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传奇之麒元丹》 第001章 九牛二虎 缠绵了一夜的大雨初晴,和煦妩媚的冬阳便迫不及待地撕碎阴沉的乌云和忧郁的晨雾温柔地披洒在一片苍茫的九州大地上。 被雨水洗涤后的黄州府在明丽的冬阳照耀下莹莹然似闪着晶光,就像是一面巨幅山水画。 路口镇是黄州府最繁华的一个镇,这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就是西安街,整条西安街都是用青花石铺成的,现在亮得就像是一面镜子。 街上熙熙攘攘的杂商贾和来往熙客络绎不绝,整条西安街就像是一大条缓缓蠕动的蚯蚓。 铺成西安街的这条青花石板敞道最东边的尽头有一个山坳,山坳那边便是远近闻名的玉虎山庄。 这个山坳仿佛有鬼斧天工的魔力一般,将喧哗繁杂的西安街隔于红尘之外,整个巍峨宏伟玉虎山庄显得那么古霾、阴森、神秘。 山坳这边除了玉虎山庄便看不见其他建筑,只有山,孤山。 孤山高得有些离谱,山峦盘叠参差,直耸入云,就像是竖立在地的天梯一样,山间还有云雾缭绕,玉虎山庄就在这山脚下依山而建,整面山都是枝丫纵横,古根交错的怪树,就像是有些诡异阴森的原始森林一样。 如此安静诡秘的玉虎山庄,就像是一座孤寂雄伟的坟墓,除了山庄后面林间偶尔传来的几声乌鸦鬼厉般的鸣叫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声音。 谁知“笃笃笃”的几下竹棒拄地之声划破了这片死灰般的沉寂,接着便是“卜卦算命、测字、看相,卜凶是凶,卜死是死,卜死不死,自陪一命!”一个拄着竹棍,一身麻布黄袍扛着“卜卦算命”的白布黑字招牌的算命先生从远处走了过来。 没有人敢在玉虎山庄大呼叫,除非他是个瞎子! 这看相的果然是个瞎子,他的两个半眯的眼眶里只有往上翻起的白眼珠。 他走在玉虎山庄的大门外便停下了,每叫一遍便拿手中那三尺来长的竹棍在门前石阶上敲一下,简直是比西安街上叫卖冰糖葫芦的喊得还起劲。 果然,“吱呀呀”的一声大门打开了,一个身穿青衣满脸横肉的庄丁大步走出来了,他朝这算命先生吼道:“死算命的,滚远点,再在这里乱叫打掉你的牙!” 算命先生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还是“卜卦算命、测字、看相,卜凶是凶,卜死是死,卜死不死,自陪一命!”叫了起来。 青衣庄丁大怒,抡拳欲打。 “长春,住手!”一个头带乌冒﹑身着青衣﹑尖腮长须的管家模样的人物走了出来。 “是!”长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那管家斜着脸问道:“先生可是卜死不死自陪一命?” 算命先生还是将他那句“卜卦算命、测字﹑看相,卜凶是凶,卜死是死,卜死不死,自陪一命!”的口号朗声念了出来。 管家眉头微微一皱,又一脸轻鄙地看了看算命先生,道:“好,你随我来。” 算命先生得意地抖了抖身上的破旧衣服,用竹棒探着路跟了进去。 熊玉虎就是玉虎山庄的主人,十六年前他一夜之间干掉关东五虎、创立玉虎山庄一举成名,此后江湖中再也没有人称自己为“虎”了。 熊玉虎此刻正慵懒地坐在客厅里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一个黄衣垂髫丫环正在帮他捶着腿。 那算命先生就是被带到了这里来。 还未等那管家禀告,熊玉虎便暴喝起来,“长真,你带个要饭的瞎子进来做什么?” 长真给他这一声吼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道:“启禀庄主,这人自称赛神仙,在庄外大呼叫的,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卜死不死,自陪一命,属下见他说得猖狂,便自作主张将他带了进来,交给庄主发落。” 熊玉虎听他这么一说,冷笑了一声,陡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走近算命先生,一手摸着自己油光发亮的秃头大脑袋,斜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着他,长真则低着头站在一片候着。 未等熊玉虎开口说话,算命先生又开始叫喊了起来﹕“卜卦算命、测字﹑看相,卜凶是凶,卜死是死,卜死不死,自陪一命!…” 熊玉虎哈哈一笑,喝道﹕“算命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算命先生答道:“贫仙只管算命,不论地理人物,最近天星不正,贫仙掐指算得,贵处七日之类必有血光之灾,特来指点避祸去凶之道…” 还未等他说完,长真便喝到﹕“臭算命的,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么?赶快滚了出去…” 长真还未骂完,熊玉虎便反手一巴掌把他甩得翻了个跟头。 熊玉虎大拇指一扬,哈哈笑道:“老儿有种,你能帮我算上一算么,算得准,大爷我重重有赏,算得不准,嘿嘿……”他忽然间一抬手,身旁的一张木几噼啪地一下便散了架。 算命的先生虽然瞎了,但耳朵却是不聋,但他现在好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淡淡地道:“不知阁下是要测字,还是看相,还是占卦?” 熊玉虎道﹕“测字。” 算命先生道﹕“不知庄主要测什么字?” 熊玉虎略一沉吟,道:“十!” 算命先生掐了掐手指,慢慢说道:“敢问庄主,已有几房姨太?” 熊玉虎道:“十二房。” 算命先生道:“是不是已有八方姨太为庄主生了子女,庄主是不是有九个儿子,两个女儿?” 熊玉虎脸色微微一变,嗯地回应了一声。 算命先生捋了捋胡须道:“这就对了,庄主本来是人中龙虎,洪福齐天的,可就是刚刚不巧,生的是九个儿子﹑两个女儿。唉,九牛二虎,九牛二虎,这二虎偏偏是女儿。” 熊玉虎奇道:“这有问题么?” 算命先生道:“当然,先生为虎,儿女又为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虽然庄主正值壮年,日后添丁不在话下。可今日…”他叹了口气,顿了一顿,问道:“庄主最近可有何不顺之处么?” 熊玉虎耸然动容,前日他明明是在第九房妾那睡觉,第二天醒来居然在睡在猪圈里;庄里养了七八年的他最心爱的猎豹居然发疯似的互相撕咬起来,双双暴毙;再几日前由玉虎山庄看护的商行出海的时候莫名奇妙地失了踪,他曾派人去查,至今杳无音信。 算命先生又道:“不知可借纸笔一用?” 熊玉虎朝长真看了一眼,长真便会意退了下去,转眼间便用托盘端来了纸笔墨。 算命先生拿起了笔,蘸了蘸墨在长真手上托盘中铺好的宣纸上写了个瘦削盺长的“十”字。 熊玉虎有些惊愕地看了看算命先生,因为他从拿笔蘸墨写字,一点都不像个瞎子。 “十”字,正是熊玉虎要测的字。 算命先生长叹一声,说道:“庄主,虽有十二个姨太,却只有八个姨太为庄主添了香火,九牛二虎,因此而来。故此这个‘十’字却和庄主的这八个姨太有关。” 熊玉虎道:“哦?” 算命先生续道:“故此,庄主的这个‘十’字还要加上个‘八’字和‘人’、‘母’二字。”他边说还边加了起来,宣纸上的“十”字便变成了“梅”字。 算命先生又道:“因此,庄主要过这一劫,与这‘梅’字有关。” “梅”字,多么敏感的一个字!江湖上提到这个“梅”字的,当然比人家提到玉虎山庄的“虎”字要多得多。 梅,红梅,红梅客。 红梅客是近十年来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最厉害的一个组织。 江湖中没有人知道红梅客组织里有多少名成员,没有人知道红梅客组织在哪里,红梅客好像真的便如梅花一样到处存在,谁都知道梅花越是开在冰雪中就越发清香,红梅客也一样,他们能在最强悍的对手,最恶劣的环境中成长绽放。 自红梅客这三个字在江湖中诞生的那一天起,江湖上便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昔年武功冠绝天下的武林盟主罗云霄遇害、少林藏经阁遭窃、天行镖局灭门还有诸多武林高手被刺之事都与其有关,因为每次他们行动后都会留下自己独有的标记,红梅印记! 红梅印记是用血印出的红梅,用的是被害者的血,也可能是他们自己的血,这红梅印记就印在被刺者的左脸上。 所以江湖中人提到“红梅”二字,无不是谈虎色变,甚至连梅花都不敢养,只要有人得罪了红梅客,那他就离死期不远,而且是必死无疑。 这时算命先生将这“十”字变成了“梅”字,又如何不让熊玉虎大吃一惊。 熊玉虎早在二十年前就成名了,十六年前江湖上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名字了,他最出名的武功便是他的铁布衫神功,一身筋骨已练得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还有令江湖一些人闻风丧胆的霸悍狠辣的天王毒血十二掌。自他行走江湖以来,少逢敌手,从未一败,因此就算红梅客的名字再怎么骇人,他也根本不当一回事。 熊玉虎问道:“先生这个‘梅’字,指的是什么?” 算命先生娓娓说道:“近日的太阳似乎跟前些日子有些不太一样,贫仙虽然目不能视,却洞察得出。”他张口闭口就是贫仙,倒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 “不太一样?”熊玉虎奇道。 “也没什么太大的不一样,只不过是今天的太阳比以前更亮了,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比以前更红了一点。”一旁的长真插嘴道。 熊玉虎愣了愣,这梅跟红凑到一起说的不就是红梅么? 算命先生问道:“庄主现在可知道如何避祸了不?” 熊玉虎咬了咬牙,道:“先生可是说的红梅客?除去红梅客就能化解灾祸?”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算命先生居然打起了佛家的佛号,续道:“刀兵相接,多增浩劫,庄主只需将最浊之物与红梅混淆公扬于世七日即可,切不可多生是非。” 熊玉虎总算松了口气,他虽然不忌惮红梅客,但毕竟是不比少年之心,年纪上了,又安操家业这么多年,终究不愿再去与江湖中最悚人的红梅客厮拼,听算命的这么说,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安落地了,他又问道:“可不知这‘最浊之物’指的是什么?” 算命先生捋须哈哈一笑,道:“庄主智慧,区区事应该难不倒庄主吧?” 这时长真却附身在熊玉虎耳旁轻轻的说了句话,熊玉虎听了后哈哈一笑,喜道:“对,不错,就是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 月下红唇 艳阳高照,温柔得的就像情人的手,温暖得就像情人的呼吸。 艳阳下繁华热闹的路口镇喧嚣依旧。 十余骑策马奔腾的人马如溃坝决堤后的洪流般迅疾地涌入路口镇的各个街道。 拥挤的街道上人流冗杂,纷纷避让,整个路口镇顿时便如溃败的军队一样鸡飞狗跳。 放眼黄州府,除了不可一世的玉虎山庄,谁还敢这样无法无天? 马上的彪客果然便是身着清一色的玉虎山庄特有的绿色劲装,可让人费解的是,马上的人每人背上都绑了一根两丈三尺长的竹竿,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每根竹竿的顶端挑起的不是旗帜,竟是一面面白色的女子内裤,玉虎山庄这是唱的那一出? 开始还有路人对着竹竿指指点点,又说又笑的,可渐渐就有人笑不出了。 因为每条内裤上都有一大朵不知是鸡血还是狗血涂出的梅花,殷红的梅花红得有些瘆人,那一朵朵红梅在阳光下随风栩栩而舞,便如一具具滴血的骷髅。 江湖上,有谁不知道“红梅”二字,又有谁敢对红梅不敬? 红梅一出,往往尾随而来的便是血腥和死亡。 玉虎山庄名气虽大,可跟红梅客比起来,简直是拿蝼蚁和大象相比,难道熊玉虎真的不知? 四海客栈是路口镇上最好的客栈,客栈里不仅有黄州府最好的天字房,还有全国最周到的服务,最重要的还是有上好的陈酿花雕和二十年的女儿红。 此刻二楼天字房沿街的一面窗户敞开着,窗子旁的两个人正注视着这一幕。 两个人都是年轻人。一个面带微笑,浓眉大眼,神色漂浮的叫独孤笑;另一个刚好和他相反,面容严谨、冷酷,双眼鹰隼般犀利有神,一张瘦削的白净面皮上毫无其他表情,冷得就像无法消融的冰,这人姓冷,叫冷秋华。 “你以为你扮个算命的能把红梅客给逼出来?”说话的是冷秋华,他说话的语气跟他的人一样冷。 独孤笑讪讪地道:“当然,只要红梅客还在这里,自然会出现,我们只有盯着熊玉虎那头笨猪就行。” 这正是闹到玉虎山庄的那个算命先生,当然他并不是真正的算命先生。 冷秋华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用他那双湛然有神的眼睛冷冷瞧着远处玉虎山庄绝尘而去的骑客。 熊玉虎还是一脸懒散享受的模样躺在那张太师椅上,这次为他捶腿捏脚的却是两个丫环。 管家长真一脸喜气的匆匆来报:“都安排好了,庄主的‘熊威无敌’,血辱红梅一事整个城内都轰动了。” 熊玉虎听后大喜,一张又黑又肥的肉脸上又是得意又是神气,摆了摆手,道:“知道了。” 夜幕降临,弯月如钩,斜斜地挂在玉虎山庄背后的峰顶上。 玉虎山庄虽然安寂如坟墓,却是一片灯火辉煌。富丽庄严的玉虎山庄在深沉黑暗的夜色中好似九天琼阁,又如一盏明灯,给山庄附近阴暗模糊的风物洒下一层混沌沌的光泽来。 玉虎山庄正门外远处的长草丛中伏着两个人,正注视着玉虎山庄,这两人正是四海客栈的天字房的独孤笑和冷秋华。 独孤笑手里还是随随便便地拿着他算命用的那根竹棒。冷秋华背上背着一把长剑,他用剑的右手始终不离长剑的剑柄,手里的剑放佛随时准备出鞘。 弯月慢慢升高,夜也渐渐深沉。独孤笑懒懒地躺在草丛中紧闭双眼竟似在睡觉,冷秋华依旧石塑般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依旧定格在这一幕初始的画面中,只弯月偷偷在变,也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一头扎进乌云堆里,躲了起来。 “看来红梅客今晚不会来了,我们…”独孤笑眯着眼睛说着,话还没说完他边嗖地一声僵尸般弹起,又如离弦的箭一样像玉虎山庄掠去。冷秋华紧随其后。 三丈高的围墙他们一跃而过,玉虎山庄内果然出了事。 二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院落各个角落里横七竖八尸体,还有满地分股成流的鲜血。 还有梅花,红梅。 每具尸体左脸都是朝上的,染血的红梅印记就印在他们的左脸上。 独孤笑和冷秋华看了这一切惊诧地对视了一眼,独孤笑这时真的是笑不出了,适才他们一直守着庄外,自信玉虎山庄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对这一变故委实难以相信。 躺在地上的每个死人都是喉头让人一刀割断,这种杀人的方法不但犀利、狠毒,而且还十分有效,一刀毙命,让人连惨叫都还来不及就已经倒下。 两人看着这一切似乎有些发懵,幸好这时从后院传出了打斗声。 “咣”地一声冷秋华背上的剑已出鞘,他的人也“嗖”地一声抢了过去,其势急逾闪电。独孤笑也快步跟在了后面,穿过大厅便是后院,令独孤笑大吃一惊的是,这位号称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玉虎山庄庄主熊玉虎已倒在了他平时最爱躺在上面让人给他捶腿的太师椅上,他的两只眼睛和嘴巴里还兀自不停地留着血。 熊玉虎的“铁布衫神功”再怎么厉害,也练不到眼睛里和嘴里去的。 他的两个眼眶上还钉着两朵的金色梅花镖,他还被人一剑刺进了嘴里,大厅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丫头倒在他的脚下,侧额上也钉着一朵梅花镖,敢情他们都是被暗算的。 独孤笑脚步只顿了一顿,便飞步朝后院赶了过去。 剑光幻晃莫测,剑气四下纵横。只见冷秋华手里的长剑如虹,其势便如决堤江海一般跌宕迅疾,势不可挡,逼得五名围攻他的黑衣人一直无法欺身,连连后退,一白衣女子捂着流血的右臂站在一旁悲愤而焦虑地观战,她无力的右手上还倒钩着一把寒光森然的宝剑。 独孤笑见冷秋华大处上风,并不急着上前帮战。他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检视了后院的各个房间和死角,除了死尸外竟然没有发现其他的活口,也没有发现其他凶手的影子。 被杀的人很明显都是被暗算的,除了值班的庄丁外其他的都死很安详,很多都是在安逸的睡梦中被红梅客送去见阎王的。 这正是红梅客典型的杀人手法。红梅客杀敌最重效率,毒药、暗器、偷袭无所不用其极。 熊玉虎无疑是今夜玉虎山庄遭暗算的第一个,否则这位名噪江湖二十余年号称硬功天下第一的人,岂会敌入杀到眼皮底下了还会浑然不觉? 更令独孤笑难以置信的是,外面那和冷秋华拼斗的五人,纵然他们再多生几只手几只脚,也决计伤不了熊玉虎啊,莫非这位叱咤江湖二十余年的玉虎山庄庄主只是一无真才实学、欺世盗名之辈? 独孤笑有辗步回到了后院,冷秋华还在和五人拼斗,只不过现在五人中已有两人右臂受伤,剑交左手。而冷秋华更是游刃有余,如行云流水,一剑快似一剑。五名红梅客毙命剑底,只在转眼之间。 独孤笑还是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一脸惫懒无赖地玩弄着手里的竹棒,好像在看猫玩耗子一般。他不知什么时候目光转到了白衣少女身上,这白衣少女可能是现在玉虎山庄唯一一个幸存的人了,刚才独孤笑来得匆忙,竟来不及多看她一眼,这时乍一看,差一点魂就飞了,好美的人! 四方廊道檐角上昏黄的灯光混淆着黯淡的月色映在白衣少女憔悴苍白的脸,这张皓白无暇的脸完美得就像块圆润华泽的羊脂玉,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如夜空里闪烁的零星,更美的是她修长丰满的身体和不胜一握的腰肢。 她发现独孤笑正笑嘻嘻地看着她,那一张本是焦虑和关切的脸登时化为愤怒和怨恨,她恶狠狠地瞪了独孤笑一眼。 独孤笑恍若不闻,依旧忘我。 忽然间寒芒一闪,几点寒星自檐上向冷秋华袭去。 与此同时,一团黑影夹着一道闪电般的寒光,似乎比闪电更快,紧随其后,直向独孤笑劈来。 本来似在梦中的独孤笑倏地身形一晃,避开了这道闪电,他手中的竹棒只随手挥了几挥,几点袭向冷秋华的暗器便都钉在了他的竹棒上,竟是七八朵金色的梅花镖。 独孤笑只乐得哈哈大笑,一手拿着竹棒,另一只手则忙不迭地把梅花镖往口袋里摘,边摘边喜道:“金的,哈哈,买肉吃…” 这团黑影也是个蒙的看不见面目的黑衣人,还未等独孤笑忙完,这黑衣人便挥剑直刺过来,剑在中途倏地转向,直逼冷秋华。 黑衣人的剑虽快,独孤笑的竹棒也不慢,竟然抢在了这一剑的前面,截住了它的去向。 黑衣人剑势陡转,毫不迟疑,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爱笑者连攻七剑,每一剑都是不同的招式,招招直指要害。 独孤笑手中的竹棒虽没有他攻的这七剑迅捷,虽然看起来又慢又笨拙,却极有效,每一剑都被他手中这根只有大拇指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竹棒格了开去。 此刻围攻冷秋华的那五人只剩下三人在负隅顽抗。 黑衣人一看势头不对,剑花舞动,身形如风,竟绕着爱笑者转了起来。起初看上去觉得有些风度翩然、婀娜好看,可后来越转越快,就像个大陀螺一般,只瞧得见黑影和剑影,只听得见竹棒、长剑的交击和衣袂带风之声,而爱笑者就被裹在这个由黑影和剑影交织的陀螺之间,人影不见。这一刻连刚才朝他瞪眼的白衣少女也不禁为他担忧。 “哈哈,妈哟,能再快点么?好慢啊,我眼睛都花了。”独孤笑竟在陀螺中叫了起来。 白衣少女秀眉微蹙,脑袋都快掉到腰上去了,亏这家伙还笑得起来?” 黑衣人更是愤怒,只听得兵刃交击之声越来越密,陀螺也越转越快,白衣少女只觉劲风扑面,激得地上残落的枯叶似无头的苍蝇一样四下乱窜。 忽然间“砰”的一声响,似晴空打了个霹雳。白衣少女只觉一阵恬香扑鼻,眼前除了一大片红色粉雾便瞧不见其他东西,连打斗声似乎都停止了。 白衣少女吓了一跳,唯恐这红色粉雾有毒,连忙捂起了鼻子。可更令她猝不及防的是,红色粉雾中竟有几点寒星向她射来,要闪避已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孰不料斜刺里飞来一柄长剑,将这几点寒星击落。长剑的剑柄就握在适才救了自己性命勇斗五名刺客的那位少年侠客手上。 “谢谢…” “谢个屁啊,冷秋华你留下来收拾残局,我去追那家伙,那子是个女的,敢情是个娘们,我去看看…” 独孤笑话还没说完,已在数十丈外。 白衣少女只恨得牙痒痒的。 烟雾逐渐散去,冷秋华正弯身检视着地上的黑衣刺客,令白衣少女没想到的是,这五名刺客都已经死了,而杀他们的并非冷秋年,却是刚才像她施袭的黑衣人,因为她们的额角上都钉着一朵梅花镖。 好可怕的红梅客,临走还不忘灭口,刚才若不是冷秋华,十个熊黛黛只怕也死了。 弯月如钩,几无光泽。 晦暗的夜色中两条黑影在山峦间狭长的路上穿梭着,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这两人正是刚才在玉虎山庄和独孤笑拼斗的那黑衣人和独孤笑自己,追的那个人当然就是独孤笑。 独孤笑边追边叫:“娘子,别跑了,停下来让我亲一个我就不追了。” 黑衣人又气又急,眼见独孤笑越追越近,就要追上自己了。她抄了一把梅花镖循声反手就朝独孤笑掷去。 独孤笑笑着避开。 就这么一分神,黑衣人脚步稍慢,耳听得背后风声劲急,竟有暗器袭来,又听得独孤笑狂笑道:“让你尝尝我的独门暗器断魂钉!” 黑衣人吃了一惊,挥剑去格。 “嗤”地一声轻响,这“断魂钉”竟募地化作一团白色粉末,眼前立时只能瞧见一团白雾了。 黑衣人大骇,知道中了暗算,刚欲提步遁去,忽然间腰间一麻,已被独孤笑点中穴道,再也不能动弹了。心下懊悔之极,早知道你只是一个人追来,我就不跑了,单打独斗,我还怕你不成,竟不料自己会中了暗算。 “说了叫你别跑了,就是不听话,我这迷魂粉的味道还行吧。”独孤笑一脸得意地拍打着身上的粉末。 “哼。卑鄙人!”声音娇美,果然是个女子。 “怎么你好像不服气?别忘了我这可是跟你学的哦,刚才你还不是弄得我一身灰,唉,跑快了点,现在我又弄得自己一身灰。”独孤笑这时已经走了到了黑衣人身前,他也帮着黑衣人拍打着她身上的粉末。 “别碰我!”黑衣人怒道。 独孤笑毫不理会,笑骂:“好心没好报。” “迷魂粉”终于散去,让山风吹得无影无踪。 晚风阵阵,带着山林间草木清香。 现在虽是初冬,山风吹得虽然和缓,却也是颇具寒意。 独孤笑身上绑着的是从张福记绸缎庄三两银子买来的绒毛袄子,当然不会觉得冷,这风吹在他身上,放佛还很享受。这女子却只是穿着单单的一件夜行衣,不由得肌伶伶打着寒颤。 独孤笑笑道:“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的好么?”他不等这女子回答,便伸手去扯她头上的丝巾。 女子怒道:“有种你就杀了我,你不杀了我,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 独孤笑更是得意,笑道:“哟哟,要谋杀亲夫啊,不急不急。”话说完,黑衣人头上的丝巾已被他解下,独孤笑又傻眼了,又一个美人胚子! 独孤笑就喜欢看美女,他在追她的时候看她苗条的身材就知道她是个美女,果然没有走眼。 这女子不仅有苗条高挑的身材,还有一张很好看的脸蛋,只她那一双满是怨毒和仇恨的眸子让人感觉与她绝美的容颜显得极不协调。 黑衣女子恶狠狠地瞪着独孤笑,那一脸忿恨的表情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只想一口把独孤笑从头到脚吞下去。 “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样色迷迷地看着我呢?”独孤笑自言自语说道。 黑衣女子听了几乎想把昨天晚上吃的饭都吐出来。 独孤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女子不答,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独孤笑又道:“只要你配合一点,我保证不伤害你。” 黑衣女子还是不理。 独孤笑悠悠地道:“看来你真想我亲你一个不是?” 黑衣女子冷冷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红尘。” 独孤笑看了看红尘的眼睛,又笑了笑。两人的两张脸相距不过一尺,红尘只恨自己手不能动,要不然一定会一剑将这张又恶心又可恶的臭脸劈为两半。 独孤笑笑道:“你真好看,嫁给我做老婆好不好?” 红尘冷冷地道:“做梦!” 独孤笑讪讪地道:“我给你两条路让你选择,一条是你答应嫁给我做我老婆,十天后我去娶你。另一条路就是现在就做我老婆,这里晓风明月,如此良辰美景,嘿嘿,正好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红尘怒道:“你这无赖,快杀了我吧!” 独孤笑道:“杀了你,我可舍不得,我知道你一定选择第二条,急着做我老婆,来来来,洞房花烛!”说着他便欲伸手去解红尘的衣衫。 红尘急道:“慢着,我…我选择第一条。”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连孩子都懂的道理。 独孤笑喜道:“这就对啦,空说无凭,立字为证。”说罢他抛下手中的竹棍,伸手入怀,当真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短笔。 红尘瞧得有些瞠目结舌,这恶棍竟像是有备而来,这家伙敢情是看见漂亮姑娘就逼人家做他老婆,也不知他现在到底坑了多少姑娘。 独孤笑将来短笔拿到嘴里舔了舔,左手托纸,在纸上写了起来,边写他还边念道:“本姑娘红尘,拟一月之后嫁与玉郎独孤笑为妻,望君届时来娶,勿失信约。十月初八。” 说罢独孤笑竟将自己的食指伸进满是墨迹的嘴巴里咬破,又拿起红尘的手,将手上的血抹在红尘的手指上,拉了红尘的手在这张算是婚约的字据上按了个红红的手印。红尘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像他这么恶心的人。 独孤笑笑嘻嘻的看了看字据,心翼翼地将它折了又折放在怀中藏好。丢了短笔,又抓起地上的竹棒,一脸春风得意地看了看红尘,说道:“媳妇乖,到时候我来找你哈,相公有事先走了。” 他忽然解下了身上的绒毛袄子。红尘吃了一惊,道:“你…你要干什么?” 独孤笑笑了笑:“天太冷,我怕冻坏我老婆啊。”说着他便将袄子给红尘披上。 红尘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愤恨之色丝毫未减,她将目光瞟向一边,竟不屑去看他。 独孤笑本来提步欲走,这时回眼看到红尘这幅翘着嘴唇生气的模样,竟是说不出的娇嗔可爱,不由得心头一荡,竟忍不住凑上去亲了红尘的芳唇一下。 红尘只吓得一声尖叫,好在独孤笑这时人已弹出,已在数丈之外,空寂的山林里只听得见他回荡的笑声。 红尘斜眼瞟着天上的月亮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 峨眉女侠 山风呼号,如野鬼哀鸣。 独孤笑缓步走在折回玉虎山庄的山路上。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他脸上始终带着那种不讨人爱的坏笑,仿佛让他一个时辰不笑,就好像要狗不吃屎那么困难。 寒风刮骨,摘掉袄子的他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和穿着袄子有什么两样。 远处一灯火闪动,在这无人的山谷间,诡异如鬼火。 独孤笑从来不怕鬼的,顺着火光的方向摸去。 篝火旁站着一个人,正安静地看着独孤笑缓慢走来。这人便是冷秋华。 火光跳动,照着冷秋华一张冷冰冰的脸。仿佛这团温暖炙热的篝火也失了温度,变成冷冰冰的了。 独孤笑弯下腰暖暖手,道:“你怎么不问我追上没有啊?” 冷秋华冰冷地道:“问不问都一样,我又何必要问。” 独孤笑道:“我放了她,也没逼问她她们的大本营在哪?” 冷秋华道:“哦。” 独孤笑道:“你不奇怪?” 冷秋华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们的嘴风一向很紧,就算你让她死,也休想从她们嘴里打听出一个字。如果你问她,她反而有所警惕,打草惊蛇。” 冷秋华又道:“你现在一定有办法知道红梅客在什么地方吧?” 独孤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话少。” 冷秋华冷冷道:“可我不喜欢你。” 独孤笑又笑了笑,道:“她身上洒了我独制秘方‘迷魂粉’,这‘迷魂粉’的独有气味只有我有办法闻得出来,三天之内这气味不会消去,我只要循着气味就能找到她们。” 冷秋华道:“要是这三天她不回去呢?” 独孤笑说道:“她们这次任务失利,一定会回去接受惩罚的。” 冷秋华没再说什么,他只要能不说话的时候就绝对不会开口说话。 独孤笑讪讪地道:“刚才那姑娘怎么样了?” 冷秋华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了。” 这时冷寂的夜空传来一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声。 独孤笑搓唇作哨,遥相呼应。未一会儿,就有一只花白古怪的大鸟飞到独孤笑肩膀上,独孤笑取出那怪鸟脚爪上信筒里的短笺后在那怪鸟翅膀上拍了拍,那怪鸟便振翅高翔,消失在夜幕中。 独孤笑摊开短笺一看,上面只有九个字:明日正午,城西山神庙。 破旧残败的山神庙就在黄州城城西,独孤笑和冷秋华在午时之前就赶到了这里。 阳光还是像昨天一样灿烂。山神庙前衰草离披,满目荒凉,早已没了香火。 独孤笑和冷秋华从它半边颓废的破门中钻了进去。蛛密布的庙内除了一尊破败的胖大泥像外还有一张被白蚁和风雨腐蚀大半的木桌,满是积灰的桌面上用石块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分开行动,务必在十五月圆之夜前赶到天狮镇,届时自有安排! 独孤笑道:“看来我们要分道扬镳了。” 冷秋华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然后走了出去。 独孤笑还留在破庙里,拿起字条思忖了一会。他又似乎对这尊泥塑的神像挺感兴趣,走近了左瞧右瞧,又喃喃地道:“如今你连自己都保不了,怎么能还能做神仙呢?”忽地他猛地朝这泥像的肚子拍出一掌。 他本来只想敲敲泥像的大肚子,哪知道这破旧的山神庙成年累月的遭受风吹日晒,又无人打理,早已是摇摇欲坠了,如何受得了独孤笑这猛烈的一击?忽然间那神像便真如显灵了一般朝独孤笑倒了下来。 独孤笑连忙退了两步,霍剌剌地一声响,泥像前面的烂桌给压得粉碎。这一震荡,竟连屋顶上都晃动了,几片破瓦带着一大堆灰尘簌簌落下,独孤笑身上头上也落了不少灰尘。 “破庙,早该塌了。”独孤笑大声骂道。 他这一声吼叫,破庙震撼,竟晃了起来。独孤笑似是吃了一惊,倏地一声窜了出去。他刚出门外还未站定,身后就轰隆隆一声巨响,屋瓦灰尘四溅,山神庙竟当真塌了。 独孤笑吐了吐舌头,居然又笑了,还道:“人不走运,连菩萨都跟我作对。”说罢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土,施施然而去。 待得屋瓦落定,忽然从坍圮的砖瓦堆中爬出一个灰人来,这人捂着满是流血的额头,大声道:“独孤笑,这事没完!” 黄昏,夕阳西下。 夕阳斜照,刚好照进这个山谷。 虽是冬天,万鸟绝迹,但此处虫鸟齐鸣,幽雅动听,竟比春天还美。因为这里不仅有成群的飞鸟,还有花,梅花,一望无垠的梅花林,整个山谷都是清一色的红色梅花。 独孤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看的梅花,每棵梅花树神态不一,显得错综复杂,而且每棵树上的梅花都是开得那么茂盛。 独孤笑从一个鼻孔中抠出一片绿叶,他是靠这一片绿叶才找到这里的,昨晚她在红尘身上洒的“迷魂粉”把他引到这里。到了这里除了满山扑鼻的梅花清香之外,他再闻不到别的味道。 独孤笑再走不下去了,他知道红梅客的入口就在这里,但这一片茂密的梅花拦住了他的去路,每棵梅树之间的距离都很在两尺之间。似乎每个两尺之间都是有路可走,却都像死路,只要他走错了一步,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每两棵梅花之间都像是一个撩人的诱惑和致命的陷阱,独孤笑犹豫着,说不定梅花林中正埋伏着大批的红梅客和要命的机关暗器正等着他往里面跳。 独孤笑还是既勉强又无奈地笑了笑,他不想自己信誓旦旦设计的奇妙计策竟成了菜篮打水一场空。 独孤笑不喜欢坐车,喜欢骑马。 天狮镇在四川境内,独孤笑半夜从黄州首富周员外马厩中盗得一匹快马,不三日便已到了天狮镇上。 独孤笑虽然爱笑,却并不喜欢跟人啰嗦。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随随便便地将这匹好马卖了十五两银子,拿了银子就准备去街上最好的酒店去喝酒。 找酒店独孤笑最拿手了,他不必打听路人,光用鼻子嗅,就能嗅出那家酒店有最好的酒。 他找到这一带最好的“云龙酒家”,切了两斤熟牛肉,要了一壶上好的绍兴大曲,便在楼下角落里一张无人的桌子上吃了起来,他那根从不离身的竹棒也放在桌子上。 独孤笑虽喜欢喝酒,但从不贪杯,任何时候都不会喝醉。因为他要时刻保持着清醒,只有拥有一颗清醒的头脑才不会做错事,正因为如此,他才很少遭人暗算。 离十五月圆之夜还有四天,独孤笑好像从来都不会迟到。因为他明白时间就是生命,保持很好的体力和勘察有利的地形是每次任务之前他必须做的,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独孤笑很懂得享受,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他一定吃的比别人慢,喝酒也是用很的酒杯一点点地将酒水抿到嘴里去,似乎在吮吸着每一滴的酒香。 正兴意间,忽然有人大声说道:“掌柜的,这里我包了!”跟着便是一大锭银子和木桌碰击的声音。 此时方才未时,未到晚饭时分,只有两三张桌子上有人在喝酒,给酒保劝了劝,都走掉了。 酒保是最后一个到独孤笑这里来的,因为他瞧着面生。那酒保一脸恭维地说道:“大爷你吃好了吧,本店给俞二爷包下来,还劳烦大爷下次再来,本次酒菜一律按五折计算。” 可独孤笑从来都不是什么识趣的人,只道:“没吃好!就算给天王老子包了,也得让我吃好了再说!” 酒保显得很无奈,又悄声在他耳边说道:“大爷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俞二爷是峨眉派的,又是镇上俞员外的二公子,在这一带没人敢惹他的。” 独孤笑怒道:“管他什么峨眉派少林派,什么俞二爷狗三爷,老子就是不让。”他这话一出,明显是在找茬,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就在这时,那俞二爷走了过来,愤怒道:“刚才那话是你说的吗?” 独孤笑连看都懒得去看他长什么样子,只管自己吃喝,仿佛这话不是对他说的,就像眼前没有这个人。 那俞二爷只气得哇哇大叫,抬脚就往桌子上踢去。 可是他一只比海碗还粗的肥腿只踢到一半就踢不下去了。因为桌上的竹棒忽地被独孤笑往前推了一下,棒头刚好戳在俞二爷膝盖下的三里穴上,直疼得他蹲了下去。 那酒保连忙赶上去扶,却给他一把摔出老远,直撞翻了两张桌子。 跟着俞二爷的两名随从一看势头不对,纷纷抡拳朝独孤笑攻去,这两个三脚猫独孤笑桌上的竹棒只拨了两拨便给戳中穴道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俞二爷毕竟是江湖第三门派峨眉门下的,终究不是吃素的,他这时已站了起来,抽出皮靴中藏的精钢匕首,使出的竟是一手峨眉闻名剑法舞柳十三剑,猱身又向独孤笑攻去。 独孤笑一手执棒将俞二爷攻来的剑招一一化去,另一手还是兀自以暇地喝酒吃肉,竟自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俞二爷一眼。 俞二爷又气又怒,手中剑招不断变化,越使越快,越来越狠,直拟将独孤笑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方才甘心。 无论他剑招再怎么快,再怎么凌厉变幻,都被独孤笑一手一棒轻描淡写地化解掉了。他自始至终连独孤笑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还是一边暴喝一边喘息地挥着匕首进攻着。 等独孤笑用衣袖抹嘴之时,那就是他吃得差不多得时候了。他这时不再与俞二爷纠缠,手中的竹棒倏地转守为攻,朝俞二爷疾点,只攻了三招,俞二爷手中的匕首便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俞二爷大骇之下转身欲逃,却被独孤笑手中的竹棒勾了回来。 独孤笑手中的竹棒放佛有千斤之重,将俞二爷压在桌子上竟不能动弹,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独孤笑这才看清俞二爷的长相,这人大概只有三十多出头,长着一副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模样,一看就是平日里鱼肉百姓祸害乡里作威作福惯了的,简直是让人见了这副嘴脸就来气。 独孤笑又笑得很灿烂,他将桌上壶内还未喝完的酒全部倒在了俞二爷脸上,边说道:“以后眼睛可看亮点,再要是这么目中无人就叫了变瞎子,滚吧。”说罢反手一带,俞二爷偌大的身子就直从店内摔到了店外。然后他将躲在柜台下战战兢兢的掌柜的一下子提了起来,满脸笑意地将酒钱塞在他手里后大摇大摆地离去。 夕阳返照,给清风圆平静如镜的湖面上镶上一道金边。 清风圆在天狮镇最南边的栖凤山上,是这一带文人骚客必览之地。这里因坏境清幽、景色宜人、四季如春所以每天来这玩赏的游人络绎不绝。 独孤笑虽不喜舞文弄墨,但说到游玩,却是他生活的绝大部分。 每次任务前后他只要有暇余时间除了去找点美酒喝下就是去附近名胜之地放松放松心情,他的确懂得享受,从不会亏待自己。 他这时来到了清风圆,就站在湖水边,望着这一湖碧水怔怔出神。他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比谁都安静。 人生除了面对现实、渴望未来之外还有就是回首过去,美好的往事或惨痛的经历最容易撩起一个落拓浪子的回忆。 独孤笑有着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悲惨回忆。他的回忆只有满地的鲜血和漫天的大火,他的亲人都是在这鲜血和大火中永远的离开了他们。认识他的人只知道他爱笑,谁也未曾看他过他像现在这样满是仇恨和怨毒的脸上都是冷汗。 他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仿佛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喂,泼皮,是你打伤了我师弟么?”一个甜美但冰冷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独孤笑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貂披风的绝美少女,这少女约摸十八九岁年纪,手里拿着一柄镶满珍珠宝石的短剑,一双比湖水还清澈的眸子正死死瞪着自己。 俞二爷就站在少女身后,独孤笑左看右看她都不像是这又丑又老的俞二爷的师姐。 这少女见独孤笑一双大眼死不正经的朝自己瞄上瞄下,怒道:“再看挖了你的狗眼,我只问你,是你打伤我师弟的么?” 未等独孤笑回答,俞二爷就抢着道:“师姐,不错就是他。” 独孤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是嫌刚才我打得不够么,现在又带了个妹妹过来看你挨打?“ 俞二爷怒道:“臭子你有眼不识泰山,这位便是我师姐,峨嵋第一女侠秋梦馨!” 独孤笑听了简直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脸打死也不相信的样子指着这位‘峨眉第一女侠’,直笑得弯下腰去。 秋梦馨大怒,手上的宝剑刷的一声出鞘,闪电般朝独孤笑连刺五剑。 她这五剑一出手,委实让独孤笑大吃一惊。这五剑看似平常,却是一剑比一剑快,就如五个人同时使剑一般,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而她手上的这把短剑,更是寒气逼人,一看就是世上少有的利器,独孤笑不敢直撄其锋,知道手中的竹棒碰上就断,只好施展轻功,飘然闪开。 哪知道秋梦馨的身法竟也快得不可思议,独孤笑避开那五剑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她又是刷刷几剑刺了过来。 这舞柳十三剑从秋梦馨手中使出来和从俞二爷手中使出来简直是天壤之别,秋梦馨剑气如虹,身影如风,竟将独孤笑的上中下三路都封死了,逼得独孤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独孤笑骇异之余更是暗暗庆幸自己平日里轻功练得好,每次一发千钧之际都能仗着它化险为夷。 秋梦馨越攻越快,竟是没有一招重复。独孤笑这时大是后悔,不该拿这根连狗都赶不走的竹棍当兵器,遇到秋梦馨手上这样的宝剑利刃竟连出手还击的机会都没。 独孤笑生平碰到的对手中虽然比秋梦馨功力深厚的大有人在,但像秋梦馨这么棘手的倒还是头一次,怪来怪去还得怪自己目中无人,不把这个“乳臭未干”的“峨眉第一女侠”放在眼里,让人家攻了个措手不及,要知道这世上最不好对付的就是女人了。 独孤笑还在笑,你就算是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他还是会笑。他越笑只让秋梦馨觉得越愤怒,出手也越来越快,他除了偶尔抢着间隙还了两招之外,一直在退,边打边退,直退到了湖边上,已无路可退了。 秋梦馨手上的招式还在加紧,还在变,独孤笑便更难支撑了。他一出手便是致人死命的狠招,和这秋梦馨素无瓜葛,不愿伤她,而独孤笑好像从来都舍不得下死手重伤女人,更何况是像眼前这样的绝色美女。 忽然间秋梦馨剑势一转,剑光变幻,飘忽无方,直攻独孤笑下盘。这一招“清风拂柳”讲的是似有若无,似虚则实,虚虚实实,变幻莫测,攻敌于不念之间。能将这招“清风拂柳”使得这样快的独孤笑倒还是头一次碰到。 只可惜她太低估了独孤笑。她忘了这一招她已用过,独孤笑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只要是你用用过的招式对付独孤笑,那么你再怎么精妙绝伦的招式都要打个折扣。 独孤笑竹棒指出,直往秋梦馨腰眼上点去,攻的正是这“清风拂柳”的破绽之处。 秋梦馨吃了一惊,回剑去格。独孤笑一招得势,丝毫不敢怠慢,竹棒就势斜撩,避过秋梦馨手中的剑,扫到了她的背上。还好独孤笑不愿伤她,这一棒只用了两三成功力,饶是如此,秋梦馨还是立足不定,径直扑向了一侧的湖里,只吓得她呀地一声尖叫。敢情是个旱鸭子。 在一旁观战的俞二爷也吃了一惊,连忙奔过来救。 只见独孤笑身形一转,已揽住了秋梦馨的腰,将她卷了回来。 “啪”的一声,他脸上已挨了一记又清脆又响亮的耳光。秋梦馨从她怀里挣了出来,独孤笑却愣在了那里。他当然不是被秋梦馨掴懵的。 秋梦馨忽然将手里的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恶狠狠地瞟了独孤笑一眼,扭头就走。 俞二爷看着也有些傻眼,捡起了地上的剑,连忙追了上去。 独孤笑还是一动不动,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残留的脂粉香气,他摊开右手,掌心上有一枚镶着珍珠的金耳环,这正是秋梦馨刚才要落水时慌乱中掉的,他本想还给她的,谁知道没来得及她就负气走了。 夕阳西落,竟有晚霞一片。独孤笑抬头望着晚霞,这晚霞美得就像秋梦馨的眸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4章 麒元神丹 天灰蒙蒙的,让人觉得好像是还没睡够的孩子勉强撑开眼帘一样的没有精神。 冷风呼啸,天气骤然寒冷,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独孤笑漫步走在天狮镇市集的街道上,来往路人匆匆,混杂着大批江湖中人,他们谁都没有看过独孤笑一眼。 今天就是十五了,独孤笑没有接到任何指令,秋梦馨和俞二爷也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看到。对于这两天突然涌进的大批武林人物,独孤笑早就听说了,峨眉派掌门秋启志六十大寿就在明天,但这次的任务会不会和他有关? 独孤笑没有多想,他向来不会浪费宝贵时间去思索这些多余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到时候自然有人通知他。他又伸手摸了摸贴身收藏的那只被自己体温捂热的耳环,就像是一个刚产下婴儿的母亲看着自己的怀中的宝宝一样笑得很温馨很甜蜜,独孤笑很少这样笑过,他的笑一直让人觉得很难看。 独孤笑就住在福祥客栈,他到处溜达了一大圈,天要黑的时候,才回客栈。 他刚脱下靴子,坐在床上正准备在店二送来的热水中泡脚,忽然“夺”地一声,一根红缎铁镖扎在了他床头,铁镖上还挂了一张字条:今夜戌时,城隍庙。 天王城隍庙是天狮镇上唯一的城隍庙,戌时刚到,独孤笑就赶到了这里。他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没想刚看到城隍庙的时候,就看到冷秋华了。冷秋华就站在门口,淡淡地道:“就等你了。” 独孤笑笑了笑,跟他走了进去。 令独孤笑诧异的是,除了天星会主外,天星会三十七名成员中竟有七名都在,这七人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独孤笑就是天星会成员之一。天星会在江湖上虽没红梅客有名,却比红梅客更神秘,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会中三十七名成员无一不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好手。 天星会每次行动都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就是死。因为还没有人死,所以他们从来都没有失败过。他们每次行动最多不会超人三个人一组,这次除了他们会主外竟有八人到齐,可见这次任何非同一般。 天星会主站在他们中间,八人严整地分站两排。冰冷的地面上一个老庙住和一个沙弥的尸身躺在血泊中,独孤笑看着他们,毫无表情地看着,香案上烛火的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动着。 “人都齐了,那我就来宣布此次的任务。”说话的当然是他们的会主,他一身黑衣,头上也被黑布包了起来,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天星会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会主的真正面目,江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 会主续道:“今夜子时,玄天派掌门彭金海会经过石门谷抵达天狮镇,他身上带有无上至宝麒元神丹,我们可在石门谷设伏,你们此次的任务就是伏击彭金海,抢夺宝物,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遵命。”众人齐道。 他又道:“彭金海乃高手中的高手,武功怪异,精通奇门遁甲,此次跟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四个成名弟子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这四人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不可觑。此次我们的主要目的是麒元丹,不必与其正面交锋,得手后就撤,切记不可恋战。为行事隐秘,你们分成四个组,冷秋华和朱二鹏一组,独孤笑和铁彪一组。慕容东和西门大一组,唐傲和徐进忠一组。各组之间务必紧密配合,事成之后在慈云庵相会,谁能拿到麒元丹,以后就是副会主,都听明白没?” “明白。”众人亢声答道。 这世上似乎极少人能抵挡得住权力的诱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星会以前行动从未失败过,从无人员伤亡,独孤笑却隐隐觉得,这次去没有两个人能活着回来。 “那好,开始行动。”一声号令,众人争先散去。 独孤笑最后一个走出去,会主并未询问上次寻找红梅客据点的任务,这让独孤笑颇感意外。 想到红梅客,独孤笑就想到了红尘,兜里的那纸“婚书”还温热。此时天上乌云重叠,圆月在氤氲的流云中时隐时现,独孤笑抬头望了望这忧郁伤感的明月,不知此次红梅客是否会出现? “行动快点会死啊?”跟他一起的铁彪斥道。这铁彪正是上次从坍塌的破庙中爬起来的那人,此刻正狠狠地瞪着独孤笑。 独孤笑只笑了笑。 铁彪又道:“我先警告你,等下不要拖我后腿,不然我就宰了你!” 独孤笑还是笑了笑,只见他身形一晃,已在数丈之外,再一晃,已人影不见。 铁彪哪有这份轻功,边追边呼喊:“等等我…” 月光黯淡,冷风如刀。 朦胧的夜色中的烟雾弥漫的石门谷怪石参差如鬼影、山沟险恶如炼狱。 独孤笑他们就埋伏在这鬼影炼狱之间,夜色迷茫,他们更像鬼影。 如此重要的行动,会主为什么没来?独孤笑思索者,或许会主就埋伏在这哪一块山石之后也未可知。此刻独孤笑他们早已换上了夜行衣,蒙住了脸,扣住了暗器机簧,鹰隼般苦候着,没有十足的把握前,谁也不能暴露自己。 冷寂的夜空中只有山风在鬼戾尖号,忽然间峡谷外不远处一道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竟有人放起了信号弹。 莫非被人发现了?众人再也有些按捺不住了,独孤笑忽然跳了出来,径朝信号弹方向奔去。既然有人带头,谁抢到麒元丹谁就是副会主,其他一干人又岂愿落后,争先恐后地冲出。他们已全然忘记了会主的交待。 兵刃交击声、呐喊声、惨呼声,宽广的官道上黑压压好几百号人马正在厮杀,一时间分不清里面到底谁是彭金海,最令人触目惊心的不是这些正在撕拼的人马,而是将他们围在圈内一旁冷眼观战的四五十名手执兵刃的黑衣人。 黑衣,长剑,红纱遮面,正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红梅客。 彭金海等自然就在圈中,敢情这些人眼见宝物在握,竟将刀口朝向了抢宝的人,无不是欲除之而后快,杀掉其他抢夺宝物的人,宝物就是自己的了。 这帮人杀得眼睛都红了,竟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么浅显的道理,对于一旁虎视眈眈的红梅客竟似毫无察觉。 红梅客发现独孤笑这干人到来,忽然队形一转,十多人跳了出来,拦在了他们的前面。红梅客显然没将独孤笑这几人放在眼里,其他人依旧关注着圈内几伙人的拼杀。 独孤笑这时候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快打吧,最好死得一个不剩,宝物就是我的了!” 他这一声狂笑,便如一大瓢冷水泼在了一个正在做梦的人脸上,忽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张老三,童老怪,我们先把这些人解决掉然后再一绝雌雄如何?可别你我拼个你死我活便宜让别人捡了。”另外两人齐道:“好。都住手!”打斗声渐渐停歇。 红梅客众弟子的目光顿时都转了多来,怒视着独孤笑。其中一人出列站到了最前面,怒道:“臭子,活得不耐烦了么?”声音尖锐娇美,是个妙龄女子。 独孤笑大笑着走上一步,道:“敢问姐姐,我媳妇儿红尘在那里?” 那女子似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怒道:“就是你子害得红尘妹妹在无香宫受罚?” 独孤笑陪笑道:“哎哟,让我娘子受委屈了,莫怪莫怪,姐姐不要动怒,再过几天我就去你们家上门迎娶,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谁和你是一家人!”女子大怒,挥剑便刺了过来。 独孤笑笑嘻嘻地避开了这一剑。每一次只要是和陌生女子说话,不出十句,人家不是动手就是动剑,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女子又扬剑欲上,忽地一道寒光一闪,一条白影飘然而至,与她斗在了一起,独孤笑识得这人便是玉虎山庄的熊黛黛。 熊黛黛武功虽然在女人中算不错的了,但和眼前红梅客的这位女子毕竟相差太远,两人缠斗不到三十回合,高下立判,熊黛黛大处下风,可她急欲为家报仇,招招拼命,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不禁令这女子有些胆怯,是以攻得有些保守,所以她才一时间并未落败。 那边张老三和童老怪等人也和红梅客斗在了一起,这边十多名红梅客一直盯着独孤笑等人,伺机而动。 独孤笑瞧与熊黛黛博斗的这个女子的功力基本上和红尘相若,身形步法、出剑招式看上去似乎与红尘一样,却又不太一样,因为相同的招式出击的方向力度转势竟是迥然不同的,使出来的威力却是各有千秋、同样的厉害。 这样一来,坐收渔人之利的反成了独孤笑这边的人了,众人都脸露喜气。 眼见熊黛黛已支撑不住,肩上挨了一剑,鲜血直流,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忽然一条黑影一闪,抢在熊黛黛身前,寒光闪动,变幻迅疾,又与这红梅客斗在了一起,独孤笑不用猜也知道这人就是冷秋华。 “干什么,回来。”独孤笑这边几人中有人吼道。他们不想原本可以以逸待劳的买卖变成烫手的山芋。 独孤笑也大叫道:“尘尘,我来啦。”挥起竹棒朝前面的十几名红梅客攻去。 铁彪等人骂道:“笨猪,搞什么名堂?”无奈也都卷入战团。哪知道还未斗上两个回合,独孤笑整个人忽地弹起数丈,在几百人的战团中蹦了几蹦便人影不见。 红梅客果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厉害,只见他们五人一组,五人便是一个梅花阵。梅花转动,剑气纵横,张老三等几百号人被卷入这十来朵梅花中,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如剥玉米般一层层倒下了,被杀得那是鬼哭狼嚎,转眼间只剩下八九十人。这八九十人这时早已无心恋战,纷纷夺路而逃,却没有一个人能从红梅客的梅花阵中逃得出去。 忽然间这些人都一股脑的往东边方向逃窜,似是这边被冲开了一个缺口,赶上去截杀的红梅客竟被逼了回来。 月光下只见四条人影脱颖而出,四人排成一排,一操刀、一持剑、一扬枪、一挥鞭便如一个大盾牌排山倒海般缓缓推来,红梅客当者披靡,攻上去的立马被弹了回来,一白衣老者手拿玉笛缓步跟在四人后面,神色威严,宛如天神。这五人便是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以及他们的师傅彭金海。 “那边冷秋华熊黛黛八人也被卷入了红梅客的包围之中,正与红梅客斗得难分难解,一时间无法挣脱,天星会这七人均是一流好手,武功不凡,不用布阵便能配合得天衣无缝,非但尚无一人伤亡,反倒歼杀了不少红梅客。他们这时的目光也都转向了彭金海师徒,奇怪的是,独孤笑哪里去了? “鬼影梅花阵!”听得一声喝令,红梅客倏地阵法一变,人影晃动,围攻冷秋华等人的梅花客也在瞬间缩回。只见人影来回穿插,竟比剑光晃动还快,直让人眼花缭乱,彭金海师徒即被包在人影之中,不知是死是活。 冷秋华等人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进攻哪一方,索性又歇了下来,让他们先打个够。 声韵清雅,沁耳悠扬,一阵令人神醉的笛声突然响起。 冷秋华等人面面相觑,这老儿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雅兴吹得起来? 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原本气势如虹阵法井然的红梅客忽然散沙一般的溃退,一个个都似中了邪一般地手舞足蹈起来。“这笛声不能听,姐妹们都塞住耳朵。”红梅客中有人叫道。于是乎有不少人抛下手中的兵器,撕衣服的撕衣服,塞耳朵的塞耳朵。 冷秋华他们刚开始还瞧得有些幸灾乐祸,可到后来渐渐感觉不对劲了。这笛声入耳,放佛有一种魔咒一般,刚开始感觉只是有些悦耳,便如一股暖流缓缓有进自己身体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到后来是越听越陶醉,越听越亢奋,这感觉就像是美人在怀,如入化境,忍不住就要鼓掌呐喊,放佛这世上的一切恩怨荣辱,哀乐烦恼都与己无关,人也似浮云一般轻飘飘地越飘越高,越飘越高…… 忽然间一声清啸,宛如晴空打了个霹雳,震耳欲聋,把众人从梦中惊醒,此时人人恍如虚脱,只觉全身酥软无力。 哈哈大笑声中,一条人影从天而降,如天神下凡般落在众人之间,这人一身红袍,也是以红纱掩面,还没瘫倒的红梅客都单膝而跪,齐道:“参见教主!” 原来这人就是红梅客的主人阮红梅,阮红梅大笑道:“彭金海,只要你交出麒元丹,今天就饶你一条狗命!”声音尖锐刺耳。 笛声婉婉而止,彭金海缓步走上两步,站在四弟子前面,朗声说道:“昔年你联合西藏五魔,害死我罗兄弟,这仇我没找你去报,你倒找上门了,很好,今日我们就来算算旧账。” 山风猎猎,直吹得彭金海花白的须发和长袍乱舞,无情的岁月虽已在他清癯的面容上刻满皱纹,但他那一双充满沧桑的眸子在淡淡的月光下却显得异常敏锐和明亮,谁也不敢瞧了眼前这位瘦的老人。 阮红梅在看着彭金海,彭金海也在看着阮红梅。忽然间阮红梅身影一晃,直似鬼魅般扑向彭金海,寒光闪动,她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软剑。彭金海玉笛一扬,迎了上去,身手同样地矫捷异常。 两条人影越斗越快,最后变成了一团黑影,瞧不清谁是谁,只听得见软剑和玉笛的交击之声,清脆入耳,竟是别有一番滋味。彭金海手下四徒又与红梅客斗在了一起,这下子没师傅撑腰,四人的阵脚再也没有先前的威势,而红梅客这边由于主人到来,众弟子精神大振,局势登时逆转。 冷秋华看着阮红梅彭金海两人殊死决斗,不由得暗暗纳罕,只觉两人武艺高强望尘莫及,若不是亲眼相见,实难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高人。 酣斗间忽然软剑玉笛冲天而起,“砰”地一声地闷响,黑影分开,原来是两人对了一掌,只见两人分别退了三步,彭金海脸色不变,阮红梅却是满脸汗珠,这一来高下立判。 软剑玉笛还未落下,阮红梅已冲天而起,欲是抄回兵器,显示她知道自己内力不及彭金海,要在兵器上讨回便宜。彭金海哪肯让她如意,也已跃起,力贯于掌就向阮红梅拍去。就在这时,一团黑影流星般袭向彭金海,在下观战的众人只觉劲风扑面,冷秋华等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就已经看到彭金海枯瘦的身子从半空软麻袋般的摔下。 眼前又多了一个黑衣人,正是天星会会主的装扮,冷秋华等连忙躬身齐道:“会主!” 天星会主狞笑道:“阮客主,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阮红梅冷冷地道:“原来是你,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死。” 会主笑道:“故人见面,何必非是如此。” 阮红梅道:“亏你还有脸提故人,当年你不是许下盟约说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却又叫你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手下来坏我好事,我且问你,你今天是不是也要和我来争这麒元丹?” 会主说道:“下属有眼无珠,冲撞了客主,回去我定会好好管教。至于这麒元丹嘛,嘿嘿。” 阮红梅道:“怎样!” 会主叹道:“麒元丹如今还在彭老儿手上,算不得是你我的,客主需要,在下原本也可拱手奉让,只不过近年来我身体欠安,多有不适,亟需用它治病,还望客主送个顺水人情,他日必当重谢。” 阮红梅冷冷地道:“如此说来,你定要和我抢了?” 会主淡淡地道:“不敢,还忘客主慈悲。”他回过头去看彭金海。 这时彭金海已被他冒死冲出战团的一个弟子扶了起来,不停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是一口鲜血,他放佛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用力撑着那一双变得毫无光采的眼睛看着眼前偷袭他的这人,吃力地道:“你这是‘玄魂霹雳咒’,当年…当年杀害我好兄弟罗云霄的凶手,也有你在内?” 会主哈哈大笑,说道:“不错,罗云霄那子几次坏我大事,让我和阮客主一起宰了。” 彭金海一张痛苦的脸变得愤怒而哀伤,嘎声道:“只可惜我不能为罗兄弟报仇雪恨……” 会主狞笑道:“报仇你就等下辈子再想把,等下我还会做点好事,送你一程,让你和你的罗兄弟见面,哈哈,这麒元丹嘛,你就乖乖的献出来吧,也许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彭金海怒道:“休想!”哇地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 会主叹道:“那就怪不得我了。”缓步走上,张掌成爪,爪间黑气漂浮。 众人的呼吸都变得凝重,知道天星会主要动手了,扶着彭金海的那徒弟一下子跳出,拦在了彭金海前面。 “且慢!”阮红梅喝道,“彭金海,只要你乖乖地把麒元丹交给我,我今日就放了你师徒五人,都住手!”她号令一发,围攻彭金海三徒的人马既都撤了开来。 “师傅,师傅!”他两个满身是血的徒弟搀着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徒弟奔了过来,也都奋不顾身地拦在了彭金海身前,这三人重伤之余,仍是紧操手中武器,怒视着敌人,显得神威凛凛,更无丝毫惧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镜花水月 生命是宝贵的,但这世界上总有些不要命的人。 因为他们追求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他们自己这样认为。 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是自取灭亡,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因为他向往的是光明。光明,哪怕是一瞬间的也好,就为了这一瞬间的光明,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么渺,多么自私。既然有人为这些渺而自私的追求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站在正义、忠孝和公道面前,又有多少人会不惜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呢? 彭金海如此,他的徒弟青龙、白虎、玄武、朱雀无疑也是这样的人。 死,虽然是生命的结束,却也是生命的开始。生命虽然结束,灵魂却永不幻灭,这种精神也会千古流芳,万世不朽。 红梅客是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最血腥的一个组织,天星会却是一个比红梅客更神秘的杀手组织,这两个组织就象征着两个字—死神。 彭金海漠然傲视死神,他那一张比月光还苍白的脸上除了是一脸正气还有就是一丝惋惜,他并不可怜自己,只是怜惜这四个心爱徒儿,不忍他们年纪轻轻还未来得及一展抱负就如此草草地陪着自己送了性命。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却只看得见一片浓云翻滚,当真是天妒英才? 阮红梅又道:“怎么样,彭老前辈?只要你将麒元丹交给我,我保证你师徒五人安全离开。”一向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连天星会主都不放在眼里的红梅客主居然恭敬地称呼了声彭老前辈,足可见麒元丹对她的重要性非同一般。 彭金海不答,只用看他决择刚果的脸不用问就已知道他的回答。天星会主杀气却更重了。 阮红梅也有些不耐烦了,虽然隔着纱布,但仍感觉得出她的脸色已变得极是狰狞可怕。 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人已在不觉之间摆开阵脚守在师傅彭金海前面,他们身上虽然还在受伤流血,却站得更稳,手中的武器拿得更紧,无论是谁,就算你真的是死神,要杀他们的师傅就得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月更黑,风更高,杀气骤然间也变得更重,夜也变得异常安静,静得连人们的呼吸声都似已凝结。 天星会主已出手,红梅客主也已出手,他们的出手比风更快,他们的心比乌云更黑,他们一出手便是死手,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人中已有两人倒下。 “砰…”荒谷震撼,地动山摇,莫非真的是苍天开了眼? 跟着又是“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忽然敞道两边陡坡上火光滔天,数不清的巨石竟如染火的棉花般卷着熊熊烈焰如决堤的洪流一般飞滚而来,便如火山爆发一般势不可挡,众人放佛梦中惊醒,惊骇之中纷纷夺路而逃。 “白虎,带师傅快走!”剩下的二人中也不只是青龙玄武朱雀中的哪一位一声狂吼,便向天星会主和红梅客主扑去,直似欲和二人同归于尽不可,还未冲上一步便已被滚滚而来的火石淹没。 乌云终于散去,风也安分下来,圆月如盘,溪在月光下荡着银光。 溪旁生着旺火,白虎扶着盘膝而坐的师傅彭金海,火光跳动在他一脸焦急和担心血迹斑斓的脸上,他正满眼关切地看着师傅和师傅背后正在替师傅运功疗伤的这个人,这个替他师傅运功疗伤的人就是独孤笑,两人都眼帘阖起。 独孤笑满脸爬满汗珠,彭金海头顶青烟盘旋。忽然间彭金海哇地一下呕出一大口淤血,他的眼睛也缓缓挣开。 “多谢兄弟救命之恩,老朽感激不尽,却不知兄弟这‘混元真气’是从哪里学的?” 独孤笑站了起来,松了松筋骨,又坐在了火堆旁,才道:“彭老前辈知道这是混元真气,倒真是好眼光。” 彭金海笑了笑,笑得仿佛是无比心酸,眼晴望着漆黑迷茫的远处,缓缓地道:“想当年这正是我义弟罗云霄的修炼的内功心法,没想到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唉,却知道他为奸人所害,凶手至今是逍遥法外,老朽空有一把老骨头,却是无济于事,不能手刃真凶,唉,当真是该死得很。” 独孤笑脸色一变,愠道:“罗大侠十年前就死了,你那时候并不如何苍老,要报仇怎么不在十年前报?” 彭金海不知他因何生气,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老朽自贤弟死后,一直寝食不安,广收良徒,苦练武功,曾一度几次三番约盟武林同道替弟报仇,哪知道红梅客狡猾奸诈,诡计多端,害死不少我们同去的同道高手,还一度的迁徙窝点,据老朽查悉,他们最近又躲到了黄州附近,老朽此次前来,就是护送麒元丹上峨眉,恳请峨眉派秋掌门助我一臂之力,清剿红梅恶贼,不想功亏一篑,中了敌人暗算。” 独孤笑问道:“刚才打伤你的那人,你知道他是谁么?” 彭金海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恨恨道:“我虽不只这人是谁,却知道他使用的武功,天下第一邪功,玄魂霹雳咒,一旦中了这邪功,全身都会慢慢发青,等全身皮肤都变成青色之后,人就会死,当年害是我义弟的也有这人在内。” 他说完时,独孤笑情不自禁看了看他,只见他手脚直到脖子都已变成了青色。 独孤笑神色大变,连忙盘膝而定,又欲替他运功排毒。 彭金海却微笑着拒绝了,说道:“已经来不及了,老朽已是风烛残年,就算能治,老朽也不愿耗费少侠内力,却忘了问少侠尊姓大名。” 独孤笑淡淡道:“如果我说刚才打伤你的那人是我主人,还是我半个师傅,你还会问我姓名么?” 彭金海又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样,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旁的白虎却是满眼敌意地瞪着独孤笑,拉了师傅彭金海一把,欲将他拉得离独孤笑远些。 彭金海微笑道:“不妨。少侠要杀我师徒二人,如探囊取物,敢问少侠也是为的那麒元丹么?”他顿了一顿,又道:“老朽相信少侠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麒元丹落入少侠手中送比落入那些宵之徒手中要强得多吧,只不过老朽有一事相求,只望少侠饶过徒一命,老朽纵在九泉之下,也不忘少侠大恩大德。” “独孤笑,果然是你在搞鬼,看你这回往哪里逃?”身后一人狞笑叫道,独孤笑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人就是铁彪。 除了铁彪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那位比冰还冷的冷秋华。 铁彪厉声道:“独孤笑,你和这老儿串通一气,欺蒙会主,妄图私吞麒元神丹,你是自己束手就擒,乖乖将宝物献出来,还是要我动手?” 独孤笑站起身来,走上一步,冷笑道:“就凭你?” 铁彪哈哈一笑,道:“当然不只是我一个,你有把握打得过我们两人吗?” 彭金海重伤难治,白虎又身受重伤,最多只能抵得上半个人,就算是白虎完好无恙,也难有把握胜这铁彪和铁彪身边的这位天星会第一快剑的冷秋华这两人。 独孤笑迟疑着,他忍不住看了看冷秋华,冷秋华一张脸依然像是被霜打了那么冷。 铁彪厉声道:“如此你要我们动手了?” 独孤笑不答,不回答就是等于默认。 铁彪狞笑道:“很好,冷兄,这子就交给你了,让弟来见识见识你的快剑。” 冷秋华走上两步,他手中的剑“呲”地一声轻响已然出鞘,寒芒一闪,的确很快,铁彪总算见识到了,只不过他这一剑反手刺进了他的肚子。 铁彪瞪大了眼睛倒下,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冷秋华的剑已拔出,在铁彪的衣服上擦了擦剑上的血迹,又一声轻响入鞘。 独孤笑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冷秋华,冷秋华已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谢谢你,朋友!”独孤笑道。 冷秋华停了一步,冷冷道:“我没有朋友。”转眼他人已没入黑暗。 夜似乎变得更黑更冷,明月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隐退,天应该也快亮了,正是大地间最黑暗最安静的时刻。 独孤笑望着冷秋华远去的方向,望着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他实在看不透冷秋华这个像冰像火又像迷的人。这人放佛永远都是孤独的,永远都不会对别人笑,可他的心也有温热的时候,他会照顾受伤的熊黛黛,保护身受重围的她,无论他是杀人还是救人,他的脸始终都是冷冰冰的,别人永远都猜不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他会为一个他不承认是朋友的人,杀掉自己的同伙,放弃争当副会主的机会,难道这个被同行称为第一冷血杀手的心,也是正义的,也是热的? 身后彭金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虎一旁又着急又伤心地喊着师傅,独孤笑忙回过神来,去看彭金海的伤势,却吓了一大跳。 只见彭金海已变得青黑的脸惨白,已变毫无半分生气,勉强半撑着眼睛看着独孤笑,他满是鲜血的右手无力的垂举,上面窝着一颗鸽蛋大的带血蜡丸,他膝前长袍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腿腿肚子上上血肉翻卷,鲜血涔涔直冒,白虎慌乱之中用两只手都捂不住,原来他手里的蜡丸是从脚肚子里取出来的,莫非这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蜡丸就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麒元丹? 独孤笑来不及多想,连忙撕下衣襟给他裹住,耳听彭金海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少侠,麒……麒元丹就……在这里……” 独孤笑并没有伸手去接,“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右臂搭上彭金海肩头,将一道真气缓缓输送到彭金海身体,他这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悲痛,哽咽道:“伯父在上,侄罗青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彭金海喜道:“你便是……是我义弟云霄之子青遥么?”他激动之余,竟是老泪长流。 独孤笑道:“当年父亲遇害之后,我母亲料到仇家会上门寻仇,所以想了个办法李代桃僵,让我诈死来掩人耳目,所以我才逃过一劫,此后我费尽周折混入天星会,为的就是伺机报这不共戴天之仇。”他说着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两人忍不住相拥而泣。 彭金海道:“无怪你懂得混元神功,当真是苍天有眼,让贤侄逃得大劫,以后为云霄贤弟报仇之事却落在你身上了。“他将麒元丹塞到独孤笑手中,从腰中取下一块硬木腰牌和一串钥匙,交给独孤笑,道:“我青遥任贤侄为玄天派掌门人,玄天门上下倾尽全力配合贤侄报仇雪恨,白虎,你做见证,传我号令给其他师兄弟。” 白虎躬身道:“是” 独孤笑有些不知所措,道:“还望伯父收回成命,侄一介粗人……” 彭金海打断他的话,“贤侄不必推迟,红梅客和天星会根深蒂固,以贤侄一人之力,恐难应付,更可怕的是,那天星会主竟会三十多年前西域恶魔许千煞涂炭武林的绝学玄魂霹雳咒邪功。”他说到此时,眼神忽然变得有了一丝光采,望着跳动的火苗,续道:“能破此邪功的只有镜花水月二剑合璧,那水月剑多年前就被我秘密收藏在玄天庄,江湖上无人知道,只可惜水月剑已残,老朽钻研多年始终无法得窥其秘密,至于那镜花宝剑,当年随你父亲遇害一起失踪了,当年你父亲遇害之时,少林苦心大师也在内,他也是唯一的生还者,你可上少林向他打听情况。那魔头邪功尚未练成,只要寻得镜花宝剑破解剑上秘密当有胜利之望。” 镜花水月,原本就是虚幻的东西,昔年以这虚幻一词命名的两把绝世宝剑,却成了现在最后的一成希望,多么虚幻的名称,多么虚幻的希望。 希望,总是人精神的寄托和支撑,彭金海把最后的希望和支撑寄托给了独孤笑,带着遗憾终于闭上了眼睛。白虎伤泣不止。 独孤笑从来都只是笑,不会哭,他虽然也同样地伤心难过。 “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是。” 独孤笑已是玄天派的掌门,他说的话对白虎来说就是命令。红梅客和天星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多呆一刻就会多一份危险。 他扛起彭金海的尸身一口气奔出十多里路,白虎吃力的在后面跟着,二人在一个荒僻的山沟里找了一堆干柴将彭金海的尸体放在柴火上火化起来。 火光滔天,独孤笑白虎跪在火堆前,炙亮的火光在二人悲伤恨忿的脸上乱窜着。 亲人,如果说独孤笑在家族灭门之后还有亲人的话,彭金海就算得是最后一个,可现在连这最后一个亲人也已将随着无情的烈火逐渐消逝。仇恨,放佛是一把越来越重的枷锁重重地压在独孤笑身上,只有报仇,才能将这把枷锁永远从独孤笑身上卸去,只有报仇,才能让独孤笑的心随着九泉之下的亲人们得到真正安息。 仇恨,总把人推向最无奈最悲戚的边缘,是谁成就了仇恨二字? 独孤笑的眼中现在只有“仇恨”二字,仿佛他这一生永远也都逃脱不了“仇恨”二字。 黑夜终于在血腥和寒冷中逝去,光明终于被干净清新晨露迎来。 光明,往往象征着新生和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白兰堂主 风,带着冬的忧郁和冷酷极不识趣地摇晃着地宫四壁的烛火,数以千计的红烛照得整个殿堂亮如白昼。烛光跳荡,映在阮红梅气愤冷漠如墓碑的面颊上,竟似毫无温度。 殿堂堂皇而威严,阮红梅更是威严而傲慢地坐在貂皮软榻上,其下十四名红梅客两排垂首而立,一满脸血污衣衫褴褛的黑衣男子瘫跪在榻前,显得说不出的颓丧和落魄。 但凡江湖中人都知道红梅客的狠毒和可怖,更何况眼前面对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红梅客的头领,就无异于见到了活阎王,黑衣男子眼神散乱,似乎对生已不再抱任何希望。 “我在问你最后一遍,麒元丹到底在不在你们会主手上?” 阮红梅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冷酷无情,谁都知道黑衣男子无论回不回答,无论他如何回答结果都是一样,她话一出口等于就已经判了黑衣男子的死刑。她的确比死神更可怕。 烛光黯淡,空气冰冷似凝结。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是人多少都会有点骨气,既然回不回答结果都是一样,那又何必回答?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何不让自己死得有尊严一些? 阮红梅脸上紫气蔓延,双目中凶光迸露,谁都知道转眼间黑衣男子便会横尸当地。 “哈哈……”一声狂笑便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一般格外醒目。阮红梅一干人放若从梦中惊醒。 “谁!”一声厉喝,阮红梅已离座而起,只见她身影一晃,径朝北边幽暗的角落里掠去,其身形快如闪电无异。 大笑声中,两团黑影又自北边角落掠回,在众红梅客身前落定,除了适才飞身而去的阮红梅外,眼前又多了一人,这人一身粗布衣裳,手拿竹棒,一脸懒懒散散的表情,别人虽不认识,黑衣男子却知道此人正是独孤笑。 天星会虽然神秘、严谨,天星会众虽然互不相识,却没有一人不认识独孤笑。独孤笑最大的特点就是他爱笑,而且通常笑得不讨人爱,因为独孤笑通常笑得很无聊,通常笑得都很不是时候。 试问当今武林,谁又敢擅闯红梅禁地、谁又敢偷听红梅客主说话、谁又敢在红梅客主面前如此放肆? 独孤笑仿佛在任何时刻都嫌自己命长一样,他还没笑完,十四名红梅客中已有十二把长剑对准自己的咽喉。 这十二名红梅客除了制住独孤笑外谁也没有乱动,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他们的动作迅疾、有效,他们的配合严整、犀利。他们既然能在江湖中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令江湖中人谈虎色变,这当然与他们平日里艰苦卓绝的训练息息相关,独孤笑此时倒像是一个活靶,他一出身便似为了配合这十二名红梅客天衣无缝的演练。可这终究不是一场演习。 “你怎么来了?”黑衣男子冷冷地道。他似乎极不愿意领独孤笑的人情,何况这种人情领不领都是一样,独孤笑此时已是自身难保,纵然他有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飞了。 独孤笑没人回答,他似乎是懒得回答,他一脸懒散地冲阮红梅笑道:“客主别来无恙,贵处的待客之道不至于此吧?” 阮红梅虽不识得独孤笑,但石门谷一役独孤笑的声音令人难忘。阮红梅一声冷笑,冷冷地道:“你本事不,居然有胆找上门来送死,麒元丹可是在你手上?” 石门谷一役,红梅客和天星会两败俱伤,彭金海师徒二人携麒元丹去向不明,若非独孤笑挑起是非从中作梗,使得原本唾手可得的宝贝功败垂成,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红梅客和天星会也因此结下深怨,阮红梅素来老谋深算最工心计,她想这一切若非此人早有预谋趁火打劫坐收渔利劫走麒元神丹外更无他人。 独孤笑笑了笑,一脸轻浮地答道:“不错,麒元丹在我手上,但不在我身上,前辈想要,晚辈自当双手奉上,只不过晚辈还有两个的要求,还望前辈答允。” 阮红梅冷笑道:“臭子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么,还敢跟本座提条件?不想死的话就识相点乖乖地将麒元丹交出来,姑且还可饶你一命。” 独孤笑陪笑道:“晚辈既然敢来,自然是准备诚意献出麒元神丹,只不过客主得麒元丹易,要知道麒元丹里面的秘密嘛,嘿嘿。” 阮红梅动容道:“难道麒元丹之中还有秘密?” 独孤笑道:“若非如此,彭金海那老不死怎么会如此好心将麒元丹拱手让人?” 阮红梅将信将疑,道:“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独孤笑道:“自然是从彭金海口中听到的。” “彭金海那老儿会有那么好心将这些话说给你听?” “他当然不会,只不过一个垂死的老头临死之前总要向他最亲近的徒弟交待一些事情的,我也是在一旁偷听到的。” “哦。如此说来,你是知道麒元丹里面的秘密了?” “晚辈虽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 “谁?” “天星会主。” 清风拂境,地宫幽深而神秘。 烛火晃动,使得阮红梅冷如寒霜的脸上更增几分狰狞可怖之态,阮红梅正沉吟着。 “只要客主答允晚辈两个的请求,晚辈不但将麒元丹双手奉上,而且还会竭力助客主一臂之力,让客主对麒元丹的秘密也手到擒来。” “讲!” 独孤笑叹道:“客主手下的姐姐们好犀利的剑法,晚辈生怕一个讲得不对,我这颗脑袋就要和脖子分家了。” 阮红梅冷目一斜,十二名红梅客齐刷刷地一声便已撤剑回位。 “多谢客主。”独孤笑抖了抖衣衫,续道:“晚辈此次前来,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晚辈的终生大事而来。” 阮红梅横目冷冷瞟着独孤笑,眼睛里看不出有丝毫的相信。 若是换了别人,单是看她这冷得让人心里发毛的眼神双腿便已发软,可独孤笑就是独孤笑,就算天塌下来了,他脸上也会挂着那又轻浮又不讨人爱的笑,他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取出那份按有红尘手印的婚书双手呈给软红梅,还道:“客主请看,晚辈诚意而来,我与红尘立有婚书作证。” 阮红梅不接,又冷眼瞧了独孤笑一眼,朝一旁垂手而立的一名下属道:“把红尘带过来。” 那名下属应道:“是。”躬身退出。 “多谢客主。”独孤笑笑道。 阮红梅冷哼一声,道:“你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独孤笑道:“晚辈不才,晚辈这第二个条件便是晚辈想做白兰堂堂主。” “哦?”阮红梅两道寒意森然的眼光又闪电般摄到独孤笑身上,直让独孤笑觉得像是被打了一层寒霜一般从后背直凉到脚底。独孤笑只勉强笑了笑。 红梅客中有白兰、紫薇、红莲三堂,而这三堂中又以白兰堂居首,红尘便是红莲堂副堂主。除红梅客主人阮红梅外,白玉堂堂主便是红梅客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 权力,亘古以来便是人类难以挣脱的一种诱惑,它在很多时候都与金钱美色并存,甚至凌驾在金钱和美色之上,很多人岂非是终其一生都在这把悲哀的枷锁的束缚之下? 美色和权力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令独孤笑这样一类冷血的杀手卖主求荣,转投他人门下。念及于此,阮红梅紧绷的脸忽然笑了起来,她笑起来只让人觉得更诡异。 “好,你这两个条件我都答应。” 独孤笑大喜,连忙下跪拜倒,磕头道:“属下独孤笑,拜见主上。愿主上福如东海、芳龄永驻,千秋万世、一统江湖。” 阮红梅冷笑道:“这礼就免了,我已经答应你了,现在你可以交出麒元丹了吧?” 独孤笑起身道:“启禀主上,麒元丹属下放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主上想要的话晚辈可以随时去取来献给主上。” 阮红梅神色一变,脸上怒容盛起,又在刹那间一敛即逝。终于缓缓道:“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独孤笑忙道:“属下不敢。” 说话间红尘已被带到,红烛幻影中红尘倩影依旧,只是从看上去似是憔悴了许多。 独孤笑看到后心生怜惜,知道她因为自己在无香宫受罚吃了许些苦头,正欲上前搭话,不料红尘见到自己后竟叫了起来,挥掌弹指便如一头受惊的困兽攻了过来。 “放肆!”阮红梅厉喝道。 红尘仿若从梦中惊醒,一瞬间的困兽之怒便在眨眼间土崩瓦解,惊慌失措地便如一只受惊的白兔般跪在阮红梅跟前。 阮红梅对独孤笑道:“红尘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把麒元丹取来,到时候我在封你做白兰堂堂主。” “多谢主上。”独孤笑拜谢道。 “启禀主上,红尘誓死不嫁此人,还望主上收回成命。”红尘战战兢兢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阮红梅脸上怒气给张。 “还望……还望主上收回成命……” 红尘话还没说完,阮红梅已经反手一掌劈了过去。 “噼啪”“砰”地两声爆响,阮红梅这一掌竟打到了独孤笑身上,只见独孤笑整个人从红尘头顶倒飞出去,直撞在地宫中央地雕花大理石柱上,只震得洞顶上石灰刷刷下落。 原来是阮红梅出手的那一瞬间独孤笑施展“移形换位”上乘轻功挡在了红尘身前,阮红梅盛怒之下倾力一掌那是何等劲力?若非独孤笑急中生智竹棒横胸,使阮红梅先这一击先打到竹棒之下卸去了大半功力,独孤笑此刻早就一命呜呼了。饶是如此,独孤笑还是被阮红梅这一掌震得连呕两大口鲜血。 这一变故令谁都有些瞠目结舌,红尘更是在意料之外,她万万想不到在危急时刻独孤笑会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前面。只有阮红梅神色不动,悠闲自得,丝毫没有半分诧异,似乎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此刻坐倒在众人眼脚似被人遗忘的天星会黑衣人黯然无光的双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光彩,他的肩膀似乎也动了动。 独孤笑勉强坐起身来,又勉强笑了笑,伸手抹了抹嘴上血沫,道:“多谢主上手下留情。” 阮红梅冷笑道:“那是你命大,用不着谢我。”她又回头厉声道:“还有谁敢在我面前说不?” 地宫寂静,没有人回答。 独孤笑抛掉手中被阮红梅震断的两截断棍,试着站起,腰身刚直起,便刷地一下颓坐下去。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 阮红梅喝道:“红尘,还不过去将你夫君扶起?” 红尘轻声道:“是……” 红尘走近时,独孤笑又龇牙咧嘴地冲她笑了一笑,红尘秀眉微蹙,不过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感觉眼前这人竟没有那么可恶。 女人一生中应该找的,难道不是那个能在危难时刻挡在自己前面的男人? 洞中不分日夜,红烛将残又有侍婢换上新烛。红尘已将独孤笑扶起。 阮红梅道:“你先下去养伤,三天后我派人同你去取麒元丹。” “多谢主上。”独孤笑勉力说道。 阮红梅如尖刀般的冷目又落在天星会的黑衣人身上,冷言道:“你似乎没什么用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将脸侧了开去。 独孤笑说道:“属下恳请主上……暂时……暂时饶他一命……” “好吧,那就饶他一条狗命,来人,带他出去!” 独孤笑没有想到阮红梅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似乎这一切都已在她的意料之内,他忽然间感觉阮红梅要比想象中的可怕得多。 连黑衣人都大出意料,对独孤笑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如果可以生,又有多少人愿意去选择死呢? 阮红梅虽然狠心毒辣,但她毕竟是一个骄傲的女人,一个骄傲和霸气的女人说话往往是算话的。黑衣人被带走了,因为独孤笑,他捡回一条命,他走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着一种一个冷血杀手并不应该有的感激之情。的确,他并不适合走这条路。 可路,终归是要走的,路,终归是要选择的。 独孤笑服过红梅客中一名弟子送来的伤药,躺在红尘的床上思索着。 红尘也坐在窗前怔怔出神。 窗外夜幕深沉,天上冷月如盘,零星点点,谷中虫鸟凄啼。夜,是如此落寞凄清。 有些人似乎生下来就注定只能活在别人的操控里,有些人的路似乎是既悲哀又无奈地别无选择。 红尘现在已经是独孤笑的人了。这是阮红梅决定的,她说的话对每一个红梅客来说那是死令,不服从,唯有死,甚至连死都不能。 红尘的心也是复杂的,她的人虽然是安静的。通常越安静的女人内心往往是越复杂,偏偏独孤笑这时候又是一声不吭。 红烛已残,夜已深。独孤笑自沉思中醒来,看见红尘支颐窗前,犹自梦中,忍不住心生怜惜,道:“红尘妹子,夜冷天凉,快来睡觉吧。” 红尘自梦中醒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若敢打我的主意,我立刻杀了你!” 独孤笑叹道:“我们有婚书为证,何况主上也已将你许配给我。” 红尘急道:“你……你无赖,你欺负人……”说着竟留下泪来。 独孤笑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让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玉虎山庄一夜灭门的冷血杀手竟也会如此脆弱,不由得心生歉然,道:“放心吧,我都去了半条命了,剩下的这半条命也捏在你手中,我只是见外面冷,怕你着凉,想让你早点睡罢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我的双手捆起来。” 红尘啐道:“谁要你装好人?” 独孤笑叹道:“你如果不想睡我也不勉强,只不过女孩子要是着凉了流鼻涕可不好看。”说着他便打了个哈欠,阖起了眼睛。 也不知是药力发作还是内伤所致,独孤笑只觉眼帘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地终于睡着了。 鸟语清脆,空气恬静伴着淡淡幽香。天终于亮了,独孤笑睁开了眼睛。 抢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缕缕青丝披散如泼墨。红尘竟和衣睡在身边。 也许是因为昨晚睡得比较晚,红尘正睡得兀自深沉未醒。只见红尘呼气如兰,脸上淡妆未去,清秀的眉睫配着匀称的鼻梁又加唇薄如樱桃,独孤笑一生从未像这样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一个女孩,只觉得娇美不可方物,竟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 谁料两唇甫接,红尘也如触电般惊醒。 “啪”地一声脸上已火辣辣的挨了一记耳光不算,肩上也已被红尘闪电般的斩了两掌,直让独孤笑痛到骨子里去。独孤笑旧伤未愈,这下牵动内伤,又“哇”地一下呕出一大口淤血。 这一来,红尘也慌了,连忙起床,从身上掏出手帕便给独孤笑擦血,这只手却让独孤笑单手捉住。 独孤笑坏坏地笑了笑,道:“这下你可不乱动了吧?”边咳嗽不断,咳嗽中还带着血。 红尘不想再刺激他的伤势,并没有挣脱,只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闹,你的伤……” 独孤笑松开她的手,笑道:“不碍事的,还得多谢你,淤血吐出来了伤就马上好了。”他又摸了摸脸,道:“只不过这里有些疼……” 红尘愠道:“谁叫你……谁叫你……”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独孤笑正欲再调笑调笑她,忽然有人敲门,道:“独孤公子、红尘师姐,客主有请。” 独孤笑搔了搔后脑勺,显得很无奈对红尘道:“怎么这么早就来叫我们啦?” 红尘没有理他,对门外那人道:“知道了,你先去回禀主上,我们马上就到。” “是。” 独孤笑在红尘的伺候下简略地梳洗了一番,便走出厢阁。 山谷里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山谷间自然少不了梅花,漫山的红梅在初冬的早雾中显得缠绵而妖娆,山谷间还时不时地传来两声不知是什么鸟的鸣唱,入耳清神。昨日里他们经过这里的时候已夜幕深垂,倒不觉得,现在看来,这世外的幽谷倒真似人间的仙境,竟是如此的美不胜收,独孤笑只觉得身上的伤似乎好了大半。 到处都是奇形怪石,各处屋舍建筑自看上去一模一样毫无分别,唯一令人诧异的是这数百间亭楼竟没有两间是整齐的靠列的,或纵或横参差交错,便如棋局上的迷局一样直让人眼花缭乱。 独孤笑被红尘带在这些棋局般的楼宇中左穿右插,一路上独孤笑几次主动找红尘搭讪,红尘都没有理他,恍若不闻。过了好一会儿二人终于穿到了昨天独孤笑贸然闯进的地宫,独孤笑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昨日是如何闯进来的。 阮红梅依旧斜躺在她的貂皮锦榻上,依旧是显得骄傲而高贵。这次护在她周身的只有四人,四个黑纱掩面的红梅客。独孤笑凭感觉便知道这四人的武功远在红尘之上。 红尘与独孤笑连忙向阮红梅躬身行礼。 阮红梅道:“不必多礼了,昨晚你睡得可好?” 独孤笑忙道:“有劳主上操心,多亏了红尘妹妹的悉心照顾,属下昨晚睡得一直很好。”说着忍不住看了红尘一眼,刚好红尘这时也在忐忑不安地看着独孤笑。两人眼光一撞,红尘俏脸一红,连忙侧了开去。 阮红梅续道:“峨眉派秋启志那子居然拉拢江湖上五大门派欲与本座作对,还大言不惭地要为玄天派的那彭老儿报仇雪恨。昨日本座派去诛杀风虚老道的几名弟子都中了敌人埋伏,这两日你先好好养伤,后天我会派白芯和紫桐陪你一起去取麒元丹。” 独孤笑拜谢道:“多谢主上。” 红尘心里却蓦的一惊,她知道白芯和紫桐分别是白兰堂和紫薇堂堂主,这二人论武功论心智无不是红梅客中数一数二的佼佼人物,尤其是白芯,独孤笑要做白兰堂堂主,白芯为维护自己地位,会不会半路上杀人灭口,除之而后快? 红尘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这些,她忽然觉得很奇怪,自己竟然会莫名其妙地关心起独孤笑的安危,她忽然开始恨起自己来,她早就立过重誓总有一天要杀掉独孤笑的!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就是如此地奇妙,爱与恨之间似乎永远都没有一种永恒的绝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 出谷取丹 地宫深邃宽广,一眼难穷其尽,时有冷风袭过,更增几分古霾阴森。 如此堂皇富丽的地宫,怎么会有冷风吹来呢?既然有风吹来,那风眼在哪里呢?独孤笑纳闷。 阮红梅冷笑道:“天星会主已经在江湖中散播麒元丹在你独孤笑手上,独孤笑现在可出名了,现在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都在打听你独孤笑的消息,只要你一现身,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你们此次出去拿麒元丹一定要掩人耳目。” “是。”独孤笑、白芯、紫桐三人齐道。 阮红梅忽然间脸色变得阴冷,横目对独孤笑道:“我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内,无论你是死是活,如果你不带着麒元丹回来,我就立马杀了红尘!” 独孤笑笑道:“主上放心,就算我真的死了,我也会让两位姐姐抬着我的尸体带麒元丹回来。” 独孤笑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就要发笑。阮红梅似乎只会一种笑,冷笑,她冷笑的时候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会笑不出来的。死尸当然是没有用的,阮红梅要的是麒元丹,如果白芯紫桐能将麒元丹带回,独孤笑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阮红梅脸色略舒,问道:“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独孤笑道:“有劳主上操心,属下体内淤血基本上都排出来了,伤势基本上好了十之七八。” 阮红梅道:“如此甚好。”说着她伸手入怀,取出一支的白玉瓷瓶,从瓶中倒出一粒褐色药丸,递向独孤笑,道:“这颗是本派疗伤圣药,对你的伤势大有好处。” 独孤笑称谢接过,想也没多想就将这药丸吞下肚去。 阮红梅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能放心让独孤笑出谷取丹,自然是算准了独孤笑取丹后还会回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红尘的性命便是独孤笑回来的筹码,这子既然有胆子为了红尘寻上门来,能为红尘奋不顾身甘受自己一掌,自然还会为了红尘带着麒元丹再回来,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更诱人的职位等着他——白兰堂主。就算独孤笑半路反水,嘿嘿,刚才让他吃下的那颗治伤灵药,说不定就能要了他的命。想到这些,阮红梅不禁自鸣得意,好像筹划已久欲得之而后快的麒元丹已是囊中之物一般。 似乎眼下除了独孤笑,连三岁孩都能猜到阮红梅给他的治伤灵药一定另有玄机。 这人脑子里果然少根筋。红尘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独孤笑届时毒发身亡的惨状,正沉吟中,忽听得阮红梅道:“红尘你带他到处走走,让他熟悉熟悉坏境,一定要好生照顾,不要到时候坏了我的大事!” 红尘道:“遵命!” 话罢红尘扶着独孤笑请辞而出,独孤笑似乎是真的好了好多,受伤后安分了没多久脸上又是笑容逐开,竟当真的左顾右盼边走边欣赏起周边的风景来。 红尘见状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巴掌将他甩得翻两个跟头才好。 “诶,你是怎么找进来的?”红尘忍不住问道。 “因为你是我媳妇儿,无论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红尘骂道:“没个正经!” 这是独孤笑唯一令她感到疑惑的地方,因为红梅客谷地处隐秘,就算独孤笑跟踪自己寻得门路,可红梅谷中无一事物不是依着五行八卦而造,稍有差池便会触动机关葬命于此,更何况谷中每一个生门都有两名好手暗伏。本来就算独孤笑本事再大,若非有本门弟子带路,纵然让他多生上两只翅膀也飞不进来的地宫,他竟出人意料地闯了进来,当真是匪夷所思,莫非是自己姐妹中有他的内应? 红尘开始故意放慢脚步,让独孤笑走在前面,他原本料定独孤笑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门路,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只用了一盏茶的时分,独孤笑便绕过了假山、花木、亭楼的重重阻碍找到了自己的厢房所在。而独孤笑仿佛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走到门口却不马上进去,回过头来冲自己咧嘴一笑。红尘秀眉一蹙,气得一跺脚,无奈也跟了进去,谁叫现在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被捏在了这无赖手上呢? 两日的时光过得飞快,转眼便是独孤笑出谷取丹之期。 红梅谷地灵膳美,独孤笑也好得极快,身体基本上恢复得差不多。这两日独孤笑与红尘虽同处一室,两人的话却不是很多,红尘每夜都坚持倚桌而睡,独孤笑念她是女子,曾几次想将床让给她都让她断然回绝,故两人丝毫未有任何逾越之礼,这不禁让红尘对他心生感激。 这一日独孤笑刚用完早膳,便有两人闯入红尘厢房,独孤笑不用猜便知道这两人便是白芯和紫桐。 “我们该启程了。”两人中一人道。 “好。”独孤笑拿起红尘为他已经准备好的包裹,起身欲行。 “你……路上心。”这是这三天以来红尘说的第一句关心独孤笑的话。 “没想到你也会关心人?”白芯紫桐中一人冷冷地道。 独孤笑笑道:“放心吧,我会带着麒元丹回来。” 红尘没有再说什么,当然她说这句话不仅是因为只有独孤笑在半个月内带回麒元丹自己才能活命。独孤笑当然也明白红尘会说这句话不只如此,因为他们都不属于一个真正意义上冷血的杀手,就算杀手是他们天生注定的职业,那他们也是有感情的。再冷血的动物也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情感,不是么? 红尘站在门口眼望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终于不见,心里忽地感觉是说不出的落寞神伤。她,慢慢弯下身来,慢慢坐了下来,茫然望着山谷出口一片茫茫雾霭,清风拂动她的长发。 朝阳初生,刺出流霞几片,流霞竟也是凄凉落寞的。 他这一走,是不是还能再回来?红尘不只是一次这样向自己问过。 可她毕竟不能给自己一个回答。 为什么命运偏偏是这样,偏偏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一个自己原本讨厌的人?甚至是一个原本恨之入骨想要杀之后快的人?为什么当你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甚至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要面临的便是和他的生离死别? 没有人能回答。 连风也是安静的。 暮色苍茫,大地幽暗而安静,天要黑的时候,他们三人来到了黄州府一个偏远的镇。 三人住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要了两个房间,等白芯和紫桐进房间后再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换了一身打扮。 两个原本叱咤江湖杀人如麻的红梅客转眼间已变成了两个弱不禁风楚楚可人的村姑,独孤笑内心不禁感慨:人心本善,如果换一种信念,换一种操守,我们都可以不再是茹毛饮血风餐露宿的江湖人,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即使你厌倦了江湖路,可一旦你卷入江湖这个漩涡,那么江湖上的龙争虎斗,名利仇杀势必会不期而来。何况独孤笑生下来就是个江湖人,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他从懂事以来恩师便严格管教,督促独孤笑练武学艺,灌输独孤笑复仇理念,为的就是‘报仇’二字。有时独孤笑在睡梦中也被仇恨惊醒。仇恨,放佛永远是独孤笑心头卸之不去的枷锁。 独孤笑恍然失神,白芯紫桐二人见独孤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以为他不怀好意,忿然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独孤笑才苦笑着将头转向别处。 独孤笑三人来到客栈还不到一盏茶时分,这家客栈里边来了个江湖人,到他们下楼吃晚饭的时候,客栈里竟不知不觉地多了十几个人,这些人虽然都乔装打扮过,但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都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些江湖中人。 白芯紫桐为不引人注意,另外开了张桌子吃起饭来。独孤笑却叫了两大盘牛肉和一斤好酒在饭厅居中的桌子上大模大样地吃了起来。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厅堂里七张饭桌都坐满了人,店掌柜和店二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有如此好的生意? 白芯和紫桐恐来者不善,草草几口就已将饭吃好,二人几次向独孤笑示意离开,独孤笑却佯作不知,还不停地向她二人眨眼调情,只气得二人肺都要炸了。 人还在不停地增多,客栈里的饭桌很明显地不够用,店二见白芯和紫桐二人饭已用好,很客气地想请二人让桌回房,却让二人臭骂了一顿灰头土脸地走开了。 这时客栈里又进来了三个人,三个让人格外醒目的怪人。这三人刚进门,饭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个是精赤上身大手大脚油光发亮的光头,这人身上肥肉纵横便似穿了一件肉棉袄一样,肩上还扛着个两三百斤重的一个大铜锤;第二个人足足比第一个人高了快两个头,这人长得跟一个竹竿似的又瘦又长,留了好长一缕胡须,手里拿了一把大剪刀,他自进店后头一直没有抬过头,只专心致志地用大剪刀磨着自己手上的指甲;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个人,这人又瘦又,却扛了一根足有自己两倍身长的鱼叉,一张披满麻皮的马脸从左额到右腮横过一条又深又长的刀疤,两粒黄豆般大的眼珠在众豪客中转来转去,好像是在故意炫耀自己比别人脸上多了一道疤,让人感觉是说不出的厌烦和恶心。 “喂,我们能做这里么?”已不管独孤笑答不答应,三个怪人将手里的家伙重重放在地上,都坐了下来。 独孤笑笑了笑,道:“兄弟我最喜欢结交像三位这样‘与众不同’的好汉,三位英雄尽管吃喝,酒账都算在我身上。” 那光头哈哈一笑,扬起大拇指道:“兄弟好有眼光,如此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跟他一起的另外二位也都颔首陪笑。 白芯紫桐看在眼里,气都不打一处发,“这子居然敢拿我们的银子到处混人情!” 三个怪人老实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子菜,嘴里吃着肉喝着酒还不停地吹嘘着:“想当年,我兄弟三人单枪匹马横闯连云寨,取刘二麻首级于千军万马之中……”“我山东三杰武功盖世……”“兄弟你以后要是谁和你过不去你就把我们的名号报上……” 独孤笑听着,几次都忍不住想笑。 忽然间门口又多了一个人,一个高只有三尺的方面大耳的和尚,本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三东三杰见到这侏儒和尚脸上的笑容停顿了,表情僵硬了,便似耗子见了猫一样,立马安静起来,老实起来。 独孤笑也忍不住看了看这“和尚”,只见这“和尚”除了光油油头顶上的九点戒疤像和尚外,就没半点和尚的样子,长得凶神恶煞的,连身上的袈裟也像是偷来的,穿在身上风鼓鼓的便似戏台上唱戏的戏子一般。 “和尚”慢慢地朝独孤笑这边走来,他每往前走一步,山东三杰脸上的恐惧便多了一分,终于山东三杰都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和尚”慢慢逼近,山东三杰中那扛铜锤的大汉终于忍不住道:“苦瓜大师,我三兄弟行走江湖只为混口饭吃,你也不必如此苦苦相逼吧?” 苦瓜大师?这矮子应该叫冬瓜大师比较合适。独孤笑越想越好笑,这么多的怪胎聚在一起倒是生平第一遭。 苦瓜大师的脸色依然是那么不好看,他这张脸现在比山东三杰中那丑脸竹竿还引人注目,江湖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看热闹和多管闲事,谁都知道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苦瓜大师终于开口,铁青着脸道:“谁准你们三个饭桶来到我的地盘招摇撞骗?” 丑脸竹竿阴阳怪气地答道:“听说武林败类独孤笑将会带着麒元丹在这里出现,我兄弟三人特地赶了过来想分一杯羹。” 苦瓜大师冷笑道:“就凭你们三个废物?还不赶快给我滚!” 山东三杰没敢再说,低着头捡了地上的武器灰溜溜地便走出门去。 苦瓜大师冷眼在众豪客间一扫而过,大声道:“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众豪客听后都是大怒,有几人抄出家伙欲上,都被身边同伴拉住。 店掌柜见状连忙凑了山来,陪笑道:“大师请高抬贵手,店还要做生意,这个月的保护费店已经交过……” 还未等他说完,便被苦瓜大师一手扫出门去。 “喂,矮冬瓜,你怎么又在这里欺负人了!”声音娇美熟悉,独孤笑忍不住抬头一看,竟是那日清风圆为师弟“讨还公道”的秋梦馨。 一别多日,独孤笑时常挂念,怀里藏着的那枚耳环依然被独孤笑的身体捂得温热。 还是当日的一袭锦衣狐裘,还是当日的绝靓妆扮,还是耍着当日的掌门千金的脾气! 苦瓜大师原本目中无人狂妄倨傲的脸色变了,变得真如一只苦瓜,挂上一脸恭维地笑,说道:“和尚耳残,不知峨眉女侠大驾光临,还忘恕罪。” 秋梦馨这时已瞧见了独孤笑,一双美眸死死盯着独孤笑,连苦瓜大师说什么都没听到,苦瓜大师只有尴尬地站在当地。 “嗨,别来无恙!”独孤笑笑道。 秋梦馨眼中的怒气仍在酝酿,这时愈大豪也已走了进来,他见了独孤笑,暴跳如雷,骂道:“你这无赖,居然还有胆子在这里喝酒!” 苦瓜大师八面玲珑,最会见风使舵,他不知独孤笑的厉害,见独孤笑与秋梦馨师兄弟有过节,大喜:“机会来了!”一张只有鸭掌般大的手在独孤笑的桌子上重重一拍,叫道:“是你这畜生得罪了秋姐和愈大侠么!” 独孤笑连看都懒得去看他,冲秋梦馨咧嘴一笑。 苦瓜大师大怒,张爪便去揪独孤笑衣领。 独孤笑依旧动也不动地坐着,任苦瓜大师揪住衣领。苦瓜大师原想将他连人带椅地甩出去,却不料抓在独孤笑身上便似抓在了一座山上,独孤笑竟是纹丝不动。 苦瓜大师羞愧万分,又深指往独孤笑胸口膻中穴点去。 独孤笑的手只挥了一挥,苦瓜大师整个人便从他头顶飞了过去,众豪客开始还以为苦瓜大师在变戏法,谁知道苦瓜大师竟重重地撞在了墙面上,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秋梦馨拔剑,一步步走近。独孤笑笑着,色迷迷笑着。一旁观望的众豪客神经紧绷着。 谁知“啪”地一声,独孤笑脸上已被人狠狠地攉了一耳光。 众人惊讶着,连苦瓜大师都讨不了好的人,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打他的耳光? 却看这人是谁,却不料只是刚才两名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村姑。打独孤笑的正是白芯。 白芯怒道:“你这没良心的负心汉,又在这里拈花惹草,跟我回房,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伸手狠狠地拧着独孤笑的耳朵,直往楼上拖。 独孤笑只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道:“娘子,疼、疼,轻点……”无奈只得随她上楼。 楼下的人只瞧得目瞪口呆。 “你本事不嘛!”白芯冷冷道。 独孤笑伸手摸着刚才被白芯扭红的耳朵,似没有听到。 紫桐也忿然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惹是生非,你若再敢不老实,信不信我们先在路上宰了你!” 独孤笑忙道:“别,别,我也是权宜之计,这样分散别人注意,就没有人会去想我就是独孤笑了!” 白芯一声冷哼,道:“我不管是不是你故意走漏的风声,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已服下了主上的七虫腐骨丸,没有主上的解药,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独孤笑装傻问道:“什么七虫腐骨丸?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白芯又哼了一声,没去理他。紫桐道:“你以为那日主上给你吃的真是疗伤圣药?” “莫非……” “不错,我劝你最好是老实点。”紫桐冷冷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 黄石坡上 夜,渐深渐静。 独孤笑扶窗而立,抬头望着漆黑空洞的夜幕。 今夜无月,唯有零星几点。 冷风呼啸,漆黑空旷的街头时有人影晃动,却又在转眼间溶入黑夜中,似乎已被黑夜吞噬。 枯叶如蝶,随风荡起,偶尔在灯光遗漏的缝隙中一闪而逝。 独孤笑感慨着。人生亦如枯叶,亦短暂,亦漂浮,亦被世人遗忘。 原本拥挤喧闹的客栈渐渐安静了,冷清了,似已被人遗忘。 江湖人就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且耳目都很灵光,哪里有风吹草动、哪里有利可图,哪里就有江湖人。 “独孤笑在黄石坡!” 不久前还在楼下饮酒吃饭乔装打扮的江湖人就因为这条匿名而来的消息,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秋梦馨也走了。 现在整个江湖因为“独孤笑”这个名字而沸腾,却没有几个人认识独孤笑。就算是独孤笑现在站在这些人面前,说他就是独孤笑,恐怕也没有人相信。独孤笑叹息着。 窗外,青石板路面上,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白衣人低着头,脸色也是苍白的,黑夜中蓦地看来,便如从地府冒出的幽灵。 幽灵般的白衣人看着独孤笑,独孤笑也看着白衣人。 独孤笑并不惧惮幽灵,因为他是独孤笑。 就算天塌下来了,他还会笑。于是独孤笑又笑了起来。 忽然白衣人手一挥,便人影不见,便真如幽灵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独孤笑手里多了一个瓦片,瓦片上刻了三个字:黄石坡! 这瓦片便是白衣人射给他的。 独孤笑翻窗而出,刚一落地,有人便拦在了他前面。这次不是幽灵,而是白芯。 白芯冷冷道:“你想去哪?” 独孤笑道:“黄石坡。” 白芯道:“不准去!” 独孤笑道:“我一定要去,姐姐行行好。” 白芯道:“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休息离开这里半步。” 独孤笑一声轻叹,向左滑开两步,提气欲行,不料白芯又已挡在他前面。 独孤笑一招“移形换位”已转到白芯身后,起步奔行。才走没两步,听得身后风声劲急,后背三处大穴已在白芯剑鞘的笼罩之中。 独孤笑无奈,回手去格。脚步一顿,白芯又已拦在了他前面。 白芯已不再客气,下手毫不留情,她手中的剑已出鞘。 剑光闪动,寒气逼人。红梅客手中的剑即已出鞘,不见血即不轻易撤回。剑势越走越急,便如万马奔腾一般势不可挡,偏又如彗星袭月一般迅疾无常,独孤笑上下三十六处要穴全在剑花的笼罩之中,直逼得独孤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 谁都知道红梅客中除客主外白兰堂堂主武功最高,没想到一精于斯,独孤笑不禁暗暗叫苦,该怎样打发这个难缠的女人? 渐渐地独孤笑整个人都被裹在白芯的剑影之中,眼看用不了多久独孤笑就要倒在白芯剑下,谁知独孤笑怪招一起,避过白芯刺来的一剑,抢在里面,整个人疾向白芯撞去,完全不顾身上的空门破绽。 两个人两张脸近不逾尺,就要贴在一起。白芯吓了一跳,手中长剑不及转势,忙向后退了一大步,谁知独孤笑这时刷地一下,趁白芯手乱从她胯下钻了过去,只让白芯一阵惊愕和含羞,等她再回神时独孤笑已人影不见。 黄石坡在镇的西边,这里荒凉而偏僻,人烟绝迹。 可是今夜这里却多了很多人,死人。 独孤笑从很远便闻到了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夜虽然漆黑。 黑的几乎连自己十根手指都看不清。 本来漆黑的夜到这里却有了光亮,火光。 篝火未灭,生火的人却已经永远地倒在了火堆旁。鲜血到处都是,在黄石坡坚硬冰冷的岩石上流着,在黄石坡错乱离披的茅草上滴着。 岩石和茅草当然不会流血,血是从人身上溅上去的,流血的人已经消亡。横七竖八的死尸到处都是。 独孤笑在死尸中缓步走着,踩着鲜血慢慢往前走着。他的心凝重而深沉,生命为何如此短暂和脆弱?他的心也在挣扎,这条路该不该继续走下去?如果走下去,会不会死更多的人?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他还想找个理由找个借口来敷衍自己。 这就是每个人的悲哀。 冷风阵阵,黄石坡上的七八丛篝火在冷风中舞动着、哆嗦着。 独孤笑忽然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不久前还和他一起喝酒吃肉的山东三杰。 山东三杰当然已成了死人。拿铜锤的大汉手里还紧握他的铜锤,只不过铜锤已经给人用剑切去一半,连他的胖大脑袋也被切去半边,因为他的铜锤中间是空的,根本挡不住敌人的一剑。拿剪刀那竹竿般的瘦汉已被他手中的剪刀插中双眼,直贯穿入后脑,似连脑浆都给戳了出来。拿鱼叉的那刀疤脸也已被自己的鱼叉让人像鱼一样把他插在了地上。 独孤笑忽然间想吐。 他本是一个职业的杀手,他杀人无数,他见过死人无数,可曾未有一种感觉像现在这样让他憎恨自己,让他厌恶血腥,让他恐惧死亡。 他本非一个无情冷血的人。 因为仇恨。 漫天的大火,满地的死尸,他的亲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永远地离他而去…… 这便是他的回忆,占据他生命全部的回忆。 所以他选择这条路,因为他要报仇,他明白自己必须报仇,否则他永远逃脱不了这折磨他一生的梦魇。 可眼前的梦魇,究竟是谁造成的呢? 这究竟是谁的错?究竟错在哪里? 独孤笑又开始往前走着,他只想早点走出这地狱般的坟场。 他又看到了苦瓜大师,还有在那客栈饮酒几个江湖人,这些人也已经死了。 独孤笑的心蓦地一沉,他忽然加快脚步,在这地狱般的黄石坡上飞速游走,在衰草从中穿梭着,还好这百来条尸体中没有秋梦馨。 那么,秋梦馨究竟去哪了呢?独孤笑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怔怔出神。 忽然间西边一道红色的烟花冲天而起,划破空洞的黑夜,约摸升至三十余丈后蓦地爆炸,在夜空中幻作一大朵光彩夺目的红色梅花。 红梅客终于来了!独孤笑忍不住惊呼。 独孤笑循着信号弹的方向径奔而去,终于在西边的一个峡谷内传出了光亮和打斗声。 五根火把,七条人影,缠斗在一起。正是和自己同道而来的紫桐和天星会的六人斗在了一起。 天星会素来行事严密,不露形貌,天星会里面的人物独孤笑虽不尽数识得,但他认识他们杀人的剑法。 六人都是天星会中一流好手,他们的剑法都与独孤笑相差无几,六人围攻,却奈何不了红梅客中一个紫薇堂堂主,这不禁让独孤笑意外,也让独孤笑眼里有了光。 还好刚才拦他的不是紫桐,而是白芯,不然独孤笑纵然跟猫一样有九条命都死了。 一声清啸,灰影一掠,战团中已多了一人,正是白芯到了。 白芯既然到了,局势自然逆转,谁料又是黑影一晃,战团中又多了一人,却是天星会第一快剑冷秋华来了。 冷秋华闪电般攻出几剑,逼开了白芯,单剑与白芯斗在了一起,余下几人仍是围攻紫桐,局势兀自僵持不下,一时间难分谁胜谁负。 其实独孤笑只要出手,随便他帮哪一方,胜负立见,可是他跟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因为他脸上已有了微笑。 紫桐的发出的信号弹能引来同伴,自然也能招来敌人,可此次出谷取丹,除独孤笑外只有白芯一个自己人,而敌人呢?谁知道这黑夜之中还有多少敌人? 白芯焦虑着,加速催动手中的长剑,却也奈何不了冷秋华分毫。冷秋华似不并不着急取胜,防守不仅严密而且稳。 独孤笑藏身于杂草丛中,注视着。他看着冷秋华,忽然间眼睛里又有了光。 不知什么时候九人的战团旁又多了五个蒙面黑衣人,这五人神色凝重,盯着九人的拼斗,似乎都在等待最佳时机,随时都准备出手一击。这五人的注意力都在白芯紫桐身上,不用猜便知道来的都是天星会的。 白芯紫桐原本凌厉严密的剑法渐渐变得有些紊乱,渐渐地有些支持不住了,紫桐一个疏神,左手臂上已被划了一剑。 天星会主和阮红梅还未露面,独孤笑不想一场大好的棋局就这样草草收场,正要插手干预,忽然间一条黑影疾驰而来,直向一旁伺机而动的这五人袭去,瞧这身影赫然便是与独孤笑又婚姻之约的红尘,这下独孤笑想不出手也难了。 他的人已掠起,他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他人在空中,短剑已脱手而出,流星般地向夹攻红尘的这五人射去,这力道势度,竟像极了昔年的李飞刀! 这五名黑衣人大吃一惊,急忙跃开。独孤笑的人已轻飘飘地落在众人面前,短剑也已莫名的回到了他手中。 打斗声忽然间同时停歇。 谁都在看着独孤笑,因为他们谁都认识独孤笑,谁都在找独孤笑。 刚才被独孤笑飞剑逼退的那五人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独孤笑手中的短剑,都感惊诧不已,明明只有一把剑,怎么飞出来像是五把?怎么还会有如此的力度? “你来了。”冷秋华好像算准了独孤笑会出现一般。 独孤笑答道:“对,别来无恙。” 冷秋华道:“还好。还没死。” 天星会的那帮人已撤剑,连围攻紫桐的那七人也已撤回,退到冷秋华后面。 白芯扶着紫桐走到独孤笑这边。 独孤笑看了看红尘,调笑道:“尘尘,你怎么也来了?” 红尘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冷秋华身后有人便骂了起来:“独孤笑,你见色忘义,识相的交出麒元丹,说不定还能让你死得好受一点……” 独孤笑听后大笑。他又嬉皮笑脸地对紫桐道:“姐姐伤无大碍吧?”紫桐只哼了一声,白芯却恶狠狠地瞪着他。 独孤笑又回头看着冷秋华,道:“麒元丹现在不在我身上,你们就算杀了我们也没有用。” 冷秋华淡淡道:“哦。” 独孤笑道:“我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一些。” 冷秋华道:“我的确知道一点。” 独孤笑道:“今天你不妨将我们放了,三天之后,我们万盛峰见。” 独孤笑又道:“到时候麒元丹一定在我身上!” 冷秋华道:“好。你们走吧。” 独孤笑道:“多谢。” 独孤笑对白芯等人道:“我们走。” 说罢携红尘等人之手,转身欲行。 突然冷秋华身后一人跳了出来,大声道:“凭什么让他们走!” 冷秋华冷冷道:“让开。” 那人道:“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冷秋华的剑已刺入他的胸膛。 冷秋华从不喜欢解释,他只喜欢动剑,他手中的剑放佛就是他的灵魂,就是他的生命,他经常用他手中的剑来结束别人的生命。 因为跟死人是用不着解释的。 独孤笑几人终于走了,他们又回到了那家客栈。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还需要调整,休息。 “你胆子不,居然敢开溜。”这是紫桐回客栈后对独孤笑说的第一句话,她似乎已经忘了是独孤笑救了她们。 独孤笑笑道:“姐姐恕罪,我是见姐姐不在,心中担忧,所以才贸然出去寻找,还好姐姐福大命大,安然无恙。” 紫桐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是一片好心了?” 独孤笑道:“好心虽然说不上,但坏心弟是无论如何没有的。” 紫桐道:“最好没有,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独孤笑陪笑道:“是,是……” 白芯插嘴道:“你跟那人倒是很熟啊,他居然肯放你走,还不惜杀掉自己的一个同伴。” 独孤笑道:“也不是很熟,只不过我比较了解他的脾气罢了,他也知道我的性格,所以他才肯放我们走。” 白芯冷冷道:“你们倒是惺惺相惜啊。” 独孤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只是彼此熟悉的敌人。”他顿了一顿,又道:“那人杀自己的同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若跟他是朋友,指不定哪天他也会一剑把我杀了。” 白芯哼了一声,似乎觉得他说的这话也有半分道理。 紫桐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拿麒元丹?” 独孤笑道:“明天。” 紫桐道:“去哪里?” 独孤笑道:“万盛峰。” 紫桐奇道:“你真的将麒元丹藏在万盛峰?” 独孤笑道:“我从不骗人。” 紫桐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红尘在一旁一声不吭,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让独孤笑觉得心疼。 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让人捉摸不定,昨天还是凶神恶煞的母老虎,今天就变成温顺可人的绵羊。 天快亮了的时候,独孤笑红尘才回房。 桌上的红烛已熄灭,独孤笑又将它点起。 红尘又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 独孤笑笑道:“怎么啦,老婆大人,大老远的跑来找我,怎么又不说话了。” 红尘浅怒道:“你再乱说,心我撕烂你的嘴。” 独孤笑忙道:“不敢不敢。” 红尘问道:“麒元丹你拿到手没?” 独孤笑道:“还没,你怎么这么快便找来了?” 红尘道:“主上命我来的。” 独孤笑道:“哦。” 红尘道:“你不奇怪?” 独孤笑道:“我一点也不奇怪。” 红尘道:”哦。对了,你刚才逼退那五人的那一剑用得什么招式?” 独孤笑笑道:“没有什么招式,那时我情急之中发明的。” 红尘哼了一声,道:“就会吹牛。” 独孤笑呵呵傻笑,道:“时间不早了,老婆我们早点休息吧。” 红尘忙道:“不的,我不累,你先睡吧。” 独孤笑调侃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他边说边把床上的两条棉被拿下一副铺在地上,和衣睡了起来。 红尘追独孤笑三人追了一天,早已疲惫,见独孤笑让出床铺,方才上床睡觉。心中暗暗感激:没想到这人平时行事大大咧咧没个正经,倒是个正人君子! 万盛峰在黄州城外,离黄州城还有两百余里的路程。四人雇了一辆马车,黄昏的时候才到万盛峰山脚下。 一路上出奇地平静,连个鬼影都没碰到,有的只是马车内传出的独孤笑的笑声,这笑声并不比乌鸦叫的好听多少。 夕阳如血,斜洒大地,大地一片寂静。 万盛峰虽然算不上有名的风景名胜,却也颇值一观。四人站在万盛峰山麓下仰首而忘,只觉心胸激荡,放佛尘世间一切烦恼都可尽抛脑后。 夕阳下的大地显得荒凉而清凄,溪旁的长草干萎而枯黄,水边的岩石上留下了一层又一层水涨水落印下的痕迹,生命的凋零,光阴的流逝,这会让人感觉无比的惆怅和落寞。 可万盛峰似乎不会。满目苍翠,初冬的早梅争春,白花绿树交相掩映,虽不如红梅谷漫山遍野的红梅韵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淡而清幽的晩菊脱颖争春,俏悬崖壁;山腰上紫竹林海中时有归鸟回巢,不尽撩起一个天涯浪子的思归之情。这一切竟是那么地生气勃勃。 可现在并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夕阳已经沉了,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独孤笑笑道:“今天晚上我们好过过茹毛饮血的好日子了。”提步走入峰林。 白芯等三人一言不发,在后面跟着,她们似乎都不喜欢说话。 万盛峰高大,就算从现在开始走,晚上不吃不睡也要到明日午时方能登顶,难道麒元丹就被独孤笑藏在这峰林之中? 她们没有多想,谅独孤笑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风餐露宿是每一个江湖人的家常便饭,天黑的时候,独孤笑在竹林间生起了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 万盛峰顶 夜,清冷凄凉。 独孤笑将火烧得很旺,火堆上红尘支架烤着四只斑鸠。 竹林繁密,将天地隔绝,看不见天上的云雾星月。 外酥里嫩,油而不腻,红尘烤斑鸠的本领倒真是一绝。 四人吃着烤熟的斑鸠肉,这就是他们的晚餐。 “天星会的那人真的会来?”白芯问道。 独孤笑道:“当然。” 白芯道:“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们来之前取走麒元丹。” 独孤笑道:“来不及了。” 白芯道:“为什么?” 独孤笑淡淡道:“因为他们已经来了。” 话音甫落,冷秋华已飘然入林。 竹林无风,却有片片竹叶雨点般落下。 白芯、紫桐、红尘三人已倏地站起,拔剑而立。独孤笑却还懒洋洋地品味着手里的斑鸠。 冷秋华一步步慢慢走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脸上犹似罩上一层严霜,白芯三人从未见过这么冷的人,他甚至比红梅客主阮红梅还冷。 他越镇定自若,越让白芯三人不敢轻举妄动。他当然不会一个人来,一定有埋伏! 转眼间冷秋华已走到几人面前,白芯三人已准备出手。独孤笑终于吃完,人也站起。 “你来了。” “我来了。” 二人的对答永远都是这么简单。仿佛很熟悉,却又如此生硬。 独孤笑道:“我们的约定在两天后。” 冷秋华道:“我知道。” 独孤笑道:“那么你来做什么?” 冷秋华道:“不只是我来了。” 独孤笑道:“哦?” 冷秋华道:“少林、武当、峨眉、华山、昆仑五派都来了。” 独孤笑道:“他们来做什么?” 冷秋华道:“杀你。” 独孤笑道:“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冷秋华道:“因为我不想你死在别人手上。”他顿了一顿,缓缓地道:“我也想亲手杀了你。” 独孤笑道:“谢谢,你走吧。” 冷秋华去的时候居然比他来的时候更快,他人影一晃,已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是谁走漏了我们的行踪?”白芯忽然冷眼瞧着红尘。 红尘给她看得心里发毛,解释道:“不是我。” 独孤笑道:“你用不着怀疑任何人,黄石坡上,百余名武林人士惨遭屠戮,这并非一己之力而为。那晚除了我们和冷秋华他们外,一定还有旁人潜在暗处。” 独孤笑又道:“紫桐姐姐那晚去那做什么去么?” 紫桐怒道:“你怀疑我?” 独孤笑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奇怪,那晚去黄石坡上的那些人本来是找我的,而我就近在眼前,他们不寻我麻烦,却都被人引去了黄石坡,我原以为是姐姐的调虎离山之计,却不知道暗地里尚有贵人相助。” 红尘欲转移二人的话题,插口道:“我们现在就去拿麒元丹,尽早赶回红梅谷去吧。” 独孤笑苦笑道:“现在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红尘疑惑。 独孤笑续道:“现在只怕整个万盛峰都潜伏着黑白两道人物,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其实是危机四伏。只要麒元丹一现,我们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安枕无忧地吃烤肉了。” 白芯道:“说不定这些人正绞尽脑汁地在山上找麒元丹呢?” 独孤笑道:“这样最好。” 白芯道:“为什么?” 独孤笑道:“因为他们无论怎么费尽心思也是找不到的。” 白芯奇道:“莫非麒元丹根本不在万盛峰?” 独孤笑道:“差不多。” 紫桐冷冷地道:“因为麒元丹一直在你身上。”忽然间她脸色阴沉,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眼眸中杀气腾腾,直欺独孤笑。 独孤笑只笑了笑,道:“若真是在我身上,我早就交给主上了,何必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自寻死路?” 紫桐脸色稍和,道:“我不管你到底安得是何居心,总之在明天日落之前你交不出麒元丹,我就要你人头落地。” 独孤笑吐了吐舌头道:“是。” “那我们现在就立刻出发吧。”红尘道。 “不必。”独孤笑接着道:“我们现在要养足精神,明天的路更难走。”说着仰首望着,好像从这密风不透的竹叶中又会掉下一个冷秋华一样。 夜,在等待中总会很漫长。 长夜漫漫,总是无眠,本该无眠的人却酣然入睡,那被遗忘的少女情怀却伴着冬日冰冷的霜露和晨雾迎来惺忪朦胧的新日。天,终于亮了。 红尘往火堆中又添了几根干柴,火堆上烤着昨天半夜捕获的几只野鸡。她竟一夜无眠。 独孤笑睁开眼睛的时候,白芯紫桐都已醒了,女子都是爱美的,哪怕是再冷血的杀手,二人正在抚弄着自己的发妆。 独孤笑伸手接过红尘递来的烧鸡,看到她隐隐而现的黑眼圈,不禁心生歉然。这场战争,本不应该让她卷进来的。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话变得少了,这是令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他也很少笑了,他已没办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借口没心没肺地去笑,他总是装作不经意的将眼光避开红尘,因为他已经有了牵挂。 牵挂,总与责任密切的牵连着。 他和红尘已是名义上的夫妻,如果这次可以活着回来,他想和她一起隐退江湖,做一对与世无争的傲世鸳鸯,不再去理会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可现实,真有如果么?他不觉已伸手入怀,怀中的耳环依旧温热。 男人,有时候是如此的可恨和可悲。 四人依然沿着蜿蜒曲折的羊肠道向上走着,这仿佛是条没有尽头的路,也是条无法回头的路。 转过两个岙口,再越两个峰头,就到山顶了。四人的步子走得飞快,独孤笑也不想走得这么快,无奈后面偏偏有两个人死命地催着。红尘一言不发的走在最后,她似已习惯了这样的安静。 古松披佛,如老僧入定,如西方释迦如来,矗立山路正中。松针如毯,漂滑如冰,似在警劝来者回程。正暗自庆幸一路平安无事之际,忽然安静如山的古松癫狂起来,松针四溅,如雷雨飞落,其间寒芒闪闪,竟夹着数十钢针,直向四人射来。 独孤笑“咦”地一声惊呼,白芯已如闪电闪出,人影晃动,长袖拂处,袭来的飞针已被她尽数卷入衣袖。只见她又一挥手,袖中钢针已被她放出,流星般射向那波涛汹涌的松树间。 风未止,树已静,古松上忽然滚下一个肉球来。 这肉球在古松肥大枝丫上弹了两弹,噗通一声掉在地上又高高弹起,终于落在几人面前。 独孤笑只看得哭笑不得,这肉球原来是一个银须银发顶着个气鼓鼓大肚子的矮胖老头。 这老儿道:“妮子这一手‘翻云送雨’使得大是漂亮,杀了你怪可惜的,不过这要你叫你相好的乖乖地把宝物交出来老朽今天就放你们一马,如何?”说着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独孤笑,似乎他说白芯这相好的便是独孤笑。 独孤笑笑道:“我没什么意见。” 白芯冷冷横了他一眼,欲再出手却被紫桐拉住。紫桐道:“你们先走,让我来对付这老不死。” 独孤笑笑着对那老头道:“喂,你可听到了,这可是她要我们先走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她请教,老英雄不妨把她打发了再来找我要丹,如何?” 不料那老人却一脸喜气地答道:“老头子耳朵还行,你们先走吧,不要走得太快,等我把这丫头捏死了再来找你,哼,敢在我无极老仙面前叫我老不死的这丫头倒还是第一个。”说着他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紫桐。似乎紫桐已是砧板之肉,接下来就得根据自己的喜好下刀一般。 独孤笑果真当先从无极老仙身边走了过去,无极老仙竟真的毫不阻拦,他的注意力已全在紫桐身上。 白芯红尘也跟在后面走了过去,才没走出多久,身后呼声喝喝,无极老仙已和紫桐交上了手。 “紫桐姐姐一个人对付无极老仙行不?”红尘问道。 “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白芯答道。 三人继续踏上征途。前面的路依然是陡峭的、曲折的、艰辛的,还有着各种瞧不见的陷阱和嗅不到的危险等着他们,可是他们依旧艰难但坚定地往前走着。每个人一生都有许多路注定要走,哪怕前面是死路,是绝路,不是么? 才走出不过里许,忽然间安静的山林中传出一声声狂笑,震耳欲聋。独孤笑忽然也大笑起来,他鼓足内劲,直似连山林也震撼,白芯红尘抵受不了连忙捂上了耳朵,先前那声声狂笑立时被他压了下去。和独孤笑比笑,岂不是和狗比吃屎一般不识趣么? 那笑声停歇,前面的山石路上忽已多了五人。五个大脑袋大手大脚长相一模一样连身上的穿戴打扮也一样的怪人,这五个怪人手上都拿着一对链子枪。 独孤笑还在大笑,那当先一人大声道:“够了够了,快别笑了。我好不容易养了两三年的耳屎全让你笑出来了。”说着腾出一只手来伸出拇指不住地掏着耳朵。 独孤笑似还不尽兴,又多笑了两声方才停止。 五人喜上眉梢,大模大样地站在当地,不停地朝独孤笑招手,道:“子,过来,过来!” 独孤笑当真走了过去,笑问:“五位英雄有何贵干?” 那当先一人道:“你就是独孤笑?” 独孤笑搔头道:“怎么,五位英雄认识我?”红尘白芯听着直火冒三丈,这人怎么这么没脑子,还嫌一路上麻烦不够么,怎么容易就承认了? 那人道:“那倒不是,只不过前两天有个人拿着你的画像到处张扬,说是麒元丹在你手上,我五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所以想拿他换点钱花花。” 独孤笑道:“哦,这样啊,只不过刚才我在路上碰到一个老乞丐,他比你们还穷,我一时善意大发,就把麒元丹送给了他,好让他去换钱买酒。” 那人还没答话,另一人便抢着道:“真当我五兄弟是傻子么,哪有那么好骗的?” 独孤笑道:“不敢,五位英雄一表人才,弟望尘莫及,既然五位仁兄不肯相信,那弟也没办法了,总之麒元丹不在弟身上就是。” 那人道:“除非你让我们搜上一搜。” 独孤笑道:“我没意见,这办法再好不过。” 那人道:“如此宝贵的东西你当然不会放在自己身上。”说着一双豆大的眼睛色迷迷地在白芯红尘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白芯红尘都大是愤怒,忍不住就要出手给以颜色。 独孤笑叹道:“如此说来,我倒是瞒不过五位英雄的法眼了。”说着他右手已伸了出来,握着空拳,又道:“麒元丹弟倒有一颗,却不只五位仁兄哪位想要?” 那五人面面相觑,没想宝物竟如此轻易便要到手,当先一人刚伸手欲拿,却被他身后一人拉了回去,那人道:“大哥你武功已是最高,用不用麒元丹那只是画蛇添足而已,不如便让给弟好了。” 那老大反手一带,拉他的那人便被他摔了出去连翻了两个跟头。他又伸手欲拿,却又给他另外三个兄弟拉了回去,这三人也都死活不肯宝物给大哥一个人私吞,都道:“大哥,给我!给我!” 白芯红尘二人相顾莞尔。 独孤笑摊开手,将手中一颗不知用泥还是用身上污垢搓成的一颗豆大黑丸放在路边石上,还道:“麒元丹弟就放在这里了,五位英雄哪位想要就来拿吧,弟还有事,先走一步,那就恕不奉陪了。” 五人眼见宝物就在眼前,更是争得你死我活,丝毫不让,最后甚至大打出手,拳脚相向。独孤笑三人看得忍不住就要发笑,毫无阻碍地便离开了。 甚至连白芯都开始有些佩服独孤笑傻头傻脑的脑子好使。 山势愈堵,路就越不好走。峰顶岩石丛生,原本无路,独孤笑三人只得施展轻功奋力而上,好在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山头就到万盛峰顶。麒元丹真的被独孤笑藏在峰顶?白芯红尘不只一次地这样怀疑过。 谁知道刚好不容易攀过石崖,眼前忽地又多了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仿若神兵天降,又似是亘古以来就生在这里的一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二十余人各执兵器,盯着独孤笑三人。这二十余人本来就在等着他们,而且都已经等得不耐烦。 瞧着架势便知这干人绝非善类,不像冷秋华、无极老仙、还有那五胞兄弟那么好打发,如今已箭在弦上看来不动刀枪已经是不行了。 独孤笑也在看着他们,很冷静地看着,他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这些人身上。 一人站了出来,这人身高八尺,粗眉大眼,满脸肥肉纵横,耳旁太阳穴高鼓,一看便是内外功夫都俱一流的好手,手里还操着一根五尺长的狼牙棒,狼牙棒上铜铸的獠牙在阳光下碧森森地闪着光。他张开血盆大嘴,露出一口焦黄跟他狼牙棒上倒齿差不多长短的牙齿,似要吃人一般粗着嗓子朝独孤笑吼道:“你就是独孤笑?” 独孤笑道:“你大爷我就是。” 那人怒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独孤笑道:“你长得这么丑,我不认识。” 那人更是暴跳如雷,杨起手中的狼牙棒直欲向独孤笑当头一棒,终于又放了下来,只击得地上沙石四溅,这人一字字道:“子你可听说过关外屠龙寨?” 关外屠龙寨?别说是独孤笑,连白芯红尘都忍不住色变。 屠龙寨早在二十年前就闻名关内,其一时声明之盛,直与当今红梅客相差无几。屠龙寨寨主冷月屠龙郭难敌一手天罡三十六斧使得出神入化,纵横关外无人能敌。郭难敌三天之内连灭三山十二寨,杀得整个关外黑白两道鬼哭狼嚎,奠定了屠龙寨在关外不可一世的基础。而寨中除七位当家的外,还罗着十几名臭名昭著的江湖大盗,这二十余人无一不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念及于此独孤笑禁不住斜眼一瞥,果然就有一个手拿板斧的青年壮汉在内,敢情这人便是屠龙寨主郭难敌。 可独孤笑偏生不是那么识趣的人,他只淡淡道:“没听说过。” 这人便是铁打的性子也按捺不住,人一跃,手中的狼牙棒也已挥起,便如一头发疯的饿狼,直向独孤笑扑来。 人未至,劲风扑面,只激得独孤笑身上衣发乱舞,白芯红尘忍不住为独孤笑捏了一把冷汗。 独孤笑也已跃起,他的身影快得就像一只利箭,迎着这头饿狼的森森獠牙射去。 两条身影在空中一撞,独孤笑似被轻飘飘地撞了回来,站在当地,他手上已多了一把滴着血的短剑。赫然便是那日为救红尘击退天星会五名杀手的短剑!而那提狼牙棒饿狼一般的大汉已如一条空麻袋一般软软地摔了下来,他手中的狼牙棒落在山石上一磕,直直地蹦下山沟。在看他时,他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咽喉上已多了一个血洞,血洞里还在兀自淌着鲜血。 惊悚、诧异、欢喜的神色中一道耀眼的光芒凌空而来,直欺独孤笑,接着寒光闪动,劲风四起,卷动地上的残叶沙石,掀起一股霸道有力的漩涡来,独孤笑已被裹入漩涡中,身影不见。 单凭这力道、准度、杀气白芯已知道冷月屠龙郭难敌已然出手,两人斗得正烈,白芯红尘插不进手,更何况还要防备二十多名虎视眈眈的土匪,瞧不清局势优劣,不由得让二人暗暗为独孤笑担心起来。 天罡三十六斧果然名不虚传,竟逼得一向好高骛远的独孤笑毫无还手的余地。渐渐漩涡慢了起来,郭难敌独孤笑二人身影已然清晰起来,独孤笑虽仍取守势,白芯却已不再为他担心,因为他已知道独孤笑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天罡三十六斧贵在势路刚猛,其大开大阖排山倒海的猛烈斧法确有开山裂石之效。但这套斧法极费内力,不能持久,独孤笑仿佛知道了它的弊端所在,故先取守势,等郭难敌精力耗尽再反守为攻。郭难敌果真渐有不支,手中的宣花斧已慢了下来,再也没有起初的那般凌厉猛烈,他忽地板斧斜撩,中途又转势竖劈,这一招原是天罡三十六斧中的精华,只可惜刚才他已用过,正是犯了武学中的大忌。 独孤笑除了笑最大的本事就是见风使舵,岂容有失?他手中的短剑已灵蛇吐信般反撩上来,郭难敌手中的板斧还未劈下,独孤笑的短剑已指上了他的咽喉。独孤笑这一剑并没有刺进去,只是停在了郭难敌的咽喉上,他似已厌倦了杀人。 郭难敌喉头哽咽,道:“我败了。” 独孤笑道:“天罡三十六斧果然名不虚传。”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郭难敌脸色惨淡,已成死灰,道:“可我还是败了。” 独孤笑道:“你还有机会……”他话还没说完,郭难敌已将喉咙往前一送,独孤笑手中的短剑便已刺穿了他的咽喉,他想收手已来不及了。 有些人只能死,不能败。郭难敌就是这样的人,他纵横江湖二十余年从未败过,今天败了,所以他就选择了死。 他手下二十余人全都跪了下来,嚎啕大哭,有的甚至压抑不住悲愤,抄起家伙就欲和独孤笑拼命。 独孤笑的心情也黯然,他只淡淡地道:“你们都回去吧,江湖这个漩涡毕竟不是长远之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0章 生离死别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 人在高处,心胸总是比一般时候开阔许多。万盛峰虽然林密险陡,峰顶却是敞阔的,足有数十尺方圆山石天然而就铺成的平地。 山风凛冽,骄阳高照,冷秋华那孤独冷漠的身影悄立于冷风丽日之中,显得说不出地阴恻幽浮,光阳阴影中冷秋华冰冷的侧脸就似这岩前饱受风雨侵蚀的枯石一般冷寂沧桑。 “你来了。”冷秋华慢慢说道,他的声音似乎比他的人更冷更沧桑。他眼里似乎只有独孤笑,他也只是在等待独孤笑一人。 “我来了。”独孤笑的回答也是如此简单,他似乎一点都不奇怪本应危机重重地万盛峰顶为何只有冷秋华一人。 白芯红尘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她们已随时准备出手。 独孤笑却道:“五大门派的人都走了?” 冷秋华道:“都走了。” 独孤笑道:“红梅客和天星会呢?” 冷秋华道:“都死得差不多了。” 独孤笑叹道:“哦。” 白芯红尘脸色一变,齐道:“胡说八道!” 冷秋华将身子转了过去,望着峰下波峦山脉,半响才道:“红梅客和我们天星会两败俱伤之际,玄天门伙同五大门派忽施包围,自然寡不敌众,都被围剿诛杀。” 白芯冷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天星会与我教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向来交好,怎么会傻到鹬蚌相争,让旁人渔利?若真如此,你怎能安然无事地站在这里?” 独孤笑淡淡道:“为了麒元丹就不一样了。” 红尘疑惑道:“麒元丹不是一直都在你这里么?” 独孤笑苦笑着摇了摇头,才道:“麒元丹不在我身上。” 白芯怒道:“那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独孤笑缓缓道:“为的就是将红梅客和天星会引来,一打尽!” 白芯恨恨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独孤笑只叹了口气。 白芯冷冷道:“别忘了你身上的毒,没有主上的解药,神仙也救不了你!” 独孤笑只笑了笑。 红尘眼望远处,幽幽地道:“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有目的地缠上我、骗我,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说着竟有两颗泪珠从她眼眶滴落。 独孤笑不敢去看她,他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该如何去面对。 白芯厉声道:“还跟这人啰嗦什么,宰了他!” 说罢她手中的剑已在空中划起一道灿烂刺眼的光芒,这道灿烂的关芒又在瞬间如烟花般绽放出十多道绚丽的光辉带着森森寒气直向独孤笑逼去。 两人原本相隔不过丈余,眼看独孤笑就要如烟花般被这十多道光芒结束生命,孰不料他的人竟已弹起,如被秋风激起的落叶般倒飞出去。 “当”地一声,这十多道光芒倏地停顿、凝结,又如破碎的冰玉一般散落一地,却又不见。 白芯手中的剑已掉在地上,独孤笑手中已多了把短剑,似乎刚才的这一切与他无关。 惊疑、诧异。白芯红尘愣着看着独孤笑,就像是看到了传说中不可能出现的神。 冷秋华神色不动,依然还是那么冷。 “你们走吧,不要回去了,退出江湖,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好好过日子吧!江湖这个漩涡,真的不适合你们。” 独孤笑说完这话,转身下峰。冷秋华也跟在他后面。 “慢着,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红尘嘶声道。 独孤笑脚步一顿,终于道:“对不起!”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红尘沉默,天地也在沉默。 “这人真没出息,连回头的勇气都没。”白芯骂着。她忽然忍不住去看地上被独孤笑莫名奇妙击落的剑,她又情不自禁地去想独孤笑手中的短剑。 这究竟是什么样地一柄剑? 为何这一剑会有如此强大神奇的威力? 白芯拔开了红梅客独有的红梅信号弹,在如此晴朗明亮的阳光下当然不会有特别明显的效果,可这仅是最后的一丝期望和慰藉。浅红色的信号弹随着一声尖啸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开,如夏夜萤虫一闪而逝,终于只剩下一缕青烟滑落一道浅浅地痕迹。它,曾经也是庄严和辉煌的。 白芯站在崖顶眺望着、等待着,也失望着。一贯行动严密、层层相扣的红梅客竟真的失去了联络,莫非独孤笑所说的这一切竟是真的? 正自绝望之际,忽然崖下一个紫影跳跃,形势劲急,直朝峰顶掠来。白芯喜出望外,知道来人便是自己的同伙紫桐。 转眼间紫桐便如一缕青烟般掠上峰顶,驻足二人身前。白芯大喜,红尘却只是一愣。 “那子呢?”紫桐喝问道。 白芯淡淡道:“走了。” 紫桐怒道:“什么,怎么能让他走?麒元丹呢?” 白芯道:“他既然有本事走,自然就有本事连麒元丹一起带走。” 紫桐疑道:“哦?” 白芯道:“我们都太低估了他,原来他一直都只是在卧底,并不是真正的投诚。” 紫桐道:“这我早就知道,他们人现在去哪里了?” 白芯道:“刚下山。” 紫桐哼了一声,便将目光落到了红尘身上,红尘对适才二人的对答仿若不闻,犹在梦中。紫桐脸色铁青,脸上的戾气在几张,变得尤为狰狞可怖。 白芯心头一颤,忽然感觉眼前这个紫桐是如此地陌生和可怕。 “谁!”紫桐忽地一声厉喝,白芯红尘都大吃了一惊。 “哈哈……”大笑声中,一个面目俊朗的白衣少年手摇折扇踏步走上峰顶,四个持剑的美貌少女缓步走在他后面。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在了这白衣少年身上。待他走近,白芯也喝问:“什么人?” 白衣少年拱手作揖,笑道:“三位美女息怒,白秋枫唐突,这厢有礼了!” 昆仑美少白秋枫! 三人的目光又不禁在他身上扫了两扫,眼前这人竟是武林中人号称暗器、俊美、风流第一的昆仑美少白秋枫! 紫桐冷着脸道:“有屁快放,姑奶奶没有时间和你套交情!” 白秋枫忙陪笑道:“是,是,在下知道当下有一大批厉害的武林人士要与三位姐姐为难,是以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告,还望三位姐姐速与在下离去,以免不必要的争执……” 紫桐截断他的话,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少打歪主意!识相地赶快滚,否则要你人头落地!” 白秋枫仍笑道:“弟一片好心,天可明鉴。红梅谷已被五大门派攻陷,红梅客主阮红梅已身首异处,三位姐姐如今已无家可归,不如就随弟回昆仑望月山庄,弟定当竭诚款待三位。” 紫桐大声道:“你……你说什么?红梅谷……红梅谷怎么了?” 白秋枫奇道:“难道三位姐姐还不知道,昨日玄天门四大护法之一的白虎与少林寺了慈方丈带领少林、武当、峨眉、华山、昆仑五大门派一举攻入红梅谷,尽歼红梅客连谷主阮红梅在内的一共四百三十四人。如今红梅客可以说在江湖上烟消云散了。” 白芯也惊呼:“此……此话当真!” 白秋枫道:“弟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三位姐姐。” 紫桐的心蓦地一沉,此次为出谷觅取麒元丹,除暗中调拨了三批红梅客精英外,只留了四百余名红梅客守护红梅谷,不料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竟致留守谷内的红梅客众全军覆没,到头来还只是落个菜篮打水一场空,当真是得不偿失。若非当初轻信了独孤笑这个浮佻人,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越想越是悲愤填膺。忽见红尘柳眉紧锁似有所思,一口气正无处发泄,忽地发出一掌,直向红尘击去,忿恨之余,竟是竭尽全力。 红尘自独孤笑离去之后,一颗心除幽怨外大半的更是对独孤笑的不舍与担心,对同伴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竟是毫无防备,紫桐这一掌正中红尘胸口。 白芯和白秋枫都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呼,想救援已不及。 红尘轻飘飘的身子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当真如红尘中的一粒浮尘。 生命的最后一刻当是痛苦的、美丽的、遗憾的、还是空洞的?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无论痛苦、美丽、遗憾、空洞留给它的只是还活着的人。牵挂,当红尘在生命结束之前唯一仅存的触觉便是牵挂。也许上苍也在同情她的命运,当她在生死弥留之际牵挂着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果然便在眼前出现! 就在红尘被紫桐一掌击飞的时刻,独孤笑也已飞起。他将红尘揽入怀中,这个世界这个画面在这一瞬间凝结。 或许能死在自己心爱人怀中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和满足,最后一睁眼看这个世界她眼里终于看到了独孤笑。 红尘的睫毛湿润,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对不起,我还是来迟了……”独孤笑将红尘搂入怀中,将脸贴在红尘脸上,红尘脸上的甜笑依旧,一贯爱笑的独孤笑却再也笑不出来。 紫桐冷笑道:“你子居然还敢回来,识相的将麒元丹交出来,姑且还可留你一条狗命!” 白芯抢上前去去搭红尘手脉,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红尘和独孤笑,默然转身便欲下山。 紫桐喝道:“你要去哪里?” 白芯脚步一顿,道:“你既然毫不顾念同门之情,我又何必和你在一起。” 紫桐冷冷道:“难道你连主上的话都不听了?” 白芯道:“那是我的事。”起步又行。 紫桐冷哼一声,道:“那就怪不得我了。”身影一晃,闪电般疾向白芯欺去。 白芯没料她说出手就出手,身形如此之快,微微一惊。十指成爪,使出“幻月鬼血手”,身形一转,足下“红梅乱踪步”,便与紫桐斗在了一起。 十招一过,白芯便感吃力,似难招架,刷的一声手里的剑已出鞘。 紫桐身手似电,形如鬼魅,招招都是死手,直欲将白芯置于死地方肯罢休。白芯越来越是难以支撑,险象环生。 白秋枫忽笑道:“两位姐姐稍安勿躁,何必你死我活的伤了和气?”忽然间他纸扇一挥,七八点寒星自他扇中洒出,疾向二人射去。 “叮、叮”几声轻响,一向例无虚发的白秋枫射出的暗器已被白芯挥剑挡开。就这一分神,白芯空门大开,紫桐趁虚而入,张爪直攻白芯胸前要穴。 眼见白芯就要毙命于斯,孰不料半空中青芒一闪,直向紫桐后脑袭去,正是独孤笑脱手飞出的短剑。 紫桐吃了一惊,急忙撤爪去格,没想却抓了个空。骇异之余,身形一变,已闪电般挪出丈余。一定身,再一看,那短剑又回到了独孤笑手中。 独孤笑已将红尘放在地上,人已站起,缓步向紫桐走近,白芯也愣在当地,怔怔地看着独孤笑手中的短剑。 紫桐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独孤笑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地望着紫桐,没有回答。 或许独孤笑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这是白芯这段时间同独孤笑相处以来得出的结论。 独孤笑在一步步逼近,白秋枫等人只觉空气骤然变得凝重,压得他们连呼吸似乎都变得困难。因为他们谁都明白,杀气。 紫桐冷眼斜睨着独孤笑,山风吹动着她的鬓发和长衫,显得说不出地萧条和冷漠。面对着独孤笑白芯白秋枫这三个强悍的敌手,她凌厉锋锐的眼眸中竟看不见丝毫惧惮。 一叶黄枫似蝶,伴着山风缓慢划过。 黄叶刚刚落地,紫桐的人忽然跃起,半空中已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她的身影倏地一晃,众人眼睛一花,眼前已重重叠叠地多了好几条变幻无方的紫影,这些变幻无方的紫影又从不同的方向部位施展着不同的武功招式齐刷刷地向独孤笑轮番进攻着。白芯忍不住惊呼:梅飞九式! 梅飞九式乃红梅客主阮红梅不传神功,在江湖中鲜为人知,因为阮红梅自修习梅飞九式以来从不轻易使用,白芯随阮红梅多年只见她在十年前诛杀“江阴神剑”王松时使用过一次,阮红梅又何时将这旷世神功传给了她? 除天星会主以为,白芯实难想象这世上还有谁能抵挡得了这“梅飞九式”,而独孤笑似乎在任何时候都会做些与众不同的事。独孤笑手中的短剑似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连在了他身上一般,时而脱手而出,环其身而旋,又莫名绕回,如一道坚不可摧地护罩一般将他围在其间。紫桐的梅飞九式变幻莫测,凌厉猛烈,竟不能撼其分毫。 短剑似流星,软剑如灵蛇,两人相交百余招,两柄剑却未曾碰上一招,它们都在追逐着对方的空隙和漏洞,不到万无一失绝不轻易地施展致命的一击。 白秋枫等人只看得眼花缭乱、瞠目结舌,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高深莫测、变幻无端的奇妙武功。沉醉间似乎听到白芯的一身疾呼:“红梅暗香,大家心!”接着紫影撤去,眼前幽幽腾起一抹淡淡红雾,白秋枫只觉四肢酸软,再难站立,“通”地几声,这位号称“暗器第一”的望月庄主连同他四名随从家眷都干干脆脆地倒在了地上。 “她败了吗?”白芯疑惑。 “没。”独孤笑望着紫桐遁去的背影淡淡道。 竹林幽密,昨夜红尘生火烤肉的火灰堆还在,白芯又在上面生了新火。独孤笑矗立在林间深处一个土包前一动不动,红尘的遗体就被独孤笑亲手埋在这坟包下。 红尘终归归于尘土,留给独孤笑的却是伤心、内疚和憾恨。仇恨,让独孤笑承受很多,却也让他成熟很多。感情,实在不该沦为仇恨的牺牲品。 白芯就这样静静看着独孤笑,时间也在静静地流。 “你是不是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独孤笑忽然道。 竹林间当然没有其他人,他这话当然是对白芯说的。 白芯当然有许多疑惑要向独孤笑问个明白,不然他也不会跟他这么久。 江湖人似乎在无可奈何地岁月中都磨炼出比较好的耐性,独孤笑沉默的时候,她就会选择耐心地等。独孤笑既然发问,她当然开口:“嗯。”她点了点头。 独孤笑没有回头,他只淡淡道:“现在你最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白芯道:“你击退紫桐用的是什么剑法?” 独孤笑道:“水月。” 白芯道:“哦。我早该想到,否则也抵挡不了‘梅飞九式’。” 独孤笑疑问道:“那不是阮红梅的密不外传的成名武功?” 白芯道:“对。但她并不是阮红梅,也不像是我认识的紫桐。” 独孤笑道:“莫非是阮红梅将‘梅飞九式’传给了她?” 白芯道:“应该不会。” 独孤笑道:“哦?” 白芯道:“凭我多年对阮红梅的了解,我可以断定,阮红梅决计不会如此就将这不世神功轻易地传给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这‘梅飞九式’是偷学的。” 独孤笑道:“阮红梅近几年是不是跟以前有些不同?” 白芯眼睛一亮,道:“是的,她这几年的确是性情大变,茧居梅宫极少外出,对我们的差使也是由侍女发放。” 独孤笑淡淡道:“那就是了,真正的阮红梅或许早已遇害,现在的这个不过只是个傀儡,要不六大门派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攻入红梅谷。”他顿了一顿,又道:“也许紫桐就是阮红梅。” 白芯沉吟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 独孤笑又问:“你姓谢?” 白芯奇道:“你怎么知道?” 独孤笑道:“江湖上知道‘水月’的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但能对‘水月’二字如此淡定的你倒还是第一个,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便是当年‘孟母神君’谢大侠夫妇的女儿。你入红梅客其目的其实和我差不多,都只是为了等待时机报仇。” 白芯恨恨道:“可惜我一等就等了十二年,却还是无法手刃真凶。” 独孤笑道:“如果紫桐真的就是阮红梅的话,我想她还会找上你的。” 白芯决然道:“她虽然学了‘梅飞九式’,但她也绝不会是阮红梅。” 独孤笑不能肯定,也无法否定,因为她根本就不了解阮红梅,对于一个他不了解的人,他似乎并没有发言的权利。他只淡然道:“或许我们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敌人。” “谁。” “天星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 战清风园 凄哀的昏鸦划破静谧的夜晚,清冷的空气盘踞在这幽暗的竹林中,独孤笑抬头从密叶缝隙中望着天幕时,冷秋华已轻飘飘地从密叶缝隙中滑落下来。又是如此简单的对白: “你来了。” “我来了。” 冷秋华忽看了一眼红尘的坟墓,又看了一眼独孤笑,他那原本如黑夜一般空洞死寂的眼眸里竟然牵动出一丝表情。 白芯又开始静静看着二人。 “她死了?”冷秋华问。 独孤笑哽咽地点了点头。 “是你的人带领五大门派剿灭了红梅客?”冷秋华又问。 独孤笑又点了点头。 独孤笑忽然道:“跟踪我的那批红梅客是你暗中帮忙解决掉的?” 冷秋华道:“我只是将天星会这帮人和他们拉到了一起,他们两败俱伤之际,被玄天门的人以阵法尽数歼灭。” 冷秋华又问:“玄天门的人是你安排的?” 独孤笑道:“嗯。我现在是玄天门的掌门。” 冷秋华道:“玄天门素以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名扬四海,难怪你会轻易的混入红梅谷。” 白芯终于明白那日独孤笑为什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红梅大殿,五大门派为什么轻而易举的一举攻下红梅谷。 独孤笑既然已是玄天门的掌门人,那红梅谷内依循五行八卦而设的错综复杂的机关陷阱自然对他毫无作用。 冷秋华道:“不过还是很可惜。” 独孤笑道:“可惜什么?” 冷秋华道:“可惜我没能亲手杀了阮红梅。”说着他看了白芯一眼。 独孤笑苦笑道:“我也想亲手杀了她,只可惜她可能很早以前就死了。” 冷秋华黯然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真正的阮红梅并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当然不会蠢到去找天星会的麻烦,和自己过不去。”他唇角的肌肉牵动,眼神里凶光迸射,恨恨道:“最可恨的是让会主跑掉了。” 独孤笑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神经兮兮地道:“你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冷秋华淡淡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独孤笑道:“可我知道你是谁。” 冷秋华道:“哦?” 独孤笑道:“你就是昔年天行镖局王云川大侠五个子女中唯一幸存的一个。你跟我有同样的经历,同样的血海深仇,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天星会和红梅客。” 冷秋华眼里仿佛有了光,他看了一眼独孤笑,淡然道:“你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聪明。” 独孤笑道:“所以当时我救彭伯伯的时候,你会帮我杀了铁彪。” 冷秋华冷冷道:“你有时候的确是有些聪明过了头,我杀铁彪只是因为我很讨厌他。” 白芯插嘴道:“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找紫桐和天星会主?” 独孤笑道:“我已让婉师妹同少林寺的十八罗汉带领江湖上群豪追击天星会残部,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白芯道:“婉?” 独孤笑解释道:“那是我彭伯伯的女儿。” 白芯叹道:“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的,一路上都只是演戏。” 独孤笑道:“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这一切居然进展地出奇的顺利,这都是冷兄弟配合得好。” 冷秋华道:“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其他的跟我没关系。”说完这话,他的人已飘然下山。 独孤笑冲冷秋华远去的背影呼喊道:“好兄弟我们何时再见?” 冷秋华的声音自云雾中回荡传来:“该见的时候自然能见。” 白芯道:“现在我们该去哪里?” 独孤笑道:“回黄州。” 夕阳西沉,冷风料峭。白芯竟似成了独孤笑的影子,两人两骑锦马一前一后踏着斜阳漫步向黄州淌去。 他们并不着急赶路。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很少说话。 独孤笑思绪翻飞,心情是说不出地低沉压抑,红尘的突然离世、天星会主的影踪成迷、紫桐的去向不明,这些又都像一道道沉重的枷锁扣在了自己脖子上,直压得他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白芯一路上都是出奇地安静,安静地浏览着路上的风景,有时也安静地看着独孤笑,一个冷血的杀手竟在昼夜之间转化为一位娇柔淑静的少女来,尘世间一些所谓的无法言明的善恶恩仇不禁令人喟然叹息。 第三天晌午,二人到达了天狮镇,卸了健马徒步来到了清风园。 原本喧闹熙攘的清风园竟是格外的空寂冷清。 湖面上清风浮荡,泛起涟漪几点。独孤笑抬目望着湖岸,湖岸上仿佛也泛起秋梦馨落水那一幕时的情景。 他原本约少林寺苦心大师晌午时分在这里见面的,孰不料晌午已过,苦心大师仍是身影不见。 直觉告诉他苦心大师已经出事了。 白芯忽然走上几步,逼近湖岸。她双眼忽然盯住了这一波碧水,她手中的剑也已缓缓抽出剑鞘。 独孤笑神色凝重,阖起眼帘,深沉地吸了一口气。 西风忽然吹起,卷起地上残叶,扎人天际,草木晃动,湖水波峦,安静的清风圆顿时也躁动起来。 暖日钻进云堆,天地昏暗,风也更加肆虐。 狂风舞动中紫桐的身影鬼魅般闪现在二人面前。 白芯似吃了一惊,连忙回过神来横剑直指紫桐。独孤笑神色悠闲,似乎紫桐的出现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紫桐冷眼瞧着二人。独孤笑问道:“苦心大师呢?” 这问题仿佛是多余的,紫桐却还是回答:“那秃驴被我宰了。” 独孤笑忽然凝目看着独孤笑,这毫无表情的表情,直让紫桐觉得冷到骨髓里去,可似乎没有一种力量能让这位叱咤江湖、杀人不眨眼的魔女感到害怕,她冷眉一竖,厉声道:“识相的就把麒元丹交出来,否则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白芯忽然道:“紫桐,你我姐妹一场,何必非弄个你死我活呢?” 紫桐怒道:“你这个叛徒,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白芯沉默,她已习惯沉默。 忽然间剑光迷幻,人影晃动,十二名手执长剑的黑衣蒙面人将独孤笑和白芯围在当中,瞧他们的身形阵法,俨然便是红梅客。 红梅客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们居然能在五大门派和少林十八罗汉有计划地围剿下逃走,果然非同一般。 紫桐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纠集红梅客残部,这一切是不是她早有安排? 白芯有些错愕,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太低估了紫桐。 紫桐看着独孤笑,独孤笑看着紫桐。紫桐脸上的杀气一直都在蔓延盛张,独孤笑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怒意和惧惮,他竟是出奇的淡定。 紫桐怒喝道:“我再问一遍,麒元丹你到底交是不交?” 独孤笑没有回答,他甚至懒得回答。 他忽然笑了起来,狂笑起来。 紫桐一声喝令:“杀!” 十二名红梅客手中的剑从不同的方向部位齐刷刷地向独孤笑和白芯刺来。 独孤笑和白芯也已出手。 十二名红梅客六人一组,独孤笑和白芯转瞬间便被这十二人组成的阵法分开,二人冲击了几次,都无法挣脱这十二人阵脚的纠缠。 紫桐却并未出手,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独孤笑二人在下属的包围圈中作困兽之斗,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安排。她狞笑道:“白芯,你在本教之中历来都以首堂主自居,自命教中五行阵法第一,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错影六梅阵。” 白芯自顾不暇,没有理会。独孤笑却讥笑道:“孩子的玩意儿,也敢拿出来献丑!”忽然间白芒一闪,他手中的短剑已脱手而出,铮铮之声不断,十二柄红梅客手中的长剑都已掉在了地上。 紫桐面如死灰,瞪着又飞回独孤笑手中的短剑,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二名红梅客忙不迭捡起地上的兵器,身影晃动,都已退到紫桐身后。 紫桐颤声道:“你……你这使的是什么妖法?” 独孤笑笑道:“我这招叫‘半剑破六梅’,我还有招叫‘紫桐剑下鬼’,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紫桐大怒,喝道:“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剑下鬼?”说罢长袖一扬,一条明晃晃的九节软鞭脱袖飞出,如毒蛇般向独孤笑击去。 独孤笑笑容立敛,手中短剑挥舞,转出一朵海碗般大的剑花,剑气纵横,光华飞溅,又一朵同样大的剑花蜿蜒而生,寒芒未绝,形势如行云流水,滔滔不断,一转眼竟生出七朵寒气森然的剑花。 紫桐身如鬼魅,手中的软鞭更是诡异无方,出手间毫无滞怠,已连攻二十六招,可无论她招式再变,出手再快,却也始终冲不破独孤笑挥洒而出七朵剑花组成的防御圈。 一时间独孤笑紫桐二人僵持不下。 白芯按捺难当,几次欲出手支援独孤笑,却被紫桐手下的十二名红梅客死死盯住,她明白自己若出手,这十二名红梅客定然也出手阻碍,这样局势只会更糟,所以她唯有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一击制胜的最佳时机。 忽然间紫桐手中龙飞凤舞变幻灵动的九节鞭倏地停顿,软软地垂了下去,鞭上锋利的倒刺上挂着几滴鲜血。独孤笑舞起的七朵剑花也如梦幻般刹那间破碎,手中的短剑也被击飞,颓废地扎在湖边松软的泥土上。湖光映在剑刃上的反光,也是黯淡的。 独孤笑败了! 或许面对心府深沉难尽其渊的紫桐来说,独孤笑落败或许是必然趋势,可白芯也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之快。独孤笑捂着流血的肩头苦笑着退后两步,他脸色惨白,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他爱笑,他想笑,可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紫桐却大笑起来,她一脸亢奋地笑道:“昔日望天山神仙伉俪王石云夫妇索“南海仙匠”而得镜花、水月二剑,王石云夫妇凝聚毕生所学又创水月剑法,堪为武林一绝,可师门不幸,王石云夫妇竟被自己单传的爱徒所害,以致镜花、水月二剑及水月剑法还未来得及流传江湖就已绝迹,可不料你子竟不知从何处学得水月剑法,还好你子剑法才是初练,尚不纯熟,不然连我都制你不住。”她顿了顿,又道:“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只要交出麒元丹和水月剑诀,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独孤笑强笑道:“丫头虽然凶狠,眼光却是不赖,知道这是水月剑法,不过……” “不过什么!” 独孤笑道:“水月剑法我是有的,麒元丹也在我这里,可这两样我只能给你一样,却不知你想要哪?” 紫桐冷冷道:“如果两样我都想要呢?” 独孤笑叹道:“那里还是杀了我吧。”说着将胸膛一挺。 紫桐冷笑道:“好,那我就成全你!”她手中软垂的钢鞭又活了起来。 白芯长剑横胸,拦在了独孤笑前面。紫桐傲步逼近,似根本没将她二人放在眼里。 紫桐钢鞭一抖,“嗖”地一声便如一支离弦的箭直逼白芯咽喉,却不料被白芯随随便便一剑撩开。紫桐诧异,钢鞭连动,疾如一道道闪电劈下,又连绵不迭地攻了三招,孰不知她手中的钢鞭还未落到白芯身上,眼前一花,白芯已绕到了自己身后,手中的长剑已向自己背心疾刺而来。 紫桐吃了一惊,着地一滚,才避了开去,这一下竟是狼狈不堪。白芯却并不趁势进攻,收了剑站立当地冷冷看着她。 白芯出手的这两下直让紫桐觉得不可思议,她看了看白芯,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人,因为她明白她也犯了一个同样的错误,白芯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拂了拂慌忙中弄乱的衣发,略一定神,钢鞭又抖起,走势迅疾,卷起地上沙土,人如鞭,鞭随人,人鞭已自一体,猱身而上,欺身直进,直似一头逼疯的饿狼要用口爪将白芯生生撕碎一般。 白芯神色不变,从容进守。紫桐身影变幻,钢鞭破空之声刺耳,虽出招越来越密,越来越快,却也奈何不了她分毫。 独孤笑安静地看着白芯,便如来黄州的路上白芯看着他一样地安静,眼睛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神采,忽然很奇怪地笑了下。 白芯紫桐二人的拼斗也让守候一旁的十二名红梅客眼花缭乱、瞠目结舌,都觉得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紫桐手中的九节钢鞭又已停顿,软垂在地,可这次白芯手中的剑并未被她击飞,受伤的也并不是白芯。白芯手中的长剑斜垂,剑尖上在滴着血。 当然这血是紫桐的,受伤的是紫桐的左臂。 紫桐脸色惨白,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掩藏在腔脉中千万种野心壮志,竟在这一刻烟硝瓦解。 我败了! 十多年的努力和付出,都因这一刻的失败而付诸东流,她抬起死灰空洞的双眼看了一下白芯,恰巧白芯也在讥诮地看着她。她这一刻眼中流露的并不是恐惧和害怕,而是沮丧和不甘! 自己处心积虑,隐忍吞声的十多年的等待和付出,换来的竟又只能是无望和失败? 她仰头看了看天,天空浓云弥漫,连天也都是晦暗的。 十二名红梅客同时出手,她们攻击的目标不是白芯,而是茫然出神的紫桐。 紫桐没有出手,没有抵抗,因为她根本不想抵抗。 十二名红梅客手中的剑忽然又在一瞬间同时掉落,独孤笑又已出手。 白芯诧异,紫桐错愕,十二名红梅客更是百思不解,他们的动作都停顿,似连呼吸也已停顿,都在看着独孤笑。 独孤笑的短剑又在他手中,独孤笑又在笑。 他似乎看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可这里只有血腥和杀气,并不好笑! 白芯淡淡道:“你这是为什么?” 独孤笑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白芯看了紫桐一眼,说道:“她可是不只一次的想杀我们,何况她已害死了我的好姐妹红尘。” 提及红尘,独孤笑黯然。他只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让她走吧!” 白芯当然不会让紫桐走,她一声喝令:“杀!” 十二名红梅客又已出手。 忽然间“砰、通”几声,平静的湖水中跳起几条人来,人在半空时,都是一把把暗器出手,十二名红梅客纷纷中暗器倒地。 这些人的暗器当然没那么容易伤到独孤笑三人,三人自然安然无恙。 人影落定,六名蒙面执剑的黑衣人将三人围在当中,六名黑衣人手中的剑剑刃薄而狭长,一看便知道是杀人的利器,独孤笑当然知道这六人便是天星会残党,因为他曾经也是天星会一员。 这六人当然也认识独孤笑,其中一人喝道:“独孤笑,你背叛本会、勾结外人、残害同门,按会规,处九九八十一刀斩杀之刑!” 独孤笑干笑了两声,缓缓道:“就凭你们六人,想杀我恐怕还不够。” 那人嘿嘿冷笑几下,阴恻道:“很好,今天我就替会主铲除你这个叛徒,兄弟们上……”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后心一凉,一截剑已从他前胸穿了出来,他吃惊的望着剑尖上滴落的血,努力想回过头去看看杀他的是谁,可这剑又已“嗖”地一声收回,鲜血飞溅,他的人也已倒下。 另外几名天星会众都被他身后刺杀他的这名同伙惊呆,惊诧后短暂的停顿四柄剑都齐向这名凶手刺去,可他们的剑才刺出去一半,他们的人都已同时倒下。 他们倒下时后颈都在喷着血,出手的是他们身后的另一位黑衣人。 这一剑的犀利、狠辣、准确,只有天星会第一快剑冷秋华才使得出来,这人扯下脸上黑布后,果然便是冷秋华。 先前一人回头看着冷秋华,眼睛里有比他同伙看他时更吃惊的神色,他缓缓拉下脸上布幔,独孤笑、白芯、紫桐又是吃了一惊,这人便是那日独孤笑混进红梅谷时在阮红梅手上救下的那名天星会杀手。 “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知恩图报,他这话当然是对独孤笑说的。他说完这话后转身便向清风园出口走去,可他还未走出两步,一道黑影便闪电般从半空向他劈来,一声惨呼,他已随着这道黑色闪电落定倒了下去。 独孤笑冷秋华忍不住齐呼:“天星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3章 汉玉葫芦 烟雾散去之时,打斗声也渐渐止歇。 白芯一走,剩下的红梅客群龙无首,只有任人鱼肉。独孤笑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不住地作呕。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倒下,这些因一己私欲而逝去的生命,实在是太不值,也不该。独孤笑原本可以减少血腥和死亡的蔓延,可是他没有! 他并不是不想,而是他不能。 这些经白芯训练过的红梅客仿佛早已迷失了他们原本的灵魂和天性,他们似乎着了魔,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两个字 ——死亡。 他们的使命是制造死亡或者是被人杀死。 没有灵魂,其实他们活着就跟死人差不多,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死亡,独孤笑只有选择让他们死。 当死亡屠戮结束时,五大门派少林派本心方丈、武当派空灵道长、峨眉派大弟子刘云清、华山派掌门李越、昆仑美少白秋枫等人向独孤笑这个玄天掌门千恩万谢,都道若非独孤笑巧妙安排,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一举铲灭天星会和红梅客余党,终于让二十年来血雨飘扬腥杀不止的江湖清净下来,实在是武林苍生莫大之福。 独孤笑不善客套,随意谦逊一番便打发五大门派的人走了。 秋梦馨临走时回头看了独孤笑一眼,她这回眸一顾,让原本受血腥杀戮困扰而失落消沉的独孤笑立时心怀大畅,满面怀春。 白虎是随着五大门派来时一起来的,这时他已向掌门人参拜问安,提及五大门派临别时未曾提起的漏之鱼白芯,独孤笑望着这一波碧水,忽而笑了。 白虎疑惑,彭婉惊奇,冷秋华却冷冷笑了一笑。 这三人中最了解独孤笑的当然还是冷秋华,冷秋华忽然道:“我想你很快就能找到她,这里似乎没我什么事了,再见!”话音甫落,他的人已飘然而出数丈之外。 独孤笑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冷秋华总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和存在,他最大的特点是他话少,直接、犀利,而且从来都是不畏艰劳和凶险,而且从来都不承认他是在帮他。 人生得一知己,又复何求? 夕阳又西下,夕阳红如血。 百胜关外松柏苍翠,枫林如血,翠红交淬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独孤笑策马驰骋在翠柏红枫掩映下的黄州府官道上。 白芯在洒出“红梅暗香”的时候,独孤笑的“迷魂粉”也已在同一时间洒了一些在她身上。他跟着“迷魂粉”的独有气味跟到了这里。 这是白芯逃去的方向,他循着这条路很快找到了白芯。 可惜他找到白芯的时候白芯已变成一个死人,倒在了路中心。独孤笑连忙下马,对这一变故始料不及。 白芯死得极为难看,双目圆睁,全身都似中毒一般变成了青灰色。 玄魂霹雳咒!独孤笑震撼。 原本整件事都应随着白芯的死而结束,原本剖析出最直接的矛头便是白芯,白芯原是独孤笑整个计划中仅剩的漏之鱼。可是,现在事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甚至远不止复杂。 除天星会主外,还有谁会玄魂霹雳咒? 天星会主既然已死,那么杀死白芯的又是何人? 他又因为什么目的要杀白芯? 这一连串的疑惑顿时在独孤笑脑海里炸开了锅。 唯一的解释就是天星会主根本就没死,之前在清风园被秋梦馨一剑杀死的那人根本不是天星会主。 那么,真正的天星会主究竟是谁? 道旁风化的麻石上斜斜插着一柄飞刀,这可能是对追查凶手最有用的线索,独孤笑走过去很随意地将它拔了起来,不禁为之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飞刀,这竟是白芯惯用的软剑被人击断遗落的一截。 独孤笑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的判断,他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有如此的功力能将白芯手中这诡异莫测曾一度让自己大处下风的软剑寸断,可当他又垂头望着大道时,他却又不得不相信。 枯叶丛中,三四截断剑凄然地反着光。 独孤笑禁不住一声长叹。 自己多年以来为父报仇苦心安排筹划,却还是奈何不了当年制造灭门惨案的这幕后真凶? 他突然间感觉很恨自己,恨自己太自以为是。 他从一早就看出白芯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根据白芯言论阮红梅时猜解出白芯和天星会的利益关系,原想将计就计,利用白芯内心的贪婪和权欲引出天星会和红梅客余党,将其一打尽。这一切原本也在意料之中,可是他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太过自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从白芯的死状中就可以想象得出天星会主的狠毒和可怕,独孤笑虽潜行天星会多年,却对这神秘的天星会主的真正身份仍是一无可知,他原本知道天星会主是多么地不好对付,可他却偏偏犯了这样一个致命的错误。 一切都是按照他设想的步骤进行的,一切都似快要结束,却又偏偏像是才刚刚开始。 一切都毫无头绪毫无征兆地回到了原点。 独孤笑又低头看着地上白芯的尸体,对这个和自己同样身世、却因一时贪婪误入歧途的苦命人不禁心生怜悯,他发誓;一定要为她报仇!他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 他的目光忽然都凝聚到白芯紧握地右手上,她右手握拳,紧紧握着。 独孤笑下意识的掰开她的手掌,她手中握着的是一颗雕刻精致的汉玉葫芦。 这也许现在唯一能让独孤笑感到欣慰的地方,虽然这线索看上去毫无意义。 独孤笑用短剑在道旁古枫下掘了个坑将白芯的尸体心地埋了,红叶凋零,片片飘落在白芯的坟包上,又一条鲜活地生命在独孤笑面前永远地消逝,独孤笑仰头望着古枫上残存所剩无几的枫叶,竟是说不出的抑郁惆怅;人的一生为什么也像这枫叶一样,好不容易熬过风雨的折腾,却终究逃避不了严冬的厄运。 远处山深林密,烟雾迷茫。这条道路的尽头,应该就是峨眉山吧?独孤笑翻身上马,扬鞭便往峨眉山赶去。 “峨眉女侠秋梦馨”,这七个字曾不止一次的在他脑海中响起,可他这番上峨眉,却不是为了秋梦馨。 他为的是正义和公道,还有惩奸和真相。 一路上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秋梦馨,可当他三天后舟车劳顿抵达峨眉山时,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峨眉女侠秋梦馨。 秋梦馨正一个人站在峨眉山口呆呆出神,他似乎很诧异独孤笑地到来,却又像是偏偏在等他一般。 他们因误会而结识,甚至还不能算是认识,他当时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泼皮,两次都对他拔剑相向。峨眉派是武林中第三大门派,消息向来灵通,她又是峨眉派秋掌门的掌上明珠,前不久五大门派中盛传:昔年武林盟主罗云霄之子罗青遥化名独孤笑,卧底于天星会,现任玄天派掌门人,为十多年前的灭门惨案回来复仇来了。 某一天她忽然知道:曾经在黄州府清风圆那个被自己扇过一个耳光的那个无赖,就是独孤笑的时候,独孤笑这个名字就放佛在他心里生了根。 武林中当然有些喜欢夸大其词的人,独孤笑的身份背景等消息不胫而走,顿时让一时间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江湖沸腾起来,这些虽然对独孤笑的处境和计划出现诸多阻碍和困难,却也有着联络江湖各方好汉齐力诛歼红梅客天星会和让天星会红梅客因筹力御敌而自露阵脚等多方面的好处。当他离开天星会,回归玄天庄,混入红梅客之时,他已经打好算盘故意走漏消息让红梅客主阮红梅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和目的,并算准了阮红梅不会轻易动手杀他。因为他明白,阮红梅也是个博弈者,就算没有麒元丹这张王牌,阮红梅也会将计就计利用独孤笑设法来对付五大门派和江湖中其他群豪。 这一切似乎都安排得太完美,也赢得太轻易,所以才会让独孤笑有些因成功的欣喜变得飘飘然,所以他才会出现这个要命地疏忽。如果不是他在白芯身上洒了“迷魂香”,根据“迷魂香”找到了白芯的尸体,他甚至还不会想到真正的天星会主仍旧没死,天星会主没死就意味着江湖上还要死更多的人,也许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自己。 他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看到了太多的人在他面前死亡,他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他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察觉他活着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报仇,甚至他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不止一次地想放弃这段仇恨。 因为毕竟生活是美丽的,他有权为自己而活。 没有人有资格说他自私。 他面对现实,这些他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放了他骑来的那匹骏马,拍拍那马的屁股,让那马下山去了。 “这么好的马儿,丢了它多可惜啊!”秋梦馨叹道。 “放心好了,只要没有人将他牵走,它会一直在山下等我的。”马和狗一样,离不开主人,这道理江湖中人似乎都懂。 “你来峨眉山做什么呀?”秋梦馨这才进入正题。 独孤笑这才回过神来,答道:“我找秋掌门有点事情,听说峨眉山风景不错,顺便也来看看。” 秋梦馨轻轻道:“哦。” 她不好意思问他找父亲有什么事情,虽然她很想问。少女的心思,总让人摸不懂,昨天还是凶恶如虎,今天就温柔可人了。 独孤笑被秋梦馨带到了金顶客厅用茶,她去向父亲传报;玄天派掌门人独孤笑前来拜会! 掌门人秋启志很快便赶到了客厅。秋启志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年纪,可独孤笑看得出来他的实际年龄并不只是如此。这位峨眉掌门人的样貌威武而慈祥,面含微笑,显得平易近人。独孤笑以前虽从未见过他,但第一次看见他,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见到独孤笑,秋启志便客套起来,“独孤掌门大驾光临,令老夫受宠若惊,峨眉派上下蓬荜生辉,老夫不知独孤掌门到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独孤笑连忙躬身抱拳还礼,道:“秋掌门不用客气,晚辈刚好路过,顺便前来拜会,冒失只处,还请见谅。” 秋掌门大笑道:“哪里,请坐!” 独孤笑也道:“前辈请。”依言坐下。 于是乎独孤笑将自己的来意向秋启志一五一十地说明,提及天星会主和玄魂霹雳咒的厉害之处,秋启志诧异不已,若非独孤笑是玄天派掌门人,又是带领五大门派一举剿灭天星会和红梅客的领军人物,简直就难让他相信。 独孤笑说完后,秋启志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好不容易等他从沉思中醒来,这时候家奴来报说酒菜备好,可以用膳了。 秋启志便携了独孤笑之手,一起去客厅用膳。 上好的红木八仙桌,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还有窖藏十八年的女儿红,独孤笑只闻着酒香,便已醺醺然有些醉意。 酒席上陪酒的有峨眉派大弟子刘云清、二弟子冯天彪、还有秋启志的师弟张金鹏。席间几人谈到独孤笑带领江湖群豪剿灭红梅客和天星会的时候都是意气风发,忍不住都向独孤笑敬了好几大碗酒。独孤笑一直忧心天星会主的事情,哪有心情和他们喝酒,草草敷衍了一阵便装醉回到客房睡觉去了。 峨眉派的客房比一般客栈的天子房住起来还要舒服,独孤笑和衣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尽量放松自己的大脑和四肢,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烦心的事情,可他无论怎么都睡不着。 他睁着眼睛望着房顶出神。 忽然间一条人影从房外急速穿过,独孤笑一下子从床上蹦起,开门飞速朝那黑影追了过去。 银月如镰,繁星满天,黑夜中只能瞧得清一些朦胧的房屋和草木的轮廓,但独孤笑的眼力却要比一般人要好,他既然盯上了那条人影,那人影就休想从他眼皮底下逃脱。 那黑影是个穿夜行衣的蒙面黑衣人,那人跑得好快,独孤笑生平从未遇见轻功能有这么好的人,他竭尽全力才勉强跟上,那人影在屋顶草木上一掠即过,毫不费力的就像在平地上一般行走自如,独孤笑知道眼前这人功夫深不可测、不好对付,但他却未开口喊人,他也根本不想惊动旁人。 两人一前一后奔走二十余里,似乎就要走出峨眉山的管辖范围,前面银光反荡,是条河,那黑衣人奔到这里突然驻足。 独孤笑也陡然停步,黑衣人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独孤笑。 黑衣人整个人都被黑布蒙得死死的,似与黑夜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冰冷锋利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充满了凶狠、怨恨、死亡。 一双怎么看都不像属于人的眼睛,这双眼睛正在盯着独孤笑,这双眼睛就似要吃人。 独孤笑也在看着这双眼睛。 “你就是独孤笑!”黑衣人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 “我就是!” “很好,很好。你几次坏我大事,这次我非宰了你不可!” “你把我引来为的就是要杀了我?” “我本来不想杀你,是你逼人太甚。” “那好,请动手吧。” 黑影动,冷风起,空气一瞬间似变得万分沉重,直让独孤笑感到窒息。黑衣人一声厉喝:“玄魂霹雳咒!” 独孤笑接连后跃三步,沉重的空气忽然又变得像是一道无形的拉锯,竟似要将独孤笑拦腰而切,黑衣人快捷的身影就像地狱而起的勾魂使者,其鹰爪般锋利的五指向独孤笑咽喉撩来。 独孤笑原以为他能躲开黑衣人这一击,不料黑衣人手臂陡长,又向他胸口抓来,独孤笑大吃一惊,慌忙中一招“铁板桥”,疾向后倒,着地侧身一滚后这才避开。 黑衣人一身冷笑,未等独孤笑站定,又已欺身攻来,他人未至,劲风先到,直让独孤笑又沉重的压迫感,逼得他手足无措,只有以轻功闪躲。 无论独孤笑身形如何轻灵多变,黑衣人总能赶在独孤笑下一步轨迹之前将独孤笑的去路堵死,幸亏独孤笑反应敏捷才几次在死神手底逃生。 一时间黑衣人倒也拿独孤笑没有办法,这让黑衣人越来越是愤怒不已,连连催动掌力,欲将独孤笑劈于掌下方才罢休,掌风间强劲的气流直击得周围草木乱舞、河水激荡。 眼见独孤笑能动的范围越来越,似乎是转眼即败。黑暗中寒芒一闪,他的短剑已出手。 面对如此强劲的敌人,水月剑法或许早该出手,可独孤笑总会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短剑脱手而出,漆黑的夜空中便划起三道流星,这每一道的流星,对应的都是黑衣人出掌的缝隙,也就是黑衣人口中所谓“玄魂霹雳咒”的破绽之处。 黑衣人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可他已收手不及,独孤笑之所以等到现在方才水月出,为的就是这致命一击,他不禁为自己的智慧感到骄傲。 可当光芒射进这道道缝隙之时,短剑却锵然落地,所有的光芒都在一瞬间同时消失。 独孤笑心头大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衣人仰天大笑起来,笑对胜利者来说有绝对的资格和权力。哪怕他这笑是讥讽、轻蔑、嘲笑。 他从一开始就故布疑阵,为的就是等独孤笑水月剑法出手,独孤笑短剑一出手,就注定了他的败局。 “你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黑衣人狞笑,独孤笑在他眼里似乎已成了死人。 独孤笑大笑道:“你如果想让我做你干爹,就赶快下跪磕头罢,也许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黑衣人大怒,全身骨节“噼啪”如爆豆,致命的一掌已挥出。 独孤笑似乎已经没有抵挡的必要了,可他依然奋力地还出一掌。 黑衣人根本没将独孤笑这一掌放在眼里,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去看。 又一道流星从独孤笑衣袖飞出。 黑衣人吃了一惊,要撤掌已然不及,这道流星从他左肩穿过。 好凌厉的剑法,好锋利的剑! 流星消逝,银光闪耀,又一柄短剑在独孤笑手中,这柄剑与先前那把不同的是,短剑无柄,剑刃两端都是剑尖,似飞刀不是飞刀,似剑而不像剑,黑夜中依稀可见剑锋上滴着血,黑衣人肩胛上的血。 黑衣人咬牙道:“老夫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他一声清啸,鼓足内力,不去管肩头上血如泉涌,猱身向独孤笑攻来,看这架势,完全没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什么人敢在峨眉山撒野!”一声娇叱,秋梦馨已飘然而至,拦在独孤笑身前,拔剑而刺。 本来秋梦馨这一剑无论如何也刺不到黑衣人身上去的,不料黑衣人似怕极了这一剑一般,黑影一晃,他人已冲天弹起,黑衣人已消失在无边夜幕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 镜花重现 秋梦馨望了望空洞静寂的夜空吐了吐舌头,念及黑衣人鬼魅般一闪而逝的诡异身影不禁心有余悸,她回过头来看独孤笑,关切道:“你没事吧?” 独孤笑苦笑道:“还好。幸亏你来得早,不然我就有事了。” 秋梦馨开心地笑了笑,道:“我们回去吧。” 独孤笑道:“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秋梦馨道:“我当时正站在窗台上看星星,看到两条黑影飞过,就一路跟了过来,你们跑得太快,还好我对这一带比较熟,总算及时找了过来。” 独孤笑道:“哦。那我们边走边聊。” 二人一前一后漫步走在山间路上。清幽的草木,柔和的夜晚,极富诗意的星和月,这一幕温馨恬静的画面,让独孤笑将适才的生死决斗抛得干干净净,让他忘了自己是个江湖人,忘了仇和恨。 独孤笑回房的时候,已是半夜。 他又躺在床上,枕着自己双手,想着秋梦馨。 她的一颦一笑,他回味起来,都是甜蜜的。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仇恨。 他仿佛就是为仇恨而生的。 他又想到了红尘。 心痛。痛彻心扉的心痛。 他接近红尘、利用红尘、最后红尘还因他而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红尘迷迷糊糊地爱上了他,无怨无悔地为了他付出自己的生命,他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甚至对红尘的感情还不是心动,只是感动,只是内疚…… 因为仇恨,他伤害了一个爱他的女孩,他问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谈爱? 他觉得自己无耻。他猛地坐了起来,用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秋梦馨的影子在他脑海里粉碎,黑衣人诡异地身法让他清醒。 他沉思,他在毫无头绪地推测黑衣人的身份,他回想着黑衣人的武功路数,耳旁又响起彭金海垂死时的谆谆嘱托:“只有镜花水月二剑合璧,方能破‘玄魂霹雳咒’邪功……” 可他依然相信,黑衣人所使的,并非真正的“玄魂霹雳咒”邪功。 这就是唯一让他困扰的地方。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正会使“玄魂霹雳咒”的人,真正的天星会主一直都藏在暗处不曾露面,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也许这人随时随刻都潜伏在他身边,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也许这人就是他所认识的人,也有可能随他一起剿灭红梅客和天星会五大门派其中的一个,也许是他身边的人…… 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从怀中摸出那颗玉葫芦,这是白芯死前留下唯一的线索。 天亮的时候,独孤笑还未入睡。 盥洗完毕,用过早膳,独孤笑就去向秋掌门请辞。 他并没有马上下山,而是来到了河边。 昨晚与黑衣人决斗的河边。 河边草木萧条,清晰可见昨日的打斗痕迹。 沙堆上落寞地躺着独孤笑的短剑,独孤笑走过去将它拾起,他拿在手中看着看,忽然一把将它丢人河心。 他今天并不是来捡剑的,也不是来丢剑的。 当然也不是来观光的。 荒草窸窣,荒草间已幽灵般多了一个人,一个和昨晚一样裹得像粽子一样的黑衣人,但独孤笑可以肯定这不是何昨晚同一个人,这人仿佛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突兀。 独孤笑微笑着看着他,忽然道:“我知道你会来。” 黑衣人道:“哦?” 独孤笑补充道:“其实我无论走到哪里你都会找来。” 黑衣人道:“为何?” 独孤笑道:“因为你要杀我。” 黑衣人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独孤笑道:“因为我已知道你的身份。” 黑衣人动容道:“当真!” 独孤笑没有回答,缓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黑衣人见了这件物事后身体抽动了一下,这便是白芯留下的那只汉玉葫芦。 独孤笑缓缓道:“其实以你的身份,你本不必这样的。”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 独孤笑凛然道:“以你在五大门派中的身份和地位,在江湖中已是德高望重,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黑衣人冷冷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敢挡我的道,那就一个字,死!” 独孤笑淡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苦心大师是同一个人,当年暗算我父亲的,也有你在内。” 黑衣人道:“不错!” 独孤笑道:“你暗地里训练天星会这样一个冷血的杀手组织,又操控着红梅客,专杀武林正道中阻碍你的人,你这样做,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黑衣人仰天打了个哈哈,恨恨道:“当初我一时疏忽,让你这个杂种混进我天星会中,以致我得不偿失,让我一手创办的天星会和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掌控的红梅客毁于一旦,老夫今天要不杀了你,那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话音甫歇,黑衣人身影一动,已鬼魅般闪至,长袍挥舞,层层叠叠的掌影如江海中狂啸而起的波浪般排山倒海地向独孤笑扑来,独孤笑大吃一惊,提气向后弹出,袖中剑已飞出,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般醒目,疾向黑衣人斩去。 黑衣人身形变幻似比闪电更快,独孤笑所使的水月剑法竟然对他毫无作用,黑影一晃,黑衣人已避过这闪电一剑,又是一道黑影向独孤笑劈来。 慌忙中独孤笑被掌风带到,人被震得连退五六步,“通”地一跤坐在地上,“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独孤笑没想到自己一招即败,他脸上除了诧异外竟还有一丝欣喜。 独孤笑颤巍巍站起,擦了擦唇边血渍,忽然大笑起来。 黑衣人惊愕,莫非这人疯了不成? 他哪里知道,独孤笑发笑那是因为他为他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天星会主而异常兴奋。 天星会主忽然伸张双臂,两手朝天,似向上天祷告,他身上紧身的黑衣气鼓鼓的似随时都要爆炸,四周草木俱静,河水似已冰冻,悄无声息,独孤笑凝神而备,知道他正在施展“玄魂霹雳咒”邪功。 此前独孤笑遇到两次虚张声势的“玄魂霹雳咒”,这两次都让独孤笑手忙脚乱、乱了方寸,昔日石门谷一役,彭金海中招后的惨状,让他早就见识过“玄魂霹雳咒”的可怕,可这世上仿佛没有能让独孤笑吓到的东西,他在盯着黑衣人,在等他出手,虽然他明白黑衣人这一出手后自己可能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 朝阳初升,金灿灿的斜阳倾洒而下。 天星会主如一纸风筝般轻飘飘地升入半空,独孤笑脸上的笑容僵硬,天星会主大鹰般漆黑的躯干在斜阳中映射出一道凄艳刺眼地惨黄色,这接近于血色的深黄色仿佛象征的就是肃杀和灾难,天星会主似看准了独孤笑就是自己的猎物,火山爆发般势不可挡地凌空扑下。 独孤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而后如一支利箭离弦直向这只大鹰射去。 破空之声急响,独孤笑一击不胜已消失的水月剑又奇迹般地出现在空中。同时,空中又多了一道光,乌光。 乌光如天鞭,仿佛一鞭将苍穹抽开个裂口,与独孤笑的飞剑汇聚到一起,它们攻击着同一个目标——天星会主。 这一变故让天星会主始料未及,三管齐下,将天星会主进、守、退三路全部封死。 天星会主一路守候,原想将独孤笑这厮毙于掌底,竟不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反倒成了瓮中之鳖。忍不住气愤填膺,一声厉喝,恍如晴空打了个霹雳,鼓足了气力,整个人如一个肉弹,向独孤笑弹去,他估量形势,这是唯一的出口。 大笑声中,独孤笑身形辗转,避开天星会主这一击,顺指将水月剑一引,水月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朝天星会主后心掠去。 这一剑自然伤不了天星会主,可当天星会主避开这一剑刚着地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时,又有两柄剑向他刺来。 天星会主无奈,凝神击出一掌,欲逼开迎面刺来的这两剑,可一出手,掌心便一阵抽痛,手掌竟被刺穿。 天星会主大骇,急忙后退三步,当他看清刺穿他手心的这把剑时,忍不住脱口:“镜花!” 一把通体乌亮,篆刻古纹的三尺来长的怪剑在朝阳下灿然生光。 镜花剑指着天星会主,剑是握在冷秋华手上的。 冷秋华冷冷盯着天星会主,与他并排而立的还有白虎,白虎也一脸愤慨地拿剑对着他。 水月剑不知何时又已回到了独孤笑手上,独孤笑凝视着镜花剑,耳旁又响起彭金海的话:“只有镜花水月合璧,方能破“玄魂霹雳咒”……” 独孤笑又惊又喜,镜花剑怎么会在冷秋华手上? 天星会主没有动,他明白他一动冷秋华和白虎手上的两柄剑也会动,所以他干脆不动。 他也在看着镜花剑,他脸上虽然隔着布,但独孤笑能想象得出他脸上的表情,一种比独孤笑更奇怪更惊诧的表情。 他似乎也想不通失落江湖十余年的镜花宝剑,为什么也会在冷秋华手上? 天星会主在喘息,适才他凝神对付独孤笑,被冷秋华白虎攻了个措手不及,现在他在恢复着真力。 独孤笑瞧出要害,青芒一闪,手中的水月剑已出手。 乌光如电,冷秋华手中的镜花剑也已刺出,白虎动作稍缓,手中长剑也已闪电般向天星会主腰间挑出。 天星会主一声冷笑,“砰”地一声巨响,他整个人似如烟花般爆散,独孤笑等人眼前一花,一个天星会主竟在刹那间变成了三个,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使用不同的招式掌法拼斗独孤笑三人,若非亲眼可见,简直难以置信。 眼前所见,皆是幻象,这世上自然不存在什么分身之术,三个人影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他速度太快而已。 独孤笑这样安慰自己。他忽然剑招下沉,去攻天星会主下盘,却被天星会主掌力逼开。 天星会主左掌被冷秋华刺伤,此时单凭右掌招式变幻,乌青的掌影,霸悍的掌力,层出不穷的变招,不用想就知道天星会主所使正是“玄魂霹雳咒”邪功。 冷秋华号称“天星会第一快剑”,以前独孤笑从未见过有人能在他剑下走过十招,更何况现在冷秋华镜花宝剑在手,他以前自信凭自己和冷秋华天生的默契配合,江湖中无人能敌,可现在三人围攻天星会主,竟占不到一点上风。 若镜花水月合璧方能制胜,试问江湖中还有谁能比他和冷秋华更适合镜花水月合璧? 独孤笑沮丧不已,一个失神,脚下一空,踉跄后倒。 独孤笑一败,冷秋华白虎再难支撑,二人手中的剑被天星会主掌力震飞,直入半空。 冷秋华白虎二人惊愕间只见独孤笑偌大的身躯也如二人手中的剑被天星会主击飞。 白虎失声叫道:“掌门……” 冷秋华身影一晃,赶到独孤笑落地之前将他接起。 独孤笑被冷秋华扶住,咳出好一大口血,可独孤笑还是大笑,指着天星会主大笑,边笑还边咳嗽,咳嗽中都带着血。 冷秋华白虎这才想起天星会主,忍不住回头去看,都是吃了一惊。 独孤笑的水月剑插在天星会主肩头,天星会主却用带血的左手挤着右掌,他的右掌已变成青酱色,渗着黑血点点,显示中了剧毒。 独孤笑大笑着从胸前衣内扯出一物,这物事柔软如毛皮,却生了许多银光森然的倒刺,倒刺上挂着点滴黑血。 冷秋华白虎幡然明白,独孤笑这是故意示弱受掌,让天星会主中了算计,可独孤笑这样做未免太是冒险,已差不多去了半条命。 天星会主愤怒难当,一声尖啸,双臂一张,插在肩头上的水月剑被他以内力震出,“夺”地一声深深插入河边的老槐树上。 天星会主左指伸出,连点了右臂上的三处穴道,封住穴位不让毒血蔓延,提脚一步步朝三人走近。 独孤笑负伤不起,冷秋华白虎兵刃已失,又要照顾独孤笑,怎么看也不是这疯子般天星会主的对手,这不禁让连天塌下来也不放在眼里的独孤笑担忧起来。 “什么人敢在峨眉山撒野!” 同样的口气,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峨眉女侠秋梦馨。 这句话仿佛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咒,黑衣人听到这话后身体颤动了一下,然后飞步消失在河尽头的杨柳从中。 秋梦馨首先跃出,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人,一个是彭金海的女儿彭婉,另一个是被冷秋华从玉虎山庄救出的玉虎山庄庄主熊玉虎的千金熊黛黛。 秋梦馨和彭婉都赶着关怀独孤笑的伤势,熊黛黛却去远处的草丛中帮冷秋华白虎将剑找回。 冷秋华替独孤笑拔出钉入槐树中的水月剑,拿在手上看了看后递还给他,道:“水月” 独孤笑“嗯”了一声,他虽然有很多疑惑想问冷秋华,却因为伤势过重而没有开口。 冷秋华明白他的意思,只道:“等你伤势好一些了我再和你说。” 独孤笑欣慰地点了点头,他为有冷秋华这样一个知己而感到欢喜。 这时秋梦馨却着急起来:“别婆婆妈妈的了,都让那坏蛋跑了!”她忽然一提气,朝着天星会主逃去的方向追去。 独孤笑忙道:“别追……”他知道天星会主的厉害,恐秋梦馨不是他的对手,可话还没说完,胸口因伤一阵抽痛,便再喊不下去了。 冷秋华等人无奈,只有架着独孤笑去追秋梦馨。 他们追上秋梦馨时,秋梦馨正呆立在地一动不动。 独孤笑等人吃了一惊,恐他遇到了危险,等他们走近一看,也都唏嘘不已。 天星会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插了一柄长剑,剑柄上青色剑穗随风飘舞,在场的人谁都识得这柄剑是峨眉掌秋掌门的佩剑。 秋启志就站在天星会主尸体旁捋着胡须似心痛不已。 原来天星会主蒙头的黑布已被揭开,令大家都想不到的是天星会主竟然是秋启志的师弟秋梦馨的师叔张金鹏。 所以秋梦馨才会怔住,所以秋掌门才会心痛。 真相终于大白,张金鹏被秋掌门杀死,独孤笑他们的大仇也总算是尘埃落定。 白虎彭婉等人除了对秋掌门大义灭亲的义举表示感谢外还对他峨眉山师门不幸告以痛惜和劝慰。 一切都已风平浪静,独孤笑冷秋华等人经秋掌门的邀请又回到了峨眉山。 冷秋华和独孤笑同室而寝,向独孤笑阐释了镜花剑的经过。原来早年镜花剑一直都被冷秋华生父天行镖局总镖头周云海暗中收藏、不为人知,周云海遇害之时危难之中将镜花剑和冷秋华一齐藏于枯井之中,所以镜花剑一直就在冷秋华手上。 这次他知道独孤笑追查真凶来到峨眉山,又听白虎说彭金海临终遗言:只有镜花水月二剑一起,才能击败会那“玄魂霹雳咒”的天星会主。故此他便带了镜花剑同白虎等人一道上峨眉山来找独孤笑。 独孤笑听后不禁啧啧称奇,看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天星会主害死了罗云霄和周云海,而罗云霄和周云海的后人独孤笑和冷秋华却带着“玄魂霹雳咒”的克星镜花、水月二剑来找天星会主报仇,当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对水月剑上暗藏的水月剑法冷秋华更是感慨万分,他情不自禁地拿出镜花剑同独孤笑一起瞧了瞧,独孤笑按照发现水月剑秘密的方法也讲镜花剑拿到桂花水里面泡了泡,竟是毫无发现,不禁让二人大失所望。 最后冷秋华向独孤笑提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认为被秋掌门杀死的张金鹏真的就是真正的天星会主么?” 独孤笑忽然沉默,半响才道:“昨晚也有一个‘天星会主’想要杀我,但我能肯定和今天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又补充道:“但今天与我们三人力敌的这个天星会主却远比昨晚我碰到的那个可怕得多,因为他使的才是真正的‘玄魂霹雳咒’。” 冷秋华淡淡道:“当时的情况,就算是秋女侠她们三人加在一起,合我们六人之力也未必有把握胜他。” 独孤笑道:“不错。” 冷秋华道:“可她们三人一来,他却偏偏吓走了。” 独孤笑缓缓道:“就算来的只是秋梦馨一个,这个‘天星会主’依然会走。” 冷秋华大惑不解地看了独孤笑一眼。 独孤笑笑了一笑,接着道:“昨晚我本来也要败了,就是因为听到秋梦馨的声音,那个假的‘天星会主’才落荒而逃。” 冷秋华疑惑道:“你是说这两人都与秋梦馨有关?” 独孤笑苦笑道:“可能要复杂得多,秋梦馨是秋掌门的宝贝女儿,而天星会主是死在秋掌门手上的。” 冷秋华道:“秋掌门这一剑是从天星会主背后刺进去的,是在天星会主毫无防备地情况下一剑将他杀了的。” 独孤笑道:“秋掌门在杀他之前应该就已经知道他就是张金鹏,所以张金鹏才对他毫无警惕,才会被他一剑杀死,可奇怪的是,秋掌门为什么要杀他。” 冷秋华截然道:“要么就是他大义灭亲、为武林除害,要么就是他做贼心虚、杀人灭口。” 独孤笑叹了口气,道:“或许这件事只有从秋梦馨那里才能找到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5章 毒针解药 独孤笑在秋梦馨和彭婉的悉心照料下,身体恢复得极快,不出七天,他的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连冷秋华都不得不承认他命硬。 独孤笑向冷秋华等人言明他有一些尚未解决的事需要留下来处理,让冷秋华等人先行下山。 冷秋华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件事情,于是乎冷秋华携手熊黛黛下山了,白虎彭婉也向秋掌门告辞离去。 独孤笑由秋梦馨陪伴目送四人消失在曲折蜿蜒的山路间后,并没有马上回房调整休息,而是径步走向了金顶望日亭。 望日亭矗立在云山之巅,即可观日出,又可望日落,云山下千山绝景一览无遗。 独孤笑望着山下迷茫雾霭,神色凝重,秋梦馨和他相处以来到是头一次见他有心事挂露在脸上。 她在等着他开口,甚至还有些迫切。 谁知道独孤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问道:“这个你认识么?” 秋梦馨有些失望地抬头去看,当她看到独孤笑手中的那只汉玉葫芦时,眼睛立时就亮了,吃惊道:“这个怎么会在你手上?”说着她也从怀中摸了摸,也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来。 独孤笑看到她手中这个玉葫芦时,登时傻了眼。 秋梦馨解释道:“这汉玉葫芦是我爹爹拿祖传的汉玉托‘山西圣手’王平定做的,普天之下只有一对,本来是我爹和我娘一人一只,我娘死后就传给了我。我爹爹的那只,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独孤笑心头一震,整件事情的真正面目逐渐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秋掌门为什么要杀张金鹏了。 因为他要让张金鹏做他的替罪羊,因为秋掌门才是真正天星会主! 独孤笑将手里的汉玉葫芦缓慢地递给秋梦馨,强笑道:“我不心捡到的,我还捡到一样东西,你看!”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秋梦馨的那只耳环。 自独孤笑与秋梦馨第一次照面独孤笑捡到这只耳环后,独孤笑就一直将它贴身珍藏。 秋梦馨脸上一红,低头将脸藏在独孤笑怀中。 独孤笑慢慢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秋启志在厅堂内品尝新茶的时候,一支铁镖钉着一页黄纸“夺”的一声扎在了桌沿上,黄纸上用鸡血写了两个字:后山! 秋启志来到后山时,便看到了独孤笑的背影。 独孤笑也知道秋启志已经到来,却没有回头去看他。 秋启志温言道:“是独孤贤侄,不,是罗贤侄约我来的?” 独孤笑点了点头,道:“晚辈有些不懂的地方,要向秋掌门请教。” 秋启志道:“请讲!” 独孤笑道:“秋掌门乃江湖中第三大门派的掌门人,在江湖人何等声望,却不知为什么还要杀我爹?” 秋启志脸色一沉,正色道:“我不懂贤侄在说什么!” 独孤笑没有理会,接着道:“秋掌门知道白芯的真正家世背景,利用峨眉派掌门人身份暗中帮助白芯除去红梅客主人阮红梅,又以天星会主的身份支持紫桐扶植另一个假的傀儡教主,好让红梅客人心不散,从而要挟紫桐为己效命。你让白芯继续潜伏在红梅客中,目的不就是让她监视紫桐?” 秋启志冷冷哼了一声。 独孤笑又道:“石门谷一战,你和紫桐其实早就密谋好了的,杀我彭师伯,抢夺麒元丹,其实麒元丹无论是在天星会人手里还是被红梅客抢夺最后还是会交到你手上,你和紫桐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演给大家看的,而天星会和红梅客中其他人却不知道,让这戏看起来更逼真些罢了。” 秋启志捋须冷笑,道:“有意思,继续往下说。” 独孤笑道:“本来你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不料功亏一篑,被我和冷秋华这两个卧底在中间一搅合,让你到嘴的肥肉飞了。” 秋启志恨恨道:“不错,我的确没有想到!” 独孤笑道:“我遵从彭伯伯的意愿回到玄天庄当了玄天门掌门,又从彭伯伯秘藏的水月剑中学习了水月剑法后找到红梅谷,欲利用红梅客的力量来对付天星会,岂不料这个阮红梅是假的,受你控制,我自以为很聪明,没想到这样做简直是自寻死路。不过,我很奇怪的是,紫桐为什么没有将我交给你,反而陪我一起去取麒元丹,让红梅谷成了个空巢,若非如此,五大门派的人怎会趁虚而入?” 秋启志怒道:“紫桐这贱人对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将麒元丹据为己有。” 独孤笑叹道:“可惜她还是棋差一招,没料到白芯也是你的人。” 独孤笑又道:“五大门派围攻红梅谷,其实你早就向白芯透露消息,五大门派除去的,只不过是紫桐那一边的人,真正受你控制的人马,早就被白芯暗中调走,而紫桐对这事却是一无所知,因为紫桐扶植的傀儡教主,已被你除去!” 秋启志道:“不错,你果然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 独孤笑道:“可你没料到天星会中除了我这个叛徒外,还有冷秋华这个卧底,五大门派征剿红梅客的时候,冷秋华假传号令,还向五大门派放出风声,让天星会众死伤狼藉,令你得不偿失。” 秋启志忿然道:“总有一天我要宰了这子!” 独孤笑道:“可我还有一点想不通,当初你派我和冷秋华去玉虎山庄引红梅客杀熊玉虎,其目的恐怕不单单只是为了吸引我彭伯伯前来吧?” 秋启志道:“当然我赶到我六十大寿的时候将红梅客暴露在湖北来我峨眉的路上,自有我的用意,彭金海这老儿因结拜兄弟之死对红梅客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自然不会错过我六十大寿这笼络江湖豪杰的大好时机,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麒元丹他有没有带在身上,我还是故意放出风声说麒元丹就在他身上,让更多的江湖人物与他为难,我也好坐收渔利。哼,彭老儿这家伙在江湖中威望甚大,这厮一天不死,我就不能安稳入睡,让他这样闹下去,迟早会找到我身上来!” 独孤笑道:“以你的武功,想要暗算彭伯伯很容易,又何必如此地大费周章?” 秋启志道:“没有十成的把握,老夫从来斗不贸然犯险,彭老儿这家伙精通奇门遁甲,又终日躲在他的龟壳玄天庄,老夫想要下手,哪里来的机会?” 独孤笑淡淡道:“可能不仅是这些吧,你可能早就知道水月剑藏在玄天庄,你不敢肯定彭伯伯是否已参透水月剑的秘密,因为江湖中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镜花水月的可怕之处,因为你就是当年望月山王石云大侠夫妇的叛徒!” 秋启志耸然动容,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那一对汉玉葫芦。”独孤笑道:“白芯失败后仓皇逃往峨眉山,你怕被他暴露,所以半路上将她截杀。却不料,她在死前拿走了那件唯一能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也就是你的那只汉玉葫芦。” 秋启志讥笑道:“天底下会这样物事的人多着呢,你这么能肯定这东西是我的。” 独孤笑道:“因为秋姑娘手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只。王石云夫妇夫妻恩爱,这一对他们喜爱的汉玉葫芦在他们刻录的水月剑法之中也有提及,我根据他们遇害的大致时间和你身上的功夫可以推断,你就是当年这对夫妇收的唯一的一个徒弟,只可惜他们在被你害死之前,就已经将镜花水月送人了,还好这两把剑没有落到你身上,要不然江湖中有不少人要遭殃了。” 秋启志冷冷道:“你以为凭你所学的那三脚猫水月剑法,就能破得了我的‘玄魂霹雳咒’!” 独孤笑笑道:“在清风园的时候,你就应该死了,却死了个替死鬼,七天前你又让你师弟帮你死了一次。若不是这两个傻蛋,你也该死两次了。” 秋启志口气忽然软了下来,婉言道:“贤侄啊,我虽然杀害了你父亲,对你不起,但前几日你也毁了我一只手,也害死了我不少人,这仇按理说你也应该报了。何况我看得出你和女梦馨情投意合,大家何不妨各退一步,我将女许配给你,大家化干戈为玉帛,这样岂不是很好?” 独孤笑呸了一声,骂道:“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干嘛拿你女儿做交易,无耻!” 秋启志脸色一变,一字字道:“如此说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独孤笑大声道:“正是!” 秋启志道:“很好,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甫落,秋启志的人已冲天而起,如矫捷的猎鹰看准了自己的猎物后蓄势一击,当这只雄鹰迫近独孤笑时,忽然一只雄鹰变成了三只。 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三条秋启志的身影。三个不同方向、不同身法的秋启志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向独孤笑扑来。 这招本来是匪夷所思的、可怕的、致命的,可惜的是这一招独孤笑已经见过,虽然当时秋启志攻的不只是独孤笑一人。 独孤笑忽然闭起了双眼。 他当然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等待。 三个秋启志拳脚都要撩上独孤笑身体时,独孤笑整个人忽然下沉。 泥土四溅,如被巨石激起的水浪。独孤笑猛地坠入地底。 独孤笑从地面消失时,一道寒光幽灵般从地底迸出。 当三个秋启志碰上这道寒光时,就如撞上一面绷紧的皮墙,都被反弹开去,倏地这道寒光一敛,耳听破空之声劲急,一银白飞剑自寒光中爆出,俨然便是独孤笑的水月剑。水月剑在半空一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幽美的弧线,直向最东边那个秋启志疾射而去。 三个秋启志中当然只有一个是真实的,被独孤笑水月剑攻击的只是其中的一个,但水月剑偏偏就像是生了一双能辨真假的慧眼一般,当水月剑的准头被这秋启志发掌震偏时,其余两条秋启志的身影倏地从半空中消失。 秋启志的身影如暴风过后的枯叶轻轻落定,水月剑也安静地落在长草丛中,秋启志刚缓过一口气正准备哈腰去寻独孤笑时,一点寒星如夏夜萤虫一闪,秋启志正暗叫不妙之时,这点寒星已如闪电袭上他肩头。 秋启志只觉肩头一麻,全身酸软,难以站立。 独孤笑不知何时已从地底蹦了出来,拍着身上尘土,看着秋启志,笑道:“这‘三香透骨针’的滋味还行吧?” 三香透骨针!秋启志听到这几个字心头猛地一颤。 独孤笑又道:“这根三香透骨针是我避难离家时我母亲给我的,为的就是让我以后将它钉在我杀父仇人身上,它的厉害之处,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秋启志早年就听说当年武林盟主罗云霄之妻陈莉莉乃苗疆“毒血圣手”陈云奇之女,陈云奇擅制毒制蛊,这三香透骨针更是陈云奇的得意之作,一旦被这三香透骨针打中,轻则武功全失、半身不遂,重则全身瘫痪、性命不保,江湖人无不谈虎色变,闻风而逃。如今自己大意,中地竟是这绝迹江湖多年的三香透骨针,不由得越想越怒,越怒越惊,越惊越怕。 他本来无论如何都不会败的,可是他却偏偏败了。 在收到独孤笑的那张两个字的字条时他就猜到独孤笑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并且他已经知道冷秋华等人已经下山,单是独孤笑一人已经不能给他构成任何威胁。 这里是峨眉圣地,似乎没有任何人比秋启志这个峨眉掌门更熟悉这里,可就是因为他太轻敌,太低估了独孤笑。他没料到独孤笑在约他来这里之前已经侦查好这里的地境,已经洞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为抵挡秋启志的“玄魂三星变”已经作好了充足的准备,才会在秋启志这招“玄魂三星变”出手之时给他致命的一击。 一个叱咤江湖,纵横黑白两道正值旺年的峨眉派掌门、天星会红梅客的执权人,居然几度败在了独孤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子手上,当真是天道循环、善恶有报? 秋启志面如死灰,处心积虑数十年的雄图大业都在这一瞬间化为泡影。 他闭上了眼睛,他没有求饶,没有咒骂,也没有打算反抗和逃避,因为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 独孤笑仿佛又在笑。 这笑声飘荡在凄凉的冷风中却像是在哭。 笑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苍茫,越来越朦胧。 秋启志再睁开眼睛时,独孤笑人影已不见。 天地阴沉,乌云盖日,整个世界一片死气沉沉。 连峰林间的鸦啼也已听不见。 秋启志忽然也大笑起来。 一个踌躇得志的成功人士就要爬到人生的最高端忽然一下跌入深谷时,那种沮丧、落魄、不甘而发的干笑,让人听起来那是何种意味? 笑声回荡,天地寂静得就像秋启志这时的笑,似乎失去了生机。 秋启志正绝望地等死之际,脚步声细碎,山下正缓步走来一人。 “馨儿!”秋启志欢呼道。 来人正是秋启志的女儿秋梦馨。 秋梦馨低着头走得极慢,对秋启志的呼喊恍若不闻,却又偏偏是朝秋启志这边走来。 她忽然抬眼看着秋启志,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似乎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秋启志忙不迭地解释道:“爹爹中了独孤笑那厮的暗算,馨儿千万不要相信他……” 秋梦馨没有搭理,似根本没有听到,她忽然一抬手,连点了秋启志胸前的三处大穴。 秋启志惊诧,却也莫名地害怕起来。 秋梦馨忽然从怀中摸出一颗蜡丸,捏去了外壳,她指间只剩下一颗黑色的药丸。 秋启志大喜,凭感觉可以推断这颗黑色的药丸正是三香透骨针的解药。 谁知秋梦馨却将手中的药丸掐去了一半,用力丢进了山下泉涧之中。 秋启志被秋梦馨封住了穴道,想开口阻止却也不能,心中暗暗叫苦。 秋梦馨才将剩下的半颗药丸送入秋启志嘴中,然后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苍茫的天地间又只剩下秋启志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6章 尾声 晚霞飘渺,夕阳如血。 熊黛黛苗条的身肢映在夕阳中美得就像图画中的仙女。 站在关风渡口,望着河东的芦苇丛。 她似乎在等人。 但他要等的人却不是冷秋华,因为冷秋华就站在河的对面。 芦苇随着晚风摇晃,摇晃的芦苇中有一人慢步走来。 来人正是独孤笑。 她要等的人正是独孤笑,她看到独孤笑,立刻高兴起来。 等独孤笑走近后,她喜道:“你没事吧?” 独孤笑只点了点头。 熊黛黛看看独孤笑身后空旷的羊肠道,又问:“秋姑娘没有和你一起来?”她这句话放佛是多余的。 独孤笑双目无神地望了望浑浊的长江水,才道:“没有。” “哦。”熊黛黛惋惜道:“但愿上一辈的恩怨不要殃及我们这一代来。”她说这话时,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河对面的冷秋华。 独孤笑道:“我并没有杀秋启志。” 熊黛黛惊喜道:“当真?”她全家虽被红梅客杀死,这罪魁祸首就是秋启志,但她却并不想看到秋启志死。 其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冷秋华。秋梦馨是秋启志的女儿,独孤笑深恋着秋梦馨,而冷秋华和独孤笑却是最知心的朋友,冷秋华也只有独孤笑这一个朋友。 她深爱着冷秋华。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爱情强悍得可以让人抹掉仇恨。 独孤笑去找秋启志时,并没有告诉白虎和彭婉,只道自己有要事要找秋掌门,让白虎和彭婉先回玄天庄。 他能告诉的,当然只有冷秋华。 他并没有答应冷秋华一同去着秋启志报仇,他只是让冷秋华在这里等。 冷秋华当然相信他能活着回来,因为他相信他,独孤笑从未在他面前食过言。 “如果不是你们先走了,秋启志丝毫没将我这一个重伤初愈的人放在眼里,我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的。”独孤笑道。 熊黛黛沉默,因为这话他已听冷秋华说过。最了解独孤笑的永远都是冷秋华。 独孤笑望了望站在河对面的冷秋华,忽然笑道:“冷兄弟果然够冷,连一句送别的话也懒得对我说,让你在这里打发我。” 熊黛黛嫣然一笑,道:“他是块又不喜欢笑又不喜欢说话的木头,你又太喜欢笑太喜欢说话了,所以他才让我在这里陪你笑陪你说话呢。”她也望了一眼冷秋华,眼眸里柔情无限。 独孤笑愁眉舒展,忽然笑了起来。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 等独孤笑笑声停歇,熊黛黛才道:“我和冷大哥要去关外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要想我们了就去关外找我们。” “好。” 熊黛黛踏上渡船,那船夫便摇起橹来,渡船拨开河浪,向冷秋华驶去。 船到河心,熊黛黛朝独孤笑叫道:“独孤大哥,你快回去找秋姐姐吧,她一定也在等你!” 熊黛黛已上岸,独孤笑目送他和冷秋华携手远去,心竟是如此地落寞苍凉。 他又想起了秋梦馨。 他用计击败秋启志后从后山回去的路上恰好碰上了秋梦馨往后山赶来。 知父莫若女,秋梦馨似早就发现了什么,看到独孤笑,她忽然沉默。 凄伤的俏脸,失助的眼神,让独孤笑既是心疼又是怜惜,这感觉他对红尘也曾有过,只不过没有如此强烈。 他将攥掌心里世界上唯一的一颗能解三香透骨针的灵药”十草血蟾丸“塞给了她。 这颗解药是他用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麒元丹和人换来的,虽不能有把握完全除去三香透骨针的毒性,要保住性命却是不难。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因为他明白自己就算能杀秋启志这个杀父仇人他也觉不会杀他。 因为他是秋梦馨的父亲。 他是秋梦馨最亲的人,他早已失去了父亲,他明白失去父亲的痛苦,他爱她,所以他不要他痛苦。 他要她开开心心地活着。 哪怕他放弃这段仇恨,哪怕他不能和她在一起。 独孤笑不懂爱,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他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 他不知道这样做值不值,他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过,他也不管秋启志以后还会不会来找自己报复,这些,他都不想去管。 他的确不能成为一个快意恩仇、合格的江湖人。 或许,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找一个充满阳光、充满花香的地方种上个一亩三分地,才是属于他的生活。 他忍不住将秋梦馨揽入怀中,将她抱紧。 秋梦馨的泪水打湿他胸前大片衣襟,抽泣地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他就松开了她,看着她拿着解药去救她的父亲。 然后他就这样下了峨眉山, 江河对面的村庄炊烟袅袅升起,让独孤笑这样一个无根的浪子有头一次这样想回家的冲动。 虽然他没有家人,早已没有家。 寂寞空旷的渡口上忽然多了一人,一个衣襟鲜亮的白衣人,白衣人就站在刚才熊黛黛站立的地方。 这人正是当日黄州客栈外给独孤笑丢“黄石坡”的那个白衣人。 独孤笑道:“你来了。” 白衣人道:“对,你用麒元丹从我这里换去的解药当真给了秋启志?” 独孤笑淡淡道:“我只是将它给了秋梦馨。” 白衣人道:“你真蠢,你以为秋梦馨真的会相信你的话去怀疑自己的父亲?” 独孤笑苦笑,道:“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相信她!” 白衣人道:“秋启志那子以后再敢不老实,我就替你灭了他!” 独孤笑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白衣人右手微微举起,食中两指指尖夹住一鸽蛋大的乌亮药丸,正是武林中梦寐以求、争得头破血流的麒元丹。而他却只用了一枚“十草血蟾丸”便轻轻松松地跟独孤笑换来,只不过顺道帮独孤笑清理了几个碍手碍脚的天星会成员和红梅客。 白衣人两指稍一用力,麒元丹便“嗤”的一声破碎。这葬送了无数人性命的麒元丹便如此的被其毁在手中。 对于这一幕,独孤笑倒显得十分淡定,似乎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果然,麒元丹化作碎屑飞溅过后,白衣人手指尖多了一个纸团。待白衣人摊开了油纸,隔着距离的独孤笑依稀可以瞧见这是一张记载着宝藏的地图。 独孤笑初入江湖时其母便对他说过,麒元丹属于幽冥谷。 幽冥谷本是一为江湖人所不齿邪恶组织,早年便已覆灭。其老谷主对他们“罗家”有恩。第一次遇见白衣人时是两年前,独孤笑在一次执行天星会主的任务时,撞见白衣人遭众敌追杀,无意瞧见白衣人负伤后手臂上裸露的“诡幅”刺青,这是幽冥谷独有的标识。当时独孤笑便段定国眼前这白衣人是幽冥谷的弟子传人,那一次独孤笑出手相救,这一次又将麒元丹拱手相让。 明面是交换,实则是送。这一点白衣人岂会不知? 白衣人手拿宝藏地图,望向独孤笑的目光中充满感激,然后一字字亢声说道:“练好赤练神掌,光大幽冥谷!” 独孤笑微微一笑,道:“那你可得心了,我看你野心不,说不定以后就是第二个秋启志。” 白衣人愤慨道:“我绝不会像他那般的虚伪!人!” 独孤笑长长一笑,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笑声回荡,白衣人也仰天一笑,直震得满江河水沸腾起来。 忽地白衣人的身影也已不见,天地安静,寂寞的渡口渐渐隐入黑夜的笼罩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