清波打个电话吧。” 安德倏地睁开了眼睛,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扞卫男性尊严,然而时运不济,力有不逮,反而闷头撞上了病房的门,男性尊严碎了一地。 幸亏胡清波没看到。 夏燃看着扶额叹息的安德,嘿嘿笑着拨通了胡清波的电话号码。 不得不说,卤水点豆腐,胡清波就能降住不吃软也不吃硬的安德。 安德见了胡清波,本来还想开口狡辩,结果一张嘴就被胡清波看穿了他嗓子眼里会冒出什么话来,一句一句怼了回去。最后安德只好在安醇旁边支了个床,乖乖睡觉去了。 安德这一觉睡得跟安醇不相上下,兄弟俩用一个几乎复制粘贴般相似的平躺姿势,从头一天夜里十点一直睡到第二天凌晨。 或许是安昨天凌晨起来捣乱强行拨乱了身体的生物钟,连累得安醇也在凌晨四点的时候醒过来了。 他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追逐他的大手,黑暗的丛林,还有提着剑替他披荆斩棘开拓道路的夏燃,中间还插播了一段记忆中母亲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的情景。 所以他一睁开眼的时候,久久不能分辨自己身在何方,直到听见窗外一声鸟叫才缓缓回过神来,紧接着他就被胃部抽搐似的饥饿感袭击了。 安醇艰难地爬起来,手捂着胃部,饿得头昏眼花。 他扶着床沿,看到了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的哥哥,忍了忍没叫他,自己拖着步子缓缓走到了病房门口,轻轻地打开门,想要下楼找点吃的。 他眯着眼睛把门关好,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猛然瞥到坐在病房不远处座椅上的人影时,脆弱的心脏顿时一颤,差点引发心肌梗死。他的呼吸停滞,立刻就站不住了,捂着胃哐当一声坐到了地上。 安醇醒来前的一分钟,胡清波才堪堪扛不住困意闭上眼睛,可是意识并未真正放松——他还要替安德守着门口,防止安再次跑出去。 他被安醇的动静一吓,顿时惊醒了,身体如同被电击似的猛地哆嗦了一下,心有所感地甩头看向安醇病房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安醇。 胡清波和安醇面面相觑了足足六秒,在安醇脸上马上就要形成了一个哭嚎的表情前,胡清波在电光火石间分辨出了面前这人极有可能是安醇而不是安,他猛然站了起来,大叫道:“别怕,我马上离开!” 他本来想以一个决绝的姿势毅然决然地离去,任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可是他久坐又缺觉,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就眼前一黑,心说不好,果然下一刻他又跌了回去,心脏突突地乱跳着,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股难言的虚弱感席卷全身,他在短短几秒间竟然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只凭着惯性按着椅子,颤颤巍巍地弯着腰重新站起来,摸着墙往走廊另一头走。 他这种落荒而逃的姿势持续了一会儿,眼睛渐渐能视物了,腿脚也重新找回来了,耳朵也不失聪了,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声。 胡清波脚步一顿,极缓极缓地回过头去,姿势颇像是鬼片里回头见鬼的主角,光是那副惊恐和绝望的神情就能吓死半个影院的观众。 他闭上眼睛,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敢把眼睛睁开,就见到坐到地上的安醇抹着眼泪嘤嘤哭泣起来了,一边哭一边倒气,一副快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果然如夏燃所说,安醇是个忧伤的哭泣男孩。 胡清波脸色顿时一变,来不及多想就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安醇面前,手忙脚乱地比划了半天,却不敢把手放在他身上,急慌慌地问:“你怎么了?我找医生,找医生……” 他碎碎叨叨地捏着拳头看了安醇几秒,果断转身往值班室跑,脚还没迈出去就听安醇声若游丝地说:“我饿了,呜呜呜~” 胡清波只好把身子又转了回来,看到安醇那张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小脸上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被无法预测和分析的安醇行为模式搞疯了。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反应了好几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后退了五六步,然后惨白着脸色喃喃道:“我我我我去给你找吃的,你待待待待着别动,别动别动别动。” 说完他就像田野里被猎狗追的兔子飞快地蹿了出去,两条腿如同麻花似的拐了几下,左脚便把右脚的鞋带踩开了,右脚赶忙往一边躲避,然而住院部区的瓷砖地面一向一尘不染又亮又滑,他的右脚呼得往前一滑,韧带又不足以支撑这么强烈的劈叉动作,于是胡清波整个人朝着地面扑了过去,还是脸朝地那种。 胡清波仓皇地爬起来的时候,眼泪和鼻血一起哗的一下流了出来。 他此刻的心情当真是欲哭无泪,可生理性的泪水却不要脸得那么多。 他顾不上收拾自己,也来不及回头看安醇见到自己这样会是什么反应,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安醇饿了,要给他找吃的,于是连滚带爬地又站起来了。 他就像个外出觅食的鸟妈妈,扑棱着翅膀,挥洒着鼻血跑到了护士站,在值班护士猛然惊醒的视线里,他扶着鼻孔瓮声瓮气地说:“有没有吃的,安醇饿了。” 胡清波一手抓着一大袋达利园法式软面包,一手捂着突突冒血的鼻子,急急忙忙往回赶。 还有很远的距离他就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依旧坐在地上的安醇。 仓促间胡清波来不及注意到安醇脸上的表情已然是一片被雷劈了似的愕然和呆傻,只顾着把手里的东西赶紧交给安醇。 胡清波把东西像上供似的推到安醇面前,然后捂着鼻子迅速地后退了十几步才停住,瘫坐在地上表情扭曲地抹泪擦鼻血。 安醇惊呆了,他低头看着面前还沾着胡清波新鲜鼻血的软面包,脑中一片空白,连胃部自我消化时的烧痛感都感觉不到了。 “安醇你醒啦?” 护士软底胶鞋声音啪嗒啪嗒地传过来,她路过了血流不止的胡清波,奔到安醇身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扶住安醇。 安醇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他极其不适应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想要推开她的手,可是又有一个护士过来了,二人齐心协力把安醇扶了起来,一人开门一人扶安醇,把安醇重新架进病房,紧接着一个护士按响了床边的呼叫器,呼叫器另一头不仅连接到护士站,还接通了呼吸科的值班医生办公室,几分钟后医生就会赶来。 在乱糟糟的脚步声还有人声中,安德被惊醒了。他猛地起身,就见两个护士正把安醇往床上扶,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从小床上翻下来扑到病床前,抓着安醇的手问:“出什么事了?安醇你怎么了?” 安醇听到安德这么一问,立刻把憋了好一会儿的话喊了出来:“不要碰我!” 两个护士的动作同时一顿,安德拿掉她们的手,气喘吁吁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啊。” 安醇垂着头,眉头微皱,神情恼怒,又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掺杂在里面,只让人觉得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安德刚要再问,呼吸科的医生正好推门而入,他几步走上前来,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安醇的脸,发现他并没有气喘的症状,脸色白而没有憋气的表现,反倒是大股东安德脸色有点不对劲。 医生问:“安醇你哪里不舒服吗?” 安醇撅着嘴摇摇头,忽然一歪头靠在安德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我没事,我就是饿了。” 他揉着胃部,额头上冒出些许虚汗,在安德衣服上蹭了蹭,不吭声了。安德呼出一口气,摸着他的头发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哥哥给你找吃的,再等一会儿。” 医生又偷偷地观察了一会儿安醇的神情,确实没看出他有哪里不舒服,便招呼着两个护士出去了。 安德替安醇盖好被子后,紧跟着也走出了病房,打算去楼下买点吃的。 他关门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上躺了一袋法式软面包,上面还沾着拇指大小的一片血迹,眼神顿时一紧,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把面包拿起来了。 是胡清波。 胡清波刚刚去卫生间清理了一下,现在鼻下通红,眼睛通红,好像被人欺负得哭了似的站在安德旁边,抬起袖子擦掉面包袋上的血迹,神情却是一片坦然和舒畅。 安德抬起手摸上他的脸:“你……” 胡清波冲他展颜一笑:“放心,我没事。我很高兴。安醇见了我,终于,终于不立刻吓倒了。” 安德不明所以,但只见胡清波笑得喜气洋洋,而且他发旋的头发支棱着像个傻子一样,只好心情复杂地跟着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后,安德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进了病房,床上的安醇缓缓回头看他,声音绵软地喊了一声:“哥。” 安德高兴地应了,走过去把塑料袋放到床头柜上,一样一样把早餐拿出来。 拿到最后一样时,他心中十分忐忑,背着身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把那袋面包放到安醇面前,紧张地注视着安醇的反应。 安醇的视线果然落到了那袋面包上,他嘴唇微动,眼睫轻颤,注视了它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去,缓缓拿起那袋面包放到了怀里。 那一刻,安德激动地都要落泪了,安醇准备接受胡清波了吗?安醇想开了吗? 感叹的话堵在嗓子里,安德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然而安醇给他的惊喜还远不止于此。 就在安德给安醇盛粥的时候,安醇柔弱的声音忽然低低地从身侧传来。 他胆怯,迟疑,微微颤抖,但最后又鼓足了勇气,说:“哥,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安德扭头:“什么?” …… 夏燃迎着初生的太阳,嚼着被风吹得冷硬的煎饼,风驰电掣地往医院里赶。行到半路,在等待绿灯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安德来电。 她靠边停下,一边接起电话,心里还不住地犯嘀咕:安醇不会又出事了吧?难道是安又跑出来了? “夏燃,”安德的声音颤抖,尾音似乎都要飘起来了。 夏燃顿时跟着紧张起来,问:“啊?怎么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反应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不好事情的发生。 “安醇答应治疗了。”安德说。 瞬间,夏燃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有胸腔里那颗高高吊起的小玩意扑通一声落回原地的动静清晰可闻。 半晌,她才一下一下捏着车把,难掩激动地说:“好,太好了,真他娘得不容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3章 后事(1) “安德,我最后再跟你确认一下,你只要治疗安醇一个人,一个人格,而不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安。”黄医生认真地说。 安德犹豫了片刻,放到膝盖上的双手十指交叉,紧了又紧,才倾身问道:“安的情况,真得没有办法治疗吗?” 黄医生叹了一口气,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白大褂的衣角一扬,他转了个身,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一次性纸杯接了水又走回来,放到安德面前,郑重道:“我不建议这样做,我们医院也不会同意接收这样的病人,因为无论是对患者还是对医护人员来说,风险都太大了。” 安德端着水杯,重重地往后一靠,在杯面袅袅升起的热气中幽幽道:“理解。” 黄医生立刻“哎”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根据你的描述和我多年前见到安的那一面,初步可以诊断他这个人格有,”黄医生慎重地重新回想了一下,“有一些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迹象。因为他本身是从安醇的人格上分裂来的,所以我的论断很可能不准确。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具有极强的攻击性,行为不确定性,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没有羞愧感,而且多次自残,试图伤人,因此他不适合参与ptsd的治疗,而是应该先使其人格趋于稳定,再做打算。” 安德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黄医生也松了一口气,但随之,他又被另一件事困扰住了。 “安醇现在的情况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情况没有再恶化下去?或者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又……” “没有。”安德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藏在深深的眼窝中的目光笔直地射出来,仿佛要穿过脑壳,直接把这句话印在黄医生的大脑皮层上,“他的情况控制住了,没有恶化,有治疗的希望。” 黄医生只得又“哎”了一声,有恃无恐地挠一挠虽然人过中年但仍不见头皮的脑袋,道:“下星期安醇来了,我们聊一聊再做治疗计划吧。” 安德摇摇头,略微直起身来,注视着黄医生,道:“安醇的身体状况现在不太好,精神也不太好,我打算让他好好休息半个月再来。” 黄医生对此并没有异议,两人商量好具体日期后,安德站起来和他道别,随后离开了医院,驱车回公司。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安德草草地数了一下,安醇和安这些天里一共吃了二十六顿饭,共干掉各类粥品二十七碗,各类包子八个,小笼包三个,馒头三个,五彩糕一碟,菜品大概有三斤吧,以及夏燃精心烹制的香菇炖鸡汤一碗,不过可惜的是又吐出半碗。 哦,确切地说,尝到夏燃鸡汤的其实是安。 安在这期间一共醒来五次,试图溜出去三次,两次被夏燃按回屋子里,最后一次冲出了家门,却在按下电梯下行键的瞬间被对面邻居家蹿出来的王南山等人抓住遣送回屋,他这才知道原来安家现在已经被保镖们包围了,楼上楼下,甚至小区门口,小区栅栏附近都有盯梢的,防贼都不会这么精心算计,把安所有可能的进出路线全都堵住了。 于是安醒过来也只能在家里撒泼打滚,或者想出一百个主意折磨侮辱夏燃,然而夏燃任由雨打风吹兀自岿然不动,甚至在某天心情很好,还突发奇想炖了鸡汤来给安醇补身子。谁知那天安突然醒过来了,发现夏燃特地给安醇炖了汤,立刻愤怒地喝下一碗,又马上倒地吐出半碗,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你竟敢下毒,这可是安醇的身体”,就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醒过来捣乱。 事后夏燃亲尝证明了,汤没有问题,只是略微有点咸,可能安口味比较清淡受不了加上急火攻心才反应这么大。 转眼间后天就到了安德和黄医生约定好的时间了。 这天中午的时候安德就把公司的事情全部理清楚了,他已经和公司的各经理以及项目负责人单独开过会,确认好明天以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的职权分布,并且和每一个合作伙伴打好招呼,说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可能会缺席一些场合,但是合作的意愿不变,副总会接替他把该做的事做好,只是安氏的上市计划可能要拖一拖了。 不过和安醇相比,安德觉得任何事情已经无所谓了,数不尽的金钱,金光闪闪的名望和地位,全都要给安醇让路。他做完这一切,从身到心都轻松起来,并且立刻叫上助理劳拉,开开心心地开着车去了商场扫物。 他和劳拉给安醇挑了好几套当季的衣裤鞋袜,围巾帽子,毛毯口罩,保温杯保温桶等等生活用品,甚至路过二楼的家具广场时他还想给安醇买一张床,幸好被劳拉拦住了。 他把买的衣物类商品直接去送洗,其他杂物叫来保镖们带回去存起来,然后他又拐进了几家书店,精细挑选了二十几本各科各类当季最畅销的书籍,打算等安醇情况好转的时候就让他了解一下现在人们都在想什么。 他提着两袋书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他忘了吃午饭,可并不觉得饿,反而神采奕奕,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仿佛自己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 安德刚刚站在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了欢声笑语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并不熟悉,而且隐隐像是孩子发出来的。 他狐疑地放下书,拿出钥匙打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声音陡然增大了一倍。他脱鞋的时候视线往客厅里望过去,只见摆在窗前的新沙发旁边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安醇,另一个自然是夏燃。 茶几被推到墙边,他们两个光着脚伸着腿坐在地上,后背倚着沙发。 安醇头靠在夏燃肩膀上,夏燃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上赫然播放着喜羊羊和灰太狼第一部,灰太狼被红太狼一记平底锅扇飞,渐渐飞出画面外。夏燃哈哈大笑起来,而安醇仿佛还游离在状况外,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一下。 他穿着一条深空灰的棉质家居运动裤,衬得原来就瘦削的腿更加不忍直视,赤裸的双脚苍白到可以看清每一根血管。他微微蜷起腿,脚尖在夏燃的脚底蹭了蹭,夏燃立刻抖了抖腿,笑着说:“别闹,看动画片吧。” 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电脑的屏幕,根本没注意到安醇的小心思,直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颤抖的喘息声,才猛然一惊,侧脸一看,正好看到安醇那张欲哭不哭的脸。 “你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动画片吗?没关系,再换一个,想看什么你说。” 安醇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动画片,因为他从出事后就没怎么看过电视节目了,小时候看过的也都忘了。 动画片的声音很大,夏燃不确定安醇有没有听清她的话,毕竟他生了这么多年的病,谁知道他有没有把耳朵也熬坏。 她把电脑放到一边,正想再跟他说一遍,忽然见到门开了,安德站在门口,脚下是两个大袋子,大衣搭在胳膊上,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俩。 “你哥回来了。”夏燃赶忙把电脑合上,拉着安醇站起来。 安德把衣服往大衣架上一扔,大步走过来,问道:“看什么呢?” 夏燃笑嘻嘻地回:“看动画片解闷!” 安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他就像是站不住似的,半边身子还挂在夏燃身上,双手揽着她的腰,就像一条八爪鱼缠绕着夏燃。而夏燃好像已经没知觉了,又或者早就习惯了,根本不理会安醇的动作,若无其事地问:“明天还要去上班吗?在家里陪陪安醇多好。” 安德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解释他已经休业了,因为他现在更关心他弟弟怎么黏人到这种地步。 安德心里酸溜溜地想:安醇还从来没跟我这样过呢! “安醇,别这样,站好。”安德冲他招招手,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夏燃身上薅下来。安醇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夏燃的腰,刚回头幽怨地看了他哥一眼,腿就软绵绵地弯折,接着单膝跪在地上。 安德和夏燃同时去扶他,可是谁都没有安醇快,安醇就势往旁边一歪,又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目光平静而略显呆滞,一副生无可恋、人生只剩虚无的样子,别说安德和夏燃了,任大罗神仙也没法把他捞起来。 安德蹲在他旁边,伸手试他额头的温度,安醇眼珠转向安德,嘴唇微动道:“我没病。” 安德松了一口气,刚想再问,安醇又说:“午饭吃过了,觉也睡过了。” 夏燃盘腿坐在他身边,闻言仰头干笑两声:“不错,都会抢答了。” 安德瞄了她一眼,夏燃不以为意地一摆手,道:“安醇心情不好嘛,这还用问。”她掰着手指头笑道,“他今天都没问我奶奶好、朋友好、朋友的女朋友好。” 安德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盯着安醇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可以把治疗的时间延后一点,你觉得呢?” 闻言,安醇如死灰般没有光彩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就像是吃了一片顶过去五片的高钙片,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都不用人扶就自己坐起来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德的脸,激动地都要哭了。 “哥哥,真的吗?”他抓着安德的手,还没等来答案,身子就被夏燃扭了过去。 “当然是假的。”夏燃无情地揭穿了安德的话。 夏燃看着安醇红红的眼眶,想说他一句不争气,可是话到嘴边见安醇轻轻地抽泣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她无奈地捧着安醇的脸,把他的眼睛鼻子全都挤到一起去了,说:“你不是答应了要治疗吗?都到现在了又要反悔吗?” 安醇哭丧着脸摇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此时夏燃面对安小哭包的泪水已经非常熟练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小毛巾递给安醇,安醇便一边哭一边自己擦泪,两人合作得十分有默契,十分愉快。 只有安德:…… 这次安醇哭了两分钟就停止了,打了一个哭嗝后,回身在一脸担忧的安德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然后泪眼汪汪地看着夏燃说:“以后会带我一起去海边栈道骑自行车吗?” 夏燃点点头。 安醇:“b市的榴莲真得比这里的好吃吗?”他吸吸鼻涕,又说,“根据我的了解,它们大都是从东南亚运过来的,怎么会不一样呢?” 安德脸色一僵,刚想说夏燃你又胡说八道,夏燃立刻拉高了调子,生怕人听出她心虚似的嚷道:“当然不一样!运到咱们这里慢啊,人家b市就挨着东南亚,没准上午刚摘下来下午就能吃到嘴里了,新鲜!你不信啊,不信等你病好了,让你哥带你去东南亚找榴莲树去,现摘现吃!” 安德嘴角抽动,刚说了一声“安醇”,安醇就打断了他。 安醇说:“你好像又在逗我。算了,如果我表现好,你会给我讲你过去的故事吗?” 这下子轮到夏燃脸色不好了。 她盘着腿,腰弯得快要把头扎到地上了,手捂住脸,哼哼着不肯正面回答。 安醇不依不饶地直接上手抓她的手腕,夏燃手劲大不松手,安醇便拉不开她,只好支起身子,用全身的重量压上去,肩锋和肩胛骨同时支棱起来,快要刺破毛衣钻出来了。 安德被他略显强硬和暴力的动作吓了一跳,像是不认识这个弟弟似的,赶忙把安醇拉了回来。 安醇一脸委屈地望着缩脖塌肩的夏燃,带着哭腔说:“你答应过的。” 安德心中五味杂陈,感觉自己几天没有跟安醇待在一起,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只好强行在他们中间插上一杠子,彰显他这个哥哥的存在感。 “为什么要听夏燃过去的事呢?她以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行了吧你们哥俩!” 夏燃甩开手,一脸愤愤地看看安醇又看看安德,放炮似的突突冒出来一串话:“我确实答应了要跟你说过去的事但那不是你跟我交换的嘛!既然交换那你给我多少我还给你多少。我不会全告诉你的,稍微讲一讲还差不多。而且我告诉你啊,这不是你表现好就能得来的,你别趁机糊弄我,我自己说了什么话我门清着呢!安老板你瞪什么瞪,我虽然是个保姆但是我也有人权吧!你怎么不打开对面门问问那一屋子保镖们以前都干嘛的?你们哥俩,真是,还让不让老实人活了?” …… 安醇咽下一口唾沫,和安德对视一眼,小心地问:“夏燃生气了吗?我们很过分吗?” 安德看了夏燃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道:“你好好配合治疗她就不生气了。” 夏燃鼻孔里喷出一大团火气,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对,小祖宗。别哭了,鼻涕都快流嘴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4章 后事(2) 那天夏燃早早就打算回去了,因为她承诺第二天要给安醇炖一锅“旗开得胜汤”,所以要回去买材料做准备。 对此安德心里一万个不乐意,隐忍又有礼地再三表示安醇平常吃的饭就够他消化的了,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准备,不知道的还以为安醇要上断头台了呢! 夏燃猛然一惊,然后指着门口堆积如山标签都没拆的商品们哈哈大笑说:“安老板你也别笑话我,你买的那些东西我都看过了,咱俩啊,谁笑话谁啊。” 安德紧绷的唇线裂开了一道缝,随之裂缝越来越大,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睛里都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他一手撑着门框,姿势随意又放松,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堆东西,笑了几声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安醇卧室的门,确定门关好了,才压低声音,坦然道:“我确实有点兴奋,毕竟,太难得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这次是安醇自己主动接受治疗,治愈的希望很大,只要他能坚持。” 夏燃忍笑忍得十分辛苦,捂住嘴笑声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像是一扇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窗纸,最后引得对门的保镖都忍不住出来看看是不是有外人上这一层楼了。 安德赶忙收起笑容,夏燃也不笑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自转身,一个进屋,一个回家。 他们俩这厢喜笑颜开,斗劲满满,而真正的当事人却心情忐忑,辗转难眠。 安醇吃过晚饭后回屋睡觉,刚闭上眼睛就开始做噩梦。 他今天做的噩梦,和以往那些与创伤往事有各种映射和衍生关系的梦不同,如出一辙的都是些后来的事,和夏燃相关,和安德相关。 他做的第一个噩梦,可能是和夏燃下午说过的东南亚的榴莲有关。 他梦到夏燃带着他去东南亚摘榴莲去了。夏燃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衣,下身则裹着深蓝色的绊尾幔。她站在一棵高高的榴莲树下,树干上挂着一串串青黄带刺的榴莲,个个饱满无比,香飘十里,勾引人恨不得立刻蹿到树上去,摘下一个切开尝尝。 而夏燃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她像个猴子一样飞快地爬上了树,从后腰抽出一把小刀在蒂上割了一下,圆滚滚的榴莲便落入怀中。 她从树上跳下来,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喃喃道:“咦,安醇呢?他去哪里了?” 她抱着榴莲朝着安醇走去,安醇诧异地望着她的脸,却见她笔直地朝着他走来,脚步没停地穿过了他的身体,继续朝着远方走,边走边问周围的人:“安醇去哪里了?他不是要吃榴莲吗?” 安醇慌得大哭,急急忙忙赶上去,扯破嗓子大叫道:“我在这里,在这里!” 可是夏燃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天气十分炎热,安醇跟在她后面走了好久,喊得口干舌燥快要晕倒,才见夏燃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夏燃突然扔掉榴莲,扑在地上大哭起来。安醇从来没见到夏燃哭得这么凶,乍一见吓得什么都顾不上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过去,刚想拉住她,忽然听她哭喊道:“我忘了,安醇消失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安醇悚然一惊,当即吓得从梦里跌了出来,满头冷汗地在墙边滚来滚去,呼吸急促,胸腔里心跳如雷,好半晌都平息不下来。 他抱着头,强迫自己醒来,草草地安慰自己只是个梦,然后抓起身边的枕头盖在脑袋上,继续睡觉。 然而他刚刚睡了不到五分钟,另一个噩梦袭来了,这次是关于他的哥哥安德。 梦中依稀还是在原来家里的情形,哥哥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走进了安醇的卧室。 安醇的卧室一片昏黑,窗帘拉得紧紧的,屋里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忽然,安醇发现卧室里竟然摆放了一张旧式的婴儿床,床头还系着一只红鼓身白色绘小老虎的鼓面的拨浪鼓。 安德走进卧室,蹲在婴儿床前拿着那只拨浪鼓就开始哭,哭声悲怆而压抑,像是野兽在长夜里嘶吼,充满了让人绝望和伤心的味道。 安醇一看到哥哥哭,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可是哥哥同样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安德哭了一会儿后,便拿着拨浪鼓走出了卧室,踩着木质的楼梯下了二楼,来到一楼西北角的厨房里,从柜橱里拿出一把刀型修长的窄背菜刀。 安醇吓坏了,他在安德周围大喊大叫,还拦在安德面前,可是安德还是带着刀走出了家门,沿着十年前安走过的路,来到松山下那座木桥上。 安德满面悲哀地转动拨浪鼓,咚咚的脆响和着呜呜哭嚎的北风,令人听了心悸不已。 安德缓缓举起那把尖刀,喃喃说着“安醇消失了我还能为谁而活?”,雪亮的刀光划过漆黑的夜空,下一刻那把刀就插进了安德的胸口,安德浑身都冒出血,抽搐着倒在了木桥上。 安醇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眼睛还未睁开就摸索着找到卧室的门,推开门跑到了客厅。 冷汗把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汗水从鬓角流淌而下,滑到下颌,咚一声坠落大地。 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哥,跌跌撞撞地一转身,扑到了安德卧室门口,拧开门把手冲进门,站在床边哭了起来。 安德被安醇的哭声所扰,皱着眉头醒了过来,头一偏骤然见到安醇黑漆漆的身影立在床前,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幸好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虽然上一次的时间已经很远了,但是安德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迅速起身下床抱住了安醇。 安醇浑身被汗洗了一遍,安德摸到哪里都是湿漉漉的,不由得担心他发烧了,刚想建议他量一下体温,就听安醇说:“哥,你别死。” 安德莫名其妙,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然后把灯打开,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安醇脸色惨白如雪,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整张脸水汪汪的,眼神却显得有些呆滞。 安德哄了他好一会儿,他的眼神才逐渐恢复正常,然后带着他去洗了一个澡,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把他送回了卧室。 安德守在安醇身边,轻声问他做什么梦了,安醇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把头埋在枕头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哥哥去睡吧。” 安德一头雾水,但是他猜可能是安醇午夜梦回,又想起了当年高朋来对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恶,才有这样的反应,所以不敢多劝,只建议他开着台灯睡,然后就离开了。 安德和夏燃绝对想不到,他们两个从即将到来的治疗上看到了生和希望,而安醇看到的却是死和消失。 安醇独饮苦水,在心酸和忧郁中再次沉入梦乡,这次迎来了第三个噩梦。 这个噩梦相比前两个平和得多,他梦到自己还是小小的一个,扒着达茜卧室的门框,偷看她化妆。 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已经学会了压抑呼吸不让自己发出动静,生怕妈妈发现他的存在,把他赶走。 在现实中,安醇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被达茜发现赶走过,可在梦里,他被发现了。 达茜猛地扭过身来,她的动作太急,口红在嘴角划过一条长长的线,像是在她白皙的脸上割了一道口子。 可是安醇并不怕她,哪怕妈妈长得再难看他也不怕她。他倒退一步,刚想逃跑,忽然听到达茜怒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你这个肮脏的贱种,血管里流着变态的血液,你活该被那个人渣糟蹋!你给我滚出去!” 安醇如同被一颗巨大的钉子从头穿到脚地钉在原地,好半晌他才能稍微动一动,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达茜眼睛冷冰冰的,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厌恶,凶狠,憎恨和愤怒。她拿起一张纸轻轻地擦掉嘴边的口红线,然后继续精心地描绘唇线,把嘴唇涂红,让自己容颜精致,美艳动人。 她甚至都不愿意再看安醇一眼,安醇对着她的侧影,颤抖着说出了憋了很多年,却很遗憾没能对她亲口说出的话:“安醇不是坏孩子,安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他说完这话,就自动醒来了。 他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甫一睁眼泪水便从眼角汹涌流出,上一滴泪水刚刚落到枕头上,接着又有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在台灯温暖的橙色灯光下哭泣了好一会儿,才强打精神爬起来,用夏燃给他留下的小毛巾擦干眼泪和鼻涕,从书架和墙角的缝隙里抽出了他的日记本。 他把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又转身从身边一堆书下翻出一只笔,屈起膝盖把日记本垫高,含着泪写下了第一行字。 给哥哥。 “哥哥,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安醇已经不在了。你千万不要伤心,也不要拿刀子捅自己,那样太疼了,安醇不想看到你那样,也不想让你从楼上跳下去,哥哥好好活着可以吗? 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哲学家也相信人是有灵魂的,所以我也信了吧。要是这次治疗失败,安醇消失了,不在了,安醇的灵魂也会一直陪伴着哥哥。哥哥不要太伤心,起码还有安会代替我活着,虽然他总是捣乱,但是哥哥把他当我吧,就当安醇还活着。 好后悔没有多分裂几个人格留给哥哥,万一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呢!(此行划掉涂黑) 哥哥,我消失以后,你和胡清波在一起吧。他好像和那个人不一样,他看起来有点傻,哥哥不要嫌弃他,跟他好好生活,度过一生吧。安醇的灵魂会一直祝福你们。可能安醇的灵魂不害怕那些事了,还能经常偷看你和他。 所以别伤心。 我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哥哥,安醇的一切都是哥哥给的。哥哥一直照顾安醇,不离不弃,即使安醇生了那么久的病,给哥哥带来那么多麻烦,哥哥还一直在,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哥哥对不起,安醇会很努力接受治疗,但是不确定我能不能承受那些事,因为我现在还是不敢想,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想起来了,我羽绒服口袋里还有好几块糖,是夏燃给我的。哥哥替我还给他吧。 夏燃肯定也很伤心吧,哥哥替我劝劝他,安醇也会想念他的,他真得很好。哥哥,鞋柜上的钱都给他吧,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夏燃过去的事安醇可能听不到了,也不能和他一起去海边骑自行车了。他说穿着短裤顶着海风骑上几公里一定很爽,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小时候去海边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海边很晒吧。他的想法经常让我糊涂。 我的书都留给夏燃吧,不,留一部分给他,剩下的哥哥留着吧。他好像很喜欢翻我写的东西,哥哥答应我,我的日记本就不要给他看了可以吗?最好哥哥也不要看。 哥哥可以看。安醇要是离开了,日记本会陪着哥哥。安醇从很小就开始写日记了,除了被安夺走身体的时候没有写,其他时间做了什么事,和谁,都有记录。哥哥拿着日记本当故事书看吧。 最后,真得觉得对不起哥哥。哥哥那么努力,可是安醇太不争气了。不要太伤心好吗? 还有一句话,哥哥听了不要生气。如果以后爸爸妈妈问起安醇,请告诉他们,安醇很想念他们。” 最后一笔写完,安醇已经泪流满面。 他足足写了三页纸,检查一遍没有错别字后,他把这三页纸撕了下来,折了一折夹在日记本中间。然后把日记本放回原处,抹掉脸上的泪水重新躺下了。 或许是心中的不安和担忧终于借着“与哥书”排泄一空,他疲惫的身体和精神再次陷入沉睡中,而且这次他还没有走到内心深处那片宁静的黑暗森林,就在半途睡着了,连一个梦都没有再做过。 第二天他十点才醒来,眼睛红肿得睁不开,被夏燃拿着冰块捂了好久才消肿,吃了午饭又睡,睡醒吃晚饭,吃完再睡,成功把本该最煎熬的最后一天睡过去了。 到了和黄医生约定好的日子,他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心情无比平静,就好像无波无澜的大海,无风无雨的山林,俨然已经自己修炼出禅意来了,连夏燃都忍不住夸了他两句。 他穿上安德替他置办好的新衣服新鞋袜,又喝了夏燃偷偷塞给他的“旗开得胜粥”(红枣赤豆粥),抹了抹嘴,自己缠上围巾,走出了家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5章 关于人生,关于未来(1) 仁爱心理健康医院位于城西的栖凤山附近,从安家驱车到医院大概一个小时车程。 虽然和黄医生约的时间是十点,但是他们七点半就出门了,路过市中心的时候被上班高峰期的车流堵在了马路上,以龟速向着城西挪动。 安醇坐在驾驶座后面的座位上,白色大衣敞开了怀,围巾解下来搭在腿上,手也搁在腿上,脸朝向车窗。 夏燃坐在他旁边,一直紧张兮兮地观察安醇的表情,不时说几个冷笑话缓解气氛。她生怕他忽然大喊一声我不去了,然后倒地装死。 可是安醇什么都没做,他一直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还主动系好安全带,目光平和地望着从窗外经过的每一样事物,在过桥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特殊的东西,视线追逐着它的身影缓缓后退,直到彻底看不到,才把头转回来。 安德也有些紧张,他不住地从后视镜里偷瞄安醇,见他面色平静,甚至有些怡然的神色,略微放下心,但稍后又泛起疑心病来,怀疑是不是安醇把安叫出来了,而安不动声色地装成安醇的样子,打算去医院里捣乱。 安德被自己这个设想惊呆了,越看安醇越觉得不正常。在等红灯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安醇,今天心情怎么样?” 安醇缓缓抬头看向驾驶座,慢慢悠悠地说了俩字:“很好。” 他拍拍胸口,要是安德和夏燃的注意力没有全部放到他脸上的话,他们应该能看到那里的衣襟下微微凸起。因为羊绒大衣的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塑料袋,用曲别针别住了,里面装着安醇的三张纸。 安醇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对安德说:“我真的感觉很好,真的。我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早上的a市了,原来大家着急上班上学是这个样子的。” “是。”夏燃干巴巴地笑了笑,顺手就摸上他的脑袋,把他早上刚刚梳理好的头发又揉乱了。 安醇抬手慢吞吞地把头发重新理顺,继续观察窗外的景物。 九点半,迈巴赫轻车熟路地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夏燃扶着安醇下车,安醇却推开了她的手。 夏燃强咧出来的笑容立刻变得苦哈哈,安醇怕她多想,摆着手解释说:“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我刚刚看到外面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骑着自行车上班,可我还得要你扶着。我想自己走,以后的路,我可能都要自己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安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像被某个跳大神的附身了。 夏燃心下一紧,看看安德,发现安德也跟自己一样满脸忧色,便走上前,不容拒绝地抬手勾住了安醇的脖子,强迫安醇跟她勾肩搭背地走。 夏燃说:“人这一辈子呢,有的时候确实需要自己走一段路,谁都没法帮你。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有办法有人帮为什么要自己扛着?自虐吗?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不好吗?你现在生病了,生病了就得需要人照顾,我,还有你哥,都陪着你,别怕啊!” 她朝自己胸口咚咚砸了两拳,想借用胸膛的硬度表彰自己坚强可靠,可是扭头一看,发现安醇的神情一片担忧和震惊,还伸手试图摸她胸口,被夏燃一巴掌挥开了。 “别闹,听懂了吗?” 安醇茫然地点点头,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听进去。 夏燃一拍脑门,非常担心一会儿他因为太紧张了,根本听不懂医生在说什么。 她忽然灵机一动,自以为想出了好主意地说:“你要是太害怕太紧张了,再不济,你还可以哭啊!哭是你的强项,我相信你!看到不对,你就哭,就这么说定了!” 夏燃的手在安醇肩膀上捏了捏,又拍了拍,安醇顿时感觉肩锋被她捏碎了,疼得面容扭曲,眼眶登时红了。 夏燃偏头一看他要哭了,想都没想就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把脸抬了起来,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急冲冲地说:“现在别哭,忍会!不能一上来就放大招啊,忍着!等见了医生再哭!” 安醇含着泪点了点头。 安德在前面开路,三人很快来到了黄医生的办公室前。 黄医生今天上午没有挂牌上班,甚至还提前买好了两只洁白的香水百合花,把办公室好好打扫了一番,翘首以盼等待安醇的到来。 这种殊荣倒不是安德带来的,而是安醇的情况特殊,让黄医生隐隐生出要和病魔一决胜负的斗志。他迫不及待想用自己十几年的学识和经验,把安醇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修补好,让他能安稳度过余生,不必在创伤中混沌度日。 这其中不光有医者父母心的成分在,他承认自己也有点私心。安德十年如一日的咨询,把病情描述得严重又急迫,让人听了百爪挠心焦虑万分。可安德从来不带病人来,次次来医院隔靴搔痒,偏还理直气壮,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要不是安德和他还有点私交在,估计早几年就把安德打出去了。 安德让安醇和夏燃在走廊中间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独自进了黄医生的办公室。五分钟后安德神情凝重地走出办公室,来到安醇身边,朝他伸出一只手,道:“哥哥送你进去。” 夏燃赶忙抓住安醇另一只手,不遑多让地保证:“我也送你。” 就这样,安醇只好一手牵住一个往前走。因为脚速不同步,三个人又都有点紧张,所以他们相互牵制,六条腿还不如两条腿走得快。 黄医生实在等不及了,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拔着脖子瞪着眼往外看,他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出门把人接进来的时候,门口忽然闪过安德的身影,接着是安醇和夏燃。 三人以一种肉夹馍的姿势卡在了门口。 黄医生绝对料想不到安醇会用这么匪夷所思的方式出场,他哭笑不得地走上前拉着安醇的胳膊,把安醇解救出来,又回身对着安德说:“你们不能进来啊。” 安醇一听这话就急了,手立刻朝后抓去,可是他什么都没抓住,因为安德和夏燃都很听医生的话,说是不让进来他们就同时退后一步,退到门外去了。 安德站在门口,神情紧绷地看着他,强行让自己的声音镇定,说:“去吧,不舒服的话就跟黄医生说,哥哥在外面等你。” 夏燃也是这个态度,不过她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紫皮糖,塞到安醇手里后,笑着对他说:“去吧,燃哥等你。” 安醇死死地抓着那块糖,看着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了,就好像他的生门被关上似的,满口满心都是吐不完的苦水,眼泪顿时就彪了出来,朝着门口走了几步。 忽然,黄医生在他身后说:“安醇,你还记得我吗?你知道今天来这里为了什么吗?” 安醇的脚步一停,脖子像是生锈的摆头电风扇,一卡一卡地转过去,泪眼汪汪地看了黄医生一会儿,抽泣道:“知道,我是来看病的。” 黄医生微微一笑,赞许地颔首道:“那你还记得我吗?” 安醇其实不太记得黄医生了。刚刚匆匆忙忙一瞥,他只觉得这个人长得真和善,就像寺庙里慈眉善目的佛陀,特别是冲你微笑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温柔无害到似乎可以软化金刚石和钢筋混凝土。 安醇老实地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可是哥哥说我以前见过你。” 黄医生又是一笑。 他朝着办公桌前已经擦过三遍又加了软垫的椅子一指,示意安醇坐过去,然后自己走到门口的饮水机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还带着小猪佩奇图案的马克杯,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回头一看发现安醇还楞在原地,便推着他坐到椅子上,说:“不记得也没关系,先坐下,不要紧张。来,拿着杯子,不喝也没事,抱着暖暖手。” 安醇无法拒绝地捧起了马克杯,指尖能感受到热量正从杯身上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微凉的手指立刻把杯子握得更紧,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同时,他也深知这根稻草并不可靠,纯粹是滥竽充数的残次品,关键时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他的身体摆脱大脑的指挥开始自我保护,按照电报机誊写报文的频率发抖。 黄医生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他继续微笑着看着安醇,说:“真得不用紧张,今天并不是正式的治疗。我和你哥商量着今天只是跟你聊一聊,不提起那件事。要是情况不好,或许就没有下一阶段的治疗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安醇摇摇头,黄医生继续说:“因为如果你不配合,治疗就无法进行下去,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而且你身上还有另一个危险的人格,如果你执意要让他出来捣乱,那这次治疗很可能就像十年前那次一样,以失败告终。” 安醇怔怔地看着黄医生,一滴眼泪从左眼流淌下来,扑通一声,落到水杯里,溅起一个小水花。 他无比委屈地哽咽道:“我会努力,努力不让他出来。” 他边说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进门才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满脸泪痕。 按理来说,哭是情绪发泄的方式之一,说不上对错和好坏,可此时黄医生看着安醇那张啜泣的脸,不得不感叹安醇的哭戏太拿得出手了。 黄医生不知道见过多少病人,那些人一说起自己的创伤,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有抱着他大腿哭的,有坐在地上捶胸恸哭的,还有拿起他桌上的水杯往地上摔的,从没有一个人像安醇这样,抱着水杯静静地哭,哭得非常压抑,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一边哭还时不时抬起那双漂亮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看着黄医生,眼神柔弱又仓皇,仿佛一个误入猎人陷阱被困住手脚的小动物,不用说一句话就能激起人强烈的保护欲,无声似有声地哀求你放过他。 黄医生的表情顿时又柔软了一度,费了很大力气才拉住自己想要不顾一切拥抱他安慰他任他要东要西的冲动。 他反复告诫自己,在治疗的过程中,和病人适度的共情很有必要,但是一旦过度就会因为情绪和情感影响他的判断,不利于医生站在专业的角度分析问题并引导病人走出阴影区。 黄医生轻咳一声,视线下移,终于想起他还专门买了两朵百合花。 他把百合花递给安醇,说:“听说你很喜欢花,这个送给你。” 这两株香水百合花朵硕大,花瓣洁白似雪,花心娇嫩,亭亭玉立,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安醇放下水杯拿起花,深吸了两口气后,脸上的忧伤稍稍缓解,嗫嚅着说道:“谢谢。” 黄医生眼前一亮,立刻递上话茬,道:“花很漂亮很香对不对,它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能让我们联想到其他更美好的东西,比如,美食!漂亮的衣服,美丽的风景,还有呢?安醇,你觉得什么东西很美好?” 安醇坐在椅子上,蜷缩着腿,头垂得很低,都快扎进百合花里了,闻言轻轻地抽泣两下,小声说:“麦田。” 黄医生好像很吃惊地看着他,问:“在麦田里发生过很美好的事吗?” 安醇捏着花茎,依旧垂着头,说梦话似的诉说道:“我小时候,哥哥带我去乡下玩。那里有好大一片麦田,一眼看不到边,中间有一条马路,路上除了我以外,一个人都没有。我在马路上骑自行车,骑得很快,我很开心。” “还有别的吗?比如,和你哥哥有关的。” 安醇表情愣怔地想了想,忽然又说:“有一年夏天,哥哥带我去了很多地方,可是我记不清了,当时也很开心吧。” “还有呢?” 安醇摇摇头,他的身体抖动频率放缓了,好像终于相信今天的咨询是安全的。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没有了。我当时太小,有些事情都忘了。” 黄医生脸上划过一丝苦涩的表情,但他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又笑得跟弥勒一样了。 他说:“那你觉得有什么事可能很美好呢?或者说,你有没有特别想去做的事?”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安醇咽下一口唾沫后,眨眨眼睛,开始对着两株百合花和一个黄医生畅想未来。一开始他语速很慢,磕磕绊绊,后来好像找到了感觉,脸上的神色逐渐恢复如常,也不颤抖了。 他从伦敦的大本钟说到泰国的榴莲树,又从沿海岸线搭建的蜿蜒曲折的木头栈道,说到了竞速类自行车的车架设计车轮设计以及黄色的自行车最好看。 说这些的时候,毫无疑问要说起夏燃。这个话题又够他说上三天三夜,甚至中途还自己主动喝了半杯水,然后继续说。 他就像一只碎嘴的鸭子,唠唠叨叨喋喋不休,要不是体力限制,黄医生绝对相信他能讲到地老天荒也不会重样。 黄医生听着听着,心中一动,提起这世界上有一种运动叫蹦极,深受寻求刺激的年轻人的喜爱,拥有数量庞大的消费者群体。 刚刚还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安醇慢慢擦干脸上的泪痕,抿抿嘴,神情有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羞涩。 他说:“听起来好像不错。如果有机会,我可能会去试试。” 黄医生难掩惊讶地倒在椅子上,看了安醇半晌,忽然说:“我觉得你挺正常的。” “啊?”安醇意外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医生重重地点点头,再次确认道:“你真得挺正常的,看来你哥这一点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来,你的创伤虽然没有痊愈,但是你的心态还挺健康的。安醇,你很棒。你哥哥会为你自豪的。” 黄医生咬牙说。 妈的,简直太健康了。 像个孩子一样,对世界怀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虽然曾经受到伤害但是仍然和夏燃交上了朋友。看起来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大男孩,竟然还偏向于喜欢挑战极限,喜欢速度飙升的感觉。 人不可貌相。 而事实果然又和安德说的不一样,安醇这些年来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过这些变化现在看来大部分都是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6章 关于人生,关于未来(2) 黄医生从业多年,见识过ptsd患者的各种反应,还自愿参与过汶川地震后的灾后心理健康重建工作。他看到那些患者经历了创伤事件后,忧郁,暴躁,愧疚,产生分离性症状,甚至有的人沉迷酒精,药物,自残,甚至伤害别人,从受害者位置转换到加害者位置。还有人发展出人格障碍,如边缘性人格障碍。还有人更可怜,他们遭受创伤后还留在创伤环境中,反复受到伤害。 这些人大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学习,整天提心吊胆,疑神疑鬼,内心受到无法言喻的煎熬,痛苦无比。症状偏激的病人,还要遭受别人的白眼,被当成精神病。 在这种情况下,能像安醇这样把自己的一个人格保护好,积极展开自救,而且对这个世界仍然怀着善意和好奇的患者,实在难能可贵。当然,这和他本身的性格有关,事后安德也对他进行了很好的保护和关爱。又也许是他转嫁给安换来的和平。 不管怎么样,黄医生很欣慰,他预感安醇如果能接受治疗的话,有极大的可能痊愈。 他摩拳擦掌地酝酿感情组织语言,正打算劝导安醇,然而安醇现在的表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安醇听到黄医生夸他,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茫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花,刚刚唾沫星子满天飞的小话痨再次陷入了情绪低迷的状态。 黄医生矮身侧头,隔着一张桌子好奇地注视着安醇。他的视线被安醇那长得能编小辫的刘海挡住了,并不能看清安醇的表情,但能从身体的姿势看出安醇在说“听了你说的话我有点不高兴了”。 “安醇,你在想什么?可以跟我说一说吗?”黄医生不解地问。 安醇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嘴唇吧嗒吧嗒地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话:“我做得不好,其实我害怕极了。我看过很多和创伤有关的书,但是我还是做不到。” 安醇捂住脑袋,身子慢慢弯下去,额头抵着桌沿,这个姿势就像要把自己藏起来,又像是一个保护姿势,是他已经准备好再次承受伤害。 黄医生眉头一皱,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咚咚两声脆响。 安醇抬头看他,就见黄医生微笑着跟他解释道:“安醇,放轻松,害怕是正常的。面对突发紧急状况,战争,地震,屠杀,暴力,血腥,伤害的场景,我们的身体意识到危险,就会产生害怕紧张的情绪,我们会心率突增,肾上腺素上升,呼吸加剧,继而会做出躲避逃离的举动,防止自身受到伤害。这一系列反应都是正常的,我们可以把它当成是一个健康的名为‘害怕’的情绪反应,你不必感到羞愧。” 安醇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歪着脑袋看他,神情纠结地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黄医生把温热的水杯推给他,他立刻扔了花抱住杯子,肩膀微微打颤。 黄医生继续说:“但是,对于有应激障碍的人来说,他们的害怕,恐惧,逃避的反应和经历,在创伤发生时或者发生后,并没有在身体和大脑皮层的情绪处理区域得到正确的加工,甚至错误加工。他们回避它,拒绝想起它讨论它,阻断了协调创伤性记忆所需要的情绪加工过程,所以导致创伤事件仍然是未完成事件,就好像在心里装了一个炸弹,可以无数次点燃它。” 黄医生轻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安醇,那目光温和但不失力度,就好像一把钩子拉住了安醇的注意力,不让他错开视线。 黄医生说:“我们和病人交流,希望他们和我们分享创伤经历,继而引导他们,把创伤事件正确加工,让神经、肌肉、四肢、和心跳重新适应创伤事件。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学习过程,一种情绪学习模式。通过学习,帮助人们以一种温和的可以接受的方式,看待自己和世界,看待生活中重要的或好或坏的事情,也学会重新审视创伤经历,接受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并把它融入到自己的人生经历中,而不是作为一个炸弹放到心里。安醇,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安醇瞳孔微微发颤,提起腿,脚踩在椅子边沿上,在黄医生惊愕的注视中,原地缩成了一个蛋。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杯子里的水像沸腾似的喷溅出来,撒在大衣衣摆上。 他慌忙放下杯子,用颤抖的手不住地在沾水的地方摩擦,表情痛苦而扭曲。 “安醇,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能听到就点点头,可以吗?” 安醇艰难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我明白,可是我好难过。” 黄医生脸上流露出动容之色,他站起来走到安醇身边,半蹲下身体,仰头看着安醇发白的脸庞,说:“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直面人生最悲惨经历的痛苦无异于拿刀子割自己的肉。而且痛苦不是作用到皮肉上,而是直接攻击你的神经系统你的精神。但是安醇,如果不把伤口上溃烂流脓的部分去掉,伤口就永远不会痊愈。所以你要勇敢一点。迈出第一步是艰难的,只要你勇敢地跨过这道关,以后的路就算不是完全一帆风顺,也会平坦得多,不会像过去的十年那样,让创伤折磨你。” 安醇眼泪哗一下流下来,手指痉挛地死死掐住手心,哽咽道:“我很难受,很难受。” 黄医生拍拍他的背,鼓励道:“放轻松,来,深呼吸,想想让你开心的事。” 安醇轻轻地咳嗽两声,呜咽着哭泣道:“我忘了,我都忘了,我很难受,我不要想。” 黄医生笑了笑:“不要想不开心的事,想想开心的事。你忘了你的榴莲树了吗?好几亩的榴莲树,每棵树上都结了好多榴莲。你守在榴莲树下,看着它们发芽,开花,结果,最后果实坠地,落到你怀里。这是你刚刚说的啊,怎么这么快忘了。你很喜欢榴莲对不对?对不对?回答我,安醇。你喜欢榴莲吗?” 安醇单手捂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黄医生从纸抽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他,在他擦眼泪的时候继续说:“这就对了嘛,你喜欢榴莲,还喜欢速度和激情,你那么喜欢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勇敢一点,迈出第一步,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呢?安醇,看看我,回答我,你想不想。” 安醇听了这话,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和鼻涕齐齐飞舞,糊了满脸满手,还差点甩到黄医生身上。 黄医生还以为他要出什么事了,两手大开做出一个防护的姿势,半圈住安醇这颗蛋形人,可谁知道安醇忽然大喊一声:“我想!” 黄医生心高高提起,重重地摔回胸腔中,紧张地鼻头上都冒汗了。 他讪讪地抹了一把汗,喃喃道:“想就好,只要你……” “可是我还是害怕!”安醇又是一声大叫,把头埋在膝盖间,再次嘤嘤地哭泣起来。 黄医生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肩膀,正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呼啦一下开了,夏燃握着门把手,后背贴在门面上,面容紧张似乎马上就要冲进来。而安德侧着身子,随后也凑了过来,占领了半个门宽。 两人都保持一个脚在门外一个脚在门内的姿势,神情严肃略显惊慌。 他俩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安醇”,安醇如同听到了举世罕见的天外梵音,猛然抬头朝着门口望去,看到哥哥和夏燃的一刹那,又是一声哭嚎,双手捂住了脸。 安德:“这是……” “谁让你们进来的!”黄医生喊道。 夏燃“啊”一声,手指在门面上刮擦着发出让人浑身发毛的声音,“安醇是不是……” “都出去!说了不让你们进来,非要进来捣乱。要是吓到安醇怎么办?” 黄医生愤怒起身,慈眉善目的笑弥勒立刻变身怒目金刚,叉着并不存在的腰,蹭蹭几步迈到门口,仰视着安德说:“还想不想治病了?” 安德那张万年冰山的冷肃脸像是被陨石砸裂了,一丝丝笑意从裂缝里悄悄露出来。他赔着笑说:“安醇他还好吗?要是……” 黄医生冷笑着,砰一声把门拍上了。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圆了自己把安德赶出去的梦。 他拍拍手,转身回到办公桌前,重新蹲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醇已经停止哭泣,而且又重新捧起了花,眼神悲戚地盯着百合花洁白的花瓣。 黄医生抹了一把汗,重新端出那张极具亲和力的笑脸,刚想说话,忽然安醇开口了。 他说:“哥哥和夏燃担心我才这样,不要怪他们好吗?” “嗯~”黄医生好像有点为难,但最后还是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们,“看在安醇这么勇敢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哥了。” 安醇抽泣一下,点点头。 黄医生觎着他的脸色,又说:“不过你哥也真够烦人的,为了你的事,他这些年不知道往这里跑了多少趟,整天唠唠叨叨,我妻子都没他那么唠叨。他在家里也这么烦人吗?” 安醇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他忽然这么问,仔细回想了一番,先点点头,但很快他嘴角稍稍勾起,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接着摇摇头。 黄医生看到他笑了,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黄医生说:“不管怎么说,你哥都非常关心你,倾尽所有保护你。老实说,有这样的哥哥和家人你非常幸运。所以安醇,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愿意为了不让你哥希望落空,也是为了重建让自己满意的人生而忍受一时的痛苦焦虑害怕,接受治疗吗?” 安醇缓缓抬头看黄医生,他的眼睛如同被世上最纯净的泉水洗过一样澄澈发亮,眼神有些茫然。 黄医生并没有再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他自己想明白。他起身把水杯里的水倒掉,重新接了一杯滚烫的热水。再走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安醇的姿势变了。 他直起腰,虽然腿还蜷缩着,但是身体已经不再颤抖了。 他揉揉眼睛,抬头望着黄医生,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问:“真得会好吗?” 黄医生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如果你配合治疗,勇敢又坚强,我相信会有个美好的结果。” …… 四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坐在门边地上的夏燃蹭一下站起来,像是一条猎狗闻到了兔子的味道,眼珠子瞪得快要脱框,直勾勾地看着忽然出现在门口的黄医生,嘴巴开开合合,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干脆先踮起脚往屋里瞅,先看看安醇怎么样。 而安德则一把抓住了黄医生的胳膊,目光急迫得像是着了火,问:“怎么样了?” 黄医生抿抿干渴的嘴唇,抬眼一扫身边马上就要按捺不住想要冲进去的夏燃,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说:“我们可以讨论详细的治疗计划了。” 安德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惊喜到极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只好重重地,重重地抓住黄医生的胳膊,把人抓得嗷嗷叫。 “松开松开,安醇可以回家休息了。我看他也累了。” 夏燃闻言立刻得令,把黄医生把安德身上一推,跨进办公室,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安醇身边,蹲下身子,手扶桌沿由下往上地看着他。 “安醇。”她轻轻地说。 安醇的神情非常困倦,脸色泛白,衬得眼眶鼻头尤其红,一看就是领会了夏燃给他灌输的精神——刚刚哭得不轻。 他强撑着睁开眼睛,见是夏燃,勉强一笑,接着伸出手,主动勾住了夏燃的脖子。 他本来只想求一个拥抱,可是夏燃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安醇一把胳膊递过来,她就从善如流地一手揽住他的腰,接着另一手伸到他腿弯处,没有任何缓冲和思量余地就把人抱了起来。 安醇略微挣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夏燃带着笑意说:“你又不沉,我抱抱怎么了。困了就睡吧,咱们回家。” 她抱着安醇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黄医生好不容易打断安德机关枪似突突直往外冒的追问,正满世界找杯子喝水,一扭头就看到夏燃跟个悍匪似的迎面走了过来,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还以为她刚刚打了胜仗,顺便俘获敌方战将一枚。 夏燃对安德说:“我先送他回家。” 安德立刻表示送他们回去,夏燃抱着安醇转了一个圈,摇摇头。安德一看,发现安醇竟然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便松了一口气,目光里满是宠爱的看着他。 夏燃说:“我们打车回去。怎么治你自个听吧,我反正也听不懂。” 安德替安醇把大衣的带子系好,替他们叫了一辆车,目送他们离开后,才转身回到医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7章 Flipped(1) 因为安醇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经过慎重考虑后,正式治疗推迟到一周之后。 夏燃原本打算这几天里联合李阿姨,给安醇准备全套的十全大补汤。她甚至专门买了一本煲汤的菜谱,想让自己原本就技艺精湛的煲汤技术上升到一个凡人无法企及的地位上,最好让安醇一看到那汤就双眼放光,恨不得喝上三海碗才好。 然而她第一天拎着汤去安家的时候,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安家大门敞开,安醇和安德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个人都没有玩手机,也不说话,隔着茶几一瞬不瞬地望着彼此。 夏燃想不明白了,这兄弟俩仔细看长得都差不多,也就是眼睛有点区别。两人对望的时候跟照镜子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种异常的状况连对门的王南山都感觉到了,他一看到夏燃来了,马上推门出来,对着她一个劲使眼色。 介于王南山的眼睛占地面积实在太小,所以他的“眼色”也很容易被忽略掉。夏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提着汤进了屋,一边脱鞋一边喊了一声:“我来了,安醇过来喝汤。” 安醇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哀求什么。 夏燃心里更纳闷了,她走过去摸摸安醇的头发,刚想说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就见安醇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然后他站起来,抓着夏燃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说:“我想出去走走,夏燃陪我在小区里走走吧。” 夏燃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出门,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夏燃,”安德突然说话了。 他的姿势动都没动,只是把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刀子似的瞅得人心里发寒。 夏燃想起刚刚王南山出门看了自己一眼的举动,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太愉快的预感。 安德不是他妈的想要给我们降工资吧?这也太过分了吧! 她刚想替自己理论两句,说说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安德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 “安醇屋里的书,你可以搬走一半。” “啊?”夏燃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德那张冷脸,心道用书折算工资吗?谢谢我不需要。 “哥哥!”安醇忽然急急地唤了一声,松开夏燃转身扑到安德身边。他身体不好,腿软手软,本来想撑着沙发坐下,结果半路上就跌倒了,半跪在安德面前。 安德愣了愣,安醇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另一条腿也弯下,双膝触底跪在了安德面前,手扒着他的胳膊急慌慌地又喊了一声“哥哥!” 这阵仗,这情况,难道安德要把安醇扫地出门,连书都送人了? 夏燃眨眨眼睛,直觉要说点什么,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安德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为什么突然搞这么一出。 安德推开安醇的手,冷酷无情地看着他的脸,说:“这是安醇送给你的。他留下遗书,说自己如果消失了,就把一部分书送给你,因为……” “哥哥!”安醇大叫一声打断了安德的话。 他看起来都快哭了,连跪都跪不住,像条狗一样摇摇晃晃往外爬,刚爬了一步就被安德抓了回来,捏着手腕狠狠地按在沙发上。 夏燃一听遗书两个字就明白个大概,但是她并没有像安德一样气愤,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特别是看到安醇瘫坐在地上,而手腕被安德按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只能哭丧着脸看着安德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 这孩子确实该打,但是既然让她看到了,不管又不行。 夏燃笑呵呵地走过去,状似随意地拉起安醇的手,说:“多大点事儿啊,过来喝汤。” 然而安德不肯放手,还是用那种能冻死人的目光看着他唯一的弟弟,就像看着一个仇人。 夏燃灵机一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手都被你按红了。” 话落,安德果然乖乖松手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安醇就被夏燃架着腋下拖走了,而他的手腕上白白嫩嫩,哪里有受伤的痕迹? 安醇被拖走的时候还楚楚可怜地看着安德,说:“哥哥原谅我,别生气了。” 他推开夏燃的手,竟然又半匍匐状爬了回去,继续颓然地跪在安德面前,歪着脑袋神情戚戚地说:“我错了,哥哥原谅我。以后我想什么都告诉哥哥,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夏燃一看到安醇这样,就仿佛看到了跟奶奶道歉的自己,没忍住噗嗤一声就乐了。 安德轻轻地哼了一声,没理他,但是瞪了夏燃一眼。 他站起身来,把被安醇抓成一团的衣袖褪下去,说:“我出去一趟。喝完汤再出门,别走远。” 这句没开头没落款,不联系上下文都听不懂的话,不知道怎么就鼓励到了安醇,他立刻从犯错宫女匍匐状转为放哨狐獴挺直脊背状,视线追随着安德进了卧室,直到被门挡住视线才意犹未尽地转过头,看着夏燃说:“哥哥总算不生气了,我哄了他一早上,我都有点累了。” 夏燃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还好意思说!好端端写什么遗书?上面是不是写我坏话了,拿来给我看看。” “不!”安醇惊恐万状地往安德卧室爬,被夏燃抓住后衣领再次拖了回来,扔到沙发上按着喝汤。 安德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安醇已经喝了小半碗汤了。 他打了一个嗝,喊了一声“哥”。安德看看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跨着大步往门口走去。 安醇看着哥哥的衣服,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哪里奇怪他一时又说不清,只好指指夏燃示意她看。 夏燃却看出来了,安德今天没有穿大衣皮鞋,而是穿了一件红色菱形羊毛夹克衫,普普通通的黑色裤子,脚上竟然还穿了一双运动鞋。 鉴于安老板的“高龄”和他极爱黑灰蓝等性冷淡风格服饰的过往,夏燃敏锐地嗅到了奸情的味道。再结合早上安醇留下遗书给安德…… 破案了,八成是找胡清波求安慰去了,要不然不会穿得这么骚包。 夏燃忍俊不禁地喷了一口汤,看破不说破地擦擦嘴,躺倒在沙发上自个偷着乐。 安醇把属于他的一碗汤解决掉后抹抹嘴凑了过来,神情紧张地问:“哥哥是不是还生气呢,我感觉他刚刚有点奇怪。” 夏燃一本正经地举起三根手指头:“他回来的时候应该就不生气了。” 安醇:“为什么?” 夏燃:“他去见一个重要的人了,跟那个人聊一聊啊,诉诉苦啊,顺便吃个饭什么的,气就消了。” 说完这话她忽然觉得牙齿有点发酸。 是特么的春天到了吗,为什么这几天总能看到像郝良才这样的小情侣在一起腻腻歪歪,到安家来还被安德喂了一嘴狗粮,我擦这单身狗的日子太艰难了。 夏燃一想到等过些天春暖花开,家里那老太太身体好了精神好了,估计一天又得说八回催她找男朋友,烦呐! 她唉声叹气地收拾碗筷,正准备去厨房随便涮一涮,忽然腿上一沉,低头一看,小腿上挂了一个人形挂件。 更气人的是这挂件还躺在地上,只是伸出手抱住她小腿而已。 挂件问她:“哥哥找胡清波了,对吗?” 夏燃:“……” 半晌后,她扔下一句“我怎么知道别问我”,灰溜溜地钻进厨房,一会儿就偷偷往客厅瞄一眼,看看安醇有没有受到刺激发病。 安醇能答应治疗不容易,现在的精神状态也还不错,万一这几天出什么事,让他没法参加几天后的治疗了,那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夏燃把碗洗完后随便往袋子里一塞,水都没擦就蹬蹬几步跑到客厅,在裤子上随便擦擦手,道:“我跟你解释一下,你哥有可能去见一个重要的朋友,不一定是胡清波,我刚那是瞎猜的!” 安醇翻了个身,一脸痴呆相看着夏燃,夏燃这才发现他手里竟然有一本书。 “你怎么还看书呢?放下放下,没事了就去睡觉!” 她弯下腰抢过那本书,草草一看打算抓个关键词打击一下他,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弄到卧室里睡觉去了。可是一看书名她就傻眼了,妈的,英文书。 flipped。 夏燃把书丢给他,用脚尖轻轻踢他两下,催他去睡觉,安醇摇摇头,慢慢地爬起来揉揉头发说:“现在不困,我想在小区里转一转,哥哥也答应了。” 夏燃转转眼珠,刚想说最好别出门,安醇已经自己往外爬了。 夏燃:“……行了行了,别爬了。穿好衣服出去,先说好啊,能不走路你就别走路,坐轮椅,没得商量。” 安醇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大喊:“我不坐轮椅了!” 夏燃嘿嘿笑着走近他,一边抓着他的衣领往他哥卧室里拽,一边说:“反抗无效,去你哥那里拿一件羽绒服穿,大衣不行,外面冷!” “我不冷!” “你冷。” 最后夏燃大力出强权地硬把安醇按到了轮椅上,还给他穿上了羽绒服。但是安醇执意要带着那本flipped,夏燃心道带着你也看不了,就没扼杀他这点小小的乐趣,带着一人一车一书,连同身后以王南山为首的保镖团出门了。 初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射大地,绿化良好的小区花园和夹道的树木欣欣向荣,个个卯足力气吮吸养分,争取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大展宏图,成为小区里最靓丽的那道风景。 而安醇坐在轮椅上,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虽然并没有感到热,但是看起来好像生错了季节。 他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地上冒出新绿的花花草草,突然冒出一句:“夏燃,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人?” 安醇问这话的时候,他们正走在一条细鹅卵石小路上。本来安醇想下来自己走过去的,但是夏燃执意不肯,硬要推着他上这条路,所以夏燃听到这话趔趄了一下,膝盖撞在鹅卵石上时,心里其实是无悲无喜无怨无恨的,毕竟是自己选的路。 她坐在地上,剧痛刺激得她鼻子酸溜溜的,再一联想安醇刚刚问的那话立刻化悲愤为怒吼,扶着轮椅站起来道:“爱什么就什么人,你操心个屁!你脑子里整天都想什么,还初恋,毛都没长全呢还想初恋的事,我告诉你……” 安醇忽然说:“你为什么生气?”他拍拍手底下的书,满脸无辜道:“书上讲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故事,所以我才问你的。” “什么书?啊?就这个?什么玩意儿。”夏燃看了一眼封面,小小年纪就当大哥并且知道huang片为何物的她脸不红气不喘地教训道:“你看这个你哥知道吗?你现在不能看这个啊,这叫早恋,不对,你这年纪……” “哥哥前几天买的,他知道我在看。” 夏燃一脸震惊相,接过flipped翻开强行看了两页后,头昏眼花地把书还给他,哭笑不得地说:“你哥还真是,干嘛呢这是。现在不应该同仇敌忾地把你身体养好再去治病吗?” 她抓着轮椅扶手,矮身凑近安醇,近距离地观察他脸上的小表情,带着不善良的笑容问道:“能看懂吗,鹌鹑。” 安醇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我才看了十几页,大体上能看懂,只是不太理解。” 他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仰起头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夏燃愣在当场。 当时,王南山他们离夏燃有三十多米的距离,呈三角之势远远地围着他们,而且全都找到了树和石头等遮挡物掩饰自己,装作蘑菇减小存在感。 初春的风从湛蓝的天空上扑下来,拂过小区的角角落落,最后来到夏燃身边,把她早上用发胶特意竖起来的,看起来特别桀骜不驯的一撮毛吹得摇摇晃晃,如同一只在风中招手的狗尾巴花。 夏燃冷静地想了想,这题似乎不超纲,可以试着答一答。只是万一答错了…… 她转念又一想,这事还他娘的有对错?老子二十四孝女朋友都做过了,老子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8章 Flipped(2) “喜欢一个人啊,就跟特么做梦一样,特别不真实。昨天说个话都要离你两米远的人,今天身上就盖上你的戳了,你可以亲亲他摸摸他,做尽一切亲密的事。接着,你干什么事都会想到他,一想起他心里就欢喜。看到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给他送上一份。看到好看的衣服,就想这衣服穿他身上应该不错。你就跟魔障了似的,要是他开口说我想要你的命,你马上就把自己搓成一把灰送给他。” 夏燃笑容淡淡地说着,她仰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侧身对着安醇,半个身子半张脸全落在阳光下,看起来有一股阳光味的吊儿郎当。 可或许是那双被牛仔裤包裹的腿太长太直,又或许是她鼻梁太挺眼睛太亮,所以在安醇眼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正经,反而俊俏得如同一棵挺拔的小白杨,还是成了精那种。 安醇看得呆了,连毯子掉在地上都不知道。夏燃下意识去胸口摸烟,摸了一个空再回身一看安醇,马上就笑了。 她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搓搓手坏笑着走上前,蹲到安醇身边,戳戳他的脸蛋问道:“你脸红什么?你丫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吧?不对啊,你上哪里认识女人去?你是不是看了别的奇怪的东西?啊,拿出来不揍你啊。” 安醇捂着脸避开她的手,低头不说话了。半晌才喃喃道:“我没有。哥哥对胡清波也是这种感情吗?”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呢,差点被你绕进去。 她磨磨后槽牙,想了想才谨慎答道:“这个可不一定,这事分人的。他们俩才认识多久啊,不会啊,你放心。哎你总想他俩干嘛,想起来心里又不痛快,别想了啊,再转会咱就回去了。” 她拍拍安醇头顶,四下瞄了一遍,发现不远处就是小区里的圆形小喷泉。喷泉里的冰化为潺潺细水,只是没有喷水,平整的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非常讨人喜欢。 她正想推安醇去喷泉戏水,安醇忽然说:“哥哥很喜欢他吧,你以前也很喜欢他,你还为了他跟哥哥打架。你们都flipped。” “啊?”夏燃分外不解地看着他,“什么玩意?” 安醇拍拍膝头那本书的书名,夏燃捂住眼睛叹息,心道现在查词典还来得及吗?这小鹌鹑都在想什么? 安醇见她很为难的样子,低下头,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却不说话了。夏燃简直怕死了他自己瞎捉摸,立刻捉住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安醇的眼睛,严肃问道:“你想什么呢?我现在不喜欢他了,我跟你是一伙的,”夏燃顿了顿,腆着一张老脸,眼睛都不带眨地说,“我现在喜欢你啊,鹌鹑。你多有意思啊,不像他,又臭又酸。” 她冲安醇挤挤眼,充满鼓励意味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有话不妨对她说。 可是安醇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好大一会儿都不说话,眼睛过好几秒才眨一下,好像夏燃说的话有多难理解似的,他为了集中力气消化这些话,只好让身体其他部分停工了。 夏燃还以为他在怀疑自己的诚意,立刻掏出手机来,三下两下打开胡清波的对话框,指着手机说:“你不信啊,我现在打电话给他,让他不要接待安德。要是他敢跟安德说话,我就打上门去。” 她边说着边在心里忏悔:胡清波对不住了啊,权宜之计啊纯粹权宜之计,你看安醇马上要去治病了是吧,咱们就让让他。 夏燃脸不红气不喘地举着手机,和安醇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打算拨号了。 安德也真是的,这节骨眼上跑去会什么情人啊,你看把安醇刺激的,三句话不离胡清波。真是的,这么不看事儿呢! 忽然,她的手被安醇抓住了。 安醇指尖微凉,手指却不短,这么一握把夏燃连手带手机都按住了,夏燃就觉得手背覆盖了一个凉水袋,冻得马上打了个寒颤,接着就听安醇声音弱弱地说:“我不好。” 他耳朵尖微微泛红,夏燃还以为他这是冻得,刚想给他戴上帽子,就听安醇低头说:“我什么都不懂。我,我不如胡清波。” 夏燃短暂地愣了几秒后,忽然喷笑一声,蹲下来捂着肚子道:“你说的都是什么啊,你想什么呢?” 她拽拽安醇的耳朵,把他头拉低后,在他脑门上轻轻地弹了一下,笑着说:“我明白了,你跟胡清波争宠呢!你哥最疼你,我保证。” 安醇揉着额头闷声道:“我不是。” 夏燃根本不理他无力的辩解,她笑得都快要趴地上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宫斗剧里几个女人为了抢一个男人斗几十集都是闲的,可现在看了安醇委屈巴巴的小眼神,还有那微微撅起的嫩红小嘴,她一下子信了。 午饭后安德回来的时候,夏燃就趁着安醇睡觉,跟安德说了这事。 她说:“安老板,你最近对弟弟的关心不够啊,安醇都吃醋了,说他不如胡清波呢。” 安德一脸懵逼:“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自从安醇出院,日理万机的安德就没见过胡清波了。这对于热恋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小情侣们来说,就是万八千年没见啦,异地恋都没这么苦逼好吗。而且安老板快四十岁才春心萌动一回,虽然没到干柴烈火那一步上,但一想起那人,也心焦似火按捺不住想见一见面,再不济听听他的声音也行。 要是这样安醇也觉得不行,接受不了,那这事就麻烦了。 安德满心苦涩地看了一眼安醇卧室的方向,心想,我再忍忍吧。 因为这一茬,下午安德便不再给安醇摆冷脸看了,原谅了他留下遗书的蠢事。 晚上安醇吃饭的时候对着一小碗加了肉丁的蒸蛋挑三拣四,其他带肉的菜更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安德不仅默许了,还把蒸蛋里的肉丁都挑到小碟子里,只让安醇吃蒸蛋。 原本还以为自己要斗争一会儿才能得逞的安醇惊大于喜地看着安德,咬着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联想到他因为遗书的事找胡清波诉苦,牙一松,筷子咕噜噜地掉在了桌子上。 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哥哥都不想管我了。 这么一想,安醇立刻悲从中来。他颤颤巍巍地拿起装了肉丁的小菜蝶,呼啦啦把肉丁重新倒进蒸蛋碗里。 安德眉梢一挑,夏燃也是一惊,就见安醇拿着勺子把肉丁搅开,再也没法把蒸蛋和肉分开了。 安德:“不想吃就不……” 安醇突然端着碗一仰脖子,把混着肉丁的蒸蛋倒进了嘴里,神情之如壮士断腕一样痛苦,明知道是化肠毒药也硬着头皮喝下去。 夏燃捂住了嘴巴,就好像那碟毒药进了她自己的嘴。 她努力地克制了好一会儿才没让自己说出“吐出来吐出来,别忍着”这样的话,余光瞥见桌上的水杯,立刻推了过去,安醇看了她一眼,感激地拿起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才气喘吁吁地放下了,只是余量有限的胃立刻被塞满,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安醇捂着肚子缓缓站起来,表情纠结地走到安德面前。 当时安德已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立刻跟着站起来,防备着安醇突然出紧急状况。 可是安醇只是扶着他的胳膊站住了,满面忧伤地说:“哥哥我真得知道错了,别生气了,别不理我。” 安德:“安醇我没有那个意思……” “哥哥我都理解,我再也不给你写遗书了。我保证。” 安醇在安德胳膊上拍了怕,转过身满脸憔悴地往自己卧室走。 那孤独又隐忍的背影,瘦削而弯曲的脊背,捂着肚子强忍不适的模样,令夏燃和安德都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特别想笑的感觉。 他们隐隐感觉到安醇可能误会了什么,可是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跟他解释清楚。安德觉得让他深刻反省一下也挺好,夏燃则单纯觉得安醇这个样子特别有意思,想多看一会儿。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 因为安醇刚刚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就扶着墙弯腰吐了。 …… 乐极生悲的夏燃最后承担了收拾地毯上呕吐物的重任,而安德则负责安抚安醇,他嘴皮子都磨薄了一毫米才勉强让安醇相信自己已经不生气了。 夏燃把东西整理完以后,已经没胃口吃饭了,安德也同样没胃口了。两人合力把餐桌打扫干净后,夏燃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皱着眉头说:“安醇这怎么回事,因为吃肉才吐吗?我发现他不怎么吃肉啊。” 安德疲惫地按着眉头,声音发沉地说:“他可能在吃肉这件事上受过伤害,我怀疑。” “啊?因为高朋来那事?” 安德点点头,脸色有些冷淡,说:“高朋来在逃亡期间,日子过得不顺心。他害怕有人认出他,所以一直在荒郊野地里行走,吃喝上就比较……所以安醇也跟着受了不少罪。他被救回来以后,就不肯吃肉了。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吃,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说看到肉就不舒服,鱼肉还好。” 夏燃沉吟片刻,摸着下巴问道:“他不记得有那种事,不就说明没有吗?我看他这身体状况还是得吃点肉。” 安德摇摇头,望了安醇的卧室一眼,神情有些忧郁:“有的事情大脑忘记了,身体还会记得。就像他的气喘窒息,肺和呼吸道气管没有任何问题,但就是会喘不过气来。安醇的治疗任重而道远啊。” 夏燃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底气地安慰道:“人救回来就好,病可以慢慢治嘛。” …… 晚上安醇睡觉的时候,安德没有离开卧室,反而坐在他身边随手拿起了一本书,本着增加对弟弟关心量的目的,打算等他睡着了再走。 安醇翻了个身看到哥哥在灯光下坚毅深刻的侧脸,忽然问道:“哥哥,胡清波说过喜欢你这样的话吗?” 安德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腿上,愣了足足三秒后,才迟缓地把头转向安醇。 他不异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悄无声息地呼出去,咚咚乱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下来,大脑急剧运转着,苦苦思量安醇问这件事的缘由。 安醇上次见了胡清波没有马上吓倒,还吃了他给的软面包,这应该是个好的预兆。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接受胡清波了,毕竟安醇心,海底针,一般人揣摩不到他是怎么想的。 所以安德并不敢贸然作答,万一安醇心思跑偏,一个激动,再犯病了怎么办?大后天就要去治疗了,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犯病啊。 安德垂下眼睫,状似随意地捡起那本书,还装模作样地翻开一页,语气与平常无异地问道:“问这个干嘛?睡不着吗?正好新买的书我还没有给你好好介绍一下……” “哥,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安醇并不上当,而且迅速把问题翻了一个面继续问,“或者,你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什么表现?” 安德听不下去了。 他把书一扔,后背突然挺直了,虽然穿着深灰色圆领睡衣,还光着脚,可是他直起腰的一瞬间,周身的气场一下子变了,仿佛置身于剑拔弩张的商务谈判现场,他还下意识想整整领带,虽然只摸到领口处的问号形状刺绣。 他微微矮身,脊背仍然笔直如剑,微笑道:“不是这样的,安醇,是胡清波先对我表白的。” 安醇讶异地“啊”了一声,眼珠四下转了转,但是并没有体会到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好奇追问:“你当时怎么做的?” 安德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提了起来,越想压越压不住,反而快要抽搐了。他干脆让自己的笑容露出来,只是这笑容非常矜傲,头稍稍抬起,望着书架最上面那一层,说:“当时我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因为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当时哥哥也不确定能不能治好你,突然收到他的表白,我先是觉得非常开心,但后来又非常痛苦,害怕会辜负他,因为我知道他说出这些话肯定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 安德咽了一口唾沫,视线从书架一角溜到另一角,盯着灯光投射在墙面的影子,略微皱着眉头说:“但是后来,我还是答应了。对不起安醇,这件事我没有充分考虑你的意见就答应了……” “没关系哥哥,你继续说。”安醇的左手边在暗处,手下正按着一个翻开的日记本,上面已经记了好几行名为“注意事项”的笔记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傻大款安德脸上带着甜丝丝的笑容,从容地说:“我让他等我两天,他好像有点失望,但是我并不敢表露什么,马上起身走了。我好好地思考了一天,回想我们认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讲过的话,越想越觉得难熬,又觉得可惜。后来我在他朋友圈里看到他要去湖北出差一周,我就等不及地开车去找他了,路上看到一个花店,呃,我竟然进去买了一束君子兰。我当时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送君子兰不对吗?应该送什么花?”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很少人喜欢收到花。虽然胡清波当时接到花有点尴尬,但是他还是挺高兴的。” “那应该送什么呢?” 安德一本正经地说:“送一些能代表自己诚意的,很珍贵的东西吧。” “哦。”安醇恍然大悟地一点头,抬手哗哗两笔在日记本上记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29章 Flipped(3) 那天晚上把安德送走后,安醇陷入了辗转难眠的可怕境地。 他只好坐起身来,倚着书架慎重又详细地思考和夏燃认识的日子发生的事,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能像哥哥回忆胡清波时那样感到美好的事。 他太弱了,一直需要夏燃照顾,给她添麻烦,还让她背着抱着,甚至在她面前发过疯。这样的自己,她竟然没有厌弃,还说喜欢他? 安醇摇头晃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可是夏燃说这话的神情又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又或许自己当时的表现也让她觉得失望了,虽然她当时表现得很开心啊。 安醇牙齿轻轻地咬着大拇指的关节,一下一下咬着,不小心咬重了,疼痛传递到大脑后,如同一阵惊雷轰隆隆劈开了另一个潜藏的危机。 对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 什么是喜欢呢?夏燃说把自己搓成一把灰?怎么搓?她还说了送吃的喝的?这个倒是有,可是哥哥对他也是这样的,这些怎么解释? 安醇百爪挠心地乱想一通,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拿出一张白纸,把夏燃给喜欢做出的定义分条列在纸上,结合自身情况有则打钩,无则打叉,最后一统计,叉比钩多。 此时安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错了答案,他只是单单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他自己也没发现潜意识里他希望自己是喜欢夏燃的。 熬到半夜两点多的时候,他心力交瘁地躺下了。可是刚刚躺下,他忽然察觉到这件事里隐隐有一丝不合常理的地方,一时之间又没想清楚。他惦记着这件事,这一夜并没有睡好,凌晨六点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视线扫到右手边亮了一晚上的台灯时,他的意识忽然石破天惊地蹦出一行字。 对了,夏燃可是个男的啊! 安醇并不像安德那样早早地知晓自己的性向,对于当年父母感情不和的缘故,他还是近两年才从哥哥那里半听半猜出来的。实际上他连喜欢是怎么回事还没搞清楚,在其他小学生们马上就要步入情窦初开年纪的时候,他的正常人生戛然而止,生活进入了漫无边际的永夜,这么多年除了李阿姨和医院的护士医生外,他甚至都没接触其他人。 意识到这件事的安醇立刻把自己从毯子里扒了出来,他抓耳挠腮地纠结着,不敢深想这回事,因为他的大脑做出了防御示警,好像继续想下去就要触及到会让人不愉快的事一样。 可同时,他的思绪又不可阻挡地冲下了坡,意识化成一道极细的线,一笔一笔地勾勒出夏燃的眉目和口鼻,最后画龙点睛地在她头发上加了一笔,描绘出她头发肆意狂放的形态。 如此自由,奔放,热烈,美好。 这个形象在他脑海中刻画完整的一瞬间,一道闪着电光的鞭子突然重重地劈来,把夏燃的虚像一下子劈成了无数细小的微粒。 安醇听到达茜充满恶意的声音怒吼着:“你是变态的儿子,你也会成为一个变态!” 这声音在他脑海里久久回响,一次比一次振聋发聩,产生了让人肝胆俱裂的恐怖力量。安醇的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情感还来不及积蓄,可见安醇的哭技果然天赋异禀。 他随便抓住了一本书,手死死地掐着它,拼命地想要把幻想中已经及胸的泥土挤下去,可是那些泥土越来越沉,渐渐的有压迫气管和肺叶的趋势了。 无法言喻的惊恐感刹那间席卷全身,他就如同溺水的人,在这间昏黑狭小,仿佛充斥着透明液体的卧室里挣扎良久,无论如何劝慰自己,都没法抵挡窒息的到来。 他艰难万分地爬到了门口,双眼昏昏摸索着找到门把手,用力一按一拉,客厅里晦暗发青的晨光顿时照亮了他涨得通红的脸。他拼尽全身力气往前又爬了一点,把半个身子探出门外,之后就趴在地上,无法移动了。 “哥……”这是他在那个早上发出的最后一个音节。 安德起床推门的一刻,迷蒙的睡眼一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身影,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抢步过去把安醇扶了起来。 安醇脸上被泪水、口水和鼻涕染得水光淋淋,身上的睡衣也湿透了。他闭着眼睛,脸色青白,要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安德估计就要立刻骇死在当场。 他万万想不到安醇会在这个时候发病,而且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在自己房里睡觉。他恨死自己昨晚没有仔细观察安醇的情绪,没有防微杜渐把一切会引发安醇发病的因素斩草除根。 他心神剧烈震荡着把安醇抱起来,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抱着安醇出门去医院了,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发现安醇没什么大毛病后,他才坐在病床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安醇在病床上静静地躺着,手背上连接着针头和输液管。他似乎在做什么不愉快的梦,即使昏睡着也皱着眉头,在安德想要出门给夏燃打个电话时,他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声,竟然一边睡着一边哭起来了。 安德用尽平生最大的耐心,才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把安醇唤醒了。 安醇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朦胧中看到安德的面孔,接着上一声哭泣声又续了一段,哭出了叹咏调的悠长和昂扬之感。之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哭声渐渐小了。 夏燃赶到的时候,安醇的吊瓶已经输完了,他整个人软软地沉在洁白的床褥中,好像连褥子都没压下去多少,离“轻如鸿毛”的美好构想就差几步了。 夏燃一走进病房就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安德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是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夏燃用口型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安德摇摇头。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安醇醒了,他的视线在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上逡巡一阵,眼睛慢慢调整到合适的焦距,视野逐渐清明。 他偏头一看,看到趴在床边睡午觉还没醒的夏燃,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想要放到她头发上,可才抬到一半,又沉沉地放了回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夏燃总算睡醒了。 她揉着眼睛直起身的时候忽然发现安醇换了一个姿势躺着,现在正背对着她,她立刻惊喜地从椅子跳起来,双臂大张地飞快绕过床尾跑到了另一边,定睛一看,安醇果然醒了,还斜着眼瞅了她一下,然后飞快地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哎呦呦,醒了啊。” 夏燃毫不见外地拖过一张椅子坐在他面前,刚开了个头,就发现安醇由侧躺变为了趴着的姿势。 看样子精神不错,换姿势换得这么勤。 夏燃欣喜地想着,掏出手机给安德通知了一声,然后起身在他病号服里露出的雪白脖颈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说:“真暖和啊,我可以用它暖暖手吗?” 这还是夏燃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寻求别人的意见,要知道这事一旦说破就丧失刺激感了,非得一鼓作气地把凉手插进倒霉蛋的衣领里,再接再励顺着脖颈和脊柱往衣服里面滑,这样才能把人实实在在地冻着。 而且夏燃现在手挺热乎,比躺在被窝里的安醇还暖和,谁给谁暖还不一定呢。 可是安醇就像是炸了毛似的,被这么一摸立刻嗷一声蹿了起来,然后拼命地抓着被子往自己身上盖,最后把自己团成了一个丰润饱满的球形,就像一颗圆滚滚的元宵。 夏燃作怪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不敢置信地说了一句:“我还没做什么呢,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安醇不理她,继续藏在被子里不出来。夏燃不死心,围着元宵安醇一圈一圈地打转,边走边问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昨天怎么回事再不说我给你掀被子了。 安醇这次也相当固执,任由夏燃在外面说破了天也不露头,只是在听到她说掀被子的时候把被角压实了而已。 后来夏燃实在忍不住了,她撸起袖子打算真上去掀被子的时候,安德及时赶到,拯救了安醇。 安德只在外面喊了一声安醇,安醇就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了,因为缺氧脸颊绯红,眼睛中似乎还有泪光。他一看到安德,二话不说就往他身上扑,当时安德离病床还有一米远的距离,被安醇这个陡然飞起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往前一移,堪堪把安醇接住。 安德脸色铁青,抿住了嘴刚想教育他两句,安醇忽然趴在他耳朵边上,气喘吁吁地说了几个字,然后一头又扎回被窝中,这次把自己卷成了一条白白胖胖的桂花糕。 夏燃瞅瞅这团新鲜出炉的桂花糕,把袖子又撸起了一截,打算干一票大的——不仅掀被子,还得把他裤子扒了对着屁股胖揍一顿。 她气势昂扬地往前一步走,安德忽然抬头对她说:“他让你出去。” 夏燃:“凭什么?” 安德若有所思地看着夏燃,又看看安醇,微微摇摇头,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夏燃横眉竖目地瞪了桂花糕一会儿,几次想扑上去啃了他,最后被安德半推半劝地弄出去了。 夏燃站在病房门口,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门,忽然觉得此情此景眼熟到令人气愤。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不久前她还被安醇拦在了卧室门口,现在连病房也不让进了,真是岂有此理! 昨天不是好好的吗,又特么发生什么事了搞这么一出,妈的,妈的!功亏一篑!后天还能不能去治疗了,还能不能好了?什么玩意! 夏燃愤怒地抬脚,在病房门上咚咚踹了两下,门上的玻璃差点都掉下来。 她要踹第三脚的时候,房门呼啦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安德板着脸站在门口,哑声道:“你干什么?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吗?” 夏燃咬着牙把脚收了回来,低吼道:“我他妈就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还能不能去治疗!” 安德头一偏,余光往病房内瞥了一眼,看到安醇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便往前走了一步,把门一关,声音沉沉地回了她三个字:“不知道。”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内,安家陷入到诡异的平静气氛中。 安醇照旧吃饭睡觉看书,只是不怎么和夏燃说话了。要是视线不小心和夏燃对上了,他会立刻把头偏开。安德有一天下午不在家,夏燃拦着安醇问他为什么不理她了,他就钻进自己卧室里反锁上门,要不是夏燃再三保证不烦他了,他连饭都不出来吃。 躲夏燃竟然躲到了这种地步。 夏燃气得要爆炸,但是又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逮住了揍一顿。她冷眼旁观安醇的举动,发现他不面对自己的时候,神色还算平和,所以有希望继续参加治疗,夏燃就不好逼他了,省得再逼出别的事来。 安德的心情则是另一番光景,他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晚上坚决不放安醇自己睡了,安醇不愿意去他房里睡觉,他就在安醇卧室里清理出一部分书,给自己临时腾挪出一个躺的地方安身,就这么应付着过了难熬的两天。 万众瞩目的首次治疗日来临的时候,夏燃的脾气已经被安醇磨成了一块乌沉沉的玄铁,熔点高,硬度大,乍一看嬉皮笑脸什么事都没有,对她冷眼相加她也不生气,但是你要是用拳头勾引一下就会遭到成倍的致命打击。 气归气,夏燃这天还是给他熬了“旗开得胜粥”,她已经做好了被安醇不屑一顾的准备,可是她把碗推给他的时候,他居然接了过去。 夏燃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见他低着头把一碗粥慢慢喝完,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入安小主的眼了。可是安小主喝完了粥以后把碗一推就站起来走了,根本不关心是哪个奴才起五更给他熬的粥。 对嘛,钱钟书前辈说过,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很好,何必一定要去找下这只蛋的鸡呢?按照字面意思理解这句话,再配合这个场景,可是一点都没错。 夏燃怀揣着满肚子苦水和愤怒的岩浆,肚胀得站不住坐不下,一直到安醇下了车,和她站在一起等着安德停车的时候,她才找到机会名正言顺地宣泄一下。 她的视线机警地狂扫四周,发现安德的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也没找到停车位,这才忽然扭过头来,目光非常用力地盯着安醇。 安醇感受到危机,后退了两步,她就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猝不及防地一抬手勾住安醇的脖子,把他拉低按到自己肩头。 她恶狠狠地说:“小兔崽子,你要是敢给我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我就揍得你再也竖不起来,听到没有!” 安醇本来还想挣扎一下,听到这句话肩膀忽然一僵,没有再动弹。 夏燃用力拍拍他的后背,咬牙切齿地补足了一句:“老子大半年的运气都压给你了,争点气,也让我刮目相看一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0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1) “安醇,你好,我们之前已经见过并聊过了,所以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啊。今天是第一次治疗,我将向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治疗方案,以及你会学到什么。在这个过程中,也请你回答一些关于过去经历的问题。” “治疗方案包括10到12次治疗过程,特殊情况下,可能需要15次治疗。我们每周将会见一次或者两次,也就是说,治疗会在二三个月时间内结束,这过程并不长对吗……”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一生中都会经历至少一次创伤,关于创伤的反应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弱。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创伤反应会一直持续,给人带来越来越深的痛苦。了解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会对康复过程很有帮助……” “……第一个主要因素是回避。试图摆脱创伤有关的记忆想法和感受,或者逃避会引起痛苦和恐惧的场景,人或者事物。短期来看,这么做会让你舒服一点,但事实上却相当于饮鸩止渴,使创伤反应无法正确表达。你想想,你有没有做类似的回避举动呢……” “为了鼓励你直面创伤有关的想法和情境,治疗过程中将会使用两种方法。一是想象暴露法,即在想象中重温创伤经历,增强你加工创伤记忆的能力……第二种方法叫实地暴露,这种方法会要你慢慢地直面现实中你一直回避的场景,通过一步步适应,最终让你克服这些地方带来的恐惧……这种疗法治好了很多人。” “在治疗的最后,我会介绍一种很有用处的呼吸训练法给你,它会帮助你平息呼吸……” “……对于治疗计划的介绍我们就先进行到这里,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喝水?放轻松,耸耸肩,做一次深呼吸。好了,那接下来就要进行治疗的第二步了,创伤访谈。嗯,安醇,当年那件事从哪里发生的……”(注:) …… 夏燃和安德就像两个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治疗室门口,背靠墙面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 夏燃手捂在脸上,脸小手指长的结果就是她随随便便一搭手就把脸全都盖住了,所以谁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和她比较起来,安德的表现就比较显而易见了。 他已经保持靠墙罚站的姿势起码三十分钟了,膝盖的关节似乎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响。他的表情冷肃而紧绷,整个人就像是一片在寒风中固执地不肯落下的黄叶,任由风吹雨打还抱着一根细枝不撒手。 一个护士从这里走过第三遍,见到安德从一而终地保持一个姿势,不禁肃然起敬。 她拿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点热水,递到他面前说:“安先生,你要不要去休息室歇一会儿。黄医生是我们医院最有经验和口碑的医生了,要是他也治不了,那其他人肯定也治不了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夏燃偏过头,隔着五六米的距离看着这个年轻的小护士,堪堪忍住了想踢墙的冲动。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安德听了这话脸色果然更不好看了。不过他还是艰难地护住了身为安总的涵养,扯起嘴角僵硬地微笑一下,礼貌地说一声“谢谢”,然后不吭声了。 小护士也是个人才,看到安德脸上的笑容,眼睛顿时亮起来了,仿佛得到了极大的鼓舞,甚至产生了“闺蜜说得都不对,我其实好会哄人”这种错误又危险的想法。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她又来了八趟,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儿送小酥饼甜甜圈。夏燃忍得额头上血管都蹦起来了,才没去护士长那里投诉她上班时间闲的蛋疼,对性别男爱好男的安总送温暖。 就在这时,治疗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哭嚎。安德立刻动了起来,他的颈骨,肩膀和膝盖全都发出咔嚓一声,冒着要断的危险让他转了一个身,急急地奔向门口。 同时,夏燃也到达了门口,两个人几乎同时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但是又极有默契的同时缩了回去。 那一刻,小护士简直以为自己漏听了一句“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她瞠目结舌地望向门口,就看到那两个老父亲在低声地相互劝慰。 “再再再等等,听医生的。”夏燃说。 安德咽了一口唾沫,不住地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进去没用,还会打断治疗的进程,影响安醇的情绪。” 夏燃:“对,不能打扰。” 安德转身往回走,走出两步后又折了回来,紧靠门口倚墙站着,墙上的白灰扑簌簌地落下来,染白了他的发旋和大衣领。 夏燃盯着他头顶那团不详的白色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要是安醇没熬过这一关,安德不会急的一夜白头吧? 表盘上的分针转了一圈零三格的时候,治疗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夏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扭头一看,却发现安醇自己走出来了。 他站着走出来了!他胜利了!他是一个勇士! 夏燃猛地站直身体,目光直直地看着安醇,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醇双目红得像个兔子,眼神空洞而迷茫,手里还捧着一本小册子以及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小东西。他长长地吸了好大一口气,才看到夏燃就站在他面前。 他已经忘了自己早上还和夏燃闹别扭不说话,看到夏燃的一瞬间他就迈开步子,缓慢但焦急地走了过去。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安醇脸上的表情跟着变了,就好像一层泥做的壳碎了,底下的真面目一点一点暴露出来。 安醇以一个慢镜头的样子抿起嘴唇,随后眼睛也眯了起来,眉梢逐渐形成行书的“一”字型。 他又悲又喜,又像哭又像笑地朝着夏燃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手里的册子和录音笔哗啦啦掉在地上。 “安醇?”夏燃不确定地问,刚想拍拍他的后背,眼前忽然一暗,安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紧跟着走了过来。 安德抓着安醇的肩膀强行把他从夏燃身上拽了下来,安醇身子一抖,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安德焦急地问:“怎么样?” 安醇转过头看到了安德,立刻把嘴张得又圆又大,结结巴巴地说:“我说出来了,没有昏倒,没有抽搐,没有窒息。”他边说着,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流淌出来,可脸上的表情却又是笑的,虽然笑得皱皱巴巴,发育不良似的。 安德揩掉他眼角的泪水,动容道:“顺利就好,我们回家。想吃什么东西?哥哥带你去……” 安醇却摇摇头,嗷呜一声,把头扎到哥哥肩膀上,抱着哥哥呜呜地哭起来。 这一哭就是二十分钟。 安醇的眼泪如南方的春雨般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很快就把安德肩头的布料打湿了。安德搂着他的胳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哭,没有制止的意思,反而看起来有些高兴。 夏燃倒还好,她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以后,就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安醇,不时像姚明那样笑一笑。但是黄医生显然没见过这种世面,他站在夏燃旁边等了好久也没感受到安醇有停下来歇会的意思,而且越哭越起劲,看起来今天不哭个尽兴是没法走了。 黄医生头挂三条黑线,对着路过的小护士摆手示意没事后,神情纠结地问夏燃:“他这么哭下去不会有事吗?” 夏燃摇摇头,很有经验地说:“肯定没事,他以前连着哭了一个小时呢!” 黄医生抹了一把额头,又问:“那他哭什么?” 夏燃欣慰地说:“不容易啊,他终于把最让他难受的事说出来了。黄医生,感谢你,太谢谢你了!你这本事要在我们老家,一出门全县的人都得出来看你。” 夏燃握着黄医生的手,用力握了握,黄医生一头雾水问:“说什么?他跟你们说了什么吗?” 夏燃:“啊?” 黄医生晃晃手里的录音笔,无奈道:“他只说了高朋来带他逃跑还差点把他埋了的事,情绪虽然激动,但是还能勉强控制得住。但是啊,关于在高朋来家里发生的事,我无论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一直围着这个话题打转,要是我稍微提示一点,他的不良反应就特别厉害。他的创伤经历根本没有全部表达出来,所以这周可能还要再进行一次治疗。家属回去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配合一下。” 夏燃表情由晴转雨:“……卧槽……” 夏燃咬着牙,嘶嘶地倒抽几口凉气,忽然大吼一声“安醇!”,把还沉浸在悲喜交加不能自抑的安醇喊得浑身一抖,眯着眼睛转过头来。 这番痛哭着实是个体力活,把他早饭吃得“旗开得胜粥”用得一干二净,没准还动用了脂肪这种储备粮。 他只是转了个身马上就站不住了,软绵绵地往下倒,被安德拖起来以后就不死不活地靠在安德身上,头无力地垂下,咕哝一声:“回家吧,我困了。” 安德赶忙把他胳膊抬起架到背上,刚想扶着他往前走,忽然夏燃两步跨过来,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怒气冲冲地骂道:“安醇你出息呢!被狗吃了么!你他么怎么答应我的!啊?别装死!” 安德一脸疑惑,夏燃便趁机把安醇抓了过来按到墙上,回头对安德又是一声吼:“医生说他根本没配合治疗!” 安德神情一变,看看安醇,又看看黄医生那一言难尽的模样,登时就明白了。 他的眉头立刻狠狠地皱起来,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痛色。他攥着拳头,失望地连连摇头,走向黄医生。 安醇难受地挣扎起来,身体不住地贴墙往下滑,夏燃低骂一声,心道我找个地方再收拾你个怂货! 她手从安醇腋下伸过去,绕到后背,另一手就要去抄他的膝弯,打算把他打横抱起来火速转移战场。 安醇虽然哭得迷迷糊糊,但是这个姿势他熟悉得很,夏燃的手一伸过来他就配合地把手抬起来,搭到她的脖子上。 但是好一会儿夏燃都没把他抱起来。 安醇艰难地把红肿的眼皮睁开一条缝,就见到夏燃的眼睛如同恶狼一样闪着凶光。安醇一愣,抽了抽鼻涕,忽然想起来他和夏燃已经不说话了,夏燃是个男的,他不能跟她有过多的接触了…… 然而就在安醇开始走神的一瞬间,夏燃的手忽然往下移了移,胳膊箍住他的腰猛地一提,接着弯下了腰,下一刻安醇就被她扛到了肩膀上。 安醇大惊失色,手舞足蹈地挣扎起来,像一条被浪潮推上沙滩后垂死挣扎的鱼。 夏燃不为所动,反而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整个走廊里都回荡着安醇被打屁股的声音。 安醇马上就又哭了,眼泪一路走一路掉,从治疗室门口一直撒到了地上车库的迈巴赫旁边。 夏燃没有车钥匙上不了车,所以只能暂时将就一下,把安醇按到车上进行一番爱的教育。 她声情并茂,有理有据,并且自以为情绪也很克制,只要不是个榆木脑袋就该听进去一二。 可惜安醇虽然不是榆木脑袋,但是人家装的一手好傻。 夏燃推了他一把,他就顺从地倒在车前盖上,身体力行地演示了一番何为身娇体软好推倒。而且两分钟后,他就随遇而安地躺在上面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夏燃气得当时都想把油箱点了跟他同归于尽,幸好被安德拦住了,两人齐心协力把安醇弄回家,在他睡醒以后,立刻给他来了一通男女混合双打,并齐齐表示要跟怂货安醇划清界限。 安醇四面楚歌,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老老实实地遵从医嘱,把记录治疗过程的录音笔听了一遍。 经过夏燃和安德的联合教育,安醇深刻地反思了自己在治疗时临阵逃脱的恶行,并意识到他对自己太纵容了,他应该像哥哥说的那样,学习奥林匹克运动员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目标,也像夏燃老家的那个老头子一样,对美丽的追求永无止境,七十八岁高龄了还想娶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最后,安醇答应周六再去医院一次。 不过这一次,他的日子就不如上次好过了,不仅没收到黄医生的百合花,连“旗开得胜粥”都没人给他熬了。 安醇痛定思痛,咬牙攥拳地走进了治疗室,五十分钟后,圆满地应验了夏燃对他“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预测。他前襟上还沾满了呕吐物和酸水,脸上却没有一点流泪的痕迹,脸色白到发青,双目呆滞地躺在安德怀里,就好像已经魂归天地了。 夏燃捏了捏他的手指头,安醇略微偏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阴郁而灰败,然后就把头一转,蹭进安德大衣的衣领里,不再看她也不理她了。 夏燃心里咯噔一声,想着:坏了,前几天骂他骂得太狠,他不是恨上我了吧?你哥也说的不少啊,你怎么不恨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1章 夏燃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接下来的几天内,安醇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当然,他跟安德说过的话也没几句,而且仅限于以下交流。 “安醇,吃点饭好不好?” “不想吃。” “今天阳光很好,我们去小公园走一走好不好?” “很累。” “哥哥陪你一起听录音带,好吗?” “不。” “为什么?” “不。” 事实上,安醇自己也没听录音带。把那些事说出来已经让他很痛苦了,再听一遍自己当时怎么含着血泪诉说高朋来对自己犯下的恶事,无异于噩梦重现。 安醇就像是被往事剐了肉一般,在短短一周内,瘦出了新记录。他那本来就松松垮垮的睡裤哭着喊着也没能抱住他的腰,只要不系上腰带,睡裤马上变成低腰裤。夏燃没管住自己的眼往那里一瞄,赫然发现内裤上露出一截黄色的象鼻子。 妈呀,这不是我给他买的内裤吗?那天跟奶奶逛街偶然看到这条内裤,上面画了一只开心的小黄象,象鼻子特别长,还喷水,便买来想逗逗安醇开心,可是他当时不是没理我吗,怎么现在还真得穿上了? 夏燃无地自容地在书架上哐哐撞了两下,正面墙思过的安醇回头一看是她,神色冷冷地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哦对了,现在夏燃已经可以进安醇的卧室了。原因无他,安醇哭不动了,搭不起书墙,也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哀求她滚出去了。 安醇站起书架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高高瘦瘦的身体在书架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影,细得都快要比大块头字典的书脊薄了。 他站到站不住了就躺下睡觉,被人喊起来吃饭,心情好就吃两口,心情不好连理都不理。当然,他一般心情不好。 他这样折腾自己,最先熬不住的却先是安德。就在夏燃发现自己送的内裤被安醇宠幸当天,安德就带着安醇去医院输了营养液,晚上回家以后,安德面色沉重地对夏燃说:“我明天去和医生商量一下暂停治疗,安醇的身体快熬不住了。” 夏燃听了这话,当时就火了,但是安德满脸颓废之色,她心知这是别无他法了,忍住了立刻发火的冲动。 她仰着头表情狰狞地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忽然一扭头跑出了安家,像个疯子似的走了两个半小时,愣是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家。 继当年看着小刀眼睁睁死在面前,这是第二次夏燃感到自己那么无能为力,就像个废物。明知道安醇现在难过得要死要活,可是她没法替他排解,他也不肯跟她说话。 她无比焦急,无比愤懑,想骂人却骂不出来。她的心脏里像是塞了一只开口的柠檬,酸涩的汁液和着血液迅速淌遍全身,让她四肢也跟着发酸发沉,离家还有半里远的时候,她几乎都走不动了。 可是她又不得不走。 最后她都说不出自己是怎么回家怎么开门怎么走进卧室爬到床上去的。 她身心疲惫地往床上一躺,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连乔女士给她脱鞋子脱衣服都没感觉到。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奶奶那双忧愁又浑浊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一个机灵爬了起来,瞠目结舌地望着奶奶:“奶奶你一晚上没睡啊?快躺下躺下!对不起对不起,我让您担心了。” 乔女士推开她的手,目光慈爱地看着她,温柔地说:“燃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 夏燃一愣,然后低下头,扒拉扒拉竖起的头发,低声说:“没什么。” 乔女士拉着她的手,目光更加温柔地问:“别骗奶奶。奶奶这么大年纪,别的干不了,听你诉诉苦还行。” 夏燃挑眉一笑,表情夸张地表示:“您开玩笑呢。我诉什么苦,我过得好好的!您别操心了!” 乔女士心疼地摸摸她手指上残留的薄茧,说:“孩子,别怕,有奶奶在呢,奶奶疼你,心里不舒服就告诉奶奶啊。” 夏燃哭笑不得地抽回了手,身子往后一仰,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了说安醇的事。 乔女士听完后,脸色终于和缓了些,若有所思地说:“安醇这孩子还真是可怜啊。” “对啊,可怜死了。”夏燃一见奶奶终于放心了,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不少。她往床上一躺,咕噜噜地滚到奶奶腿上躺着,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光,感慨道:“我看着安醇,有的时候就会想,他这一辈子要遭多少罪才算完啊,人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受罪?” 乔女士听了孙女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言论,当即心口一凉,随手抄起家中常备千层底就糊到夏燃脸上了,把夏燃打得抱头鼠窜,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上滚到床下,夏燃顶着一脑袋乱毛急慌慌地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道:“奶奶,我说安醇呢,你打我干啥?” 乔女士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指着夏燃说:“安醇都没说什么,你替人家想这种事,是想把他劝死吗?你说,你自己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夏燃感到自己冤得都快能制作八场六月飞雪了。 她揉着眼屎装哭道:“我哪能啊,我都劝他好。我觉得虽然人活着要受不少罪,但是也并不全受罪。有好吃的好喝的,有人疼有人爱,这日子就不苦了。只要自己想开了,别往那死路上走,谁还不能活个七八十年啊。但问题就是,安醇他想不开啊。” 乔女士的千层底啪嗒一声掉在了床上,她怔怔地看着夏燃,看见她从眼角搓出一团眼屎弹走了,神情平稳不似说谎,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过了一会儿眼眶竟然发起酸来了。 她欣慰地说:“燃燃,你真是奶奶的好孩子。奶奶对不起你,你爹也对不起你,家里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哎哎哎,好端端地哭什么啊?这有什么啊,”夏燃窜上床,随手扯过几张纸抽擦掉奶奶的眼泪,表情皱巴巴地看着奶奶说:“奶奶您别哭啊,你这一哭,我都想哭了。” 她边说着还真得咧着大嘴,分外难看地假哭起来,还不时发出令人恶寒的哎哎哎的声音,乔女士终于哭不了了,她重新抄起千层底,忍无可忍地盖在夏燃脸上。 为了照顾乔女士的情绪,夏燃给安德打了个电话,听说安醇还在睡觉后,就请了个假,上午干脆带着奶奶去市中心的小广场上吃榴莲酥听人唱小曲去了。 中午她回家后立刻开火熬“旗开得胜粥”,午饭随便吃了两口就带着粥往安家赶,赶到安家的时候才下午一点半。 她站在门口把气喘匀以后才拿钥匙开门,听着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正纳闷着,就听到安醇的卧室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声。 夏燃把粥放到厨房里,轻手轻脚地走到安醇卧室,刚想进去安德迎面走了出来,还把门关上了。 安德满脸疲惫地走到沙发坐下,手撑着额头一下一下地揉着,好像连夏燃进来都不知道。 忽然,他抬手把茶几上的药和杯子全扫到了地上,杯子里的水撒了一地,灰色的地毯上顿时留下了黑色的水迹。 夏燃懊恼地呼出一口气,安德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缓缓垂落到地毯上,半晌才道:“安醇他,我心情很不好,请你理解。” 夏燃一屁股坐到地上,皱着眉头问:“又出什么事了吗?” 安德声音淡淡道:“他昨天从八点哭到十一点,好不容易睡下了,三点又做着噩梦哭醒了,哭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吃过一口饭,喝水还是我给他灌进去的。” 安德捂住了脸,手背上青筋绷起,肩头微微颤抖。 可即使内心痛苦到要身体都要撕裂了,安德安老板还是隐忍克制地制止了要流泪要打砸东西要痛斥安醇的冲动,他只是久久地久久地坐在沙发上,捂住脸,等待情绪渐渐地平静。 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忽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接着夏燃跑去开门了。 安德揉着眉心,有些烦躁地说:“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这个家基本没有人来……” 他一抬眼,忽然见到胡清波就站在家门口,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胡清波。 胡清波一脸担忧又紧张的神色,先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安德,再侧着头往安醇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门是关着的,可仍然不敢进屋。 夏燃一把把他拽了进来,指指他脚上的鞋,他手忙脚乱地把鞋子蹬掉,然后尴尬地不知道干什么好,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安德,露出一个苦笑。 安德实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满眼血丝,面色憔悴的模样,而且他的情绪正在崩溃和平静之间艰难地走钢丝,实在没力气在这个相当熟悉自己的人面前遮掩愁思和忧惧。 他再次捂住了脸,这次却是为了遮羞。 过了半分钟后,他好不容易把情绪压了压,手指忽然被一个温热的东西攥住了。 胡清波把他的手攥到自己手心里,半跪在安德面前。他仰着脸,带着小心翼翼的、有些讨好似的笑容,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还好吗?” 看到胡清波这张总是温温柔柔带着三分笑意的脸,安德差点没前功尽弃地说我不好,甚至快忍不住哭出来。 他闭上眼睛,无奈地摇头道:“你来干什么呢?不用上课吗?” 胡清波把另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赧然地小声说:“今天是周六啊。我正好在这附近经过,夏燃说你心情不好,我就来了。” 他心虚地往安醇卧室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名为偷情的羞耻感来。 读书人怎么能偷情呢?一想到这里,胡清波恨不得马上撒丫子跑出这间屋子,躲得远远的再也看不到了才好。 胡清波臊得老脸一红,尴尬地低下头,却仍然握着安德的手不放。 安德心里忽然软得像是一团棉花,堵在血管里的冰碴子瞬间化开,血液呼呼地奔涌向四肢百骸,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暖和不少。 他嘴角微微一弯,回握住胡清波的手,刚想说什么,夏燃忽然直愣愣地杵在他们面前,一脸嫌弃地说:“你俩出去待会吧,别在这里碍眼了,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安德揉揉眉心,略微思量了片刻后,终于拉着胡清波站起来,临出门的时候安德忽然回头,隔着半个客厅对夏燃说:“谢谢你。” 夏燃心里乐开了花,心道大款你终于承认我夏燃有点本事吧,可她依旧一脸嫌弃地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送走这对“狗男男”后,夏燃走到厨房盛了一碗粥,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安醇卧室的门。 卧室里一片漆黑,那盏存在感十足的小台灯也被关上了,要不是客厅里的天光漏进来照亮了门口的半平米地方,夏燃差点踩到一本硬壳大块头着作,把粥撒在地上。 她轻轻地把粥放到一本书上,然后蹲到安醇身边,一边缓缓地摸着他的后背,一边用温柔的声音,像是吟唱摇篮曲似的,道:“安醇呐,小宝贝儿,快醒醒吧。燃哥给你带饭来了,起来吃一口。小宝贝,小安醇,小鹌鹑,小哭包,小可爱,醒醒啊。” 她反反复复地念叨了足足有三分钟,安醇才大发慈悲地甩给她一眼。 安醇翻个身,看样子打算继续睡觉,夏燃却忽然掰着他的肩膀把他弄起来了。安醇根本无力反抗,被她摆弄着坐在墙根处,半边后背倚着墙,半边后背倚着书架,连想借重力作用往下倒都找不到理由。 于是他只好乖乖地坐着,抬起头偷偷摸摸地看了背对着他收拾书的夏燃一眼,满脸压抑的悲色,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 片刻后,他什么都没说,反而垂下了头,过长的刘海都快要把他的眼睛盖住了,鼻梁和嘴巴下颌的弧线像是刀削一般锐利,俨然已经瘦脱了形。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件素描图里的静物,死气沉沉地安静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2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3) 夏燃把台灯打开,端着粥坐在他面前。 安醇嘴唇发白发干,脸上的病容连台灯打过来的高光都盖不住。他可能觉得台灯有些刺眼,灯亮起来的瞬间抬手遮住眼睛,差点把夏燃递过来的粥打掉。 夏燃堪堪端好了粥,没让它撒出去半点。 她本来可以暴跳如雷地把粥掀翻的,可是看着安醇的样子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反而用更加温柔的语气继续循循善诱地劝道:“吃两口,就两口,我替你数着,绝对不逼你。吃了饭才有力气睡觉嘛,要不然会被饿醒的。你看看这粥,它又甜又香,燃哥用了九九八十一道火才熬好的,你不喝对得起燃哥吗?乖,小宝贝安醇,来喝一口啊。” 安醇偏头移开嘴,不喝。 夏燃不屈不挠又递了过去,安醇又躲,如此两三次以后,安醇就没什么力气扭来扭去了,干脆保持一个姿势紧闭着嘴,就是不肯喝粥。 夏燃一句“你想死吗?”几乎从嗓子眼里喷出来,要不是牙齿反应快挡住了气流,就要坏了大事了。 夏燃把碗放到一边,释然地拍拍手,道:“行,老子怕了你,说吧,到底怎么样你才肯喝。” 安醇还是不吭声。 夏燃冷哼一声,弯下腰重端起碗,嗤笑道:“不喝是吧,倒掉!一会儿我再给你熬一锅别的粥,直到合你口味,直到你喝为止。” “不。”安醇忽然说。 他慢慢地抬头看着夏燃,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态度却十分坚决:“放下,你出去。” 夏燃乐了。 她不敢置信地仰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俯视着安醇问:“敢情是我喂的你就不喝是吧,这粥还是我熬得呢,你怎么还喝?我就纳闷了,你怎么跟我这么大意见,前些天你哥跟我一起骂你,你凭什么就恨我一个人啊。不对,还要更早,去医院之前你就不理我了。你到底为什么不理我?啊?让我死的明白点成吗?你要是突然烦我了,想换个人照顾你,行,我去跟你哥说。” “不是的。”安醇低下头,神情十分痛苦,捂着心口慢慢地弯下了腰。 夏燃一看到他又不舒服了,马上把刚刚拽上天的调子强行拉低了,动作太快差点闪了腰。 她放下粥,往安醇面前挪了挪,扶着他的肩膀说:“哎哎,我说着玩的,你别生气啊。你烦我可以直说嘛,别气坏自己啊。你哥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唉,你说说你……” 安醇摇摇头。 夏燃就是有再大的火,也禁不住安醇这么搓来搓去的,搓到最后又不让发泄,活生生给搓没了。 她皱眉塌肩,生无可恋地问道:“摇头干啥啊,想什么您就直说好吗,我可真猜不出来你想什么。” 安醇缓缓抬头,他似乎是悲伤的,可又有些委屈,抿着嘴捂着心口,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夏燃,看得夏燃心都快碎了。 夏燃苦哈哈地想,苍天啊大地啊,您老人家让我替他受一会罪吧,看着他难受我心里也很难受啊,还不如我担着呢! 忽然,安醇一手抓住心口上的衣服,另一手缓慢抬起,指了指额头,神情怔仲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啊?” 夏燃:这个手势…… …… 手势是一种非常简便易行的肢体语言,有时候用十几个汉字还得配合相应表情才能表达完整的意思,用一个简单的手势就能表达清楚,比如竖起中指。 由于各国文化和风俗的不同,相同的手势过了一条边境线可能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在中国竖起大拇指是对人的赞扬,而到了某些国家当你竖起大拇指的一刹那,就要做好被人揍的准备。 但是对于夏燃和安醇来说,用手指指向额头的手势经过上次强化后,已经约定俗成地指向了一件不可深究的事件,代表了某个人胆大包天而且或许还包藏祸心的举动。 况且上次在夏燃家里安醇做出这个动作后,夏燃还又把那个动作重复了一次嘛,实在懂得很,现在装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后路已经被自己用钢筋混凝土浇筑得密密实实,完全走不通了。 夏燃眼神飘忽地看着安醇,安醇也看着她,夏燃感到有人在她脸上和脖子上放了一把火,不知道怎么就热起来了。 她不自觉地吞下一口唾沫,安醇的视线便落到她喉咙上。夏燃觉得更热了。 一秒,两秒,三秒,夏燃仰起头避开安醇的注视,盯着天花板声音弱弱地说:“我哪样啊,我没怎么……” “你为什么要亲我?”安醇不依不饶地追问,问得夏燃肝胆俱裂,又惊又恐地低头一看,发现安醇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她,他说:“你让我,让我很……” 不知道是不是夏燃的错觉,她总觉得安醇说完这句话以后,原本黯淡的眼珠忽然迸发出一点光彩,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就把头低下去,细细地喘息着,可是夏燃还是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面挪了挪。 完了,我他妈做错事了。她忽然想起来了。 高朋来以前对安醇做过那样的事,那他对于亲密接触这种事肯定有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别说亲一亲了,就算是碰一碰估计都不行! 夏燃神情剧变,蹭一下又窜回安醇身边,语无伦次地说:“不舒服吗?恶心?因为我吗?因为这事不理我?安醇,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个混蛋,你扇我两巴掌出出气……” “不是。” “啊?” 安醇撩起眼皮来看了她一下,而后把头垂得更低了,讷讷地说:“不是。” 没有不舒服,反而……很舒服,很有用。 那些肮脏的,恶心的,令人难堪的,让人愤恨的事再次经由他的口说出的一刻,他在心里构建的防御工事瞬间倒塌,往事的潮水凶猛地朝他涌来,最后化成一条黏腻又阴冷的舌头,每时每刻在他身上逡巡,舔舐,可他无法逃脱。 他身体发抖,他觉得自己满身污秽,他觉得高朋来的手还停留在自己身上,把住他的身体,掐住他的脖子。他不能呼吸了,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好像快要死了。 可是临到最后一刻,他又总是被额头上的一吻唤醒。 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触感柔软又温暖,他甚至还记得她靠过来的感觉,好像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如春风一般醉人心脾。一想起这个吻,他心里立刻腾起一股巨浪,和那条舌头战到一处,它们打得难分难解,漫天都是它们激战时落下的冰冷雨水和猩红血水。 而他就躺在水里浮浮沉沉,快要被这两股力量撕碎了。 夏燃喜欢我吗?我可以喜欢夏燃吗?可是夏燃是男人,我怎么能喜欢男人呢?妈妈会怪我的……夏燃为什么亲我呢?要是她不那么做,我是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沉入黑暗的水里,直到坠入无边的地狱,或者直接被那条舌头杀死。 安醇蜷起身体,头一歪,靠在了书架上,眼睛半闭不睁地望着地毯,看上去因为过于悲哀乃至于就要绝望了。 夏燃怔怔地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卧槽”,除此之外的东西已经被那句“不是”带来的飓风刮得一干二净。 她心里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强烈渴望,希望自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再不济暂时当个无知无觉的脑残也行,就是别让她有机会深思前因后果,和为什么“不是”。 没有不舒服,难道还会舒服? 夏燃突然觉得很烦躁,她非常想马上冲出安家,围着a市疯跑一圈,让汗水淌遍全身,让意识困倦到再也无力凝聚,然后她就可以往路边一倒呼呼大睡,让这他妈的莫名其妙的事都见鬼去吧! 可夏燃又做不来逃兵,特别是她面前还有一个瑟瑟发抖奄奄一息的安醇,要是她跑了,安醇怎么办呢? “没有为什么!”夏燃语气很冲地说了一句。 她眉头微拧,像个炮仗似的恬不知耻地宣布道:“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 安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似乎因为她的声音太大被吓着了。 夏燃看到他的表情,心里烦得都快炸了。她忽然用力捏住安醇的肩膀,一字一字地,像是往外吐钉子似的说:“你不讨厌这个?” 说完她就把安醇拉过来,在他额头上狠狠一吻,又立刻把人推开了,按到书架上。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咽下一口唾沫,干脆破罐子破摔了,说:“讨厌吗?讨厌就直说,我马上走,我他么根本……” “不,”安醇打断她,他悲伤得快要变成蝴蝶飞走了,在她手底下微微挣扎起来,含泪道,“我很脏,我不好,很难过。我以前……黄医生听到了……” “我他娘的早知道了!脏的不是你,是那个人渣!你替他难受什么?” 夏燃这话说的又急又狠,她和安醇靠得又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安醇脸上了。 可是安醇不舍得眨眼睛,就算唾沫星子是一颗颗着火的陨石他也不想闭上眼睛,生怕一睁眼这个人就消失了。 夏燃也不眨眼睛地看着他,台灯的光照亮了她半边脸,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却越发明亮,那目光中带着无比的愤怒和焦躁。她咬着牙,嘴角和腮帮子的肌肉隐隐抽动,好像在压制着什么。 片刻后,她突然再次出手,拽着衣领把安醇拉了过来。 她又吻上他的额头,和她凶狠的眼神不同的是,她的吻堪称温柔,就好像在亲吻一件举世罕见的瓷器,小心呵护,轻拿轻放。 她的嘴唇缓缓从额头上移开,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你不脏。” 安醇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忘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视网膜里却空空如也,脑中也一片空白。 夏燃动作没停,嘴唇下移,最后停留在他眉峰上,又是一个轻吻,又是那句话:“你不脏。” 她依次吻过他的额头,眉峰,眼睛,脸颊,鼻尖,亲到后来,她那颗无法说明原因的焦灼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呼吸也平顺了很多。 她松开他的领子,垂眼一看,却发现安醇似乎失神了,眼睛里空茫茫,也不知道有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夏燃眉梢抖了抖,舌头在齿缝里转了一圈,不满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安醇这才回过神来,受惊似的微微抬眼看着夏燃。 夏燃心里不太痛快,他刚刚是不是又神游瓜哇国了,老子那么努力,他竟然走神了? 夏燃咬咬下唇,咽了一口唾沫,意味难明地看了安醇一会儿,忽然把脖子一伸,脸靠了上去。 她的眼睫缓缓垂落,纤长的眼睫毛在下眼睑上铺了长长的一条线,看上去就像是闭上了眼睛。她的视线也随之从他的眼睛滑到鼻尖,最后落在嘴唇上。 她歪着头,珍而重之地吻了上去,虔诚得像是教徒膜拜神之子的小脚丫,骑士亲吻小王子的手指头尖儿。 这次她没有再说那三个字,因为她忘了。 …… 十分钟后,倚在两个书架之间的夏燃把十个脚趾头依次活动了一遍,可是仍然觉得放松得不够,她的屁股都快坐麻了,而且因为长时间抱着胳膊,肩膀和胸口都有点难受。她真得很想顺着书架滑下去,仰躺在地毯上伸一个懒腰。 可是她不能,因为室内对角线另一端的安醇一动不动。人家那么有“腚力”,她也不好显得太随意是不? 而且安醇还没想好怎么发落她呢? 又过了十分钟,夏燃实在受不了。她发现比起屁股坐麻的痛苦,她更受不了两个人缩在一间狭小卧室里谁都不说话的氛围。 所以她晃了晃脖子,发出几声喀喀的声响,随后站起来,摸着后脑勺往四下看了看,不巧正看到地上的粥碗,立刻喜滋滋地建了台阶给自己下,一弯腰拿起粥碗后,若无其事地说:“唔,粥都凉了。我再给你盛一碗。” 安醇自然没理她,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差点吹出流氓哨来。 她赶紧抿住嘴,一步一步看似淡定地走出卧室,走进厨房,把碗里的粥倒了以后,从保温桶里又盛出一碗来。 然后她站在厨房门口,端着粥思考了两分钟人生,这才迈着轻松随意的步子,重新走进安醇的卧室,走到他身边,蹲下,用勺子挖了一点粥递到安醇嘴边,笑呵呵地问:“喝点?” 夏燃可以拿双手双脚发誓,她说这话的语气和当年跟小弟们坐在一起喝酒碰杯时别无二致。 可谁知安醇不知道从空气中偷来什么别的材料,对这话进行了二次加工,或者说干脆这句话化成一阳指戳在了他笑穴上,所以听完这话他就笑了起来,笑容很轻很淡,有些腼腆,但是又非常开心,连眼角都弯起来了。他那张充满病气的脸因为这个笑容生动了不少,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他低下头,就着夏燃递过来的勺子吞了小半口粥,嘴巴吧嗒吧嗒地咀嚼着,竟然还在笑。 夏燃真是服了他了,刚刚他还一副我要死了别拦着我的倒霉样子,现在笑成这样。妈的,什么人啊! 夏燃颇为嫌弃地瞅着他,刚开始撇撇嘴,可到最后,她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他们就像俩傻子一样,相对着笑了好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3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4) 陌生的肌肤体验和可怖的往事之伤在安醇脑中争斗不休,有时候东风压倒西风,有时候西风压倒东风,一般都能达到一个奇异的平衡效果。 可是夏燃明目张胆又厚颜无耻地把他亲了一遍以后,这个平衡就被打破了。代表夏燃的巨浪消失不见了,那条舌头再次出现在空中,猩红刺目,遮天蔽日,行动间带起一阵腥风血雨。 可奇怪的是,安醇并没有立刻被击溃,因为有一股温暖深沉又相当醇厚的东西,就像一团热气做的铠甲,把安醇脆弱的心脏包裹住了。 因此他得以第一次理智地看待那条可怕的舌头,久久地望着它,既没有绝望到想沉入水里,也没有尖叫抽搐窒息,更没有把安推出来承担一切,安醇反而挣扎着爬上了岸。 舌头仍然很可怕,可是他的心情很平静。 他低下头,往前迈了几步,站在岸边,在微微翻起涟漪的水面上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上面沾着片片血迹,而且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指痕,像是用了很大力气直接按进皮肤里,形成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沟壑,看上去可怕极了。 但就是这样的自己,夏燃说不脏呢!安醇眼含热泪地想。 夏燃不懂这些,她只看到安醇在睁着眼睛发呆。她推了他一把,他便像是回魂似的身子猛地一颤,慢慢地转过头来,嘴角提起,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 夏燃努努嘴,摸摸他的头发,语气轻快地说:“这样才对嘛,不吃饭怎么能行?你再不吃饭,你哥就得跪着求你吃了。” 安醇摇摇头,顺着墙慢慢滑了下去,手刚往毯子那里一伸,夏燃就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三两下盖在他身上。 安醇躺在墙角,十指交叉搭在胸前,轻轻地说:“觉得很恶心,吃了饭想吐。哥哥见我吐会更难过吧。” “啊?现在还想吐吗?快起来别躺着了,躺着更想吐,坐会儿吧。” “不用了,我应该可以忍一忍。” …… 下午四点的时候,安德从外面回来,虽然身上的衣服没变,但是夏燃猛地看过去,产生了一种错觉,总觉得他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眼睛更是打了鸡血似的炯炯有神。 夏燃估摸着他去哪里补了一觉,要不然眼中红血丝这种东西不会轻易消失。 安德手里拎着一个白色不透明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吃的。安德把手伸进袋子里,先拿出一杯小杯豆浆来,对着夏燃摇了摇,意气风发地宣布自己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他不吃东西,我们就给他灌进去,豆浆,稀粥,米汤,面汤,这样的流食都可以试试。不吃东西肯定不行。” 夏燃眨眨眼睛,面无表情地摊手道:“他刚刚喝了粥,很稠的那种。” 安德不信。 这怎么可能?他离开前安醇还是那副样子,怎么几个小时后就能喝粥了呢?除非剖开肚子直接灌进去。 安德放下东西,皱着眉头盯着夏燃看了一会儿,夏燃眼睛长到脑袋顶上似的,鼻孔朝天地回望他。 在小安醇的监护人面前,夏燃发挥了她当年做流氓混道上的精神品质,一点也不怯场,也没有耍流氓后该有的愧疚和不安。 她甚至还觉得自己颇有些献身精神,用自己的那啥初吻去安慰一个想不开的小兔崽子,真特么太伟大了,国家应该发给她一个感动自己奖。 安德从夏燃身上没看出什么来,只好去安醇身上找破绽。 他推门进安醇卧室,发现屋里的台灯是亮着的,安醇正在地上躺着睡觉,面容沉静而安详,身上的毯子也盖得好好的。 可安德仍然不放心。他干脆在安醇旁边坐下来,就这么静静地守着他,等他醒来看看能不能喂他吃点东西。 晚上十点的时候,安醇终于在万千期待中醒过来了。 这小麻烦精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安德身边,伸出两条麻杆似的胳膊搂住了他,还像模像样地拍拍他的后背,声音细细地说:“哥哥辛苦了。” 安德受宠若惊地接受了这个拥抱,也搂住了他。 兄弟两个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后,安德觉得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诡异,他试着推推安醇,没推动,便试探地问:“想吃点东西吗?哥哥买了很多吃的,去挑一点吃吧……” 然后安德就发现安醇枕在他肩膀上,竟然又睡着了。 好吧,原来是梦游。 那天晚上安德把安醇抱到自己卧室的床上睡的,他把安醇抱起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安醇好像又轻了一点。 安德就像个使劲浑身解数减肥的女孩,因为区区几两体重的事,竟然颠来倒去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凌晨六点的时候,他就再也躺不住了,顶着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直接带着安醇去住院。可谁知就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安醇竟然自己醒了过来。他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城市,一边像个猫似的揉着眼睛,一边细声细语道:“哥,我想吃饭。” 安德如蒙大赦地扔下东西,赶忙给晨间小品家打电话,点了一桌早餐版的满汉全席送到家来。 他还亲自拿起勺子筷子给安醇布菜,态度殷勤热切得像个想讨老佛爷欢喜的安公公,一看到安醇的视线往哪里瞄,他就立刻把东西拿过来堆在安醇面前的盘子里。 可即使这样,安醇吃得也不多,吃完了连话都来不及说几句,就又困了。 他睡着之前,可能是看在安德实在担心得要命,这才大发慈悲地撑着眼皮不睡,拍拍安德的手背,轻声安慰道:“我只是困了。过几天我睡够了,哥哥陪我一起听治疗的录音好吗?” 安德讶异地看着他,问:“你还想继续治疗吗?你这样怎么能行?” 安醇以上下半厘米的幅度点点头,说:“我想。等我身体好一点。” 五天后,安醇果然如他自己所料,养出点精神。 他在安德的陪同下,顺利地听完了上次治疗过程的录音,完成黄医生给他布置的家庭作业。这期间,他除了一直默默流泪外,没有其他的剧烈情绪反应了。 又过了几天,在安醇的执意要求下,安德带着他和夏燃又去了仁爱心理健康医院。 和上次不同,安醇结束了和夏燃的单方面冷战,像是突然转了性似的,一看到夏燃就笑了,在夏燃给他解下围巾的时候,他还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等我病好了,有话想对你说。” 夏燃正忙着把快两米长的围巾卷起来塞兜里,抽空撩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怕让他分心,便不甚走心地敷衍道:“行,我等你。” 安醇昂首阔步地走进治疗室,坐在黄医生面前,带着淡淡的笑容说:“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黄医生看着一脸淡定的安醇,不禁连连叫苦,心说您准备好了,我可得缓缓。 之前安德只是跟他说安醇特别想治疗,可是没跟他说安醇成了这个德行啊。 安醇现在的型号,跟一个月前相比就像是缩了水又使劲拧了两把。虽然精神还不错,可谁也说不定一会儿他情绪激动后身体会不会扛不住,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 黄医生在桌子底下掐掐自己的拇指关节,拿捏着语气,谨慎建议道:“其实你身体不舒服,过一段时间再来也没关系。我已经和你哥说了,等你身体稍微好一点后,我们可以私下里约时间和地点,方便你接受治疗。” 安醇摇摇头:“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不想再等了。黄医生,我知道我即将面对什么,我都知道的,”安醇抿着嘴,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看着黄医生的眼睛说,“在我十一岁那年,高朋来强暴了我。” 黄医生闻言一个机灵,身子都不由地坐直了,他满脸震惊地望着安醇,好像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要知道上次安醇描述这件事的时候,还特意用了其他词替换,比如“他对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他趁我睡着的时候,让我身体受伤了。” “强暴”虽然很准确,但是这个词太重了,他没有一点缓冲余地就说了出来,无异于狠狠地撕开了旧日的伤疤,直面当年痛苦万分的经历。 可是安醇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外,没有其他过激反应。 黄医生这才相信,安醇是真得准备好了,他得给安醇一个机会。 他立刻拿出准备好的材料和录音笔,先对着安醇郑重地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开始治疗。 第二次治疗计划,主要是介绍实地暴露疗法,并进行实地暴露练习。 黄医生和安醇讨论之后,挑选出三十个和创伤经历有关的实地场景、人或事物,以此作为实地暴露等级表的素材。 在表中,这些素材以给安醇带来焦虑压力等不良症状的严重程度为依据,区分等级,并划定分数(suds评分)。最高等级的实地暴露场景无疑是重新回到强暴事件发生的地方,最低等级的场景则是和一个友好的陌生人握手交流。 之后,安醇领到了自己这次治疗的家庭作业——挑选几个等级不高的场景进行多次实地暴露练习。 安德拿到实地暴露等级表后,赫然见到胡清波的名字也出现在上面,而且等级竟然并不高,被安醇列为倒数第二位。 而且安醇打算这次家庭作业的其中一项内容就是去见一见他,和他聊天。 安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茫然地看看安醇,又看看夏燃,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我安排一下,不用紧张,就当吃个饭。” 然而真到了见面那天,夏燃发现安德和胡清波比安醇还紧张。 这两个人一看到夏燃和安醇推开门进来,同时坐立难安起来。特别是胡清波,他直接站了起来,像条柱子似的立在圆桌前,十根手指自相残杀似的搓来搓去,差点擦掉一层皮。 他今天特意摘掉了惯常戴的黑框眼镜,换上隐形眼镜,可是手指还记得眼镜的存在,一紧张就下意识地去推眼镜腿,推了个空后,他觉得更紧张了,明明身后就是可以俯瞰整个a市的落地窗,可他仍然觉得自己被关在小黑屋里,连气都喘不过来。 眼看着胡清波就要把自己折腾昏头了,夏燃赶忙出来打圆场,对他喊了一句:“说话啊,你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安德给胡清波发送一记鼓励的目光,胡清波冲他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就坡下驴道:“我我,我是胡清波,胡就是二胡的胡,清波是‘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那个清波。我今年二十八岁了,老家在b市。我父母早就离婚了,我现在自己在a市,我的职业是,是小学老师……” “哈哈哈哈!”夏燃实在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她一边拍着安醇的肩膀,一边笑出了泪花,“你看他那个样子,有什么好怕的。傻到家了,哈哈哈哈!” 安醇面色凝重地盯着胡清波看了一会儿,闻言迟缓地点点头,好像认可了夏燃的说法,于是胡清波更尴尬了。 安德微微一笑,揽住手足无措的胡清波往后拉了拉,说:“吃顿便饭而已,都坐吧。” 他把胡清波按到座位上后,夏燃也把安醇拉到桌前坐下了。 安醇和胡清波隔着圆桌对视,一个神色紧绷,一个面色古怪。 夏燃生怕饭还没吃场面就不可控制,赶忙出来打岔,塞了个菜单给安醇。安醇低下头,看起来在看菜单,可眼神却飘忽得很,好半天也没看清楚上面有什么菜。 他舔舔嘴唇,忽然小声说:“我叫安醇,是安德的弟弟。” 说完这话他就把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像是趴在了菜单上。而胡清波两只耳朵仿佛都竖起来了,原地变成一只尖耳朵白兔子,龇着一口小白牙乐呵呵地回:“你好你好,见到你很高兴。” 安醇抬眼看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很高兴。” 安德拍拍胡清波的肩膀,望着安醇喟叹一句:“我也很高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4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5) 安醇对自己的估计很准确,他对于胡清波的抵触情绪并不严重。仔细想想他当时为什么害怕胡清波,一大部分原因是胡清波是个老师,而且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可如今在安醇眼里,胡清波已经和“半傻”划上了约等号,和心机深沉面容淡然的高朋来差的太远了。 他看到胡清波转头跟哥哥说话时那一脸痴傻的笑容时,还禁不住为他担忧起来。 因为他深深明白,自家哥哥虽然对家里人、长辈和熟人态度温和脾气好,但实际上为人十分冷淡。 安醇还记得安德在大学期间过生日的时候,同学们送给他好多礼物,可是热闹完人都走了以后,安德连看都不看那些礼物一眼,面无表情地跟阿姨说,都丢出去,丢远点。 哥哥那么聪明,当年的高考成绩在全省乃至全国都能排上前几等,要不是为了他,哥哥可能会上一个非常好的大学,或许还会出国深造。但就算没有这样,这些年他把父亲留下的公司也管理得非常好,最近还在筹备上市。哥哥的优秀有目共睹。 所以安醇实在想不明白,哥哥怎么会喜欢胡清波这样越看越傻的人?会不会有一天,哥哥会像当年丢掉那些礼物一样,神情冷傲地对胡清波说,你滚,滚远点。 安醇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胡清波一眼,抬手轻轻地揉搓太阳穴。 胡清波对此毫无所知。 他周身闪动着灼目的父爱之光,站起来弓着腰,第十三次往安醇面前的盘子里放菜。 安醇点头致谢,他就咧着嘴笑了,继续夹菜盛汤递纸巾,连安德都没插上手,活跃得简直像个假胡清波,把谄媚讨好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安醇轻轻叹息一声,暗自想着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到时候他得劝着点,哥哥好多年才找到这么一个人愿意跟他在一起,万一胡清波也被赶走了,那哥哥岂不是很可怜? 安醇操心操得皱起了眉头,胡清波担忧地问:“不舒服了吗?” 安德也走过来矮身弯腰,打量他的脸色,生怕他其实看到胡清波还是害怕,只是憋着自己不发作出来。 安醇摇摇头,说自己没事。他在面前盘子里被胡清波摞起来的菜山上挑挑拣拣,最后只矜持地吃了五根黄瓜丝,就摆摆手说饱了。 夏燃抬手摸摸他的额头和脸蛋,不冷也不热,便满不在乎地嚷了一句:“他好着呢。”然后继续往嘴里扒饭。 安醇不好意思地捂着被夏燃摸过的地方,偷偷笑了,安德和胡清波只好坐下。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结束的时候夏燃给三个人拍了合照,照片上的安德左手揽着胡清波右手揽着安醇,一脸春风得意之色,笑得嘴角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夏燃觉得这样的安德滑稽极了,她着实想把这张照片发给助理劳拉看看,让她知道她老板的霸道总裁人设是怎么崩坏的。 因为这次良好的开端,两天后胡清波受邀去安家和安醇聊天,这也是家庭作业的其中一项内容——多次实地暴露练习。 当胡清波拎着一个大果篮和一罐乌鸡汤站在安家门口时,夏燃没忍住把一口水喷了出去,幸亏临时偏了偏头,这才没把胡清波特意洗过的头发喷湿。 她扶着门框,故意不让他进门,笑着对屋里喊了一句:“安醇出来,你嫂子带着好吃的来看你了!” 胡清波低下头,要笑不笑地说:“别乱叫,安醇那么瘦,得多补补。” 安醇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刚想去门口,安德忽然一阵风似的刮到了门口,推开夏燃接过东西,把胡清波拉了进来。 他狐疑地看了保温桶一眼,看到里面装的是鸡汤,还挺香的,便揶揄地笑了笑,问:“你还会做这个?” 胡清波抢过鸡汤盖上盖子,责怪地瞄了他一眼,说:“不会可以学。我尝了尝,味道应该还可以。” 安德挑挑眉:“很好。”正好我和安醇都不会做饭,也不想学。 安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过鸡汤放到厨房去了。 安醇跟胡清波道了谢,然后两人坐到沙发上,像国家领导人会见外宾一样,严肃认真又不失友好地聊天,保姆夏燃旁听,家属安德负责做会议纪要。 最后,安醇意外地朝胡清波伸出手,示意他跟自己握手,夏燃赶忙提醒他照做,这是治疗的其中一项。胡清波这才又惊又喜地握住他的手,只觉得那只手微凉干瘦,没什么力气,实在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手。 胡清波心里酸酸地想,我以后对这个孩子要更好一点才行。 他跟安醇约好了明天上午再来一趟,到时候两个人可以交流对海子诗集的阅后感。回家后他好好准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自信满满地赶往安家,正准备敲门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尖利的嘶喊声。 “放开我,我要出去!” 胡清波神情一变,立刻重重地拍门道:“安德怎么了?开门!” 他拍了十几下都没人来给他开门,他急得掏出手机拨安德的电话,还没拨出去,身后的门忽然开了,王南山和另一个男人从后面冲了过来,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门撬开闯了进去。 胡清波跟在后面进门,抬头一望,猛然看到安醇正举着一个黑色的日记本声色俱厉地喊道:“你们休想治好他!” 安德站在安醇面前,手心朝下压着,气喘道:“你听我解释,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想治好他的创伤应激障碍。把笔放下,放下,没事的。” 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脖子上还有一道红痕,模样着实狼狈。 安德试探着往前一步,安醇立刻警觉地退到卧室门口,胡清波这才看到安醇手里举着一只钢笔,笔尖反射着泠泠的寒光,正颤抖着靠近安醇的脸颊。 王南山和另一个男人见状立刻散开,准备趁他不备冲上去。可是他们一动安醇就叫得更厉害了。 安咬咬牙,忽然一挥手在小臂上重重一划,钢笔划过的地方立刻飞起一串血珠,淋淋地喷溅在地毯上和手里的日记本上。 这番变故把安德吓了一跳,他想都没想就喊道:“别靠近他!” 与此同时,安立刻调转笔尖对准眼睛。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痛,小臂上血肉翻起,鲜血直往下淌,他眼皮都不眨一下,大喊一声:“再动我就戳瞎自己!” 他用日记本指着王南山和安德,威胁似的转了一圈,阴岑岑地笑了笑:“不信你们就试试。” 突然,他看到了还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胡清波,眼睛稍稍眯起,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嘴唇。 安德自然是不敢尝试,光是安醇手臂上那道口子就够触目惊心了。 他顺着安的视线也看到了胡清波,对着他苦笑一声,然后低头捂住脸使劲搓了一把,满是无奈地问:“你想干什么?” 安冷笑道:“我要出去,”他抬起手指了指胡清波,“还有他,把他送给我。” 胡清波愣了一秒后立刻道:“我跟你走……” “不可能。”安德缓缓站直身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攥着拳头往门口走了两步,安的视线也跟着他移动。 安德挡在胡清波面前,斩钉截铁地说,“不要伤害他,也不要伤害安醇,我们和平共处。” “你休想!我要杀了他!你们别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王南山已经像一只潜伏的猎豹悄悄地溜着墙角靠近了他。他激动大喊时,钢笔尖往外移动了几厘米的距离,险险地避开了眼睛的位置。 王南山就趁着这个机会猛地蹿起来,铁箍似的手准备地掐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捏。安吃痛下再也抓不住钢笔,钢笔咕噜噜掉在了地上,他丧失了唯一的武器。 王南山把他双手反剪到身后,另一个男人把钢笔捡起来,往屋角扔去。 安德松了一口气,腿顿时软了,差点摔倒。 他早上一睁开眼就看到安站在床前,举着安醇的日记本,用怨毒的眼神望着他。安德吓得赶忙爬起来,又是劝他又是拦着他毁东西,文争武斗都来了一遍,实在身心俱疲。 胡清波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安德,急声问道:“你没事吧?” 离得近了,胡清波这才看到安德脖子上的划痕虽然不深,但是伤口附近的皮肉都翻了起来,狰狞的伤痕一直延伸到锁骨的凹陷处,在那里留下一个血洞。 胡清波满脸担忧地扒开他的衣领,想要看看那个洞深不深,安德抓住他的手摇摇头,说我没事,然后他走向剧烈挣扎的安,看着他手臂上的划痕痛心疾首道:“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为什么非要伤害自己呢?疼不疼?” 安怒吼道:“你滚!你这个骗子,骗子!放开我!我不要当你弟弟,谁稀罕当你弟弟!” 他挣动得太厉害,手臂上的伤口不住地往外冒血珠,安德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踢了一脚。他就像个疯子一样乱蹬乱踹,嗓子里呼呼地嘶吼着,仇恨地盯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 最后安德只好默许王南山把他的手反捆起来,脚也捆住了。 虽然用的布绳,但禁不住安像条疯狗似的扭动挣扎,才几分钟他就把自己的手腕脚腕磨破了,绳子被血迹染得通红。 王南山刚想说我可以打昏他,安德疲惫地冲他一摆头,王南山只好摇摇头走了。 安躺在地上,看着安德和他身边的胡清波,声音沙哑地骂道:“骗子,你别想再骗我了,我不会相信你,我得不到也不会让给他,你休想!” 他猛地仰起头,脖子上的青筋绷得老高,神情又凶狠又痛苦,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框了。 安德见状立刻推开胡清波,半跪在地上把他扶起来。安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忽然把头一偏,张开嘴对着安德的脖颈重重地咬了上去。 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咬着安德的脖子不放,腮帮子因为过度用力绷得生疼。 安德疼得眼前一黑,半边身子几乎都麻了。可是他仍然没有放开安,也没有吭声,维持着半抱住安的姿势,颤抖地喘息着,解释道:“我真得没想伤害你,没有……” 安德忍着剧痛抬起另一只手搭在安身上,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腕,痛声道:“你别伤害自己,求你……别这样了……” 胡清波攥着拳头站在他们旁边,因为角度问题他无法看清安德和安之间的僵持,只知道安德现在的表情难过得让人心里阵阵抽痛。 “安,放过自己吧,我们真得可以和平共处,就像待安醇一样待你。”胡清波恳求道。 安一听这话,气得快要翻白眼,但还是咬着安德不放。 都是骗子,我和那个蠢货怎么会一样?你们都讨厌我,没关系,只要他不在就好了,只有我自己就好了…… 他愤怒地低吼着,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灼热的鼻息喷在安德脖子上,却让安德打了个寒颤。 安德身体一个不稳,趔趄了一下,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他这么一动,安觉得嘴里的软肉快溜走了,立刻紧张地张嘴,重新咬下去。 安德痛哼一声,手缓缓上移,最后放到安脸上,温柔地抚过他紧绷的下颌和收紧的脸颊,闭上眼睛喃喃道:“别伤害他们,都是我的错。恨我吧,你还是杀了我,是哥哥欠你的。要不是我的失误,他不会有机会接近你们。我没有帮你们报仇,哥哥无能。” 他捧着安的脸颊,嘴唇颤抖着说道:“当年的事,哥哥还没好好谢过你。是你救了安醇对不对?是你留下记号,你写了‘哥救我’对不对?您替他吃了生肉对不对?谢谢你,你比安醇勇敢,你很聪明,哥哥相信你以后也能照顾好自己,以后乖一点好不好?安醇胆子很小,什么都怕,哥哥不放心他,以后也请你照顾他好不好?哥哥把命赔给你,不要迁怒他,他当时太害怕了,他不是故意的……” 安德像是梦游似的,闭着眼睛往地上摸索。他忘了钢笔已经被拿走了,还执着地寻找它,泪珠从浓密的睫毛里挤出来,啪嗒两下掉在地毯上。 胡清波被安德的眼泪吓坏了,他立刻蹲下来抓住安德四处摸索的手,惊惧地喊道:“安德!安德!” 安德推开他,正想说你走吧,忽然觉得脖子上一松,安居然放开了他。随之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就算想睁眼都睁不开了,用力晃了好几下脑袋才感到自己的四肢所在。 他发现手被胡清波紧紧抓住了,怀里那人也沉甸甸的,他的爱人和弟弟都还在。 他疲惫地笑了笑:“别担心……” “啊,啊,啊~你这个骗子……”安的身体不住地哆嗦起来,紧接着低喘几声,胸膛猛地一抽一放,破碎的呜咽声从干哑的喉咙里传出来。 他把头重重地砸在安德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5章 和解(1) 安德陪着安醇听治疗录音时,首次从第一人称窥见了那件事的全貌,也旁观者清地发现其中隐藏的端倪。 消失的生肉,无心自动的手,安醇短暂的意识缺失,绝对不是偶然,它们全都指向了当时藏在他体内的另一个人格。 安德以前知道安在其中承担了一部分痛苦,可是绝没想到他做的事不仅仅只是承受。他还顺从高朋来的意思,做了好几件安醇绝对做不了的事,在很大程度上安抚高朋来的情绪,让他多留了安醇一段时间。 这么聪明的孩子,在情况危险的时候忍辱负重地偷生,比大人都要机智勇敢。 要是再乖一点就更好了,起码留下一个途径,能让安德无所顾忌地对他好,而不是指着胡清波说“把他送给我”。 安德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捧着安的脸颊,在他像驴似的昂嗯昂嗯的哭声里,艰难地插进一句话:“对不起,给我一个机会补偿好吗?” 当然不好,安哭得更大声了,他就趴在安德耳朵边上,哭声震得安德耳膜都要破孔了。 事实上,先天生长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者没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刻,他们习惯于在鲜血和暴力中安抚躁动的心脏,被人三言两语就轻易打动,继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又哭得那么认真,难道是觉得委屈? 安德理智上不肯相信安会有委屈的时候,一提起那件事,他只会愤怒的叫嚣,扬言要报复,示弱这种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安德忍着脖颈上的剧痛,皱着眉头摸上安的脸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不知所措地问:“安,怎么了,先别哭了,你怎么了?” 安的回答是一口叼住他的手指头。 安德条件反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另一波痛感来临。可是最后安却呜咽着松开了口,发狠地在他指关节上厮磨着,像是恨极了他,可如此咬了快半分钟也没把薄薄的皮肤组织咬破。 胡清波瞠目结舌地望着安德和安,半晌才反应过来安在干什么,他猛地推开了安德,用自己的肩膀抗住了安的重量,把兄弟俩的距离拉开。 安啃得正香,骤然换人立刻不满地吠叫起来,他就像一条龇着尖牙涎水四流的疯狗,身子一挺就张着嘴朝着胡清波咬去。 不料胡清波也是个狠人,他发觉安的险恶用心后,不仅没躲,反而像武士抽刀一样迅速又果断地把胳膊递到安嘴边,动作太快差点把安门牙打掉,在安的角度看来就像是胡清波打了他一拳似的。 安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这个长得奇丑无比还装腔作势的男人竟然敢打他?他哥都不会揍他的牙! 安的牙齿嘶嘶地疼着,生理性的泪水盈满眼眶,疼得狠了,他禁不住大骂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你滚!别碰我!” 就像是觉得安嫌弃自己的胳膊不如安德的手指头好吃,胡清波马上撸起袖子露出白白嫩嫩的胳膊凑到安嘴边。 他敢用一个资深洁癖症患者的基本修养发誓,他的胳膊绝对干净香甜,比安德要强好几倍,而且他心甘情愿被安咬。 他说:“没关系,你咬我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在安背上拍了两下,像是安抚没有得到小红花而痛哭流涕的小学生,拿出了十万分的耐心安慰道:“安,你恨我没关系,但是你要放过你自己。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要往前看。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会爱你疼你,就像对安醇一样……” “滚!”安忽然一甩头,鼻下还挂着两道鼻涕牛牛怒瞪着胡清波,他正想成全胡清波以身饲虎的大无畏精神在他胳膊上咬一口,胡清波却被坚强地自己爬起来的安德拉开了。 胡清波本来还想跟他争夺一下,可一抬眼猛然见到他脖子上两个血红的牙印,立刻惊住了,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安德。 安德重新搂住安,眼神极其严厉地瞪了胡清波一眼,无声地批评他的自作主张。 可胡清波是谁,他在安德因为他被杨桃亲而暴怒时,就敢蹬鼻子上脸拔胡子,现在更是无畏无惧地瞪了回去,那眼神分明说:我就是比你香比你干净。 安德有一刹那想放下安,扑过去把胡清波按倒在地打一顿。最好再找一根布绳来,把他也从头到脚捆一遍,让他和安保持同样的姿势躺在地上忏悔。 他知不知道安有多恨他,知不知道安有多危险!他竟然还敢主动送上门来!这是要逼着在他和弟弟之间选一个吗? 在安德心里,胡清波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和理想,不会无理取闹,知情知趣又温和体贴。 可谁知道再正经的人谈了恋爱以后也可能会被“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谁”这样的问题困扰,非要做出点令人费解的事证明一下自己的重要性才罢休。 安德道:“你先回去吧。” 胡清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走。胡清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安德保持着冷冰冰的神情看着他,那副模样分明是不容拒绝,无法商量。 最后胡清波在和安德的对视中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他低下头,慢慢地站起来,长吸了一口气。 他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诗集,语气淡淡地说:“伤口找人给处理一下吧,我先走了。” 安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端觉得他慢慢穿鞋子的样子有些落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手下意识地抽紧,想要开口告诉他晚些时候给他打电话。 安无辜受累,胳膊差点被安德箍掉。 他立刻忘了自己刚刚还是哭得嗷嗷叫的小男孩,梗着脖子大叫道:“你舍不得他是吧,我偏偏要弄死他!你等着吧!” “安!”安德神情冷峻地看着安,咬紧了后槽牙。 安德把手伸到安背后去,一边替他揉搓手腕,一边说:“我不放弃他的,你也不要打他的主意。” 安冷笑道:“哈,我要是非得打他的主意呢?我还要弄死他,他不是不怕我吗,我只要……你干什么?” 安德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把他脸抹了一下,末了还捏了捏脸蛋。安脸颊深凹,脸蛋上根本没有多少肉,捏起来很不容易,安德也不嫌弃,反而捧着安的脸靠近自己,十分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成功把安蹭出一身鸡皮疙瘩。 安不敢置信地想了几秒后,忽然大骂道:“你就是个骗子,我是安,不是安醇!你别想把我当成他,休想……” “我知道你是安,是安醇另一个人格,你也是我弟弟。我想对你好,安,给我个机会好吗?” 安德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安,目光温柔又无奈地说:“除了杀人放火的事,其他我能办到的绝对满足你。哥哥亏欠你很多,不过幸好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补偿,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呢?你还想要自己的房间吗?” 安眯着眼睛,表情逐渐狰狞。 “你先让那个胡清波滚远点,我再考虑考虑。” 安德表情不变,就好像没听到他无理的要求,眼珠转了转,盯着捆在他脚踝上的布绳子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为什么哭?” 安眼神微滞,他那张表情总是精彩纷呈的脸上露出片刻慌乱的神色,但很快他就又充满恶意地勾起了嘴角,慢悠悠道:“当然是让你心软啊。你看你这不就舍不得捆着我了吗,你就不怕松开我的脚,我马上就跑了。” 安德动作一停,继续单手解他脚腕上的布绳。王南山打的绳结十分结实,安德解了快一分钟都没解开,反而把自己累出了一身汗。 他喘了一口粗气,有些无奈道:“只要你不伤害自己,我马上就放开你。安,当时你拼尽全力让自己从高朋来手中活下来,难道不是为了好好活着吗?可你现在却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的身体,这是为什么,疼不疼?” 他小心地圈住安受伤的胳膊,像是稍微用力大一些就能碰碎似的,只敢让目光落在上面。 安冷哼一声:“我活着就是为了报复他,我要他死!” 安德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把安轻轻放下,试探着去解他脚上的布绳。 安德说:“不用你说我也会找到他的。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试着和我和平共处一段时间。如果你实在讨厌我,我找一个房子让你自己住,可以吗?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唯一的亲人,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他终于解开了布绳,安细瘦的脚踝已经磨破了皮,苍白的皮肤上印着刺目的红,让人看了心里阵阵发疼。 安又受伤了,唉。安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你说错了。”安忽然说。 他就像是没感到自己脚上的桎梏已经解除了,只顾着定定地望着安德惆怅的面容,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说:“我不是你弟弟,我也从来没把你当哥哥,所以别拿对付安醇那一套对付我。你记清楚,我是安,不是安醇。” 安德脸色有些迷茫,半晌才疑惑道:“那你想要什么?我的命吗?” 安德握着安的小腿,眉头轻轻皱起来,好像真得在思考把命给安的可能性。 安一见到安德这副样子,心里忽然烧起一股无名火,他猛然抽腿往安德身上一踹,并借机翻了个身,挣扎着跪坐起来。 他喘着粗气,仰着头目露凶光地盯着一脸紧张的安德,阴岑岑地回道:“你既然这么想把命赔给我,那我就收下了,等我哪天想要的时候,你可别舍不得啊。” 安德飞快地嗯了一声,好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安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不再多说什么了,一门心思地给安清理伤口,表情沉静地看不出一点情绪,似乎真得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安有些不解,可是他的尊严不让他对此深究,只需要收下这份沉甸甸的生命赔礼即可,并适时地给这个男人一点可怜的甜枣吃——允许他给胳膊上的钢笔划痕清理上药。 夏燃处理完家里的事赶到安家的时候,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连战场上的血迹泪痕鼻涕都打扫干净了。 安舒服地躺在因他而买的沙发上,头枕着安德的大腿,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本来快要睡着了,因为开门的动静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一见夏燃来了,立刻慢慢悠悠地坐起来了,伸了个懒腰,像是条没骨头的软体动物往安德肩膀上一靠,说:“你来了啊。” 就算没有这番矫揉做作的表演,夏燃也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这副壳子又换了一次灵魂。 她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隔着大半个客厅看着安德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忽然觉得牙有点痒痒。 她对着安咋舌道:“你怎么又出来了?多讨人嫌啊,你就不能多睡会吗?” 安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想你了啊。上次你给我做的汤我还记得呢。” 夏燃哼哼一声,翻了个白眼道:“我那是给安醇做的,跟你没关系。哎,看到了吗,空手来的,幸亏今天没做汤,要不又得便宜你了。” 安德扶着眉心道:“夏燃你少说两句。” 夏燃撇撇嘴,气闷地住了嘴。 实际上她今天不是空手来的,她已经好久没空手来看安醇了。 自从上次送迎春花送出奇效后,夏燃隔三差五就随手弄些小玩意来逗熊孩子开心,比如她现在兜里就揣着一把花生糖,只是不愿意拿出来便宜安而已。 这花生糖可是郝婶亲手做的,用料足,又劲道,她吃了一块后觉得味道不错就抓了一把,往奶奶床头上放了几块,剩下的全拿过来了。可谁知安这个倒霉催的出来的这么不是时候,打乱了她的计划。 察觉到气氛逐渐凝滞,安德叹了一口气,往不怀好意看着夏燃的安肩头推了一把,又叫了夏燃一声,这才勉强把这两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安德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说正事的表情,可是安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安德只好伸手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怕他跑了似的,抓住他的胳膊,眼睛望向了夏燃,说:“安答应跟我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希望你也能放下成见,好好对他,毕竟他也是我的弟弟。” 说完,他不顾着安突然沉下去的脸色,继续道:“后天安醇又要去治疗了,这次的任务比上次要难一些,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这两天你好好陪陪安醇吧。” 夏燃愣了愣,瞟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安,沉思片刻后,终于不得不妥协了。 她哼哼唧唧地转身,背着身从兜里掏出两颗花生糖抛向安,懒洋洋地说:“见面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6章 和解(2) 黑格尔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对于夏燃来说,她对安的爱恨也并不是无缘无故,更不是私人恩怨,安差点捅她那一刀她早忘了。 他们之所以不和,起因是安行为举止实在让人恼恨,又加上安多次迫害安醇,更让她对安没有好感了。所以即使表面上她跟安握手言和,但实际上心里仍然憋着一股气,不能对他拳打脚踢,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嘴皮子上多下功夫了。 不巧,下午她上个厕所回来,再回到安醇的卧室时,就发现安醇好几本日记本被找出来了,大大方方地摊开在地任君观赏,最上面那本赫然正是安醇画的那张夏燃飞奔图。 看到这副画夏燃才反应过来他这半天都在看什么,顿时火冒三丈。 安盯着这张堪称夏燃黑历史的画看得目不转睛,神情正经得让人总以为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或者搜肠刮肚地想找出画中可以拿来嘲讽的地方。 夏燃用脚和他打了个招呼,没好气地说:“快给他放回去,又不是你的东西,看人家日记干什么……哎,你干什么?!” 安斜着眼看了她一眼,在夏燃惊诧的目光下,一把撕下那页纸,飞快地团成一团朝着墙角扔去。 夏燃瞪着眼珠子,视线随着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后定定地看着落点附近规模宏大的日记本群,只见每一本都被翻开了,其中一本似乎年纪已经很大了,纸页泛黄不说,还散了架,纸页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 夏燃足足愣了十秒才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小兔崽子!谁让你动他日记本的!” 安德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夏燃拉着安的两条腿,像是拽死狗一般把安从卧室里拖出来,他拎着东西的手顿时收紧了。 安蹬了蹬腿,果不其然挣不开,他堪称平静地望了安德一眼,既不求救也不愤怒,只是那眼神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夏燃拖着他在客厅里转了大半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置这颗定时炸弹,最后只好把他丢在书房门口不管了。 她一边拍拍手上的土,一边回头说道:“你要是想在安醇卧室里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动他的东西,哎呀,安老板回来了。你弟弟我给放那里了,你看看要不找个地方单独放他?安醇那一屋子书,万一让安点了火多可惜。” 安德眉头微蹙,他看到安身上的纯白色毛衣被夏燃扯得领口大开,露出细瘦的锁骨和单薄的肩膀,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刚想发火,安忽然自己翻了个身坐起来了。 他把长长的刘海往后面一撩,含笑望着安德说:“安德,你跟胡清波的故事很感人啊。” 安德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安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忽然抬起头直直地望向了往安醇卧室走的夏燃,他叫住了她。 安歪着脑袋,后背往墙上一靠,神情有些懒洋洋的,还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有些困倦。事实上,他也确实有点累了,连着看了好几个小时的日记,屁股不挪一步,连水都来不及喝,对他的身体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后来全靠意志力和好奇心在撑着。 夏燃拧头看着他,等待下文,他却把眼睛一闭,把嗓子捏细了,怪声怪气地又叫了一声夏燃。 夏燃忍不住说道:“有屁快放,叫魂呢!” 安嘴角微提,道:“他就像风,呵呵。” 妈的,偷看别人日记还大声念出来,可耻! 夏燃深吸了一口气,磨了磨后槽牙才忍下揍他的冲动,一转身扎进安醇卧室,替他收拾东西去了。 安见她进屋,也不追击,继续靠着墙休息。 安德走到他身边蹲下,摸摸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热,稍稍松了一口气,问:“想喝点汤吗?我请李阿姨熬的,人参排骨汤,里面有人参,排骨,蘑菇,”他顿了顿,强调道:“有排骨和人参,你可以喝吗?” 安醇的食谱上压根没有人参排骨汤这种东西,他一闻到这东西的味就皱着眉头不说话,没准在饭桌上见了还要找个离它最远的地方坐下,挑食的程度简直让人愤慨。 可要是他强忍着喝下去,或许就会像那天吃了加肉沫的蒸蛋一样恶心呕吐,所以安德不敢拿这些东西给他,只偶尔带几个他已经接受的肉包子。 但同时安醇的身体实在太瘦弱了,他需要高营养的东西进补。再这么挑三拣四下去,身体什么时候才会好。安德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求安替他喝一点,可是一想到安当年替安醇吃了生肉,不知道会不会也留下阴影,他便有些犹豫。 最后,他还是让李阿姨做了人参排骨汤。 安德慢吞吞把汤拿出来,放到安面前,低下头看着地毯,又补充道:“不喝也没关系。困了先去睡觉吧,过些天等安醇的治疗结束,你再出来的时候,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听到这话,安勉强撩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见安德满脸小心翼翼,还隐隐有些心虚。 要不是安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他简直可以怀疑这汤里下了半碗砒霜。 安不耐烦地勾勾手,安德马上把汤倒进碗里,生怕晚了一步他就不肯喝了,舀了一勺汤递给他,眼巴巴看着他一低头,就着安德的手把汤喝下去了,才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安喝了一小碗就觉得肚子已经被汤塞满了,胃里微微发胀,他把头一歪示意自己不喝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安德把东西收起送到厨房里,回来的时候见安双目阖起,神情安静,还以为他睡着了,便抬手在他头发上一摸,无限爱怜地看着他的睡颜,轻声说:“多谢你了。” 话音刚落,安忽然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眼睫下,晶亮的眼珠意味不明地盯着安德的脸,然后缓缓抿起嘴唇。 安德莫名觉得他有话想说,便微微睁大眼睛等待他说话,可是安只是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可能是困了,眼皮有些抬不起来,眨眼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可仍然强撑着不肯闭眼。 安德感到莫名其妙,劝道:“困了就睡吧。你想去床上睡吗?” 安稍稍皱起眉,他困得脑子有些混沌,没有反应过来哪里有床,安醇那破屋里除了书连个屁都没有,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比他还要神经病。 “在我房间里睡一晚上吧,会睡得舒服点。”安德单手扶着他的肩膀,感慨道:“过了今天,下一次见面就是十几天以后了。” 安眼睫低垂,面色沉静地想了片刻,这才纡尊降贵地答应安德卑微的邀请,说:“好,可是我没力气了。” 说完他就完全闭上眼睛,靠在墙上不吭声了。他的呼吸又轻又缓,要仔细听才能听到,娇弱得像是一朵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小白花。 安德没有任何犹疑就把他抱了起来,迈着大步往自己卧室里走去。 安被他抱起来的一刹那倏地睁开了眼睛,像是吓了一跳,眼珠飞快地转了转,可随后又马上闭上眼睛。 安德把他放到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刚想去拉窗帘,安忽然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细骨伶仃的手指攥住了安德的毛衣下摆。 他眯着眼睛,视线顺着自己的手臂攀援而上,最后落到安德脸上,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弟弟有点不对劲哦。” 安德愣住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安醒过来一会儿。 夏燃抓紧时间给他塞了几口饭,吃完饭后安上了一次厕所,跟夏燃你来我往地嘲讽了几句,之后因为精力不济只好战略性撤退,慢悠悠地回到安德卧室往床上一躺,再次睡着。 就像他们约定的那样,第二天从安德床上醒来的人变成了安醇。 安醇歪着头一看,发现安德就睡在自己身边,他现在在安德的卧室,立刻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胡清波要来跟他交流海子诗集,他静悄悄地走下床出了卧室,见客厅干干净净,书房里整整齐齐,推开自己卧室的门一看,里面不仅不乱,反而井井有条,连常年堆积如山的书都被移到墙角,摞成高高的一排。 安醇有些诧异,重新走回书房找到电子日历一看,原来已经过去一天了,可不知为何家里竟然没有因为安而变得糟糕。 他坐在沙发上,揉着眼睛思考今天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抬眼一看,就见夏燃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夏燃一边脱鞋一边往客厅看,猛然见到沙发上坐了个人,身子往后一撤,惊讶道:“你怎么醒这么早?你是安吗?” 安醇困倦的眼睛因为她的出现一点点亮了起来,他冲她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腼腆,好像自己做了让人不好意思的事似的,摸着后脑勺说:“我是安醇。” “卧槽!他还真把你换回来了!这小兔崽子还算有点义气。” 夏燃两三下把鞋蹬掉,几步跨过客厅,走到沙发前,在安醇身边蹲下了。 她仰着头笑嘻嘻地看着安醇带笑的脸,心情忽然好得不得了,就像是路上捡了一百块钱。 她咳了两声清嗓子,学着安醇的语气问道:“安醇今天好不好啊?” 安醇笑了,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眼皮皱得像是乔女士纳的千层底,不急不缓地说:“安醇今天很好。你奶奶好吗?” 夏燃一屁股坐到地上,掰着手指头说:“我奶奶好,郝良才也好,徐珊珊也好。你还真是,认识的人都要问候一遍吗?” 安醇视线垂落,盯着她的亮晶晶的眼睛问:“你好吗?” 夏燃笑开了花,心道老子好得不得了,还是你在比较舒服啊,安那小王八蛋可真够糟心的。 她拍拍安醇的膝盖,目光清亮地望着他,一字一字说:“我很好,你要是早点把病治好,我就更好了。” 安醇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庄严宣誓道:“我会加油把病治好的。” 夏燃嘿嘿一笑,鼓励地摸摸他的脑袋,但实际上心里打起了鼓。 她昨天晚上回去看了看治疗计划,知道明天将要进行的是想象暴露法。 那些专业名词她没有全看懂,但是大概知道这种疗法需要把创伤经历想象一遍,让自己身临其境地回到当时创伤发生的时候,大声讲出那件事怎么发生的,他当时的感受怎么样。 这过程需要患者全情全心投入,医生参与的程度相应地弱化了,只负责引导。 也就是说,上一次实地暴露是让他明白那些地方对于他不再有危害性,这一次却要让他在想象中回到最让他痛苦的时刻以及事情发生的地方,重新面对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夏燃有些烦躁仰头叹了一口气,她跟安德一样,不太相信安醇会受得了这个。 没想到,夏燃一语成谶。 第二天进行家庭作业回顾和想象暴露原理介绍的时候,安醇的情绪还是好好的,看不出一点紧张和害怕的样子。但谁知想象暴露进行了快二十分钟时,他忽然控制不住地打颤,身子缩成一团,呼吸稍显急促。 黄医生立刻慌张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声地劝慰他,不用急,慢慢来,逐步接触创伤记忆会让他好过一点。 安醇咬着牙,竭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发作出来。他闭着眼睛继续想象,嘴唇颤抖着诉说逃亡时发生的事情。 高朋来察觉到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回去之后他就再次对安醇动了杀心,他掐住安醇的脖子,那么用力,安醇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后来他松开手,还弄来了吃的,是一堆半生的红肉,肉里似乎带着血丝,肌肉的纹理清晰可见。 高朋来说让安醇把肉吃掉,没有更好的饭,他不敢去人太多的地方了。 安醇拒绝了。 后来,后来…… 安醇胃部忽然痉挛了一下,像是有人朝着他的肚子捣了一拳,在铺天盖地的疼痛中,他忽然想起高朋来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你还挺能屈能伸,小安醇。” 能屈能伸…… 安醇面色泛白,清瘦的脸颊上全是冷汗。 他在心里把这个词念叨了几遍,眼睛缓缓睁开了。 他捂住不知真疼还是假疼的胃,感觉里面像是放了一架绞肉机,血肉在胃中翻涌,丝丝缕缕的血线和粘膜组织的碎片用慢动作划过他的眼前,他忽然想起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盘肉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因为瘦得太快,他的脸上只能看到嶙峋的瘦骨和大大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睁得极大,好像透过虚空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一滴冷汗从额头淌下来,流经眉峰,汇聚到眼睫毛根部,他颤抖着眨了眨眼睛,汗水便从睫毛梢上滑落,像是哭了似的。 可是他又没有哭,按照黄医生的计划,他讲述这一段的时候反应不会太大,真正的重头戏应该在高朋来家里以及最后他差点被活埋的野林子。 “啊!”安醇毫无预兆地大叫一声,抱住了肚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7章 治疗(1) 安醇当时的脸色吓人得很,睁着一双空茫无措的眼睛,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像是感到无法承受的悲伤,眼神涣散地盯着空气中某个点。黄医生跟他说话,他不听不回应,好像因为过度想象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走出来了。 黄医生心中惊惧非常,立刻把安德叫进来了解情况。 想象暴露疗法中忌讳引导患者想起本就忘记的事,不仅仅是为了帮助患者平息伤痛,还是因为有些时候患者会在想象中杜撰出并不存在的情节。黄医生本以为安醇离奇的脑结构让他的想象走入歧途了,可一问安德才知道可能确有其事。 要真是安醇想偏了,黄医生还能劝他纠正过来,可若是真的有,这下子就麻烦了,安醇可能需要重新适应。 黄医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无比深刻地理解了从业之初德高望重的老医生给他们定出的三不治原则,其中一项就是对于某些人格障碍的患者要慎重治疗。 就如同武侠剧里那些神神叨叨的大夫们整天宣扬自己这不治那不治,果不其然治了就会大祸临头,甚至有血光之灾。 黄医生这厢倒是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安德抱着哆哆嗦嗦好像已经傻掉的安醇走出治疗室时,他从路过的医生和患者探究和好奇的目光里,隐隐感到自己头顶的妙手回春招牌正摇摇欲坠。 然而,第二天安德又把安醇送回来了,看起来对他的专业水平还比较信任。 可是黄医生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他矜持地挣扎了一下,问:“你就这么把他送来,不用预约吗?” 安德看了安醇一眼,神情有些无奈,厚着脸皮回:“安醇说自己没事了,他已经想明白了,所以你能不能加个班?诊金另算。” 黄医生拉着安德走到走廊中间的楼梯口,咬牙切齿地问:“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突然冒出来的特殊情况,你这么贸贸然送过来,就不怕他再次出状况?” 安德搓了搓眉心,眼底的黑眼圈沉得厉害,像是一晚上没睡觉。 他筋疲力尽地往走廊另一侧望了一眼,忽然见安醇正由夏燃扶着往这边走来。他步履蹒跚,像个没牙的老太太,可是神情却凝重而严肃,倒像个要上战场杀敌的没牙老太太。 安醇走到黄医生面前,抿抿嘴,弯下腰鞠了个躬。黄医生可不敢受此大礼,马上扶着他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说:“你这是干嘛,我这……” 安醇抬起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惭愧地垂下眼睫,郑重道:“对不起,昨天我没有坚持住,吓到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我还想试试。” 黄医生扶着他的胳膊,仰天叹气,生无可恋。 僵持了几秒后,他自己动手把妙手回春的招牌塞到箱子底,拉着安醇重新走进治疗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治疗室里都没发出什么怪异的动静。 夏燃和安德一边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还是忍不住趴在治疗室门口,想学着古人偷听屋内人讲话那样把窗纸戳个洞,可惜门板是实心木质,磨砂玻璃坚硬平整,哪个都不好欺负,除非有段誉六脉神剑的本事。 又过了几分钟,治疗室的门终于开了,安醇竟然自己扶着墙走出来,面色灰白而忧郁,和戳在门口的夏燃对视一眼后,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夏燃赶忙问:“怎么了?”伸出手虚扶着他。 安醇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一脸担忧的哥哥,嘴唇努了努,吐出两个字“还好”,就踉踉跄跄地往夏燃身上倒去。 夏燃受宠若惊地接收了鹌鹑的投怀送抱,用肩膀抗住他的重量,安醇趴在她耳边,声音小小的,惜字如金地说了句:“困,睡。” 说完他就把眼一闭睡着了,面条似的腿撑不住身体,顺着夏燃肩膀直往下滑。 夏燃好险才把他弄起来,箍住腰托住了,在他脸上拍了拍,没把人拍醒,反而觉得他脸上皮肤又凉又滑,像是很冷。 正好这个时候黄医生出来了,她立刻问:“医生,他这是怎么了?” 安德也走上前来,急迫地问道:“他在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黄医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摇摇头,像被吸了阳气的书生似的,神情有些憔悴,拉长了调子说:“没有,治疗结束的时候他情绪还算平静,只是看起来很累,应该是精神过于疲惫所以睡着了。” 他把安醇忘了带走的录音笔和手册交到安德手里,再一看夏燃已经把睡着的安醇扛起来了。安醇趴在夏燃肩膀上,长长的刘海盖住眼睛和半边脸,神情沉静安详,只是嘴唇微微发白。 黄医生一言难尽地撇撇嘴,摇头叹息。 黄医生制止想要说话的安德,指着安醇说:“他现在的情绪比较理想,可以继续治疗,只是身体太差了。你得给他补一补啊,吃不了肉,素的也行,再不济就吃药膳,我给你介绍几个专业的药膳馆,总之一定要吃东西。身体不好的时候精神也会受到影响。” 安德有苦难言地回头看了安醇一眼,打断道:“我会的。你还是先跟我说说治疗的情况吧。” 黄医生白了他一眼,举手做停:“等等,让我先歇会喝点水,我一会儿还有病人。你说说你,不提前预约,偏要插队,累死我了。晚上我下班了你再找我吧,白天没时间了。” 安德抱歉一笑,道:“晚上请你吃饭吧,附近十字路口那家港式茶餐厅,我们边吃边聊。” 黄医生眼前顿时一亮,不得不说这一安排准确戳中了他的软肋。 那家店虽然离医院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路程,但出了名的饭好吃座难抢,特别到了饭点,光排队就能让你排到没脾气。 黄医生惦记他家的深井烧鹅很久了,但是又没时间去排队,现在听安德说的这么轻松,好像去了就能吃到饭,便猜测他肯定有些门路,毕竟安老板是绝对不会排队的。 黄医生乐得蹭饭,喟叹一声“好啊”,觉得自己这半上午没白白绞尽脑汁。并暗想安德平常做事有礼有分寸的,一碰上他弟弟的事就跟个疯子似的脸皮风度全不顾,当真是兄弟情深。 安德和夏燃把睡得像死狗的安醇送回了家,之后安德让夏燃好好看着安醇,有事打电话,然后就出门给安醇倒腾吃喝去了。 夏燃守了安醇快两个小时,手机上的短视频都刷了一遍,安醇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这个小祖宗说睡就睡,以天为盖地为庐一样洒脱,但是让他完全清醒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睁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神,又把睡前的事想了一遍,然后才慢悠悠地往四周看,一见夏燃坐在门口倚着墙玩手机,便撑着身体坐起来,吃力地往门口挪。 夏燃听到动静望了过来,一见小祖宗醒了,马上把手机一扔,屁颠屁颠地走过来,把安醇堵在半路上。 她一屁股坐下来,先撩开他的刘海试试温度,又盯着他的表情研究一番,都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才长舒一口气,问:“吃不吃东西?我下楼给你买饭。” 安醇摇摇头,夏燃正要说你得吃点饭医生都说了让你吃饭,安醇忽然抬起头,一脸惶惑地望着她,问:“夏燃,我要是吃了不好的东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好?” “啊?”夏燃诧异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发现他眼睫毛好像又长了不少,都特么快把眼睛盖住了。好端端的长什么眼睫毛,有本事长肉去啊。 夏燃莫名一阵愤慨,问:“你吃什么了?你这两天就没吃多少东西好吗。别废话了,快去洗把脸,我现在就下去给你买饭。” 安醇拉住她的袖子,仰起头悲戚地望着她说:“真的吃了,”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好像当年吃的不干净的东西还没消化,仍残留在五脏六腑里。 夏燃只知道安醇昨天想起别的事才受了刺激,具体的细节因为牵涉到隐秘又难以启齿的事,所以安德没跟她细说。 因此夏燃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再一想连医生都看不下去嫌他太瘦,便有些压不住脾气:“饭都是餐厅和李阿姨做好送过来的,你连洗菜水都接触不到,还能吃到什么脏东西,农药化肥什么的不算啊,你吃别人也吃。别多想了……” “不是我,是安……”安醇没底气地垂下头,“安吃的,但是也算是我吃的。” “艹,他自己偷吃东西了?”夏燃没来由一阵恶寒。 她想想安以前干的那些事,他那脑回路绝对非我等凡人可以匹敌,所以偷偷吃东西报复安德和安醇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这两天就在家里待着,家里哪有脏东西,除非…… 夏燃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跪坐起来指着卫生间的方向问:“他不会吃屎了吧?” 安醇:…… 安醇的脸色顿时比真得吃了屎还要难看,因为他看到夏燃不加掩饰的嫌恶的表情,以及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下。 她要是知道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可能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我就是个一身污秽,还做过很多错事的人啊。 安醇很受伤地把头垂得更低,那姿势比犯人认罪伏法还要标准。他默默地爬到墙角往毯子里一扑,不吭声了。 “安醇?怎么爬走了?” 夏燃摸摸脑袋,马上也跟着爬过去,蹲在他身边反思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便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说:“没事啊,记得刷牙。” 可安醇听后反应并不大,看了夏燃一眼,继续缩回毯子里。 安德回来后跟夏燃解释不是吃屎而是吃了不干净的肉,夏燃恍然大悟,立刻单膝跪地给安小主道歉。可是安小主这次并没有露出惯常的腼腆笑容,只是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平身,然后转过身一脸忧愁地喝粥。 看来安小主这回生的气还不小。 夏燃摸着下巴想,我还得再接再励。 晚上安醇听完录音带,一脸疲惫地出来喝水时,就见夏燃正往自己腰上系一条红围巾。 她背对着安醇,夹克衫进门以后就脱了,现在只穿了黑色宽松版型的连帽卫衣,后背上一大团花花绿绿的字母,安醇定睛分辨了一下,这几个字母都认识,组合起来却看不懂了。 安醇咽下一口唾沫,反思自己词汇量还是不够。 夏燃把卫衣往上拉了一点,防止一会儿胳膊抬不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把围巾收紧,打结,嘴里小声嘟囔着“老子的腹肌最近有点变肥的趋势啊,妈的,肯定是运动量不够,明天晚上回去得多练一个小时……时时……咦,安醇?” 夏燃转身见安醇拿着杯子站在卧室门口,正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她马上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一手抓着围巾一头,抖开,这动作就像小公主提起宽大的蓬蓬裙下摆想要行一个提裙礼。 然而她左手忽然背到腰后,弯腰,愣是凹成一个不伦不类的绅士礼。 安醇愕然注视着她,忘了自己为什么走出卧室。 夏燃见他没有走开,便往前迈了一步,赤脚踏在无边无际的深灰羊绒地毯上,一脸喜庆地扭起了秧歌。 还不忘嘴里发出咚咚呛呛的拟声给自己伴奏。 安醇手一滑,奶白色的马克杯咕噜噜掉在地上。 夏燃正跳得嗨皮,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转了身,腰往左一甩,卫衣和低腰裤之间露出一条三指宽的缝隙,精瘦的腰线和结实的背阔肌大刺啦啦地横陈眼前,顺着脊柱那道惊心动魄的凹槽,一头扎进了绣着字母的内裤边沿。 夏燃露肉而不自知,又转了个身,正面对着安醇。然后她猛地把手提起,抓着围巾欢快地抖了两下,活像萨满法师误入了乡间秧歌大会的斗武场,只好入乡随俗地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然后她最近有些发胖趋势的腹肌也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其实有没有肌肉是不是发胖安醇都看不出来,但是他直觉那里应该非常紧实有力,因为他坐在夏燃电动车后座上时,已经摸过好多回。 安醇下意识捻捻手指,就好像自己还摸着那处似的,可现在他两手空空,那个人正在他面前跳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8章 治疗(2) 若是忽略夏燃腰上的围巾,滑稽的舞姿以及如同丰收农民般淳朴的笑容,单看人还是很有看头的。 可惜夏燃并不是一个只注重外表的肤浅人类,她有着难以想象的丰富内在和不屈不挠的精神。 她见安醇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被自己逗笑,反而有些惊讶的样子,便皱下眉头,扯着围巾蹭到他身边,围着他一圈一圈载歌载舞,还不遗余力地做鬼脸逗他:“安醇,给大爷笑一个。” 安醇频频扭头看她,脖子都快扭断了也跟不上她转圈的速度,只好跟着她原地转起来。 他刚刚听了治疗的录音,正是心神俱疲的时候,跟夏燃这种一口气爬五楼脸不红气不喘的热血青年比不了,才转了五六圈他就捂着额头摇摇欲坠,倒退几步靠在墙上,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他摆摆手,神情有些痛苦地说:“有点晕。” “哎哎哎,别动别动。” 夏燃这才舍得放下那条被扯得不成个样子的大红围巾,刚想扶安醇,安醇就从善如流地倒下来,被夏燃接住了。 “睁开眼睛,越闭眼越头晕。你跟我转什么转,你笑笑不就得了。” 安醇吃了苦头以后总算学乖了,他睁开眼睛露出一个苦笑,笑得十分勉强。夏燃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叹息道:“算了,不好笑就别笑了。” 安醇坐在地上缓了几分钟,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渐渐消失,他侧过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夏燃。夏燃嘿嘿地笑了笑,正想说话,忽然腰间一凉,低头一看,安醇这小兔崽子竟然摸她侧腰! 我擦,这个时候还耍流氓?比我都流氓!夏燃愤愤地想。 安醇抿着嘴微微一笑,眼角眉梢仿佛写着几个字“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动作一点都不含糊,手指顺着卫衣下摆伸进去,准确地摸上夏燃的腹肌。 夏燃沸腾的热血被他那只寒冰手摸得骤然熄火,嗷一嗓子,像只兔子一样迅捷地蹿出去两米远,一边解围巾一边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吼道:“你学坏了啊,行啊,看我怎么治你。” 她搓着手坏笑着靠近他,安醇惊恐地双手乱摆往后退,可身后就是墙,他退无可退,只好一脸无辜地辩解道:“我只是摸一摸呀,不要打我。” “谁打你?我连安都不打了,怎么会打你。过来,让我也给你冰一下就饶了你,哎,不对啊,”夏燃抓着安醇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放,表情顿时变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安醇表情更加无辜,眨巴着一双清纯的大眼睛看着夏燃,上睫毛和下睫毛密集又纤长,用卡姿兰大眼睛睫毛膏都刷不出这种效果。 他小心翼翼把手往回抽了抽,软声道:“我冻着你了吗?对不起。” “唉,没事。”夏燃一声叹气,把安醇的刘海撩到一边,看着他这张找不出成块二两肉的脸,无可奈何道,“光顾着长睫毛了,是因为哭多了吗?” 安醇无话可说,继续抽手,夏燃不放,反而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放,大大方方地说:“摸吧,让你暖手。” 安醇摇摇头,把手缩到袖子里。虽然现在气温已经升到将近十度,他还是穿着厚厚的米色高领毛衣,脚上的袜子也是加厚款,和夏燃相比,好像迟了一个季节。 他一脸真挚地说:“我不冷,真的不冷。只是总觉得困,这几天每天都要睡十六七个小时,我都没时间跟你说话了。” 夏燃笑了笑,摸摸他的脸蛋,说:“等你病好了再说也来得及,困了就睡吧,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安醇认真地点点头,垂眼看着自己裤子上的乔丹logo,说:“那你等我啊,等我把病治好,我有话跟你说。” 转眼间第四次治疗开始了,安醇从治疗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脸色很差,但是没有立刻睡着或者晕倒,安德和夏燃都松了一口气。 但随着治疗的进程一步步推进,无论是想象暴露还是实地暴露都逐步接近焦点问题。第四次治疗时安醇的实地暴露家庭作业已经升级到去他的小学和高朋来任职的大学,以及逃亡路上停留过的某个村庄。 安醇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跟着夏燃和安德一起去小学看了看,吃过午饭后驱车来到格致大学。 他们到达学校的时候,正好是学生们下午上课的时间。 学生们拿着书,说说笑笑地从安醇身边经过。 他们穿过笔直宽阔的柏油马路,绕过造型极具年代感的图书馆,往教学楼方向走去。他们洋溢着青春和欢快的笑脸,行走间带起的微风,让安醇心神一滞,恍若做梦。 温热的阳光透过刚刚冒出新芽的梧桐树直射到安醇脸上,他额头上的薄汗亮晶晶的,眼神有些恍惚。 夏燃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往前走。 最后他们停在一处连接两栋教学楼的走廊上,夏燃去买水,安德和安醇就坐在木头长椅上等她。 安醇虚虚靠在椅背上,望着不远处那栋教职工办公楼三楼的某扇窗户,颤抖着喘了一口气。 安德发觉他情绪有些不对劲,正要问,安醇忽然把脚抬起来踩在椅子上,双手抱膝往旁边一倒,脸色紧跟着变白了。 “安醇!”安德一声惊呼,赶忙蹲在他身边,一叠声嘘寒问暖。 安醇摇摇头,冷汗便顺着额角流淌下来。 他嘴唇动了动,几不可闻地问道:“哥哥,他有这么多学生,他们会不会也有人……” “安醇……” “哥哥,为什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老师这个职业,多么神圣,心怀感激和善意,把知识和美好带给学生。我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哥哥,”安醇伸出手抓住安德,吃力地说,“不是安醇的错吧?” 他的手心一层潮汗,又因为一直在微微发抖,险些握不住哥哥的手。幸好安德的手温暖而有力,他重重地握着安醇的手,艰难地开口道:“不是安醇的错。安醇其他老师都跟我说,安醇是个乖巧聪明懂事的孩子,每次作业都认真完成,成绩优异,是一个好孩子。” 他顿了顿,心里掀起了波涛骇浪,但怕影响安醇的情绪,便拼命压着,面上镇静从容地说:“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这个世界对你做错了事。” 得到这个无比肯定的回答,安醇心下稍安,眼睫微颤,嘴唇开开合合,忽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安德扶着他,他便借力站起来,走到走廊尽头的拐弯处,指着三楼的那扇窗户说:“去那里吧,我准备好了。” 职工办公楼只有六层,没有配备电梯,老旧的楼梯台阶上有灰有泥,边沿有三道凸出的横线,防止打滑。 安醇每一步都踩在凸起处,一步一步往三楼走。途中夏燃想要背他或者抱他,都被他拒绝了,他甚至都不想让人扶着,带着满身孤绝的悲哀走过数年前行过的路,来到当年作为高朋来办公室的屋子前。 现在门口的标志牌上换了人名和照片,那是一个戴着眼镜慈眉善目的女老师。 安醇伸出手指,隔着玻璃摸摸女老师的脸,手指上沾满了灰尘。 他看了照片一会儿,慢慢地转过头面对夏燃和安德,喉咙滚动,哽咽道:“他以前就在这里,在这里,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是,是,”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站立不住似的,单手扶着墙,低头道,“是猥亵。可是我当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真的,真的不知道,要不然我可能会反抗的。”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 …… 回去的路上,安醇躺在夏燃肩膀上睡着了。 夏燃一动不敢动,生怕把他吵醒。安德开车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碰到减速带和不好走的路,便以龟速行驶。 可即使两人如此用心,安醇在半路上仍然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望了夏燃一眼,似乎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直眉楞眼地问了一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夏燃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试着答:“今天去学校了,你忘了吗?” 安醇眉头蹙起,迟疑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皮缓缓下沉,最后像是完全闭上了。 夏燃松了一口气,刚想把他按到自己肩膀上,安醇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额头。 夏燃心里顿时电闪雷鸣,一万匹高头骏马从碧绿的大草原上奔驰而过,一时之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夏燃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也什么都听不到,好像变聋哑的夙愿一朝实现了。 “不愿意吗?”等了十几秒也没有等来那一吻的安醇语气有些失落。 “不不不,安醇。”夏燃有苦难言,心虚不已地往前面一看,在后视镜上看到安德凛冽如刀的眼睛,顿时心中一凉。 不能让大款知道我轻薄他弟弟,可要是不亲安醇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没准会觉得我讨厌他,在日记本里骂我,再配上一幅图。 我的娘哎! 她心中叫苦不迭,先应付着把安醇拉过来往怀里一按,安醇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忽然她看到椅背上的毛绒毯子,立刻急中生智地抓过来盖在安醇身上。 安醇闭着眼睛往外推,她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头盖到脚,然后趁着安德移开视线看路的短短几秒钟,飞快低头在安醇额头上亲了一下。 安醇老实了。 “睡觉吧睡觉,到了我叫你啊。”夏燃笑得一脸奸诈,身后挥舞着棍棒似的粗尾巴,活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大尾巴狼。 她笑呵呵地抱住安醇,并且跟后视镜里的安德挤挤眼,示意我哄住他了。 安德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当天晚上夏燃回家的时候,他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穿鞋的夏燃,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夏燃双目一瞪,干巴巴地撂下句“头不舒服想睡觉的意思吧”,脚底抹油,火速开溜。 第四次治疗有惊无险的结束了,安醇完成了实地暴露练习和想象暴露练习。在五次治疗的时候,他的练习项目suds测评得分明显下降,黄医生便鼓励他再进一步,提高暴露等级进行练习。 这次的任务更加艰巨,有一些根据前几次治疗发现的新情况,临时添加的实地暴露场景。 其中一个就是高朋来喂他吃生肉,以及半强迫他做一些违背意志事情的地方,地点是在城外的一处山林里。 根据安德了解,那处山林已经半农业化了,半座山都种上了果树,环境比当年好很多,甚至算得上风景优美,应该不会有危险。 但为防万一,安德还是请安醇先休息一下,顺便让安出来透透气。 安当天凌晨四点就醒了,一双眼睛亮得像是低瓦数的小灯泡。 他头有点晕,肚子也饿,猜想安醇昨天没有好好吃饭休息,先腹诽着骂了他几句,这才掀开毯子坐起来,打开门走出卧室,来到厨房找吃的。 冰箱里的东西他想吃但不敢吃,怕太凉肠胃受不了。 他想了想,走到放零食的柜子前,随手打开一个柜子进去翻了翻,找了一袋薯片一袋巧克力和一盒芒果干和一罐橘子糖,抱着这些东西踢开了安德卧室的门。 他在安德床前静静地站了快两分钟,安德竟然没有醒,甚至一动不动。 春季流感正当行,安德和夏燃的奶奶都不幸中招。乔女士还好,按时去医院输液、吃药、休息,做好一个病人分内的事就行了。 安德却没有这个福气,他还得陪着安醇做实地暴露练习,操心吃喝穿行,昨天董事会的人打了越洋电话来跟他吵架,他还得沉着冷静有理有据地怼回去,又临时和公司的人开了一次视频会议,总算把一众老小哄好了,这才满身疲惫地躺在床上,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所以安踢开他的门,站在他的床前大嚼特嚼零食他没有任何知觉,甚至安爬上他的床,往他枕头上撒了一层薯片屑也坚强地继续沉睡。 早上六点床边的闹铃响了,安德混沌的意识像是被雷劈开,一睁眼就头昏目眩,脑壳像是被人打了似的快要疼成两半。 他摸索着关掉闹铃,揉着眉心慢慢坐起来,手指接触额头时发觉似乎有些烫,便叹了一口气,心道今天还是不要离安醇太近,省得传染上他。可是夏燃请假照顾奶奶了,谁来照顾安醇呢?要不请李阿姨来试试,看看安醇能不能接受?不行,李阿姨说要陪她孙子去郊游,连今天的饭没法做了。那还有谁呢? 安德有些自责,皱着眉头想我不该生病的。哦对了,还有胡清波,今天是周六,他应该有时间。只是安醇能不能接受他呢?我得问问安醇…… 然后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坐在床头扶额做沉思状的安醇,以及满床的薯片碎屑,咬了一口就扔掉的巧克力们,和这一条那一条的芒果干。 安德脑中空白了片刻,恍然想起今天安代替安醇出来。 他往安身边挪了挪,稍微一动,脑子便像是离核的核桃似的突突的疼。 “安?”他推了安一把,安缓缓抬头,见是他,一边嘴角勾起,想笑一笑,但那个笑容还未成形,他忽然往前一探身,抓着安德的胳膊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39章 试探(1) “我不去医院,你答应我了,这次我出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脸色很不好,还上吐下泻……” “我没有上吐下泻……” “去吧,说不出话来就歇会,一会儿就到医院了,老王开快点。以后不要随便吃零食,饿了就告诉我……” “安德!” “嗯?”安德一脸纯良无害地望着安。 安有气无力抱着胳膊倚在车门上,眼神充满防备地盯着身边的安德。他的手指在门锁上掰来掰去,要不是门早被司机锁住,他肯定半路上就跳车了。 安德往他身边凑了凑,安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攥着拳头哐哐砸门,低吼道:“别过来!” 安德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往后一缩,靠在另一边车门上喘息着。 他的情况其实并不比安好到哪里去,因为他发现视线开始模糊了,脑仁阵阵发疼,可能是发烧了。 安德抬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在置物箱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口罩戴上了。安眯着眼睛注视他的举动,看到他戴上口罩后还小心地调整位置,冷冷问道:“我身上还有味道吗?” “当然没有!”安德只好把口罩拽下来以示清白,“洗干净了。我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 “哦?”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发现他眼睛有些发红,神情间有种淡淡的倦怠之感,姑且信了这老骗子的话。 “那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照顾你。” 他龇着牙,舌头在上牙尖上舔了一圈,鲜红的舌头和洁白的牙齿构成一副奇特的场景,像是怪物磨牙吮血要图摸不轨,可他说出的话又是那么温柔,如同魅妖用最具蛊惑性的嗓音引诱一个迷途的旅人进入充满鲜花和迷雾的陷阱。 “啪!”安德忽然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一边戴上口罩一边把他用力地扯过来,按在座位上绑好安全带,还顺手也给他戴了一个口罩,“乖乖去医院,哥哥没事。” 安咬着牙挣了挣,发现安德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上的力气竟然还在,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让他挣脱不开,但又不至于伤到他。 但几分钟后形势再次逆转,因为安发现安德脸颊越来越红,动作也迟缓了很多,安试探着提出要喝水,他竟然反应了好几秒才开始去拿水,拿到水以后还打不开! 安很不厚道地笑了笑,笑得开心极了。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接过水瓶,笑着拧瓶盖,半分钟后他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也拧不开。 “这该死的身体!安醇你个蠢货!”安愤怒地把水瓶砸向驾驶座后背,司机立刻警觉地看向后视镜,一脸慌张无措的样子。 安德捂着额头,鼻腔里突突地喷着热气,道:“不用管他,继续开。一会儿下车叫王南山过来……” “安先生你要去看医生吗,你好像发烧了。” “我知道,先把安醇送过去,他可能要挂水。” “好的。” 事实证明安德的安排非常有先见之明,安一站在医院门口就像是垂死挣扎的鱼,身子扭成了麻花不肯进去,因为他知道,只要一进去就别想溜出来了。王南山看了安德一眼,接收到他默许的眼神后,弯腰把安扛到肩上,大步朝前地进了医院。 安德叹出一口灼热的气,刚想跟上,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胡清波。 胡清波也戴着黑色的一次性口罩,衬得眉眼乌黑,皮肤白嫩。他微微一笑,眼睛弯弯,心情很好地道:“还真的是你啊,我看到你的车了,安醇又生病了吗?” 安德垂首看了他一会儿,勉强看出个轮廓,道:“他吃坏肚子了。你认得我的车了?” 胡清波点点头,正要说车型不常见车牌号又好认我当然记得了,安德忽然用食指把他眼镜往上抬了抬,大拇指揩过他的眼角,道:“眼神很好啊,眼睛也长得好,就是不知道……”不知道这双眼睛如果泛起水光会是怎样动人的场景。 然后安德就撞在他肩膀上了。 安老板调戏大业未捷中道崩殂,最后还得靠胡清波把他半拖半拽到了发热门诊。 安德坚强地表示我还能装一会儿,挣扎着要先去楼上看安怎么样了,胡清波只好先替他上去看了安,最后用手背上一条血杠子的代价光荣完成任务。 安德一听胡清波吞吞吐吐的语气就知道安又对他下手了,气得直喷热气,但因为烧得迷糊,被胡清波按到椅子上,不让他动弹。 胡清波在门诊里跑来跑去,安德迷蒙中看到他小心地越过挤满了病人的等候区,一脸焦急地朝着自己走来,明智地把我们其实不用在这里挂号排队的话咽了回去。 最后医生对安德的处理结果是输液,外加一通委婉含蓄实际上夹枪带棒责骂的嘱咐。 胡清波领了药品扶着安德上楼,在安旁边支了个床位,兄弟俩一派安详地并排躺着输液。 下午一点半左右,夏燃带着一脑门汗冲进病房,先看到坐在门外抱着胳膊贴墙罚站的王南山,对着他肌肉隆起的手臂和厚实的肩背感慨了一秒,然后推门,看到坐在桌前扶着额头打盹的胡清波,知道她不在上午安醇也有人照顾,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安德和安醇都睡着了,夏燃掂着脚往安德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手上也挂了吊瓶,为他默哀了几秒,想着安老板竟然也没逃过这一波流感侵袭,还是我身体好啊,哈哈哈哈。 然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安醇床前,弯下腰,把口罩拉到鼻子下,垂眼静静地注视着安醇的睡颜。 安醇现在已经非常适应这张床了,毕竟这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床。他平躺在病床上,柔软的枕头和被褥让他整个人像是被洁白的云朵包围,瘦瘦的小脸稍微侧向安德那边,眼睫毛像一片乌黑的羽毛静静地铺展开,神情沉静安然极了。 夏燃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小鹌鹑”,勾起食指在他鼻尖上蹭了一下。 她轻笑着刚想起身,床上睡熟中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冷若严霜的目光直射到夏燃脸上,好像刚刚在梦中和她打了一架似的,带着没来由的仇恨。 但很快,这种条件反射的冰冷就消失了,安的瞳孔里映出夏燃微微错愕的脸,他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声音细软地说道:“夏燃你来了,你可以带我出去走走吗?我总待在家里好闷。” 夏燃直起身,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你是哪个?” “我是安醇啊。”安眨巴着黑羽扇似的睫毛,巧笑嫣然地望着她。 呵呵,老子信了你的邪。 夏燃抬腿坐在他身边,指了指旁边的吊水瓶,问:“你也发烧了?”她抬手摸摸安的额头,并不烫。 安脸不红气不喘地回:“没有,我很好。哥哥总是瞎操心。” 他抓住夏燃的手指,轻轻地说:“带我去楼下转一转好不好?马上就输完液了。” 夏燃随手提起床头托盘里一瓶透明的液体,示意还有很多需要输。然后她学着安的语气捏嗓子说:“哦,还不行哦。你要是敢溜出去,你哥会打断你的腿,哦,我会替他打断你的腿。” 安脸上笑意全收,冷冷地挥开她的手,把头转向一边,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夏燃却像是找到了新乐趣,歪着脑袋打量他的脸,笑道:“这就生气了?哎没必要。你哥不是允许你出门吗,你着什么急。” 安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理她。 夏燃又欣赏了一会儿他恼怒的表情,刚想去欣赏欣赏大款的病容,安忽然问:“如果是安醇,你毫不犹豫就同意吧?” “不一定。”夏燃矜持地表示,同时笑得眯起眼睛。 他要是走不动,我会抱他背他。他要是想喝水吃小蛋糕,我就给他买。他要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这个有点难,还是告诉安德让他去弄吧。 哎,没办法,安醇就是有那种魔力,他只要看上你一眼,你就会乖乖地任他予取予求。安醇如果是个女人,那一定是妲己那种妖孽吧,身后缀了一千个纣王那种。 安不满地抿着嘴,下巴上起了一层浅浅的褶皱。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笑呵呵的夏燃,眼睛里突然浮现出一丝揶揄的意味。 他轻轻地呵出一口气,好像在回味什么似的,喃喃道:“他就像风?啊,真是个贴切的比喻。夏燃,安醇很依赖你啊。” 夏燃挑挑眉,感到有些莫名的别扭,但没多想,顺口接道:“他就认识我这么一个朋友,不依赖我依赖谁。再说我对他又不差。” “也对。”安点点头,眉头微皱,好像很疑惑似的咦了一句,又半天不说下文,让夏燃恨得牙痒痒。 但是夏燃不会惯他的臭毛病,爱说不说。 她起身走到胡清波身边,抬脚踢踢他的椅子,胡清波一个趔趄醒过来,扶了扶眼镜腿,眯眼看她道:“夏燃你来了啊。” 夏燃面无表情地“哦”一声,视线下移,盯着放到地上的塑料袋,努努嘴道:“这是什么?” 胡清波使劲眨眼睛醒盹,往病床上看了一眼,道:“菜。” 夏燃忍不住笑起来,单手扶桌子看着他说:“别人来看病人都带补品,带饭,再不济拎个果篮,你倒好,带着菜来。哈哈哈,是想让安老板嚼菜叶子吗?” 胡清波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揉着眉心道:“我买菜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安德,要不还真不知道安德也生病了。” 夏燃把嘴巴张开o型,咋舌道:“也对,安老板可是个狠人,打碎牙齿活血吞。不过告诉你也没用啊,让你守个门你也守不好,那小祖宗又想越狱了你知道吗?” 她指了指床上正慢慢坐起来的安,安回之一笑,朝她勾勾手,道:“夏燃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夏燃两手插裤兜走到他面前,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邀请道:“坐。” 夏燃只好坐下了,余光注视到胡清波慢慢走过来,像是想过来,夏燃指指还在睡觉的安德,胡清波便放弃这边,转去看安德了。 安看了胡清波一眼,见他走远了,才俯下身,几乎贴在夏燃耳朵边上。他一靠近,夏燃就浑身一机灵,赶忙往一边躲了躲,扭头正视他道:“别搞幺蛾子,有屁快放。” 安歪着脑袋,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道:“你跟着安醇,图什么呢?你真喜欢他吗?” 夏燃一愣。 安继续道:“胡清波想干什么我还能理解,我哥身上可图谋的东西太多了。但是安醇,他算个屁啊,你在他身上能捞到什么好处?” 夏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好像想要透过他又厚又长的刘海和坚实的颅骨,直接看到他大脑皮层上都浮现出什么鬼东西。 她忽然抬手捏住安的脸蛋往两边扯,然而安脸颊上肉太少,一捏手就滑了。 她只好往后一仰,砸砸嘴道:“孩子,你的年龄其实才十一吧,难怪呢,想法都跟小屁孩似的。你跟我说说,胡清波图安德什么,图财?呵呵,你要是说图色我没准还能信一点。大人们的事你不懂,胡清波对你哥这架势,我看八成是真爱了。” 安眼皮微沉,神色不善地看看不远处正蹲在床边打量安德的胡清波,而且胡清波伸出咸猪手放到安德头发上了。 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夏燃,问:“那你对安醇也是真爱吗?” 夏燃下巴差点掉地上,赶忙自己捏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安那张心怀怨念的脸。 她像是被齁到似的,脸都皱起来了,艰难道:“你这脑子,哈,别学了一个词就乱用,真爱是能随随便便说的吗?我对安醇,那是,那是……” 安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可是夏燃嗓子却像被鱼刺梗住了,半晌都想不到合适的词描述她对安醇的感情。 肯定不是真爱,连爱估计都不是。 那是什么呢? 老母鸡对小鸡仔无条件的母爱?我也不是他妈啊。老父亲厚重如山的关怀?这个词形容安德更合适。啊,那应该是纣王被妲己蛊惑后没头没脑的宠爱吧! 夏燃一本正经地拍拍安的肩膀,道:“安醇就像我弟弟一样,他这么乖,我疼他爱他,没毛病。你要是乖,不惹事,我也疼你爱你。所以你不用嫉妒他,幸福生活要靠自己创造,少惹事多吃饭,我们这几个人,”她指了指自己和对面病床的两个人,“都会对你好。” 很好,夏燃在心里给自己啪啪鼓掌。逻辑清晰地陈述事实,还顺便升华主题,让安感受到了大家一视同仁的爱,太棒了。 然而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安并没有抱头痛哭,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他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态,褪去了以往的不怀好意,就跟安德有些相似了,不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喉咙一滚,把那句“那你为什么要跟安醇表白”的逼迫之言吞回去,吸吸鼻涕,轻轻道:“这样啊,我知道了。但是我绝对不会接受那个姓胡的。” 夏燃笑容散尽,她和安同时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彼此,视线连接处刀枪棍棒无形交锋,半晌安先移开了视线,因为他打了一个喷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0章 试探(2) 安不负众望地感冒了。 安德傍晚醒过来的时候,听说安天赋不凡,后发先至,早他一步烧到三十九度,当即自责懊恼地不住叹气,摸着安的手快把他一层皮搓掉。 胡清波把他的手指头抠开,推着他去床上再躺一会儿。 夏燃焦心烂额地站在病床边,隐隐有些后悔下午跟安吵架了。但是她奶奶也发着烧,于是安高烧转低烧以后,她火速赶回去守着奶奶去了。 第二天乔女士出院回家休养,她这才有空赶到医院,发现安德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为防万一再输两次液应该就差不多好了。 但同时,安的情况越发糟糕了,半夜体温飙升到三十九度四,到凌晨才降回低烧的状态。 夏燃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和安德一致认为安醇身体的免疫系统可能只是个摆设,所以她只好搬着椅子坐在床边守着,以人力监视他的身体状况,过一会儿就量一次体温。 这天下午,安一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发烧,就很奸诈地躲起来了,让安醇出来受罪。安醇烧得迷迷糊糊时,有时会乱喊“哥哥”“夏燃”“冷”“热”“水”,他的声音仿佛都因为发烧而变得滚烫,让被喊中的人听了心里也跟着冒起火,越发焦急。 如此反复折腾了四五天,安醇的身体情况才渐渐稳定。不过手脚发软,神思倦怠,出院的时候是被夏燃抱回去的。 不过尽管如此,安醇的火眼金睛仍然在上车前看到马路的绿化带里,海棠树已经冒出了花骨朵,深粉色的花蕾点缀在片片嫩绿叶片间,是一幅色彩艳丽对比鲜明的美景。 他费力地摇下车窗,探着脑袋往那边看去,还没说话就被夏燃塞了一杯豆浆。 “喝点,早饭吃得太少了。” 安醇叼着吸管勉为其难地喝了两口,夏燃从车尾转过去,打算从另一边上车。安醇眼珠一转,忽然推门下车,迎着安德走了上去。 “哥,我想要那个。”他推着安德往不远处的卖花老人走去。 他蹲下,指着花筐里仅剩三朵的白玫瑰说:“我想要这个。” 安德脸色有点难看。 上次灯会上安醇收到人莫名其妙送的白玫瑰,他又没查出个所以然,现在一看白玫瑰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刘明才说他是疑神疑鬼,安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代版大小姐怎么会有人惦记,无非就是像那几个女生一样,看他好看又可爱送花而已,只不过这次送花的是男人。 安德按住老人想要拿花的手,侧着脸对安醇说:“换一种花好不好?这花不错,满天星。” 安德拿起一束用牛皮纸包裹的满天星,晃了晃,安醇半张着嘴看了看他,最后点点头,接过花。 安德付钱,安醇就捧着那束白色的满天星,慢吞吞地往车上走。 夏燃插兜倚着车门,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只好半眯着,倒显得有些不耐烦似的,问:“这什么花?真难……” “送给你。”安醇把花举到她面前,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微微垂首道。 夏燃眨眨眼,果断改口道:“真好看!谢谢安醇啊!” 她摸摸安醇的脑袋,安醇低着头任她摸,模样乖巧得像是一只咩咩叫的小绵羊。 安德站在他们身后,神色有些复杂。 他还以为安醇买花是想回去插起来,没想到是送人的,而且送给夏燃! 他拉住安醇,正想小声告诉他花不能乱送,特别是送给女生。安醇已经一脚踏进车里,对着在另一边车门上车的夏燃说:“你瘦了,照顾我很辛苦吧?” 夏燃无所谓地摇头道:“不辛苦,我这是故意瘦的。” “啊?”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瘦了没事啊,跟你没关系。你吃好喝好吧!” 安德听完他们的对话,扶着车门望了望天,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像刘明才说的有点疑神疑鬼,然后上车关门开车回家。 当天下午,安醇吃过午饭后就一头扎进自己屋里,夏燃还以为他睡觉去了,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立刻敲门问道:“安醇你怎么了?” 几秒钟后,安醇打开了门,他眼中无泪,神情严肃,根本不像是哭过的样子,夏燃忍不住歪着脑袋往屋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在听录音。 这么喜欢做作业的学生真得不多见,怪不得安醇的老师们都说他是个爱学习按时完成作业的好学生。 不过…… “你不累吗?病刚好,先歇两天吧,来,出来待会儿。” 夏燃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他却挣了挣,认真看着夏燃说:“我想早点把病治好。” 他还在夏燃手背上拍了拍,像个神态安详的老神仙眯着眼睛对她说:“这样就能早点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就能,”他捏捏夏燃手背的肉,“就能早点回答你了。” “啊?” 安醇抿着嘴笑笑,把夏燃往外一推,自己藏在门后面露出脑袋来,道:“晚上吃饭叫我吧,如果我睡着了也把我叫起来。” “啊?” 安醇笑着关上了门。 夏燃莫名感到身后阴风阵阵,回头一看却见客厅窗户大开,室外天气正好,阳光洒在深灰色羊绒地毯上,上面一本摊开的书在风中一页页翻过,赫然就是让安醇欲罢不能有空就看的flipped。 夏燃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可是又说不出来。 就好像武侠小说里,武林高手对于身后飞来的暗箭都有一种直觉,他们会在紧要关头侧身避过,并因为一次次地正确躲避,从而强化出更加敏锐的直觉。 她站在安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安德午睡出来时,她才动了动,回过神来。 吃晚饭的时候,安醇果然睡着了。 他侧躺在地上,毯子半遮不遮地搭在腰间,手里抱着枕头,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个圆润的球形。 录音笔和小册子就摊在手边,夏燃把它们一折一扔,然后蹲在安醇身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安醇睡得很实,可能是累了,呼吸声比往常重。 夏燃正打算喊喊他,余光忽然瞥到一本日记本就摆在他头顶的位置,日记本是打开的,中间夹了一只笔,左边半页有字,右边没有,台灯的光从一侧打过来,夏燃一眼望过去,隐约看到左边半页最后两个字好像是“夏燃”。 “夏燃”怎么样呢? 夏燃甩甩头,把手放到安醇肩膀上推了一下,这一下有点重,安醇总算醒了。他睁开眼睛缓了几分钟后慢慢坐起来,跟着夏燃一起去客厅吃饭。 晚上安醇照旧把自己关在屋里做练习,安德和夏燃坐在客厅里,防备着安醇出现突发状况。 百无聊赖下,夏燃只好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在噼里啪啦的技能对撞声中,安德安老板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文件,十指交叠看着夏燃说:“你平常的消遣是玩游戏刷网页吗?” 夏燃正和人战得火热,闻言头也不抬道:“还可以刷视频,网友们都挺有才的。” 安德微微蹙眉,想要说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便低头继续看文件。 “咔哒。”安醇卧室的门忽然开了。 那一刻夏燃证明了人类具有一种非凡的本事,能从纷繁杂乱的音频世界里找出自己想听的声音,并不受其他声音影响。 她的大脑飞快地屏蔽掉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分辨出了开门的动静,猛地一回头,就见安醇推开门打着哈欠走出来了。 安醇上了一趟厕所,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客厅里目不转睛望着他的两个人,微微一笑,走到零食柜前熟练地从靠窗柜子的第二层抓了两把紫皮糖,一把给夏燃,一把放到安德面前,然后慢悠悠地往自己卧室走。 屋里的动静消失好一会儿,夏燃才拿起一块糖塞到嘴里,一边打开游戏一边含着糖口齿不清地说:“安醇现在做的练习难度怎么样,看他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很痛苦。” 安德先是肯定了她的观察力,然后才解释练习的难度逐次升级,适应了上一个难度才会进行下一次治疗。 夏燃简明扼要地“哦”一声,继续打游戏。 安德看着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再次生出想要说什么的冲动,也再次咽了回去。 他望望玄关大衣架上,夏燃外套口袋里插着那束满天星,他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你觉得安醇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夏燃道:“就那样啊,饭吃得太少,愁死我了。我朋友快赶上他两个宽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发现他哪里不对劲了吗?” 夏燃按掉游戏,转头看他:“不对劲?” 安德往安醇卧室门口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安上次醒来的时候提醒我,安醇最近有些不对劲。我观察了好多天,没有特别的发现。” 夏燃撇撇嘴,划开手机换了个益智类游戏,道:“安的话你也信?又在想坏事了吧。” “不像。安上次打开心结后,态度好了很多,不再想对陌生人动手了。你不要对他那么大敌意,他和安醇共享一个身体,还有一大段重复的记忆,本质上不会很坏……” “呃,你别开玩笑了。这两个人一点都不一样吧。别说我还真好奇,怎么两个人用一个身体一个脑子,一个满肚子坏水,一个傻乎乎的。” 安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好像有点不满意她对他两个弟弟的评价。夏燃赶忙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心道我还是继续沉迷游戏吧。 然而过了一会儿,安德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说:“安或许发现了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毕竟他们在精神上有联系,没准还能进行交流。” 夏燃头也不抬:“哦,那他怎么不直说呢,要不然邀功求放风的机会也不错啊。” 安德摇摇头,回想安跟他说这句话的情景,道:“他可能也不确定吧。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安醇又想不开了,就像上次分裂第三人格的事。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安先发现的,不过他以为安醇变了。所以安的感觉应该很可靠。” 夏燃手机的声响戛然而止,她直接按了电源键把游戏退出,神情紧张地追问:“安还跟你说了什么?” 于是这个晚上夏燃和安德不再无聊地没事找事,他们从各角度分析了安醇出现第三人格的可能性,恨不得把安醇最近的行为一帧一帧地回放。 但猜来猜去,谁也说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打断安醇的治疗过程问他到底怎么了。 而且安醇现在的表现太正常了,连一点大雨将至的低气压前奏都没有。 安德沉思着,夏燃却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下午那事,三凑两凑地拼出一点低气压的意味。 她皱着眉头望向安醇的卧室,嘀咕道:“哎我有一点小想法。” 安德:“什么?” 夏燃转过头,盯着安老板严肃正经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有点强人所难,在某种程度上是劝良为猖的恶行。 于是她决定独自担了这份罪名,先敷衍着把安德应付过去。 一会儿安老板回书房了,她便整整衣服,迈着轻松随意的步伐走到安醇卧室门口,轻轻地扣了两下,没人应,她便拧开门把手进了卧室。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安醇果然已经睡着了。 夏燃把他搬到墙角,替他盖毯子放枕头。 然后她坐在安醇身边,腿伸开,后背倚着书架,又调整了一下台灯的位置,让光线只能照到自己腿上而不能越过去打扰安醇,这才转身从旁边的书堆上拿过那本日记本,深吸一口气翻开了。 要想了解安醇是怎么想的,发生了什么事,最便捷的方法不是直接问他,而是看他的日记本,毕竟人可能因为各种理由说谎,日记本却不会,谁会在日记本里写谎话骗自己呢? 而且安醇这个孩子死心眼,情绪全写到脸上,想法全写到日记本里,生怕别人不知道。 安德为了教育弟弟正直诚信君子坦荡荡,其实不适合做偷看日记本这种抄近路走歪道的事,但是夏燃不同,她不需要给安醇竖立榜样,也不需要表现得多么正人君子,了解安醇的想法,把熊孩子哄得身体健康才是她一个保姆的基本职业道德。 所以她决定,看——日——记——本。 安不还把安醇的日记本当故事书看嘛,我看看又怎么了,我又不出去乱说。 夏燃自我安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1章 惊觉(1) 安醇躺在夏燃腿边,呼吸声轻缓而绵长,仿佛某种奇异乐器奏出的轻音乐,让人听了只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打破这举室安谧气氛的,是夏燃胸腔里阵阵擂鼓之声,咚咚咚,敲得她连气都不会喘了。 她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听到唾液在喉咙里咕咚一声落下的声音,反而觉得口干舌燥,迫切地想找个饮水机,喝上半桶水才好。 她盯着对面书架上一排明显和手里这本日记本同源的黑色笔记本们,忽然觉得它们都变成一只只盖着黑布的箱子,里面藏着的或许是惊喜,或许是意外。 而夏燃现在拿到的这只黑箱子,里面显然写的是意外。 她表情扭曲地看了好久,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最后不得不把日记本伸到台灯底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那句话。 这是安醇日记最新一篇的最后一句话,用一个大大的问号结尾。 他说:还有六次治疗,如果顺利,我就可以回应夏燃的心意了。让他等了那么久,他会不会感到失望? 姑且先不提连“他”和“她”都用错,算了不要跟一个小学肄业生计较了。夏燃的心意是什么鬼?夏燃有什么心意? 夏燃看着在灯光下越发漆黑的字迹,忽然有种想把日记本撕碎的冲动。 她激动地手都在发抖,差点把日记本的封皮抓皱了。 他脑子都在乱想什么啊?他不知道他这个病就是想不开造成的吗?就不能好好治病吗? 夏燃难以理解地摸了摸脑袋。 她前几天才剃了寸头,一把抓下去连根毛都没抓住,反而扎手得很。只有右耳上面那个新剃出来的小小“卍”字还有点摸的必要。 这个卍字的得来,说来也是凑巧。她剪头发的时候跟理发师说你给我剃个吉利点的图案,就什么信佛的人爱弄的那种,老子最近求佛祖办事呢。理发师对着她的脑袋冥思苦想了足足三分钟,也没从贫瘠的知识库里找到跟佛有关的东西,最后只好建议道我给你剃三炷香的图案吧。夏燃当然不乐意,觉得太傻。两人正没个好主意时,店主回来了,一听说这事立刻把袖子撸起来,他小臂上纹的正是一个“卍”字。店主说,纹身那人说这东西是佛教的,你弄这个吧,吉利。夏燃欣然应允,还觉得自己挺牛掰的。 结果自从她剃了这个图案,吉利不吉利虔诚不虔诚都另说,倒霉事一件接一件来。先是她奶奶被流感袭击住了好几天院,人生病遭罪,钱袋子也遭罪。然后郝良才下班回家路上被电动车撞了,幸亏只擦破点皮。接着就是安醇生了大病,反复高烧好几天。最后还他妈给她搞出这么一档子事,还夏燃的心意,心意个屁啊,夏燃都快累死了! 夏燃耐着性子憋着怒火往前面狠翻了几页,正打算翻到第一页从头开始看时,忽然被一幅画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一张人物速写图,画中人侧身面对作画者,双手插进裤兜,仰头看天。 这人上半身有种曝光过度的模糊感,但是能看出来是在笑着的。他的腿画得非常长,外套敞开,衣摆向后扬起,配合姿势来看,夏燃觉得给他脚底下画一朵云,他就能乘奔御风,扶摇上天了。 这么骚包的人,谁啊?安醇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夏燃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上下文,下巴咔哒一下掉下来,眉尖不住抽搐。 这特么是我?安醇以前画我,不都把我画成山大王,大流氓吗? 这幅画还怪他娘好看的。 夏燃使劲搓着右耳的卍字符,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越心惊,看到那句“他说喜欢我,我很吃惊”,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捂着心口靠在书架上,心道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他做梦了吧? 夏燃把纸页往后翻了几页,忽然发现某一页被折起来了。 她哆嗦着手把它打开,赫然见到一整页的画时,脑子一片空白,三秒后,她的脸颊和耳朵全烧起来了。 这幅画的内容非常简单,也非常写意,线条看起来有些乱,如同一团乱麻,可是猛地看过去却能看出这是两个人,一个人在亲吻另一个人的额头。 夏燃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座高山垮了,轰隆隆的巨响中,她听到一个幽怨的声音在问:“夏燃你都做了什么?” 夏燃敢发誓,当年逃离家乡的那个夜里,她跑去给她那死鬼老爹上坟时,心情都没这么沉重悲痛。就好像突然死了个亲老子,而不是没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人渣。 她眨眨眼,视线左移,一个字一个字看安醇写的“图解”。 “夏燃说我不脏呢。 真奇怪啊,我明明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深可见骨,鲜红可怖,可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他还吻我的额头,眼睛,鼻尖,和嘴唇。 他接受这个不洁的我,没有一点勉强。 亲爱的日记本,或许你无法相信,但是他真得不嫌弃我。我见过真正嫌弃的眼神,妈妈,爸爸,我的同学们,他们有的时候很讨厌我,会露出那种眼神。哥哥说,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喜恶,有人不喜欢你并不一定代表你不好。可是他们的眼神还是会让我伤心。 夏燃刚看到我的时候,他还以为我是小偷,后来又觉得我是哥哥的,_,男朋友。我才不是。他觉得我破坏哥哥和胡清波的感情,觉得我很坏,还跟踪哥哥,说我是小变态。还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一见面就把我当恶人。可是后来,他又那么照顾我,保护我,逗我开心。 我不能再逃避了,我要正视夏燃对我的心意。哥哥说,胡清波对他表白时他没有立刻回应,胡清波很失望。可是我已经耽误了这么久没回应,他会不会因为失望,心意已经变了。 我有点苦恼啊,虽然想明白了,可是仍然没法立刻回应他。 因为我还在生病,如果回应了,还需要他继续照顾我,忍受我的病发作时种种样子,太难堪了。 我真想让自己干干净净地站在他面前,跟他说,我慎重地考虑很久,决定接受你的心意。如果妈妈会因此责怪我,更加嫌恶我,我会跟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谅。如果她还是不原谅我,我可能也不会退缩的。因为我从没见过除哥哥以外对我这么好的人,没有私心杂念,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无论是身体,还是别的。 所以我不能再犹豫逃避了,早点把创伤治好,对夏燃,对哥哥都是好事。 我要勇敢一点,听从黄医生的指挥,勇敢一点,加油! 不管多害怕,都要坚持下去! 夏燃请你再等我几个月,好吗?” …… …… …… 啪,日记本砸到膝盖上,惊起一层浅浅的灰尘。 灯光下,无数灰尘粒子浮起,分散,恍若有生命般缠缠绵绵,欢欣愉悦地舞蹈着,又逐渐趋于安静,尘埃落定。 “唔~” 身畔的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吟,夏燃如同被鬼附身似的猛地一颤,缓缓低头,就见安醇于昏暗处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了夏燃一会儿,嘴巴张开,吐出几个略沙哑的字:“什么时候了?” 夏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喉咙滚动,一张嘴说话,发现嗓子干哑得话都劈了叉。 “十一点多了。” 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清嗓子了,破罐子破摔似的说完这几个字,看着安醇安静而睡目惺忪的脸,心里忽然浮现出一副奇异的场景。 一汪冰泉里映出了圆月的模样,清泠泠的月光下,安醇瘦弱而显得佝偻的身躯立在冰泉边,眉眼恬淡地看着她。 “你今天不回去了吗?”安醇稍稍支起上半身,问。 夏燃注视着冰泉边的安醇,耳畔里嗡嗡作响。她看到泉水里映出安醇的身影,他就站在泉边,好像再走一步就会掉进泉水里。 我该怎么做呢,我能看着他掉进水里吗?夏燃问自己。 “不回去了吗?”安醇坐起来,眼神迷离地看着夏燃,好像在梦中,又好像已经醒了。 夏燃:“嗯?” 安醇眨了眨眼睛,他眨眼的速度很慢,有一种闭上了就很难再睁开的危机感。 可是只要他睁开眼睛,所有的视野就都被夏燃占据了,他眼里只有她,只有这个在灯光中静静凝视着自己的人。 他甚至都没看到夏燃膝盖上放着他的日记本。 他缓缓低头,把头放在夏燃肩膀上,闭上眼睛,一秒入睡。 那一刻夏燃的呼吸都停止了。 她一动不敢动,好像肩膀上趴了一只胆小的蝴蝶,禁不起一点动静,所以她只好跟随他呼吸的频率调整自己的呼吸,和他保持一个节拍,让他们呼出来的气体相融相交,如同来自一人般的浑然一体。 可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怎么能同呼吸共命运呢? 我不是他爸不是他妈不是他哥,也成不了他嫂子,他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深的依赖,睡得迷迷糊糊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趴在我的肩膀上? 他喜欢我干什么? 我他妈的,真没有那个念头。 你误会了,你搞错了,我没有对你表白过,你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想办法回应我。 我亲你额头是我不对,但我只是想哄你啊,你都他妈那个德行了,你看着都快难受死了,我哄哄你亲亲你有错吗,那个时候就算你让我出去裸奔我没准都愿意做,亲一口算个屁事啊! 你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懂什么亲啊爱,你哥没亲过你吗,他没哄过你吗?他也爱你啊,他恨不得替你把所有的罪受了,你最应该想想怎么回报你哥啊。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安醇,对不起。 …… 夏燃轻手轻脚地把卧室门关上,叹了一口气,缩脖塌肩无精打采走向玄关,一眼望见自己外套口袋里那束满天星,想起早上安醇把花给她以后她随后插进兜里的场景,当即吓得原地跳起半米高,手忙脚乱地把花拔下来,像是被烫到似的撒丫子乱转,想找一个地方把这束要命的满天星放下。 消受不起,真消受不起。 她转了两圈后,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地毯上落下两只赤裸的大脚,抬头一看,卧槽安醇他哥! 夏燃如同被人使了定身术,保持着一脚抬起,一脚落地,弯腰驼背,手拿花束的姿势,活像一只偷桃的顽猴,被看守桃园的老农抓了个正着。 不,偷了桃还是小事,赔钱就行了,可是她这次好像偷的是人家的心啊。 安醇的心,在他哥眼里那可是无价之宝啊。 夏燃仿佛看到安德领着一群戴墨镜的黑衣人,每人手提一把四十米长的大刀,气势汹汹地朝她冲来。可是她只来得及跑出三十九米,刀尖的寒光在她身后交织成一道灼人眼球的光幕,很快吞并了她不到一米八的弱小身影。 夏燃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地板似乎都震了三震。 安德没有追究她,而是先往安醇卧室望了一眼,侧耳细听屋里的动静,一分钟后发现安醇没有被夏燃这只皮猴子惊醒,这才慢条斯理地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仪态全无的夏燃,问:“你怎么还不走?” 夏燃看着安德的脚,不吭声。 安德往前走了一步:“你搞鬼了?!” 夏燃霍然抬头,拼命摇头,因为频率太高,脖颈似乎发出了噌噌的摩擦声。 安德眼角泛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就像个吊睛白老虎,摩拳擦掌想要吃人了。 “不,当然没有!” 万分之一秒内,夏燃决定先保命再说。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说:“这花我不要了,你自己找个地方插起来吧。我走了,这就走。” 安德不接花,反问道:“为什么不要了?” “就是不想要了。” “他送给你的,你最好拿着。” 夏燃悚然一惊,吼了一声:“凭什么?” 吼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没劳烦安德瞪她,先自己往安醇卧室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我就是不想要了,我生气了。” “你到底怎么了?夏燃,你是不是……” “我什么都不是!他他他,他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他怎么想的,老子快气死了,气死了,我不干了!凭什么!气死我了,我不干了,你找别人照顾他吧!我走了!” 夏燃半真半假地表演一番恼羞成怒,把花一扔,跑向玄关拎起自己的鞋就跑出了门,安德在后面叫了她一声,她没理,一边跑向楼梯一边穿鞋,总花费不到半分钟完成了从五楼到一楼的重力势能转化,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下楼梯一项应该有她的名字。 伟大的夏燃一口气跑出小区,又转过一个街角,等红灯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外套忘在安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2章 惊觉(2) 第二天一早,夏燃被闹铃吵醒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真得想辞职不干了。 她瞪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脑子里不断回闪着安醇睡眼眯蒙地靠在她肩膀上的场景,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地靠过来,显得她夏燃是个香饽饽似的。 这让她怎么面对安醇? 安醇又不是胡清波,气不过可以揍一顿,揍完了还能当朋友。 安醇是能揍的人吗?不揍他都活不好,碰一下,那不得他妈的碎了! 夏燃躺在床上,稍微想了一下跟安醇说你误会了以后他的反应,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抱住被子打了一个滚。 估计会当场去世吧,再高明的医术再先进的医疗设备都抢救不过来。 然后安德会举着一把64式手枪对着她砰砰砰点射,哦,这之前可能还会把她捆到柱子上当一个静止靶。 想到这里,夏燃更不想起床了。 虽然说逃避是可耻的,但不得不承认,逃避非常有用,起码她暂时不用看到安醇了。 “安老板,我今天想请假,啊,半天,不,一天。我奶奶没事,是我有事。我,我跟我发小吃饭。这个嘛,我也想歇一天,吃饭当然吃不了一天。好,嗯,安醇要是有状况打给我,我马上过去。嗯,再见。” 夏燃放下手机,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把头扎进被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妈的,好臭啊,该晒被子了吧! 她嘟囔着又滚了一下,回身正好对上乔女士慈祥的笑脸。 乔女士前些天生病发烧,脸瘦了一圈,脸上的皱纹好像都多了不少。 她刚想跟夏燃说话,胸腔里先涌上一股压力,止不住咳嗽起来。 夏燃翻身坐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咳了十几声才停,不由得皱起眉头,问:“怎么还咳嗽呢,感冒不都好了吗?” 乔女士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咳出来更舒服了。你今天不上班吗?” “昂,不想去,歇一天得了。” “为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没,就是不想去。” 乔女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手往枕头旁边摸去,夏燃余光一瞥,发现那里放着一双千层底。 夏燃眼睛一眯,蹭一下抱着被子跳起来,立在床边不满地嚷嚷道:“奶奶!您那千层底怎么还不用?给自己做双鞋吧,做单鞋,过些天我请个长假,带您去市中心那公园看花去。” 乔女士哼一声,追问:“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夏燃眨眨眼睛,晃晃脑袋,忽然把被子往床上一扔,撒丫子往客厅跑。 “我去买早饭!”她扔下一句话,咚咚咚跑到门口,拎着鞋就蹿出家门,一阵风似得刮到小区门口,瞄准一个煎饼摊正要冲过去,忽然见摊子前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郝良才。 “四个煎饼。”郝良才左脸颊带着擦伤,眼睛迷成了一条细缝,比了四根手指头。 “每个煎饼多加一个鸡蛋。”他乐呵呵地补充道。 妈的,吃这么多。 “两套煎饼!鸡蛋香肠加俩!”夏燃重重一掌拍在郝良才肩膀上,郝良才浑身触电似的抖了抖,脖子僵直回头一见是夏燃,立刻露出一个笑脸。 “老大,你今天不用上班吗?”郝良才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了,一脸惊奇地看着夏燃。 夏燃脸顿时黑了,横眉瞪他一眼:“你管得着吗?吃这么多,过些天还能穿上礼服吗?” 她每说一句,就在郝良才肩膀上戳一下,郝良才连连后退,最后踩在一块砖头上趔趄一下,差点摔倒。夏燃眼疾手快地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回来,手臂上绷起的肌肉像是安全气囊压在郝良才脖子上,郝良才痛苦万分地哎哎叫了两声,夏燃这才松开他,没好气地说:“吃你的吧!胖死你!” 夏燃插着兜重新回到煎饼摊前,看仇人似的看着锅上的面糊。 郝良才揉着脖子走过来,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老大,夏燃敷衍地哎了一声,郝良才又说:“老大,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吗?咱们晚上吃串去啊,我刚刚发了工资,我请你。” 对于他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举动,夏燃本来已经抽手做刀想砍他了,听到后半句话良心发现,把手放回裤兜里,高傲地嗯了一声,郝良才便乐得屁颠屁颠了。 夏燃拎着煎饼回到家里,乔女士已经起床,并且熬了小米粥。 两人解决完早饭,乔女士旧事重提,把想溜出去的夏燃堵在了家门口,问:“燃燃,你今天怎么了,有烦心事了吗?” 夏燃捂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奶奶,要是有人看上你乖孙子了,但是你乖孙子看不上他,咋办?” “啊?”乔女士仰头看着夏燃,一脸不可思议。 半晌她反应过来,拉着夏燃的手走到桌前坐下了,喜气洋洋地问:“哪家的孩子?长得怎么样?脾气怎么样?做什么工作?” 夏燃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她往椅背上重重一靠,两条腿尽力往前伸,脚踩在对面的花架上,抱着胳膊说:“人不错,长得挺好看,比我还好看呢。挺高的,就是瘦,脑子有点傻,也不是傻,反正人还行。” “哎呀,那挺好啊,什么时候带家里来看看。” “奶奶!我都说了我看不上他!” “为什么看不上他?他哪里不好,你跟奶奶说说。” 夏燃一手捂脸,把鼻子都快按变形了,喃喃道:“也不是看不上他,就是,太突然了。我根本没那个心思。” “啊?” 乔女士若有所思地盯着夏燃看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现,问:“是男的是女的?” 夏燃:…… “男的啊,哎我的妈呀,这事闹的。” “要不领回来让奶奶帮你看看,要是人好,你就先处着试试,反正你又不讨厌他。” “哎~~~我,我,我还真不讨厌他。” 但是跟安醇谈恋爱,妈的我不敢想,还不如跟大款呢,起码要是两人闹掰了,大款会给我留个全尸,没准还给分手费呵呵。 “奶奶我先出去转转。就这事,没别的,您别担心,在家里待着吧,外面流感还没过去呢。中午吃什么我买回来。” 夏燃心烦意乱地骑着电动车出门了,她漫无目的地围着城市乱转,把电动车的电用光了以后,就改用走的。 中午回家的路上偶然发现路边的海棠花开了,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哎开花了带安醇出来看看这小王八蛋喜欢花…… 麻了个蛋蛋…… 夏燃重重地拍了一下脑门,把这个念头挥走。 下午她在老房子的小屋里打了一会儿沙袋,越打越气闷,不得不再次离开家。 这次她不知不觉地走到胡清波教学的小学门口,一看到路边冒出绿芽的梧桐树才猛然想起,她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了,跟胡清波谈恋爱好像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既然来这里了,不如叫他出来聊聊天,调侃一下也不错嘛。 夏燃掏出手机给胡清波打电话,嘟声响了一下就接起来了,夏燃开门见山道:“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了,你有空就出来见见。” 胡清波那边愣了好几秒才犹犹豫豫道:“你去那里干嘛?今天不用照顾安醇吗?” 夏燃翻了个白眼:“我闲的行吗?你到底有没有空?” 胡清波叹了一口气:“有空,但是我不在学校。我在家里。你要来吗?” 夏燃错愕地望进校园里,只见操场绿草青青,教学楼沐浴在午后的骄阳下,某个教室还传来孩子的歌声,想来是有个班级在上音乐课。 “今天不是周六啊,你在家里干什么?生病了吗?” “没有。你想找人聊天的话,我们这边小区外面的咖啡馆怎么样?我在那里等你。” 胡清波明显不欲多说,可是夏燃对于胡清波的感情有点复杂,总觉得虽然这人跟自己分手了,但是她好像对他有点责任。 她抢在胡清波挂掉电话前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 胡清波嗯了一声,又道:“别跟安德说啊,你过来吧。” 夏燃狐疑地转转眼珠,依言去了胡清波住处附近的咖啡馆。 她推门进屋,视线往里面一扫,看到胡清波就坐在靠窗的墙角,正微笑着望着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胡清波看起来确实不像个病人,他气色红润,脸颊有光,一看就是被爱情滋润的德行。 他带着黑框圆眼镜,穿着工装样式的灰绿色外套,拉链敞开,里面是一件白色棉麻衬衫。用目光迎接着夏燃一步一步走来,盈盈一笑,给人的感觉温暖又舒适,俨然就是夏燃第一次见到他并一见钟情的样子。 “你怎么不上班?”夏燃一落座就恶意满满地抛出这句话,并兴致勃勃地搓着手等待他的回答。 或许是胡清波比夏燃年长几岁的缘故,又或许是这个人本来性格就如此,他听了这个单刀直入的问题不气不恼,脸上还带着笑,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想借口。 “别撒谎……” “我被停职了。” “啊?”夏燃吃惊地看着他,“为什么?” 胡清波摇摇头,笑道:“你要喝什么?” 夏燃撇嘴看他:“随便,你怎么这么淡定?” 胡清波:“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啊。” 几分钟后,夏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攥拳在桌子上矜持地砸了一下,道:“谁吃饱了撑得举报你?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胡清波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夏燃倒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又砸了一拳,这次力度有点大,放在杯碟上的小巧的金属勺子直接蹦起来掉在地上。 夏燃气呼呼地捡起勺子往桌子上一丢:“他们问你是不是同性恋,你还说是,你是不是傻?你说不是,不就得了。” 胡清波淡淡一笑,看起来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说:“家长们应该有知情权,如果他们介意,我确实不应该再教孩子了。” “你还真是傻,实心眼!你不说谁知道你是!只要你不带着安德在人前显摆,没人知道的,你长得又不像同性恋。所以就可以继续教小兔崽子们读诗啦,你不就爱干这个吗?” “知道就知道吧,被人知道其实也没关系。安德也不怕,他带我见过他家里的长辈了。” 夏燃扶额叹息:……我就不该同情这对狗男男,让他们见缝插针地秀恩爱给我看。 “别说我了,我的事还好。你为什么不上班?听安德说,除了奶奶生病,你就没有休息的时候。”胡清波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夏燃不得不再把答案说了一遍:“你管得着啊!” 胡清波玩味地摇摇头,不吭声了。 一分钟后,夏燃见他确实没有再追问的意思,只好举起白旗,往桌子上一趴,道:“好吧,我承认我有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胡清波慢条斯理地放下咖啡杯,示意她继续。 夏燃吁了一口气:“要是有人喜欢你,你没法喜欢他,怎么拒绝不会伤人?最好我拒绝他以后,他还活蹦乱跳的,开开心心找别人去了。你别说不知道,上次那个女人是不是追你?还亲你,我都看到了,你后来怎么打发的她?” 胡清波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了好几下,好像快把肺咳出来,满脸通红地说:“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我做得不好……” “骗谁呢,你就说你怎么拒绝那个女的吧,给我点意见。” “不是我,是安德。安德的手段一贯强硬,你最好还是不要学他,要不然把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擦。”夏燃猛灌了一大口咖啡,连砸了三下桌子,“那你说说,我该怎么拒绝吧!那人心理非常脆弱,我要是说不同意,不得哭了,求死都有可能。要不然你帮我编一套瞎话也行,哄哄他,让他找别人去。我粗人一个,怕说不好。” 胡清波惊奇地看着夏燃:“有人对你表白了吗?” “没表白,我提前知道了。你就说怎么拒绝吧,废话少说,我烦着呢!” 胡清波沉思片刻,道:“要是他心理承受能力不高,你不想伤害他,那就不要直截了当告诉他不行。换一种温和的方式,让他明白你对他没有感觉,知难而退。” 夏燃呆呆地望着胡清波,感觉他的脸庞正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夏燃忍不住给他鼓个掌:“继续。” “若是他还喜欢你,非得要跟你在一起,那你只能疏远他,少和他见面。爱情带给人的感觉,其实和一种叫多巴胺的物质有关系。它使人体会到激情和狂热,无与伦比的美妙体验,就像……” “说人话行吗,我听不懂。”夏燃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好吧。我的意思是,有一种物质会让人面对心爱之人产生强烈的感觉,但是这种物质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那个时候不论是狂热、悲伤或者思念都会减弱,人就不会那么痛苦了。所以你实在拒绝不了,可以离他远一点,等待多巴胺水平趋于平静,让时间和距离治愈他。” 夏燃低下头,狠狠地闭了闭眼,开心地想大叫。 她满脸喜色冲胡清波说:“我就知道你靠谱!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3章 清风乱翻书(1) 夜幕渐起,夏燃挥别胡清波,看到他把衣襟裹紧慢悠悠地走回小区,这才转了个身,哼着歌往回走。 路过一个糕点店,她进去买了一盒榴莲酥,又找饭馆点了两菜一饭,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乔女士,然后不紧不慢地往烧烤店走。 她一边走一边想,胡清波说得太他娘的对了!对付安醇这种心理素质不好还想谈恋爱的,就该晾着他!晾他几个月,看他还想不想跟我表白了! 夏燃在掌心砸了一拳,一脚踢飞一块砖头。 反正他还要治病,还得睡觉,哪有那么多时间跟我说话,我躲着他不就得了!就这么干! 夏燃呼啦一声推开烧烤店的门,发现郝良才已经坐在东北角的四人座上了。他拿着菜单打算先点一些东西暖暖场,一见夏燃进门,马上自觉把菜单递过去,道:“老大,你点,我请客啊,今天别跟我抢了。” 夏燃接过菜单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心说这人有了未婚妻就是不一样,都敢想着造反翻身当主人。 她说:“你老大什么时候需要你安慰了,放屁!坐那吧,老大心情好,请你吃串,点!” 郝良才不明所以地接过菜单,按照两个人的习惯先点了一堆肉。 他在蒜泥茄子和烤茄子之间犹豫的时候,偷瞄了夏燃一眼,发现她好像真得跟早上那副老天欠我五百万的样子不一样了,便大笔一挥,在蒜泥茄子上打了个一个勾。 心情好,就该来点重口味的东西助助兴;心情不好,就该来点重口味的东西去去晦气。 夏燃接过他点的单子看了几眼,又随便加了几样,亲手拿着单子找老板娘去了。她和老板娘隔着点菜的小玻璃窗聊了快有五分钟,吃饭的人渐渐增多,夏燃才意犹未尽地走回来坐下,随后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舒服地喊了一声:“爽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郝良才嘿嘿傻笑,跟夏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到两个月后的婚礼,郝良才立刻变成一个话痨,唾沫星子快喷到夏燃脸上。 夏燃嫌弃地举起竹签在他胖胖的手背上敲了敲,道:“你瞎操心什么,管好身材,把自己塞进礼服里,剩下的事徐珊珊会做的。” 郝良才掐着腰道:“我觉得还行,不怎么胖。” 夏燃摇了摇食指,无情地打断他的自我感觉良好:“根据我的观察,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最胖的时候了。你身高和体重快差不多了吧!” 郝良才接过老板娘端来的盘子,刚想伸筷夹茄子,闻言一愣,眼珠子都快掉碗里了。 “真的吗,老大。我我我,还来得及减肥吗?” “哈哈哈!早干嘛去了,让你少吃点你还不听。你前两年刚工作的时候,虽然离‘俊儿’很远吧,但还看得过得去。再看看现在,啧啧,羊肉串少吃点吧,喏,吃这个,韭菜,韭菜是个好东西。多吃韭菜多运动……”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走过了四季……” “哎,我手机在响吗?”夏燃摸出手机一看,“草,刚换的铃声,还不习惯。” 夏燃一边啃串一边接起电话,长长地喂了一声,一听就心情很好的样子。 “夏燃,你在哪里?” 安德的声音如同一只闪着寒光的铁钩,一瞬间把夏燃从云端拽了下来,不得不直面惨淡的现实。 “我啊,我吃饭呢,在烧烤店。” 安德顿了顿,电话那边好像有人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夏燃听不清。 夏燃叹息一声,知道一会儿免不得去安家加班了。 本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原则,趁着安德不说话的功夫,夏燃狂撸了一整串羊肉串,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安德再次说话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安德:“……是安醇去过的那个烧烤店吗?” 夏燃捂着嘴,含含糊糊地说:“对,安醇有事吗?我吃完了就去你家。” 她满腹心塞地捡起一块烤馍片。 金黄的馒头片烤得酥脆,上面撒着孜然末和干辣椒碎,散发着迷人的焦香味道。 夏燃不知怎么地,一看到这片和往常一样诱人的烤馍片,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想起上次安醇坐在这里小口小口吃烤馍片的场景。 接着就听安德平平淡淡地来了一句:“不用,安醇去找你,他已经在路上了。王南山带他过去,你在路口接他吃个饭,再把他送回来。” 夏燃:!!! 她直挺挺地站起来,桌子立刻往前移动了十厘米,郝良才被桌子椅子卡住肚子,艰难地做口型示让她别推了。 夏燃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拿着手机走出烧烤店:“不对啊,他不是,他能出门吗?他虚成那个样子,来这里不会有问题吗?别让他来了,我现在过去还不行吗?” 安德好像叹了一口气,道:“我劝过了,他说想出门走走。我猜每次他都带着实地练习的任务出门,心情应该很压抑,所以你带他散散步吧,注意安全,注意安醇的情绪,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安德说完这些好像想挂电话,夏燃连着哎了好几声阻止他,可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安德问:“你还生气吗?我问了安醇,他说不记得你问过他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他当时半梦半醒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要是因为这件事你生气,那我不得不说你……” “呵呵呵呵,开玩笑!我因为这个生气?我早不生气了好吗,让他来,我,就在这里等他!让他来!” 安德感到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手机,见上面确实写着夏燃的名字,便嗯一声,挂掉了电话。 夏燃如丧考妣地站在路口等了十分钟,见一辆黑色宝马缓缓停在路口。 她起初没注意,但这车忽然亮起远光灯把她眼睛刺得一盲,她这才撸着袖子走上去打算免费教司机怎么正确使用远光灯。 然而离近了,她忽然发现驾驶座上的人是个熟人。王南山双手握着方向盘,一双三角小眼灼灼地看着她,好像看一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 夏燃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喊道:“艹,别这么看着我,我他妈还没吃饭呢!” 王南山示意她往后面看,夏燃猫腰看向后车座,发现安醇身上系着安全带,正保持着快要被安全带吊死的姿势睡得正香。 这都能睡着,天赋异禀! 夏燃一下子理解王南山如同沦陷区人民看到解放军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安醇的状况虽然好了很多,但是和陌生人肢体接触还是不适应。除了让他认可的哥哥,夏燃,胡清波以外,其他人一碰他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打寒颤,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 在来的路上,安醇就以这样的姿势睡着了,王南山看到后怕他睡醒以后脖子难受,很好心地路边停车替他纠正睡姿。 可没想到一碰就把他惊醒了。 安醇骤然见到王南山离自己这么近,立刻叫的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惨叫鸡,差点把王南山的耳膜喊破。虽然安醇很快反应过来,还跟他道了歉,但是王南山,已经不敢再碰他了。 顺便留下一个不小的阴影。 夏燃打开后车门,先替安醇解安全带。她运气不错,安全带的扣子弹开的时候安醇醒了,木木地看了她一会儿分辨出这人就是他念叨了一天的夏燃,马上笑眯眯地自己往外爬。 然后劳累了一天连晚饭还没吃的安醇跌在夏燃怀里,把夏燃惊出一身冷汗。 “站好站好!什么习惯!别动不动往别人身上扑!” 夏燃心虚地把安醇扶正,安醇两手扶着车身,扭头叫了一声夏燃。 夏燃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指了指前路:“自己走,认得路吧,上次来过的。” 安醇点点头,果然自己往前走。走出几步回头对王南山说:“麻烦你了,你回去吧,吃完饭夏燃会带我回家。” 夏燃心里飙起了脏话,心道我真不想带你回家啊。 王南山长舒一口气,拧车钥匙开着安德的新车扬长而去,跑得比兔子都快。 安醇便迈着四方小碎步,慢吞吞地走在又窄又脏的小路上。 这条街上几乎都是蚂蚁洞似的餐馆,从外观上看它们都可以用“脏乱差”三字概括,但实际上味道还不错,足以满足附近月光族的白领、满身泥的工人、背书包的学生的需求。 但是安醇往这条街上一站,立刻产生一种突兀的感觉,好像他凭空降落下来似的。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他仍旧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米白色短外套的深秋装组合,雾霾蓝的水洗牛仔裤,脚上穿着nb运动鞋,鞋带系的一丝不苟,不知道是哪个强迫症的大作。总之,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个不干净不整洁的地方。 他望向周围的目光,带着新奇和兴奋,好像从没有看过这样的风景,还露出傻白甜一样的笑容,回头对夏燃说:“我记得这里,你上次说这里的红豆冰很好吃。” “啊?我说过吗?”夏燃摸着头上的“卍”,觉得有些尴尬。都去年的事了,谁还记得。 “嗯,你说过的。可是我吃不了冰的,而且哥哥说了,不让我吃零食。” “那就别吃了。”夏燃随口敷衍道。 安醇神情有些落寞,觉得自己辜负了近在咫尺的美食。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面挪,走出十几步还得停下来喘喘气,好像背上扛着一个百斤的大麻袋似的。 夏燃跟在他后面不说话。 如此走了三分钟,眼见着烧烤店还在很远的地方,夏燃有些烦躁。 她快走两步搂住安醇的腰,半推半拉带着他往前走,嘟囔道:“快走吧,再不去郝良才就快吃成个球了。” 安醇被夏燃搂得十分开心,他不住地看着她,直到被推进烧烤店,还不肯移开视线。 “郝良才,挪个地方!” 夏燃把郝良才从墙角拉出来,把安醇塞进去,然后推着郝良才坐在安醇对面,自己则坐在郝良才身边。 安醇对这样的安排明显有异议,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桌上的东西,惊奇地瞪着眼睛道:“你们吃的好多啊。” 郝良才刚拿起一串烤蘑菇想往嘴里塞,闻言愣生生地又放了回去。 夏燃摸着头皮,有些拿不准该怎么跟安醇说话。她左看右看,见桌上没有安醇能吃的,便出去点菜了。 饭桌上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开始大眼瞪小眼。 小眼的郝良才看着安醇瘦小的俏脸,咽了一口唾沫,问:“安醇,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不吃饭吗?” 大眼的安醇摇摇头,一边摸自己脸蛋,眼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郝良才,盯着他嘴角上的油,答:“吃啊。中午我哥骗我喝鸡汤,我装没发现,喝了一大碗呢!” 郝良才表情有些复杂:“那你挺厉害?” 安醇得意地拿起一串烤土豆片,看着上面薄如蝉翼的土豆,答:“上次他让我喝参汤我也喝了两口呢。这个是什么?可以吃吗?好香。” “没吃过?这是土豆。” 郝良才打量着安醇突出的腕骨和细瘦的手腕,刚想问你吃得这么好怎么瘦的啊,忽然见安醇拿起土豆就往嘴里塞,他来不及阻止,安醇已经咬下一片土豆片,牙齿叼着一角,却不吞下,在郝良才惊愕的注视下,他低头,把它吐在了花生壳上。 他说:“好像也不好吃。” 郝良才匪夷所思地看着安醇,却见安醇把土豆片吐了以后,又盯上了一串烤韭菜。幸好他刚拿起来,就打了一个哈欠,往墙上一靠,缓缓地眨着眼睛,小声嘀咕道:“我又困了,该睡觉了。” 郝良才像是听到他说要吃人一样毛骨悚然,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才六点半,更毛骨悚然了。 安醇不会又喝酒了吧?他在耍酒疯?要不怎么这么奇怪呢? 郝良才摸着手机打开夏燃的对话框,刚要发信息催她快来,忽然听身后一声大叫:“放下,那个不能吃!”然后他老大就把安醇手里的烤韭菜抢下来了,像是嫌弃粑粑似的丢在桌子上。 这番操作看得郝良才目瞪口呆,他不由得发出灵魂拷问:“吃韭菜到底好不好啊?老大我吃了这么多年了,你别说这东西不能吃……” “吃你的吧!”夏燃愤愤地捡起桌子上的烤韭菜全丢给郝良才,“你吃一百串都没问题,”回头对着睡眼朦胧地安醇叹了一口气,道:“你就算了吧。来喝点粥,吸管,拿好。别靠着墙,凉。得了,你还是靠着我吧。” 夏燃一看安醇困成树懒的样子,想着人家安醇日理万机,又要做想象练习,又要做实地练习,还得做呼吸训练、吃饭、上厕所,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跑出来跟她这个人见一面,此等深情厚谊,要是辜负了不得遭雷劈吗? 可是注定要辜负他啊! 夏燃无奈地拉着安醇胳膊把人拽过来,把粥塞到他手里,道:“喝完再睡啊,自己想点东西提提神。” 安醇依言努力地睁着眼睛,努力地嘬粥喝,努力地不让自己栽倒在桌子上。在夏燃和郝良才一边互损一边吃饭的时候,他还试图插进两人的小圈子里,不时指着桌上的东西傻乎乎地问这是什么。 夏燃心里烦躁不已,耐着性子没把他推开,又怕他玻璃心乱想,他说一句她就跟着回一句。 她觉得自己的左半身正在以一种超脱人类想象的方式,试图挣开被安醇依靠的右半身,右半身哭着叫着不要丢下我,也拼命地往左边靠,于是最后安醇实实在在地靠在夏燃怀里,而夏燃就像个比萨斜塔,斜而不倒地坚强挺立。 半晌,这场拉锯战终于被外力强行结束了。 安醇强撑着喝了半碗粥,又插播了十几句“这是什么”后,碗倒了,人也跟着往桌子上倒去。 夏燃心里腾腾地冒起了火,但同时出手入电接住安醇,把他按回怀里,粥碗放到桌子上。 她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摸摸手上的温度,见不发烧,便替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帽子扣在脑袋上。 她一手揽着他,另一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只好捂住了眉心,闭目沉思,顺带反省怎么又搞成这样了,说好的拉开距离呢? 郝良才看着夏燃生无可恋的脸,再一看她发现安醇往后仰倒,及时伸手托住他的头,表情和动作如此不匹配,仿佛有人提着线在操作她似的,不禁惊诧地问了一句:“老大你你你,你怎么现在这样了?你你你,你还能这么,这么,温柔。” 夏燃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烧起来了,如同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4章 清风乱翻书(2) 因为安醇这个麻烦精捣蛋,夏燃这顿烧烤没吃好,她背着安醇走出烧烤店的时候,感觉自己一张嘴都能喷出一串三味真火。 郝良才则是另一个心情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安醇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还以为他得了不治之症,再一看他露出来的一截手臂,瘦的简直没法用语言形容,立刻给他确诊了,大病癌症无疑啊。 郝良才一下子不羡慕安醇比自己瘦一半了,他充满同情地望着安醇熟睡的脸,道:“他真可怜,要是珊珊知道,肯定就原谅他杀狗的事了。” 夏燃心里哆嗦了一下,而后凶狠地甩了他一记眼刀:“你闭嘴吧!老子比你清楚!” 郝良才虽然不明白老大为什么生气,但还是习惯性地先认怂了。 他正要开口替夏燃叫车,夏燃已经背着安醇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夏燃从来没有觉得背上这个人这么沉过,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安醇的呼吸打在她露出的锁骨上,温热的气流拂过敏感的肌肤,像是有人正拿着一把小毛刷,充满恶意地挠来挠去,偏偏安醇又不自知,他在迷蒙中往夏燃的脖子附近蹭了蹭,这下子两人靠得更近了,夏燃觉得她那颗要坚决和安醇拉开距离的心,正在一点一点柔软下去。 都特么怪小毛刷太软了。 夏燃喘着粗气,痛苦万分地紧锁着眉头。她步步生风地走到路口,正要准备拦车,麻烦精竟然又开始作妖了,他醒了,而且一睁眼就打了个喷嚏。 他打喷嚏也跟别人不一样,没有一点爆发力和杀伤力,反而哼哼唧唧的。 夏燃脚步一停,抬抬肩,便感觉安醇在背上窸窸窣窣地活动了两下。 “安醇?” “嗯。” 夏燃莫名其妙地感到松了一口气,赶忙把安醇放下来,一抹脸,心想,人醒了就不该背着了,熊孩子应该学会自己走路。 然而安醇醒是醒了,但是他好像冻着了,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安德觉得现在天气暖和了,便只给他穿了短外套。他趴在夏燃背上,外套不免被拉上去,露出半截腰,无遮无挡地被风吹了一路,热水都能给吹凉,别说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安醇了。 安醇低着头,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后,脑子渐渐清醒。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面前的夏燃,冷静地分析了一番局势,决定还是立刻回家好。 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有自知之明,他记得有一次发烧好像就是从打喷嚏这件小事开始的。 “夏燃,我们赶快回去。”安醇手舞足蹈地走向夏燃,正想解释一下,忽然见夏燃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并不是为了保持平衡,也不是无意识的后退,夏燃的表情有些受到惊吓的样子,双手也跟着往身后缩,整个人的姿态好像预备着下一刻就要撒丫子逃跑。 这种本能的动作让安醇非常不理解,再一联想吃饭的时候夏燃一开始没跟他坐在一起,后来看他实在困了才坐过来让他靠在身上。安醇逐渐升温的大脑极具创造性地凭空捏造出一个可能性。 “你在躲着我吗,讨厌我了吗?”安醇捧着玻璃心问道。 夏燃心里咯嘣一声,感觉某根大血管似乎不堪重负地断掉了。 她一边腹诽这他妈都能感觉出来,果然人不可貌相啊,一边走上前勾着他的肩膀,笑呵呵地敷衍:“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讨厌安醇呢?安醇那么可爱,是吧。” 安醇眯着眼睛问:“真的吗?可我感觉你在躲我……” “真的,绝对是真的,比金子都真!你不是想回家吗,现在就回去,走走走。” 安醇被夏燃推着走出去十几步,若有所思地低头一看,却发现夏燃脸上的表情很不耐烦。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安醇心里越发慌张,几乎可以肯定夏燃讨厌自己了。 他抓着夏燃的胳膊,满脸受伤地问:“你讨厌我什么地方?我不想让你讨厌我。” “我——”夏燃有苦难言,偏偏安醇的表情让人拒绝不了,她只好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我真的不讨厌你,我就是,累了你懂吗,就跟你一样,累了想睡觉。” “是吗?”安醇明显不相信,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半分钟后,神情逐渐恢复平静,只是那种困倦的样子却一时半会没法缓解了。 夏燃心里的重锤落了地,在安醇后背上推了一把,打算带他走一段路去前面路口,那里应该好打车。 然而她这一下竟然没把安醇推动,安醇就像个不倒翁似的,往前晃了一下又荡回来,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夏燃,同时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夏燃:……要不是看你困得眼皮都叠了几千层,我就特么揍你了你信不信? 夏燃伸出食指在他眉心戳了一下,同时骂骂咧咧道:“指什么指,还不老实回家?不困了是吧,不睡觉了是吧,作业都做好了是吧,还不快走!” “夏燃?”安醇慌里慌张地扭头看她,“为什么?” 夏燃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推着他往前走。 她心道你还好意思问,自己回去想想吧! 安醇继续用那种悲伤得呕出酸水的表情看着她,忽然他脚下一个趔趄,往前一扑,趴在了地上。 虽然安醇身轻如燕,但这一下摔得也不轻,手和膝盖全都钝钝的疼起来,把他彻底疼醒了。 他翻过手来一看,发现掌心的皮肤擦破了好大一块,上面还沾着一块石子碎。 他刚想习惯性地嚎两嗓子纾解一下心情,最不济也得哭一哭,但一想夏燃还生着气,便先不喊了,只能先把伤口紧急处理一下——往上面吹了两口凉气,然后自己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一脸懵逼的夏燃,道:“为什么?” 夏燃牙齿磨着下唇,眼睛迷成一条缝,从缝里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手心的伤,心想草这都能受伤,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关怀的情绪,装作懒洋洋,毫不在乎的样子说:“什么为什么,快站好,现在送你回家。” 安醇嘴唇动了动,想问你为什么讨厌我了,夏燃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她好像已经连看他一眼都觉得不舒服,猛地扭头转身,自顾自叫车去了。 安醇跟在她身后,几次想说话,夏燃不回头,他便苦着一张脸站在路边,胸膛起起伏伏,在夏燃叫到车打开门等他自己走过去的时候,安醇抽泣了一下,泪水像是开闸的大坝呼啦啦流下来了。 他默默地哭着,像一株身形单薄的伤心花,满腹悲哀地立在路边。夏燃的视线一触即他的眼神,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捣了一拳似的,又别扭又难受。 她对着他遥遥伸出一只手,勾了勾,无可奈何地几乎哀求:“别哭啦,过来,送你回家。” 安醇不吭声,只抹了一把眼泪,目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居然一转身走了。 卧槽,惯得你啊! 夏燃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几步就赶到他前面,二话不说把他扛到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向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嘴巴和眼睛同时圆润得像个o型,喜闻乐见地看着如同杀神附体一般面容阴鸷的夏燃和趴在她肩膀上不断蹬腿的安醇。 “放开我,放开我……” 夏燃在他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骂道:“放个屁,给我回家!” 她一把打开后车门,不顾安醇的挣扎把他塞进去,关上门。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报上安德家的地址,司机却并不开车,只顾着在旁边拾乐子。 夏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熊孩子啊,还不快开车!” 司机笑得一脸喜庆地说:“他爬出去了。” 夏燃:“啊?” 她猛地一转身,正好看到安醇从车门滚出去的场景,估计还是脸着地那种,因为他最后消失的部位竟然屁股。 真他妈的长进了,都会高难度的前滚翻了! 夏燃赶忙打开车门下车。安醇坐在地上好像还没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手掌再添的新伤,本能地往上面吹了一口凉气,刚要吹第二口,衣领忽然被人拎起来,夏燃凶神恶煞地望着他,怒道:“你找死啊!给我回去!” 安醇愣了几秒,继而猛地推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往前爬去,想要逃开夏燃的手。 不能回去,回去以后夏燃可能就不来看他了,她讨厌他了,不想见他了。安醇自以为是地想,并用全身的细胞验证他的猜想,死活不回去。 夏燃看着他跟个猫似在她手底下挣扎的样子,被他气笑了,一手拉着他的衣领不放,阴岑岑地问道:“你跑什么,让你回家又不是把你卖咯,你再跑一个试试,看我不……” “呕~” 安醇嗓子里发出响亮又惊悚的一声,半个小时前吃的半碗粥和一块偷吃的烤蘑菇全部无偿送给了黑油油的马路,马路无可奈何地照单全收。 夏燃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松开安醇的衣领,安醇没了外力支撑,便要往呕吐物上扑,夏燃只好又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过来,同时回身把车门关上,对司机敬了个礼,笑呵呵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不坐车了。” 司机黑着脸怒踩刹车走了,夏燃看着趴在自己膝盖上哼哼的安醇,终于承认自己输给这个就会哭和吐的小王八蛋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安醇头发乱糟糟的,上面全都是土,脸上也脏兮兮的,泪痕、灰土和粥的残渣不分彼此地团聚在一起,别提多难看了。 夏燃摸摸兜,没找到哪怕手掌大的纸,只好放下袖子自己上了。 她一边擦安醇脸上的东西,一边问:“吐完了吗?能起来了吗?小祖宗哎!” 安醇听了这话特别委屈,半闭着眼睛狡辩道:“我不想吐的,你肩膀硌到肚子了,好难受,没忍住。” 夏燃弹弹他头发上的灰,道:“哦,怪我了。” “不怪你,呕~” 夏燃的精神已然超脱尘世之外了,听到安醇想吐的动静竟然都没想躲,好在安醇刚刚已经把东西吐完了,现在只是干呕,呕了两下就捂着肚子强制自己别吐了。 他用还完好的那只手抓了抓夏燃的牛仔外套下摆,晃了晃,小声地说:“不怪你,你不要讨厌我呀,我会很努力治病,不用多久就能治好了。” 夏燃心里最后一点不甘心和愤懑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她顺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冷着脸道:“都会给自己看病了,厉害了小鹌鹑。” 安醇听不出这话里隐藏的复杂情绪,只觉得夏燃的心情很不好,他很识相地不说话了,任她把自己身上的土拍干净,背到背上。 安醇的后腰毫无疑问又露出来了,可是他不敢说,怕夏燃嫌他麻烦扔下他自己走了。 他一只手伸到后面勉强把衣服往下拉了拉,听夏燃说要带他回家先洗洗脸,再叫人来接,安醇悄悄松了一口气,放心地趴在夏燃背上。 到了夏燃家,乔女士一看夏燃背着安醇回来了,立刻拿出了待客的最高礼遇,拿糖拿零食刷杯子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安醇还没来得及把糖放到嘴里,就觉得浑身无力,视线有些模糊。他接过乔女士递给他的水,勉强打起精神道了谢,然后摸着自己的脸说:“夏燃,我有点不舒服。” 夏燃正满世界给他找衣服换,闻言头也不回道:“那你躺会吧。” 安醇哦一声就没动静了。 乔女士看见他往沙发上一靠就闭上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他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抓着一块糖,眉头微微蹙着,看起来真得有点不舒服。 夏燃三凑两凑找出一件半旧的大毛衣,翻箱底找出自己的羽绒服,拿着衣服往客厅走,老远就看到乔女士弯着腰站在安醇面前,好像在说什么。 她狐疑地走过去,走到半路才听清乔女士在叫他起来再睡。 夏燃心里咕咚一下,小跑着冲到安醇面前,一看到他脸蛋泛红,神情疲惫,立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艹,好像发烧了。他怎么发烧了呢?这人是纸糊的泥捏的吗? 夏燃一条腿跪在沙发上,颓然地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终于忍不住当着乔女士的面彪了一句脏话,顾不上洗脸换衣服,直接把安醇背起来送医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3章 清风乱翻书(3) 安醇低烧了两天半,第三天晚上的时候人终于从醒醒熟睡的状态中复苏过来,可以自己坐在桌前吃饭了。 他听到有人开门,扭头一看是夏燃,马上放下勺子开心地笑起来,好像完全忘了是谁害他又发烧,同时也忘了他怎么用苦肉计逼夏燃不丢下他。 夏燃干笑了两声,脱鞋进屋。 虽然安醇发烧的事,安醇没有怪他,安德也没说什么,可是夏燃不能装不知道。 她回家后慎重考虑了一下,觉得就这么扔下安醇不管确实不厚道。安德花那么多钱请她来,不就是为了照顾安醇吗? 不过幸好,她想起当时和安德签订的合同期限好像并不长,到今年五月就结束了。而且按照安醇现在的治疗计划,合同到期时他的治疗基本也完成了,简直天助我也。 夏燃打定主意,先保持原样熬过这段时间再说。 合同结束后她拍拍屁股走人,到时候安醇就算有再多花招也使不出来,因为她夏燃早远走高飞啦。 所以小王八蛋安醇就会明白她心里根本没他,慢慢绝了不该有的念头。 “嘿嘿嘿嘿呵呵呵呵~” 夏燃看着吃饭的安醇,露出了诡秘的笑容。安德放下筷子,看着她手里拎着东西,便隔着半个客厅对她说:“你带了汤吗?” 因为安醇这几天一直生病,所以李阿姨每天都做了各种好消化的粥送来,即使有饭也清汤寡水没滋没味,安醇吃得并不开心。 可是安德一直用期待和鼓励的目光看着他,安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喝粥,只是忍不住喝几口就叹一口气,还偷偷摸摸地往火红的干煸豆角盘子伸筷子。 安德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顾忌着他的肠胃不敢让他吃辣的,只能打掉他的筷子。再一看安醇恹恹地继续喝粥,心里便有些发愁。 夏燃大声回了一句:“鱼汤。”火速冲到厨房用碗装好了汤端过来,递给安醇。 夏燃做的饭,跟她的喜好一样重口味。 安醇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了,笑容渐渐在脸上绽放,忽然,他表情一变,用勺子挑起飘在上面的小颗粒问道:“这是什么?” 夏燃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红豆!吃吧,没毒!” 安德眉梢一抖,鱼汤里放红豆……他往碗里一瞄,认出那东西可能是肉沫。 夏燃对安德挑挑眉,笑了笑,安德摇摇头,但也没说话,继续低头吃饭。作为一个骗弟弟喝鸡汤的人,在这件事上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发言权。 安醇盯着肉沫研究了一会儿,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汤都快凉了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夏燃生怕他发现什么,便催道:“快趁热喝啊,我熬了好几个小时呢。不用嚼,直接喝就好了。” 安醇看了她一眼,嘴角牵动着笑了一下,嘴唇有些发白。 “那我喝吧,谢谢夏燃。”安醇双手端起碗,闭上眼睛,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一小碗汤很快就见底了,碗底沉着几粒形状不规整的肉末,在浓白的鱼汤衬托下,真是越看越和红豆没关系。 夏燃赶忙抄手抢走了碗,生怕安醇突发奇想,取一颗“红豆”仔细研究。 她没料到,碗里的肉末打扫干净了,可是安醇嘴里还有漏网之鱼。 安醇吨吨地大口喝汤的时候,有一颗肉末竟然没有顺着喉咙流进食道,反而被压在舌底,存在感异常鲜明。 安醇用舌头将它舔出来,放到牙齿上嚼了嚼,没嚼碎,而且很有弹性的样子,应该是某种动物筋络的部分。 他本不想深想这汤到底是什么回事,糊弄自己把东西咽下去,可是嘴里那个调皮的小东西非常不好咽,就像是有了生命似的拼命地顺着舌头往外爬。安醇努力地咽了好几下,腹部逐渐感受到熟悉的紧绷感——那是要吐的征兆。 于是他当机立断,低头把肉末吐在桌子上,并且站起来,火速往卫生间撤离。然而半路上他镇压恶心感失败,还是吐了。 夏燃无言地看了那堆呕吐物几秒,继而无怨无恨地主动承担清理地毯的重任。安醇靠墙坐在她身后,面如金纸,双目无神,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 安德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发,说:“没关系。累了吗,要不去睡觉吧。” 安醇点点头,头靠在安德肩膀上往餐桌看了一眼,喃喃道:“还有饭吗?我再吃一点吧,晚饭全吐出来了。” 夏燃自告奋勇地跑出去买东西,问安醇想吃什么,安醇想了想,道:“咸的。” 安德叹了一口气,摸着他那瘦脱形的脸道:“吃不了不用勉强自己,以后还有机会补充营养。” 安醇看着夏燃穿鞋出门,听到门咚一声关上了,他忽然像是被抽走骨头似的浑身软了下来,软绵绵地抵着安德的肩膀,靠着安德的力量才没躺倒,呼吸随之变得又长又缓。 安德吓了一跳,想要扶起他看看,安醇摇摇头,不肯抬头。 安醇说:“哥哥,我怕来不及了,我想早点把病治好,把身体养好。” 来不及?这三个字里的不详意味把安德惊出一身冷汗,他怔怔地看着安醇头顶的发旋,手悬在半空中,像是想要摸摸他的头发,又像是想要抱住他。 最后他遵从自己心意,强行把一直往地上钻的安醇拉起来,捧着他的脸,语气很严肃地问:“安醇,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最近又吐血了吗?头晕?流鼻血了?” 安醇艰难地摇摇头,他撩起眼皮来一看,发现哥哥的脸色很难看。他脑子迟钝地转了转,反应过来哥哥可能误会了,便挤出一个笑脸,道:“没有,除了很困,休息不过来,其他还好。哥哥,我是怕……” 我怕夏燃走了,我来不及跟她说我也喜欢她。可是她为什么忽然讨厌我了呢? 安醇舔舔嘴唇,心想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哥哥了,要不然他会吓一跳,然后拼命阻止吧。 安德听安醇话讲了一半,把最重要的一半留白,便心情紧张地等待下文。安醇眯着眼睛见安德还在看着他,可他现在脑子很乱,根本撒不出谎来,只好用笨法子逃过一劫。 他往后一仰,就地装睡,几分钟后由装睡进入了真睡的状态,夏燃买饭回来都没把他叫醒。 接下来的几天安醇一边休息一边做各种作业,几乎每天都要出门做实地练习,一个无业宅男却忙得像只陀螺。 在约定日期的前一天,他终于补完作业,在胡清波和安德的陪伴下去了仁爱心理健康医院进行第六次治疗。 夏燃没去的原因是奶奶生病了。乔女士坚强地咳嗽了四五天,终于扛不住了,主动要求去医院看看。结果去呼吸科挂号一查,支气管炎。 夏燃抱着一大袋子药,扶着乔女士回家。她真是想不通,好端端地怎么又得了一种新病。 乔女士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资深病人了,听到医生吓唬她这病要好好休养时要不然遭老鼻子罪,并不以为意,还拍拍夏燃的胳膊说:“燃燃,奶奶没事的,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夏燃干巴巴地笑了笑,心想您骗谁呢!我都听到好几回了,你半夜咳嗽得狠了,怕影响我,都不跟我说,自己起床到客厅咳嗽爽了再回来。 乔女士还以为自己的小伎俩唬住夏燃了,老神在在地一仰头,指着马路对面的糕点店说:“奶奶想吃榴莲酥。” 夏燃立刻像撒僵的野马蹿了出去,过马路排队付款再过马路总费时八分钟,圆满完成任务。 于是乔女士更以为自己已经把夏燃糊弄过去了,一边嚼着热乎乎的榴莲酥,一边悠闲地问道:“燃燃,那天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安醇?” 夏燃眨眨眼睛,顺嘴胡说一句:“您瞎猜什么呢?” 要不是她说完就把一块榴莲酥塞到嘴里去了,乔女士还真得要怀疑一下。 夏燃扶着电线杆呸呸吐出榴莲酥,舌头把嘴里的残渣全都刮干净吐出去,这才接过奶奶递过来的水漱口。 乔女士看着她满脸的不耐烦样子,心里有了数。 她吧嗒吧嗒两口把榴莲酥嚼完咽下去,笑眯眯地看着夏燃,说了前几天自己观察安醇的结果:“安醇跟你说的那个人很像,长得好,脾气好,脑子有点不好。” “他脑子没有不好,他是生病了,生病了!”夏燃急吼吼地解释道,说完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入圈套,不由得软下声音,摇头摆尾地讨饶:“奶奶,您别操心我的事了,您多关心关心自己成不成?您看,支气管炎,又多了一个病。等再过几年,您这一身病得受多少罪啊,你孙子真是快心疼死了。” 夏燃像模像样地抹了一把泪,抱着装药的塑料袋站在奶奶面前,低下头装哭。 乔女士关心则乱,马上上当了,摸着夏燃的后背安慰她说奶奶没事大不了过几年就呆在家里不出门了靠你养着你愿不愿意养奶奶啊唉奶奶就快要变成个废物了…… 夏燃本来想装哭逗逗奶奶,可是听了奶奶这些话,心里是真得难受起来了。 她想起自己刚刚带着奶奶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有一次碰上黑心中介上门赶人收房子,她当时在理发店当学徒,手里没钱所以没买手机,乔女士便一个人拿着扫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守在门口,那英勇无敌的架势,舍命护家的决心,愣是把中介定住了。 黑心中介怕这老东西就地一躺嗝屁朝天,闹出人命他没法交代,所以骂骂咧咧地留下最后交房租的期限走人了。后来夏燃东拼西凑地找来钱交了房租,后来退房子的时候,找到当时骂奶奶的那个男人揍了一顿,给奶奶出气。 一转眼五六年过去了,当年凭一已之力守住那几平米的简陋小家的乔女士,已经佝偻得再也直不起腰来。光她叫的出名字的病就不少,风湿,缺钙,胃炎,似乎肾也不好,头疼脑热更是平常,距离半条街的菜市场和超市,她要走上四十分钟。 乔女士从来没有跟夏燃诉过苦,即使之前住在那个冬天冷夏天热的破棚户区,她也甘之如饴。 这么好的奶奶,夏燃却不能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她,除了榴莲酥管够,她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让奶奶发自内心地开心起来。 对了,我还可以找对象啊! 她灵机一动,笑着问乔女士:“奶奶,您看我去相个亲怎么样?” 乔女士欣慰地点点头,但随之她脸上浮起一抹忧色。 夏燃这个模样,相亲成功的概率实在太小了。罢了罢了,这事还是随缘吧! 乔女士没有逼夏燃,夏燃自己却上了心。 她下载了好几个交友的软件,把自己的脸和腹肌照片上传到平台上,很快吸引一大票妹子围观。 妹子们后知后觉地看到她的个人资料上写着女,人群散了一大半,剩下的人暗戳戳地私信她喜不喜欢女人。 夏燃满心欢喜交友去,愤然删掉软件,铩羽而归。她痛定思痛后,决心投入工作拼事业,等到赚了钱再找个好男人。 但一想到事业,妈的,安醇那小王八蛋失心疯了喜欢她,这还怎么拼,越拼越错! 夏燃没有烦恼几天,安醇就用自己独有的方式让她彻底甩掉糟心事,一心一意地投入到事业中来了。 因为安醇再次犯病了,而且犯得还不小。 第七次治疗的实地练习家庭作业是沿着当年高朋来逃亡的路线走一遍,还没走到终点的野树林,安醇就受不了。 当时车行驶在乡间年久失修的柏油马路上,刚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还有积雨坑,安德没有把车开快,夏燃则坐在副驾驶座上,拿着地图边看边指路。 胡清波和安醇一起坐在后车座上,安醇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田野和山林,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异样,可就在车轮陷入一个浅坑,车身颠簸的时候,安醇忽然拧开车门滚了出去。 那一刻胡清波这个小老师身上爆发出此生难有第二回的反应速度和冲力,他扑上去抱住了安醇,替他抗下了坠地的冲击伤痛,并且在翻滚的时候死死地把他护住,因此安醇虽然勇敢地跳了一次车,但是除了脸擦破皮,身上一点事都没有。 胡清波就惨了,他的肩膀和手肘同时脱臼,小臂骨裂,外套大面积擦破,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他的勇气在扑出车门的一瞬间就用完了,当两人驴打滚似的翻滚停止时,胡清波一声惨叫都没发出,直接疼晕。到了医院才发现,他当时头还撞上东西了,有轻微脑震荡。 事后安醇坐在胡清波病床前哭的时候,自己都非常不理解当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跟安德说:“我当时只是非常害怕,觉得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就很想挣脱,我没有想伤害自己,哥哥你相信我。“ 安德隐忍地沉默了很久,才摸摸他的头,在他发间蹭了蹭,道:“哥哥相信你不是故意的。等他醒了,跟他道歉,好吗?” 安醇哭着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6章 陈情(1) 安德强装淡定地哄好安醇,嘱咐夏燃带着安醇去吃饭,又找医生询问了胡清波的情况。然后他靠着墙,松了一口气,拿起电话给胡清波教书的小学打电话请病假。 五分钟后,胡清波跟他说了无数谎话,捂了半个多月的停职真相,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呈现角度,呼啦一下狠狠地砸在安德身上,把这个快一米九的男子汉打得呼吸一滞,强烈却又无法明状的情绪铺天盖地席卷全身。 安德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分辨出这种情绪似乎叫心疼。 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学老师,性情温润如玉,软如蒲草,可在某些事上,他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可真让人吃惊,就好像他心里也住了另一个人格似的,那个人格扛得住事,坚韧,勇敢,像太阳一样暖呼呼热融融。 安德攥着手机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下午的时候,就有人把举报者的信息发到他邮箱中。安德划开手机,见到杨桃的名字,眼神一紧,随之又变得茫然起来了。 他看着胡清波的睡颜,语气淡淡道:“你知道是她干的吧。难不成你还真喜欢过她,这么护着她?” …… 安醇很失落。 夏燃把他带到一个人少的餐厅,按照他的口味点了四菜一汤,安醇看了一眼后,想起自己应该吃饭,便拿起筷子夹菜吃,可吃了几口后,又捂着肚子看样子想吐。 安醇本来吃饭就不容易,现在心情压抑,满腹悲哀,更吃不下了。 真难养活哦,夏燃想。 夏燃随手扯过一个种着长寿花的花盆放到他手里当痰盂用,一边轻轻地拍他的背,一边说:“吐吧吐吧,吐完了跟燃哥说说,别憋在心里。说痛快了再吃,咱不急啊。” 安醇抬头看她,眼泪刷一下流下来了,从业好几年的演员才能修炼出这一手哭活吧。 夏燃咋舌道:“……牛逼。”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他。 安醇哭着说:“我是不是很坏,很麻烦。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是因为我……” “看你说的,要是你这人很坏,他救你干嘛!救一个坏人相当于祸害十个好人懂吗?哎哎哎,鼻子都过江了,快擦擦,”夏燃摸着他的头发,看他哭得都快断气了,只好反辟蹊径安慰道,“你不是愧疚吗,那就对他好点呗。你知道他给你买了好几箱子书吗,他觉得跟你还不熟,一下子送那么多东西给你,有点过头。要不等他醒了你就大度点,把他礼物全收了。” 安醇停止哭泣,盯着夏燃看了几秒后,忽然重重地点点头:“我收!我没有拒绝过他的礼物。” 夏燃笑着勾了勾他发红的鼻尖,道:“这就对了嘛,胡清波那是你未来嫂子,他对你好,他救你,是他乐意。你记得他的好,对他也好点就行了。” 安醇茫然地喃喃道:“嫂子~” 夏燃:“对啊,你哥的媳妇,那不就是你嫂子吗?” 安醇:“……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夏燃:“不怪不怪,反正你别在这里愧疚难受了,还哭成这样子。你把你自己哭坏了,到时候你哥得气死。去洗洗脸,还能吃饭不,要不吃几口?” 安醇抹抹鼻涕,咬着牙痛下决心:“我吃!” 夏燃和安醇吃完饭,顺手给安德打包了一份带回去。但是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听说安德竟然扔下胡清波离开了,也没说去什么地方。 安醇坐在胡清波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缠了绑带打了石膏的胳膊和红肿的肩膀,还有他脸上的擦伤。安醇轻轻地啜泣了一会儿,伸手去碰碰他脸上的绷带,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跳车的。” 他这话就像是王子的亲吻,一瞬间唤醒了病床上小胡公主的意识。 胡清波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却有些涣散,夏燃赶忙叫护士过来看看,听说他没多大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醇在护士进来前就躲在夏燃身后了,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是偷了胡清波什么东西,不敢和胡清波直视。 胡清波遥遥地对着安醇勾勾手,想要笑笑,可是一笑脸上的伤处就疼得厉害,好好一个劝慰伤心少年的温和笑容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安醇犹犹豫豫不敢上前,夏燃把他拽出去往床前一丢,安醇趔趄了一下,拘谨地缓缓抬头看着胡清波,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不出意外地哭了。 在安醇的字典里,哭恐怕是解决事情的第一步。 他趴在病床上,抓着胡清波完好的那只手,哭得个昏天暗地,比孝子哭坟还要伤心。 可怜胡清波不到三十岁就被人当成遗照哭了一把,他身子抬不起来,只好吃力地伸长了手,轻轻地拍着安醇手背,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了。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好不好?” 安醇百忙之中地抽空回了他一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他这一天已经哭了好几回了,声音里的鼻音很重,听起来让人心疼不已。 胡清波只好拽了一把,示意他凑近点。胡清波像安德那样把手放到他的头发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像是给受惊的小动物顺毛似的,说:“我知道安醇不是坏孩子,安醇太害怕了是不是?” “是!”安醇听到这一句话,如同高山流水遇知音,他心里有个小人跳着脚大喊:他理解我啊! 安醇索性扑到胡清波身上哭去了。 他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嘀嘀咕咕就睡着了,胡清波哭笑不得,被他压得呼吸困难,头昏眼花,在断气之前跟夏燃打了个手势,夏燃赶紧把安醇扛起来弄走了。 她把安醇送到住院部那间安醇私有的病房里,见他一时半会醒不了,就偷偷溜回去看胡清波,打算把自己劝安醇答应对他好点的喜讯告诉他,结果她一推门,发现气氛不对。 安德回来了,他站在病床前,背对着夏燃,听到开门的动静连头都懒得回,一心一意地盯着床上的胡清波看。 胡清波脸色不好看,但并不是那种生病缺少生气的难看,他对着夏燃尴尬地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含蓄地下了一道逐客令:“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哎!” 夏燃很有眼色地赶忙出去,还顺手带上门。她站在走廊里观察了几分钟,果然没有看到安德出来——以胡清波那小身板,全盛时期也不能把安德打出来,更别说现在躺在床上没法动,那只能任人宰割了。 不过第二天夏燃再看到这两个人,他们又跟没事人一样相敬如宾了。 胡清波靠在床头上,安德拿着筷子给他喂饭。胡清波见夏燃和安醇都来了,很不好意思,他其实可以自己吃饭的,但是安德事多,又在气头上,他不好拒绝。 胡清波推推安德,示意你弟弟来了,不让他喂了。安德连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强硬地又把菜递过去,一副你敢不吃我就咬死你的架势。 胡清波只好笑眯眯地吃了,吃着吃着脸上便开始泛红。 安醇不明所以地问:“你脸红了,发烧了吗?我发烧的时候脸就会红。” 夏燃心里骂了一句臭不要脸在未成年面前秀恩爱,赶忙拎着安醇的领子往外拽,边走边说:“你是不是饿了,走,我们去吃饭。” 安德放下筷子拿起汤勺,舀了一块排骨递到胡清波嘴边,似笑非笑地说:“脸红了更应该补一补,吃吧,救命恩人。” 胡清波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虽然出了波折,但是安醇的治疗还是要进行下去。 两天后,安醇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在夏燃和安德的陪伴下,又走了一遍当年逃亡的路,这次并没有再出意外。 第八次治疗后,安醇需要前往差点殒命的野树林。 那天一大早安醇就食不下咽,他那种焦虑的情绪把安德和夏燃都感染了,害得安德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打碎一个盘子。 夏燃生怕安醇又干出跳车的事,一路上干脆半搂半抱地把他护住了,结果安醇确实不因为要去那个地方难过了,他发现自己脸红心跳得厉害,特别是一抬头看到夏燃坚毅的下颌曲线,高挺的鼻梁,感觉自己的神志都被夺走了。 他像是做梦似的,一遍又一遍默诵夏燃的名字,好像这是一句神奇的咒语,念一遍身体舒畅,念十遍疾病全消,念百遍万事不愁。 夏燃顾不上计较他在想什么,她最近也烦得很。 乔女士每天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咳一声地动山摇的,想藏都藏不住。夏燃只好半夜爬起来给她找镇咳的东西,陪着奶奶说话解闷。 所以她渐渐把安醇身上冒出来的青春期的小情愫忘了。 然而安醇心里的小火苗却越烧越旺,原本豆大的火焰现在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每一片火红的树叶都写着夏燃的名字。 他做想象练习痛苦不堪的时候,便在日记本上嘀嘀咕咕和夏燃有关的事,想着我再努力一点,勇敢一点,把病早点治好,就可以跟这个人说明心意了。 他现在被夏燃用一个全然守护的姿态抱在怀里,仰头看着夏燃的脸,心里对于未知的恐惧渐渐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朵名为夏燃的大浪,一波一波冲击心岸。 这次野树林探险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后来安醇又去了几次,也没有发生太严重的问题。 可毕竟这处地方事关紧要,所以在第九次治疗前,安德和安醇商量了一下,决定在野树林里野营一晚上,希望借此机会让安醇完全消除对这片地方的恐惧。 夏燃因为奶奶的缘故,这段时间请了不少假,本就有点过意不去,她一听说这个安排后,自告奋勇地要跟着去帮忙,最不济拎东西也行啊。 可是安德打算自己带安醇去,因为人太多了可能会分散安醇的注意力,起到反效果。 上次治疗时黄医生听说好几个人陪着安醇一块做练习,他都气疯了,严重地警告了安德一番,说是前面的练习如果基础打得不好,安醇频频通过外力侥幸过关,就如同饮鸩止渴,后来练习会越来越难,在最终考验来临时,安醇很可能会爆发强烈的排斥反应。 安德不清楚上次安醇半路跳车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目的,他拒绝了夏燃。 夏燃眨眨眼睛,沉吟片刻后,一耸肩,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安醇卧室的门却咔哒一声响,听墙角小能手从自己屋里爬出来,歪着脑袋瞪着眼问:“哥哥为什么?” 安德叹息道:“安醇,偷听别人讲话是不好的。” 安醇低着头,忏悔了半分钟,抬头继续问:“哥哥为什么不让夏燃去?” 夏燃尴尬地摆手道:“没关系啊,不需要我去的话,我就在家里照顾奶奶了,荷荷荷荷~” 安德简要地解释了一下黄医生担心的事,安醇听后把脖子上缠的耳机解下来丢在地上,又把团在腰上的衣摆抹平。 他站起来走到安德面前,正经严肃地说:“哥哥,安醇没有投机取巧,不信你问。就算是实地练习,回家以后安醇也会仔细回想一遍,复述所有的细节,想象暴露严格按照黄医生的方法,一步一步慢慢来的。安醇真得没有,哥哥相信我。” 安醇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两眼泪汪汪,表情委屈极了。他两只枯柴似的手不住地绞着毛衣的下摆,看了夏燃一眼,看她神情非常淡定,还以为她根本不信,心里更难受了。而实际上其实夏燃并没有听懂这件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没有当过几年好学生,自然不理解辛辛苦苦做作业拼成绩最后却被人说考试抄袭有多过分了。 安德听得半知半解,他现在的关注点大部分在安醇哭这件事上。 他往安醇面前走了两步,很抱歉地说:“对不起,哥哥没有考虑周全,你……” 安醇最后回身看了夏燃一眼,见她还带着那种事不关己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看着自己,顿时悲从中来,安德还没说完他就一扭身跑回卧室。 半路上被自己扔下的耳机绊了一跤,摔了个大马趴。他哼哼了两声,一边抹泪一边拖着耳机往卧室爬,刚刚要进屋,忽然肩膀被人按住了,夏燃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生什么气啊,我跟你去不就得了,你哥答应了,别气了。” 安德也在夏燃身后说:“是我的错,我们一起去。” 安醇看了安德一眼,委屈得五官都皱到一起了,嘟囔着:“我不是气这个……” 夏燃却已经笑哈哈地伸手揩干他眼角的泪痕,道:“别哭了,都多大的人了,一点小事就哭,跟个孩子似的。” 安醇立刻道:“我不是孩子,我二十二岁了!” 夏燃不以为然地拍拍他的头:“对,不是孩子了,那你应该自己站起来,洗洗脸睡觉,是吧。” 安醇撅起了嘴,他发觉夏燃好像还在把他当孩子哄,这怎么能行呢?他可不要夏燃一直照顾他,偶尔他也想照顾夏燃,像正常人一样和夏燃在一起。 安醇老大不乐意地垂下头,擦干眼泪站起来,说:“我还不能睡,作业还没做完。” 他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心想,我以后可不能这么哭了,我得控制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7章 陈情(2) 第二天傍晚,安醇做好心理准备,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和羽绒裤,加绒的短靴,帽子围巾口罩更是一应俱全,就像个成了精的棉被,老态龙钟一步一挪地上了车。 跟他相比,安德和夏燃简直像是从三亚刚刚回来的度假人群。 安德穿了春秋款的夹克衫又带了一件厚实的大衣,夏燃干脆穿着白天出门那套来的,牛仔外套休闲裤运动鞋。 夏燃和安醇一起坐在车后座时,两人的衣着对此鲜明到惨烈的地步。 到了地方后,夏燃和安德各自忙碌着把两个帐篷支起来,安醇自己在车上坐着,车门打开,他看着不远处忙忙碌碌的两人,再一看他们身后树影阴翳的树林,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这个地方他已经来过三次了。实地练习并不是进行一次就万事大吉,需要一次一次地持续暴露练习。可是他还从来没有晚上来过。 沙沙作响的树梢,支帐篷窸窸窣窣的动静,连同因为穿的太多而产生呼吸抑制的感觉,都微妙地模拟了当时的场景。 安醇魔障似的看着拿着锤子钉地钉的夏燃,呼吸逐渐紊乱,在虚空中似乎有个影子和她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两人难分难解,面目难辨。 一瞬间,安醇好像产生了幻觉,他觉得夏燃手里正拿着一把铲子,一下一下铲起松软的泥土,她在刨坑吗? 鸡皮疙瘩从脊背上冒起来,而后迅速地窜上手臂和大腿,他不可抑制地打起颤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呼吸。 氧气很快就不经用了,他眼前一黑,感觉胸腔像是压上一块巨石,肺部似乎被压缩到手掌大小。 他朝着远处张张手求救,可是谁都没注意到他。在濒临窒息前,他忽然想起学过的呼吸训练法,身体立刻无心自动地自我操控着呼吸节奏。 空气又回来了,肺泡里重新被氧气占领,他艰难地喘足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然而他刚刚朝夏燃他们伸手的时候,不由地往外挪了一步,现在身体松懈下来,立刻头重脚轻地往前一扑,倒栽葱似的扎到了地上。 扑通,灰土四起。 安德和夏燃齐齐回头,就见安醇像一颗黑色巧克力球从车上滚了下来。 夏燃从地上弹起来,三蹦两跳地蹿到车前,一手把安醇拎起来,大叫一声:“安醇!” 安醇在她手下微微颤抖着,夏燃快急疯了,把他的脸抬起来想看看他怎么样。 可是安醇裹得实在太严实了,他的眼睛被羽绒服帽子盖住,脸也被口罩遮了一大半,要是不掀起他的“盖头”来,还真的没法见到安醇的庐山真面目。 夏燃情急之下,一把薅下他的帽子。卧槽,还有一层线帽,安德疯了吗,这不得把孩子热傻了吗? 她一咬牙,手放到帽子边沿上正想再掀,安醇忽然突破了围巾和口罩的包围圈,传递出一句重要情报:“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夏燃动作一顿,安德也赶来了,他蹲下来解开安醇的围巾和口罩,夏燃则负责摘他的帽子,两人像是剥鸡蛋似的把安醇身上的保护壳一层层剥开,露出内里白白嫩嫩的脸来。 安醇额头和鬓角汗津津的,刘海都打湿了一层,他对着夏燃和安德抱歉地笑了笑,说:“不小心掉下来了。” 夏燃听了这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说小祖宗你这个不小心可差点把我和你哥魂吓飞了。 因为这一段插曲,安德不放心让安醇自己待在车上,便提议安醇也过去,看着他们搭帐篷。 于是安醇就像个穿开裆裤的臭孩子,蹲在帐篷旁边,带着棉线手套的手指胖乎乎的,不住地指这指那,问东问西。 夏燃发现安德的耐性也是真得好,安醇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碰到说不清的,还思考一会儿再详详细细地解释一遍。 虽然夏燃有时也被迫做这样的工作,可她大多数情况都是被安醇逼得没脾气了,可安德做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好像由衷地喜欢为弟弟答疑解惑的感觉。 安醇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那个看起来只装着眼泪和创伤的脑子,竟然能和安德一直聊下去。 他和安德的话题从支帐篷的骨架用的什么材质,一直聊到航天器外壳材料应该具备什么特性,再一路飘啊飘,最后飘到vr眼镜如何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光学上的投射和虚拟影像如何作用到人的左右眼上,以及安德现在公司主力研发的vr产品已经推向市场,如果安醇感兴趣可以去公司看看。 夏燃听得云山雾罩,从说到航天器那里她就听不懂了,把帐篷扎好后,正好听到安德说起公司的事。安德面对弟弟时,事无巨细,毫不保留,公司的营收,运行的项目,以及分公司七七八八的产业也捎带着说了不少。 夏燃对安德的财大气粗有了直观的了解,咽了一口唾沫以示敬意。 而安醇反应平平,顺从地点点头,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夏燃的脸,好像她那张脸比他们安家的公司和家产还要美丽妖娆。 安醇拿起矿泉水瓶,费了老大的劲拧开了,得意洋洋地举起来跟夏燃炫耀了一下,夏燃面无表情地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他马上蹬鼻子上脸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妈的,老子还以为你想给草浇水呢,谁让你自己喝的! 夏燃扔下锤子跑到他面前,抢过水瓶就开始训他喝凉水。安醇笑呵呵地看着她,被人数落着居然还挺开心。 这个傻弟弟,他需要学的东西还太多了。 安德心情复杂地把帐篷里收拾了一下,转身去车上拿御寒和吃喝的东西。 东西全收拾好以后,已经接近夜里十点了。 他们吃过晚饭才出发的,但是安德还是给安醇带了一桶蔬菜虾仁粥,想着长夜漫漫,安醇今天还不知能不能睡着,多吃点以备后患。 于是夏燃坐在一边吃薯片嗑瓜子,还胆大包天地泡了一桶香辣牛肉面,吸溜吸溜吃得香极了,安醇只能嗅着空气中弥漫的独属于泡面的奇异香味,食不知味地喝他的蔬菜虾仁粥。 几分钟后,他实在忍不住了,看着走向远处可能去撒尿的哥哥,回头对夏燃说:“我也想吃一口那个。” 夏燃赶忙抱着泡面桶背过身去,几秒后警惕地扭头,发现安醇正在用一种我好可怜的眼神看着她。 夏燃咬咬牙:“不行,这个不是好东西。” 安醇撅起了嘴:“那你怎么还吃呢?好香啊。” 夏燃:“……我不怕,我胃好,你行吗?” 安醇当然不行。他前段时间闹过一次胃出血,平常吃些温补好消化的东西还会吐来吐去的,要是来一口香辣牛肉面,那不得从食道一路点着了胃再烧到菊花。 夏燃站起来,心想惹不起躲得起,她打算藏到帐篷后面吃完了再回来。 然而她刚站起来,安醇好像就发现了她的意图也跟着站起来,夏燃往哪里走他就往那里走,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散发着迷人香气的泡面,快用眼睛把面吞下去了。 臭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要东西吃的。 夏燃捂着泡面桶陪着他走了两圈又回到原地,见实在躲不过了,只好竖起一根手指头:“就一口。” 安醇跟条哈巴狗似的立刻蹲下了,等着夏燃赏赐给他的一口。 可是泡面这东西,闻着香,但是真的吃到嘴里,不一定有那么惊艳的效果了。 安醇领了一根面条小心翼翼地嚼完了,一边嚼还一边往身后的树林里望,怕安德回来看到他偷吃东西。 然后他打了一个嗝,说:“除了辣,没有别的味了。” 夏燃一听有人侮辱她的面,顿时生出一种要为泡面们伸张正义的觉悟。 她伸长了脖子往树林望了一眼,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安德手电筒的光亮,她便放下心来,端着泡面凑近安醇,神秘兮兮地说:“最好吃的,是汤,你要不要喝一口啊,就一小口。” 安醇看着她,思考了半秒钟后重重地点点头道:“好!” …… 五分钟后,安德回来了。他老远就见到夏燃和安醇坐在帐篷前,只是他们的姿势不太对劲。 安醇趴在夏燃怀里,手舞足蹈地好像在说什么,夏燃按下他一条胳膊,他又把腿抬起来乱蹬。 “安醇?”安德迈开腿跑了过去。 夏燃和安醇一看到他回来,顿时停止一切动作。 安醇趴在夏燃怀里,后背起起伏伏,好像刚刚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夏燃也是一脑门汗,看到安德来了,不自然地笑了笑,一拍安醇的后背,说:“外面风凉了,去帐篷里待会吧。” 安醇便扶着夏燃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帐篷里走。安德不放心地抓住他一看,只见安醇原本总有些苍白的脸现在多了一层薄粉,嘴唇红艳有光,像是涂了最近流行的斩男色唇釉。 安德认为这种颜色的唇彩虽然没有到斩他这个男色的地步,但也有流行的道理,因为劳拉涂上算得上美艳动人。 可是若是换成自己的弟弟…… “哥哥,让我自己待会。” “我陪他。” 夏燃和安醇一前一后钻进帐篷,安醇这个吃里扒外地居然把帐篷拉链拉上了,把他这个哥哥关在大门外,却把夏燃这个外人放进去了。 安德脸色铁青地站在帐篷外,气得要七窍生烟。 帐篷里的安醇一坐下就开始解围巾脱衣服,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夏燃心里一惊,赶忙按住他的手不让他脱。 安醇面对面趴在她肩膀上,在她干硬的牛仔外套上蹭来蹭去,感觉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可是又不敢大肆动作,只好别别扭扭地扯自己衣服,声音细小地说:“夏燃我热,我快要着火了。” 夏燃恨铁不成钢地扯扯他红彤彤的脸蛋,低骂道:“让你喝一小口,谁让你喝那么多。” 安醇不狡辩了,可是也没有心情忏悔。他在挣扎间已经解开了围巾,下一步打算脱羽绒服。 夏燃哪能任着他胡来,一边哄着一边劝道:“别这样啊,一会儿你哥知道了,他不得弄死我。忍忍啊,别喊,还喝水吗?” 安醇刚刚难受起来的时候,夏燃就给他灌水,现在肚子里严词合缝的都是水,一张嘴差点都吐出泡泡来。 他摇摇头,继续执迷不悟似的脱衣服,解拉链。 夏燃看到他就跟做噩梦似的眉头紧皱,手上就没敢使力气,结果一不小心就让安醇得逞了。 安醇把围巾和羽绒服都扒光了,里面只穿着一层浅灰色保暖内衣和一层白毛衣。 他把手伸向毛衣下摆的时候,夏燃已经没眼看了,她义正言辞地按住他的手,低声阻止道:“别脱了,再脱露馅了。” 安醇抿着嘴,痛苦万分地发出一声急促的“嗯~”,夏燃吓得手一松,赶忙捂住他的嘴,他就趁机把毛衣扒下来了。 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动作这么麻利了! 夏燃把他一把抓过来按在怀里,一手钳住他的手,另一手抓过一张厚厚的羊绒毯子披在安醇身上。安醇怕是又觉得热了,羊绒毯子一盖到身上,他就像是被扔下油锅的活鱼猛地挣扎起来,一脚一脚地蹬在篷布上,安德从外面看到安醇的脚时隐时现,立刻坐不住了,大喊一声:“安醇!” 帐篷里安静了一会儿,夏燃爬过来拉开拉链,讪讪地笑了笑。 安德眼皮一沉,忽然伸手把她拽了出去,力道之大,差点把夏燃胳膊拽下来。 安德爬进帐篷,见安醇自己在地上躺着,身上裹着两层毛毯,眼中起了雾似的望着帐篷顶。 他凑近安醇,摸着他的额头问:“安醇,害怕了吗?哥哥在呢。” 安醇视线渐渐聚焦,挣动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出来,结果夏燃裹得太紧了,最后还是安德把他从毯子里解放出来的。 安醇刚刚还觉得热,现在辣劲过去,他又觉得冷了,不用人说就知道自己找东西御寒。 他把毯子盖过头顶,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地坐在地上,像一个装神弄鬼的巫师似的,说话却哆哆嗦嗦,说:“我就是有点难受,现在没事了。” 安德明显不相信他的鬼话。 虽然安醇这几年撒谎的功力越来越出神入化,但是安德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成长着,他冷眼一扫就知道安醇这个不舒服肯定和夏燃有关系,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他冷漠地拿开安醇的手,便要出去问问夏燃,顺便跟她重申一下饲养安醇的十大守则,可是安醇再次抓住了他的手,恳求地望着他,小声道:“哥哥不要怪夏燃,你要是骂她,我会很难过的。” 安醇见安德没有立刻出去,便觉得自己有机可乘,慢吞吞地爬过去,拉着安德冷硬的大衣袖子,央求道:“别怪她好不好?” 安德冷冰冰道:“不好。哥哥不允许她随意对待你。” “没有,她对我真的很好,哥哥,别赶她走。” 安德默不作声地把他手撸下去,那是一个拒绝的姿势,安醇心里一凉,一想到夏燃可能会因为自己受到哥哥刁难,急得顾头不顾腚地辩解道:“她没有对我不好,她喜欢我,她对我特别好的,今天这件事是意外。哥哥也疼安醇,她就像哥哥一样的心情,肯定不会对安醇不好的。” “嗯?”安德眨眨眼,俯身近距离地看着安醇的眼睛,这样就能第一时间分辨他到底有没有在撒谎。 “你说什么?她喜欢你?她自己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8章 陈情(3) 安德听到安醇说这事的时候,心里其实没觉得有多严重,因为夏燃的幺蛾子一向多。 夏燃哄安醇的手段上不封顶,下无底线,威逼利诱就不说了,那天安德还看到夏燃在地上打滚逗安醇,还一直嚷嚷着你看看我嘛。 安醇当时第一次从野树林里实地暴露练习完,苦着一张脸,看样子马上就要哭,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忍着不哭,所以把自己憋得表情都扭曲了。他站在客厅中间,夏燃就在他旁边滚来滚去,最后安醇颤抖着喘息一口气,蹲下身子抱起她胳膊就不放了。 平时安醇要是吃饭吃好了,夏燃嘴里更是没个把门的,“你真乖”“太厉害了”“燃哥佩服死了”“安醇你真可爱啊”“安醇你吃可爱长大的吗”,等等诸如此类,安德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拉下脸说的话。 所以夏燃要说一句“我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吼吼吼”,太正常不过了。 不过毕竟男女有别,还是要告诫她少说这样弱智儿童一样的话了。 安德打定主意,站起来要走,安醇还以为哥哥执意要去找夏燃算账,登时急眼了,顾不上食道和胃里的火烧,手脚并用地扒住安德,道:“哥哥她已经对我表白了,我也喜欢她,等我病好了我就告诉她。所以哥哥你千万别骂她啊,她本来就有些动摇了,你一说她,她可能就走了!” 安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表白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安醇,你看着我。” 安德的眼睛蓦地增大了一倍,瞳孔收收缩缩,好像突然看到什么妖魔鬼怪。 安醇被他抓住胳膊,身上的毯子顺滑地掉下来,露出穿着灰色保暖的香肩一枚。他的视线一触碰到安德的视线,就瑟缩地退了回去,但一想到他要是退了,那哥哥就去找夏燃发火了啊。 于是安醇愣是挺直腰杆坐直了,虽然因为寒冷而微微战栗,但是一双眼睛亮如星辰,灼灼地望着安德,态度非常坚定,要为了夏燃和自己哥哥死磕到底。 安德眨眨眼睛,神情几变,再低头时一看安醇都快抖成帕金森了仍然执着地盯着他,所以他就像过往的几千次不记录在案的事件中做出的反应那样,一声不吭地先拉过毯子,把他从头到脚都包严实了。 生气归生气,还是得先照顾好安醇。 安醇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到哥哥还是爱他的,他能从哥哥的眼神中看出来,所以有恃无恐地说道:“我很确定,夏燃真表白了。她说喜欢一个人会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对方,还说只要对方想要,她愿意把自己搓成一把灰。哥哥我明白这种感受,我现在只想把最好的自己给她。” 安德的手猛地蜷起来,手背上的筋绷得发白,他努力克制着想要立刻出去揍人的冲动,忍得手都在颤抖。可是安醇不知哥哥辛苦,还在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 “哥哥,夏燃她帮了我很多,她安慰我,照顾我,忍受我发病的样子,逗我开心。她,她,”安醇眼眶忽的红了,从毯子下探出手来抓着安德,“她不嫌弃我脏呢。” 安德表情又是一变,片刻后他就明白安醇指的是什么。一时之间,安德又是羞愧自己没察觉到安醇的思想又跑偏了,又是恼恨夏燃竟然早他一步安慰了安醇,他抓着安醇的手,亡羊补牢地劝道:“你不脏,不要这么想,不是你的错,安醇。” 安德把安醇抱住,安醇神情怔仲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笑。 他像个大人一样搂住安德,拍拍他的背,反过头来安慰道:“哥哥,我现在知道了。我真的不脏。夏燃不嫌弃我,她愿意亲我,抱我,真是个好人。哥哥,我决定了,等我病治好了,我就跟她说……” “不,安醇,那是不一样的。她,她,”安德捂着脸粗重地喘息着,脸上青白交错,吓人极了,“对不起我现在有些激动,太突然了。你刚说什么,她亲你?她亲你哪里了?” 安醇想到夏燃当时亲他的一幕幕,脸上无法控制地浮现出明亮的笑容,眼睛里亮晶晶的。 他有些羞涩地垂下头,指了指被夏燃的嘴唇碰过的所有地方,然后仰起头嘿嘿一笑,道:“哥哥,我真得很开心。我现在没有那么怕了,我一定能把病治好对不对?” 安德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脑子像是被门夹了似的突突地发疼。 他的表情一定非常不好看,因为安醇一看到他就笑意全收,爬过来惶恐地看着他说:“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安德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想把手指掐进皮肤里那么用力,安醇难过地皱起了眉,可还是一声不吭地受着了,继续询问安德怎么了。 安德沉默了半晌,调动了涵养多年的毅力才勉强让自己维持个人样,而不是一个赤目怒容的疯子。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就像刚刚和安醇讨论问题时一样客观不带感情。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他考虑着安醇的心理状况,慎重地用最温柔的词汇解释这个问题,“你现在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只认识她一个人,所以觉得她样样都好。可是以后你病好了,见识的人多了,或许就不这么觉得了呢?哥哥跟你说回学校上学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上了学,你会看到很多跟你差不多的人,也会学习到很多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到时候……” “哥!”安醇打断了安德的话,惊诧地看着安德,忽然用力地挣脱开手臂,往后挪了挪,后背抵住帐篷一角。 他算是听明白了,哥哥不是不舒服,他是不想同意自己和夏燃在一起。 “为什么?哥哥,夏燃真得很好,哥哥,你都能看到啊,她……” “不是她的问题,”安德一看安醇的脸,不得不把骂夏燃的话吞了下去。 因为安醇的情绪明显开始激动,他的肩膀不由自主战栗,脸色却刷得白了一层,原本红彤彤的嘴唇更是因为辣度褪尽变得缺水似的苍白。 他的肩锋把保暖内衣顶出一个尖锐的弧度,手臂在袖管里晃晃荡荡,安德一注意到这些,立刻把差点跑偏的理智抓回来,飞快地调整方针政策,打算先安抚下来,以后再和平演变。 安德说:“这个问题很复杂,哥哥慎重考虑一下,你也再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 安醇咬住下唇,眼睛隐隐有水光开始涌动,可是他憋红了眼眶,始终没让自己掉下眼泪来。 他原本觉得哥哥得知这件事会吓一跳,可没想到他还试图阻挠,他是多么希望得到哥哥的祝福和鼓励啊! “安醇别咬了,松口,松口,乖,听话。” 安德轻轻地捏着安醇的嘴角,安抚似的揉了揉,可是安醇直勾勾地看着他,把嘴唇咬得更紧了,很快上面就落下一个深深的齿印。 “别这样安醇,哥哥答应你好好考虑一下了,你也给哥哥一点时间好吗?这太突然了,哥哥一下子接受不了,先松口好吗?你答应过哥哥不伤害自己的。” 安德板起了脸,半真半假地生起气来。安醇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放过无辜的下唇,一松口便有血滴从嘴唇上渗出来,像是凝了半颗相思红豆,无声胜有声地控诉安德试图棒打鸳鸯的野蛮举动。 安德下意识就想去擦血,安醇却把头一偏,抿抿嘴吞掉了。 安德:…… 安醇蜷起身体,抱着膝盖,转过身背对安德,安德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想要缓解气氛,可安醇就是不理他,最后甚至把头埋在毯子里,肩头耸动着哭起来了。 他哭得很压抑,拼命克制自己的哭声,可仍有一些从毯子的针孔和指缝里流淌出,声音细细的,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 安德叹息着坐在他身边,颓然地抹了一把脸,想要安慰安醇,可又觉得自己的安慰根本没用。 安醇要的是他的同意和全然接受,但这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妥协,这不是闹着玩吗? 他费心费力养大的弟弟,还没来得及闻到大千世界的芳香,就被一朵伸进墙的狗尾巴花勾引走了,岂有此理,无耻之极! 安德一想起夏燃这朵狗尾巴花,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燃烧,效果比安醇喝了辣汤还要不可收拾。他觉得一会儿出去看到夏燃,很大概率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点疯狂的事。 然而夏燃在他眼里现在还只是跳梁小丑,真正需要关心的是安醇的情绪。 安醇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打扰安醇的治疗计划,影响安醇心情。 他得分清主次,先开解安醇的心事,告诉他哥哥也觉得你不脏,除了夏燃,以后还会有其他人对你这么好…… 可还是很气啊! 安德本来一下一下顺着安醇的脊背安慰他,想到这里手便不由地停了,他火冒三丈地攥起拳头,激动之下,差点一拳砸向旁边的篷布。 安醇察觉到他停下了,抽泣两声,转过头来,看了安德一眼,安德赶忙收拾出一副隐忍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他。 安醇擦擦眼泪,在他手背上拍拍,算是和解了。 然后他说:“哥哥,你考虑的时候,不要告诉夏燃这件事好吗?她应该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想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谈,不想让她空欢喜一场,辜负了一个真心对我的人。” 安德心里突然不假思索地蹦起一串脏话,速度快得好像早就在他心里装着似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说出这么脏的咒骂。 果然气到要爆炸,涵养和风度全顾不上了。 可是面对安醇,安德还是一条方针贯彻到底——不能刺激他。 他摸摸安醇的头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心想,没想到我弟弟也是个痴情的人。 安德把安醇哄睡了以后,走出帐篷,环顾四周没发现夏燃的影子,再一看两米远外的小帐篷里有灯光,而且不时传出视频的声音和夏燃吃吃的傻笑声,安德的火气值一下子破表了。 他举着手电筒,把光调到最大,像探照灯似的打在夏燃的帐篷里,几秒钟后夏燃果然拉开拉链,露出一个头道:“恩恩?怎么了?安醇还难受吗?” 安德把手电筒往她脸上一照,夏燃立刻闭上眼睛,眼前却飞过一片片黑影,她知道自己被强光照的眼睛一盲,很不爽地低骂了两句。 可是她心里有愧,心知安德来兴师问罪了,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安德冷冰冰的声音从上方的空气里传来:“出来。” 夏燃呸一声,吐掉口香糖,拉好拉链跟着安德往树林里走,心想,骂一顿我就忍了,反正这事是我不对,我特么就是闲的喂安醇喝辣汤,不过安醇这小王八蛋也够烦人的,让他喝一口他竟然咕咚咕咚喝了那么多,妈的…… “你喜欢安醇吗?”安德忽然停住脚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他背对着夏燃,手电筒的光线照出去足有二三十米远,光线触及的地方,黑夜里树木和花草像是黑白电影里主人公身后的背景,安静得像是一幅画。 夏燃没怎么听清,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安德转过身来,拿手电筒的姿势像是拿着高达激光剑似的,威风凛凛地站在夏燃面前,一字一字地重复道:“你喜欢安醇吗?” 这次夏燃听明白了,她似乎感到寒冬的白毛风从身上刮过,冷得她打颤,可是脸上却无师自通地变出一个笑脸迷惑对方。 可惜安德并不好夏燃这一口,她就是涂了斩男色安德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安德眼皮一沉,高耸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窝立刻把他那双黑亮的眼睛藏起来了,接着他抡起手电朝着夏燃砸过来。 夏燃吃了一惊,一边躲一边还有空想安老板怎么这样啊,他不会轻易动手打人的,他不是只会躲吗,他气坏了吗,卧槽…… 夏燃的腹诽戛然而止,因为安德一击不中,马上抡了拳头过来,直指夏燃那张珍若生命的俊脸。 夏燃骂道打人不打脸,出手截住他的拳头,侧身,另一手本能攥拳往他腋下捣,这一下子要是打实了估计能把安德打晕,幸亏安德自己挡了一下,可是下一刻夏燃的腿已经飞起来踹到他胸口了,安德连连后退了两步,眼神阴沉地看着夏燃,好像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 夏燃一点油皮都没蹭破,可毕竟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得了便宜马上赔罪道:“不好意思,我这都是本能,打架练出来的,安醇这事,我有话说……” 安德显然不想听她再说一个字,猛地又扑了过来,抡起拳头还打算揍夏燃。 夏燃只好陪他玩了,抱起双臂格挡,再时不时提腿挡两下。 她敢用她的节操发誓,她全程都在躲,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但是安德已经疯了,红着眼睛哐哐地砸拳头过来,虽然他的本事比夏燃差多了,可是挨了十几拳,她的心情有些烦躁。 安德的拳头再次挥来,夏燃矮身一躲,安德的拳头便狠狠地砸在成人手腕粗的树干上,睡觉睡得好好的小树苗立刻全身抖了抖,吓得掉下十几片叶子,安德的手背也被粗糙的树皮擦掉了一层皮,但是血糊糊地又砸了过来。 夏燃一看安德这是下死手啊,不由得有些恼火。 在我这里用暴力是没用的,你他妈就不能先好好说话吗? 于是她低头弯腰,用手肘朝着安德抡过去,可不巧,夏燃亏心事做多了,就算半夜不撞鬼也得在别的事上倒霉,她刚往前迈了一步,忽然踩中了圆滚滚的手电筒,脚下一滑仰面倒了下去。 安德这个伪君子黑心富商一见有机可乘,举起带血的拳头砸中了夏燃的胸口,夏燃闷哼一声,扑通倒地,又迅速地翻个身爬起来,捂着胸口退到一棵树后面。 世界安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49章 离殇(1) 安德站在手电筒的背光处,一手皮开肉绽地流血,一手还攥紧拳头,肩膀和胸膛起起伏伏,后背却仍然紧绷着,中场休息都不肯给自己放松一下。 夏燃扶着树抹了一把脸,眉头锁紧,一言难尽地指着安德说:“你他妈等我说完不行吗?” “你被开除了。”安德粗喘着抛出这么一句,在夏燃陡然变凉的眼神中,弯腰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往夏燃脸上晃了晃,“明天,自己去找劳拉结算工资,之后就不要来了。” “不是,我我我,你听我说啊。” 夏燃这下子也不躲了,跳着脚从树后面蹦出来,刚想靠近安德,就见安德从横生的灌木丛上折下一根两指粗的树枝——这家伙找到了新的武器。 他眼神狠厉地一下一下挥起树枝,刷刷地破空声把夏燃逼得后退两步,竟然把树枝当鞭子使了,有病吧! 不过夏燃衣服穿得薄,脸这样的重要器官又露在外面,不敢上去跟他硬碰硬,只得隔着一丈远跟他喊:“我亲他是有原因的,你以为我想亲他吗?” 安德一听立刻双目一瞪,你还委屈了? 夏燃赶紧补充道:“他那不是情况危急吗,他一个劲跟我说自己脏,都快把自己逼死了,哦就那天,你说安醇哭了一晚上还没吃没喝。安老板你自己想想啊,当时连你都没办法,你说说,我一送外卖的,能想出什么办法,我就使出浑身解数哄呗!他说自己脏,我就告诉他你不脏呗。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你,你会不会这么干。哎哎哎你别过来,我不怕你啊,啊啊啊~” 安德忍不可忍地扔下树枝和手电筒,赤手空拳朝着夏燃扑来,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倒在地,刚想抡起拳头来揍,夏燃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反而把安德压在身下,跨坐在他身上,举起拳头咬牙切齿地砸向他的脸。 但是在离安德的鼻子还有半厘米的地方,拳头停住了,肌肉自相残杀得疼起来。 不能打不能打,他疯了我可没疯。 夏燃收回拳头拳头,刚想很有风度地爬起来,安德大手一挥,抓着她胳膊把她往一侧摔去。 夏燃差点就脸着地了,用手一撑才艰难着陆。 安德迅速坐起,抓着她胳膊往后一拧,夏燃吃痛地哼了一声,忽然把头猛地往后一仰,后脑勺撞在安德脸上,安德鼻血马上流出来了,生理性的泪水从眼中溢出。 安德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反应不及时,手上不由得松了,夏燃趁机反手绕过安德的腋下,勾住他的胳膊,腰腹和手臂一起发力,齐心协力把安德从头顶扔了过去,扑通一声摔在前面松软的落叶层上。 安德懵了好一会儿才甩甩头,坐起来,鼻血经过刚刚反重力作用的一甩,反向流淌到额头,下巴上倒是干干净净,只是他这么一低头,鼻血啪嗒啪嗒地重又落下来,给他身上那件价值两万八的夹克衫点上一串“开门红”。 夏燃揉揉胳膊拍拍身上的土,明智地离安德这个火药桶三丈远。 她这次学乖了,先指了指远处丛林掩映下透出光亮的帐篷,让他想想安醇,然后才一本正经地十指交叠放在小腹,躬着身,就跟房地产销售面对看房的顾客一样谦卑地说:“我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让您听明白?” 安德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先摘掉头上的枯枝败叶,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白相间的手帕堵在鼻下,声音闷闷地说:“不用多说了,你马上给我滚,离安醇越远越好!” 夏燃无奈地笑了笑,摊着手道:“安老板你讲讲道理,好,我滚,我明天就结了工资滚蛋,你以为我不想走吗?” 她转身朝着旁边一棵树踹了一脚,气得鼻孔里直喷热气,叉腰看着树道:“到现在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从我知道安醇误会以后,我就他妈想走了,但是我能走吗?我走了安醇不得疯了吗?” 安德三两下把血抹干,摸摸鼻下见不再流血了,便随手把手帕一扔,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把夏燃的话当耳边风。 夏燃看他这样,知道一点戏都没有了,便嗤笑一声,虽然无可奈何,但只能认了,率先往回走。 风张开了翅膀,从远处的原野飞过来,带来了清新和潮湿的味道。 夏燃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陈年的枯叶和细碎的树枝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喀喀的声音。她的外套敞开了怀,风穿过t恤上棉线的缝隙,将她上身因为激烈运动而产生薄汗席卷一空,每个细胞都感受到风带给它们的爽意。 可是她的视线落在二十米开外的那顶帐篷,看到它在漆黑的夜里发出了萤火虫般微弱但是不灭绝的光,心里忽然一沉,停下脚步,一手插兜犯起愁来。 半分钟后,踩碎枯叶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夏燃侧身让开了路,为防备着安德再次不要脸地扑过来,她一边手臂悄无声息地绷紧,脸上的神情还是放松的。 她问:“我走了,你怎么跟安醇说?” 安德撇了她一眼,她又说:“别误会,我不是想留下。毕竟我照顾安醇那么久了,要是我走了安醇接受不了,我也很难过的。” 安德牙齿里嘶嘶地抽冷气,气得嘴角都抽搐起来:“你真怕他难过,为什么还招惹他?虚情假意!” “哎~”夏燃拉长调子怪叫一声,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指责道:“当初是谁求我照顾他的,我是不是说了我照顾不好。算了,反正我夏燃自问这段时间我没虐待过安醇一次,时时刻刻地想着让他怎么好,偶尔有点小情况,那是我照顾不周,我混蛋我有错。但是安老板,你这个‘虚情假意’我还真接受不了,我是不是虚情假意,你问问安醇去,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哼,你还委屈上了。你为什么要跟安醇表白,欺负他少不更事。你图他什么,钱吗?那你可想错了。” “我艹!我什么时候跟他表白了?他误会了好吗?”夏燃喉咙里堵了鸡毛似的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卡住了。 安德冷冷地看她,明显不信。 她索性也不再解释什么了,跟这个冷心冷面的混蛋哥哥说再多都没用。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关心弟弟。 “行行,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我就告诉你,我突然走了,我无所谓,再找个别的工作照样能活。但安醇那里,你怎么圆回来。他的治疗还没完成,要是断在这里,我看你怎么收场。妈的,你要是耽误了安醇,就算你是他哥哥,我也找人把你掳到胡同里揍一顿!” 安德垂眼看着受伤的手背,闻言玩味地一笑:“关你什么事?拿好钱,滚。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接他的电话,别理他,剩下的事我自己来。” “呵呵!”夏燃仰面朝天,长吸一口气。 郊外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撒在墨盘里的碎钻,一闪一闪地注视着地上的渺小人类。 夜里的长风来来回回地扫荡几回,夏燃的体温和安德的体温同时从心飞扬转为有点冷,可他们就站在一棵自由生长的大松树下,谁都没动。 安德在借机平复心情,同时思考着一会儿安醇看到自己手背上和脸上的伤该怎么解释。夏燃心里滚滚而过的是一个加强连的脏话,夹带几句酸涩的担忧,“这个傻大款气昏头了,他要是哄不好安醇怎么办?” 最后安德用一个喷嚏打破了平静,他吸吸鼻涕,刚要迈步离开,夏燃忽然伸出胳膊拦住了他。 夏燃伸出一根手指头,指指远处的帐篷,神情严肃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苍凉之感,无可奈何地问:“你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解释我离开的事吗?” 安德一边推开她的胳膊,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说你走了,出国了,再也不回来了。” 夏燃一愣,继而露出一丝苦笑,声音淡淡地道:“就像他妈一样吗?” 安德脚步一停,扭头看她,就见夏燃双目在黑夜的背景下隐隐有光闪动。 夏燃插着兜,一晃一晃地经过他身侧,偏头道:“你就是个傻逼。”然后大摇大摆地踏碎爬了满地的何首乌,又迈过一丛丛开着小黄花的灌木,笔直地朝帐篷走去。 她想,安德已经不中用了,这事还得我来,就当最后再为安醇做一件事吧。 夏燃下了长满青青草芽的矮坡,又绕过几棵树,最后在那棵让安醇畏惧的大松树下停留了几秒,而后走到帐篷前,拉开了拉链。 帐篷外夜风呼啸,帐篷内静谧安详。 一个手电筒扔在帐篷一角,发出灼目的光线,安醇躺在帐篷另一角,他全身裹着厚厚的毛毯,脑袋也被他自己的羽绒服包裹着,像是一颗作茧自缚的蚕蛹,虽然看起来滑稽,却很实用,想来他这一晚上能睡好了。 不容易啊,当年差点吞没了他的土地,现在却能让他在上面安眠一夜。时光辜负他欺骗他的,应该会慢慢地补偿回来吧! 夏燃酸酸地想着,脱了鞋爬进去,坐在安醇身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听着他深长的呼吸,伸出手在他鼻尖上勾了一把。 安醇温热的鼻息刮过她的指腹和指缝,让她被夜风吹凉的身体和心同时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她想,真是个温暖的小人啊。 忽然,安醇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呼吸随之急促起来。 不过几秒后,他认出了是夏燃,收缩的瞳孔逐渐恢复原状,继而嘴角勾起,甜丝丝地笑了笑,道:“你来了,我的胃不难受了,我也没告诉哥哥。” 夏燃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心道,哼,是啊,你把更严重的事告诉你哥了。 她淡淡地回:“安醇真乖。” 安醇嘿嘿一笑,从毯子里挣扎出来,刚刚坐起就打了一个寒颤,到处找衣服。 夏燃帮他把衣服穿好,看着他发旋处支棱的头发,忽然发现他头发也太长了,好像很久都没剪了。 “等治疗结束了,去把头发剪短吧,看着精神点。” 安醇穿好毛衣,抓过羽绒服把手伸进袖子里,回道:“好,我想剪你这样的。” 夏燃:“……不行!” “为什么?” “听你哥的,剪个平平常常的就行。” 安醇嘟嘟嘴,不满意地拉上拉链,道:“我知道了。” 夏燃顺手摸摸他的头发,还是又软又滑,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反正过了今天以后就摸不着了,索性一次摸个痛快吧。于是夏燃把安醇拽过来,一边像摸狗一样顺他的毛,一边状似随意地说:“安醇以后想做什么?” 安醇认真地想了想,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哥哥说让我回去上学,从高中开始上。以后见识多了,就会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夏燃的耳边,小声说,“哥哥想让我学习公司的事呢,我猜的。那他想让我学习管理吧。” 夏燃眼珠子转了转,又点点头:“也对。你期待回去上学吗?” 安醇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抱着膝盖搂住腿,声音细细地说:“其实我有点担心,我害怕外面的人。” “啊?”夏燃爽朗地一笑,继而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拍拍他的刘海:“外面的人,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不管到哪里,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你记着跟好人在一起,离坏人远一点,就没问题了。自己解决不了的,就回家告诉你哥。老师和同学对你不好,回来就跟你哥打小报告。总之,别憋在自己心里。” 安醇挣动了一下,仰头道:“我告诉你。” 夏燃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夏燃又说:“还有你嫂子,你嫂子人不错,我说真的,要不我以前能看上他么。你有想不开的,跟你嫂子说也行,你哥还不如你嫂子靠谱呢。对了,还有安,那小兔崽子,你别让着他,该争就得争,听到没?” 她戳戳安醇的心口,道:“别让他把你抢走,要是他不乖,你及时告诉你哥。” 安醇翻身坐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燃,神色惶惑道:“夏燃,你在说什么?我觉得你,怪怪的。你要走吗?” 夏燃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安醇,看到他眼眶慢慢地红起来,心里像是被人抓了一把似的绞痛起来,疼得她眉尖微蹙。安醇看到她这个表情,顿时慌了神,抓着她的手着急地追问:“你真的要走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夏燃:“……说什么胡话呢?什么要不要的?” 夏燃在安醇脑门上戳了一下,赧然一笑道:“我不走,但是我得请假,我奶奶生病了你知道吧,我得照顾她。这段时间你要乖乖的,听你哥的话,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0章 离殇(2) 夏燃这二十几年说过没皮没脸的话多如牛毛,大部分时间她都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属于被现实和社会按头说谎的无辜人类。 可是当她近距离望着安醇那双澄澈如水晶的眼眸时,忽然觉得自己实实在在地造了一回孽,安德刚刚想打她一点不冤枉。 但无论如何后悔,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保姆和安醇的朋友,她不能把事情全推给安德,必须要为安醇再铺一段路,看着他圆满完成治疗。 “穿好衣服,跟我走。”夏燃一手抓起手电筒,一手抓住安醇的手腕,把他拖起来。 安醇不明所以地被夏燃拉出了帐篷,胡乱地穿上了鞋。 夏燃头也不回地拽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光滑如蛋的后脑勺,头型非常圆润漂亮。 安醇深吸一口气,本来就脆弱难当大事的心脏已经被接连的变故击垮了,他愁容满面地拉紧夏燃的袖子,若有所感地问:“夏燃,是不是我哥哥说什么了?” 夏燃脚步一停,安醇吸了吸鼻涕抬头一看,安德正站在他们面前。 安德把受伤的手背到身后,望着安醇凄凄惨惨的表情,再配合刚刚他说的话,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我……” “你哥能说什么?”夏燃淡然地扭头看安醇,好像他问了个多白痴的问题,还勾起嘴角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柔情,“乖,咱们去看看那棵树。你怕不怕?” 安醇愣愣怔怔地摇摇头,继而挺直腰杆,道:“走。” 夏燃拉着安醇从安德身边走过,没有正眼看安德,安德目送着他们离去,见他们真得在松树下停住了,便没有作声地静静站在原地,表情冷硬而严肃。 夏燃面对松树坐下,两条长腿大刺啦啦地伸向前方,朝着安醇勾勾手,道:“过来坐下,燃哥跟你聊聊天。” 安醇神情有些犹豫,喉结上下滑动,没有立刻坐下。 他不知道夏燃有意还是无意,她屁股下的那片土地不巧正是当年让他黄土埋到胸口的地方。 “别怕嘛,燃哥在呢,坐下。” 最后安醇还是乖乖地坐下去,靠在夏燃身上。 松树在夜风中微微摇曳,茂盛的枝干给炫黑的天空投下一片片浓重的阴影。松树身后,树林深处,不时响起呼呼风声和树枝相互撞击的声音。 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沉默而尽忠职守的守卫,他手里的手电筒照在suv宽大的车身上,反射的光照亮了地上的青青草芽。远处,是几近干涸的水沟,还有蜿蜒向城外的国道,国道上安静极了,好久都没有车经过。更远处,是茫茫旷野和洒落其中的芝麻粒似的村庄。 这些安醇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一切,他的世界被浓缩成一平方米大的空间,耳边萦绕着如同摇篮曲般柔和悠长的喃喃细语。 安醇在急剧的悲哀和焦躁中聆听了夏燃从小到大积累的不知是对是错的人生准则,他几次想打断夏燃问一问哥哥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并且已经想好了要是夏燃说没有他该怎么应对。 可是夏燃最后大发慈悲给他提问机会的时候,她的答案霸道强横,没有任何道理,却也找不出任何让人反驳的余地。 她说:“安醇,你想让我不孝吗?要不要让你看看我奶奶的病例。我就是想请假照顾我奶奶去,你哥都没反对,你想拦着我?” 安醇委屈极了,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被一股没有来由的不安搞得坐立难安。 他嘴唇张张合合,不得已把原本的话全部吞回,换上临时想出来的一套:“可是我舍不得你啊,我可以去找你吗?” “最好不要,等我找你吧。有事托你嫂子告诉我。等我奶奶好了,我有时间再看你。” 说完她就像是耐心耗尽似的,满脸嫌弃地扭过头去看着松树,道:“别插话,我跟你将道理呢,我还从没有对别人传授经验,你得珍惜……” 半个小时后,安醇怀着无法言说的抑郁和忧愁向困倦投降,沉沉睡去。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靠在夏燃怀里,夏燃双手抱着他,似乎是眷恋地看着他安静的脸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再见吧,安醇。 …… 第二天安醇从帐篷里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光已经亮起来了,而他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手电筒的光不甚明亮地照在帐篷一角上。 他爬出帐篷,见安德站在车前看手机,听到动静,安德回头看他,嘴角浮现出疲惫的笑意,说:“醒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夏燃呢?” 安德神情有些古怪,但须臾他若有所思地回道:“她一早就走了,看起来很着急。听说奶奶的情况不好了。” “她奶奶什么病?”安醇出来的着急,把毯子一扒羽绒服都没来得及穿就出来了,他身上那层薄薄的皮肤没有脂肪守护,抵抗不了早春清晨的凉气,每说一句话身体就跟着颤三颤。 安德走过来推着他往帐篷走,安醇不依不饶地看着他,问:“哥,你是不是告诉夏燃了?” 安德一边解开身上的夹克给安醇披上,一边毫不犹豫地否定道:“没有,她奶奶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次好像得了肺炎。” 安醇眼睛微微睁大,不知是冷还是激动,眼皮几乎要打颤,好像并不相信他说的话。然而就在安德以为他要发作时,他却抬手自己把夹克衫穿好了,吸了吸鼻涕道:“那就好。我相信哥哥。” 安德喟叹一声,松了一口气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就要进行最后一次治疗了。” 与此同时,夏燃一把推开站在电梯门口打电话挡路的中年男人,风似地从走廊里刮过。 她嘴里满是铁锈味,心脏活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兔子,在她竭尽全力奔跑时上蹿下跳地捣乱。 她顺着病房的编号一间一间找过去,在住院区的走廊尽头,终于找到了熟悉的编号,一推门便看到了郝叔和躺在床上睡熟的奶奶。 “奶奶!” 她火急火燎地叫了一声,病床边的郝叔立刻站起来,迎着她走过来,道:“别急别急,你奶奶没事,烧已经退了。” “怎么会这样?” 夏燃三步两步走到床前,抓起奶奶的手贴到脸上,抑制粗喘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郝叔拍拍她的肩膀道:“婶子今天早上说胸口疼,疼得受不了,还低烧,我就带她来了,拍了x线胸透检查说是肺炎。医生说老年人免疫力本来就不好,多注意点。” “谢谢叔。”夏燃深吸一口气,埋头说道。 “哈,客气啥。你吃了饭吗?你奶奶这里我看会,你先吃饭再来换我。” “行。” 乔女士在医院住了五天,病情总算稳定下来。 她抖擞精神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家,觉得在医院里浪费钱。夏燃好哄歹哄让她多住两天,咱不差钱,刚发了工资,乔女士死活不听,最后夏燃咬咬牙,把奶奶扑到床上,压着她不让她起来,并顶着一张二十六岁的老脸学着孩子撒娇,摇头摆尾地活像一只乖顺的金毛。 旁边床位躺着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姓王,住了三天院只有儿子来了一次,可站了十分钟就走了。两相对比,她真是越看夏燃越顺眼,每次夏燃来都会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夏燃这么不怕麻烦地劝着奶奶住院,不禁艳羡地说:“您孙子真好啊!” 乔女士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不是我孙子,是我孙女。” “啊?” 王大妈的世界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颓了,想给夏燃说媒拉纤的心顿时烟消云散。 其他床位的病人也纷纷瞪大眼睛看着夏燃,活像没见过女的似的。靠窗那床的病人更是觉都不睡了,一翻身坐起来,满脸惊奇地说:“女的?来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夏燃摸摸耳侧的“卍”字,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道有什么好看的,让我脱了衣服给你看吗?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呢! 她从床上爬起来,替奶奶把被子盖好,道:“这个嘛,嘿嘿嘿嘿~” 夏燃站在床前傻笑一通,一抬眼忽然看见墙上挂的钟显示十一点半了。 她如蒙大赦地一拍手,道:“哎,该吃饭了。奶奶您躺着啊,我去食堂打饭。” 她一溜烟蹿出了病房,拍着胸口给自己呼啦毛,道:“卧槽,这他妈有点尴尬啊。” 她刚刚下了楼,乔女士的被子下面忽然传来震动,她把手伸到被子下一摸,摸出一个手机,屏幕上正跳动着安醇的名字。 夏燃刚刚和奶奶闹着玩,把手机掉床上了。 乔女士把手机拿远,看到是安醇来的电话,想都没想就接起来,说:“安醇啊。” 安醇握着手机的手骤然一紧,修长而骨感十足的手指紧张得绷白了,小心翼翼地说:“夏燃。” 自从夏燃那天早上离开后,安醇给她打电话就打不通了。安德安慰说可能是奶奶病情紧急顾不上,让他不要担心,可是安醇不相信夏燃会忙成这样。 他晨昏定省似的早中晚都会打电话给她,其他时间看心情。他还特意挑了吃饭的时候打电话,因为他知道现代社会是移动支付时代,大家吃饭可能都离不开手机。 可是夏燃一次都没接过。 他第一次去高朋来旧宅做实地暴露练习时,不良反应特别厉害。他独自一人待在原来的卧室里,抠着窗台跪地不起,手指甲都抠出血来了,仍然咬牙不肯呼叫安德进来。可回身一看到墙角居然还摆着一盆幸福树,心理防备全线溃败,顿时受不住了,大叫一声躺在地上哆嗦起来,差点把客厅里跟安德聊天的现主人吓到。 他夜里醒来,万分痛苦地给夏燃打电话时,夏燃仍然没理他,狠心地放任他自己沉沦在黑暗里,安醇的心都要碎了。 为什么不理我? 安醇这么想着,差点就问出口,忽然听电话那头说:“我是夏燃的奶奶,她手机忘了拿。你有什么事,等她回来我叫她打给你。” 安醇一愣,继而满心酸楚地想:原来是别人接的电话。 乔女士听到安醇好大一会儿都不说话,纳闷地问:“孩子,你有什么事吗?” 乔女士和缓又充满慈爱的语气成功激起了安醇心里滔天的委屈,他禁不住哽咽道:“乔奶奶,夏燃为什么不理我了?” 安醇无师自通地打起小报告来,一言一语地把这几天给夏燃打电话夏燃是怎么忽视他的事说给乔女士听,乔女士听了胸口又开始微微犯疼,像是因为混蛋孙女办的混蛋事急火攻心,一会儿连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了。 她喘着粗气道:“安醇呐,别怕,乔奶奶给你做主,等她回来我就说说她。” “您别骂她,她可能很忙吧。您生病了是吗?我可以过去看看您吗?” 乔女士怔了怔,心想让安醇来医院不合适,几次推拒,可是安醇坚持得很,带着哭腔一个劲地恳求去看看她,并说想见见夏燃。 安醇的声音要多可怜就多可怜,乔女士再脑补他那天在家里哭得跟个猫似的可怜模样,觉得自己要是拒绝这孩子的请求,那他不得哭得更厉害了,心里一软便答应了。 安醇抹抹鼻涕,问了地址后,话音一转,忽然道:“奶奶,您别告诉夏燃好吗,我觉得她会躲我。” 乔女士躺在病床上,一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答:“行,我不告诉她。孩子你过来吧。” 然而,事实证明,嘴上不牢随机应变是可以遗传的,夏燃这项本事很可能就来自乔女士的隔代遗传的dna。 夏燃打了饭回来,脚还没站稳,乔女士就拖着病躯坐起来,举着手机开始数落她,并扬言气得连饭都不想吃了。 夏燃一听缘由,感觉浑身的血都冻住了,站在床前不敢置信地问:“您告诉他我在这里?他要来?我的娘哎!” 她把饭放到床头,也不管乔女士余音绕梁般的指责,拿过手机往兜里一塞就转身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扭头对乔女士说:“奶奶,千万别说我在哪里。” 她的神情仓惶而凄哀,眉头拧成了疙瘩,垂目看着地面的时候,那神态竟让乔女士无端想起多少年前有一个有相似侧颜的人也对着她说过类似的话。 “燃燃,安醇怎么得罪你了,那孩子都哭了,你怎么就不理他呢?” 夏燃摇摇头,抓身走回来蹲在床前,抓着奶奶的手,把脸埋在她微凉的手掌间,无可奈何地说出了实情。 “我不能辜负他,不能耽误他。他那变态哥哥知道这事很生气,把我开除了,人家有权有势,我触他这霉头干什么,反正我对安醇没想法。所以,”她仰起头看着乔女士,露出一个苦笑道:“您劝他走好吗?他还不知道他哥和我都知道他的心思了,您别说漏嘴了。求求奶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1章 离殇(3) 安醇放下手机,扶着书架慢慢站起来,踩着满地凌乱的书本和毯子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安德现在不在家,上午劳拉打电话来说公司有急务需要他处理,他就急匆匆地出门了,只来得及嘱咐安醇待在家里休息,要是饿了就给李阿姨打电话。 可是安醇的心已经从半开的窗户飞出去,随风一起飘向那间小小的病房。 “夏燃,你不要不理我。” 安醇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很小声地嘀咕道:“我会很伤心的。” 他闭上眼睛,使劲攥攥拳头,然后快步走到门口拿起大衣鞋子,又从鞋柜的盒子里数出有零有整的几百块钱,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陌生的医院门口,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循着标志找到住院部的位置,过五关斩六将似的穿过宛若菜市场般拥挤热闹的走廊,来到乔女士告诉他的病房前。 门上有一小块方形玻璃,他小心翼翼地往屋里一看,床位靠门口的乔女士正好看过来,一见到安醇便笑着招招手。 安醇做贼似的慢慢推开门,身体卡在门口,先把屋里的人看了一遍,见没有夏燃,眼圈顿时红了。 他扶着门框,蚊子哼哼似的问:“夏燃呢?” 乔女士见他并不进来,还以为他嫌弃这里不好,便讪讪地抽回了手,道:“你来晚了,夏燃刚刚有事出去了,要很晚才回来。” 安醇定定地看了乔女士半晌,眼神一点点变暗,失望之情无以言表,周身散发着幽幽的哀怨,失魂似的继续保持半边身子在里另一边在外的姿势。 乔女士见他神情萧瑟,叹息一声,慈爱地邀请:“吃饭了吗?要不来乔奶奶这里坐会儿?” 安醇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抿着嘴点点头,腿往屋里迈了一步,可算是纡尊降贵地走进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往前再走,而是手背在身后,贴墙而立,从心理到身体都十分拘谨。 他慢慢地把腰直起来,后背实实在在地靠在墙上,忽然啪一声,肩胛骨蹭到了墙上的一排开关,天花板上的灯一下子全开了,阴天昏暗的病房顿时明亮起来。 没睡着的人全都扭头看他,一见来了个陌生人,眼睛齐齐睁大了几毫米。 再看这人长得又高又瘦,如同一根立在墙边的细长麻杆,衣着和长相倒是不错,看起来挺年轻的,就是太腼腆了,被那么多人一看,竟然吓得开始抠墙皮了。 幸亏医院的墙皮比较厚。 乔女士赶忙再次伸手招呼他:“别抠了,过来过来,别怕。” 安醇这会儿只觉得天都塌了,乔女士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太真切。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定出了意外,要不然夏燃不会明知道他要来却不见他。 为什么呢?她讨厌我了吗?不,她没有啊。 安醇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低着头看向地面,呼吸急促,心跳加剧,几秒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顺着墙壁滑倒在地面上,手脚软得像是没骨头似的,半天都爬不起来。 “怎么回事?” 乔女士刚要下床去扶,一个病人家属已经抢先走到安醇身边,把他扶起来,又放了把椅子在病床前,让安醇先坐下。 安醇像个木偶木然地接受了这个安排,看着矮身询问他的女人,摇摇头道:“谢谢,我没有不舒服。” 他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乔女士,问:“她去哪里了?我真得想找她,想见她。” 乔女士为难地抿抿嘴,嘴唇附近的皱纹像是包子褶似的一层层卷起,末了,她想起夏燃的嘱托,赶忙抖擞精神,拍拍安醇的胳膊说:“别伤心了,等她办完事我告诉她一声,让她有空去找你。” 安醇不为所动地望着她,眼神越发空洞。 他的眼珠原本就呈现晶润的黑色,在如羽扇般铺展的黑亮眼睫毛衬托下,就像是一口被黑色密草遮掩的深井,看上去神秘非常,可若是望进井里,就会发现其中藏着的心灰意冷简直令人心悸。 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她不会找我了,她在躲我。” 乔女士眼皮一跳,立刻反驳道:“没有,她真有事。要不你多等一会儿,跟乔奶奶聊聊天,说说话。我这里有糖,你喜欢糖是不是?” 乔女士装模作样地从枕头底下翻出夏燃早就准备好的紫皮糖,按照夏燃的指示往安醇手里塞。 夏燃说了,安醇最喜欢吃这种糖,没准吃了就会开心一点。 安醇迟钝地看着手心里的糖,见到熟悉的紫色包装纸,认出这是什么糖以后,脑子里轰隆隆作响。 与此同时,窗外忽然闪过一道光亮,接着雷声炸响,就如同在楼顶爆炸似的震耳欲聋。 安醇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根本坐不住,眼前阵阵发黑。 夏燃知道他要来,夏燃躲开了,夏燃在躲着他,夏燃只给他留了糖,夏燃,夏燃,夏燃…… 安醇站起来,像是要推开什么似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两下,忘了道别,转身就往外走。 他不知道走了多远,耳边传来喧嚣声,可是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有人撞了他一下,然后跑开了,接着更多的人撞了他,他只好摸索着扶墙继续往前走。 忽然,他的胳膊被人攥住了,乔女士拼了老命,迈着五寸金莲,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安醇,你怎么样了?” 乔女士捂着胸口问道,她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额头上跑出一层薄汗。 她比安醇矮两头,要努力地仰头才能看到他,可是安醇像是没有看到她似的,还想继续往前走。 “别别,安醇,奶奶告诉你,夏燃她,她不是有事。” 安醇如梦方醒似的打了个颤,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佝偻而瘦小的老人,半晌才认出来这是夏燃的奶奶。 “她在躲我是吗?” 乔女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抓起安醇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想要把温度传递给他。 可惜她不像夏燃,她的手温凉又无力,似乎并不能温暖安醇此刻受伤的心灵。 “孩子,乔奶奶站在你这边,但是夏燃她,脾气比较硬,你对她有点耐心。别灰心,回去等消息吧,奶奶再劝劝她。” 安醇愣了愣,面无表情地问:“她不喜欢我了,所以躲我对吗?” 乔女士愁得脸色的皱纹又多了两道,心说又来一个认死理的臭孩子。 她反复摩挲安醇的手背,絮絮叨叨道:“没关系,她就是暂时想不开。你要不跟奶奶再待会,你脸色不好看啊,是不是没吃饭,奶奶那里有吃的,跟奶奶走吧,走。” 可是安醇意外地脱开了她的手,摇摇头道:“我知道了。”转身继续往前走。 虽然安醇身体瘦弱,可毕竟手长脚长,乔女士像是追公交似的一边摆手一边喊,追了他五六步,又喊了几声安醇,安醇已经像朵云似的轻飘飘地飘到电梯门口,正好电梯来了,他就上了电梯,乔女士就是长了八条腿也追不上了。 老咯老咯,帮孙女追个人都追不上了。 乔女士捂着胸口望着电梯口,叹了几口气,无计可施地转身走回病房。 安醇浑浑噩噩地下了楼梯,身体的惯性带着他随人潮慢慢移动,很快他站到了住院部门口。 天空浓云密布,空气压抑而沉闷,像是蓄满了易燃易爆的棉絮似的,隐藏着一触即发的危机。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灰沉沉的天空,天边传来一道惊雷,把安醇慢半拍的意识震醒,他浑身一颤,迈下了楼梯。 夏燃不喜欢我了。 她躲着我。 我好伤心。 安醇低着头,在住院部和医技区之间宽阔的石灰路上行走着。他垂头丧气,双目无神,像一具漫无目的游荡的活尸,六感全无,心中已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耳边惊叫一声,接着撞了他一下。 他踉跄着稳住身形,差点跌倒,同时心里也冒出一个声音,充满恶意地尖声高叫着:“她不要你啦!” “不是的。” 安醇嘴唇动了动,无意识地矢口否决。一滴雨水落在他没有血色的唇瓣上,顺着唇缝流入口中。 下雨了。 安醇仰起头,更多的雨水从天上坠落,砸在他的脸上。 天地间挂起一面无边无际的雨帘,行人步履匆匆地各自寻找地方躲雨,栏杆外的马路上鸣笛声响成一片,夹杂着几声电动车急剧的刹车声。 很快,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安醇混沌的意识终于想起刚刚那人叫了一声什么,她说下雨了。 下雨了,该回家了。安醇想着,往前又迈了一步。 哥哥会担心的。 他的脚步渐渐加快,好像真得着急回家,一心一意地寻找来时经过的门口,寻找出租车。 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发生了令人惧怕的变化,一会儿有些茫然,一会儿又皱着眉头,表情凶狠。 他觉得自己眼前忽明忽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不受控制地钻出来了,可是他没有力气反抗。 回家,回家,回家!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了,可随之,他的神情变化得更加剧烈,意识也像是被撕裂了,头阵阵发痛,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呼吸变得困难。 “安醇!” 就在安醇马上触及如同逃生出口的大门时,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脸上被大雨砸出的痛感渐渐消失了,他不解地垂眸一看,却看到胡清波正站在他面前,手里还举着一把黑色大伞。 胡清波往脚边看了一眼,塑料盒包装的粥饭和热汤已然四分五裂,在倾盆而下的大雨中渐渐不分彼此地融合,最后和和美美地一起朝着不远处的下水道冲去。 也算是一种归宿。 胡清波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到安醇身上:“安醇你怎么会在这里?只有你自己吗?安醇?还认识我吗?” 安醇极缓极缓地点点头,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眼睫和脸颊,还有身上的衣服。 他的脸在寒冷和雨水中透露出苍白的色调,如同未经打磨的汉白玉一样没有温度和感情,嘴唇血色全无,还隐隐发灰。 胡清波被他的脸色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把伞柄塞到他手中后,就开始脱自己身上的暖白色毛衣开衫给安醇御寒。 衣服的扣子一共有五个,他解到第四个的时候,安醇忽然低头看了他一眼,胡清波手一停,继而暴力拽掉了最后一个扣子,一边脱一边往安醇身上穿。 安醇摇摇头,看着肩头披着的尚有胡清波体温的衣服,好像觉得很奇怪,脸上带着奇异的神色,把伞一丢,潇洒地走进雨内。 胡清波在他身后大叫一声,继而拿起伞追了上去,不由分说地拉住安醇,在路边打了车把人送回安家。 安德到家的时候,安醇已经毫无意外地烧起来了,高热像一把燎原的大火,势如破竹地燃遍躯体的各个角落,连藏在意识深处的安都受不住了。 第二天傍晚,安挣扎着从身体里醒了过来,眼睛刚刚睁开,就痛苦万分地到处摸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安德赶忙捉住他的手跟他说话,安枯瘦的手死死地捏着安德的手指,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快要刺破皮肤了。 “安醇,你怎么样?说话?” 话刚说完,安的身子忽然反弓起来,如同在干渴的河滩上垂死挣扎的鱼,声音嘶哑难听到极致。 “哥救救我,我好难受,头好痛,我怎么了……” “别动别动,你发烧了,哪里难受,告诉哥。” 安德托着腰把他扶起来,按在怀里一边摇一边哄:“没事了,没事了……” …… 几公里外的医院二楼,连接住院部和医技区的空中走廊上,夏燃手肘撑在扶栏上,望着在雨幕中散发着迷人光晕的霓虹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可是心中郁结的烦闷和焦躁却一点没有减少,反而在潮湿的空气中凝聚成一团密度更大的东西。 半晌,她从口袋里摸索两下,摸出一包刚刚在楼下超市买的烟,打开,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她迟迟没有去另一个口袋里摸打火机,直到路过的护士大呼小叫地训斥她不能抽烟,她抱歉地笑着把烟塞回兜里,笑眯眯地道了个歉。 “对不住,差点没忍住。慢走慢走,我绝对不抽了,一会儿就扔。” 她目送着护士气呼呼地离开,转身一拍栏杆,对自己说:“没什么事,挺过去就好了。但是,”她的指节在栏杆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弹出一段不怎么动听的乐章,“但是他要是找我,我再过去一趟没事吧……”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来签字,你奶奶刚刚突然呼吸暂停,进了急救室了。” 一个护士火急火燎地冲到夏燃身边,软底的鞋头在砖石凸起的边沿上磕了一下,差点摔倒,猛虎下山似的扑到夏燃怀里。 夏燃一脑门问号地问:“你刚说什么,我奶奶怎么了?” 护士恨铁不成钢地忍着脚痛拉住她就往前走,边走边道:“并发症,我也不清楚,你快走吧!等着你签字呢!” 夏燃脸色一白,推开护士的手拔腿就往急救室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2章 离殇(4) 夏燃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张需要她签字的病危通知单。 病症是重度肺炎,引发了一系列并发症;病人是她唯一的血亲,是她奶奶,勇斗三代流氓的乔女士。 她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简直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好,团成一团扔肚子里当做没这回事行不行? 两天前乔女士还一边吃饭一边生龙活虎地说落她太固执了,让她劝劝安醇,并表示如果跟他处对象会得到家庭的支持。 夏燃觉得乔女士已经担心孙女婚事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她了解安醇吗,她知道安醇得了什么病吗,她知道要是辜负了安醇会出人命吗?这特么哪是谈恋爱,根本是送命好吗?更何况安醇还有个变态哥哥随时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哦,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毫无疑问就是那猪羊。 她宁可跟胡清波再谈一次恋爱再被耍一回,也不想冒险让安醇觉得他有机可乘。 所以安醇来的时候,她就躲在隔壁病房,蹭了一个小马扎坐,又蹭了病人家属一个苹果,一边在手里抛着玩,一边看似八风不动,实则焦心无奈地等着乔女士把人打发走。 虽然她不愿意让安醇伤心,但不还有句话说得好嘛——长痛不如短痛,痛完就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好好治病,好好接受改造,争取早日重新融入社会大家庭,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国家的建设添砖添瓦,咱夏燃远远地祝你前途似锦,平安喜乐。 胡清波从安德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曾给夏燃打了电话,通话的主要内容是介绍安醇现在烧得快冒烟了,以期唤醒夏燃不为人知的良心,次要内容是旁敲侧击地劝她去看看安醇,再给他一次希望,安醇的心理状况确实堪忧,他需要更温柔的方法接受夏燃并不喜欢他的事实。 对此,夏燃只有一个字,不! 她其实想说“滚”,因为她现在心情真得特别差,要是有人递给她一只火箭筒,她能立刻把医院的楼顶轰开。 不过好在经过一番及时的抢救,乔女士终于坚强地从急诊室里躺着出来了,进了重症监护室,代价是医生在她的气管上开了洞,帮助氧气顺利地到达肺部,而不会被痰堵死。 夏燃在被护士拿本子打跑之前,拔着脖子瞪着眼往里面望了一眼,见乔女士被起码五台机器包围了,身上连接着各种粗细不同颜色缤纷的管子,满布皱纹的脸快要被呼吸面罩盖满了,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让夏燃心脏抽筋似的疼起来。 “夏燃没事啊,你叔和你婶子都在呢,别怕。” 郝叔强拉着夏燃坐在住院部一楼的休息区,递给她一个饭盒,又把勺子塞到她手里,见她只是盯着饭发呆并不动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劝道:“下午就可以探视了,你不吃点,万一倒在路上怎么办?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下次再想见你奶奶,得等到后天了。” 夏燃闻言侧着头用余光看了郝叔一眼,她实在吃不下饭,但是也不至于下午晕在半路上,去看奶奶她爬着也得去。 可是她的目光落在郝叔那张因为熬夜而疲惫不堪的脸上,看见他眼珠上好几道血丝,一手放在腰后轻轻地敲着,她又实在说不出口了。 吃吧,胡清波那个胳膊肘往自家拐的衰人说过,民以食为天啊。 她哎一声,终于拿起勺子开始吃饭了。 饭是郝婶刚刚让郝良才送来的,冰糖肘子加蒜薹鸡蛋,还熬了一点西红柿蛋花汤。 肘子炖的肉烂不腻,菜喷香扑鼻,咸淡合适,这顿饭没什么可挑的,而且夏燃还从没有吃过郝婶的小灶,光是这份情谊都值得给这盒饭打一百分。 可惜夏燃现在脑子是木的,舌头是僵的,吞咽动作全凭生理本能,吃什么都跟吃无色无味的胶体一样,只有胃才能分辨出食物好坏。 夏燃吃完饭把饭盒一收垫在膝盖上,然后拿出这两天的发票单开始算钱。 急救,住院,西药,手术,全是用钱堆起来的。虽然她刚刚领了工资,安德也没怎么克扣钱,但是连续多日看到钱流水一样从账户上划出去,手机短信提示的扣费短信,都让人心惊肉跳,头发发紧。她一边搓着头发上的“卍”,一边在手机账单上勾勾画画做着心算,眉头逐渐皱起来了。 她惊恐地发现,从安德那里得来的堪称巨款的工资,竟然快要告竭了。按照这个速度花下去,三天后她就得出去当裤子了。 “我跟你郝婶商量了一下,我们家最近也没什么花销,良才工资不低,所以就……”郝叔掏出一个纸包,这东西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分外严实,没有透视眼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若是用细麻绳扎一个十字花,估计会有人误以为这其实是一包油纸包成的桃酥。 但夏燃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桃酥梨酥苹果酥,这是钱,郝叔把给郝良才娶媳妇的钱拿出来了。 果然,郝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纸包点点她的胳膊,示意她接着,然后像是怕别人听到,他侧身靠近夏燃,低声说:“八万,去医院账上存着吧,救急的钱你就别见外了。” “叔,你拿回去。”夏燃脱口拒绝,在看到郝叔眉头一皱,马上要生气时,她及时补了一句,“我还有钱,还有十几万呢。” 郝叔狐疑地扫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坚定,知道她拉不下这个脸来,便忍不住训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多事,钱重要还是你奶奶重要?快拿着!” 夏燃把纸包重新塞到他兜里,还拍了拍,道:“郝良才下个月就结婚了,用钱的地方多。我这里还能对付,不行我再找您借,行不?” 夏燃拿起饭盒,冲他笑着扬了扬,道:“我洗洗饭盒,再洗把脸,一会儿直接过去看奶奶了。要不您先回去吧,顺便把饭盒带回去。您这么大年纪了,别跟我在这里熬了,晚上把郝良才叫过来,他加班熬夜习惯了,让他熬。” 说完她就满含歉意地站起来,转身往前走。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大厅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踩着满地碎光往走廊尽头晦暗的洗手间走去,身上的牛仔外套和黑裤子经过连续多日的蹂躏,早就没款没型,走出几步酸痛的筋骨才舒展开,腰缓缓挺直,又是一副挺拔不屈的姿势了。 她想,最好不要向郝叔家借钱,她还有别的办法,比如做一些来钱快的苦工。 夏燃盘算着,下午看完奶奶,晚上她就出去找点活干,让郝良才过来盯一会儿。 她洗完脸,上了楼,在重症监视病房外从一点半等到三点半,终于等来了探视机会。 护士让她穿好一次性无菌服,戴好手套口罩,全身上下就露着一双眼睛,这才获准进入。 她缓缓地走到奶奶的病床前,远远看到奶奶露在呼吸面罩外的脸干瘪青黄,发出垂死般艰难的呼吸声,当即捂住嘴,眼眶红得快要滴血。 她几乎要跪在奶奶床前,按着眼睛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哭出来,可是声音不免带了哭腔。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奶奶,我是燃燃,你看看我。” 奇迹般的,昏迷多时的乔女士听到这一声喊,一会儿竟然有清醒的迹象了,眼珠在眼皮下转了两圈,枯黄少肉的手也颤抖着小幅度动起来。 夏燃激动地抓住了奶奶的手,以为她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了。 她做好准备,一定要告诉奶奶,您要是好了,我现在就找安醇跟他处对象去,说到做到。 不,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答应了,等您好了,我把他领回来给您正式介绍一下。 夏燃趴在床头,小声地嘀咕着她的打算。可是乔女士给了她一个空欢喜,直到她的探视时间到了不得不走出去的时候,乔女士耷拉的眼皮都没抬起来,夏燃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心里暗暗发誓,奶奶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让他们治好你,我有钱。 夏燃按照指示脱下无菌服扔到垃圾箱里,使劲搓了一把脸,打起精神走下楼。 她要尽快地搞到钱,而且是一大笔钱。 这个社会上有很多来钱快的法子,合法的,或者游离在阴暗地带的,高利贷就是一种方法。可是万不得已,不要去借高利贷,她见过被高利贷逼得家破人亡没有退路的人。 她和他们不一样,她有底线,也不想以后带着奶奶“家破人亡”。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她两手空空,只有力气和孤勇还有些价值。 她一边往脸上头发上扑水,把自己的灰头土脸和疲惫丧气洗掉,抬头看着镜子中那张虽然挂着黑眼圈但是依旧俊俏年轻的脸,忽然想起一个地方。 市区东南有一个劳务市场,那里有正经介绍工作的中介,也有为她这种人准备的工作,或许她可以去试一试。 夏燃打定主意,晚饭的时候等来了和她换班的郝良才,只草草地跟他嘱咐了一句有事打电话,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虽然好几年她都不用再来这种地方了,可是当年充满汗臭味和铁锈味的记忆好像顺着时光飘了过来,指引着前进的方向。她下了车,没动脑子脚就自发地带着她来到那一处堪比春运火车站的劳务市场。 夜幕降临,离劳务市场百米外的大马路上车流穿梭,霓虹初上,俨然是繁华沿海城市的一处小小缩影。 而夏燃面前这条弯弯曲曲总长近一公里的长街,则更像是跟不上城市发展节奏而被无情甩在后面的阴影,没有路灯没有led,门店里透出来的光是这条路的唯一光源。 顶着各个名头实际上干着一样吸血买卖的劳务公司,如同掏空河堤的蚂蚁洞,把沿街的铺面全占满了。 抬眼望过去,只见无数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们背着脏兮兮的铺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用塑料油漆桶装着长长短短的铁质工具,双目空洞地站在马路上,十几个人一团,把本就不宽阔的马路堵得连奇瑞qq都开不过去。 没有人会怪他们的,因为除了迷路的人,不会有人把车开到这里来。 夏燃从人群的缝隙里钻过去,路过一家又一家劳务公司,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她在某个人群的边沿看到了一个明显未成年的男孩,后背上绑着一床被褥,在啃一个包子。 他左脸上有一道疤,像是不务正业的小流氓,可是他的神情却比他旁边的大人还要茫然,甚至有些畏缩。 夏燃路过他时,视线不由地看过去,和他对视,男孩赶忙低下头去,好像更害怕了。他旁边的男人勾手拉过他的脖子往人群里一推,笑呵呵地说:“这是我儿子,上学不行,以后跟咱们干活吧,麻烦兄弟们照应了。” 夏燃扭过头去,叹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只是她可没有这样的爹。 越往前走,人越稀少,光线也更加黯淡,连空气都似乎潮湿了许多。 渐渐的,来找工作的人的面貌也发生了变化,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几个打扮朴素面容稚嫩的年轻女孩站在街边,拘谨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小声地交流着什么。而二十米远外,两个光鲜亮丽容颜美好的女人和她们遥相对比,神情则更加自信从容,很快劳务公司的人就把她们领走了。 这些都不是夏燃的目标,她知道,最丰厚的报酬,最危险的工作,往往在后面。 十几分钟后,这条拥挤喧哗,夹杂着石灰泥土味和劣质香水香烟味的长街就要走完了,路尽头只剩了五六间门口罗雀的公司,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在路边站着。无一例外,全是眉目间阴鸷而焦躁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枯瘦如柴,身体微微打颤,站都站不住,可眼中闪动着令人胆寒的凶光,好像格外仇视这个世界。 看到这个人,夏燃心里忽然一跳,没来由一阵烦躁,像是被那个形容不堪的男人传染了。 她停住脚步,咽下一口唾沫,定定心神,然后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仅剩的公司,刚想随便挑一个进去,忽然被人拍了一把肩膀。 一个皮肤比她还黑的男人站在夏燃身后,笑着问:“兄弟,来找工作啊,怎么,前面那些工作都看不上眼?” 他往回一指人声鼎沸处,既是试探,又是提点,万一有人不明所以地走到这里来,他负责把人赶回去。 夏燃心念一动,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说:“工作倒是凑合,就是工资太少。” 男人眉一挑,了然一笑,再看夏燃还在往街对面那家有好几个人应聘的公司瞅,隐隐有过去看看的意思,便立刻在她面前扬扬手,笑得堪称春光满面地说:“别看啦,我们都是一家,去哪个店都一样。” “哦?” “这个不骗你,你自己打听打听也能知道。得了,兄弟,进去看看?” 他手一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指了指身后的那家公司。夏燃眉头一皱,并不情愿跟他走,因为刚刚那个瘦巴巴的男人也进去了,而且拍着桌子在喊:“我干的了,干的了!” 声音嘶哑如黑鸦,让夏燃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3章 离殇(5) 夏燃的预感是对的,因为她刚刚走进去,就听到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在说:“我们这里是正经劳务公司,雇佣你这样的人是犯法的。” 瘦男人简直快要笑掉大牙,一边笑一边剧烈地喘息道:“你们还跟我说犯法,装什么装?”他忽然猛地又一拍桌子,神情狰狞地低吼道:“我真得干的了,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可以……” 坐着的男人不为所动,视线往瘦男人手臂上青紫的注射痕迹看了一眼,拒绝的意味不言自明。瘦男人一下子火了,他抓起桌上的登记册往人脸上摔去,因为愤怒而脸皮发红,大声道:“我需要钱,你们要是不给我这个工作,我就告发你们!” 桌后的男人抬眼看了他一眼,在身后的玻璃门上敲了敲,很快就有两个人从门里走出来,一左一右把人架走了,往街上一丢,像是丢掉一件垃圾,拍拍手走了回来,立在店门口。 夏燃脸色微沉,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大步走过去,拉过桌前那把打架和歇息两用的塑料椅子,坐下了。 她开门见山地说:“我需要一份工作,薪酬一定要高,和粉沾边的不做,杀人放火的不做,剩下的不挑。” 引路的男人在夏燃身后使了个眼色给同伴看,示意这是个懂事的,那人才勉为其难地拿出一张白纸,装模作样地问了问姓名,年纪,以前是干什么的。 在得知夏燃虽然看起来瘦,但是力气大,还有点身手后,男人终于露出了笑容,把纸笔一丢,靠在电脑椅舒适又宽敞的椅背上,说:“我们这里还真有适合你的工作,就是得需要签长约,起码半年。有一定危险性,不过要是不危险工资又高,也轮不上咱们这些人是吧?” 夏燃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点点头,没有什么情绪地说:“什么工作?” “这个嘛,得签了合同再告诉你。” 虽然这一行一向没有契约精神,但是男人这态度还是让夏燃有些好气好笑。 夏燃脸上的笑容在放大,可是眼睛黑沉沉的,不屑道:“我总得知道我为什么卖命吧?万一……”她不动声色地往回一扫,注视着坐在街上骂骂咧咧的瘦男人,道,“我可不想像他那样。” 瘦男人注意到夏燃的目光,立刻支起骨架突出的身体想往店里冲,被门口的打手推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满室寂静,引路人和派遣工作的男人都沉思不语,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他们确实有一份需要夏燃这样的人的工作,只是不巧落在夏燃刚刚说的两不做里面了。 夏燃眼角瞥见引路人的神情,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十指大开,张张合合,发出一串喀喀的指节响动的声音。 她站起来,颇感遗憾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你们没什么好工作,我还是换一家吧。” “等等!”在夏燃就快要走出门口时,那个男人终于妥协了。 他知道,夏燃这样有本事有脑子的人不能骗,就算骗到那地方,让她干活也会有纰漏,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做。 男人在桌底下的登记表里翻了翻,找到一打黄纸打印的简历表,递给夏燃,叹着气说:“保镖,雇主后天来到a市参加一项活动,到时候你和其他人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出发前付一半定金,你先写简历,明天过去接受训练,合格了签合同。” “薪酬?” 男人翻出合同来,指了指上面的金额,夏燃心中一松,接过简历和笔站起来走到店门外蹲下,引路人站在门口等她。 夏燃刷刷两笔先写上自己的名字,在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她犯了难。 要是填了郝叔一家人,万一出了事,钱倒是能到奶奶手里,只是她出来找这种工作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不过也没办法。夏燃咬着笔帽,刚要写上郝叔的电话号码,她的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夏燃眼皮一跳,不由得屏住呼吸,一秒后她掏出手机,见到上面显示郝良才的电话号码,表情顿时大变。 “老大你回来吧,乔奶奶好像快不行了……” 夏燃猛地站了起来,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下台阶。而那张写着夏燃名字的简历则飘飘悠悠地飞下去,被夏燃一脚踏在了台阶上,纸面裂开了好几道缝。 夏燃拔腿往长街另一头跑去,引路人追着她跑了半路,见她钻进人群里,气得骂了好几句傻逼。夏燃疯了似的推开拦在她前面的人们,一伙人实在把路堵得太死,她蹿过去的时候手臂在其中一人胸前砸了一下,那人立刻火了,抓着她的胳膊刚想说话,夏燃忽然扭头踹了他一脚,双目赤红地吼道:“滚!” 在男人的同伴反应过来前,夏燃已经跑远了。 郝叔郝婶几乎和夏燃前后脚到了医院。 郝婶抱着郝叔的胳膊,一边抹泪一边说:“苦命的婶子啊,为什么让你遭这个罪啊?老天不开眼……” 郝叔拍着她的后背,只是叹气。 夏燃站在急诊室前面的走廊中央,双臂只是自然垂下,却显出一副塌肩缩脖没有精神的样子。她仰着头看着急救室紧闭的大门,两手不可抑制地攥起拳头,指节相互碰撞咔咔作响,手背绷得发白。 郝良才迟疑地走过去,拉了拉夏燃的衣袖,夏燃没有动,他便吞了一口唾沫,小声地说:“不一定的,乔奶奶上次不就从急救室出来了吗,这次一定能出来……” 呼!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好像有巨大的风从里面涌出来似的,夏燃被吹得几乎站不住,下意识地抓了一把郝良才才站稳。 出来的是医生,他看了看站在门口等的几人,视线飘忽地问:“谁是病人家属?” 夏燃眼睛眨了眨,却没动。郝良才着急地推了推她,她才幽魂一般往前走了一步,声音虚弱地道:“我是。” 她看到医生低下头,拿过一个本子,上面好像写了很多东西。 夏燃蓦地想起很久之前安醇受到惊吓呼吸抑制的时候,那个护士从急救室里走出来好像就干了类似的事。 后来结果怎么样了呢? 哦,对了,护士说安醇没有生命危险,后来夏燃回去还查了查问了问,得知安醇要是想不靠工具把自己憋死,其实很难,他那天只是呛水加上受到惊吓而已。 所以,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多么美好的词。 夏燃抬起眼,满脸期待地看着医生,手不自觉地抓住医生的胳膊,问:“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她的一眼,看过生生死死悲欢离合的他并没有因为夏燃此时快要崩裂的表情动容,他语气平缓又冷静无情地宣告了抢救结果。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夏燃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医生还在说抢救失败的原因,可是除了郝良才以外,谁都没仔细听。 片刻后,夏燃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挥拳砸向了医生,却被和医闹斗智斗勇并早有准备的医生躲了过去。 医生大喊一声:“我们尽力了,节哀!” 夏燃什么都不听,她怒道:“我奶奶不可能死,一定是你们没救好,她下午还想醒来看看我,她没死!王八蛋!” 夏燃凶狠地扑向他,医生倒退着往后走,大叫道:“保安保安!” 在急救室外游荡的保安应声跑来,但同时郝良才也扑了过来,他凭借着体重优势和夏燃的猝不及防,竟然一下子把夏燃扑倒在地。 他按着夏燃的胳膊不让她起身,大喊道:“夏燃冷静点!乔奶奶已经没了!” “不!” 夏燃胸腔里呼噜噜地巨响着,腰腹用力,脖子和额角的青筋全都蹦起来了,然后她猛地翻了个身,把快要一百八十斤的郝良才掀翻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把薅住医生的白大褂,激动地直喷唾沫星子。 她咬牙切齿地喊道:“把我奶奶还给我!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医生惊恐万分地往后躲,急救室里的护士听到动静也冲了出去拉架。 可是夏燃的拳头更快,呼呼生风地朝着医生的鼻梁打去,却被赶到的保安架住了胳膊,保安搂着夏燃的腰把她往后拖,夏燃抓住他的手往反方向一掰,保安疼得嚎叫了一声,夏燃趁机又扑向医生。 保安一看拦不住他,只能学习郝良才的人肉垫法,按着夏燃的肩膀把她扑倒了。 他的重量还不如郝良才,很快夏燃就手撑着地面,快要把他也翻下去。此时其他的保安也赶过来了,他们手拿警棍,气势汹汹地朝着夏燃冲来,郝良才一见不好,红着眼睛就拦在了他们面前,大叫道:“你们不能动她!” 夏燃被压趴在地,大吼一声,眼见着马上就要起来了,郝良才一咬牙一转身,手脚并用地趴在保安身上,他们两人合起来一共三百多斤的重量,终于让夏燃动弹不得。 夏燃如同被补兽夹困住的孤狼,不服输地剧烈挣扎了足足有五分钟,被保安按住手臂背在身后,她挣脱不开,便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几乎叫破了音。 郝叔跪在她身边,忍不住哭出了声,劝道:“夏燃,你奶奶还在里面,你要让她走得不安生吗?” 夏燃声音一顿,而后绝望地嘶叫一声,头缓缓垂下。 她唯一可以活动的手重重地一拳一拳地砸在冰冷坚固的瓷砖地面,指节的皮肤立刻血肉模糊,手背紧跟着也肿了起来,可是她就像是痛觉失灵了,直到把瓷砖打出一个放射状的裂缝,才哽咽一声,软绵绵地趴在地面上不动了。 她筋疲力尽,神志不清,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医生的皮鞋和护士的软底鞋在面前无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然后她好像被扶起来了,后背贴在一个非常坚硬的东西上。 郝叔把她按到椅子上了,随后乔女士从手术室里出来,脸上盖着白布。 车子在夏燃面前经过时,她忽然弓起身子,五指扭曲地伸向半米外的奶奶,可是车子未停,反而走得更快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在她面前走远,立刻克制不住地站起来往前冲,郝叔死死地搂住了她的腰,把她的胳膊也搂住了。郝良才在一边防备着,眼泪扑哒扑哒往下掉,郝叔也已经泪流满面。 一直站在旁边哭泣的郝婶追着车子走了几步,随后也停住脚步,哭得满脸通红地走到夏燃身边,抱住了她。 她说:“燃燃,你想哭就哭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啊。” “不~”夏燃断断续续地喊道,眼睛发狠似的盯着奶奶消失的方向,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世界在她面前凝聚成了一个光点,她的奶奶从光点上经过,然后就消失了。就好像那光点其实是连接另一个次元的触点,通往无痛无悲的极乐世界。 夏燃的嘴大张着,却发不出呼唤的声音,连她赖以生存的力气和孤勇都不见了,她觉得自己浑身发软,甚至还觉得寒冷,身体不由得打颤。 怎么会冷呢?她懵懵懂懂地想。 马上就到四月了,四月是什么季节?春暖花开,正是出门游玩的时候。最难熬的冬季已然度过,剩下的只有繁花和翠叶,便宜又水灵的蔬果,温暖清新的空气,还有郝良才的婚礼。 奶奶可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徐珊珊这样温柔又可爱懂事的女孩。 她没从亲孙女身上看到的女性柔美,从徐珊珊那里都看到了。她给徐珊珊封好了红包,还想着以后要是他们有了孩子,她可以做双千层底的鞋。哎呦呦,千层底可不好做,她现在眼神不好,要做得趁早,要不哪天眼睛彻底看不清了,别人给她穿好针她都不知道往哪里扎。 要趁早,要趁早,奶奶总是这么念叨着。 她爱吃的榴莲酥我好像忘了买,她病危前还想吃呢,我没让她吃。虽然奶奶的病不是胃的原因,但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总吃高糖的东西不好。 对了,还有安醇。我现在就去找他。 奶奶啊,我都知道,在您老人家看来,在老家二十六岁的女人已经是高龄人了,在相亲市场上得被人挑三拣四,您不想孙女被人挑三拣四,戳着脊梁骨说不男不女。 您也一直不理解现代人的婚恋观,死不悔改地认定了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的人类必然规律。 真是,多么固执又跟不上潮流的傻老太太啊,还反过来指责我太固执,简直五十步笑百步。 可是奶奶,你要是这么走了,以后谁管我,我会继续不男不女让你伤心的,你快回来,再骂我几句。 奶奶…… 夏燃双目慢慢阖起,身体也随之软了下去,昏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4章 离殇(6) 夏燃感冒了,而且持续低烧了一天,自己却没发现。 她其实是有感觉的,头脑发昏,四肢无力,以及其他的典型不适症状。 可是她把这些归因为精神垮了,而不是感冒的原因。她,夏燃,伟大的燃哥,当年最有希望成为五河杠把子的人,还长着那一身铜皮铁骨,百毒不侵,流感风邪湿毒,全和她没关系。 可既然是人,哪有靠一口气提着就能七天七夜不吃不喝还死不了的。困在肉身里,就要守肉身的规矩,大风吹来你会冷,雨淋在身上会湿,太阳晒在身上,会觉得从头到脚暖洋洋。 夏燃的感冒起于她不会随着天气变幻增添衣服。 那天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后下了好几天雨,把安醇都直接浇到医院去了,其他渺小人类也都察觉到气温突然降到十度左右,路边的花都蔫了,所以得赶紧穿衣服御寒。 可夏燃不穿,她很少会感觉到冷,牛仔外套加t恤加一条黑裤子,愣是穿了两个星期没增没减也没换,所以胡清波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悲从中来,先闻到一股臭味。 郝良才替他开了门,站在门口,用通红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瞪着胡清波。 郝良才第一次得见这酸老师真颜,要不是有求于他,就冲他以前对老大那态度,郝良才都想勇敢一回,替老大打一架。 但是他实在累了,跟夏燃说了一整天车轱辘话,比跟项目经理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写代码时都费劲。比比看差距,郝良才现在有点觉得项目经理还是挺可爱的秃顶中年男人,起码他还试图跟郝良才讲理。 可夏燃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我要带奶奶回家,谁动她我就弄死谁!” 她死活不同意要将乔女士火化,后事的处理流程卡在了第一步,而且谁劝她就想咬死谁。 现在夏燃就坐在一个摇摇晃晃的木头圆凳上,后背倚着墙,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泡,手背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从昨天晚上郝叔郝婶用各种手段把她从医院弄回来以后,她就保持这个姿势从早坐到晚,不吃不喝就算了,竟然也不想上厕所。 郝良才奉命看守夏燃,夏燃还没怎么样,他先疯了,逼不得已下只好不计前嫌地叫来了胡清波,心想当时老大这么喜欢你,分手了也没怎么骂过你,你说话她应该会听吧。 于是胡清波应召而来。 胡清波早知道夏燃的奶奶生病了,可是不知道病得这么严重,最后还因病去世了。 他前些天还拎着东西去探望过乔奶奶,可惜被安醇打搅了。 之后安醇病得快要升天,一开始他还以为安醇是淋了雨受了风寒,后来才知道是去医院看病人时染上病毒了。 安醇病来如山倒,安德一颗心全系在安醇身上了,衣不解带寸步不离不消说,连自己的吃喝休息都顾不上。守了安醇一天一夜后,安德一身的铜皮铁骨也化为肉眼凡胎,他坐在椅子上打盹时,突然一个趔趄摔到地上,却没把人摔醒,就地睡着,竟然累到这种地步。 于是胡清波一边要照顾安醇,一边要照顾安德,忙得焦头烂额。他本来还想去找找工作,没想到人的际遇如风云际会,变幻无常,他不仅沦为全职保姆,现在还得过来兼职知心前男友。 不过胡清波没有一丝怨言,他走到夏燃身边闻到她身上的异味后,一丝一毫的别扭神态都没露出来,反而诚恳地半跪在地上,由下而上地看着夏燃,神情充满了怜悯和忧伤。 “夏燃,我很抱歉,你还好吗?” 夏燃一直仰头看天花板,一点没注意到胡清波来了,她混混沌沌的大脑里一直大胆构思着一个又一个计划,目的自然是把奶奶从医院那冷冰冰的铁盒子里偷出来。所以一听到这声音,她先是四处寻找了一会儿,没看到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继续仰头看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夏燃忽然觉得手心一热,有人塞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给她,她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发现胡清波竟然快给她跪下了。 她手里有一个巴掌大的暖手宝,是她给奶奶买的,现在被胡清波自作主张地用到了她身上。 “谁让你拿我奶奶的东西,你滚!” 夏燃六亲不认地大骂道,可她的声音因为缺水和用嗓过度而嘶哑难听,气势上逊色良多,胡清波听后一点不气也不恼,反而腆着脸劝道:“要是老人还在,不会介意你用它暖手。你的手太凉了,你奶奶会担心你的,是不是?” 不得不说胡清波经常跟不讲理的臭孩子们打交道,很有自己的一套。他悲悯而轻缓的语调,以己度人的角度,让夏燃竟然没法把东西砸在他脸上了,反而狠狠地把那温热的小东西抓在手心里,烫得掌心都红了,也不肯撒手。 而且她接下来竟然觉得眼眶酸酸的,涨涨的,好像有些要不得的蠢东西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胡清波一见她神情发生了变化,更加拿准了夏燃的脾气,继续循循善诱地说:“你一直很坚强,自己吞掉所有的苦处,也不愿在奶奶面前透露出一丝一毫的辛苦让奶奶伤心,对不对?” 他把自己温热的手放在夏燃手背上,这个动作已经突破了男女之间的正常社交距离,可是胡清波做来没有一点狎昵感,反而虔诚而正式。 事实上他这个动作也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觉得非常心疼夏燃。 郝良才只知道夏燃很自恋,非常注意仪容仪表和脸部整洁,现在因为乔奶奶去世没心思打扮,才如此狼狈。 但是胡清波知道,一个把很多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的人,突然忘记了自己,那一定是遭遇了难以言明的痛苦,以至于过往的原则和行为习惯都被打击地化为一地碎片,所以才产生让人触目惊心的反差变化。 “夏燃,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替你难过。可是你看看你这个样子,难道还要你奶奶在天上看着你难过吗?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和忧伤已经太多了,乔奶奶已经摆脱疾病的折磨,去一个没有疼痛的地方,你要让她走得不安心吗?” 夏燃缓缓低头,眼珠转了转,直勾勾地看着胡清波,眼眶发红,嘴唇苍白而干裂。 胡清波咬咬牙,忽然重重地放开了她的手,眉尖微皱,像是不忍又像是悲愤似的说:“夏燃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把自己收拾好,让乔奶奶看到你好好的,让她高高兴兴地走,这才是尽最后的孝心!你光坐在这里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郝良才在他们身后听得目瞪口呆,他满脑门问号地想,我叫你来劝老大同意火化,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都快把老大说哭了。 他刚这么想完,夏燃却把泪缩了回去,眼眶憋得通红,神情非常痛苦。 夏燃极少表露着这种无助又绝望的样子,郝良才一看顿时先哭了出来,别过头去自己抹了一把泪,再回头时,却发现胡清波站起来把夏燃挡住了。 胡清波把手搭在夏燃肩膀上,叹了一口气,道:“难受就哭出来吧,或者用你习惯的方式发泄出来。你要是想打人,打我也没关系。别憋着。发泄完了,洗洗脸换好衣服,去见乔奶奶最后一面吧,她还在等着你。你不是一个人,我,他,我们都陪着你。” 胡清波回身把郝良才拉过来,往夏燃面前一推,郝良才立刻没出息地抱着夏燃的膝盖,甩开泪哭起来,哭得像个一百八十斤的发面团。 他哭得情真意切,眼泪鼻涕全抹到夏燃的裤子上。夏燃感觉到膝盖上一片潮湿,那股悲意好像也从郝良才身上传染过来,沾到了膝盖上,顺着神经网络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爬上来,直击脑髓。 她觉得浑身都湿透了,心脏里流出来的不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一些发酸发苦的液体,让她嘴里发干发涩,可是她吐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这些液体无处可去,只好在肢体里乱撞乱窜,搅得她难受极了,表情逐渐扭曲。 胡清波赶忙抓住她的手,咽下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哽咽,道:“夏燃,乔奶奶已经去世了,节哀顺便。” 如同惊雷劈开了阴云密布的夜空,巨浪砸向松软安静的沙滩,火星丢在干燥松散的稻草堆上,夏燃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那些人间至苦的酸涩液体拼命从她四肢百骸和眼睛口鼻中冒出。 她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哀嚎出来,浑身过电一般急剧颤抖起来。 她不得不弯下腰,把头埋在膝盖上才能堪堪保持平稳,可是因为长久的头昏眼花意识迷蒙,她很快连这个动作都坚持不了,胡清波眼疾手快地托住她,在她一头扎下来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张开怀抱,接纳了这个伤心的孙女,但是手指触碰到夏燃发热的额头时,他心中猛地一颤。 多日照顾发烧病人的经验让他很快发现夏燃也发烧了,可是夏燃好不容易哭出来,他生怕自己一动夏燃就又缩回去了,便冲泪眼朦胧的郝良才使眼色,用口型告诉他拧一把凉毛巾来。 郝良才反应了好久才去照做,胡清波便拿着凉毛巾,先把夏燃盖住脸的手擦了一遍,又试着掰开她的手擦额头和脸颊。凉毛巾很快就沾上了污渍和温度,郝良才去换了一块,来来回回折腾到晚上八点多,夏燃的烧终于退了,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最后筋疲力尽地睡过去了。 胡清波给她盖好被子,预备好干净的凉毛巾,嘱咐郝良才要是再烧起来要让她吃药,郝良才连连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老大不同意火化,你明天再劝劝她……” “不用了。”胡清波疲惫地笑了笑,掐掐眉心勉强保持清醒,“明天早上她就想明白了,我相信夏燃是个很刚强勇敢的人。” 胡清波在郝良才如同膜拜项目标兵一样崇敬如带闪光灯的视线中施施然离开了,他打了车赶到医院,先去看了看安醇的情况,发现他没有再次烧起来,睡得正香,甚至连床头放的粥都动了一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走出病房,去了楼上医院的小会议,在那里果然看到了安德。 屋里光线昏暗,投影仪的光打在东面的白墙上,上面先显示着五颜六色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猛地一眼看过去直叫人头脑发晕。 而安德半趴在会议桌上,一手托着额头,一手拿着遥控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倒不是安老板有特殊的阅读癖好,而是他现在精力不济,直接看电脑屏幕上的东西非常吃力,开完会便索性直接把投影仪当放大器用了。 他现在不敢休息。董事会那几只拿着高额分红但是向来不出力的老东西,正在疯狗似的找事,想赶着公司上市的关头在安德的股份上咬下一口肉来,愚蠢贪婪至极。 安德自然不肯让,他让心腹整理材料收集证据整人,自己则有空就研究公司这些年的财务报表,盈润情况,以及老东西做的那些小动作,以期能在董事大会上狠狠地把他们打回狗洞里去。 胡清波走进来的时候,安德已经快浏览一遍了。他听到门响回头一看,一见是胡清波,便加快速度把剩下的看完,然后把遥控器一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和夏燃的情况差不多,安德身上的铁灰色衬衣已经看不出四位数的价值了,发配去当抹布估计碗都得嫌弃它。 领带早被安德解下来丢在桌子上,扣子也解开了两颗。他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靠,两腿自然分开,动作牵动下,衬衫第三颗扣子也自动解开了,于是安老板无意中坐出一副慵懒又性感的姿势来撩人。 特别是他用疲倦又沙哑的声音对胡清波说“过来”,那种诱惑简直无人可抵抗。 然而胡清波实在累了,有色心没力气。 胡清波站在安德身后,两手搭在安德宽厚坚实的肩膀上,不由得开始给人捏起肩膀来。捏了几下后,安德笑着拉过他的手亲了一下手背,笑着问:“这么主动,是不是干了亏心事?” 胡清波苦笑着抽了抽手,叹息道:“我去找夏燃了,她现在很不好。” 安德仰头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问道:“夏燃最近很缺钱吗?我前些天刚刚给了她一大笔钱。” 胡清波推了推眼镜腿,感到很意外,因为安德并不知道夏燃家里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安德:“我的保镖看到她去了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中介市场。” 胡清波神情微变,片刻后,眉梢一蹙,继而眼皮颤抖着阖住了,好像不忍再看再想似的,道:“可能是吧,但是现在应该不需要了。” 安德不解,胡清波摇摇头,想起安德和夏燃之间的恩恩怨怨,便告诉了他:“她奶奶去世了,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以后你不用担心她会耽误安醇了,她可能就此离开a市也说不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5章 归(1) 正如胡清波所料,第二天早上夏燃醒来的时候,终于从灵魂离体般的悲伤中挣扎出一丝清明的神志。 她费力地揉了一把脸,却忽然感到手上一痛,抬起胳膊看到手背上的绷带,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厚厚的染了血色的绷带发了一会儿呆,听到窗外有小孩子哭闹着上学的声音,还有大人们气急败坏地训斥,然后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视线环顾,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了。 卧室的门敞开着,小沙发横在门口,做出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可是看门人郝良才却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眼睛肿得像两颗发红的核桃,想来昨天哭得不轻。 夏燃从床上爬起来,站在郝良才面前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家伙睡得还真是实在,要是让他当监军,军队全跑了他估计都不会醒。 夏燃光着脚踩上沙发扶手,下一步踩在靠背上,然后就轻飘飘地越过沙发,落在了客厅里,连屋里的浮尘都没惊动。 晨曦从客厅窗口一点一点地漫进来,先照亮了窗下摆满旱荷、文竹、多肉、芦荟和仙人掌的花架。这些无忧无虑的小东西们在金色暖阳下舒展着翠绿饱满的枝叶,仙人掌顶着一朵嫩黄的花苞,一枝独秀地矗立在一片浓绿之中,抢眼得很。 可是夏燃冷落了它,反而拿起一盆手掌大小的黄丽,盯着它厚实晶润的叶脉看了一会儿,忽然无意识地放到鼻下深深地嗅了一口,好像想从它身上吸取到一点生命力似的。 怎么办? 夏燃鼻尖蹭了蹭中间那几片刚刚长出来的又小又嫩的叶片,眉头轻轻地皱起,感到一股酸涩的液体再次从心脏里汩汩流出,刹那间流遍全身,连呼出的气体都染上了苦味。 怎么办?她该拿这些小东西怎么办?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得划过奶奶拿着小喷壶,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花盆里浇水的场景。 这种回忆实在太可怕了,她只要一想,眼睛就会发酸发胀。她赶忙放下黄丽,甩甩头,强迫自己把记忆赶走,又冲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才稍稍冷静一点。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想。 夏燃深吸一口气,抽了抽鼻涕,而后转身走到卧室门口一脚把郝良才踢醒了。 郝良才受到惊吓,直接圆润地滚到地上,翻了个身爬起来一见到夏燃,马上喜笑颜开地问:“老大你醒了,你还发烧吗?” 夏燃垂着眼不敢看他,生怕他看到自己眼中异样的可能会显得脆弱的神色。 她说:“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郝良才愣了愣,然后爬起来,把沙发推到一边让开路。 夏燃的余光追逐着他的身影,看到他走到大门口马上要开门出去,刚想进卧室拿衣服,郝良才却又转身面对她,觎着她的脸色虽然冷冰冰的,但是不像那天在急救室门口那样吓人了,便小声地说:“我爸在那里盯着呢,你要是不……我的意思是,你签个字就行了,我爸和我,我们替你办……” 夏燃蓦然回头,细长的眉眼斜斜地指向鬓间,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蕴藏着不出世的杀气和戾气。只是被她看上这么一眼,都够让人胆战心惊的。 郝良才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就在他以为夏燃会抓住手边的东西朝他砸过来时,夏燃却低下了头,眼睛半闭不睁地盯着生了锈迹的门把手,道:“让郝叔等我,我自己来。” 夏燃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两件衣服走到浴室,花洒拧到最大,衣服没脱就走了进去。 滚烫的水流直接浇到没有头发遮挡的发根,烫的她浑身一颤,打了个寒颤,接着她任热水把外套和裤子全都打湿了,这才开始脱衣服。窄窄的袖口被手背上的绷带箍住了,她便用牙咬开了上面打的结,一圈一圈把绷带解开,尚翻着嫩红血肉的伤口便触目惊心地横陈在灼热的水流下面。 夏燃继续脱衣服,让热水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淋了一遍。 她潦草又全面地冲洗自己沾满灰尘的脖子和手臂,双脚,以及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用力地揉搓着。手背上的伤口隐隐泛起刺痛,她浑不在意地直接把手伸到水流下冲刷,直到痛感麻木了,才缩回手,拿起毛巾草草地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她再次站在郝良才面前的时候,郝良才已经没法从她身上任何一点地方看到亲人新丧的悲痛和绝望了,取而代之的是郝良才不敢揣摩的东西。 就好像夏燃从出租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顺手把过去近十年磨砺出来的油滑世故又从容张扬的硬壳子脱掉了,露出暴躁狂妄、阴沉冰冷的本质。 郝良才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这是一个错觉,他使劲揉揉涨得难受的眼皮,越揉鼻头越酸。 夏燃并没有留给他感时伤怀的时间,径直往公交站走去,郝良才追在大步向前的夏燃身后,最终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 夏燃停住脚步,冷笑一声:“你哭什么?别哭了。” 正好公交车来了,夏燃也没再劝,自顾自上了公交车,郝良才赶忙跟了上去。 之后,夏燃果然像她自己承诺的那样,亲手料理奶奶的所有后事。郝良才一家人想要帮她,却根本插不上手。 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地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地办死亡证明,结清医院的费用,联系殡仪馆,和工作人员商量需要哪些服务,买了寿衣和一大袋榴莲酥,以及骨灰盒,缴纳火化的费用。 那种不含私人感情的模样,极不正常,她像极了冷眼旁观的无关人员! 郝叔心里又痛又急,几次想劝她难受就哭出来,可惜夏燃一听他讲话掉头就走,郝叔跟在她后面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着,两天时间嘴里起了好几个火泡。 幸好遗体确认时,夏燃那冷若冰霜的脸裂出了一道缝,要不然郝叔真以为她已经疯得无知无觉了。 她一看到穿着寿衣化了妆的奶奶,腿一软直接跪下去,膝盖重重地磕在水泥地面上。 但是夏燃的“失态”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两分钟,她就摆摆手,推开郝良才的搀扶,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没错,是我奶奶。”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拿过遗体确认单签上自己的名字,看着奶奶被送入了火化炉。 不久后,那个陪她从五河一路跋山涉水来到a市的人,就会被一把无情的火点燃,最先消失的是毛发,接着是皮肤组织和内脏,最后只有骨头会留下。它们会变成一捧灰,要是扬在有大风刮过的山头,很快就会被卷上天空,落入草丛间,山花下,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就,彻彻底底地不见了,消失了。 夏燃心头仿佛也被扬了一片死灰,曾经勃发的生命力和昂扬的生存斗志,全被掩盖在厚厚的灰尘之下,连一点火星都看不到了。 骨灰要三天后才能拿到,夏燃看了奶奶最后一眼,就果断地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郝叔实在忍不住了,把想要回家的夏燃拦在了殡仪馆门口。 他听到夏燃跟工作人员说骨灰不托管在这里,那就是她想带走了,可是她能带到哪里去呢? 她或许想让奶奶落叶归根,可难不成她打算就这么把奶奶的骨灰带回老家,五河的那帮人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郝叔试着拍拍夏燃的肩膀,夏燃没躲,他就得寸进尺地摸摸她的头顶,新长出来的发茬扎的他手心疼,就像她现在垂眼不语自作主张的模样一样扎人心窝。 郝叔叹息一口气,心说她毕竟还没成家,再成熟稳重的样子都掩盖不住孩子气的本质。 于是他的三分气已经换成了十分的心疼,沉声道:“夏燃,你有什么打算,跟我说说,行吗?郝叔虽然不太中用,但是你毕竟还年轻,自己拿主意恐怕有想不到的地方。” 夏燃听到郝叔说自己不中用那句,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她抬起眼,似乎是想带着歉意笑一笑,可是嘴角一扯,愣是没笑出来。 她偏头躲开郝叔的手,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我要带奶奶回老家办丧礼。”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乍一听见这话郝叔还是眉头一皱,愁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快延伸到太阳穴了。 他沉吟片刻,心道这事不能直接劝,要想个别的办法把这事办了又不用夏燃出面,可他心直口快的儿子郝良才已经脱口而出:“老大你不能回去,他们扬言只要你敢回去就弄死你!” 郝叔眼皮一跳,赶忙拽着郝良才往一边推了一把,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少说话。 可是已经晚了,夏燃一听这话,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再次冷了下来,她歪着头看向头顶湛蓝如同水晶的天空,阴岑岑地来了一句:“哼,他们想来就来吧。” “哎,夏燃你别听他的,这事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夏燃!” 夏燃对着郝叔笑了笑,笑容很轻很淡,就如同一片窄窄的黄叶浮在黑沉沉的水面上,难掩水下幽深晦暗处潜藏的危险。 她绕开郝叔和欲扑上来的郝良才,横穿马路,轻轻巧巧地单手一撑,跳过路中间的栏杆,走到马路对面,扬手一招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就跳上车离开了。 郝叔和郝良才气喘吁吁地追了几步,却被车流拦住了。 郝叔在郝良才额头狠狠地戳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说什么蠢话?你没看到夏燃现在哪里都不对了吗,你还激她!” 郝良才委屈地揉着额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啊,过年的时候我都听到了,他们说不把老大弄死就没完。” “那就别让夏燃回去!你看她那眼神,她是想回去拼命啊,唉!”郝叔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夏燃离开的方向,双手抱住头狠狠地揉了一把,叹息道,“可不能让她走了老路。” …… 乔奶奶在火化炉里寂寞地燃烧时,安醇在安德卧室的大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的烧早就退了,只是精神不济,体力不足,一直爬不起来。今天终于攒足了力气,一鼓作气地醒过来,坐起,下床,在书房里找到安德兴师问罪。 安醇扶着门框,开门见山地问:“哥哥,你对夏燃说了什么?” 书房里并不是只有安德一个人,胡清波作为备用的保姆和预备家属也留下来为安德分忧,现在两人正在书房里坐着,一个看文件,一个在翻书。 安醇浑身上下已经挑不出几两肉来,走路又慢又轻,要不是他自己开口暴露位置,屋里的两个人都没发现他来了。 胡清波率先反应过来这问题的重要性,立刻站起来走到安醇身边,试着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吃饭?我做了汤,尝一尝?” 安醇侧头看他,几秒后身子往后退了退,发白发干的嘴唇上下动了动,道:“我不吃你的东西了,你们是一伙的。” 胡清波诧异地看看他,又看看走过来的安德,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拦住想要解释的安德,把他往后一推,道:“没有,我只听了你哥的一面之词,并没有认可他的意见。那你是怎么想的,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安醇难受地皱了皱眉,扶着墙退出了书房,安德焦急地推开了胡清波,胡清波没拉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扶住安醇,捧着他的脸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哥哥这么做是有理由的。你还生着病,先不要考虑这些事情好吗?” 安醇摇摇头,艰难地避开他的手,扶着墙慢慢倒退几步,道:“我不会再相信哥哥了,你把她吓跑了,她不理我了,她不喜欢我,躲着我。” “不是这样的,安醇你听我说,夏燃她本来就……” “安德!” 胡清波一声大叫,猛地打断了安德不走心地劝慰。 他一向知道安德面对安醇的事情就会方寸大乱,但没想到这事有时还会影响智力。 “先别说了,喝点水,坐下慢慢说。你脸色很不好,我担心一会儿你说不了多少话就受不了了。” 胡清波挥开安德的手,自己扶着安醇慢慢在沙发坐下,安德倒了一杯水过来,看着安醇一口一口地喝下小半杯,才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劝道:“这件事我确实太心急了,哥哥跟你道歉。但是夏燃她,她跟你想的不完全一样。我只是想等你病好了,能全面理智地看待她时再做决定。安醇,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也不想让你生病……” “不~” 安醇露出痛苦的神色,几乎无法自己坐好,身子软软地朝着沙发上倒去,安德赶忙托住了他。 “安醇别吓唬哥哥,医生说你不能再生病了,忘了夏燃吧,不要让她影响你的情绪,我们继续治病……” 安醇手抵在安德胸口,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可是他哪有什么力气,额头上都冒出薄汗了也没能得逞,反而被安德使劲搂住了,像是哄孩子那样一边哄一边摇。 可是安醇早就长大了,不论是身体还是心智。 胡清波一言难尽地扒着安德的胳膊,想让他放开安醇,安德却什么都听不见似的,一脸隐忍的悲意劝道:“我们就剩下最后两次治疗了,再坚持一下好吗?这条路走了十年都没走通,可是现在,我们马上就要走到终点了,安醇,不要再想无关的事了,哥哥求求你,把身体养好,然后去治疗好不好?” 胡清波快要被他气死了,恨不得在他头上敲一棍子把他打晕拖走。 他低头偷瞄了一下安醇的脸色,发现安醇神情怔仲,半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好像快被气昏过去了。 胡清波心里咯噔一声,果然见安醇眼睛缓缓闭上,立刻站起来想要把人抢过来。 然而安醇并没有昏过去,他忍着一阵阵令人想吐的眩晕感,声音细细地说:“哥,你拦不住我喜欢夏燃,就像我没拦住你喜欢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6章 归(2) 安醇说到做到。 他趁着安德惊恐地僵住时,终于把自己从安德的怀抱中解救出来,顺着沙发的扶手爬到地上,像一只背着重重硬壳的蜗牛,一点一点往卧室里蹭。 胡清波心跳得厉害,他直觉安醇再这么情绪激动反复发烧,早晚要得了心脏病这样不能挽回的大病。 他赶忙跪下来,陪着安醇往前爬,轻声问道:“安醇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安醇摇摇头,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虽然睡了那么久,可是眼下仍然挂了两个黑圈,大熊猫似的目光呆滞地看着胡清波。 半晌,他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往书房爬。 胡清波不敢拦着,一直对安德使眼色,可是安德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没看到,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地上乱爬的安醇,竟不过来帮忙。 胡清波只好自己上了,问:“你要找什么东西吗?我可以帮你拿。” 安醇喘了一口气,可能是真得累了,犹豫了片刻后,道:“手机,在书房抽屉里。” 胡清波赶忙站起来跑到书房,把所有的抽屉都打开看了一遍,却没发现手机。 他两手空空地跑回来,看到安醇的目光时心里非常愧疚,不过他很快明白安醇可能是想打电话,便主动掏出自己的手机解开锁递给他,道:“要是想打电话,用我的也行。” 安醇接过手机,爬到墙边靠墙坐着,然后颤颤巍巍地滑到拨号键盘,按下了那串只打了一次就记住的号码。 可是不久电话就自动挂断了,没有人接。他又连着打了十几个,夏燃也没回。 他苦笑一下,忽然想起当初夏燃给他连打了十几个电话的场景了。 他把手机还给胡清波,甚至还对他笑了笑,道:“她不接你的电话,我得用我的号码。”说完他就继续往书房爬,执着地找自己的手机。 可是他的手机已经被安德藏起来了,根本不在书房里。胡清波被安醇的眼神指挥着,他看哪就去翻哪,可最终自然是找不到。 安醇颓然地坐在地上,呼吸略显急促。 他今天还没吃过饭,虽然打了营养液,可是对于他虚弱不堪的身体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 而对于他那跟常人略有不同的大脑来说,消耗最大的还是精神力。他头疼得厉害,看胡清波的时候都快带上重影了,连他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水幕,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可就算听清了也没用,胡清波也没有办法找到手机。 但是胡清波心里憋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不知道说出来会对安醇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只敢在心里过了一遍,反复推测安醇会出现什么反应,排除所有的危险后才肯说出来。 在胡清波犹豫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安德终于动了。 他眉尖不住地抽动着,下巴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闭上又睁开,表情已经因为急剧的悲痛而逐渐扭曲。 不过他在深呼吸几次后,捋了一把头发,然后快步走进自己卧室,从抽屉里找出了安醇的手机,扔在书房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大门口,开门,关门,离开了。 胡清波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安德的背影,他很想追出去,可是现在安醇更需要人照顾。或许就是因为他在,安德才敢走出大门。 胡清波重新走到安醇身边,看着他一遍一遍地拨打夏燃的号码,等来的都是自动挂断的声音,心里跟着一点一点地揪起来了。 在打到第二十个的时候,胡清波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别试了,没用的。要是她想接,第一个就会接的。” 安醇的眼神顿时一片灰暗,顺着墙缓缓地溜下去,躺在地上,难过地哭起来。 这可太要命了。 安醇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垒得高高的积木,每一次情绪波动每一次生病发烧都像是从上面抽下一块木头,谁也不知道哪一次病发就会让他垮掉。 胡清波胡乱地抹干他的泪水,可是擦掉了还会有新的出来,顺着眼角直接掉在地毯中,很快就沾湿了一大片。 “安醇别哭,我们再想想办法。你想见夏燃是不是?” 安醇哽咽着点点头。 “可是你现在身体太差了,就算见了夏燃也说不了几句话。” 安醇止住哭泣,泪眼朦胧地注视着胡清波的方向,颤抖道:“我吃饭喝汤,让我吃什么就吃什么,不会吐了。给我饭吧,我可以的。”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别急。” 胡清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安醇那张疲惫又忧伤的脸,终于决定和盘托出,死马当活马医了。 “有件事我们还来不及告诉你,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我再说。” 安醇眼睛蓦地瞪大了,想要爬起来。胡清波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先哄着他喝了半碗汤,这才敢说下面的话。 “在你生病的时候,夏燃家里出了事。她奶奶去世了,她很伤心,所以现在应该顾不上你了。” 安醇愣了片刻,然后低下头喃喃道:“怪不得,她肯定很伤心。”他又一抬头,紧紧地盯着胡清波说:“我想去看看她,带我去看看她,可以吗?” 胡清波抿着嘴皱着眉头眼睛也挤到一起,比直接大笔写“为难”两字在脸上还要明显的为难表情,让安醇的希望又落下去了。 “不能是吗?那我自己想办法。” 安醇倒也不强求他,话刚说完便自食其力地往书房外挪,走几步歇一口气,三分钟后终于挪到了安德卧室门口。 他自己扶着墙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随手抽了一件外套就往身上套。 胡清波跟在他身边,见他穿外套就明白他想自己出门,心里不由得叫苦不迭,万分明白了安德这些年的苦处了。 他都这个样子了,还想自己出门,真是把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完全不当一回事。这让辛苦养育他多年的安德多伤心? 胡清波按了按额角突突乱跳的青筋,走到安醇身边劝道:“你想找她也先把自己身体养好才行啊,出门走不了几步就晕倒了,你让你哥怎么办?” 安醇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否认哪句话,反正就是执着地往身上一层一层地穿衣服,最后还不忘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围巾和帽子给自己戴上。 只是下身的灰色棉布睡裤太不像样了。 安醇扶墙走向玄关处,把手机塞到口袋里,又动作熟练地从鞋盒里抓出一大把钱,然后开始找鞋子穿。 胡清波被鞋盒掀开时那花花绿绿的纸币惊得眼睛一瞪,待他反应过来时,安醇已经自己穿好鞋子了,正要开门。 “安醇,等等!”胡清波率先按住门把手,“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你怎么去?” 安醇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缓缓道:“我知道。我以前跟踪过我哥呢。” 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轻缓一笑,冷汗却随之从鬓角下雨似的掉下来,淌在他干涸的嘴唇边,咸咸的,像是泪水的味道。 “你们总把我当孩子,其实我已经二十二了。只是,有些事我一直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胡清波一顿,安醇便掰开他的手指,用力地扭门把手。 没拧开。 他吃力地再次拧动,手背上筋都蹦起来了,照样没拧开。 胡清波按住他的手,低声劝道再等等,明天早上再去行不行,安醇用动作表达了不行的意思,继续拧。 不多时这场争斗分出了胜负,安醇在没有胜算的挣扎中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倒在胡清波身上,缓缓地闭上眼睛,眼泪再次从眼角溢出,那是无能无力的泪水。 胡清波抱着他叹了一口又一口气,最终不得不妥协了。 “你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好不好?今天我先替你过去看看,争取让她过来见你。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她现在情况很不好。” 安醇抓着他的手,用力地点点头。胡清波便把扶起来,哄他去床上躺着。 胡清波替安醇盖好被子,然后迎着他期待的目光,被迫立在床头庄严宣誓定不辱使命,就差没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了。 安醇闭上眼睛后,胡清波果真出门打车去了夏燃家里。 可是夏燃家里黑洞洞的,看不出有人在的样子。他打电话,敲门,都没人理。最后他又给郝良才打电话,郝良才很有义气地没有理他,所以胡清波彻彻底底地扑了个空,在夏燃家门口等了足有两个小时,不得不掉头返回安家。 他一路上都在想怎么跟安醇解释,可想来想去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说实话,其他的都是伤害。 打定主意后,胡清波走到安醇的床边,却见安醇已经睡着了,睡得非常沉,便没忍心叫醒他。 他轻手轻脚地试了试安醇的温度和鼻息,确认他真得睡着了,然后长舒一口气,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缓了缓,才腾出时间去找他男朋友。 这件事并不算难,因为安德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下了很多线索,比如没有穿鞋,没有带钥匙,甚至没有带手机钱包。这种情况下安德肯定不会走远,最出格的无非是绕着小区走一圈散散心罢了。 然而胡清波一打开安家的门时,忽然见对面那扇有电子锁的门并没有关严,屋里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有人进去忘关门,还是这户人家招了梁上君子。 胡清波盯着这扇虚掩的门看了十几秒,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没有来由的想法。 以他对安德的了解,再根据安醇怕人这种情况揣测一下,这户人家可能根本就是…… 胡清波推开门,快步走到对面的门前,轻轻一推,门开了,室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但是能闻到里面有一股馊臭味和酸味。 他的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两下,啪一声,他按下了开关,客厅中间的水晶吊灯亮起来,屋内的面貌无处可藏地横陈在胡清波面前。 入目只见一个和安家一模一样格局的房子。窗帘拉得很严实,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客厅里摆了一张桌子,几个塑料凳子,桌子上堆满了吃完了没收拾的外卖盒和矿泉水瓶和饮料瓶,地上则满是灰尘。 地上满是杂乱的脚印,可是胡清波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串格外不同寻常,因为它真的是脚印,而不是鞋印。它从玄关处一直延伸到某个房间里,就再也没出来过。 胡清波呼吸一滞,一脚迈进屋内,沿着脚印走到那个房间前,房门没有关,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身影。 这是安德本来想留给安的卧室,王南山他们来安家保护安醇安全的时候,曾在这间房子里待过,他允许他们动任何东西,除了这间卧室。 其实房间里没有不能让人动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算得上家具就是窗帘了。 安德仰面躺在落满陈年老灰的地板上,一手盖住眼睛,让思绪静静地发散,让心痛的感觉潮水般涌遍全身,最后连骨头都开始发疼。 他没有哭,也没有想哭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很伤心,很累,就像历经艰难险阻,又行过万里冰川,最后终于爬到雪上之巅,见到那朵世间至宝的雪莲,刚要触手采摘,忽然一阵风吹来,雪莲竟化作片片晶莹剔透的冰花,飞向天空,融入大气。 他已经无法再用言语表达心情,也不习惯于用眼泪诉说情绪,他隐忍惯了,只盼着在无边的长夜和彻骨的寒冷中让这颗不再冷静镇定的心重新平静下来,天一亮,他又是那个矜高自持从容稳重的人了。 他是安氏的掌权人,他是安醇唯一的哥哥。 但是他忘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有一个人已经走进他的生命中,走到他身边,现在就站在门口,用一种不敢置信不敢呼吸的神情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他,心疼得和他几乎要感同身受。 片刻后,胡清波走进房间内,在安德侧目的时候利利索索地坐下来,往后一仰,并排着躺在安德身边。 胡清波找到安德的手抓住,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握住,却无声似有声地把关怀和陪伴传递过去。 在地板的阴寒之气把胡清波穿透之前,安德终于苦笑一声,又沉又长地叹息道:“起来吧,像个傻子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7章 归(3) 胡清波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坐起来,两人相互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相视一笑。 胡清波朝着屋外努努嘴,揶揄道:“你别是在这里金屋藏娇了吧,那我得好好看看。” 他边说着边拉安德往外走,东看西看,做出一副真的要找人的样子。又指了指客厅那张狼藉的桌子,调笑的意味不言而明。 他们站在客厅中间,虽然这里又脏又臭,可是每一个气味因子都鲜活生动,以毒攻毒地治好了安德突然被逼出来的小寂寞小悲伤。 “藏人有点难,蟑螂或许有几只。”安德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胡清波的目光是深沉而又疲惫的。 “蟑螂也不能放松警惕,万一有成了精的呢?聊斋志异里就是这么写的。” “胡老师还真是学以致用,聊斋志异能倒背如流了吧。” “还好,偶然翻翻看而已。我最近爱看菜谱。你想吃什么,改天我找了菜谱学一学,做给你吃。” “做什么都行,我都爱吃。” “那敢情好了,不挑嘴的人多省心。明天我做红烧鲤鱼带来吧,不行,安醇吃不了太辣的,”他想了想,“一条红烧一条清蒸,再熬了鱼汤煮面条,给安醇多补补……” 忽然,安德伸手抱住了他,头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说:“虽然有点见外,但是我还想说,谢谢你。” 胡清波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推开他,笑道:“知道见外还说,省省力气想想怎么跟安醇交代吧。我看你这次是真惹他伤心了。既然都顺着他那么多次,怎么这次就沉不住气了。” 安德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难明,半晌低头道:“他这次是喜欢一个人,不是想要一个玩具一本书,万一夏燃辜负他,他产生新的创伤,那真是要了他的命了。我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连危险的苗头都不要有。”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夏燃会辜负他呢?据我所知,夏燃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她要是真得喜欢安醇,想跟他在一起,就不会轻易做对不起他的事。她只会变着法子对安醇好。” “你说的事情我看不到,她虽然也做过很明智的决定,救过安醇,但难免毛手毛脚,让安醇感到不舒服。她不止一次让安醇出现意外……” “生活总是会有各种意外,那不是夏燃的原因。我们都希望安醇好,夏燃也一定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她不会主动退出。但是你们考虑过安醇的感受吗?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虽然敏感又脆弱,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更希望能跟夏燃好好地说明白,而不是接受你们的安排,让你们决定他该喜欢谁、和谁见面、做什么事情。” 安德揉着眉心,头昏脑涨地说:“他太单纯了,有些事情还不明白……” “安德,”胡清波忽然抓住他的手,目光恳切地望着他,“你打算替他做一辈子主吗?” 安德蓦然抬头,感觉心脏好像被锤子砸了一下,咚咚的回声在骨头之间传递、共鸣,让他浑身一震。 胡清波看着他那副茫然又受伤的样子,有些心疼。可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他叹息一声,道:“你和安醇相依为命,感情亲厚本就正常,但你有没有发现,你对安醇的感情太深了,有的时候我看你注视安醇的眼神,都会觉得心惊。我理解你怕他生病怕他有个万一,可是安德,如果你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他身上,对他而言可能会是一种负担,你也会时时担惊受怕。” 安德无意地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张皇极了。这种表情在安德脸上并不常见,所以乍一出现就更让人惊讶,心不由得跟着揪起来。 胡清波的话在安德脑子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字字振聋发聩,磋磨着他一直艰苦坚持的原则和信仰。 他不想承认这些话好像都有点道理,他甚至不想思考,可是脑子不由地勾连起久远的回忆,让他再次回到那个被红蓝警灯交错辉映的夜晚,他站在一个年轻的警察面前,看到警察怀里的安醇,衣衫撕裂,带着血迹,像一只被飞速行驶的车撵了的猫。 那可是他弟弟啊,他宝贝了很多年的弟弟,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呢?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画面陡转,他独自一人站在小香山别墅的客厅里。他那时还很小,头顶的吊灯高的像是长在天上,短小的腿怎么都追不上爸爸离开的脚步。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会怕黑怕打雷,所以咬着牙从卧室里爬出来,站在客厅里与黑暗和雷鸣战斗。 无边的暗夜和轰隆隆的雷声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从窗户和门缝里钻进来,将他幼小的身躯缠绕住,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 他难过极了,然后又变得极端愤怒。 我为什么没有妈妈?我的爸爸为什么不理我?我为什么会被生下来?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问了自己很多年,后来有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只剩下最后一问刀子似的日日戳在心口。 直到安醇出生,那天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安醇柔软又温暖的手指,就好像打开了一扇闪着金光的大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又非常重要的东西从安醇的指尖流到他已经被仇恨和怨怼折磨得发狂的心脏,冲开了已经扭曲变形的心门,把里面疯狂的变态的念头冲洗一空。 他将幼年时所有的求而不得都奉献给了安醇,并从养育安醇的事情上得到了救赎,可是最后,他却没能救得了安醇。 被胡清波撕开遮羞布的瞬间,他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怕黑却没有人关心的孩子,柔弱可欺地站在黑暗中,手无寸铁,连身上的骨头都是软的。 多可怕啊,多少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无能无力,保护不了安醇。 他不小心踩到一个空易拉罐,身子往一侧歪倒,胡清波赶忙扶着他,可是他却挣开了,捂着额头倒退几步,摇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胡清波张着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又闭嘴不言了。 他静静地看着几乎站不住的安德,等待他自己缓一缓,可是过了快五分钟安德也没缓过来,反而抱住头蹲了下去。 “安德,安德你怎么样?” 胡清波手忙脚乱地抓住他的胳膊,又拍拍他的后背,却感受到安德后背发紧,还隐隐发颤。 看着安德如遭雷击的痛苦样子,胡清波心里苦恼极了,不知道是就此打住好还是继续扒开安德钢筋水泥般的偏执才好。 但是时间不等人,安醇明天早上醒了肯定要找夏燃,安德肯定不同意让安醇出门,到时候两人再产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胡清波为难地摇摇头,环顾着安德为自己造的监牢般的休息室,愁苦万分地叹了一口气,打起了缓兵之计:“不管怎么样,这次相信安醇一次好不好?你不是总说希望安醇以后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为什么不趁着这次机会让他试一试?如果情况不对,你再出面把他带回来。我也会替你看好他,行不行?我相信安醇就算知道真相是伤人的,他也会挺过来的。” 安德不吭声,也不用肢体动作表态,只是静静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像是在忏悔。 胡清波不禁有些纳闷,从两人的交往中可以看出,安德是一个内心强大的男人,按理说不会轻易被打倒,可是他现在没有理由的沉默又不是假的,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没告诉自己的? 胡清波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触到安德的逆鳞了,但是安德并没有第一时间打人,反而把自己闭塞起来了,着实令人更加心慌。 “安德,回屋里睡会儿好不好?”他推了推安德,安德没有动。 “要是我说了不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问题,或许忽略了你们的悲喜冷暖,你……” 忽然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非常响亮,如同惊雷在屋里炸响。 胡清波赶忙扭头看向门边,可是门还关的好好的,他正怀疑时,吱呀声又传来,这次他听出这时有人在开门。既然开的不是这边的门,那就是另一扇门! 胡清波立刻放开安德站了起来,可同时刚刚还蹲在地上装死的安德也站起来,如同见了兔子的鹰隼迅捷地奔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 安醇正在慢慢地关门,虽然尽量轻手轻脚,可门仍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动静。 他头上的帽子是歪的,衣服套了好几层,裹得像个蚕蛹,气喘吁吁地回头,就看到了双目通红的哥哥正在对门看着他。 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胡清波站在安德身后,被他高大的身体和宽厚的后背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安醇细瘦的腿晃了晃,然后慢慢地往电梯口挪去。 安德的肩膀骤然提起来了,这是一个要发怒的姿势。 胡清波心说不好,不假思索地推开了挡在门口的安德,按住安醇想要按电梯的手。 “我刚刚去看过了,夏燃不在家,打电话也没人接,就算你去了也会跟我一样无功而返。” 安醇愣愣地看着他,好像在盘算他这话里有几分是真。 胡清波掏出手机给他看通话记录,边翻边解释自己怎么敲门怎么等人又是怎么打电话没人理。 如此劝了半天,安醇总算不想按电梯了,点点头道:“那我明天再去。” “哎,好。”胡清波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扶着安醇往屋里走。 安醇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忽然推开他的手,然后慢吞吞地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安德跟在他们后面走进门,望了安醇卧室紧闭的门一眼,走到沙发坐下,掏出手机给王南山打电话叫他来盯着。 做完这些事以后,他也不回自己卧室睡觉,往后一仰,两腿垂在沙发扶手下,闭眼睡觉。 他跟安醇杠上了。 胡清波无奈,也只好在另一边沙发躺下,凑合着睡一晚上。 睡着前他想了想,还是给夏燃发了一条消息,写着安醇明天想去找她,要是不方便的话请她回个话,他会跟安醇解释。他等了几分钟,照例没等来夏燃的回答,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凌晨一点,几公里外的出租房里,黑洞洞的客厅中央忽然亮起一个光点,那是有人的手机屏亮了。 夏燃看看上面显示的时间后,按下电源键,手机屏幕再次熄灭,客厅重新陷入到寂静又冰冷的黑暗中。 她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把手机一扔,望着窗台下影影绰绰的花架,无声地叫了一声奶奶。 她又静静地坐了好久,才攒足力气说下一句话。 “您喜欢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我替您带回家。您要是一直不说,我就自己做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8章 归(4)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半,安德和胡清波并排蹲在安醇身边,注视着他静如死狗般的睡颜,两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据不完全统计,安醇此时已经睡了起码十二个小时了。他以前也嗜睡,但是还没在没有生病的情况下睡这么久,实在令人担忧。 他们对视一眼后,安德带着惊慌不安的神色伸出手指放到安醇鼻下,屏息感受着指腹传来的微弱气流,先是松了一口气,但接着又犯起愁来。 要是安醇醒了,八成会去找夏燃,这是安德不想看到的。可又不能任他这么睡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安德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地喊了一声“安醇”。 几秒后,安醇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眼皮叠了四层,神情十分困倦。 他的视线捕捉到安德和胡清波担忧的脸时,大脑才逐渐清明。 接着,他旁若无人地坐起来,捡起丢在旁边的大衣穿上,又把手机揣进兜里,站起来走出卧室。 胡清波追在他身后,喊道:“吃点饭再走吧。” 安醇回过头看着他,表情说不上拒绝但是也没有接受,只是一片茫然。 胡清波抓住这个机会跑到厨房,飞快地盛了一碗粥递给安醇。安醇双手接过碗,咕咚咕咚地喝下半碗粥,一抹嘴把碗还给他,而后往门口走。 安德忍不住出声道:“安醇别去。” 安醇头也没回,坐在玄关处穿鞋子。他声音细细的,但是语气不容拒绝地说:“我要去。” 安德眼神一寒,紧走了两步,手几乎要触到安醇的肩膀,胡清波用身体撞开了他,推着他往卧室走,声音急促地劝道:“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让他去一次,就一次。” 安德使劲揉了一把脸,才点点头,沉声道:“好。” 安德开车带着安醇和胡清波去夏燃家,一路上安醇就像个要见公婆的丑媳妇,紧张兮兮地一会儿抓帽子一会儿扯围巾,一开始胡清波还以为他终于觉得热了,正想劝他再脱一件外套,省得下车被冷风吹到着凉。就听安醇做了一次深呼吸,问:“你跟我哥表白的时候也很紧张吗?我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安德分出一半的心思注意后座的动静,自然把安醇的话全收入耳中。 令人尴尬的寂静在车内蔓延开来,安德两只耳朵全都不由自主地竖起来,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就见胡清波捂着嘴咳嗽一声,艰难地说:“松一松围巾会不会好一点,你穿的不少。” 安醇把围巾松了一圈,靠在车座上不说话了。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安醇自己推开车门下车,轻车熟路地拐了几个弯,他制止了想要跟过来的安德和胡清波,独自一人站在居民楼前,先捂着胸口平息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然后提步走上台阶,站在夏燃家门前,抬手敲门。 无人应。 安醇执迷不悟地继续敲,敲到最后手都红了,仍然不放弃。 他就像个勾引小红帽开门的狼外婆,用温柔的语气说道:“夏燃,我是安醇。请你见见我好吗?我很想你。我带了你喜欢的诗,你要不要听?” 他静静地等待一分钟,见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并不气馁,而是从外套口袋翻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方纸——这是他从泰戈尔诗集上撕下来的。 他顿了顿,一边祈祷夏燃能从上面受到鼓励和启发,一边把纸塞进门缝里。 “夏燃你肯定很难过吧,我明白那种感受。我爸爸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但乔奶奶和我爸爸妈妈应该是不一样的,她很爱你呢,所以一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乔奶奶人很好,她让我吃好吃的,给我糖吃。她和李阿姨一样,是慈祥温暖的老人。夏燃,开门见见我好吗?” 安醇整个人几乎趴在了门上,听到门内一点动静没有,略微有些失望。 但他喘息片刻后,又给自己鼓了鼓劲,从怀里摸出另一张用薄塑料纸包着的硬纸,塞进门缝里,道:“这是我按照印象画的,不知道像不像。拿着它,就像乔奶奶还在你身边。” 照旧没人理他。 安醇头抵在门面上,他白到发青的脸和生着铁锈的暗红大门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叹了一口气,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话后,再次把手伸到怀里,打颤的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写满了中英文的信纸。 他捏着那张纸,放到唇边落下一个吻,然后珍而重之地塞进门缝里。 “现在说这些时机不合适,可是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夏燃,我喜欢你,我已经跟妈妈道过歉了。我想了想,无论你是男是女,我还是喜欢你,想一直能看到你,和你说话,一起吃饭。我不明白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想到是跟你,就觉得很期待。”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垂着头,鬓边的头发落下来,直垂到勾起的唇角。 他的眼睛被刘海挡住了,但是如果从下往上看,就能发现他眼中闪烁着星星般明亮的碎光,燎原之火般烧掉了他脸上缠绵的病气和憔悴,让他在某种程度上显得神采奕奕,满怀希望。 “你不用担心我的病,我会把自己治好,我会继续接受治疗。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有力量,无所不能,我可以战胜一切。要是你看看我,跟我说一句话就更好了。” “不知道哥哥跟你说了什么,但那肯定不是我的意思。我的心意都写在纸上了。我很喜欢你啊,我想陪着你度过难关。不要嫌弃我幼稚啊,我其实会做很多事,我也会给你跳舞,给你唱歌,我小时候还学过小提琴,不过很多年没拉过了。你要是想听,我可以重新去学,只要你开心就好。夏燃,你出来好不好?” 一门之隔,阳光均匀地撒在落满灰尘、纸片、塑料袋和其他垃圾的地面上,客厅里一片狼藉,如同遭到了强盗的疯狂洗劫。 窗台下的花架已经空了,夏燃处理了大部分花草,只留下一盆旱荷花,装在纸箱子里带走了。 饭桌,木椅塑料椅,小沙发和其他家具都整齐地堆在墙角。厨房、卫生间和卧室则显得空空荡荡,敞开的窗户吹进了凉爽的春风,把卧室忘了关的柜门吹得吱呀作响。 从舒适温暖的小窝到一团糟连下脚都难的狗窝,夏燃只用了三个小时。 她的秘诀很简单,不过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用于搬家的经验。 她自己的东西几乎全丢了,奶奶的东西丢了一大半,她生前常用的针线、喜欢的衣服、一个精致的雪花膏盒子等其他鸡零狗碎的东西全都用箱子装起来,装了满满一个行李箱。一些可以继续用的物品,比如床垫被褥厨房家电等,在今天一大早都扛到不远处的郝良才家,送给了郝婶。 凌晨五点的时候,她躺在只余一个硬床板的大床上,身边已经没有任何能让人感觉到有温度的东西,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 此时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极度困倦,可是她就是睡不着,刚闭上眼睛就会惶惶然地惊醒,所以她只好睁着眼睛发呆,空茫茫地盯着被晨曦一点点照亮的天花板。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她估摸着郝婶起床了,就赶紧把东西送过去,然后丢掉垃圾,逃跑似的离开了家。 她在租房平台上放出了租房信息,不知算她运气好还是差,中午就有人联系她希望明天看房。 她想起家里地上的垃圾还没收拾完,要是让租房子的人看到了,可能会对房子的印象大打折扣,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回家清理。 然而刚刚走到小区门口,她就发现了停在路边的迈巴赫,草草扫了一眼上面的车牌,冷哼一声,扭头又走了。 可随之她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她已经没有家了,也不想去郝良才家里触霉头,更不想听到有人安慰她。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自以为已经在这个城市扎下根,可最终仍是两手空空。 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像是一句没有神志只会向前的丧尸,正午的阳光热烈地照在她身上,她头疼极了,视线有些迷蒙,迷迷糊糊地路过一个饭馆,忽然闻到一股葱花爆炒的香味,她这才想起自己上一顿饭好像是前天晚上吃的。 虽然睡不着,但是饭还是要吃的,她并不打算把自己饿死,她还得送奶奶的骨灰回家安葬。 她味同嚼蜡地吃完一大盘蛋炒饭,又喝掉一整瓶矿泉水,把空瓶子随便往路边一丢,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以前住的棚户区。 这里的环境依旧非常差,老旧的居民楼总让人怀疑它随时会塌。 道路本来就狭窄,路面皲裂塌陷,而且总有人随意占道,上了私锁的共享单车、电动车和废弃的自行车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蔚为壮观。 居民们比赛似的往路口扔垃圾,倒脏水,一张嘴就能吐出一串不带重复的脏话,叉着腰站在窗口和对面楼的人对骂。 再往里面走,这种情况就很少见了,因为在平房区连人都少见了,只有野狗才会光顾这里,蹲在路边随地大小便。 夏燃的脚步停在一根电线杆下,扫了一眼上面贴的信誓旦旦保证治疗梅毒有奇效的广告单,再抬眼看到了百米外那间门口挂着灯泡的小平房。 夏燃站在电线杆下面,盯着灯泡上的耻辱圈看了很久,最终没有进去。而是转了个身,掉头走出几十米,推开了另一间没有人住也没有上锁的小屋。 屋子窗户很小,即使正午也显得黑暗逼仄。低矮的房梁下垂着一个沙袋,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是夏燃的训练场,她以前几乎天天都要来这里踢踢打打一会儿,要不然就觉得浑身难受。 而现在她站在沙袋下,却已经没有一看到它就想来上一拳的冲动了,木然地看了几分钟后,忽然抬手抱住了沙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陈旧的空气。 夜里十一点夏燃才从这里离开,回到家的时候安醇已经被带走了。她掏出钥匙开门,之后像是被什么催着赶着似的,一言不发地把手机充上电,然后就开始清理地上的垃圾。 房子就在一楼,扔垃圾非常方便。夏燃来回跑了五六次就把垃圾全都丢掉了,又找到抹布把内内外外擦了一遍,终于收拾出个可以住人的模样。 她躺在硬板床上度过了又一个难熬的夜晚,第二天一早她等不及联系要看房的人,请他早点来。上午八点那人来了,看了房子以后非常满意,当场就签了合同。 把房子的事处理干净后,夏燃长舒一口气,拉着一个行李箱又扛着一个纸箱走到郝良才家,打算把东西先寄存到这里,然后就去殡仪馆门口蹲着,等待拿骨灰。 而郝叔一看到她那张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呈菜色的脸,吓了一跳。 他拉着郝良才,两人好说歹说劝了夏燃好久,才把她拦下来吃了一顿饭。 但是吃完饭夏燃又要走,郝叔立刻急眼了,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双目通红地挡在门口,字字泣血地问她:“夏燃,你要是当你郝叔是外人,什么都不想说,那你就走出这个门!” 夏燃迟缓地转了转满是血丝的眼珠,望着郝叔笑了笑,那笑容别提多难看了。 她说:“看您说的,您是我干爹啊,我就是想出去走走,走走……” 她抬手指了指门,但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都有些发木,郝叔敏锐地察觉到夏燃不对劲,便拉了拉她的袖子,问:“你要去哪里?” 夏燃慢吞吞地转头想要看他,但是郝叔拉她袖子的动作破坏了她艰难保持的平衡,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轻飘飘地把夏燃扯得身体一歪,撞翻门口的大衣架倒了下去。 混乱中,她的头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额角钝钝地发疼。 这点疼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刚想解释一句我没事,可是眼睛一闭上就像是被胶水黏住似的再也睁不开了。 在经历了三天三夜的失眠后,夏燃终于如愿以偿地耗尽了精力和体力,迎来了回乡前难得的酣甜一梦。 在这个梦里,她记起了年少时的很多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59章 归(5) 夏燃梦到自己走在一条宽阔的土路上,路两边是金黄的快要收割的麦田,在黄昏的吹拂下摇曳生姿,像无边的海浪朝着远方一波波荡漾开去。 她继续往前走,夕阳在麦浪上收敛了最后一抹光芒,天色顿时暗了好几度。渐渐的,她看不清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但是无端地觉得有些寒冷。 她又走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走在这条路上。 今天她又挨打了。早上她还在睡梦中,男人就拎着她的耳朵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扔在地上抬脚就踹。她翻了个身想要逃跑,但是男人铁箍似的手抓住她的衣领,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他手上似乎有铁质的东西,触感尖锐又冰冷,它划开了后背的衣服,在她布满红紫痕迹的身体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奶奶扑过来抱住了男人,带着哭腔骂他不是个东西。男人反手推了奶奶一把,转过身把矛头对准了奶奶。 夏燃并没有保护奶奶的自觉,男人的手一离开,她就蹬腿蹿出家门,像一只被恶狗追赶的兔子,迅捷地跑远了。 一般情况下,男人上午会出门,名其名曰做生意,其实就是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去街上坑蒙拐骗,横行霸道,最后醉成一堆烂泥躺在街上,什么时候醒了,或者被人踢起来,他才会摇摇晃晃往家里走。 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一直没有离开家。太阳升到中天时,夏燃偷偷摸摸地溜回来,想要找点饭吃,可是隔着老远就看到男人坐在自家小院门口,举着酒瓶子直接对嘴喝,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夏燃只好又走远了。 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虽然她当时年纪小,要是让她敞开了吃,她能吃掉三碗米饭,比大人的饭量都大。可是她没有钱,也不能回家,连一粒米都吃不到。 不过幸好她现在已经非常能忍饿了。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特殊技能,因为她是被迫的。饿这个字,几乎贯穿了她整个童年和半个青春期。她那个时候并不明白自己饭量怎么这么大,而且还不长肉不长力气,简直是个白痴。为此她一度很嫌弃自己,觉得自己身体出现毛病,后来又害怕这是因为男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注射了古怪的东西,让她总是觉得饿,必须要吃很多东西,必须去求他给自己一口饭吃。 多年后她能凭自己的力气吃饱饭后,她才想明白出问题的不是自己,她健康极了,能吃是福。 但是小夏燃还不明白,她揉着肚子一边责怪自己一边往县城东边走。 县城很小,街道两边的店铺和居民楼都破破烂烂,人们灰头土脸地走来走去,街上都看不到几辆汽车,说它是特级贫困县都是抬举它,它又穷又小,几乎不能算是个县级行政单位。 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夏燃没用多久就走出县城,来到城东那一大片麦田边。 她先朝着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注意她就赶紧钻进麦田里,抓住一大把麦穗在手里搓开,然后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夏燃喜欢这个季节,因为从现在开始到冬天来临,她都可以在野外找到吃的,虽然有时候可能被人抓住打一顿,还得被骂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夏燃觉得自己就是个野种,她不相信那个男人是她爹,她可能是男人捡回来的吧。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她已经决定了,等她长大了就离开家去外面讨生活,到时候她就有数不清的饭可以吃,还可以喝那种带气泡的饮料。 抱着这个念头,夏燃熬过了一年又一年。虽然男人允许她上小学,不过她一点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觉得男人在酝酿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招,想趁她松懈的时候一下子打死她。 夏燃觉得男人的大招可能已经筹备好了,所以今天才有这么一遭。 她并不知道今天是男人的妻子,也就是夏燃妈妈的忌日,其实也是夏燃的生日。她只知道晚上她试着又溜回去看了一眼,发现男人竟然还坐在中午坐的位置,眼睛红得活像两盏灯笼,酒瓶子扔了一地,更可怕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根和她手腕一样粗的棍子。 这一幕简直是夏燃童年时期的噩梦,直到她成了别人的噩梦时,这种一想起来就浑身冒冷汗的恐惧才渐渐消退。 男人打她一般不动用武器,他的拳脚就能打得夏燃抱头鼠窜,一个眼神就能让夏燃饭都不敢吃就跑出去。但是他醉的很疯的时候,刚刚磕了药的时候,有时会从床底下找到昔日在街头斗殴时最趁手的武器——棍子,把夏燃狠狠地抽一顿,打得她好几天都爬不起来。他打得最厉害的一次,直接把夏燃打晕了,最后还是奶奶扑在夏燃身上,替她挨了好几棍子才把人救下来。 所以夏燃一见到那根棍子,心里就咯噔一声,随之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今天不能回家了。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郝良才家或许可以去,但是谁也不能保证男人会不会再次冲过去抢人,而且六亲不认地破口大骂。 最后她想来想去,就走到了县城外的麦田里,黑瘦的小手顺着路边的麦穗划过去,慢慢地往前走。 天黑得非常快,她又抓了一大把麦穗当了晚饭,然后不得不开始思考在哪里睡觉的问题。想着想着,忽然听到身后的大路上传来一阵自行车铃的声音,她想都没想就钻进麦田深处,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来找她的郝叔焦急地东看西看,手电筒在路上、田里、树林里照来照去,寻找那个瘦小的女孩。他不敢喊夏燃的名字,生怕喊出来会吓到她,会让她误以为是她爹在找她。于是他错过了找到夏燃的机会。 夏燃听到自行车走远了,才悄悄地爬起来,往麦田更深处走去。走着走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勇敢的念头——要不我干脆跑了吧!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腿上有了力气,飞快地分开只比她矮了一点的麦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根本不知道害怕,反而因为有了希望心情昂扬。她不知道在麦田里挣扎了多久,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条河拦在她的面前。 当时五河还是有水的,河水并不深,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仍然很危险。夏燃不敢直接淌过去,便沿着河道往前走,希望能把五河绕过去,到河的对岸去,那里有她的新生活。 河边长满了青青的野草,草长得茂密的地方几乎要没过夏燃小小的身影。走出一段路,她感觉自己都要被草包围了,分不清前路的方向,耳中只能听到蟋蟀和蚊虫此起彼伏的叫声,和风吹麦浪的哗哗声。 夜黑星暗,道狭草深,茫茫然不知心之所往,惶惶乎不知何处是归途。 小小的夏燃被迫停下了脚步,她站在银带般流淌的五河前,仰头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繁星,发出了类似多少年前伟大的诗人莎士比亚曾有的感慨。 啊,我是走还不走? 最后她决定先不走,她困了,先睡一觉再说。她钻回麦田里,压倒一大片麦子,又揪了不少麦秸搭在自己身上,有床有盖还找了个块泥巴当枕头,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也正如莎士比亚说的另一句话,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夏燃在麦田里睡了一觉,在清晨迎来了她的曙光——她的奶奶乔女士。 乔女士不是空手来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佝偻得那么厉害,用白布裹着几个馒头,缠在手上,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嗓子也很亮,高声叫着夏燃的名字。 夏燃咕噜一下爬起来,认出了这个老人的声音,迟疑片刻后,站起来,猫着腰观察乔女士周围有没有人,以及她手里那几个圆滚滚的,一看就装着食物的布条。 夏燃吞下好几口唾沫,最后觉得还是当个饱死鬼比较划算,撩开两条细腿就蹿出麦田,一下子扑到奶奶怀里,像个饿疯了的小兽,二话不说就开始撕咬装了馒头的白布。 乔女士认出夏燃后,惊喜地松开了手,看到夏燃坐在路边啃馒头,高兴地满眼都是泪水。 她看出夏燃现在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凑近了这个总防备所有人的孙女,慢慢地抚摸着她自己用剪刀剪的狗啃似的短发,欣慰地说:“真是个好孩子。下次要是躲,还躲在这里好不好。奶奶给你送吃的,别跑太远,要不真让奶奶好找啊。” 夏燃在她说话间已经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两个馒头,噎得直打嗝。她不知道这个老人为了找她,从三点找到五点,把县城都转了一遍才找到这里来。她只是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毫不见外地要求道:“水,还得带水来。” “哎,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乔女士拎起她的小手,笑吟吟地说,“今天回家喝水吧,你爹已经滚出去了,咱们回家。” 夏燃一边打嗝一边怀疑地跟着乔女士走了,她回到家里看到男人果然滚蛋了,便对这个老人有了一些好感,可是仍然算不上信任,虽然老人会在男人打她的时候出来阻拦,但是根本拦不住,反而会让男人更生气。 真正让夏燃对奶奶产生深切信任的事,发生在她决定逃离五河之前。 她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奶奶竟然也不离不弃地守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吃喝拉撒睡,在疯子们上门时拼命地护住她。 那是夏燃自认为已经长成后,最脆弱的时刻了。外面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害死小刀还不够,非要从她嘴里再逼问出一些东西才罢休。他们把家里的东西翻了好几遍,把屋里弄得一片狼藉,然后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夏燃破口大骂,诅咒她像她爹一样挨枪子。 夏燃相信,当时要不是她还有点价值,这些人会不顾一切立刻把她从床上拖下来带走,用遍满清十大酷刑逼她供出剩下的白粉藏在哪里。 但是他们当时已经快急疯了,这是他们走的第一单货,要是下家没有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接到货,信誉和利益通通没有了,而且他们将会面临来自上家残酷的制裁。 爆炸现场唯一的幸存者夏燃就成了他们最后的指望,虽然他们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可是也只能等她醒过来,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再逼问。但就是这一点迟疑和等待,让夏燃逃过一劫。 患难见真情。 夏燃在五河横行霸道时,拥趸无数,出入前呼后拥,她根本听不见奶奶苦口婆心的劝慰,对于这个老人带着威胁和恨铁不成钢的怨恨也嗤之以鼻。到了最后,她身边的人跑的跑,躲的躲,最忠心的小跟班也死了,她才终于能看到老人藏在衰老皮囊和恶狠狠话语下的关怀。 她恍然大悟,过往的点点滴滴一点点串联起来了。小时候的舍身相护,偷偷送来的饭菜和水,靠着捡废铁和塑料瓶卖来的钱买作业本,听到她考了好成绩时奖励她喝汽水,和现在含泪望着她的浑浊眼珠,都让夏燃心神一震。 她忍着浑身的剧痛从床上坐起来,单手捂住胸口的夹板,曲腿弯腰,艰难地跪在床上,充血的嗓子嘶哑地吐出几个字:“奶奶,我错了。” 奶奶毫不犹豫地原谅了自己的混账孙女,在昏黄的灯泡下,她眼睛里写满了爱意和痛惜。 “奶奶,我们得离开这里,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夏燃轻轻地咳了两声,嘴里弥漫着浓浓的铁锈味,她拼命抵抗想要呕吐的冲动,尽量让脑袋做平移运动,减少震动,然后借着奶奶的搀扶,慢慢地下了床。 “东西不要带太多,钱和值钱的都带上,马上走。” 乔女士惶恐地望向外面,小声嘀咕道:“有人在外面看着……” “没事,您跟着我就行了。” 夏燃从床底下翻出一根钢棍又当武器又当拐棍,让奶奶换上深色的衣服,又找了一块深蓝色的床单把自己满身的绷带遮住了。然后她机警地守在窗台,透过敞开的院门看着小巷对面倚着电线杆站立的黄毛少年,她等了快要四十分钟,终于等来了机会。 黄毛少年拖沓着步子往西边走了,那里有一个尿水四流的公共厕所。 他白天去看过躺在床上的夏燃,暂且不算她断掉的肋骨和锋利的碎片造成的大大小小的割伤,光是爆炸产生的冲击伤就够要人命了。他根本不相信她那副样子能醒过来,还能逃走,说是监视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夏燃当机立断,拉着奶奶就走出家门,还不忘把屋门关好,做出一副没人出来的样子,然后借着夜色掩护,往后面那条幽深黑暗的小巷子走去。 她浑身的伤口都在疼着,胸口和五脏六腑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但是她不敢停下脚步,死死地攥着奶奶的手往县城西面走。 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她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时,头猛然抬起往西南角看去,想起那里是一片规模不大的坟场,她爹,她妈,还有她的老流氓爷爷都埋在那里。 夏燃粗重地喘息着,喷出的气流像是被火烤过一样灼热。 “去……”她咽了一口唾沫,实在说不出话来了,扬起受伤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坟场。奶奶了然,继而抿着嘴落下泪水,扶着她往坟场走。 走出一段路,夏燃推开了奶奶的搀扶,让她等在原地,然后自己拖着又疼又酸的腿,蹒跚地走到男人坟前。 她当时已经累极了,但是强撑着让自己站直,不能在这个人面前服软,她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睥睨地望着男人没有墓碑的坟茔,冷笑了一声。 “狗东西,你等着瞧。我不会跟你一样烂在这里,我夏燃,一定活出个人样来。” 之后她便带着奶奶一边养伤一边往南方走。一开始她们免不了露宿街头,乞讨,后来夏燃的身体好一些后开始打短工,经济状况好了一些,但还得防备着被家乡那帮疯子追上来。从五河到a市,她们走出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路线,这过程用了三年,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而现在,夏燃正从a市往回走,回到她人生开始的地方。 这次她不必靠两条腿长途跋涉,而是坐上了时速三百公里的高铁,几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身上的衣服不仅能蔽体还很暖和,胃里有饭可以消化,兜里有钱可以随时住店休息,勉强算是活出个人样来了。 但是那个跟她一起离开家乡的老太太却变成了一捧骨灰,装在一个黑檀木的骨灰盒里,没有了温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0章 丧礼(1) 夏燃手指狠狠地抠着背包的背带,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眼皮微微打着颤。 坐在旁边的郝叔看她脸色不对,马上拍了她一把,把水瓶递给她:“喝点水?” 夏燃咽下一口唾沫,眼神逐渐恢复正常,摇摇头,把背包紧紧搂在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郝叔眉头拧成了川字,心急如焚地望了后面座位的郝良才一眼,发现傻儿子正表情凝重地看着手机,他微微站起身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赫然见到上面显示“散打速成教学视频”。 郝叔没忍住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直戳出一个红印子。郝良才委屈地看了老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您打我干啥。郝叔压了压火气,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郝叔:夏燃有没有跟你提过遇到徐向前怎么办?他现在不在县里,但保不准听到消息会回来。 郝良才:没有,她这几天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 郝良才:我跟她说要是丧礼上有人捣乱,我就跟他们拼了,她只是哼了一声。 郝叔:哼是什么意思? 郝良才:就是那个意思。 郝叔:唉,我看悬了。她早上问我她家现在还有什么亲戚关系,让我回去帮衬着联系一下,看样子是想通知所有人。这下子躲不了了。 郝良才:爸,你怕什么,我都不怕了。他们要是敢在乔奶奶面前捣乱,我就跟老大一起揍人,再不济我压死他们! 郝叔:你个臭小子!我叫你来劝架,谁叫你火上添油的!这一架不能打,会出人命的!下了车你就劝夏燃联系本家的亲戚就行了,低调点赶紧把事办完,咱马上走人,听到没有! 郝良才:爸,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为五河还像十年前没人管吗?我就不信光天化日的他们还敢动手? 郝叔:傻小子,谁告诉你要光天化日了。他们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当然不跟你真刀真枪的动手,就怕暗箭伤人啊。 …… 千里之外的安家,安醇穿得厚厚的,抱着海子诗集坐到后车座上,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白皙到几近透明,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滴。 安德看着他坐好,又给他系好安全带,扶着车门问道:“安醇你真得要这样吗?你让哥哥很伤心。” 连日的忧惧和愤怒让安德很难保持平静的面目了,他的手指快要把车漆刮下一层来,手背上筋一根根地跳起,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然而安醇只是目光沉静地望了望怀里的诗集,说:“哥哥,我身体还好,你不用担心。我早上吃了一大碗饭呢。快走吧,晚了夏燃又出门了。” 安德忍不可忍地一巴掌拍在车门上,恨不得马上把安醇从车里揪出来。坐在副驾驶上的胡清波赶忙下车拦住了他,好说歹说地劝他去开车。 安德狠狠地咬了咬舌尖,感受到嘴里弥漫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冲天的怒火,一言不发地上车打火。 车子七拐八拐地开到夏燃租的房子前,安醇照旧自己迈上高高的台阶。他怕自己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就累了,还请胡清波帮他找了一个小马扎。 他坐在马扎上手捧诗集,翻开第一页开始轻轻地朗诵起来。 安德站在台阶下面,又气又悲地望着他,眼眶都气红了。 “安德你冷静点,他现在就靠见夏燃提着一口气呢,你要是不让他见才是害他。” “我怎么冷静?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没看到,他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了,让那个夏燃马上滚出安醇的世界!” “小声点别让安醇听到,你……” “哎~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就在安德和胡清波争执的时候,一个四十左右的矮胖男子抱着一个吸尘器走到单元楼门口,他一眼看到坐在门口念叨的安醇,立刻高声叫了一句,边喊边冲上台阶,几步就走到安醇面前。 “你念什么呢?”他气势汹汹地看着安醇手里的东西,第一时间以为他在念经,先觉得晦气,在看到封皮上写的海子诗集时又觉得古怪。 安醇受到了惊吓,抱着诗集缓缓站起来,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安德和胡清波也跑了过来,几个人三言两语把误会解开,男人这才表明自己的房主身份,不怎么客气地让安醇别在这里待着了。 安醇大惊失色:“这不是夏燃家吗?你怎么会住这里?” 男子扫了他一眼:“现在是我家,她把房子转租给我了。” 后面的话安醇一个字都听不到了,他手一松,诗集便扣在地上,沾了满页的灰。 他迷迷糊糊地推开挡路的男人,扶着墙一脸惊恐地往外走。胡清波赶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缓缓回头,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手机呢,手机!”他忽然问。 胡清波赶紧把自己手机掏出来递给他,安醇颤抖的手指拨打了夏燃的号码,却听到机械的女声不带感情地宣告他打了一个空号。 安醇拿着手机愣了好久,直到手机被胡清波抢过去才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胡清波安慰道:“我有她朋友的电话号码,你先等会,别急。” 胡清波边打电话边往台阶下走,安醇踉跄地追了几步,看到胡清波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似乎觉得奇怪,然后继续放到耳边,最后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安醇顿时明白了什么,捂着心口一步一步下台阶,眼中迷茫着天崩地陷般无处可逃的绝望。 安德见他脚步已经不稳,紧走两步拉住安醇刚想安慰几句,安醇却脚下一滑,直愣愣地顺着台阶溜下去了。 走自然不如滚得快,安德一步跨下三个台阶时,安醇已经平安着陆了。安醇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爬起来,只是看着副驾驶上的胡清波,一言不发。 安德把安醇扶起来,焦急地摸摸胳膊看看腿,最后捧着他的脸紧张地问他有没有磕到哪里。 安醇抬眼看安德,眼泪哗哗地流下。 他把脸埋在满是灰土的手掌中,呜呜地哭道:“她真得不要我了,她真得走了,都没跟我告别。” 胡清波连打好几个电话都被挂断了,最后只好无计可施地下车。安德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胡清波皱眉摇头,听着安醇像个受伤小动物似的呜咽出声,心里阵阵发酸。可安德却明显松了一口气,拍拍安醇的肩膀哄他回家。 夏燃终于走了,走得无影无踪,这下子安醇就能好好养病了。安德很乐观地想着。安醇的伤心是暂时的,早晚有一天他会想明白夏燃只是他生命里微不足道的过客,大把美好的未来在等待着他。只要他好好治病,养好身体……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中午安德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安醇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到卧室里,还把门反锁上了。 安德在外面拍了很久的门,苦苦哀求了半天,安醇也不为所动,他怒极的情况下,直接三脚两脚把门锁踹开,冲了进去。 卧室里照旧昏黑不通风,只有墙角亮着一盏台灯。 安醇倚着书架坐在地上,身边散落了十几张画纸,毫无疑问上面的主角全是夏燃。她高兴的,不耐烦的,吃东西的,生气的,每种形象都鲜活逼真,就好像这人还阴魂不散地围在安醇身边似的。 安德一看那些画,头皮顿时就炸起来,他抢过安醇正在画的纸,高举在空中,声音都颤抖了:“安醇,哥哥求你,忘了她,好好治病。” 安醇的手还保持着要落笔的姿势,他的表情并没有臆想中的激动,反而显得无喜无悲的,淡淡地问了一句:“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对吗?” 安德一愣,继而狠下心道:“我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出现。” 安醇看着笔尖,手终于缓缓放下了,泄了气似的,脸庞迅速蒙上一层灰败的颜色。这种变化是迅速而惊人,就好像赶考的书生被拦路的妖精一口吸干了阳气,来不及做出反应,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安醇声若游丝地摸着自己的胃说:“哥哥,对不起。” 安德惶然地望着他,喃喃道:“别跟我说对不起,我希望你开心,健康,这只是一件小事,过些天就好了,哥哥带你出门看花看世界,别伤心……” “哥哥,我没法陪你了,我现在好累。我骗了你,其实我的胃好疼啊,已经吃不下东西了,让安出来想想办法好不好,我坚持不了,真得好疼。心口也好疼,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安醇!你别吓我!”安德紧紧地抓住安醇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凉的像是冬月里冻了三尺的冰块,碰一下能让人浑身都凉下来。 “对不起安,替我道歉,又要麻烦他了。要是他不愿意,就让我们一直睡着好不好?哥哥,对不起,我这次可能要睡很久,醒的时候很伤心……” “不安醇别睡,别睡!” …… 夏燃的老家在五河县的东南角,是一大片独门独院的平房,隔着一条街一条马路,另一边就和村子接壤,属于村县结合地带。 县中心已经建起了十层以上的高楼,这里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原因为他,拆迁补偿款谈不拢,遍地都是钉子户。 夏燃本来以为自己重新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心情一定非常激动,可真看到那扇锈迹斑斑的红色大门时,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水,连推门的欲望都没有。 “你走了以后,他们来翻了好几回,里面很乱,唉。” 大门上自然没锁,郝叔一边叹气一边替她推开了门,夏燃木然地望进门内,见里面果然很乱,能看出确实被人翻得不轻,连院子里的土和砖都翻了一个遍,三十多平的小院子竟然找不出一处平整的地方。 齐膝高的荒草铺了满地,草根下有嫩绿新芽冒出来,远远看去,说不上破败还是新生。 前些天五河刚刚下过雨,有几个土坑里积了不少水,不知名的小飞虫在上面嗡嗡乱飞着,蚯蚓在土里钻来钻去,院墙上生着苔藓,小院里俨然自成一套生态系统。 三间瓦房呆滞地矗立在院子后面,门窗几乎都没有了,不用布景不用音乐就是天然的恐怖片现场。 夏燃捧着奶奶的骨灰盒一步踏进院内,不巧,正好踩了一脚狗屎。 她低头一看,不怒反笑。只是眼中没有一丝笑意,里面幽深晦暗,就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慢条斯理地把鞋子揩干净,一步一步,踏过荒草和水坑,步履坚定地往前走。 “夏燃你等等!”郝叔赶忙追上去,“里面太乱了,你先去我家待会吧。我回去拿东西平整一下。” “那可不成。郝叔,我奶奶还在这里呢。” 夏燃对着郝叔笑笑,继续往前走。 屋门只剩下一扇,另一扇扑在地上,碎成了好几截。因为多年无人居住也无人打理,屋内阴森森的,潮气很重,屋里的石灰地面倒是保住了,但是所有的家具都不在原位,东倒西歪地堆在了墙角,老鼠在一件毛衣底下搭了窝,粉嫩的小老鼠们听到动静吓得到处乱窜,吱呀乱叫着。 夏燃猛地一跺脚,踩住一只路过小老鼠,狠狠地一碾,老鼠发出濒死的惨叫,但几秒钟后就没了声息。 郝叔惊得长大了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郝良才正在院子里拔草,听到动静也蹬蹬地跑进来了,一看到这个场面,也有些愕然。 夏燃环顾四周,只见桌椅倒斜,木头的东西不少都被虫子蛀蚀了,里里外外地转了几圈都没找到一个像样的地方摆放骨灰盒。 她十分遗憾地俯身对背包里的骨灰盒说:“奶奶,家里挺乱的,您先在院子里歇个脚,我打扫打扫再接您进屋。” 她的语气因为轻缓而显得多情,垂首侧目的时候,发顶、额头、鼻尖、嘴唇和下颌勾连出流畅姣好的曲线,看起来俊俏又温柔。 郝叔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这个侧颜他太熟悉了,和他死了多年的发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连性格都像。 她找到一张桌子放到院子里,打算暂放骨灰盒,可那桌子的腿被人摔断了,断的地方在暗处,把骨灰盒放上去桌子才被压塌,多亏夏燃眼疾手快,骨灰盒才没掉在坑里。 郝叔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见夏燃接住了,才一抹汗走上前来,打算跟她商量商量丧礼怎么办,是从简还是从简。 待他走进了再看,却发现夏燃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看不出生气。转身进屋找出一把椅子,确定它还算稳当再把骨灰盒放上去。 郝叔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好,夏燃这是憋着恨呢。 夏燃肯定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要不然当时也不能镇住半个县的流氓混混。她有仇必报,出手狠辣,但同时能屈能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谁关系都能过得去。要不是最后她自己跟他们闹翻了,可能早就因为流氓工作做得太出色而被捕入狱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个修身养性半辈子的人见到自己家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也得气得升天。可她面上一点不显,那就是有了别的计较。 郝叔当即把在路上准备的那一套说辞咽了回去,揣着手跟她说了一遍她家里可能还在的亲戚,夏燃一边扶桌子搭床,一边暗暗在心里记下这些人的名字,最后大手一挥,洒脱地说:“都联系一下吧,我得热热闹闹地把奶奶送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1章 丧礼(2) 郝叔找来了工具,又把两个侄子过来。他们和夏燃郝良才一起拿着铁锹哐哐平了半下午的土,总算把院子收拾出个模样来,又拿着扫帚把三间屋子里里外外洒扫一新。 夏燃把断腿的桌子修好,用布擦了好几遍后放在堂屋中间,把骨灰盒端端正正地摆了上去。 她站在桌前表情不明地看着骨灰盒,好像在沉思什么。郝叔的两个侄子郝文郝武讪讪地站在堂屋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也不太敢出声。 郝武今年才十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崇尚英雄,向往自由,急于摆脱家人和学业的束缚。他望着面前这个曾叱咤五河的夏燃,心里装满了十万个问题,但是一个字也不敢问,因为传闻中夏燃一生气就会提着刀砍人。虽然她现在手里没有刀,背影也不如别人说的虎背熊腰,只是挺拔劲削,那张脸甚至还挺帅的,可是郝武不敢试探,只暗暗揣摩着待会要个签名总算可以吧。 郝文却是和夏燃一个时代的人。他虽然没有参与那些事,但也知道夏燃都做过什么。夏燃和人争地盘,闹得最凶的时候,警察都不敢管,一到晚上这边的人们都不敢出门,生怕被殃及。所以他现在望着夏燃平静的脸庞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觉得这人是从画上或者从电视机里走出来似的。 夏燃头一偏,余光看到了站在身后表情各异的两兄弟,未语先笑地点了点头,看起来竟有些彬彬有礼的样子。 她从怀里掏出两包烟,本打算一人一包分了,但一看郝文的脸还嫩,便抽回手把烟全塞给他大哥。 她看着郝武说:“郝武,好久不见,结婚了吧。哎我这常年在外面,也没赶上。这样吧,孩子的满月酒一定得叫我。先抽根烟。” 郝武哪敢接她的烟,干笑着说行啊,今年八月的预产期。 郝文却已经伸出手想要尝尝昔日杠把子的烟了,夏燃眼珠一转,细长的眼睛在这一转中神采尽显,还隐隐有种威压。 她往郝文的手背上重重一拍,把这个孩子吓得往后抽了抽。 夏燃咧嘴一笑,勾着他的脖子拉近自己,又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笑道:“小屁孩子学大人抽什么烟,作业写完了吗?你上高中了吧?郝良才这不回来了,不会的作业让他教你,人家好歹是个大学生呢!你能考上大学吗?” 郝文赧然地看向郝武,不好意思地低头。 郝武赶忙替他解释了几句,心里冷汗涔涔地想,这人还真是不一样了,当年您在这个年纪抽烟喝酒耍流氓样样精通,现在反过来教训起别人来了。 郝武心里感慨良多,但毕竟年纪比郝文大,也成熟许多,没有表现在面上。他跟夏燃商量了租灵棚买丧葬用品的事,道了句节哀,但看夏燃好像还真得已经节哀了,便也没多问,让夏燃依旧在这里守着,自己找人帮忙买东西去了。 到了夜幕四合时,灵棚已经搭起来了。郝武媳妇和县里两个表了好几表的亲戚过来帮着做孝衣,指挥着摆盘摆碟摆香案。夏燃对此一无所知,让干什么干什么,只是在穿孝的问题上,她跟郝武媳妇发生了冲突。 她说,我家一辈一辈的全是独苗,奶奶也没生过像样的儿子,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了,我得穿重孝。 郝武媳妇还想说你是孙女,郝叔却拉着她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回来郝武媳妇便给她扯了一身重孝。 夏燃跪在灵棚里,等着人来吊唁。 虽然乔奶奶的遗体已经火化了,但她还是坚持停灵三天再把骨灰下葬。郝叔为了跟她解释这个事,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一层,她死活不听,跪在那里埋头听着,但就是不松口。 郝叔无奈极了,三天,别说徐向前就在国内做买卖,就是在国外坐飞机飞回来也绰绰有余了。 夏燃老神在在地跪在灵棚里,有人来吊唁,她就迎上去把礼节做完。有人跟她说奶奶的事聊表哀思,她就认真听着,只是面上一点泪都没有,眼圈都没红。 晚上九点的时候乔奶奶的远房表亲们赶过来了,一进门就哭天抢地地哭起来,抱着夏燃不撒手,诉说着乔奶奶没出嫁时的往事。再看夏燃一滴泪都没掉,还以为这孩子伤心得都不会哭了,不禁指着夏燃说孩子你难受就哭吧。 夏燃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表亲,说:“我奶奶会理解我的。” 表亲大骇,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继而用目光无声地谴责她。但实际上也不能说什么重话,只能帮衬着忙活一阵,不理夏燃。 夏燃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 她是不能哭的,起码在人前不能哭。否则别人就以为她夏燃的铁石心肠已经被岁月揉碎了,她现在娘们唧唧的就会哭,谁都可以欺负。 人们来来往往,脚步杂乱,堂屋内香烛的灯光摇曳,燃香袅袅上升,屋内和灵棚里都弥漫着线香的味道。 夏燃抬头望进堂屋中央。遗像上的奶奶慈祥地笑着,眼睛微微眯起,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望向镜头的目光充满宠溺,好像还在说照什么相啊,脸都没洗。 夏燃长长地哦了一声,拿着手机继续摆弄着找角度,笑嘻嘻地说:“我不管。我奶奶最好看了,奶奶笑一笑,往后再坐一坐。哎,领子翻过去了,嗯,好,笑一笑,好啦!” 她坐过去,拉着奶奶亲亲热热地看照片,道:“我就说穿红的好看吧,您还不信。哪天我休息再去买两件,再买两条裤子,好看着呢!” 乔女士把她往旁边一推,不满地说:“你又有钱了是吧?我可听郝良才说,你们这行最近裁员很厉害啊,可别把你……” “您就别操心了。干不了这个还不能干别的嘛,咱有力气,长得又帅,是吧,哈哈哈!” “燃燃长得是好看,买条裙子穿吧。” “啊?我不缺衣服的,够穿,我穿塑料袋都好看。哎不说了,该做饭了,今天吃鱼吧。我也就会熬个汤,再随便炒两菜吧……” 奶奶嘟囔着转了个身,费力地脱下刚刚买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柜子里。 她拖沓的脚步声好像还萦绕在耳边,走出几步回头对夏燃笑了笑,摆摆手。隔着无法穿越的时空,她的笑容安详而亲切,最后带着无限的眷恋和遗憾,扭过头,走向棚户区低矮的小破屋。 脚步声不见了,夏燃耳边乱糟糟的,充满了电子噪音似的沙沙声响。她只能听到郝叔还不死心地跟郝良才小声商量着什么。 郝叔说,要是那帮人来了,你先在外面拦一拦,我想办法让夏燃躲一躲。郝良才则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郝叔说,你拦不住我老大的,他们要是捣乱,我老大肯定绕不了他们…… 夏燃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心道,郝良才这小胖子总算明白了一回。 夜里人见稀少,帮忙的人大多回去了。只有郝叔不放心夏燃一个人在这里,派郝良才过来照应着,郝良才却一过零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结果凌晨三点的时候,徐向前真得来了。 他带着几个人从云南坐飞机连夜赶回来的,比夏燃那些亲戚们都积极,自己亲妈死了都没跑这么快。 下了飞机立刻打车回县,一路上打了无数个电话,把那些还在梦乡里的人都叫醒了。夏燃回来的消息在光纤里急速流窜着,几秒钟时间内就传递到所有相关人员的手机里。 他衣服都来不及换。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一身带着丛林气息的迷彩服,脚上的硬底军靴沾满了泥,好像刚刚从哪个草窝子里爬出来。 这身行头,乍一看像个执行秘密任务的公务人员,可夏燃知道,这人要是干一件好事、正经事,比让她化成白骨的老爹在坟头跳一段迪斯科还难。 徐向前站在巷子口,远远地看见夏燃那鬼屋似的家亮起来了,门口还摆了桌子椅子,便用竞走的姿势蹭蹭几步走过来了,拦住他脚步的东西全被他一脚踢开。 他眼底闪烁着灼目的光芒,恶狠狠的,像是狼看到了落单的羚羊,兴奋得全身的血都沸腾奔涌起来,眼珠很快布满了血丝。 他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跪在灵棚里的人。虽然这人穿着重孝,衣服和头发全被遮住,但徐向前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了。 他几乎着魔般的看着她,目光贪婪地从她低垂的眉眼,挺翘的鼻梁,以及尖削的下巴上划过。虽然她奶奶死了,可她神情冷冽,没有一点悲伤的意味。肤色还是偏黑,前额一点头发都没有,或许还跟以前一样是个板寸发型。 看着这样的夏燃,徐向前艰难地粗喘着,激动地浑身发抖。 她还跟以前一样,真好啊。来的路上他还在想,要是夏燃突然变成一个羞羞答答的娘儿们,那可就太遗憾了。 夏燃缓缓抬头,目光和脑袋一起转向门口,看到徐向前时,眼神和表情一点都没变,好像早就预料到他回来,又好像即使他来了也无所谓似的。 徐向前磨了磨后槽牙,还没来得及跟老朋友叙叙旧,他后面的几个手下先坐不住了。 王国胜率先迈出来。他左脸颊上多了条一寸长的伤疤,本来就不周正的脸显得更加凶神恶煞,去剧组扮演反派都不用化妆,本色出演就能博得满堂彩。 他攥起拳头怒道:“你还敢回来,你把我们害得那么惨……” 说话间他已经几步走到灵棚里,夏燃紧跟着站起来,还没站直,王国胜的拳头已经怼到她面前。夏燃眼睛一眯,也飞快地捏着拳头狠狠地挥了过去。 两人的拳头在半空中对击,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撞击声。王国胜退后几步,因为用力过度拳头和手臂上的肌肉隐隐发抖,更因为一击不中而恼恨不已。 他收拳换腿,沉重的靴子在空中呼呼扫过,夏燃面色不变,一矮身撩起缠在腿上的白布,而后飞速站起,左腿撑地一扭,右腿高高抬起,对着王国胜的胸口踹了回去。 夏燃的飞腿在多年前就是别人的噩梦之一,威力仅次于她全力出击的一拳。要是让她结结实实地踢上一下,能直接把人骨头踢断。 王国胜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夏燃应该不至于像以前那么凶悍了,但是谁疼谁知道,他飞出去撞上灵棚的时候,胸口都快要裂开了,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才停下。 他咬牙忍住疼,刚想站起来打回去,充气的灵棚却像个果冻似的挪了挪地方,看样子要塌。 夏燃脸色顿时变了,眼睛像是着火似的冲到王国胜面前,左手拎起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王国胜连人带衣服靴子少说也有小一百八十斤,夏燃却单手就把他甩出去了,虽然这过程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看她那轻轻松松的样子,扔个人比扔一块砖头也费不了多少劲。 徐向前和他的同伙都惊呆了,王国胜飞过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把人接住,反而被砸得不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爬起来的时候,除了徐向前,其他人都群情激奋地撸袖子要一起上。 但夏燃就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专心致志地把灵棚扶正,检查有没有哪里漏气的地方。 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把所有人的激怒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立刻冲了过来,刚刚挥拳,就被夏燃拦住了。 夏燃把他的胳膊重重一拧,反剪到身后,他忍痛一个肘击撞向夏燃胸口,被夏燃眼疾手快地抓住也拧到背后。 小个子气得脸又黑了一层,额头上冒出不少汗,在棚顶灯泡明亮的光线映照下,像一颗刚刚解冻的冻梨。他愤怒地咆哮着:“麻蛋你给我等着!兄弟们上啊!” 夏燃把这颗冻梨往前一推,免费赠送一脚,送他回家。然后单手把头上的孝布摘掉,露出一颗剃着卍字的脑袋。 她一边把孝衣缠紧,一边嘴角带笑地说:“出去打,别在灵前见血。谁要是敢扰了我奶奶的清净,我就先弄死谁。”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有力,一点不像个女人的声音,因为缺水还略显沙哑。目光嚣张地在徐向前脸上划过,一笑左边露出一颗虎牙来。再配合她修长的眼型、深刻的双眼皮以及浓密锐利如刀锋的眉毛,原本俊俏逼人的脸突然充满了邪气。 就像一个在极黑极恶的无底深渊里降生的大妖,甫一出世就带来不详的阴云和电闪雷鸣。她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造成无数杀戮,世人在她面前还不如一只狗。 而这个大妖现在丧失了唯一的亲人,不管她是否因此伤心,她都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没有任何顾忌。 现在她正一脚踩在了悬崖边上,等待着把冲上来的人一个个撕碎,或者抱着他们共赴地狱。 徐向前在云南的边境线上见过很多亡命之徒,他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但他从没见过比夏燃还凶性未除的。 那些人是被鲜血和暴力磨砺成了那副模样,而夏燃的凶悍则更像是天生的,不惧死,不怕疼,无所畏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2章 江湖(1) “住手!” 一声大喊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扭头一看,就见郝叔扒着院门站着,气喘吁吁地腰都直不起来。身上只穿着深蓝色的秋衣秋裤。 在他身后,郝良才和郝文郝武,还有几个邻居都戒备地看着徐向前一行人。除了郝良才以外,其他人都穿得很少,郝文还在费力地把胳膊塞进秋衣袖子里。 徐向前吐出一口唾沫,靴子在地上重重一跺,先声夺人骂道:“好啊,就是你把夏燃藏了这么多年是不?” 郝叔被他问了个正着,刚想问你想怎么样,夏燃却懒洋洋地转着手腕说:“自己没用,还想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徐向前你这么多年还是一点出息都没有啊。” 她已经把孝衣缠紧了,黑色棒球衫、紧身休闲裤和白色的孝衣组成的色带像是交错的蟒蛇缠绕在她身上,颀长有力的腿和紧致的腰线全都凸显出来。 她做了个扩胸运动,扭扭肩膀,发出喀喀的声响,薄薄的外套根本掩盖不住紧绷的上臂肌肉。她阴沉地笑着走上来的时候,谁都能看出来她已经做好了打架的热身准备。 徐向前还没说话,郝叔却率先跑到她面前,两手大张地拦在两拨人中间,禁不住寒冷地边打哆嗦边说:“夏燃先别打了,你奶奶还没下葬。” 夏燃一愣,哼了一声,低垂着眼皮道:“是他们欺人太甚。” 郝叔又转身面对徐向前。 徐向前这些年可能吃化肥吃多了,竟然长到了快一米九,穿上靴子后往那里一站,活脱脱就是一根罗马柱。 郝叔不得不仰着头跟他说话,自觉气势上先矮了人一头。 郝叔其实心里有些发虚,生怕他今天出面管了这件事,以后会遭到这帮疯子的报复,这也是别人不敢招惹徐向前的原因。 可是他也不能任由夏燃在她奶奶灵前拼个鱼死网破。 郝叔吸了吸鼻涕,勉强镇定道:“徐向前,咱都是五河人,就按五河的规矩办事。就算在外面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该祸及家人的老人,特别是死人。今天你扒坟明天他报复也扒坟,对谁都不好,咱不能开这个先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先前歪着嘴一笑:“老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呵!” 夏燃鼻子里哼了一声,听徐向前这么装模作样地跟郝叔说话,她心里有些冒火,梗着脖子就要往前冲,郝良才却跟个球似的滚到她面前。 他已经涨红了脸,看了夏燃好几秒才嚷道:“别打了,听我爸的吧!” 夏燃叉着腰,舌头在齿缝里转了一圈,没好气地看着他,心道你丫的倒戈也忒快了吧,搁在战争年代当汉奸没跑了。 郝文郝武和其他几个邻居家的男人也走过来了,意思意思,也拦在两拨人中间。 郝武迎着脸红脖子粗的王国胜,心里也有些发怵。他这样老实过日子的人最怕流氓了,惹不起。可是郝叔已经管了这事,他当晚辈的缩在后面看着也不合适。 于是他视线在这几个人里一扫,看到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人,立刻找到了突破口。 “陆平,你也跟着回来了?你妈今天还跟我念叨你也不捎个信回来。” 被叫了名字的陆平怔怔地看着郝武,又看了看脸色阴云密布的徐向前,闭着嘴不肯说话,但也不跟着起哄架秧子了。 郝叔缓了口气,看着徐向前说:“你不卖给我这个面子也行。那我问问你,你有没有吃过夏燃她奶奶做的饭?初三那年除夕你爸妈在家里打起来了,你懒得回家在路上乱逛,是夏燃把你叫回来吃了一顿年夜饭!以后你在她家里吃过多少顿饭,那都是她奶奶做给你的!你们俩就算恨死对方,出门就要打个你死我活,也不该扯上老人!” 徐向前眼底划过一阵狠厉,仿佛被人戳到了痛处,浑身的筋骨和血肉都叫嚣着要一拳打飞这个多管闲事的老东西。 可郝叔随之又一指灵棚后面的遗像,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要是以后想埋在外面,那你今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但是你还有个爸,还有个妹妹就住在五河,你在这里有家有根。今天你要是开了丧礼闹事的头,可得想清楚了。” “老东西!” 徐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扭身就想往墙上掼。郝良才大喊一声爸,七手八脚地上去抢人,郝武郝文和王国胜一伙人伸长了手互相阻拦,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夏燃眸底一片漆黑,狠狠地咬了咬牙,大叫一声:“都他妈住手!” 她三两下把人群拨拉开,一把抓住了徐向前的手腕,重重地捏住。 “放开他,跟他没关系。等丧礼结束,我跟你们走。往日仇旧日怨,一起解决。” 徐向前无声地笑了笑,像个潜行在夜里的幽灵,不怀好意地说:“你还想再骗我们一次?夏燃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就你他妈的聪明,你以为我们还像以前那么好骗吗?” 夏燃冷笑道:“我奶奶就埋在这里,我在这里有家有根,我为什么要跑。” 徐向前紧紧地盯着她深邃的眼睛,好像在掂量她的话有几分真。 郝叔却先不干了,喊道:“不行!” 他打的主意就是先拖延到丧礼结束,再掩护夏燃逃跑,可夏燃跟他一点默契都没有,完全不顾他极具创意的策略,反而当面锣对面鼓地跟人约战了。 夏燃拉住郝叔的衣领重重一抽,把郝叔从徐向前手里解救下来。 她揉平领子上的褶皱,拍了两下,顺势把郝叔推远了。 “叔,你年纪大了,有家有口,就别跟我们这些不要命的人掺和了,以后的事我自己看着办就成。” “夏燃你……” “回去吧。” 夏燃冲他摆摆手,掌心向内,手指往前弹了弹,一副满不在乎心有成竹的样子。 她还笑了笑,眼角弯弯,眼中闪着碎光,就像两轮皎洁的月牙。 徐向前近距离注视着夏燃眉眼带笑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或许是因为老东西刚刚不要命地提起了他不想回首的往事,他的大脑自发地把初三那年除夕的事翻找出来了。 他想起夏燃坐在灯下给他夹了一筷子肉,说要罩着他,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笑眼弯弯,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那是个真正的笑容。 毫无疑问,夏燃的长相在整个五河县城都能排的上前几等。特别是那双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也不是有名的桃花眼丹凤眼瑞凤眼,但也相当漂亮,笑起来尤其具有杀伤力。所以拥有同款眼睛的她爹,只是看了夏燃妈妈一眼,就把人勾走了。 可笑的是,徐向前和夏燃并肩作战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机会仔细体会那双眼睛独特的美感。直到他站到了夏燃的对立面,两拨人站在街头对峙时,他忽然从路边灯光和她身后那些面目不清的男人对比中,发觉了夏燃眼睛的美丽。 可是已经晚了,那种信任、亲切、温和、愉悦的笑意已经不会出现在这双眼中了,起码面对着他的时候不会。 夏燃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到对面的是他,只是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几乎把半根烟都吸掉,然后把烟头扔到地上捻灭。 她穿着一件纯黑的两道杠背心,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不算宽厚贲张,但是它们远比看到的紧实而有力,行动间就能带起力量之感。大拇指插到吊裆裤的后腰带里,剩下四指并起贴在裤子上,呼的一口把烟吐出来。 她眼中的光穿透了缭绕的烟雾,依旧明亮有神,但同时又显得有些忧愁,或是无可奈何。 “你来干什么?”她明知故问。 徐向前往前走了一步,道:“我来告诉你,兴哥今天不在,你去了也白去,找不到人的。” “白去?哈哈!” 她回头对着身后的人笑了笑,大家都很给面子的笑起来。 “哥几个就是想去唱歌,再找几个妹妹说说话,这些你们那里都没有?哎呦呦,还五河第一厅呢。那还真是白去了。” 人群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嘲笑声,徐向前身后的人气得呼呼直喘粗气,一个人在徐向前身后说:“前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兴哥说了打死人不用怕,他来处理。” 徐向前眼神冷下来了,可是脸上仍然带着笑,声音也带着笑:“刘发啊,你听说过五河街头打架死过人吗?大家都不想把事闹大,兄弟之间有什么事闹不痛快了,关起门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打一架也伤不了感情。对吧,夏燃?” 夏燃挑挑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明显不认可他这个上赶的兄弟。 她这副态度相当于在众目睽睽下打了徐向前的脸,徐向前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双方也没有人再笑,气氛一下子寒了好几度。 徐向前叹了一口气,忽然一咬牙往后一伸手,把刘发勾了过来,按着他的脑袋往下压,并抬起膝盖往他胸口上一撞,刘发一声惨叫蜷缩着倒下了。 “呦,怎么还跟自己人动上手了,祭旗啊。” 夏燃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样,但是肩膀上的肌肉已经开始收紧,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果不其然,徐向前扔掉兄弟情深那一套把戏,把刘发踢到一边,晃晃脑袋和手腕,语气不善地说:“不教训教训,他们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夏燃笑笑,没有发表意见,徐向前眼珠一沉,脸上闪过一阵狠厉,道:“我已经劝过你,不该打的主意别打。兴哥的生意不是你能动的了的。” “要是我偏动呢?” “那你就试试看。” “好。” 夏燃一马当先地冲过去,不用打招呼后面的人也紧跟着往前冲了。 除了夏燃以外,其他人手里都或多或少带了点武器,最常见的是棍棒,钢棍铁棍居多,也有木头的,有人拿着水果刀壮胆。还有个小子拿了双节棍,可惜使得还不算好,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徐向前那帮人也大概是这种情况,他本人后裤兜里常年放着一把折叠刀,展开后能有三十厘米长。刀刃锋利,刀背很薄,是一把放血的利器。 这把刀子他并不常用,只有不敌时才掏出来吓唬人。 他迎着夏燃冲了上去,夏燃没跟他客气,人刚来到面前,一记直拳也抵达他鼻梁前两寸的地方。徐向前架住她的手腕,却根本拦不住,夏燃抽拳换手肘砸脸,一下子把他顶出去半米远。 “你他妈就是疯了,好好的作什么死,捣什么乱!” 徐向前吐出一口血沫,骂骂咧咧地挥拳砸向夏燃胸口,夏燃却已经抬起了腿,大喝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徐向前一愣,便没躲过夏燃的腿,腹部挨了一下,肠胃顿时绞痛起来。 杀父之仇?夏燃爹不是吃了枪子死的吗?而且她什么时候这么爱她爹了? 徐向前失了先机,被打得连连后退,脸、胸口和腹部全都被拳脚砸中过。 夏燃飞起一脚把他踢在墙上,徐向前刚刚想爬起来,夏燃已然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手卡着他脖子,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哑的嘶吼声。 “谁把白粉带到五河来的,谁让他染上毒品?你说!” 徐向前嘴里都是血,一张嘴就吐出一串带血的泡泡,眼睛也被血糊住了,闻言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砰!夏燃一拳打在他身侧的砖墙上,俯身贴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是朱兴。你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要命的东西,谁沾谁死。” 她松开徐向前,大步朝前,三拳两脚把剩下几个人踹翻在地,然后领着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朱兴开的ktv。 几个用霓虹灯组成的字“永兴ktv”在徐向前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晕,他狠狠地甩甩头,一手撑地爬起来,抬眼却只能看到夏燃的背影了。 她的跟班把门口搂搂抱抱的男女推开,给夏燃清出一条路。夏燃保持着那个拇指插腰带的姿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朱兴不在,打手已经在外面的墙角躺成一排,她进ktv如入无人之境,把拦路的侍应生推开后,径直顺着走廊走向二楼。 走廊两侧的包间不时传来阵阵鬼哭狼嚎的歌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抬头一瞧,缤纷的灯光下隐约可以见到缭绕的烟尘,消防隐患等级着实不低。 夏燃推开一扇扇门,和几对正研讨人类繁衍奥秘的男男女女依次打了个照面,最后在二楼的小包间里发现两对格外热情投入的鸳鸯,连门开了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夏燃打眼一扫他们面上那迷迷糊糊的样子,蛇一样纠缠在一起的身形,表情满是厌恶。 环形沙发包围的大长条桌上,使用过的注射器就大刺啦啦地摆在上面,桌子正中间放着一个进口饼干的铁盒子,里面是用小号密封塑料袋装着的白色粉末。夏燃眯起眼睛,草草一数有十几袋,估摸能有几百克。 她拳头一下子握紧了,瞳孔急剧地颤抖起来,她不可抑制地想起她死去的爹是怎么被这些东西一点一点抽干血肉和理智的,最后走上了抢劫的不归路。 手臂上的肌肉骤然紧绷凸起,呼吸随之变得粗重无比。 可她马上强迫自己屏住呼吸,好像这些瘾君子已经污染了空气,和他们共处一室都让她浑身难受。 几次压抑地喘息后,夏燃上前劈手把饼干盒子关上,夹在腋下,然后在那帮神志不清的男男女女身上一人踹了一脚,带着跟班们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3章 江湖(2) 徐向前离开了夏家。 谁也不知道他是觉得夏燃无路可逃所以有恃无恐,还是真看在老人做的饭的份上,放弃了在灵棚前了结恩怨的打算。 夏燃心平气和地听着郝叔气急败坏的训斥,抽空给郝良才使了个眼色,郝良才的脑子终于好用了一会儿,给夏燃偷偷地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搂着郝叔的胳膊说:“爸,明天再说这个事吧,天都快亮了,您回去再睡会吧!” “我还睡什么睡?你们这些孩子,仗着自己年轻就可以胡作非为,什么都不在乎。”郝叔转过身抹了一把脸,肩膀沉重地像是抬不起来,郝良才刚想扶他,就被他一巴掌打回去了。 “夏家就你这么一根苗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要让你奶奶走得不安生吗?徐向前是你能惹的吗?” 夏燃本来还觉得哭笑不得,因为郝叔穿着秋衣秋裤骂人的样子实在没有威严可说,谁不曾想他竟然红了眼眶,当着儿子和侄子的面,也不怕丢人。 夏燃讪讪地开了口:“叔,这不是我惹事,是事惹我……” “你住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早看出你不想好了,你,你忘了小刀吗?” 夏燃一听“小刀”两个字,脸色顿时变了。一颗心高高地提到嗓子眼,又重重地砸了回去,周遭的血管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疯狂地扭曲变形,满腔热血一下子被堵在心房里,连同那股无法克制的野兽一样想要撕扯的冲动,在心脏里横冲直撞,快要突破纤弱的心包层,直接爆炸而出。 不,别提这个名字。 夏燃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着,就如同被徐向前连续踹了十脚心窝子,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失魂落魄地扶住桌子,半天都直不起腰来。 她一直回避想起小刀的事,连去他坟前看看的想法都不敢有,又跟自己推脱说办丧礼太忙,以后再说吧。可郝叔这一句话猝不及防地撕掉了她自欺欺人的面具,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不敢去,她夏燃不敢面对那个无辜的死于非命的小男孩! 她宁可跟人火并,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山沟里,就当是赔命吧。 郝良才觎见她脸色,赶忙两手一拢,把亲爹提起来往外走。郝叔走到门口还不甘心地大声喊:“夏燃你再想想!” “老东西!” 郝叔的叫喊戛然而止,扭头一看,就见徐向前和几个人在不远处站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红砖路上,就像一条条面容模糊的鬼,讨债鬼。 徐向前说完这句话,就拉过一条板凳坐下,颇有几分入乡随俗的洒脱和坦然。 他就坐在主家招待奔丧人吃饭的桌前,桌上还有没收拾干净的鱼骨、猪骨和其他残羹剩饭,这几个人也不嫌弃,拿筷子扫到地上,相继坐下。 他们齐齐把冷飕飕的目光投向这边,郝良才让他们瞅得遍体生寒,赶忙抱着爹跑了。 其他人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刚刚还鸡飞狗跳的小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像一出戏剧落了慕,戏台上已经空了,台下只余下满地果壳和碎纸,横七竖八的板凳矮桌,和一个个凉透的茶碗。 夏燃一边解开裹得皱皱巴巴的孝衣,一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灵棚,进入堂屋。 她望着遗照里的奶奶,说:“奶奶,徐向前那孙子回来了,但是他不拜您。” 而后,她直挺挺地跪下了,看着香炉里的香一寸寸燃尽,香灰一截一截地掉下来。看了一会儿,香烛突然爆了个灯花,啪一声,把夏燃惊醒了。她换上新香,又拜了拜,起身走出屋子,重新跪在灵棚里,睁着疲惫发酸的眼睛等待天亮。 人丁凋零人缘不好的坏处就在此处显现出来了。 要是夏燃有姐妹兄弟,今天就不至于孤零零地守在灵棚里,没准她会架着她兄弟姐妹的肩膀,好一通痛哭,再念叨念叨奶奶生前的事。 要是她当年没有做过哪些事,说不定今天会有几个朋友陪她聊聊天,纾解一下丧失至亲的苦闷,而不是讨债的冤家似的冲上门来喊打喊杀。 但是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夏燃自觉没什么好说的。闹成今天这种局面,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而是没做好。 要是能重来一次的话,夏燃盘算着,她应该在发觉朱兴不是什么好鸟也不好对付时,先把小刀和其他人摘出去,让她这个孤家寡人独自上阵吧,阴谋诡计下三滥的手段,她一个人扛下来就好了。当年大家出来做流氓,大多数人都只是走投无路混口饭吃,没准当几年就金盆洗手,做别的营生去了。她犯得着带着一帮人往前冲,把命都丢了吗? 真傻啊。 夏燃轻笑一声,想起当年自己那个衰样,低腰裤的裤裆都快掉地上了,还觉得自己拽的一万八,五河第一帅。 都他妈让那帮人捧的,把我夸得跟关公再世似的,要不然我自己回家照照镜子还发现不了问题吗? 夏燃又笑了笑,耳朵边好像还能听到那帮臭小子们围在自己身边瞎起哄的声音。 “老大老大,你别听他们的,场子里那些女的也公认你最好看,都想着跟你……” “噗~”夏燃笑着喷了他一脸烟,打断他的话,又骂道:“去你妈的吧,我他妈又没长,艹!滚!哪壶不开提哪壶!” 黄静嬉皮笑脸地走了,其他人趁机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燃哥最帅!”“燃哥最厉害!那些长了的这哥那哥也不如燃哥威风,往那里一站,徐向前都吓软啦!”“哈哈哈!” “老大,拿了这东西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发财了?” 夏燃脸上笑容一僵,转过头一看,发现黄静不知什么时候溜到门口的圆桌那去了,绿豆小眼盯着桌子上的白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夏燃刚想骂他,却见桌前还站了一个人。 这人个头才一六五,皮肤白净,细眉细眼,跟个小丫头似的。乌黑的头发也剪得整整齐齐,不跟其他人一样黄毛红毛卷毛。正是小刀。 别看小刀长得像良民,胆子却比谁都大。白粉一拿回来他就蹲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不参与其他人打嗝放臭屁吹牛的日常,现在竟然还伸出一根手指头揩了一点白粉出来,就要往自己嘴边递。 “草!给我放下!” 夏燃跳下桌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打掉小刀的手,用超市里抢购打折鸡蛋的手速,三两下把东西全收起来塞到自己裤兜里,原本就低的裤腰都要被拉到地上去了。 她一瞬不瞬地瞪着吓坏了的小刀,小刀一动不敢动,其他人看到夏燃发火也不敢吱声。 片刻后,夏燃忽然一脚把小刀踢到地上。她没有用多少力气,要不然小刀这身板早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小刀慌里慌张地爬起来,刚刚站稳,夏燃又是一脚,直接把他踢到门上,贴着门做了一只壁虎。 黄静看夏燃还想上脚,立刻拦在小刀面前求情:“老大老大消消气,他估计就是馋了,他平常不就嘴馋吗?” “馋他lb!那是白粉,是毒品,是他娘的能吃的吗?你他妈的给我过来!” 夏燃推开黄静,拉着小刀的手就往厨房走。 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夏燃要拿小刀开刀,跺了他的手指吓唬其他人别轻易动老大的东西。大家想劝又怕殃及池鱼,个个心惊肉跳地跟在后面,心里还纳闷,老大今天这是怎么了,她平常对小刀这个累赘不挺好的吗? 小刀一看到夏燃拉他进厨房也吓坏了,扒着门框嗷一嗓子叫出来。 夏燃又气又乐,骂了一句“叫个屁杀猪呢!”,然后手上猛一用力,愣是把小刀拽过来,按到水池子边,拿着水管往他手上冲,冲完手又顺势浇了他满头满身。 现在正是盛夏,被一桶凉水兜头浇下也不会冷,反而会觉得凉爽。可是小刀心里受惊再浇凉水,还是浑身打了个寒颤,落汤鸡似的站在水池子边,眼看就要哭了。 “把手指头搓干净,一点粉都不能留下,搓!” 小刀听话地就着水流搓手指头,搓得手指头都红了夏燃才放过他。 她抓起毛巾扣在小刀头上,按着他的头走回堂屋,一边跟擦苹果似的狠狠擦他头发,一边严肃地扫视围在周围面露异色的小跟班们。 “谁要是打这东西的主意,让我知道了,可就不是洗干净就成了。哪里碰了,我就剁哪里。听到没有!” “哎。”“听到了。”“明白。” 夏燃脸色这才缓和一点,把小刀推到一边,然后两手撑着桌沿往后一跳,坐在桌子上,一脚踩着桌沿一脚耷拉在桌边,说:“有屁就放,想问就问,都他妈成哑巴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快二十岁的资深老流氓牛犇勇敢地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老大,咱们抢了这东西,又不动它,那抢它干啥啊?你看朱兴以前就是一个穷大哥,自从开始卖这东西,人家店都开了好几个了。” 牛犇越说声音越小,像是自己也觉得不该置疑夏燃的意见。其他人听完明智地后退了几步,因为夏燃要是发火肯定先揪着离她最近的人来一脚。 但意外的是夏燃听完虽然眼睛一眯,看起来不太高兴,但是也没有赏他一个鞭腿。 她转转脖子,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依次划过,语气沉重地说:“吸毒会怎么样,你们心里没个逼数吗?小学老师都教过不能吸毒,你当是糊弄你玩呢!” 众人愕然,黄静忍不住说道:“老大啊,我们都不听老师讲课,我现在连一百以内的乘除都算不对。” 夏燃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骂道:“你还挺骄傲,是不是傻!你们都这样,以后谁管账啊,连个数都不会算!” 黄静不好意思地说:“算钱肯定能算明白。” 虽然黄静说的有夸张的成分,但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她面前站的这一帮球球蛋蛋的小流氓们还有不认字的呢! 夏燃想想自己没当流氓之前考过全校前十名,不由得生出一种学霸的优越感来。虽然全校也就一百二十几个人,但也能算个小学霸。 面对一群学渣,夏燃并没有强求他们跟自己的智商在一条街上,立刻换了一个说法解释这个问题。 她摸摸鼻头,似乎有些尴尬,声音也降了几度,道:“夏晓东吸毒的样子你们都知道吧?” 夏晓东就是夏燃她爸,只不过她从来不提,总觉得这个名字要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会脏了嘴。 但是她没明说,还真有人不知道夏晓东是何方神圣,有人直眉楞眼地问出来,黄静等知情人立刻同情地望向他。 可夏燃今天晚上的脾气好像好得不得了,听到有人问也没摆脸子,她只是侧着头看向墙角衣柜顶上的杂物,摸着自己的板寸头,懒洋洋地说:“就是我爹,两年前死的那个。你们知道他抢劫杀人挨枪子,不知道他吸毒吗?见过他吸毒什么样吗?都别装傻,肯定有看到的。” 大家神情各异地看来看去,半晌没有人出声。 夏燃叹了一口气,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从发顶撸到后脑勺,有些惆怅地说:“怕什么,我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我也不怕你们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今天把自己伤心事找出来摊开了讲,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毒品是万万不能碰的,夏晓东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再跟你们说一件事,夏晓东吸毒不是他自己愿意吸的,两年前五河哪有他妈的海洛因,都是狗草的朱兴带进来的,老子跟他不共戴天!” 虽然夏燃之前也漏过口风说跟朱兴有杀父之仇,但是就跟徐向前一样,大家都以为这是老大为了争夺杠把子威名起的名号,就像古时候王爷造反也得找个清君侧的名头一样,可谁知道里面还有这些弯弯绕绕。 大家心里都是一惊,噤若寒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低头听着。 但是夏燃下面的话更是石破天惊。 她伸出食指隔空指了指每个人,道:“知道夏晓东怎么染上的毒品吗?是引诱的,被人骗的。他也他妈的不听老师讲课,不知道吸毒的危害多大,被朱兴一哄就傻乎乎地吸了,一次,就他妈吸了一次,就上瘾了。” 夏燃跳下桌子:“你们以后出门招子都给我放亮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往嘴里塞,就说你呢小刀,什么都往嘴里放!多大个人了还他妈啃手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4章 江湖(3) 小刀很委屈,其实他并没有夏燃他们想象的那样什么都吃,只是好奇那种白色晶体是什么味道,为什么那些人吸了这些东西就欲仙欲死,然后就真得死了。 但是老大的话在他心里就是圣旨,老大说白粉是个坏东西,不能碰,那就别碰了。 他唯唯诺诺地点点头:“不啃了,绝对不吸毒。” 夏燃乐了,她还不知道小刀同学对毒品的可怕好奇心,只是对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并且勇于表态的举动很满意,不愧是她最衷心的小跟班。 她目光一扫其他人,意思就是逼着他们也表态,黄静倒是没有任何犹豫,笑眯眯地说:“燃哥说不是好东西那就不是好东西,就不碰呗。”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说不吸毒。黄静又问:“那咱们以后怎么办?抢了这东西,朱兴肯定来找麻烦。” 夏燃一听这话也有些发愁。 其实她今天出门抢东西,只是因为听说朱兴今天不在,而且有人会带着毒品去ktv卖,她脑子一热就冲过去了,对于以后怎么办,她还真没有打算。 但是跟朱兴决裂是早晚的事,有他在,夏燃永远成不了五河第一霸。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招兵买马,广收人才,就急不可耐地亮出獠牙,着实操之过急了。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而且在这些人面前也不能说自己没主意,要不大家都慌了。 她巧妙地打了个哈哈:“会算数了吗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这是你老大该想的事,你先回去学学算数,以后咱们有钱了,让你管账,你就是那个什么,账房先生!” “哈哈,先生,”黄静跟身边的人惊奇地说,“我是先生,这可太新鲜了。” 夏燃三言两语把一屋子人打发走了,约了明天一早去五河边上开会。 小刀也跟着人群往外走,却被夏燃一爪子按下了。 她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按趴在墙上,攥起拳头在他脑袋上哐哐砸了两下,但一想要是刚刚她手慢一点这人就尝毒成功了,夏燃就觉得砸完也不解气,又抬膝盖在他屁股上顶了两下。 小刀同学被欺负地快哭出来了,夏燃才意犹未尽地收手收腿,往扶手椅上一摊,坐姿霸气可比座山雕,有些气喘地说:“小刀,你可越来越长本事了哈,还敢尝毒品了,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小刀委屈巴巴地扭头看她:“我现在知道这事做的不对了,老大你就原谅我吧。” 夏燃哭笑不得地一扶额头,心说小刀肯定是跟郝良才学坏了,要不然怎么跟他一个套路对付我。 “得了,过来吧,你今天回去的时候小心点,你家离徐向前家那么近,别让他抓住,那王八蛋可记仇了。虽然你今天没出面,但是你跟我们走在一起,他肯定也找你麻烦。” 小刀惊异地看着夏燃:“不会,徐向前知道我是个凑数的,前天看到我还挺客气,问我你在干什么。” 夏燃皱眉:“他有病吧,问我干啥,难不成还想算计我?” 小刀说:“看着不像。反正我没说你在干什么。” 夏燃:“他没再说别的?他现在就是朱兴养的狗,贩毒的事我就不信他一点都不知道!傻逼玩意,气死我了,要不是他跟我差不多大,我都他妈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我爹怎么染上的毒瘾,没准这事还有他一份功劳!” 小刀看她生气,不自觉把音量放低了,道:“我感觉他不像是知道的,老大你不也刚知道吗。不过老大,你们真就分道了吗?去年还挺好的……” “我们那天在河边打架你们没看到?看看我这胳膊上的伤,他打得,当然我也没吃亏。我跟他不一样,他已经想钱想疯了,跑去跟朱兴混。朱兴那王八蛋,敢在五河搞白粉这一套,老子早晚把他踢出去……” 夏燃骂骂咧咧把前后几任杠把子都骂了一遍,着重问候了朱兴的祖宗十八代。最后又告诫小刀一定要小心,他连杀鸡都不敢,要是落在徐向前手里就遭了。 夏燃慷慨地传授给小刀逃跑的经验,什么要会服软啊,趁人不备就开溜啊,被人绑着的时候别傻乎乎地把手送过去,要给自己留下活动的余地。不过她看小刀那副听天书的表情,估摸着他这辈子是学不会这一套了,不禁有些忧虑。 夏燃本来打算让小刀继续上学,反正他打架打架不行,吵架吵架也不行,做侦查做谈判也不行。这个孩子胆子小得跟郝良才一样,打针都能疼哭,学校才是这种人的最好出路。 可惜小刀同学不如郝良才争气,没考上高中,而且特别愿意跟在她后面混日子,打不走踢不走的,真是愁煞个人了。 小刀并不知道他老大正在谋划他的未来之路,并且谋划得不太顺心,还仗着自己长得人畜无害就笑嘻嘻地揉屁股走上前去,说:“老大,你说的我都不会,我就跟在你们后面当后勤就行了,以后你们出去打架,我就给你们做饭。受伤了我给缠绷带。” “呸!你还洗衣服做饭生孩子呢!你有那功能吗?滚滚滚,别在我这里碍眼了!” 夏燃一脚把小刀踹跑了,回屋躺在床上一心一意地思考怎么办。 她的本意当然是立刻把朱兴赶出五河,或者直接废了他,可是现在她明显人手不够,也抓不到人。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学小刀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来硬的,得有软有硬才好降人。明天得跟朱兴谈判去,跟他把这个道划清楚了,他要是不听,再彻底撕破脸也来得及。 夏燃打定主意,心里没有烦心事,倒头就睡了。睡到一半,忽然听到门响,她一个咕噜爬起来往门口一看,是乔女士回来了。 乔女士黑着脸走进屋内,闻到满屋的烟味还有男孩子们的汗臭味,拧着眉头看了看支起半边身体看她的夏燃,问:“又去哪里捣乱了?” 夏燃心说这老太太还真是一猜一个准。 不过她没理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反正说了老太太也不懂,老太太已经落伍了,心里眼里都是郝叔那平安过日子的一套,在五河根本用不着。 第二天一早夏燃和她的跟班们在五河边开了会,拟定了和平谈判的方针政策,并且派出一名代表去给朱兴送信。出人意料的是朱兴竟然愿意跟他们谈,双方约定好时间,地点则选定县郊某片待开发的地皮。 夏燃从来没去过那里,生怕有诈,晚上摸黑自己去了一趟,见那里是一片被砖墙围起来的空地,南面是整排铁皮屋顶的砖房,房门都是锁着的,东面有十几间二层彩钢板房,有几间房间外面挂着衣服,应该是平常就有人住。东、南、北各有一个大门,只有东面的大门是敞开的。 夏燃不明白朱兴为什么选这里,不过她直觉这里不是朱兴的地盘,可能只是因为这地方没多少人,打起来也不会有人管吧。 如此夏燃便带着小跟班们去了,按照约定夏燃还得带着她抢走的那二百克白粉。但是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照办,带去的是一袋袋石灰粉。 夏燃特意早到了一个小时,想着提前摸摸状况,但谁知她刚翻上墙头,就见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为首的正是朱兴养的狗——徐向前。 徐向前那个时候还没有吃化肥长到快一米九,他和夏燃差不多高,长得又瘦,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但夏燃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他正在低头抽烟,火星在黄昏晦暗的空地上一闪一闪,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睛。有人附到他耳边说夏燃来了,他就叼着烟往墙边看了一眼,和蹲在墙头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的夏燃遥遥对视。 夏燃低声骂了一句艹,该早点来的,然后跳下墙,大摇大摆地走到徐向前面前一丈远的地方站定了。 黄静和其他人也跳下墙头,站到夏燃身后。徐向前打量了夏燃一眼,见她喀喀地把棒棒棒糖咬碎,嘴角划过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不过夜色黯淡,没有人注意到。 “兴哥还没来,先来根烟?”徐向前抽出一根烟,远远地冲夏燃比量了一下。 夏燃思量片刻,还是冒着被人塞加药的烟的危险,走过去接了。 说到底,她还是有点自信的。一是觉得徐向前不大会对自己使用这么下三滥还容易被发现的手段,他没这么蠢;二是夏燃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认为徐向前要是搞小手段,她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一脚把他踹出去。 两人在中间的空地上站定,一个接烟一个打火,夏燃想都没想就凑过去,借他的手点着烟。 他们一人叼着一根烟,却也没有抽,只是叼着任它点燃,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夏燃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因为刚刚两人凑近的时候,借着打火机的光,夏燃抬眼一瞧,发现徐向前眼神不太对劲,好像有点忧伤又有点同情,而且他满身的烟味,简直是一根人形的大烟筒。 我他妈用得着他同情!夏燃愤愤地想着,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猛吸了一大口,吐出一团团袅袅上升的烟圈。 徐向前大脑的影像却一直停留在刚刚夏燃垂眼点烟的一幕,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均匀铺展的眼睫毛,俏丽的鼻梁,形状姣好的唇形,默不作声地构成了徐向前往后十年的审美基础。 但是此时他没有心情去欣赏,他真得如夏燃所感觉的,非常惆怅,以至于烟不能离手,要不然就会想打人。 夏燃她脑子有病吧!他这么想着,连抽了几口烟。 血色残阳在墙头一闪而没,整片空地陷入夜幕初上的寂静和昏黑中,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吵得人更加烦躁。 徐向前没忍住,向前一步走,脸几乎贴在夏燃额头上,恶狠狠地说:“你非得作死吗?有钱一起赚不好吗?” “不好。”夏燃毫不犹豫地说。 她没有在徐向前突然凑过来跟她跳贴面舞的时候下意识出拳,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他再这么挑衅下去,夏燃觉得自己可能忍不住在谈判之前动了手。 徐向前看夏燃像看傻逼,夏燃看徐向前也是如此。 他们从初二不打不相识后,夏燃还觉得这个人长了个能办事的脑子,拳头也够硬,是个可以发展的小跟班。 但是没想到他那脑子不光装着机智和聪慧,还他妈装了不少钱,到现在脑子里估计全是钱了,连贩毒的买卖都开始做。 当五河的警察市里的警察是吃干饭的吗?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反正也出不了人命,但是贩毒就不一样了,这种严重祸害无辜人民群众的勾当,必将遭到人民群众代表的严厉打击。 而且让夏燃最气愤的是,她觉得徐向前侮辱了她自诩看人精准的尊严。 她一直觉得徐向前虽然打人挺狠,但他还是个有一点点良知的人,不能眼见着那些染上毒瘾的人痛苦万分的死去。可是徐向前只是淡淡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强者就是要踩着弱者的肩膀乃至尸体才能登上权利和利益的巅峰。 夏燃听完顿时觉得自己眼瞎了,给他的回答是一记凶狠的直拳,这一下子一点都没留情,要不是徐向前躲得快,可能现在门牙已经没了,鼻梁也断了。 当时他们本来坐在河边,想心平气和地谈谈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交换一下彼此的想法。可是夏燃一出手就停不了,两人从河岸一直打到河里,最后从河里爬出来的时候,两人全身都带着污水,活脱脱两只浴泥重生的皮猴子。 最后他们在河边一边往对方身上甩泥,一边互骂。徐向前从各个角度论证并讽刺夏燃就会同情弱者,没什么大出息。夏燃的回应则简单粗暴的多,就俩字,傻逼! 如此,相亲相爱就差穿一条裤子的五河双骄彻底分道扬镳,各自奔赴自己选定的前程,并在不久后的现在,以截然相反的态度站在这里谈判,世事无常就是如此。 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倒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只是夏燃并不知道,朱兴并不是来谈判的。这个已经二十五岁高龄的流氓地痞无赖,并没有把夏燃这个半大小子放到眼里。 知道内情的徐向前自作主张地提前过来拦一拦,想着最后再尽力拯救一把“失足少年”夏燃,但话一开口他就知道一点戏都没有。 就像夏燃对他的评价:要是徐向前能干好事,我爹能从坟里爬出来跳一段迪斯科。徐向前对夏燃的评价是:要是夏燃能被三言两语说动,五河的水得倒着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5章 江湖(4) 几十分钟后,朱兴姗姗来迟。 让夏燃意外的是,这个老混混老流氓并没有跟她一样翻墙进来,而是从东面的大门走进来的。 对于这种并不拉风的出场方式,夏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一看他那软绵绵的胳膊腿,怀胎五月似的肚囊,又了然了。 沉浸在鄙视对手情绪中的夏燃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东面的大门天一擦黑就关了,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有人给他开门递烟呢? 夏燃重新站在自己小跟班前面,朱兴慢悠悠地晃过来,往徐向前面前一站,拍拍他的肩膀,一笑脸上的肥肉都横过来了,道:“怎么来这么早,没吃饭吧?晚上在鸿运那边有一桌,有几个人你也跟着见见。” 徐向前被他这么一提点,后背都吓僵了,心说他不是以为我有二心还偏袒夏燃吧,虽然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可不能说出来。 于是徐向前凑近朱兴,不失机智地低声解释道:“谨慎点总是好的,我都看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做手脚。” 朱兴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一会儿回去换身衣服,精神点机灵点。” “哎。”徐向前点头。 这一幕落在夏燃眼里,她没有对自己这个老大被冷落而愤慨,反而先因为徐向前这真狗腿子的行为气得不轻。 果然是朱兴的一条狗,啃你的骨头去吧! 夏燃勾起一边嘴角,冷笑一声,朱兴像是这才发现面前站了个人,道:“来啦?” 夏燃嗯一声,鼻孔朝天的,傲的屁股上插螺旋桨就能上天。 朱兴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个五河新秀,心说果然够横,但有没有横的资本就不好说了。 双方分两列站好,朱兴的小跟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椅子,朱兴和夏燃一人一把坐下了。 朱兴开门见山地说:“我听手下们说,小兄弟前些天在我场子里拿了点东西,还打伤好几个兄弟,怎么回事?” 夏燃心说谁他妈是你小兄弟,然后带着笑说:“对,是我干的。我听说一个不太好的事,一直想问问朱哥怎么回事,但是朱哥贵人事忙总不见我,我只能出此下策,吸引点注意力了。” 她这句“朱哥”一出口,身后的小跟班十个有八个在憋笑。 朱兴被人叫兴哥老板甚至叫兴爷的都有,但还没有谁敢当面用“猪哥”这样的谐音叫他。 徐向前身后的小喽啰立刻火了,横着棍子就想走出队列,被徐向前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朱兴心里骂着p,面上却只是表情淡了点,道:“小兄弟是来兴师问罪的?” 夏燃这次连笑都不想装了,直愣愣地问:“我爹,是怎么染上的毒瘾?” 朱兴这个老狐狸早有准备,闻言眉毛一抬,很无辜地看看周围,似乎并不明白夏燃为什么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咱们混江湖的也得讲道理啊小兄弟。毒品这种东西,啧啧,真是没办法,谁尝了一口后就会终身爱上它,怎么都拆散不了,就像你爸妈一样。” 夏燃眼底一片黑,放到身后的拳头猛地攥紧了,但几秒后又放开,语气轻松地说:“我爸妈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就想问问,毒品是谁递给他的,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找给他毒品的人。” 朱兴咋舌道:“我这就不太明白了,你爸当年差点把你打死,他死了你不正痛快吗?你这么干,要是说为他报仇我可真不信。” 夏燃笑道:“我还真不是为他报仇。”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兴,“我只为求个明白。这事谁干的,站出来,我跟他把事了结,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话简直无稽之谈,在座的有半数都知道是朱兴干的,但是要和朱兴了结谈何容易。不过夏燃也不打算真了结恩怨,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朱兴闻言神情还是挺平静,无视夏燃阴沉的脸,他十根胖乎乎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坐得像个不动如山的高手似的,说:“既然不是寻仇,那就不至于大动干戈了。不知道向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一直想跟你合作。这一行的钱我自己赚不完,一点粉就是一点金啊。小兄弟,你年轻又聪明,犯不着跟钱过不去,我今天就敞开了说,不跟你藏着掖着,到时候不光是五河,我们的生意在整个n市都有得做。今天来的大老板我也可以给你引荐一下,钱大家一起赚嘛,给你还有你身后的兄弟算分红。你要是不信,问问徐向前和其他人,我朱兴打架没本事,但是对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那是绝不含糊,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们一口饭吃。” 他像是怕夏燃不信似的,还对身后一个人勾勾手,一个半大小子走出来,一脸莫名其妙。 朱兴指着他说:“他爹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债,追债的人追到家里,提着刀威胁要他孤儿寡母还钱。是我,摆平讨债的人,又给他一口饭吃,他才能穿得干干净净地站在这里。” 夏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一笔钱一条命,是个合算的买卖。” “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一行是有风险,但是谁想赚钱不得搭点本金进去。像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只能把命抵出去了。” “猪哥太谦虚了,你可不是一无所有。你现在有钱有人,做点什么不能发家致富,不违法犯罪,也有的是门路。何必带着这一帮人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呢?” 朱兴笑了笑,从身边人那里抽了一根烟点上,道:“违法犯罪?” 他好像觉得很好笑似的,笑得烟都快叼不稳了。 “都是流氓混混,谁是清白无辜的。难不成小兄弟想改行当警察?人民的卫兵?替五河这帮不开窍的愚民伸张正义?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有意思了,是不是?” 他回身对着身后的人笑了笑,徐向前带来的二十来个人都笑起来,徐向前也意思地笑了笑,夏燃和她身后的人则冷面如霜,眼神愈加阴寒。 夏燃眯着眼睛,大拇指指向自己:“我从来没自诩人间正义。我只知道,做人要有底线,有良知,不能带着兄弟们去送死。就算你说破天,你这事干得也不地道,你在拉着所有人一起送死。要么染上毒瘾死,要么被警察抓住枪毙。” “胡说八道!你看看我们谁死了?被你打伤的那几个倒是现在都爬不起来,这笔账你怎么算?” 夏燃哈哈大笑:“行啊,一会儿就算。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朱兴,我爹吸毒是不是你骗的?你趁着他喝得烂醉引诱他吸毒,说吸了毒就忘了伤心事了。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朱兴冷着脸说:“怎么可能?你爹也是我兄弟,他死了我还真有点伤心。啧啧,缺钱买毒也不来找我,非得去抢劫,错手杀人吃枪子了吧!” “哈哈哈!”夏燃仰头狂笑,“我可真佩服你。我再怎么不争气,做过的事也会认,不像你,朱兴,你这个老大做得可真窝囊,在我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你妈的,给我打!” 朱兴突然站起,朝着身后一挥手,严阵以待的流氓们立刻抡着棍棒冲上去了。 夏燃心头突突跳着,浑身热血沸腾,心道妈的想激怒我,老子气死你! 她残忍地笑着,抡起屁股底下的椅子朝着向她扑来的人砸过去,木头椅子立刻四分五裂,夏燃就地取材捡起一根凳子腿当武器,身先士卒地冲进人群中。 天色昏黑,参战人数众多,场面一时混乱无比,大家没有事先穿着相同颜色的衣服区分敌友,所以一不小心就误伤自己人了。 棍棒挥起时的呼呼风声,打在人体上的沉闷声响,惨叫声,咒骂声,骨折的脆响,在盛夏燥热的暖风中交汇发酵,荒芜空旷的大地顿时变成了凶残恐怖的修罗地狱。 夏燃夜视能力不弱,身手又敏捷,所以她盯着朱兴那个死胖子冲过去的时候,竟然没人能伤的了她,颇有“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境。 但是她冲到朱兴面前,一脚踢开拦路的小跟班后,徐向前这个狗腿子也冲过来保护主人了。 和夏燃不同,徐向前脸上已经沾血了。 夏燃打人还是比较有分寸的,脑袋和腹部这样容易打坏的地方她不打,除非急眼看不清了。她有本钱坚守这样的原则并且不受到伤害,但是徐向前就不一样了,他已经红了眼了。 这个红眼狗拿着棍子和夏燃的凳子腿猛烈相击,夏燃的临时武器不比徐向前的棍子千锤百炼,剧烈撞击之下断成了两截,断腿擦着夏燃的脸颊飞过去,留下一道两寸长的血痕。 夏燃立刻退后几步,徐向前继续往前冲,大喊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去你妈的,做梦!” 夏燃干脆扔掉凳子腿,直接扑上去,和徐向前拳拳到肉的搏斗起来。 斗殴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东面那一排彩钢板房上突然放射出一道灼目的光芒,有人打开了一盏大灯,把空地上这些红了眼的毛头小子都照的无所遁形。 紧接着有三十几个人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在夏燃他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加入战场,刚刚还胶着的战况一下子明朗起来,夏燃一伙人因为人数劣势很快被残酷镇压,夏燃双拳难敌四手,拼命地挣扎了十几分钟还是被人打趴下了。 徐向前拖着浑身带血的夏燃走到朱兴面前,丢在地上。 夏燃左手被拧脱臼了,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摊在地上;右臂最后又挨了徐向前一记重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她整个人就像被潮水冲上沙滩的鱼,困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她半张脸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涂满,这是她自己的血,她头上有一条一寸长的口子正在冒血。 即使如此她也不肯低头,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咬着牙嘶吼道:“朱兴你他妈不得好死!” 徐向前一脚踩在她肩膀上,夏燃忍不住痛呼一声,左半边肩膀顿时也没有知觉了。 徐向前和朱兴好像又说了什么,但是夏燃意识一阵模糊,没有听到,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某个房间里,头顶悬着一个一百瓦的白炽灯泡,突如其来的光刺得她眼睛一盲,几秒后她看清了周围,顿时心里一惊。 她的跟班们黄静牛犇等人被捆着扔到墙角,排成一排,全部昏迷不醒。 而她的手脚也被捆住了,不过她是坐在椅子上的,面对着他们。 夏燃剧烈地挣动起来,她的右臂已经有知觉了,脱臼的左手疼得钻心刺骨。 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醒了?把他们叫起来!” 话音刚落,就有人拎着一大桶水从一边走过来,拿着瓢舀了水往人身上泼。 那种轻松随意的姿态,就像不是在给满身伤口的人泼盐水,而是正担着粪桶灌溉庄稼。 盐水过处,激起一阵惨烈的鬼哭狼嚎。 黄静和夏燃一样都是能忍痛的人类,可此刻也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夏燃恨得浑身发抖,猛烈地挣动着,绳子把手腕都磨破了。 她愤怒地咆哮着:“放了他们,这是我自己的主张,你要杀杀我!” “想的美。你刚刚的嚣张呢?你再叫啊,我听着呢!” 朱兴伸出他肥肥的手掌一下一下重重地拍着夏燃的脸颊,最后更是直接甩了夏燃一个耳光,啪一声把正在哭嚎的人都镇住了。 夏燃耳畔嗡嗡作响,头阵阵发晕。但是她还是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朝着朱兴扑去,徐向前没有防备着她如此不要命的反抗,让她直接撞到地上,脱臼的左手被身体压到,疼得她瞳孔一缩,继而狠狠地咬住了下唇,把嘴唇直接咬破了,也不让自己叫出声,让敌人称心如意。 徐向前把她重新弄起来,把绳子又紧了紧,防止她逃脱。 朱兴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兴哥,又抓住一个!” 夏燃猛地一甩头,看到门口那人时没忍住咳出一口血箭,全喷在徐向前刚换的白色t恤上了,如同夜空中绽放的夺目大礼花。 小刀满脸惊恐,被人一步一个趔趄推过来。 夏燃大吼一声:“你快他妈跑!去叫警察!” 小刀双目一瞪。 他一向把夏燃说的话当金科玉律,听了这话条件反射就往后跑,却被人一把就抓回来,比抓小鸡还容易,丢在夏燃面前。 夏燃惊惧不定地看着小刀,心道,完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能接受这个事实,放弃一切挣扎,在椅子上坐实了。 她的大脑急剧运转着,因为剧痛神志反而比往常更清醒些。 要么就先服个软,出去了再找他们算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什么呢?” 朱兴油腻的肥手划过夏燃布满伤口的左臂。 他接过徐向前递来的雪白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夏燃手臂上干涸的血迹:“虽然你这小子很不是个东西,但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还是要送你一份礼物。” 他举起一只塞满海洛因的针管,对着夏燃晃了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6章 江湖(5) “我到现在为止,就得到过两只这样的海洛因。你们父子俩运气真不错,上一只让你爹赶上了,这一只让你赶上了。不对,是父女。你一个女娃子,不在家里绣花,偏要出来当流氓,真是,啧啧。” 朱兴拍拍夏燃染血的脸颊,夏燃缓缓抬头看向他手里的针管,瞳孔微微颤抖起来。 “小兄弟,别怕,这不是我卖给其他人的那种便宜货。这一管可是好东西。你猜猜这是什么?我忘了,你怎么会知道。” “海洛因也跟人一样分等级,等级越高纯度越高,带来的爽度也跟着翻倍。四号,海洛因含量高达百分之九十八!市面上的四号其实都掺了滑石粉和可可粉,但是这一管是纯的。” 朱兴绕到夏燃正面,看着她因为急剧的恐惧而微微战栗的肩膀和脑袋,很满意地笑了笑。 “你说得对,你爹吸毒就是我引诱的,但是我不想害死他啊,我只想让他回来继续为我做事,谁知道他宁肯去抢也不肯回来做流氓,你那个死鬼妈还真是了不起,把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改造了。你们一家子蠢货!” 他重重地拍着夏燃的脸颊,夏燃一动不动,只是盯着针管看,看起来已经吓傻了。 “不用怕,你跟你爹一样,身体好,打了这东西不会出事,但是一次就能上瘾,以后也得吸这种纯度的海洛因,要不就会觉得不够有劲。它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你们这种硬骨头而生的。打完以后,你就知道海洛因是个多么美好的东西了,你会爱上它的。” “不!兴哥,我错了兴哥!饶了我,绕了我!”夏燃睁着糊了一层血污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朱兴,拼命摇头。 “晚了。小子你还太年轻了,你觉得你的心思能骗得过我吗?不吸毒,你怎么甘心认输?我等着你来求我的一天。” “不!不!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别!朱兴!” 夏燃剧烈地挣扎着,那可真是用生命在挣扎,手脚并用地晃来晃去,椅子都快晃散架了。 徐向前把她架起来弄到桌子前面,掰开她脱臼的左手按在桌面上。夏燃疼得眼前阵阵发黑,恢复意识时,已经有人用酒精棉球擦干净一块皮肤,准备给她注射了。 夏燃脸上冷汗涔涔,鲜血和着汗水从额头流淌下来,灌进眼眶里,她双眼红得狰狞可怖极了。 她眼睛剧痛无比,可是不肯闭眼,笔直又阴冷地注视着按住她的徐向前。 我完了,我要跟那个死鬼一样了,我会满身青紫,把自己挠成一个血葫芦,瘦成皮包骨头,没有理智,像个疯子一样。我会去抢劫,会杀人,变成我最讨厌的人。完了,我完了。 她的瞳孔蓦地放大,徐向前一直密切地注视她,看到这一幕心里一紧,手上便松了,夏燃忽然像是垂死的鱼一样挣动起来,但是她手腕脱臼了,只是几秒就又被徐向前按住。 夏燃呜呜地粗喘着,胸膛急剧起伏,可是氧气仍然不够用,她觉得窒息似的眼前发黑。 她几乎看不见按着自己的徐向前,但是脑子还在竭力运转着。 不,不能放弃。一定有办法,我去医院,我去戒毒,我一定能戒掉! 不对,夏晓东也没戒掉,他也试图戒毒,他失败了。 我跟他不一样的,我一定能戒掉,我他妈拼了命也要戒掉。 徐向前看到她脸色骤然白了,嘴唇发青,在满脸鲜血衬托下,真是对比惨烈到恐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徐向前眼睛不易察觉地颤抖一下,朱兴却忽然凑过来看了夏燃一眼,道:“你心软了?” “没有。”徐向前声音低哑得如同磨砂,但是语气很坚定。 “别动老大,你们给我注射吧,给我吧!啊!” 小刀突然喊了起来,还没喊完就被人踢了一脚,捂着肚子说不出话了。 朱兴皱起眉头,嫌弃地看了小刀一眼,正想让人把他弄出去,徐向前却扭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小刀。 小刀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又坚强地抬头看着徐向前,恳求道:“给我注射吧,我老大很疼我的,她一定不会不管我。” 他伸出胳膊往前爬,朱兴兴致勃勃地看着,阻止了想要把小刀拖走的人。 他倒要看看这个徐向前到底会不会念旧情。 果然,徐向前任由小刀爬到自己脚边,拉住他的裤腿。 “给我打吧。我染了毒瘾,我老大肯定会求你们的。她不会不管我,你知道的徐向前,老大最疼我了。” 他肚子里绞痛着,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一声声的哀求如同杜鹃泣血,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但是他面对的是一帮穷凶极恶的毒贩。 “小刀你他妈给我滚!滚远点!” 刚刚平息下来的夏燃又掀起另一阵濒死的挣扎,徐向前不得不用胳膊使劲压在她背上才按住她。 他能感觉到夏燃浑身抖得厉害,后背被已经被汗水打湿,徐向前的手臂都被蹭湿了。 夏燃胸腔里发出阵阵战栗的呼吸声,怒吼道:“你他妈滚,你要是吸了毒我肯定把你扔了,丢河里去你听到没有,你给我滚!滚!” 夏燃喊得声音都哑了,每喊一声都喷出一口血沫,喊到最后她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脸色憋得发红,气都喘不过来了。 看着这样的夏燃,徐向前神情微怔,片刻后,他看着小刀,说:“兴哥,我觉得这个人说得有道理。” 朱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嗯?” 徐向前很冷静地抓起夏燃的头发,逼迫她扭头看向朱兴:“大哥你看,她能把自己憋成这样也不想连累别人。要是她想戒毒,会不会也能成功?” 朱兴轻蔑地笑道:“不可能,你当毒瘾是好戒的……” “她还可以死啊,大哥你看看,她像是怕死的吗?她比她爹更有血性,更无所顾忌,连自己的命也不稀罕。” 朱兴愣住了。 “我们只是想控制她,为咱们卖力。要是她死了,警察肯定会查过来,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知情人都除掉吧。我们都不想出人命,只想赚钱。要是把她小弟控制住了,肯定戒不了毒,也死不成,到时候她一定得来求咱们。” 朱兴眉头越皱越紧,好像在认真地思考他的话。 小刀看看徐向前,又看看倒在桌上的夏燃,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跃而起就要去夺针管。 朱兴后退一步,躲开了,万分嫌恶地看了小刀一眼,冷冷地撂下一句话:“那就给他打吧。少打点,他这身体应该受不了太多,别把人弄死了。” “好。” 徐向前接过针管递给一个小弟,那人把小刀拖起来按在桌子的另一边。 夏燃爆发出剧烈的挣扎,脱臼的左手一下子拧向另一个角度,疼得她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 徐向前把她双手拧在身后,大半个身体都压在夏燃背上,借此腾出一只手来,动作轻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固执的代价,你斗不过朱兴的,他远比你想象的要聪明,要心狠,也有经验。” 夏燃的耳朵好像已经失聪了,但是又隐隐能听到徐向前说的话。 她的五官只有眼睛是好使的,在看到针头扎进小刀细瘦的手臂时,她停止了一切反抗。 小刀对她无声地喊了一句老大,然后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全身一阵阵战栗,最后抑制不住地蜷缩起来,手脚痉挛,后背弓起。他颤抖的幅度如此大,连桌子都晃动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向前松开了她,趴在她耳边说:“你再好好想想吧。” 得胜者陆续离开,被捆起来的黄静等人也被松开了,他们隔得很远看着夏燃,还有大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的小刀,谁都不敢上前,也不敢因为伤口撒盐而痛叫出声。 突然,小刀往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掉下桌子,刚刚还如同已经死去的夏燃像个敏捷的猎豹冲了过去,抱住了他。 小刀蜷缩在她怀里,双眼紧闭,抖个不停。他似乎想要说话,可是牙齿一直在打颤,说不出来。 但是夏燃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一定想喊一声老大。 老大,救我。 老大,别伤心。 老大,老大…… 夏燃心里一片死灰。 …… 咯咯咯~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鸡叫,针扎似的刺破夏燃混沌的意识。她用力一挣,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天已经亮了。 她猛地抬头望向堂屋,见里面的香已经烧完了,立刻一跃而起,但因为长时间的跪坐关节发硬,刚跳起来就摔了回去,最后连滚带爬地进了堂屋,重新点上香。 “对不起,奶奶,对不起,我,对不起。” 她忽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啪一声脆响,在空荡荡的堂屋和灵棚里久久回响。 她的脸颊顿时红了,但因为肤色偏黑,倒也不是很明显。可稍后她的脸颊就肿起来了,指印非常明显,郝良才站在门口就看到夏燃脸上有伤。 “脸怎么了?” 郝良才像是一只愤怒的小鸟,蹭一下飞进灵棚,手里的豆浆油条差点飞出去。 他想要摸摸夏燃的脸,可又不敢,手停在半空中僵住了。 “他们进来欺负你了?”郝良才又惊又怒地看着门口。 “没有,我自己打的。我不小心睡着了。” 还不如被人打呢。 郝良才哭丧着脸看着她,眼圈逐渐发红,几秒后豆大的泪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哭得如此迅速,估摸着只有安醇可以匹敌了。 夏燃一看到他哭,反而笑了,心说你们这些人怎么想哭这么容易。 她接过豆浆油条往嘴里塞,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别来这里招我了,想哭去别处哭,要不跪在我奶奶灵前哭去,也就你们几个的眼泪还比较真。” “老大。” “别叫我老大。” 夏燃现在一听到这俩字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三口两口吃完饭后,突然说:“你去告诉徐向前,要是他进来拜我奶奶,我就给他饭吃。” 郝良才一愣,心想他稀罕吃咱们的饭啊? 可是夏燃说完这句话就又跪好了,整整衣服,低下头,不想再说话。 郝良才只好去门口传令。 徐向前带来的人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郝良才惊讶地发现徐向前没有睡,而且他身上那件迷彩外套竟然搭在陆平身上,他自己就穿了一件黑色圆领短t,倚墙坐着,胸大肌、三角肌、肱二头肌撑得衣服都快爆了。 像个金刚!哼! 郝良才在心里给他扔了一拖拉机小李飞刀,隔着八丈远跟他说:“老大说,你要是去拜乔奶奶,她给你饭吃。” 说完郝良才就想跑路了,因为他说前半句话时,徐向前一身肌肉就吱呀呀地动起来了,像是要打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徐向前只是僵硬地扭头看向郝良才,就跟他是个天仙似的看个不停。 郝良才让他看得毛骨悚然,又撂下一句“爱拜不拜,反正乔奶奶也不喜欢你拜她!”,赶忙跑了。 他走后,凌晨的小巷子蓦地安静下来了。 带着一丝凉意的风从巷子口刮进来,把地上擦桌子的纸巾吹得到处乱飞,搭在陆平身上的外套拉链晃来晃去,看得他眼晕。 五分钟后,徐向前紧了紧松散的鞋带,转转脖子晃晃胯,做完热身运动后,一步一步往灵棚走。 军靴的硬底在平整的红砖路上踏出哒哒的声音,这声音从门口一直延续到夏燃面前,又进了堂屋,最后停在乔奶奶灵位前。 过了一会儿,声音又回来了,在夏燃面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向门外。 夏燃全程没有抬头看人,好像跪在那里又睡着了。 上午开饭时,夏燃果然遵守约定给了徐向前一大碗牛头肉,其他人则没有。 徐向前打发其他人自己去觅食,着重关照了陆平回家看看家人再回来,最后自己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吃肉。 吃完饭,他倚墙看着一波一波来吊丧的人,叼着牙签欣赏他们还没进门就开始痛哭的模样,想起郝良才最后说的那话,有些得意洋洋。 哼,乔老太太不愿意我拜她?那可不一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番外3 春暖花开(安德and安醇) 安醇十五岁那年,原本反复无常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不少,从不定时惊叫发抖昏倒,变到一两个晚上才惊醒一次,频率着实下降了很多。 而且要是安德发现及时,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哄一哄,他还能继续睡着。 多么伟大的进步!尼尔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迈出的人类一小步也不过如此了! 安德长长地舒一口气,脑子里轰隆隆跑过一行行蕴含中华文明精华的词句,什么“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啊,“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啊,像b站的字幕似的滚动播出着。 最后因为安老板脑中信息流流速过快,信息量太大,不小心串了行,竟插科打诨地飞出一句“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安德已经很久没心思注意到月亮那玩意儿是什么鬼了,想到这一句下意识往窗口望了望,却只看到和屋顶一样高的书架,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叹息一声,赶紧把自己的感慨关上了,望着安醇布满细汗的额头,用“你若安好,我别无所求”做了结尾。 这一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安德发现他整个生活的重心发生了诡异的偏移,所有事都要给安醇让路。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说,他已经离不开安醇了。 举个例子,比如那天公司看他不顺眼的老头子们要召开会议指责他制定的公司发展计划。闻讯,他已经松了领带打算去吵架了,忽然听到李阿姨打电话说安醇今天中午没出门收饭,下午三点又送了一次还是没人接,门口的饭也没人动过。 安德一腔愤怒和暴躁的热血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他草草跟秘书说了一声,就立刻开着车回家了,任由那帮人在会议上指手画脚,扭曲了三千万真金白银的注资方向。 倒也不是这次会议重要到结果不可更改,错了就会遗臭万年,只是安德在那一刻受到惊吓后生出一种不合常理的念头来:要是安醇出了什么事,我要让所有人给他陪葬! 这种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思想,在他小时候经常出现。但自从他牵起安醇那双柔嫩的小手,这种情况就少了。 特别是从“小香山”的别墅搬到这边朴素无华的三室一厅住后,他觉得某些一旦实施就会成为报纸头条的想法、计划,似乎已经遗落在那个长满月季的花园里,被推土机和着草根搅拌均匀,深深地埋于地上,永远不见天日。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毕生的事业,找到了新的人生寄托,那就是——养弟弟。他那用不完的脑子使不完的劲一下子有了用途! 不像是父爱母爱那样虚无缥缈,需要翘首以盼、卑微逢迎的东西,这次是他试图给予别人爱和关怀,他才是主动方。 而且给予竟比索要还要令人痛快舒心,这在以前是安德根本不敢想的。 他在臆想中已经把自己勾画成开膛手杰克那样的人了,却突然变成另一个人的哥哥,被人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信任着,唔,好奇怪的感觉。 安德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把脸上的坏情绪都压下了,才拿钥匙开门。 他一边脱鞋一边东张西望,看到窗台下那个倚墙静坐的身影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安醇!” 安德大叫一声,穿着一只鞋急急地奔向窗口,一把搂住了安醇。 安德的脚步声沉得犹如大浪撞堤坝,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安醇的意识就醒了,只是眼睛睁不开。没想到就是这么短短几秒钟的功夫,竟然把安德逼红了眼眶。 安醇缓缓睁眼,看到安德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愣了片刻,这才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哥,你怎么了?” 安德往一边看去,一会儿又把头转过来,情绪总算平稳了些,低头问安醇:“怎么坐在这里,晕倒了吗?饭也不吃,李阿姨叫了你半天,电话也不接,刚才来叫你你又……” “对不起。” 安德瞬间哑火。 “睡着了,没听到。”安醇小声解释着,重新坐起来倚着墙,果然又是刚刚那个会让人误解的姿势。 虽然以后安醇不知道发明了多少类似的姿势让安德看一眼吓得短寿十年,以为他可能死了,但是现在安德明显还没适应,虚惊一场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剩下那只鞋子脱掉甩向玄关,然后摸摸安醇的头发,哭笑不得地问:“怎么在这里睡了,吓我一跳。” 安醇看了他一眼,眼睛忽然微微弯起来,嘴角也勾了勾,小声道:“这里能闻到花香。” 安德愕然,看了安醇半晌,见他闭上眼睛侧脸贴在墙上,一下子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继而心里又酸又软。 不过安醇在他面前卖可怜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虽然安德一瞬间就做出了带安醇去看花的决定,但还是狠下心诱惑道:“吃了那个药,哥哥带你出去看花,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那里有一个柜子里放着几大包草药。 安德某天鬼迷心窍,听了刘明才的举荐,找了个江湖郎中开了许多中药,让李阿姨给熬了一次送过来。 偏偏他劝安醇喝药的时候还不小心说漏嘴,提到这药是治疗失心疯的,被安醇用一个“哦”字打发了。 安醇现在一听,哦,哥哥又要劝我喝药了,还是治失心疯的那种,刚刚还挂在脸上的温柔恬适的笑容一下子消退得无影无踪,甚至还转了个身,扭过头去不看安德,重重地哼了一声。 安德莞尔一笑,不屈不挠地说:“这药哥哥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刘明才推荐的,应该有用。” 安醇又是一哼,像个撅着屁股耍脾气的柴犬,一扭一扭地爬到沙发旁边,双臂交叠搭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枕在上面,又闭上眼睛。 安德紧跟着挪过去,说:“就喝一碗,就一碗。” 安醇摇摇头。 安德又跟他磨叽了半天,安醇忽然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德说:“我没有失心疯。” 安德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精彩,刹那间就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赶忙改口不是失心疯,但是这药肯定有效,刘明才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是关键时候还是能信的。 安醇面无表情地回答:“哥哥你自己喝吧。”然后爬走了。 然而,第二天安德还是请李阿姨熬了一次草药,先盛了一碗底过来,试试会不会气得安醇摔碗。见安醇虽然脸色又白了白,但是没有哭闹,这才放心大胆把剩下的那些端过来。 安醇先看看坐在旁边的哥哥,然后低头看着茶几上那碗不明液体,黑褐色的,浓浓的,散发着迷之味道,不禁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刚要起身就被安德按回去了。 “喝一口,就喝一口。我准备好了轮椅,喝完就下去转转。小区公园里的花都开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安醇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哼哼道:“我不喝,太苦了。” 安德无奈地蹲下身子,仰头看着他为难地皱成一团的脸,笑了笑,道:“喝完吃点甜的。” 安醇抿了抿嘴,眼圈刷地一下子红了,嗫嚅道:“吃了甜的也尝不到甜味,还是不吃了。哥,你真得相信苦汁可以治我的病吗?” “苦汁……别哭,别哭……” 安醇不听劝阻地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抹泪,像个洗脸的猫似的。 安德心一下子软下来了。 他坐在安醇身边,一边拍拍他的肩膀,一边发愁地看着那碗“苦汁”,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没觉得它会有什么奇效,只是病急乱投医,只是某种寄托和希望而已。 “唉,既然如此,那就别喝了吧。”安德端着碗走到卫生间,顺着马桶倒下去,又把碗冲干净,厨房的窗户打开,把那股苦味散干净了才走回客厅,一筹莫展地看着还在哭的安醇。 哭了一会儿的安醇可能是觉得乏味了,便爬过来换了一种姿势哭,即,坐在地上,趴到安德腿上哭。 他那个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但是不好好吃饭吸收营养,悲愤交加的高个子大长腿基因只能抢夺所有的养料让他长身高,所以安德从安醇卫衣的领子望进去,看到肩膀和脊背瘦到骨头都快凸出来了。 安德心疼不已,刚想说要不出去看花吧,你想干什么今天都顺着你。 话未出口安醇已经开始自顾自怜地提起了条件。 “我想看花,花都开了。很久没看到花了。” 安德说一声好,安醇却又把头搭在他膝盖上,眼泪鼻涕全抹到西裤上。这个季节的布料薄的像是姑娘身上的轻纱,安醇才哭了几分钟就湿透了。 安德纳闷道:“不是要看花吗,怎么还哭?” “可是我不能出门。” “为什么?” “我出去会受到惊吓,晚上又睡不好了。” “这,那就别出去了。” “可是我想看花,呜呜呜。” “那就去吧,没关系。哥哥替你看着,不让别人看到你,也不让你看到别人。” “我害怕。”安醇干脆抱着安德的小腿,哭得更厉害了,声音都带上了鼻音。 “好好,不去了不去了,在家里待着。” “嗷~”安醇又开始嚎上了,“想看花,花好香。” 安德:“……” 几分钟后,安德想出了对策。他示意安醇在这里等一会儿,然后穿上外套拿了一把剪刀下楼。 他走到楼下,往花池子里一看,一眼就看到了的罪魁祸首——一大片紫丁香花。 这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小东西,正在细软的春风中舒展枝丫,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放射馥郁芬芳的气味。 安醇应该就是闻到它的味道才想看花吧。 安德叹了一口气,拿剪刀咔咔两刀剪下两只带花的枝,拿在手里,然后继续往前走,走到栽满各种花花草草的小公园。 一眼望过去,那可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粉的黄的绿的白的红的,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像是染缸碎在这里了,颜色浓烈得让人头发晕。 晕头的安德就拿着剪刀上去喀喀几刀,挑了几种他能看上眼的折枝收藏了。 他正想对一棵日本晚樱下手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惊叫:“你干什么呢?谁让你摘花的!” 安德动作只是顿了顿,然后出手迅速地剪下一串格外花团锦簇的花枝,这才不慌不忙地一扭头,对着保安笑了笑,笑得温良得体,一点不尴尬。 保安还没见过这么淡定的“采花大盗”,反应了好几秒才指着他问:“你不是安德你怎么……” 他边说着还看了看安德的打扮,只见安德一身带暗竖纹的灰色西装,领带没系,扣子开了两颗,膝盖上还有一些不明的黑色印记,像是某个国家的版图。 保安盯着那块湿印看了好久,不明白有钱人又搞出什么新时尚来了。 安德跳下花池子,手里那一捧花随着动作花枝烂颤起来,保安这才看到他那一手的花,好家伙,作案规模还不小。 安德脸上仍旧带着那种淡淡的微笑,手摸到裤兜里找到钱夹,抽出几张大钞塞到保安手里,道:“弟弟不方便出门看花,多担待。”而后扬长而去。 竟然公然贿赂保安,还这么恬不知耻的! 接了钱的保安愤愤然地目送着安德离去。 保安这话着实不假,安德这样的人本来就没多少羞耻心,而且他当时三十出头,也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需要稍稍顾忌点礼义廉耻,所以不给他阳光就能原地晒起日光浴。摘花被人抓到会害羞?想都别想! 满载而归的“采花大盗”刚刚拧动门钥匙就受到了安醇热烈的欢迎。 安醇仰头看着安德手里那些花,目光热切地就像是水深火热的敌占区群众看到了解放军,小米南瓜粥立刻就给熬上了,磕了瓷的大茶缸子也不嫌弃,一碗又一碗地灌满,流水似的递给凯旋归来的战士。 安醇递给安德一杯水,又替他把膝盖上的泪痕擦干净,这才珍而重之地接过花,把脸埋在上面狠狠吸了一口气,幸福地满屋子都飘着粉色泡泡。 他扭头冲着安德喊道:“谢谢哥哥!” 安德故作淡定地一笑:“喜欢就好,找个东西插起来吧。” 看着弟弟忙碌背影的安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厢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让安醇喝药,还答应人家看花;实在不方便看花,还替人家下去摘花去了。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主,没想到这一家弟弟成了哥哥的债主,欠债人还债的时候还挺开心。 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弟弟,宠着吧! 安德把剪刀一扔,一边洗手一边想,反正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儿女有伴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7章 江湖(6) 事实证明,初三那年,夏燃还没彻底沦为小混混的时候,乔奶奶还真得挺喜欢经常去家里吃饭的徐向前,同情这个有家不能回的孩子。 原因有二。 一是徐向前太不像个混子了,说他是学生都有人信。他当时不叼烟,不染发,不纹身,不随地吐痰,也不张口闭口草泥马。虽然和夏燃干的都是一样的混蛋事,但是看起来不如夏燃混蛋。所以学校的老师们公认徐向前还有救,夏燃则已经从里到外变成一个黑蛋,药石无灵了。 二是徐向前乖顺,勤快,嘴还甜。他来夏燃家蹭饭时,经常帮忙摘菜淘米扫地,做一些夏燃平常都不会帮忙做的家务。这样一来,夏燃越发像她混账爹一样不懂事了,仿佛徐向前才是乔奶奶的亲孙子,夏燃其实是捡来的。 然而,长得越艳丽多姿的蘑菇越不能下嘴,吃下去会让人肠穿肚烂,徐向前这样的蘑菇也是中看不能吃。 同时,这些事实又证明了,看错人也会隔代遗传的。 夏燃在徐向前的问题上看错了一回,乔奶奶马上也跟着看错了。甚至在夏燃已经看破徐向前的假面,在五河边和他彻底决裂后,乔奶奶还在持续蒙受欺骗,觉得徐向前虽然也很遗憾地成了个小混混,但还是个可以改造的小混混。 夏燃那段时间为照顾小刀,几乎长在小刀家。乔奶奶听说小刀吸毒了,自然一百个不乐意夏燃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她几次寻夏燃无果,只得在徐向前身上打主意。 乔奶奶知道夏燃恨徐向前,是那种想把他扒皮抽筋的仇恨。要是在夏燃面前提一提徐向前,再望一望她,都会被夏燃的目光吓到。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样的恨意竟然没能指使夏燃看徐向前一次打他一次,和夏燃以往的行为模式根本不相符。 总之两害相权取其轻,乔奶奶还是不得不拦住了回家的徐向前,犹犹豫豫地问:“小徐,夏燃现在都和什么人在一起?你能劝劝她回家不,我都好几天没看到她了。” 徐向前听到这句“小徐”,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地跳了跳,跳出一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愉悦。 他把手里的烟捻灭,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我一直在劝她,但是她不听我的。” 乔奶奶听了这话更忧愁了,皱着眉头,抬头纹和眼角的鱼尾纹拼命搅在一起,让她原地老了好几岁。 “您别太担心,我会继续劝劝她的。您先回去吧。”徐向前柔声劝道。 第二天徐向前果然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去小刀家劝夏燃了。 徐向前迈着轻松愉快的步子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整理出一个悲痛和担忧的样子才进屋,走到床前,看到身上捆着手指粗麻绳,一脸生不如死的小刀,和身上捆着无形的绳子,同样生不如死的夏燃,语气沉痛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你就别折磨他了。我带了……” “滚出去!” 夏燃抓住所有可以拿来的东西朝徐向前身上扔,愤怒地咆哮,咒骂。 她的声音大的连隔壁都听得清,屋顶都快被震塌了,小刀也在她突然喷发的情绪里剧烈地抖动起来,瞳孔逐渐放大。 可是徐向前就像个聋子似的,往前又走了一步,先谨慎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确认屋里没有别人了,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用塑料袋装的东西,放到床沿上。 小刀一看到那东西眼睛顿时直了,虽然身体仍然抖得像癫痫病人,还是挪动着去抓那袋东西。 他渴求之心如此强烈,愣是把手腕拧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从绳子里钻出来,马上就要抓到了。 夏燃突然蹿起来把东西抢过来,像是野兽撕碎猎物的皮肉似的,疯狂地扯掉塑料袋,把白粉扬了一地。 小刀希望落空,原本就发青的脸陡然发黑了,伸出鸡爪子似的手,一边哭的眼泪鼻涕齐下三千里,一边开始抓挠夏燃。 夏燃一动不动地任他抓,转眼间脸上就多了两道血杠子。徐向前赶忙把夏燃拉下床,夏燃手脚僵硬地推拒,反而扑通一声,仰面摔在地上,鼻血都摔出来了。 她抬起头来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刀,脸上左边两道杠,右边一片擦伤,中间鼻血横流,狼狈极了。她不先收拾自己,而是用袖子奋力一抹,把散在地上的白粉彻底搅合在灰土里。 小刀彻底没办法了,侧躺在床上蜷缩身子哭起来。 徐向前则抱着夏燃坐在地上,拿袖子一点一点擦夏燃的鼻血。 夏燃双目发直地看了小刀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徐向前竟然在抱着她,她想都没想抬手就扇了徐向前一个耳光,怒道:“用得着你他妈假惺惺!我用得着你救!给我滚!狗草的玩意儿!” 徐向前愣了几秒,继而放下夏燃,站起来,走出去。 …… 夏燃不是不想带小刀去戒毒,但是她不放心让小刀自己去那里,便自以为是地把他关在屋里,不用任何药物和疗法,用强制戒断的办法戒毒。 她确实有把小刀关起来的本事,能让他一点粉都沾不到。但是这种方式会让吸毒者万分痛苦,毒瘾发作起来吸毒者会恨不得自己直接死掉,会失去理智地抓挠自己,咒骂身边的人,过后又哀求一点毒品。如此反复,并伴随着身体强烈的不适反应。这过程不论对吸毒者还是看护者,都相当抓心挠肝。 若是看护者对吸毒者还怀着深刻的愧疚、自责、悔恨的情绪,戒断的难度又会加倍。 多少次夏燃看到小刀抽搐得快死了,她都有一种冲动越过心里那条红线,给他一点,就一点,让他别那么难过。为什么是小刀呢,为什么不是我,徐向前为什么要救我?要是我自己受这份罪多好。 一想到这里,夏燃就会变本加厉地恨徐向前。下一次徐向前来的时候,夏燃直接拎着棍子冲出去了。虽然说起来有些让人难堪,不过徐向前确实打不过夏燃,当时五河县城里也没人能单挑夏燃。 徐向前被赶跑后,老实了两天,不敢再来送毒品了。然而他还是没有放弃,反而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小刀学会了“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道理,一天趁着夏燃力竭睡着的时候,小刀在门框的铁片上磨掉了绳子,跑出去了。 夏燃找到小刀的时候,小刀已经躺在徐向前家里那张单人床上睡着了。 虽然他脸上带着青灰色,露出来的手腕细瘦见骨,可是那一刻他的神情是安详的。夏燃看着难得有一次安眠的小刀,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努力回想小刀吸毒以前是什么样子,却只能想起一个面容模糊的影子。 那个嘴馋的,羞涩的,忠诚的,打麻醉针都会哭得哇哇大叫的男孩,已经彻底不见了,不会回来了。他代替自己变成一个恶鬼,苟延残喘地游荡在人间。 夏燃霍然回头,一拳砸在徐向前胸口上,徐向前后退几步撞上墙,手碰到五斗橱上的相册,相册啪一声掉在地上,玻璃碎渣撒落在二人的合照上,就好像照片也跟着碎了。 夏燃双眼红得不像话,用手肘卡着徐向前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激动地嘴唇都在发抖:“警察不会绕了你们的,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逼我的!” “嘘!”徐向前脸憋得泛红,却仍然用强大的自制力让自己堪称温柔地说,“他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他了。” 夏燃一愣,手上力度松了。 徐向前克制着急喘的冲动,揉着脖子道:“你要举报我们什么?贩毒吗?毒呢?你没有证据。放弃吧夏燃。” “你看看他,他不会死的。只要有持续不断的毒品,他还会继续活一段时间,他更虚弱更需要人照顾了,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你加入我们,不,是加入我,我保证他一直有海洛因可以吸。别跟我作对了,好吗?其实我还一直拿你当朋友,那天的事我是有苦衷的,我……” “哈!”夏燃忽然笑起来了,捂着脸,肩膀不住地抽动。 半晌,她弯下腰,狠狠揉了一把脑袋,再起身时,眼睛里似乎有浅浅一层泪水,在灯光下折射出漫天星辰一般璀璨的光彩。 “徐向前你错了,我照顾小刀,并不是因为他是弱者。” “那种聪明的,懂事的,一看心眼就多,会讨人欢心,每一件事都算计着过的人,我都看厌了。哈!” “小刀,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但是他要是对一个人好,就会掏心掏肺,笨拙地拿出所有给你,即使你不需要他给的东西。他每次去我家看到我奶奶做家务的时候,其实也很想去帮帮忙,但是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是混混,我奶奶不喜欢混混,就不想上赶着让她心烦。所以我奶奶喜欢你不喜欢他,真可笑啊。” “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傻乎乎的真心。我愿意替他们这些人抗事,让他们一直傻下去。” “可是你用这份真心来算计他。” “徐向前,我跟你势不两立。” …… 不知是有意无意,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小刀好像在躲着夏燃,连家都不回了。有一次夏燃走到路上,偶然瞥到小刀和徐向前就站在街对面说话,她刚撩起腿打算追过去,徐向前也看到了夏燃,推了小刀一把示意他看,结果小刀一回头看到夏燃立刻钻巷子跑了。 从那以后,夏燃也不去找小刀了。她冷静了几天后,决心叫大家一起再开个会,商量一下怎么把朱兴为首的贩毒小团伙一网打尽。 她坐在河岸边,面对着夕阳下悠悠流淌的五河,开门见山地问他们想不想给小刀报仇。 她昔日的小跟班站在她身后的草地上,个个表情严肃,一声不吭。 黄静低头看着地上已经开始泛黄的草叶,用脚尖捻来捻去。绿豆小眼说不上是睁着还是闭着,半晌才哼哼唧唧地来了一句:“老大,不瞒你说,徐向前他们联系过我了。” 夏燃正想夹着烟吸一口,闻言动作一停,嘴里叼着半根燃着的烟,慢慢地扭头看他。 他这话说完,其他人也像是有了勇气,纷纷蚊子哼哼似的说:“也找过我了。”“五河就这么大,我们没法躲。”“我还想留在这里。”“他们让我加入他们。” 夏燃脑海中嗡嗡作响,嘴唇一颤,烟灰全掉在裤腿上了。 “你们想跟他们去贩毒吗?”她没有任何情绪地问道。 黄静犹豫着:“也不是非得……” “蠢货!”夏燃忽然把烟摘下,奋力往摔在地上。烟头上的火星被风一吹,沾上枯黄的草叶,几秒时间内就烧掉一片草,眼看着就要蔓延开了。 “妈的!”夏燃砰砰几脚把火踩灭,黄静站得最近,也想上来帮忙,却被夏燃使劲一推,栽到人堆里去了。 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夏燃抓了几把河岸上的湿土盖住焦黑的草根和土地,又踩了两脚后,撸着袖子朝黄静走来。 黄静瞳孔惊惧地缩起,手徒劳地往后抓,夏燃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拉起来往河边一推,黄静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河里。 “都他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我他妈再说一遍,那东西不是人该沾的,那是魔鬼。你们都想想小刀,他现在还是个人样吗?他……” 夏燃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想起小刀变成这个样子,罪魁祸首不是黄静这些人,而是她。她还在这里恬不知耻地跳脚骂别人不是东西,多不要脸啊。 夏燃狰狞的表情僵在脸上,腿高高抬起,又缓缓放下了。她扭头面向五河,金黄的暖阳斜斜地照在身上,她半张脸像涂了金粉的大理石雕像,庄严而肃穆,另半边脸埋在阴影里,看起来忧郁极了。 “老大~” “滚。” “老大!”“老大我们~”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去吧,去吧,都他妈去吧,滚!” 黄静还想再说什么,夏燃指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直线,用一个眼神就把他喝住了。 黄静只好自己爬起来,灰溜溜地走到人群中,大家相互推攮着离开了河边。 夏燃目送他们穿过收了一半的玉米田,沿着多年前她打算离家出走时走过的路线,上了大道,犹犹豫豫地往五河县城走。不少人边走边回头,但谁都没停下,人群逐渐走远,散开,各自走开,一眼望过去,稀稀拉拉得像是洒落在大地上的芝麻粒。 人真是太渺小了。 夏燃不由得地发出另一声感叹。我他妈真是太无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8章 江湖(7) 之后,夏燃沉寂了很长的时间,整日窝在家里,抽很多的烟,想很多的事,盘算着怎么把朱兴这颗老毒瘤从五河踢出去。 可惜她毕竟才十六岁,就算比常人聪慧和机灵,见识、经验、耐性都相当有限。她身边没有军师也没有老师,现在连一个伙伴都没有,没有人给她指路,她自己凭空想出来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幼稚,第二天自己再想起来都会觉得可笑。 但是她觉得自己非得做点什么不可,小刀被人按在桌子上注射的一幕像是钻入脑髓的毒蛇,时时刻刻地裹缠在她最忧怖的梦里,让她经常半夜惊醒。 某一天她看着炉子上滴滴尖叫的热水壶,忽然想起徐向前跟她说的那句话:你没有证据。 她想,要是我有证据是不是就可以去找警察举报他了。虽然警察局很可怕,警察也挺可怕,但是他们应该会管吧。 就在夏燃盘算着怎么弄来证据时,有一天晚上忽然听到消息说朱兴被抓起来了,他的ktv被举报贩毒和收容吸毒。 夏燃心里震惊非常,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外面的街道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天上还在不断地飘着细细的雪花。夏燃连滚带爬地跑到“永兴ktv”门口,见外面围了好多人,警察出出进进,忙忙碌碌,衣冠不整的男男女女排成一串从里面走出来,还有人明显刚刚磕了药神志不清醒,觉得自己是玉皇大帝可以腾云驾雾,不顾民警的阻拦一步从五级台阶上跃下来,摔了个半死。 人群陆陆续续散去后,夏燃在街角看到了徐向前还有王国胜等人的身影。 徐向前嘴里叼着烟,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及膝的大衣,敞怀,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毡帽,打扮跟许文强似的。可惜他现在在五河,这样的穿着和女人们穿露肩晚礼服走在凛冬的大街上有异曲同工的效果,只会招来阵阵议论和嗤笑。 当然大家都不敢背后议论徐向前的穿着,可这并不能改变他这一身装束不合时宜得像个傻逼的事实。 穿着傻逼装的徐向前往这边看去,和夏燃的视线对接后,淡淡地笑了笑,指了指ktv的方向,鼓了鼓掌。 夏燃被他这态度搞得一头雾水。朱兴被抓,作为最得力的狗腿子,他不应该忐忑不安害怕自己也被抓吗?他做出这副大快人心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多日不见他的脑残症更严重了? 夏燃皱眉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只好先比了个中指在战略上藐视他,而后扬长而去,回家再想。 又过了几天迎来了新年,五河县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腊肉香、炖肉香、糖果香、鞭炮味从县里各个角落飘出来,连倾倒在路边的泔水结的冰似乎都染上了喜气。 走在街上的夏燃被这热热闹闹的气氛感染,困扰多日的烦心事终于被压下去不少,舒了一口气,想着过完年再说吧。 她很乐观地想,反正不管怎么样,朱兴完蛋了,五河的毒品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她和小刀的仇就报了一大半了。最好警察能连根拔起,把徐向前这些人也抓进去教育教育,让他脑子不开窍助纣为虐。不过话说他怎么逃脱追查的,这个狗腿子也做了坏事啊…… 她这么想着,突然又看到了徐向前,还有小刀。 他们正站在一家理发店门口,小刀低着头和徐向前说着什么,徐向前又是先看到了夏燃,又推了推小刀示意他去看。夏燃条件反射就往后面的店铺躲,可是小刀回头的动作太快了,她刚把脚抬起来就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眼了。 可是小刀没有像上次那样逃跑,他隔着拥挤不堪的马路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 接着更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徐向前笑着拉起小刀的胳膊,强拉硬拽地把他拖过马路,推到一脸愕然的夏燃面前,说:“我正想让他剪完头发去找你,这就见到了。正好,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夏燃一句“你他妈的当我傻”刚想出口,徐向前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道:“以前的事,是我鬼迷心窍了,这顿饭就当我赔罪。你要是还生气想动手,我也奉陪到底。” 夏燃冷冷地笑了笑,心说咱俩的恩怨现在已经不能用打一架解决了。 她拉着小刀的手就想走人,小刀却把手往回一扯,有些急赤白脸地说:“听徐哥的吧。” 夏燃:……这就叫上徐哥了,有奶便是娘? 几分钟后夏燃还真得和他俩一起去吃饭了,虽然这过程中她有好几次看着徐向前的后脑勺都想给他一棍子。 但是对小刀的态度,夏燃从一而终地愧疚。 她就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面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把自己所知道的汉字全都数了一遍,才挑挑拣拣组合成一句话,嘀嘀咕咕地趴在小刀耳边说:“小刀,咱们戒毒吧,我会一直陪你的。不怕,朱兴已经完了,五河再也没有毒品了。戒了毒咱们好好过日子,你别躲着我啊,离这个王八蛋远点,你不恨他吗?” 她本来只想表达跟他一起去戒毒的意愿,可谁知道嘴上突然没了把门的,叽里呱啦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走在前面的徐向前听后微微一笑,转身道:“大过年的,先不提这个了。你们想吃什么?” 夏燃咬着嘴里的软肉看了他好大一会儿,似乎在分辨他一会儿在菜里给她下毒的可能性有几成。 她下意识觉得徐向前葫芦里没有装好药,可是他现在装出来的这副和平的模样别说还真得挺唬人的。 而且她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要不是他在这里镇着,小刀可能又跑了。 真是吃里扒外! 夏燃一边愤愤地啃鸡腿,视线在小刀和徐向前脸上滑来滑去。徐向前毫不在意地跟她说起朱兴倒台后的事,说他参与不深,没有被波及到,他打算让大家就地解散,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去他妈的参与不深,我就是没有你的把柄,要不还让你老老实实坐在这里,早送你去跟朱兴团聚了!装什么鬼!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真容不得夏燃不信了,因为原来朱兴的跟班们真得被劝回家好好过日子了,五河的小团体们几乎不复存在了。大家像模像样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出门做学徒的,回去继续上学的,都陆陆续续回归正轨。 在这样海晏河清的错觉里,夏燃暂时放过找徐向前茬子的心思,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想带小刀去戒毒所。 可是自从那天吃完饭后,小刀又开始躲着夏燃了,连家也不回。听别人说,他经常和徐向前在一起。 夏燃心里发慌,几次找人传信给徐向前要人,徐向前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不信你就过来看看。 夏燃还真得去徐向前家里找过小刀,可是没找到人,反而发现徐向前竟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翻一本初中化学课本,说是想重新考一次高中试试,还大言不惭地说知识改变人生。 去你妈的吧。夏燃摔门而出。 她只好先自己打听了市里戒毒所的位置,并且趁着春节期间打工攒齐路费,万事具备,只待哪天抓到小刀,然后把他绑上车运到戒毒所。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晚上,夏燃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多日不见踪迹的小刀突然自己撞上门来了。夏燃还来不及抓绳子绑人,小刀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句。 “老大,徐向前他还在贩毒!” 夏燃吃了一惊,把毛衣啪一声扔回盆里,一把抓住小刀的胳膊问:“你说什么?” 院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堂屋的灯光惨兮兮地投射在小刀脸上,他额头上的汗水像是晨露一样晶莹反光。 他拉了拉夏燃,示意她跟着自己走。乔女士正在厨房泡明天要吃的豆子和花生,听到动静站在厨房门口问了一句:“夏燃你这么晚了还出去?” 夏燃烦得要命,抓着小刀细瘦的手腕回了一句:“小刀来找我了。别泡豆子了,我不吃那玩意儿!” 小刀没等她说完就往门口走,心急火燎的样子,就像是拉犁的瘦黄牛,眼看着太阳都下山了地还没耕完,只好“不待扬鞭自奋蹄”。 夏燃脑子还懵懵的,俩人走出院门绕进小胡同里,她忽然感觉小刀的手在发抖。 “小刀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徐向前不是说他不干这个了吗?还有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我已经找好戒毒所了,就等着你……” 她不说还好,小刀听了这话一直绷着的弦突然断了,扑通一声跪在干硬冰冻的土地上,浑身剧烈地打着颤,夏燃扶了好几把才把他弄起来。 “老大我好不了了,你别管我了。快去阻止徐向前吧,他带了好多钱,要去郊区那片空地买海洛因,就是朱兴他们暗算你的地方。” “你说的是真的?”夏燃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刀。太突然了,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都反应不过来了。 小刀抹了一把汗,用力抓了抓夏燃的手腕:“徐向前他把县里的零包代售点都清理了,不是做好事,只是觉得这些人容易暴露。他已经不想做下家了,前段时间他跟之前朱兴的接头人联系上,要一起搞‘批发’。他根本不是好人啊。” 夏燃心里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劈开了迷雾般笼罩在五河上空的和平假象。 短短几秒钟,徐向前虚情假意的问候、装模作样的弃恶从善、想要重新学习全都串联成一道折线,她一下子想明白了,徐向前是在麻痹她,怕她捣乱。 妈的!她咒骂一声,只来得及把小刀往家门口一推,撂下一句“自己找地方躲着”,就奋力往郊区奔去。 她一边跑一边把身上裹得屎黄色小棉服扔掉了,只穿着黑色的毛衣,大口喘息着,奔跑在二月的寒风中。 她愤怒地想:徐向前他就是个疯子,我早该一拳把他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让他白白蹦跶了这么久。这次我要是饶了他…… 夏燃跑的速度非常快,又摸着黑穿街走巷,这种举动其实非常危险。 离那片空地只有三条街距离时,她突然被一户正在装修的人家扔在外面的水泥板绊住脚,重重地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这陨石落地的巨大响动惊醒了一墙之隔的中华田园犬,那条狗刚刚啃了骨头,叫起来中气十足,不死不休似的跟夏燃耀武耀威。 夏燃手臂上擦伤了一大片,疼得快流出生理性的泪水,艰难地爬起来检查了手腕脚腕,发现只是皮外伤,这才继续往前跑。 疼痛刺激着她的大脑冷静下来,她忽然发觉自己这样冒冒失失跑过去没准还会吃上次那样的亏,得想想办法。 空地外的街道上连个路灯都没有,放眼望去,方圆几里内只有零星几盏不知什么灯亮着。这里偏僻荒凉,再走出几里就是农田和村落,所以一到晚上良家妇女妇男是不会往那里来的,甚至连野狗都不想过来。 夏燃弯着腰飞快地穿过空荡荡的马路溜到墙根下,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确定没人靠近,才踮脚扒着墙沿,探头看向院内。 东边那些二层彩钢板房里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前面那片几百亩的空地伸手不见五指,衬得那屋子里的灯像灯塔似的,遥遥地指引着夏燃前进的方向。 他们会在那间屋子里吗?小刀会不会搞错了?徐向前怎么会让小刀知道这么要命的事,还让他跑出来报信?可是小刀又怎么会骗自己呢?他在徐向前身边待了那么久,打听到一点消息也是正常。 夏燃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汗如雨下。虽然现在气温刚刚上了零度,可她就像是正一脚踩在煮着沸水的锅沿上,热浪从脚下一股股翻涌上来,都快把她蒸熟了。 她的心也跳得很厉害,像是踩着谁的鼓点似的咚咚乱响,清晰得能直接数清楚一分钟心跳了多少下。 一滴汗水从她额角滑落到嘴边,咸得要命。还有更多的汗水从额头和眉毛间淌下来,围着她的眼眶打圈。 她怕汗水流到眼睛里碍事,正想抬袖子抹一抹,忽然见那扇亮着灯的屋子门开了,徐向前在门口探头探脑,视线往广阔又漆黑的空地望去,没看到奇怪的人,这才放心大胆地出了门,叼着烟一步一步下了楼,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为首的一人不巧正是夏燃的手下败将王国胜,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提箱,鬼头鬼脑地东看西看,心虚地脚步都不稳了。 夏燃眼睛都不敢闭上了,木木地看了徐向前好大一会儿,直到他走出大门才反应过来,贴着墙根往上一蹿,翻墙进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69章 江湖(8) 夏燃猫着腰,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往院门口蹭。 在夜色的掩护下,她顺利地摸到彩钢房前面倾倒垃圾的土坡下,只要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徐向前了。 夏燃紧张得手心和后背又冒起一层冷汗,被风一吹忍不住想打冷战,被她咬着牙扛了回去。 她一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听着坡上那些人的动静。 徐向前和其他人站在院门口,面向门口。过了一会儿有一辆汽车驶了过来,车上下来几个人,和徐向前一边寒暄一边走进院子。 在这连呼吸都可能会惊动别人的时刻,夏燃觉得他们这些人每走一步都像是《奥特曼》里的怪兽踏在高楼大厦上,脚步声大得令人心惊肉跳。 她听到他们上了楼,只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可是上一次的惨痛教训告诉她,双拳难敌四手,她现在上去无异于送死。 但是又不能眼睁睁地在这里趴着,什么都不做。 就在夏燃百爪挠心时,二楼那扇门很快又开了,她听到他们在说合作愉快,然后一行人就下了楼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延伸到门口,又听到一声汽车启动的声音,接着车开走了。 夏燃冒险露头看了一眼,发现王国胜手里换了一个箱子。 那应该就是毒品了。 夏燃一颗焦躁难安的心忽然落回胸膛里,接着生出些莫名其妙乃至于疯狂的枝叶来。 在看到毒品那一刻,她对自身安危的计较和上一次经验教训残留的脸颊抽痛感都不见了,她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念头,我要把那东西抢过来。 几分钟后,她真得那么干了。 徐向前等人舒了一口气,有说有笑地准备上楼共商大计时,夏燃忽然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像个捕食的猎豹迅猛地冲到王国胜面前,一把抢过箱子就跑向了被黑暗笼罩的空地。 虽然这过程只在一瞬间,但足够徐向前和其他人看到夏燃的脸。 徐向前大喊一声“夏燃放下!”,可是夏燃就像是没听到似的,跑得更快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掩盖了她的身形,她奔命似的拎着箱子往来时的墙角逃跑,忽然听到耳边风声大作,下意识往左边一侧身,徐向前一脚踢空,还差点劈了个叉。 夏燃没有丝毫犹豫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跑,同时听到有叫骂声从身后传来,还有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十万个人同时在追她。 夏燃全身的力量好像都灌注在了脚上,这次她冲着一个方向笔直地跑过去,借着奔跑的助力一下子翻过墙头,沿着来时的路跑去。 她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往家的方向跑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徐向前已经喊出她的名字,肯定马上会追过来的。 可是她当时心里慌极了,拿着这箱子沉甸甸的毒品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二了,而且这次已经没有退路。 她又奔过一条街,要是现在天亮着,她几乎能看到自己家门了。 不能回去! 她猛地刹住脚步,当机立断转身欲要逃跑,却忽然见旁边黑漆漆的巷子口蹿出一个人来。夏燃心脏骤然绷紧了,捏好拳头刚要反击,忽然那人叫了一声“老大!”。 夏燃嗬哧嗬哧地喘息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小刀。” “你把东西抢过来了?”小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手里的箱子。 夏燃木然地嗯了一声,手被箱子拉着重重垂下,沉重地好像再也拿不起来了。 “怎么办啊?”小刀这下子也慌了。他看看不远处的夏燃家,又看看身后那条幽深黑暗的巷子,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夏燃冷冷道:“藏起来,别让他们找到。快跑,他们一会儿就追来了。” 夏燃就是有这种本事,要是她自己抱着这箱子烫手山芋乱跑,可能早就急的团团转了。但是如果身边有一群同样没主意而且根本指望不上的人,她就会立刻化身成理智冷静的领袖,带领大家走出低谷和迷雾区。 显然,小刀同学此刻就担任这样一个需要人领导的脑残角色。 他被夏燃扯着跑出了一公里,肺都快要冒烟了,这才想起来问要躲在哪里。 夏燃根据小时候躲藏的经验,没过脑子地说:“去田里躲着!” 小刀又跟着她跑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着,他们绝对不会发现。” 他们两个手拉手在五河县路灯晦暗的大街小巷奔跑。才跑出几条街,小刀就体力不支光剩下吐气了,夏燃二话不说就把他背到背上,按照小刀指引的路线七拐八拐地绕了好多弯,几乎要跑出县城了,小刀才气喘吁吁地提醒:“就在这里。” 夏燃把小刀放下,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了两遍,她一抹眼睛上的汗水,问道:“这里安全吗?” 小刀指着一个方向说:“路尽头有一排砖房,房子都快塌了所以没有人住。” “好。” 夏燃不再犹豫,拉起小刀往里面走,找到小刀常常光顾的那间还算完好的房子。 房间里有坐垫和烂衣服,还有蜡烛火柴,但是夏燃不敢点。 她关上门,靠着墙坐着,狭小漆黑的房间里她和小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很远的地方传来狗叫的声音。 她遏制住想要一拳砸向身后墙的冲动,苦苦问自己:弄成这副局面,该怎么办? 小刀一句话不说地藏在黑暗里,过了一会儿开始轻轻地叹气。 两人并排坐着发了会儿愁,谁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最后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结果第二天,五河就变天了。 徐向前像个疯子一样把遣散回家的人都召集起来,满县城地找夏燃。当时还没有监控摄像头这一套,纯人力找,用了两天时间把整个五河都翻了个遍,也没把夏燃揪出来。 “她会不会已经跑了?”王国胜阴狠狠地瞪着夏燃家的院子,“她要是连夜跑出五河县,那就不好抓了。” “不会。乔老太太说她昨天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跟小刀出去了。小刀那个体力,还有毒瘾,肯定跑不远。” “我的,夏燃就是他妈的疯狗,她好好地抢我们东西干嘛,有病吧!” “别吵了!”徐向前喝道。 他站起身,淡定从容的神态已经荡然无存,阴鸷而凶狠的本质水落石出般的浮于表面上,他视线扫过去的地方,一群人噤若寒蝉,都满含畏惧地望着他。 “我就不信她不回家,她奶奶好歹还在这里。小刀家也要盯住,还有夏燃以前那些跟班家。你们都清楚,要是那箱子东西拿不回来,追债的人会追咱们到天涯海角,说不准哪天你就会被砍死在大街上了。我徐向前肯定不会是第一个倒霉的。” “明白明白。” 就在徐向前快把五河翻个底朝天时,县城东面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间濒临倒塌的砖房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声。 “老大,你快跑吧。你肯定能跑出去的。我已经要发病了,别管我了。” 小刀满眼泪水望着她,夏燃紧紧攥着拳头,透过房间里那扇破了一半的玻璃窗,语气很坚定地说:“放屁!祸是我闯的,丢下你算什么事,要跑一起跑!” “老大,我马上就坚持不住了。我熬不过今天晚上就得……要是我在这里叫起来,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夏燃猛地甩头看他,目光闪闪,似是隐忍,又是痛惜。 半晌她做出了决定,缓缓蹲下,抓起小刀的手放在箱子上,头偏向一边不看他,说:“我晚上再出去听听消息,你看着办……” 小刀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猛然一惊,道:“不,老大你快把它拿走,我也不想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你快走吧,老大我求求你了。” 小刀一边说着一边真给夏燃跪下了。夏燃眼眶一热,大力一撑把他拖起来,往墙角一推,怒道:“我要是把你扔了还是人吗?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你恨我吧,你为什么不恨我?” “老大……我恨你干什么,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没有兄弟,我爸也不管我,只有你把我当个人看。”小刀抹一把泪水,笑了笑,昏暗的天光掩盖了他脸上的青白之色,恍惚间夏燃竟觉得他笑出了往常那个腼腆的样子。 “小刀,我对不起你。” “老大你也别太担心。你跑了以后,就算徐向前抓到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艹,你糊弄谁呢。” 夏燃挨着小刀并排坐下,抱着小腿,在天光彻底收进地平线之前,她忽然道:“我们去举报他,去警察局。” “啊?警察?老大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找警察?” “别怕,我,我先过去问问他们,朱兴不就因为贩毒被抓起来了吗?你在这里待着。要是没问题我回来带着你过去。东西,东西先藏起来。” 夏燃看着小刀把箱子藏在房间东面塌了一半的土灶下,深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嘱咐道:“我不叫你,你别出去。” “老大,我害怕,我还是跟你去吧。我帮你放风。” 夏燃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也确实不放心小刀自己在这里,便答应了。 距离这里最近的派出所在县中心的购物广场偏东南的地方,夏燃和小刀一路有惊无险地走过去,隔着很远看到派出所门口挂的灯泡时,她忽然心中一动,舔舔嘴唇道:“小刀,我要是也被枪毙了,以后就见不到我奶奶了。我想回去先看她一眼再去举报,你在这里待一会儿。” 小刀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同意了。 小刀藏在夏燃家后面那条窄巷子里,看着夏燃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夏燃走到巷子口,扫了一眼对面人家的房顶和街上的行人,没有发现徐向前等人的踪迹这才把身上那件沾满灰的黑色毛衣拍了拍,走出去。 就在她迈出巷子的一刹那,小刀忽然看到街对面院墙上有镜子的光一闪,接着一个人把头探出来了。 王国胜! 小刀尖叫提醒的瞬间夏燃也发现了王国胜,她立刻转身往回跑,几步冲到小刀身边,半拖半拽地往巷子里钻。 小刀一看到王国胜,腿就已经吓软了,没跑出几步就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夏燃当机立断把他背起来,凭借着对附近地形的熟悉,三转两转又踹翻了几个人,再次冲出包围圈。 不过小刀虽然瘦但是也有重量,夏燃背着他行动受阻,没法翻墙,只能在路上跑,很快再次被堵住了。 夏燃和小刀站在不足两人并行的巷子中间,后面是拿着棍子慢慢靠近的王国胜,前面的路口站着徐向前。 徐向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她,眼中的凶光犹如实质,只恨不得把夏燃扒皮抽骨。 “把东西交出来。” 夏燃只迟疑了零点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她一把抓起小刀的胳膊把他托起,而后往身边的墙上一扔,大叫一声:“快跑!” 做完这一切她迅猛地冲向面前的徐向前。 徐向前也是气疯了,直接从兜里掏出那把匕首弹开,就朝着夏燃身上砍去。 夏燃冷汗涔涔地躲闪,后面又有人冲过来了,她踢掉一个想抓她肩膀的人,冷不防后背被划了一刀,冷冽的刀锋和失血的恐慌让她一下子呆了片刻,徐向前就趁着这个机会在她胳膊上和腿上各划了一条口子。 黑色毛衣像是开了花似的露出白刺刺的皮肤和喷涌鲜血的伤口,夏燃捂着小臂上足有六寸长的刀口,突然抽脚,用一个刁钻的角度踹上徐向前小腹,然后踩着墙砖骤然发力,翻过墙头,踩着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地。 她已经来不及思考别的事情,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逃跑。 她落地后草草一看,只能看到这里是一个院子,小刀已经不见了。她越过一面影壁墙,眼前豁然开朗,她竟然来到了不知道谁家的鞭炮作坊里。 数不清的空纸筒就堆积在墙角,用绿色的篷布简单地盖起来。她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院子里唯一的屋子,正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时,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尖叫。 啊,小刀! 门内,一个人正抓着小刀的头发往外拽,一看到站在门口的夏燃,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狠,放开小刀朝着夏燃扑来。 夏燃对此求之不得,三两下把人踹翻,而后跑过去扶起小刀。 “老大……” “别废话!找出去的路!” 她扶着小刀刚绕到一台卷炮的机器后面,那个被夏燃打趴下的人却从地上爬起来,挪到门口大叫了一声“他们在这里!” 几秒后徐向前等人接踵而至。夏燃眼见跑不出去了,只好找窗户,她刚瞄准墙上一面高窗打算砸开把小刀扔出去时,徐向前却已经冲过来了。 他就像一头被红布激怒的斗牛,挥着刀子就往夏燃身上捅。夏燃一边要防着别人动小刀,一边还得躲徐向前,左支右绌,很快就落入劣势,一个不小心,匕首在她大腿上狠狠地插了一刀,又拔出。 这一刀直接割断了肌肉和筋络,夏燃腿上血流如注,动作越来越慢。但是她还是拼命地把小刀护在身后。 但是徐向前他们有五个人,夏燃只有自己,而且身边还跟了一个拖油瓶,很快她就被人一拳打在脸上,意识恍惚了一下,接着被徐向前一把拖过去。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他们身后是一桶桶已经扎好的鞭炮,化学试剂,和成捆的引线。 她想要晃一晃头清醒一下,却被人又打了一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喊:“你们干什么?这是我的地方…” 徐向前对着门口那一脸惊恐的男人晃晃手中染血的刀子,声音嘶哑道:“滚出去,没你的事!” 不用他说,王国胜就走过去把那人架出去了。 徐向前蹲在半跪在地的夏燃身边,忽然抓住她的领子拉向自己,恶狠狠地问:“东西藏在哪里?” 有人把小刀抓过来,丢在夏燃面前,说了什么。 夏燃模糊的视线看到小刀脸上那种悲怆不忍的表情,忽然咧开嘴笑了笑。 接着她朝着腿上的伤口重重一按,剧烈的疼痛从腿上只窜上骨髓,顷刻间就传遍全身。 夏燃浑身一个机灵,奋力地站起来后立刻给了徐向前一拳,继而把踩住小刀的人推开,拉着小刀拼命往门口跑。 这过程中她不断把身边的东西拉过来挡路,徐向前气急败坏的叫骂却越来越近,终于,她再次被追上了。 她后背一凉,心里也紧跟着一凉,想着我是不是真得完了。 可随之她发现握住小刀的那只手被牢牢抓紧了,小刀另一只手往旁边堆满纸屑和其他杂物的地方伸去,他可能也想学着夏燃给身后的人设置路障,可他一手下去不知道扯到了什么东西,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引线燃烧声音突然从小刀右侧响起,还来不及反应,一阵刺目的光茫闪过,夏燃眼前一亮又是一黑,她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推了出去。 咚咚咚,鞭炮一筒接一筒地炸开,小小的作坊里顿时五光十色,满是呛鼻的硝烟味道。 夏燃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腿被砖头压住了。她剧烈地挣动着,同时焦急地往四下看去,看到跌在墙角的小刀时,呼吸都停止了。 滋滋的火星划破了角落的昏暗,小刀奄奄一息地坐着,一根铁片就插在他的胸口,血液已经把他的前胸染湿了。 “小刀!” 夏燃爆出绝望的嘶吼,拼了命地搬走压在身上的砖石,突然一个人蹿了过来,她下意识就想挥拳打人,那人却躲都不躲,只顾着飞快地挪走她腿上的砖头。 夏燃愣了片刻,认出那人就是徐向前时,顿时大怒,用没有被压住的脚使劲一踢,直接把徐向前踢得原地前滚翻,滚到了门口。 “要爆炸了,爆炸了!啊!” 不知道是谁大喊着冲出门,夏燃这才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 她往前一扑,朝着墙角的小刀爬过去,满脸灰土和血泪地吼道:“小刀快跑!” 小刀眯着眼睛冲她笑了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最后只得摇了摇头。 夏燃一怔,继而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扑向小刀,却忽然被人拦腰抱起,不由分说往外拖。 “快走快走!” “放开!” 夏燃竭力挥打着,但是她现在眼冒金星,满身血腥味,受伤的腿根本使不上力气,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她嘶吼着挣了十几下都没挣开。 徐向前一直把她抗出大门才脱力地跪倒,但不料夏燃的脚刚一落地,她就单脚蹦着跃出近两米,再次冲进了即将爆炸的鞭炮作坊。 小刀还在里面,我不能丢下他,小刀! 夏燃转过影壁墙,还没摸到房间门口,到处乱窜的鞭炮就擦着了墙角堆积的氧化物,只听惊天一声巨响,夏燃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翻了影壁墙,彻底昏死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70章 恩,怨(1) 中午十二点半,a市火车站的高铁候车区。 安穿着黑色大衣,红色连帽卫衣,还裹着厚厚的灰色羊绒毯子,面容沉静地窝在轮椅里,一手搭着扶手,露出来的手背上有五个针孔痕迹,周围青青紫紫,还有些发肿。 他眼睫低垂,像是已经睡着了。但在安德说话的时候还会动一动,给一点反应证明自己还活着。 “冷不冷?” 安德把他的手收进毯子里,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安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和嘴唇,关切地问道。 这句话安德已经重复了几十遍,好像这人就会说这一句话了。安着实听烦了,也没多少力气说话,只能抬头瞪他一眼,让他收敛点。 忽然广播里提示火车进站,可以开始检票了。 眼见漫长的告别终于迎来了喜闻乐见的大结局,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龇着一口小白牙笑了笑,刚想指挥王南山把自己推走,安德却一把按住了扶手,头几乎埋在安的膝盖上,唠唠叨叨地说:“不着急,a市是始发站,还有半个小时才发车。你冷不冷,哪里还不舒服?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我给你带了粥,在路上可以喝……” “安德。”安实在忍不了他这种碎嘴鸭子一样关心的方式,抽出藏在毛毯里的手,扶住额头,身体往扶手上软软地一靠,勉强抬起眼皮看着安德,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跟我们去,反正你现在不用工作。要不你就说点我爱听的。” 安德一下子变成个没嘴的葫芦,胡清波站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俯身在安德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让安上车吧,早点上去躺下休息也好。” 安饶有趣味地看着胡清波,真心诚意地说:“太遗憾了,要是你陪我去就好了。” 胡清波拉了安德一把,微笑道:“你哥心情不好,不要惹他心烦了,好吗?注意安全,身体不舒服及时告诉劳拉。” “哎。”劳拉忽然被叫到名字,立刻紧张兮兮地立正站好。 她今天算是出差,穿得比较休闲,羊毛真丝混纺的米色连衣裙,搭一件粉色的双排扣风衣,脚上则踩着一双白色轻跑鞋。 安德侧头看见她脚上的鞋觉得很满意,又看看她手里的黑色皮箱,问:“药都带着了吗?” 劳拉几乎想给他敬个礼:“带着了,医生的手机号码也存好了,如果安醇不舒服我马上找医生。” 安德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然后抬头看着安似笑非笑的脸,忽然抬起手摸摸他的脸颊。 安立刻精神起来,把脸贴在他温暖的掌心里,乖巧地笑了笑,蹭了蹭,道:“这么舍不得我吗?” 安德摩挲着他脸上光滑柔嫩的皮肤,轻声道:“一定要回来。” “当然。” “要是安醇情况不好,你也要把他带回来,知道吗?” “好啊。” 安德手伸到他身后,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向自己,同时挺直腰杆,抱住了安。 安受宠若惊地回抱住他,挑衅似的看向胡清波。胡清波叹了一口气,心道安这个孩子心思比安醇还复杂。 “我做错了吗?”安德忽然问。 安一愣,费了点力气才让自己成功地翻了个白眼,他推开安德,道:“这些话你留着跟那个傻子说吧。我帮你们这么大的忙,你准备怎么谢我?” 安德站起来,迟疑地低头看着安,不明白他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字面意思。 果然,安说:“等我回来让他陪我待一天。” 他看着胡清波。 安德摇头,道:“换一个。” 安撅噘嘴,忽然眉头一皱,捂住了肚子。 安德立刻蹲下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关怀,安耐心地听了几句后,笑着打断他:“胃不舒服,你知道的,心口也有点疼,头也疼,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我忍得了。我想要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额头。 安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觉得这个手势有点熟悉,可一时反应不过来安又给他出了什么样的谜语。 他的疑惑情真意切,安强撑着眨了几次眼睛后,终于没力气跟他计较了,不耐烦地把手缩回去,捂住胃,道:“走吧。” 王南山推着轮椅从安德身边经过,安德慢慢地扭身看着逐渐走远的安,无意地往前迈了几步,又停下了,死死地攥起拳头。 胡清波知道他心里难受,可是又不好直接说出来伤安老板的自尊心,只得旁敲侧击地安慰道:“几个小时的车程,睡一觉就到了。劳拉很细心,会照顾好他,王南山也会保护他。” 安德闷声说了个嗯,扭头不再看正在检票的几个人,而是望向了火车站高大宽阔的穹顶,好像在数上面有几颗灯。 胡清波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又把视线落回他的脸,惊讶地发现这人眼角红了。 这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泪就不会流下来?安老板出息大了,连这都知道! 胡清波挠挠耳边的头发,略微一想,嘴边的笑容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了。 他很同情安德眼睁睁把弟弟送走的悲痛,可要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注视安德的表现,就会发现他颇像个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 老父亲看着从小疼惜爱护的宝贝跟别人走了,连头都不回一个,老父亲心里翻江倒海地涌动着苦水。可还是得背过身抹干眼泪,笑着祝福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唔,这一点安德没做好,他好像并没有祝福安醇,反而想好了没找到幸福的退路,好像就盼着安醇无功而返呢。 这么一想,再看安德越来越红的眼角,胡清波更想笑了。 他推了安德一把,学他的样子也看着头顶,问:“看上人家的房顶了?想弄一个回去?” 安德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眼里有些恼羞成怒。又望向检票口,发现安一行人已经进站了,眼神顿时灰暗下来。 胡清波挑起眼角,食指推了推眼镜腿,道:“我看够呛,六楼的业主不会同意的。” “胡清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胡清波笑着问他,安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把心思从已经上车的安身上拉回来,这才意识到胡清波竟然在揶揄他,胆大包天! 安德顿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连着倒抽好几口凉气。心想胡清波平常那么体贴细致的人怎么挑这个时候在老虎脸上拔毛,他是不是今天吃错药了? 胡清波笑道:“我想起一个笑话。” 安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往楼梯口走去,明显没有心情听笑话。胡清波紧跑几步追上,早他一步上了电梯站在安德前面,然后很讨人嫌地扭头望向他,继续讲笑话。 “诗人对酒吧老板说:你给我讲个寂寞的故事吧!老板拿出一坛酒:这叫女儿红,本地特产。在这里,谁生个女儿就会在桂花树下埋下一坛酒,等到女儿出嫁那天再拿出来宴请宾客。诗人就好奇地问:这故事哪里寂寞了?老板把酒推给他,说:尝尝吧,百年陈酿。” 胡清波说得太入神,而且边说边笑,电梯到了都没注意到。 安德到底还是念在这个吃错药的人是自己男朋友的份上,及时把他往回拉了一把,架着他下了电梯。胡清波逃过一劫,却并没有感激安德的救命之恩,反而笑得更欢畅了,笑出一双眯眯眼。 安德终于忍不住在他肩膀上使劲捏了捏,揉了揉,发出了和诗人同款的疑问。 “胡老师,你能告诉我这个笑话哪里好笑吗?” 胡清波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安德,说:“四十年陈酿。”又指了指火车离去的方向,“安醇估计得百年陈酿了。” 安德好笑地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没法理解胡清波怎么这么有兴致,竟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来嘲笑他们兄弟俩。 他鼻子里重重哼了一下,忽然抬手圈住胡清波脖子,勾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 他比胡清波高出一头,做这个动作一点不费力,胡清波挣扎了半晌,安德不肯放,非得搓搓胡老师的锐气不可。 于是胡清波没有尊严和体面地被夹了一路,好不容易挨到停车位前,人终于老实了。 他理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语气遗憾道:“我已经招安老板烦了,还是回去收拾收拾找工作吧。” 刚要开车门的安德闻言一顿,扭过头来看着胡清波,好像不认识他似的,或者更确信胡清波今天肯定吃错药了,要不怎么一步一个雷,踩这么准呢。 “他们不会开除你,我保证。” “算了吧,其实我已经找新的工作方向了。以后不能教孩子们读书,我就学点别的东西。做蛋糕,做菜,煮咖啡什么的。先从学徒当起,以后有本钱了开一个小店,卖甜品,店面扩大了再兼职卖咖啡,店里再放些书……” “胡清波!”安德陡然提高音调,把刚刚打开的门狠狠地关上了,砰一声吓了胡清波一跳。 安德现在是真得火大了,不是因为胡清波考虑找新工作的事,而是他认真地考虑找新工作的事,还想得蛮好。 “我说了,没有人能因为同性恋这样的小事开除你。” 胡清波笑着摇头,安德把他按在车门上,一手扶着车顶,极具创造性地开发了车咚的新姿势,威胁道:“你故意惹我生气?我看你这个三十年陈酿想开封。” 没想到胡清波认认真真地点点头,半真半假地说:“你对我生气总比对自己生气好。要不一会儿你真看上火车站的穹顶想弄回家,我就没辙了。” 安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你就是想开封了。上车!” …… 几百公里外,夏燃家。 夏燃跪在灵棚中,深陷在回忆里的大脑和长期蜷曲的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 她脸上的红手印已经消退了,嘴唇有些起皮,郝良才陪她待了一会儿,给她递水递吃的,但是东西还没送到夏燃手里,就有奔丧的人来了。 夏燃扶着膝盖站起来,迎出去,头上的白布条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轻轻地飘着荡着,像是蝴蝶蹁跹的翅膀,晃了郝良才的眼。 郝良才揉揉红肿的眼睛,使劲闭上又睁开,越看夏燃越觉得心里发毛。 他觉得现在的夏燃好像和昨天乃至于今天早上的,都不一样了,她身上正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股灰败和丧气的味道。 她被人抱着,听着亲戚在耳边嚎啕哭泣的时候,眼睛却是空洞而茫然的,好像已经看不到这世间让人糟心又煎熬的一切,只是身体还在机械地运作着,按照郝叔的交代,应付着来奔丧的人。 这种情况只有在看到徐向前时才会发生变化。 她的眼神会一点点亮起来,好像才想起这人来似的,而后所有的精光敛于一点,嘴角泛起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看起来不怀好意,又有些蔑视。 多年困顿艰难的生活赠予她的理智,小心,世故,圆滑,被回忆的滔天巨浪掀起,就像是狂风撕掉了大魔身上的封印,深刻入骨的暴躁和疯狂变本加厉地翻涌上来,把夏燃冲击得几乎站不住。 她扶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表亲的胳膊,望着站在电线杆下的徐向前。 暴怒的血液上脑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有些奇怪。 她想:我当年为什么没有撑着亲眼看到徐向前被抓再逃跑,我竟然害怕了,我退缩了。我应该拼着自己这条贱命让他血债血偿,不让他有机会把自己洗刷干净。你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刀早就化成白骨,可是肇事者还在逍遥法外,还能跑到我奶奶灵前来步步紧逼! 徐向前看到恨意从夏燃眼中弥漫出来,冷冷一笑,咬牙切齿地甩手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啤酒咕咚咕咚喝完,顺手把易拉罐捏得变形。还觉得不够泻火,放到桌子上一巴掌拍得不能再扁,才不甘心地扔到地上,踩两脚。 这两人之间的仇恨,就像那尘封的烈酒,发酵的时间越久,还越发醇厚难解了。要是一口闷下去,从嗓子到食道火辣辣地烧成一片,最后这团火滚到胃里,和胃液发生化学反应后轰一声炸开,浑身的血液都跟着烧起来了,不在寒冰里冻上个三天三夜,这股子邪火是没法消的。 四月春暖花开,上哪里给他们找千年寒冰去,只能任着他们一起烧起来。 只是徐向前把自己烧成一把黑炭,从碳里来回碳里去,郝良才一点异议都没有,但是请不要连累他老大也回到碳里去! 可是天向来不遂人愿,郝良才这么担忧着,揣摩着,拿捏着语气想劝时,却发现夏燃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中午看着还一团灰气的人,到了傍晚,她眼中的光就像是夜里的孤狼一样夺目又瘆人。 她跟人去看坟的时候,发现徐向前还跟在她身后,便回头冲他坏坏地一笑,道:“我这次不会躲了,你放心。咱们不死不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71章 恩,怨(2) 今夜,是夏燃能陪奶奶的最后一个晚上了。明天乔女士就要躺进那口厚沉的棺材里,深埋地下,远离了尘世喧嚣,也永远离开了她亲爱的孙女。 看完坟回来后,夏燃把想陪她的郝良才和郝叔全都赶走了,独自一人跪在灵棚里。 夜深人静,从堂屋到院子都空荡荡的,多情又温热的夜风卷起她头上的孝带,又吹歪了冉冉上升的燃香,香烛的火焰呼呼地跳动着,乔奶奶慈祥的笑脸在加热的空气后面变了形,但是看起来仍旧非常亲切和蔼。 夏燃看了一会儿,直看得眼眶发酸,才眨眨眼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堂屋,跪在奶奶的骨灰盒面前。 她重新点上三支香,伸出手摸摸相片上奶奶的脸颊和眼睛,忽然没有任何原因地笑了出来。 可随之,她就觉得鼻子发酸,嗓子也像是被梗住了,再次生出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赶忙跪回去,使劲按了按眼睛,强忍泪意。可是一想到明天连这样守灵的机会都没有了,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越想忍越忍不住了。 罢了,不忍了,反正哭不哭结果都是那样,反正也没人看到。 夏燃跪坐在遗照前,望着奶奶的遗像,勾起嘴角,释然地笑了笑,久违的眼泪随之顺着眼眶淌下来,像两条水光锃亮的小溪,最后汇聚在下巴上,一滴一滴地落在脏兮兮的孝衣上。 她哽咽出声:“奶奶啊,您怎么就扔下我走了呢?还非要挑我想去打黑工的时候,真是戳我的心。您是怕我重操旧业,不想让我开这个头对吗?那您可误会大了,我只是想赚点钱,赚了钱把您病治好,我就回来陪您啦,谁想整天刀尖舔血啊,我老大不小了,也想找个人成家生孩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这话是真的。” “奶奶啊,我好后悔当初没有听您的话,非得去当小混混,您劝我继续上高中我怎么就不听呢,真傻。我浪费了那么多可以学好的机会,没能抓紧时间多陪您几年,您不让我跟流氓们在一起我还觉得您是害我,我夏燃当时多伟大啊,一呼百应,人人都怕我的拳头啊。真是,真是……” 夏燃心里堵着千言万语,归结到底,不过是七个字:只是当时已惘然。可这七个字要流过多少血和汗才能领悟啊。 夏燃仰着头,又哭又笑地看着遗照里的奶奶,肩膀压抑地抽动着,不让自己像个驴似的嚎啕出声,把门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恶鬼们引来。 可是忍了多日的悲伤,委屈,后悔,懊恼,苦涩,就像突然开了闸的三峡大坝,顷刻间就把她淹没了,她只来得及抓起搭在胸前的白布狠狠地咬住,咬得腮帮子发疼,牙龈都快出血了,可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是从齿缝、棉布的纤维里透出来,散在檀香浓郁的空气中。 如此深沉的悲意,如此压抑的哭泣,就算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动容吧。可是夏燃已经摒弃了所有的观众、听众,也早就舍弃了所有的伙伴,没有人能体会到她此刻的辛酸和苦楚,她已经决定独尝这份苦果。 当时拦着朱兴和徐向前贩毒,她从没后悔过,她唯一后悔的就是带上了其他人。最后连累小刀间接因她而死,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小刀这一辈子可能就勇敢了一回,结果导致自己送了命。 我得给他报仇啊,管它用什么办法。 夏燃头磕在地上,瞪着一双血红狭长的眼睛,浑身颤抖地想着。 我已经了无牵挂,为什么还要当缩头乌龟呢? 当年的恩怨打一起开始就不该做成糊涂账,死账!我应该跟徐向前一条一条地说明白,一刀一刀地还回去。我怕了他吗,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不是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还有一条命,我应该把它还给疼我爱我为我付出过的人们,而不是再次躲入人海,苟延残喘再活十几年…… 我什么都不怕了,等奶奶下葬以后,我就,我就…… 砰!夏燃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正沉浸在走火入魔的状态里,被这声音一吓,浑身过电似的颤抖起来,而后缓缓扭头看向门口,目眦欲裂地看向发出动静的东西。 安醇! 安醇本来好好地站在院子里,看到跪在堂屋遗像前的那个身影后,手足无措地扶着灵棚打算缓一口气,可谁知这东西竟然不是个顶天立地的,而是充气的,一点都不稳固。 他刚把半个重心移上去,就感觉灵棚像是要塌了,吓得他赶紧收手,没多少力气的胳膊腿立刻出卖了他,他来不及反应就扑到地上,还带翻了一张方桌,桌子上的纸钱、香烛、烟等东西全都掉在地上了。 更可怕的是,他还把屋里那个化形到一半的大魔惊动了。 夏燃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现在眼睛又酸又胀又疼,眼珠里的血丝要是能抽出来都能织一副手套了,所以她首先怀疑自己连熬了几夜用眼过度产生了幻觉,或者直白地说,她可能眼瞎了! 安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醇看到那人回头,呼吸立刻屏住了。 虽然夏燃身上层层叠叠地不知道穿了多少白布,他们之间隔了一个灵棚一个堂屋和几个蒲团,但是安醇还是认出了她。 他尴尬不已地爬起来,顾不上揉膝盖止痛,而是先把自己弄翻的桌子扶起来,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捡起来放到上面。而后才敢怯怯地看向夏燃,就像个闯了大祸来认错的孩子。 夏燃还是不敢相信。 她直起身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回头看,发现安醇离自己近了好几步。 不对,安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他妈是不是做梦了?我是不是又睡着了? 夏燃心狠手辣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然后扭头往回看,卧槽,安醇已经快飘到堂屋门口了。 这他妈拍鬼片呢! 夏燃被唬了一跳,屁滚尿流地掉了个头,倚着桌子腿坐在地上,瞪着眼睛望着一步一步走来的安醇,脑中一片空白。 或许是她脸上的神情太过骇人,安醇走到门口就不敢再迈步了,抿着嘴,好像极其委屈又很害怕,犹豫了几秒后,竟然,跪下了…… 而后对着遗照遥遥磕了个头。 安醇在心里嘀咕着,哥哥只是说要给老人磕头,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啊,磕错了怎么办,夏燃会不会很生气,我怎么办啊要不再磕几个吧…… 安醇砰砰砰,连磕三个才晕头转向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夏燃已经拥有了三个影分身,他找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哪个是真身,不禁为难地伸了伸手,软软地叫了一声:“夏燃。” 夏燃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干哑的嗓子立刻像是被撕裂了,疼得她嘴角不由抽动。 她捏了捏嗓子,看到安醇伸出鸡爪子似的枯手,表情有些抽搐。 虽然她脸上又浮出巴掌印来了,还挺疼,但是夏燃还隐隐觉得这事不对劲。 她看着安醇在昏暗处仍然白得发惨的脸色,再看看他那骨瘦如柴的腿,不得不往最坏处想了。 安醇不是已经死了吧?他这是来找我索命了?找我干嘛,老子对你仁至义尽了,你找也得找高朋来……卧槽! 安醇摇摇晃晃地爬进屋来了。 幸亏堂屋原来很高的门槛被后来搜东西的人打碎了,要不然以安醇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真不一定能爬进来。 夏燃抬起手,忍住再打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的冲动,忽然听那个安醇模样的鬼说:“夏燃,我总算找到你了。” 安醇已经爬到堂屋中间了,即将抵达第一个蒲团,离夏燃只有一米距离。 夏燃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狐疑地问:“安醇?” 安醇嗯了一声,跨山过海似的艰难把自己挪上蒲团,小口喘息着问:“你还好吗?” 夏燃脸色冷了下来,像是陡然从噩梦中惊醒,眼神顿时变得阴厉无比。 她现在一定很不好,从脸上就能看出来。 先不提脸颊上的手印,也不提她熬夜过度后的红眼珠,那些还来不及擦的泪痕就够她难堪了,她狼狈得像是在垃圾堆里翻东西吃的狗! 她这么想着,下巴上刚刚悬而未落的泪滴啪嗒一声掉下去了,那声音大的像是六月里的惊雷,把夏燃从头到脚的细胞都惊醒了。 她恼羞成怒地猛然往前一蹿,一手撑地,另一手伸出去卡住安醇的下巴,嘶哑地质问道:“谁他妈叫你来的?滚!” 她手指按在安醇嫩白的皮肤上,就像是烙铁一样留下了长长的灰印。 安醇扬着一张瘦巴巴的小脸,睁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嘴被捏得被迫撅起,粉嫩的唇瓣张张合合,吐出几个字:“我很想你。” 听到这个答非所问,还有严重讨巧卖乖嫌疑的答案,夏燃心里轰隆隆一片响,如同一万匹骏马你追我赶地跑过,她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错愕地摊着手问道:“你他妈想我干嘛,滚!滚回家去!” 她重重地坐到地上,呼吸有些急促,不知怎么搞得,她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弯着腰驼着背,几乎趴在地上。 “夏燃。”安醇爬过去抓着她的胳膊猛烈地摇晃着,“别生气,我就来看看你,别生气。” “滚!”夏燃使劲一推,把安醇推翻在地,她又像是不解气似的,一边捂着自己心口,一边爬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瞪着他道:“别看我,你马上滚,滚出去!” 安醇就像块破布被夏燃拎得半个身子腾空,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挥了半天,见夏燃还是瞪着赤红的眼睛看着他,他忽然福至心灵,换了一个思路,改为猴子爬树似的攀住她的胳膊,就势把因为姿势原因而底盘不稳的夏燃拽了下来。 夏燃虽然用手撑了一下,但还是头撞上安醇胸口,安醇闷哼一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夏燃气得要发疯,刚直起腰来,就一手捏着安醇脸颊,愤愤地威胁道:“别他妈给我装可怜了,马上给我滚,滚!” 她刚吼完就觉得手上一松,她那能生生掰弯一只铁勺的手指竟然失效了,顺滑无比地从安醇脸颊上溜下来。 怎么这么滑?以滑克刚?去他妈的吧! 夏燃一边骂着一边下意识捻了捻手指头,咦,这是什么东西? 夏燃低头一看,只见拇指和中指的指尖有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愣了愣,然后木然地捏着安醇的脸,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用手背粗暴地摩擦安醇的嘴唇。 不出所料,夏燃手背上也染上了红晕,还挺黏的。 安醇眼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破解了,毫不犹豫地主动招认:“我化了妆,我我我,我怕你嫌弃我脸色不好。” 夏燃瞠目结舌地望着安醇那一片红一片白的脸颊,还有嘴边一道拉长的口红线,真是怎么看怎么像个鬼。 “谁给你化的妆?你有病吧?” 安醇羞愧地捂住半边脸,小声嘟囔着:“劳拉给我画的,我请她把我画得脸色好点,她好像给我涂了腮红,还有口红……” 夏燃愤然提起手就想抽他,安醇还以为她看出自己没说实话,马上补充道:“还让她画胖点!夏燃我错了不该骗你,你先别赶我,我有话想对你说啊。” 夏燃先是目瞪口呆,而后气得牙齿都在打颤:“你长本事了啊,还会化妆了啊,洗干净,马上,洗干净!” 安醇讷讷道:“洗什么,我没事……” “洗!别让我说第二遍!” 夏燃连推带攘把安醇提起来,推到没怎么收拾的小厨房里,拧开手龙头,把安醇按到洗脸盆边,怒气冲冲地揉搓他的脸。 安醇被水呛得差点窒息,但是忍住了没吭声,闭着眼睛屏住呼吸任她冲。 夏燃却慢慢停下了动作,看着安醇逆来顺受的后脑勺,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水管啪一声掉在地上,水哗哗地流了一地。 安醇眯着眼试探性地扭头看夏燃,见她看着自己时,表情像是要哭了,不禁心头一跳,赶忙直起腰来,想都没想就抱住了她。 “夏燃,夏燃。” 夏燃头上的孝布早在两人拉扯时就挣掉了,安醇把湿淋淋的脸埋在夏燃肩头,蹭了她一脖子水。 他闷声闷气地喊着她的名字,像是午夜惊梦时求救的呓语,委屈巴巴的,又含着期待和依赖,一声一声地把夏燃从癫狂的情绪中叫出来了。 半晌夏燃才僵硬地回应了他,拍拍他的后背,喉头滚了滚,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72章 恩,怨(3) 夏燃抱着胳膊倚在厨房门口,盯着安醇把妆都弄掉,安醇洗完脸后悄悄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自认为没法瞒过夏燃的火眼金睛,叹了一口气后,开始洗手背。 把滑腻的遮瑕膏洗掉,手背上青肿的输液针孔便赤果果地露了出来。 夏燃皱了皱眉,把他推出厨房,然后捡起水管往自己脸上一通乱冲,又使劲揉了几把脸。 在冷水刺激下,扇了耳光后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没有了,泪痕自然也洗干净了,虽然眼睛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了,但是好歹能看了。 夏燃自觉再次披上了人模狗样的面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小厨房,来到堂屋,重新跪下。 她的视线扫过跪在旁边的安醇,冷冷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 然而在看到安醇脸的一刹那,她把那个“滚”字咽了回去。 她可算知道安醇为什么要化妆了,因为他现在的脸色真得非常难看,像是一颗叶子发黄的小白菜,嘴唇看不到一点血色,眼睛里倦色非常浓重,就好像身患重病却突然被人从昏迷状态激醒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安在宾馆里强行把安醇叫醒,安醇刚想哭一声再次躲藏起来,却听劳拉说“我们到夏燃老家了,安醇别睡了。” 于是安醇猛地惊醒,坐起,接着又跌回床上。 他的胃有些难受,心口隐隐作痛,更要命的是他头晕得厉害。 可是想去见夏燃的渴望战胜了所有的不适,他什么都没透露,就赶忙让劳拉带着自己去见夏燃。 遥遥看到夏燃家门口时,他却忽然退缩了,摸着自己的脸问劳拉:“我现在是不是很吓人?” 劳拉就像是吃了苍蝇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安醇了然地叹息一声,忽然笑了笑,道:“帮我化妆吧。” 巷子太窄,汽车无法开到门口,王南山就用轮椅推着安醇,慢慢地移到夏燃家门口,毫无疑问,他们半路遭遇了徐向前探寻的目光。 安醇当时闭着眼睛积蓄精力,自然不知道王南山和徐向前在短短的几秒钟内经过了怎样的眼神较量,也不知道就在他进了院门口以后,好奇心很强的徐向前随之翻上了墙头,远远地注视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 安醇只知道他又见到夏燃啦,虽然她对他又是动手又是责骂,但还是很开心呢! 他忍不住拉着蒲团往夏燃身边靠了靠,顶着她凛冽如冬风的目光,坚强地笑了笑,一脸羞涩地说:“我真得很想你,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燃哼了一声,猛地捏住他伸过来不知道想干什么的手,一字一字道:“别想我,马上离开这里。” 安醇摇摇头:“我没法不想你。而且,而且,”他低下头,“我喜欢你。别赶我走。” 夏燃重重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不喜欢你,你马上走。别让我把你扔出去。” 安醇如遭雷击,捧着心问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夏燃眼睫微颤,继而狠心道:“对,不喜欢你。” 安醇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心里发疼。 这并是比喻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真的心口疼。 夏燃不告而别的事好像触发了他的隐疾,只要情绪刺激稍微大一点,他就觉得眼泪倒灌进心里似的发酸发疼,疼得厉害了还会有一种被人抓住心脏的错觉。 安醇表情很受伤地捂住心口,目光闪闪地看着夏燃。 夏燃以前最怕安醇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了,因为不出三秒她可能就会心软。虽然现在的状况不对,但是,一,二,三…… 妈的。夏燃低下了头。 你快走吧。夏燃在心里祈祷着。 “虽然很伤心,但是我能理解。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能让人喜欢的地方,但是我会努力学习的。”安醇揉着心口,劝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而后勉强跪坐在遗照前,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现在身体不是很好,要养很久才能养回来。你别急啊,我会尽力吃饭的。” “我不急……我他妈急什么,你起来,出去!你在这里跪着干嘛,这是我奶奶,你出去!” 夏燃拽了拽安醇大衣的袖子,却没敢再推他,因为安醇扭头看她的时候,眼皮又双了一层,看起来非常累,可又装着无所谓,还冲她笑了笑。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按照安醇一天恨不得睡十六个小时的作息,他老人家这会应该睡觉了。 夏燃真是败给他了,捂着额头问:“你不舒服就回家休息行不行,行不行?” “我还好,真得受不了会自己回去的。以后我要照顾自己,不让你再担心。” “我……我……”夏燃真得想骂脏话了。 安醇却捡起几个蒲团抱在怀里,借此撑住不倒下,说:“我想陪你再待一会儿,你肯定很伤心。” 夏燃敢指天发誓,她现在基本不伤心了,滔天的怒火已经掩盖了一切情绪。 “我喜欢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安醇可怜巴巴地看着夏燃,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像一把鸦羽做的蒲扇,忽闪忽闪地眨来眨去,眼中隐隐有光闪动。 夏燃忍不住爆了粗口,继而跪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安醇:“你凭什么喜欢我?我到底哪里让你放不下了,你说说!” 安醇小口地喘息着,看着夏燃道:“我现在有点困,可能说不明白。明天再回答你好不好?” 夏燃气急,几乎要跳脚了,怒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是个混混,无赖,我以前打架斗殴,还差点吸毒,你看到外面那几个人了吗,那都是等着找我算账的黑社会。我跟他们是一种人,是一种人你明白吗?啊?我根本不是个好东西,你跟着我干嘛,喜欢我干嘛,你有病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听到没有?” 这次安醇看了她好久才回答:“你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吧,我相信你。” 我! 夏燃愤愤地捏住拳头,盯着安醇那张无辜却又莫名坚定的脸,忽然明白脑残粉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别激怒我,我告诉你。以前我那是因为工作,因为钱才照顾你,现在咱们没关系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可以打你,欺负你,把你欺负哭了,你知道不!” 安醇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最后努努嘴,道:“我不怕你欺负我,就怕你不理我。” “你不怕?哈?你还不知道什么叫欺负吧?安醇,我告诉你,这世界上丑恶的事多的去了,你经历的那些还不算什么。你要是非得想尝尝,我他妈就成全你!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滚不滚?” 夏燃指甲重重地掐进手心,又紧紧咬住牙关,死死地盯着安醇,安醇却以德报怨,温柔地看着她,好像连她脸上的指痕都爱得不得了似的。 他怎么就听不懂呢?妈的! 突然,夏燃俯身靠近安醇,重重地吻上安醇的嘴唇。和上次蜻蜓点水似的一碰不同,这次她像和安醇有仇有怨,狠狠地吮吸他的唇瓣,用牙齿咬,撞,很快她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安醇的下唇被她咬破了。 安醇震惊得连躲都忘了,稍后疼痛和鲜血唤醒了他的意识,他才往后挣。 可是夏燃立刻一手扣住他后脑勺压向自己,再次粗暴地亲吻他。 恨我吧,离开我吧!我承受不了你的喜欢。你还是快走吧。 夏燃舌尖猛然撬开安醇牙关,长驱直入地勾起他的舌头,激烈地和他纠缠着,拼命冲撞着。 做这些的时候,夏燃心里又酸又苦,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人,竟然用这种方式逼安醇退出。安醇以前经历过性方面的创伤,他得多害怕有人对他做这样的事啊。夏燃就是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你离开她吧…… 嗯?夏燃忽然尝到了甜头。 安醇嘴里真得很甜,连血味都盖不住。 夏燃觉得舌尖似乎舔进了蜂蜜罐子,浓稠的蜂蜜顷刻间在嘴里化开,唇齿间都弥漫着甜丝丝的分子。 夏燃忍不住勾起舌尖,在安醇嘴里扫荡了一遍,那种甜味更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出现幻觉了吗? 她的感觉并没有错。安醇生怕自己一会儿晕倒,下车前喝了好几口槐花蜜,还含了一块糖。 安醇就像是石化似的,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地任由夏燃索求着口中的津液,手颤抖地悬着,却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推开。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淌出来,如此炽热,烧得他心里都跟着热了。 夏燃,夏燃亲我了? 夏燃蒙蒙怔怔地继续侵犯安醇口中各个角落,直到把所有的甜味都快吸取过来了,才想起自己的目的,继续勾起他的舌尖,舔舐他的嘴唇。 可是因为吃了人家的甜,嘴软,她那种疯狂的吻逐渐变了味道,动作不由得放轻了,两人的唇舌温柔地相依相触,安醇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了,他甚至无意识地回应了夏燃一下——主动用舌尖碰了碰她的。 在发觉安醇回应她以后,夏燃脑中空白了。 但随之她迟钝的感官又传递给她另一个信号。 她闻到了一股奶香味。 这味道似乎是从安醇身上散发出来的,或者从衣领中,或者皮肤上,总之夏燃觉得自己好像正泡在一缸牛奶里。 这味道浓郁,馨香,甘甜,让人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追逐着它平稳呼吸。 她的手往下移动,放到安醇脖子上,摸到了柔软又细滑的皮肤,还有凸起的颈椎。 真软真香啊,这个人吃了多少又甜又软的东西,才能长成这样?安德费了多大心血,才把安醇养大? 可是这个人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多么宝贵似的,毫无防备地走到她身边,大声宣告对她的喜欢。他知道自己会受到伤害吗?他知道自己再一次所托非人吗? 夏燃嘴里的动作不由地一停,手却牢牢扣在他脖颈上不想松开。 安醇迟疑地动了动脑袋,两人的嘴唇移开了一厘米的距离,接着夏燃看到安醇那双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像是水晶似的璀璨夺目,却又像玻璃似的精致易碎。 夏燃松开手,安醇的眼睛哗啦一下冲下来,继而急促喘息着,不敢置信地看着夏燃。 他下唇上挂着血迹,非但没有显得血糊糊的,反而因为唇形优美而显得平添了景色。他半仰着头,眼睛半闭不睁,泪水涟涟地看着夏燃,发出一个黏糊糊的音:“呜~” 夏燃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垂头跪在地上,肩膀微不可查地发抖。 她声音嘶哑地说出自己该说的台词:“看到了吗,我亲了你,却不想对你负责,这就是欺负。你要是不走,我会做得更过分……” 我伤害了你,你回去吧,再不走以后会受到更多伤害的。我真得不是个好人,会辜负你的。 她不敢看,也不敢听安醇会说什么话,竭力让自己把心思放到墙外面的徐向前身上。 她一遍一遍跟自己说着:我恨他,我要和他拼命,我不在乎是不是和他同归于尽…… 忽然,她觉得自己胳膊被人抓住了,惊恐地低头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醇又死不悔改地靠过来,抱着她的手臂颤抖地抽泣着。 “我喜欢你,所以这个不叫欺负。是我太脆弱了,承受不了,以后会克服的。别赶我走了。” 夏燃愣住了,从眼神到表情都像是被寒风冻住似的,半天都没有变化。 安醇一边打哭嗝,一边给自己抹眼泪。忽然他把手伸到夏燃脸上,蹭了蹭,道:“别哭,我陪你守夜。你还有我啊。” 夏燃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自己抹一把脸,发现她竟然哭了。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沾满泪水的手指,刚想说什么,安醇却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声,压住了啜泣。 安醇自己爬起来了,拿袖子随便抹掉嘴上的血迹,而后乖乖地跪在旁边的蒲团上不吭声了。 夏燃不敢直视他,只拿余光看他,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夏燃心里苦得如同倒了一吨苦瓜汁,浓稠的苦味搅都搅不开,想劝安醇走又开不了口,想问他是不是又想起不好的事了,也不敢问。 她已经不知道该拿这个傻瓜怎么办了,只好用余光不住地看他,看他。 十几分钟后,她发现安醇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 夏燃鼓足勇气,小声喊他的名字。 安醇睁开眼睛,听到夏燃叫他的名字好像还挺开心,龇着牙笑了笑,满脸倦色道:“我没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没事个鬼!我还不知道你!夏燃心一直提着没放,从偷偷打量变成了明目张胆地凝视,一会儿安醇扛不住她的目光,终于说了实话。 “我其实就是有点困了,先睡一会儿。”然后头一低,抱着蒲团跪在那里睡着了。 夏燃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几下,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屋顶,一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出。 她无声地问道:“我该怎么办?奶奶我该怎么办?” 三分钟后,安醇替她做出了选择,因为安醇跪不住,倒了。 夏燃几乎想都没想就托住他的腰,继而用身体撑住了他。 安醇不愧对“睡得快”称号,在这过程中竟然都没醒,呼呼地睡得还挺香,只是畏寒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手也是凉的。 夏燃自从一接住他,那些“离他远点”“我是个烂人”的想法就都没了,她近乎本能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安醇睡梦中感受到热源,不住往夏燃怀里扎,没遭到拒绝他就不停地得寸进尺。 他挪一点夏燃心就跟着软一点,最后夏燃简直是自暴自弃地半搂半抱住安醇,低头重重地吻上他的额头,而后卷起自己身上黑的白的衣服,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盖。 静夜无边,香烛摇曳。 夏燃坐在地上,抱着安醇,俯下身,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安醇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脸上,让她从身到心都柔软下来了。 像是跨越千山万水,行过茫茫雪原的旅人,偶然推开一扇蒙着毡布的门,看到屋内熊熊燃烧的篝火,醇香的马奶酒,冒着热气的嫩羊肉,舒服地都不想走了。 就像再次找到了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73章 恩,怨(4) 凌晨三点,天色昏黑。 在墙边轮流蹲守的社会不良分子们已经睡得东倒西歪,只有徐向前一个人醒着。 他现在的姿势也不好睡着,因为他正蹲在墙头,像是正在遭受便秘之苦,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憋得慌。 他刚刚透过灵棚和堂屋屋檐的缝隙,看到了屋里发生了一切。 那个关键的场景没有预备动作地发生时,徐向前全身僵硬如棺材板,三观碎得不能再碎了。 夏燃这块茅坑里的臭石头怎么会开了窍,她怎么会亲那个病秧子,她还他妈地知道怎么亲别人,她长了这种脑子了吗?再说了,那个病秧子是谁? 他回头看着站在院门阴影里的王南山,又想,那个硬茬子是哪里来的?夏燃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认识了谁? 他没还没有来得及找人打听一下,就看到屋里那俩人出来了,一个站着,一个横着。 夏燃打横抱着安醇,身上就穿了一件黑色套头卫衣,她的棒球衫现在正盖在安醇身上。 她一步一步迈出堂屋,走过灵棚,步伐沉稳有力,手臂上肌肉绷起,她的臂弯就像是一面铜墙铁壁,抵挡住了带有凉意的晨风,躺在她怀里的安醇睡得安稳极了。 虽然她双目通红,但是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傍晚那要杀人的眼神好像是徐向前的错觉。 又来了,又他妈来了。她又找到一个弱者! 徐向前愤愤然跳下墙头,挨个把他的手下们踹醒,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夏燃走出院门,往巷子口走去。 夏燃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东张西望起来。她的视线在看到不远处的隐身人王南山时,松了一口气,喊道:“有车吗?” 她一出声怀里的安醇就打了个寒颤,惊醒了,慢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在路口。”王南山回道。 安醇艰难地把眼皮撕开一线,看到夏燃正低头看自己,便微微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嘴像是被502黏住似的张不开。 无法抵御的困意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他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一条缝,可是仍旧没有多少力气。 夏燃抱着迷迷糊糊的安醇走到路口,见到停在路边的suv。 劳拉正站在车边打哆嗦,听到脚步声往路口一看,看到面无表情地抱着安醇的夏燃,顿时惊喜捂住了嘴,那神情都快飙泪了,叫道:“安醇找到你了!太感动了!” 夏燃撇撇嘴,不明白她那表情是怎么回事,哭笑不得地说:“对,你们真是够了,他哥不管他了吗?得了,先打开车门,他睡着了。” “安总知道的。” 劳拉冲她调皮地眨眨眼,笑着把后车门拉开,想帮夏燃把安醇放进去,夏燃摇摇头示意自己来。 可是她刚想上车,安醇却奋力睁开了眼睛,嗓子里吐出一个黏黏糊糊的字:“不。” 夏燃嗤笑一声:“不个屁!都这样了,回家吧,听话啊!” 她不容拒绝地弯腰上车,把安醇放在宽敞舒适的车座上。安醇抱着她胳膊,含糊道:“别走,别赶我走。” 夏燃拍拍他的手,回头望去,徐向前和其他几个人已经慢慢围住suv,王南山目光森寒地扫了徐向前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徐向前冷笑道:“别人我不管,反正夏燃不许走。” “呵!谁告诉你我要走了?” 夏燃一手按住安醇,探出头去,轻蔑地看了徐向前一眼,又望着王南山道:“把他送回去吧,别来了。” 王南山迟疑地看着她,又瞅瞅徐向前。 夏燃微微一笑,撸着头上还不到半寸长的头发,道:“你把他送回去就成了,剩下的是我自己的事。” 王南山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答:“好。” 安醇揉着眉心,挣动着想起身,夏燃重新钻回车里,弯腰半跪在车座上,摸着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烧,便笑道:“你的任务完成了,小鹌鹑。回家休息去吧。” 安醇刚想说什么,夏燃忽然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堵住了他的千言万语,而是停留了好几秒才移开。 安醇像是傻了似的,目光追逐着夏燃发着光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想,夏燃又亲我了,这次好温柔。 夏燃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认真地说:“我答应你,要是我回a市,肯定会找你,给你一个答案。但是现在不行,你得回家。你在这里会让我分心。” 安醇眼神迷蒙不已,鼻翼翕呼,看起来又要哭。夏燃放下他的手,扯扯他的脸蛋,笑着说:“别哭了,都多大个人了。要解决问题,哭是没用的。乖,听话。困了就睡吧,等你醒的时候可能已经到家了。你哥哥在等你呢。” 安醇眼帘低垂,眼睫毛均匀地铺了好大一片,轻声道:“我有点没用啊,对不起。你会回去,答应我了,就会做到,对吗?” “我尽力,不骗你。” 安醇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是他隐隐觉得夏燃还有事要做,况且她奶奶还没有安葬,所以只能见好就收地点点头。 夏燃舒了一口气,在车上翻找一会儿,找到一个毯子给安醇盖好,又帮他系好安全带,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等我。” 安醇万分留恋地看了她好大一会儿,眼皮越来越抬不起来,撑着最后的意识点头,点到一半电量告罄,人就睡着了。 夏燃跳下车,轻轻地关好车门。 她跟王南山使了一个眼色,王南山便带着劳拉上车,发动车子。 suv的尾灯像是破开黑暗大海的小船,平稳而迅速地往前驶去。道路尽头的天已经渐渐亮了,地平线上像是大鱼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启明星明亮耀眼,默默注视着不断远去的人们。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车灯,夏燃才叹了一口气,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转身往回走。 徐向前和其他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夏燃全然不理会,插着兜脚步轻快地迈过院门,穿过灵棚,刚想迈进屋门,徐向前忽然在她身后喊:“你要是求我原谅你……” “做梦。”夏燃嘴角带着丝丝冷笑,头也不回地答。 她没有再理会徐向前,而是径直走到乔女士的遗照前,双膝跪下。 须臾,她先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才颤着手换上新香,盯着袅娜四散的烟尘,语气悠长地开了口。 “奶奶,我想活着,活到没法活不下去了为止。我昨天鬼迷心窍了,您别生气。” 夏燃俯下身,给奶奶磕了个头,额头紧贴在布满裂痕的石灰地上,冷硬的触感让她觉得踏实而平静。 我得尽力活着,尽力回去见安醇。如果最后实在活不下来,希望他看到我的骨灰反应别那么大。 想起安醇,夏燃忍不住又勾起嘴角笑了笑,喃喃道:“安醇,这小兔崽子,真傻。” 夜即将逝去。 熬过黎明前的黑暗,五河迎来了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乔奶奶的丧礼也正式开始了。 来送行的人似乎不少,夏燃没心思再分谁和谁,眼睛基本就盯着奶奶的骨灰盒看了。看着入殓,起棺,上车,拉到坟地。 她一直睁着酸痛的眼睛,不肯让自己闭眼,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后来她想忍住不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也不成了。 刚开始流出来的还是生理性的泪水,这是人体经过万年进化后的伟大成果,在你眼睛干涩的时候,它自觉很贴心地自动流出泪水,润湿眼球。 但是对于夏燃来说,它无疑就是一个效力强大的引子。渐渐的,生理泪水就成了酸涩难解的伤心泪,情绪的闸门再一次门户大开,她脸上的悲痛欲绝根本就掩盖不住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走不动了,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可是还得继续抱着遗像,还要扮演好孝子贤孙的角色,拿起铲子第一个填土。 幸好郝叔及时扶住了她,连说好几个“节哀”。夏燃定了定心神,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泪水,强忍痛意地回:“没事。” 郝叔一听她那沙哑得都快说不出话的嗓音,心里也难受极了,别过头抹了抹泪。 棺材放下去后,她拿起铲子填了两下土,接着就有挖坟人来盖土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奶奶的棺材一点一点被土掩盖,最后连棺材角落都看不到了,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腿软地跪下了。 她知道徐向前他们肯定都在冷眼旁观,看到她这么不夏燃不强横的样子,可是泪水却已经忍不住,哭到坟填完了还止不住,头也阵阵发晕,差点歪倒在坟前。 “夏燃别哭了,唉,还得回去谢亲戚朋友的帮忙,快起来快起来。” 郝叔和郝良才连说带拽把她拉起来弄回家,院子门口很快摆好了流水席,夏燃依次道过谢,又看着他们帮忙拆了灵棚,还到租赁处。 忙活完以后,她头脑已经空空如也,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饥渴,茫然地转身回到堂屋,坐下。两腿大刺啦啦地朝前伸展开,后背倚着放过骨灰盒的方桌,一言不发地看着门口。 她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徐向前几个人就推开热热闹闹吃吃喝喝的众人,一脸阴沉地走到屋子中央站住了。 夏燃支起一条腿,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揉了一把脸,道:“这就等不及了,我这里还没开始送客呢。” 她的嗓音简直像是两块铁片相互摩擦发出来的,嘶哑地让人没法听。 这种声音勾起了徐向前身体里某根一直没怎么使用的神经,他蓦地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酥痒感,心重重一跳,却并没有因此生出些怜惜的意味,反而有个小人在他心里跳着脚地嚷:快打败她! “别耍花招,你不是要了结吗,那就快点,地点就在郊外的老地方,咱们不见不散。” “好啊,晚上七点。”夏燃无所谓地摸摸后脑勺的头发,新长出来的发茬真是太扎手了。 徐向前拿出了无麻醉缝针时的毅力,才堪堪忍住这种嗓音这种语气,以及她现在这种姿势的诱惑。 “要是敢跑……” “滚吧,谁跑谁是孙子。”夏燃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后两条长腿懒洋洋地伸出去,哼了一声。 徐向前又看了她一会儿,怒气冲天地扭头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夏燃都来不及细想怎么对付这几个疯子,就有人进来了。 这次来的人还不少,足足有十几个,往不怎么宽敞的堂屋一站,连光都被挡住了,而且他们竟然还关上了门。 哎~仇家多了就是不好,都不让人喘口气就…… 在看到为首那人的脸时,夏燃错愕地张开了嘴。 面前这人虽然模样稍有变化,脸白了点,胖了点,但她还是能认出来,这是黄静。 按照这个思路,她很快把剩下的人都叫出了名字,都是她以前的小跟班。 寻仇?我他妈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夏燃狐疑又不善地扶着桌子站起来,晃晃脖子,转转手腕,僵硬的关节被这么强行热身后喀喀作响。 她朝黄静一挑下巴,挑衅十足地问道:“怎么?你们也等不及了?” 黄静一听到她开口,不由得退后两步,低下头,食指在鼻下抹了抹,像是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牛犇就站在他后面,一看到他想退缩,赶忙戳了他一下。黄静差点没跳起来,反手就去拉牛犇,强行把他推到前面直面夏燃。 夏燃看到他们俩拉拉扯扯的样子,不由得哼了一声,心说还是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她往后一跳,坐上桌子,两条腿晃晃荡荡,道:“还得给你们时间抓阄看看谁先上?” “不是!”黄静总算被她逼出一句话来了。 他也不躲了,转身推门而出,几秒钟后捧着一杯水进来了,递给夏燃道:“老大你先喝点水吧,你嗓子都坏了。” 夏燃不明所以地盯着水杯看了一会儿,没接。 黄静眼神无比真挚地瞅着她,把水杯又往前递了递,道:“老大,我们,唉!你先喝点水吧!” “别叫我老大,我不是你们老大了。” 夏燃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接过水,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黄静一看她喝水,松了一大口气,他回头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谁都不吱声,最后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他挠挠后脑勺,低着头说:“老大,我们前天就想来送送老人的,但是,但是,我们不敢,实在没脸见你。” “对。”牛犇低眉臊脸地看了夏燃一眼,赶忙低下头,明明都长成个一米八几的大柱子了,还这么扭扭捏捏。 夏燃冷笑着,道:“啊,那你们现在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不想打架就滚,还等着我送啊。” “不是,老大,我们想帮你啊。徐向前回来找你麻烦了是不是?昨天晚上我们都看到了。” 夏燃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站着的那些高矮胖瘦的男人们,看到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担忧和愧疚的表情,这才明白点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易燃易爆易挥发》正文 第174章 恩,怨(5) “老大,吃。”黄静递了一根鸡腿给夏燃,笑道,“我家孩子就喜欢吃鸡腿。他听说我要来见老大,也想跟着来,被她妈拉回去写作业了,嘿嘿。” 夏燃接过去只咬了一口就吃不下了。她这几天饿得狠了,胃口一下子适应不了太油腻的东西,但是又不能不吃,最后只得举起筷子在几碟凉菜里翻了翻,又挑了些蒜薹炒肉里的瘦肉,勉强吃了半饱。 她连着灌了两杯水,抹抹嘴,把杯子往地上一放,打了个嗝。 她席地而坐,饭菜就很不讲究地摆在地上,黄静和其他人则围着她坐了一圈。她刚才一直在吃饭,还没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现在吃饱喝足往后一仰,再看看这个场面,怎么跟不法团体聚会一样呢? “草,都围着我干嘛,把我供起来啊!老子还没死呢!”夏燃说完自己都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了,气氛顿时跟着缓和起来。 “有烟吗?来一根。” “烟烟烟,我家二小子出生以后,我就戒了。你们有没有?” 大家交头接耳一会儿,才有一包玉溪从角落里传过来,夏燃一边笑着一边自己点上了。 她也好久没抽烟,乍一开这个头,就忍不住使劲抽了一口,结果很丢面子地呛着了,咳了几声脸都红了。 她一边摆手一边问:“你们过得怎么样啊?现在都干嘛呢?” 大家一听老大的问题,顿时个个春风满面,争先恐后地开口了。 “我就在东面开了个面馆,前年刚结婚,媳妇已经怀孕了,五个月了,嘿嘿。老大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吧,也不远。” “我也开了个门市,在国道边上,卖些汽车配件,兼职洗车,也能修一点。我也谈了对象了,还没结婚,打算年底结。” “我,我给人家打工呢,还算过得去,有个闺女了。” “你们都不行,我孩子都生了俩了,一个小子一个闺女,你们行吗?”黄静调高了音喜气洋洋地叫道,引来嘘声一片。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夏燃一边抽烟一边认真地听着,发现这些人基本都在五河扎根了,外出打工的人也没离开本市。按照五河的消费水平来看,都混得挺不错的。 而且都他妈有媳妇有孩子了,再不济也有女朋友了,艹!敢情就我最惨,只有我还打光棍?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谈了个男朋友,最后人家还出柜了,喜欢男人去了?妈的,这么丢人的事可不能说出来。 夏燃抽完一根烟,又愤愤地抽起另一根来,可偏偏有人没体会到夏燃心里悲愤的痛诉,拔着脖子瞅着夏燃问:“老大,你有没有给我们找个嫂子?有孩子了吗?” 话一问出口,夏燃还没来得及感到尴尬,大家忽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来。 老大跟他们这些臭汉子不一样,她其实是个女人啊。哎呦呦,老大作风还是这么强悍,这一头长长的板寸存在感又太强,所以谁都没多想。 夏燃一看大家憋着笑,面面相觑的样子,也自己回过味来了。 她捡起地上一个馒头朝提问的那人砸去,笑着骂道:“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想要孩子还他妈得自己生,我才不要那玩意儿呢!” 大家开怀大笑起来,相互挤兑了一会儿,话语声渐渐落下。 夏燃已经开始抽她的第三根烟了,根本停不下来。其实虽然她面上笑着,也由衷为大家高兴,可是头顶上仍然悬着达利克摩斯之剑,身上有一根筋一直松不下来。 黄静觎着她的脸色,又回头跟大家交换了一把眼神,然后郑重其事地看着夏燃说:“老大,有个事我们一直想跟你说。” “有屁就放。”夏燃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指了指他,“跟你老大还墨迹上了。” 黄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大,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没义气,没帮上你的忙。要不是你一直教育我们,我们保不准就跟徐向前走了,他干的事,虽然大家都不明说,但是跟他走的那些人,算上他自己,就剩下四个了,去年又拉了一个陆平。唉,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很容易受人蛊惑,一听干赚大钱的买卖就跟着人走。现在年纪大了,再看以前干的事,真是他妈的傻逼啊。幸亏老大有远见,没让我们蹚浑水,还自己,自己把他们的买卖搅合了。老大你是咱五河的功臣啊,徐向前跑了以后,五河真得没有贩毒了,也没当时那么乱了,大家都平平安安过日子呢。” 夏燃听着听着,手里的烟灰掉了一截。 她晃晃手指,递到嘴边又抽了一口,声音低哑地说:“别给我扣高帽子了,我没那么牛逼,我就他娘的看不下去。我爹就是吸毒死的,我虽然恨他,但是他不该那么死。而且,小刀他……” 说到小刀,夏燃的声音就没了,其他人心情也非常低落,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小刀他爹还在呢,我们几个能帮衬的,都帮了。每年忌日那天也都去看过他,老大你,放心。”黄静说。 夏燃手指一颤,又掉了一截烟灰。她费力把烟递到嘴边,猛吸了一口,偏过头把烟长长地吐尽了,然后按灭烟头,道:“小刀,我对不起他,我都没去看过他。” “我们替你去了。我们都知道,老大你最疼小刀的嘛,以前买了吃的,你就按着他爱吃的那叫什么,大白兔奶糖,都不让我们抓,非得等他来了。” “艹,你就记得这个了。” “别的也记得,老大对我们的好,都记得。我们不后悔当时跟了老大,所以现在老大遇到困难,我们就不能在家里当缩头乌龟了。老大只要你发话,我们这些人,都跟你一起去。咱们这么多人呢,怕啥。” 夏燃脖子像是卡住似的,一下一下地转过去,表情动容地看着面前这些人。 大家真是长大了,面目都有些许变化,有的俊了丑了,胖了瘦了,黑了白了,还有的秃了。不过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坚定和信任,好像夏燃会带着他们一起走上致富路,达到人生巅峰似的。 夏燃苦笑着摇摇头。 她既然已经后悔当年拉着这些人一起下水管贩毒的事,现在就不会同意他们跟着自己。 以前他们都是光棍一条,什么都豁的出去,还学人家说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都是屁话!况且夏燃可从没想过搞小团体会死人。 而现在,这些人都拖家带口,日子也走上正轨了,更犯不着跟自己干这种有危险的事。 虽然她不知道徐向前在干什么,但是从黄静等人的三言两语中,就知道他现在只可能比以前更心狠手辣更无所顾忌。就像郝叔说的,徐向前这样的人,咱们这些老实人惹不起。 可是你也惹不起,他也惹不起,就放任徐向前逍遥法外吗?当年小刀的血债他还没有偿还啊。 夏燃沉思片刻,不答反问道:“小刀的事,就没有人怀疑到徐向前身上吗?我记得那个鞭炮作坊的老板还看到他了,他事后就没报案?还有朱兴,徐向前凭什么每次都能逃脱?” 牛犇说道:“老大你那个时候受伤了不知道,徐向前威胁那个老板了,说是要是敢提到他,就弄死他。那老板怕事,最后就咬死了说你和小刀偷偷跑进去不知道干了什么,把他那地方炸了。他还想跟你们要损失费呢,最后警察追究他私自弄鞭炮作坊的事,他才知道怕,真是欺软怕硬。最后小刀死了,你也跑了,这事就不了了之,没起多大水花。” 夏燃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又抽起了烟,问道:“黄兴那事呢?你们有知道内情的吗?” “我知道。”坐在后面一个平常不怎么说话的男人开了口,一看到众人都在看他,讪讪地低头道,“我一个发小以前跟徐向前混的,他说黄兴那事,就是徐向前找人举报的。他跟警察说,黄兴背着大家贩毒,骗他们说是卖化学原料,最后大家发现不对就商量着举报了他,十几个人一起作证,主动交代贩毒的零售点,直接把黄兴和他身边几个心腹全都弄进去了。” “我还知道一个事。”另一个人说。 他偷瞄了夏燃一眼,小声道:“这个事,跟老大有关系,不过我都是听说的,也不一定对,说错了老大别生气。” “有屁就放!”夏燃不明所以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吞吞吐吐。 “小刀他有一段时间不是跟着徐向前吗,有人说,他用海洛因养着小刀,其实是为了老大。” “我?”夏燃连烟都忘了抽了,愣愣地看着他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这个我知道,他怕我破坏他计划,就扣着小刀当人质呢,这不要脸的狗东西……” “不是,没那么简单。” “啊?那是什么?”夏燃夹着烟看着他,不耐烦地一挑眉,心道,难不成打算算计我?想废了我? 说话那人一言难尽地看看夏燃,又犹豫地看了看黄静,黄静不敢接这个眼神,看向牛犇,牛犇又看别人,大家转着圈看来看去,明显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明账,只是谁也不敢直说。 夏燃舔舔嘴唇,刚想发火,黄静忽然一拍手,强装镇定地喊道:“老大,你不觉得徐向前对你不太一样吗?” 夏燃一愣,继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觉得,他最恨我了。这都追到我家门口来了,不弄死我就不甘心。” 黄静差点咬了舌头:“除了恨呢?” “除了恨?为什么除了恨?他不恨我?反正我恨他。你们这表情是怎么回事?” 黄静捂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拍拍后面那人的肩膀,说:“你继续说吧,老大应该不会怪你的。” 他老大在这事上根本是块木头,难道没生孩子所以还太年轻?不至于啊,交了男朋友应该也会有长进的吧?难不成,老大还没有交男朋友? 黄静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哇塞,要是这样,老大也太惨了吧? “徐向前也比较照顾小刀,而且他经常问小刀一些奇怪的问题。问老大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平时喜欢干什么,喜欢去哪里玩?”说完这些,他又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其他人都觉得徐向前很奇怪,他从来不关心别人这些事,可能就是无聊了,对吧?” “这他妈也太无聊了吧,闲的蛋疼了吧打听这些事。”夏燃翻了个白眼,咋舌道。 大家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夏燃又瞪起眼睛道:“我明白了。” “他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听过这句话吧,就是要打败敌人,得先了解敌人。你们又是什么表情,得了,你们不知道这句话对吧,这是兵法里一句。哎,自己这代没读书,下一代可得把好关,别跟自己一样睁眼瞎了。这是老大给你们的另一个忠告,听到了吗?” “哎,知道。”所有人都撇撇嘴,应了一声,心说老大你读了书不也看不懂徐向前什么意思嘛。 大家又说了几句话,夏燃以自己困了为由,强行送客。 还有人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夏燃却打着哈欠打断他们,一边关门一边说:“都走吧,我先睡一觉,明天再说。” 黄静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也跟着出了门。 一个小时后,院外的流水席收了,夏燃把郝良才和郝叔劝回去休息,然后关好院门,走到屋子里收拾地上的碗筷,打算想想对策。 她端起那碗鸡腿时,忽然发现碗底塞了一张纸条,黄静那七扭八拐的字写着:“我的电话号码是xxx,老大我真得想帮你做点什么。” 夏燃把纸条塞进兜里,若无其事地把东西收拾好,走进东边屋子里,往那临时用木板搭的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沾床了,刚刚又吃了饭,全身的血液都供应给胃了,困得要命。现在一躺下,眼皮立刻像是被糊住了,根本睁不开。 她突然明白安醇今天早上那个样子有多痛苦了,一边咒骂着该死的困意,一边用极大的毅力重新爬起来,把手机连接到从邻居家接来的插排上,设置下午五点的闹铃。 床是个害人的玩意儿,硬板床也是。夏燃踢了一脚床板,揉着眉心坐到地上,苦苦思索着对策。 她现在已经不想跟徐向前拼命了,她想活。 但是想活的对策比想拼命的对策难想一百倍。想拼命可以直接上去打,有什么武器和本事全使出来就对了。而想从徐向前这样有备而来的亡命徒手里全身而退,需要筹谋和算计,可她现在哪里有精力和时间去干这么复杂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