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秋江》 《月满秋江》正文 第一章 亲缘闹剧一 “那唐太宗笑道:‘御弟呵,这一去,到西天,几时可回?’ 三藏不知那皇帝何意,便只答道:‘只在三年,径回上国。’ 太宗又道:‘日久年深,山遥路远,御弟可进此酒: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 那说书老头儿兴致正浓,桌下听客也听得入神。秋歌手支着头,靠坐在角落,端起面前的茶水细细品了一口,苦涩满口,回味微甜。 瞥一眼门口开败的荼靡,出了神。 谢了荼蘼春事休。无多花片子,缀枝头。往后年年,物是,人非。 说书人手一抖,醒木声乍然响起。秋歌回神,那说书老头儿清了清嗓子: “御弟此去,山高水长。过桥,便是天涯。” 秋歌抬眼瞧了瞧这老头儿,满脸沧桑。人这一世不过百年,既不见青岑可浪,亦不见碧海可尘,可这声音里,却是藏着万万年不可化解的忧愁。 可至此为止,秋歌的半生中,倒没有那么些拿得出手的故事,活到此时,一路上还算顺风顺水。 秋歌虽并非生于什么王公贵族之家,但秋歌那师父,秋信生,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易容堂堂主,便是各地方官道,也要给些面子的。 虽名为徒儿,可秋信生也无一儿半女,便将秋歌这捡来的孩儿当了亲生的来看待。 秋歌虽是女儿身,秋信生却希望她能坚毅沉稳,将她当了男儿来养,将来继承这易容堂。 虽说秋歌生来被遗弃,身世很是可怜,但好在还不甚有记忆时便遇到了秋信生,得其庇护,安然长至今日,已足足二十五岁。 秋歌是爱听书的,大约平平无奇的人生,也需要戏文的渲染。只是听过便过了,这说书老人的忧愁,秋歌略能感知一二,心底莫名生出些悲痛,只是细细想来,又委实没什么值得感同身受的。 秋歌起身正欲离去,转过头,眼前男子端坐一旁,剑眉微蹙,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秋歌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这倒是个问题,险些将他忘了。 “江月?” 秋歌见他没有反应,复又稳了稳心神,向后靠了靠,耐着性子坐在原位等这位白来的未婚夫婿醒神。 至于这所谓未婚夫婿,秋歌到此时也颇为不解。要说起自己过得一日三餐的日子与其他江湖儿女有何不同,大概就是这二十五岁高龄还不曾婚配的经历。 秋歌也并非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姐,易容堂的生意遍布天下,总不乏机缘与各门青年才俊商谈,但次次都心无旁骛,将易容堂的生意打理的很好。 秋歌也并非感受不到,只是自十年前一次贪玩跌落山崖,全失了记忆,便再提不起兴趣与人相处。 大约是十五六岁正值青春年少的好时候,秋歌在床榻之上躺了近半年,也看淡了不少事情。 几年之前秋信生也说过几次,让秋歌留意些,只要秋歌开口,师父自当出面。但除此以外,秋信生却是相当安稳,不急不躁,也并不催她。 秋信生不催,秋歌正好也对此事并不感冒,二人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三月前起,秋信生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仿佛头一天知道秋歌未婚,整日操心此事,并责令秋歌将搞对象提上日程,加速前进。 秋歌虽很是不解,但师父偶尔抽风,也得顺毛摸,只得阳奉阴违。 两个月见不到效果,秋信生说是慎重决定办一场比武招亲,实则一怒之下叫人搭了台子。 秋歌既无处可逃,自然也是下足了功夫,要赢她,也是不易。况且秋信生疼秋歌,赢了这擂台,若长相不端,人品不成,也是不行的。 比武招亲那天可谓是人山人海。看热闹的,对易容堂慕名而来的,又或是单纯想来看看秋信生什么模样的。整个银川城,都喧闹起来。 秋歌着实觉得这一场比武招亲与自己不甚有关系,毕竟都是冲着易容堂来的,再不济,也是来看秋信生的。 说起秋信生,虽为这易容堂堂主,大约这天下没用过易容堂的药的人,少得可怜,但真正见过秋信生本人的,却是少之又少。 秋信生独创易容堂,本是靠易容与用毒出名,见不得光,他便习惯易容见人,随着年龄越来越老,不太在乎虚名,便关了制毒,潜心研制便宜的药品胭脂。 既都是来看秋信生的——那秋信生一定是要易容出场的。 当日里说起来秋信生也是满怀着希望坐在看台之上,想来茫茫江湖,青年才俊不少,秋歌也算不得什么武艺高强之人,几个回合下来,却大失所望。 秋歌一脚将上前打擂的人踢开后,秋信生忍不住了,当即飞身上场,将秋歌拉到一边道:“不曾想这江湖后辈已是这般酒囊饭袋,依仗着前人,坐吃山空,再不济也没有要靠妻子护着之理。不嫁也罢。” 秋歌顺着说道:“是是是,您的看法正合我意。师父您年近半百依旧气势恢宏,想来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有不少姑娘倾慕罢?” “倾慕?”秋信生笑道,“岂是倾慕!” 秋歌道:“那您为何不给我寻个师娘?” 秋信生道:“世间若只留倾慕二字,那便简单多了。” 秋歌道:“有故事啊?” “姑娘家,人都没嫁过,你懂什么?”秋信生一转头,将手一摆,退到一旁喊道:“看路。” 要说秋歌这一身的武艺,确实过得了关,秋信生年轻时也当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秋歌跟着他自然少不了吃苦,也着实比些世家公子强不少。 秋歌转过身来,是有人上前打擂了,凝了凝神,准备接招。来人冲上前来,可这人,好生奇怪,秋歌见他也并不看自己,只极目远眺,可也来不及细思,解决就好。秋歌这便飞身迎了上去,与那男子纠缠在一起,一时间竟也难分上下。 几个回合下来,那男子似是不耐烦地,一招之下将秋歌摔倒在地便欲抽身离去。 一旁的秋信生一是心疼爱徒,二是对此男子最终手下不拉秋歌一把有些不满,再是也看出了些端倪,便追上前拉住正欲离去的男子。 “大侠好风采,搅了局还想走,没那么容易!” 以秋信生的身手,或许与这男子还真能有一战,只是那男子并不纠缠,匆匆几招之后便抽身离去,要说轻功,秋信生要追到他可谓易如反掌,只是这场子倒是离不得秋信生,便只当是场闹剧,过了也就过了,无甚好说。 这场闹剧终是了结了秋歌这场江湖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的大闹剧。秋歌根本也并不想结什么亲,嫁什么人。 这男子一搅局,倒让她原本还存留的一点兴致也消磨殆尽。摆了摆手,将残局留给秋信生收拾,独自离去了。 虽说秋歌也没想过嫁人,但那“闹事”男子终究是让秋歌心中很不舒服。毕竟秋歌如何想归她,但总不能平白被人侮辱。 既看不上,大可以不上台,既上了台打了擂,关键又还打赢了,却抽身离去,也不解释。 这不明摆着昭告江湖,你易容堂我打得过,但我瞧不上么。 秋信生也是气的不轻,自这场闹剧起,整个银川城的谣言就没停过,对于那无名男子的猜测,对秋信生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 诸如,不知是谁那么有胆,这秋信生平日里高高在上,见一面都难,此次竟如此下不来台面;还真当那二十五岁高龄的女徒弟是个宝,那副样子,任谁也不乐意娶。 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闲话,虽说那日秋歌着实也易了容,但这些闲言碎语也足够让秋歌恼怒了。 无关之人的闲话有多过分,也不能在饭馆掀了他的桌子提起来揍,这是秋歌习武之初秋信生交代的。因为秋信生说这种人无赖起来,甩不掉,除非杀了他,为此等事还造了杀业,不好。 于是,秋歌第二日便索性进了山中,眼不见心不烦。 这山北距匈奴不远,离城中倒是有些距离了,清净是有,只是也寂寥的很。这片地方原是秋信生曾采药常来之处,山中偶有奇珍异草,秋信生便索性在此处设了个歇脚的屋。 近些年秋信生常常南下,也很少来了,秋歌一遇上烦心事便来此住上一阵子,将这荒山一隅住出了些人情味儿。 果然,没了那嘈杂的流言,人都清爽多了。虽说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却能有效的使人快乐,何况逃离之后有人收拾残局。秋歌满意的将门推开,所以不是所有人都不能逃避,而是没得选的不行。 想到此处,秋歌心中很是舒畅,烧了壶水,沏了杯茶,安安稳稳的坐在院子里养神。 虽说此事也怪秋信生为何突然兴起要办什么比武招亲,亲没招到不说,还白白受人侮辱。但秋信生毕竟是担忧秋歌,也没什么错。不知是哪里来的子都挑衅到家了。 秋歌一拍桌子,取了弓箭,此刻必将那山中的鸟兽当了那“欺辱师尊”的子射了来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二章 亲缘闹剧二 阳光透过密林,投在径之上,树影斑驳。秋歌将弓箭背在身后,驻足远望,习习清风吹来,耳畔喜鹊声声,天边光影绚烂,仿佛翩翩少年走来。一恍神间,恍若迎接久久未归的故人,秋歌松了手,呆呆的站在原地。 突然马匹嘶鸣,秋歌浑身一抖,方才原是光影幻想,难道真是想嫁人了?秋歌自嘲的想到。忽而又一阵窸窣,秋歌回首,那是一匹流着血的战马,马的一侧滚落一人,那人伤痕累累,鲜血沾满衣襟,挣扎着站了起来。 秋歌忙迎上前去,正欲扶他,谁知还未将手搭上,那人便一把将秋歌推开,虽说秋歌并未准备,但伤患如此竟还能将秋歌推得一步踉跄倒让她没有想到。 秋歌只好忙又上前,那男子疲惫的抬头打量秋歌,喃喃道:“青青……青青……” 男子念完便一头倒在秋歌身上,秋歌被压得一歪,险些跌坐到地上,不曾想看着身形瘦削一个人,竟如此重。 只是这满脸血迹也看不出是谁,将他就丢在这荒野之中,见死不救又非侠义所为。瞧这样子倒像是前线对战匈奴的兵丁。 边境不稳并非一朝一夕,只是近七八年镇远侯坐镇银川,凶悍的匈奴也有所忌惮,不敢来犯,今年不知怎么,镇远王几离银川,匈奴蠢蠢欲动。 便是在此山之后,已然开战,暂时还是打闹,还未波及城中百姓。想来是前方战事吃紧,被追杀流落至此的兵丁。 银川城内对这位镇远王人人赞不绝口,不论是固守疆土,还是管理城池,自镇远王来此,整个银川城民众安居乐业已八年有余。经历过战乱的人民总是懂得敬重英雄。 待秋歌正将他带回那屋之中,男子已不省人事,秋歌打了盆水,将他脸上,浑身之上的伤口清理干净,细细一看,还不如让他抛尸荒野—— 正是那日打了擂台扬长而去之人,正省了拉弓射箭,随你自生自灭。 但也不过是心中有气,万没有与这躺在床上之人置气的道理。何况如今看来,随军厮杀,倒还是个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虽说秋歌并不记得十年前的事,但便是听秋信生聊起匈奴所至,民不聊生,便对这镇远王心生敬意。此刻碰倒浴血奋战的将士,定属镇远王麾下,岂有不救之理。 急急进到山中,也未带什么药品,此处离城中又尚远,秋歌便只好先采些草药为他止血。他在此处一倒,还真是找对了人。 他这一昏迷,许是战场之上太累,竟睡了两日,到第三日下午,秋歌在这山上也是待得百无聊赖,在后山追赶那麻雀,徒手抓了几只,正在院中与那麻雀逗趣,斜眼一撇,忽见他直直站在廊上。 秋歌忙站起身,一只手捏着麻雀,一只手握着短刀。 眼前男子面色还有些虚弱,倘不是那腿上缠着的纱布,秋歌见他此刻体态端正,一副威仪堂堂的模样,当真觉得他只是受了轻伤。 男子率先开口道:“这是姑娘养的麻雀?” “不……”秋歌一愣,将手中的麻雀丢下,又收起短刀,道:“我是正准备给麻雀放血,给你炖麻雀汤。” 那男子也不接话,愣愣的看着秋歌,又随即笑了,眼里都含着笑。秋歌也不知怎的,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只将视线挪开。 那男子几步上前,欲伸出手去碰秋歌耳边的发丝,秋歌忙后退一步,疑惑的看他一眼。 那男子顿了顿,道:“姑娘可否将方才那短刀借我看看?” 秋歌虽心下觉得这男子神神叨叨,不知要做什么,但瞧着这分重伤之下依然身姿挺拔的隐忍,便也不说什么,将自己的短刀递了出去。 只见男子眼波流转,仿佛有话要说,却又迟迟不开口,秋歌便道:“这刀,是儿时练武,师父赠与我的,有何问题吗?” 男子只摇摇头,依旧盯着那短刀细细的看。 秋歌又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可是前方战事吃紧,遇到了难处?” 男子盯着秋歌半晌,道:“在下江月,乃王爷身边亲信,追打敌兵之时被伏兵所伤。” 秋歌道:“我是秋歌,易容堂秋信生的徒儿。” “多谢姑娘宅心仁厚,救我一命。”江月拱手行了个礼,又道:“不知姑娘可否听闻十年前长安城中那位皇子?” 秋歌道:“可是公子的主君,镇远王?” 江月道:“正是。” 秋歌道:“镇远王的名讳自然是如雷贯耳。我常听闻镇远王所向披靡的战绩,心下很是佩服。” 江月道:“仅此而已?” 秋歌觉得奇怪,但看着江月一脸真诚的样子,只得答道:“仅此而已。” 秋歌瞧着江月转过身去,瞧着门外太阳西沉,万丈光芒尽收眼底。他明明此刻虚弱的很,提不起刀剑,但就这么望着,恍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镇远王果真是不同,就连麾下将士也有如此豪气。秋歌想。 “将军身体不适,还是去里屋歇着吧。” “不必如此客气,唤我江月就好。” 待江月进到屋内,秋歌提起麻雀,手起刀落,将血放了个干净。收拾好这一地麻雀毛,才想起,方才自己竟忘了责问那江月当日里为何打了她的擂台与易容堂为难。 想到此处,秋歌没了先前的不自然,憋着气将那麻雀收拾好扔在炖盅内,便气呼呼的进了屋。 江月端坐桌前,见秋歌进来为她倒了杯茶,却未见到秋歌一脸吃亏的模样。 秋歌道:“现在换我问你,你可记得我是谁?” 江月疑惑的看着秋歌,眼神里忽明忽暗,终是不说话。 秋歌又道:“不认识罢,我猜你也不记得,但你该是记得这张脸。” 说罢,秋歌转身从柜子中拿出一张又黑又满是黑痣的皮戴在脸上。 “哦——你!” 秋歌道:“记起来了?” 江月道:“好眼熟。” 秋歌道:“你别装,早知是你,我本不该救你,你说,几日前为何在银川城月华楼外打了我比武招亲的擂台又扬长而去?” 江月连忙起身,行了一礼,道:“如此说来很是冤枉,我并非有意而为!我道歉。只是——既是比武招亲,我赢了便是作数的,我娶你便是。” 秋歌万没想到这江月看似稳重,却将婚姻大事说得如此儿戏,便道:“我稀罕要你娶?当日里你见我丑便抽身离去,今日又如何作数?” 江月道:“当日里我并不知那是比武招亲的擂台,主上命我去追敌营密探,追至城内,他进了人多之处,我正飞身上房之时被你拦下,还以为是接应他的人。若有冒犯,当真对不住。” 秋歌听这解释甚是合理,也并无再为难他的道理,便请他坐下,自己也坐下道:“也算是场机缘,若非你这一闹,我也不会避到这山中,也救不了你,荒山之上,恐有性命之忧。” 江月道:“怎么说?” 秋歌道:“易容堂虽说就我与师父时常走动,但好歹在江湖之中也叫的响亮,你这一闹,江湖之中沸沸扬扬,尽是些易容堂的那位女少东家长相粗鄙,被人嫌弃之论,听得烦心,才来山中寻个清净。” 江月笑道:“何曾粗鄙,我瞧着倒正正好好,宜室宜家。” 秋歌道:“那日我也并非诚心寻一门亲事,不过应付师父,易容得过分了些。只是托江公子的福,怕是真无人敢要我了。” 江月正色道:“那又如何?既赢了擂台,只待秋歌一声令下,迎亲花轿抬到门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三章 亲缘闹剧三 火炉中枯枝劈啪作响,秋歌心不在焉的揭开炖盅瞧内里的麻雀是不是变成补汤了,不曾想愣了神,揭开又关上,关上又揭开。 总觉江月怪怪的,言语轻佻,倒像是那日会砸场子的无赖,只是短短的时间相处下来,周身的气度又不似地痞流氓。 况且为何只有他一人如此重伤倒在这荒山之中?逃兵?匈奴?秋歌越想越严重。 罢了,左右迟早要将他带到银川城内,那伤势还是早早用药的好,彼时再让秋信生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秋歌好不容易静下思绪站起身来,一转身,江月就在门口,手里拿着秋歌的短刀。秋歌吸一口气,那炖盅的盖子从手中滑落,江月一个箭步过来,将那盖子稳稳接住。 “大……大哥,你不会要杀我灭口罢?” 江月将那盖子稳稳盖在炖盅之上,才回头道:“嗯?” 秋歌见江月停在眼前露出友好的微笑,才松了口气。 江月又道:“我看起来竟像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秋歌赔笑道:“人不可貌相嘛。” 江月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却仿佛在质疑人不可貌相可是这么用的? 江月道:“还是那般能说会辩。” 秋歌还未说话,江月执起秋歌的短刀,递与秋歌道:“方才你杀完麻雀就将此刀掷向一旁,我怕你收拾时不慎碰到伤了手,便先替你收起来了。” 秋歌伸手去接:“多谢。” 江月道:“短刀上的血污我清理干净了,只是刀上嵌的这块玉,是秋歌不甚掷碎了半块吗?” 秋歌道:“自我有记忆以来,此玉便碎着,也瞧不清原本是何图案了。” 江月若有所思,只道:“日后还请秋歌收好些,不要乱扔。” 秋歌道:“为何?江公子仿佛对此刀很感兴趣,这刀,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江月冲秋歌一笑,道:“并无特别,只是刀具用完不收好,秋歌容易伤到自己。” 与人相处,最怕突然接不上话,尤其两人独处之时。不仅说话之人尴尬,听话之人也尴尬。 可秋歌瞧着,江月依旧那一副要死不活的笑容,仿佛只有她一人觉得周遭连空气都有些诡异。 “汤好了,江公子喝碗汤补补。” 秋歌乘了碗汤递给江月,江月盈盈笑意接过了汤。 “既然你也醒了,在山上待着也非长久之计,我们尽早下山去找师父,你便可好得快些。” 话音正落,江月突然伸手示意秋歌不要出声,秋歌一抬头,正对上江月凝重的神色。 屋外仿佛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月熄了灯火问道:“此时走可否避开他们?” 秋歌自然也听得见屋外似是有人来的声音,也知江月所指,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全然忘了方才还怀疑他是匈奴,是逃兵。 江月见秋歌还在愣神,直接拉起秋歌朝后门去,刚一出去,只听得前门被砸得啪啪作响。 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秋歌反手拉起江月,疾步朝自己熟悉的密林扎了进去。 慌乱之中,秋歌看到月光犹如软化的蝉翼,穿梭在一根根看不清形状的树干中。银色的光芒将身侧这个自称江月的男子包裹起来,那并非隔膜,仿佛挥手即去的薄雾。倒让人觉得亲近。 身后仿佛有人高声呼喊,秋歌回首能望见火光,但昏天黑地之中,钻进密林,想必他们也是找不到了。 “你还好吗,额头的汗……歇一会儿罢。”秋歌关切的看了一眼江月。 “无妨,继续走。” 秋歌便一路带着他从另一条较为隐蔽的山路回了城中,自进城以来,秋歌明显感到江月步子放缓了些。秋歌心知定是伤口开裂,只得扶着江月,加紧步伐。 到家时已是夜半更深,秋歌终于耐不住心中疑惑,问道:“方才那些,是什么人?” 秋歌正要继续问,突感手臂一沉,江月又倒在了她身上。如此,也只好先将他安置好。 这么大的响动,自然是惊动了秋信生,见秋信生来,秋歌倒觉惊奇。一来秋信生不常住在此,常年奔波在外,算起来,这是该南下的日子,且不久前秋信生收了长安城中曹家的寿宴帖子,便是去长安参加寿宴也该启程了,不知为何还停留于此。 秋歌只好将此事原原本本叙述与秋信生听。 “你和该让他自生自灭。” “这不道义。” “是他不道义在先,何况你怎么知他不是骗你?能与我过招且招招不在我之下的江湖后辈,必出自名门,我却从未听过什么江姓后辈。说不准连这名字也是诓你。” “这……他并不似骗人。” “那倘若他是匈奴,是逃兵呢,方才若是官府的人追他呢?” “那总之您也救了他了,如今能有什么办法。” 秋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与秋信生来胡搅蛮缠这一套。秋信生也是次次全没了办法,只得认投。 秋信生从怀中拿出药丸,正要喂,秋歌道:“这是何药?” 秋信生不耐道:“吃不死。” 秋歌心翼翼的站在一旁,见秋信生终于起身,忙跟上前去,秋信生突然转过身,笑道:“秋歌今日一反常态,莫不是心有所属?” “怎么可能!”秋歌矢口否认,“我不过是怕师父因擂台之事迁怒与他,他好歹也是镇远王的亲信,杀不得。” 秋信生道:“瞧这五官周正的样子,倒像个正人君子。” 秋歌道:“我早说是了。” 秋信生斜眼瞟秋歌道:“你这么得意做什么。” 我哪有得意,秋歌也是敢怒不敢言,大约这世上也就秋信生敢随意打趣秋歌了。左右是忘了问秋信生为何还不南下,干脆便算了,省的他届时又反问是否嫌他打扰了自己与江月的良辰美景。 秋歌也是难得乖乖听秋信生说不反驳,秋信生说罢也就与秋歌各自歇下了。 直至第二日日上三竿,秋歌打开房门便见气定神闲在院中饮茶的秋信生,日日都见这副场景倒不觉奇怪,怪的是江月也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更怪的是秋歌那天上有地下无的十岁“师弟”季清,竟也一早坐在了秋信生的身边,还对江月频频点头。 秋信生确实只有秋歌一个弟子,如同亲闺女一般。至于这“师弟”,全然是个乞丐,当年秋信生见他可怜又机灵,便可怜他,便带回家养着。 秋信生带着季清,他既不言自己的身世,也不说为何流落至此,只说是秋信生给了他一条命,要随了秋信生的姓,拜他为师。 但越是如此,秋信生便越是不遂他愿,虽说该关心的,该教的一样不少,却就是不松口收他。 季清是个活络又率真的性子,喜欢谁不待见谁,一眼就能看得出。 不难看出,季清很是喜欢江月。 见秋歌来了,季清喊道:“师姐,师父等你好久了。” 秋信生道:“瞎叫什么呢?” 季清敷衍道:“行行行,秋歌,秋老头等你好久了。” 秋信生一把拍在季清头上,佯怒道:“没规没矩。” 秋歌道:“清,今日没有出去做那混子头儿?难得见你老实一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季清道:“师姐婚姻大事,我岂能不到?” 秋歌疑惑的转过头,季清那张还未长开的脸笑得最是开怀,秋信生也是一脸欣慰,江月盯着秋歌,正与她四目相对,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微笑。 秋信生点头道:“歌儿,昨日你也说是误会,今日江公子也与我说过。但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那打擂的结果也是作数的,你意下如何?” 秋歌恍然有种被下套的感觉,只道:“我们何时情投意合了,您昨日不还说江月诓骗我么?” 秋信生赔笑道:“我那是尚不知内情!” 秋歌正欲询问什么内情,江月道:“我们一直情投意合,若不然我便认了我单相思。反正若你此次不承认,总还有比武招亲,届时定不会有误会了。你说是与不是?” 秋歌道:“左右如今你也打不过我。” 嘴再硬,秋歌只得干笑两声,应了下来。既是秋信生首肯的结果,也多说无益。心知自己这关乎易容堂的婚事也不会在一朝一夕就定下来,日后大不了跑了,也没人找得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四章 鸿门宴之一 前 说来也是甚合心意,自那日口头定下了虚无缥缈的婚约,秋信生与江月似是约好了并不提及提亲此事,在此处将养了两三日,便辞行了。 秋信生更是早早交代秋歌待江月一走便领了那请柬带着季清去长安赴宴后,也不知所踪。秋歌倒乐得自在。 既如此,只盼着多清净几天,不要再遇着什么自称夫君之人。 要说秋歌长久以来并未出过银川,外面的关系也一直都是秋信生在打理,秋歌实在没有参与过什么宴会,来来回回之间客套的很,麻烦不说,甚是无趣。 曹家贵为丞相府,在长安都无比显达,说起来这官位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上九流之中的上品,与这下九流之末,为商的易容堂该没什么关系。 只是秋歌听秋信生说,儿时因贪玩不甚跌落湖中,四下无人,正是当今丞相曹世震路过,救了她一命。也因此与秋信生熟识,常年从易容堂拿药与胭脂水粉。 如今曹大人六十大寿,既来了请柬,秋信生也已南下,无法到场,秋歌合该走一趟,亲自去拜谢,送上贺礼。 “清——” “清?” 念及此处,秋歌正欲叫上季清一同去为曹大人挑一挑贺礼,便准备启程,只是秋歌满屋里找了一遍也未见季清,大约又去何处逍遥了。 秋歌也并不放在心上,从秋信生在大街上“捡到”季清,大约已有半年了,这半年季清跟着秋信生吃住,若秋信生不在便跟着秋歌,也时常消失几天,自然也就出现了。 说起季清,也有些怪,秋信生见他年纪甚是可怜,便带回易容堂让他有顿饱饭吃,但季清自来时读书认字都会,武术功底在十岁的年纪里也很是出色,那并非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定出自名门。 只是秋信生常年奔波在外,也未听闻什么蒙难的季姓之族,几番询问,季清就是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世,如此秋信生也并不收他,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的孩子,莫名收了算怎么回事。 只是季清机灵,深得秋信生喜爱,将他赶出去也着实于心不忍,季清于是偶尔在此落脚,秋信生也并不强求。这么来的“师弟”。 如今他既不在,也不知何时能回,秋歌也着实耽搁不得,便与管家交代照看季清后即刻启程。 从银川至长安,途经庆阳。秋歌快马加鞭傍晚之时已至庆阳城外。出了银川,一路之上大多荒凉,近庆阳之处,便一片富态。 似是很受上天青睐的一块宝地,一路走来山川河流,沟渠平原,沃野千里。不同于北部大片荒凉黄土,独庆阳此处青山绿水,物产丰饶。天气一如既往,清空高照,官道之上少有行人,车行田间,四面皆沉甸甸的梯田,夏秋交接之际,田间麦浪金黄。 马行田间,秋歌自是少见此类景象,忍不得慢下马行的速度,侧目观望。 不多时便被对路迎面而来的车马吸引了眼球,辘辘的马车声稳而不颤,听来便是质量极好的车,迎着阳光望去,车帷是上好的绸缎,马车四周精雕细刻,镶金嵌玉,连同车前的马也披金戴银,油光顺滑,被养的雄赳赳气昂昂。 庆阳的达官显贵不比长安的多,银川那位镇远王算一个,但大军压境,想必这车里并不是他。那便只有不日举办寿宴的曹家了。 曹世震祖籍庆阳,想必是他那夫人回乡祭祖来了。 光是远远望着就贵气逼人,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秋歌望着一步步走进的马车,下意识将自己的马向角落拉了拉,撞坏了可赔不起。 那马车行至身边,里面正有人撩帘,秋歌瞟一眼,果真有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但撩帘的却是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形容清秀,一双杏眼嫩的能滴出水来。 她很快放下帘子,就这对视的一刻,秋歌能瞧见她眼里的兴奋,甚至似有若无听见些开怀的笑声。那大约是曹世震的女儿。 秋歌对朝廷之上的事情倒无甚了解,只是秋信生曾提过,但凡官场,大多无情,规矩重,少有活泼可爱之态,情深义重之人。 所谓大家闺秀笑不露齿,曹世震却将女儿养得这般活泼俏皮,大约是个好人。秋歌想。 秋歌是顶顶不愿与官道上的人打交道,规矩太死性,但方才那一面之缘,秋歌倒对那位姐心生欢喜,也连带着对曹家很感兴趣。 与那行车马错身过后,便进了城内。秋歌下了马,算着日子也倒不甚着急,可以在庆阳住上一夜再行离开。 一抬眼,正见不远处的茶楼处有一老头在说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是此处。 秋歌点了壶茶,正一落座,恍然间似是听见有人唤她。蓦然一回首,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秋歌千算万算也算不得在此处遇见江月。秋歌打量他上下,身板挺直,青衣之下,腰间佩玉,自始至终那副要死不活的笑意,丝毫看不出不日前还重伤卧床,行走起来步下生风。 江月行至秋歌对面便自然的坐下,转头听书。 不得不承认,就这么瞧着,江月还是赏心悦目的。这眼,清澈有神。这眉,根根分明。这鼻…… 秋歌心中还未画完,便对上江月突然回首的眼神,心虚转过头去。 “秋歌你想看便看吧,不必藏着掖着。” 秋歌干咳两声专心听那说书老头讲话,余光中却瞥见江月更加要死不活的笑意。 秋歌强迫自己去听那老头说的,听了几句,倒也听进去了。 听书听书,听的是书中前尘往事,动容的左右不过自己的那些故事。 不过是个唐僧与那国王辞行的桥段,老头声音沧桑,又添了几分悲凉。秋歌瞧着江月垂着眼帘的样子,也不忍打扰,只从袖口抖出些碎银子给那老头,又添了茶,方才见江月抬头瞧她。 秋歌难得真诚的冲江月笑一笑,道:“江公子爱听书?” 江月道:“是。” 秋歌道:“像江公子军中豪迈之人也需要体验这书中精彩么?” 江月道:“曾是。” 秋歌道:“如今呢?” 江月道:“如今人生百味尝遍,方知书中轻薄,悲喜都不够彻底,结局都太过圆满。” 秋歌望着江月,如鲠在喉。不到而立之年便敢说尝遍人生百味,到底让人有些好奇又不便多问。 江月又道:“不过今日,我倒有些新体会。” 秋歌道:“是何体会?” 江月笑道:“戏文只有散场,人与人却有来日方长。” 江月道:“秋歌,很高兴与你相识。” 江月这话不错,有点那说书老头的味道。只是秋歌被江月真诚的眼神谴责的不得不搭腔道:“同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五章 鸿门宴之二 前 自遇到江月,秋歌便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得知江月也要去长安复命,二人正搭个伴,一同前行,就住在一间客栈,也好有个照应。 江月的武艺,与他一同出行,秋歌是放心的。只是却从未见过如此逍遥的士兵,竟还是王爷的亲兵,在外骑得马,听得戏,竟邀了秋歌一同畅饮。 秋歌就算与什么都有些别扭,万不会寻酒之过,岂有不喝之理。 只是照寻常女子算起,活到二十五岁也算是过了大半的青春年少,秋歌亏得很,十五岁以前之事全然记不起来,从十五算起至今,也才十年。 在这十年里,秋歌既无青年男女情窦初开的活泼,又做不出些许风流之事,只跟着秋信生将酒喝会了,算是有些江湖气。 以往年年一到腊月,秋信生总拉着秋歌大醉一场。秋信生原本有个孩儿,后因战乱走失,每至年关,未寻到走丢的孩子,借酒消愁。 所以于秋歌而言,没什么爱喝不爱喝,饮酒便如同听书,品得都是自己那点儿事儿。但时候长了,又从那辛辣之中品出几分甘甜。 “歌歌,尝尝这个。” 秋歌咽下一口酒,道:“弟弟,别客气。” 江月放下筷子道:“秋信生是有何想不开,给你取这个名字?” 秋歌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师父从不唤我歌歌。” 秋歌喝了两口,意兴阑珊,出门在外倒也不奢求有多好的酒,只是这家店的酒也太次了些。再加上这一整日里秋歌快马加鞭的赶路,着实有些疲累,略略与江月寒暄几句,便早早离了席,回房歇着了。 秋歌前脚刚走,江月便放下筷子,垂下眼帘道:“出来。” 说罢江月也不回头,自顾自的倒酒吃菜。半晌,身后探出个头来,竟是季清。 江月斜睨他一眼,道:“季清?你可以啊,怎么不叫委鬼?” 季清道:“那也应该叫季鬼。” 江月伸出手一把拍在季清头上:“行,我只当你死了,从半年前我就当你死了。” 季清央道:“叔叔,你就别与清儿一般见识了,清儿知道错了。” 江月冷哼一声,自顾自的饮酒。季清见状也倒了一杯,道:“叔叔,清儿自罚一杯,你别生气了。” 江月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季清面色极差的咽下一口酒道:“这酒也太次了些,叔果然真豪士,不拘节!” 季清深知江月不会理他,自顾自又道:“不过您可不能让我师姐知道我的身份,不然我还如何拜秋信生为师。” “江月,你挡到我了。” 季清隐隐感到不对,僵住身子,微微朝江月侧了侧,轻声道:“叔叔,是不是我师姐在身后?” 江月沉着脸,半晌才道:“是婶婶。” 季清吓得扔了酒杯便跑,江月难得露出点笑,转头道:“睡不安稳么?” 江月望着秋歌一反常态的样子,也不答话,有些奇怪,便快步走近了来看。只见秋歌两眼空洞,目光呆滞的望着远处,就在江月凑近的那一刻又缓步向前走了起来。就这个状态,倘若酒楼四下无人,江月觉得秋歌能照着他的脖子来一口,真像僵尸啊。 江月举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秋歌毫无反应,江月道:“秋歌,你可醒着?” …… 江月自言自语道:“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梦行症的毛病。” 谁料梦中秋歌突然哭丧起脸,开口道:“你嫌我。” 此番几乎可以确认秋歌是梦游不是装。 江月立在原地瞧着秋歌不动,秋歌又似是不耐道:“你嫌我?!” 江月道:“不嫌。” 秋歌像是能听到江月的话一样,那张皱起来的脸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呆滞。继续往前走。 “别走了!” 秋歌闻言顿了顿,继续往外走,江月只好跟着。 秋歌径直走到客栈后山,江月将秋歌往旁边拉了一把,道:“看路,粪坑。” 秋歌一步又跨回到粪坑前,大有你倘若嫌弃,我现在就跳的架势。又是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道:“你嫌我。” “……” 江月:“不嫌,跳吧,我捞。” 秋歌闻言似是赢了一般,让到一边,继续走。江月心道,不会是装梦游吧。 白日里艳阳高照,自然夜里也是晴空万里,月明星稀,即便夜已深了,月光透过树枝细细密密的洒来,还隐约可见人的影子。秋歌停在树林里不动了,空洞的眼神似乎望着某个枝干。江月也累了,在她身边坐下。抬眼一看,许久不见如此圆月了。 究竟,是许久不见如此圆月,还是许久不曾记得抬眼望望夜空。 江月怔怔的。突然秋歌抬手一指面前的树枝,也不开口说话,就指着。 江月瞧瞧她,一动不动的样子,一阵清风吹过,打了个寒噤,江月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秋歌道:“青青,别怕。” 秋歌突然开口道:“江月。” 江月望着她没回话,等着听她继续说什么。 秋歌不耐道:“魏江月。麻雀,我的麻雀。” 江月愣道:“你叫我什么?什么麻雀?” 秋歌道:“江月。麻雀都飞走了,还吃不吃了?” 江月试探道:“走了便走了,我去给你抓灰喜鹊来吃。” 秋歌突然哭丧起脸道:“不行!养起来。” 江月道:“养起来做什么?” “给魏江月。” 江月一愣,盯着背对着他的秋歌,秋歌仰着头。江月道:“青青。” 秋歌“哼”一声,突然放下手直直倒了下去。都说梦行症的人在夜里走出去多远都能安稳回到床上等着醒来,但秋歌原地就倒下了,江月也来不及细想,赶紧爬起来接住,秋歌便实实在在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这世上最冤枉的大约就是失忆二字。 第二日待到秋歌醒来,只觉浑身神清气爽,坐起身眯着眼正欲伸手去拿外衣,却听得如水的男音:“你醒了?” 秋歌愣了愣,惊道:“你为何在我房中?!” 江月起身行至床边,俯身凑到秋歌耳边道:“是你在我房中,占了我的床不说,竟还来质问我?” “我……我不会……?” 如此一说,秋歌自知有梦行症的毛病,心下也明白的七七八八了,气势软了不少,吞吞吐吐道:“昨夜……是我自己跑来……?” 江月含笑点点头。 秋歌咽了咽口水,揭开被子只红着脸道一声抱歉便与向门口逃去。 江月一把拉住秋歌盯着她道:“没关系。” 秋歌嗯一声,垂着眼帘,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江月道:“秋歌有何不好意思的,你我是有婚约在身的。” 这婚约不提也罢,一说起来秋歌便心中有些不满。既是当日里秋信生与他江月信誓旦旦的说了,至今为止秋歌对江月的了解还仅处于一个名字。 所以在心中秋歌从来没有将此事当真,如今江月倒是找了个好由头,在秋歌这里倒来去自由。 秋歌索性向后退了一步,道:“江月,既你提到这婚约,我便与你说了,原本你打那擂台也是个误会,虽不知江家在京城是何地位,但仅凭江月你的条件,怕是与京城中的大家闺秀都能有些缘分,倒不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江湖流言与我在一处。” 江月一愣,道:“秋歌这是怪我没有让父兄前来提亲?我又何曾是因了流言与你一处?” 秋歌也不便再说些什么,正欲转身出去,便与推门进来的季清撞了个正着,那季清嘴里正喊着:“……”,一见秋歌,立马停下了。 “清?!” 秋歌万没想到会在这庆阳一间客栈之中遇到季清,合着白吩咐那么些照顾季清的话。见季清在原地不动,也不开口,秋歌又道:“你怎么在这?” 季清“我”了半天,终于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对秋歌道:“我来给师姐送信,你走了没多久师父便寄信回来了,大约有事要交代你。” 秋歌将信将疑的接过信,又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季清摸了摸后脑勺,看向江月。秋歌也随之看向江月,江月面不改色的侧过头,端了杯茶,道:“茶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六章 鸿门宴之三 前 既季清跟上来了,带上他倒省了担心他在银川闯祸。但季清送的那信,倒也不甚着急。秋信生说此次南下是为寻他那早便走失的孩儿,秋谟,唯一的证据就只有一块不知还在不在的玉,与胸中一颗明显的红痣。 说是南方有了消息,得知秋谟极有可能在长安,秋信生写信便是告知秋歌约半月余便至长安与她会和,让她不必急着离开,可在易容堂多待些日子。 庆阳离长安已没有多远,带着季清,江月便租了驾马车,一路向长安去。 三人同乘一车,干干坐着,总要找些话来说才不尴尬。 “清,你——是何时到的,今晨吗?” “嗯。”季清正欲说是,一瞥江月坐得笔直微微合着双眼,一副闭目养神之态,又道:“我昨晚便到了,见……江大哥一直守在房中,便并未进去。” “哦?” 江月懒懒瞧了季清一眼道:“谁是你大哥。” 季清撇了撇嘴道:“秋歌姐,大约昨晚江大哥怕你再梦游,一直没睡踏实,你瞧他今日那没精神的样子。” 秋歌正愁着如何接话,便只觉马车一阵颠簸。 江月睁眼,沉声道:“出了何事?” 只听得驾马车之人一声惨叫,那马受了惊的嘶鸣,马车又一阵颠簸之下,江月与秋歌翻身出了那马车。 还未看清来者何人便被团团围住,厮打起来。 细算起来,没有战乱的年代,真正是秋歌这样江湖之中有门有派的后辈,就有记忆以来,至今还未见过什么除却比武之外的大场面。 托江月的福,这几日内就遇上了几拨追杀。江月身上的伤虽未痊愈,但与秋歌联起手来,再加上机敏足以自保的季清,不过多时便化险为夷,黑衣人躺了一地,唯独余下一名活着。 江月正步步紧逼那地上的黑衣人,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心——” 秋歌挥出剑去,本能的将江月拉到一旁,那箭直直向秋歌飞来。正到秋歌眼前那一刻,一只飞镖撞向那支箭。 秋歌久久愣在原地,任凭江月说什么都愣愣的,终是西边来的马蹄之声拉回了秋歌的思绪。 来人是个身着华丽的男子,四方大脸,长着一副英雄豪杰壮阔的身躯,将马正在秋歌面前停下,尘土飞扬。 男子对着秋歌与江月拱了拱手:“王爷,秋歌姑娘。” 江月面不改色的立在原地,秋歌还未反应过来,只本能的问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是谁?” 男子正欲回话,江月道:“方才凶险万分,多谢乔公子出手相助,只是乔公子从西边来,是正准备入京?” 季清从江月身后蹿到前面道:“乔大哥又有任务?” 乔泽惊道:“你啊你,你这混世魔王!半年之前因了你长安城都被你叔翻过来了,王爷只差刨地去寻你了,清啊清。” 一番旁若无人的叙旧之后,这三人才发现转身去牵马的秋歌。季清愣了愣,对江月道:“叔叔,师姐是不是知道我们是谁了。” 江月道:“本也没打算瞒她,你还是好好想想日后见到秋歌如何解释罢。” 江月转头对乔泽道:“带他回去。” 说罢,牵了匹马,也追着秋歌去了。 此事倒是说大可大,说可。毕竟王爷出门在外也不能逢人就说自己是王爷,只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秋歌一心将江月当了那蒙难的好人,他可好,到头来将自己瞒得严严实实的。 说到底最让秋歌难受的还是季清,怪不得瞧那样子甚是不凡,又总是一副可怜样子,竟还是个离家出走的皇室血脉。掏心掏肺的五月余,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事。 这是做什么?耍我有意思吗?提亲?呸! 秋歌越想越气,非将那普通的马赶出了汗血宝马的速度,一路飞驰到长安。 秋歌到何处本不想惊动当地易容堂,但此时下也着实没有心思去寻那舒心的客栈,便拿了秋信生的令牌,直接去了易容堂歇着。 长安的堂主不比其他地区,毕竟是在京城,达官贵人所在,规模更大不说,来往的关系也更复杂,所以大抵可以说除了秋信生,在这易容堂,就是这长安易容堂的堂主,刘正则说了算。 既是如此,秋信生与这刘正则的关系自然不比寻常人。秋歌这些年见易容堂的堂主们,也就数刘正则最多,最是熟悉。 今日秋歌突然前来,刘正则依旧很是亲切的迎上前来。 “少东家越发干练了!” 秋歌好容易憋出个笑来,才道:“刘叔别打趣我了,刘叔才是一日胜一日的年轻了。” 刘正则边将秋歌往屋内引边道:“我倒不曾想你今日能到我这易容堂来。” 秋歌佯怒道:“刘叔您这是不欢迎我啊!” 刘正则笑道:“我岂能不欢迎你?只是你向来与你师父一般不愿打扰人,只是参加寿宴,若不是遇上事了,怎么会往我这儿跑?” 秋歌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刘正则倒了杯茶,道:“我听你师父说,定了门亲事?” 秋歌沉默半晌道:“算了,我同您说了罢。今日,还就是因了这亲事。” 秋歌将江月之事连同季清的事情与刘正则讲了个七七八八,末了,秋歌又道:“这事本就不太靠谱,师父也是老糊涂了,竟不问他父母身世就定了。” 刘正则笑道:“此事不大。只是秋歌,我来问你,你因何而生气?” 秋歌道:“因他瞒我。” 刘正则道:“他是你什么人?” 秋歌愣了愣,道:“顶多算熟识。” 刘正则道:“那以他的身份,瞒你是应该的。” 见秋歌不说话,刘正则又道:“秋歌,你师父没有老糊涂,他比你了解你。” 秋歌想着这些日子的行为,倒当真用不着与他置多大气,何况那还是秋歌曾放在心里敬佩过的镇远王,理应对他敬重。 莫非真如刘正则所言,我当真是对他有意?秋歌心中想着,也颇觉不可思议。那她几番逃离也太不坦率了。 只是皇家的亲事不比寻常人家,若他是什么高官,秋歌也不必放在眼里,只是皇家又是另说,他既不表明身份,莫非是刻意接近,另有目的? 秋歌还未坐多久,厮敲开了门,正通传“江公子”到了,秋歌还未来得及想好如何打发他,他便无声无息出现在面前。 秋歌挥手让那厮退了,对江月道:“救你那日,师父说,想必你这名字也是诓我,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干巴巴一句,不会的。” 秋歌盯着江月的眼道:“算我栽,人当真不可貌相。” 江月喘息两声,又倒在了秋歌身上。 秋歌一肚子话,正开了个头,这一倒,全烂在肚子里了。 原本离开银川的时候秋歌便在心里思索,以当日在山中江月的伤,两三日绝不能痊愈,常人躺也要躺几日。 从银川到长安,连日舟车劳顿,夜间又不曾好好休息,刚刚还遇了刺杀,难得现在方才倒下。 秋歌瞧着江月的样子,轻轻闭着眼,眉头微蹙,想必伤口疼痛难忍,这几日竟忘了他还受着重伤。 常听闻那叱咤风云的镇远王魏江月,谁知竟是这么年轻的将军,竟比那老将军更多了几分隐忍老练。 秋歌不自觉的向前凑了凑,蹲在床边瞧那魏江月,看看镇远王与之前认识的江月公子有何不同。 “这眉,这眼……” “秋歌,我如何?” 魏江月微微抬了抬眼皮,舒展眉头,轻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七章 鸿门宴之四 前 “你醒了?” 蹲在一旁的秋歌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又将头靠在床沿上,沉默半晌道:“你是魏江月?镇远王?” 魏江月偏头瞧她:“不像?” 秋歌摇了摇头。 魏江月道:“那我该是何模样?” 秋歌道:“我以为会似斗牛般魁梧,甚至比我师父更老气几分,至少……也不似这般年轻。” 魏江月轻声笑了笑。 秋歌撑起头又道:“不过你同季清……魏清,说起话的样子,倒真真是老气横秋。” 还有如何也不言伤势痛楚的那份隐忍,都像是镇远王。 秋歌如是想,说出来的却是:“你那长相与你倒很不相称,算你得了个大便宜。” 魏江月道:“那我这便宜,你要是不要?” 秋歌正瞧着他不说话,屋外厮便喊道:“少堂主,屋外来了位乔公子!” 秋歌瞧一眼屋外,又看看魏江月,魏江月随即起身开了门。 当真是乔泽找到这易容堂来了,那季清原叫魏清,一直长在魏江月身边,年少懵懂一根筋,近些年常一个人偷偷跑出门去,叫魏江月大伤脑筋。 乔泽来正是告诉魏江月那魏清又跑了! 这清平日里当真讨人喜欢,只是闹起来也是真不让人省心,魏江月又一刻不歇的去寻他了。 魏江月尚是魏清的父辈,魏清却跟着他长大,多半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秋歌想着,也随着魏江月去了。好歹做了半年的“师弟”,秋歌还是心疼他的。 只是这偌大的长安城,要找个孩儿,还是个人精,谈何容易,魏江月一刻不停回了王府,欲派兵去寻。 刚一进门,便听守卫的兵丁说公子回府了,才算松了口气,但也不敢耽搁,一直冲到魏清的房中,果然如魏江月所料,没人。 魏江月又将这府中魏清爱待的地方瞧了一遍,最后累的半死,发现魏清安安稳稳跪在祠堂里。 秋歌跟在魏江月身后,似是听见他轻轻叹息一声,转过头,又有些恍惚。 远远望着,魏清虽尚还年幼,十岁的年纪已有几分挺拔的背影,到底是在魏江月身边长大,还真有几分他的影子。心道从前倒没发现清有这副乖觉的样子。 “清——” 魏清依旧跪在原地不动,似是擦了擦脸,秋歌走近才发现魏清眼眶红红的,似是哭过了。远远瞧不真切,那灵位,大约是魏清父母的。 秋歌转头瞧着魏江月,魏江月终于开了口:“为何不随乔大哥去?” “叔,我再不走了。”魏清声音有些颤抖,“真的,你不必派人看着我了,我都听你的。” “哦?去一趟银川,转性了?” 魏清擦了擦眼泪道:“匈奴压境,我眼见百姓流离失所,无能为力;战火纷飞,黎民妻离子散,这世上,不止我魏清一人没有父母。” 魏江月瞧着眼前这个孩子,微微垂着眼帘,面色不改。 魏清仰头道:“叔,你说得对,父王为黎民百姓而死,我不能只活在仇恨中。” 魏江月摸了摸魏清的头道:“不报仇了?” 魏清道:“报,为何不报。内忧外患,朝廷上下却事端不断,各为其利,他们不值得我原谅。” 半晌,魏江月道:“我说过不会帮你。” 魏清道:“叔镇守银川数十年,匈奴来犯,次次凶险,但数十年终保得王朝金瓯无缺。即便我有满腔怨恨,我也想与叔一样,守护万千黎民,叔,我不要你帮我,我要像你一样。” 无数的话到嘴边魏江月又咽了回去,魏江月只拍了拍魏清的肩,道:“随我出征。” 魏清猛地转过头,仰头望着魏江月。 魏江月道:“既如此,我便给你机会与我一样。” 魏清愤慨的样子像极了魏江月,只是魏清多少有些孩子气的活泼,平日里也跳脱些,魏江月却比较闷,活脱脱二十的脸里住着五十的人。 那魏清原是二皇子的儿子,魏江月曾因太过年少,长在皇兄府中,后来二皇子因为罪臣请命而获罪,自尽狱中,王妃刚刚诞下孩儿,闻讯郁郁而终。二皇子与王妃逝世时,魏清尚不足月。 魏清渐渐大了,一口咬定便是这朝中奸吝害了他父王,甚至是当朝皇上,当年的太子害了他。一心想要跟随魏江月出征疆场去历练,为父王报仇。可愈是如此,魏江月便次次都不带他去。 秋歌倒是也听出了这一层意味,想来魏江月是将这侄儿放在心尖儿上来疼了。 秋歌与魏江月走在廊中,秋歌道:“所以,你不愿他因了复仇才成长,他便独自跑到银川去历练?要拜我师父为师?” 魏江月轻轻点头。 秋歌道:“所以,二皇子当年是真的被冤入狱?” 魏江月道:“这重要吗?” 秋歌瞧了瞧魏江月,愣了神。 这的确不太重要。魏清既生在皇家,自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若二皇子当年有冤,他大可翻案,甚至可与皇上为敌,但唯独反叛是与天下人为敌。 不论如何,有反就有战乱,就有生灵涂炭。何况就此时年少轻狂去复仇,吃亏的只有自己。 或许在大些魏清便能明白魏江月的用心。 秋歌转过头去瞧,院子一进套着一进,各个院中风格迥异,有的花开遍地,有的绿树假山,有的湖绕亭宇,院中时有鸟兽飞过,相同的是,在这王府不论走到哪里,似乎都能瞧见喜鹊,尤其以蓝尾灰喜鹊居多,偶尔能见到走廊之上挂着鸟兽歇脚用的架子,那上边总歇着蓝尾灰喜鹊。 秋歌一路走,疑惑道:“江月?你这院中,为何如此多的喜鹊?是刻意养的吗?” 魏江月一愣,望着不远处扑腾而起的蓝尾灰喜鹊道:“原本是刻意养,后来日子一长,我不去关,他们也喜爱留在我这院里。” “奇怪。” “嗯?” 秋歌道:“你贵为王爷,为何不似其他权贵养些名贵的鸟兽,就算是雀也该是金丝雀才对啊,这满山都是的鸟,竟能在王府争得一席之地。” 魏江月道:“我或许是那蓝尾灰喜鹊的救命恩人,他一见我便雀跃,我一看他便如见故人,心生欢喜。” 秋歌见魏江月似是话里有话,但他既不细说,秋歌也懒得问,只是觉得王府的风景甚合心意,不刻意雕梁画栋,处处活泼可爱,却又还透着将门的肃穆豪情。很有意趣。 远处那只灰喜鹊并不怕人,冲他们飞来,在屋檐处盘旋一圈又飞出去。魏江月转头看秋歌,秋歌正伸着脖子仰着头望着天,天空明亮但没有阳光,凉风习习,树枝轻颤,明明是人兽和谐的一面,秋歌瞧着那只蓝尾灰喜鹊,却莫名伤怀。 秋歌望着那只喜鹊,径直朝她飞来,绕着她飞了两转,又在眼前的架子上停下,低头啄食。感慨道:“今朝喜鹊傍人飞,不知谁人走马归?” 魏江月一愣,道:“可惜归者不自知。” 秋歌依旧望着前方出神,下意识道:“啊?” 魏江月抿嘴一笑,冲秋歌道:“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八章 鸿门宴之五 前 秋歌在魏江月这王府转了许久,说来与他倒甚合得来。秋歌喜好打些鸟兽,儿时总烤了吃,但似乎从来都不忍射杀喜鹊。 大约喜鹊是种祥鸟,且瞧起来颜色形状喜人,在银川时,秋歌甚至时常去山中喂那喜鹊。 只是不曾想,魏江月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与他在庭中瞧这喜鹊,闲聊已有些时候,眼见天色暗了,正欲告辞,屋外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秋歌本想着,请魏江月命人去拿伞,于是便道:“天色不早了,既魏清无事,我也该回易容堂了。” 魏江月转头看了看屋外渐大的雨势,道:“秋歌是要淋着走吗?” 我便不信你这王府还找不出一把伞来,秋歌如是想,嘴里也不客气,道:“王爷,您见过伞吗?” 魏江月疑道:“伞?” 秋歌道:“嗯,伞!” “啊!”魏江月叹道:“伞。” 见秋歌盯着不放,魏江月又冲一侧的院子喊道:“清——” 魏清闻言应了一声,许是没听清魏江月说什么,又从那院中过来,撑了把伞。 魏清站在亭子下,道:“叔有事吗?” 秋歌瞧一眼魏清的伞,又望向魏江月,看他有何好说。 魏江月面不改色,问道:“清儿,府中有伞吗?” 魏清一愣,又看了看秋歌,道:“没有。” 魏江月点点头,道:“去吧。” 也不怪魏清年纪轻轻便精得管不住,主要是有个老谋深算的叔会教。既走不了,秋歌也不与他客气,随着他安排,在一处偏僻但还算清净的院子里住下了。 虽说本来王府就魏江月与魏清二人常在,魏江月也无妻儿,清冷的很,但这方院却更是凄清,竟能听见后山走兽在其间穿梭之声。 这处院与方才那赏喜鹊的亭子通着长廊,只是此处偏僻,魏江月又久不在银川,院竟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秋歌四处瞧了瞧,对魏江月道:“你们王府的家奴院工当真敬职敬责,这处院子偏僻,竟收拾得如同住着人一般。” 魏江月道:“并非所有院子都收拾。” 秋歌偏头瞧了瞧他,并未在意,只依稀见得屋内靠窗的一方书桌之上似是还放着信笺,便道:“你平日里会住在此处?可我瞧着大约方才路过的那一间才更像。” 魏江月笑道:“听师父说,秋歌善于观察,见微知著。我的确住在方才那间,偶尔来此处住上两日。” “讲究。”秋歌道,“不过此处虽偏了些,景致却最是让人舒心,尤其是这丝丝缕缕的丹桂清香。” 说罢,秋歌便进了那房中,走近书桌一瞧,那果真是道信封。只是信未封口,信封之上也并无交代,大约是还未完成的信。 秋歌又在这房中转了转,魏江月道:“稍后会有人送来饭食,你可吩咐他们做些爱吃的,权当回了银川,与我不必见外。” 秋歌似是想起什么,思量再三,转头道:“你若有事要出去,便命人在我屋外放把伞,我明日要去那寿宴拜一拜曹丞相,谢他救命之恩,此事尤为重要,开不得玩笑。” 魏江月笑道:“明日你且同我一道去,既不必担心这天气,也不必寻人指路了。” 如此一说,秋歌倒是省心不少,魏江月也算是心细,竟想得到秋歌明日对那去丞相府的路有些头疼。 魏江月走到门口又转身嘱咐道:“这房中一切,本是为你准备,你都可用,不必拘束。” 送走了魏江月,秋歌这才坐在书桌边歇下,今日里又是追杀又是紧张魏清去向,到了此时才觉疲累,便将身子趴在桌上。 这才瞧清楚那信封已微微有些枯燥泛黄,大约放了很久了。信封之上竟也沾了些窗外的桂花气。 虽说秋歌也是好奇这信封的,但终归私拆他人信件有些失礼,便索性起身在一旁的床上躺下了。 王府中多少住的要比客栈舒心,睡得也踏实,不过多时,便沉沉入了眠。 恍恍惚惚中,秋歌仿佛瞧见一女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襦裙,秋歌细细瞧了瞧那女子的样子,仿佛长得有些像儿时的自己?她从一间院里出来,院里院外蒙着死寂的纯白,墙头银杏枯黄的叶轻颤。正值严冬,整座城内大雪纷纷扬扬,手里提着一笼约数十只蓝尾灰喜鹊走出城,爬上山头。那女子冻得身子微微有些发抖,不知前因后果,只是在那山头站着,远远望着城头上的雪。 不知怎的,秋歌总觉这城池不似银川,瞧着有些像长安城。 不多时,一少年骑马飞奔而来,在山脚停下。那鸟笼嘭的一声开了门,数十只蓝尾灰喜鹊嗡的一声贯进天地间。头顶盘旋的,耳畔吱喳叫的,全是那喜鹊之声。 秋歌定定的望着那少年,待他稍走进些,才瞧的清脸,竟——有几分像魏江月?秋歌疑惑的望了他一眼,还未开口,他便牵着那女子向前跑去。 这一跑,秋歌倒是整个人浑身一抖,从床上清醒过来。 秋歌甩甩头头,竟梦到了魏江月,当真是,冒犯之心不可有啊。 只是梦中年少时的魏江月,眉宇挡不住的意气风发,喜怒皆形于色。秋歌突然有些好奇究竟这些年在魏江月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秋歌起身瞧了瞧窗外,天色将明未明,这一夜睡得沉,也没了困意,便亮了灯火,开了门,屋外雨早已停了,地上还见得些积水。 秋歌站在门口愣了些神的功夫,便来了端着饭食的婢女。 秋歌惊道:“你们王府的朝饭竟这么早?” 婢女答道:“回秋姐,王爷说秋姐未用饭食便入了睡,命我瞧着,见你开门便送来。” 听着她的话,秋歌倒确实觉得有几分饿了,接过来都一一尝了些。 那婢女又道:“秋姐您先垫垫,我这便吩咐厨房准备朝饭。” 在银川时,虽说家中也有帮工的佣人,但左右规矩不似王府这样多,秋歌也过得不那么细致,不似这样麻烦人,“饥一餐饱一餐”的惯了,突然如此,倒有些不习惯了。 秋歌道:“不必麻烦了,我吃这些就够了。” 那婢女道:“这如何使得,我这便去吩咐,您多少吃一些罢。” 说罢便转身关上门出去了。秋歌闲坐桌前,也不知为何魏清那样清瘦,若未见过这婢女的喂养姿态,秋歌倒是愿意相信这王府里不给人饭吃。 魏清的样子,有股子魏江月儿时的姿态。 秋歌摇摇头,还真将那梦当真了,仿佛真的见过儿时的魏江月一般。 可,梦里那秋歌倒是真传神,连秋歌自己也不太记得彼时自己的模样。 秋歌将桌上的信封拿了拿,又放下,终是打开了。 长长的信纸之上,右起江月之名,只两排看得出写得认真但却不怎么好看的字迹: 待尔凯旋,我必绣罗被身,出城远迎。 善自珍重,至所期盼。 信上并无什么落款,秋歌看得云里雾里,又将那信叠的整整齐齐塞回信封中。这字迹,倒像是十六七岁,师父逼着秋歌练字时那般认真又无能为力,秋歌想着往日里与师父那番斗智斗勇,不由得笑出了声。 “何事如此好笑?” “没……没有。” 秋歌闻声转过头,正对上魏江月那副要死不活的笑容,瞧着他的脸,莫名想起那个有些冒犯的梦,竟有些不好意思。 秋歌道:“王爷真早啊。” 魏江月道:“我来陪你用朝饭。” 说罢,屋外来了几个婢女,将那饭食送了过来。几碟清粥菜,粥煮的粘稠,那菜色秋歌在银川倒也见过,都是些爱吃的。 正要坐下,魏清也来了。 秋歌道:“来得正好,我与你叔正准备用朝饭,一起罢。” 魏江月冲魏清道:“这么早?” 魏清打了个呵欠:“是啊,我许久不见王府这么热闹,也从未见过叔进后厨看着,觉得有些稀罕,便来瞧瞧。” 秋歌听着这意思,只跟着赔笑,这一桌子既是魏江月的心意,自然不敢辜负,低着头只顾嘴,也不管他们叔侄相互调侃。 魏江月道:“吃便闭上嘴坐下吃,少说话。” 魏清也不客气,在那桌边坐下道:“闭上嘴还怎么吃?” 秋歌噗嗤乐出了声,见魏江月竟还能面色不改的坐在原处,心道,当真好定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九章 鸿门宴之六 赴宴 照秋信生所说,当年这曹世震于秋歌的救命之恩那是大恩,据说当年他还是个从三品的官职,所以至今做到丞相之位,也算好人有好报。 只是秋歌实在记不起当年何曾在长安与那曹世震有过何交集,也想不起他的模样。秋歌更是不敢问秋信生,怕一不心提及当年之事,秋信生又想起那年少走失的孩儿秋谟,惹得他伤心一场。 既是有恩,那便糊里糊涂的去一趟也不是不行。思及此处,秋歌拿出了秋信生交于她的那枚回魂丹。 据说这回魂丹服下,不论多重的外伤可保一命。只是原料很不好找,秋信生这些年共炼成三颗,年轻时曾为保下故人用掉两颗,至今只余下一颗。 秋信生嘱咐秋歌,既曾受人救命之恩,便将这回魂当作为一条命还了他,需在寿宴之时作为贺礼奉上。 魏江月听秋歌讲这贺礼的来历,道:“我竟从未听闻有如此奇效的丹药。” 秋歌道:“那是自然,江湖之上能人异士众多,若有此药,必然引来争抢,届时就是再多的回魂丹,怕是也救不了那些人。” 魏江月道:“那你这份礼太重了些,我想那曹世震受不起你这回魂丹。” 秋歌道:“虽我如今已不记得他,但他曾救我一命,便理应受此厚礼。” 魏江月沉默半晌,道:“有理。” 不知是不是错觉,秋歌总觉魏江月有话要说却最终都代以沉默,秋歌瞧了瞧身侧的魏江月,试探道:“江月?你可有话要同我说?” 魏江月道:“我日日夜夜都有无尽的话想说与你听,只是秋歌,你却不能日日夜夜都在我身侧。” 秋歌一愣神的功夫,魏江月冲着秋歌上前一步,又道:“我们这婚约,该定个日子了。” 秋歌后退一步,竟贴上了墙壁,声道:“我是江湖中人,原本不比那些闺中姐,喜欢便是喜欢,有一说一,我觉得与你甚合得来,没什么好遮掩的,但若你只是江月,我便可安安稳稳同你在一处,只是如今你是王爷,一举一动皆对朝野上下有所影响。何况我听闻你们皇族都是三妻四妾,我们可不同,走在江湖上,爱得恨得,万没有与哪位女子共侍一夫的道理。我又实在不是什么识得大体的人,我想着,若你不说,这虚无缥缈的约定也就此作罢了,你我也不必彼此为难。” 魏江月向前又站了一步,秋歌无处可退,正欲从一侧转身过去,魏江月一把拉住秋歌道:“这些年里,秋歌可听闻魏江月是个爱好女色王爷?我可有何行径让你如此信不过?” 秋歌贴着墙,手被魏江月拉的动不得,便只转过头不言。 其实于秋歌而言,大约与魏江月还只是有些一扯即散的好感,不论是听闻的,还是眼见的,大约皇宫中,高官里那些闺房女子都难逃被摆布的命运,最终都以悲剧收尾,此时若好聚好散,二人都不至于陷得太深。 只是秋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屋外便来了厮通报,说是去丞相府的礼备好了,可启程了。秋歌也便趁着此时缩回手臂,出了门。 再遇到是在半途中,秋歌正与路边的老人询问去丞相府的路,便觉左手一沉,回头一瞧,是魏江月从后面拉扯起来,魏江月对那老人只道一声麻烦了,便拉着秋歌离开了。 光天化日之下尽是一男一女拉扯在一起便够引人注目了,魏江月还有个如此招摇的身份,一路到丞相府,秋歌都未曾挣脱。 直到行至府外,秋歌远远地便望着那府上一片喜气洋洋,竟心情也跟着好了半分。 眼见着曹世震走到近前,魏江月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祝丞相寿比南山?”魏江月走到近前不急不缓道。 那丞相忙迎上前来:“多谢王爷。” 曹世震又一瞧魏江月拉扯着的女子,许是实在觉得罕见,又多看了几眼,问魏江月道:“这位是?” 秋歌这才将手挣脱,对曹世震拱了拱手道:“家师秋信生,因要事无法前来为丞相拜寿,特命我送来此还魂丹,恭祝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曹世震笑道:“原是秋信生的徒儿,只是如此大礼我如何受得起?” 秋歌又道:“丞相客气了,您自然是受得起,便凭着您与我师父的那份情谊,况且还……” 秋歌本欲当面谢曹世震当年救命之恩,只是话还未说完,魏江月便打断道:“况且丞相您为朝事操劳,为国事尽忠,自然受得,秋歌姑娘既诚心带来了,您便好生收下。” 曹世震与他们客套几句命人收了礼,将他们引到院中,又出门迎客了。 秋歌就在魏江月与曹世震客套之时,先进了院内,在此处转了一转,华丽非凡。江湖人喜好来去自由,天下美景瞧过便算,饶是秋信生有钱,住所也不过几间屋,院。 官高至此又不同,他们讲究的是将美景搬到家中,不必舟车劳顿便四时皆有景可赏玩。 秋歌从此间转到另一间,间间院雕梁画栋,便是简单的花草中也透着贵气。 早到的宾客大多在屋中一间有湖有景的亭子中闲谈,秋歌与谁也不相识,唯恐避之不及,何况能来此参加寿宴,必定位居高官,不知要得罪谁。 从那湖心亭转出来,又在这屋中迷了路,左右转到一间院中,那院子里人倒不多,只有四人,且都瞧着年轻,像是都认识,秋歌从门口看了看,正准备转身离去时,院中男子喊道:“秋歌姑娘。” 秋歌又从那门口折回来,走近了看,正是那日在长安城外偶然救了她与魏江月的那乔泽。乔泽身侧站着位姑娘,对面是稍显成熟的一男一女。 “乔公子。”秋歌对乔泽拱了拱手道,“竟在此处遇见你,那日在长安城外我便想问,乔公子如何认得我?” 乔泽道:“在银川时,我去过易容堂,偶然见过姑娘两面,便记得了。何况那日尊师在银川设的擂台,我原也是要去的,后因有事耽搁,当我到时,已然散场。” 提及此事秋歌倒是又想起了魏江月,也不知说什么好,乔泽身侧那瞧着极年轻的女子睁圆了眼,兴奋道:“乔大哥,是何擂台?是庆阳武林大会那样比个输赢的擂台吗?” 秋歌只觉尴尬,乔泽还未开口,秋歌便抢先答道:“正是。” 那姑娘转过头来瞧她,一双杏眼很是惹人,配上那夸张的表情,秋歌忆起前几日里在庆阳错身而过的马车。 秋歌道:“姑娘大约是曹丞相的女儿罢,生的好生灵动。” 曹丹阳偏头冲秋歌道:“姐姐,我瞧着你也甚是好看!” 那稍显成熟的女子笑道:“我们丹阳真是惹人爱。” 秋歌瞧着她,明明温和柔淑,眼里却透着些凌厉,这般面容,莫不是有些像魏江月? 那女子身侧的男子打断道:“行了,知道你们好看,低调些,就别互吹互捧了。” 秋歌一眼瞟过那男子,只觉熟悉,却又不知像谁。 乔泽道:“秋歌姑娘转到此处,可是迷了路?” 秋歌冲他们四位拱了拱手道:“这丞相府的院子我实在有些转不过来,有劳四位带路去正厅。” 乔泽笑道:“丹阳,倒不止你一人识不得路。” 乔泽似有若无的望着曹丹阳,秋歌瞧着曹丹阳的一个笑,仿佛能点亮整个院子,眼缘,大约就是这么些让人舒心的样子吧,想必乔泽对这个笑也是相当受用,秋歌想。 “秋歌。” 秋歌回神,转过头,是魏江月寻到了此处。 魏江月走近道:“走那么快做什么,你定是迷了路才到此处的罢。” 魏江月匆匆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秋歌走了,末了,秋歌转过头去看那曹丹阳,依旧是那副笑容,双眼也一直在乔泽身上,从未挪开。 想来也是有心的一对,秋歌瞧着他们很是舒心,对魏江月道:“那乔泽与曹丹阳真是般配,一个一身正气,一个一身灵气,可有婚约?” 魏江月道:“乔泽心中有事,想必曹丹阳的心思往后可苦了。不过曹丹阳对乔泽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秋歌道:“既如此,那乔泽还逗曹丹阳做什么,不负责——” 想了想,秋歌又道:“方才曹丹阳身边的女子,我瞧着倒很有大家风范,不似我见过的那些刻薄的姐,与身边那位公子也是极配的。” 魏江月笑道:“你莫不是长了双月老眼?那女子是我妹,长公主魏无虞,自然大气,身边那位是户部尚书沈恒家的大公子,沈京墨,情投意合,圣上指婚。” 秋歌真诚的点了点头,道:“都说生在大家,身不由己,但我瞧着,他们却是郎才女貌,好生羡慕啊。” “与我在一处,你有何好羡慕的?”魏江月望着秋歌道:“那以你这月老眼看来,他们都是无奈洪流之中的例外,他们情投意合,我们又为何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十章 鸿门宴之七 宴中 秋歌倒是与魏江月说不通,此刻见着这闹哄哄的园子,也有些头疼,说来也怪,竟无人要与魏江月叙一叙旧,害的秋歌也走不脱。 秋日里的太阳,不似夏日里那般盛气凌人,像是人至中年,脾气渐弱。照得那园子里名贵的花也毫无生气。 秋歌闷得慌,正欲转身去那水池边,魏江月苦笑道:“你以为人人皆像你一般考虑?世家姐哪一个不是见我唯恐避之不及。” 秋歌不甚明白魏江月话里的意思,正欲再问,却来了一相貌温和的中年人与他打招呼。 “沈大人。”也难得见魏江月向谁拱手施礼,秋歌瞧着魏江月的神情,倒比方才见曹世震恭敬些。 沈——大约是先前魏江月说的户部尚书,只是他们交谈私事,也不便在一旁听着,何况秋歌早便想去寻个清净,此番倒是正好。 这世上,要繁华要融入那欢快的热闹之中不易,但要寻得一处清净,还是好说的。瞧这雕梁画栋的丞相府,也不过前厅热闹些,这后面,随便一个园子,冷冷清清,也不知留下过什么故事。 秋歌路过时,远远望着那偏僻的院,仿佛瞧见一个个孤寂清苦的夜,大约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的凄苦,比那陋巷之中更甚几分。秋歌想了想,转身走了。再瞧瞧另一边,那湖心亭之中,满是得意的面庞,相谈甚欢。 既礼已送到,人也打了照面,这官场上的宴会的场面,秋歌也着实应付不来,便绕着那亭子准备寻条路出门去。 “听说今日太子殿下也会来。” “一般大臣家事,都是派个皇子来便算是重视,曹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来,也算不得稀罕罢。” “光是太子来,也自然没什么,只是我听闻,太子还带了高公公。” “许是赐些金银,赏菜。方才我瞧着,不是王爷南王也来了?” 秋歌瞥一眼那背后论人之人,一脸神秘,声道:“我瞧着,此事不简单。银川势微,皇上竟还几番将南王召回,不为他在京中选个王妃,怕是不敢放回去。” 虽秋歌不善官场之道,但提起银川,想必南王,便是魏江月曾在庆阳的封号。听着,也不自觉背过身,放缓了脚步。 那人又道:“太子亲临,想必是有些作为。” “朝中皆知南王性情古怪,且作为先皇宠爱的儿子,一直与皇上之间……总之我们都是家中有女儿的人,你我可得心些,若是被南王瞧上,日后可还有好?” “你且将心放到肚子里,既是派人看着他,你我还是不够格的。皇上派了南王来这寿宴,太子殿下与高公公也来了,不正是因为曹世震有个待嫁闺中的女儿么。” 秋歌回头去瞧了一瞧那湖边交谈的人,想来魏江月倒是真有自知之明。这皇上也是老谋深算的厉害,着实挑曹丹阳是合适的,倒不是曹丹阳能做什么,而是作为这丞相府深受宠爱的千金,既是嫁过去了,自有曹府的人替他盯着魏江月。 可想来,皇宫贵族还真是没意思的紧,身为皇兄竟如此防着自己的兄弟,都说皇宫里最是薄情,就一时不慎听了一耳朵墙根,便深有体会。 只是白白可惜了那曹丹阳,倒是对乔泽一片痴心无处可放,秋歌苦笑。 转了两圈,也并未寻到什么好出去的当口,便也无心在找路,寻了处偏僻的院子,正欲跳墙出去,便被魏江月叫定。 秋歌顿了一顿,依旧作势要跳墙出去,魏江月快步走上前拉住她。 “是府上招待不周?秋歌姑娘竟要跳墙出去。” 秋歌这才注意到魏江月身侧站着一位带这些笑意的男子,但神色有些凌厉,瞧着并不像那笑容般好相处。 秋歌询问的望向魏江月,魏江月才道:“这是曹丞相的大公子,曹轶,半月前,便是他与我一同在银川击退了匈奴大军。” 秋歌拱了拱手,道:“曹将军。” 曹轶道:“父亲与我交代,易容堂这些年来救死扶伤,英雄好汉众多,且丞相府与易容堂多有往来,秋歌姑娘身为易容堂的少堂主,是这曹府的贵客,为何要跳墙出去?可是我府上下人招待不周?” 秋歌道:“并非如此,只是我方才想起前些日子师父交代的一些事情,迫在眉睫,正要出去,只是这丞相府实在气派,我一时间找不到路出去,这才出此下策。” 曹轶道:“这怎么好,若事情不那么急,秋歌姑娘还是随我去吃一杯酒罢。” 秋歌伸出手正欲回绝,谁知魏江月顺势朝下一拉,道:“正是,只是吃一杯酒,也要不得多少时候,秋歌还是一同去罢。” 曹轶行在前面,魏江月拉着秋歌,一路走到前厅,一路之上都是前来赴宴的宾客,虽并无谁刻意瞧着他们,秋歌也总觉灼灼目光盯着他们。 见着魏江月牵着女子,此番或许正安了不少人的心。 前厅也是热闹的,看着那样子,像是正引宾客入席,接下来便只等辈们祝寿,歌舞,饮宴了。 秋歌一人不识,本想趁机溜了,谁知魏江月那手像是力气不要银子,一刻不松,便随着他找了一处坐下。 不多时,曹丹阳身着淡淡带着些红的衣裙,端着碗长寿面向那曹老头走去。这便是辈开始祝寿了。不过还好,曹世震也就一儿两女,大女儿做了皇后,尚在宫中,一年见不得几面。 秋歌甩了甩手,试图挣脱,道:“你将手松一松可好?” 魏江月道:“方才我只是与沈大人打个招呼你便没了踪影,也不必白费力气,若是又在这丞相府迷了路,再去跳墙吗?” 秋歌将手缩回来揉了揉,端起一杯酒,自顾自念道:“愿曹丞相您老人家,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言罢将那酒一口饮尽,有些不耐的转头对魏江月道:“我礼也送到了,寿也祝了,酒也喝了,总可以走了罢。” 秋歌不知为何至此时胸中尚还藏着一股莫名的气,只是不愿意见人,见了人便有无名邪火想要发出去。 魏江月也并不在意,只侧头向角落望去,原是曹丹阳祝寿后在那角落里冲秋歌与魏江月这边招手。 秋歌有些疑惑的看一眼魏江月,又看向曹丹阳,不太确定的指指自己道:“我?” 曹丹阳重重点了几下头,秋歌忙起身过去。 还未走到近前,曹丹阳便唤道:“秋歌姐,快过来。” 秋歌也是难得莫名被人唤得亲近也不厌恶,道:“怎么了?” 曹丹阳道:“秋歌姐,我听闻易容堂的药粉与胭脂很是出名。乔大哥受命于皇上,时常出任务,习武之人新伤旧疾,我想买些效果好的药粉送给他,我又常在家中,既不会挑选,也不知什么样的合适,不知秋歌姐可否代我挑选一些?” 秋歌道:“这自然没问题,只是今日来你家赴宴,我也未带,不如改日我命人送到府上?” 曹丹阳立刻笑意盈盈,道:“不不,改日我自己去易容堂寻你,秋歌姐可不要忘了我。” 秋歌笑道:“那是自然。” 正谈着,方才喧闹的筵席之上似乎都静了下来,秋歌转过头去,瞧着那主桌之上,魏江月身边,有人起身了。 曹丹阳声道:“这太子殿下未免也太麻烦了些。” 秋歌低声道:“怎么说?” 曹丹阳道:“他这假模假式一祝寿,这满屋子的人都得又陪着他,吃也吃不自在。” 秋歌点点头,是这么个理,难得这闺中大姐曹丹阳也同她一样,对繁琐的规矩厌恶的紧。 秋歌瞧着那太子,倒也不比别人多长两只龙角。只是他们在说些什么,隔得远也不甚听得清。 但太子忽而提高声音对魏江月道:“皇叔,这些年您在银川,战功赫赫,父皇很是挂念,您为国事操劳至今,也该为自己寻个王妃了。” 秋歌忽而想到方才听得那一耳朵墙根,瞧了瞧在一旁还望着乔泽的曹丹阳,欲言又止。 见魏江月不做声,太子又道:“皇叔,父皇体念您,今日特意命我在丞相这寿宴之机,为您挑选以为王妃,在座但凡家中有适龄女子,只要您开口,父皇自会为您做主。” 魏江月瞧了一眼高公公,缓缓道:“如此,那便多谢皇兄美意?” 许是在座谁也未曾想到魏江月会来这么一句,场子上竟静了一刻,复又嘈杂起来。 曹世震到底是见过场面之人,端起酒杯笑道:“既如此,王爷您看在下的女儿……” 如何二字呼之欲出,魏江月便正在此时打断道:“皇兄说,在座闺中待嫁之女皆可选?” 曹世震看一眼太子,那太子盯着魏江月道:“正是。” 魏江月将那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起身朝秋歌走去。 曹丹阳听了曹世震方才的话,这么多人在场,也不能上去问,生怕魏江月此时朝自己走来,下意识朝一旁跨了一步。 魏江月走到曹丹阳身边,沉声道:“我瞧着——” 逼得曹丹阳又向一侧跨了一步。 魏江月这才向前走去,执起秋歌的手道:“我瞧着,易容堂的少堂主,娴雅淑德,甚合我意,不知太子可否替我禀明皇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十一章 鸿门宴之八 宴后 魏江月此言一出,不仅太子脸色难看,曹世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关于魏江月的亲事搁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提起,魏江月都是一口回绝,今日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在座的倒无人敢出头。 太子道:“只是——易容堂虽是江湖名门,却终归并非什么宗族之后,要选正妃,恐有不妥。” 秋歌着实从未被人挑拣过,尤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正欲将手往回缩,魏江月却是预料到一般,紧紧拉着她。 魏江月道:“我并不在意什么宗族,我的府中也并无什么正妃侧妃,只容得下一位夫人。从前皇兄催我成婚我便是如此说。” “这……” 魏江月又道:“当年先皇驾崩,曾留下遗诏,愿我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若有情投意合,不论家世,皆看我所喜,太子殿下莫不是这点请求都不能满足皇叔罢。” 在座的都不敢吱声,那曹轶忽而大笑道:“我看王爷是对秋歌姑娘动了真心,想必皇上定会体念王爷一片深情的,对吧,太子殿下?” 曹世震瞪曹轶一眼,高公公瞧着太子,太子一挥手,高公公转身出了那前厅,秋歌莫名松了口气。 太子依旧绷着脸:“既是如此,我自会向父皇禀明,左右皇叔回银川也不急在一时,届时进宫也可与父皇详谈。” 魏江月稍稍颔首,算是作了回应,直接拉着秋歌出了丞相府。 正出了那大门,秋歌一把甩开魏江月:“方才我说什么,没有例外,你与曹丹阳,都逃不脱。” 魏江月道:“你可知我为了等你都做了什么,如今你竟让我因了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身不由己放弃,我何尝信过命。” 秋歌也是被那太子的话气急了,也不管魏江月说了什么,秋歌跳开一步道:“别上前,听我一句劝,那曹丹阳单纯可爱,一身灵气,饶是我是女人,也乐意爱她。” 魏江月道:“秋歌,你可是在吃那曹丹阳的醋?” 魏江月本还想再说什么,却瞧着一男子牵着魏清来了。 那男子恭敬道:“王爷。” 又瞧一眼秋歌,却将目光停留在秋歌脸上,半晌才道:“黛青” 那男子看一眼魏江月,转头又看向秋歌:“黛青?你回来了你” 秋歌疑惑的瞧魏江月一眼,魏江月才冲男子道:“柳一,那是秋歌,易容堂的少堂主。并非黛青。” 秋歌虽疑惑,却也无心与他们闲话,见那叫做柳一的男子如此恭敬,想来是魏江月的下属,只疑惑的瞧柳一一眼,转身跳上屋檐跑了。 秋歌虽武艺不如魏江月精湛,但这逃跑的本领算是练得得心应手。便是年少时秋信生深谙打不过就要跑的道理,将那一身轻功好本领教给了秋歌。 魏江月就站在那巷之中淡淡笑着,瞧着跺脚上房的秋歌,长发飘飘,衣裙素雅。 恍然间,似乎看见往日里站在墙头冲他笑得少年,头顶绾着男子的发髻,衣裤被风吹得鼓鼓的,像是元宵节的灯。魏江月彼时也这样瞧她,她总是稳稳地站在墙头冲他笑。 “青青,母妃说,女孩子不好太豪放的。” “不过——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 魏江月望着远处空空的房顶出神,轻声道:“青青,你那轻功也是大有进益,我虽追不上你,却知你要去何处。” “叔。” 魏江月回神,转头瞧来寻他的魏清。轻轻应一声便执起魏清的手往巷中走,那巷的一侧,便是丞相府的偏院。 魏江月瞧了瞧那偏院里的银杏,又瞧了瞧魏清。不知从何时起,魏清也能自然的拉起魏江月的手不必踮脚,不知从何时起,魏清的一喜一怒都那么像二皇子。 当年,当年—— 青青: 匈奴来犯,初八我便要随皇兄出征银川,皇兄说经历过沙场方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我深以为然。不过你不必挂怀,我们大约春开能回,回来时我便能自己开府建牙,接母妃出宫。 母妃说,三月初二是个好日子,彼时,我也能来娶你了。 魏江月紧了紧魏清的手,他那眉眼间固执的坚持,像极了当年的二皇子。 彼时曹世震还未曾在先皇眼中有何作为,当年朝堂之上说一不二的尚是黛文山黛丞相。二皇子聪慧机敏,在朝中与太子殿下时常为先皇分忧,与黛文山来往很近。而魏江月儿时因身体孱弱被送出宫外,一直长在二皇子身边。魏江月也由此时常跟随二皇子拜访黛府。 行过风起之处,卷起院内银杏飘落肩头。 魏江月伸手去拾。大约,只有这株银杏记得,十年前此处曾为黛府。 不过黛府,也不值得被人铭记。 当年先皇昏庸,所立太子无才无德,二皇子暗自屯兵,黛文山为求名利兵行险着,私下助二皇子谋反。 谁知黛文山行事不甚,竟在二皇子出征之际被曹世震看出了端倪,尚未回京,黛府便被满门抄斩。二皇子也因此受了牵连,只是想来二皇子也非贪生怕死之人,便是先皇舍不得杀子,二皇子也自尽狱中。 哪怕当年二皇兄有一句冤屈,魏江月便是拼了这性命,叫万人指责也要将这江山夺回来祭奠他。只是二皇子当年谋反,证据凿凿,弑君弑父,不忠不孝,古往今来多少篡位之人自诩才德兼备,却枉顾天下安宁。 可正是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二皇子与那昏庸的先皇,却对彼时的皇子魏江月格外照顾。 彼时事发尚早,先皇究竟不舍二皇子是自己的儿子,谋反的罪名并未载入史册,魏江月也是极不愿魏清知道当年真相。 但瞧着魏清坚定的面庞,真不知瞒着他究竟对不对。 魏江月沉默,拂掉肩头的落叶。这过往,真叫人为难。 “清。” 魏江月停下脚步,落日的余晖将他与魏清的影子拉得细长,魏江月侧过脸,瞧着魏清深黑又略显稚嫩的眼眸:“当年——” 当年,没有人对不起你父王,没有人对不起我。 魏江月伸出手摸了摸魏清尚不凌厉的脸庞,终是只道:“苦了你了。这些年,叔照顾不周。” 魏清瞧着他,长在南王府十年,便从未见过魏江月这副动容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空空喊他:“叔……” 魏江月抬眼瞧那丞相府飘出的落叶,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曾几何时,也是站在此处,等着与黛文山告辞的皇兄,瞧着翻身进府的黛青,一日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十二章 沈家旧事 秋歌从那丞相府的房檐之上跳出去后,心中还是有气的,说来也是气那太子目中无人,便以为天下女子都乐意嫁进皇家一般,只是也不知何时起,竟如此没有风度,将气撒在毫无干系的魏江月身上。 虽说有些愧疚,但终究还是有些莫名的难受占了上风。 想想方才在曹府,明明处处没有问题,却只觉处处都不自在。那府上的人也怪的很,无时无刻不在嘈杂,宴席之上却无人与那太子朗声回话,便是好好的寿宴也压抑的很。 还有那偏院,明明每座府宅都有偏院,可偏生就是那院子,格外清冷,就连那院子里的人也怪。秋歌想想乔泽与曹丹阳,不由得叹了口气,倒是沈京墨与魏无虞还幸运。可为何总觉那沈京墨似曾相识?难不成曾入长安与他打过照面? 秋歌细细想来也无结果,只是脑子中乱的很。而这一切还没完,本欲回到易容堂先将此事抛却一旁,睡上一觉,谁知才刚走到易容堂的门口便听得内里乱哄哄的闹作一团。 秋歌忙跑进门去,正瞧见刘正则在于那闹事之人纠缠,便拉了个伙计来问,这一问才了然,是有人拿了那买了药的单子来闹,说药粉造假,不如从前有效了。 至于易容堂的情形,秋歌是了解的,不要说是这长安的易容堂,便是南方一些偏远的地方,但凡是易容堂开到的地方,每一处的药品秋信生都会定期去查看,易容堂内万不会出问题。 秋歌冲那伙计道:“这定不是在易容堂买的,许是来骗些钱财的,打发走就好了,这怎么闹上了。” 伙计道:“这一段时间里,不知是谁在外面打着易容堂的旗号卖些东西,从外观品相上看都看不出破绽,说效用就差远了,易容堂里也不是所有药粉都成本低廉,买不起正品的便去买他那假的,这不是买了找不着人,便来咱们这庙里闹事。这两个月里这都第四回了,回回去查都是些老百姓。究竟是谁在卖根本查不到。” 这种事情虽都清楚与易容堂无关,只是报官也没什么大用,刘正则自己去查都费劲,更不要说官府里劳师动众的动静。虽然出了事情拿些银子打发了就好,但开门做买卖,也架不住天天在店里闹事,刘正则此时也很是头疼。 好容易将这群人打发了,秋歌这才走到刘正则近前,问他有没有问出些线索,刘正则摇摇头:“此事怪的很。” “刘叔何出此言?”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只是此次查不出是谁在卖倒是其次,我听那买过的人说卖货的人出价极低,兴师动众又不是为财。倒像就是来找一找易容堂的麻烦。” 秋歌道:“那会不会是寻仇?” 刘正则摇摇头:“就这样打闹,这两月我也是被扰得不得安宁,但始终也动不了易容堂的根基,若是真有何深仇大恨,直接截了易容堂的大单岂不是更好。倒像是恶作剧,不知是谁这么无聊。” 秋歌点点头,想来经营这易容堂还真是不易,打理与官商的关系不说,还得时时防着无聊之人的恶作剧。 “此事算是能歇得两天了,一切待秋堂主回来再说。”刘正则说着又拿出一封信递给秋歌,“秋堂主有意你去庆阳参加此次武林大会,就在五日之后。” 此事从前秋信生倒与秋歌提过,想来是要将那易容堂渐渐交到秋歌手中。易容堂起初有秋信生创办之时制毒,易容,既做生意,也招揽豪士,近些年天下太平,大多数时候易容堂只是个生意场,但自最初起易容堂内便有块令牌,可诏令各地易容堂的豪杰。秋歌要接手,其实不易,要让众位能人异士信服,武林大会只是第一步。何况生意场上,要让世家豪杰至少都识得秋歌,打擂便是其中最快的途经。 此时这令牌便在秋歌身上,但现在她拿着也没什么用,一来知此令牌者只认秋信生,秋信生是想秋歌趁着这武林大会的机会,打出些名声。 秋歌接过信一看,果真是秋信生的担忧,秋歌原本也不排斥武林大会,只是在这种场面尤其爱易容,秋信生便在信中再三强调不可如此,说来秋歌倒不至于这么傻,便是为了名声去打那擂台,自当越高调越好,秋信生也是多虑了。 见着信中秋信生苦口婆心的劝导,仿佛瞧见他就站在眼前,秋歌莫名笑出了声。 见秋歌笑了,刘正则也笑道:“大约是劝你大方些去打擂罢。” “正是。”秋歌将那信收起来,又似是想起什么的,“刘叔,你可知沈家在长安,是什么地位?” 刘正则一愣,思索片刻道:“可是户部尚书沈恒沈大人家?” “正是,正是!” 刘正则点点头:“沈大人是个好官。原本只是个县官,后因人民爱戴,办案实在厉害,便入京做了户部尚书。” 如此说来,魏江月对沈恒的敬意也就好说得通了。 “那沈大人的儿子沈京墨呢?” “沈家上下皆是一派正气,许是门风如此,沈京墨虽年轻瞧着也有些沈大人的风骨,彼时定能继沈大人之后,做个好官。” 秋歌点点头:“可我瞧着,沈大人与沈京墨却一点都不像啊。” “你这丫头倒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刘正则笑道,“沈大人十分正气,认准了沈夫人便再未娶过他人,可谁知沈夫人却因身子虚弱怀不上孩子,这沈京墨便是当年匈奴南下之时,在战场边上捡的个无父无母的孩儿,名唤沈京墨。” “这年头,难得还有人将感情看得重,却偏偏是叫那深情的沈大人没有孩子。” “此言差矣。如今沈府上,热闹得很,可不像无后。” “怎么说?” “虽说沈大人没有孩儿,先是在战场之上捡了个沈京墨,后来他那妹的夫婿,与人不和,一夜之间全家被灭门,只剩一个儿子,也长在府中。” “竟还有这样的事?” 刘正则怔怔的出神,愣道:“是啊,竟还有这样的事……” 秋歌追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人做的?被灭的可是江湖名门,朝廷高官?” 刘正则笑笑:“你就别操心沈大人家了,你且说说,为何打听他们家?” 秋歌道:“我瞧着那沈京墨甚是眼熟,又说不出哪里熟。” “哦?” “也不是,就是,总有种亲切之感,大约就像是久别重逢。” 刘正则道:“莫不是秋堂主错点鸳鸯谱?秋歌心仪的是沈家大公子?” “刘叔!”秋歌忙道,“我又不是街边随意搭讪之人!我是真有这感觉。” 刘正则笑道:“秋歌不必放在心上,这世上相似之人多了,大约彼时你来长安,见过他一两面,印在脑海里,便觉似曾相识了。” 既是刘正则也如此说,秋歌便也不执著了,大约真是如此。 至于秋信生是否错点鸳鸯谱,好像在场谁说了也不算。秋歌自嘲的笑笑,饶是江湖之中易容堂再风光又如何。这娶也好,嫁也罢,身份地位,不堪一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十三章 一谎之缘 秋歌在这易容堂的日子,也还算快活,刘正则也无需秋歌做什么,她只要睡她的,养精蓄锐,等着五日后的武林大会,睁开眼往那戏园子一躺就算不添乱。 昨夜里与刘正则聊了些沈家的闲话,睡得迟了些,一觉竟睡到了午后,起身便准备去戏园子时,正遇上个熟人来逛这长安易容堂。 要说秋歌天不怕地不怕都可,只是要除掉眼下这个人。此人名唤陈浮。陈家最厉害的便是陈氏连拳,由陈浮的爷爷创立,据说是由岳飞当年岳氏连拳改创而来。江湖之中除却秋信生能诏令易容堂众豪杰,便只剩陈浮的老爹,陈怀谷有一拼。 在此太平盛世,易容堂改做药品脂粉的生意,陈家也开始走镖。做生意的与走镖的总是要打交道的,易容堂之初,秋信生时常亲自随镖队一同送些贵重药材,因此与陈怀谷十分熟悉。镖队渐多,习武之人磕磕碰碰,易容堂也供陈家一些内部药品。 只是近几年陈怀谷常不在银川,秋信生也需四处走动,便不常来往。彼时在银川,易容堂与陈家走得还算近。 尤其秋歌跌落山崖方才醒来那两年。 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终于动得了,还是走不得,尤其记不得。总之于秋歌而言,便像是跌落山崖那十几年全白过了。之前那一点一滴全靠秋信生讲给她听。 至于秋信生讲的关于银川那座屋子里的事情,秋歌只觉陌生,也从来想象不出那十几年是如何过的。 既是醒了,又动得,总不能终日躺在床上,秋信生便做了个四轮椅,时常推着秋歌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瞧着他切药,磨药,偶尔也能帮上忙。 也便是在这个时候,秋歌认识了陈浮。彼时陈浮也在个十五六岁的年纪,时常跟随陈怀谷走镖,回银川的日子,也时常来与秋信生玩闹。 这日里瞧见秋歌坐在四轮椅上磨药,陈浮似是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惊道:“何处来的娘子?” 秋歌瞧着他不说话,陈浮又冲屋里喊道:“秋叔,你家来了个好美的娘子。” 陈浮又喊了两声,见屋里并无反应,又跑到秋歌身边:“娘子,你是谁,你来这秋老头家作甚么?” 秋歌依旧不说话的盯着他瞧,陈浮是秋歌醒来这几日里见得除却秋信生以外第一个人,眼大鼻子,印象特别深刻。 陈浮自言自语道:“多好的娘子,可惜是个哑巴。” “你是什么人?” 陈浮将秋歌手中的药接过来继续捣:“是我先问的你,应该你先说。” “我是秋歌。” “秋歌是谁?姓秋?是秋老头的女儿?我怎么从未听闻他有女儿?” “我是他徒儿。” “徒儿?”陈浮若有所思,“哦——你跌落山崖全失了记忆?” 秋歌点点头:“我现在什么也记不起。不过你如何晓得?” 陈浮故作沉痛,叹了口气:“秋歌,那你便全然不记得我了?” 秋歌望着他,并不说话。 陈浮将那药罐子搁在地上:“从前你与我常常在后山打猎,四时便摘野果,这些你竟也全都忘了?” 见陈浮那眼里似是真藏着些悲痛,秋歌又委实一件事都想不起,甚至见到他脑海里连一个画面都没有,只得强求道:“许是我初初醒来,还有些迟钝,只是,方才瞧你进来,好像从前与我并不相识。” 陈浮四周瞧了瞧,又望着秋歌:“那是秋老头与我说你失了记忆,我全不信,便来试试你。如今看来,他没说错。” 见陈浮一阵叹息,秋歌于心不忍,便道:“你别难过,待师父回来,我便将过往发生的事情都问一问,定不辜负与你的友谊,你看可好?” 此话一出,那陈浮又激动了些:“友谊?!我最怕的便是你讲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忘了,看来……” 秋歌疑惑的瞧着他,想着自己倒不至于在从前与眼前这子有过什么约定终身的誓言,便听着看他要说什么。 “罢了,跌落山崖,秋歌能活过来,我也无甚所求。至于感情,我们有的是时间,有信心再与我在一起吗?” 想来说实话又实在伤人,说假话又委屈自己,秋歌沉默半晌才道:“信心有没有,倒不重要。只是这位哥可否先告知秋歌,你姓甚名谁,如此我也好无事时好好回想往昔。” 陈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了些许往昔之事,无外乎一起玩闹,儿时懵懵懂懂,秋歌虽瞧着陈浮不大俊俏,这一下午过得也算比从前热闹了些。 临走陈浮又嘱咐道:“秋老头不同意我与你在一处,从前我们的事他也不知晓,你且不要问他,我慢慢说与你听便好。” 秋歌瞧着陈浮跳着远去的身影,想着大约是这一跌将自己跌清醒了,秋信生真是个好师父,若是彼时不拦着,如今一醒来要与这陈浮在一处那算是要了亲命了。 待秋信生从山上回来,秋歌才问了些关于陈浮的事,陈浮打从很便跟随陈怀谷走镖,是个有担当的男儿。如今将他爷爷那拳法学得不错,能与他父亲走上几招了。 “只是那陈浮也太轻浮好色了些。他今日来,没有为难你罢?” 心道瞧陈浮那样子也不似正经人,也不知自己从前什么眼光,秋歌笑了笑:“没有,只是,师父,从前——” 秋歌正想问秋信生自己是否与陈浮有些什么关系,想想陈浮涕泗横流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便试探道:“陈浮说,我从前时常与他一起在后山打猎,一起玩闹,可是真的?” 秋信生看了看秋歌:“也怪我怎么偏生住在陈家旁边,让你儿时与他厮混在一起。” 秋信生如此说,秋歌便更是笃信与那陈浮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誓言,暗道年少轻狂不懂事,老来后悔啊—— 既如此,那陈浮要来也是不嫌弃秋歌如今动不得,算得情深义重,日日来陪伴,逗秋歌开心。 秋歌本想着,倘若日子久了能培养出些感情,也算是不辜负昔日的情缘,可得个皆大欢喜。只是那一月余里,虽然每每陈浮无事便晃到秋信生那院里,但秋歌也终是提不起兴趣与他在一处。 直到那个暖阳暧昧的下午,秋信生又不在,陈浮瞧着天公作美到如此地步,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人,便在离去之际凑到秋歌耳畔轻轻亲了一口。 秋歌当场气得潜力被激出大半,一怒之下一拍那四轮椅的扶手,竟虚虚站起身了一刻,随即又跌坐下去。 便是在这一瞬间秋歌清醒的意识到,她与这陈浮万不可能有什么日久生情皆大欢喜,也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陈浮便在诓她。 秋歌叫住正要往外跑的陈浮:“陈浮,你等等。” “我大约记起些事情,我们儿时当真认得。” 陈浮转过头:“我就说我们曾认得,你都记起什么了。” “我记起——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你我坐在山崖上,望着天上的星辰点点,你对我说,要永远同我在一处。” 陈浮立马凑进一步,笑得满脸找不着眼:“对对,你都想起来了?” 秋歌抿嘴一笑:“你记得我与你说了什么吗?” 陈浮一愣,并未说话。 “我说——想得美。” 自然从此时起,秋歌对陈浮便一丝好感都没了,往日因不记得他而时常会有的愧疚也没了。陈浮自此倒是因为被揭穿,更无甚好遮掩,日日来,跑的倒勤。 一开始秋歌还不大能走路,他来了也就是不大理他,自秋歌腿养好了,将往日里的武功又捡起来了,便时常一见陈浮就与他打在一起,陈浮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爱秋歌,也好各式各样的女色。 说起秋歌怕他,倒不是因陈浮那诈骗一般的求亲手段,而是甩也甩不掉的执着。常说些打是亲骂是爱的歪理邪论,说秋歌定是心里还想着他才久久不愿嫁人,每遇到一次真是不好脱身。 也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长安易容堂遇上。 秋歌方才一望见陈浮转身便要进内堂,也不知陈浮的眼睛是为何那么灵,秋歌只听见背后一阵阴森恐怖的:“秋歌?” 虽说将此事说通后,秋信生多是懒理会陈浮,只是同陈家的生意还是未曾冷落,秋歌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这么久没见了,秋歌竟知道我会出现在此处吗?” “不知。” “那你为何瞧着不惊喜?” 惊喜?!惊吓吧。 “不期待便不惊喜。” 陈浮自顾自轻笑:“还是那么会聊天儿。” 秋歌耸肩,秋信生说得对,陈浮虽为人极其好色,又无比厚颜无耻,但到底是成大事的料子,光是这脸皮的分量便无人能敌。或许也因此,如今在陈浮的操纵下,陈家的镖局的声誉甚至比陈怀谷掌舵时其实更甚几分。 “我听说,你也要参加庆阳的武林大会?” “是。” “不问问我为何知道你在长安?” “不感兴趣。” “我特意来长安寻你,与你一起去。” “那你可能寻错地方了,届时我们可不是一个阵营。” 秋歌正说着,却瞧着魏江月不知何时从背后过来,魏江月自然的将秋歌手腕一拉:“王妃去何处王府自有人送,不劳您费心。” 说罢便拉着秋歌出了易容堂,秋歌唤了几声,魏江月权当没听见,直到走出去一段,魏江月才松开了手。 秋歌本准备好魏江月来问陈浮是什么人,走了一段魏江月却未曾开口。二人沉默半晌,秋歌才道:“方才,你来得正是时候。” 魏江月道:“我不来,看着你与他走吗?” 秋歌揉了揉鼻子,心道,您也真够会聊天的。终是没说话,默默跟着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十四章 路遇惊奇 秋歌随着魏江月走了一段路,这才想起,虽是魏江月方才替她解了围,但她一路跟着算怎么回事,便扯了扯魏江月的袖子,“嗯……你有事吗?” 魏江月停下脚步看了秋歌一眼,笑了:“无事。” “那你为何带着我跑这么远?” “我看你也无聊的很,给你找些事做。” 魏江月此言确实不错,秋歌这两日在易容堂,除了睡便是戏园子听戏。但无事可做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不跟随秋信生外出的日子长长久久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觉得一个人无趣,也挺有趣的。” 魏江月也不由分说,将秋歌拉进路边的首饰店。店面虽其貌不扬,内里确实各种珠钗都有,很是精致,只是秋歌平日里对这些实在没什么兴趣。就当是陪着他逛了。 店里的掌柜都是会认人的,见魏江月来,自然忙不迭的迎过来。 见魏江月瞧瞧她又瞧瞧柜子里的物件,秋歌以为魏江月要帮她挑首饰,也不顾那掌柜殷切的眼神:“我不爱戴,与人动起手来累赘的很。” 魏江月点点头,还未开口,掌柜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玉佩:“王爷,您上次差人送来的玉佩图样,这几日我们赶制出来了,您瞧瞧可还满意?” 魏江月问秋歌要了初次见面时见得那短刀,秋歌虽疑惑也还是从袖口拿出来,递了过去。 魏江月接过手,轻轻取下红绳绑的半块玉,将新的也放在手心给秋歌看。 秋歌愣了,这玉,虽说从形状上大致可以瞧见还剩个鸟兽的头,却看不真究竟是什么物象。而这新的玉上,一看就是那半块原来的样子。 秋歌不禁叹道:“原来这块玉原本是只喜鹊。” 魏江月道:“是只蓝尾灰喜鹊。” “你如何知道?” “这旧的,就当是对从前磨难的一个告别罢,我替你换上新的。” 秋歌伸手挡住魏江月:“这旧的从我有记忆以来便是破的,一直在那短刀上,陪我走过不少地方,突然换了,我还有些不舍。原来当日在银川,你要看我这短刀,是看这玉的图样。想不到你竟如此厉害,这图样的细节瞧不出一丝破绽。” 秋歌见魏江月不说话,又拿起那新玉:“不过新的实在好看,我随身带着可好?” 魏江月笑了笑:“不是闲累赘?” 秋歌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罢,便自己拿过来系在了腰间。正要往外走,掌柜凑上来:“王爷,要不要再给王妃看看首饰?” 魏江月是在回答掌柜,却瞧着秋歌:“王妃天生丽质,不必首饰映衬。” 从那首饰店出来时,这一天又算是到了尾声,夕阳西斜,秋歌转身:“这一天过得可真快,又该回去洗洗睡了。” “你这可是不想我跟着的托辞,你才刚醒罢。” 见秋歌不说话,魏江月知自己猜中了:“走吧,请你喝酒。现在回去,怕是那人还在易容堂中。” 此话秋歌倒是无言反驳,毕竟陈浮那人,也不是个说的听骂的走的主,只能躲着。 说来秋歌本是没有一点不良嗜好的优秀江湖青年,滴酒不沾。耐不住秋信生年年要回长安祭奠亡妻,每到寒衣节前后,秋信生便郁郁寡欢,终日饮酒,每年都闹个一多月,自秋歌跌落山崖清醒过来那一两年,秋信生每到这时候醉的糊涂,便拉了秋歌一起喝,原本秋歌也是推拒的,为了哄师父,也只好陪着喝了。这一陪不要紧的,酒量便练出来了,还能品出些好差之分。 想来魏江月,一定酒量不错。既然递到嘴边,呵呵一笑,干了就是。也不与他推拒,随着他便去了。 只是说到喝酒,有人千杯不倒,有人点唇即醉。但大多数人,如同秋歌与魏江月,有量,但不堪称海量。醉起来都是一种醉,如梦如幻,醉生梦死,但醉态万千,捉摸不透。 有的人醉了爱疯爱跳,有的人醉了爱哭爱喊。有的人醉了,倒头就睡,说一个字都嫌多,比如秋歌。秋歌开始困了,说明这酒大概是喝到此处为止了。只是万想不到,有的人醉了,爱说话,话痨,醉了以后天下的母亲说不过他,比如魏江月。 上桌后魏江月总注意着为秋歌添酒,问她如何,好喝不好喝,自己却不喝,秋歌本以为是魏江月拘束,便也劝他:“我今日不好喝太多的,只有四天便要参加武林大会,你也喝啊。” 谁知一开始劝不动,喝了两三口便自顾自喝上了。还与秋歌倾诉了许久。 “秋歌,你说我若一直是皇子多好。” 秋歌笑道:“那你便去问问你那皇兄愿不愿意收你当个儿子。” 魏江月迷茫的瞧了瞧秋歌。秋歌见状也看出魏江月许是醉了。便听着他没完没了的想做想皇子的渴望,又多喝了几杯,酒过三巡,秋歌已开始困了,魏江月却冲二道:“去……再上两壶酒。” 秋歌拦下二,对魏江月道:“该醉了。” 魏江月赶二去拿酒,又拉住秋歌:“我高兴,醉便醉罢。” 秋歌疑惑的看着他,魏江月夹起一块鸽子肉,望得出神,叹了口气:“唉,你说为何——” 秋歌瞧着魏江月一脸严肃的模样,怕是情到深处,要开始倾诉了,于是甩了甩头,醒了醒神,盯着魏江月。 “为何人们要把鸽子煮了吃呢?秋鸽那么可爱。” “…” 真想不到叱咤风云的镇远王竟有如此醉态,喝醉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长相俊俏的痴儿。 秋歌突然想逗逗他,便拿起魏江月的酒杯,向另一侧挪了几分。 魏江月也不理那酒杯,将脸凑到秋歌面前:“嗯?为何?” “我……不是鸽子的鸽。”秋歌不自然的躲开:“你醉了。” 说罢,秋歌又自言自语:“早知你酒量如此差便不随你来了。” 魏江月一把将抓住秋歌的手腕,在桌上按得死死地,“你说——为何人们要把鸽子煮了吃?” 秋歌瞧一眼魏江月神情严肃的样子,真真是后悔,为何要劝他喝,只得心翼翼道:“因为……人们觉得烤来吃太干了?” 魏江月松开手退了回去,咧着嘴笑了两声:“有理。” “那,人们为什么就不能不吃秋鸽呢?” “放过秋歌吧,魏江月。” “好。”魏江月听话的点点头,又夹起一块年糕:“那人们为什么要打年糕?” “因为——年糕喝醉了话太多。”秋歌将筷子扔到一旁,索性支起头,“该走了,你若倒在此处,我大约是搬不动的。” 窗外天色也暗沉了下来,四面尽是些酒桌之上的喧哗之声,秋歌就这么瞧着魏江月等他,他不是王爷,是江湖客,仿佛从来就该是如此,喝醉了孩子气的一怒一笑,从前,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秋歌愣愣的待在这一处繁华之中,斜眼一撇仿佛天地间都暗沉沉静悄悄的,只剩一间酒馆,只剩一方桌,只剩眼前这个眼神迷茫的江月公子。 秋歌愣着,忽的,魏江月将双手重重搭在秋歌肩上:“黛青。是不是我若只是皇子,我们便能一直在一起。” 秋歌盯着魏江月的眼,魏江月的头自然的倒在秋歌肩窝之上,将唇凑到耳边:“青青。” 秋歌忽而忆起丞相府那日,柳一第一次瞧见她,也唤她黛青,只是黛青是谁,为何从未听人提起。 秋歌轻轻将魏江月扶起来:“黛青?” 魏江月又在桌边坐正,举起一杯酒,依旧望着秋歌:“嗯,青青,我总算找到你了。” 秋歌拿起魏江月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那——黛青是?” 魏江月冲着秋歌一笑:“我喜欢,只喜欢——” 说罢便一头栽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秋歌连忙伸手去扶,好容易将魏江月摇醒了,让二弄了些醒酒的东西灌他,在店里一折腾,已是夜半更深,好在魏江月也清醒了些,能自己看得清路了,秋歌这便扶着他朝王府去。 只是走在路上,阵阵阴风吹来,还扶着不太清醒魏江月,也是吓人的,秋歌不自觉紧了紧扶着的魏江月的手臂。 魏江月将手搭上来:“秋歌,别怕。” “我……”不怕还未说完,又是一阵风吹得秋歌一抖,那手确实紧紧抓着魏江月不放了。 突然魏江月站直了身子,秋歌也随着他停下,一转头,似是隐约瞧见一个白影,秋歌愣道:“你……看见了吗?” 一说话间那白影忽的飘到眼前,在秋歌面前一拂袖,秋歌已惊得说不出话来,魏江月适时将秋歌往身后一拉,那白影又向后飘去几丈远,瞧不清脸。 “何人装神弄鬼。” 秋歌见魏江月此时清醒了些,也踏实不少,但那白影始终也不说话,看那身影纤细,应该是女子。 那白衣女子又欲上前之时,柳一不知从何处出来,与她交上手了。 魏江月转头望秋歌:“没事吧。” 秋歌正思索方才究竟是魏江月吓得酒醒了还是没醉,魏江月又猛地将秋歌拉到一旁:“心。” 秋歌抬眼望去,是从那女子袖口甩出的飞刀,那女子见伤不到人,便也不纠缠,秋歌瞧着那女子的身法,大约柳一是追不上她的。 回头一看魏江月,臂膀之上擦破了一条口子,衣襟上染着血,秋歌凑近一瞧,血竟在发黑,便将魏江月那被划破的袖子撕了下来,在伤口上两寸紧紧系住。 “怎么样,有何感觉?困吗,恶心吗?” “无妨。”魏江月笑了笑,“心疼我?” “刀上有毒啊!不怕死吗?” “有你在还能让我被毒死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一 魏江月此言不差,瞧这架势,刀上也不是什么很霸道的毒,秋歌又从袖子中拿出一块巾帕,蹲在地上将那飞刀包起来。才带着魏江月去了易容堂。 将魏江月安置在易容堂后院的房间里后,又找了些解药,才回来为他处理伤口。 秋歌将拿出来的解药在桌上倒了一排,又给魏江月倒了碗水:“喝吧。” “这么多?!” 秋歌愣了愣,悠悠开口:“因不知你中的是何毒,便只能将互不相克的解药都吃一遍。这样保险。” “……” “吃吧,没事的。” “看起来盲目信任也是不对的。”魏江月也不喝,就瞧着秋歌。 秋歌选出一粒递给魏江月:“夹竹桃之毒,吃吧,其他的都是我师父精心炼制的补药,值钱的很。” 魏江月笑笑,将那药尽数扔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瞧着他将解药喝了,秋歌也便不大着急了,找了纱布将那伤口擦了擦,又缠上一层,这便算完了。 魏江月道:“秋歌,你平日里可有得罪什么人?” 秋歌细细想来,这些年虽跟虽秋信生生意往来见过不少人,只是都与她没什么干系,那陈浮再想不通也不至于扮了女鬼来杀人罢,便只摇摇头。 魏江月皱了皱眉,若非与秋歌有仇那便是与易容堂有何过节,只是什么样的过节至于对秋歌下手。 “我本想着,那人许是冲我来的,便未曾注意你那里,只是后来那飞刀是直直冲你而去,若不是与你有仇,大约是与你师父有什么过节。” 秋歌若有所思,正想着师父曾与什么人结下过仇怨。只是当初易容堂与陈家是因了秋歌不待见陈浮来往便不那么亲密了,也未听闻有什么仇怨。秋歌也实在想不通。 正想着,不知是谁敲了两声门,随即便推门进来。抬眼一看,柳一。 秋歌望着柳一,这大约就是王爷的亲兵,想来也是从未见过,初见时魏江月信口胡诌是王爷的亲信,却着实是不可信的,毕竟像柳一此类专业亲信必是时时跟着,即便出去了也定会及时回来复命。 柳一走到魏江月近前:“去城西青峰山了。” 魏江月看了柳一一眼,有一刻讶异,又拿起秋歌带回的用巾帕包着的飞刀,看向秋歌:“看着可觉得熟悉?” 秋歌点点头,又摇头。着实像是有些熟悉,只是市面上的飞刀各式各样,也不一定就一定是一样的。仔细看看,那飞刀之上还有些细碎的花纹,像是印着老虎,秋歌便更没了印象。 柳一愣道:“我还以为……是冲秋歌姐来的。” 魏江月示意柳一先走,又凝神沉思了些时候,秋歌也听了个大概,只是确实此次那白影女子的飞刀是冲她来的,并没有偏,但瞧着柳一那样子,是认识这飞刀。 秋歌问道:“那——究竟是冲易容堂来的,还是……” 魏江月摇摇头道:“曹轶还不敢在京城对我做什么。” “曹轶?”秋歌一愣,“你说曹丞相的大公子?” 魏江月颔首,表示默认。 秋歌细细想来,当日曹府寿宴,曹轶含着笑与那太子唱了反调,便对他颇有印象,当时便觉是个有胆量的世家公子。 秋歌道:“曹轶?我当日只觉他很有胆量。” 魏江月笑道:“不过是因了他也不乐意他那亲妹妹曹丹阳嫁给我。至于胆量,的确胆大包天,竟欲倾覆朝野。” 秋歌同情的瞧魏江月一眼。想来魏江月这些年也是十分不易的,在外抵御劲敌不说,朝中皇上也不信任,竟连随军的将军也不安好心。 只是这曹家是真让秋歌费解,既儿子如此,老子想来也正义不到哪里去,那曹世震又是为何救了自己,这还不怪,那怪的是曹丹阳为何又单纯良善,分毫不受尘世污秽干扰。 秋歌不由得叹道:“曹轶虽野心勃勃,倒是将妹妹护得很好。” 魏江月皮笑肉不笑:“曹轶与皇兄又有何区别。我虽不舍动他,他偏偏执意找死。” 秋歌也知魏江月是在说那二皇子,当年若非二皇子一时糊涂,今日魏清,魏江月,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往事不堪一提罢了。 大约方才的酒醒的早了些,又扯了这么些过往之事,见魏江月拧着眉,秋歌也莫名有些难受,叹了口气,静静坐在一旁。 魏江月做了片刻,径直起身朝屋子里唯一一张床上去了。 秋歌跟了过来,见魏江月散了被褥便要躺下,忙道:“不回去吗?” 魏江月走到秋歌近前:“此时夜半更深,我还受了伤中了毒,就这么回去,秋歌不怕我出什么事么。” 明明当初身负重伤依旧步下生风,甚至从银川一路骑马到了庆阳,如今就这一点伤,仿佛菜刀削到了一点皮肉,竟值得魏江月说一句出事。 左右今日魏江月是为秋歌挡了一刀,秋歌也说不出什么驳他的话,便由着他去了,想来此时离天亮也要不得多久了,便又坐回去,欲在那桌边趴上一刻半刻的。 魏江月散了被褥:“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 秋歌本瞧着魏江月虽大是个王爷,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与朝中那些日日讲礼义廉耻却表里不一的官员不一样,只是没曾想这魏江月竟比她还放得开。 秋歌眼见魏江月朝自己走来,忙道:“不必,你受伤了,你睡罢,我就趴一会儿便好。” 魏江月索性将烛火吹灭,单手抱起秋歌,将她放到床上,秋歌正要起身,魏江月伸手拦道:“秋歌是希望我抱着你睡么?” 秋歌干咳一声卷着被褥朝里面睡了些。一躺下,秋歌倒是阵阵困意袭来,沉沉睡去了 便在秋歌迷迷蒙蒙正要睡熟的时候,仿佛感到脸颊指尖划过的微凉,耳畔似有若无的“青青”。 再醒来时,床上只有秋歌一人,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秋歌起身掀开被子便瞧见魏江月安安稳稳坐在桌边饮茶。 见秋歌起身,魏江月转过头瞧她。 秋歌昨夜和衣而眠,一醒来下意识摸身上衣物,却紧张的又向腰间探了探,随即将被褥掀开仔细查看。 这不是麻烦大了!易容堂的令牌丢了。 秋歌与魏江月在一同在房里找了些时候,左右是没找到。 魏江月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昨夜那白衣女子拿了?” 秋歌摇了摇头,虽说那令牌丢了对她与秋信生来说有些麻烦,但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毕竟那令牌用于诏令天下易容堂豪士,但到今日,认得令牌的也都只认秋信生,不会只因一令牌被随意差遣,拿那令牌也没什么用。 魏江月道:“你再想想,那令牌还有何用处。” 秋歌沉吟片刻,来不及与魏江月多言便推门出去,魏江月随着她追出来,却在门口与清早来开店门的伙计撞了个正着。 “出了何事么?” 伙计喘了口气:“少堂主,掌柜不在,您快出去瞧瞧吧,外面出事了。” 秋歌瞧魏江月一眼,转头出去了,大厅里算是热闹了。 那伙计已与秋歌说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是买了假药又来闹事,秋歌问道:“此时不是最近时常发生么,你慌什么?” 伙计挠了挠头:“是您卖的假药。” “我?” “您今晨易了容,在大厅里卖给那男子的,我也在旁边,见是您有易容堂的令牌,还以为是您易了容。” 秋歌听这伙计说的,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左右偷了那令牌是作此用,顿时有些头疼。 “便像以往那样先将人打发了不行?” “不行啊,他们像是有备而来,说什么都不愿和解,非要给个说法,还报了官。” 秋歌迎了上去,自称是这易容堂的少堂主,所有的矛头自然冲她来了,无非是说些在易容堂内买的药品险些害了性命要个说法云云,虽知是圈套此时也是辨不清,秋歌正要先安抚,让闹事之人先回,官府便来了人。 也只是派了几个捕快,说易容堂卖假药害人,要封了易容堂。秋歌说了几句,不论是闹事之人还是官府的人,均是一句话:要关了易容堂。 秋歌一怒之下正欲动手,魏江月一把拉住她,上前道:“光天化日之下闹什么闹。” 那捕快是认得王爷,倒也不惧,不卑不亢行了个礼:“王爷,易容堂涉嫌卖假药,大人派我等来查封易容堂。” “既是涉嫌,还未定罪你急什么?” “这……” “回去告诉高大人,这易容堂我作保来查假药之事,自会有个交代。” “这不合适罢?王爷……咱们都是替百姓办事。” 魏江月抬头扫一眼那捕快:“怎么?你是说这易容堂不是皇朝的百姓?” 捕快忙施礼:“不敢不敢,既是王爷开口作保,的自是无话可说,只是还请您定个日子,我也好回衙门有个交代。” 魏江月瞧了瞧闹事之人道:“三日。” 话既如此,那捕快也收了队,闹事之人既不是为财,必然也与拿令牌的是同一伙,听了这三日之期也骂骂咧咧几句“给你三日看你又和好说”,便都散了。 虽说三日之内也不知能不能查出些什么,但好歹是暂时将这祸事大发了,究竟如何解决,还要细细打算。 瞧着那群人散去,魏江月也转过头,冲秋歌笑笑。秋歌瞧着魏江月,倒是心安不少,不太担心那三日之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二 此事刚结,伙计又来了,说是曹家姐到了,秋歌这才想起前几日在曹府寿宴之上答应曹丹阳的,要替她找些伤药给乔泽,便将魏江月打发回府,起身去迎曹丹阳。 要说这缘分,当真是无巧不成书,秋歌正在外面与曹丹阳讲什么药做什么用,乔泽便从门前进来了。 秋歌同魏江月在一起时,觉得曹丹阳与乔泽很是相配,原想着既曹丹阳请自己帮忙,也不忘替她撮合撮合,曾与魏江月问起过他们之间的事情。至于他们的爱恨,魏江月了解的也不比秋歌多,只是他却晓得曹丹阳与乔泽之间这红娘,怕是不大好做。 曹丹阳是曹家最受宠的千金不假,曹轶护着她,力保她不嫁给不喜欢的人也是真的,只是,不好说的是乔泽。 当年乔家还是长安城内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府,一夜之间不知缘由满府上下被人下了药,据说只要闻些许就丧命的毒,手法很是残忍,乔府上下,唯独留下了乔泽一个独子,舅父沈恒到时,乔泽已坐在父母身边哭到浑身脱力,嘴唇发黑。 当年乔泽仅七岁余,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也是此时秋歌才明白,那日里刘正则说到一半不说的那沈家本没有孩儿,却养了两个出息的公子,其中公子就是这乔家的独子,乔泽。 因武艺高强深受皇上赏识,做了宫中侍卫,常听皇上调遣。他的婚事,沈恒不忍插手,皇上也不开口,几乎没人替他做得了主。 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未必也就清。乔泽这些年待谁都冷冰冰的一个态度,要的不过是一个欠了他二十年的交代,此仇不报,根本无心情情爱爱。 魏江月觉着,虽瞧着乔泽待曹丹阳还算温和,那是给了曹家极大的面子。 但秋歌偏不信乔泽是块石头做的。 秋歌迎了上去,还未开口便瞧见曹丹阳难掩的雀跃,一路跑过来:“乔大哥,好巧,你来做什么?买药吗?” 乔泽冲曹丹阳一笑:“丹阳呢?来做什么。” 见曹丹阳欲言又止的样子,秋歌道:“丹阳问我,可否有对剑伤及有效的药粉,许是要赠与心上人?” 曹丹阳瞟一眼乔泽,跑到另一边去瞧方才挑出来的药粉了。 乔泽望着曹丹阳的背影,渐渐敛起了笑意,停在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弧度,转头瞧着秋歌:“秋歌姑娘,方才路过,我听闻易容堂出了些事,便来瞧瞧,看帮不帮得上忙。” 秋歌看着乔泽温和又礼貌的神情,当真是装都不愿意装一刻温暖和煦,想来这次魏江月是料错了,心下觉得此事有谱,忙道:“乔公子客气了。” 又与他讲了方才易容堂之事,客套几句。秋歌自然也是受宠若惊,的易容堂竟劳乔泽大驾。 乔泽似是看出了秋歌的不解:“从前跟随师父习武之时便对秋歌姑娘的师父秋信生有所耳闻,很是佩服,之前在银川未曾结识是一憾事,如今在长安与秋歌姑娘相识一场,自当关心易容堂。” 见乔泽一副周到的样子,秋歌也得与他端着,勉强挤出个笑:“那便多谢乔公子抬爱。” “只是不知——何时能见一见秋老先生。” 不知为何,秋歌总觉乔泽对秋信生格外感兴趣,今日说了没几句话,句句都与他有关,也不知是不是紧张过度了,秋歌便只满口应下待秋信生进京,定为他引见。 秋歌还想着在一旁角落里装着选药粉的曹丹阳,本想引他们去后院喝杯茶歇上一时半刻的,说说话也好,那乔泽却提议去易容堂对面的茶楼。 方才易容堂出了那些许事,秋歌也无心喝茶听书,本想拒绝,但万万不能辜负了曹丹阳那片心,便满口应下,拉了曹丹阳一同去茶楼。 说来秋歌虽进京没有几日,也没结交多少位高权重之人,却是与易容堂对面那间茶楼的伙计混得相当熟识,进去占了伙计留的好位置,点了茶点,又将那二人安排得明白了,正愁找不着托辞抽身而去,便远远瞧见魏清在茶楼门口。忙推说魏清在等,便离去了。 临走还嘱咐伙计少跑几趟,回头瞧一眼曹丹阳与乔泽,谈笑风生。又是那副夸张的表情,开怀的笑。那方桌果然容不下他人,想来方才曹丹阳劝秋歌再坐一会儿也是客套客套。 出了茶楼,魏清还在此处,秋歌便来与他打了个招呼。 “清,你在此处做什么?” 魏清闻言转头:“婶婶。” 秋歌嘴角抽了抽,瞧着魏清缓了片刻:“几日不见,我竟老了一个辈分?” 魏清牵起秋歌的手:“我叔说,你迟早要嫁给他的,不如早早唤你婶婶。” 秋歌瞧了瞧四周来往的人,牵着魏清走到一旁:“清今日怎的有空来寻我?” 魏清道:“这些天,我一直跟着柳大哥学武术,少有时间来见婶婶,甚是想念,今日柳大哥有事,我才有空来看看你。” 秋歌点点头,倒是不枉费在银川疼了他半年,恍然有种儿子大了的错觉:“既如此,随我去易容堂吃些点心,歇息片刻罢。我那处还有从银川带来的一些干果。” 魏清拉了拉秋歌:“这便回去了,我就是来瞧瞧你,婶婶,除了叔,便是你与秋老头待我最好了。” 秋歌虽很是欣慰,听了这话却高兴不起来,很是心疼魏清,想来左右无事,便陪着他走了一路,将他送到了王府。 “清,累的话也不必太用功,你叔一直很体谅你。” 魏清冲秋歌一笑算是应了,秋歌远远瞧着他进门去,虽她心下也知魏清绝不会对自己留情,却又不忍见他太懂事。 魏清远远地在王府的门前又冲秋歌喊了声:“可知道路?要我送你回去吗?” 秋歌此时还真是没了那片煽情的心,冲他挥了挥手赶他进去。只是当真被魏清言中了,这一到王府,又不知离易容堂去了几条街,几间巷。 左右此时刘正则也未回来,魏江月也被打发走了,易容堂这平白奇冤又毫无头绪。秋歌也不大想回易容堂,便顺着这街道弯弯绕绕的走,也不找回去的路。 左右这路过来往的人,也不知揣着什么心事,有人满面春风,有人垂头丧气。大约瞧一瞧人间百态,便知此事寻常。 也不知在街边转了多久,再走到熟悉的巷子时大约已是午后,秋歌冲那茶楼里望了望,竟瞧见曹丹阳与乔泽还在里面坐着,双双望着茶楼中说书的老先生,专注的很。 难不成乔泽陪曹丹阳听戏也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秋歌走得有些累了,一头钻进了易容堂,正欲回房歇上片刻再去寻魏江月看看他有和法子解易容堂之围,谁知一进后院,魏江月正安安稳稳坐在石桌前饮茶。 “你……” 秋歌又走近了些:“你何时来的?” 魏江月幽怨的瞧秋歌一眼,秋歌会意:“你不会一直没走罢?” 魏江月不说话表示默认,又慢悠悠喝了口茶,秋歌歉意的笑笑:“我当真不知你没走。” 魏江月似是接受秋歌的说辞:“午后了,饿了么?” 秋歌正是饿了才知道从外面回来,便点了点头。 魏江月叹了口气:“饿了还不命人去准备吃食?我这一上午喝茶喝得相当解腻。” 原本秋歌便不爱麻烦人,住在易容堂也从未让人准备过饭食,时常吃些干果点心,偶尔在茶楼解决。 “易容堂从不备饭食,不如……你随我去对面茶楼吃点儿点心?” 魏江月不知从何处变出个食盒,提到桌上,一样一样摆出来:“虽说有些凉了,左右比点心强。” 那日在王府宿一夜,别的没记住,秋歌倒是对王府的膳食记忆深刻,那婢女照顾细致周到不说,厨房里的厨艺还是要些天赋的,竟能让秋歌至今一眼便认出那是王府来的几个菜色。 仿佛知道秋歌在想什么,魏江月道:“方才你去茶楼时,清送来给你的。” “我当真后悔当初没劝师父收了清做徒儿。” 秋歌尝了尝菜,还是那几样,甚合胃口,不禁感叹王府人才辈出,绕是一个的厨房都做的如此精细。 魏江月微微动了几筷子:“清是个好孩子,左右也是你侄儿,倒不必你师父出面。” 秋歌虽不知这叔侄俩今日怎的都到此处来占便宜,但古话说得好,君子讷于言,便不与他争执,低头专心扒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三 自昨日午后与魏江月一同吃了个不尴不尬的饭,柳一便来与魏江月见了一面,说是不知什么事情有了眉目,魏江月便急匆匆走了。 前夜宿醉,又自清早易容堂便不得安宁,到此时秋歌这才闲下来一人,便犯起了困。 虽说有人拿易容堂的令牌冒充秋歌卖了假药惊动了京兆府此事不算,免不了折腾一番,又与人承诺三日内找出背后作乱之人,但其实说白了也算不得有多大。 易容堂这些年还是见过风浪的,大抵待刘正则归来,去京兆府尹处走动走动,打点一番,此事便大事化了。 至于要从根本上解决此事,委实不是秋歌插得了手的,还得等秋信生到了,了解了前因后果再作打算。 既帮不上忙,秋歌也是心宽,与门口的伙计交代一声便进后院歇着了。 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再醒来这约定的三日之期已过了一半。想来刘正则也该回来了,秋歌出门去寻他,正欲与他商议此事。 刘正则竟正等着她,想来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刘叔?” 刘正则叹了口气,原是今晨一早,刘正则便去见了京兆府尹,只是那府尹此次怪的很,以往易容堂与官府有些必要的来往皆是刘正则亲自去见得府尹,此次不知怎的,那府尹原本便几番推拒,不愿相见,后实在没办法与刘正则见了一面,态度也是模糊的很。 秋歌此刻神思也算清醒了些,本昨日就该想到,若京兆府不是故意为难,又怎会堂而皇之的派人来封店。 此事若是官府插上手了,那秋信生这仇结的算是大了。瞧着府尹的态度,也不像与易容堂有仇,但能拿得住京兆府尹的人,想来也必是位高权重之人。 秋歌暗骂自己不经事,此时想来,要解决此事最好还要找出背后之人。 一直呆在易容堂也不知能寻到什么,不如出门撞撞运气,看看能否碰到在街面上卖假药的人。 出门瞧了一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满城风雨,传说秋信生为解决易容堂之事于昨日已进京,长安城内骑驴的送信的都知道秋信生已入了长安,唯独秋歌还蒙在鼓里。 一说秋信生住在易容堂内,竟还有人在易容堂瞧见了? 一说秋信生住在刘正则府上,据说还是刘正则府上的厨子说的,还准备了不少宴客菜。 江湖流言果真厉害,秋歌也不得不服。只是不知是谁传秋信生进京,也不知是何目的,秋歌想着,就算是与秋信生有仇要激他出来,如此自欺欺人也不像话啊,不能说你传他在长安他便从南方跑到长安了罢。 出去寻这一圈还是收获颇丰的。 虽然未曾找到是什么人在搞鬼,却将这些日子里自己都联系不上的师父找到了。秋歌带着一丝欣慰的疑惑在外面又晃到了天色渐晚。 明日便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至于明日之事,明日再愁罢。 左右那日那么些人见到的是拿着令牌自称秋歌的人,那张脸又不是她,虽说易容堂会易容,会易容也不是罪啊,大不了明日去与那府尹辩上一辩暂拖延个几日也不是不行。 秋歌素来是看得开得,先将刘正则劝回去歇着了,自己也进房内歇下了。 心里想着此事大约当真与秋信生脱不了干系,只兀自叹一声:“师父,您此次可把徒儿害惨了——”又趴下来回想此事前因后果。 想来倘若闹事之人的目标是秋信生,那传秋信生入京的必然不是他们。只是……秋信生入京的消息一出,他们必然前来相见,所以若不是他们放出的消息,那今晚这易容堂与刘正则的府上岂不是最不安全? 秋歌明明都要睡着了,思及此处清醒了不少,正一起身,门外响起了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秋歌索性不开灯,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将短刀举至耳畔,那窗刚开了一个缝,秋歌手中的刀便止不住向前飞去。 窗外之人猛地握住秋歌的手腕,轻声说了句:“是我。” 秋歌浑身都绷紧了,正欲反手挣脱,一听原是魏江月的声音,忙收了刀,魏江月也从窗口跳了进来。 此时想来,大约这关于秋信生进京的消息大约是王府散出去的。 屋里暗沉沉的,只有屋外隐约的月光照出人的黑影。秋歌也并不打算点灯:“我师父进京,消息是你散出去的罢。” 魏江月嗯了一声,秋歌想了想平日里秋信生也可能住在刘正则府上,对毫无准备的刘正则还是有些担心,便道:“你来了我很安心,那你便就在此处替我看着,我去刘叔府上盯着。” 魏江月一把拉住正要起身的秋歌:“我让柳一去了,不会有问题。我来易容堂,并非盯着谁,我是放心不下你。” 秋歌愣愣的随他拉着手腕,憋了半天竟也未憋出一句话。还好此刻黑灯瞎火,瞧不见他那迫人的眼神,否则又该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过片刻,窗外便又来了脚步声。 虽秋歌疑心刘正则那边出事的概率较大,但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魏江月眼见房门要被推开,一把拉起秋歌卷进了床上,塞进被子里。 秋歌此时便是将嘴闭得死死的,若是以往,一定早就一掌推开魏江月,骂出了声。此时魏江月将她紧紧抱着一起卷进被子里,情势紧急,她只好僵住身子,半分不敢动,生怕惊扰了门口那人。 耳畔那脚步声愈来愈近,停在床边的那一刻,魏江月翻身而起,一把打落了那人手中的刀,随即便是二人打斗之声,秋歌忙翻身起来,来人是名女子。 正去帮魏江月,那女子开口道:“今日杀不了秋信生,我便杀了他徒儿,认贼作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一个飞刀过来,秋歌侧身躲了过去,不过须臾,魏江月便压下了那女子。 秋歌点了灯火,扯了那女子面前蒙的黑布:“三日前,便是你偷了我易容堂的令牌罢。” 秋歌捡起那飞刀,闻了闻:“竟还是夹竹桃之毒。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易容堂也做的是仁义买卖,你究竟是为何……” “呵。”那女子在魏江月手下挣了片刻,怒道,“你也好意思提仁义二字。” 秋歌深知问下去也无意义,想必这女子也是不会告知详情,与其在此听她辱骂倒不如早早送官解决此事。 只是如今看来此事还真是只有秋信生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关于这个师父,秋歌是了解的,仁义也是真的,只是行走江湖最无可避免的也就是所谓误会,结仇。也不知是何时得罪了人家。 倒没过多久,柳一便又悄无声息的出现,瞧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刘正则那边,我打不过。与刘堂主联手,只伤了他右臂,让他跑了。” 就以秋歌瞧柳一大展身手那一回两回便足以相信若在江湖中,柳一定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与刘堂主联手竟未将那人拿下,秋歌还是有些意外的。 魏江月倒是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将那女子带走了。 秋歌沉吟片刻:“嗯……我们不必去官府解释解释么,想来那女子也是与师父有什么误会,我想瞧瞧究竟是因了何事,倘若因了一场误会害了那女子,我怕是会长长久久的记得她,总不安心。” 魏江月微微露出个笑:“你忘了?此次京兆府尹并不帮着易容堂。” 着实以易容堂为商的地位,倒不至于被同行逼到如此境地,必定是京兆府尹的上头发了话,既能如此轻易的为难易容堂,必然有本事让那女子出了府衙。 此次抓到她了,这平白无故的祸事也就算了有个了结了,易容堂此次能保自己也是不易,秋歌也实在不必替他们担心。 “只是此事虽结,你向来不经事,又不大认路。明日便要去庆阳参加武林大会,我不能跟着,你万事心。” “为何?” 秋歌问完才觉出不对,魏江月脸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一分:“秋歌想我跟着?” “我是问——我为何要心?” 魏江月那副要死不活的笑意是抹不去了:“总之,秋歌你最善逃跑,这让我十分放心。只是庆阳此行,你是为了声名远播,就像今日,欲对你不利之人总能找到你。” 秋歌听着魏江月真诚的关心,倒是再敷衍不过去,盯着他道:“不必替我担忧,以往年年我一个人行走,也未出什么岔子。放心罢。” 魏江月抬手握住秋歌的肩:“若有人对你不利,务必速回长安,王府十分安全。柳一,也会跟着你。” 秋歌竟一刻间被魏江月说得有些羞赧,故作淡定的将魏江月的手从肩头挪下去,又囫囵一个“好”便与他分别,赶他回府,将自己关在房中,卷进被子里了。 解决一大桩麻烦事,理应睡个好觉,秋歌却翻来覆去,终是在夜深之时才浅浅入了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月满秋江》正文 第十八章 武林大会之一 关于易容堂平白被冤卖假药之事,好在魏江月及时解决了,倘未想出计策,此番也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的,只是心思上必定对此事多有挂念。 虽有些遗憾并不能从那女子身上挖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但终究还是让此事尘埃落定。至于武林大会,也不是秋歌头一次参与。 武林大会两年一回,但凡有些胆色绝技的,不论您是神仙老虎狗,皆可上那擂台比上一比。 武林大会此名听来相当严肃,但其实也没什么内容。约三十年前至二十年前那个十年,其结果还是相当权威的。 那个十年里,江湖之上尽是些身怀绝技之高人,秋信生便是在二十四年前的武林大会之上闻名江湖的。彼时陈浮的老爹陈怀谷,当年风光一时如今不知何去的轻功高人姚霄,都是那一时期武林大会的排面。 时光流转,办武林大会的一届一届传了下来,但并非所有的武林绝学都后继有人。近十来年远不如从前了,秋信生也有十来年不看武林大会了。 但自前三届起,似是风水轮流转,江湖之上又掀起了一阵架势不的风,据说六年前那一届起去了些有本事的侠客,那一年大约陈浮也在。 自四年前起,秋歌也去了,但秋信生不曾去看,她便易了容,报了个易容堂少东家的名号,四年前与两年前都是打进前十即止,够应付秋信生了,便出场逍遥快活去了。 但此次却不同,秋信生几经强调要打出些名声来,自是不能同从前一样游戏大会。 虽说秋歌此次是从心态之上紧张了些,但其实也没有多难。来参与武林大会的说是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皆可容,但实质上大多也就是江湖之上叫得出名号的氏族,来打擂为名为利,总是有所求的,比如秋歌。 所以赢了武林大会也不一定就多厉害,真正的高人无所求,向来是不出手的。 近几日住进庆阳华清楼的,十个有八个是打擂的;来吃饭的,十个有十个是来凑热闹看比赛的。 武林大会连着比两日,前一日没什么看头,有些名头的都第二日靠后的时候才出来。 秋歌这便掐着日子,到这华清楼时,台子上正打着,找了间房安心收拾好才下楼,正欲叫两个菜先吃着,听闻身旁一桌正与那伙计正煞有介事的讨论着什么“大事”。 伙计得意道:“我在这月华楼干了十来年了,回回武林大会都在!那乔老大最是厉害,年年第一,岂是乔二能比的?” 一人吃着花生,不屑道:“你不会功夫你懂什么?那每每比武到了乔老大乔老二那处便是点到即止,若乔老大与乔二用尽全力要拼个输赢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呢。” 伙计道:“我瞧着他们打得也挺精彩啊,如何就未拼尽全力?” 那人又道:“都是自家人,拼尽全力岂不白白损耗?乔大乔二也是化名,不过来走个过场,也不知谁家少爷这么出息。” 秋歌听了倒是很感兴趣,凑上去问那吃花生的:“您说的可是前三届武林大会的第一第二?” “正是。” 秋歌在那边上坐下:“那您可知这乔大乔二究竟是谁?” 那人摇了摇头:“我瞧着,不像无名辈,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只是往届都是陈浮的第一,前三届皆是乔大的第一,至于第二,时而乔二时而陈浮。” 秋歌道:“那最厉害的自然还是乔大,为何说乔大乔二谁厉害还不一定?” “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人道,“这几届,便是乔二故意放水让那陈浮两招他便第二,乔二不让陈浮便第三。嚣张得很。” 秋歌愣了愣:“可是陈浮何处得罪的那乔大乔二?” 那人笑了笑:“姑娘是个明白人。只是乔大乔二之身份江湖中只有传闻,也不知与陈家有何渊源,我等看戏之人也就辩一辩谁输谁赢取乐罢了。” 想想这几日易容堂也不安生,倒是有几分理解和同情初初当上陈氏镖局大任的陈浮。光是走镖还不够他烦的,还有人上赶着来羞辱。 秋歌闲谈几句正要走,身侧却走过一人:“秋歌姑娘要知道乔大乔二其中之故事,和不来问问本人?” 秋歌一抬头,眼前正是乔泽与沈京墨。 一回忆乔泽的姓氏,了然于胸,只是沈京墨这乔大有些牵强。 乔泽看着秋歌停滞在沈京墨面前的眼神,伸出手在沈京墨与自己面前一比划:“乔大,乔二。” 这化名取的虽不大走心,但比起武来,还当真是高调的很。照方才那人所说,乔泽与沈京墨的武艺定当不俗,尚在陈浮之上,能引得他怒一场,定是高人。 在这庆阳,秋歌与乔泽他们也算得半个熟人,一同吃了个饭,便坐在看台之上瞧着,等着合适的时机再上。 “我从前为何从未遇到过秋歌?这可是第一次参加这武林大会?”乔泽问。 秋歌笑道:“以往我走不进前五,便败下阵来,自然无缘与二位一战。而且——我向来是易容打擂,不认得也很正常。” 沈京墨道:“我瞧着,易容堂的少堂主是谦虚了罢。” 秋歌一愣,着实从前也未正儿八经的去打,但就算尽力一试,说不准也仅仅与陈浮打个平手。秋歌只得与沈京墨客套几句。 乔泽道:“此次想必是要来打出个名声罢?届时你待到最后便与我大哥对阵如何?” 乔泽此话很明显,是最终要沈京墨故意输给秋歌,送她个人情,将本届武林大会的冠军拱手相让。 这对秋歌来说确实是个不的诱惑,只是秋歌实在想不出与乔泽和沈京墨有何来往,竟让乔泽能拿出如此大礼。秋歌正想着如何推辞,沈京墨又道:“正是,左右名次于我们而言没大所谓。” 秋歌心下躁得很,恨不能大吼一声:没大所谓你别来啊—— 终究说一句:“这……恐有不妥。我——还是自己打罢,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以我的实力,大约走不过陈浮。” 听了秋歌的话乔泽只笑了笑,并未答话。 虽不知乔泽与沈京墨身为朝廷要员来参与这江湖之事是为何,却也没到能张口就问的关系,随意客套几句便与他们分别,早早回房了。 秋歌命人沏了壶茶,坐在那华清楼的窗边,开了窗向外看。深秋之际,暮色四合之下满眼尽是丰收之态,看了很是舒心,便是风吹来已有些微凉,也叫人收不住目光。 行马整日,也有些疲惫,坐在窗边竟一杯茶未饮完便昏昏沉沉困了起来。 再睁眼已无华清楼。还未起身便觉冷清清的,四下白茫茫的一片,只四四方方一间屋,瞧得见白色的墙壁,棕色的窗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秋歌轻轻推开窗,窗外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刻间怔怔的。是雪,那冷清清,白皑皑的,正是冬日里的绝色。 秋歌心翼翼的呼气,虽心疑为何今年的雪来的如此早,却不忍坏了这片净地。 四下张望,除了毛毯般毫无破绽的白雪,竟什么也瞧不见。仿佛天地间是慢慢的平铺的纯白,这片天地空荡荡的,只有一方屋静静矗立在旷野之上,无边的孤寂如同无处躲藏的凉意,秋歌站在窗边搓了搓手臂,欲关上窗。 正碰上窗框那一刻,柳一的大脸入画而来。 秋歌愣了一愣,手停在原地:“柳一?是魏江月命你来的?” 柳一微微一笑并未说话,秋歌朝他身后瞧了瞧,雪地还是雪地,竟毫无走过的印记:“好轻功,踏雪无痕。” 柳一瞧秋歌一眼,塞给她一封信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秋歌疑惑的看那信,未封口,无署名,倒像是住在王府那日看得那信一般,大约是魏江月的信,打开一瞧: 青青: 我从未见过你身着襦裙,薄施粉黛的样子。但我想着一定不俗。 你瞧今日长安,漫天大雪如何? 柳一说冬日极媚,明明透着刺骨的寒,却叫人忍不住顶着严寒去看雪。 我认为雪色不及你。 这字秋歌倒是认得,是魏江月的不错,只是青青…… 正想着,秋歌一个寒噤,睁了眼,竟还坐在窗前,窗外风声呼呼,黑涔涔的一片,也不知是何时辰了。一刻昏昏沉沉入梦,竟当了真的,仿佛那信纸便就在眼前,当真是魔怔了。 秋歌起身关了那窗又卷进被子里,卧在床上,秋歌想想脸都发烧,梦到便算了,竟连信中的内容也梦得丝毫不差,往日里到没发现自己有此等痞里痞气的文采。 几个翻身,究竟那青青是谁——让秋歌挂念一番简直不易,想来明日该问问他们了。 柳一定是认得的,只是平日里也见不到,不知在哪个暗处呆着,既是名门,便定不止柳一认得,想必当年在长安的都认得,如此也算好办。 思及此处秋歌心中也无事牵挂了,一个翻身,又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