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独行》 《自我独行》正文 第一章 北方有佳人,却顽劣. 林溪,林大人老来得女,因此备受宠爱。 林溪脾性不像寻常女儿,自不爱哭,男孩子一样跑上跑下,再大一些,上树翻墙不在话下。因着家中再无儿,也未有童子相伴,渐渐习惯了,便独来独往。然而林溪又相当顽劣,常常满脑子坏主意,看看全府上下,哪个没被她淘气捉弄过。 有女如此,林大人倒是满心欢喜,林溪从也便被父亲当半个儿子教导,不学女红,倒是授之诗书,教之武艺。林溪这样长大,毫无娇嗔之色,虽颇孤行顽劣,但因着长读诗书,情理上渐渐倒也十分懂得。年长些时,便随林大人出入官家场合,行事有模有样,从未出差错。 甚至京中有言:林府有公子,相貌可是俊俏。 只是苦了林夫人,看着渐渐长大的女儿,甚觉不妥,虽曾试图往回扳一扳,教她参一参那女红绣花抚琴,也不过几日就宣言放弃,实则林夫人看不得女儿忽而上树忽而翻墙的好景致,简直要气出一身病来。向林老爷抱怨,林老爷倒不当回事,不过安慰夫人勿要担忧,最后还不忘时缕着胡子欢欣道:“我觉我儿甚好!” 林溪、禾允自就相识。 虽然林家为京城官宦人家,禾家为南边江湖一脉,然两家倒是有些交情。 林溪禾允‘初次’相见,便是在京城林家府中,说是初次,实则原来见面的时候,他们两人都过于年幼,那时林溪百日,禾允也不过三岁,实在是不能记得。 再得见面,便是六年之后,林溪六岁,禾允九岁。大人们相聚便把两个孩子凑一双玩去,作为宾主的林溪瞪看禾允许久,心里只觉烦扰,并不打算理他,然而禾允根本不生气,禾允是爱笑的,随才九岁,倒是沉稳,笑呵呵跟在后面整天。林溪爬墙头他就爬墙头,林溪上山趟溪水,他就挽起裤脚也趟溪水,林溪晒一上午的太阳他就躺在旁边也晒一上午的太阳,林溪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好像从不觉得气恼,也不觉得女儿家爬墙上树的林溪奇怪。 那天下午,林溪无趣,便琢磨着下河抓鱼,抓鱼是不容易的,又当着这外来子的面,总不能抓不着,丢了主宾的颜面;可偏偏,就是一条也抓不着,着急。禾允笑着下了河,一会儿便抓到一条,拿给林溪。林溪不高兴,甩手扔了,一猛子扎到水底,要徒手抓鱼。谁知水面平静,水底湍急,扎下去的林溪只一晌就被水流冲出去老远,呛了水,昏了头。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岸边,模模糊糊看见眼前人,一张紧张的脸,看见睁开眼的林溪后,便又笑起来,看得林溪直暖和。咳嗽几声,林溪心里念叨:怎么这么爱笑! “醒啦?”禾允倒是先问林溪,笑着。 林溪挣扎着坐起身来,满身湿漉漉,禾允也是,湿了的头发粘在额头,转念想到自己逞能的失败,林溪的神经再一次感受到冲击,急火攻起心来,便出口道:“你把我捞上来干嘛?我抓鱼抓得好好的!”禾允对于这急火攻心毫无道理的指责毫不在意,只是一派不动声色镇定拧着湿透的衣服,不看她不说话。 林溪本来想继续不依不饶,然而转念确实不占道理,便想到了见好就收。“哼!”林溪站起身来,甩了甩满是水的头发,转身就走。 天色渐暗,山中冷气瞬增,林溪边走边冷,哆哆嗦嗦。禾允跟在不远处,也是哆哆嗦嗦。 到了家中,已是夜晚,家中大人已经寻了两人多时,也都急火攻心。也是这一次,林溪才晓得,禾家家教甚是严苛,或许正是如此,才使禾允年纪就有了一身好脾性,如同大人一般。 林溪父亲自然了解自己女儿,一看便知事情一二,正要出后斥责林溪,“阿嚏!”林溪一个喷嚏响彻府内,自己随之得以解救,被林夫人抱着去泡热水澡;被抱着的林溪盯着站在原地的禾允,他本来低着头盯着地面,然后抬起头来,对着林溪,又笑了。 林溪生了病,躺在床上两天,禾允则挨了自己父亲结实的一顿胖揍,林溪也是后来才听说,那场面十分暴力,禾老爷老当力壮,秉性十足江湖气息,林老爷拦也拦不住。禾允被打了一顿,还跪了半夜。 看似合理,实则林老爷内心十分愧疚,谁会制得住林溪这样的“妹妹”?他甚至料定,是自家女儿惹得祸事,不过同时,禾允这一顿胖揍和隐忍,倒是让林老先生十分佩服,年纪,一声不吭,更不把林溪的恶劣行径招出,再想到禾允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林老先生摸着山羊胡自顾自点头笑:是个温和好汉。 自此,每每再看禾允就觉得:哎呀,长得甚是像我家女婿。 林溪病愈,听得母亲说到禾老爷教子的前前后后,除了担忧母亲也要效仿,其次便是在心中感叹禾允可怜:“怎么就那么听话?怎么就不跑跪在那被打?”林溪想了许久,自己觉得或许明白了:“这禾允看着比我大,实则是个软蛋,要不老傻笑些什么;不过,他也怪可怜的” 林溪虽觉得自己已然知晓一切,不过随后几天,待禾允如往常,两人一前一后;不准再去摸鱼,那就园内晒太阳,爬树掐花摘果子;昨日尴尬还在,谁也不说话,却也相处的平平和和。 林溪摘了青杏,扔给下面抬头着急望着的禾允,禾允接住就笑了,咬一口:“啊”看见禾允酸成这样还要皱眉笑,林溪笑出声,心里想:“其实这软蛋也没那么烦人。” 林溪曾问禾允,少时为何要同如此顽劣的自己玩耍,是不是你爹命令你的。禾允笑笑拍拍她的头,只说:同你在一起,我很自在。 林溪十三岁那年,因爹爹身体不适,暂得休官,一家远赴江南,游玩之中,拜访禾允一家。 两家期间虽然如常往来,可林溪禾允,同上次一见,至今已有七年。七年,女童长成少女,男孩也已是少年。禾允一身素色长袍,脸部棱角分明,完全是大人模样,眼神依旧温和,站在父亲身后迎接。远远看见车马一行,禾允低头笑了。原来林溪并未坐在马车内,倒是骑在马上走在前侧,一身绿衣,墨发束头,面容泛白带几点雀斑,江南烟雨下,更显稚嫩生机。 车马停住,两家寒暄路途。禾允向长辈拜了一拜,转身笑着向林溪走去。林溪仍坐马上,高高向下看着眼前男子。禾允看出林溪困惑,虽九年未见,林溪还有当年模样,自己却长成陌生大人了。 “林溪妹妹,从马上下来吧。”禾允说道,笑了。“禾允!”林溪看见这笑,心里才认清了,转念想到那年夏天,溺水被救,倒是脸红了:“你怎么变样了?”说着纵身跳下马来,禾允本意伸手护住,可见她身姿利索,便又收回手去。“你怎么变样了,禾允?”林溪转过身来对着禾允,又问道。 林溪长高了,可仍比禾允矮了一大截,相比上次见面时的幼童模样,眼前的林溪像个眼神发光的青鸟。 禾允笑着:“不认得我了?我长大了。林溪妹妹,你也长大了。”长大了的林溪禾允,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江南好,景美茶香,有的逛。禾允仍旧跟在林溪后面,不过这次是尽地主之谊。 阳春三月间,暖风吹拂,正是江南舒适时。绿衣在身,仍旧男装束发的林溪看什么都欢喜,蹦蹦跳跳,倒比当年开朗许多。湖畔桥头茶亭内,龙井清香,糕点宜人。湖水青绿,湖上偶有舟划过,野鸭也成群水中游。 林溪很高兴,不喝茶,单拿点心吃,上身倚在栏杆上,两腿晃来晃去。 “禾允,你家真好!”“怎么?”“哪都好看,糕点也好吃。”林溪晃了晃手里的糕点。 “那你想不想一直在这住?” “在这?”林溪想了想,“想也不想。”“为什么?”禾允抬头看向林溪。“这里固然好,然我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其他地方?” “江湖啊。”林溪很严肃的说着:“我得去江湖闯荡闯荡。” “那闯荡完了呢,想不想在这住?”禾允说道,没有笑。 “嗯那倒是很好,不过,冬天时我倒还想看家里的雪。” 禾允慢慢跺过来,在栏杆后站了,仍旧很严肃的:“这里冬天也下雪的。” 林溪:“可喜欢家里的雪,还有红梅。” “那不碍事,冬天就回你家看雪。” “那可以嘛,反正这里好看。”“好。”禾允站在林溪身后,这才笑了。 两人在一起时不说话的场景常有,然而今日,林溪觉得今日这气氛着实有些说不明白的奇怪。 禾允倒没觉得什么,只为刚才的她的回答高兴,看着林溪头上的束发,飘散的头发在微风里飘动,搭配着绿衣,倒像一个大号的童子。林溪呢,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家碧玉的风味,然而却很有江湖侠女的风范。这几年读书识字,诗书礼仪学着,可那些女儿家绝对不能看的江湖野味武侠文集,林溪可说博览也不为过。其中不乏侠客佳人的爱情故事,林溪常常羡慕不已,也正是因为如此,林溪心向江湖,意向侠客。 自然禾允并不知,也暂且不说这些,只说此刻,林溪竟然嗅出一丝文集感情部分的氛围,然而面对的是软蛋温馨笑面神——禾允,这! 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如上所说,林溪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孩子,所以在这个称得上暧昧的美好时刻,她募得转身,瞪着禾允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禾允被她这突然一炸吓了一跳,愣住了,可也倒是有了和林溪相对而视的时间,林溪眼睛大,从就是,且有神,亮晶晶的,现在比时候白净许多,并非肤白如脂,却也温和许多;脸上还长了几颗雀斑,不仅毫不碍事,反而添了一些灵动活泼。此刻林溪盯着禾允,皱着眉头一脸戒备似的,嘴角还沾了点心渣。实在,实在并非江南美景范畴。 然而,可爱。 “兄弟,我看你很好看。”禾允似笑非笑着说。林溪想了想放下心,一本正经说道:“你倒很有些品味。”两人都笑了。尴尬退去,两人又如往常。 林溪正准备再拿一块点心吃吃,倒盏茶喝喝,哪知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兄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二章 情谊初露,一时之约 半个时辰后。 “你们太欺负人了!”林溪已经恢复了豪气,肿着一双眼睛说话。 “我?欺负人?”禾允微笑着说,回想一个时辰之前的历历场景。 林溪自顾哭闹,他哄了半天不见效果,没办法只能将林溪横身抱起,果然是见效了,林溪登时没了哭声,只是全府家仆们随后便听得清脆的“啪”,如今禾允一半脸上烙着五指印,一边看林溪揉眼睛。 “你抱我干嘛!” “我…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也太能哭了!”禾允皱着眉,也很是狼狈,却想了想,轻声说道:“我原是背过你得,时候。” “可我们都不了!”林溪好生气的。 “是啊,我们都不了”禾允轻声说着:“我真的有话对你讲。”禾允沉稳如是:“我很喜爱你。” 林溪原以为听了这话自己定然要窘死了,然而,真的听禾允这般说,倒是平静。 “我很喜爱你,我们也都长大了,我得让你知道。” “你喜欢你的,让我知道干什么?” “我怕万一哪天你就去喜欢别人了,那时就不能说了。” “就像嘉茵姑娘,喜欢你。”林溪语重心长:“禾允,放着佳人你不喜欢你喜欢我?你是不是失心疯?你看着我!”林溪恨不得把禾允的脑袋搬到自己脸前:“看清楚,禾允,你不要因为失了心疯就把眼睛也蒙蔽了啊!” 禾允当真仔细看了林溪,眼睛通红,眉头紧蹙,嘴巴因为起急抿着,怎么看,都觉,可爱。 禾允笑了一下:“喜欢这件事,怎么说的清呢。” 林溪听到禾允的回答深感绝望,眼前却想到嘉茵姑娘的面容,娇弱桃花,倾国倾城。 “禾允,我是在帮你啊!” “好。然而,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佳人再好,也是别人眼中,林溪,你还,我等你长大,行不行?”禾允看着林溪焦急的模样,明白她果然还是未到爱恨的年纪,然而自己表明了心意,此后自己在林溪心中自就会不同,再等等吧。 “早些休息,我先走了。”禾允说完便离开。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并不厌恶,只是觉得焦急:“长大这么麻烦么?” 两人自认识,称兄道弟,然而当年的俩娃长大了,毕竟男女有别,友情再难支撑。 是夜,林溪没有睡着,左躺不是,右躺不是,看窗外明月皎洁,穿衣跺进院中,看月亮。 春夜温和,月明星繁,醒着的虫鸟时而鸣叫,林溪觉得很舒爽。 然而,难眠是不好的,林溪伫立良久后,仍无睡意,看着明月,她生出好主意:去偷酒。 林溪实则并非喝过多少酒,虽然在家中偷偷尝过爹爹宴请客人的美酒,然而觉得实在并不好喝,哪如玫瑰露杏仁茶好?可是,偏偏话本中侠客们都要喝的,高兴时喝,苦闷时也要喝。今日所经之事,林溪自觉是很苦闷很苦闷的,这一整天哪里快乐了?就觉得,这不正是喝酒的好时机! 禾府中酒是单独辟出院落“酒苑”藏放,林溪同禾允来过一次,对环环排列眼前的酒坛甚是震惊,再次感怀禾老爷,果然江湖中人,气概非常,然而其子却是温婉如斯,可惜可惜。 夜深月明,林溪游游荡荡来到“酒苑”,向后退几步,深吸一气,蹭的一下翻上墙去,稳了心神,缓缓落地。林溪已经在院内,酒香甚浓,林溪渐渐欢快起来。 “哪个好喝?”林溪点着下巴看着眼前酒坛,并不知其中分别,但想着禾府的就都不会差,随即拿起一个半大的酒坛,推门走到院内,径直往围墙处走去。 “那是琥珀酒。” “谁?!”林溪正要跳起,被这声音吓得站回原地。 是禾允。 “你喝一口,就死了。” “你怎么在这?我这是琥珀酒?” “嗯,琥珀酒,烈的很。” “你怎么在这!”林溪又想到白天是的事儿,只好试图用凶狠驱散窘迫。 “我得一个一个回答你啊,我睡不着,就来喝酒,你呢?” “我睡不着,就来偷酒呗。” “我救了你一命啊。” 林溪看了看手中的酒坛,又看了看禾允,月光下的禾允沉静极了,手里拿着酒坛,也看着林溪,见林溪看过来,慌忙拿起酒坛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去。 林溪转身往酒坛走去,把手中的酒放回原处,叉着腰,站在那开始环视除了大完全不能得以分辨的酒坛们。 “还喝?” “当然。” 林溪听见禾允站起身走过来,和她并肩站了,同样认真环视着酒坛,林溪偷偷抬头望上去,禾允脸有些红,身上散发出一些酒香。 “琥珀酒多药用,睡不着也不能喝它。”禾允纵观酒坛,半晌:“好像没有你喝的酒,孩。” 林溪闻此称谓,皱眉看了禾允一眼,却没想到带着些酒气的禾允挺好看。 林溪随后伸手拿了一坛:“这个行不行。”禾允摇摇头,又换一坛:“这个?”禾允又摇摇头。 林溪放下酒坛:“那就喝你手里的吧!”说完向前一步,抢酒。 “你喝你的,我喝我的。”禾允当然不给她,他还在生气。 酒坛稳稳握在禾允手里,本来一招一式,而后就变成俩孩争抢一样,最终禾允将酒坛高高举过头顶,林溪抬头望,望酒坛,望禾允。 两人定了一会儿,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走吧”还是禾允说了话:“喝酒得选好地方才是,府中有喝酒的好去处,我带你去。” 房角,屋檐,桂树露梢。 “这是府里最高处了。”禾允抓着林溪的手,等她坐稳,方放开。“害怕么?” “不怕。”林溪坐好,怀里抱了酒坛:“我喝了啊!” “嗯”禾允也坐稳当。“这是黄柑酒,你能喝一些。” 话还没说完,林溪已经咕咚一口下肚:“啊辣。” “是酒都会辣。”禾允遥看前方,想着什么似的:“桂树下有女儿红。” “女儿红?”林溪又喝一口酒,觉得苦辣已经泛出香气。 “嗯,就在桂树下埋着。” “在土里?”林溪伸着脖子往下看,禾允拉着她的后衣领。 “嗯,就在这树下埋着。”禾允把林溪拉回来,从她手中拿过酒坛,喝一口:“女儿红,本是家中有女时埋于地下,出嫁时破土挖出,经年累月,酒香纯烈至极。” “禾允,你喜欢我?”林溪觉得此时禾允十分不同,声音好听,人也好看,不觉就问出来。 “嗯。”禾云倒是镇定。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可我怎么喜欢你呢?”林溪有些醉意:“我还要去闯荡江湖。” “你想喜欢谁?” “侠客,倚剑在身,行侠仗义,独步江湖。” “你喜欢我么?” “你是禾允,又不是侠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侠客呢。”禾允喝一口酒,看着远处,林溪看看他,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喜欢一个人,不只是侠客和佳人的事,也是他和她,你和我的事。而且,谁说你不是佳人的?” 想到嘉茵姑娘,林溪嘟囔道:“书上写的佳人都是” “我此刻只想把那些书都烧了。” “他们” “那等你长大了,我就跟你行走江湖去,你自己去看去听,自己去弄明白,若之后你还不喜欢我,我就不再,喜欢你。树下那坛酒”禾允看着林溪说道,很温柔:“归饮女儿红。” “你说真的?和我去江湖?”林溪忘记了二人之间的烦恼琐事,专心致志只在江湖。这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计划,然而爹爹定是不会让她独自出门,若有禾允同行,虽然禾允并非什么大侠,然而相对自己去闯荡,此事就有把握多了! “嗯,说真的。”禾允拿过酒坛喝了一口,看向远处:“江湖,那就是江湖。” “哪?”林溪精神为之一振,赶快问道:“哪,哪?” “这也是江湖。”禾允摇了摇手中酒坛。 林溪翻了翻白眼,深感眼前笑着的禾允甚是烦人,拿过酒坛,又灌了一口。“你可当真啊,别骗我。” “好。”禾允喝口酒回答她。 “你家又没要出嫁的女儿,为什么还在树下埋了女儿红?” “曾有女儿的。”禾允喝口酒回道。 林溪听此言,看向禾允。他眼看远方满是心事一般;林溪心道恐怕是禾家伤心事,不再多言。 这个夜晚,饮酒之间一席话,两人又回归原来的相处,轻松自在起来。 三日后,林家启程归京,禾家相送,一如迎接时,禾允站在禾老爷身后,身姿挺拔;林溪骑在马上,一身绿衣勃勃生机;然而也不同迎接时,尤其于禾允,看着林溪心中生出不舍,却要强颜欢笑,同林大人、林夫人告辞,看着车队远去,那个绿色的背影也渐渐消失,禾允独站原地,轻声说道:“下次见了,溪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二章 大人模样,情谊初现 “兄长。”一声温柔,软糯之中带着一点甜丝丝。 禾允林溪双双随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妙龄美貌女子,身后站了另一个妙龄美貌女子。仔细看后,便知二人是主仆关系,前面女子服饰华丽许多,鹅黄罗裙,白纱外罩,妆容精致素雅,杏核眼,樱桃嘴,正是书中所写江南佳人是也。 “佳人!”然而在场之人未曾想到,童林溪,将心中所想一口说了出来。大家都愣了,倒是身后那个妆容精致的丫头笑了一声。 “嘉茵姑娘,”林溪闻声回过头去,看了禾允一眼,“请坐。”禾允对眼前的佳人说道。 “佳人叫嘉茵啊,和书里写的一样,真好看。”林溪一众人围桌落座,看着眼前佳人,林溪越发觉得佳人甚美。“我若是男儿就好了,就能如书中所写的,必将抱得佳人归。” 抱得佳人归林溪这才看向禾允,禾允低头饮茶中,林溪再望向佳人,佳人也在饮茶中,倒是身后的仆表情丰富的狠,林溪看着,神经跳动起来,她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这位兄弟是”放下茶杯,嘉茵笑着问道。 “啊,她是”禾允准备尽地主之谊,稍做介绍一番。 “我是啊在下林溪,北面来的!”禾允还未说完,林溪自己就相当豪迈地报了家门。不过,听得佳人称自己兄弟,林溪倒是很高兴,自己男扮女装的本事,果然是有的。 禾允愣了一下,随后笑看着林溪说道:“其父与家父是世交。我与林溪也算世交了吧。” 林溪在家一向被当做个屁孩,刚才一番谈论,却都是大人之间的言谈,还是关乎自己,这让林溪十分兴奋,觉得今日之后,自己就是个大人了,实在了不得,可见“倚剑走江湖”之伟业时不远矣。一时之间,努力压抑的兴奋之情溢于了言表,眼睛更似有神,红彤彤的笑脸,比刚才更可爱。 禾允看着红了脸的林溪,很高兴。 林溪既然觉得此刻已经长成了个大人,那么就要有些大人的样子,随即说道:“世交世交,我与禾允正是多年的好兄弟啊。” 禾允的高兴褪去了一半。 正如书上所说,好兄弟讲义气,关键时刻要挺得起。想到此,林溪飒地起身,抱拳说道:“我初来江南,果然处处都是美景啊,我,要去那边赏赏,你们先聊。”说罢,转身朝栈桥走去,几步之后又回过身来:“禾兄,看完美景,我自将同友人相会,你便不用再管我了,嘉茵姑娘,后会有期!”说罢又抱拳,还暗自对禾允眨了眨眼,是个十分得意的模样。 禾允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高兴已经褪没了。 “气死。”禾允镇定喝茶心中想到。 林溪的身影一蹦一跳的消失了,嘉茵这才回过头来,看脸色,似乎也被惊到:“你这个兄弟,很有一些意思。” 禾允点点头,“她的确很有一些意思。” 晚上家中。 林溪换下男装,变成了家中女儿模样,一身深蓝绸布长裙,腰间暗红印花腰带勒了,倒是一个苗条样子。头发简单抓髻盘了,其余松散披下,似是刚洗过了澡,头发还有些湿。 天色还没完全黑透,可庭院里已经掌起廊灯,傍晚余留的晚霞加上泛黄的烛光,庭院里倒是静谧温馨起来。林溪坐在院中石桌一旁,摆弄着自己今日独自闲逛买回来的玩意,心里很快乐。 “给。”林溪抬头,是禾允。 “你回来了?这是什么?”林溪接过,是个葫芦,带着一截风干的枝干,枝干处挤着一条红绳,煞是好看:“给我的?真好看,多谢禾允。”禾允没有回答,坐下来,看林溪摆弄葫芦。 “你今日跑什么?” “我?当然为了你啊!”林溪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都是应该的,好兄弟么!”说罢看了一眼葫芦“怎么,这个是谢礼?禾允你不用这么客气。” “你长大了话变得倒多!”禾允声音沉稳而冷漠。 “啊?”林溪抬起头,然而禾允已经起身离开了。“怎么回事?”看着禾允的背影林溪开启了自己的大脑,迅速翻阅存于其中各种书的诸多桥段。 “啊,我明白了,禾允一定是同佳人谈的不好,吵架了?这可如何是好,然而我也帮不上忙了。”说完,林溪虽觉悻悻地,仍旧继续摆弄葫芦,葫芦好玩。 次日一早,林溪推开房门,便见禾允坐在院内石桌旁,眼圈黑漆漆,疲倦的模样。 林溪顿时心内觉得很炸裂,早知是这样的情形,今日就应该起早和爹娘一行去山中寺庙,总比这样对着禾允好,禾允长大了,一沉默就要很吓人的样子,远不比时候温馨可爱,更何况昨日似乎在感情上受到了佳人的挫败。 此时禾允看着林溪,林溪看着禾允。 林溪脑中运转着:“我得跑啊。” 禾允脑中也运转着:“我得跟她讲明。” “吃早饭?” “吃早饭。” 两人运转之后同时同刻说出这句话,却似一问一答。 吃罢早饭,林溪计上心头:装困,跳墙,出去耍。 “禾允,”林溪突然虚弱了一些:“我好像有些困,我要回房去睡觉。” “刚醒睡什么。” “我就困。” “不许睡。” “你这人!”林溪拍桌而起,怒目而视,正是那年夏天河中愤怒扔鱼模样。 ‘黑眼圈’禾允笑了,也是那年夏天乖笑兄长模样。 “哎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不睡觉就不睡觉,那你把剑拿来给我看看。”林溪看禾允笑了,心里跟着就放松许多。 “我的剑?不行。” “你这人!”刚坐下的林溪再次拍桌而起。 “兵器乃江湖人宝贵之物,如命在身,怎么能随便给人把玩。”禾允不生气,很有耐心解释道。 “这”林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的,但又想玩的不行:“那,我哪算怕旁人,我们是好兄弟嘛!” 其实,林溪软个话或者继续拍桌威胁一下,这剑也就在手了,然而她却又提到了‘好兄弟’。 “你去睡觉吧!”禾允笑容顿失,黑脸加身,拂袖转身,迈步走了。 “这人,恐怕有些失心疯”林溪已经不能参透禾允脾性,只觉奥妙异常。 换衣,拿钱,走正门,出去耍。 “顾盼佳人在侧,江湖一行不孤单呀”一身绿衣轮着钱袋的童林溪,哼着曲走在玩耍的路上。 “林溪姑娘。” 一声传来,林溪刹住脚步,脑海一转:“佳人!”转身一看,果然是嘉茵姑娘。“嘉茵姑娘!”林溪深觉自己为侠客,爱佳人。 “你该叫我,嘉茵姐姐才是,林溪妹妹。” “怎么,你” “禾允兄长已经都告诉我了,妹妹果真淘气!” “他这人!” “妹妹出来玩?一个人?” “嗯。”林溪既然暴露了本像,就顿觉不能再做侠客对待佳人的姿势,心中相当懊恼,此时就回了本性,不想和陌生人说话。 “那么妹妹与我同行吧,你初来此地,难免不熟识,我倒是可以带你走走。”嘉茵长得的确美,美人说话自然句句在理。林溪看着听着,就点了头。 “你一个人出来,禾允倒是放心。” “我不是孩,也有功夫的。”林溪定定说道:“不用别人挂心。” “看来妹妹对江湖很是向往。” “当然,等我成年了,就要去江湖闯荡一番! “那么,何为江湖呢?”正走着的嘉茵停下脚步,望着林溪问道。 何为江湖?此言甚是,何为江湖?林溪心中时时想着江湖,而何为江湖。 “打架、路见不平、风餐露宿,倚剑天涯。”林溪想着这些,此刻她还不知,只几年后,她明白,江湖是豪气冲天,江湖也是书桌案头琐碎事。江湖,不过是一场平凡。 然而此时林溪不觉得,江湖在远处,反正不是自己此刻过的日子。 “江湖在远处。”林溪想到便答道。 嘉茵笑了笑:“我不知何为江湖,不过我知道,要看眼前人。” “嗯?” “禾允,他,很喜爱你。” “喜爱?!嘉茵姑娘,还请你注意言辞,虽然我同禾允早就相识,但着实是好兄弟。何况,我们几年才见一面的!” “男女之间,如何有得兄弟情呢。” “男女”这一瞬间,林溪第一次将禾允同自己放在男女之间,倏地脸红,禾允,虽然不是侠客,是只会笑的软蛋,然而,禾允的确是个男子。 时至黄昏,告别嘉茵,林溪轻飘飘地回到禾府前。看着眼前恢弘气派的大门,林溪定住,觉得实在不想见禾允,倒不是讨厌,就是不想见。愣在门口呆了一晌,林溪果然向府中后墙走去。 她要跳墙头进院,逃回自己屋里去,装睡。 府院墙果然是高深,不过倒难不倒林溪。 在这要先闲话一回林溪的成长历程,如开篇所言,林溪男儿性格,上树爬墙是日常,自闯祸更如便饭,林老爷不管可林夫人着急啊。如此一来,闯了祸的林溪每次都需迅速避开林夫人极其下人们的追捕,祸福相依,虽然也同林家护卫张师傅学着功夫,然而林溪最擅长的还是轻功,类似与生俱来。 所以禾府虽有如山高墙,可偏偏高墙内有树木,这便实在难不倒林溪了,仔细观察一番,找好角度,林溪几步就跳上墙,随后转入树中,这才放了心,深吸几口气,准备向下跳。 “心!” “啊!” 林溪只觉突然人声,自己由此被吓的脚一滑从树上直接落下来。本来准备接受摔个狗吃屎的下场,然而半天也没感到落地疼,慢慢睁开眼,就看到禾允生气的脸,而自己活活被他抱在怀里。 若是今天之前,这样的场景林溪也并不在意,不过跳出来,嘻嘻一笑抱拳多谢禾允而已,兄弟么。 然而,禾允不再是兄弟了。 “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为什么跳墙?你又闯祸了?”禾允关切道。 “你你放我下来!”林溪脸都红了,不是平日愤怒的脸红,倒是女儿家娇羞的脸红。 这个场景,倒是禾允没有料到的。就,看呆了。 林溪低垂着眼看地,禾允低垂着眼看林溪,高墙院内,夕阳在侧 “放我下来啊!”林溪反应过来,简直要被窘迫废了武功。 “哦哦,好。”禾允也收回目光,放下林溪。 林溪落地后退一步,然后两人相对站着,沉默。 “怎么跳墙头?摔着没?” “没”林溪憋着嘴:“你在这干嘛?” “你跳墙头干嘛!”禾允恢复了那张恬静笑脸。 “不干嘛,想跳。”林溪很是脾气。 “好。”禾允沉默一会儿:“吃饭了么?” “嗯” “吃了什么?” “你管我!”说完林溪转身就往屋里走,但禾允并非只像是关心她晚饭事宜,几步走到她跟前,拦住了去路。 “我有事跟你说。” “我晚饭吃的面条!”林溪听见这一句话,马上胡说一气。 “我不是要问晚饭。” 林溪登时吓红了脸:“别说!” 禾允想了一想:“你见到嘉茵姑娘了。” 林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自己的事情别人都能料到,并还要当着她的面戳破,只觉神经再次变得敏感脆弱,气血攻眼,泪水哗的就下来了。即是气别人,也是气自己,才知道自己这样软蛋,这还怎么闯荡江湖?!爹爹阿娘肯定早就知道她是个软蛋,定不让出门了! “诶?!怎么还哭了,别哭别哭…”禾允平时看她乖张顽劣,实在也没想到会哭,他也懵了。 “你们”林溪憋着哭还好,就只是流眼泪,禾允这一问,倒是让她豁出去了,放心哭起来,这夜色这院落这府中,一时充满了畅快淋漓的哭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三章 偏偏她不懂,便就一时之约 半个时辰后。 “你们太欺负人了!”林溪已经恢复了豪气,肿着一双眼睛说话。 “我?欺负人?”禾允微笑着说,回想一个时辰之前的历历场景。 林溪自顾哭闹,他哄了半天不见效果,没办法只能将林溪横身抱起,果然是见效了,林溪登时没了哭声,只是全府家仆们随后便听得清脆的“啪”,如今禾允一半脸上烙着五指印,一边看林溪揉眼睛。 “你抱我干嘛!” “我…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也太能哭了!”禾允皱着眉,也很是狼狈,却想了想,轻声说道:“我原是背过你得,时候。” “可我们都不了!”林溪好生气的。 “是啊,我们都不了”禾允轻声说着:“我真的有话对你讲。”禾允沉稳如是:“我很喜爱你。” 林溪原以为听了这话自己定然要窘死了,然而,真的听禾允这般说,倒是平静。 “我很喜爱你,我们也都长大了,我得让你知道。” “你喜欢你的,让我知道干什么?” “我怕万一哪天你就去喜欢别人了,那时就不能说了。” “就像嘉茵姑娘,喜欢你。”林溪语重心长:“禾允,放着佳人你不喜欢你喜欢我?你是不是失心疯?你看着我!”林溪恨不得把禾允的脑袋搬到自己脸前:“看清楚,禾允,你不要因为失了心疯就把眼睛也蒙蔽了啊!” 禾允当真仔细看了林溪,眼睛通红,眉头紧蹙,嘴巴因为起急抿着,怎么看,都觉,可爱。 禾允笑了一下:“喜欢这件事,怎么说的清呢。” 林溪听到禾允的回答深感绝望,眼前却想到嘉茵姑娘的面容,娇弱桃花,倾国倾城。 “禾允,我是在帮你啊!” “好。然而,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佳人再好,也是别人眼中,林溪,你还,我等你长大,行不行?”禾允看着林溪焦急的模样,明白她果然还是未到爱恨的年纪,然而自己表明了心意,此后自己在林溪心中自就会不同,再等等吧。 “早些休息,我先走了。”禾允说完便离开。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并不厌恶,只是觉得焦急:“长大这么麻烦么?” 两人自认识,称兄道弟,然而当年的俩娃长大了,毕竟男女有别,友情再难支撑。 是夜,林溪没有睡着,左躺不是,右躺不是,看窗外明月皎洁,穿衣跺进院中,看月亮。 春夜温和,月明星繁,醒着的虫鸟时而鸣叫,林溪觉得很舒爽。 然而,难眠是不好的,林溪伫立良久后,仍无睡意,看着明月,她生出好主意:去偷酒。 林溪实则并非喝过多少酒,虽然在家中偷偷尝过爹爹宴请客人的美酒,然而觉得实在并不好喝,哪如玫瑰露杏仁茶好?可是,偏偏话本中侠客们都要喝的,高兴时喝,苦闷时也要喝。今日所经之事,林溪自觉是很苦闷很苦闷的,这一整天哪里快乐了?就觉得,这不正是喝酒的好时机! 禾府中酒是单独辟出院落“酒苑”藏放,林溪同禾允来过一次,对环环排列眼前的酒坛甚是震惊,再次感怀禾老爷,果然江湖中人,气概非常,然而其子却是温婉如斯,可惜可惜。 夜深月明,林溪游游荡荡来到“酒苑”,向后退几步,深吸一气,蹭的一下翻上墙去,稳了心神,缓缓落地。林溪已经在院内,酒香甚浓,林溪渐渐欢快起来。 “哪个好喝?”林溪点着下巴看着眼前酒坛,并不知其中分别,但想着禾府的就都不会差,随即拿起一个半大的酒坛,推门走到院内,径直往围墙处走去。 “那是琥珀酒。” “谁?!”林溪正要跳起,被这声音吓得站回原地。 是禾允。 “你喝一口,就死了。” “你怎么在这?我这是琥珀酒?” “嗯,琥珀酒,烈的很。” “你怎么在这!”林溪又想到白天是的事儿,只好试图用凶狠驱散窘迫。 “我得一个一个回答你啊,我睡不着,就来喝酒,你呢?” “我睡不着,就来偷酒呗。” “我救了你一命啊。” 林溪看了看手中的酒坛,又看了看禾允,月光下的禾允沉静极了,手里拿着酒坛,也看着林溪,见林溪看过来,慌忙拿起酒坛喝了一口酒,转过头去。 林溪转身往酒坛走去,把手中的酒放回原处,叉着腰,站在那开始环视除了大完全不能得以分辨的酒坛们。 “还喝?” “当然。” 林溪听见禾允站起身走过来,和她并肩站了,同样认真环视着酒坛,林溪偷偷抬头望上去,禾允脸有些红,身上散发出一些酒香。 “琥珀酒多药用,睡不着也不能喝它。”禾允纵观酒坛,半晌:“好像没有你喝的酒,孩。” 林溪闻此称谓,皱眉看了禾允一眼,却没想到带着些酒气的禾允挺好看。 林溪随后伸手拿了一坛:“这个行不行。”禾允摇摇头,又换一坛:“这个?”禾允又摇摇头。 林溪放下酒坛:“那就喝你手里的吧!”说完向前一步,抢酒。 “你喝你的,我喝我的。”禾允当然不给她,他还在生气。 酒坛稳稳握在禾允手里,本来一招一式,而后就变成俩孩争抢一样,最终禾允将酒坛高高举过头顶,林溪抬头望,望酒坛,望禾允。 两人定了一会儿,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走吧”还是禾允说了话:“喝酒得选好地方才是,府中有喝酒的好去处,我带你去。” 房角,屋檐,桂树露梢。 “这是府里最高处了。”禾允抓着林溪的手,等她坐稳,方放开。“害怕么?” “不怕。”林溪坐好,怀里抱了酒坛:“我喝了啊!” “嗯”禾允也坐稳当。“这是黄柑酒,你能喝一些。” 话还没说完,林溪已经咕咚一口下肚:“啊辣。” “是酒都会辣。”禾允遥看前方,想着什么似的:“桂树下有女儿红。” “女儿红?”林溪又喝一口酒,觉得苦辣已经泛出香气。 “嗯,就在桂树下埋着。” “在土里?”林溪伸着脖子往下看,禾允拉着她的后衣领。 “嗯,就在这树下埋着。”禾允把林溪拉回来,从她手中拿过酒坛,喝一口:“女儿红,本是家中有女时埋于地下,出嫁时破土挖出,经年累月,酒香纯烈至极。” “禾允,你喜欢我?”林溪觉得此时禾允十分不同,声音好听,人也好看,不觉就问出来。 “嗯。”禾云倒是镇定。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可我怎么喜欢你呢?”林溪有些醉意:“我还要去闯荡江湖。” “你想喜欢谁?” “侠客,倚剑在身,行侠仗义,独步江湖。” “你喜欢我么?” “你是禾允,又不是侠客。”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侠客呢。”禾允喝一口酒,看着远处,林溪看看他,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喜欢一个人,不只是侠客和佳人的事,也是他和她,你和我的事。而且,谁说你不是佳人的?” 想到嘉茵姑娘,林溪嘟囔道:“书上写的佳人都是” “我此刻只想把那些书都烧了。” “他们” “那等你长大了,我就跟你行走江湖去,你自己去看去听,自己去弄明白,若之后你还不喜欢我,我就不再,喜欢你。树下那坛酒”禾允看着林溪说道,很温柔:“归饮女儿红。” “你说真的?和我去江湖?”林溪忘记了二人之间的烦恼琐事,专心致志只在江湖。这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计划,然而爹爹定是不会让她独自出门,若有禾允同行,虽然禾允并非什么大侠,然而相对自己去闯荡,此事就有把握多了! “嗯,说真的。”禾允拿过酒坛喝了一口,看向远处:“江湖,那就是江湖。” “哪?”林溪精神为之一振,赶快问道:“哪,哪?” “这也是江湖。”禾允摇了摇手中酒坛。 林溪翻了翻白眼,深感眼前笑着的禾允甚是烦人,拿过酒坛,又灌了一口。“你可当真啊,别骗我。” “好。”禾允喝口酒回答她。 “你家又没要出嫁的女儿,为什么还在树下埋了女儿红?” “曾有女儿的。”禾允喝口酒回道。 林溪听此言,看向禾允。他眼看远方满是心事一般;林溪心道恐怕是禾家伤心事,不再多言。 这个夜晚,饮酒之间一席话,两人又回归原来的相处,轻松自在起来。 三日后,林家启程归京,禾家相送,一如迎接时,禾允站在禾老爷身后,身姿挺拔;林溪骑在马上,一身绿衣勃勃生机;然而也不同迎接时,尤其于禾允,看着林溪心中生出不舍,却要强颜欢笑,同林大人、林夫人告辞,看着车队远去,那个绿色的背影也渐渐消失,禾允独站原地,轻声说道:“下次见了,溪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四章 守约而来,心意明 招亲事宜在即,江湖各路人士都聚集到京城。 林溪兴奋异常,第一次觉得家门口江湖气息竟能如此浓重,真是感谢圣上,感谢公主,祝公主能觅得佳婿… “一定要打得精彩呀!!!”林溪感谢一众人后,在心中想着。 禾允也到京城,为了比武。 “禾允哥哥!”刚至下塌处——林府,同林老爷寒暄中,便听得一个女子声音。禾允回过头,愣住,是林溪。 三年了,林溪十六岁,禾允十九岁。 林溪挽了女子髪式,长裙曳地,阳光下歪着头看着禾允笑。 禾允呆住了,林溪高了些,瘦,然而不知为何,觉得她,倒是,全身的圆润。 “禾允哥哥,好久不见。”林溪缓缓上前几步,温柔说道。 禾允回过神来,抿着嘴角,点头笑道:“林溪妹妹。” 然而!正在他诧异感怀林溪怎么如此这般女儿家时,却见林溪眼神不对,飘向后面,禾允一目了然,原来是在林夫人面前做乖巧,随即笑起来:“许久不见!” 林溪松了一口气,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溪儿,长大了。”禾允想到。 时至午后,多人聚到林府,似是迎接禾家,又似是有要事商议,东院林老爷书房前后都有护院把这,戒备森严。 禾允同各位长辈们一一照面后,便可退出,倒也落的自在,自然想到林溪。 “禾允!”在院中摘银杏的林溪看到院口处背手而立的禾允,招手喊道:“怎么,他们让你出来了?” 禾允这才看到真正的林溪,穿了暗红外裙,腰间墨色宽带,头发简单松散挽了,爬在树上转头看他,银杏树叶泛黄,林溪在其中甚是扎眼。 两人坐在院落中喝茶,林溪摆弄着手里的银杏,禾允喝着茶。 “到底什么会面,还要把守才行喔。”林溪叨叨念:“好严格。” “可不是。”禾允应和着。 “搞得吉祥都没法来跟我摘银杏果。”林溪叹口气。 “吉祥倒是长得快,看来以后个头不会矮。” “那是,吉祥很能打架,铁了心帮我去一同殴打坏人,是个好兄弟!”林溪低头认真挑银杏果儿,一片银杏叶子挂在头发上,若是不说话,那的确是很美丽的景致,然而一说话,精致自行很豪情了。 禾允看着想着,不禁咧嘴笑了。 “禾允,你哪天打,我去给你加油。” “还得几天,你先带我去京城转一转。” “嗯嗯嗯嗯那是当然。”林溪不住点头。 禾允笑着:“是的,你终于可以女扮男装出去玩了。” 林溪嘻嘻坏笑着,指了禾允一下,两人心照不宣。 然而禾允心里有些不高兴,毕竟,来京比武,是为“挣驸马”的。 京城不同江南,没有那多烟雨朦胧诗情画意,倒是酒楼遍布,卖艺人多,粗狂凛冽状。禾允同林溪看了一些杂耍,便要去酒楼吃饭。 “林溪!”是一男子的声音,不善。 二人回头,几个着华服的男子。 “哼!没想到遇到张大公子。”林溪说着,上前一步。 其中一男子笑了两声:“的确,我是没想到能在这抓着你。” 原来这个张大公子,户部尚书的儿子,在上个月,被林溪,给打了。 禾允上前问林溪:“怎么回事?” 林溪眼盯着张大公子,一手将禾允往后推了一推,自己又上前一步:“怎么,还没被打得舒爽!” 此言一出,张大公子脸腾的红了,禾允也大致明白了这个意思;然而他不明白的是,林溪把他一把推到身后是个什么意思!很久之后,林溪才解释道:因为你老是温和软糯笑眯眯的,所以,我便对你萌生保护之意。禾允听后,一时有了蓄须的打算。 两年不见,林溪气势非凡,嘴歪笑,一副‘今天不打残你就不是爷我’的模样,禾允乖乖站到一旁,准备观战。 “看来上次你还是不疼啊,怎得还要我替你爹教育教育你?!”林溪语出,禾允无奈抿嘴点头,心中想道:果然京城混世魔王。 “给我上!”只见张公子后退一步,双手一挥,明显不是要单挑。 “等一下!张二,你不要这样不要脸,你跟我打!” “我傻啊我跟你打!给我上!”说着男子身后几人冲上前来。 “禾允,快跑!”说时迟那时快,林溪后退一步,对禾允说道,转头拉着禾允如风般狂奔起来。 禾允反倒没她跑得快,一边在后面跑一边说道:“怎么,不打么?” “你傻啊,他们那么多人,别说话了,跑!”林溪没停的意思,然而后面人也穷追不舍。 林溪呼哧呼哧喘着,因为拉着禾允,跑得也渐渐慢下来。 禾允感觉到林溪的吃力,停下来摆平倒不是问题,只是,初到京城,不宜惹事。想着,伸手从兜里掏出几块碎银,转头‘腾、腾’弹出去,后面追赶声渐渐就没有了。 “林溪啊,是不是不追了,他们。” 禾允提醒林溪,林溪这才停下来,喘气回头望去,发现的确没人跟随了,这才停下来,倒是马上说道:“我跟你说,不是我打不过啊,里面有一品侍郎家的公子,从身子弱,我今儿要是打了,不知轻重的,一定把他打爆,又要给爹爹惹祸了。他爹可坏了…” 禾允不喘不急,只笑望着林溪点头。 天色已晚,两人就着夜色回家。 “明日就是我比武之时,你可来看。” “当然!禾允,打不过也没什么,只当是同高手切磋的一个机缘,你不要逞强,千万别被别人打伤。”林溪很认真的嘱咐着。 “嗯?”这嘱咐让禾允不明白。 “江湖人士聚集于此,一定高手如云,你记住我的话。” 说罢,林溪继续走在前面,留禾允在原地郁闷,跟上去,只听林溪还在唠叨着:不知哪位大侠能娶得公主。公主真好,又能当公主,又能嫁给江湖侠士。 “你果真喜欢侠士?” “当然!武艺高深、行侠仗义、行走江湖…哪个女子不喜欢?”林溪突然沉静,默默说道:“我很想去江湖看一看,遇到一个真正的侠士…” 禾允不发一言,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林溪长大了,然而还不喜欢我。” 比武当天。 诸多朝臣都到了现场,身边多带儿子,不过对于林大人家的千金,也是见怪不怪了。 林溪今日合身褐色长袍,腰间宽带紧束,外面罩着略宽松的纱衣,女身男装,束了发,双膝跪坐,一派风华正茂。坐在林老爷之后,她乖巧之外不时伸长了脖子看比武的场地,还没开始,已经气势凛凛。 “怎么还不来,大侠们?”林溪非常想看打架,却着实一点没想禾允。 茶凉了又倒,果子吃了许多,终于听见鼓声,比武开始了。 “侠客们长得不行啊!”等了许久,此时望着比武场的林溪感叹到:“武艺也没看到多少精湛,不知公主长得如何,这等事,需是美人;唉生不逢时,怎么只能女的比武招亲,男的就不行,这样也好有我用武之地啊,每次只能用来打张二,有什么意思!”说罢看了不远处正松松垮垮吃酒的张二一眼:“啊,猥琐!我的眼睛!” 林溪东一榔头西一耙子的想着,正到无聊之时,却看见禾允上台了。 “禾允!”林溪盘腿变成正襟危坐,伸了老长的脖子望过去。 禾允一袭泛青色的白衣武袍,腰间格纹腰带,竟还带了玉佩,发鬓挽在头上,若不是手中剑,这一身倒更像是一个凌厉文士。 对面上来的人就阔达许多,穿着铠甲一样的衣服,手提大刀,身材魁梧,胡子拉碴,如山一般的武士,正和“书生”禾允形成对比之势。 “禾允真好看!”林溪在心中想着,“打不过就跳下台呀,可别硬抗,会被打爆的,今日我可没法救你。” 林溪还在担忧禾允书生,却见台上二人各自拱手一拜,架势便抻开,这是要开始了。 禾允面无表情,侧身而立,手中剑安静垂着,发出静谧之态;只见武士大叫一声,一脚蹬地,举刀飞起直向禾允劈来。 “禾允心!”林溪站起身来蹙眉说道,林老爷缕着胡须笑而不语。 然而禾允却仍旧静立在侧,但见刀将至肩膀时,禾允上身稍稍一动,避过刀刃,一手握住武士肩膀发力,台上观者只见武士飞下台去,而禾允执剑侧身归位,双脚确不曾移动过。 “好!”“这位少年便是禾家公子吧”“禾家江湖一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英雄出少年呐”……周围的人们终于看到打的好的了,十分兴奋,对着“书生”禾允纷纷议论起来,林老爷缕着胡须也呵呵笑着,手拿茶碗低头喝茶,顺变看了看身边的女儿林溪。 林溪,已经呆了。 “禾允…那人是禾允?禾允何时这么厉害了?他明明是个只会笑的软蛋啊…”林溪心中翻江倒海,“我还老想着保护他呢,白费了一片心!”林老爷看着闺女蹙眉,心里倒是不明白了,刚要问一句,却见林溪蹭的站起:“不看了!”扭头便走。 晚饭林溪都没吃,闷在房里,十分生气! “林溪,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院内,传来禾允的声音。 林溪听到这温和书生一样的声音,“哼!”想到昨日他跟在自己后面满城狂奔,以及今日一招制敌,林溪心里愈发不忿,由生气变成炸裂:“不要!” 半晌,又从院内传来声音:“那好,我给你留着,那你出来见见我。” 林溪本想怒吼一声‘不见’,然而又想问清楚,犹豫着,终于还是走出房门,但见禾允坐在石桌旁边,手里摆愣这一个物件,林溪走过去坐下。 “好不好看,正好挂在你的剑上。”禾允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溪。 是一个红绳打成的结,结中间却是一个很的葫芦,真的一样,但若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质地均匀的暗黄色玛瑙,打磨至葫芦形状,十分精致。 林溪一向爱这些玩意,可今日她接在手里,看了,却冷笑着:“怎么,是禾允大侠今日神勇的奖励么?” 禾允笑了:“怎么还生气了。” “哼,我可不敢,依您如此身手,看来将来驸马也说不定,的惶恐。” 禾允收了笑容:“生气归生气,这种玩笑你别再说。” “我说的哪句是玩笑!你不就是为了驸马才来么;禾允,你不该一直骗我。” “挣驸马?我的确没有。” “你明明武艺了得!却,却一直装的像个…软蛋;昨天,你怎么不帮我打架!” “初来京城就要惹祸么,而且,你我虽儿时就相识了,然而我们几年才见一面,每次见面都是游玩,我也不用施展武艺。我总不能每次都和你比武吧,会被爹打死。” 林溪本来一肚子理,然而听了这几句,倒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想想却又事事不对。 “怎么都是你有理了!” “好好,我没理,是我错了。” “你不用来这一套,现在又变成笑面书生了是吧,亏我今天还为你担心…” “你为我担心了?” “江湖高手聚集在此,我当然怕你被打爆!不过可见是我多虑了。”林溪抿着嘴蹙眉看着地面,禾允却听得嘴角笑起来,然而林溪又冷冷说道:“哼,驸马爷,位高之日,可别忘了儿时伙伴!” “你是为了我骗你武艺之事生气,还是为了我来争抢驸马之事,你说清楚。” “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上次见面我们的约定了么?” 林溪此时脑袋里倒是嗡的一声,她自然记得。 “林溪,我喜爱你。三年前在江南我府上就告诉你了,如今心意未变分毫!你想闯荡江湖,我便同你去!只是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气我,驸马,不会是我!” 了不得,林溪本来一付‘好啊你这个骗子’的有理心态,准备好好炸一炸毛,谁知一下子眼前形势扭转了。 说实话,禾允对于林溪,更似常年的伙伴与温柔兄长。林溪愣在原地想着:“我喜欢的是大侠啊。不过,禾允的确是个厉害的人。” 禾允走上前去,拽过林溪的手,把玛瑙红结子放到她手心,无奈笑道:“拴在剑上,好看。” 风路过,站在眼前的仍旧是那个温柔的禾允。 林溪脸红着,三年前屋顶喝酒、说的话倏地一下回到脑海里,还有此时面前的禾允,林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不单单是是生气,好像还有一种,不好讲明的喜悦? 林溪点点头,咬着嘴唇,把东西攥在手里。 “明日,你还来看我打架,好不好?” “那你…” “我就打几架,不挣驸马。溪儿放心。” 溪儿…,林溪听这称呼只好低下头。 两人相对站着,禾允微微笑着看林溪,林溪脸似更红。 是夜,林溪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心里乱七八糟:“明日禾允穿什么明日我穿什么…明天得记着把葫芦节子挂到剑上…禾允一定又能打赢吧…哎呀,怎么睡不着好烦…” 禾允也未睡着,坐在桌旁,手抚茶碗,偶尔抿嘴微笑。 次日,比武赛场之上,禾允连连击败三人。 林溪坐在场下观看,对禾允的功力是深信不疑了。书上常说,大侠多不羁,长发飘曳,刀剑在身,煮酒高歌,快意了得。而眼前禾允,华服在身,发髻不苟一丝,常带笑容,温和如是;一点也不若书中所写。可禾允的确是一个大侠,是一个心静如水,毫无肆虐凛冽之气的儒雅侠士,林溪看着,第一次觉得禾允胜过自己看过所有书中的大侠,禾允,温柔得很好看。 “禾家公子甚是了得啊” “看来这驸马,他是挣得了” “禾老爷一手好棋啊,皇帝英明,向来揽天下奇才,看来禾家进入政事,时不远矣。” 若昨日之前,听得他人夸禾允如此,林溪自己还要美滋滋:“禾允,乃我兄长!”可是今天听大家这么说了,心里开始不是滋味起来:“在这么打下去,禾允不会真的挣得驸马吧! 也是,要不禾老爷让他大老远跑来打架干什么呢。”想着又站起身,悄悄走掉了。 林大人笑而不语。 林溪早早回到府中,换了衣服,恹恹的,托着头,在院子里发呆。 “禾允一定是从他爹的意思来京的,肯定要挣驸马的。那他说喜欢我干什么,怎么这么讨厌!”林溪想着,然而她自己也没料到,心里竟然自发委屈起来。 “溪儿,你怎么没等我老早走了?” 林溪本来心里委屈,可听到禾允的声音后,委屈却立时变成了炸裂。 “哟,驸马回来了!”林溪不抬头,拧头巴脑说道。 “我不是驸马,你别瞎说啊。”禾允坐在林溪对面。 “今日不是,谁知明日就不是呢?”林溪微微笑着,可话语里带了风。 禾允望着她,不说话,却笑了。 “你笑什么!?”林溪看见他笑自然生气。 禾允仍是意味深长得笑。 “禾允,你笑什么?!”林溪炸裂了。 “我笑溪儿吃起醋来很可爱。” “谁吃醋了!”林溪这才明白自己怎么了,烦恼的是竟是被禾允点破。 “后面我就称病不去了。” “称病?” “正是。” “那你千里迢迢跑来打架,你爹他…” “我爹本也没让我来。” “那你…” “我是为你而来。”禾允看着林溪认真说道:“你向往江湖,三年时间已到,我来和他们打架,就在要在这些所谓的江湖豪杰中,让你看看,溪儿,我可算大侠不是?三年期限已到,我要带你闯荡江湖去,这是咱们说好了的。”说着看林溪,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原来禾允都计划好了,一场比武,自会让爹爹认可他的武艺,到时同他出去游荡江湖,爹爹也能放心。禾允果然想的很周到!林溪感觉心里的雪都化了,头也不疼了。 看着林溪红着脸盯着自己,什么也没说,禾允倒是有些慌,怕林溪又要反水,自己的计划又要落空。赶忙问道:“溪儿,你觉如何?” 林溪笑了。 “到底如何?”禾允靠近了一些。 “我觉甚好。” “什么甚好。” “禾允你甚好。” 禾允这才放了心:“溪儿乖巧起来也甚好。”说着摸摸林溪的头,林溪脸红极了,低下头去,喃喃道:“你想得很周到,有你一同去,这下爹爹一定放心让我江湖闯荡一番了。” 禾允笑着听着,轻声说道:“何止江湖。” “嗯?”林溪抬起头,“你说什么?” 禾允认真说道:“以后告诉你。” 三日后,比武场上,大家炸翻了天。 “看我说的什么!不要所言过早!!” “可惜啊可惜……” “我早就看这个禾公子不得行,身段消瘦,虽有些个巧劲儿,然而还是弱柳扶风,果然才打了几架就累病了,哈哈哈哈。” “张大人所言甚是!这武艺之人么,到底还是要魁梧雄壮。” …… 禾允已经外称抱病在身,不能继续参与比武。 林溪自然知道此刻禾允正在家中看书浇花逗猫,本来心中很快乐,可听了这些人的话,还是心有戚戚:“真是,先不说墙头草,单眼光也是和过去的我一样的瞎。” 比武还在继续,热闹不停,据说西域的武士都到场参加。 “到底谁会是驸马呢?”林溪还是很想知道这次的结果。 “据说是西域人士,本次招亲,本也就是为了两国交好。” “什么?那为何还要比武?” “形式罢了,即为公主,便要有公主的责任。我当你早就知晓此事。” 林溪摇摇头:“爹爹未曾同我讲过朝中事。” 禾允点点头,思考一刻,心里明白似的:“林伯父也是为了你好。” 半月之后之后,公主确是远嫁他国,更似和亲。从那天起,林溪再也不羡慕当公主这件事了。 “唉,我常读的书里说,西域人士惯用幻术,十分有趣。早知道,我应当去看一看。”比武过后,林溪还想着这事。 “你读的书里花样到是很繁多。”禾允笑道。 “怎么叫花样?不同门派所修武艺尚且不同,更何况西域异国,自然有他们的专长所在。”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可惜,晚了,比武已经结束了。”禾允摊手。 “禾允,武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话怎么说?” “若说武艺高强,到底是不是按力道算呢?” “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 “武人自然身子骨要康健有力,不过武学远长于此,单是力气远不足为武艺上乘之人。” “书中所写的大侠,却都是神力在身,甚至还有幻化之能呢。” “书中所写的自有书中所写的道理,若所写如同真实武学,谁还要看呢?” “那真实的武学是什么?”林溪心中很翻江倒海,如同正在接近自己不想知道的真相。 “你真想知道?”禾允看林溪点点头,咳嗽一声说道:“是枯燥。” 林溪伸着头还在等,禾允却好像已经结束总结了。 “没了?”林溪眼圈都快红了。 “自然,还有心智。”禾允看这情形准备把这总结丰富一些,以减少对林溪的心理冲击。 “我不太懂得,我以为武学是潇洒呢。有气力,有幻化,能打坏人,潇潇洒洒的人生。” “自然也需要力气,但不可只有力气,不然就是蛮力了。” “怎么说,力气一点用处也没有么?” “力气便是枯燥,但也是基本功,不可少的。但力气只在一个阶段可用,若要精进到另一阶段,便要摆脱力气,多一些思考,便为心智。” 林溪似懂非懂,神情间还是有点落寞。 “你还记得我同那个武士打架?”禾允看林溪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人便是蛮力一行,直来直去,靠一身力气,却不知思考对方。他用大刀,看上去也有几十斤,便是以击打与力气求胜。若真去同他拼力气,便是跟人家长处对抗了。” “我明白了,你便要拼灵活,四两拨千斤,这便是心智。” “正是,溪儿聪慧,不过真正的心智可要复杂得多。” 林溪点点头,确实还是有些不明朗,但她也知道无法在继续讨论下去,林溪须得自己去想:“可书中写的,也并非完全不可依照,即为侠士,除却一身武艺,还要有英勇与豪气,各人虽脾性不同,但正气确是相通的,便就是潇洒一生。” 禾允听得,确实认真点点头:“是这样。” 林溪又高兴起来,看着禾允,似乎通过这样真正的交流重新认识了他:“禾允,我很聪慧的,你不要看我。” “我自然知道,不然喜爱你做什么。” “你老挂在嘴边做什么!”正沉浸在武学专业技能与武学哲学交流中的林溪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侠士可不说谎话。”禾允爱极了林溪不常出现的害羞形态,机会自然要抓好:“我就是喜爱你麽!” “不许说!” “喜爱你喜爱你喜爱你…”禾允却要不停地说。 林溪只好用武力减轻自己的窘迫,自然,心里是快乐的。 “禾允,你即是侠士,以后可不要跟我说谎啊。” “一定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五章 冬雪夜,作永别 三年时间,林溪禾允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世事。 三年时间,林溪终于明白,江湖远观,奇异神秘,深入其中,却不过也是平凡日常。侠客不一定是豪情壮志,不一定要冷酷无情,温柔如禾允,也是能行侠仗义的;禾允,是个侠士。 三年时间,林溪明白江湖。 三年时间,林溪爱上禾允。 两人相依归家,正应三年前那句话:归饮女儿红。 冬日,北方家中。 “禾允,你为什么喜欢我?” “喜欢你。” “嗯。总觉着嘉茵姑娘更好看” “喜欢一个人,怎么说得清呢。” 禾允走过去,见林溪执笔写道: “山中雪,房中人,燕穿红梅,烹茶煮酒,佳人在侧,欢喜无忧愁。” “这诗,得我写的才对吧。” “怎么?” “哪有自称佳人的?” “我说你,你是我的佳人!” “……” “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多好看么?”林溪坏笑着探身说道。 “好,好,今日夫君我晓得了,我本佳人。”禾允倒是红了脸。 林溪就是喜欢禾允这个样子,对什么事情都平淡,然而什么又都能理解,才是真有趣。 江湖一趟,侠义留心间,冲动沉淀为平静,江湖不如日常,侠客不如身边人。 江湖一趟,林溪终究爱上禾允。 冬日成亲,冷雪夜,暖心人。 然而过往的时光总是让人怀念,正如年少时月圆夜的房顶一角,桂树露梢,酒香醉人,林溪禾允,饮酒观夜,这样平和的时刻,即使在凛冽冬日,林溪也能嗅得到,从心里。 冬雪,对林溪来说,再不能是好的场景。 正是冬雪夜,一身喜衣的林溪寒风中纵马夜奔,是为寻夫君禾允。却终只得见禾允带血的外衣,被一把剑狠狠扎在雪中,那是禾允的佩剑。雪地中红白明晰,这光景亦如鬼煞一般,扎进林溪心里。 “禾允呢?”林溪当晚似乎不停在说这句话,终是有了答案。 禾允,已经葬身崖下。 禾允,死了。 血渐渐凝固冰冷,禾允死了;林溪还活着,但她知道,自己也死了。 江湖归来,终于懂得平凡宝贵的林溪却永失禾允,女儿红依旧埋在桂树下,这坛酒不知道,自此它将不能再见天日。 那天是冬雪夜,他们本来要成亲的。 林溪、禾允,青梅竹马,此番一趟结伴行走江湖,林、禾两家自然是心照不宣。 林大人,朝中重臣;禾老爷,武林宗师,朝堂江湖,这样的结合,正是,一双儿女,一桩好亲事。 亲事定在是年冬日,腊月二十,靠年关,那日宜嫁娶,出行。 江南至北方,路途遥远。林溪本担忧着,到底如何嫁过去,难不成要先到江南才好?后才知晓,是自己多虑了。成亲事宜要在京城,因着朝廷对此事的关怀,皇帝在朝堂上还不轻不重地提点了一番,对两家来说,这便是大事了;也因着两家的气魄,倒是不用在乎那么多主次事宜。 冬日,屋里暖和,窗外红梅开着,倒不像冬天似的。 江湖一行归来,林溪事事都见兴趣的秉性已经比原来消减许多,实则是比原来稳重了。她想着,人的确需多见世面,见了世面,心中才踏实了。 林溪虽少出门,但依旧每天肆意府中。同自己五岁的吉祥练练拳脚,望着窗外院中红梅喝茶,偶尔还要翻一翻爹爹书房里的书本。 林老爷笑而不言,林夫人倒是吃惊中带着伤怀:女儿终究是长大了。 府中做衣服的婆子们整日忙碌不迭,为林溪准备嫁妆。大红喜被,金丝边的鸳鸯一对对秀在上面;红色气派的喜服,配了名贵霞珠凤钗。纵然林溪自己再没当回事,这些事物整日摆在眼前,府中整日的喜庆欢颜,也让她没法不去时刻想着,自己就要成为禾允的妻子了。 “妻子?”林溪在心中打量着:“禾允的妻子,林溪的佳人。”林溪笑了,这三年,对禾允的喜爱只有增未有减少,想必成为了妻子,会很好吧。 想着这些便很想念禾允,秋日开始到今天,三个月,林溪禾允不能再见面,是为避嫌,礼仪所需。 “不知禾允有没有想我。”林溪起身穿了外衣,走出房去:“禾允最敬礼数,也只能等到成亲时才见了。” 走至院中,看见吉祥守在爹爹书房不远处。 “吉祥,在那干嘛?” 吉祥看见林溪,笑了笑,呆呆地歪了歪头,是指向书房处。 “看来是有人来了。”林溪想着,几步转悠过去声道:“吉祥,是谁啊?” “不知道。”吉祥笑嘻嘻地回答。 “也是,爹爹只叫你看门,你又怎么会知道是谁呢。”林溪说着,慢悠悠走过去,准备穿过长廊到花园暖房去喝茶吃点心看梅花。 吉祥看是姐,自然没什么要挡的,让她随意去。 经过书房不远处,林溪倒是听到一声拍桌,紧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学生无能,然学生也是未曾想到…” 爹爹打断了此人的话:“事出有因,你挡不住事,还查不出因?此事关系众多,你不该无作为,还隐瞒到今日。” “学生该死,还请老师教诲。” 林溪听着,挨骂的是爹爹的亲授弟子她的老师刘师傅。 啧啧啧啧,林溪吐了吐舌头,爹爹一贯和言善面,凶起来倒是可怖。 正想着,林溪又听见爹爹的声音:“此事左右牵扯的人事众多,轻易不会有什么变动。禾兄定会出力。不过你,不要再多做无用之事。真出了事,此中人事复杂,我如何保你?” “多谢老师,学生铭记。” 林溪听不出所以然来,或许还同禾允爹爹有关?几句话,模棱两可不说,也真是无聊得很,林溪转头继续往院子中去。 转眼到了十一月下旬,府中更像是过年一般准备起来,家中常有客人来往。 林溪被林夫人要求不可再乱走动,只在自己院中便是。 这怎么好?离正日子终究还有大半月之久,整日呆在院内,真是无聊啊。 这天,林溪在院中,要和吉祥打一架。 吉祥是家里的护院,年纪不大的十四岁孩子,武艺了得,但人不灵光,傻乎乎的谁也不爱理,唯独对林溪好。 自然是,吉祥便是林溪五岁那年在家门外捡回来的。 吉祥苦着脸:“姑娘,老爷不让跟你打架,嘱咐了。” 林溪笑呵呵:“我都快闷死了,我也嘱咐你一句,来,咱俩练练手!” 吉祥皱了眉:“不得,使不得;姑娘,夫人知道要打我了。” 林溪笑呵呵:“使不得?那我现在就打你。”说着就出手,毫无商量余地。 退也不是,躲也不是,吉祥性子又直,接了两招,觉得林溪武艺到比起原来很有长进,心里一动,就认认真真“打起架来”。 林溪看他打的认真:“你看你傻呵呵的,什么都不精进,倒是武艺上时时精进,你来讲讲,这是为何?你可是真傻么?” 吉祥害怕被踢,站在两步开外挠头傻笑:“我也不知道,反正练武时就高兴。不过姑娘,你的武艺也比从前厉害许多。” 林溪面对这样的夸赞,心里想到禾允,自己武艺精进,禾允的确算是师傅了,教授不少武学要义,最重要的则是,让她明白了自己的长处。想着便笑着回吉祥道:“我可是会时时精进,以后谁赢还说不定呢!” 吉祥听着,倒是在想别的事情,恍惚了一会儿:“姑娘,以后可常回家来呢?” “嗯?”林溪倒是没想到吉祥问了自己这句话。 “姑娘成了亲,是不是就要去远处了?我听老爷说的。可能常家来呢?” 江南京城,两地甚是遥远,这一年中,又能回来几次? 平日里倒从没觉得什么,今儿吉祥这一问,林溪心里才思量起来,初觉一些伤感。那年在江南时,禾允说的话,冬日便来家看雪。此时到算作一种安慰吧。 “吉祥,不然,你跟我一同过去吧,当做嫁妆。”林溪回过神来,又来逗吉祥。 吉祥可是认真了,想了一会儿:“姑娘,你去了南边我自然想你,可我不能跟你去,我得看家。” 林溪本就是开个玩笑,可吉祥的这个回答,她不知怎的,觉得心里一酸:“是,我走了,你要好好看家,照顾老爷夫人,我自然常家来的。” 吉祥点点头,回前院去了。 留林溪在原地,左右打量起院子来。 “哪有什么完全的喜事?总要添伴着忧愁。” 大红喜衣在身,林溪今日天还未亮便起床梳妆了。 今日腊月二十,飘着雪,宜嫁娶出行。 府中处处都是红色,红色的喜字,红色的长廊,红色的灯笼,连茶碗都是红色。 林溪望着镜中自己,似乎也是红色的, “长久不喜欢红,觉得俗艳;可今日看来,倒是挺好看。” “今日,就能见禾允了。” 三个月了,离愁别绪中,是深切思念。 天渐渐亮起来,窗外雪簌簌,红梅还开着。 “禾允不知穿了什么?若是红色也就有趣了,着实想看一看。”林溪倚窗望出去,想着禾允一身红衣骑在马上的光景儿,禾允衣饰向来素色沉稳,着红衣,想来便有趣。 午时。 雪愈发大起来,簌簌地下着。 禾允还没有来。 林溪不得吃任何东西,只能在屋中等着。 甚是无聊,走到窗前,掀开窗户,看雪。 “哎呦,祖宗,快关上,若是冻着可怎么好。”是张妈妈。 “我想喝酒。”林溪百无聊赖。 “你就是欠打。”张妈妈从林溪襁褓时便照顾着,今日看她要出嫁了,心里喜悲交融;此时攥着林溪的手,捂着。 “唉,还要等多久啊。” “大喜之日,唉声叹气什么。听话,我去给你煮碗热茶去,再加一块奶酪子。”张妈妈笑呵呵出门去了。 林溪一人在屋内,左右走动一会儿:“所以为何这般早早就起来准备,成亲这事,真是熬人。” 黄昏。 林溪坐在屋内,一言不发。 天未亮便开始准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禾允,还没来。 林溪不知吉时是何时,不过定不是黄昏。 张妈端来热汤饭,此时言语中都是谨慎,试探着:“姑娘,喝口热的?” “我爹呢?” “未曾见到老爷。” “禾允呢?” “…姑爷…。” 林溪不是没看过戏文话本,一般这个时候,如此情形,是男方悔婚了。 然而林溪也不是没头脑的姐。 悔婚?毫无道理。 青梅竹马是真,两情相悦是真,门当户对是真,为何悔婚? 何况,林溪相信禾允。 那么,便是有事端。 “我要见爹爹。”林溪说着站起身来。 张妈赶忙走到门口:“可不成啊,这不合礼数。” “吉时早就过了,外面静成这样。张妈,要么同我讲清楚,要么,我立刻见爹爹。” 张妈妈面色十分为难,半天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夫人也嘱咐我看好姑娘…” 林溪夺门而出,天色渐暗,门廊间准备的红色灯笼却一盏未亮。 书房里亮着灯,一身大红衣服霞朱凤冠的林溪推门进去,看到父亲坐在书桌前。 “爹爹…”林溪却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溪儿”林老爷看了一眼林溪,面色低沉,似是受到什么打击:“回房去。” “禾允呢?”林溪向前一步:“他为什么没来?” “回房去。”林老爷重复着:“这桩亲事,我已经退了。” 林溪只觉身处混沌之中,追问一句:“禾允呢?” 林老爷望过来:“此后我们与禾家并无瓜葛。” 林老爷低着头不再看林溪,一言不发。 林溪不懂,更不会接受。 大门处,吉祥持棍而立,站于正中。 林溪心中悲愤,一种空荡荡地无措感袭来,她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让开。” “姑娘,回去吧。”吉祥向前走了一步。 “吉祥,我这口气支持不久,你让开。”林溪咬牙说着,红了眼眶。 “姑娘,老爷说,今天谁也不能出门,谁也不能进来。我…”吉祥话还没说完,林溪已经箭步冲来,直取吉祥手中长棍,吉祥一个侧身躲过,然而肩头挨了一下,整个人往后顿了几步远。 “我和你一起去!”吉祥听林老爷话,可又最喜欢林溪。林老爷嘱咐他的时候,其实也知道他拦不住林溪,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还不知道?林溪是一定要出门去的,他不怪女儿。拦不住,就让吉祥同林溪一起去。 禾老爷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府院,用作来京城暂住使用。 此次成婚,禾家举家前来,必定是住在此府中。 天色已晚,禾府大门紧闭,府前昏暗一片,并没有点明灯。 “禾府”二字的牌匾上还挂着红色喜布,林溪定定望着,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心里却紧张起来。 吉祥下马去敲门,等了半晌,才有个门缝,是看门的,哆哆嗦嗦:“老爷夫人连夜走了。” “你家公子呢?”林溪远处问道。 “我家公子,也走了。”听着断断续续的回音,林溪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大门又关上,吉祥皱着眉看过来。 “悔婚也罢,却要给我个明白。”林溪得知禾家连夜离京,心里已然沉了,她不明白,定了定神,示意吉祥上马。 回江南的大路只有一条。 雪下得愈发狂妄,路上无人,林溪一身红衣策马前行,雪打在脸上,心中滋味难言。 是苦是悲?说不上,或是困惑更多。 “禾允不会的。” 前方有几辆马车停着,林溪停下来,风声中传来哭泣声音,林溪下马奔过去。 是禾夫人。 禾夫人见到一身喜衣的林溪,先是十分吃惊的样子,随后似乎悲从中来,摇着头嚎哭起来。 林溪无暇顾及那么多礼数:“禾允呢?” 听到禾允二字,禾夫人更是哭到喘不上气来。看着林溪一身喜衣站在雪中的焦急模样,更不知事至此要怪谁才好,想着愈发悲痛,又哭起来,身边侍女一边劝导一边跟着哭,半晌禾夫人倒过这口气来,才哽咽着:“你…你且快回家吧,这桩亲事,不行了。” 林溪心里自然知道出了事端,从爹爹书房出来到此刻,是何事端并不知晓,然而,心却一点一点消沉下去,她觉得,事情是不好了。 “我要见禾允。”林溪胸中这口气支撑着,很坚决。 林夫人自顾摇头,又开始哭。 林溪抓了一个侍女的胳膊,咬牙狠狠道:“你家公子呢?!” “林姑娘,我家公子…”这侍女也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天蹦出几个字,然而这几个字,让林溪只觉头顶一个惊雷劈下来,心也沉到深渊之中:“我家公子,死了。” 林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又是如何在风雪中奔到山顶。 林溪只记得,眼前突然多了许多人,火把亮光中眼前影影绰绰的。 吉祥扶她下了马,拨开人影,她看到禾老爷。 禾老爷正坐在雪中,身上已铺满了雪,身边人一概不敢上前,都在那围着。 禾老爷不远处的地上,是一件喜衣,喜衣落在雪地里,有血色,上面扎了一把剑。 那是禾允的剑。 林溪越过禾老爷向血衣走过去,她万没想到,事情不好了,竟然是这般不好。 林溪快步都过去,拔起剑,捡起带血的喜衣,衣服冰冷冷的,上面的血,早就结了冰。 剑她认得,是禾允的;衣服也是禾允的吧?血又是谁的?禾允在哪? 林溪端详了一会儿,望向禾老爷。 禾老爷这才抬起头看着林溪,本是江湖英雄,此时,确如一个被打倒在地的老虎,失了心神,再没了威风,只剩一身可怜。 “禾允呢?”林溪试探着。 禾老爷没料到林溪会来这,此时看着她,思索了一会儿,却茫然之中苦笑起来。 “禾允呢!”林溪质问。 禾老爷颤抖着指了指前方。 前方,便是悬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六章 梦生,告别 “那好,那我就跟你去行走江湖,你自己去看去听去弄明白,若之后你还不喜欢我,我就不再,喜欢你。” 三年时间,这般结局,林溪心里像被插了一把刀。 那么好的禾允,那么好的禾允啊 一场喜事,一身喜衣;一座衣冠冢,一身素裹丧衣。 林溪雪夜中归来,一言不发,踏进府门一刻,便吐血晕倒。 至今已是晕睡多日,呼吸愈发轻,脸上血色无存。 林夫人平日管她就严,还惯常在她惹祸时上家法打一顿。此时,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这个女儿,心里痛悔交加,也只能整日哭,眼睛都花了去;又赶上年节,节日喜庆之下家中遭遇的悲痛则愈发明冽,便惹出了旧疾,心口绞痛,卧床不起。 昏睡中的林溪多半时并无知觉,但渐渐的,她似乎醒来,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刚有神识,便又想到禾允,想到当夜雪中带血的喜衣,和那衣服上插着的剑。 虚弱中被悲痛反复击打着,再度晕睡过去。 林家遍请名医无果,只靠药汤吊着一口气。 眼前林溪已经是瘦骨嶙峋,再这样过几天,或许,也真的要死了。 林大人哀叹之中下了令,家中悄悄备起后事。 这日,难得的晴天。 大夫诊治完林溪,正继续去林夫人处号脉开方。 丫鬟佣人们都在门外候着,屋内只有沉睡的林溪一人。 一声鸟鸣,清脆婉转,好像就在窗口。 一声过后,又是一声,越来越近 “鸟儿进屋了,禾允,鸟儿进屋了。”林溪却是坐在桌前,笑嘻嘻的,看着屋内的鸟,青色羽毛,机灵的很。 鸟儿倒是常进屋内的,但从未见过这只,便想给禾允看。 “禾允,快来看,这只鸟真俊俏,叫声也好听!”说着,她在屋内张望着,却看不见禾允。 鸟儿飞到窗台了,在那又鸣叫起来,时而看看林溪。 林溪欢喜,悄悄走过去,却看见在窗外的禾允。 禾允穿着惯常的那件长衫,头发整齐挽着,正对着林溪笑。 “禾允真好看。”林溪想着,也对着禾允笑。可看着笑着心里却泛出想念和苦楚来。 两人就这样望着,林溪不知道为什么,流了眼泪。 “禾允,你怎么不进屋来,屋里飞进了一只鸟儿,可好看,叫声也好听。”说着望过去,却不见那只鸟了。 禾允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在窗下,他还笑着。伸出手来,摊开掌心,是那个黄玛瑙雕琢成的葫芦。 林溪拿过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怎么拿了我的葫芦?” 禾允不说话,也不再笑了,痴痴望着林溪,难言的样子。 林溪手里拿着玛瑙葫芦,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一些情绪都涌出来,一些现实也都闯进来。 “禾允,你要出门去么?上哪去,不带我么?”林溪问着,语气试探又有些着急。 禾允摇摇头。 “禾允,你去哪了?我一直找你也找不到。” 禾允像有难言之隐似的,依旧只看着林溪。 “禾允,”林溪带了泪,可嘴上还扯着一点笑容:“你可还回来?要多久?” 禾允眼睛也红了。 “你连话也不和我说了么?”林溪再也笑不出来了,此时她好似明白了:“你是来跟我告别的?” 禾允望着她,半晌,点点头。 林溪开始哭起来。 禾允也低下头。 两个人,一道墙,一扇窗,就此隔了开。 林溪不再说话了,痴痴看着禾允,多看一眼,多留一刻。 那鸟叫声又来了,禾允回过头,那鸟儿就在不远处的树上叫着。 林溪也看过去,心里却都明白了。想着就慌了,她一把抓过禾允的胳膊:“我不让你走,禾允,你别走!” 禾允此时是林溪从未见过的模样,一种无奈和软弱现在脸上。 林溪望着这样的他,手渐渐松了,然而语气坚毅起来:“我会找到你的,你活着或死了,我都会寻回你来!” 禾允笑了笑,嘴角动了动,林溪看的明白,禾允说的是:“活下去。” 一阵风,窗户被吹的哐当一声响,门口的丫鬟跑了进来去关窗。 床上躺着的林溪,正慢慢睁开眼睛。 此时,林夫人坐在床边,伏着身子,轻轻唤着林溪:“溪儿,溪儿?” 林溪身体只觉动弹不得,只能转转眼睛,然后继续看着床帷。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林夫人稍稍坐直身子,一手握着林溪的手,一手捂着眼睛,又哭起来。 林老爷向来是个沉稳的人,开朗豁达,然而此时,也是一脸苦楚,坐在椅子上,抹了把眼泪,匆匆走了出去。 已经七天了,距离林溪醒来。 “溪儿,你可听得见我?”此时屋内没有别人,只有坐在床边守着的林夫人,她悄悄地说着,声音轻轻地,召唤了整天,这句话再说出来,实则也并不期待有什么回应。 林溪这时却望向了她,轻轻把头转过来,却要花费一般力气。一整天了,她醒着,也像没醒,整个人似一个气息游丝的活物,静的可怕。 “溪儿!”林夫人看见林溪微微转过来的头,心头霎时一热,眼泪也揪出来,声音激动却还是悄悄的。 “禾允…”林溪沙哑着声音,她实则很不想问这一句话,可也没什么话好问的。 林夫人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眼泪滴滴答答的,林溪看着,又缓缓闭上眼睛。 “就这样死了吧?死了,就能见到禾允了。” 林溪绝望之中这般想着,却又想到梦中来看自己的禾允,他对自己说着,活下去。 “就这样死了么?”林溪再一次问自己。 “不,不可死。”怀疑的念头初次在林溪脑中生出,昏迷多日,此时她感到一阵“释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七章 思悼之下,元神归 已经一个月过去,林溪身体恢复不少,只是仍不说话,有时在床上躺着,有时便在窗前坐着,望着远处。 林夫人整日在这屋内,却也只是坐在一旁守着。孩子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未来如何更不可知,作为母亲心里怎会不难受,可找谁去理论呢?她从不过问夫君官场事,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然而禾家的凄惨她是明白的,两家都遭遇了变故,禾允那样的好孩子,竟就这样没了。她恨,可又要找谁去理论呢? 转眼已是三月阳春,林溪身体恢复许多,或是因着身体底子好,如今已不需每日都吃汤药,只用人参进补。 或是因着春日,天气渐好,她愿意往院中走走。 那日,林溪在院中坐着,风一过,落下几片树上挂着的枯叶来。林溪抬头望去,那树已经出了新芽,却还有枯叶挂在上面。她捡起桌子上的一片枯叶端详着,心里却想到同禾允在山间摘果子的时光。是秋日,那果子酸甜,很可口。 想着想着,便笑了。 昏迷到醒来,那只青鸟,那个梦,林溪没有忘记。还有梦中禾允对自己说的话:“活下去”,醒来时的释然心情,或才是让她支撑下来的力量。 “不能死,活下去,这条命还有别的用处。” “姑娘,给。”一声把林溪惊醒,是吉祥,手里正拿着一个海棠递给她。 林溪醒来后,吉祥高兴,可是不敢过来扰她。吉祥不知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知道那天夜里同林溪闯到山顶,没见到姑爷,姑娘当时像是失了心疯,一心要跳下崖去,是自己拼命阻拦了,可姑娘回来便病了,好久都不出屋。那些日子,他可是着急的很,见人就问。 这些日子林溪能出来了,他最高兴。可大护院告诉他林溪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不要去烦扰。吉祥听话,常远远过来看一眼,看见便走开。要么就是得了好玩意儿,全都给林溪送来。 看来今天,是得了海棠果。 “姑娘,吃,甜。” “怎么还有海棠果,你哪得来的?”林溪看了手里的海棠,对着吉祥笑了,一口咬下去,酸,或是那青果,才留的到现在。 吉祥顺势坐下,也吃起海棠来,然而吃得高高兴兴,似乎真的甜。 “吉祥,”林溪放下手里的海棠:“怎么跑来跑去,不好好看着前面。” “家里来人了,门都关了。今天不用看。”吉祥边吃边说。 “谁来了?”林溪觉察出什么。 “南边的。”吉祥脱口而出,然而立刻觉得说错了话,大护院左右叮嘱他,不要在姐面前提南边,提禾家。 吉祥皱着眉站起身来,很着急的样子,扭头跑了。 林溪攥了攥手里的海棠,也站起身来,想到那天。 那天是立春,春打头,天色好,林溪病愈后第一次出府门去走走。 近四个月,不是在床上病卧,便是在院内稍作游走,今天出了门,一向喜欢游玩的林溪竟觉得有些慌张。 吉祥跟着她,走在后面,林溪眼神所到之处好玩儿的好吃的,他便走上前一步:“买?” 林溪看他这尽职尽责的呆样,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只好挤出一丝微笑,摇摇头。 就这么逛着,林溪实在觉得无趣,准备回家时,碰到了独自闲逛的张二。 几个月不见,张二看见林溪到时愣了一下:“林…林溪?”或是因为看着她的消瘦有点吃惊似的,等他回过神来,倒又是那个讨人嫌的张二:“呵,原来如此。你还有脸出门来?” 林溪伸手拦住了吉祥,回过头:“我为何没脸出门?” 林溪话语间十分平静,这倒使得张二不觉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会儿,才敢说话:“哼,我道你是已经死了,竟还活着;怎么,被人不要退了婚,还敢出来晃,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若是从前,林溪已经暴跳如雷出手要打,可现如今,张二这几句话,没能如何。四个月,府中没有人敢提禾家一丝一毫;张二此时一番,倒是让林溪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想这些事情。 见林溪一言不发,倒是垂目思索的样子,张二愈发得意起来:“一个江湖串子,还想搅动朝局,一家独大?笑话!当别人都是死的么?自然要治一治才能让他们明白道理,如今,事黄了,你也成了再没人要的” 林溪此时抬起头来:“别人是谁?” 张二虽不学无术,但是家中嫡子,自然要被他爹爹时刻提点朝纲朝政;张二刚才一番话,定是从他老父口中得知,而这一番话,听来,便是事情的缘由。 林溪选择活下去的那一刻,实则不知要做什么,不过心里憋着一口气,待到身体痊愈,或许便是,为禾允报仇。 当日回府,林溪坐在房中,桌上摆着的是她许久未碰过的剑。 她把玩着拴在剑柄上的黄玛瑙葫芦,想着那个梦,想着禾允将它送给自己的情景。 今日是事发后自己初次动手,打了张二,让他说出了后面的话:“这是自然!想独占鳌头,便要清除异己…” 清除异己。 这便是了。 此时林溪望着吉祥匆匆跑开的背影,便想到了这件事。 南边,那便是禾家;思索之中,便往东院书房处。 书房门紧关,门口大护院正在守着,看来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意思。 林溪远处看着,扭头往后院去。 林溪在外游历的三年中,被禾允看出了她飞檐走壁的好底子,督促中练就了一身好轻功。 禾允常说:“毕竟女儿身,如何练就武艺,力气上总不易抵过男子;然而武学这件事,也不是单拼力气。因此,于你来说,轻功是个关键,即可躲闪,也可逃命。” 当时林溪对逃命一词十分介怀,然而期间这轻功的好处,的确受用。 今日,林溪便要用一用这轻功。 轻功的要义,是悄无声息中来去无影踪。 林溪,便练得了无影无踪的本事。 后院树干上,此时正站着林溪,轻轻喘着气,一时同树融为一体。 她端详着眼前的房顶,身躯稍微压低后挪,深呼一口气留在胸内,便不再呼吸,也如攒了一股劲儿似的,往上跳去。下一刻,脚尖已经在房顶上,几个动作使力、落点扎实轻巧,屋顶瓦片未动分毫。 多日没有爬高,一试还灵,然林溪无暇暗自高兴,她平稳呼出那口气,顺势趴在房顶,悄悄掀开了几片屋瓦。 “我是没什么可多说的,”是禾老爷的声音,话里有些叹气在其中:“人,想有个作为,要冒得险太多,胜败纵然无话可说。只是连累了家人…” 林大人沉稳打断:“这便是其中的险。” 沉默片刻,禾老爷站起身来,向前几步:“我此番前来是想同林兄商议…” “禾兄”林大人调高了声调打断了禾老爷的话:“到此为止吧,东山再起,再无可能。” “林兄何出此言?”禾老爷话语中带出一些不满。 “擒拿猎物,伏击为先,长久潜伏只为出手一击即中。否则,再无可能。”林大人喝了一口茶,稳了一会儿:“彼时我为刀俎,此时我为鱼肉。谈何东山再起?” “刀俎,鱼肉…”禾老爷默默念叨几句。 “既能在关键一刻予我重击,看来我等早就已是鱼肉。”林大人言罢,便是长久的沉默。 随后他才又道:“禾兄,此番能如此,已是万幸,朝中形势已变,”林老爷稍作停顿:“有些事你我不必再多言,这趟来我也不留你,只当是两个父亲为两个孩子的事做个了结。” 林溪悄悄把瓦片盖上,一时未动,眼神里是漠然。 今日是十五,月色当好。 刚刚入夏,还未到热时,林溪披了外衣,在院中看月亮。 看着看着,想喝一点酒,如今家里在自己的饮食上管得严,酒是自然不行的了,只好继续喝茶。 望着明月便想到多年前,同禾允在屋顶偷酒吃,那时两人都还年幼,似乎是有些芥蒂,是为了什么?林溪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高过房檐的桂花枝,一股一股的桂花香,以及禾允不高兴时拉着的一张脸。 想着,林溪笑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手中茶已凉。 上次房顶偷听,距今已过半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刀俎是谁?鱼肉又是谁? 刀俎鱼肉,同禾允的死,又是什么关系? 林溪是官家女儿,虽然顽劣,可许多事情她是明白的。爹爹禾叔伯的谈话也好,张二的胡诌也罢,所有这些蛛丝马迹的信息,却正是自己最不想要的方向。 自己还沉浸在江湖豪情儿女情长中时,禾允可已经在同爹爹、禾叔伯一同计划事情了? 若如此,禾允的死,该怎么说? 又是谁,亲手杀死了禾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八章 终究都是事 上篇 “报官?”林老爷问着,却继续看书。 “是,禾允死了,不该报官么?”林溪焦急不安,声音有些紧蹙。 “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林老爷似乎失望一般,停顿片刻:“我不就是官么?” 林溪知道自己正是慌乱之中不知明路,不过她是要问出个结果:“谁杀了禾允?” “禾氏一家,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有江湖的道理。” “禾允就白白死了么?我…” 林老爷打断她:“溪儿,禾允是为禾家而死,你二人有缘无分…” 林溪闻言冷静一刻:“禾允是鱼肉,那么,谁是刀俎?” 林老爷这才把文书放下,抬头看着林溪:“这位新请来的徐大夫确是不错,不过半月有余,你倒是能上房了。” “爹…” “这世间多少事,没有结局,更无从解答,你要明白。” “禾允是人,他不是事。” “终究都是事。”林老爷再度拿起文书。 林溪不再说话。 父亲一向是慈爱的,今日却不同。禾家若不能提也罢,却未想到是这般,好似这些年林禾两家之间的交往从未存在过。 “两家的情谊,看来是到此为止。禾允死了,我还活着。我活着,做什么?”心里这样想着。 “想必,我也只是‘事’。”轻轻说出这句话来,林溪出了书房。 半年时间,但凭心中一口气才得鬼门关前回头;可至今日,林溪才要真得思量一二:自己为何要活下来?自己这条命,往后作何用? “此刻开始,林禾两家,同我林溪与禾允,不再相提并论。” “禾允是人,不是事。” 上次交谈后,再未见过父亲,她也不想见父亲。 随后几日里,林溪被看管的愈发严密。前时还多被催促着出门走走,如今在家里都要被盯得严严密密。林溪倒是没觉如何,这样也好,本就是要想想,之后该如何。 转眼又是两月,这时间里,林溪从未出过府,与父亲也没见过几面。 今晨,林溪早早起了,吃了温茶,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全身都是汗津津的,却没觉得疲累,倒是舒展。 心里高兴,想着又一窜,蹬蹬几步到了树上,在树干上,继续往上走,一直到枝桠稍。 太阳渐渐大了,不能再直望过去,林溪四处端详着,夏季早上,远处也都是绿莹莹的,还有鸟叫声一阵阵,顺声看过去,却看不见一只鸟。 跳下树,稳稳站在地上,没有一点眩晕。林溪欢快起来,身子,真的好了。 既然好了,就得开始了。 回了房间,稍作洗漱休憩,换上许久不穿的那件墨绿常衣,这是那年禾允送她的,这件衣服上,沾着许多过往和念想。事发这半年来,林溪看都不敢看一眼,如今倒是能继续穿在身,只不过衣服变得宽大了许多。 “俗语说,病去如抽丝,果然。大病一场,将养至今,虽痊愈,可还是折了身子。”林溪琢磨着踱步出了房门,望了一眼爹爹书房的方向,稍作思虑,再抬眼,看到门廊处正往大门去的吉祥。 吉祥跟在林溪身后,十分焦急:“姑娘,咱们回吧,看老爷要打我呢。” 林溪却问道:“老爷在屋里干嘛?” 吉祥闷闷回道:“老爷在看书信呢,我刚才送进去的。” “谁的书信。”林溪追问。 “我不知道,开门钉在门框上的,没见人。”吉祥好像还困在要被老爷打骂的想象之中,完全不觉“钉在门框上”的这封信,有任何问题:“我给老爷的时候,老爷脸色可不好,姑娘咱回吧,看老爷打咱俩呢…” 林溪这时顿了一下,钉在门框上的信,不知又是什么祸事。 林老爷坐在书案后缓缓翻着书页,林溪相对而立,吉祥守在门口。 一页、两页…,案前香炉断了熏香,杯盏中茶水也凉的透了。 林老爷又翻了一页书,眼睛看着书缓缓说道:“何事?” 林溪向前一步:“禾允的事。” 林老爷放下书,缓缓抬起眼睛,伸手碰了碰茶盏:“吉祥,换茶。” 吉祥好似得到了特赦一般,慌忙回了,转身便跑。 “吉祥这子,还是更听你的话。”林老爷说着,端起手边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爹爹…” “不必说了。”林老爷似是叹了口气:“可做了打算?” 林溪没想到会被问这句话,当时愣住,心中竟然又喜又悲,缓了两口气,答道:“要去南边。” “之后呢?”林老爷不紧不慢。 “之后,便找个公道回来。” “公道,”林老爷低声念着:“我上次的话,看来你并未听进去。”林溪还未来得及把准备的话辩解一番,林老爷继续道:“也罢,既然你觉有此公道,那就去找。不过,这个公道,不好找啊。” 林溪未料竟就这样得到了应允,心里绷着的弦松下来:“女儿知道,此行必多艰险。” “艰险…正是。既然你自己知道,那还要去?” 林溪听着,跪了下来,垂目说道:“爹爹前次同我讲过,人与事,要分得清。女儿想了,也分得清。爹爹如有一天为人所伤,我定是要拼死护着的。您是我的父亲,是人,不是事。 我们家同禾家,或许…或许只是事由相关,然而我同禾允,并非如此,我们是人,不是事。”林溪有些哽咽,抬起头,发现林老爷也正在看着自己:“爹爹,那个雪夜,我穿着喜衣策马而行,得知禾允葬身崖下,这一番,是不能再有将来了…” 林老爷听着这些话,悲从中来。虽初衷为好,但女儿如今面临的困境,遭遇的诛心之痛,落得如此结果,又何尝不是自己造成的?可这些话,无法说。官场一生,多少计较,到头来都付诸空流,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什么‘要执着于放下’,这些所谓的道理,在此时,皆为毫无意义的空谈。 又想到今日收到的这封书信,波澜将至,他也需做出决断。 “溪儿,你可怪爹爹?”林老爷平稳了心神,看着女儿。 “溪儿不敢。” “不论敢与不敢,爹爹知道,你心里苦楚。爹爹是朝廷中人,多少年来,置身朝堂事中,我不同你讲这里面的事由,你是聪慧的孩子,若有契机你自会懂得。今日你所说,爹爹心中自是明白,少年义气不可苟活;不过,你要想好,出了这府门,一切就只在你自己了。”林老爷说的很缓慢,一字一顿,似是随时在思考着什么。 林溪也一字一顿回复道:“溪儿能够再活过来,总要有个缘由。” 林老爷听得这句话,慢慢闭上眼睛,片刻后:“吉祥,叫陈师傅去后院中。” 林溪听得,不明所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八章 终究都是事 下篇 林府后院是家中护院们的练武之地,吉祥的武艺便是同护院陈师傅在此处一步一步扎实练得的。林溪时后也常来此处,跟着练练拳脚,认真时,也曾扎实练过梅花桩,习得一套剑法。 此时,陈师傅正站在林大人身后,林大人背着手,看着相对而立的林溪和吉祥。 “吉祥,和溪儿打一架。”林大人说道。 两人便抻开架式,动起拳脚来。几招之后,林大人大喝一声:“扎实打!” 吉祥愣住,林溪却明白此中含义,“出了这府门,一切只在你自己了”,想着这句话,林溪先是一拳击在吉祥左肩,随后抻出了佩剑。 “吉祥,持棍。”林大人接着说道。 吉祥武艺,同他认真交手便可知,没有花招,一拳一脚都实实在在,却很有道理;若他击打的是你的左侧,那么当时情形下,前侧后侧右侧一定就是不可选的。也由此,林大人常夸赞吉祥,平日里活的傻乎乎,在武艺之中,却是稳重有持,不可多得。自然吉祥也并不去讲究什么武器,自时起,曾拿过竹竿,后持枣木长棍,直到去年他生辰,林大人送了他这根铁棍,是做他的护院武器。 此时林溪手执剑,眼神带出一丝怒气,是寻常要打架时的模样;吉祥虽然刚才挨了一拳,但是姑娘打的,自然也不往心里去,倒是这会儿,他手拿着铁棍,脸上写着左右两难。 “吉祥,跟我打一架!”林溪要求道,说着一步上前,直攻吉祥心门。 吉祥由此转身提起架上铁棍,挡住剑击,后退两步;又看了一眼林大人,林大人点点头,吉祥这才摆开架势,果真要认真打起来。 几招之后,林溪便感到吃力,进攻路数似乎已被吉祥熟知,攻势也变成防御。 “不可直面击打。”林溪想着,换了身法,吉祥正面击来,她俯身不动,近身一刻,她才倏地弹起,然而不是击打,却是绕至吉祥一侧;吉祥自然也随之转身,可此时林溪继而绕回正前方,此时才持剑,防御转为进攻。吉祥一手持棍,另一胳膊抵住铁棍另一头,接住这一剑,随后使力,林溪亦借此力腾至空中,与吉祥再次拉开距离。 站在林大人身后的陈师傅此时拍了拍手,是为林溪叫好。 吉祥不喜欢这样灵活的,他一向觉得这就算是打架中的“耍心眼”,此时站在原地,撅着嘴。 林大人面无颜色,指着林溪:“若是实战,还未等你圆滑,已经是个死人了。”说完转身往前院去。“陈师傅,多指点。”林大人吩咐到。 陈师傅如今四十几岁,是府中的老护院,具体来历林溪不知,只知爹爹十分信任此人,有陈师傅在,府中从未出过差池。 林溪自同他学武,最终走了剑法。那时林溪总在嘻笑之中,虽学着可不为成事。如今却不同,林溪心有所向,陈师傅也变得严苛异常。 此后林溪每日都在院中,清晨便到,晚上才离开,态度自是认真刻苦,再不是打打闹闹,不过几天而已,林溪只觉自己成为一块被锻造的钢铁,一点一点显出自己的坚毅来。若说原来是耍聪明的花拳绣腿,这些时日里,林溪则进阶一层,实在是一个修武之人了。 林夫人有时会来看看林溪,她不放心林溪的身体。从前她最不喜欢林溪舞刀弄枪,没有女儿家的姿态,如今却不去斥责,看到此时林溪的辛苦,便匆匆离开,单眼中有说不出的忧虑,林溪明白,父亲一定同母亲说了自己的打算。 林大人并不来,偶尔同陈师傅问一两句便就是了。 常常整天中只有林溪一人,枯燥地练习剑法,无人说话,林溪并非是喜爱冷清的性子,可心里有了计划,便全心全意于习武之中。她此时还不知,之后长久的时日里,陪伴她的只剩冷清。 如此,便到了冬日。 林溪已经许久未在府中见过爹爹,只在中秋当日,全家人吃了团圆饭。林溪听娘亲说,爹爹公事十分繁忙,常常忧虑,身体也不如从前。 却在这日一早,林大人来到院中,身后跟着陈师傅和吉祥。 天气很冷,每个人呼吸之间都哈着白气。 “吉祥。”林大人叫了一声,吉祥听得便从身后走过来,要与林溪打架。 这些时日,林溪已经明白自己的缺失,懂得扬长避短的道理,她赢别人靠的并不是扎实,也不在于手中剑,而是灵活;如此推理,她也有过思虑,若是想杀人,似乎是要靠狡诈了,或许就是禾允所说的“心智”。 与吉祥此次打斗,两人都熟络了对方的招式与心态,一动一静,一虚一实,各自有了进益。但如上所言,林溪平日有所保留,也算是自己真正试手一次。 吉祥自知林溪多用轻功制人,便将招数照顾的“周到”,如同营出一个密室,使猎物处于其中。林溪连接几招后,便明白了他的用意,由此并不着急,防御之中观察其中的破解之法,也就是关隘。又是一次连续击杀,眼看林溪就要被完全压制,她却在俯身反手执剑抵御时,另一手握拳急速击打吉祥膝盖处,只一拳,吉祥只好退出几步。林溪也迅速站起,只觉刚才反手之间的胳膊关节处一阵酸痛,若再久些,恐怕是要脱臼。 “好!”是陈师傅的声音。 “陈师傅。”林大人稍稍回头叫了一声。 “老爷…”陈师傅明白林大人的意思,可他自然不能去跟林溪打架,林溪所有武艺都来自于他。 “无妨。”林大人说着看林溪,却见她已经摆好了架势,眼中有凶狠。 陈师傅属拳法,兵器用刀与棍。此时他与林溪打,赤手空拳,不拿兵器。 林溪站在他三米还远,思索着:“虽未见过他实战击打,但既是爹爹赏识的人,一定聪慧。” 这样想着,林溪并不上前去,而是持剑立着,看他如何。 陈师傅便往前来,拳脚打开,摆了个势。林溪也才抻出剑来,侧身立住,等他出招。 陈师傅突然两步向前,竟是直接就来取她的剑,这倒是让林溪有些惊讶,她后退一步,明白敌我所长,手中剑便是长处,也是敌人攻击之处。自身所长是灵活,必要时可以放些假招数。 这样想着便一跃而起,似准备攻击陈师傅右侧,陈师傅便往左侧跨步,给她让出了路,是要准备抓她的手腕。此时林溪确顺势俯身,是要转到左侧,准备刺陈师傅的腿脚。 “过于明显!”陈师傅竟说道,随后一腿拦了林溪前路,一手抓住了林溪的肩膀,就要把她扔出去。若是平时,林溪一定是站稳再说后话,此时,林溪却在落地时借此力再次腾起,持剑直击陈师傅胸口。陈师傅似乎也未想到会有这卷土重来的架势,赶忙退了一步,躲过剑的击杀。 “行了!”林大人突然说道。 这一声两人都住了手,林溪还皱着眉头,气息平稳,陈师傅倒是看着她点点头,脸上是赞赏的神色。 “溪儿,你来书房。”林大人说道。 林溪收了剑,回去换了衣服,便来书房中。林大人坐在案牍之后,桌上无书无茶,略低着头,就那么坐着。 “爹爹。”林溪看了一会儿,轻声喊道。 “恩。”林老爷此时抬起头来,端详着林溪:“爹爹虽为官,可也是读书人,少年意气时不得苟活。” “爹爹…”林溪不知为何,爹爹这一番话让她心里只觉孤苦。 “你同禾允都是好孩子,只是生在这般家室之中,朝堂也好,江湖也罢,实则都是身不由己之地。“林大人自顾说道,较之平日里的沉稳,语气之间有些激动:”我儿,我一向视你不同寻常女儿,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些心智,从未让为父我失望。今日我同你说这些,一则是嘱咐你,此行必得照顾自己个周全,不要冲动行事;二则,人经事才可长,此番,望你想明白,自己以后的路,到底要如何。” 林溪这些时日,自然知道爹爹的用意,由此整日潜心练武,康健身体,好早日出行,为禾允报仇。今日本准备好了同爹爹辩解的话语,只是未曾想到爹爹再没有丝毫阻拦,却是饯行之言。刚刚这番话中,她听出了别离之意,心中顿时悲苦不已,原以为人生是个任意妄为,如今才知,却都是难言苦楚。 林溪对着父亲行了三个跪拜大礼,两人似乎都明白,此番离家,再见于何时?能不能见?都说不定了。 “出去吧,出去吧…”林老爷叨念着。 林溪站起身来缓缓退出门,忍着的泪,此时大滴落下,可仍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转身,看见门口处的吉祥,端着茶碗不知站了多久,脸上是泪,吸着鼻子问道:“姑娘要出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章 寻 若禾允果真是因为深陷事务中才招来杀身之祸,那么,这个仇算是如何呢? 亲手杀人的是谁?他的背后又是谁? 林溪并非是一个脑袋不清楚的人,她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是,虽然她一心要报仇,不让禾允死的这样不明不白,可冤有头债有主,如今找谁报仇?如何报仇?于她都是未知。 “少年意气时不得苟活。”林溪想到这句话。父亲或许已经明白了自己,仇定是要报;但爹爹应允自己走这一趟,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爹爹与林溪本人都明白,在家中养病,即便康复之下,总归是难以长久活下去。 “且先走走看。”此时林溪没有别的办法。 天微亮时,林溪离家。 昨日交谈后,父亲没有再露面,此时单是母亲含泪前来相送,温手抚面:“我儿,娘不若你,不知这江湖事…只是,你要保重。”擦着眼泪哽咽中:“你同禾允,都是好孩子。娘等你回家来。” “回家来。”林溪默想着:“归期何时?” 伏地跪下,林溪磕头跪拜娘亲,此番可是永别? 几步之后,回头望望,从时大的府院,门口渐渐看不清的母亲和吉祥,林溪只觉心里真难受啊,然而无路可选。 人生的变故,怎会料得到,说得清? 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 利州。 利,顾名思义,此州富庶,距皇城又近便,便像皇城一般,吃喝玩乐样样全,不输阵仗,反而因着不在皇城之下,更是奢华精致。许多达官贵人,倒是常常来此消遣,一则远离朝堂,没那么多计较;二则,远离家室,玩也玩的痛快。 林溪本想着绕开此地,然而天不作美,下起大雨来,无法,只得找客栈投宿一晚。 利州,林溪并不陌生,那年,也同禾允来过这。 ------------------------------------------------------------------------------------------------------------------------------------ “禾兄,我这身如何?”林溪穿了暗红色的合身袍子,腰间寄了玄色暗纹腰带,挂了玉佩叮叮当当;玄色布面暗红花纹的长靴,头上扎了腰带同款的发挽,手拿一把浆纸包面折扇,白白净净没有图纹,倒是正正当当写着一个草书字:闲。 此时,林溪正站在客栈台阶上,折扇一开,美滋滋俯视着桌旁正在喝茶的禾允。 “真是非常好看。”等了快要一柱香的禾允,顿时觉得这顿苦等,值得,着实。 “怎么样哈哈…”说笑着,林溪跑下楼来,拿起禾允的杯子就喝水:“禾兄,你知道利州吧,这可是个好地方,虽然离京城不远,但爹爹从未让我来过,你可知为什么?” 禾允看着眼前的林溪,还没从美滋滋的感受里回过神来,哪管别的为什么的,就笑着摇摇头。 “唉,我量你自然是不知道,”说着林溪坐得近了些,悄声说道:“这啊,可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有钱!”说着坐正了,拿起一粒花生剥着:“常有‘杜十娘’这样的好姻缘呢。” 禾允醒了过来:“竟是这样啊。”喝茶。 “是啊,所以,禾兄,我的意思是…你穿的是不是有点太朴素了?”林溪嚼着花生米,端详着他。 禾允听着就也端详了几眼自己:灰长袍,黑靴子,布带束发,毫无点缀。总之,大袖长衣,十分平民。 “被嫌弃了?”禾允自己思索着。 “禾兄,你看,我总觉得,到一个地方,定是要融入当地的风土民情,才是最佳。既然你我来到利州,我觉得,还是奢华一点为妙。”林溪认真说着,打开折扇,飘逸的闲字遮了半张脸,只留一对故意遮掩女儿姿态的横眉,跳来跳去。整个画面看着的确非常奢华并且不怀好意。 华灯初上,彰显着,利州的夜生活开始了。 人群渐渐熙熙攘攘,丝竹之音、软糯笑语环绕而来。 此时,林溪禾允正走在街上。 林溪忽闪着扇子坏笑着都在前面,一身暗红衣裳飘逸洒脱,配合腰间琳琅碰撞地清脆之声,十分俊逸。 稍走在后面的禾允,则是玄色长袍,腰间金丝暗纹腰带,虽没带什么玉佩坠子,然腰带上的美玉镶面,倒是惹人注视。头发全部竖起,用镶嵌了玉石的金丝暗纹带子扎紧了,眉目清秀间又精精神神,十分好看。 然而这还并非是点睛之笔,点睛之笔,是那个挂在腰间一侧的金丝花纹的沉甸甸的玄色钱袋子,彰显着“此人有钱”的奢华,不得了。 多金奢华不追求,面目清秀玉树临风倒是相当贴切了。 经过的楼台,尽是为二人呈现的软糯嬉笑之声,竟还有几块手绢落入禾允肩头、手中。林溪哪见过此等情形,激动异常中,一跃而起抓住正落下来的丝绢,向楼上挥动,便又惊起一阵欢呼骚动。 倒是禾允,此时内心正经历一种不寻常。虽然禾允从便同爹爹学习处理事务,大场合、江湖事件,皆参与。但是,这种奢靡浮华的大型甜腻一条街场景,他是真的从未经历过。此时,有些紧张,可为了面子,又不能体现出自己经历的缺失,无法,只能搬出看家本领:喜怒不行于色。 林溪沸腾了,闻了一口丝绢上的那团粉香:“啊…禾兄,如何?我没骗你吧!哈哈哈哈…利州,天上人间!” 禾允低声道:“溪儿,你是个女儿家…” “今日,眼前人是林少爷。”林溪不以为然,歪嘴笑道:“江湖快活,果不其然!”说着再吸了一口手中香娟,抛向空中,引起一片沸腾。 禾允很焦灼:“平时到底都看了什么戏文…” 两人此时正坐在桂湘楼二楼的靠窗处,窗打开,窗外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灯光无尽延伸入夜空中一般,不时烟花炸开在夜色中。 林溪手拿酒杯望向窗外,杯中桂酒甜丝丝的味道飘出来,禾允拿着茶杯,倒是笑了。林溪再撒野,终究不过是为了一个气氛,倒还是要喝女孩子喜爱的桂酒,这让他想起了那年两人偷酒喝的事,还有那天的桂花香。 正想的出神,林溪暗戳戳凑过来,悄声道:“禾兄,有人看你。” “谁?!”禾允是江湖厮杀过的,身上就带了一些敏感出来,听说被人盯着,一切思绪都退却,倒是发出杀气来。 林溪吓得愣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别激动,我身后隔两桌角落靠窗处有个男子,看了你半天了,你别直接看…”话还没说完,禾允侧身就是直接一眼,果然那座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哎呀!怎么就直接看过去了,这不就让他知道了!”林溪十分恼火,气鼓鼓地,说着也扭头看过去,发现那人也正看过来,然而不曾与自己对视,直愣愣还是在看禾允。 再看禾允,直愣愣地,严肃怒目而视,林溪放下酒杯,扭头又看了那公子一眼,思索一刻,笑了。 对面那个公子,虽坐在暗处,然而周身的光芒可以说相当耀眼。白袍玉带,非常合身,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合适,服服帖帖穿在身上,长靴也是白色,靴子上的如意云纹路同腰带上的如出一格,看来是配套的,头发松散地用玉环扎了,看上去非常随和,但又不懒散;虽处在暗处,但不远处的立着的灯罩,还是照出了他的轮廓,眼睛有些细长,看得出他正带了一丝笑意。 “怎么好像还有个酒窝…挺好看啊…”林溪叨咕着,说着看向禾允,笑嘻嘻道:“禾兄,有人看上你了。” “什么?!”禾允本来正怒目而视,这一番倒视不下去了,“什么意思,谁?” 林溪假装一本正经地歪了一下头,喝了口酒:“谁看你就是谁。” 禾允:“…” 被嬉戏着实好生气,禾允此时就感觉非常不自在,想着往里坐了坐,但眼睛还是瞟了一眼那个角落,啊呀他还在看过来 “难道是往年打过的子?” 林溪着喝酒,啷当着腿儿看窗外不时炸起的烟花,心里倒是愈发有趣。 林溪自爱看七侠五义,淘书的本事在文化圈内是很闻名的,古书一条街的商家哪个是不认识这位“公子”的? 淘书么,自然,就能淘到些偏门的另类,林溪自诩为:也是一种丰富知识的学习和钻研了。 其中,便有些儿女情长的野史故事。当然,男子同男子的么,她也不是没看过。 可是,今儿遇到个活的,那真是第一回,长叹一声:“古人诚不欺我。” 禾允:“你说什么?” 林溪放下酒杯,暗戳戳又凑过去:“禾兄,你可听过断袖之谊?” 五雷轰顶… 禾允此人,自跟着父亲长大。 禾家今日是靠禾允父亲在江湖上一手打下来的;打,自然还是江湖人的本色,然而定了江湖地位的禾老爷却十分崇敬礼数。 这般如此,禾允从就体会了家教严格,既要练武又要识字明理,童年整个非常忙碌、严谨。同时,禾允又是一个好孩子,这样一来,拓展“课外知识”的机会,同林溪对比起来,差得多;又被诗书礼仪箍着,稍微偏差一点的话题,他就可以被禾老爷轰地五味颜色挂了脸。 这“断袖之谊”便是偏差了的话题,更何况还是在自己身上,禾允不止脸红了,脑袋顶都快冒烟了。 可偏偏林溪又在此时暗戳戳追来一句:“禾兄,你脸怎么红了?” 噫… “溪儿,咱们走吧。”禾允说着站起身,要下楼去。林溪看出了禾允的紧迫,也打算不再起哄,单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公子,也准备起身随禾允下楼。 “请问,可是禾家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九章 自此离家 往事追来 若禾允果真是因为深陷事务中才招来杀身之祸,那么,这个仇算是如何呢? 亲手杀人的是谁?他的背后又是谁? 林溪并非是一个脑袋不清楚的人,她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只是,虽然她一心要报仇,不让禾允死的这样不明不白,可冤有头债有主,如今找谁报仇?如何报仇?于她都是未知。 “少年意气时不得苟活。”林溪想到这句话。父亲或许已经明白了自己,仇定是要报;但爹爹应允自己走这一趟,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爹爹与林溪本人都明白,在家中养病,即便康复之下,总归是难以长久活下去。 “且先走走看。”此时林溪没有别的办法。 天微亮时,林溪离家。 昨日交谈后,父亲没有再露面,此时单是母亲含泪前来相送,温手抚面:“我儿,娘不若你,不知这江湖事…只是,你要保重。”擦着眼泪哽咽中:“你同禾允,都是好孩子。娘等你回家来。” “回家来。”林溪默想着:“归期何时?” 伏地跪下,林溪磕头跪拜娘亲,此番可是永别? 几步之后,回头望望,从时大的府院,门口渐渐看不清的母亲和吉祥,林溪只觉心里真难受啊,然而无路可选。 人生的变故,怎会料得到,说得清? 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 利州。 利,顾名思义,此州富庶,距皇城又近便,便像皇城一般,吃喝玩乐样样全,不输阵仗,反而因着不在皇城之下,更是奢华精致。许多达官贵人,倒是常常来此消遣,一则远离朝堂,没那么多计较;二则,远离家室,玩也玩的痛快。 林溪本想着绕开此地,然而天不作美,下起大雨来,无法,只得找客栈投宿一晚。 利州,林溪并不陌生,那年,也同禾允来过这。 ---------------------------------------------------------------------------------------------------------------------- “禾兄,我这身如何?”林溪穿了暗红色的合身袍子,腰间寄了玄色暗纹腰带,挂了玉佩叮叮当当;玄色布面暗红花纹的长靴,头上扎了腰带同款的发挽,手拿一把浆纸包面折扇,白白净净没有图纹,倒是正正当当写着一个草书字:闲。 此时,林溪正站在客栈台阶上,折扇一开,美滋滋俯视着桌旁正在喝茶的禾允。 “真是非常好看。”等了快要一柱香的禾允,顿时觉得这顿苦等,值得,着实。 “怎么样哈哈…”说笑着,林溪跑下楼来,拿起禾允的杯子就喝水:“禾兄,你知道利州吧,这可是个好地方,虽然离京城不远,但爹爹从未让我来过,你可知为什么?” 禾允看着眼前的林溪,还没从美滋滋的感受里回过神来,哪管别的为什么的,就笑着摇摇头。 “唉,我量你自然是不知道,”说着林溪坐得近了些,悄声说道:“这啊,可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有钱!”说着坐正了,拿起一粒花生剥着:“常有‘杜十娘’这样的好姻缘呢。” 禾允醒了过来:“竟是这样啊。”喝茶。 “是啊,所以,禾兄,我的意思是…你穿的是不是有点太朴素了?”林溪嚼着花生米,端详着他。 禾允听着就也端详了几眼自己:灰长袍,黑靴子,布带束发,毫无点缀。总之,大袖长衣,十分平民。 “被嫌弃了?”禾允自己思索着。 “禾兄,你看,我总觉得,到一个地方,定是要融入当地的风土民情,才是最佳。既然你我来到利州,我觉得,还是奢华一点为妙。”林溪认真说着,打开折扇,飘逸的闲字遮了半张脸,只留一对故意遮掩女儿姿态的横眉,跳来跳去。整个画面看着的确非常奢华并且不怀好意。 华灯初上,彰显着,利州的夜生活开始了。 人群渐渐熙熙攘攘,丝竹之音、软糯笑语环绕而来。 此时,林溪禾允正走在街上。 林溪忽闪着扇子坏笑着都在前面,一身暗红衣裳飘逸洒脱,配合腰间琳琅碰撞地清脆之声,十分俊逸。 稍走在后面的禾允,则是玄色长袍,腰间金丝暗纹腰带,虽没带什么玉佩坠子,然腰带上的美玉镶面,倒是惹人注视。头发全部竖起,用镶嵌了玉石的金丝暗纹带子扎紧了,眉目清秀间又精精神神,十分好看。 然而这还并非是点睛之笔,点睛之笔,是那个挂在腰间一侧的金丝花纹的沉甸甸的玄色钱袋子,彰显着“此人有钱”的奢华,不得了。 多金奢华不追求,面目清秀玉树临风倒是相当贴切了。 经过的楼台,尽是为二人呈现的软糯嬉笑之声,竟还有几块手绢落入禾允肩头、手中。林溪哪见过此等情形,激动异常中,一跃而起抓住正落下来的丝绢,向楼上挥动,便又惊起一阵欢呼骚动。 倒是禾允,此时内心正经历一种不寻常。虽然禾允从便同爹爹学习处理事务,大场合、江湖事件,皆参与。但是,这种奢靡浮华的大型甜腻一条街场景,他是真的从未经历过。此时,有些紧张,可为了面子,又不能体现出自己经历的缺失,无法,只能搬出看家本领:喜怒不行于色。 林溪沸腾了,闻了一口丝绢上的那团粉香:“啊…禾兄,如何?我没骗你吧!哈哈哈哈…利州,天上人间!” 禾允低声道:“溪儿,你是个女儿家…” “今日,眼前人是林少爷。”林溪不以为然,歪嘴笑道:“江湖快活,果不其然!”说着再吸了一口手中香娟,抛向空中,引起一片沸腾。 禾允很焦灼:“平时到底都看了什么戏文…” 两人此时正坐在桂湘楼二楼的靠窗处,窗打开,窗外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灯光无尽延伸入夜空中一般,不时烟花炸开在夜色中。 林溪手拿酒杯望向窗外,杯中桂酒甜丝丝的味道飘出来,禾允拿着茶杯,倒是笑了。林溪再撒野,终究不过是为了一个气氛,倒还是要喝女孩子喜爱的桂酒,这让他想起了那年两人偷酒喝的事,还有那天的桂花香。 正想的出神,林溪暗戳戳凑过来,悄声道:“禾兄,有人看你。” “谁?!”禾允是江湖厮杀过的,身上就带了一些敏感出来,听说被人盯着,一切思绪都退却,倒是发出杀气来。 林溪吓得愣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别激动,我身后隔两桌角落靠窗处有个男子,看了你半天了,你别直接看…”话还没说完,禾允侧身就是直接一眼,果然那座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哎呀!怎么就直接看过去了,这不就让他知道了!”林溪十分恼火,气鼓鼓地,说着也扭头看过去,发现那人也正看过来,然而不曾与自己对视,直愣愣还是在看禾允。 再看禾允,直愣愣地,严肃怒目而视,林溪放下酒杯,扭头又看了那公子一眼,思索一刻,笑了。 对面那个公子,虽坐在暗处,然而周身的光芒可以说相当耀眼。白袍玉带,非常合身,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合适,服服帖帖穿在身上,长靴也是白色,靴子上的如意云纹路同腰带上的如出一格,看来是配套的,头发松散地用玉环扎了,看上去非常随和,但又不懒散;虽处在暗处,但不远处的立着的灯罩,还是照出了他的轮廓,眼睛有些细长,看得出他正带了一丝笑意。 “怎么好像还有个酒窝…挺好看啊…”林溪叨咕着,说着看向禾允,笑嘻嘻道:“禾兄,有人看上你了。” “什么?!”禾允本来正怒目而视,这一番倒视不下去了,“什么意思,谁?” 林溪假装一本正经地歪了一下头,喝了口酒:“谁看你就是谁。” 禾允:“…” 被嬉戏着实好生气,禾允此时就感觉非常不自在,想着往里坐了坐,但眼睛还是瞟了一眼那个角落,啊呀他还在看过来 “难道是往年打过的子?” 林溪着喝酒,啷当着腿儿看窗外不时炸起的烟花,心里倒是愈发有趣。 林溪自爱看七侠五义,淘书的本事在文化圈内是很闻名的,古书一条街的商家哪个是不认识这位“公子”的? 淘书么,自然,就能淘到些偏门的另类,林溪自诩为:也是一种丰富知识的学习和钻研了。 其中,便有些儿女情长的野史故事。当然,男子同男子的么,她也不是没看过。 可是,今儿遇到个活的,那真是第一回,长叹一声:“古人诚不欺我。” 禾允:“你说什么?” 林溪放下酒杯,暗戳戳又凑过去:“禾兄,你可听过断袖之谊?” 五雷轰顶… 禾允此人,自跟着父亲长大。 禾家今日是靠禾允父亲在江湖上一手打下来的;打,自然还是江湖人的本色,然而定了江湖地位的禾老爷却十分崇敬礼数。 这般如此,禾允从就体会了家教严格,既要练武又要识字明理,童年整个非常忙碌、严谨。同时,禾允又是一个好孩子,这样一来,拓展“课外知识”的机会,同林溪对比起来,差得多;又被诗书礼仪箍着,稍微偏差一点的话题,他就可以被禾老爷轰地五味颜色挂了脸。 这“断袖之谊”便是偏差了的话题,更何况还是在自己身上,禾允不止脸红了,脑袋顶都快冒烟了。 可偏偏林溪又在此时暗戳戳追来一句:“禾兄,你脸怎么红了?” 噫… “溪儿,咱们走吧。”禾允说着站起身,要下楼去。林溪看出了禾允的紧迫,也打算不再起哄,单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公子,也准备起身随禾允下楼。 “请问,可是禾家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章 竟如预言 林溪猛地回了头,啊呀那个公子竟然说话了,声音略低沉,然而十分清明,好听。 既然被认出来,禾允也只能停下来,转身面对过去。 那公子倒是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林溪余神瞄着禾允,此时禾允全身散发出一种无措中强撑着的江湖礼节;倒是那公子十分坦然,不急不缓走过来。林溪这才看清楚了公子的相貌,脸部倒是轮廓刚毅,可绝不粗鲁,若相比禾允,这位公子少了一些温润,多了一些凌冽,有些让人不敢上前的疏远态度。然而最增色的,是左眼角处的一个痦子,本来只是较好的长相,因着这颗痦子,倒是更上一层,一张脸添了许多“姿色”出来;再加上这一个高而瘦的身姿,姣好的衣着品味,还拿着一把金丝包了边的扇子,嗯 “真是好看”,林溪不觉声嘀咕。 “让你再瞎说。”禾允也嘀咕一声。 禾允和这位公子互相拱了拱手,几步路的空当,禾允再无紧张之态,看来他已经认为林溪是错意了,也是自然,林溪想什么便说什么,哪有依据可言。 禾允拱着手,倒是拱出一点误解后的愧疚来。 “我方才端详,愈发觉得像,果然是禾公子。”这位好看的公子看着禾允温和说道。 “恕我眼拙,还请问阁下尊姓大名。”禾允落落大方,态度诚恳。 “不是你眼拙,你果真并未见过我,我倒是见过你。”说着这个公子一拂手,三个人便又回到靠边的桌前坐下,二也是眼尖,顺势就收了残局,换上新茶和点心来。这位公子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块碎银扔到二手盘上,眼神未多看一眼,继续说道:“那年在蜀地,我可是领略了禾家气势的。” 禾允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哦,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是我记性不好,还请见谅。” 那公子仍旧笑着:“我那日不过是在靠后的座次,你自然见都见不到我,有何见谅的。不过今日能再见到禾公子,也算有幸。在下昌州石青雨。”说着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禾允自然也要还礼,便也站起身来笑着还了礼。 林溪跟着站起来,又坐下了。有点不高兴,因为,自己没有什么名号好介绍的。想到刚才自己在楼下那番夸张神气的表演,看来也被这石公子看在眼里,一时心里有点羞愧难言。 禾允倒是没意识到这些,继续同石公子说着话。 窗外还在放着烟花,看来这利州夜晚,果然不同别处,是要闹到深夜去了。 次日,林溪醒来,匆匆洗漱后,便去隔壁寻禾允,既然已经领略了利州,想着那么今儿就该赶路了。可禾允并未在屋中,下了楼,问了店主才知,禾允同那石公子老早就出门去了,留了话,说是去看一块碑石,让她在店中等候就是,不要乱跑。 林溪昨儿凑热闹又蹦又跳,逞强喝了酒,醒来便头痛。此时既然禾允出门去了,自己倒是喝个热茶暖胃醒酒也好。 这样想了,便让二泡了热茶来,就着几块点心,慢悠悠吃喝。 又想到石公子,对于昨日种种,林溪此时想来感觉到一些无趣。昨晚一桌闲叙时,的确不觉什么,这个石公子行动有序,见识也深远,禾允似乎也很同他聊得来,不过林溪还是觉得自己不会有那无缘无故的错觉:“明明许多本书上就是那样写的,再说他独自坐那看禾允的眼神,可是千真万确。” 边吃边想边喝茶,时间过得也快,禾允回来了,很高兴的样子,身后跟着石公子,进门禾允便看见了林溪,径直走过来。 “起来了?我走的时候,敲了你房门两次,你倒是睡得沉。”说着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石公子顺势也坐下来,抬眼看了林溪,又垂下去。 林溪看见了这说不上什么意思的眼神,心道:“就是的吧。” 禾允喝了口茶,又拿了一个杯子给石公子,继续说道:“早饭吃了什么?” 林溪这才回过神来:“几块点心,你们干嘛去了,什么石碑这样好看,大早就去看?” 禾允兴致来了似的:“是前朝时留下的几块石碑,歪在那山上,石兄弟就是为着它们来的,我算是碰巧有缘分,也跟去看了看;碑文是一些文人记载,多是利州早前的一些趣事。倒是有一块,不错,写了利州的一件武学奇事,只可惜,石碑缺了一大块,剩下的字迹也不清楚,没看的太明白。” 林溪一听武学奇事,来了精神:“什么武学奇事?” 禾允还没把茶咽下去,石青雨接了话:“看那仅剩的部分,记录的是前朝的一段往事,一代武林宗师的学成。自幼家途中落,因着骨骼清奇,入山中习武,终得光耀门派;而后却是话锋一转,似乎是发生了一些什么,我猜想似乎是同前朝国事有关,不过因着碑文的残缺,不知结果到底如何。” 林溪听得这些,也感觉非常遗憾,不知那大侠到底怎的了,竟被刻在石碑之上,定时发生了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罢! 禾允此时思索一般,喝了口茶,径自说道:“正是,江湖人终归是江湖人,不可越界太多。” 林溪、石青雨都听得了,林溪不明其意,倒是石青雨,他定定望着禾允,而后点了点头:“禾兄所言,甚是。” 林溪望过去,好似听得一声叹息。 午时,林溪。禾允准备启程。石青雨却还要在利州逗留几日,说是还有一个老友要拜访,不得同行;三人各表遗憾之后,在利州的出城栈道告别。 禾允牵着马缰:“结识石兄,三生有幸。” 石青雨笑了笑,没说话,只抬头看了看天气:“恐怕是要阴天,路途上,还要多保重。”说着手握折扇,拜了一拜,禾允放下手中缰绳笑着还了礼。 正是初春,柳梢渐绿,风也是暖的。一身绿衣男装的林溪在后面牵着马,倒像是个禾允的童子;侧身看着这两人,只觉正应和这春色,心中无端高兴起来:“禾允好,石公子也好。”随即她又想到今早吃茶时禾允的那句话“江湖人终归是江湖人,不可越界太多”,林溪不懂此言何意,却感到一种顾虑一般,不过看着眼前景致,她随即又释怀:“便只留在这江湖中吧。” “便只留在这江湖中吧。”此时林溪独自坐在当年的茶馆中,物是人非,她也终于明白了此中含义,心中苦楚蹈海般,无法说。 店二走了过来,托盘中盛了茶壶茶碗,以及三块点心。放在桌上,他看了一眼林溪,欲言又止似的,终于还是问了一句:“公子可是来过我们店儿?” 林溪转过脸来,看了那二一眼。 二倒是笑嘻嘻地给林溪倒了一杯茶:“我看客官十分眼熟呢。” 林溪听得,拿起茶杯来,只当他不过是店家的客套,苦笑着:“倒是的确住过店。” “呦!”二惊喜似的:“那我是没记错,三年前了吧?我记得您是同另外一位客官在这住店。那日清晨公子出门时还托我给您留话,他去山中看碑,可是不是?” 林溪手微抖了一下,甘苦一时击打了来,她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二还在重逢喜悦中似的,没看出林溪脸色的不对:“他可真是一位好友,总让我想着给您备着热茶点心,说您怕饿。怎么,您的那位友人没一同前来么?” “并未…”林溪低着头,深吸口气,声说道。 二此时才觉得好似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家店开在利州多年,多少人来人往,江湖客、官府人还有各色平头百姓,什么人二没见过,什么事二没听过。如今看这公子的悲痛模样,想来,那个江湖中人,必是遭了不幸了。心中虽有一些可惜,可见得多了,倒就见怪不怪,他给林溪又添了一些茶,扭头悄悄下楼去。 “且慢。” 二停下悄悄回过头来。 “那石碑,在何处?”林溪轻声问道。 “便在那城南利山的一个野山坡下,出门骑马向前直直奔个十里地,也就到了。” “多谢。”林溪答了谢,转过身静悄悄喝茶。 那块碑文,如今看来,倒是应了禾允的命运,林溪不能不去看一看。 次日,天刚擦亮,林溪便策马出门。 空气中露水有些重,但夏季的清晨还算凉爽,林溪骑着马,按着昨儿店二指的路,很快便就到了。此处的确是个野坡,杂草丛生,阳光已经照出来,一阵阵的热气开始散发,山中鸟鸣虫叫此起彼伏。 “这便是那年禾允来看过的碑林,那块石碑又在哪?”想着,林溪走入山坡草丛中开始翻看。仔细看了几块完整、字迹也清晰的,随后专找残缺的,林溪记得禾允说过,那碑一半都快没了。可放眼望去,许多石碑都是残缺不全,一些上面还长了青苔,甚至早已辨别不清文字。林溪作了可能找不到的打算,太阳渐渐毒辣起来,她随身并未带水,觉得闷热难耐,便想着山坡对面的背阴处去,准备歇一歇,再继续找。 却就是在这不远的山坡最高处,林溪看到了一个石碑,一半都没了,直直地扎在那。快走几步,近了石碑,只看了一眼,便拔出剑来,那石碑是被人新扎在那的。林溪一时惊了神,四处张望着,并没有人。 缓缓走向石碑,碑旁的土还没干透,看来就是这两天被搬来矗在这的,林溪又望了望四周,自己的马正在悠闲吃着青草,她确定无人后,收了剑。更走近些,看见石碑背断处有一层血迹,地上也有一些,想了一会儿,明白了。这石碑是被一掌生生打进土里的。那血迹,似乎是这人不心被断面割到了手。看着血,她往前又走了几步,果然,地上还有血滴滴答答的痕迹,林溪顺着血迹看着前面的树林,林深通往山里:“是谁?为了什么?” 仔细看那石碑,不若通常,倒是很一块,怪不得独自立在此处,也使人不得而见。碑文更是简略,起始便没有什么起承转折,时间也无,毫无修饰、直截了当地讲起缘由来。 “人不可轻之,事不可越之。” 闻利州奇人。 少时家富庶,进学,为功名。 儿时曾遇山中武人,告之,有奇骨。笑之,以功名禄。 中途家落,父亡母随,未留一物。 武人再至,夜救其人,遂遁入山中。 舞象之年,习得大武,鼎立门中,不可逾越,为掌门。 身怀绝才,潜心修整,光耀门楣,派立山中。 若潜心往之,必终宗师之名。 然…” 林溪正看到这,碑自此断裂,再往上看去,已经不知隔了多少故事。 混混沌沌看过去,乃至最后两行,倒是完整的。 “年二十有三,死于围困之中,艺无传,门无人,失于人间。 深悲愤,而无用。” “深悲愤,而无用。”林溪望着模模糊糊的这几个字,心里也是模模糊糊的:“事不可越,越过去,就是深渊,人跌落其中,又怎么还会有挣扎的余地。” “可是…禾允并非这样的人,禾允他,不是……” 至此时,林溪再不能忍住泪水,在这残破的碑石前,在这如深渊一般的山林中,她毫无顾忌地哭起来,好像这样哭,这所有的一切都都能得到解释,禾允便能再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一章 何处去? 自见过那碑文后,林溪当日便离开利州,急行赶路。 然而,该往何处去? 离家前,林溪曾被爹爹问过,要往哪里去?那时她回道,往南边去。 如今想来,南边又是何处?不过当时为禾允报仇心切,只觉离家便是时机;可如今,才知毫无头绪。 “你同禾允都是好孩子,只是生在这般家室之中,朝堂也好,江湖也罢,实则都是身不由己之地。” “形式罢了,即为公主,便要有公主的责任。我当你早就知晓此事。” 爹爹同禾允的话,林溪一点一点回忆起来,才觉其中深意,只是当时却未觉察思虑。 “终究都是事。”林溪不时想到这句话。 若终究都是事,这个仇到底存不存在? 禾允之死,即便并非“杀人偿命”四字可言。然禾允的命,变就要因着处在这样境地之下,可以如此了之么? “杀人偿命,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心中便有了这一块暗处,事事都不在她心里,却又无时无刻的困惑与烦扰,心境再难同从前。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不能认。 林溪原本个子,那场大病之后更显瘦弱。途中随行包裹不慎遗失,盘缠只剩贴身衣物内的银票。思索之后,她给自己置办了两身衣物,只买了一块灰布,包了衣物斜系在身上。一身朴素男式衣装,随身佩剑不过让人知道是懂武的,乍看去,确与路上遇到的那些府门弟子无异。每日风尘仆仆,加之行事愈发心,若隐在人群中,倒果真很难为人察觉。 林溪,再不是当年利州城中,一身白衣手执“闲”字扇的俏公子了。 也便是在这途中,林溪终于明白独行的真义。 沿途风光不过一带而略,已无心欣赏;早就尝到挨饿滋味,才知每日必要计划食宿行程,食之无味自然是常有,可饭菜摆在眼前,如同嚼蜡也要进食,是为气力。路途中的危险也渐渐知晓,常一夜不敢合眼;也曾淋雨后患了伤寒,迷迷糊糊几日中,体会了人情冷暖。 “终是游玩过,行路着实太苦楚了。”林溪明白这才是行路,独行与相伴截然不同,之前所谓“闯荡江湖”,现在看来,不过是游玩一场罢了。 有时行于旷野,有时处闹市中;旷野时常有心思烦乱,闹市中又可若无人之境。自行回味,才觉境遇于人很有一些趣味。她却还不知道,便在这些“趣味和烦扰”之中,自己便会成为另一个人。 从前种种,已是过去;将来,还未触及。 人们常言置身其中,难见真伪,不是没有道理,林溪既是困扰其中,自然也要想想办法。 客栈茶楼向来是是江湖消息的来源,只是真与假,需得自己斟酌。林禾两家的事情,风波远未过去,林溪便在这些个茶楼中,探听许多。 那日,林溪行至一处偏僻乡野时已是傍晚,打听到前方镇子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夜间行路是不行的,只有在前方不远处的歇脚客栈凑活住上一宿。 进门才发现,厅中已经有了两桌人,林溪要了单独的房间,便在厅中唯一靠窗的位置坐了。 两桌人都在吃晚饭,其中一桌,看上去是一个书生,身边还有一个学童跟着,两人安安静静,倒是斯文;另一桌,则是两个精壮的汉子,桌上摆着两人的兵器,一刀一锤,两人黑着个脸,时不时也说上几句话。 若是从前,林溪自然觉得十分有趣,可如今,她只想如隐形人,保自己周全之际,再探听得一些什么消息才好。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外面已经黑透,刮起风来,似乎是要下雨。 “这鬼天气!”那抡锤的汉子抱怨起来:“这样还如何按时到得?” “明日不论如何,多赶一些路便是了,张兄弟懊恼什么。”那耍刀的倒是平和。 “果然武器选人用么,抡锤的自然暴躁一些。”林溪自顾想到。 “自然要按时到,若能早点到,那才是最好不过。”抡锤的说道,随即哈哈笑了几声:“如今形势正是门派变动之时,你我早日表达了心意,之后的路子才更广!”对面的耍刀人听得也嘻嘻跟着笑起来。 “原来是两个喽啰。”林溪拿起茶杯饮茶。 “不过,禾家一脉,着实悲惨。”是那耍刀人。 林溪垂着的眼皮抬了起来。 “那可是江湖一脉啊,据说如今,同脉之中不愿变通之人,全都遭了害。”耍刀人继续说着。 开始下雨了,林溪又加了热茶到杯子里。 “管他们,反正倒是咱们上一个台阶的好时机!”抡锤的汉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你说说这可算运气不算?哈哈!” “这倒是没错。”那耍刀的稍作斯文之态,捏了一块馒头往嘴里送:“不过,张兄弟,时运虽到,也得能接得住。我们若不做些个事情出来,恐怕还不够火候。” 林溪放下手中的茶杯。 另一桌书生倒是一直安静,或是根本也听不懂这江湖闲事。 “你可记得去年冬天传出来的那场恶斗?”耍刀的这时声音了些。 那抡锤的喝了口茶水,倒是也收敛了声音:“江湖上谁人不知,谁想得到,一代武林宗师竟会这样凄惨!” “唉,凄惨是真凄惨。不过至今,还不知是谁做的…”那耍刀的暗戳戳说道。 外面风雨声更见大,屋内却寂静无声。 二此时端了馒头到书生处,本如凝固的房厅才又生动起来。 “如何?”还是那耍刀的再说话。 “这可不是事情啊…”抡锤的怂了。 “怎么,张兄弟害怕了?”耍刀的此时坐直了身体,眼神却死死盯着抡锤人,嘴角窃笑一般。 “怕?!我张虎,江湖这多年,怕过什么!” “好!”那耍刀的激动似得,边叫着好边给抡锤人倒了一杯茶水,嬉笑道:“铁锤猛虎,名不虚传。单是如此胆识,便让弟佩服,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说着喝了杯中茶水。 那抡锤的竟在这样的恭维中高兴起来了,也要干了,怎奈刚倒的茶水实在过于烫嘴,只得嬉笑着喝了一口又放下。 “那么,张兄长,你辈分高于我,自然功为你先。不过,我们既要做,便需做的严丝合缝,这般,才能真的走了运!” “那该如何?”抡锤的张虎兴冲冲起来。 直至此时,耍刀的才周遭扫了一眼,似乎没觉得书生和林溪有什么问题,随即瞥了一眼楼上道:“室内商计。” 两人又嘻嘻哈哈吃了几个馒头,这才上楼去了。 至爱之人死于非命,尸首尚未可得。至亲陷于悲痛之中,却已成为别人眼中的机会了!虽然这两个月,林溪对这世间冷暖有了许多认识,可今日情形,确实未曾料到。 “终归是我太无用了。”一种丧气和灰心。 “去看看他们的车马。”声音很轻,是那书生,说罢,随身的童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林溪因着正在灰心丧气交织的情感之中,便放下了那身戒备,循声直接望了过去,正和那书生看了一个对面。两人似乎都有些料想不到,倒是书生先收了眼神,单是点了点头。 夜中,林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之间,她做了一个决定:杀人。 那两人确非自己要杀的人,他们同禾允的死并无干系,不过这二人的可恨,不见得更少。林溪自然知道他们此番绝不会成功,不过:“早晚都要杀人的,那就先长长志气!” 林溪反复想着,也体会着那丧气和灰心;然她明白,即便悲痛,但绝不可生出灰心丧气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二章 豁然开朗 杀人,林溪从未杀过人。 “禾允,你可杀过人么?”那天正在行路,因为林溪被一个汉子挑逗了一句,禾允便将那汉子打了,场面十分暴力,很不好看。 先时那次比武场上,林溪知道禾允是能打的,但此番也确是第一次见得禾允真正打架的模样,或者说,第一次见禾允这样生气。行路中,便就想到“杀人“这件事。 “怎么问这些?”禾允停下来,看着林溪。 “你身处江湖之中,一定杀过人吧?”林溪支支吾吾,其实她就是没从刚才打架的情形中缓过来,便就随口一问。 禾允听得,并未回复,倒是示意林溪下马来,两人踱步往一个路边为使路人休息的凉亭去。 坐下,倒了随身携带的冷茶来喝:“刚才可是吓着你了?”禾允问林溪。 “没有,打架么,我也打架的。”林溪故作自然。 禾允笑笑,点点头:“我们已经出来快三个月了,江湖可好玩儿呢?” 这次换林溪点点头。 “你并未见过我如此发脾气。”禾允看着她。 林溪又点点头。 “别怕,不跟你发脾气。”禾允低头笑了。 “谁怕了啊…”林溪声嘟囔。 “不要杀人。”禾允突然说道:“那些书中的大侠,并非是因为杀人才快意的。” 又喝了几口冷茶,继续赶路。 林溪没再问,禾允也未再多言。 林溪早早就起身来到厅中吃饭喝茶等待,她准备去杀人。 “不要杀人。”林溪想着禾允的话,或许不该,可此番她并非为了快意。 那两人不时也下来吃饭,嘻嘻哈哈之中不再提昨天的事,看来已经商议妥帖。 林溪不紧不慢吃着馒头,那两人狼吞虎咽后起身离开。 马蹄声刚起,林溪便紧跟着出门,看了一眼这二人离去的方向。昨日已经同店二打探过,此地只有一条大路,前方二十里之内,没有人家。 策马急追。 “杀人,杀人…”林溪心中叨念。 只觉并未跑出多久,便看见两匹马,缰绳落在地上,正松散地吃着草。林溪下马查看,正是那两个喽啰的马匹,她即刻紧张起来,带出了剑,另一只手牵着马缰往前走去。 越过一个山坡,林溪才看见那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而正对自己的,则是客栈中的童子,他正低着头用水冲刷剑上沾的血,仔仔细细从容不迫。 或许听到脚步声,背对林溪的男子此时回过头,正是那书生。 “是你。”书生看着林溪说道,非常平和。 “你杀了他们?”林溪看着地上的两人,已经死了。 “正是。”正说着童子双手拿着干干净净的剑走过来,交给书生。书生仔细查看着剑,确定没有血迹了,才放入鞘中,又瞟了一眼地上两个死人:“脏。” 林溪望着,不敢走动一步。 昨日时,那书生的确就是一个书生,可今天,他就杀了人,还似十分随意;那童子冲刷沾了血的剑时,表情也是稀松平常。 “他们到底是谁,为何杀人?”林溪想到。 “你在想我们是谁?”书生收好剑,看着林溪问道。 林溪只得点点头。 “告诉你,可不许告诉别人。”那书生倒是笑了,往前走了两步:“过路的。” “你杀他们做什么?”林溪一点都没有玩笑的意思。 “那你来杀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书生此时接过童子递给的缰绳,他要启程了。 林溪自然不能说是“为了禾允”,她站在那,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对这傲慢的书生有些恨意。 书生看着她,或者说是端详着,之后放下缰绳,径直走过来。离林溪两步远时,他停下来,又端详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也知道他们昨日说的是什么。这样的江湖败类,今日不死,明日也一定要死的。不是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你手里,是不是?”书生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停顿一刻:“我是要去上京师赶考的,姑娘可不要告诉别人,我杀了人。” 林溪一惊,他竟看穿了自己,一时气馁之中:“你既要去做官,为何还要动手杀人?” “做了官,又如何?”书生不以为意。 林溪闻此言一是愣住,想到爹爹。她曾跟爹爹说过要为禾允的死去报官,却忘了爹爹便是官。 “此事与你有什么相干?”林溪只好直问相关。 那书生看来是个十分沉稳的人,听着这些问题,眼都没眨一下:“此事与姑娘又有什么相干?” 倒是林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书生抿着嘴,似乎沉思片刻:“不如,人就算做是你杀的吧。” 林溪愈发觉得此人奇怪,做了官,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江湖本是快意恩仇之地,少一些这样的败类才好。明日做了官,我可就不得这样自在了。”那人自问自答似的,一时神情竟有些落寞,又似想着什么似的看着林溪:“姑娘此行路远,还请保重。”说着从童手中接过缰绳,上了马。 “你等一下!”林溪突然想跟他说话:“做官,如何杀得人?” 书生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林溪,似乎他明白林溪要问的并非这些话,思索着什么似的,终于轻叹一声:“自然,规则之中,为官者是不可肆意伤人的;不过今日我还未为官,手中有剑,便是江湖人。江湖中人,不可同常人比。” “江湖人死,便死了,也是规则之中么?”林溪轻声问道。 书生盯着林溪,眼前此人脆弱展露无遗,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死人,再看林溪:“规则并非天成,而由人定,要不要守,守不守得住,也要人来定。”说着他挽了缰绳,转过身去:“江湖义气,可不要告诉别人。保重!” 马蹄声消散,只剩林溪站在原地。 “规则并非天成,而由人定。”林溪反复想着这句话。 说不上什么道理,林溪独行至今,倒是从一个赶着去做官的书生身上感受到江湖真意。 “自己的规则,便由我自己来定。”是豁然开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三章 端午 林溪随后也迅速离开,只是行路多日,地上那两个死人的画面,却似鬼魅一般不时浮现。 “若是我动手,又能不能成功呢?”这样想着,似乎在血泊中躺着的正是自己。 白日里行走,却心神不宁,不远处看到一客栈门楼,林溪准备就在此地落脚休憩。 这客栈倒是大,自然也舒适,不过人来人往,却要多加注意。想着,匆匆吃了口饭,林溪便回到房间休整,待明日天一亮就走。 隔日一早,林溪准备赶路,却见又是阴雨天,空气潮湿闷热,让人十分难受。到了厅中,迎面见二进来,手里拿着一捆青草,高高兴兴的样子,倒是有趣。 “怎么客官起的这样早?”那二笑着说,露出嘴角的一对酒窝。 “不早了,你不都收菜回来了。”林溪说着坐下。 “客观说笑了。”二嘻嘻笑着斟茶:“这可不是吃的菜,今日端午,要准备艾草挂起来,这才赶早去山中采了来。” “端午。”林溪早就忘了时节。 “正是,客官不知?”二站在一旁:“今日店里也准备了粽子给客官们。” “好。”林溪点点头。 “不过客官,今日天气闷热,怎么还穿得更多了,可是身体不适?”那二看林溪穿的严严实实,不太理解。 “嗯…有些伤寒,捂捂汗…”支支吾吾的回复了。 “哦…”二不懂,不过不多过问客官们的事,倒是他们这份活计的准则,他马上支开话题:“天气闷热,客观可不要中了暑;不远处我采艾草的山中,倒是景致很好,还有一块水潭,凉爽许多。客官今日不急着赶路倒是可以去逛逛。” 林溪应了,道了谢,继续喝茶。 这天色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看时间还早,林溪倒真想去二说的水潭处转转。若晴了天,就行路;若下起雨来,顺势再住一天便是,不可再淋雨而行,生病才更耽误事日,也让人心慌。 那山距离这里不远,骑着马不过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便到了。 一个山坡上,艾草一簇一簇长着,十分茂盛。或许是都来这里割艾草,空气中有草的清香气味。 听见了水声,林溪下了马,牵着循声走过去,果然是一个水潭。不过二说的保守了,水潭很大,且上方还有一股细细的水流倾泻下来,景致因此也灵动许多。 或许水的原因,此处的确比外面清凉一些,林溪栓了马尽管让它吃草,自己往水潭处来。 “没想到已是端午了,忘得死死的。”林溪喜欢端午远过中秋,因为喜欢吃粽子。“虽没有龙舟赛,能遇到这样的景致,也算是过节了。” 第一次同禾允过端午,是那一年,在金陵。 游玩之中,从西南匆匆离开,到了金陵,一路自然景致后,置身于金陵城中淮河两岸这般繁盛的市井之地,又正赶上端午时节,气氛浓郁,倒是让他二人心生愉快。 在利州见过石青雨后,便在那西南山城又见了一次。他自然尽地主之谊,带两人游玩一番。利州相识匆匆,这次相处之中,林溪才觉这石青雨果然一个妙人,所到之处,尽是常人不知不看的好地方,吃食自然也是讲究的很,几日下来,林溪倒是十分喜爱他。若不是后来,他坦露情义,只得告辞,不然定会是一生好友也说不定。总之,出得那山城后,虽然依旧游山玩水笑笑闹闹,不过林溪总觉禾允一路似有所介怀一般。 “事不可再提,如今到了金陵,便逗他开心一些也好。”林溪心里谋划着。 金陵古都,此时正是酷热时节,又赶上节庆,夜间收市的时限也稍作宽松,而端午当日,则可夜半游玩,不拘时候。 “金陵城果然不一般,你说是不是?”林溪左顾右看,十分欢喜。 “嗯,曾是都城,气势自然不一般;商市也久来繁盛,如今太平天下,或许更奢靡一些。”禾允很认真得回答道。 “我刚听得,因着端午,夜里可延长商市时限,总之白日里也太热,不如我们夜游金陵如何?” “倒是可以。”禾允点点头。 “还听得,端午当日,湖上会有赛龙舟,我们可也得去看一看。” “那是自然。” “我还听得…” “你听得的可真多啊。”禾允笑了。 “嘻嘻…”林溪笑着继续说道:“我听得,那秦淮河两岸,也是好玩儿的地儿。” “不行。” “嗯?禾允你可是去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是不行的那种好玩儿的?” “……” “总之要去看看,还有那粽子也要尝尝,家里都是包了枣和豆,这里确是包的肉!” 叽叽喳喳,禾允同林溪在一起,从不用担心无事可做无处可逛。 当晚便去了秦淮河,除了水中摇船,林溪不觉比利州好。 吃了肉粽,似是焖肉,很没有甜棕的可爱,林溪也并不很喜欢。 但那赛龙舟,林溪倒是看得有趣。 湖上敲锣打鼓,岸上人声鼎沸。 林溪拽着禾允硬生生挤到前面来,凭栏站着,等龙舟开赛。 “禾允,你说哪条会赢?” “我看左边那条会赢?” “为何,我看中间那条很不错。” “左边人沉稳些。” “中间人热闹些。” “可赌?” “便赌。” 本是看个热闹,一旦赌起来,气氛就不同了。林溪很认真地为中间龙舟加油,可禾允是对的,愿赌服输,更是为了逗禾允一笑,林溪很乖巧地问禾允想要赌的是什么。 “此时也并不知道要赌些什么,后面想到了,再跟你要吧。”禾允笑了笑,往前走去。 “终究还是不高兴。真是厉害啊,强颜欢笑了这些时日。”林溪想着赶快跟上去。 巷子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经过一些人家时,关着的门上别着艾草,门框两侧则是葫芦和五彩画。有些时候,谋划许久的事情反而无计可施,倒是在一些莫名的时刻,水到渠成。 比如此时,天气炎热,不知藏在哪棵树上的知了声声不停,只有两人的慢行身影,更显巷中安静。 “禾允。”林溪轻声说道。 “嗯?”禾允自然回答。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谁来都不行。你不要再不高兴。”林溪缓缓走着,很自然的说出这些话。 “嗯。”听到这些,禾允自然是极高兴的,可若是过分回应,倒白搭了此时此情此景,到底是禾允,他轻轻应声,一切如常。 “我们去吃赤豆元宵可好?” “好。”不喜欢甜食,可那日禾允喝了两碗加了桂花蜜的赤豆元宵。 自那之后,禾允终于高兴起来了。 还有什么,比在常日里的一个告白和回应更让人心生喜悦呢? 果然下起雨来,雨点打在脸上时,林溪才回过神来,今非昔比愈发明显,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再看那潭水,也并不觉得好了。 “最好的时日都过去了…”林溪淋着雨,看那马儿还在悠闲自在的吃草。 “明年端午时,不知会在哪?或者,还有没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四章 风声 或是为了应节,采了一把艾草,林溪返回客栈。 “你可听得,隔县的林子里,发现了两具尸首。” 一进门,便听到这句话,林溪本是想上楼去,此时直接拐进厅里角落处,找了个合适的桌子坐下。 “似是江湖人,发现时已僵了,两匹马倒还在那不远处吃草呢。” “据说全都是穿了心口。” “哎呀…那必定是遇到了仇家。” “你猜什么,我听说,是与那禾家案有关。” “那不过是说书里的事情…” “噫…说书还能全自己编?添油加醋罢了,是有这样的事。” “那,怎么呢?” “据说,禾家的人,来寻仇了!” “出了戏文?”林溪曾最希望的事情,就是被当成大侠写进书中,编进戏文里。如今竟成真,自己却早没了这样的期望,看客不过看个热闹,这“大侠”的苦楚,看客永远不会明白。 她顺势坐下,店二笑着过来:“客官回来了,那山中可好看?” “倒是不错,只是下了雨,只得赶忙回来了。拿一颗热粽,一壶茶来。”林溪平和回道。 “好嘞!”二笑着离开。 “我说,听说那禾家不是就剩下一个老儿了,还如何寻仇?” “这你就不懂,那禾家是江湖名门,不要说老儿也是宗师一个,就凭那众多亲信,还没有个折腾报仇的?” 恍然大悟一般,屋子里的人都在应和着。 唯有一桌,便是在角落中,一个人独自坐着,似乎甚连听都没有听似的。 此时二拿了粽子和热茶来,趁此林溪看了那人一眼:“也太招摇。” 林溪喝了口茶,心里说的是角落独坐之人。 那人,怎么说,无处不“黑”,黑衣黑鞋黑帽,连剑鞘也是黑色。若说穿黑色是为了隐藏的好,那么此时那黑衣人坐在一处,十分扎眼。 “若是如此,又如那说书所言,看来可是要乱上一阵子了。”人们继续议论。 “呵,乱不乱的不知道,倒是那说书的,看来又要改改本子,加点新事才是正经。” 这样一说,那几个人似是来了尽头,匆匆吃了酒菜,准备去听书。 “说书的…不知多少当真。”林溪想道:“不过到底可以去一趟,这样场合,或许能听到些什么消息。”正想着,便见那黑衣人从身边经过走出门去,身影匆忙,不知是往何处。 “此人着实奇怪。”林溪吃了热粽喝了热茶,又续了房钱,这才同二问了镇上那说书的所在。 一路雨蒙蒙,说大不大,但也淋得周身潮乎乎。 那茶馆在镇子西南方向,说书的每日下午开始;端午佳节,馆内人倒不少,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林溪在二楼找了位置坐下,四处望去,便看见客栈中的那几个人,再扫一眼,便见那黑衣人,依然在靠边的一桌坐着。 “他也在这,没看出来此人也听书。”台上空空,还未启书,林溪叫了瓜子茶水等候。 大约一刻钟,台上缓缓走上一人,低着头,往桌上一样一样放包中的物件。 桌布铺好,依次摆放醒木、团扇、鼓。林溪看得正有趣时,却看见他又拿出一柄匕首,正正当当摆在桌边。 林溪原是常听书的,说书人为了博彩头,各式各样的行头也见得多;不过,匕首,确是头一次。 那说书人摆设完毕,便直直站在桌前,看上去像是在默词,然而林溪看着,更像是发呆。 大家都习惯了似的,根本不去看台上的说书人,各自聊天,场子依然吵闹。 却突然,说书人拿起醒木,照着桌子就是一击。喧闹的场子顿时默下来,目光都往台上聚,是要开始了。 然而那说书人并不说话,抚了抚褶皱的桌布,又端起茶碗儿喝了口,朝台口咳嗽一声。 便见一女子抱着琵琶缓缓走了出来。 “原来如此。”林溪点点头,仔细看那女子,头发编了挽在一侧,身穿靛蓝色常衣,裙摆颇大,遮住身姿,此时她坐在跑堂准备好的凳子上,手抱琵琶挡在胸前,垂着眼睛,不看台下一丝一毫。 又是一声醒木击桌的声音:“来寻仇了!” 话音刚落,琵琶一声追至,似是暗夜之中伏在房顶的杀手。 “风云再起。”说书人此时像是被什么付了身,眼神犀利间横扫了台下人等,一手轻轻打着鼓点,静静念到:“谁可逃脱?” 话音刚落,琵琶开始弹奏,声音似飘于水中的绸缎,轻柔之中透着漂泊之态,随着说书人的讲述,时急时缓。 “朝堂江湖,似不同,实无异;权谋地,成王败寇,尽厮杀!”说书人声音干脆利落,他叹气一声:“唉…新人来,旧人去,无可厚非;只是,可惜了那对儿女…” 话音随着叹息落,琵琶独奏声至,声音如同激流中舟,飘飘落落,即便归于平静,音尾却还似悬于空中,使人追随而去。 林溪闭上眼睛,锁进回忆。 说书人的声音全被压在琵琶之下,林溪只跟着那琵琶,或动或静,时喜时悲;到那尘埃落定处,心中已如死灰。正当苦夏闷热天气,林溪却由着这回忆冷透了心境,如同蜕皮的蛇,周身都是撕裂的痛楚,而无可奈何。 此时,那琵琶却又温顺了。 想那手指一定轻轻拨动,琵琶声如同春日溪流水,清澈缓和,让人心声笑意,只觉好事将至。 林溪睁眼望台上,那女子依旧垂目弹奏,说书人正讲到禾允林溪的相知相伴。 台下人,随着说书人时喜时怒,此时,是公子姐的情情爱爱,自然听得高兴,动情处,还要交头接耳一番。 本已被回忆击打地体无完肤,此时,倒被眼前人带回现实。 “一个乐子…”林溪苦笑:“竟成了一个乐子…” “然不遂人愿!”说书人铿锵一语,随之拿起匕首:“大婚之日,多人围困,决战崖头;敌友难分,持剑血战;然终是大业难成,多年计谋毁于一旦。”一席讲述感慨,说书人似在现场观战,感叹中匕首击鼓:“可惜可叹…” “官家姐,一身喜衣,策马夜奔;两情相悦,青梅竹马,终究难成;情情爱爱,都烟消云散,空留恨意难平。血光之灾,奈何啊奈何…”说书人手持匕首再敲了一声鼓点,似是起音,沉静了一会儿的琵琶声再起,却脆弱平和,恰如雨滴缓缓而下,如泣如诉,又似风吹花落,归于尘埃。 林溪想到那日雪中情形,只觉心口苦闷难耐,本想离开,却被随后如同战事的琵琶声吸引,再看那女子,如此凛冽的琵琶声下,依旧垂目而已。 林溪稳了心神,硬生生听下去。 “如今波诡云涌,江湖门派正是混乱中清除异己,争夺位置的时机,然而,寻仇!” “寻仇来了!山林之中,一剑毙命,沾了禾家血的江湖人,今后是要准备再战一番。” “忠义二字,再见天日,禾家一脉,必不能白白的死!” 林溪便想到那个白衣书生:“果然是说书人,不过前些时日的事,今儿就编出这么多故事来,倒也有些本事。不过江湖事纵然易动人心,只是杀人的并非什么江湖忠义,反而是那一心要做官的书生,呵,世事果然讽刺。” “南北两地,纷纷有人命案子,便是参与事端者,觊觎名利者,或死于林中,或葬身湖底,甚者陈尸街头,以示众人…风波未平又在起,边疆异动,朝臣更迭,禾林两家,何去何从?!” “不知那被联姻的姐,如今身居何处,她可还能记得那未成姻缘的,夫君!”一把醒目击在桌面:“上有天,下有地,黄天厚土,不负完人。后事如何,待看事由。” 话音落时,琵琶声也断然停顿,全场安静下来,听书的还沉溺在这故事与琵琶之中,脸上写着意犹未尽的心思,然而那琵琶女已然起身缓缓走向台口。 “原来林中的死亡并非首起,那么,葬身湖底、陈尸街头又是什么?“ “那些杀人者是否又如同书生一般,只是过路?” “一年而已,世道竟然至此,看来确实有什么在变化之中,又是什么?” “多年计谋毁于一旦,终是大业难成。”林溪心里想着,不觉重复着这句话:“多年计谋…谁的计谋?” 这个书,听得很值得。 思索之时,场内已是听书人各自讨论交头接耳的场面,人声再度鼎沸。 再望向空空如也的台上,林溪心中苦笑一声,书中自己,是官家姐,是两情相悦,是生死离别,是空留恨意难平。 “终究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段趣事。” 只是,若戏如人生,那后面的事由,便需自己来写一写。 正想着,却听到一声惨烈哀嚎,其后那琵琶女从台口冲了出来。 那女子瘫在台上,身上有血,此时她仰着头,神情惊恐绝望,喊着救命。 台下的人正悠闲自在,先是被这景象吓得一愣,随即陷入混乱之中。 林溪站起身,皱眉紧盯台上女子,此时才从那神情所知,竟是个盲女。 犹豫一瞬,林溪沿着扶梯迅速往戏台右侧方向去,便瞥见台口处,正站着那客栈中的黑衣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五章 杀 “溪儿。” “嗯?” “如有一天你自己遇到坏人怎么办?” “坏人?我自己?” “是,你自己,可要如何?” “打呗!我又不是没打过人,如今,张二可是见我就跑!”此时林溪正手拿莲蓬坐于船头开开心心挑莲子吃,禾允站在她身后,恐她掉下船,时刻要去拎她衣领似的。 “张二怎么算得是坏人。” “那怎么才算是了?” “要你命的人。”林溪闻此,扭过头看了禾允一眼,却见禾允继续平静说道:“溪儿,若遇要你命的人,不慎我又不在你身边。不要怕,盯紧对方一举一动,用你所长,以步法之灵巧,夺他性命。记住,一心杀敌,勿念后路。” 林溪早就回过头去,依旧晃荡浸在水中的脚丫:“我如何会怕,你忘啦,我也是一个女侠。” “好,那女侠可记住我的话了?” “记住了,聚精会神,轻功步法,一心杀敌,勿念后路。” “正是,女侠聪颖过人!” “禾允,吃不吃莲蓬?” “你且往里坐一坐,我就吃。” “好嘛,给…” 只当玩笑一句,此时确成真。 那日准备林中杀人时,心中做足了计算,却落空;今日,毫无准备,却临敌手。 这黑衣人倒也确是奇怪,来时惹人耳目,此时却遮了脸面,只留一双眼睛。他盯着林溪,又瞥一眼台上的盲女。身后,则是已经躺在血泊中的说书人,胸前扎着的正是他那把说书时敲打鼓面的匕首。 林溪站在那,一动不动;盲女伏在台上,一点一点向前爬去。 实则管还是不管,林溪此时还不明。这世间,生死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一路上自当少沾染事端的好。可林溪却也难漠视,或是因着讲的是自己的故事,又或是因着那琵琶声声。 黑衣人似乎也在揣摩林溪,恰如一个不速之客,又看不出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想了一瞬,或明白不过是个想出头的“矮子”,眼神中竟露出了一丝轻蔑阴森的笑意。 便是这笑意,激怒了林溪,她翻跨楼栏,从楼上跳下,稳稳落地与黑衣人正面相对。 这一来,便再没了退路。 林溪没杀过人,书中也好,戏文也罢,确是讲了诸多江湖事,可书中大侠总能一招制敌。大侠杀了人快意恩仇,可是怎么杀人的?书中却未曾描绘。 第一个总是最难,然而无路可选。 “一心杀敌,勿念后路。” 林溪,须得,杀。 林溪现在明白了,每一次厮杀都要当作最后一次,非生即死。她双眼紧盯着黑衣人,不做一点马虎。 “不要管闲事,快滚!”黑衣人看眼前这长得清秀的瘦弱矮子竟当真了,实则并不想费这个劲,他不过是来取这些嘴上功夫人的性命,拿钱奉命。 平日里林溪场面话多的是,可此时对弈紧张之中,她不知回什么好,书里那些大侠的词儿也忘得一干二净,只好就那么站着,手中剑握的更紧了些。 “给脸不要脸!”黑衣人见这个矮子没有退却的意思,狠狠骂道:“跑到这扬名立万来了他妈的。”说这往前走了一步。 林溪被逼得后退一步,神情中便露出了一些惊恐。 黑衣人见此心里更放松了些:“我看你不懂事,快滚,老子还等交差!” “交差?”林溪这次听书,除却身心苦痛毫无所获,却未想到,在这听到一丝信息。 再看这黑衣人,身量高大壮硕,横气冲天,便像个欺凌于市井的无赖霸王;可手中的那把刀,却像是工整的官家样式。 “管家样式…”想着林溪又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是统一锻造:“此人竟是官家!却来奉命杀说书人…” 黑衣人看出林溪在打量什么,他嘻嘻笑着,倒是把刀横着拿起,挑衅一样,往前送了送。 一个要去做官,一个出自官家,却偏偏都来杀人。 地上的琵琶女因着话语间的惊吓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台口处那说书人已成尸首躺在血泊中,而这官家凶手,还在嬉笑。 林溪扫过眼前,一把将剑抻起。 不知为何,思索与愤怒之后,一种奇异的平静煞时取代了心内惊慌,林溪再次想起那要去做官得的书生所言,不觉笑了一下:“规则果然由人定。” “嗬,他妈…”那黑衣人看林溪竟起了架势,心内更觉烦扰。 可这时林溪已经前来,她右腿前迈,绕过琵琶女,手中剑如作刀用,向前劈去,这倒是让黑衣人未曾料到,只得以刀抵挡;刀剑碰触之后,林溪却瞬时收剑,忽地往右后方去,反手一挥,便伤了黑衣人的左腿,使他一时跪在地上。 那黑衣人如何料得到,眼前这个瘦崽子一般的人,步法竟然这样灵活,忍痛之中,心生懊悔。 只是晚矣,林溪已经跳跃中转了回来,便向黑衣人的后背,一剑过去。 剑是怎么扎进胸膛中的,林溪已经不记得,她只觉手臂到手腕甚至手指的力全都用在了剑柄上,想着禾允的话,一鼓作气,直击要害,速战速决。 那黑衣人先是哼了一声,随之便直直趴倒在地,双腿弹动了两下,便静了。 死人身体与扎入其中的剑对峙,剑被生生把拔了出来,带着血,林溪这才回过神来,她杀了人。 或是得益轻功,或是那黑衣人对林溪的毫不在意。 又或是,林溪果然有些本事。 此时,整个茶馆,除了林溪,两个死人,以及那盲女,再无旁人。 “杀了。”林溪仍旧紧紧握着剑,声说道,再看一眼地上黑衣人,已经有血晕染开;心中那奇异的平静已经散去,林溪脸色发白,立在当地不知该如何。 “少侠快走。”倒是那盲女,极轻微的声音传来。 林溪循声望过去,盲女依然伏在地上,看着台口的方向。 “少侠,快走吧。”盲女哑着声音说道,眼神木然:“官家要来了…快走吧…” 盲女的话点醒了林溪,若卷入官中,就走不得了;林溪试着挪动了一下,才觉自己全身冷冰冰,却出了一身的汗。 提了提精神,望了望四周,确实无人,林溪只得马上离开。 盲女循着脚步声“望”过去,眼神依旧木然,甚至连泪水都无;林溪纵身上楼,跳出窗户时,似乎听得一句:“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回到客栈,正是入夜时。 林溪从茶馆翻窗而走,便径直去了山中,依旧是那水潭边,检查了身上确定并无血渍,洗了脸、又喝了泉水,才算稍作平静,她坐在水潭旁,除却心内余下的惊恐,也不得不做起计谋,计划了“行程”,准备应付无关的询问。 最后将剑冲洗干净,返回客栈。然而进了客栈,二一如往常,只是问了要不要备饭,林溪告知已经吃得了,便匆匆回到房间。 夜中,杀了人的林溪没法再睡。 剑扎进皮肉中时,只觉起初是一种软绵绵的力道,之后确要发力,人躺在地上,就算是被杀死了。 又想到那个书生,他杀了两个人,云淡风轻的说着:“脏。” 甚至那个童,安安静静洗去剑上附着的血渍。 翻来覆去,汗落去又发,周身冷一阵烧一阵,林中两具尸体、旁边悠闲吃草的马儿;那直直倒下的黑衣人,死前弹动的双腿;还有那雪夜,扎在血衣上的剑… 脑中画面往复不得停歇,林溪不敢再闭眼。 窗外起了风,似是听得雨声。 林溪脑中好像在打架,迷迷糊糊中得以昏睡过去,可天似渐渐晴了,有了光照过来。 睁开眼,是那船头,林溪见自己手中拿着莲蓬,脚丫浸在水中,莲蓬清香,水也清凉…林溪先是笑了,却突然又愣住,她明白了什么似的,想往后看,也不想往后看。 …许久… “禾允?”林溪轻声唤道,轻到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嗯。” 林溪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了身后站立着的禾允:“禾允!” “坐好,往里坐!”禾允按住她的肩膀,林溪伸手抓住他的手,是禾允,是禾允… “禾允,我杀人了。”林溪带了哭腔。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没有怕。” “你看见了?” “嗯,我看见了。” 林溪听着,转过头去,这才捂着脸哭了出来。这种痛苦,不是禾允,又能对谁说呢… “溪儿,你做的很好。”禾允按着林溪的肩膀,语气轻轻地。 “禾允,我很害怕。” “江湖便是如此,一旦深陷其中,便难有回头路了。溪儿,回家吧。”禾允说的很平静,却带着些许苦楚,似乎早已体味其中。 “禾允,你只是来看看我对不对?我在做梦,你来我梦里看我,是不是?” “溪儿,我已经死了,死了的人便没有了,回家吧。” 林溪没有回话,单是看着禾允。 “前路只有更难。” “你不是最讨厌不明不白的,可你死的就是不明不白!”林溪心里生出一丝愤恨。 “溪儿…” “我不回家,若这般回家去,等我的也只有死。”林溪哭着挤出一丝笑容:“我杀了人,明天醒来,我就是真的大侠了,禾允…” 两人互相看着,湖上的风吹过来,凉丝丝地。 “记住我的话,在路上,面对前敌,一心诛之,勿念后路。” “我记住了。”林溪紧紧盯着眼前的禾允,生怕他不见了,禾允也看着她。“禾允,你还会再来看我么?”林溪又问道,然而光渐渐暗了,又下起了雨,只觉船突然倾斜了,林溪整个人摔进水中,禾允渐渐模糊,再看不见。 “禾允!”林溪睁开眼,还是夜里,外面果然下了雨,林溪躺在床上,一身冷汗。 一个梦,又好像不是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六章 世间 隔日,晴了天。 林溪收拾了行装,下了楼,准备行路。 “客官,昨夜睡得好?”二端了热茶来。 “来碗元宝,两个烧饼。”林溪点点头,随即要了早饭,四周望去,并没有人。 二应了,很快端了饭来:“客官,元宝烧饼。” “怎得店里这样冷清?”林溪故作镇定,咬了一口烧饼。 “客观还不知?也是了,昨儿您没去那茶馆,倒也还好是没去””二凑近一些:“那茶馆昨儿出了命案了。” “命案?”林溪喝了口汤。 “可不,那说书人被杀了,还死了一个,不知是什么人。”二轻悄悄说道。 “说书的怎么还被杀了?” “可说,不过那说书昨儿正讲最近的大事,却就被杀了。” “另一人呢,那个死了的?” “那便不知了,我也是昨儿晚上听客官们说的,今儿一早,他们便去城郊看热闹去了。” “什么热闹?” “验尸。” 城郊一处空地。 许多人早已围在那,中间便是两具尸体,那盲女正跪在一旁,手边放着琵琶。 捕头和仵作站在一处: “死者一,说书张氏,背中匕首,脊髓断裂而亡。“ “死者二,身份未明,心口剑伤,穿背而入,致命。” 林溪绕至盲女背后,往前挪了挪。 那盲女本低着头跪在当地,此时,她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眼神依旧木然。 “盲女回答,地上死者皆是何人?” 盲女闻声,继续低下头,半晌:“胞兄,另一人不知。” “谁杀了你的胞兄?” “那日我下了场,胞兄随后也回到后台。我正收拾琵琶,胞兄如同往日,喝茶清口;却突然有一人闯了进来。” “可是地上死者?” “或是。” “或是?” “女生来眼盲,并不可知。” “继续道来。” “那人只说四字‘不该乱讲’,随后将胞兄踢倒在地,之后我只听得胞兄一声惨叫,便再没声了。”盲女回忆着,声音无力却明白:“我不知所为何事,正准备为胞兄求情,却又听得胞兄生息,是让女往台口去,那声息已经不对,我只觉是不好了,便冲向台口。” “之后?” “之后才懂,是胞兄拖住了那人,想让我求助于台下。” “之后?” “台下先是一阵混乱,之后,便也无声息了…”盲女说到此处,不知是体会到昨日的惊险还是绝望,终于难以抑制,哽咽中说不出话来。 林溪环望过去,今日围观众人,其中昨日在那听书的就有许多。 周围的看客,却心急似的,只想听后面的事,不等捕快说话,便都催促起来,似乎盲女所说,又是一部戏文而已,同自己并非有任何相干。 林溪一时心中愤恨,想这些看客,昨日也是这样听自己的故事取乐的。便就往前挤了几步,想离那孤苦一身的盲女近一些。 盲女此时却愣了一下,稍偏头后,又低下头去。 “之后?”捕快问道。 盲女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愣了片刻,看客叽叽喳喳,仍旧催促。 “速说!”天气炎热,捕头很不耐烦。 “之后便听得倒地之声,随后,便就是官府到了。”盲女已经镇定下来,说完,手抚了抚放在一旁的琵琶。 “还有补充?” “并无。” “众人中可有谁知当日其他情形和线索的?” 一阵静默。 “既如此,仵作已经验尸说明,事发当日情形也已记录,若有知道相关的,便来府衙说明便是,若助得破案,自有赏金领。”官家说道:“这尸体,该收的收了,该埋得带回埋了便是!” 林溪离开时,见盲女正跪坐在那说书人尸首旁,泪水之下,眼神空洞木然,依旧。 返回客栈,林溪塞给二两块碎银,随之又塞一块,嘱咐他找人帮盲女收尸下葬。那二是个老实的,也觉林溪不同于其他客官般粗鄙,还有此善心,自己又得了钱,自然要去跑这趟腿。 林溪随后算了房钱,准备启程,却正赶上那看客来吃饭。 “着实没意思,竟并不知是谁动的手。” “又是心头一剑毙命,恐怕和那林子里的凶案相关。” “看来,那禾家事果真又要掀波澜。” “噫…方圆只有在这里得了说书的,还丢了性命,不知后面说书的还敢不敢说,若不能说了,可就真没意思了。” 林溪只听这几句,便匆匆出门。 这世间人与事,着实难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七章 野鬼 只觉心绪不明,是恐惧、愤怒,又或是无力,林溪也说不清。 “禾允果然没有骗我。”林溪想到禾允曾说过的话,不要杀人,当时笑言,如今却懂了。 “不知禾允第一次杀人,是什么境遇。” 经历多日梦靥的折磨,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可行路中的平静面目后,林溪知道,自己将再不能同从前。 偶尔也会想起那盲女,那日的弹奏浮现,盲女神情平静,恰如她惊吓中仍然让自己快走,验尸当日对官家的隐瞒。 “心境胆识,远不如她。”每每想到此,林溪心内便生出一丝忧虑:“不知那盲女,可还能再弹琵琶?” 行路已有几月之久。 自己先时只想着往南边去,禾允坠崖当日,其父就在现场,自然知道是谁动手杀了禾允,可过去一年中却不闻他有任何行动。 “禾允就这样白白死去了么?” 自是因着这样的愤恨,林溪才非要找出杀人凶手。 行路之中,所见所闻,非预料之中。 死于剑下的黑衣人,所持官中锻造兵器,却专程来杀一个说书人。 “如今,林禾两家的事,于官中,难道竟已成为不可言之?” 一路来,所闻皆尽林禾两家变故,乃至朝中权衡、边疆动乱,言语之间虽有真假难辨,却必定不是空穴来风,若是真…林溪又想到那封钉在门上的信件,如今种种,只觉恐怕父亲正卷入其中。 “爹爹…”父亲那句“少年意气不可苟活”,如今细细想来,恐是不得已而为之,或是爹爹已自身难保?这样想着,却又认为不会,爹爹向来有谋略,朝中多少危机时刻,都可化解,并不至于此。 “或许不过是想让我活,即便留在家中,等我的,自是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思虑之中,不可抑制,常彻夜不眠,纵使短暂入睡也心惊胆战,梦靥中惊醒亦成平常。久而久之,欢快跋扈的性格早就消散,终于成为迷茫独行的沉默之人。 “我似野鬼。”林溪一时明白了自己的将来。 苦夏愈发,行路艰难。 “果然端午后,五毒出行,是最伤人体的时节…”那日正午,太阳似有非有,正是雨前模样,天气湿热至极。 林溪骑马独行在山中道路,几日不曾入眠,进食也少,此时全身汗水浸透,燥热头痛。正支撑前行,不知为何马突然如同惊慌状,停滞不前,声声嘶气。正待林溪查看四周是否异常时,那马突然跃起,林溪毫无准备坠下马来,落地后只觉左肩疼痛,耳鸣之中听见惊乱之中的马蹄声,似乎就在脸旁,惊慌下护住头,想赶快起身,却眼前发黑,头疼迸裂,毫无气力。 “或要被这马踏死了在这了…”林溪想着:“虽成了天下笑柄,倒也能好好睡上一觉。” 正这样想着,却听到脚步声,循声转头,恍惚中看见穿着黑靴子的人跑过来,林溪不知是真是幻,也不知是敌是友,只有眼前越来越黑,难以支撑。 醒来时,已经是午后。 林溪躺在一棵树下,天正下着毛毛雨,倒是凉爽了许多。 坐起身,便见那发疯的马正在一侧嚼草,缰绳拴在树干上,地上燃着驱蚊艾草,手边是装满了水的囊袋,还有一个布包裹,里面装着两个已经干裂的馒头。 林溪想起那双跑向自己的黑靴子,四下望去,并不见一个人影,只有蝉鸣鸟叫之声。 自己的包裹还在,贴身的银票也没有少一张。 “或许只是得人所助。”林溪自顾想着,喝了几口水,随即感觉到饥饿,盯了一会儿那两个馒头,决定吃掉。 “馒头好吃。”林溪嚼着这干裂的馒头,第一次感觉到面香:“馒头竟然这样好吃。” 马在吃草,蝉在鸣叫,林溪背靠树坐在地上细细嚼着馒头。 “得活下去。”上马的时候,她对自己说,或也是对自己的告诫。 启程时,雨水已经停了好一会儿,直觉身体里有了力气。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就要入夜,心中焦急之时,看到前方有光亮,林溪欣喜,向着那光亮飞奔前去。又不知跑了多久,渐渐觉得事态不对,那光亮总是在远处,没有一点靠近。 “却是为何?”林溪琢磨着心里也生出一些害怕,她知道有鬼打墙的故事。正想着,只觉一阵风迎面吹过来,马又似前时受惊一般原地跳跃起来,林溪拽着缰绳稳住受惊的马,却就在此时,那光亮突然冲着林溪飞速移动过来,林溪一手遮住被光刺痛的眼睛,却最终看见那光中现出的人影,便是那死于剑下的黑衣人。 “啊!”惊叫之中,林溪坠下马去。 “醒醒,醒醒…”很轻的声音。 林溪睁开眼,恍惚中眼前又是那黑衣人,不觉又惊叫一声,伸手便抻出佩剑。 “啊!”这次换眼前少年的惊叫,也是这一声,林溪才终于看清眼前事物。 原是个梦。 林溪依然背靠树坐在地上,手拿着剑,一脸汗水和惊慌。 那少年此时正坐在地上,也是一脸惊慌,身后编筐中的红薯撒了一地。 正是黄昏时,艾草已经燃尽,马还在甩着尾巴悠闲嚼草。 “你似乎身体不适?”那少年声试探着问道。 林溪愣了片刻,实则眼前还有梦中那黑衣人的模样,定了定神:“梦靥了,是你给了我水和馒头?” 少年不明所以,摇摇头。 林溪看了一眼那少年的鞋,并非那黑色靴子,自然不会是他。 一句对话,两人惊慌都退却许多。 “你脸色苍白,”少年说着又看了一眼吃草的马:“近日酷暑,想来是受了暑热,酌情再赶路吧。” 这少年清瘦,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有一些泥土,但眼睛很大,看上去倒很清秀,说话声音也很清静诚恳,听了让人凭空生出一种信任。 林溪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要赶路的:“多谢提醒,还不至于,不过赶路劳累了一些。” 那少年听了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 “还请问兄弟,前方多远处才有县镇?”林溪需要找到今夜落脚之处。 “我不曾去过,不过家中父亲常去那市中,卖农货来回一趟脚程总要一天的。” “一天…”林溪生叨念,心里很是犯难,着实有些距离,回头看看了马匹,心中计划着:“自己也算是睡了一觉,这马也吃得饱了,顺着大路走,夜路或也无妨。” 想着就决定了,站起身来,可倒好,眼前便是一片黑,脑袋晕也是的,站也站不稳当。 “你快先坐下。”那少年见她此状赶忙说到,扶林溪又坐回地上,靠树休息。 “去年时,不若今年这般酷暑,爹爹去市中卖农货,回到家便生了病,多日才痊愈了,便是中了暑热。我看你也似赶路劳累中了暑热,可是不能大意,这是会出人命的。”这少年说话倒是很妥帖。 林溪抬起头看看他,眼前还是黑蒙蒙的,直想吐,只好点点头,再度闭上眼睛。 少年随即去捡地上散落的红薯,林溪听着那声音,一时觉得很无望:“身体如此,该怎么办?” 安静了一会儿,林溪以为那少年捡完红薯就走了,睁开眼,他却就坐在一旁,思索什么似的。 “兄弟…”天色已晚林溪本来想让这少年尽快回家。 “你可是好人?” “啊?”却反被问了这一句话。 “你不是坏人吧?”那少年说着看了一眼林溪的佩剑。 林溪懵也是的,点点头:“并不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八章 得救助,勇气归 林溪此时正牵马跟在少年后面走,一路无话。 停下时,眼前是两处泥土和石头做成的房屋,一屋内透着微微亮光,另一间则完全暗着。 “阿娘,我回来了,爹爹回来了么?”那少年向屋内说着便先走进去。 林溪牵着马停在屋前,一则不知如何应对,只待主人出来才是;二则有感于眼前所见,虽已风餐露宿过,却不曾知道,还有如此简陋住所。 片刻而已,一个老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少年。 “说是你得了暑热,晕在当地了?”老者直来直去得问话。 林溪先是拱手行礼,然而一并展示了手中佩剑,反倒使老者后退了一步,林溪这才赶忙一手将剑置于身后,诚恳道:“是在下唐突了。” 老者停顿一刻:“头还疼不疼了,还想不想吐?” 林溪摇摇头:“已经再无头痛耳鸣的症状,多谢相救。” 老者身后的少年微微笑着点头。 “今年是酷暑,可不敢看那暑热,每年都有人因此得了大病,还有丢了性命的。我儿刚已告诉我缘由,即来了,便住一晚吧。吃些喝些,睡上一觉,再赶路妥当些个。” 林溪在此拜谢,也见那少年是高兴模样。 喝了一碗早就晾凉的绿豆汤,吃了两块红薯,林溪觉得渐渐恢复。 四下打量,屋内只一盏油灯,昏暗。 “爹爹去喂你的马匹,阿娘正在拾掇你今晚的被褥。”那少年走进来说到,已经洗过脸,白白净净,何止清秀,林溪不觉多看了几眼。 “今夜你同我睡便可,在那厢房。”少年说着。 “不不,我…” 林溪还未说完,那少年已经散下发来,甩了甩头发,微微笑着。 林溪细细端详了,也将头发散落下来。 两人一时都笑了。 夜中,知了声还有,蛐蛐也开始鸣叫不停。 两人都没有睡着,便说起话来。 “姐姐,你要去哪里?”少女轻声问着。 “去南边。” “很远么?” “远。” “好羡慕你。”少女叹口气,转头看窗外。少女的叹气声融进夏夜之中,听来不觉让人觉得沉静。 “羡慕我?”林溪问道。 “是啊,我从未离开过家里,本也去过市中,好热闹,可年长了,爹爹不让再去。” 林溪听着,片刻才回道:“家中有家中的好。” “姐姐可是想家了?”少女似乎从林溪的话中听出一些落寞。 林溪并未即刻回答,怎会不想家,可她不能说出来,是怕自己因此支撑不住。 此时少女阿娘进了屋里来:“却还不睡,扰得人家姑娘也睡不得!” “阿娘,着实太热了,不好睡着嘛。”少女撒娇似的。 林溪本要坐起,却被告知:“躺着躺着,我这年纪觉少,给你们扇扇风也好。” 林溪便继续躺着,听那少女偶尔同她娘亲讲一些话。 又过了不知多一会儿,少女不再说话,想是睡着了,林溪也闭着眼睛,却还醒着。 “唉…”少女的阿娘叹了口气:“年纪还,却独自一人赶路,受得这罪。又是姑娘家,想来是有难处,家中父母如何舍得啊。”说完又叹气一声。 一字一句林溪听在耳中,尤其那声叹息,让她想到家中母亲,母亲一定时时刻刻为自己担忧着,母亲身体可还康健?心中难受,眼泪流出来。屋内灯光昏暗,她压着头躺在枕头上,不想被察觉。 那妇人又扇了一会儿蒲扇,只觉两个孩子睡着了,才熄了油灯出去。 林溪缓缓睁开眼,却见窗外月光,家中时也常跟母亲赏月,可那时自己总是淘气,惹母亲生气,如今看来,都成遗憾。 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醒来时天已蒙蒙亮,身边少女还在睡着,林溪悄悄起身,拿着佩剑出了屋子。 “起来了?身体可好些?”是那妇人,正在抱柴,似是要做早饭。 “已经好了,全身都舒爽得很。”林溪笑着回到,自有一种亲切感。 “那便好,姑娘先去洗把脸,一会儿便可吃饭了。”妇人笑着说道:“倒是这丫头,每日睡懒觉。” 少女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男装打扮,林溪对此倒是疑惑。 吃罢早饭,林溪准备告辞 “赶早蒸的玉米饼子,留了两块,连着这几个红薯,你且拿着,路上吃。”妇人已经打包好了食物,塞给林溪。 林溪并未推辞,接过道谢:“多谢大娘,收留我夜宿一晚,还费心这些。” “不算什么大事,自己行路更要多加心,我看你气色还未好完全,该歇息的时候要歇息,可不要逞强啊。” 林溪看着手中食物,点点头。 少女同林溪一同出了门,她还要去挖红薯。 “为何一身男装打扮?”待走远了些,林溪问道。 “安全。”少女说着摸了一下发髻,生怕会散开似的:“我年长了,这样年纪是不好多往外跑,见多了生人,总是要招来祸事。” “什么祸事?”林溪时在家中,虽也常男装打扮,倒并非是为了避免祸事,不过喜爱罢了。这时听到少女这话,倒是一时不明其中道理。 “我本有一兄长,”少女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前年患病死了,如今家中只有父母,爹爹年迈,我虽为女儿家,却要分担生计才是。一次去那市中贩卖农货,遭遇镇上那官家的公子,非要我为妾…”少女停顿一刻,才又继续说道:“我虽贫苦人家,可还是要找到两情相悦的夫君,自此便不再去那市中,出门也常以男装示人了。” 林溪听着,少女话语如同昨日初相见时,干脆利落,可这其中却不知隐去了多少受到的欺压、逼迫与羞辱。 “爹爹只好自己去市中了,也只得在偏僻处,不敢让那人看见。爹娘每每提到此事总是担忧,恐再生事。”伴着知了鸣叫声,少女轻轻说着。 两两无言,又走了一会儿。 “姐姐又为何独自一人出门,还拿着剑,姐姐可是懂武的?”少女有点兴奋似的。 “男装示人,懂武,却被你一眼看出我是个女子。”林溪苦笑着。 “并非,只是昨日你身体不适时,女儿姿态实在过于明显了。还要保重身体才是,不然大家可都要看出来姐姐是个女子了。”少女诚恳说道。 “竟是这般,看来以后确要多保重自己。”林溪心中想着,点点头,岔开话题问道:“你说的那个官家的公子是哪家,竟这样跋扈?” “那人惯爱吃酒作乐,偏偏被他看到过一次,好生晦气。”少女一说此人,便皱起了眉头,十分气愤。 “那么,到底是谁家公子呢?”林溪只好把话题引回来。 “便是那镇中员外家的儿子。” “好一个纨绔!” “姐姐说什么?”少女不懂。 “这样的人万不可嫁,找一个知心得夫君确实紧要。”林溪轻声说着,似是告知眼前这个女孩,又似说给自己听。 前方便是分岔口,一条路通往山中,另一条大路则是官道。 “便要告辞了。”林溪笑着说道:“那人似乎是在等你。” 少女转头望过去,是一个少年,挽着裤腿,高高瘦瘦的,也背了编筐,看见少女便站起身来,然而皱着眉头,似乎是因为林溪。 少女回过头来,脸有点微红:“是一同挖红薯的乡里,我自己去山里也是危险,长作伴的。” 林溪点点头,并不多问,拿出一块碎银来,拽过少女的手,又瞟了一眼那远处等候的男孩,微微笑道:“今日恐怕与往日不同,你还要好好解释与他才可。”将碎银塞给少女,林溪随即上马,头也不回,只又说一句:“只为真情实意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自我独行》正文 第十九章 祸至 到了镇里,入住了客栈,安置了马匹,林溪便到往市中来。 市中果然热闹,人群中叫卖声不断。新鲜的青菜瓜果,胭脂水粉,书文字画,茶水摊子,样样都有。 过去林溪最爱这些,如今早就无心逛荡,她来此,是找人。 “在那。”林溪看见借宿人家的老父,正蹲在市中一角,卖着搁在地上的瓜果,还剩下许多,看来没有多少生意,老父神情也似落寞。 “果然是躲起来,这样如何卖得?”左右看看,不远处便是一个茶楼,林溪便往那去。 快要收市时,果然看见那个“纨绔”。 此人身着紫衫,手拿折扇,身材微胖,似是刚刚喝了酒,身后还跟着两个子。林溪自然听不到他所言,只见他看见那老父,便过去吵吵嚷嚷,最后一脚踹开了一个南瓜,方才走了。 那南瓜滚出几步远,待那纨绔稍走远了,老父才默默起身,将南瓜捡了回来,神情更似落寞。 林溪起身,出了茶楼。 “正是夜深人静时,只有你们最吵。”林溪一身黑衣,执剑站于路中。 对面正是刚吃完花酒醉醺醺叫笑着的纨绔和随行。 “什么人?!”纨绔似笑非笑问道,没把眼前瘦的黑衣人当一回事:“敢拦本少爷,还不,滚开!” “人同南瓜不同,怎么说滚就能滚?” “说他妈什么呢,南瓜不南瓜的…”纨绔话还没有说完,直觉心口就是一脚,已经被踹出去两米远。 “啊呀…!!”纨绔嚎叫起来,酒醒了。 随从自然挺身而出,只可惜不过是酒肉马屁一众,怎么跑过来的,就怎么躺在了地上,两人被林溪踢了脑袋,晕死得彻彻底底,一声不吭了。 这期间,林溪一言未发。 “你你你你…你可知我是谁?”那纨绔惊慌失措,看见林溪的身手和提着的兵器,哆哆嗦嗦带出一点哭声:“我是员外的公子,你他妈…啊!” 还未说完,又是一脚,只踢心窝,那纨绔叫喊着:“好汉可是有误会,为何打我?啊…” 又是一脚,直踢胯下,纨绔真的哭了起来,又疼又怕不敢说话。 林溪蹲下去,盯着纨绔:“我林溪,一品大员之子都打得,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不算什么。” “林溪?我并不认得你…为何…”那纨绔哭着说。 “想打你就打你,要什么为何!”说着抻出剑贴在那纨绔脖子上:“下次,就杀了你!”林溪平静又狠毒地说完又划了一下,纨绔的前襟便破了。 这简直已经要了纨绔的命,一口气没稳住,晕死过去。 “照张二差得远。“林溪收剑转身走人。 此刻,林溪觉自己就是个大侠。 “那是什么树?”林溪已经回到客栈,正是月明高挂时。 “那个?”二顺着看过去:“客官,槐树而已啊。” “槐树…”林溪看着:“怎么生得这样,竟没有看得出。” 二由此也看过去,说道:“客观不知,这树已有百年,确是一棵古树了。” “百年古树,便是比我们见的都多了。” 二并不明白林溪在说什么,寻思一下,点点头寒暄一句便忙去了。 月上枝头,这夜也如同白日般亮堂,银光素裹。 “树好。”林溪倚在那棵百年古树枝头,手拿一个酒坛,痴痴望着明月:“这百年,多少变迁,你却于此不动不变。“说着喝了一口酒:“还是树好。” 夜深人静,清风拂面,明月枝头。 此刻,林溪多少明白了大侠的孤苦。 有梦,不得入眠。 清早时,林溪便起身出城。 依着官道继续行路,马休息了这些时日,奔跑起来也似更有力气,不到午时便到了一处驿站。 有个茶摊子,要了一些温茶,拿出一早包裹好的烧饼,林溪吃饭休憩。 或是昨儿没有睡好,一早又行路,此时喝茶吃饭,倒是有些疲累似的,便拄着在桌前闭目休息。 “了不得了不得…”旁边一桌坐下来两个人,吵吵嚷嚷,林溪皱眉看了一眼,见是两个粗鄙的汉子,便又闭上眼。 “如今竟乱成这般,真是想也未曾想到。” “这两年本就不同往年,物件一日见一日涨价,就不是好光景儿。… “你我民两个,好与不好总不由我们;有的生意做养家便是,其他的随他们折腾去。” “倒是,卖了这些山货,能休息几日。今日之事,着实让人心惊。” “谁说不是,员外家公子都敢杀得,可见不是一般人物。” 林溪睁开眼,拄肘听着。 “据说是在那城内河里漂着,才被早场的船夫看见。”这个汉子声音了一点:“说是一刀扎透。”他指着自己的的心口。 “我不过踹了那人心口一脚…”林溪想着昨夜殴打纨绔的画面。 赶路,林溪策马急行,纨绔之事却萦绕在心。 一刀扎入心口,一早浮于河中。 “有人在我之后杀了他,他固然该死,可此事…”正想着林溪倏地停下马来,那马也似不安一般于原地不停踱步,两侧树木林立,林溪凝神四下查看,总觉有人。此时林溪心中烦乱,正是怒目而视,然一如平常,跟踪的气息渐渐消退,马也平静下来。 林溪却并未前行,纨绔浮尸河中一事让她觉得愈发不对,纨绔自然四处惹事树敌,可偏偏死在被自己殴打之后,却是为何? 如此想着,她挽缰绳策马往来时路奔去。 城门口就在前面,林溪早早下马,察看情形。此时城门口已是警戒状态,官兵把守森严。 “酌您问一句,今日入不得城了么?”林溪问向从城门处走来的一个老妇。 “可不是么!”老妇很气愤得口气:“白白走了这半日,来城中给老头子取药的,却不让进,药也取不得。” “原来如此,可知是什么事端呢?” 老妇看了一眼城门楼,说道:“说是死了什么人,城门就给封了,不让进出…” 那老妇正要说些什么,又有一个从城门处碰壁的人,推着车神色匆匆:“大娘快走吧,改日再来,不然恐要抓人呢。” “抓什么人?”林溪转而问道。 “城内官兵正在抓人,抓不到,如同往日那还不得殃及旁人啊?”那人匆忙又说道:“快走吧,城内是出了大事了,正在逮一个杀人犯,心沾包。” “啊呀,竟是这般不走运,不知何时才能开门取药啊,老头子是要有这道坎儿了。”老妇焦急似的,听了那人的话,急忙往回走了。 “杀人的是谁,可有进展?”林溪问推车的年轻人。 那推车人看了一眼林溪:“若有了消息,还关什么城门,这个杀人的,敢杀不敢当,惹出这大麻烦,恐我这一车新鲜的菜,怕是要毁了…这个叫什么林溪的,我确是记住他了。” 林溪本不再听这贩的牢骚,却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愣住。 “果真如此。”想着林溪四下盯了一圈,看向城门处:“谁杀了纨绔,又要嫁祸于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