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四十年》 《逆流四十年》正文 1、1973年,夏 綦泽一睁眼，天旋地转。 热滚滚的气浪扑面而来，一口气上慢了，差点儿被闷死。 綦泽全身一震，满目诧异的打量着四周。 熟悉的大白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面暗黄色的土墙，墙上方那一条长长的裂缝显得尤为突出。 直到他看到了被丢弃在一角，几乎变成黑色的日历。 上面显示着时间：197年7月八日。 重生！他竟然重生了。 奋斗了几十年，拥有了不菲的身价，六十大几的綦泽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 可惜，人生的轨迹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偏离正轨。 就在綦泽最惬意的时候，家庭却遭遇了重大的“滑铁卢”。 ——他的两个儿子，要分家！ 一怒之下，綦泽把两个兔崽子全部赶出了家门，原本就不胜酒力的他，晚上独自喝的酩酊大醉。 没想到，醒来以后却意外的重生了，这让他始料未及。 至于重生的原因，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个世界的父母该怎么办？自己的妻子怎么样了？那两个崽子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瓜分了自己的“遗产”！ 可偏偏自己重生了，又怎么可能回得去呢？ 綦泽的眼眶红了，在思念中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天上毒辣的太阳，地上仿佛吞吐着火舌，想要把所有的物件都付之一炬。 綦泽再度被闷醒，身上的粗布短袖像是被水洗了似的，汗珠子止不住的顺着脸往下淌。 “这鬼天气！”綦泽的咒骂无济于事。 憋着一口气，綦泽打开了房门，顿时像进了烤炉，说不出的难受。 忍受着脚底板下的滚烫，一路跑的到了井边，二话不说就是一桶井水。 “哗啦！”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这才好受了一点儿。 綦泽拧着眉头，这才想起来这个年代的家里根本没有表，他又看了眼硕大的日头，估摸着差不多有两点了。 “这个时间，爸妈和大姐应该去挣工分了，老三和老四加上老五也都去上学了。”綦泽想道。 七十年代初，正是国家大力发展计划经济的阶段，所有人都要加入生产队，共同劳动，集中分配。 至于分配的多少，就以公分为准，工分越高分的越多。 这也就决定了，一个家庭的劳动力的数量是关键。 綦家一共有七口人。 綦泽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姐姐，叫綦英，今年刚十五岁，早早的下学挣工分去了，后来到了0岁依然单身，就连一个上门说亲的媒婆都没有，这在普遍早婚的年代独一份。 直到5岁那一年，才由隔壁村的大娘说了亲，但是对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蛋，綦英就此掉进了火坑，直到临终也没能过上一天好日子。 綦泽下面有两个弟弟，老三綦松，老四綦柏。 这兄弟二人是双胞胎，虽然看模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二人的性格却大相庭径。 綦松今年1岁，性子跳脱，虽然聪明但不务正业，整天油嘴滑舌，学习更是一塌糊涂。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服綦泽，二人经常对着干，把家里整得鸡飞狗跳。 长大以后，綦松又找了个厉害媳妇儿，他们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让一家人都跟着操碎了心。 綦柏今年也1岁，随他父亲的性格，做事虽然沉稳但是很内向。 由于脑子不够活，学习也就中规中矩，勉强考了个中专。 后来娶了个软性子的媳妇儿，夫妻二人与世无争的种了一辈子地，倒也算一世太平。 老五綦雨是个丫头，今年刚满五岁，好动而且调皮，深得一家人的宠爱，是全家的开心果，在綦泽的帮助下去了国外，回国后创办了自己的企业，生意红火。 当然，这也少不了二哥的扶持。 父亲綦建国，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凭着手上有把子力气，干起活来毫不含糊，为人少言寡语，属于“三巴掌打不出个屁来”的类型。 母亲顾玉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娇娘，性子泼辣但十分讲道理，不仅把家里收拾的井然有序，对于五个孩子更是掏心掏肺。 七口人只靠三口人养活，虽然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但是谁都没有少过一口吃食，这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实属不易。 村里人都说，綦建国能娶到顾玉萍这样的老婆，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每每到此，綦建国总是咧嘴憨笑，他心里别提多美了。 站在院里，看着眼前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能倒下的老房子，綦泽生出一股无力感。 接受了吧！ 现实如此，又能如何呢？ “二锅锅，你醒啦！”掉了一块儿木头的木门被一只手推开，露出了一颗脑袋。 “雨。”綦泽朝着幺妹挥一挥手。 丫头綦雨顿时眉开眼笑，一蹦一跳的扑向了綦泽。 綦泽赶紧蹲下，把綦雨揽在怀里。 “怎么没去育红班啊？”綦泽轻轻一刮丫头的鼻尖，满面宠溺的问道。 “二锅锅你是不是睡傻了？今天星期六，学校不用去呀！”綦雨故作大人的模样，双手一叉腰，竟然“教训”起綦泽来。 “嗯？哦……”綦泽恍然大悟，刚才的日历没仔细看。 “哈哈哈……”綦雨夸张的大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你三哥，四哥呢？” “哼！我才不管他们呢，最好能让老龙王把他们抓走，省的让他们气我。”綦雨一噤鼻子，忿忿的说道。 “他们俩在前塘？”綦泽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是不是不想和你玩，把你赶回来了？” “哼！坏锅锅，你也和他们俩一样，开始嫌弃我了！”綦雨一撇嘴，眼眶里浮出了水雾。 綦泽憋住笑，好言劝道：“怎么可能！我是不会和他们俩崽子同流合污的，我现在就去替你出气好不好？” 吧唧一口，綦雨的嘴印在了綦泽的脸上，紧接着就是姑娘银铃般的脆声：“我就知道二锅锅对我最好了，我要狠狠的踢他们俩的屁股！” 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綦泽会心的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2、前塘湾 前湾坝靠海。 一入夏，空气都好像被海水洗过一遍，参杂着强烈的海腥味，湿答答的糊在身上，难受极了。 刚出家门，綦泽就后悔了。 这鬼天气，路旁的两排大杨柳都恹恹的耸拉着，綦泽觉得自己快要热炸了。 綦雨反而淡定的牵着綦泽的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湾坝其实并不大，满打满算全村也就五百多口人，又因靠海，所以成立了渔业生产合作社，多数以打渔为生。 当然，也少不了有农业生产合作社，只不过村里多山，再加上土里多盐碱少淡水，良田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农业的发展规模并不算大。 村里以“綦”姓为最，“何”姓次之。 而綦、何两家，彼此看不顺眼，各辈的人也都老死不相往来，一旦发生矛盾必然会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 就算是现在的生产合作社，两家也是各顾各的，为了大队书记的职务争的头破血流。 无奈之下，村委会经过研究决定，村里会成立两个大队，分别以綦、何两家为主，但是大队书记由村长担任，村长经过镇政府的领导班子商议产生，要受村委会统一管理调度，在村务面前，一切以组织为重。 一场硝烟弥漫的战火，这才算是得以熄灭，也算是开了“双队建村”的先河。 这一举措，有利也有弊。 有利的一方面可以极大调动两支大队的积极性，互相比拼，可以加快村里的基础设施建设，提高村民的生活水平，最大限度的解决温饱问题。 但是，在产能计算方面做不到集中管理，两大家族之间纷争不断，再加上生产合作社的人员都要一分为二，工分核定存一定的难度，这就是弊端所在。 村长的职务不仅要管理好各个合作社的生产，还要努力维持着两支大队间的平衡。 綦、何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前者聚拢在村西头，后者都生活在村东头。 綦泽牵着綦雨绕过一排老房子，一片开阔地出现在眼前，零星有几艘渔船停靠在岸，远方的大山雾蒙蒙的，一眼看去一片翠绿。 建村伊始，荒山林立，难以耕作，老一辈的村民的生活难以维系。 虽然靠海，但苦于没有谋生能力，只能眼巴巴的浪费着大海的资源。 后来，有人想出一个主意，挖通暗渠引入海水，说不定还能偶尔带些鱼虾果腹，这就是前塘湾的雏形。 时至今日，虽然村里已经有了众多的谋生途径，但是仍然没有丢掉前塘湾。 经过一代代人的努力，前塘湾已经今非昔比，全部用大岩石修葺起来，成为村里一景。 綦泽眺望过去，依稀有两道身影，正凑坐在一块突起的怪岩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嘿！你俩子干什么呢？”看着轮廓，綦泽一眼就看出了，这二人就是自己的两个弟弟，于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二哥，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綦柏，綦松只递过来一个白眼，便不再管他这个便宜哥哥了。 “都饭点儿了，你俩咋还不回家？”綦泽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和綦柏说话，直接忽略了一旁的綦松。 “是三哥，他……” “闭嘴！”綦松一呵斥， 綦柏吓得一缩脑袋，老老实实的不吭声了。 “怎么回事？”綦泽的脸阴了下来。 “没什么。”綦松只盯着自己的手。 “没什么？那你吼你弟弟干什么？” “不碍事，不碍事，二哥，我都习惯了。”綦柏见状，连忙打圆场。 “不对！”却是一旁的綦雨脆生生的开口了，“三锅他在撒谎。” 綦松狠狠的瞪了綦雨一眼，怪她多事。 “雨，你告诉二哥，你三哥这是怎么了？” “三哥和何家二奶奶家的二杆子打起来了。”有了綦泽撑腰，綦雨并不害怕。 “说，到底怎么回事？”一听到打架，綦泽真的生气了，而且对方还是何家的子。 他们綦家，和何家的关系本就水火不容。 在綦泽的记忆里，他们两家直到000年才握手言和，起因是在机缘巧合下，在外地的綦泽出钱救了何家老太。 綦松只是低着头，保持沉默。 一旁的綦柏时不时的看向綦松握起来的手，引起了綦泽的注意。 “你手里拿着什么？”綦泽问道。 “没什么。” “拿过来，给我看看！” “凭什么？”綦松撇了綦泽一眼。 “凭我是你哥哥，别废话，快给我，不然我抽你！” “多管闲事，不给！” “你真想挨揍是吗？”綦泽的声调拔高了几分。 “三哥，你还给二哥吧，二杆子那子肯定回去喊人了，咱俩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啊。”綦柏苦着脸劝道。 “滚一边儿去，有你什么事？你怂你就回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就二杆子那货，老子不打的他叫爹，老子就是他生的！”綦松呵斥道。 “别废话，快回家去。”綦泽一把拉住綦松，要把他带回去。 再怎么说，他作为哥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綦松挨揍。 “你放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綦松一甩胳膊，就挣脱了綦泽的手。 两世为人的綦泽，心境已然不能同日而语，年少时的轻狂冲动早就消磨没了。 “三锅，你还是听二锅锅的话，赶快回家吧，咱们的人少，根本打不过他们。”綦雨说道。 “你看看，你五妹那么就明白这个道理，难道你就不懂？快跟我回家。”綦泽说道。 “我不走，你把老四和老五带走吧，老子都说了，要在这儿等着他们，绝对不能食言！”綦松说道。 “啪！”綦泽突然甩了一巴掌，綦松的脸上瞬间通红。 綦柏兄妹二人愣了。 “你干什么？綦老二你是不是疯了！”綦松也先是一愣，随后大怒道。 “你也不了，能不能别整天吊儿郎当？你有替爸妈想过吗？一天天的除了惹祸，你还能干什么？” “綦松我告诉你，我知道你不服我，这都没关系，但是你不能给爸妈惹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3、彩色的虾 綦松一愣一愣的，这样的二哥是綦松从来都没见过的。 以前的綦泽虽然脾气也不好，但是从来没和自己多说过一句话，上来就是一顿揍。 不过亲兄弟没有隔夜仇，揍完就揍完了，偶尔綦泽馋嘴了，也会讨好的和綦松一起“联手作案”。 正想着，綦松又突然一愣，随后眸子里几乎喷出火来。 十几个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武器”，急火火的冲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子大约一米七，皮肤黝黑，四肢瘦的像麻秆，手里的棍子比他的胳膊都粗。 綦松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群人肯定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二哥，他们来了。”綦柏很紧张。 綦泽转身，安静的站在原地，眼神望向远方。 綦松一看窘迫的弟弟，顿时火冒三丈，训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你就看着，老子一个个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说完，纵身跳下了岩石，就要往前走。 綦泽一把压住他的肩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綦松虽然不服，但没有发作，和綦泽并肩站着，同样安静的等着。 十几个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呦呵！正好你三兄弟都在，省得我一个个再去找了。”黑子痞里痞气的说道。 “何老三，你怎么个意思？”綦松又想冲出去，依然被綦泽压住了肩膀头子。 “你妈了隔壁的，你动了老子的弟弟，还当没事人似的，我今天敲断你的骨头，让你长长记性！” 何老三大名何兵，由于排行老三，所以还有个外号“何三炮”，这是他的大忌，连带着“何老三”这三字也成了禁忌。 綦泽把幺妹抱在怀里，对何兵说道：“让我妹回家。” 何兵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两家水火不容，但是对于一个五岁的女孩，他自然不会在意，更不能动手。 听了綦泽的话，丫头顿时不干了，在他怀里哭闹起来。 綦泽一阵无语，只能不断安慰，趁着何兵的注意力转移，他伏在綦雨耳边声说道：“去找村长爷爷。” 綦雨顿时眼前一亮，一路跑的走了。 “好了，丫头片子走了，你们三兄弟准备好了吗？”何兵踮了掂手里的棍子。 “何老三，我废话不多说，咱俩家在这个村里的关系你我都门清儿，要说打架，我哥三儿还真不怕。”綦泽说道。 “好啊！那就别磨蹭了，上吧！”何兵抄起棍子就要甩。 綦泽又说道：“打架我们不怕，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打吧？” 綦泽看了看何兵，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一帮子人。 “卧槽！你……你废话真特马多！”何兵为之气结，又突然大吼一声：“二杆子你滚出来，老子替你出头，你别像个缩头乌龟似的。” 一个一米六左右的半大子，从人群里冒出头来，满脸怒气的嚷嚷道：“綦老三，你偷了老子的东西，你承认吗？” “偷东西？怎么回事？”这一句，是问的綦松，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这句话，是从到大，父母一直告诫他们的话，可以说是他们家的家训。 綦泽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在等綦松的解释。 “二杆子，就算老子偷你的怎么了？老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綦松脸上，不止一旁的綦柏愣了，对面的一众子也愣了。 “綦松，你也不了，咱爸妈这么多年的教育，你都学到狗身上去了吗？”看着不争气的弟弟，綦泽充满了无奈。 “二……二哥，事情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三哥没偷他的东西，是二杆子那子骗你呢。”綦柏急的脸都红了，急忙忙的解释道。 “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綦泽又看向綦松。 “三哥，你快说啊，告诉二哥事情的真相，不是我们的错，不能我们自己背啊。”綦柏劝道。 綦松仿佛没听到，一声不吭的低着头，手悄悄的背在身后，只是攥的更紧了。 “拿出来，你手里到底是什么？”綦松的动作没能逃过綦泽的眼睛。 何兵一伙人看好戏一般，一个个乐呵呵的在原地，有几个已经蹲坐在地上，好像已经忘了他们来这儿的目的。 “三哥，你还是把东西拿出来吧，不然我们死也解释不清了。”綦柏道。 綦松狠狠的瞪了綦柏一眼，然后继续埋头沉默。 “綦柏，你来说。”綦泽看的出来，自己的四弟应该是知道点儿什么的。 “不许说！” “我是你二哥，你要听我的，说！” “不许说！” 綦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一横：“说就说！” 在綦松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綦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出来。 在兄弟情深面前，他的勇气战胜了他的软弱。 原来，綦松和綦柏正在前塘的池子里玩的时候，恰好有一只彩色的虾，顺着海水流了进来，綦松弯腰把它捉在了手里。 近年来，随着前塘湾不断的加固，原来的暗渠都相继被堵死，要想进个鱼虾啥的并非易事。 这一次竟然出来个彩色的虾，这可把兄弟二人高兴坏了。 就在这时，二杆子也来到了池边玩，看到了綦松手里的虾，就想占为己有。 綦松哪儿能干！ 于是双方大打出手，这才引来了何兵等人。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綦泽也会来。 何兵虽然不怵綦泽，但从到大，从来都没在綦泽手里占过便宜。 “一只虾而已，你也至于！”綦泽的心情很复杂，对于自己刚才打了綦松一巴掌，他有心道歉，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是的！”綦柏又说道。 “不是什么？” 綦柏伏在綦泽耳边一阵低语，众人不知说了什么，只看见綦泽的眼眶子瞬间红了起来，就连看綦松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綦柏说完，安静的站在一旁，綦泽抬手，在綦松的肩头重重的拍了两下。 “二杆子，何三炮，我是不是要和你算算你们欺负我弟弟的事？” 就在二人还没弄清楚状况的瞬间，綦泽的大脚，已经狠狠的踹在了二杆子的肚皮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4、出路 “嗷！” 綦泽这一脚踹了个结实，二杆子嘶吼一声，打了几个滚之后蜷缩在地上抽搐着。 何老三见状，怒火中烧。 一瞪眼，手里的木棍朝着綦泽的门面就砸了下来。 綦泽眼疾手快，身子一横躲了过去，脑门上惊出一层冷汗，他毫不迟疑，再翻身一脚垫在冯老三的肋骨叉子上。 “咚！”何老三摔了个狗吃屎，衣服上沾满了黄泥。 “二哥，心身后！”綦柏大喊一声。 綦泽一个跳步，一根碗口粗的棍子紧接着就吭哧一声砸在了地上。 手持木棍的子一愣，他明明是瞅准时机动的手，明显是没想到还是被綦泽躲了过去。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对方一连三个人都没能把綦泽怎么着，剩下的七八个人都被綦泽的勇猛吓住了，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时，綦松却是不干了：“仗势欺人，以多欺少的狗杂碎，老子干死你！” 他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卯足了劲儿，啪的拍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孩子脑门儿上。 对方应声倒地，殷红的血泊泊流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烂泥。 都只是个孩子，全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綦松同样一颤，他只顾一时痛快，现在也是阵阵后怕。 “快，你们把他带到村里的医务室，我去喊村长。”綦泽率先反应过来，大声说道。 七八个孩子一拥而上，架着受伤的孩子的手脚，往医务室狂奔而去，滴滴答答的鲜血划出了一条道。 綦泽也顾不得骂綦松，急忙去了村长家。 “噗！”綦松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哭，可眼泪就是堵在了眼眶里，怎么都下不来。 …………………… 綦泽刚跑到半路，就看见满头华发，满脸褶皱，弯腰驼背的老村长，在綦雨的搀扶下慢吞吞的走着。 “二锅锅。”綦雨远远的喊了一声。 綦泽哪有心情理她，快走几步到了村长眼前，平静的说道：“村长爷爷，冯家的一个子现在在村里的医务室呢，您过去看看吧。” “快，快带我去。”村长一听，急的手都颤抖了。 綦泽背起村长，一路跑的到了医务室。 此时，不大的医务室里堆满了人，空气中散发着强烈的药水味，再加上汗臭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有想吐的冲动。 “村长来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 聚拢的人群自觉散开，留出一条通道。 綦泽背着村长走了进去。 最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张麻子，正麻利的给何家的子的脑门上缠着绷带，隐约还能看到上面的血迹。 綦泽知道，綦松这次真的闯下了大祸，说不定还要有牢狱之灾。 綦泽放下村长，看着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何家人，不由得苦笑连连。 但是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而且村长在这儿，他们必然会有所收敛，不会当场动手。 “这娃咋样？”村长问张麻子。 “情况不太好，有轻微的脑震荡，这娃脑袋上的创口不，必须要缝针，但是我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做简单的包扎处理，还是尽快到镇上吧。”张麻子不停手的说道。 “綦老二，要是我弟弟有什么问题，我一定让你赔命！” “就是，就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 “……” 医务室里顿时炸了锅。 这事想都不用想，不是綦家人下的手，还能是谁？ “安静，都安静……咳咳……咳……”村长敲着手里的拐杖，憋的咳了起来。 张麻子包扎好，皱着眉拍了拍村长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快带他去镇上吧，这大热的天，如果处理不好或者处理慢了，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何家人一听，急忙把他家娃心的扶了出去。 外面早就有人备好了驴车，一行人全都跟着去了。 闹哄哄的医务室，就剩下了张麻子、綦泽和村长三人。 綦泽低着头，搓着手，不敢抬头去看村长。 张麻子在一边慢悠悠的收拾着家伙什，只有村长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二泽，你说说吧，到底咋回事？”村长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 “村长爷爷，您先消消气，事情是这样的……”稍微一思索，綦泽把事情的经过完整的说了出来。 “这么说，是你先动的手？”听完后，村长问道。 “是！”綦泽点点头。 “那个娃的脑袋是你弟打的？”村长又问。 綦泽继续点头。 “二泽啊，你们老綦家，和老何家的恩怨，我想你心里清楚。” “平时你们之间有矛盾和摩擦，我还能从中调和，但是这一次，三子下手实在是太重了，何家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村长爷爷。”綦泽第三次点头。 “要不然……让他去当兵吧！” “当兵？”綦泽眼前一亮，“可是他的政审会不会……” 綦泽的意思很明显，自家弟弟把人家的脑门开了瓢，一定会被划到黑名单里，恐怕就算想当兵也没机会。 略一思索，村长继续说道：“我先给你开介绍信，然后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你们调和，争取让何家人不会去镇上告状。” “村长爷爷，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綦泽有些激动起来。 “没事，我是村长，这些自然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经过再三感谢后，綦泽独自回了家。 “你为什么要帮他？”张麻子笑着问道。 “呵呵，老张啊，你先别问我，就说你偏向哪一边？”村长反问道。 “我可不偏不倚。” “哦？是吗？”顿了顿，村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綦家老二在镇上读初中，成绩一直是全校前三，而老何家的一帮子，整天游手好闲，能认识两字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你说应该帮哪边呢？” “我也想在我闭眼之前，看到咱村子也能像邻村一样，有一排排的高屋大墙，也想着每家每户都有肉吃啊。” 张麻子点点头，他明白村长的心思。 他们前湾坝周围，还分散着三个村子，它们的发展速度远比前湾坝快的多。 没能带领村民致富，这是村长一直以来的心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5、调解 一连几天，綦泽如坐针毡。 可是，自从那天以后，这几天里风平浪静，搞的綦泽都在怀疑，把何家子开瓢这件事是不是在梦里做的。 可是，当他看到屁股肿的老高，只能在床上趴着，不断龇牙咧嘴的綦松时，才十分确定这件事真的发生过。 毕竟眼见为实。 那天下午回来，綦泽就把事情的经过，再次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倒是想隐瞒，可是两家就在一个村住着，哪里能瞒得住。 再然后，綦松就得到了父母的特殊照顾——男女混合双打。 一连在床上趴了几天，屁股也不见消肿，吃喝拉撒睡也一律在床上解决。 “咯吱。” 几乎掉了框的木门被推开，綦泽手里端着一碗苞米面的面糊糊走了进来。 “吃饭了。”把碗筷摆在床头，綦泽拍了拍假寐的綦松。 “拿走吧，我不饿。”綦松纹丝不动。 綦泽知道，他这是在和自己生气呢，毕竟告状让他挨打的是自己。 綦泽也不计较，“你还是快吃吧，不吃饭伤好的更慢。” “我说了，我不吃。” 綦泽也不理他，径直出了屋子。 来到正屋，一张缺了腿的木桌上摆着几碗同样的面糊糊，外加一碟不知道用什么做成的咸菜。 正在盛饭的綦英朝着綦泽一使眼色，后者领会到其中的含义。 “怎么都不吃？”綦泽看了一眼眼巴巴瞅着碗，不断咽着口水的老五，笑着问道。 饭桌上的规矩，长辈不动筷子，辈就必须等着。 綦建国坐在桌边埋着头，另一边的顾玉萍也呆呆的看向窗外。 “爸妈，四弟和五妹都饿了，快吃饭吧。”綦泽声的提醒道。 “你们先吃，我出去转转。”綦建国直接越过綦泽，走出了屋子。 “吃吧，吃吧，都吃饭吧！”顾玉萍催促着，又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儿女。 话音未落，綦雨已经迫不及待的把碗抱在怀里，吸溜吸溜的喝了起来，满足的露出了两排白牙。 綦泽笑了笑，也抱起了碗。 七月的夜晚，白昼的燥热渐渐褪却，丝丝凉风阵阵吹来，天空中的星光明亮夺目。 綦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那天打架时的情景。 他索性抱着被子来到了院子里，躺在老榕树下，看着满天的星星。 在这个没有络、i-fi、手机的年代，除了夫妻间的那点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娱乐活动，不然这么多的孩子哪儿来的？ 一夜沉沉睡去，一大早的燥热唤醒了綦泽的灵魂。 綦泽走到井边，先是浇了一桶井水，算是给自己降降温。 他已经打定主意，他不能再等了，如果今天村长还没来找自己，那他就要去找村长，然后把事情全都解决了。 一直拖着，不是他的性格。 吃了饭，綦泽独自一人去了村长家，却被告知村长不在家，而是去了老何家。 綦泽有些无奈，自从建村至今，他们綦家的任何一人，从来没有踏足过何家的地盘半步。 没办法，只能干等着。 就这样，一等又是好几天。 这一天，綦泽刚吃完午饭，老村长就慢悠悠的进了院子。 綦泽一见，急忙迎了上去。 “你准备一下，跟我去大队部。”村长说道。 綦泽一听也明白过来，到了解决问题的时候了，当下也不废话，扶着村长就走。 到了大队部，綦泽一看，人来的挺齐全。 何家老少几乎人人到场，一个个咬牙切齿的看着綦泽，好像要把他大卸八块似的。 另一边，綦建国赫然在列，大伯綦建设和三叔綦建成也坐在里面，还有很多本家的人也都在。 就连在队里干活的顾玉萍和綦英也都回来了。 最让綦泽感到诧异的，是自己的爷爷綦邦义，竟然也来了。 “爷爷，您老人家也来了。”綦泽道。 “哼！你们这些兔崽子没一个省心的！”綦邦义头也不抬。 綦泽浑不在意，偷偷瞄了一眼綦英，对方冲他微微点头，然后自己找个地方坐下了。 “今天呢，召集你们两家来，就是想把綦松和何兵这两个子的事处理一下，你们看这该怎么办？”主位上，村长先开了口。 “还用说吗？当然是道歉赔钱了！”说话的是何善良，何兵的老爹。 “就是，我儿子受这么重的伤，花了不少钱呢。”何兵的老娘横着眼说道。 这个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泼妇，不仅长着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说起话来更是像刀子一样扎人。 “建国，你的意见呢？”村长转过头，问道。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们做的事，我们必须要认。”綦建国沉声道。 “认？你倒是不想认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能抵赖不成？”何兵的老娘嘲讽道。 “我们可不像某些人，“顾玉萍插话，“何兵娘，我可是记得去年麦口，你们家把苞米种过了地垄，非逼着对方把工分算到你自己身上，后来因为数量对不上，又讹了人家三工分，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啊？” “他本来就是欠我的，我要回来怎么了？”何兵娘一翻白眼，“现在说的可是你儿子打了我儿子，医生说我儿子脑袋上会落疤，能不能长头发还不一定呢，我可告诉你，我们老何家可没这么好欺负，要是我儿子以后真的成了秃子，我一定要你儿子偿还！” “好了，何家媳妇儿，你消消气，孩子还，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说这些话还早。”村长道，“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达成一个让你们两家都顺心的结果。” “老村长，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何兵娘不干了，“我们去镇上看病，花了足足三块钱呢，这笔钱可不是数目，够我们两口子挣五个月的工分呢，怎么着？想赖账啊？” “村长，我媳妇儿说的一点儿没错，兵的脑门上缝了十一针，又买了不少的消炎药，确实花了不少钱。”何善良说道。 村长瞪了何善良一眼，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村长清楚得很。 就在村长还要再继续说的时候，綦泽突然站了起来。 “给我一个月，一准还你！” 全场震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6、三块钱 饭桌上，一家人愁眉不展，气氛凝重。 七碗面糊糊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可是没有一个人去看它一眼。 就连老五綦雨，也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哭也不闹。 綦泽有心打破现在的僵局，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实在是自己的父母太过于严肃。 两世为人的綦泽，也不敢在处在爆发边缘的綦建国二人面前多说一句。 綦松更不用说，他的脑袋低的已经快插到腰上了。 綦英正和自己的四弟大眼瞪眼，有心劝劝，但看到自己父亲阴沉的脸，也没了勇气。 “老三。”綦建国开口，声音沙哑，“老何家让我们赔他们三块钱，你说这事……怎么办？” 綦松心里“咯噔”一下子，满不在乎的说道：“赔就赔呗。” “爸，你现在在煤矿大队上工，那可是有油水的地方，浑不成咱俩连三块钱都没有了？” “再说了，我妈和大姐不也上工呢嘛，咱家肯定有钱。” “多少钱都能让你败光了！”顾玉萍接上话茬，指着綦松的鼻子骂道，“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我和你爸、你姐，得干多少活才能挣出来这三块钱啊，你想过吗？” “你一天天的除了惹事，给家里添麻烦，你还能干什么？啊？我生你养你，就是为了让你气我的？” “妈，我弟弟也不是故意的，你先消消气。”綦英劝道。 “他是个什么货色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惹了多少祸，你不知道吗？” “你别管，我看就是打他打轻了，一点儿脑子没有，一点儿记性不长，整天就知道好勇斗狠，我这些年是不是生了个傻子！”说着说着，顾玉萍带起了哭腔。 “行了，有什么好哭的！”綦建国一皱眉，“事情既然都发生了，再多说什么都没用，还是想办法解决吧。” 思索了一会儿，像是下了重大决定似的，又说道：“四个孩子的学费不是都凑齐了吗？勉强能有三块钱，你先拿出来点点，要是不够，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爸，妈。”綦泽适时开口，二人全都看着二儿子，只听他继续说：“钱的事，你们俩不用操心，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我会在一个月内赔给他们，自然是我来想办法……” “行了。”綦建国直接打断了綦泽的话，“你子浑说什么？你还在上学呢，又哪儿来的钱赔给他们？再说了我是你爸，他是你妈，惹事的是你弟弟，再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我和你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不管呢？” “爸，我真的……” “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先把你们下学期的学费拿出来顶上。” “那我们下学期怎么上学啊？”说话的是老四。 “再说吧。”綦建国一阵烦躁，“还有一个多月，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去找村长借，反正耽误不了你们上学。” “行了，吃饭吧！” 沉重的压力傍身，哪儿还有心思吃饭啊。 草草的吃过饭，顾玉萍从墙洞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放着一卷钱。 顾玉萍捧在手心，像是拿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心翼翼的展开数了数。 一分的，两分的，五分的，最大的也不过是一毛的。 一连数了三遍，顾玉萍才又心翼翼的包了起来，原封不动的放回了洞里。 “多少？”綦建国问道。 “唉！只有两块钱，还缺一块钱呢。”顾玉萍不见丝毫喜色。 “行，我想办法。”说完，綦建国出了屋。 河坝上，綦泽躺在草里，抬头看着天上，没有太阳，但是风都是热的。 “三块钱！”綦泽自嘲一笑，“想当初，我可是身价亿万的富翁，让多少人抬头仰望，羡慕不已！” “可是现在，我却被三块钱难的不知所措，当真是可笑至极。” 綦泽想到了一句老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做为“穿越众”的其中一员，綦泽若是想赚钱，他可用的方法就算没有一百，也有九十。 可是他处在当下的时代，作为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又有谁敢相信他呢？又有谁能相信他呢？ 答案是：没有。 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大有怀才不遇的感觉。 綦泽又仔细想了想，在自己的前一世里，这件事虽然发生过，但是没有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自己没动手打二杆子还有何兵，綦松也没给别人开瓢。 双方只是简单的争执，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当然了，也就没有了三块钱的赔偿这件事了。 “难道是我的重生，影响了历史的发展轨迹？”綦泽有些不确定，“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一定不能再让大姐跳火坑了。” 綦泽又充满了自责，“我虽然是老二，但我是个男人，而且是我们綦家最年长的男人，我要挑起重担，带着我们一家人往前走才行。” 前一世，綦泽只顾着自己的四口之家，哪里管过自己的兄弟姐妹。 就算是自己的父母病故，他当时也在国外回不来，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是綦泽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何家。 何老爷子坐在主位上，何老太坐在另一边，他的一众儿孙也都围着他坐着。 “老大，新的伤花了多少钱？”何老爷子问道。 “爹，我不是说了吗，三块钱啊。”何善良笑着说道。 “是啊，爹，我跟着大哥一起去的，确实是三块钱。”老二何善军说道。 “老大啊，虽然我们老何家和他们老綦家不对付，可是丧良心的事，咱可不能干啊！”何老太说道。 “到底多少？”何老爷子瞪着眼，再次问道。 “一……一块五。”何善良低下了头。 “一块五，你却要了人家三块，说，你想干什么？”何老爷子闭起了眼，细声慢语。 “爹，我哥想着这么做，那咱家那几个娃的学费不就有着落了吗，咱家啥情况您老不是不知道。”何善军说道。 “啥情况？你说啥情况？我老头子缺你们吃的了，还是缺你们穿的了？我教育了你们一辈子，就是教你们讹人吗？”何老爷子的调门儿越发的高了。 说的何善良兄弟二人直缩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7、当兵 正当午，虽然没有太阳，可比有太阳的时候还要闷，还要热。 “看这天，可能要下雨啊。”綦泽从草地里爬起来，“饭点儿了。” 进了家门，身上又是一层水，衣服湿的就像泡在水里似的，索性就把上衣脱了，屋也不进，直接一桶凉水浇在了身上。 “你可注意点儿，别凉了身子。”正在屋里准备午饭的綦英走出来，手里的碗还没放下就提醒道。 “没事，姐，我身体好着呢，都习惯了。”綦泽毫不在意。 綦英摇摇头，自己左右是做不了这个大弟的主的。 “别管他，生了病他自己受罪。”顾玉萍在屋里说道。 “不止要受罪，还要花钱看病呢。”綦泽笑嘻嘻的胡乱擦着身子走进了屋。 顾玉萍闻言白了他一眼，一旁的綦松也一脸恶相的看着他。 綦松又不是傻子，哪里会不明白綦泽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提钱的事。 “行了，吃饭，哪儿这么多话。”綦建国说道。 经过半日的缓和，綦家的饭桌上不像早上这么压抑了，偶尔还能聊上几句，綦雨也是吃的香甜，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这半天我都想好了。”綦建国没端碗，“咱家还有一块自留地，如果把它抵给大队上，能换四五块钱呢，这样不仅能赔人家钱，四个孩子的学费也都不用愁了……” “不行！”话音未落，綦泽立即反对。 “就是，爸，咱家的地不能抵出去，这是咱家命根子呢。”綦英站在了弟弟这一边。 虽然村里有大队，但是地都是各家自有的，仍然是各家耕种，只不过收成要上交大队，然后根据各家人口统一分配。 地，那就是农民的命。 有了地，才有生活，有了地，才能不死。 两世为人的綦泽，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綦建国竟然要卖地，这就说明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 “爸，咱家还没到你想的那种地步，无论怎么说，咱家的地必须留着，不然以后咱家可是一点儿退路都没有了。”綦泽劝道，“我不是说了吗，老三欠下的钱我来想办法，你就别操心了。” “你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是想去偷还是去抢啊？你知道三块钱够咱家吃多少顿肉吗？”綦建国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我……”綦泽还想说话，直接被顾玉萍堵住了嘴：“行了，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这是我跟你爸的事，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将来考上高中才是正经事，其他的少操心。” “你妈说得对，别一天天的瞎操心。”綦建国也帮腔。 綦泽一阵无语。 “要不……”綦松看了看綦建国，又看了看顾玉萍，“爸妈，要不然我就不上学了，跟着你们上生产队挣工分去，不仅省了学费，还能赔人家钱，好赖饿不死不就得了。” “放屁！”綦建国一拍桌子，碗被震的一颤，“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再把你屁股揍开花？” “松，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和你爸的心思不就是想让你们几个孩子将来能有出息？不上学怎么能有出息？难道你也想和我你一样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也想起早贪黑的上工种一辈子地，当一辈子农民吗？”顾玉萍说道。 经过这一闹腾，有点缓和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綦雨眨了眨大眼睛，说道：“三锅锅，你永远都是这么不听话，你真的应该好好向二锅锅和四锅锅学习学习，你都这么大了，怎么整天只知道气爸妈。” 綦泽莞尔一笑，摸了摸綦雨的脑袋，问道：“雨，你让你三哥哥学我们什么啊？” “当然是学你的担当了。”綦雨认真的说道，“二锅锅你看，祸是三锅锅惹出来的，他只知道躲着，而你是想着要帮他解决，这就是担当啊。” “我们家雨长大了，将来一定比你三哥哥强！”綦英夸赞道。 “那你想让三哥哥向你四哥学什么啊？”綦泽再问道。 “这个就简单了，他可以像四锅锅一样不惹祸，老老实实学习就好了。”綦雨歪着脑袋，“就算不能帮爸妈分担，但至少不添麻烦啊。” “哈哈哈哈……”一家人都被綦雨逗乐了。 “我从门口就听见你们一家的笑声了，都火烧眉毛了，还这么开心？”院子里，传来了村长的声音。 綦泽立刻出了屋子。 院里，村长正拄着拐棍儿站着，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汉子，长得孔武有力，身材高大匀称，綦泽并不认识。 “村长，您怎么来了，快进屋。”綦泽热情的招呼道。 进屋落座，村长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二泽啊，让老三去当兵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 “当兵？泽，这是怎么回事？”綦建国夫妇一头雾水。 “怎么？这子没和你们说吗？”村长一愣，和他同来的那人也一愣。 “没有啊，泽，这到底怎么回事？”顾玉萍有些着急。 “别忙。”村长安抚道，一指中年汉子，“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镇上的大队书记，叫雷朋。” 綦建国一听，连忙点头致意，雷朋也笑着点点头，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屋里回荡起来：“前几天，老村长找到了我，说你家里有个孩子自愿当兵，想让我推荐一下。” 说着，雷朋在綦松兄弟三人身上扫过一眼，最后落在綦泽身上：“你们也都知道，咱们国家现在都在各地征兵，也出台了许多政策鼓励有志向的青年加入到军队中，为国家的建设保驾护航，所以我想先过来看看，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綦建国夫妇一直处在懵的状态，雷朋说的话像是梦语，在脑子里不停的打转。 “是这样的雷叔叔。”綦泽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措辞，抬手一指，“这是我三弟綦松，今年刚满十二岁，我是想让他出去锻炼一下。” “十二岁？可是根据规定，必须要满十六岁才可以啊。”雷朋惊讶的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8、离开 幸福来得太突然，却被雷朋的一句话浇灭。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原本火热的气氛再次僵化起来。 “当兵？什么当兵？谁要当兵？”綦松一直听着众人的谈话，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所说的对象竟会是自己，这才算反应过来。 可是，除了綦雨之外，包括綦泽在内的所有人，对于綦松的疑惑全部置若罔闻，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村长身上，各有各的心思。 雷朋：村长老大爷，你可没说要当兵的是个十二岁的娃娃啊！ 綦建国夫妇：老村长，感情我家的事你没跟他说清楚啊？还这个点儿来，是要混吃混喝的吧？ 綦柏：别啊！赶快让我三哥走吧，他一天天的就知道惹事。可是他要是真走了，我和谁一起玩啊？我要是受了欺负，也没人能替我出头了。 綦泽：年龄！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村长：…… “咳咳……”村长提醒众人，“朋啊，对于年龄的问题怪我没说清楚，你别介意啊。” 雷朋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 “綦松妈。”村长又喊道，“雷书记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没告诉他，这样吧，咱也就不再瞒着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至于能不能成，就看雷书记怎么决定了，咋样？” “哎，听您老的。”顾玉萍点点头。 “是这样的，朋。”村长斜了斜拐杖，一侧身子，让自己坐更的舒服一点儿，说道：“綦松是个好孩子，平时照顾着弟弟妹妹，对我也很尊敬，只不过学习方面缺少点天赋。” “你也知道，咱这些人都是泥地里刨食的老庄稼汉，大字不识一个，也没什么资格要求孩子们怎么样怎么样。” “所以说他们的学习全靠老师和他们自己，但是一个班的学生这么多，老师那能管得过来呢？所以主要是靠自己。” “就像二泽。”村长一指旁边的綦泽，“他可是个好苗子，现在在镇里读初中，不是全校第一，就是全校第二，没掉下来过。” “你也知道我们村的情况，人多粮少，总也不够吃的，所以我就在想，让松去当兵也是个好出路。” “一来呢，能减轻他们家的负担，毕竟半大子吃死老子；二来呢，万一将来松有了出息提干了，我们村也跟着沾光不是？” “老村长，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这孩子的年龄太了，这是个硬性规定，我也没办法从中斡旋啊。”雷朋皱眉道。 “难到就真的没办法了吗？”村长很认真的看着雷朋说道。 “老村长，不瞒你说，要说办法还是有一个。”雷朋话一出口，他明显就感觉到一屋子的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但是还要麻烦您老一趟。” “说，虽然老头子我是土埋到脖颈子的人了，但还是能给你跑跑腿的。”村长一敲拐杖，霸气侧露的说道。 这一动作，引来了一屋子的笑声。 “是这样的，咱镇里大队上开设了一间子弟兵学校，主要学习的是有关部队的理论知识，等毕业之后呢，会根据个人的实际情况，分配到各部队上，待遇和常规入伍一样。”雷朋说道。 “好啊！就这么办！你说要我帮你干啥？”村长大喜。 綦建国也和顾玉萍对视一眼，二人笑意连连，綦泽同时也松了口气。 綦松在一旁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 “行！”雷朋答应着，“要麻烦您老帮忙开个介绍信，盖上咱村大队的公章才行。” “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村长鬼使神差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 雷朋接过一看，“对，就是这个，看来您老早有准备啊，比那诸葛亮算的还准啊！” 雷朋捧了村长一句，惹来众人的大笑。 雷朋仔细的读着内容，其他人都安静的等着他，可是雷朋的脸上丝毫不见轻松，反而越发的严肃起来。 “村长……”雷朋读完，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这娃把人家打了？而且还挺严重的，这恐怕不会让他通过审核啊。”雷朋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就是孩子之间有了矛盾，那孩子现在已经好了，不信我带你去瞅瞅。”村长说着，就要去拉雷朋， 雷朋哪能真的让他去啊，又反拉回来，扶着他坐定。 綦泽暗叫不好，在这个年代，打架都能被拉入黑名单，綦泽暗怪自己。 “村长，雷书记……”綦泽开口，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其实这件事怪我，是我先动的手，我弟弟是为了保护我，才给了对方一石头。” “你说说具体情况。”雷朋催促道，这件事看似有了转机。 “是这样的……”綦泽缓缓的讲述道，“……所以当时那子从背后偷袭我，我弟弟才下手的……” 綦松突然看向綦泽，眼里全是困惑，但他聪明的选择默认。 不过，他的反应全被雷朋看在眼里，但也没有点破，而是继续听綦泽说。 “这么说，你弟弟是为了帮你才打了对方，是这样吗？” “没错，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和我弟弟没多大关系，都是我连累了他，还请雷书记查明真相。” “既然是这样的话……”雷朋又转向村长，“老村长，仅凭泽的话很难服众啊，你能不能让对方写个凭证，再盖上村大队的公章，我也好向上面交代啊。” “没问题，这件事交给我！”村长略一沉思，大包大揽道，“不过，朋啊，你看看你能不能先把松带走，等我弄好了凭证，就让二泽给你送到镇里去，我怕有人找他麻烦，会背地里报复他啊。” “这……”雷朋看了看希冀的村长，又看了看綦泽一家人，一咬牙：“也罢，让綦松今晚就跟我走吧。” “这感情好！”村长大喜之际，又冲綦泽使了眼色。 綦泽心领神会，作为心理年龄超过七十岁的穿越众，前世又在官、商两路混了大半辈子，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这点儿人情世故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当下道：“雷书记，这大热的天，您来一趟也不容易，留下吃顿便饭吧。” “对对对，雷书记，您别嫌我们家寒颤啊，赏脸吃个饭再走。”顾玉萍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碗。 里面的面糊糊，已经凉透了…… 当夜，綦松就跟着雷朋离开了家。 一家六口人，相互偎依的站在村口，透过重重黑暗，凝望着直延伸到尽头的老泥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9、前湾坝的二次会议 山道上，何善良甩着一身肥膘，呼哧呼哧的一路跑，直接冲进了何老爷子的院里。 也顾不得歇，一把扶住院子里的老槐树，扯着嗓子喊道：“爸，爸，我来了，你在哪儿呢？” “怎么着？你让狼崽子撵了是怎么着？”何老爷子一掀门帘，从屋里冒出头来。 “我……我这不是怕您老有什么急事嘛，就多跑了两步。”何善良弯着腰解释道。 “村长托人捎来口信儿，说让我们再去一趟大队部，有事儿要开会商量。” “开会？有什么好开的！”何善良一脸不耐烦，“还不就是为了他们綦家那点儿个破事吗？” “爸，不是我说我大爷，他明明就是我老何家的人，可是他偏偏胳膊肘往外拐，他到底什么意思？” “闭嘴！”何老爷子瞭望了一眼院门外，发现并没有人影后，才悄悄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骂道：“你这兔崽子，你是不是没事找事？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这些话，不然我拼了老命也要收拾你一顿！” “爸，你这是怎么了？你到村里打听打听，要是谁家有个当官的亲戚，那还不得乐疯了？你可倒好，不仅没亲近我大爷，就连提一句都不行，要不然他老綦家还能跟我们掰手腕子？早就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何善良越说越激动。 “你……”何老爷子一捂胸口，登时就要倒地。 何善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何老爷子，“爸，爸，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是我错了，我不该怎么跟您说话，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头子……”何老太一看，也差点儿背过气去。 一天之内，何家的两位老人双双躺在了床上，不能下地。 “张医生，我家老头儿老太太没啥大问题吧？”何善良把张麻子送出屋，声问道。 “没事，就是天气太热，再加上老爷子急火攻心，只要在家静养，多喝水，再喝几顿解暑的绿豆汤就好了。”张麻子说道。 “哎，那没问题。”何善良直点头。 送走了张麻子，何善良转回屋里，何老爷子已经醒了。 “兔崽子，你要是再敢提一句那话，我就算死，也不会瞑目！”一见自己的儿子，何老爷子的脾气又上来了。 何善良也不敢正面硬刚，只能笑着哄着，给老爷子顺顺气儿。 “记住喽，明天要去开会。”临走前，何老爷子又提醒道。 何善良急忙道：“记着了，记着了，明天一定准时到，爸，您就先歇着吧。” “唉！烂泥扶不上墙……”身后，何老爷子一声重叹戚戚。 第二天，綦、何两家再次聚在大队部、村长依旧坐在主位。 只不过这一次綦家来的人很少，除了綦建国六口外再无他人。 而何家，竟是一个没少，就连卧病在床的何老爷子也准时出现在了会场，还有脑袋上依旧包着纱布的何兵，正恶狠狠的看着对面的綦泽。 綦泽直接无视了何兵，而是被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这是个年轻，身材瘦，长得并不出众，属于放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一副眼镜挂在鼻梁上，看起来带着几分书生气。 “爸，那人是谁？”綦泽一侧头问道。 “那是何兵的姐夫，叫李堂，早些年被大队推选读了大学，后来毕了业就在临镇上耍个笔杆子，会写点大字报什么的。”綦建国说道。 “我说呢，原来是个读过书的。”綦泽笑道。 “二哥，这个人我知道，你别看他问问弱弱的，那骂起人来连个脏字都不带有的，不过这人确实有两下子，我们现在的讲义上，还有他的文章呢。”綦柏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你认识？”綦泽哑然。 “谁认识他啊！”綦柏一翻白眼，“就在去年，他和几个街上的地痞流氓，蹲在女厕所偷看被发现了，就和街道办的大妈吵了起来，当时都快传遍了。”綦柏解释道。 “没想到，这还是个腹黑男！”綦泽一砸吧嘴，乐了。 “行了，你俩点声，咱这次来是解决问题的，你来别给村长添麻烦。”顾玉萍说道。 “嗯。” “好了，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村长开口，“前些日子，綦家的三娃打了何兵，现在何兵也还差不多了，所以我想这件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村长爷爷，怎么能这么算了呢？我不能白挨打啊，我爸妈为了给我治病，可是花了不是钱呢。”何兵站起来，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他为什么打你啊？”村长看着何兵问道。 “他抢我东西啊！”何兵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村长爷爷，那天我正在前塘湾的池子里玩呢，我就发现草窝子里有动静，我顺手一掏，竟然是一只彩色的虾。” “就在这时候，綦家那俩混蛋子来了，二话不说就走了我一顿，还把我的虾抢走了。” “綦柏，你也在场，你说说。”村长说道。 “村长爷爷，他在撒谎！”綦柏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那只虾明明就是我三哥发现的，是他后来想要抢，所以我俩才一起动手打了他，谁承想他还回去叫人了。” “你放屁！”何兵破口大骂，“明明就是你们兄弟俩抢我的东西，还要诬赖我，咦！綦老三呢？” 何兵这才发现，綦松根本不在。 “怎么？我这头上的伤都好了，那子的屁股还没好？”綦松挨揍的事儿他已经听别人说了，当时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他不会是自知理亏不敢见我，当缩头乌龟了吧？” “綦建国，你三儿子呢？”何善良问道，“他今天怎么没来啊？” “咳咳……”村长轻咳，“今天开会，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件事情的真相，至于綦家的老三来不来无所谓，建国在这儿，就能全权做主了。” “那可不行，老村长，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他綦松犯下的错，怎么能让老子顶替他呢？”李堂突然站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0、李堂 綦泽笑看一切，“终于忍不住了，就看你有多大能耐！” “你是？”村长问的是李堂，看的却是何善良，明显是在等他的解释。 何善良却是不理，眼神四处乱瞄，就当是没看见村长的暗示。 “我叫李堂，是何兵的姐夫，在镇上担任办公室秘书。”李堂一抬头，傲气的毛遂自荐道。 村长的态度让他很不爽，作为镇里最年轻的干部，李堂可谓是众星捧月，走到哪儿都被高高抬着，何时受过如此冷遇？ 自家亲戚不给自己好脸也就算了，眼前的这群土老帽竟然也不给自己正脸，这让他很不爽。 “李堂？”村长仔细的回忆着，“李老扒是你什么人？” “他……”李堂变了脸色，怒视着村长，“他是我爷爷。”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被他拼死保出去读了大学的孩子啊。”村长陷入回忆，“他还好吗？” “和你无关！”李堂并不搭岔儿。 “老何啊，没想到你家还真就应了当年的承诺，真结亲了？”村长看向何老爷子。 “老村长，你什么意思？挑拨离间是不是？”李堂突然激动起来。 他和老丈人一家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还有个外姓人在这儿撺掇，还能有好？ 他不是不知道，当初和何秀结婚的时候，何家人就不太乐意，李堂为了顾及何秀，也只能装傻充愣。 “堂子也是个命苦的娃，既然李老爷子把他托付给我，我不能坐视不管啊，做人啊，要讲良心。”何老爷子的话，让李堂很意外，足足愣了三秒。 “也罢！你当家，你说了算。”村长摆摆手。 一见村长作罢，李堂也识趣的不再深究，而是把矛头转向了綦泽这边。 “别管你们家儿子在不在，先把我舅子说的那个物件交出来吧。”李堂一摊手，做出索要的动作。 “什么东西？”綦泽站了起来。 “你谁啊？你爸妈都在这儿呢，何时轮到你说话了？”李堂眼皮都不抬一下。 “何时？还何时？就是一臭老九，在这儿显摆什么啊？还文绉绉的拽词儿，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綦泽忘记了什么叫风度，毫不客气的开口骂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明明是他们老何家的事，你这个外姓人偏要插一杠子！” “别说何兵他爹妈在，他爷爷也在呢，又何时轮到你这个不知从哪个草窠里蹦出来的货说个没完？” “你还别不服！”看着对方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綦泽稳如泰山，“不就是一个耍笔杆子的吗？有什么的啊？你会种田吗？你会犁地吗？就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手，能拿得起锄头吗？” “我们庄稼人，靠的就是一副好身板，靠的就是手上的一把子力气才有饭吃。” “怎么着？你觉得你会写几张大字报就很了不起是吧？实话告诉你，要是放在闹饥荒的年代，你这种人是最先被饿死的，眼高手低、欺软怕硬的怂货，本事不大脾气还不！” “会写大字报有什么用？能写出来粮食吗？还是说你整天靠你肚子里的墨水活着？” 綦泽只顾着自己痛快，完全没注意到整间屋子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一个表情，想见鬼似的看着自己。 “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你有理你说啊。”綦泽的前半句是对何家人说的，后半句是对李堂说的。 “那个……那个……”村长有意打破局面，可是“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哼！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子，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李堂气呼呼的坐下，这还不算，“一个只知道用蛮力的低贱贫农，知道学校大门朝哪儿开吗？” 可是他这话一出，包括何家在内的所有人，都冷冷的瞪着他。 綦泽暗自好笑，“这傻狍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离他最近的何兵一脸无奈，这傻姐夫说话真是不过脑子，一句话得罪了一屋子人。 “李家子，这次你可看走眼了，二泽也在咱镇上读初中，而且成绩很好，将来考上高中不成问题，出息可大着呢。”村长笑呵呵的说道。 他自然也看不惯眼高于顶的李堂，但是作为一村之长，必须要有风度。 “你是綦泽？”李堂大惊，像是见了鬼似的喊叫道。 “嗯，我就是綦泽。”綦泽点头承认。 这打脸来的太快。 作为办公室的秘书，他所接触到的人和文件远比他人多，又何尝没听过綦泽之名，那可是让镇长都赞不绝口的后生，逢人必夸，说的就好像是自己儿子似的。 李堂在心里一阵呜呼哀哉，没成想，自己无意之中竟然把对方得罪死了，这脸可没地方搁了，只能悻悻的坐下，蔫巴儿了。 “村长。”何老爷子开口道，“前些日子，兵受了伤，脑袋上缝了针……”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村长直接堵住了对方的嘴，转而对綦泽说道：“二泽，你不是准备好钱了吗？给你何爷爷吧。” 綦泽应声从兜里掏了出来，正好三块钱。 原来还缺一块钱，是雷书记带着綦松临走前留下的，说是入伍的津贴，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凑齐了。 “这是三块钱，你点点。”綦泽递了过去。 何老爷子看了一眼，除了一张崭新的一元大票外，其他都是些零碎票，却是没接，说道：“村长，是我儿子撒了谎，其实兵看病只花了一块五，不是三块，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綦建国并没有说什么，顾玉萍站了出来，“你们何家真有意思，今天能把一块五说成三块，那明天是不是就要讹我们十块啊？那后天呢？大后天呢？以后还得了！” “綦泽他妈，何家老爷子这不是已经说清楚了，还给你们道歉了，你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算是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村长说道。 顾玉萍翻个白眼，坐下了。 “何老爷子，钱也还给你们了，这件事就算完了，至于两个辈为了什么打架已经不重要了，你看呢？”村长又问道。 “嗯，就这样吧，也算让我家那子长长记性。”何老爷子顺着说道。 “爷爷……”何兵急了。 “闭嘴！”何老爷子一瞪眼，何兵老实了。 “你跟我来。”村长转身去了里屋，何老爷子紧跟着进去了。 桌上，放着一张发黄的纸，上面有一行行的字迹。 “签吧。”村长道。 “这是什么？”何老爷子拿起来，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紧。 “德才，你知道我这辈子所追求的是什么。”村长道，“二泽那子，将来绝对是个有出息的，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难道你真的要……” “大哥你别说了，我签！”刷刷刷几笔，“何德才”三个字跃然纸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1、穿越者的福利 夕霞漫天。 八月的傍晚是一年中最漂亮的时候。 吹起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气，混合着咸湿的气味，拂在脸上有种特殊的感觉，仿佛能把人心里积攒了一天的燥热尽数吹散。 一处土丘上，綦泽伸着懒腰，目光眺望着远方完全红透了的太阳，并不刺眼。 整整一个月了，綦泽重生来到这个年代，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十几天前，他自己跑了趟镇上，把村长交代的事情处理完，又找到雷朋，和自己的弟弟见了一面，聊了一会儿。 本打算在镇上请雷朋吃个饭，却发现自己囊中羞涩，也没好意思长留，当天下午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綦泽就一直琢磨着学费的事， 虽然有雷朋给的一块钱，何家也只要了一半，但是自己再加上弟弟妹妹们的学费，肯定是要超过一块五的。 本来綦泽有心加入大队挣工分，却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只好就此作罢。 綦泽半躺着，思绪渐渐放远，历史如电影似的，一幕幕在脑中闪烁着。 197八年，这一年可以说是中国再获新生的一年，年底的中央会议一召开，中国迎来了改革开放，这是一次让中国腾飞的改革。 再往后，1979年的中美建交，为八十年代的中国社会凭添了许多新元素，让无数的少年少女沉迷其中。 本来思想高度统一又无比保守的国民，在强烈的文化以及新的生活方式的冲击下，渐渐迷失了自己，就连思想上的界限都变得模糊起来，根本找不到底线在哪儿。 或许，这种事儿只能拷问本心，根本就没有底线。 音乐，电影，喇叭裤，这一切的新鲜事物成为了时代的主流。 于是，就出现了所谓的“流氓”。 凭此，也不能轻易断定对错是非，因为这也称得上“一个时代”的产物。 面对诱惑而岿然不动的，那是圣人。 不管是城镇还是乡村，人性其实都是一样的，让一个封闭着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乍一接触新鲜的事物，无论好与坏，他的心都不可能再安分，他们会慢慢要求的更多，这就是贪婪。 无论是两块钱的老汉衫，或者是两万元的皮草大衣，所能决定自身价值的并非本身，而是稀有程度，以及做工的难易程度。 而对于人来说，穿汗衫还是皮草本无意义，是他们的贪婪在主导着他们的思想，正因为有了买卖关系，卖了能得到更多的钱，谁还有心思考虑低廉的汗衫呢？ 放在农村也是一样，人的审美和智商都是统一在线的，这个野蛮生长无关。 在往后想，九十年代的港澳回归，又是一轮新的冲击。 原本内地只敢偷摸的青年们，或许是受到了资本主义的荼毒，他们变得更加开放，也开始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于是，就出现了所谓“治安”。 放在八十年代港澳地区，虽然也有治安，不过是个摆设。 纸醉金迷的生活给每个人都洗了脑，管理也只是流于形式罢了。 尽管知道自己的所得不会合法，索性在开放的浪潮中，心安理得的非法起来。 于是，“治安”再一次被破坏，直到破后而立，成为约束社会的有力保障。 这也许是穿越者的福利。 就拿李堂来说，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靠着自己手里一支笔，就能够变成救世的大英雄，于是他贬低农民，却忘了他每日吃的粮食并非写出来了，而是靠着农民一粒粒种出来的。 这就是当代人群的局限性，和识不识字、肚里有多少墨水无关。 而是人性，是一个人所接受到的诱惑程度所决定的。 綦泽直视着磨盘大的红日，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心里疯长。 那红日已经染红了半边天，赤云流转，仿佛化作一鼎聚宝盆，疯狂的吸纳着八方财富。 王万达，马阿里，任华为…… 这一个个，在几十年后如雷贯耳的名字，不断刺激着綦泽的每一根神经。 “哥，哥，你快下来。”在綦泽充满了无限遐想，双眼放光的时候，就听见綦柏从土丘下面喊他。 “怎么了？”綦泽问道。 “妈让我喊你回家吃饭。” “来了。” 走进家门，綦泽照例浇一桶井水。 然后从屋里拿一个陶瓷杠子，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 “哥，这是啥？”綦雨凑上来。 “这可是好东西。”綦泽展开袋子，从里面捏出一些东西。 “茶叶？二泽你哪儿来的？”綦建国恰好从外面走了进来。 “雷书记送我的。”綦泽说道。 没错，就是茶叶。 喝茶，是前世的綦泽养成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捧着一个紫砂壶，时不时的嘬两口。 传说，他用的紫砂壶是清朝传下来的，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从别人手里买回来的。 自从重生后，家里条件有限，哪有茶喝啊！ 自从雷朋送给他一些茶叶，虽然品质和前世喝的相比是云泥之别，但物以稀为贵，也足够他高兴好几天的了，像宝贝似的藏了起来，生怕被人发现了。 茶水泡上，丝丝热气冒出，綦泽凑近一闻，一脸的满足，轻嘬一口，久违的味道让他流连忘返，三魂七魄都要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快来，吃饭了。”顾玉萍摆好碗筷，招呼道。 桌上，还是一成不变的面糊糊和咸菜，只不过比之前少了一只碗。 顾玉萍没动筷子，而是轻轻抽咽着。 綦泽吸溜吸溜喝的香甜，也不管自己的老妈，对此他都习惯了。 自从綦松离开了家，一天三顿饭，这已经成了顾玉萍每次吃饭前的惯例。 吃过了饭，綦泽又要往外跑，被顾玉萍拦住，“二泽，这马上就要开学了，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綦泽抬头挺胸。 样！这么简单的作业，他用了半天就全做完了。 “那你呢？”顾玉萍又瞄向綦柏。 “没……没有。”綦柏支支吾吾。 “下午别出去跑了，在家监督你弟弟做作业。”顾玉萍下了命令。 綦泽一脸苦相，带着侥幸心理问道：“老四，你的作业这么简单，你自己肯定能完成，应该用不着我吧？” “二哥，我……我还真有些地方不会，你教教我吧。”不只是真傻还是缺根筋，綦柏根本没有听出懂綦泽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2、少年多闲适 綦英坐在院子里，一边浆洗着衣服，一边笑呵呵的眯着眼看着两个弟弟。 綦柏手握着笔，正对着一道数学题抓耳挠腮，半天写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綦泽手里捧着大瓷缸，时不时的品一口茶，再抬头望望天，万里无云。 “泽，你别光顾着自己享受，咱弟不会的你倒是教他啊！”看着逐渐神游物外的綦泽，綦英忍不住提醒道。 “大姐，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要靠他自己思考了，只有自己想通了，以后遇到相同的问题才能得心应手，总不能每次都要我告诉他该怎么做吧？”綦泽一翻白眼，“再说了，就算我每次都教，甚至我替他全做完，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啊，考试的时候总不能一直靠别人吧？” “姐，你别说二哥了，他已经把解题思路告诉我了，是我自己笨，脑子里总是空。”綦柏不好意思的替綦泽辩解道。 “别灰心，四弟。”綦英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嘴角一扬，“学习这种事急不得，关键是要用心，咱一遍学不会，可以多学几遍，我们是不会比别人差的，姐姐相信你！” “嗯！”綦柏重重的点下了头。 “切！”綦泽却是不屑，故意说道：“大姐啊，你就这么惯着他吧！” 又对綦柏说道：“别听大姐忽悠你，学习也是要有天分的，就你的那个死脑筋，一点儿都不开窍，再怎么学都没用。不管干什么，都要讲求方式方法，哪儿能钻牛角尖啊。” “老二，胡说八道什么！”看着四弟迅速暗淡下去的神色，綦英急了。 看着“扶弟魔”綦英，綦泽无可奈何，同时又有些羡慕綦柏。 都是弟弟，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綦泽的印象里，自家大姐最宠爱的就是老四，为此兄弟仨可没少打架。 綦泽又想到了綦松，虽然俩人不对付，但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现在，家里突然少了个人，綦泽还真的有些想念起来。 綦英洗完了衣服，就在漂洗的过程中，无意间撇见了陷入回忆的綦泽。 她突然愣住了，她发现綦泽眼神里传达出来的忧伤，仿佛积淀了无数的沧桑，绝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这种眼神，她只在綦建国以及爷爷綦邦义的眼里见过。 “大姐。”綦泽突然开口。 “怎么了？”綦英有些慌乱，幸好她调整的及时，才没表现的那么明显。 “我上次去镇里见到老三了，他对我说一句话。” “说了什么？“ “他说，人活着，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多为别人考虑考虑。” “是吗。”綦英灿然一笑。 “是啊，这或许就是他没反对去当兵的理由吧。”綦泽的气息变得悠长。 “长大了，都长大了，你也长大了……”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安静的只剩下了三人的呼吸。 “大姐……”綦雨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了屋门前，慵懒的喊了一声。 “懒虫起床了，你看看，太阳都晒屁股了！”綦英打趣着，麻利的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过去把老五抱在怀里。 打水洗脸，又给老五换好了衣服，从锅里拿出一碗面糊糊，看着她喝完。 等收拾好了，綦英拿个板凳把綦雨一放，又开始洗起了盆里的衣服。 “二锅锅你怎么理我啊？”綦雨坐着也不老实，东瞧瞧西望望，最后看向綦泽。 “别跟我说话，我不跟懒虫说话。”綦泽故意逗她。 “别啊。”綦雨跑了过去，两只肉乎乎的手抱住綦泽，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背上。 “起来起来，你离我远点，要不然就要把你的懒传染给我了。”綦泽故作生气的说道。 “哈哈哈……”綦雨被逗的大笑不已。 綦英把洗好的衣服晾晒好，对綦泽说道：“我去大队了，你在家看好弟弟妹妹。” “姐，你不是下午才去吗？”綦泽把老五抱在怀里。 “咱家前两天不是有点儿事吗？我回来的那段时间，让老彭家的大姑娘帮我顶了一会儿，我得把欠人家的还回来不是？”綦英说道，“中午你别忘了给他俩做饭，你俩子饿一顿没啥事，别让老五也饿肚子。” “放心吧。”綦泽连连点头。 日头越发的毒辣起来。 “老四，你写的咋样了？” “这一页快写完了，还有一道题。”綦柏头也不抬。 “行，写完这一个就进屋，外面开始热了。”綦泽说完，先把老五抱进屋里，放到床上坐下，“乖乖听话，不然心屁股开花。” “哼！”丫头却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二锅锅你坏蛋！你敢打我我就告诉大姐。” “得，我怕你了还不行吗？你只要听话，我就给你弄好吃的，咋样？”綦泽只能服软。 “什么好吃的？”丫头双眼放光。 “暂时保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我就信你一回。”丫头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嘴馋。 正说着，綦柏搬着板凳也进了屋。 綦泽凑了上去，问道：“你那天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话？”綦柏听了一头雾水。 “老孙头那个。”綦泽提醒道。 “不知道。”綦柏寻思了半天，“我也是听人说的。” “走，咱俩去试试。”綦泽提议道，“不管真假，先试试再说，万一是真的呢。” “这……不好吧，万一被人发现了，咱家要被扣大帽子的。”綦柏犹豫不决。 “你去不去？要是不去，咱俩和五妹的学费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爸妈整天这么操劳？” “好，去就去！”綦柏一咬牙，答应下来。 “二锅锅，我们去哪儿啊？”丫头仰着脑袋问道。 “答应给你找好吃的，当然不能食言了。” “二锅锅最好了！”綦雨欢喜不已。 綦泽本没打算带着綦雨，碍事不说还不老实，但是放她一个人在家又不放心，索性还是带着吧。 很快，三道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前塘湾，因为天热的缘故，这里空无一人。 綦泽心里一喜，要的就是没人的时候。 招呼一声綦柏，卷起裤管就下了池子，就连海水都是热的。 綦雨也有样学样，细嫩的脚丫在水里玩的不亦乐乎。 綦泽急忙制止：“雨，你安静点儿，不然你的好吃的就都跑了。” 丫头一听，瞬间不动了，有些紧张的看着齐膝深的水面，突然她拍拍綦泽，声说道：“二锅锅你快看，那是什么？” 綦泽顺着我看去，只见池边的水草里，有一条两寸多长的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3、捉鱼 这方水池不算，綦泽兄妹三人在里面，还不足整体面积的三分之一。 綦柏也发现了藏在水草里的鱼，兴奋的刚想去抓，就被綦泽一把拽了回来。 綦柏有些不高兴的看向綦泽，只见后者的右手食指正竖在嘴唇上。 “轻点儿，别把它吓跑了。”綦泽轻声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綦柏猫着腰，蹑手蹑脚的靠向水中的鱼儿。 綦雨也学着四哥的模样，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秒都没离开鱼。 这可爱的模样，惹得綦泽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哗啦！” 水花溅起，打湿了三人的裤管，綦柏的手中正捧着一条鱼。 “哇，四锅锅真是太厉害了！”丫头欢呼不已，又赶紧凑到綦柏面前，仔细的看着他手中的鱼。 “不错啊！”綦泽也伸出了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綦柏把鱼放进篓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只是傻笑着挠挠头。 “继续，看看谁能找的更多。”綦泽说道。 “好嘞！”有了收获，三人的干劲儿更足了。 烈日炎炎，几乎能把人晒脱了一层皮。 綦泽三人对此仿佛一无所知，弯着腿，猫着腰，全身心的投入到“战斗”中。 今天，池中的好物件好像多的抓不完似的，不一会儿，綦柏手里的篓就满了。 “老四，你跑一趟，把这些鱼都养在水缸里，晚上等爸妈他们回来再说，再拿一只来。”綦泽说道。 “好嘞！”綦柏提起篓，一溜烟跑没影了。 綦泽继续搜寻猎物，不大一会儿又发现了好几个，但是手上没有工具，只能等綦柏回来再说。 可是，他顶着大太阳，左等右等都不来，就在他耐不住性子想回去找人的时候，地平线上才冒出一道身影。 “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慢？”綦泽略带些生气。 “哥，我……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老何家那几个孩子了。”綦柏气喘吁吁。 “四哥，你又和他们打起来了？”綦雨问道。 “没有，不过我手里的东西让他们看见了。”綦柏说道。 “情况不太妙啊！”綦泽担心起来。 作为海边儿长大的孩子，谁不认识渔篓和渔？几乎是家家必备的家伙什儿。 “二哥，你说他们不会去揭发我们吧？”綦柏害怕起来。 “放心，就算看见了也没啥大事，我们又没偷没抢，抓几只鱼怎么了？他们管不着！”綦泽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心里可是没底。 “二哥，要不咱们回家吧，我怕……”綦雨也被吓住了。 “没事儿，有哥在呢，别怕！”綦泽摸着綦雨的脑袋瓜哄道，又对綦柏说道：“咱再抓一篓，就回家。” 可是，綦泽要失望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原来寻到的几条鱼全都不见了踪迹，綦泽顺着水流来回寻摸了几趟，一条鱼都没找到。 “行了，走吧，回家，咱抓的那一篓差不多够了。”綦泽招呼道。 “二哥，你快看，那里有水草一动一动的，会不会有妖怪啊？”綦雨夸张的长大了嘴巴。 綦泽顺眼一看，确实有一簇水草在动，幅度极，很难察觉出来。 “渔！”綦泽伸手，綦柏顺手递了过去。 綦泽缓缓靠近，慢慢俯下身子，手里的渔展开，示意綦柏抓住另一头。 兄弟二人屏住呼吸，把渔完全罩在水草上。 “噗！”綦泽用力一拔，水草下面轻轻一响，泥土翻滚而出，水变得浑浊起来。 “快看，有好多鱼啊！”綦雨大喊道。 綦泽也被吸引过去，足足二十几条鱼一股脑的全冲进了渔，这可把三人高兴坏了。 “我说都去哪儿了呢，原来都在这儿藏着呢。” 綦泽一一把它们放进篓里，又返回原处，不停的用手掏着。 “二哥，你干嘛呢？”綦柏问道。 “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哎呦！”綦泽一个激灵，迅速把手抽了回来，手指头上出了一道口子，血正不停的往外冒。 綦泽龇牙咧嘴，池中的水含盐，粘在伤口上，这滋味爽极了。 “老四，你拿个木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綦泽边处理伤口边说道。 綦柏依言而做，不一会儿，一只大虾顺着木棍被带了出来。 “和上次的一样，也是一只彩色的。”綦雨直接凑了过去。 “不，和上次的不太一样，上次那只虾是黄色的，还带着条纹，这一只通体都是蓝色的。”綦柏说道。 “收起来吧，别让人给发现了，咱们的学费要都指望它了。” 为了保险起见，这只虾被单独放在了渔里，捆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就怕跑了。 回了家，綦泽照例冲了凉水澡，又泡了一陶瓷缸子的茶，悠哉悠哉的坐在了椅子上。 等歇了口气儿，对綦柏说道：“你把这些鱼收拾一下，大的挑出来养着，的明天都晒成鱼干，也好储存。” “这么热的天，全把它们摆在石头上，过午翻一次就行了。” “把那只虾单独养着，这可是个宝贝，要好好照顾着。” 綦泽怎么说，綦柏就怎么做，没多大会儿就都弄好了。 綦泽吸溜一口茶水，吐出进嘴里的茶叶子，惹来綦雨的目光，“二锅锅，我也渴了，给我喝一口。” “年纪，喝什么喝，让你四哥给你倒水去。”就目前来看，茶叶可是金贵的物件，綦泽都舍不多多喝，哪舍得给自家妹子“浪费”。 綦雨一撇嘴，做势就要哭，綦泽大急，说道：“别哭！再哭就不给你买好吃的了！” “你说的，一言为定！”綦雨的脸瞬间多云转晴，伸着手就要拉勾。 綦泽完全被打败，只能黑着脸答应。 綦柏在一边偷笑，被綦泽狠狠的瞪了一眼。 晚上，顾玉萍一回到家就看到了水缸里的鱼，大吃一惊。 綦建国也觉得很意外，綦泽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顾玉萍本来是想把这些鱼都送到大队里，但是在綦泽再三保证没人看到的情况下，她心里的弦也渐渐放松了。 当夜，顾玉萍亲自下厨，煮了一锅鱼汤，一家六口吃的红光满面。 当然，这其中依然少不了顾玉萍的“思儿”表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4、老孙头 第二天，天刚亮，綦泽就被丫头吵醒了。 “二锅锅，二锅锅，大懒虫，快起床。”丫头爬上床，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去掀綦泽的被子。 幸好是夏天，要不然非“冻死”不可。 还没缓过劲儿来的綦泽，用力一拉被子盖住头，就任由丫头折腾了。 “大懒虫，快起床啊，太阳都晒屁股了。”綦雨一见无效，又生一招，隔着被子就是一顿乱拍。 “好好好，姑奶奶，我服了，别拍了，我起来，我起来了！”綦泽被制的服服的。 自家就这么一个幺妹，想骂张不开嘴，想打又下不去手，万一打坏了，自家的爹妈会跟自己拼命的！ 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綦泽走出了屋，硕大的太阳当空闪耀，他努力的支撑起灌了铅的眼皮，又疼又酸。 “这是咋地了？昨天某人不是嘲讽的很开心吗？今天怎么蔫儿了？”綦英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綦泽一下子明白了，丫头明显是在打击报复。 綦于正一本正经的坐在板凳上捧着碗吃饭，可是那狡黠的目光直接出卖了她。 “昨天怎么了？”顾玉萍问自家大女儿。 綦英笑着把原委都说了个通透，綦泽毫无意外的被自家老娘又鄙视了一番。 照例冲澡，洗脸，刷牙，这已经成为了綦泽的日常。 “加点儿热的，感冒了不得花钱啊？” 綦泽无语，自家的老娘连关心儿子都不按常理出牌。 “我记得是谁说的来着……”饭桌上，綦英又故意拉起来长音。 綦泽暗叫不好，果然不出所料。 “雨啊，昨天是谁说要给你买好吃的来着？你还记得吗？”綦英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撇向綦泽。 綦柏不动声色的捧着碗，心里不停的为二哥祈祷。 惹一个女人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同时惹到两个，最可怕的是惹了两个还不算，这其中还有一个等着看热闹的。 俗话说得好，看热闹的没有嫌事大的，就算亲姐姐也没例外。 “哇！二锅锅骗人！”丫头的眼泪来的真及时，这一嗓子吓得全家一激灵。 “老二，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面色不善的顾玉萍，綦泽有苦难言。 “你答应妹妹给她买好吃的了？”得！綦建国也没打算轻易放过。 “昨天答应了，不过，我可没说什么时候给她买啊。”綦泽耍个心眼。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给你……”綦建国从兜里拿出一张毛票，放在桌子上。 “哇！”见了钱，丫头双眼放光，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间变成了夸张的惊讶。 戏精！ 妥妥的戏精啊！！ 看着丫头变得如此之快，綦泽哭笑不得，“这么的年纪，就这么能演，要是不拿个奥斯卡，都对不起自己！” “你说什么？”顾玉萍没听清。 “没什么。”綦泽赶紧拿起自己的碗，生怕晚一秒再惹出什么幺蛾子。 饭后，綦建国夫妇照例上大队干活儿。 綦英留在家里收拾家务，綦泽泡了茶，歪在了树下，綦柏搬着板凳写着作业。 日头渐渐高升。 綦泽看了看天上，好像在琢磨着什么。 “二哥，你给我看看，咋样？”綦柏递过来一个本子，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但能看出其中的认真。 綦泽粗略一看，说道：“还行，基本没什么错误，但是，下次希望你的字能工整一点儿，也能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不是？” “嗯，记住了。”綦柏应了声，回头收拾东西去了。 綦泽恍然，自己弟弟的性格，好像随着自己的重生也发生了变化。 要是搁以前，他是绝不会回应自己的，内向话少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倔，像一头倔驴。 而现在，不仅话说的多，而且能听进别人的话，这让綦泽倍感意外， 但总归是好事，綦泽也不便多说什么。 “老五呢？”站在门前，綦泽才想起来，自从吃了饭到现在，都没见到那个身影。 “你进去就知道了。”綦英朝屋里努努嘴。 綦泽好奇的进了屋，这一看，差点儿笑出声来。 床上，一个的人儿正睡的香甜，肉嘟嘟的嘴巴一张一合，怎么看都是那么的可爱。 “她昨天晚上就吵着要早起，说什么要把你比过去，这不，刚吃完饭就撑不住睡去了。”綦英解释道。 “是个要强的丫头啊！”綦泽有些心疼。 綦柏也进了屋，先是看了看熟睡的老五，又折回去看了看水缸里游的正欢快的鱼，再然后抱起一个只剩下半个的泥瓦罐，对綦泽说道：“这些鱼虾还挺能活呢。” 綦泽接过瓦罐看了看，阳光正好顺着的窗户透进了屋，映射在瓦罐里的虾身上，色彩斑斓，很漂亮。 “哥，咱把鱼给老孙头送去换钱，这只虾留下吧？”綦柏说道。 “也好，这虾也不是常见的，就当留个玩意儿。” “现在去？” “走！” 綦柏麻溜的从缸里捞出几条鱼，跟在綦泽后面就走了出去。 等綦英反应过来，哪儿还有人影。 綦泽哥儿俩一路跑，两双眼不停的扫视着周围，像做贼似的。 老孙头的家连个围墙都没有，一间用泥夯出来的土屋子，光秃秃的立在山窝子里。 早些年他老婆子生二胎，因为难产一个都没保住，只有一个女儿也早早成了家，就剩下他自己守着一间屋子过活。 “我听村里人说，这老孙头在建国之前是个土财主，家里的家伙什儿多着呢。”綦柏说道。 “管好自己就成，别乱嚼舌根子！”綦泽喝道。 年轻的腿脚利索，不一会儿就到了老孙头的家门前。 “咚咚咚！”綦泽轻轻的敲了敲，里面传出了动静。 “咯吱”一声，门栓开了，一张苍老的无法形容的脸伸了出来，他的一双眼睛浑浊的难以分清眼白和瞳孔。 “孙爷爷。” “你们是……老綦家的子吧？”老孙头的声音就像劈开了似的，嘶哑且尖锐。 “对，我是老二綦泽，他是我弟弟綦柏。”綦泽说道。 “进来吧。”老孙头一侧身，让出一块地儿。 綦泽也没客气，大步走了进去，綦柏紧跟在后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5、自古生死难由命 进了屋，光线很暗，侧面的墙上有个巴掌大的窗户。 说是窗户，倒不如说是个“窟窿”更为贴切。 不足半米的木桌上，一盏煤油灯散发着晃眼的微光。 再看四周，除了一张旧木床，和一个黑乎乎的灶台之外再无他物，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 “你俩自己找地方坐。”老孙头说道。 綦泽也不在意，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下了，綦柏虽然不情愿，但是也只能忍着，提着袋子坐在了綦泽旁边。 “你兄弟俩今天怎么想了起来到我这儿来了？”老孙头不紧不慢的卷起了一支旱烟，问道。 “孙爷爷，是这样的……”綦柏兴冲冲的说道， 没想到，话没出口就被堵死了，“你别说了，我清楚你家的情况，如果是来借钱的，那就算了，你俩请回吧。” “孙爷爷你想多了，我们哥儿俩今天来，就是想单纯的看看你。”綦泽说道。 “哦，是吗？”老孙头把烟卷放嘴边点着火，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口浊雾，很刺鼻。 綦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场面很快就冷了下来。 綦泽一拍綦柏，朝着他手里的袋子使了个眼色，綦柏也不是傻的，顿时明白过来。 “孙爷爷，我哥儿俩在前塘湾的池子里寻了几条鱼，给家里留了几条，这些是给您的，您老补补身体。”这么说着，綦柏把手伸了过去。 老孙头眼也不抬，自顾自的抽着烟，明显是不接受。 “孙爷爷，你这是……”綦泽不明白，这老头咋这么古怪呢？ “回去吧，带着你们的东西。”老孙头闷声说道。 “孙爷爷，你这是……”綦柏也不明所以。 “走吧。”倒是綦泽，并没有过多的纠缠，拉着綦柏就往外走，他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哥，他这是啥意思？”回到家，綦柏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是很明白。”綦泽添满了茶水，茶叶已经泡的发白，没了茶色。 “那你怎么回来了？说不定我们再坚持坚持就有戏了呢。”綦柏有些责备之意。 “不可能的。”綦泽压一口茶，又把茶叶沫子吐掉，“那老头倔的很，不是我们说一两句就能成的。” 綦柏没有再反驳。 对于綦泽，他总是无理由的百分百信任。 “老四，你说关于老孙头的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綦泽有些不确定。 计划经济时代，私自买卖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弄不好是要“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偶尔听人说过。”綦柏也有疑虑。 “谁？” “我忘了。”綦柏做思考状，最后只是摇摇头。 綦泽放下手里的缸子，床上的綦英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二泽，柏，我去大队了，你俩在家看好妹妹啊。”綦英在门口喊道。 “哦，知道了。”綦泽回应道。 “哥，你说……”不知想到了什么，綦柏有些按耐不住的兴奋，“……知道老孙头私自买卖的人应该不止我们吧？” “废话！”綦泽没好气的说道，“要是没人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不，不是。”綦柏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还有人知道，那肯定会有人和咱们干同样的事，只要我们把他们找出来，这事儿不就好办了吗？”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这么傻啊？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一语点醒梦中人，綦泽突然反应过来，“你在家看着妹妹，我去去就回来。” 一溜烟儿，人就不见了。 夕阳逐渐西沉，綦泽一脸疲惫的回到家。 一家人都回到了家，老五也睡醒了，刚想过来缠住綦泽，就被他给推了出去，姑娘撇撇嘴，好在在綦英的安抚下才没哭出来，同时赏给了綦泽一个凶狠的眼神。 綦泽全当没看见，直接把綦柏拉了出来，低声说道：“我在老孙头的家附近待了一下午，可是也没看见有人去他家，你的消息到底对不对啊？” “哥，你不去找他，你在他家附近干啥？”綦柏问道。 “你傻啊！”綦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咱不是说过了吗，其他人要是想换钱，肯定要偷偷摸摸的，所以我去他家附近监视，不就能知道究竟是谁了吗？” “哦……哎，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晚上才去？”綦柏说道。 “对啊！”綦泽恍然大悟，“等吃完饭，天完全黑了，咱就去看看。” 今晚的夜格外的闷热，天空上片片黑云聚拢，没有一颗星星。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是綦泽兄弟二人又会是谁？ 二人一路跑，老孙头的房子很快就出现在了视野了，尽管天黑但也能看见几分轮廓。 还没等靠近，綦泽就听见了动静，他一扯綦柏，二人就藏进了土坡下，安静的听着。 “快点，你们都快点儿，要是被发现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这是老孙头的声音，其中的嘶哑很容易辨认。 “再给点儿，多给点儿吧。” “就这些，爱要不要。” “要，怎么能不要呢？” “下一个，下一个……” “……” “……” 綦泽看着綦柏，綦柏也同样看着綦泽，彼此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不知过多久，熙熙攘攘而又刻意压低的嘈杂声才算停住了。 綦泽支着耳朵，再三确认人都走完了之后，才拍了拍睡过去的綦柏，示意他跟自己走。 二人弯腰驼背的，来到老孙头门前。 “咚咚咚！”綦泽敲了敲门。 “咯吱”一声，门再次被打开。 “孙爷爷，咱又见面了哈。” “你俩子，这么晚了，你们来干啥啊？” “孙爷爷，我们在这儿待了有一会儿了。” “是啊，孙爷爷，我们都知道了。” “先进来吧。”老孙头说道。 綦泽走进屋，他突然看到矮桌上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照片前放着满满一瓷缸子的鱼。 “孙爷爷，这是……” “我女儿。”老孙头坐下，抽了一口旱烟，“时候，她最爱吃鱼，可是那时候穷啊，别说鱼了，就算是面糊糊也喝不起，她走的那年，才十六岁。” ………… 从孙老头家里出来，綦泽的手里多了一张大团结，可是却重似千金！ “轰隆隆！” 闷雷滚滚而来，一场大雨正蓄势待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6、三年 历史的时间轴，向后调整三个刻度，来到了1976年。 经过了三年的洗礼，前湾坝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村里的烂泥路经过了修缮，变成了混凝土路。 村外的路上，一辆驴车以每时五公里的速度，慢吞吞的走着。 驴是老驴，牙齿都快要变形脱落了。 驴车上，一个中年大叔形象的车把式，手里拿着缰绳，不停的吆喝着。 后面，坐着几道身影，都是十五六岁的青年。 “我说江叔，您老可悠着点儿，这破路坑坑洼洼的，颠的我屁股都快要两半了。”一个寸头子揉着屁股抱怨道。 可不是吗！虽然老泥路修好了，但是这路高低不平，一颗颗石子都冒着尖儿，要是不心摔一跤，都能划拉出一条血道子。 “杨二狗子，你要是嫌颠，那你就下车自己走回家，谁也没求着你坐不是？”又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子调侃道。 这几个青年都是附近村子的孩子，一同在镇里的高中读书。 一到周末，江叔的驴车就专门负责接送这几个孩子。 杨二狗子，大名杨辰，不过大家都习惯喊他二狗子。 脸色苍白的子大名董万春。 “就是就是，你看看人家綦泽，长得比你高，模样比你耐看，关键是学习成绩还比你好，人家都没说什么，你还叨叨个没完没了的。”又有一人开口，他叫李元和。 人群里，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闻声抬头，先看了看，又看了看，并没有说什么。 这个人就是綦泽，已经十六岁的綦泽，三年的时间让他变得更加的成熟，原本蜡黄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身高也窜到了一米七八，在同班同学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綦泽，你说对不对？”李元和见綦泽没搭茬儿，又继续说道。 这个李元和，听说和李堂沾亲带故的，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綦泽从来没和他说过话。 “行了，别说了，要说学习，咱们班都不是綦泽的对手，听说镇里的领导正准备给綦泽开介绍信，保送他上大学呢。”坐在最后面的任长飞低声说道。 紧接着，车上的几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綦泽，像是在看怪物，唯有李元和不屑的撇撇嘴。 綦泽不承认、不否认，也不解释，只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他而言，1976年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因为再有一年，国家就会宣布恢复高考。 一直以来，綦泽都很纠结，因为他高中毕业在即，但是高考制度的恢复，还要一年才能尘埃落定。 綦泽心里也清楚，以自己的成绩和能力，甚至是进京都的大学都没有问题，任长飞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自己的班主任也找过自己，多多少少透露过要保送的意思。 綦泽纠结的地方就是在这儿，保送还是自考，他始终没有做出决定。 不过说实在话，綦泽还是想通过自考上大学，一方面可以证明自己；另一方面也没有报考的局限性。 保送虽好，但挑来挑去就那几所学校。 “江叔再见。”驴车停在路边，杨辰他们到家了。 连续走了三个村子，所有人都下了车，只剩下了綦泽。 没办法，谁让他家离得最远呢？ “二泽，那几个子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是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罢了。”江叔的声音很浑厚。 “不会。”綦泽淡淡的说道。 再怎么说自己两世为人，这点儿心理承受力还是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江叔一扬手里的鞭子，驴车再次缓缓向前。 天擦了黑，綦泽才出现在了村口。 “江叔，留下吃个饭吧。”綦泽说道。 “不了，你婶子还在家等着呢，走了。”江叔的驴车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这年景，谁比谁家富裕？ 綦泽摸着黑，沿着坑完不平的路走着，这一夜的星星格外明亮。 “怪只怪时间太慢，不过总归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再发展。”綦泽有些感慨，“197八年！要是不做出点儿什么，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重生呢？” 在上一世，“万元户”这个词，对他而言就是天方夜谭的存在，而这一世，总有一种唾手可得的快感。 进了家门，大姐綦英正给丫头洗脸呢。 “二哥哥，你回来啦。”綦雨已经八岁了，可是对綦泽的兄妹情不减反增，也顾不得擦干了脸，直接扎进了綦泽的怀里。 “雨，你都是个大姑娘了，还这么缠着你二哥，羞不羞？”綦英说道。 “略略略……”綦雨冲大姐做了个鬼脸。 綦英无奈，虽然二弟每星期都回来，但是他兄妹俩每次都像久别重逢似的，丫头要缠着綦泽很久。 就在去年，綦泽只要一回家，丫头就要闹着和他一起睡，今年长大了一岁，情况还好些。 说綦英不羡慕那是假的，而且自己对綦雨的奉献，三个綦泽也比不上啊，可从来没见过丫头对自己这么亲近。 可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綦英也不能计较这么多。 进了屋，綦建国和顾玉萍都坐在桌前，四弟綦柏在煤油灯下，凑着一点儿亮光，正做作业呢。 虽说有綦泽这个堪比“教授”级别的二哥言传身教，可是綦柏的成绩就是坠着屁股不升，镇里的高中更是没丁点儿希望，只能在邻村找了个高中，算是勉强考上了。 “不是跟你说加根蜡烛吗，你这样还要不要眼了？”綦泽一皱眉，不高兴的说道。 “也快写完了，还有一点儿。”綦柏无动于衷。 綦泽索性不再管，綦柏也是十五岁的大孩子了。 “二泽也回来了，开饭吧。”綦建国招呼自己大女儿，又看向儿子，“作业收起来，吃完饭再写，顺便歇歇眼。” 晚饭，是一成不变的面糊糊，不过以往必不可少的的咸菜，换成了一盆炖鱼，香味儿不停的往鼻子里钻。 “这是哪儿来的？”綦泽直接看向埋头吸溜面糊糊的綦柏。 “这是柏放了学，去湾子里抓回来的，他知道你今天回来。”顾玉萍插话道。 “哼！成绩这么烂，还有心思去抓鱼？还不如省下时间多看看书！”綦泽毫不领情。 “你看你，弟弟这也是心疼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呢？”綦英放下筷子，有些看不过眼。 “嗯，知道了。”綦柏闷头说道。 “姐，不是我不知好歹，你说就柏的这成绩，将来怎么考大学？”綦泽明显没打算翻篇儿。 “哟，綦老二，你几个意思？”綦英急了，“你姐我连初中都没上，是不是给你这个未来的大学生丢脸了？” “姐，话不能这么说……” “行了，吃饭，那这么多废话！”綦建国制止了姐弟二人的争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7、保送 睡前，綦雨跟着綦泽闹腾了一会子，才恋恋不舍的跟着大姐睡觉去了。 綦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天气闷的难受。 索性，他直接爬了起来，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躺下了。 夜里的气温相对比较适宜，偶尔带些凉风，好不惬意。 迷迷糊糊中，綦泽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月牙已挂上树梢，綦泽被一声轻响惊醒，是屋门被关上的声音。 月光下，一道朦胧的影子轻手轻脚的跑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天黑，他并没有发现树下的綦泽。 綦泽哑然，从背后的轮廓不难看出，正是自己的弟弟，綦柏。 “他去哪儿？这么晚了他要干嘛去？”綦泽一肚子问好。 原本打算跟着去看看，但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放弃，自己的弟弟，就应该相信他。 綦泽没了睡意，眼睁睁的看着月牙逐渐沉了下去。 大约过了半时，门外传来一串儿轻微的脚步声，綦柏回来了。 随着脚步的逐渐临近，綦泽竟然紧张起来。 “二……二哥？”进了院的綦柏，原本打算直接回屋睡觉，没想到借着月光，才发现树下竟然躺着一个人，于是不确定的喊道。 “你干嘛去了？”綦泽也不在装睡，站起来走向綦柏。 “没……没干什么。”綦柏的眼神来回躲闪。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嗯……嗯……我……这……”綦柏低着头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你是不是又去找老孙头了？”綦泽直接问道。 “啊？”綦柏惊出一身冷汗，“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切！”綦泽直接翻了个白眼，“别忘了，第一次是谁带你去的！” “怎么？现在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可以乱飞了是吧？” “我实话告诉你，我在镇上上学的时候，就听说了关于计划经济要做整顿的消息。” “第一条，就是要加强计划经济的建设，一切以国家指令为根本，对于扰乱市场秩序的，要加重处罚力度。” “所以，我劝你还是少去见老孙头的好，你现在还年轻，万一折在里面，你让爸妈怎么办？” 綦柏的脑门儿轰然炸开，刚得了大团结的窃喜还没冷却，就被綦泽给了当头棒喝，这巨大的落差，让他直接四肢僵硬的驻在原地。 “怎么？还不信？我是你亲哥，我还能骗你不成？”綦泽越发的激动起来。 “信，我信，二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明天开始我绝对不会再去找老孙头了。”再怎么说，綦柏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更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他已经被綦泽的三言两语给吓懵了。 “回去睡觉吧。”綦泽拍了拍他的肩头。 看着离开的弟弟，綦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下的话都是唬人的。 什么计划经济，什么加强管理，什么处罚力度，统统都是为了骗住綦柏的。 在綦泽看来，綦柏的脑子虽然不灵光，但是他的学习并不会这么差。 造成如今的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影响他成绩的一切琐事。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半夜一直往外跑，晚上睡不好，白天哪儿有精力学习？ 当务之急，就是要断了“钱”对綦柏的诱惑，而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就只有“命”了，所以綦泽才出此下策。 至于其他的诱惑因素，綦泽可以监督他慢慢改。 一夜很快过去，黎明如约来临。 一家老起了床，綦泽随便洗了把脸，就被綦雨缠上了。 “二哥，你今天带我去哪儿玩啊？”綦雨俏生生的问道。 “哪儿都不去，我要看着你四哥做作业，你看看他，字写的丑我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做十道题没一个全对！” “可是，你上次回来，答应今天带我去爬山啊。”綦雨顿时就不高兴了。 “别，我可没有，我说的是以后用空的时候，今天不是没空吗。”綦泽解释道。 “哼！家里就你最坏，说话不算数！”綦雨独自生着闷气，她已经八岁了，也不会随便就哭了。 “哎，你个没良心的，你说从你五岁那年到现在，我答应你的事哪件没办到？” 綦雨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都办到了。” “可不是！”綦泽忍不住的得意，“你也八岁了，马上就要上学了，可不能这么贪玩了，千万不要学你四哥，成绩这么烂！” 綦柏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只顾着埋头吃饭。 “行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怎么说你弟弟呢？”顾玉萍看不下去了。 綦泽只好就此作罢，綦雨给了他一个白眼。 吃了饭，綦泽又拿起了他的瓷缸子，又打开茶叶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茶叶呢？茶叶怎么不见了？”綦泽大呼叫起来。 这茶叶，可是上个月雷朋到学校送给他的，每一次綦泽都舍不多多放，后来他怕不安全就带回了家，刚带回来没半个月，整整一盒茶叶就见底了。 “是谁？”綦泽杀人的心都有了，自己当宝贝似的物件说没就没，关键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没的，换了谁都承受不了啊。 “哎，你喊什么，这茶叶被你爸拿走了，他大队上出了点事，咱家也没什么紧俏物件，就拿去送人了。”顾玉萍解释道。 綦泽又看向綦建国，后者默默的点了点头。 只好作罢，总不能跟自己老子计较！ “有人在家吗？”院里响起村长的声音。 綦泽急忙跑了出去，“村长，你怎么来了？” 和三年前相比，村长的脸更沧桑了，头发也全都白了，关键是他背驼了，几乎和地面平行。 “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哪儿能啊，您老快里面请。”綦泽扶着村长进了屋。 等村长坐下，綦泽倒了杯白开水，“村长爷爷，您老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来我家有啥事啊？” “你猜猜。”村长笑呵呵的卖起了关子。 “您老挑我在家的时候才来，肯定和我有关吧？”綦泽说道。 “嗯，聪明！”村长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来，看看！” 綦泽心里莫名一紧，心翼翼的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 “保送申请单！” 五个闪闪发光的烫金大字，几乎把这件破旧的土屋映衬的光芒万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8、决定 看着手里的一张薄纸，綦泽说不激动那是骗人的。 要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张纸争的你死我活，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 綦泽恍了神，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来得太容易了些。 “村长，这……这怎么行啊。”顾玉萍连忙推脱，但是她的神色是那么赤裸裸的言不由衷。 “綦泽娘，你说这话可就有点儿骗我老头子了，都这么多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村长略带几分不悦，“你抬眼望望咱村里，有谁家的孩子能比过二泽的？” “你要知道，这次大学推荐的名额，整个镇上也不过才两个而已，咱村里就捞着一个，这其中的道理，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是是，村长，是我说错了话，您老别跟我这个没见识的女流计较，不过这次真是要谢谢您了。”顾玉萍急忙换了脸色。 “唉！你又糊涂了不是？要是二泽自己是个不顶事儿的，就算累死我老头子，也没指望能拿到这个名额不是？”村长又崩起了脸，“要说感谢啊，就应该谢谢二泽自己，他能争气比什么都强，你还不知道吧，就连镇长也在打听綦泽的事呢。” “镇长？”顾玉萍这次真的惊住了，对于他们这些村民来说，镇长就已经算是天大的官了。 “村长，这……你说要我们怎么感谢你才好呢！”綦建国横竖是个话少的。 “你说说你这个人，我刚说了这是二泽自己争取来的，我不过是跑跑腿罢了，你是个‘死人’没听见是怎么着？”村长的话，说的毫不留情。 綦建国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知道村长是为了他们好，转而又看了看陷入沉默的綦泽，自己就开始在一边儿傻乐。 “好，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不然显得我矫情，村长你放心，如果将来我家二泽真有了出息，一定会为我们村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顾玉萍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村长语重心长的点点头，他的精神世界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从此以后有了依托。 老村长的心病，在此！ “泽，你倒是说话啊。”綦英难耐欣喜的推了推綦泽的脊梁。 “啊？说……说什么？”綦泽从沉默中猛然惊醒。 “你说呢？村长爷爷这么大年纪，顶着这大热的天给你送来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说你该说什么？关键时刻，怎么哑巴了？”綦英责怪道。 一家五口也都喜笑颜开的盯着綦泽，这把他看得一阵失神。 在所有人眼里，綦泽是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一阵失神。 就连村长也都一脸宠溺的看着他，就好像綦泽是自己的亲孙子一样。 被天大的馅饼砸的头昏脑胀的綦家人，无不在盼着綦泽在手里的这张纸上签字。 只有签了字，才能变成自己的。 就在所有人都理所应到的认为，綦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时，他自己却犯了难。 签？还是不签？ 綦泽的脑子里如同出现两个人，左侧的在不断催促着綦泽下笔，而右边的则在劝他拒绝。 “村长爷爷，我想问一下，如果我签了的话，我能去哪所大学呢？”綦泽的问题，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二泽，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你村长爷爷为了帮你拿到这个名额有多难吗？你这倒好，装起了大爷，还挑三拣四的！”顾玉萍不断的使眼色，暗怪自己的儿子傻。 “就是，泽，妈说得对，做人啊，必须要知足，不然都最后什么都捞不着，后悔就晚了。”綦英也劝道。 綦建国没说什么，不过他的笑容渐渐凝固，直接僵了脸上。 “没事儿，没事儿，泽这孩子我了解，他既然这么问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先听听他怎么说。”村长乐呵呵的示意她们不要着急。 顾玉萍多少是疼孩子的，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在顾及村长的面子，既然对方不介意；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泽，如果你签了字，我保证你可以随便选一所你想去的学院，不过你也可以说说你的想法，让我老头子听听。” “专科？” “没错，正儿八经的大专！” 綦泽一番沉思，皱起的额头突然一松，放佛整个人一下子释怀了，随后很认真的盯着村长，问道：“村长爷爷，你说以我的成绩，难道不能上更好的学校吗？” “这……”村长哑然，他没想到綦泽会问这种问题。 “泽啊，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我也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前途一定很光明。”村长沉声道，“不过你要知道，能有机会上专科的孩子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至于本科，对于我们而言绝对是个奢望。” “泽啊，一个人，尤其是作为一个男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是也一定要求真务实，不然就真的像你姐姐说的，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可没有后悔药买。” “不！”綦泽把申请单递到村长面前，决然道，“这个我不能要！” “你说什么？”一句话，惊掉一屋子人的下巴。 “我说我不能要。”綦泽再次重复道。 “为什么？你只要签了字，从此就能一飞冲天，毕了业就能抱着铁饭碗，一辈子饿不着也冻不着，这么好的事竟然不要，你到底想干什么？”顾玉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巴掌扬起来，却停在了半空。 “我如果参加考试，一定会考的更好。” “考？你考什么？难道你在说高考吗？”顾玉萍的胸口剧烈的起伏，“麻烦你动动脑子行吗？高考已经断了将近十年了，你还想考？做梦去吧！” “高考？”村长若有所思，“泽说的没错，如果能参加高考，他一定会考得更出色，可是……” “可是什么？”綦建国问道。 “唉！”村长摇摇头，“实话说了吧，前阵子镇长给我们开会，我们国家的高考制度可能要恢复了。” “什么？”一家人，只有綦泽淡定的坐着，其他人都惊讶的目瞪口呆，嘴巴足够塞进一个鸭蛋。 “所以，这张纸我不能接受，如果有机会，我肯定要参加高考，通过它来证明自己！”綦泽旧事重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19、下乡插队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泽，你决定了吗？”看着眼眸炯炯有神的綦建国，綦泽呆了呆。 在綦泽的印象里，綦建国一直都是个木讷寡言的人。 无论任何事，他都一贯的保持沉默。 虽然对子女的爱丝毫不少于顾玉萍，但几乎不会主动表达，脸上的表情更是万年不变的平静。 像眼前这么认真严肃的一张脸，綦泽在两世里是第一次见到。 “嗯！”綦泽毫不畏惧的对视着綦建国，郑重的点点头，“爸，你放心，即使你儿子我这次不上大学，将来也一定能考上，甚至考的更好。” “那如果……”綦建国有些胆怯，他害怕儿子也像自己一样，窝在村子里当一辈子的农民，“我是说如果，如果明年国家不恢复高考制度，你该怎么办？” “爸，你相信我，明年我一定能参加高考，而且我也一定能考上专科。” “你怎么知道？”綦建国问道。 “我……”一句话，问的綦泽哑口无言。 他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是从几十年后穿越回来，又重新活了一世？ 这……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能不能被相信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事儿一旦被传出去，綦泽一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会产生无数意想不到的麻烦。 穿越重生这种事情，仅存在于说或电视剧里，要是跑到大街上告诉人家你是穿越来的，怕是要吓得对方半死。 “爸，难道你还不了解你儿子吗？就算我明年考不出去，凭我的能力在哪儿不能混口饭吃？”綦泽得意的说道。 “嗯。”綦建国算是默许了。 可綦泽刚安抚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另一个却不答应。 “儿子，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让妈省点儿心？你村长爷爷给你寻了个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妈，你要相信我啊。”綦泽无语。 “儿子，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你看看咱家现在，你姐姐将来用不着你，找个人家嫁了完事儿，可是你两个弟弟？再怎么说他俩是男孩子，总不能像女孩子一样随便安顿安顿就算完吧？”顾玉萍又指了指老五，“还有你妹妹，她现在还，将来要结婚的时候我和你爸可都老了，就全要指望你了。” “翻过来再说，你要是考了出去，离家这么远，你怎么照顾你弟弟妹妹？咱家还能指望上你吗？” “妈，话不是这么说……” “得！我不管你了，你随便吧。”顾玉萍拍案而去。 “没事儿，我去劝劝你妈。”綦建国扔下句话，紧随其后。 “对不起啊，村长爷爷，我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把村长送到外面，綦泽充满歉意的说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村长故意板着脸，“我看你也是有出息的，所以才想帮你，你要是个混不吝的崽子，我都懒得搭理你！” “得嘞，村长爷爷您慢走啊。” 老村长拄着拐杖，一步步离开了。 山丘上，綦泽独坐望天。 綦柏跑了过来，“二哥，回家吃饭。” 饭桌上，顾玉萍还在生气，但是有綦英从中调和，又有綦建国帮忙打掩护，适时的岔话题，这顿饭吃的还算平静。 是夜，綦建国夫妇躺在床上。 “你白天是怎么了？我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顾玉萍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哑巴。”綦建国辩驳道。 “那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阻止二泽，反而一直帮他说话？” “骐骥筋力成，志在万里外！”綦建国没头脑的吐出一句古诗。 却遭到了顾玉萍的嫌弃，“你说说你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就连学都没毕业，你拽什么诗啊！” “这是当年我插队的时候，一个老学究告诉我的，我觉得咱儿子就是这样的苗子。”綦建国似乎陷入了回忆。 “切！”顾玉萍赏过去一个白眼，“你是想起了这句话，还是想起了你的情人啊？” “你说呢？”黑夜里，四目相对。 “死德行！”顾玉萍嗔怪一眼。 綦建国直接靠了上去，两具肉体顿时打得火热。 ………… “你听说了吗，村长昨天去綦泽那子家里了。”何龙对何兵说道。 “干嘛去了？”何兵问道，对于双方结下的梁子，他一直耿耿于怀。 “听我爸说，好像是送什么保送申请书去了。”何龙不确定的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爸没说。”何龙挠挠头。 “你再回去问问三叔，上次我在他们手里吃了亏，有机会一定要找回来。”何兵恨恨的说道。 “不就是推荐他上大学吗。”何广嘉在一边儿插话道。 “大哥，你说什么？”何兵没听清楚。 “也没什么，就是一张保送綦泽上大学的申请书。”何广嘉慢悠悠的说道，何老爷子一共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爸是老大。 “你怎么知道的？” “问你姐夫不就行了？他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不行！我要阻止他。”话音未落，何兵就要往外冲，被何广嘉一把拉住。 “干嘛去？” “大哥！你放开我，那子凭什么能保送上大学？我要去找我姐夫想办法，老子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了他！”何兵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你听我说完。”何广嘉把他按在椅子上，“村长虽然送过去了，但是被那子当场就拒绝了。” “怎么回事，你快说说。”何兵压抑的心情瞬间大好。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你姐夫只和我说了个大概。” “哈哈，这个不知死活的子，竟然拒绝了！”何兵高兴的差点儿没跳起来，“好啊，好啊，这么说来，等他高中一毕业，不也要和我们这些整天在学校插科打诨的一样，被迫接受劳动改造吗？” 何广嘉一阵无语，“插科打诨？哎哎哎，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 “插队？”顾玉萍的女高音几乎刺穿了耳膜。 “对，只要没有被推荐上学的适龄青年，都要下乡插队。”綦泽一大早就被叫了起来去开会，这会儿才回来。 “不行！绝对不行！”顾玉萍的眉头深深的皱着，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一把拉住綦泽的胳膊，“现在就去找村长，答应他昨天说的事。” 綦泽无奈，只能给綦建国发出求救信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20、南下的消息 1976年八月，大雨连续下了几天，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村里地势低洼的区域，雨水积在路上无处可排，几乎没过了成年人的膝盖。 “唉，这老天爷是咋啦？往年也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啊。”顾玉萍筛落着苞米面抱怨着。 天太潮，半袋子苞米面都要生虫子了，那可是一家人半个月的口粮。 綦建国坐在里屋，独自抽着旱烟，这种天气他是上不了工的。 不上工，就意味着没收入，消耗上却一点儿都不少。 最开心的莫过于綦雨，虽然长大了三岁，调皮的本性却丝毫没变。 只见她举着一把旧伞，正卷起裤管淌水玩呢，越发秀美的脸上绽放着纯真的笑容。 “雨，雨，你过来。”綦英在东屋喊道。 綦雨急忙跑了过去，“大姐，你咋啦？” “你帮我撑着伞，我把这袋苞米面拿那屋去。”綦英拍了拍腿边的袋子。 “呀，哪儿来的？”綦雨像是见了新大陆似的。 “我也不知道，刚才收拾屋子才翻出来的。”綦英说道。 莫名多出来大半袋子的苞米面，这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了。 “太好了！”綦雨急忙把伞举到綦英的头顶。 綦英心翼翼的把袋子抱在怀里，生怕被雨淋了。 她宁愿自己淋点儿雨，也不愿意怀里的苞米面被雨淋到一点儿，这可是“巨额”财富啊！ 綦雨心翼翼的观察着綦英，也顾不上自己的肩膀被雨淋湿。 从东屋到西屋也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但是姐妹二人的身高差了不少，綦雨的手腕很快就累的酸疼酸疼的，但是她在咬着牙坚持着。 “你慢点儿，别再感冒了。”看着綦雨的衣服湿了个透，綦英又开始心疼妹妹。 “没事儿，姐，我身体棒着呢。”綦雨笑着说道。 “这儿是哪儿来的？”一掀开口袋，被黄澄澄的颜色晃了眼的顾玉萍，又突然把袋子盖住，才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道，这是我刚从东屋缸里找到的。”綦英又重复了一遍。 綦建国扔了手里的烟把，也走了出来，盯着半袋子苞米面看了又看，说道：“不应该啊，咱家的口粮都是有数的，不可能突然多了这么多，而我们没一个人知道啊。”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顾玉萍也不明所以。 “英子，你先把它放起来，注意别受潮了，等雨停了，你挨家挨户去问问，看看谁家丢口粮了子” “你个憨货！”顾玉萍笑骂道，“别人家的口粮就算丢了，还能丢你家缸里去吗？” “哈哈哈……”綦雨在一旁笑弯了腰。 当夜，顾玉萍出人意料的蒸了几个窝窝头，一家人狼吞虎咽的解决了。 桌上，綦雨一句话让心情大好的顾玉萍，又突然惆怅起来，“要是二哥在就好了，我们还能有鱼吃。” 綦泽的事，就像一根鱼刺卡在顾玉萍的嗓子眼儿里，既咽不下又咳不上来。 让人糟心的事还在后面，到了后半夜，綦雨竟然发烧了，一张脸烧的滚烫。 这可急坏了顾玉萍，想去看病，可偏偏天公不作美，雨势越来越大了。 “二哥哥……二哥哥……”綦雨在梦中呓语。 “妈，实在不行让二泽回来吧。”綦英急火火的说道。 顾玉萍偷偷抹着眼泪，抽噎着说道：“天这么晚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离得又远，我们能找谁通知他啊。” “可是，你看五妹一直喊二泽呢，说不定二泽回来以后，能让她退烧呢。”綦英劝道，然后一咬牙，“妈，我去，我去把二泽叫回来。” 綦建国坐在床边，一直看着綦雨发呆，听到了綦英的话，说道：“我去吧，你在家陪你妈。” “不行啊，爸，你是咱家的主心骨，你留在家里还能有个照应。”綦英说道。 “不，还是我去吧，外面的雨太大，我和你妈都不放心。” “妈……”就在父女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綦泽的声音。 “是二泽！”綦英拿起伞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蓑衣，头戴草帽的身影就钻进了屋。 拿下草帽，一张脸露了出来，可不正是綦泽吗！ “你妹发烧呢，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快去看看。”顾玉萍急忙帮綦泽摘了蓑衣，推着綦泽进了屋，就连他为什么回来都忘了问。 丫头在綦泽的安抚下渐渐沉睡过去，全家人都陪在綦雨身边，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日，綦雨的体温逐渐下降，这让一家人高兴的手舞足蹈。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昨天晚上你妹高烧不退，一直在喊你，我们还想着去镇上把你喊回来了呢。”顾玉萍问道。 “嗯，我这次回来，是雷书记找到我，让我回来的。”綦泽说道。 “雷书记？他怎么知道雨病了？”顾玉萍惊讶道。 “不，妈，不是你想的那样。”綦泽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我不是马上就要毕业了吗，雷书记让我回来，是因为村里要开始安置我们这批毕业生了。” “安置？怎么安置？”难道你还要去插队当苦力吗？顾玉萍好像想到了什么，语气也变得锋利起来，“两个月前，村长给了你一个那么好的机会，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是诚心要气死我，让你爸再给你们找个后妈吗？” “妈……”綦英在一旁听着，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们可能要南下。” “南下？去哪儿？”顾玉萍顿时害怕了，他的四儿子已经走了，整整三年没个音讯，眼下二儿子也要走，这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可能是去江浙一带吧，具体去哪儿还要看村里的具体分配。”綦泽没有隐瞒。 “走吧，都走吧，就当我没生过你们。”顾玉萍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身体，摇摇欲坠的进了里屋。 綦建国默不作声，坐在门槛上，手里的旱烟一支接着一支，整整一个下午没有停下来过。 三天后，大雨才算消停，久违的阳光洒下大地，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缓缓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对于綦家而言，却如同遁入了万年冰窖里。 村里刚刚下了通知，下午吃过饭后，全村的应届高中毕业生要集中开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21、离开 会议，被安排在了一间村里的学教室里。 吃了饭，綦泽早早的就过来了，他怕待会人太多，不仅挤得慌，还要挨个儿打招呼，太麻烦。 站在校门前，门头上挂着一张条幅，上面写着一行正楷大字。 ——热烈庆祝应届高中毕业生“上山下乡”活动圆满举行。 越过了校门，空旷的校园里，只竖着一根长约四米，手臂粗细的木棍，顶端挂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随风飘扬着。 綦泽也顾不得刺眼的阳光，仰着头呆呆的看着它，如潮的回忆如同卸了闸的洪水，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这座简陋的学，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这是他学业生涯的，虽然物是人非，但依然觉得一切恍然如昨。 村里的每一个孩子，几乎都是从这所学走出去的，包括自己的大姐綦英。 綦泽永远都忘不了，当初綦英被迫辍学时的表情，懂事到让人心疼。 在外里走，成群的孩子正在一些角落里除草，这也算是他们的义务劳动，綦泽曾经也做过。 越过操场，就到了教学区，同样简陋无比。 两排用土夯起来的土屋相向而建，每排又被分成七八间独立的屋子，一排是教室，另一排是老师的办公室。 綦泽走到他曾读书的教室，伸出手摸了摸掉渣的墙体，心里五味陈杂，却不知该如何准确的表达。 墙上，一条条直通罗马的“大道”看起来更加广阔了一些，甚至一些边边角角都自发的形成了群岛。 与“大陆”，“隔海”相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青年都赶了过来，这其中也有不少熟人。 黑子何老三，被揍了二杆子，还有脑袋开了瓢的死对头何兵。 就连本家都来了两个子，一个叫綦震，另一个叫綦骏，名字起的都不懒，可惜模样长得及其感人。 他二人过来，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虽是本家，但已在五服之外，说不出有多亲近。 好巧不巧的是，这次的会议恰好在綦泽就读的教室里开。 綦泽慢悠悠的走了进去，打量着里面的环境。 讲台上摆放着一张旧桌子，上面放着一盒粉笔，黑板还破了一个洞，最上面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 再往下，约莫四十张短腿少秤的桌椅被拉成了四排，已经有不少坐满了人，何家的几个牲口占了最靠前的中间位置。 綦泽独自走到最后的角落里，自己占了一张桌子。 等到会议开始，让綦泽倍感意外的是，雷书记竟然也来了。在他旁边，李堂趾高气扬的站着，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文件，不知道是什么。 “各位好，很高兴和大家见面，我是镇党高官，我叫雷朋，这一次的会议由我主持。”一上来，雷朋先做了一下开场白。 “大家都知道，一直以来我国的某些地区劳动力奇缺，因此，国家大力号召青壮年劳动力下到基层，为国家的经济基础建设添砖加瓦。” “所以，我国才形成了‘上山下乡’的支援模式，其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地区之间的差异，让一些偏远的地区能够跟上国家发展的步伐，在经济上形成高度的统一。” “下面，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废话，念到名字的就答到，来讲台上领取自己的表，请各位仔细听。” “何兵。” “到！” “何泰。” “到！” “” “” 越来越多的人都上台领到了表格，直到最后一个人上去，綦泽也没有听到雷朋喊自己的名字。 “綦泽。” 正愣神之际，一道声音就传进了綦泽的耳朵了。 “到！” 猝不及防下，綦泽一阵慌乱，引来哄堂大笑。 也顾不得其他，綦泽赶紧大步踏上了讲台，可是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的悬在了半空，因为李堂手里的表格并没有递过来。 綦泽尴尬的收手，摸了摸鼻尖，“怎么了？李秘书，我的表格你怎么不给我啊？” “哼！我只是没想到你这种人也配！”李堂冷声说道。 綦泽有些不明所以。 下乡插队干苦力，有什么配不配的，难道他还羡慕不成，真是莫名其妙。 四目相对，空气里都仿佛产生了火花。 不对！李堂的眼神里好像带着嫉妒。 嫉妒？ 一个坐办公室的国家栋梁，竟然会嫉妒一个下乡插队的知青，这是什么情况？ 綦泽又看了一遍，确实是没看错，李堂就是在嫉妒他。 可是，这嫉妒该从何来啊？ 直到会议结束，他都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綦泽才慢悠悠的往外走，却发现雷朋正笑眯眯的在外面等他。 “雷书记，我们又见面了。”綦泽打招呼道。 “是啊，我们聊聊？”雷朋发出邀请。 綦泽绝不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主儿，于是他愉快的答应了。 进了一间办公室，分宾主坐下，綦泽同样观察着四周，这里的环境甚至比对面的教室还要恶劣，自己脚下的一块儿地方正在接受阳光的洗礼，四周的角落里还有没完全干透的水渍。 “雷书记，村长手里的那张申请表，是你让他给我的吧？”綦泽问道。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雷朋间接默认了，“我只是觉得你子是个人才，没想到你会拒绝。” “雷书记，我跟你说句实话，你给我的那个机会我也着实眼馋，可是我更想靠自己的力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是个女孩儿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还给你了。” “你子，想的挺美！”雷朋笑道，“你要是个丫头片子，我压根儿就不会给你！” “哈哈哈”綦泽虽然在笑着，可是他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感悟。 重男轻女，这真的是社会的悲哀。 “对了，等你到了地方，记得去找一个叫白婆婆的老人，他会帮你安排好的一切。”玩笑够了，雷朋认真的嘱咐道。 “好，我记着了。” 1976年9月10日，在顾玉萍的泪眼婆娑中，綦泽独自离开了家，踏上了南下的路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22、坐在七十年代的火车上 綦泽是一个人走的，借着淡淡的月光，倒也不至于睁眼瞎。 他害怕别人送，特别是綦建国两口子，离别是最让人心酸的，他最害怕见到顾玉萍的眼泪。 这一次，他也着实体会了一番綦松当初的心情。 胸腔堵的憋闷，鼻子酸酸的，眼眶发热却没有一滴眼泪，是被蒸发干了吗？ 昨天和雷朋分别前，他告诉自己要在村前面的桥上集合，然后去省城坐火车。 上辈子的綦泽经常坐火车，而且是高铁，还坐过飞机，因为要养家糊口，到各个地方谈业务，不过那都是三十五，甚至是四十岁以后的事。 而这辈子，綦泽做过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江叔的驴车。 放在上辈子，十六岁的綦泽连汽车都没见过，更别说坐火车了。 綦泽的心里对这次的旅行，隐隐有些期待。 村口的桥，被称作“掳德桥”，也是为了纪念当初被d国侵占的日子，时刻提醒着人们勿忘国耻。 在桥的制高点两侧，各有一条堤坝延伸到视线尽头，做储水之用。 綦泽站在桥头，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道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綦泽看着面熟。 这些人都是那天出现在学校里开会的孩子，后面跟着各自的家长。 何家的子们也来了，正坐在一大堆行李上，大声吆喝着聊天呢。 綦泽环顾一周，心里暗暗鄙视着他们：不争气的货，还要家长送！ 可他，又有些羡慕起来，鄙视或许也是因为嫉妒吧。 突然，一张青涩而又靓丽的脸映入眼帘，綦泽不自觉的看呆了。 他百分百确定，那天开会的时候并没有这个丫头。 她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短袖，一条肥大的蓝色军裤，大概十六岁的年纪，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一条花辫子自然的垂在脑后。 綦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又想不起来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黑夜里，一束光投射了过来，是一辆掉了漆的金杯，在坑洼不平的路上，歪歪扭扭的开了过来，像个八十岁的老爷爷。 众人依次上车，然后和车外的家长们挥手含泪告别。 包括綦泽在内，一共十七个人，十六个子加一个丫头。 汽车一路向东，天微微亮的时候才到省城，简单的吃过早餐后，在司机的催促下又赶往火车站。 到火车站，除了綦泽以外，所有人一下车，都被眼前的高大建筑震慑住了。 都是生活在乡村里的野孩子，见过的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自家两米多高的土屋子，何时见过几十米高的“大房子”呢？ 买票，候车，检票，一圈下来三四个时过去了。 这个年代的火车，只有一种绿皮车，前面的车头黑乎乎的，车顶竖着两三根大烟筒，速度更是慢的感人。 上了车，綦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号，还没等屁股坐热，同行而来的丫头也上了这节车厢，抬头找着自己的座位号。 綦泽惊喜的发现，她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位同学，麻烦你让一下，我的座位在里面。”宛如莺鹂吟唱的声音，如同春风吹进了綦泽的新房。 “哦，好的，好的。”綦泽手忙脚乱，就要帮人家拿行李，对方顿时羞红了脸。 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啊！ 綦泽不断给自己打气：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就可惜了，一定要把握住，说点儿什么，快说点儿什么。 青春期的荷尔蒙，不断刺激着他的脑垂体，可是嘴皮子一向利索的他，现在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孩儿的头转向窗外，也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綦泽自认长得不差，这么被对方无视，也让他非常沮丧。 现在虽然还不到开学季，可是今天的车厢里的人莫名的多，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车厢的过道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 火车缓缓开动了，浓烈的白烟从车头吹了过来，然后分散在窗外的空气里。 天气很热，车厢里也没有空调，时间一长，烟味、脚臭味、汗味，熏的綦泽直想吐，那酸爽根本无法形容。 綦泽只能强忍着，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再忍忍，到了站就好了。 ——用“况且”来造句。 ——火车开动了，况且况且况且。 这原本就是个笑话，綦泽也没憋住笑出了声。 或许是綦泽的笑声太大，反而引起了女孩儿的注意。 “你好，你也是支教的高中生吗？”女孩儿主动打招呼。 “嗯，对……那个……”突如其来的幸福，让綦泽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哪个庄的？我以前没见过你啊。”女孩儿被綦泽的表现逗乐了。 “我是前湾坝的，我叫綦泽。” “哦，我说呢，我家在镇北，大王庄。”女孩儿很健谈。 “大王庄……”綦泽陡然一震，有些急迫的问道：“那你……你叫什么啊？” “喂，你老师难道没教过你，随便问一个女孩子的年龄和名字是很不礼貌的吗？”女孩儿冷了下来。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实在是我有个朋友，可能就住在你们村子里，这才唐突了，请你原谅。”綦泽诚恳的道歉。 “算了，看你还算老实，我就原谅你了。”女孩儿翻了翻白眼，“对了，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我看我认不认识。” “她叫汪茗嫣。”綦泽满脸期待的说道。 “汪茗嫣……”女孩儿的眼神突然变了，可是具体怎么变，綦泽却没看明白。 “没，没有，我不认识她，我们村子里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女孩儿否认道。 “不对啊，她应该在才对啊，难道因为我的重生，她连家都变了？”綦泽低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女孩儿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既然没有就算了。”綦泽摆摆手说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叫……我叫汪静。”女孩儿说道。 二人又交谈了一会儿，綦泽忍不住睡了过去。 在梦里，那一道魂牵梦绕的身影又出现了，可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如同陷入了浑沌，模糊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逆流四十年》正文 23、涝白村 綦泽被硬生生的吵醒了，整节车厢乱的像菜市场。 有蹲着占地儿打牌的，有的在座位上直接摆起了四道城墙的，一会儿听，一会儿杠，又有胡牌的，嗓子撕扯的本来就难听，奈何连成了片儿。 在这其中，还会偶尔有几道嘹亮的啼哭，直刺的脑仁儿疼。 “醒了。”或许是窗外的风景太无聊，汪静转过头和綦泽搭话。 “嗯，太吵了，根本睡不着。”綦泽气哼哼的说道。 “都这样，人身在外，总不能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是？”汪静巧笑嫣然道。 “也对，本来就是糙人，还穷讲究个什么劲啊。”或许是汪静的笑带着魔力，綦泽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嗯，你这样想最好。”汪静说道。 “我们快到了吧？”綦泽往窗外伸了伸头，不过全是绿油油的庄稼地。 “嗯，应该快了吧。”汪静也不太确定。 “你看，这么多的苞米长大真好，哪儿像我们那儿啊，根本就没多少种地的。”綦泽没话找话。 “是啊，同样都是沿海地带，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綦泽突然一笑，汪静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位笑星。 “你在笑什么？”汪静有些好奇。 “没什么，没什么。”綦泽赶紧否认，惹得汪静赏过来一个白眼。 浓烈的异味不断的钻进鼻子里，根本无处可躲，綦泽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就这样带着一颗煎熬的心，每到一站，他都要暗自安慰自己，再坚持一站，快到了，就快要到了，到了就解脱了，到了就好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火车才慢悠悠的停在了岩城火车站。 綦泽多想立刻冲出去，可以毫无阻拦的吸上一口新鲜空气。 奈何车上的人实在太多，綦泽被挤的东倒西歪，几乎全是依靠脚尖才下了车。 上火车前，司机曾有过交代，要他们下了火车到站门口集合。 綦泽巡视了好几遍，都没看到汪静的身影，只能自己独自出了站。 站门口，依旧人潮汹涌，綦泽找了个角落，一屁股坐下就不想起来了，不停的揉捏着自己的腿肌肉，又按了按脚踝，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喂。”綦泽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汪静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只听她说道：“刚才在里面没找到你，我就自己出来了，刚才在后面看着背影像你，没想到还真是。” “我在里面也找过你，可是没看到，就先出来了。”綦泽说道。 “哈哈，原来你还是关心我啊，我……”汪静发现自己的口误，瞬间羞的通红，火辣辣的。 “我们走吧，你知道在哪儿集合吗？”綦泽主动岔开了话题。 “知道，我们直走，在马路对面集合。”汪静说道。 二人结伴穿过了马路，果然有一辆车在等着。 经过再三确认后，綦泽才上了车，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綦泽找个空座坐下，汪静也跟着坐在了他旁边，这让车上的其他人无不多看了几眼。 綦泽被看的不自在，汪静却像个没事人儿似的。 过了大约半个时，何家的几个子也上了车，当何兵看到綦泽身边的汪静时，眼神变得锋利起来，还发出了挑衅，綦泽根本没理他。 “你和他有过节？”汪静轻声问道。 “算不上，都是一个村儿的。”綦泽说道。 “他可烦人了。”汪静一脸嫌弃，“在来时的车上，他就一直有事没事的跟我说话，我看见他就烦。” 綦泽没有再搭话，而是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在火车上吵得睡不着，现在安静了，就要抓紧时间开始补觉了。 一路上，车开的很稳。 到站的时候，綦泽都没有要醒过来了的迹象，汪静起了要逗他的心思。 只见她慢慢靠近綦泽的耳朵，一双玉手拢成圆形，大叫道：“猪，到站了！” 綦泽一个激灵，却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和对方的唇尖儿来了个亲密接触。 汪静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红着脸低啐一句“流氓”，就拿起自己的东西，急匆匆的下了车。 綦泽缓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的下了车，一抬眼，恰好看到汪静正恶狠狠盯着他，像是一只发怒的野猫。 “你这是咋啦？”綦泽感到莫名其妙，谁把她给惹着了？ 汪静并不理他，低着头卷着自己的衣角。 綦泽自讨个没趣，索性也不再理她，这让汪静越发的生气了。 这时，从村子里走出来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身材消瘦的汉子。 “大家好，我叫白安国，是这个村的村长，你们可以叫我白叔，也可以叫我安叔。”中年汉子做了个自我介绍。 “那喊你国叔行不行啊？”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当然可以，但是我不建议大家这样称呼我。”白安国郑重其事的说道。 “为什么啊？”又是刚才的子。 接下来，白安国说出来了一句让他们不明所以的话来：“‘国’之一字，太过沉重，非我等贫民所能承受，所以我不建议。” 綦泽却是听懂了，对白安国又多了几分敬意。 一个能把“国”放在心里，并洒脱的说出自己无力承受其重的人，他一定是个顶天立地，忠贞爱国的良人！ 一行人往村里走去，白安国不停的向众人讲述着有关村里的事。 “我们这个村叫涝白村，村里有三百多户人家，接近两千口人，这在我们镇里也算是个大村了。” “我们村建立也有一百余年了，自光绪那会儿就有了。” “当然了，现在已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了，那些封建的时代就不能再提了。” “村长，你们的村子为什么叫涝白村啊？”提问题的是何兵。 “哦，这个啊。”白安国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当初吧，我们村其实是叫白庄，因为整个村子都姓白。” “可是后来发了大水，才改名涝白村的。” “我们村子地势太低，又靠近大海，所以一旦下雨，海水涨潮就容易倒灌。” “这也是你们被安排过来的原因，一到雨水多的时候吧，我们既要防止水涝灾害，我们的粮食根本抢收不过来，因为人手不够啊。” “你们能来，我就放心了，到时候免得了要麻烦你们搭把手啊” “白叔你放心吧，我们肯定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何兵大包大揽道。 綦泽反而盯着脚下平整的路面，羡慕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的路才能像这里一样平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