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天》 《生杀天》正文 第一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青光闪动,一柄青钢剑蓦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轻巧地从灰衣刀客头顶掠过。使剑人不等招式用老,顺势转身,轻旋剑柄,已是反手握剑,倏地反转一圈,将那刀客逼开,肩头一抖,剑尖便像银蛇一般送出。 三剑间连贯犀利,有如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正是“螳螂剑法”赫赫有名的“梅花三弄”。 那刀客闪身躲过扑面而来一刺,抢对方发力未收之际,腕转刀旋,砍他大腿,却被青衣剑客撤步躲过,便借前进之势,迎身一招“开天辟地”,纵起一步,又是一式“力劈华山”,转眼便还了他三记“螳螂刀”中的名招。 刀击剑拦,你追我赶,圆形斗场内,二人全力相搏,斗到紧要处,难解难分。 斗场东西,各有两位剑客。八双眼睛,四顶脑袋,全神贯注,寸刻不离场上二人,神情焦切,满头大汗,如此架势,仿佛自身才是场上搏斗之人,交换出招,险象迭生。 眼见二人已拆到三十余招,剑招越来越紧,兀自未分胜败。 这时,剑客一个反弓,又奇又险,一剑刺出。那灰衣刀客躲避不及,左臂中剑。 剑客见此招得逞,狞笑一声,抢攻而上,凭借轻灵绣巧,见缝插针,不多时,便抢占了七八分先机。刀客只得竭力防守,情势岌岌可危。 又斗片刻,那刀客下盘忽地一个踉跄,似左臂中伤发作,几乎跌倒。 剑客趁机急刺他胸口,不料那灰衣刀客只是虚晃,剑到近时正被刀劲荡开。 剑客慌忙间如何再抵挡,刀客迸力斩出,却将青衣剑客脑袋从肩膀上削下来。 “好样的!”他叫道。 “吱吱!” “呱呱!” 西湖畔,一片蛙声虫鸣。 一只灰色螳螂收了凶器,抖弄轻薄的沙翼,慈眉善目,双手如祷告,如拜佛,若不是亲眼所见,谁知是个杀“人”凶手,还道是“善男信女”嘞。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烂漫时节。 西湖岸,宝石峰,婷婷一栋玉墅,袅袅立于碧水烟波之上,俯瞰山水清秀,郁树葱茏。 这处气派的宅邸,装饰华美,井井有条。 一条宽敞的大路从山脚盘亘而上,直通向油亮的黑木大门,圆钉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漆黑如墨的牌匾,上书褐铜色三个大字,“幽雅居”,飘逸洒脱。 铜筑雄鹰立在牌匾一侧,昂首展翅,奕奕若生。 突然,花园中传来一声喝彩,震动挂在鹰爪上的牵牛花颤了三颤。 原来,一男子坐在花园中央,正观看一群小虫赌斗,不觉惊扰了山林的静谧。 “看什么呢,这般入神?”正看到兴致时,江嗣耳边响起一个温温呢语。 一袭柔黄丝绸睡裙,曳着微步,缓缓走到躺椅背后,遮上了江嗣的眼睛。梨窝浅浅,盛满了佳酿,柳眉弯弯,情蜜万千。 江嗣在她手背吻下,轻轻一带,将洛依依横抱在怀中。 “都要当爹爹的人了,还这般毛手毛脚。”洛依依微嗔。 原来,这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经是六七月怀胎。 江嗣朗朗一笑,便给妻子介绍起自己的几只小虫,胜的是“霸王”,那边是“秀才”,“黑牛”,死了的是“山贼”…… “嗣哥,明天可就是老爷子寿诞,你可别贪玩耽误了此事。”洛依依提醒他。 “你且放心,我早派人打点过了。”江嗣温温一笑。 洛依依知他办事稳重,本也用不到她提醒,听罢微微一笑,便陪他玩耍起来。 “自打咱们出来这一年,游山玩水,潇洒快乐,只是不知道咱们浙江老家中过的怎么样。”洛依依轻托香腮,突然感叹。 “有二弟照料着,大小事宜,料必稳重妥帖。”江嗣笑道。 “这我当然知道。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自觉得比我们年长两岁,摆大人架子,不乐意陪我们玩耍,每次都是小弟陪我聊天,解闷儿,可比你听话多啦。”洛依依笑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干的爬山掏鸟蛋的勾当,二弟那时还小,被你这个大姐头骗来骗去,使唤他去捅蜂巢,蛰了一身伤回来,被爹爹骂个半死。”江嗣笑道。 说起往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有的让人啼笑皆非,有的让人唏嘘不已。 “怎么,想家了?难不成是你嫌我乏闷,不要在这陪我了?”江嗣伸出手捏了捏那如羊脂玉般的俏脸。 “我嫌你,那干嘛嫁你。”洛依依乐道,“只是咱们回来已有半个月了,每日斗虫下棋,我可有些耐不住了。” 江嗣心知妻子性喜热闹,这般安静养胎,确实有些委屈她的性格,便道“这次大寿可有的你热闹啦,咱们江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江南一带也是有些头面,届时八方宾朋到场,祝寿贺喜,想也是一副热闹欢腾景象。” “大哥,你们好自在啊,烦恼无忧,清净雅致,好一个幽雅居,是个好去处。”正在二人笑闹之际,一个清脆明快的嗓音,从不远处悠悠传来,如雨后的春笋一般破土而出。 “二弟来了!”江嗣喜出望外,“就你贫嘴,还不快来!” 江嗣忙起身去迎,拗不过洛依依也要跟去,江嗣知妻子好动,更何况她与小弟江怀柔也是从小长大的朋友,长久不见自然想念。 江嗣扶着妻子走到门口,管家已去交接车驾,见一白衣少年正在指挥家仆搬上搬下。 那少年相貌清俊,身穿雪白的唐装,一尘不染,气质温文儒雅,谈笑举止间,风度翩翩。 江怀柔远远望见两人,从一堆什物中提出两个袋子,含笑道,“依依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你最爱的荷包珍珠鸡和芙蓉桂花糕,叫万福楼现做的,趁热尝尝还合不合胃口……哎吆,该叫嫂嫂才对,一年多了却还改不过来口,大哥莫怪。” “怪什么怪,莫理他,小子,还是你有心,没忘了我的口味,算姐姐没白疼你,谢谢你啦。” 江嗣上前拍拍他肩膀,与他相视一笑,便先去打理行李,容他们姐弟二人说些亲近话儿。 洛依依拉着他的手,细述一年里的旅行,云南的大理古城,蒙古的草原牧马,新疆的天山仙湖,西藏的圣寺古塔。乐山无量佛,敦煌莫高窟,秦陵兵马俑,故宫紫禁城…… 风俗,民居,饮食,服装,形容描绘,历历在目,洛依依说的兴致十足,江怀柔也听的津津有味,不时发声附唏嘘感叹。 原来,自去年六月,江嗣与洛依依成婚,两人遍游美景,遍尝美食,兴之所至,身之所处。 “苦恼啊,苦恼。”到最后江怀柔叫道。 “傻小子,你苦恼什么?”洛依依笑道。 “我苦恼的是,你和哥哥夫妻结伴而行,好不快活,而我却守在家中,操劳忙碌,形单影只,好不公平……”江怀柔嬉笑道。 “只可惜,因为这个小家伙,以后就再也跑不动啦。”洛依依拉着江无忧的手,轻轻搭上自己的小腹,“璜儿快看,舅舅来看你啦。” 洛依依笑魇如花,白皙的皮肤呈现娇嫩的晕红,幸福神色不言而喻,江怀柔的嘴角忽现一丝极难察觉的苦涩,一晃而过,又立刻恢复常态,言笑如常。 “好二弟,真有你的!”洛依依与江怀柔正说话见,见江嗣走回来,一把抱住他,脸上的神色掩不住的喜悦。 洛依依见江嗣手中一副画卷,小心翼翼地托着,神色犹如得到什么至宝一般。 她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画卷缓缓展开,一只苍鹰跃然纸上,立于松枝,傲然独立。 苍鹰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眈眈而视,凛然生威。鹰身侧立,头微微扭转,精神饱满,雄视苍茫大地。羽翅收拢,层次分明,片羽临风,鹰爪紧抓树枝,苍劲有力。 一松一柏,松柏参天。松树在前,以淡墨描画,松针以浓墨写出,可见笔力;柏树在后,墨色较浓,姿态更加虬曲。 画卷两侧是巨幅篆书,书:人生长寿,天下太平。金石之气悍然,而松柏之形具然; 洛依依自幼耳濡目染,自有些鉴赏字画的能力,见“松柏”暗合寿长,与之匹配的篆书四言联浑厚自然、端庄大气。画面气势宏伟,松柏参天,既含长寿之意,亦有基业常青之隐寓。 至于用墨,浓淡干枯湿五色具备,且铺陈有序,错落有致,更是妙在毫巅。 “咦,嗣哥,这幅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实是非比寻常,怎会在此处?”洛依依奇道,心知此画实乃无价之宝。 “我也正纳闷哩,我的好二弟。”江嗣望着江怀柔,后者只是淡淡一笑。 江嗣知老爷子喜爱书画,便与二弟商量祝寿之际,寻一书画作为寿礼,却不曾想他寻到如此珍贵的画卷。 “你要怎么谢我才好?”江怀柔戏道。 “倒是真给我出了道难题。二弟,你说好了,和我还卖什么关子!”江嗣搂着他道。 江无忧从怀中取出一物,朝空中掷去,一闪身来到江嗣的对立面。 江嗣出手握住那物事,五指张开,见是一枚铜钱,心中立刻会意。 江怀柔躬身抱拳,微笑道,“师哥,承让了。” “二弟,这算哪门子谢礼,你要比我哪有不依你的道理?”江嗣道,江无忧只是微笑不语。 “嗣哥,看来他这次可是有备而来了。”洛依依笑道。 原来,江嗣二人自幼时便常以此游戏,至今已经有十几个年头。这游戏说来简单:先将一枚铜钱抛向空中,而后比赛抢夺,得者为胜。 但二人均是天资聪颖,机敏过人之辈,能力相当,本领相持,要从对方手中夺物,非得使尽浑身解数不可,玩起来自有一番趣味。 但由于江嗣年长两岁,闻道有先后,自然稍强一些,算起来自幼时两人比了近几十场,江嗣胜者有五,剩下多数为平局,只是还未有败绩。 此时,江怀柔笑面如玉,一双凤眼,炯炯而视。见其架势,自然是胸有成竹。 江嗣朗朗一笑,他亦是自负之人,此番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兴致高昂。 “二弟,咱们出去斗吧,不然我这园子可就遭殃了。”江嗣笑道,将铜钱反抛向他。 “有何难?大哥小心了!”江怀柔忽地轻狂一笑,星眸如电,气势陡变,御气弹指,落在空中铜钱缘处,硬币激震,快如银箭,射向高空。 再回首,前庭闪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几乎同时翻越高墙,疯掣如流星。 提气神行,如狡兔脱鹿,两旁景色急退,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差不过三拳之距。 两人齐追那飞入高空的硬币坠落轨迹,忽而翻登高树,忽而踏水急行,转瞬间近在咫尺。 江怀柔追赶在前,猛然跃起,伸手欲接,身后江嗣已然赶到,五指如钳,生生将其拉下。 江怀柔空中回还一拳,借力弹开,随手扬一柳枝,拨向铜币,再次将其击起。 “好手段!”江嗣叫道,不等江怀柔落下,弓步欺近,已经展开八极拳的架势,气势如虹,便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右首,江怀柔展开身法,竟被他一拧身躲过,落地后亦使出八极拳,拳拳相对,两人各退一步,均觉气血激荡,胸腹震撼。心中惊讶不已,均觉得:没想到这半年对方丝毫不落于自己。 八极拳,大开大合,刚猛无比,极具杀伤力,是江家的家学,两人自幼修习。 这八极拳属于短打拳法,寸截寸拿,硬打硬开,以挨,帮,挤,靠,崩,撼为主要技击,以意领气,以气催力,三盘六点内外合一,气势磅礴,八方发力通身是眼,浑身是手,劲力到处无坚不摧。 铜钱再次坠落,两人几乎同时迈步,力跺山石,急喝而出,势如撼山。 见拳脚落处,心惊胆战。江嗣横拳直击,轻易便将身侧一颗手腕粗细柳树折断,时而作长棍挥舞,时而作枪矛挑拨,江怀柔以一双肉掌硬撼,木屑横飞。 每当铜币坠下,总有一人或出拳,或出掌,或飞物,将其再次击起。 一边打斗,一边疾行,两人不知不觉竟行到山顶,转眼间已经打了数百回合,但无论是强攻,智取,柔夺,均无法奈何对方。 江嗣近身一记铁背靠,江怀柔出脚夺他膝弯,一击不成,江嗣竟出奇招,反身砸其腰眼,左手扳其肩,撞向山石。不料他矮身躲过,反环住自己腰门,欲使抱摔,江嗣沉肩御气,稳住身形,左手削向其肩。 两人均知对方不弱于自己,若不全力相搏,便要出丑难堪,于是越发不留情面。 忽然,江嗣发觉对方劲道激增,自己竟有抵挡不住的架势,转眼见江怀柔神情自若,似乎不似竭力出拳搏击,心中大惊:好小子,倒还真不能小觑了你! 几个回合,江嗣被逼的连连退后,一个不慎,拳风蹭过肩头,惊觉左臂麻软了,竟使不上力气。 江嗣退后,不敢迎其锋芒,忽然脚下一空,原来身后便是山崖,已经退无可退。 眼见对方已经逼到,迎来的一拳,如同摧枯拉朽,近在咫尺。 可江嗣竟似呆滞,若用身体硬吃这拳,非得骨断筋摧,坠落山崖。 但两人的规矩是除非一人认输,便不算结束,是以江怀柔并不收手,力道不减。 这一拳终于落在江嗣的左肩。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咫尺间,画面静如定格。 待恢复正常,见江怀柔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神色,跌向山崖,江嗣从后紧握住其衿带,轻轻一拽,将其拉上崖来。 铜币下落,落在江嗣的掌心。 这一系列的变化兔起鹘落,是以让人措手不及。 原来江怀柔那拳分明落在其肩,却竟如击打空气一般,反而险些将自己震伤,待回过神来,江嗣已经在其身后,端的是仿佛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难以理解。 江怀柔掸了掸身上的土,淡淡笑道,“大哥,这回我又输了。” “输的是我才对,没想到,这一年你的八极拳突飞猛进,让我自惭不已,甘拜下风。”江嗣上前笑着拉住江无忧的手。 “先不急说这个,大哥,先前你使出的那一招,莫非就是‘神静功’了?”江怀柔问道。 江嗣不答,只是笑着点头。 “当真是那神静功?恭喜大哥练成了咱们江家的绝学!要知道咱们江家几代人,空怀此奇门异术,却从未有人真正练成过,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想要引起多大的震动。” “先别急,这哪里能算得上练成?只不过练了一些皮毛,离真的练成还远着哩。”江嗣笑道,紧握江怀柔之手,“说来这事还多亏了你,正是一年前你与我探讨武学,我回去后反复思考,颇有感悟。否则想要练这神静功当真无从谈起。” “说来惭愧,自那次畅谈,我也颇有感受,只是苦苦思索,却一无所得。”江怀柔憾道。 “那有何难!二弟,待这次大寿过后,得空只际,我便把这其中关键奥妙和你细说来。我也有许多疑惑和不解,要向你求教呢。”江嗣笑道。 “哪里哪里,大哥可羞煞我了。”两人说说笑笑,相携回到住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二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绿杨芳草长亭路 三人用过早饭,便商量过寿之事,当即收拾行囊,要回苏州。 江怀柔并江嗣夫妇同至宝石山下,因江怀柔另有事情操办,先告辞了兄长,三人依依惜别。 江嗣,洛依依收拾妥当,驱车而行。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绿杨芳草长亭路,一路说说笑笑,行至浙江境内。 穿行过繁华闹市,向郊外行驶,风光大好,景色宜人。 复行数里,远望见一处高大门庭,朱红色大门敞开,两只石狮一左一右,凛然生威。 门庭匾额,书法刚猛遒劲,气宇轩昂,上书“青云庄”三字。 洛依依嘻嘻笑道,“阔别一年,终于又回来啦。” 江嗣扶洛依依走向那广亮大门,见那石狮,砖瓦红漆,依稀是旧时模样,心中自有一股久别重逢的欢喜,不禁相视一笑。 园林,是江南人的风情。置身园林,隔绝了闹市的喧嚣,清净自然,是绝佳的居所。 江嗣扶妻子走入园中。门内别有一番天地,小桥流水,碧叶荷花,假山怪石,红树白沙。咫尺之内,再造乾坤,写意山水,尽是一片乐土。 两人一路游戏赏玩,虽是旧时之景,却因心情不同而增彩。 此刻,江家正为江正然的六十大寿张罗筹建,初入园中,来往家人不多,但随着逐渐深入,却也有不少人照面而来。 两人均想与旁人一招呼,再无法轻松游园,岂不毁了兴致? 于是玩心大起,东躲西藏,逢人便避,加之对地形的熟悉,在这偌大庄园内,游刃有余,竟被二人一路摸到中庭住宅内院,还不曾被人发觉。 两人悄悄溜进院内,打眼一扫,见没有外人,互道一声“安全啦”,相对噗呲一笑,竟如两个顽童一般,显然对此举得意不已。 江嗣环顾四周,想知道这里是谁的住处,免得被发现措手不及,岂不尴尬?但见牵牛藤蔓着围墙,布置陈列,花花草草,竟然如此熟悉,心中大奇。 他猛一拍脑袋,暗道自己好不愚钝。原来那处西厢房,他自己住了二十个年头,哪有不熟悉的道理? 只是他不在家已经一个年头,没曾想这里的布置竟如自己那时离开一般,分毫未动,而且干净整洁,显是定期打扫过,且屋内热水,洗具,一应俱全,桌盘之中,更有许多干果鲜果放置,茶壶中,还剩下半壶昨夜的宿茶,不禁心中惊奇“咦,这西厢房怎像是一直有人居住不成?” 他又想二弟心思缜密,或许是他得知了来讯,提前准备下这些东西,暗自道了声谢,也不再多疑。 二人喝了几杯茶水,摆弄了些旧时的玩意儿,坐了半刻,见时候不早了,便出门朝前厅走去。 来向大堂。寿堂之上,装饰考究,富丽堂皇,这份气派阔绰,自非一般人家能比。 堂中央,高悬亮金粉饰“一笔寿”图,又百福奉寿,两旁寿屏,四周锦账,寿彩作衬。 堂下铺红毯,堂屋正中摆设八仙桌、太师椅,两旁排列大座椅,披上等锦红椅披,桌上摆放全为银器,酒果糕点,堆积如山。房管事正在其中,指挥门人搬上搬下。 “小公子回来了!” “小公子!” “小公子!” 众人见江嗣走来,纷纷拱手作揖。 江嗣听此,与洛依依相视了一眼,心中均有些哭笑不得,“我们江家唯有我和江怀柔两名男嗣,我又是长嗣,他们若要称呼我为少庄主还可,但是这小公子可就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莫非我一年未归,这些院子里的老人却将我和怀柔弄混了?只是我和怀柔气质,秉性,相貌皆大不相同,大家又都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怎么可能弄错,定是在说风话,来取笑我。” 江嗣心中一笑,也不辩解,上前拱手,朗声道,“这两天辛苦诸位,我江家有此风光,全靠大家伙卖力气,各位兄弟若不嫌弃,今天晚上我做东,好饭管饱,好酒管够!” 门人齐声喝彩,大道“谢过小公子!” 江嗣哈哈一笑,走至房管事身边道“房管事,给各家好朋友的请帖可都送到了?” “小公子,昨天下午便把吴二,赵钱几个头脑机灵,手脚麻利的派出去了,想是昨天送信儿时已经晚了,被留下招待过夜,出不了什么差错。” 江嗣点点头,又问“我要的那些大厨和戏班子请来没有?” 江嗣心知江正然平日里爱好京剧,因此特地从京津请来几位名角儿,最拿手江正然偏爱的那出英雄义。又恐伙食上不周到,特地请浙徽二系名厨,重启一老窖杏花。 “吴,梅两位京戏大师三日以前便来了,暂且安顿在苏州城中,浙徽二系名厨昨日也到了,这王大厨手底下的红烧果子狸名满江南,比之咱们本地万福楼的花样可又不大相同,今一早,蒙蒙天几位大师傅便随采货的老白外出,购置鲜菜瓜果,嫩牛肥羊。”刘管事道。 “好好好,若是有什么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所需银钱,尽去账上支出。” 刘管事大声称是,点头笑谢。 江嗣二人在前厅巡视了一圈,却没见到江正然的身影,便朝正房走去。 去到院前,见一老者,约摸花甲年纪,头发微秃,两鬓斑白,身着漆黑简装,正在厅前耍那五禽戏中的鹿式九招,见他体态轻盈,体格硬朗,呼吸均匀绵长,显然身具相当的功夫,这人便是江正然了。 这五禽戏是中国传统导引养生的一个重要功法,其创编者据传为汉朝华佗,有强身健体,养身凝力之功。 “爹爹!”江嗣许久不见父亲,见他一年之间似乎年迈了许多,而自己身为长子,却未能为其分忧,忍不住心中有些哀伤。 那老人闻声停顿下来,见是江嗣来了,神色一瞬之间竟有七八回转变,当真是千滋百味,情绪复杂。他盯着江嗣看了许久,终于颤声道“孩儿,你回来了。” “爹爹!”洛依依上前,甜甜一笑,拉住了江正然之手。江正然笑逐颜开,道“你们这俩孩子,只顾着自己玩乐,也没想起回家看望,可把老头子我想坏了。” “爹爹,是我们的不是,这不我俩来向您赔罪啦。”洛依依笑着说道,“您看在您孙儿的面子上,可不许责怪我们了。” “你这小滑头,可就会哄人开心,老头子我可说不过你。”江正然哈哈大笑,又道“我听人捎信儿回来,已经知道了,咱们江家可算的后继有人了,哈哈。” 说罢,抹了两把眼泪,神色中竟透露出些许的落寞,“咱们别在院里站着,回房说话。” 江正然坐在藤椅之上,洛依依陪坐在身侧,正要起来沏茶,江正然赶忙道“你怀了身孕,当务是要照料好自己,怎么还能让你在这伺候,若是让你爹爹知道了,不把我胡子揪下来才怪!” “我来吧。”江嗣笑道,扶妻子坐下。 “孩儿恭祝爹爹六十大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人老心不老,越活越年轻!”洛依依向江嗣使了个眼色,江嗣便将那事先准备好的书画奉上来。 “越活越年轻可不就返老还童了,那还了得!”江正然笑道,虽说如此,神色之间掩不住的喜悦,“你们两个还特意为我准备了寿礼?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爹爹是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哪里人敢不尊敬?我们小辈的尽些心意罢了。”洛依依笑道。 江正然闻言大笑,“当今武学太宗赢荒城坐镇江南,你爹爹我哪里称得上是什么泰山北斗,你这小滑头,就会捡好听的说。” “嘻嘻,哪有。”洛依依伸伸小舌,俏皮可人。 “好画!好画!”江正然将画卷看过赞道,放在一旁,“这幅画想必来之不易吧?” “哪里,说来惭愧,这全是怀柔的功劳。”江嗣笑道。 江正然听此愣了一下,“你……你说怀柔……可不就是说……你……” “唉,其实你们只要在这多住些日子,便算是尽孝了,人老了,这些外物倒看的不是那般重了。”江正然叹了口气道。 “爹爹,我们正要说此事呢,这番回来,我们可就不打算走了,我们那太过僻静,我可熬不过啦,还是家里好,等璜儿出生了,也好叫他多听您的训导……”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江正然笑道。 就在几人说笑之际,忽听得堂外人声喧哗,跟着几个人脚步急促,奔了过来。 那房管事轻轻扣门,叫了声“庄主。” 江正然便唤他进来,房管事见江嗣夫妇也在房中,走至江正然身边轻轻说了什么,退了下去。 见江正然神色不定,江嗣略有些担心,问道“爹爹,怎么了?” 江正然微微一笑,道“没事,有些账目上的繁务,房管事确定不下,便向我核对。” 于是岔过话题,又问了几句洛依依与江嗣一年来的行程。 几人说说笑笑,转眼便到了晌午。 江正然笑道“苏杭二地之间距离虽不太远,也算不上什么近路程,依依如今又有身孕,禁不住劳累,你要悉心照顾她才是。” “爹爹,他疼爱我还来不及呢。”洛依依笑道。 “唉,明天大喜的日子,我还有很多事要准备,柔儿,你们也先回房歇息吧。” “柔儿?” “柔儿?” 江嗣洛依依听此,同时叫了出来,江嗣啼笑皆非,赶忙道“我明明是嗣儿啊,爹爹,您难道认错了?” 江正然听此怔在那里,看了江嗣好大一会儿,讪讪笑道“你看我,老了老了,连人也分不清了,嗣……嗣儿,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江嗣与洛依依从房中出来,心想“若是房管事等人认错了还能够理解,但是爹爹怎么会将我和二弟认错?况且这种事情竟然在一日之间,发生了数次……” 但二人转念又想“或许是爹爹怨我长久不归,串通众人和二弟一起耍了这个把戏,不然怎么解释的通……” 于是相视一笑,便不再多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三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江正然从房中窥见江嗣夫妇远去了,便唤来刘管事,两人急忙朝偏房赶去。 见偏房之中陈列着三具人体,正是早间出去的送信的赵钱三人。 那三人睁大眼睛,神情麻木,身体僵硬,若不是身体尚有温度,且呼吸依旧,便如已经死去一般。 江正然逐个检查,未见寸许伤口,亦不像被中毒,更仔细摸索骨骼,亦无断骨脱臼之处,几人为何会成这幅模样,当真邪门,问道“可被什么人看到过么?” “暂时瞒了下来。”刘管事摇了摇头。 于是江正然又细细检查几人口腔,牙龈,舌苔,眼球,以至身上大位,却均无异状。 他眼神一凛,似想到什么,迅速将地上赵钱穿着的衣物祛除,仔细检查其皮肤,亦无异常,最后竟在其左手食指甲隙位置找出一针孔大小的黑点,他骇然大惊,将丁三翻身过来,胸脯贴地,取出随身匕首,一刀切在他的脖颈处,竟如切割冻糕一般,血脉也似乎僵结,难以流通,江正然眼疾手快,刀尖轻轻一挑,拉出一条黑色的线虫,长度竟超过一尺,兀自还在空中扭曲。 “这云南虫术当真是厉害的紧啊!”江正然厉声道。 “阎家竟然得知了此事,又派出如此得力的高手,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咱们的时日可当真不多了。”刘管事叹道。 “切莫打草惊蛇,坏了大事!”江正然道。 此时,忽听得外面人声喧哗,江正然赶忙抢了出去。 声音发生在前门附近,赶过去时,见早有一群家丁围在那里,吵吵攘攘,见江嗣走来,又慌忙散去。 原来,正门处竟横放一漆黑棺材,拦住门廊,棺材上插一匕首,棺盖上赫然刻江正然之名。 江正然盛怒之下,飞身一脚将那棺材踢倒,见棺盖划开,从里面滚出一带血“人头”,原来棺材中竟然是一蜡像,栩栩如生,正是江正然的面孔,唯独颈部用利器切割,泼上红漆。 中国习俗中,逢人寿辰,最忌讳送钟送碗等物,含有不详寓意,但也还从没人明目张胆到直接送来棺材,还将寿者的蜡像摆放其中,不异于直接咒人死亡,是何等歹毒的心思。 “今日有人看到什么生面孔吗”江正然问道,却那里有人敢答? 江正然使个眼色,刘管事点起几个亲信之人,将那棺材一同抬到偏房之中。 江正然派人从账房点出三百两纹银,派给在场之人一人十两,又发给抬棺材的亲信各三十两,说道“今天看到的事情,不许同任何人说起,你们都听清楚了?” “我们平日里受了庄主的照顾,自然肯为庄主分忧,不知是谁干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只要庄主您开口,庄上的人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为您讨还一个公道!”众人皆这般说道。 “谢过在场的各位兄弟!只是今日之事,当真不是你们看到和想象的那样,你们只需谨记我这番话,这件事切莫向他人言起!”江正然道。 众人在江正然门下讨饭,又收了他的银钱,自然不敢多言,口上称是,一哄而散。 江正然与刘管事回到房中。 “这件事情是如何败露的……”江正然心中担忧,不住说道。 “二十年前,您冒着天大的风险做下那件事,便该料到有今日这么一天。”刘管事叹道。 “咱们费尽心机,日夜担惊受怕,只为得到那件宝贝的下落,难道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竟落得和那唐家一样的下场!”江正然恨道,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喀喇一声响,那张硬木八仙桌的桌腿便震断了一条。 “二十年间,咱们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却连那宝贝的影子也没看到,会不会是弄错了什么?”刘管事道。 “不可能!当初我冒着生死风险把他从火堆里救出来,你也是亲眼所见,决计不会弄错!”江正然道。 二人沉默下来,低头不语,不知心中正想些什么。 “爹爹!”却听门外有人叫道。 江正然刘管事大吃一惊,顺势朝腰间短刀摸去,江正然道“是谁?” “是我。”听外面回答道。 “是嗣儿回来了,快进来!”江正然急道。 江嗣推门二人,见江正然与刘管事二人神色迥异,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于是,江正然将方才发生之事,尽数向江嗣言明,见江嗣亦沉默不语,江正然叹道“说不得,只好今晚把事情都做了!” 江嗣神色忧伤道“可他毕竟与咱们共同生活二十年之久,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我不忍心见他……” “嗣儿,你记住,自古成就大者,无一不是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之人,你不忍残伤他人,却不知人家或许正千方百计地算计,要治你于死地!心怀善念,便要沦为人家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咱们不这么做,难道要这青云庄中两百余口人与他陪葬不成?况且咱们果真是要害他么?只要他将那件宝物交出来,咱们还能伤他性命不成?但若是他执意隐瞒下去,你想他心中难道真的念及你我这父子兄弟之情吗?若是如此,也怪不得咱们了!”江正然恨道。 江嗣闻言落泪,道“父亲说的是,也只好这么办了。” 江正然轻轻扶住江嗣肩膀,安慰他道“嗣儿,我从小便知你是笃实善良之人,我也岂是那种无情之辈?只是为了咱们江家,我不得不这么做,你若见不得,一切都交给我来,倘若有一线之机,得了那件宝贝,咱们便要什么有什么……” 晚间,月明星稀,冷云凝淡。 西厢房中,洗漱换衣,整榻铺被。 那时,洛意依腹中怀胎,舟车劳顿,加之白日嬉戏迷藏,许多困乏,喝了几杯凝神茶,提前睡下。 江嗣亦喝了几杯茶水,却全无睡意,反而精力旺盛,在房中踱步,又恐打搅了妻子安静,便走到院中,运了几遍行功,钻研起神静功的心法。 这神静功讲究御静于动,意在掌控自身,行止有度,心如磐石,身如波涛,刚柔并济,圆转自如,以力打力,以气养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举重若轻,举轻若实,缠绵悠长,生生不息,是极为高深的内功心法,自半年前他初窥门径,直至今日,如陷泥潭,寸步难进,总觉得像是还缺少什么关键要义,苦思不得其解。 就在江嗣潜心钻研那神静功心法时,忽听得外面声如鼎沸。 “有刺客,抓刺客!” 江嗣闻言惊起,赶忙奔出门去,见那刘管事恰巧正奔过来,气喘吁吁道“小公子,不好了,老爷他!” 江嗣见他匆匆忙忙间,竟还小公子小公子这般叫着,当真是令人又气又摸不着头脑,避开他,赶忙朝江正然房中奔去。 推开房门,见江正然倒座在地上,肩上插一把匕首,兀自血流不止,江嗣急忙上前去,“爹爹,你伤的怎么样?” “保护庄主!保护庄主!”此时,一众家丁收拾了刀斧兵刃,将这正房团团围住。 江正然见到江嗣走来,脸上神情一变,将他推开,叫道“你这小杂种,我辛辛苦苦将你养育成人,什么不依得你,什么没有给你,如今你回来了,张口便向我要五十万两银子,一时间我哪里筹措于你,你见我不允,竟拔出我腰间匕首朝我捅来,要干这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事,算我江正然瞎了眼了,快把这恶子与我拿下!” 江嗣心中大惊,冷汗一下遍布全身,忙道“我没有啊爹爹,我分明听见有人喊道抓刺客,那刘管事又道您被刺客所伤,因此才急忙跑到此处,我来时已经见您中了刀伤,卧倒在地,怎么能说是我伤了您,我……我没有啊……” “好啊!我方才亲眼见你向庄主索要钱财未果,便要拔刀干出那杀人灭口,弑父杀君之事,事到如今你竟还要狡辩!”刘管事冲上前来,见他面孔狰狞,恶狠狠说道。 “刘管事,你怎么空口诬陷人清白,你……”江嗣急道。 “你们还看什么!快将这逆子给我拿下,锁在刑房之中!”江正然怒道。 众多庄客听三人争执起来,更加摸不清头脑,此时见江正然如此说,只得将江嗣反手绑了,按倒在地。 “爹爹我是冤枉的啊!你为何要这么做!”江嗣犹如五雷轰顶,忽觉像有一记铁锤砸在胸口,浑身颤抖,难以呼吸。 那刘管事手持风火棍,见势一棍击在江嗣脑后。 他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嗣哥,听外面乱做一团,是怎么了?”洛意依挑开屋帘,望着站在院中的江嗣。 “爹爹方才叫我,我便去了,方才回来,宵里冷了,咱们屋里说话,依依。”江嗣轻轻一笑,拉着妻子走回屋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四章 多情笑我,早生华发 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江嗣猛地惊醒,听得啪啪两声,已经挨了两记掌掴,只觉双颊火辣辣的痛,双耳嗡嗡作响。 迷迷糊糊之中,江嗣见江正然和刘管事站在自己面前,又觉背上,腿上,臀上,以及后脑无处不在疼痛,才知自己在昏迷之中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板棍。江嗣想要挣扎,却感觉手腕,脚腕,腰际各有一条冰冷的铁链将自己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只见江嗣醒来,江正然手中握着马鞭凶狠地朝他抽击着,却见他先前肩头所受刀伤如今竟然完好无损,全不似有过受伤痕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爹爹。”江嗣叫道,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恍惚与委屈。 “小杂种,我可不是你爹爹!”江正然恨道。 “爹爹,我是江嗣啊,你怎么不认我了?”江嗣心中何等的迷茫。 江正然望着面前的“江怀柔”,神色冷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装模做样干什么,唐怀柔,你可害苦了我们江家!” “我……我不是二弟……怀柔……我是嗣儿啊……”江嗣忍不住流下眼泪,心中更加万念俱灰,想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少废话,今日你要是不把那宝物交出来,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刘管事叫道。 江正然扬起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江嗣的身上,那种疼痛仿佛要将肉体撕裂,骨头敲碎,但是再大的痛苦,此时对于他内心的痛苦比起来也是微乎其微,他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至尊宝戒你到底是交也不交?”江正然道。 “至尊宝戒,什么至尊……宝戒……我不知道啊……”江嗣强忍痛苦,不住地辩解着。 “好!好!好!” 江嗣抬起头,见到江正然在短时间内神情转变数次,似癫如狂,前一秒开怀大笑,后一秒悲怆哭泣,又似乎郁闷愤怒,又犹如豁然开朗,最后竟然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宛如要吃人一般! 此刻见到江正然这幅神态,他心中陡然一跳,满腔血液一下子冷下来。 “既然如此,那你可怪不得我无情了!”江正然道,拔出腰间短刀,刀头一转,斜扎进江嗣肩膀,直没入根,当时血如泉涌。 江正然转动匕首,刀口逐渐撕裂,疼痛之下,江嗣倒吸一口凉气,牙齿不住地打颤。 “说!你把那至尊宝戒藏在何处!你逢人便冒充江嗣,意欲何为?”江正然道。 “我……我真的是江嗣啊,你把我二弟叫来,他可以……他可以与我作证……”江嗣哀求道。 江正然冷冷笑道“唐怀柔啊,唐怀柔,你好大的心机!你知你那大哥最是爱护你,舍不得你受了委屈,你便故意这般激我,可你别忘了,你是那唐家的种!事到如今,可谁都帮不了你了!” 江正然正如此说道,忽听砰地一声响,刑房的门推开了,一人跌倒在地。 江正然循着声音,感忙跑过去,扶起那人,见是江家的一名庄客,胸口扎着一柄飞刀,兀自痉挛扭曲不止,江正然见他没断气,赶忙问道,“凶手是谁!” “不……不知道,都……人都死了……”那庄客说了这一句,便已经断气,江正然探出房门,黑暗之中,隐隐约约各处传来哀嚎之声,冥冥之中,显得阴森恐怖。 “情况不妙,我先去看看!”江正然叫道,狠狠剜了那“唐怀柔”一眼,便抢了出去。 江嗣被缚在木桩之上,只觉浑身冰凉,万念俱灰,他神情怆然,心中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导致爹爹对我这般厌恶,我本是他所生,如今他要我这条烂命,我还他便是,罢了罢了。 但转念又想:我死了倒也痛快,可苦了依依,如今我们的璜儿就要出生,我死后她又怎么快活的了?不行,这其中必然有重大的误会,在调查清楚之前,我怎么能这样白白送了性命? 念头微微一转,身体中内气已循向周身大小经脉,那神静功力道自然激发开来,江嗣猛地一挣,便将左手的铁链挣脱开来。 刘管事见他竟然能够挣脱铁链,骇然大惊,情急之下,忙提起桌上的长剑,一剑朝江嗣胸口刺去,可刀尖钝在江嗣心口处,再难寸进。他感觉犹如用一根短棍戳向强韧的牛筋,怎么也难以破入,这神静功也当真神奇,只感觉这股大力不断压迫向主人,便自行爆发出相应的反弹力道,刘管事此时只觉一股斥力传来,将自己弹退出去,跌在地上,连桌椅也一同撞翻。 趁此时机,江嗣急忙挣脱了束缚,他唯恐洛依依有何闪失,又怕江正然情急之下去为难她,赶忙向西厢房奔去。 飞檐走壁,腾挪周转之间,他远远望见一人鬼鬼祟祟正窥在自己房门前,更有二人眺望把风。 那当口哪里来得及多想,叫一声住手,飞身挺入。三人见江嗣闯来,立刻上前将他围在中间,使出诸般手段,江嗣以一敌三,数个回合之后,竟难以为继,只得搏命,靠着凶悍招式奋力拼杀,才将三人暂时压制。 而他惊讶发现三人配合默契,招式协调,出手凶狠,若是在他未曾习得神静功之前,恐怕仅是其中一人也万万不是对手,此时三人夹攻,他竟全力才能坚守,时间久来,必定不支。 “你们到底是谁!”江嗣叫道,心中震撼已到达极点,知这三人定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只是乔装打扮成这番,难以辨认,才知这戏班子中也有不少猫腻。 “是谁在外面?”洛依依在房中听的动静,骤然警醒。 “依依,收拾东西。”江嗣混乱之中抢答一句,便闭口不言,专心对敌。 四人见招拆招,其中那“花旦”道“好厉害的小子,过来让姐姐疼你。” 那声音娇柔婉转,荡漾人心,江嗣只觉难以自控,便要投入他的怀抱,忙大吼一声,震慑心神,一掌排出,将他击退。 而那如铁塔般的“红净”人物已然抢上,大开大合,硬开硬撼,只觉每接下他一招便心魂震荡,江嗣忙使那出棉柔功力,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除这二人外,更有一侏儒扮做武丑在旁作乱,其功夫怪异,江嗣前所未闻,似醉拳,似擒拿,似地躺,似棉拳,纠纠缠缠,拉拉拽拽,便如狗皮膏药,却见他手中那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黑铁葫芦一化三,三化五,才知已身中迷魂之术,又强摄心灵,摆脱出来。 交手数十回合,江嗣心知三人一人使销魂大法,一人使镇魂大法,那小个子更将迷魂大法用的出神入化,配合三人鬼魅刁钻的功夫,实是难以对抗,忙叫道“汤家汤颜洬是你们什么人?你们在此意欲何为!” 三人各使身法,那花旦似飘摇蜉蝣,悠悠荡荡,那红净如飞禽健兽,俯仰纵横,那武丑如醉似颠,跌跌撞撞,夺门而去,三人一眨眼不见踪影,江嗣急忙欲追,又担忧洛依依安全,只得按捺,快回房中。 此刻洛依依已经捡了几件随行衣物,扎成包裹,见江嗣推门进来,浑身是血,大吃一惊,但她并不如寻常女子一般哭哭啼啼,也不问由来,赶忙摘下自己左肩的披衫,扯成布条,为他包扎。 江嗣将洛依依抱起,飞身出门,但此刻洛依依腹中怀孕,江嗣生怕颠颤,只能竭尽缓步慢行。一路之上,又不断有人围追堵拦,江嗣心焦之下,便不收力道,往往一拳打的人内脏破碎,翻滚吐血。 此刻他心中却越发彷徨茫然,惊觉突然之间,漫天遍地都是敌人,哪有一个是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五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匆忙到达前门,江嗣见停在路侧的车马,慌忙奔去。 一片愁云遮住了冷月,凄凄惨惨戚戚! 忽闻远方传来丝丝缕缕二胡声响,欲断又连,低沉嘶哑,哀转苍凉。 这声音像是从人心底发出,似魔像心音,魇世靡声,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江嗣闻之,不觉心神动荡,悲怆欲绝,难以遏止地循着声音走去,就在千钧一发关节,不知为何二胡声戛然而止,江嗣曳然惊起。忙抱起洛依依,登上车驾,摧足马力,冲出腹地,急见身后江园的牌匾终于变成一处黑点,一时无人赶上,江嗣微微松气,才感觉浑身疼痛,不禁呲牙强忍。 洛依依在他身侧,见他身上大小十数处伤口,至于肩头豁伤,更是创口及骨,她当真心疼不已,幸而平日留心,在车厢中备下救急药物,忙取出来,为他包扎。 今日之灾,他二人还在恍惚之中,直到此刻,他二人犹如大梦初醒,心知如此一来,竟被迫得亡命天涯。 “是谁在害我!是谁在害我!”江嗣失声颤道,怒不可遏。 恍然回神,见到妻子靠在身侧,倍显单薄柔弱,失色的嘴唇微微颤抖,显然在强行抑制心中害怕,他忙将她搂在身边,轻声道“依依别怕,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定能逢凶化吉。” “只要你在,我当然不怕,我看这中间许多误会,只要解释清楚,老爷子定然能尽释前嫌,咱们一家重归于好。”洛依依安慰道。 “理当如此。”江嗣道,但他随即想到江正然当时的着魔神态,又痛心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不觉心情更加沉重。 “怀柔哥哥,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洛依依缩在他怀中。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击落,江嗣眼仁猛地缩成一团,嘴唇苍白如蜡。 洛依依见江嗣情绪激动,心中害怕,忙摇晃他的身子,道“怀柔!怀柔!” 这一声将他所有的信念粉碎。他开始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别人都叫我怀柔,难道真的是我自己记错了不成!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但江嗣竟似陷入疯态,惶惶怅怅,口中念念有词。 “怀柔哥哥,你瞧!”江嗣还未从此震撼中走出,却听此时洛依依急道。 原来,自从江园出来,迷茫之下,二人自然往自己家中方向驶去,苏杭二地本不遥远,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所住宝石峰前,见山上火光冲天,烟瘴弥日,更见许多人在救火,只恐山上情形不妙。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干的!”江嗣怒吼道,忙催足马力,以最快速度往山顶赶去,见这场大火黑烟漠漠,红焰腾腾,灼灼金蛇,威威血马,焰飞万丈高,灰迸九霄外,风趁火势,泼泼喇蝲,碎红飞溅,火借风危,滚滚浓浓,野橫无情。 未至门前,火势逼人,见火圈之内尽是枯烬,几根木桩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犹在摇晃呻吟,可以想见山顶情形。 洛依依见自己与丈夫辛苦搭建起的庭院在火中化为灰烬,往日经营毁于一旦,哭道“这可怎么是好!” 她情绪激动之下,再也支持不住,一阵眩晕,倒在江嗣怀中。 “依依!依依!”江嗣急道,又唯恐有埋伏在侧,匆忙调转车头,只觉天地茫茫,何处是安身之所?心中唯笃定一个念头:便是拼死要护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儿周全! 果然,混乱中,夹道两旁闪出许多人影,又听得嘈杂狗吠,竟有数十之多,径直朝这方扑来! 江嗣回转车身,但此刻已落入敌人设好的布套,焉有如此容易逃脱 急见有人推出铁篱石桩将去路障住,远远掷出飞斧钉钩倒刺,江嗣躬下身来,护住洛依依,催车直闯。 他今日遭逢如此重大变故,心神动荡之下,也亏得能应对如此神速,直达近前,去路还未来得及封死,见他撞来,两旁敌人慌忙闪躲,竟被江嗣侥幸从缝隙穿过,冲出阵来。 紧接着几只恶狗急掠而过,强去追赶车驾,直追出半里,听得一声唿哨,鬣狗才得作罢,犹望着远去的车辆狂吠不止。 江嗣见如此情形,情知江南之地万不可再待,他无比清楚,此刻稍有不慎,一家人性命便要耽搁在路上,况洛依依的身体状况,又怎么经得起长途劳顿?他一生中从未遇到如此困境,直难的心头疼痛,明知此刻耽误不得,更多敌人不时将至,竟毫无主意,情急之下,想起四川有一位樊姓好朋友,是他生死至交,此刻唯有他最能相信,便一路向西挺进。 这一路,江嗣自苏州走宣城,铜陵,到安庆,洛依依昏迷了两个时辰,才渐渐转醒,江嗣见妻子并无大碍,微微宽心,但这短短两个时辰间,他内心遭受怎样的熬煎,自难向旁人语及。 不到傍晚,逐渐靠近九江一带,这一日马不停歇,竟几乎横跨了安徽浙江二省,他二人精疲力尽,只得找住处暂时安歇,待明日再作打算。 担忧人多眼杂,便刻意避开城镇,寻得一处农家下榻,那对年老夫妇慈祥和善,见他二人风尘仆仆,洛依依又怀有身孕,便将江嗣好生数落,随即两位老人忙前忙后,准备饭菜米粥。 那老太不停道“小子你既成了家,就要顾人,便是有再急的事情,怎么又能把我这闺女带出来,你晓不晓得她怀着身孕哩。” “大娘,您别埋怨他了,只是我二人有些苦衷。”洛依依替他说道。 “嘿嘿,你跟大娘说实话,你们小两口,是不是在外面相好,被家里发觉了,便偷偷跑了出来?”那大娘呵呵笑道。 “不是的,我二人孩子都快有啦,怎会是那私奔的小儿女,唉呀,是些别的事情。”洛依依轻轻一笑,又叹了口气。 “我看倒是像极。”那大娘笑道,她见洛依依虽有些憔悴,但面容清丽绝俗,楚楚可怜,心中说不出的喜欢,拉住洛依依的手,到一旁不知去说些什么悄悄话,惹的洛意咯咯直笑,那老汉又上前来,将一套衣衫递给江嗣,“换上看合不合适,你瞧你满身血污,跟什么人打斗?既然成家,可不能鲁莽。” 江嗣原本不觉,经他一提,才见自己衣衫破褛,实在不成样子,忙称谢接过,他也不避讳,将衣裤脱下换好,倒也合身。 “若是合身就穿着,也别嫌旧了。”老汉笑道,拍拍江嗣肩膀,又问“小子,你多大了?” “虚活了二十四年,老先生。”江嗣回答,忙请他坐下,他见老人和蔼可亲,竟说不出的亲切,想起江正然先前待他也是这般,又想到此刻早已今非昔比,不觉黯然神伤。 “嘿嘿,好年纪啊,好年纪。”老人重复道,“看你二人逃难一般,是不是惹上甚麻烦事,若不介意,跟我老汉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唉,一言难尽。”江嗣不禁拍桌憾道,痛心疾首之下,竟然热泪纵横。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甚觉失态,忙拭去泪水,老人不禁温言道“你不愿说,我也不逼,只是今个就在这好生安歇,明日你们或留或走,再做打算,若是路上匆忙,未带够盘缠,也别不好意思张口,仨瓜俩枣,我老头子倒也还出的起。” 江嗣见老人莫大的关怀,好不感激,顿首难言。 那老汉说罢,便起身继续准备饭菜,江嗣要去帮手,老人忙道不用,又将老妻子叫过来,那老妇正欢喜地向洛依依说些什么,并不依他,二人吵闹拌嘴,老婆才叨叨起身,眉间却掩饰不住的笑意,两人在灶台前磕磕碰碰,时而争吵,时而笑闹,却也说不出的温馨。 江嗣到妻子身边,挽她素手,两人心有灵犀,依靠在一起,他二人经此大难,方知真情可贵,都没由来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咱们有幸逃过此劫,便找一处小院,摘三行豆角,种两颗南瓜,平平淡淡,相依相濡,再不管江湖上那些风风雨雨……” 那老夫妇手脚麻利,先将野苋菜蒸上,炒了茼蒿,又切腊肉烧笋,更摆出蕨菜,野蘑,莼菜,椿叶,还有热腾腾的小米粥,蓬发松软白面大馒头,一样样端上来。 “这偏僻乡下,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尽是些山里的蘑菇野菜,不过在别的地方还真不易吃到,倒也新鲜,若是合口就多吃些便是。”那老婆笑道。 “大娘,劳烦您啦,你也坐下吃吧。”洛依依甜甜道。 “这孩子,倒是孝顺的紧,我若有你这么个闺女,当真是享福,好姑娘,快吃吧。”那老婆乐道。 此时江嗣两人饿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也不推辞,竟觉饭菜说不出的鲜美,很快席卷一空。 一旁老人见他二人吃的香甜,自然也开心不已,赶忙又添菜盛饭,见二人吃差不多时,才上桌来,捡他二人剩下的自吃,江嗣洛意发觉方才这般没有礼数,均感羞臊,老太倒是爽朗人,笑道“本就是招待,人老了胃口便小,灌几口汤水便饱啦,还是年轻好,尽情受用。” 那老汉豁牙一笑,道“你们可不知,你大娘年轻时候,还是个风流人物哩。” “死鬼,你可跟人说些什么!”那老婆便打,惹得满桌笑意盈然。 饭毕,老婆带他二人到了房间,见屋内收拾的干净整洁,床单被褥,虽略微褪色,却一尘不染,他二人均感舒适惬意。 “行了,你们二人早些歇息,便是要走,自然也要养足精神。”老婆说罢要去。 江嗣洛依依对视一眼,洛依依从手上摘下一个玉镯,递给他,江嗣上前交在老婆手中,道“今日收留,实是救了我二人性命,大恩实在难以言谢,万望莫辞。” 老婆见此忙将那物塞回江嗣手中,急道“小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一大把年纪,图你这首饰作甚,莫要再说。” 话毕,竟合门而去,坚决推辞。 江嗣二人只得苦笑,均觉心田一股暖流流过,正是落魄失意逢恩重,水天明月鉴人心。 此刻旁无外人,江嗣先扶洛依依坐在床边,忙去打来热水,褪去妻子鞋袜,轻轻为她洗脚,这一路二人心惊胆战,压抑之下,全身紧绷,直达此刻,才稍微敢放松调息,当真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江嗣先道“依依连累你跟我受苦啦,我真个对不住你。” 见洛依依别过头,却不理他,片刻竟小声抽泣起来,江嗣只觉千错万错都在自己,若是面前万丈深渊,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出言哄她。 许久,却听得洛依依说道,“怀柔哥哥,我自嫁你以来,咱们二人形影不离,恩爱有加,这些日子,我当真没有一天不快活,没有一天不感激,我爱你至深,便恨不得与你交融一体,想你所想,感你所感,只望如此下去,咱们夫妻长相厮守,白首偕老,便不枉此生,若有来世,愿望化蝶,怎羡梁祝,然奈我情深意切,竟未换得你真心,我远离父母,抛却生死,与你亡命天涯,已是全然不顾,唯愿你爱我怜我,二人能生死与共,然而事到如今,你却还说这种话,怎让我不寒心!” 江嗣听她一席话,忍不住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再舍不得松开,这时间,两人虽未曾说一句,却又像已经柔情蜜意千言万语,他二人拥抱这许久,直到稍感羞臊,这才分离,见对方神情,终于破涕为笑。 “你身子怎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咱们的璜儿还好吧?”江嗣赶忙问道。 “除了劳累,倒是无碍,想我自幼生在武学之家,多少也曾习练些强身健体的法门,比之寻常人家女子的娇弱自然不同,若只是赶路,还撑得过去……但怕只怕咱们璜儿太过顽皮,若是在半路上眷恋这花花世界,非要早些出来瞧瞧,就有些没法收拾啦。”洛依依笑道,轻轻低下头,对腹中孩儿说道“小宝宝,你可要乖乖的,千万不敢这时候出来,不然咱们一家人就惨啦。” 也不知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又或是那腹中孩儿真的听到妈妈说话,竟轻轻伸了伸腿,洛依依立刻心有所感,喜极道“这个小淘气,他竟然还踢我哩!” 又赶忙去拉丈夫去摸,江嗣亦是惊喜,但又感到莫大的忧虑,心想“定要尽快找一处万全之地安歇下来,决不能容妻儿这般犯险。” 一旦事情涉及子女,世界上再聪明的女人也是一般,洛依依呆坐片刻,又道“糟啦,咱们给璜儿准备的小衣服,小鞋子还都留在家里,此刻应用之物竟一件也不在,这可怎生是好!” 江嗣忍不住刮了刮她秀鼻,温柔笑道“咱们再买就是了,有什么打紧。” “倒是也是,但自是不如先前预备的好了,你猜咱们璜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早就猜过无数遍啦!” “再猜一次,又有什么打紧!”洛依依央求道。 江嗣轻轻一笑,认真道“我猜是个女孩,像她妈妈一样,美貌,端庄,贤惠。” “不对不对,他这般精神,又很淘气,多半是个男孩,像他爸爸一样,将来必是重情重义,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洛依依辨道。 “男孩也好,女孩罢好,咱们定当爱他亲他,全心呵护,若是你嫌一个孩子不够,地久天长,咱们再生个十个八个的,岂不美哉?”江嗣搂住妻子道。 “十个八个?那岂不成了小猪仔啦!”两人相视大笑,直抹眼泪,许久,洛依依似恳求道“怀柔哥哥,咱们一家人团圆美满,便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不是?” 江嗣听罢,叹了口气,二人相携手,越发感觉真情可贵,感恩上苍垂怜,只觉便是此刻携手共赴黄泉,也能平静安然,于是除灭灯火,洛依依知需养足精神才不至拖累丈夫,便执江嗣只手,渐觉心安,不多时,沉沉睡去。 江嗣躺在床上,却怎么也难以入眠,犹觉人生仿佛虚幻,生命犹同浮萍,前方之路似乎迷入一团大雾,而自己便是在大雾中探花,一个念头不禁再次浮上心头:我是谁,我究竟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六章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一夜安眠,第二日,他二人清晨即起,均觉此刻心胸开朗,精神爽利,洗漱完毕,到正房中,要谢过那老夫妇,便趁早行路。 照计划,他二人从九江行至湖北,正午便歇,趁三日到达四川德阳一带,投奔那位樊性朋友,再作打算。但见昨日行走一日,至今竟无人追来,终于舒了一口长气,均感畅怀,气氛已不似昨日那般沉默凝重。 从卧房刚出来,江嗣洛依依便闻到一股粥香,便知两位老人早已起来,相视一笑,到厨房正要打声招呼。 走到近时,江嗣忽疑“咦,怎么一股糊味,粥烧糊啦!” 忙去到厨房,见两位老人均面向锅台,一动不动,唯锅盖被蒸汽翻动摇晃不止,更冒出几缕呛烟。 江嗣忙上前去先关了灶台,咳嗽不止,待询问那老汉怎眼见锅底烧干,却不行动,但刚碰到老者肩膀,只听扑通一声,他竟倒在地上,犹保持原本姿势,便如僵挺一般。 江嗣大惊,错愕之下忙去扶他,却见老汉眼珠浑浊,关节僵硬,别说站立,正常躺卧尚且不能,江嗣慌张检查那老婆,亦是相同症状。 他心中一沉,忙在桌上取下一柄厨刀,在两人后颈分别划下,各挑出一条半尺长的黑色线虫。 “这虫!怎会如此!”江嗣惊呼。 他知道这“噬脑虫”最厉害不过,一旦入体,便钻入脊椎,直通脑府,吸食髓浆,待发现时早已救无可救。 见如此情形,江嗣怆然悲切,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情知自己想当然以为已逃脱敌手,其实竟被戏弄于股掌,如此一来,竟徒然害了两位老人性命,他虽与这对老夫妇相识甚短,但心知两位老人是笃实善良之辈,给予自己莫大关怀,见两位老人为自己送命,只悔恨自己大意怠慢,不禁心如刀绞。 但他怎么也不明白,敌人是何时追来,又怎料得他安歇此处?想那人来去无踪,操虫手段鬼魅难测,无论心机本领,江嗣均感不及对方,不禁心中怖然。 “便是有天大的仇怨,我江嗣独立承担!可不知两位老者有何得罪于你,何故枉害无辜,干下这有违人道之事!”江嗣愤慨之下,指空怒斥,话音刚落,忽听身后洛依依一声惊呼,江嗣唯恐妻子遭了不测,急忙回身,见窗台,门缝,地毯等,凡有间隙处不知何时已冒出数不清的马陆,体背褐色,肢足猩红,摆动的触角下生出堆堆复眼,密密麻麻的细足如波浪游动,肛节随之蜷曲前进,凶猛迅捷,直朝二人包围过来,不时就要爬至脚下! 洛依依惊吓之下,面如煞白,江嗣急抄起一把扫帚,将近处恶虫扑飞,忽见一虫抬起前身,绿脓激射而出,江嗣使扫帚遮拦,中处竟冒起白烟,一股恶臭袭来,他忙将那扫帚甩开,见那虫喷毒之后萎蔫在地,余虫迅速蚕食其尸,则通体艳红,凶性更加。 “黄口小儿,不知所畏。”此时听门外冷哼一声,门轴处白烟嘶鸣,片刻腐蚀成脓水,门板应声落地,一中年人拂袖进门,负首而立。 江嗣见来人相貌,心中惊惧。 那人蛇鼻鱼唇,残眉鬼目,肤若斑鳞,苍白如霜,身无毫毛,枯瘦嶙峋。 又眉弓高隆,眼窝深陷,一对极狭眸目下,虹膜鹅黄,澄澄如镜,瞳孔如针,光怪陆离,惑惑拔人。 江嗣与其相视,不觉全身紧绷,心中剧震“此人如此怪貌,显是异功臻至化境,由此化及外身,想当今人物可与其当道者,绝不超过只手之数,此人定是阎家教主老不死!” 他不禁下意识后退一步,携洛依依之手,觉妻子手掌冰凉,两人都是紧张到了极致。 “久仰阎家大名,只因云南距此万里之遥,遗憾不曾拜会,今日得见,晚辈三生有幸,诚然惶恐,不知前辈放毒虫将我二人围困,是何意图。”江嗣拱手道,声音宏朗,不卑不亢。 “你既心知肚明,又何必浪费我口舌!”那人狂然道,言语间甚是轻慢。 “还请明言,晚辈实是不知。”江嗣说道,一面在妻子耳边轻道“彼时待我与其纠缠,你先自去,我将随后赶上。” 洛依依恐怕江嗣招架不住,怎肯先去?紧攥江嗣左手,只道“要走一起走。”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江嗣故意问道。 “荒唐!我的名号,想是你这小辈所能探听!也罢,念你即将惨死吾手,不妨告诉你,教你死而无憾,吾乃阎无敌是也。”那人桀桀笑道。 江嗣原以为此人必定是老不死,问出此话,不过是为拖延时间,却未曾想到得到不同答案,不禁心惊。 他随即又想,“既不是那老不死,却还有一线生机,可未曾想到阎家除老不死外,还有这般了得的人物,真深不可测。” 阎无敌见江嗣面露惊色,更加猖狂,道“既知我的名号,还不赶紧引颈就戮!” 江嗣见自己好生尊敬,这位阎无敌却三番二次出言相辱,心中亦不禁有气,想“此人如此骄纵,怎奈阎无敌的名号,实是闻所未闻!且即便你有通天能力,当知士可杀而不可辱,怎可如此傲慢,言下之意竟视我为待宰羔羊!” 江嗣虽不悦,心中却不敢大意,又道“阎前辈,你欲要这至尊宝戒,我是没有的,且就算是有,自然也不可能送与你。我有一个问题,若是答得上来,我自然双手奉上。请问这戒可是你阎无敌之物?倘若不是,你欲取此物,理应带足财物,通报我家,或换或买,自有协商,如今竟恃强而抢,不异于土匪强盗行径,可谓大失体统,岂不让人耻笑!” 话毕,阎无敌仰面大笑,仿佛听到最无稽的笑谈,道“至尊宝戒,荣华富贵,长生不死,唯我独尊,号令天下。小子!你真当那是什么土鸡瓦狗类的烂货!此戒有无上妙用,江湖之中,人人欲得之,恨不得赌上身家性命,死而后已,如此宝物,自然是能者居之,无知小儿竟与我讲理论是非,可笑!可笑!” 江嗣心惊“这究竟是一件怎么样的宝物,为何唯独我前所未知!” 趁机急对洛依依道“我但图自保,想不会有大碍,再拖延下去,恐怕你我二人皆难逃脱,你在此处,我亦不能全力以赴,反而有害,依依,听话!” “呵!妄想逃生!”听阎无敌冷笑一声,江嗣二人大惊失色。 江嗣见事不妙,绰起桌上茶壶,掷向阎无敌,数十只马陆急吐脓液,瞬间将其化为淤泥,他趁机抱起洛依依,欲从后跳窗逃脱。 阎无敌冷哼一声,又数十只马陆急吐乳胶黏液,覆在窗上,这黑马陆所吐液体胜过胶水百倍,一旦黏身,非撕下一块皮肉不能脱下,江嗣唯恐有失,急忙退回,此时大堂内千足虫亦包围上来,江嗣避无可避,又恐毒虫喷射脓液,敛起桌围作武器,暗运神静功力,使真气包在布片之上,毒虫吐脓,江嗣急舞桌布,将脓液尽数荡开,不多时,只见四壁地面皆坑洼斑驳,唯独其身所立处无碍。江嗣心知此法虽然有效,但消耗真力,时间一久必然不支,急思脱身之计。 见阎无敌勃然大怒,道“无知小儿,可知我这虫培育艰辛,竟被你浪费许多!” 他本自恃身份,不欲亲自下场,此时见毒虫奈何江嗣不得,大感不耐,心知迟则生变,左手一挥,其腋下一只粉色毒虫被唤起,紧贴皮肉爬向其手背,却见这虫晶莹剔透,唯独脏器丹红艳丽,清晰可见,最后张开螯口,蛰入血道,见那只枯瘦苍白的手掌迅速变紫,片刻之内竟然剧红。 江嗣一面防御毒虫,一面紧盯阎无敌,见其神态诡异,急忙防备,却眼前一阵昏花,一鬼魅飘忽身影已至面前,不禁骇然大惊,“这是什么鬼魅步法!” 眼见一张通红血手印朝自己面部抓来,已经近在咫尺。 江嗣生死关头,不敢再藏拙,急使出神静功中“化未神功”,以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万化亿之微妙,千万亿分毫内,咫尺成天涯,分秒竞如年,一晃身,已拥洛依依跳出一丈之远。 “咦?”阎无敌见平生自负绝学“吞心毒手”竟被避开,只觉大失颜面,欲再追击,只恐被其耻笑,狂怒之余不禁懊恼,心中急思“我自十五年前闭关以来,日夜苦修,本以为出关之日,自可笑傲江湖,横扫一切,却没曾想出师未捷,接连受挫,此子不过二旬出头年纪,练功能有几何,竟轻描淡写避开我绝学招式,同携一柔弱女子飘然而去,扪心自问,我远不如!” 阎无敌正妄加揣测,见江嗣目光如炬,挺拔而立,似乎尤有余力,不禁迟疑。 却不知此刻江嗣冷汗透体,已惊慌到极致,原来方才一合之间,他拼尽全力得以逃脱,内力急剧消耗之下,只觉血脉激荡,气力虚浮,倘若此时阎无敌追击,他实再无能招架,心中慨然“这人功法恁地诡异刁钻,教人防不胜防,若不是我先有所准备,又多亏这化微神功有拗转乾坤之能,恐怕已命丧当场。” 江嗣见此刻阎无敌似乎震慑于神静功玄妙,不敢妄动,其实他内心也苦不堪言,原来这等非凡奥妙生死关头虽能救命,却是对身体负荷极大,方才看似轻易的躲避,实已经耗尽他大半气力,倘若再用,恐怕轻则全身迸裂,重则当场暴毙,但他知此刻一旦露怯,立有杀身之祸,只能强作镇定,急思解脱之计。 阎无敌心道“我原本量他无名小辈,只料必定手到擒来,故此来的莽撞,不曾带足虫儿,何况方才那‘吞心虫母’实足珍贵,培育五年,仅得几条,此行所带者不过仅三,现如今两条已经用去,而剩余的却也不曾带在身上,仅剩这区区数百杂虫可驱使,不堪重用。量此小辈徒孙,本不至使我如此慎重,只是他先前的招数好不怪异,我不知虚实,不可不防,如今不如退观其变,伺机而动,只是若传扬出去,恐怕不知道的人以为我败在这小子手下,故此左右为难!” 阎无敌忽然心生一计“这至尊宝戒我本势在必得,只是不宜急图,事已至此,不如先将这女子虏下,我料此儿是性情中人,必不舍弃妻儿而去,待我另择他处,张好罗网,彼时还不任我摆布?” 江嗣急见阎无敌面色不善,知其心怀鬼胎,忽然阎无敌一晃身,已至一步开外,平出一掌,势如排山倒海,口中道“小儿就死!” 江嗣急忙后退,欲待招架,哪知其只是虚晃,一个忽闪,竟已至洛依依身侧,江嗣心中咯噔一下,再欲相救哪里还来得及,急道“不可!” 却见洛依依一声惊呼,阎无敌已将其抱起,纵起一步,破门而出,江嗣急忙追赶,但方才元气大耗之下,脚力自然难及,不多时,竟被远远甩开,眼见两人踪迹全无,他不禁方寸大乱,盲目朝前追出去,直到力竭方才醒悟,心中焦急欲狂,道“这可怎生是好!” 恐阎无敌害了妻子性命,只觉胸膛似火,几欲炸裂,但天地茫茫,如何还能找到二人? 他心中不住埋怨“江嗣啊江嗣!你平日多自作聪明,可关键时刻却三番两次犯下蠢事,若依依有半点闪失,你便万死难辞其咎!” 失魂落魄之际,但凭借残存理智,心中强自安慰“此人虏走洛依依,必然是以为掣肘,他必定不敢加害,想依依无碍。” 但他随即又想到阎无敌行事无常,不能按常理推测,想其擅使毒操虫,多有邪恶手段,心中又是大为担心,只得安慰自己:依依虽然不懂得武功,但其聪明才智,犹胜过自己十倍百倍,若阎无敌欲加残害,她必然也能巧计化解,与之周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七章 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一) 却说洛依依毫无防备之下被阎无敌虏去,亦是大惊失色,只见两旁树木急退,江嗣距离愈远,借此时机,阎无敌一闪身带洛依依躲入树后,片刻江嗣追赶上来,不知情形,径直朝前追去,因此错过,洛依依见此怎不着急,只是阎无敌手指摁在其咽喉关键,洛依依穷尽全力,也难以发出半点声响,眼见江嗣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阎无敌哈哈大笑,道“我只略施小计,便将其戏弄于股掌。” 心想“这小女子见丈夫弃她而去,此时必定万念俱灰,痛哭流涕,看我如何将其捉弄,以雪先前之耻!” 正欲发言,却看洛依依,见其竟神情自若,毫不惊怵,不禁大惊失色,心道“怪事!怪事!可惜这么漂亮个小娘子竟有些痴傻!” 原来洛依依见江嗣远去,自己孤身落入这魔头之手,登时娇容失色,自是怕极,但她心性却非比寻常,很快转想:事已至此,我若袒露惧态,不但堕了丈夫的名声,且他见我柔弱好欺,自然变本加厉。他以我为人质以胁迫,自然不会害我性命,怀柔此时关心则乱,待反应过来,彼时必有办法救我,我只需巧妙周旋,料必无碍。 她见阎无敌一副得意姿态,便知他要来欺辱,因此故意露出一副坦然神情,反而使其不知所措。 “哼!”阎无敌冷笑一声,左手翻合之间,已扣住洛依依下颌,将一物置入其口,拇指顺其咽喉平推,强行逼迫洛依依吞咽而下。 “你逼我吃下什么!”洛依依唯恐竟是毒虫,如何不惊。 “小姑娘,老夫自有花样与你消受!”阎无敌大笑道。 却见洛依依面色煞白,不再吭声。 “若你求我,必然将解药给你,否则用不了一时三刻,你便全身烂疮而死,可不妙啊……”阎无敌大为得意。 更见洛依依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嘿嘿,我这毒虫一旦入体,吃你的心肝,啃你的脾胃,更在你体内钻来钻去,大虫生小虫,小虫又生小虫,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便有千千万万条虫在你体内爬来爬去,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若再不肯服软,恐怕为时已晚!”阎无敌笑道,料此言一出,她必定跪地苦苦相求。 洛依依听他说的煞有介事,登时心灰意冷,忍恨道“虽死而已,只是不能手刃你这恶贼!” 阎无敌听罢略微惊奇,心道“好女子!倒是有几分骨气!” 又想“我这等身份,如此为难一孕弱女子,有失体统!” 于是就此罢手,将洛依依横抱而起,极速奔行,洛依依急道“快放下我!” “你再啰嗦,我便把你舌头割下来。”阎无敌威胁道。 “你这人好不讲理!”洛依依恨道,又恐他真说到做到,只得闭口不言。 一个时辰急行下,洛依依只觉其步伐平稳,气息绵长,生生不息,精神益健,心中又是惊异又是焦急“如此这般行下去,怀柔哥哥还怎能找得到我的下落?且这人功力深厚,实是我生平所见之最,恐我二人决计敌他不过,定要想些法子。” 于是将手镯,耳环等不断丢置,留下记号,以供江嗣沿路追寻。 不多时,洛依依见道路前一座高大的大理石牌匾,上书“九江界”,心道“原来已经到九江地界内。” 九江位于江西省最北部,有“江西北大门”之称,其茶米极富盛名,乃富硕之地。不多时,参差房屋,高楼林立,阎无敌将洛依依放下,左手钳其臂环,道“莫要再耍花招。” “我这点小伎俩又怎么瞒得过您的法眼,您大人有大量,自然是不屑计较,否则我便是有五十条,一百条小命也早就用光啦。”洛依依笑意盈盈。 阎无敌冷笑一声,并不回应。 洛依依自幼极善察言观色,短暂接触,已知此人极为自负,便事事顺其心意而言,又恰到好处,决不刻意献媚吹捧,竟使得这阎无敌极为受用。 阎无敌心想:这女子倒是乖巧懂事,又生的一副好皮囊,待成功之时,可将此女做成虫偶,不失为一件美事! 洛依依丝毫不知其心中歹念,只是暗中祈祷丈夫尽早寻来,一面想法子拖延时间,便道“我腹中饥饿,再走不动了,且稍作休息。” “我拥你行了一路,倒是你先乏了。”阎无敌心中冷笑,也不点破,心想江嗣一时间难以追来,歇息片刻无妨。且他越发思考,更觉先前江嗣不过是虚张声势,竟将自己唬弄得疑心生鬼,自乱阵脚,心中愈发愤懑,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只指旁边一座茶楼,说道“便随了你。” “您二位里面请,上座,好茶!”茶博士道“二位喝些什么” “随你点罢,若是要写吃食,也教他一并买来便是。”阎无敌道,茶博士见此人以兜帽遮面,声音更是阴冷,好不惧怕,又见洛依依美丽和善,只敢来问她。 “我要的东西可不那么好找,只怕你买不到。”洛依依笑道,她有意拖延时间,便要刻意点些难料理的菜肴。 “吆,您说笑了,这九江虽也不是什么大地方,但是本地“八方宴客”也是江西一绝,百年的老招牌,只要是您能说的上来的,小的定能送到您面前,还管滋味周正。”小二笑道。 洛依依笑道“那你可听好,我要一壶今年四月新摘的海南蜜丹兰,非得是药溪谷的五十年的老丛,明前茶讲究细腻淡雅,以阳坡上午采摘的嫩芽最讲究,烦您用玉泉山的水,请最好的茶道师傅,这是其一。其二,我要四样点心,三道热菜,一味好汤。四道点心是白玉糕,百花酥,一口蜜,冰湘莲,三道热菜乃金陵宝鸭,脯雪黄鱼,福寿全,至于这一味好汤,便是天真汤。” 茶博士听罢,哑然无声,陪笑道“贵人您好口味,这前几样……我多跑跑还能给您找来,至于这福寿全倒是有点难办了,而最后一位天真汤嘛,更是听都没听过。” “这天真汤嘛,便是选最好的灰腰金丝燕的头期,加上天山雪银耳,小火慢煮,精心调理,最是鲜美,若是寻不到,也不强求,你只管张罗便是。”洛依依笑道。 “吆,那您要容时间忙活了,不敢说面面俱到,还得是尽力而为,您只管请好!”说罢,茶博士辞去,不多时,茶已奉上,又送鲜果干果。 阎无敌心想:这女子如今怀胎预产,行动不便,倒是碍事,不如堕其腹中孩儿,能省去不少麻烦! 但想起先前强逼洛依依服药,已有失风范,再行其事反而不美,便想:待将毒物置于饭食之中,神不知鬼不觉…… 洛依依先前被阎无敌强逼服下一物,如今回想起来,只觉极度恶心,哪还有心情饮食,心想:只怕我身上已寄生了毒虫,还得骗其将解药还来。 “阎前辈,我今日见您神行如电,来去无踪,挥洒之间,便将我夫妻二人逼至绝境,只手将我擒来,实是大开眼界,今日方知世间还有人这般本事。”洛依依巧笑嫣然,斟好茶,递在阎无敌身前,心中想:此言羞煞了人!只是今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我所言倒也不假,因此可不算昧了良心。 阎无敌见她极为尊敬,虽不知她要闹什么名堂,但他生来自负,听人赞颂,自然欣喜,接过茶水,一张鱼唇竟挤出几分笑容。 洛依依见此,又道“前辈本领高强,毋庸置疑,只是却又有一点不好,比方说这个名字嘛……就起的不好,不好……要知您本事虽大,却也谈不上‘无敌’二字,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聒噪!聒噪!”话未说完,阎无敌已勃然大怒,道“便是天王老子在这,亦不是我对手,你这小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尽是胡言乱语!” 洛依依见其果然生怒,心中欣喜,又道“前辈此言非虚?我心中有几个人选,您便不一定比得过。” “尽管说来!”阎无敌怒道。 “比方说同为您阎家中的后起之秀阎者雄,还有赢少主嬴赦,汤家四大怪杰……” 阎无敌听罢怒火中烧,“尽是些小辈!你莫不是戏弄老夫!” 洛依依微吐小舌,又道“莫以长幼论英雄,当今左道有一位小辈,可就风头盛的紧,你可听说过男叔绯的大名?比起您如何?” 阎无敌闻言,竟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这倒是个难缠的角色。” “怎么样,你便是比不过吧?”洛依依故意道。 阎无敌道“乳臭未干的小儿,胎毛还没褪尽,未成气候!” “汤,洛,神,男,嬴并列左道五大世家,不仅因为其传承已久,历史渊源深厚,而且因为每家有当世第一的高手,灵感法师汤颜洬,神隐大师神江南,疯狂大人嬴赦等前辈造化已然通神,这几位,随便掂出一个,也把你比下去啦!”洛依依笑道。 其实这赢,阎,神,汤,男,并列五大世家,阎家正排在第二位,他此刻把这阎家隐去,转换成自己洛家,是故意气他。至于她口中所谓“左道”之云,那时节,倒是向来有左道这一说法。这左道毕竟指何等人物皆是三教九流之士,即异学先生,江湖豪客,释道法师之流,盖以正当职业为本,取相反意义,称呼这非本分行当为“左道”。 “这几人我便一个也不服,更何况这洛家什么时候已将我阎家取代去了!”阎无敌不屑笑道。 洛依依含笑,又道“那好,可是唯有一人,你说什么也是比不过啦!” “但说无妨。”阎无敌道。 “那便是我!”洛依依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八章 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二) 洛依依含笑,又道“那好,可是唯有一人,你说什么也是比不过啦!” “但说无妨。”阎无敌道。 “那便是我!”洛依依笑道。 “你岂知我若要你性命,犹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你有什么本事?竟能将老夫比较下去,我倒是要听一听!”说罢,阎无敌也笑起来。 “说与你听,倒也无妨,只是我若是说的有理有据,让你心服口服,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洛依依笑道。 “倒要先听听你的条件。”阎无敌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先去逼我吃下何物,可告诉我?” “好,我便告诉你,是我独门秘制的蛊毒虫卵,遇水不化,遇热不焚,但只要经我催化,便能孵化出千万幼虫,将你这具身躯化作虫巢!”阎无敌桀桀笑道。 洛依依听闻大惊失色,听阎无敌又道“你且放心,只要是你乖乖听话,我保证即便过上十年八载你也无碍,但是你若是要乱来,哼哼,可就怪不得我了……” 洛依依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平常,又道:“好,我这条件也很简单,若是我说的上来一二,且令你信服,你便将我体内这虫卵取出,如何?” 阎无敌想:这小女子刁缠的紧,我若将这虫取出,恐失去了牵制她的手段,她便要捣鬼作梗,也是麻烦,但她岂能真有胜过我的手段,但听无妨! “好,只要你能说服老夫,我便替你取出这虫卵。”阎无敌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洛依依笑道,“你可不许耍赖皮!” “笑话!老夫岂是食言之人!快快说来!”阎无敌怒道。 洛依依道“你听好,我说论智谋你便比不过我,你可信服?” 阎无敌听罢仰天大笑,道“老夫行走江湖四十余载,什么阴险狡诈的人未尝得见,又有什么阴谋诡计未尝遭逢,且说我不如你,笑话!” 洛依依微笑,道“那好,我问你一件事,你便答不上来。你可知有一物……” “荒唐!你我同为江湖中人,若要比试,自然也是考校武功奥义,从左道六门的内门,外门,心门,诡门,妙门,法门中指派,猜这哑谜算何种本事,又能体现什么机谋,莫用这顽童把戏唬我!”阎无敌道。 洛依依轻吐小舌,心说这人倒也没那么好糊弄,又道“好,那我便依你,还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竟是朵小巧的莲花,由乳玉打造,其雕刻精巧,栩栩如生,简直是天工地造,若不是比实物小巧太多,便真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 洛依依将此物递在他手上,阎无敌心觉入手甚轻,便知此物内部中空,却不知洛依依要弄什么名堂。 洛依依笑道“阎前辈,你能否不破坏此物,使这白玉莲花苞开放成花?” 阎无敌心中狐疑,将这白莲仔细检查后,见花枝中通,暗使内气涌入,才知内部大有门道,复杂精密,便问“这是否与左道六门有所关联?” 洛依依巧笑道“自然关系密切。” 阎无敌又问“你自己能否做到?” 洛依依掩嘴而笑“我自是能够做到,才来问你,你若是怕了,尽早认输便是。” 阎无敌心道:这物必是用以考验阴柔内力,用真气徐徐通入,探索内部,触发机门,自然成功,这小女子出此题目,却不知我正是此道高手,还得是一举成功,才能彰显我的法力,届时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见阎无敌跃跃欲试,洛依依道“一炷香的时间是否足够?” “自然足够。”阎无敌随口答来,依计而行。 “咦……”然而几番尝试,阎无敌皱起眉头,原来此物内部复杂无比,内气通入错综复杂的岔道,逐渐分化,几个循环,还未至尽头已经消散,而欲通入更强内气,又恐此物承受不住,稍微不慎,便要损坏,几番尝试,竟然都是失败,阎无敌心中骇然“以我对内气的掌握,尚不能成功,则世间绝不可能有人能行得此事,这女子却轻描淡写说自己能够,她难道在内门功夫上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 且说阎无敌正思索中,一边洛依依却拍掌而笑,道“时间已过,你已经输啦!” 阎无敌冷哼一声,将此物还给洛依依,道“我量你绝不能有此手段。” 洛依依笑着接过,道“那你可看好了!” 说罢轻轻搬弄三下外侧一卷翘花瓣,又将花枝尾端正旋三下,倒旋五下,登时一朵姣美的莲花绽然开放。 阎无敌见罢勃然大怒,随手一招,花朵已在其手化为齑粉,道“岂容你三番两次戏弄老夫!” 说罢,披面一掌朝洛依依而来,愤怒之下已经使上十成的力道,洛依依抢言道“没曾想前辈是这般无信无义之辈,糊涂!糊涂!” 阎无敌戛然住手,怒道“好!我便要你心服口服!你先前有言道此物与武功关系密切,我才以内力相试,可不曾想竟然使这江湖骗子唬人的把戏将我戏弄,我岂能轻饶你!” 洛依依面不改色,道“我先前只说此物与左道关系密切,谁叫你以内力相试?你行走江湖三十余载,难道就不曾听闻精工机巧之术亦算在左道六门中的妙门?且你我先前早已名言此是比智,是你自己钻牛角尖,如今输了赌注赖皮不算,竟还要杀人灭口,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阎无敌思哑口无言,细想来先前洛依依强调此句,不过是在刻意误导他,诱他犯错,阎无敌心知中计,但她虽是耍小聪明,自己却也有言在先,此时如何再反悔?反而深深感其聪敏,大为欣赏,心道:老夫生平不服任何人,没想到今日跌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冷哼一声,道“也罢,我便帮你取出这虫卵便是。”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深褐色药丸,心中却窃喜:这药丸虽能助她排出体内的虫卵,但却用五毒血炼成,是极阴凉秽冷之物,于成人无碍,却对尚未发育完全的胎儿有极大的损害,正好如了我的心意,而先前我不过答应帮她取出虫卵,也算不得食言! 又想:这女子极为聪明,必然不会这么轻易服下此药,我还得想些法子来哄骗她。 却没曾想到洛依依接过药来,正言道:“我当您是前辈高人,尊重敬爱,想您必然不会再用毒药害我,谢谢您啦。” 说罢,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将药吞下。 阎无敌听她所言,心中大为羞愧,想:我怎可自堕声名! 见她将药物吞下,慌忙之下,鬼使神差竟上前一指头按在洛依依喉间,逼她将药物又吐出来,急道“切莫言语。” 说罢,运起自身功力,托在其灵台穴,不多时,洛依依将一颗花生大小的白色虫卵吐出,忙喝了口茶水漱口。 阎无敌见她将虫卵吐出,登时后悔,懊恼无比:又上了这小女子的当! 洛依依见自己吐出的那颗褐色药丸,知道必然是毒药,也是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若是不用此计,必然不能保全。 她料定阎无敌高傲自大,最受不得激将,因此方才出言刻意激他,若是阎无敌心肠坚硬,又或是她猜测有误,此时必然凶险。 洛依依擦擦嘴角,用手帕将那药丸与虫卵一并包起来,丢出窗外,又斟一杯茶水递与阎无敌,微微一笑,道“前辈奔行了半日,必然饿了,这里的好酒菜莫要等凉下再吃。” 竟绝口不再提前事。阎无敌见她不揭自己赌输之后欲再捣鬼的短事,自己又怎肯再说?便充耳作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九章 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三) 且说二人刚安静下,忽听闻楼下吵闹,楼梯嘎吱作响,一帮人乱哄哄涌上来,嘴里叫着“管事的人在哪?妈了个巴子的!人都死绝啦!” 紧接着听其中一人嚷道“我听闻十里八乡都传这香茗轩的老板娘甚是貌美,花儿一般的人物,怎么不上来陪兄弟几个喝喝茶儿,说说话儿,哥几个兜儿里可丰满的紧,你要多少都不缺!”说罢哄堂大笑,竟是旁若无人一般。 “妈了个巴子的,喝喝喝……屁的茶水!你谭老二若是见了漂亮女人可就爱不喝茶水,改喝喝喝……喝他妈山泉水啦!” 洛依依轻轻皱眉,显是对这些粗言秽语大为不喜,心想:哪里来的下三滥,这般没规矩。 且听门外那群人由茶博士引着,落座在二人隔壁的房间,话头说开之后更加口无遮拦,这茶楼不似酒馆,本是个僻静场所,寻常哪有人这般喧哗?因此房与房之间的隔断,不过是一层薄板,浑然不隔音,洛依依听了一阵,见都是些粗言鄙语,大感不耐,正起身欲与阎无敌离去,却听对面一人说道“嘿嘿!老二,咱们昨天那一把大火,烧的可真他奶奶的痛快!” 又听先前那谭老二的口音响起,道“嗨!也就光落个痛快啦!王哥你说,八爷这次派咱们几个来干这抄家劫舍的肥差,本以为可以赚他个盆满体钵,未曾想到偌大一处宅邸,尽是些花花草草,咱们几个可是连地缝都钻进去寻了一遍,愣是没一点油水,也是奇了怪了!” “那有什么好奇怪!那姓唐的多半也是个风流的龟龟,隔三差五便要去找找乐子,还省的下什么钱财来!”一人插嘴。 那姓王的道“小猢狲,你道人人都跟你这般!” 说罢,满桌哄堂大笑。洛依依呆立在地,心乱如麻,忙再听去。 又听那姓王的道“嗨!可惜咱们兄弟几个这般苦心找了大半日,却还是没找到黄八爷要的东西,不然可是一件大功!” 洛依依心中剧震,心想:这些竟是男家的人! 听“小猢狲”窃窃笑道“咱们可是将那管家的老婆子严刑拷打,既然她至死咬牙不肯开口,想必那宝物当真不在那处。” 那谭老二接口道“想来这么重要的物什有几人会藏在家中,八爷派咱们几个过去,不过是以防万一,否则如此重要的差事,自也轮不到你我几人!” 其他几人也都称是,又道“可惜最后那两人最后跑回山上,咱们竟是硬生生没拦截下来,回去八爷问起来,怕是难逃干系!” “那姓唐的那般莽撞冲过来,咱们能有什么办法?莫要再说,喝酒!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 洛依依听罢忍不住两行热泪直流下来,那管家的赵婆婆本是洛依依娘家人,洛依依自幼小时便一直托她照料,实际如同亲人一般,昨日她见庭院中着火,一是爱惜家业,更重要则是担忧赵婆婆的安危,这才昏厥过去,如今听说这些人竟将赵婆婆折磨拷打,心中悲痛浑如刀割一般,她心知仇人就在眼前,强忍住泪水,心道:此仇不报,今日宁可死在此处! 于是唤来店里伙计,要他送一副空盘,洛依依咬破手指,撕破衣角,在布片上愤然写下“杀人偿命”四字,等到伙计送来应用之物,洛依依将布片置于碟中,以盘盖掩住,对伙计道“给隔壁房间的送去,便说是隔壁客人送与他们的。” 那伙计见洛依依神色语气颇为不善,又想前台刚交代过这里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不敢怠慢,但他耳不聋眼不花,岂能不知隔壁那桌不是善茬儿?心中反复嘀咕,唯唯诺诺只道“我……我可不敢,姑娘你一个女人家平白去惹他们做什么,再说您可不敢在我们这里闹事,我们是小本儿经营……” 阎无敌见此情状,心中大喜,心想:我方才在这小姑娘面前失态,实在有损颜面,心中大为恼闷,正思如何挽回,却不想今日她碰巧遇上仇家,这小姑娘虽有几分小聪明,但她此时身孤力弱,必然要求助于我,我正好借此机会展露威风,定让她知道,我岂是浪得虚名? 心中说罢,一闪身竟已到那小伙计身后,那小伙计只觉一阵阴风,脊背凉飕飕的,打了个冷颤,慢慢转过头去,见背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刚开口道“唉?你不是刚刚还在那里坐着,怎么……” 却见斗篷遮拦下一张蛇鳞鱼嘴的面孔,哪里像是人脸!大叫妈呀一声,跌倒在地,连滚带爬便走,被阎无敌一把拉起,却已有一马陆虫顺其领口钻入内襟,爬至神阙处,张开螯钩剥开肚脐,钻入人体。 洛依依急道“莫害他性命!” 却见那小伙计身体一阵抽搐后,慢悠悠爬起,浑似无事,接过托盘,便朝隔壁走去,那伙人正喝酒划拳,忽然一人推门而至,便恼怒道“妈了个巴子,是谁让你进来的!” 那伙计也不搭话,径直将托盘放于桌上,未等那姓王的再开口,晃晃悠悠,竟又跌倒在地。 谭老二一伙人哗然大惊,匆忙打开那桌上的托盘,又探那伙计的鼻息。 “王哥,他像是死了!”那谭老二大惊道。 那王福面色阴沉,将那布条展示给众人,“你们看!” “他妈的,什么人敢惹到咱们男家的头上来了!”看毕,那小猢狲愤然道。 其实,他们这伙人尽不是男家的直系子弟,又加平日所学不精,本事自然有限,在男家当属末流,因此常遭人鄙视,长期窝囊不过,日常在外便爱仗着男家名号,耍弄威风,平衡心中郁气,今日之事,盖因几人品性顽劣夸张,肆言妄语,因此走漏消息,以至祸害。 几人夺门而出,只见顶楼包房除自己外,只有隔壁一桌客人,哪管三七二十一,冲门而入,只见房内桌上坐着两人,正是洛依依与阎无敌。 那谭老二一伙岁未曾与洛依依见面,但出行之前,早有人交代将江嗣,洛依依二人的照相看过,又因洛依依颇为美貌,自然牢记在心,如此一见,一眼将她认出。 “好啊!我们几个没找到你,你可是自己送上门来了!”那谭老二奸滑笑道,便要上前不礼,却又想到其夫在江南一带颇有名号,恐自己不敌,又想何必做这出头之鸟?迟疑之下,又退回去,四下打量,见洛依依身侧虽坐着一人,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却决不似是年轻人物,心中这才稍微放松,又想“坏了,怪我太疑,这头份儿怕是要被王福和小猢狲占去了。” 见谭老二又退回来,那小猢狲已迫不及待上前,不掩淫荡,口道“小娘子,跟我们走吧,还等兄弟几个请你不成?” 那小猢狲笑嘻嘻走到近处,看洛依依的容颜娇嫩,如出水冰莲,直瞪目流涎,心中想:可惜这漂亮的小娘子,只是黄八爷点名要此人,不容有失,我可是无福消受了。 见洛依依神色冰冷,并不搭话,他便围绕二人打量了一圈,不住咂嘴,道“标志,标志。” 阎无敌见他竟全然将自己忽略,心中大怒,却不发作,只是心中冷笑。 小猢狲看来看去,只觉心中瘙痒,不觉欲火焚身,心生歹意,心道:摸两把也不碍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于是便要伸手朝洛依依身前而去,却见阎无敌冷哼一声,一虫已经飞出,钉在那小猢狲手背之上,那小猢狲惨叫一声,急忙缩手,只觉钻心疼痛,道“他妈的,什么咬我!” 谭老二一伙只顾盯着洛依依观瞧,直到此刻方才想起洛依依身旁还有一人,又见此人先前出手之快,在场的竟无一人看清,这才谨慎,那王福上前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我六人乃男家黄八爷门下,还请给我们八爷一个面子,莫要插手此事,待事成之后,男家必有重谢……” 却听王福还未说完,那小猢狲已止不住哀嚎,王福大为恼闷,心说这小猢狲怎这般不堪,便是当真疼痛也该尽力忍住,莫在外人面前出丑,回头却他躺倒在地,由谭老二等人扶着,浑身抽搐,还不到片刻,一条胳膊竟肿的比头还大,他急上前查看,却见那肿块更逐渐延伸至脖颈,面部,此时那小猢狲已经气若游丝,又不过数秒,已然不动,这小猢狲身材原本干瘦矮小,通身加起来不过百斤,至死时,全身竟胀大了数倍,如二三百斤的肥猪一般,几乎认不出人形,极其可怖。 王福这慌张,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竟什么都不问便要杀人……” 那阎无敌笑道“什么男家女家,猪狗不如的东西,我生平最爱杀男家的狗崽子!” 谭老二心中事情不妙,借王福与阎无敌对话之机,掩在人后,便要开溜,阎无敌冷笑一声,运起人鬼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三人已经中掌倒地,再看时,阎无敌已回到原地,竟似未曾移动一般,将那谭老二吓的呆在原地。 洛依依心中亦惊,想:我虽知这阎无敌不容小觑,但未曾想厉害至此,这几人虽不成气候,但毕竟是男家的爪牙,在这阎无敌手中竟如屠宰鸡鹅一般,毫无反手之力,如此想来,即便怀柔哥哥沿我路途所留记号一路寻找,与我会合,我二人也决不敌他,最后唯死而已,我二人只要能死在一起,倒也无憾,只是我腹中璜儿还未出世,怎么忍心让他与我夫妻赴死?不行,我定要想些法子。 那阎无敌见洛依依面露惊色,显然震怖于自己的威严,大为得意,又道“看好了!” 阎无敌话毕,原本倒地的三人并同先前那茶馆里的伙计竟踉踉跄跄爬起身来,王福原本以为几人已中掌被害,此时见各人又复转醒,面露喜色,道“他奶奶的,吓你老子,你几人没事吧?” 却听背后谭老二惨叫声响起,没来得及回头,一人已将王福扑倒在地,其余人等亦包围上来,没分明张嘴便咬,那王福不备之下,颈口肌肉直接被撕扯下来,血如泉涌。 洛依依见狼藉场面,只欲作呕,见他短时间内竟然要害数条性命,实是凶残暴虐,急欲向阎无敌求情,却只觉眼前晕眩难以张口,此时,茶馆楼下听到厮打声,便要上来查看,阎无敌想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于是横抱起洛依依,跳出窗外,飞上屋檐,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十章 冰肌自是生来瘦,哪更分飞后(四) 楼下众人不知情细,见有人跌下,哗然大惊,忙围上前去查看,只见是死了,楼上店家赶来,大骂晦气,赶忙使人报官,远近的人听着动静,都偎来热闹。 却说江嗣在院内葬了两位老人,郑重三叩九拜,又委实放心不下洛依依,便循着路出来,偶见到一玉带弃在杂草之中,竟似爱妻之物,心中惊喜交加,知是洛依依为自己设下线索,忙循着一路跟去,直引到九江地界内,见不远处人头济济,声如鼎沸,便去询问。 听人道“我也不知情,只听闻方才楼上有人厮闹,便有这三人滚将下来,见时已死透了。” 江嗣挤上前去,认出一人是男家的手脚,又见那其中一人身上有虫孔痕迹,心中大惊“依依方才必然在此处,只是我尚晚了一步!” 不由得咨嗟叹息。江嗣懊恼:只能朝楼上店家打听了,说不定得些线索。 那时正要去,回转了身,却见背后立着一人,极其奇形怪貌,将江嗣吓了一跳。 见他身体痿躄,面容枯槁,双颊眼窝深陷,犹如害了大病般,骨包着皮,浑身筛不出二两肉,风一吹便散架,裹在粗布麻袍中,似也挤在前头寻热闹,见江嗣看他,竟瞪大了眼睛,大嘴咧到耳根,格格的笑,好不瘆人。 江嗣看了此人一眼,不禁暗生提防,想:这人倒是不寻常。 但他随即想到妻子下落未卜,心情不禁沉重,顾不上理会这无稽事,忙从人群中抽出身来,到那香茗轩楼上询问备细。 那店里的死了客人又搭了个伙计,只叫苦不迭,哪里说的分明,稀里糊涂,哭哭啼啼,江嗣耐着性子听他絮叨,检查了案发场,见人是往南去了,一晃身,亦飞上屋顶。 那店里伙计带着哭腔“不好啦!这个竟是和那个一伙儿的!” 且不说江嗣去追。 楼下,做公的喝散了热闹人,验了现场,交头接耳朝楼上来,没曾想正在此时,见先前那看热闹的人中拥出一个黑影,箭也似窜出来,迅雷之速点倒了看押尸体的两个公人,一手抓起那王福颈口,将人托在肩上,趁乱便走。见那人虽扛着王福尸身,但行动极快,一忽闪行出数米,转眼消失在人群之中。 且说阎洛二人离了九江镇又往南去,行出数百里,接近庐山地带,忽然前方出现几处农居,阎无敌大喜,携洛依依至院前,大手一挥,四面八方竟然涌出数不尽的马陆虫,密密麻麻,竟如潮水一般,将二人围在其中,洛依依惶然失色,惊吓之下几乎晕倒在地,阎无敌从怀中取出一黑瓶,捻出少量粉末撒在洛依依所立之处,道“莫要害怕,我去去就来。”说罢,走向农居之中。 洛依依想今早会面之初,阎无敌不过携带数百只虫,二人便难以支持,如今见这茫茫虫海何止千万不禁心惊胆战,又见不远处一牛尸陈横在地,正有许多新虫从其口腹钻出,更想这四五处民居显然不似废弃之物,却不见一人,必定是被阎无敌屠杀殆尽,不禁潸然泪下,恨道:这人竟视生命如同草芥,枉杀滥害,先前那老夫妇何等善良之辈,何曾招惹于你,只因好意接待了我二人一晚,便被你害死,那香茗轩的小伙计何来罪过,更被炮制成行尸走肉,求死不能,更别提江家偏房以及这里的许多人命,如此恶行,早晚必要你血债血偿! 却说阎无敌入了房中,取了那剩余一只吞心虫母,含入口中,又唤起屋中孵化的数百虫卵,见其虫各各色泽明亮鲜艳,活泼凶猛,心中大喜,道“这屋内虫卵均以人血炼制,着实费了老夫一番功夫,那唐家小子便是有天大的手段也教他必死无疑!” 又想:只是还需提防小子逃走。 起身唤了虫群,走至洛依依身旁,阎无敌道“你随我来。” 洛依依迫于无奈,只得跟去,二人走至东户农舍中,洛依依先入,阎无敌后入,阖了门,阎无敌解下长袍,掷在地上,又解内襟。 洛依依心惊,忙将早已藏在袖中的簪子紧握,心想:他若有意侵犯,我当尽力周旋,若计无可施,我立即自绝而死。 正当时,却见阎无敌并未有前逼动向,反面容紧皱,洛依依见其衣物上有血迹渗出,才发觉其胸口竟有一个血洞,创口极深,更擦近心脏,观其形状,竟似绝顶高手以指力留下。 洛依依心中大惊:好深的外门功力!我向闻当今外道不比从前,更注重气法的养成,罕有侵浸于外门修习者,更别提将指劲淬炼到如此登峰造极的火候,而且外门功夫的修炼非比寻常,非得是朝夕刻苦,循序渐进,来不得半点马虎,修炼至这般境界,所费气力恐怕外人实难揣测,只是这阎无敌受了如此重伤,搁常人身上,恐已性命垂危,行动不能,而他竟丝毫不显于外,亦不见气竭,收放之间,浑然自如,似并无大碍,这人如此自负,倒真不是出于无稽。 阎无敌略微懊恼,想:这次我出关来,自以为已无敌于天下,故不曾携帮手,那日在那青云庄中与汤家老儿一场恶战,虽是出尽风头,本该罢手,只是战到酣畅,又恼怒不能得胜,故发急欲强杀那老贼,虽以吞心毒手将其重伤,但五人围攻之下,不防备也中了他一指“正阳劲”,险些丧命,实是万万不该,可惜悔恨已晚。 暗思:今晚大敌必来,唐家小子量翻不出我的掌心,而汤家那傥疲劳老贼虽伤,那群徒孙倒是难缠的紧,需稍加提防,此刻我当立即深定,全力疗养伤口,积蕴功力,方才有万全把握。 于是当即调集虫群,将此房团团包围,又暗中布置虫阵,以为防御,待事毕,阎无敌这才想起洛依依亦在房中,凝神望了她一眼,想:这女子虽有些聪明,却实际无半点武功手段,我有何惧? 当即从怀中再取出那小瓶药粉,捻出一小撮,划线于地,将洛依依隔在其中,又道“老夫入定练功,你莫要耍弄手段,当在此线之后不可踏出半步,倘若自作聪明,被毒虫咬中,即刻烂疮而死,莫怪老夫没提醒!” 洛依依故意笑道,“怎么,你还怕我吃你不成?” 阎无敌冷笑一声,当即盘坐,洛依依见其身侧数千毒虫逐渐聚拢上来,沿其身躯爬上,片刻将其团团包裹,渐渐隐没生息。 见其长久不动,洛依依这时才敢略微放松,长出了口气,急忙寻求脱身的法子,但打眼一扫,见屋内屋外毒虫黑压压层层叠叠,可谓密不透风,霎时间只觉皮肉发麻,倒吸一口凉气。 检查各处,发觉门窗皆被堵死,至于门外情形,恐怕毒虫更加猖獗,即便出了此间,也将被虫海淹没,当真是走投无路,心中不禁焦急:这可如何是好! 知道此刻心急亦是无用,当即坐定思考对策,偶然灵光乍现,突发奇想:我见他先前两次以一种粉末遮掩,毒虫便不敢近我之身,想必是专门用来对付这虫的东西,若得那药粉,必然能够逃脱。 但见药粉圈画地界外皆是毒虫,阎无敌更落座十步之外,那装药粉的黑瓶被其贴身放置,如何能够得来? 顺手拿起桌上茶杯茶碗,朝阎无敌丢去,却只听得破风声,还未落地便被毒虫喷射为脓,洛依依心知自己胆敢轻举妄动,势必如此下场,只好另思他计。 思来想去,几番尝试,皆被毒虫逼回,全然无功,眼见时间点滴流逝,阎无敌随时可能醒来,洛依依心知错此时机,恐怕再无逃脱机会,又是焦急又是沮丧,心浮气躁之下,更是无法化解此局,终觉又困又倦,叹道“罢了,须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这般强求正犯所忌,唯有等局势混乱之时,再思后计。” 于是,靠在椅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十一章 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依依悠悠转醒,却见日落西山暮,已近黄昏时,恍惚中似闻到一股异香,竟有些许熟悉,这香气丝微难察,转瞬即逝,待洛依依再去追寻,已渺无踪迹,她赶忙坐起,以指蘸了地上黑粉,置于鼻前轻嗅,被其呛鼻气味熏的头晕目眩,但在诸多浓烈气味中,当真混合了一丝细腻的幽香,先前那气味也正是从此处传来,洛依依反复确认无疑,登时喜出望外,想: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世间之事怎会如此巧妙难测?人常祈求事事顺心,偏偏上天不随人愿,常闻计划周密的却是全然落空,志得意满的可偏大失所望,占尽优势的反来满盘皆输,走投无路时终又绝处逢生,如此可见世事难料,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却应顺应自然,眼前烦恼,不需萦挂于怀,倘若人事足备,彼时转机自现。 原来,洛依依识得此种香气的原因,其实简单至极,二人自去年在外游历,尝到于印度,其地有一城市,名为昌迪加尔,以盛产香草闻名,二人于此买下两个香囊,以为纪念,这香囊据说含有当地特产一种名贵香草,是以价格昂贵,却有难喻的异香,有清神醒脑之功效,因此她常系挂身上,此时于这治虫药物种竟闻到此香,她如何能不惊奇! 而世间之事,仿佛冥冥注定,让人咄嗟感叹。 那曾想竟有如此巧妙之事!那阎无敌先前撒下的治虫的药物中,当真有一味名为“土尔扎”的香草,是从印度传来,洛依依先前所闻气味正出于这种香料,此香对人无害,唯马陆虫闻之,恐避之不及,最为克制。 洛依依虽不明白此点,但心中已有主意,连忙将腰间所系香囊解下,捻出部分粉末,撒向马陆密集之处,果见到虫群皆散布开来,但不多时,又合并一处,盖这香草极其珍贵,洛依依所佩香囊中能有几多?药力不够,自然虫只去而复还。 洛依依心见此物能够退虫,已是大喜,估略了一番,想香囊中香粉虽然不多,但足以使自己撑到接近阎无敌身侧,若能得那独门黑粉,足以自保无渝! 于是沉定片刻,长呼一口气,略微平复心情后,捻出香粉,撒向圈外,虫群果然退避,洛依依心知机不可失,一狠心,踏出圈来,闭眼皱眉,心想:最不济不过一死! 但睁眼见虫群已被避开三步之外,皆不敢靠近,心中大喜,又恐虫群即刻回缩,忙再撒出香粉以抵制,如此这般,步步为营,行至阎无敌身侧,洛依依已一身冷汗,见面前阎无敌端坐在地,被虫群密密包围,看不清面目,洛依依心中默念一声:多有得罪! 于是将香粉撒向阎无敌周身,虫群果然争相爬下,然而当虫群退祛差不多时,阎无敌面容逐渐浮现,却露出一双澄澄狭目,如剜肉般直刺向洛依依身心,当时情形,饶是以洛依依聪敏机智,亦心惊胆战,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血凉透体,僵直在地。 待其反应过来时,虫群已咄咄逼迫上来,洛依依慌忙欲取香囊内香粉,却发现早已消耗殆尽,其情其势,已险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稍微犹豫,她必将被虫群淹没其中,下场难以想象,当机立断,洛依依解开阎无敌身前衣兜,翻出其中黑色药瓶,急扭开瓶口,向上扬去,见所到及之处,马陆触之即蜷缩成团,口吐内脏,呀呀而死。 原来,这阎无敌曾练就一门异术,在其入定之后,眼睛亦不闭合,眈眈而视,若有人欲加偷袭,没防备下自然大受震慑,其实并无意识,是以对洛依依举动未曾反应。 而方才情急之下,这瓶中药粉被洛依依撒出小半,于房中散布开来,竟使得方圆一遭毒虫全部翻身而死,再不敢上前,洛依依才知此药效力与香囊中粉末不可同语,又见阎无敌无所动作,只是以目逼视,她不知内情,只道阎无敌正思诡计欲来加害,怎敢轻举妄动?只得握紧药瓶缓缓退步,与其相持,过了许久,却见他一动不动,方才起疑,知此不过是障眼之法,内心稍才平复,但被其盯视,犹觉坐立不安,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即起行,待将欲出门,洛依依又突然驻足,想“这阎无敌手段恐怖,本就难逢敌手,若得这满屋毒虫助虐,哪还了得?此时不除,难道留这些毒虫害人不成!” 于是毅然取了药粉,向多虫处而去,见所到之处,毒虫翻身即死,无往不利,不到片刻,已将阎无敌精心培育的人血马陆药死多半,洛依依心想:他若醒来见此,必然怒不可遏,我还得快些走脱为妙。 推门即去,以药粉开路,出了此村,洛依依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汤带水一锅端了。 于是循着上风口,将剩余药粉迎风扩散,见风大且急,药狠且利,所到之处:大个儿的揪壳儿的死,小个儿的挝心儿的死,横竖的死一排,斜侧的死一窝,扎堆儿死,成片儿死,前仆后继,单蹦儿死,结对儿死,捱三顶四。 说话间,洛依依瓶中药粉已然撒空,见天色渐沉,别无去处,又怕阎无敌醒时来追,只得向庐山中行去。 其实,自方才洛依依苏醒来时,大觉腹部沉胀,已经有三分警惕,行不多时,竟觉身子如泡在醋坛中般,又酸又乏,紧随着下腹连着背部,一股股阵痛如浪潮般袭来,阵阵钻心,愈发难忍,直将她痛得跌倒在地,汗如泉涌,几次几乎昏厥。 那时只觉度秒如年,方挨过这生死煎熬,洛依依全身已被湿汗打透,卧在那处喘息不定,心中更加焦急如焚,想:我怀上璜儿,算到今日,方差三天才满七月,虽远不到生产的时候,但恐最近连遭几番大起大落,加之操劳疲惫,恐是惊了胎,以至早产。 那时节,洛依依只身倒在一棵老槐树下,落体处,泥土生冷,顽石尖利,其衣物早也湿的溻透,漆在身上,又黏又冷,见天色愈沉,山中不时竟有狼嚎传出,心中猛然一惊,待挣扎着要起,只觉关节上像是填了棉花,骨髓里像是灌了铅灰,哪里使的上半点力气?分毫动弹不得。 远近望去,树影森森,薄雾惨淡,乱石穿空,重峦叠嶂,又闻风吹石窟,恸恸作响,一时似小儿嚎哭,一时似怨妇哀啼,直听的人浑身发毛。 洛依依心中凄苦难言,身边又没人陪护,无助之下,叫一声“怀柔哥哥……”昏厥过去,不省人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十二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江嗣只恐追赶不迭,削尖了脚,迈开大步, 转眼也不知行过多少村庄山林,忽然眼前见一座山峰,抬头见五座山峰俨若席地而坐的五位老翁,峻拔秀丽,何其壮观,恍然大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见天色渐暗,远处隐隐似二胡声传来。 那声音忽而似铁骑铮铮,忽而如落花轻轻,时而抽丝剥茧一般,时而又如珠玉滚落圆盘。声声三弦一声紧似一声,如高山流水叮咚作响。 这声音迷人心窍,乱人心魄,使人不自觉便要朝声音走去。 江嗣猛然清醒,想起在青云庄中正是这声音险些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赶忙捂住耳朵,不去听他。 待望去,见一道银瀑从天斗倾泻而下,好不壮观,几点人影在那瀑布之上翻飞,此起彼伏,天花乱坠。飞石从高处落下,足有千斤沉重,炮弹一般砸将下来,激起万丈狂澜,只觉地动山摇,下起瓢泼大雨。 江嗣赶忙顺着一旁小道上山。 只觉得脚下地晃的厉害,放眼望去,一铁塔般的黑汉将巨石举过头顶,猛地朝那阎无敌砸去。 江嗣眼见那黑汉将那三丈方圆的巨石毫不费力地举起,不禁感叹“好大的膂力!” 那黑汉见石头未砸中,把住身边一磨盘粗细的槐树,跟上前去,却把左手拔住上截,大吼一声,振奋臂膀,全身竟然如同炭火烧着一般,发出滚滚汽热,把腰只一趁,那槐树竟被连根拔起。定出下盘,便把那槐树如同钟槌一般挥舞起来,看的人心惊胆战。 阎无敌见罢,心中怒不可遏“若不是我那千万虫群竟被残害殆尽,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要让我再见到那唐家的小女子,必将她碎尸万段方才解恨!” 来不及多想,见一个小侏儒从那黑汉裆下几个翻滚,已近到阎无敌身前,使出使出缠,揪,扳,绊,薅,勾等字诀去扰乱他,阎无敌几次出手,却抓他不住。 转眼那黑汉已经挥舞树桩撞上前来。 阎无敌一掌将那树桩震成五段,又将脚下的那小侏儒踢开,只觉耳中声音无比烦躁,稍稍分神,却觉背后生凉,一白面书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使剑刺向他背心,阎无敌避开那剑,方欲回他一掌,那小侏儒又纠缠上来,白面书生趁机闪身避过,隐入暗中。 不远处的石崖上,湛袍老者紧闭双眼,将手中二胡拉动,声音时而沧桑沉郁,时而轻快犀利。 江嗣见场下四人,交替出招,将那阎无敌围在垓心,难以走脱。其中三人正是在江家老宅中围攻自己的三人。 他细细瞧着,却见洛依依不在此处,急忙去寻,却哪里见到人影? 他恐洛依依已遭不测,心中焦急如火,便也顾不上这几个人,循着山路一直找去。 待寻了半日,见半山腰际影绰绰有一道白影,江嗣急忙赶过去,见洛依依跌坐在试下,昏迷不醒,急忙上前将她搂在怀中,见她面色苍白如霜,嘴唇泛紫,江嗣失声颤道“依依!” 江嗣叫了两声,忽觉手上触觉到一丝黏腻,抽出手见手指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液,那血液将洛依依青绿色的裙裾染成黑红。 一瞬间,他感到像是从万丈高崖上跌落,巨大的痛苦袭来,像是要将他一层一层的剥开,抽干,压榨,他紧紧将洛依依拥在怀中,放声痛哭。 “怀柔哥哥……”洛依依微微喘息。 江嗣猛然惊醒,热泪盈眶“你……你还活着……” 洛依依痛苦地叫喊着,“咱们的璜儿,恐怕要出生了……” 江嗣呆呆地跪在那里,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洛依依抱起,竭力往山下赶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情急之下,江嗣奋力地叫喊着,声音在山谷中回响,“来人啊……来人……来……”却在这里那里有人回答他呢? 他一路奔下山崖,心中着急欲狂“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黑暗中,忽见前方有一村庄,江嗣急奔过去,却不见任何人影,江嗣撞开房门,将洛依依躺放在床畔,“医生!我去找医生!” “嗣哥!嗣哥!”洛依依紧紧握住江嗣的手腕,她的指节由于用力而变得苍白。 “你认得出我了?”江嗣欣喜若狂。 “我认得你,嗣哥,我认得你了……”洛依依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依依,你等我,我去找接生大夫!”江嗣颤声地说道,洛依依此时方经历了前面一番痛楚,心中反而清明了许多,见他这般失控,赶忙拉住他,央求道“你别走……” 江嗣呆滞了片刻,心想“这般荒郊野岭,哪里去寻接生大夫,等我回来时,恐怕已经为时已晚。” “好,我不走,依依……”江嗣跪倒在地,强作镇定,心中却无不惶恐无助,此时情形,实是他平生遭遇之罪,稍有不慎则妻子孩儿皆性命垂危,只觉脑袋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说不得,只好在这里把璜儿……生下来了!”此时洛依依再忍不住痛苦,叫了出来。 江嗣牢牢握住洛依依之手,在妻子痛彻心扉的叫喊声中,江嗣感到天旋地转,嘴里一阵甜腻,原来竟将牙龈咬出血来,只觉如同有一把锐利的刀子,将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一刀一刀的凌迟着。 洛依依紧握江嗣之手,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她的身体弓起,她的心猛然皱缩成一团,又突然间膨胀成中空,她感到自己像是灯芯一般燃烧起来,热辣的油的温度在她的身体内肆意地翻腾,灼烧着她,撕扯着她,那种火烈的力量在她身体里膨胀,要将她灼烧成灰烬。下一瞬之间,她又仿佛突然落入寒冷的冰窟,滚热的温度消失无踪,取代而来的是仿佛永无止境的酷烈的极寒,侵肌裂骨,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漫延,她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融化在脚下的冰川之中,沉坠,窒息。 江嗣的只觉妻子握住自己的手越发无力,赶忙和她说话,“依依,还记得咱们那时和二弟在家里后院种下那颗胡桃树,也不知现在怎么了……” “你忘啦……去年还去看……还说等来年结……结了果子……要……啊!” “你还记不记得昨年我去你家求亲……”江嗣捧住洛依依之手,放在脸上,仿佛是要用自己的热量去温暖她。 “怎么不记得……”洛依依勉强笑道,“那时你像个……呆头小子……在我爹爹那……又是端茶递水……违逆着性子去说些不着调的讨巧的话……可太不像样子啦……” “是啊,我也是太不成话了,明明说过要爱你呵护你一生一世,没想到……没想到……我真没用……” “嗣哥,我不许你说这话……嫁给你,实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啊!” 洛依依浑身一阵筛糠一般的颤动,实是痛苦到了极致,她的手指深深地抓进床板的木板上,木刺刺破了她纤细的手指,她却麻木不觉,她突然感到身体无比地沉重,眼睛愈发饧涩。 “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没出来……”江嗣几乎发狂。 鲜红的血液如同叶的脉络,在床具上漫延,瑰丽而凄美,如同风中凋零的残花。 “嗣哥……我怕是不行啦……”洛依依脸上忽然浮现一阵潮红,微笑着说道。 “不!不!不!不!我不许你死!我……”江嗣只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心脏,几乎窒息。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 “依依,你快快!咱们璜儿出生了!璜儿!”江嗣喜极而泣,将孩子轻轻抱在洛依依身前。 她把孩子轻轻地抱在怀中,那眼神中充满了无数的期许与愿望,无限的慈悲与疼爱,用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污,“璜儿,我的璜儿……” 她的眼睛越发涣散迷离,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她轻轻地把孩子靠在床沿上,垂下手来,低下头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十三章 山无棱,天地合,岂敢与君绝 江嗣急忙去摸妻子的脉搏,见她脉象虚浮,呼吸微弱,性命就在顷刻之间。 那婴孩似有所感,呀呀哭泣着,用细弱的手指触摸母亲的脸颊。 江嗣更加悲痛,急忙将脐带切断,点了她背上神阙中宫两处大穴,止住流血,将手心托在她小腹上,运起毕生所练内力,徐徐往她体内送去,不多时,已经是满头大汗。 时间缓缓而逝,江嗣只觉越发乏力,“醒过来!醒过来……” 他一次又一次呼唤,眼前一黑,便晕过去,待醒过来时,又将重新聚起些微弱的真气再次送入洛依依体内,如此重复了几次,洛依依终于轻轻吐出一口黏稠的血块,睁眼醒来。 “傻瓜……别白费劲儿啦……” 江嗣知道妻子恐已经回天乏术,悲痛犹如万箭穿心,只得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我……对不住你……” “你哪里对不住我……嗣哥……嫁给你,实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江嗣见她喘息微渺,实是怯弱到了极致,面色苍白如冰,急忙止住她,又继续往她体内输送真气。 可洛意依于这荒僻之地产婴,加之奔走颠簸动了胎位,更加难产,大量出血之下,即便是请最好的大夫调治,恐怕也只得摇头做叹,也亏得江嗣所练神经功是一种极为上乘的内功心法,凭借这几缕真气,竟强吊住一口气,只是他所练功力实在有限,如此强行透支,于自己意有极大的损害,恐坚持不到一时三刻,倒是他先要支持不住。 那小婴儿自己哭了一会,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正性命垂危,便趴在洛依依怀中,也不哭闹。 “璜儿……为了你,爹爹妈妈可什么都不顾啦……”洛依依轻轻说道,抚摸着那婴儿的后背,江嗣听此不禁潸然泪下,心中痴狂:江嗣!你枉为丈夫,竟将妻子孩儿陷入这幅境地! “好啊,原来跑到这里来了,倒让我找的你们好苦!”听房外一声冷笑。 江嗣听出是阎无敌的声音,一袭之间冷汗遍布全身。 阎无敌鼓舞衣袖,一掌推出,将房门震碎,走进来。 江嗣见他面色阴翳,满身血污,形容极为狼狈,便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与妻子生吞活剥! 江嗣也不答他,急忙运其化微神功,伸手将妻子孩儿托起,身形飘渺,从阎无敌身侧一晃而过,飞奔出去。 阎无敌只见一道黑影掠过,便连看也未看清,心中大惊失色“这小子功法实是诡异罕见!” 他又怎肯就此罢休,提气去追。 然而这化微神功是极其消耗气力的大奥妙,非常时刻不得动用,此时只维持了一刻,江嗣立觉支撑不住,回头却见阎无敌已经追赶上来。 江嗣心知自己的武功比之阎无敌远远不敌,而这阎无敌功法又以飘忽刁钻,迅捷极速擅长,一旦被其追赶上来,便是一家三口的死期,只得强逼自己。 见身后阎无敌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敢停顿下来,见面前瀑布飞流直下,便犹如银河洒落人间。 而此时一停顿,他立即跪倒在地,只觉腿部,脚上犹如被人强行扭断一般的疼痛,裤腿上,鞋袜上,血喷涌一般渗流出来,不一时便流作一摊。 原来方才用力之下,他的双腿双脚上的皮肤,血管,肌肉竟然一寸一寸地撕裂开来,便如同破败的棉絮一般。 “嗣哥……你放了我,带咱们璜儿走吧……”洛依依见此,苦苦哀求道。 江嗣不答,起来再欲走时,哪里还能动弹分毫,见远处阎无敌已经循着血路一直追赶过来,实是已经穷途末路,江嗣叹道“恐怕咱们一家人今日就要死在一起了!” 洛依依轻轻一笑,“也罢,若是与你死在一起,我死而无怨,咱们来生再做夫妻。只是可怜我们的孩子,他这么小,什么也没见识过,看不清的繁茂荣华,数不尽的江山如画,便要就此错过,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去了……”说罢,又哭起来。 江嗣亦怆然落泪。 原来阎无敌方才正经历一场恶斗,本就身受重伤,此时伤上更加添伤,也不禁气虚力竭,此时才追赶上来,他心中原将这一切都归咎为洛依依所致,因此更加气急败坏,见此情状,便说道,“呵呵!你且放心,死又哪有那么容易的,便是要将你们生吃活剥,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待你死了,便把你和你的小杂种剁碎,作了虫儿的肥料,那小女子我偏偏还要治好她,便养作虫偶,每日肆弄玩乐,非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嗣怒视那阎无敌,几乎将眼眶睁裂,突然一股平生从未有过的杀意陡然而起,几乎使炸裂,心想“我必然想办法拉你作陪葬!” 他见阎无敌见那只枯瘦苍白的手掌迅速变紫,狞笑着朝自己走来,心中已经报着必死之心,于是昂首挺胸,冷冽一笑。 阎无敌一掌击出,落在江嗣胸口,又后退一步,眼见江嗣的皮肤像是淤血一般涨成红色,转眼又变为青紫,青筋暴起,眼球凸出,他虽一声未吭,但显然是忍受了极大的痛楚。阎无敌仰天长笑“你心口中了我这一掌,便是张华孙李等神医在世也救不了你!” 江嗣呵呵一笑,道“不……不过如此……” 说罢,竟然喉头一甜,接连吣了四五口血,方不过一刻,又接连喷出两口,包含着些内脏细碎。不多时,便倒了下去。 “嗣哥!”洛依依见此情状,忍痛哭道“我这便来陪你!” 说罢,掏出早已经预备好的匕首,便往自己胸口刺去。 阎无敌见江嗣跌倒在地,流血如泉,再不动了,只当他已经死去,狞笑一声,弹指一挥便将洛依依手中匕首击落。 “这由不得你!”阎无敌笑道。 洛依依哭泣几乎窒息。 阎无敌走上前来,掐住洛依依的脖颈,笑道“这么死可便宜你了!还得叫你将我的手段全部尝试了……” 说罢,却只觉后颈一凉,紧接着便一口血呛了出来。 他张口欲言,却只发出呜呜哝哝干噎之声,原来肺中的气息已经从喉咙的血洞上漏出去,便如同水中的鱼虾吐出的气泡——在流出的血里化作一个个气泡,消散了。 一把森冷的匕首从他的后颈穿过,直接刺穿到喉咙。 他癫痫一般颤动着,双手在虚空里向后抓去,似乎想将那柄贯穿他的匕首握住,却难以触及。 江嗣猛地将匕首推到尽头,牢牢地抱住他,猛地一滚,两个人便坠落到了河里。 “嗣哥!”洛依依急忙叫他,亦扑向河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一章 红尘色相住(一) 第一章红尘色相住(一) 绿树垂荫,香花熏泥,暖日常暄,蛰语微微,漫漫初夏,无可消遣。 石桥镇小庄村,一户农家院前,只黧鸡向着日头,毛皮晒的油亮,眯着眼各自打盹。 簌地一声,忽然不知何处洒出一把黍米,沙沙啦啦落向院前的空地。 几只呆鸡于梦中惊醒,互相看了一回,咕咕咯咯,乱作一团。 片刻,鸡群惊魂方定,摇冠晃垂,鸡眼泛浊,瞪着那片黍米,愣愣地杵着。 这时听骂道“呆鸡,还愣着干啥,上好黍米,俺们自己都舍不得吃!呵!不识抬举!” 一只锦红翻毛垂尾大公鸡,听此言大为逆耳,不觉愤慨,昂首挺胸走上前来,扬起头颅,状若睥睨四方。惹得几只小母鸡投来羡爱目光。 正在得意洋洋之时,听悚地破风声响,草里打出一根竹竿,泼喇喇当头砍来,便将它打倒在地,抽搐不止。 众众鸡见此,兀自还未反应过来,瞪大浑浊鸡眼,冒头上前查看,又听悚地一声,再打倒一只,这才吓的鸡飞蛋打,仓惶逃窜。 听草里传来大笑,看时,见油光似水一个滑头,伏在草里,锃明瓦亮。 细看才见里面竟卧着一个小和尚,十四五岁左右,一袭缁色僧服,面孔清秀,双颊红润,眉如黑墨,双耳齐眉,鼻若悬胆,只唯独一双眼睛,精光流转,顾盼多心,不止是“鸡贼”,倒真几分鸡贼。 农户里王媳妇正纳鞋垫子,听见鸡叫,忙出来查看,正见草丛窸窣摇动,探出一双小手,各抓一只肥鸡,拉进丛去,忙抄起扫帚疙瘩,大叫“抓贼啊!偷鸡贼啊!” 小和尚撒腿便跑,步履极为矫健,那王媳妇是个乡野村妇,十分的蛮悍泼辣,也不管赶不赶的上,卯头来追,见一溜烟儿那鸡贼没了踪影,反吃了一鼻子灰。 小和尚闷头一阵好跑。见她追赶不迭,心中高兴只念“阿弥陀佛!好险!竟被那泼妇撞见,可真吓人!” 听肚皮一长串咕噜,舔唇咂嘴,也是久饿如疾,便要杀鸡取食。 只在动手之间,想起昔日佛偈:一切惜身命,人畜等无殊。若欲食众生,先试割身肉。不禁大为犹豫。 于是将二鸡搂在怀里,坐在树下沉思“我已断粮三日,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是说割肉嘛……此时是割不得的,一来怕疼,二来不傻,三来又没见证,白白流血,只好暂时欠在账上,他日添补,二位鸡兄,你说如何?” 二鸡只当大限将至,心灰意冷,见他面带善意,神色又祥和,只是一双眼睛眈眈相向,灼热滚烫,又被他摸来摸去,一时揪揪冠子,一时捋捋尾翎,好不发渗,吓得咯咯叫来。 小和尚听此,只当它二位同意,顿时喜形于色,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便了却了一桩心结,将二鸡就树下绑了,急忙到河里净手。 听他口里念叨“如今老和尚去西天拜厄如来佛他老人家,好赖留下小和尚我个倒霉坯子,这当儿寺里存粮吃尽了,远近又没人家做法事可混吃,我一个人哪里去打秋风!也只好还俗罢!” “嗐!郁闷啊!素来做和尚,大多原是轰轰烈烈!这些滚滚红尘,浮浪欲海里翻腾的老手——只因看遍了生,老,病,死;尝便了爱,恨,离,仇;经遍了声,色,香,味;将这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咸的,一发儿倒在肚儿里,好与不好地品过,验过;又一头栽进那红香暖阁,用温言软语打磨,在旖旎缱绻里沉浮,经历多少的伤,多少的爱,多少的恨,怨过了,哭过了,痛过了,乃至堪破了,便将人间道秽土,入了这沙门空境——唯独最可怜我这一类娘胎里和尚!从小不知肥肉的滋味,没闻过女儿的幽香,自打生下来,吃斋,念佛,打坐,敲木鱼,将他们这些经过见过的道理装作懂得,空折煞死!” “罢!罢!罢!罢!罢! 好!好!好!好!好! 这老天为证!这大地为凭! 四方!三界!你听好! 我小和尚悟空堪不破!参不透!悟不出! 我嗔!我怒!我愤!我懑!索性不要这些个劳什子规矩! 悟空,悟悟空空!不悟不空!我来无名,去无名,便做无名儿! 什么来!来!来!去!去!去! 过去,现在,未来不可得?我偏偏要得! 什么色!色!色!空!空!空! 声色香味触,色受想识蕴,一并深爱! 什么梦幻泡影,如露如电! 贪!贪!贪!嗔!嗔!嗔!痴!痴!痴!慢!慢!慢! 我要我要闯出去!即使痴恋镜花!竞逐水影! 闯出去!即使过眼云烟,尘土,红尘,骨灰! 闯出去!花花世界,闯出去!璀璨俗世! 哦!我自由喽! 哦!我自由喽!”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歌之,唱之,呼之,啸之。 他心儿像风儿一般自在。 他心儿像云儿一般自在。 他心儿像鸟儿一般自在。 他心儿像鱼儿一般自在。 闹了许久,发累了,畅快了。 只是,回头才见,原本拴在数上两只肥鸡不翼而飞。不禁急道“哎呦!我鸡呢!谁偷了俺的东西,当心死后下阿鼻拔舌地狱的!” 话未说完,脊梁上先挨了一扫帚疙瘩,火辣辣的疼,他不禁哎呦叫来,回身见那王媳妇气汹汹站在背后,便道“你怎么打和尚!” 那王媳妇也不扯臊,绰着扫帚疙瘩追他来打,要揪头发,却揪了个空瓢儿,才想和尚打架哪里揪头发?便揪耳朵将他薅住,疼的个无名儿呲牙垫脚,急道“王嫂子,有话好说!邻里乡亲的,哪有三句话解不开的冤仇!” “好啊!我道是那个吃屙吃瞎了眼的!敢欺负到老娘门儿上来了!没想到竟是你这小贼秃!我素日便看你空长着个人样子,贼眉鼠眼,猴儿精猴儿精的!不像正经出家人——果然提着裤子想拉稀先崩出齁屁来!亏得你师父是有名得道的高僧,怎么就教出你这烂脚趾的小猴儿,看我不告诉你师父,打你个稀烂!”那王媳妇强天白地说了一通,揪他要上山。 原来,这无名儿今日说是还俗,原属白老峰自在寺。这自在寺言之为寺,其实也不过两处僧房。僧房里说是有僧,其实也不过一小一老两僧,老僧觉色,小僧悟空。 “王嫂子,还去干什么!你那晓得,我师父三日前刚圆寂!”无名儿急道。 “竟有这等事!”王媳妇惊道,她素日也有几分慈悲心肠,对这觉色大师好是敬重,如今乍听了,不禁悲切。 方说月前这日。老僧觉色吃过早斋,道“我今参禅,诸事无扰。” 从此禅房枯坐,果见他充耳不闻,水食不进,日夜不休,似昔日释迦摩尼面壁刻影。 时而念经。聆听他念,前几日似乎是念《金刚》,《楞严》,过来只念《心经》。 只是念着念着,神色时悲时喜,面色时红时白,过来几日,就把经改了,嘴里只念叨一个女人家的名字,听的无名儿直臊,“昨儿还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档儿哪顾了!” 细细数着日子,不觉竟过了一月来余,期间,无名儿几次叫他不醒,只得罢了。 这日,小和尚一早胡乱吃了些粥,来到僧房,见他面色安然,也不念了,便以为好转,笑骂“老秃,你前日可说了好多风骚话!你那颜师妹是哪个庵里的?你一口一个心肝儿,叫的也不害臊!” 说罢,便去推他,只是这一推不要紧,那老僧就势跌面倒了,将无名儿唬了一跳,急摸他鼻息,入手冰凉,心中不禁大悲,“完了,教你念苦禅!我还道你修成大身,无生无灭,吸风食露,谁曾想一样肉体凡胎,整整三十四日,身子都饿柴了!这下可好,我可如何!” 叫了一阵屈,也想不出办法,急的挝耳挠腮,说不得,也只好赶紧将他就后山掩了,又感念起他旧日好处,念了两日《无量》,夹巴了几滴眼泪。 如是又过了三两天,只因山上再没吃的,饿的发昏,于是下山来寻个“方便”,机缘巧合,又逢他意气风发,在河边大呼小喊,便是聋子也通透了五分,那王媳妇岂有听不见的道理?闻声赶来,连人带赃一并拿了! 这时王媳妇听了那觉色死讯正悲切,无名儿见她分心,一猫头,从她手里挣脱开了,往镇子的方向跑去。 那王媳妇只是癔,待他跑远才回神,急道“哎呦,臭小子!镇上正到处抓人嘞!我不赶你!快回来!” 那无名儿哪里听到,踏儿云,翔儿风,风儿一吹,云儿一飘,也似烟、花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二章红尘色相住(二) 第二章红尘色相住(二) 无名儿哼着歌,一路跑到青石镇来。 正走时,忽闻一阵醇醇酒香,街角现出家酒肆,酒幌迎风招展。 无名儿大咽口水,吧嘴咂舌,道“哎呀呀,如今我的肥鸡被那王婆娘收去了,不然拿来下酒,岂不是美哉妙哉?” 说着便入了门,见里面人声喧沸,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他上前拉住一个酒保,道“老兄,劳驾,也把一镟儿来让我呷一呷” 那筛酒的伙计抬脸只见青旋旋一个光头,正是无名儿,笑骂“你这小毛猴子,又来这里打诨赚嘴!老老实实做个出家人吧,忒不老实!你师父德高望重谁不佩服?你有造化跟他学经,也不枉你修行一场,又跑这里鬼混什么!” “嗐呀,你还不知道嘞!”于是又上前将觉色圆寂与自己还俗之事说了,伙计和几个酒客听了,素日都是熟识的,不免唏嘘感叹,悲伤了一回。 那酒保道“竟有这等事!既然如此,我也不好不让你,不过我家可是好酒,你这小和尚家别一会子醉瘫在这里,只给你一盏,吃完你就回去。” 无名儿道“这位大哥,你也忒没见识,把个人生瞧扁了,小和尚你别看我人儿小,量儿大!我出家之前有个诨号喝倒山!哪里有能醉倒我的!” 那酒保和酒客都知他是胎里带的和尚,笑道“你怕不是喝倒山,而是个吹死牛!” 那酒保有心要调戏他,便去取了些勾兑用的酒底子,用店里散酒调和开了,端来给他。 无名儿笑着接过,坐在靠里一张桌上,闻着酒气醉了三分。 他那里喝过?也不管那酒浑浊,只道“好酒!” 呷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已经哄上来,闹得个小和尚鼻里冒气,眼里生烟,大红个脸,又怕人家笑话,只捂着个嘴生怕呛出来,硬憋了一会子,只觉得头木愣愣的,眼水雾雾的,耳朦胧胧的,手酥麻麻的,腿软塌塌的,心道“我的娘赖!人家都说酒是世间最好一件东西,消愁,解忧,李白倒说三杯吐然若,五岳倒为轻!我还以为什么好滋味!谁知尝起来又辣又苦又齁又涩,马尿馊水一般,喝这劳什子找不自在!” 心里虽然怯了,嘴上犹不肯讨饶,道“这是好酒!这是好酒!”惹得众人都笑。 不说无名儿一杯下肚,正醉意熏陶,眼花耳热,却说在他邻桌,坐着两位酒客,十七八年纪,身穿玄衣,脚踏云履,腰挽青钢剑,举止颇得二分神气。 桌上肥鸡烧鸭,花生蚕豆,两人喝酒划拳,酣畅一场,将腰间佩剑取下,放在桌上。 听门外三声踏步,一个玄衣男子进门撒望了一圈,将视线停在这二人身上,笑骂“好啊,王志刚,薛志坤,你们两个不去捉贼,跑到这里来偷懒,看我不禀报师叔,罚你两个挑一个月茅厕!” 两个忽听了,急忙站起,道“原来是谭大哥!快请快请!”满面堆笑将那汉子让到上座,倒酒夹菜,三人坐下。 原来,这三人皆是附近权衡派的弟子。只因十五日前,黛皇宫颁布一道御令,发动大唐国内大大小小三百四十个江湖门派,共同缉拿盗圣任逍遥,生擒者,得黄金万两,封千户侯,得尸体,也赏黄金万两,报信者,赏三百白银。 此事一出,江湖震动,所有门派奉号,有为得金银者,有为得爵位者,更有慕圣女之名者,尽心竭力,日夜奔波,那任我游所过之处,恨不得水壶儿痰盂儿都里外检查个通透,只是此时已经半月有余,凶手仍未捉拿归案。 这三人跟各家的长辈出来,也是在此。 “王兄弟,薛兄弟,你们二人只顾在这里喝酒,那天上地下史上第一大淫贼也不捉了?”那谭志同笑道。 二人笑道“嗐呀,谭大哥,别取笑我俩了,那任逍遥号称盗王大圣,什么样的人物想黛皇宫云集了天下多少高手,仍还被他钻了空子,我们两个哪里济事!再说这人号称“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身法天下无二!便是真见了也捉不到,倒反还怕他把我俩捉了!那凌烟阁的悬赏,我们两个自知没福,也只好在这里聊以消遣,倒是谭大哥你,不仅剑法出类拔萃,又是赵师叔眼前的红人,若是能捉住这大淫贼,有幸入宫面见当今圣女的仙姿,也不枉此生了!” “唉呀,二位是人中龙凤,出类拔萃的人物,何必这般自煞威风?我看那淫贼不过是徒有虚名,又有不明事的嘘吹夸大,不免言过其实,其真也不见得多厉害,只有一点,若是这淫贼便在这酒肆之中,你捉是不捉”说罢三人笑成一团。 那谭志同又笑道“咱们虽不说眼红这些个银子,但侠道之人,自有正义之心,若是要我碰见此贼,谭某不才,便是拼上性命,也不敢含糊了本教的名声!” “惭愧惭愧!谭大哥您一席话我二人受益匪浅,受教受教!”那薛志坤,王志刚都道。 “哪里哪里!只是空有此志,手底下真功夫还得仰仗你们二位才是,届时若是二位老兄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昔日的好处!”那谭志同笑道。 “折煞折煞!” “过谦过谦!” 三人恭维了一阵子,那薛志坤又道“嘿!说起这淫贼,当真色胆包天!你想这圣女是什么人物?自华教树为国教,圣女地位便如同皇后娘娘一般的尊贵!啧啧,竟被这淫贼悄无声息潜入黛皇宫,摸进那圣女闺阁卧房之内,把她放在芳床上的一方香巾取去了!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且不说那凌烟阁东西二阁主修为已臻入化境,就说黛皇宫酒色饕气四大高手也出动了两位,这“肾虚公子”,刑王爷哪一个不是天下独绝的高手?听说四人和围了他数次,竟都被他逃了!便发出悬赏,使各门各派协力追捕此凶。可满世界人人喊打,捉了半个月余,仍没捉住!可见这人倒也不只是虚名!大不可掉以轻心!” 那谭志同笑来,神神秘秘,低声与那姓薛的道“嘿嘿?怕是不止如此!江湖上人人传言这圣女是天下第一美女,也不是这一二日的事情了,听说那圣女美丽,不可方物,恍若神妃仙子,不染尘埃,当真是回眸一笑,六宫失色!而我听闻那淫贼踏入闺房,偷的可不是什么香巾手帕,而是这圣女退换下来的亵衣,你道这还了得!” 那姓王的听罢摇头,鬼鬼祟祟,将声音放的更低“哈,我怎么听说的还厉害一百倍!那淫贼踏入闺阁之时,圣女方吃过午饭,已经睡的香梦沉酣,只有一个贴身的宫女,手拿团扇,徐徐扇着,那淫贼见了还了得!点倒那宫女,说不得把事情办了,又回到那圣女驾前,见那圣女少了纳凉人,可不有些闷热,不一会便香腮带赤,香汗淋漓,娇喘微微,我的个乖乖!那淫贼便神魂颠倒,把性命都忘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忍不住把那小巧玲珑,丰嫩滑润,香妍妍的一双玉足入手把玩了一阵子,哈哈,这圣女是个处子之身,哪里受得住这揉捏便是块木头也醒了,不由得叫了出来,正被外面守卫听到,这才惹出这些个事情!” 说罢已经笑的前仰后合,那谭薛见他这般,神色惨变,急忙四下打探,见没人注意过来,赶忙小声道“嘘声!我二人说个笑话,竟然惹出你这番胆大包天的话来!被凌烟阁的探子听到,别说你我,咱们权衡派一个也别想活着!” 那姓王自平日便是个莽撞的性子,此时自觉失言,连忙道“这里没外人,才敢与你二位这般谑闹,再不敢这般说。” 那二人又仔细看了一圈,见的确无人注意,四周桌上只一个小和尚,正醉的颠三倒四,暗骂“好个酒肉和尚!”也不管他,只是不免有些心有余悸,闷闷不乐,也不敢再说风话。 谭志同道“最近传闻那淫贼便在此处出没,各位还是将招子放亮一点,便是得个确信儿,报给凌烟阁,也是白花花三百两银子,咱们自家兄弟,有事互相照应才是。” 那二人也都称是,三人又说了一会子,那薛志坤付了账,一行便出去了。 却说那无名儿虽然身醉了,心却没醉,竖起耳朵,将他们说的一字不落的听来,不禁心驰神往,乐开了花,想“我听人家说,当今圣女是个神仙一般的姐姐,尘埃都不敢亵渎,莫说起非分妄想,便有人胆敢有不敬之语,按侮辱皇帝老子一般,都要杀头的!你也这么说他也这么说,说来说去,倒弄的我心里越是痒痒。这位逍遥兄当真是淫中枭雄,色中猛虎!别人都是身包胆,唯独他是胆包身!若是能与他结交,也是平生所幸!” 自己这么想了一会子,便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店外走。 那一盏酒虽然不多,架不住调了半碗酒精,别说他从未喝过酒,便是个惯喝的也把持不住!此时烘托起来,只觉头重脚轻,一步步像是踩在棉花云里,早就入了仙境。 深一脚浅一脚,踏的是乱琼碎玉,走一步颠三倒,耍的是龙飞凤舞。 只觉眼前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像是颜料盘子调和在一起,这些颜料斑驳混杂之后,一股脑浇灌进红滚的铁水之中,滋滋啦啦,次次溜溜,生出无数的青烟,在这烟雾之中,忽然冒出些无数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影绰绰,时昏时暗,黑魆魆,通体放光。 这无名儿神游太虚幻境,正物我两忘,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忽听到一阵鸢声燕语,娇嗔轻嗲,赶忙停住脚。 迷瞪着眼,见眼前光摇朱户金铺地,雪做琼窗玉作宫。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处处灯光掩映,时时细乐声喧。 虽看不真切,只是鼻子里闻出一股香气,如兰如麝,如桂如樟,当真是好闻无比,不由得心中一荡,多吸了两口,却不知这香甜甜的气味,正是女人胭脂。 他竭力睁大眼睛,抬头望去,见楼上有匾,不禁念了出来,“合……欢……楼?” 此时无名儿兀自还犯愣,见里头倒是先走出一个老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三章 红尘色相住(三) 第三章红尘色相住(三) 那无名儿喝醉了酒,又心思单纯,一时难明白“合欢”何意,正兀自琢磨“合欢楼,合欢楼,这楼起的好名字!医书上说,合欢花,宁神,可治郁结胸闷,失眠衰弱,想见这是一家药房了……可闻起来怪香怪想,又不像是药房的味道,哦……我明白,这定是家花坊!难怪难怪!” 这么一想,顿时心里豁然开朗,摸着光头笑起来。 却说无名儿正在门口胡想,早被里面老鸨瞧见外面站着个人,喜得心花怒放,想“嗨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往常生意傍晚才开张,谁知今日大白价,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头先早儿不知哪里来个阔爷,何等潇洒多金!银子不当银子当石头,钞票不当钞票当废纸!白花花的钱儿,河水似淌出房来!若我还是个姑娘,早就亲自出马,哪轮上小小苏苏两个骚蹄子!这可好!如今还没过中午头儿上,又来一位!只是眼花看不清,影儿来是个富态的,真真好福气!再吊住这只金忘八,赚这一遭儿,够半月挑费!” 想到此时,顿时笑逐颜开,口中喊道“姑娘们来客啦!” 忙叫人先打好茶围,带着两个龟公,捏捏地迎出来,笑的满脸肥肉乱颤,没出门迎着人先道“哎呦喂!官人来的怪早!今儿早上喜鹊枝头呀呀叫,我就知道要有贵人来!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可不就来了吗!您听曲儿还是听弦儿拉铺还是住局儿您别在门口站着呀,怕是不好意思了?嗐呀,一回生,二回熟,保管比自家里还舒服享乐哩!哎呦!这日头还明晃晃的!您真真好兴致!局儿给您摆好了,姑娘们都别睡啦,大官人来啦!” 那老鸨一边说着,一边赶出门来。 且说无名儿醉的厉害,听见说话,心想“哎呦,想是我在门口站的久了,惊动了店家,还得快赔个不是。” 不看情形,也就迎着过去,两个人走个对脸儿,各自笑的得了蜜一般。 却说那龟公有眼尖的,早看见像是个和尚,急忙拉那老鸨“嘿!他妈妈!” 那老鸨甩开他,骂道“你这死鬼!拉我做什么!没见来客人了?” 那龟公道“和尚!和尚!” 那老鸨道“什么和尚沙弥的!你看外面日头映的反光,直晃人眼睛,定是脖子上挂了个金镜!看我给他骗过来,赶明你要烧香,上北边白老峰那自在寺,咋咋呼呼,妓院里嚷什么和尚!” 说罢也不理他,只管自走。等方踏出门,两个刚巧撞对,中间隔了两人之距,互相见了,都吓了一跳,又各自都退几步,心里都想“这是撞见鬼了?” 无名儿当时酒醒大半,心里嘀咕“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也不知怎么迷了我的眼——我瞧花坊这位老施主,一点儿不像卖花的,反而像是个青楼窑子里的老鸨!怪哉怪哉!” 那老鸨也心里嘀咕“我远远看见个影儿放光,一定是带着宝贝来的,可出门一看,好端端一个财主怎么变成个青旋旋的光头?怪哉怪哉!” 又相看了一会子,两人各自忽然明白过来,那无名儿臊的脸红到耳根。 老鸨心里如意算盘扑空,也是好不颓丧,见他不禁心中大怒,破口大骂“你娘卖进来了?还是你爹是这儿熟客?你在这巴什么呢!你这小贼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出家人王八抻头似的往里探,成何体统?快滚快滚!” 无名儿好没趣儿,灰溜溜的赶忙要走,只因回头多看了两眼,老鸨又骂“滚你娘球个秃歪剌!看你奶奶个白腿子!烂瞎你个狗眼珠子!” 无名儿听她骂的好不难听,借着酒气,骂道“你个卖人肉的母大虫!看你一眼怎么了!烂瞎我的眼?先烂穿你的嘴!” 那老鸨不听则已,一听气的七窍生烟,心想“嗨哟!你还敢还嘴?老娘别的本事没有——开这家合欢楼还是副业,骂人才是本家传下来的真手艺,今天骂不死你个秃驴!” 说罢骂道“烂穿我的嘴,挤出脓来给你煮茶吃,烂穿你的心肝肺,烂穿你的臭肥肠!” 又再骂“你个秃毛狗,烂蛤蟆,死猪皮,化脓的鸡眼,长疝的王八!你这屙屎吃的狗,裂了肛的犰狳,扒了皮的螃蟹,屎尿里养的泥鳅!你骂老娘皮肉冻(东),老娘骂你秃癞痢!” 你想这老鸨是开青楼生意的,什么样肮脏没听过?不开口则已,开口则抑扬顿挫,三言五句,骂的个无名儿一佛升天,二佛涅槃,眼冒金星,耳昏眼花,还不上嘴,只得退避三舍,心想“我的娘!这老娘们儿!骂起人来比吃饭都精,愣插不上嘴!俺们好汉不吃眼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却待低头要走时,听一阵大笑,从高处传来。 见这合欢楼东首窗户大开,探出一个脑袋,笑的前仰后合“好个无赖小和尚,倒真是有意思!有意思!不念经修禅,大白天跑来这种地方来耍嘴皮,自来婊子骂和尚,哪有和尚能还口的份儿,你要是能骂过她,东边集口包三分地,我也给你开家合欢楼!哈哈哈!” 无名儿抬起头,见是个风流浪子,倚着栏杆,犹带余笑,正朝下看。无名儿见他三十年纪,面如乳玉,身穿一袭上好的丝绸华服,纤毫不染,举止倜傥风流。手拿翡翠杯,左右两个极美艳的姑娘搂在怀中,一双薄唇,轻贴姑娘耳畔,薄言噱语,调弄的那两个女孩儿面若红霞,更显娇嫩欲滴。 那老鸨见此慌了神,蹒跚出门来,仰起脸,往上面传话“大官人,实在对不住!吵了您的雅兴!老身可是过意不去!小小,苏苏,帮妈妈给官人陪个不是!” 又去骂无名儿“你这死和尚,还不快走!” 无名儿心想“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就要去。 却说楼上,那小小姑娘张开玉环,搂住那浪子的脖子,含嗔道“俏哥哥,喝完这杯可没酒啦,咱们两个起先对对子,你答应了我,输了自罚三杯,你可是输了的,你这坏胚子起先骗我陪饮一杯,如今算上这个,也才喝了两杯……可不许耍赖的!不依,不依!” 说罢那女子纠缠起来。那浪子哈哈一笑,用脚尖勾起桌上一条白玉带,轻轻一挑,那玉带便腾空而起,从窗口飞下,不偏不巧,落在那老鸨怀中。见他笑道“劳烦外婆一趟。” 那老鸨见好大一块白玉璧,沉甸甸的煞有分量,喜的眉开眼展,“好说!好说!这就去!这就去!” 见那无名儿还没走,又要去骂他,却听楼上人道“楼下这小和尚,你哪里去?我正闲的发慌,见你这小朋友好有意思,和我投缘,上楼与我饮三杯如何?待你要去哪,我送你!” 无名儿听了,心中一乐,心想“这位兄台出手阔绰,挥金为土,倒有几分“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架势,定是个豪爽痛快,潇洒慷慨的真性子!我虽不胜酒力,此时又已醉的稀烂,便舍命陪这位朋友再喝三杯又何妨!” 如此一想,登时意气风发,内心激昂澎湃,道“再好不过!我无名儿平生最爱喝酒,更爱和好朋友喝酒!有肉没有?” 那浪子听他说,又是哈哈大笑“好个酒肉小和尚!有肉有肉!你叫无名儿?好名字!有意思!在下的名字嘛……此时不得便告诉你,你上来说话!” 那无名儿哈哈笑道“这就上来!”于是朝那老鸨做个鬼脸子,又刻意在喉腔发出声音,汲了口老痰,往那老鸨脚面儿上吐去,那老鸨赶忙跳脚地躲,气的敢怒不敢言,那无名儿也不理他,颠着步子进门了,那浪子在楼上看了,止不住的笑,连呼有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四章 红尘色相住(四) 第四章红尘色相住(四) 走入合欢楼大堂中,见云杉梁柱錾着隽纹,两口紫铜圆炉喷吐麝香,小厨上摆着清鲜花草,一应家具皆为檀木,无名儿心想“这里陈设好清雅。” 却说那些姑娘听楼下老鸨和人对骂,都在闺房中留神,此时见走进来一个和尚,年纪又小,容貌又俊俏,一个个隔着纱窗帘栊,偷看偷笑。 耳中听得娇啼嫰语,鸢语莺声,眼中看得活色生香,姹紫嫣红。无名儿素日是个参禅打坐的,何时受过这样刺激!一颗心扑扑通通,腹中酒气催发起来,只觉脸颊火辣,嘴唇焦干,血气上移,浑身燥热。心想“不宜久留!不宜久留!” 低下头,快步上楼梯,只不免急些,一步迈岔,跌个洋相,险些骨碌下来。 听得一阵娇俏的欢笑,“你们看这小子,好可爱!到姐姐这来,姐姐给你糖吃!” 那无名儿咕噜咽了口馋涎,心里默念,“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慌的连滚带爬,终于上到二楼,见那小小姑娘在门口招手,赶忙跑去。 无名儿急关房门,长出一口气,心想“这些女施主也太厉害!” 回头见那梅小小,妙苏苏正掩嘴笑他,不禁又红了脸,赶忙转向别处。 见房中陈设也清秀雅致。文玩架上陈列古器花瓶,墙角一架书桌,安放文房四宝,其旁靠着古筝。 又往内间卧房内看去,则见黑漆门内有一架落地床,透过青纱帐幔,却见床上直挺挺躺着个黑布大口袋,一人多高,正想这大口袋是干甚么的,那苏苏姑娘笑道“我的卧房,你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吗?” 无名儿羞臊之下,赶忙收回视线。 又听那妙苏苏笑问“小和尚,你是哪个寺庙里的,怎么这么眼熟” 无名儿看了她一眼,见她生的美丽,双目含情,脸刷一下又红了,急忙岔过眼睛,说道“好姐姐,别提啦,如今叫不做和尚了,叫我无名儿便是,我那寺里就一个老和尚,如今到菩萨面前讲经了,剩下我一个,所以就不做和尚了。” 那梅小小一时没明白过来,笑问“你师父去哪个菩萨那里讲经?这世间真有佛祖菩萨不成?你不要骗我!” 那无名儿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子,笑道“想来是地藏王菩萨。” 那妙苏苏梅小小都问“为何是地藏王菩萨?” 无名儿道“埋在地里,可不是地藏王菩萨!” 两个姑娘反应过来,笑的花枝乱颤。 无名儿初次与女子如此接近,见他二人口吐香兰,素手掩面而笑,十指如春葱一般,白皙俏嫩。又听那银铃般的笑声,不由得痴了。两位姑娘见他呆呆的,忍不住又笑。 无名儿哪里招架的住,便眼睛朝那浪子求助。 却见他眉间蕴笑,卧在安乐椅上,正自斟自饮。见无名儿看来,淡淡瞟过,二神交接,无名儿只觉一股杀意陡然袭来,惊心动魄。那浪子即刻收回视线,只顾自饮。 无名儿心中诧异,想“这位老兄方才招呼我,很是热情爽快,可如今我来了,他眼神竟全不似好意,不知怎么得罪了他” 细细地看去,见桌上摆放着个两碟儿,一碟水果,一碟瓜子杏仁,一个汉白玉的酒壶,三个翡翠杯。又有一口袋,里面全是些珠玉瑰宝,此时已经空了大半,显然便是他的“嫖资”。 在那浪子左手案上,放着一把剑。剑长三尺,宽一寸,通体晶白。 无名儿虽也是修行之人,却修的是个“无为道”,修到尽头,不过是个明心见性,因此最羡慕不过这些“有为道”,又见这剑颇有奇异,不禁仔细端详起来。见剑鞘之上,浮云共海浪交汇,恍若鸿蒙初开,万象混沌。 他久视那海浪与浮云的花纹,精神渐渐恍惚,只觉眼睛生疼,忙伸出手揉了揉,再睁开时,忽听耳边狂风呼啸,自己竟已站在茫茫大海中一颗突触礁石之上,不由得呆了。 大海无边,冥冥暗暗,波涛起伏。 天空浩瀚,乌云卷地,水天浑然。 无边无岸,无极无境,无名儿只觉仿佛化为天地间一颗尘埃芥子。 海浪怒,掀起万丈狂澜,沫沫飞溅,漫天白雾弥撒,大雨倾泻,将他身上的缁衣打湿。 狂风猎猎,如同刀剑,刮来脸颊生疼,用手一摸,竟不知被什么割破了个口子,流下血来。 无名儿正诧异时,见脚下大海之中竟有一个黑影缓缓移动,这黑影之大,不可形状,如同这大海本身一般,亦是不可形状。 移动的影子渐渐上浮,大海洪波涌动,塌陷狂灌引入,声音恐怖,振聋发聩,天崩地煞,宇宙黯黯,万物仿佛趋同毁灭! 无名儿心惊胆战!那无边无际的黑影于水气交界若隐若现,此时终于透露出形体,竟是一只巨鱼,仰喷三山之雪,横吞百川之水,簸却沧溟,鲕泳渤澥。 燀赫因风而起,抟扶摇羊角而上,化而为鸟,摩天而飞。 簸鸿蒙,扇雷霆,振八裔,旆卷磅礴,吐纳风云。 他朝这巨鸟瞭望,见时而大如青天,时而渺如蜉蝣,又似只是一缕清风,一缈轻烟,恍恍惚惚,只觉变化诡谲,怪诞叵测,心中不由得闷痛无比,身体内血液仿佛都凝滞,心呼“我命休也!” 口中不自主念起经文祷告,只那《楞伽》,《楞严》,《法华》等一一念来,都不管用,正焦急时,却有一段《造化》,不知是何处的经文,却是旧时背过的,此时在心底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念出来,顿然精神空明,舒缓过来,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奇怪“怪哉!怪哉!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却听依稀耳畔声音道“以剑证道,以道证心,我道逍遥,乘天地,御六气,游于无穷,邈邈乎出天地之外,噏噏兮入归廖天一,此剑名邈遥。” 这声音正是那浪子,无名儿忽觉眼前一阵明亮,海,云,鱼,鸟,霎时烟消云散,自己还在原地未动,原来一切不过只是虚幻。心想“我这一阵出神,竟幻化诸多异象,说出来,别人怎么肯信” 见那柄邈遥剑依旧躺在原处,苏苏,小小二位姑娘笑容如常,放知方才之事不过只是一瞬尔尔。但有过这样一番体验,他是说什么再不敢去看那柄“魔剑”了,急忙转过头去,那苏苏小小二位姑娘哎呀一声,道“你脸颊怎划破了?” 无名儿用手一摸,果见指尖蘸了些许血迹,因是新伤,故此血色尤其鲜艳。 忽想起方才“梦”境,惊讶不可形容“哎呦!难道方才的事情都是真的不成!” 只觉心中犹如万道雷霆呼啸,将他一切信念全部颠覆。 那小小苏苏二位姑娘见他只顾发呆,急忙用手绢替他擦去余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五章 红尘色相住(五) 第五章红尘色相住(五) 却说十五日来,任逍遥被凌烟阁,黛皇宫高手围追堵截,又因通缉受诸多门派滋扰,他心中数个疑团未能解开,关涉极大,于是正借追逐之机,掩蔽耳目,暗中调查。 这日来到杭州一带,先去祭奠了大哥的英灵,又想他死亡蹊跷,不禁陷入悲惘,心中的疑惑更甚,终决心去找那位尊为“天下第一”的朋友,以佐真相。 当时,江南一带也有数个赫赫有名的帮派,其中权衡派,玉女派,拜火教等虽不及凌烟阁,汤颜氏,赤霄宗,却也有百年的基业,门下高手无数。 任逍遥一入苏州境内,早被这些门派知晓,几乎倾巢而出,浩浩荡荡,喊天抢地赶来,闹得沸沸扬扬,连平民百姓都知道“那些山上的神仙如今都下来,听说是正抓什么淫贼!” 任逍遥心中烦躁,哪里耐烦和他们纠缠,灵机一动,便藏身在这合欢楼中。 自古以来,便是再色急的人,也无巳牌时分便厮逛青楼的道理,不成体统。而各派虽大张旗鼓地搜寻,但这些“侠士”素以仁义道德自居,虽是打着捉人的名义,几次路过这合欢楼,抻头瞪眼,却因白日行人众多,都不敢明目张胆。心中想:还得等晚上乔装打扮,再进去细细搜寻,岂不妙哉于是,独错下此处,无人敢来搜,却不知正好露了空当。 只见这般声势浩大,闹了大半日,竟如同过节一般,始终却连任逍遥的影子也没见过,终究成了雷声大,雨点小。倒是各派弟子不常下山来,带头长辈又不能时时约束,不免因学了几分本领,心浮气躁,见到其他门派的同道,互相斗气,攀比竞争,甚至大打出手,比比皆是,如此一来,扰民生事,反而弄得怨声载道。 而任逍遥在此间喝酒耍笑,倒是乐得清闲。时至正午,忽闻楼下有人吵闹。待看去,竟是个小和尚与此间老鸨对骂,登时哭笑不得。 “青楼街前,又是正午,一个小和尚独自跑到这里作甚”笑过之余,不由得他猜忌“这小和尚不知是凌烟阁的走狗,还是汤颜氏的奸细,只是我躲在此处不过一两时辰,他是怎找到过来的” 又想“扮成和尚掩人耳目,好心机!只是这小和尚扮的忒不成体统,哪像是个真和尚这些人见我不去理会他,竟一味放肆起来,也让你们吃些苦头,知难而退!” 于是计上心头,虽心中肯定这小和尚乃欲擒故纵,也刻意配合,借口引他上来,一试之下,果然见他轻而易举上钩。 只是任逍遥先入为主,笃定他是某门派的小弟子假扮而成,而待这小和尚到跟前时,却见他呼吸轻躁,行动重浊,全似无修行之人,心中不禁惊讶“这倒是装的像极!” 之后见他久盯内房中那口黑袋,心中泠然“你既知道此事,定是黛皇宫手下的心腹了!” 他正恼恨伏乐娑竟不顾名节,使如此下三滥手段诬陷他,心中杀意顿起,想:若你是别的门派,还有饶恕,只是你是黛皇宫的阉人,便怪不得我了! 见无名儿此时还不知死活地看过来,在任逍遥心中,只觉他在挑衅一般,半怒之下,立将剑道真意融会于神光之中,迸射发出! 然而二人视线交对之时,任逍遥却觉犹如一剑戳在棉花之上,赶忙遏止,心中何尝不惊讶,想“怪哉!这小和尚好不蹊跷!他是真的不惧死亡还是当真没有武功” 任逍遥一时难以确定,不禁低头沉思。却不曾想无名儿此时心中亦是诧异万分“他眼神竟全不似好意,不知怎么得罪了他” 用眼扫过一圈,终究见任逍遥手边案台上陈列着一把长剑,何等华美奇特,看来看去,不禁痴迷了。 有言道:兵者,不祥之器。 剑,用以杀人,用以证道,岂可玩笑!邈遥剑位列当世名剑,无名儿久视非礼,终将他激发,将其引入道衍象界之中。 有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殊不知在这象界中,所见所听虽是假想,却是自在心相聚会成念,这种精神上的交斗,比之可见的刀光剑影,更凶残危险,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万劫不复!而无名儿似乎对一切无知无闻,宛如一只闯入狼群的小羊,一边哀鸣嘶叫,一面横冲直撞。见他观那鲲形鹏影之奥妙,内心癫狂迸溃,陷入颠倒流离恐怖之中。 这时任逍遥方确信“哎呀,原来他真只不过是个路过的小和尚,险些害了他的性命,罪过罪过!” 恐无名儿片刻即将丧命,急忙去救。只是任逍遥方还未来得及出手,竟然见那小和尚囧起的眉头突然释开,悲苦的表情突然安然,口中念念有词,堪破妄想,遁入超然空虚之境。任逍遥诧异“怪!怪!前所未闻!” 此时,无名儿因刚才一番幻境正出神,听那苏苏小小二位姑娘哎呀一声,道“你脸颊怎划破了?” 无名儿用手一摸,果见指尖蘸了些许血迹,忽想起方才“梦”境,顿时只觉心中犹如万道雷霆呼啸。 正发呆时,却见任逍遥已于座上站起身来,颔首拱手道“无礼!无礼!小兄弟莫怪!只因在下的敌人众多,方才见小兄弟在下面嚷闹,不禁以为是对头派来的,故此引你上来,又多番试探。 只是如今看来,小兄弟实不是我道中人,而是我大大的误会了,心中愧疚,实是无以表达,请满饮此杯,聊以压惊,恕罪!恕罪!” 无名儿释然“原来他先前竟把我当成敌人了!难怪难怪!只是方才所见之景象似实非虚,似虚非实,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赶忙笑道“好说好说,原来如此,施主修为境界,好让人叹服!”于是接过酒杯,将酒满饮,却觉这酒清冽醇香,不似自己之前所喝,才知“原来这才是酒的滋味!” 那苏苏小小见他二人这般,却不知所云,都在一边好奇。 任逍遥见他饮酒爽快,秉情真纯,顿时生出几分欣赏,点点头。 无名儿道“还敢问老兄怎么称呼,这真名嘛……想必不必问了,只是难不成我总叫你老兄” 说罢两人都笑,任逍遥想“我且看他的反应。” 于是灵机一动,俯身在无名儿耳边说了什么。那无名儿不听则已,听罢喜的容光焕发,手舞足蹈道“怪不得你如此谨慎!原来你竟是那位……久仰久仰!哈哈哈,老兄做下的那件大事可真让我佩服不已!今日能在此相遇,三生有幸!” 任逍遥本有考验之意,告以真名,以为他定然会如常人一般,或生出歹邪念头,想要设计捉他以换来钱财爵位,或基于世俗之礼,将那圣女看作教母尊崇,自然要表现出不耻厌恶愤慨,从未想到他竟流露出真心真意的欣喜,好像他并非闯入当今圣女的闺阁猥亵偷窃,而是闯入敌国的皇宫,一剑杀了敌国的皇帝!不禁愣住了。 又见无名儿眉飞色舞,附在他耳边道“不瞒你说,其实老兄做下那件大事,我早就想做了!只是我师父还活着的时候,不得其便。我听世人说起那位圣女怎么地美丽动人,冰清玉洁,不染尘埃,又从不见男子之面,便想:哪怕陪上这条小命,能见识见识这位绝代佳人,此生不枉了! 其实人人难道不是这么想只不过这些人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却将淫荡装在心里!只你老兄你一人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敢想敢做,有为有胆,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任逍遥听罢,呆了片刻,哄堂大笑,躺倒在椅上,半天喘不过气来,只揉眼泪,道“好个没羞耻的小和尚!你成天价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害臊!你说天下人皆觊觎那位女子的容貌,便是想天下人人都是好色之徒,见了女人就挪不动腿吗?未免也小看了太多人,哈哈,笑死我也!” 无名儿暗暗吐了吐舌头,心想“难道不是吗?这世间的一切罣念妄想,论起来,其实总超不出财,色,权,名,寿这五个字去,而孟子言:食色,性也。可见吃饭,不过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难道这世界还真的有男子能面对美色,于身体,于内心都丝毫不为所动吗?难道世间又有这样一位女子,真的不关心自己的容貌吗?” 无名儿这般思考,久久内心不能平静。 正在此时,忽然又听街上人声喧闹起来,那老鸨不知什么时候换酒归来,正在楼下杀猪似的喊叫“三位大侠!我带你们来了还不成放了我吧!我实不知这条玉带竟然是你们这些仙爷的东西,若是知道,定是要用錾金鎏楠八宝匣装好了,一步一磕头,恭恭敬敬送到贵派山上的,便是打死我也不敢拿去当银子幺!” 听另一个声音道“你这恶婆娘!这件白玉带是我赵师叔的至宝,寻常时刻不离带在身上,此时怎么在你手中定是你趁我师叔不注意,趁机偷了来,你还敢狡辩!” 那老鸨蒙头喊冤“这真不是我偷的!老身做的正经买卖,你们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且我就是偷东西,也怎么敢偷你们这些神仙的东西!可不是送死是楼上一位客人给我的!误会误会!全是误会!” 听声音道“臭婆娘,你再敢胡说八道就撕烂你的嘴!我们赵师叔是怎么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会跑到你这青楼妓院里来!你这不要脸的臭婊子,再敢乱说一句,先把你这张猪脸打烂!” 那老鸨道“不敢胡说八道!我是最实在不过的人,说出话来如一块砖一片瓦,落在地上,掷地有声!你们上去看看,说不定楼上喝花酒的那位仙爷,真是贵派的爷儿呐!咱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 “他妈的!你敢侮辱我们权衡教的长辈!不想活了!”说罢,楼下传来噼啪掌掴之声,显然是打在那老鸨脸上。 “哎哟!你们说话归说话干嘛打人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楼上那位去理论,拿我一个老太婆撒什么气!”那老鸨哭闹。 无名儿还未反应过来,只听楼下乒乓磕喇响成一团,显然是将些堂上的器具打个稀烂,又听噔噔噔靴底践踏木梯之声,女子惊呼之声,龟公喊叫之声,那些人转瞬便冲上二楼来,声音问“在哪里!” 老鸨答“就在那间,哎呦,快放了我吧!权衡派的大侠杀人啦!” 听得磕啦一声,门板应声而倒,三个玄衣汉子破门而入,无名儿看去,却是王志刚,薛志坤,谭志同三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六章 纵情四海逍遥游(一) 第六章纵情四海逍遥游(一) 却说那薛志坤,谭志同,王志刚三人从酒肆出来,欲去寻任逍遥下落,只是哪里去找百无聊赖,在街上闲逛。 正行走时,见一个老婆子手中拿着一条白玉项带,兴致冲冲朝着典当行走去。那薛志坤眼尖,一眼认出此物像是门派里赵师叔平日里佩戴那条,平常从不离身,怎么会凭白跑到这老婆手里赶忙拍拍谭志同,朝那物指去。 谭志同因是第三十二代的首席弟子,寻常在赵师叔手下干事,是其手下力将心腹。此时被薛志坤指出,登时也认出来,不禁道“唉,你们看,这那霸下纹白玉带可是赵师叔的那条么?” 那薛志坤和王志刚都点点头,道“像是。” 三人快步上前,急忙去拦那老婆子,“且住,哪里去!” 到了跟前,那王志刚早一把将那玉带从那老婆手里夺来,递给谭志同,谭志同看罢,叹道“果然!” “哎呦!你们干什么!你们是哪里来的强盗!青天白日,大街上就抢夺财物,你妈的癞蛤蟆摔跤扳大象——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这些死烂头,贼无赖,管的是老娘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就蹬鼻子上脸,也不打听你娘姓甚名谁就来招惹!快将东西还我,不然扭去见官都跟你们打个烂死!”那老鸨见此,不由分说破口大骂。 那王志刚性情最是暴烈,又鲁莽无谋,听罢也懒得还口,揪住那老鸨,单手拎起来就掷在地上,摔得个老鸨七荤八素,再也不敢多一句嘴,又见那薛志坤手按剑柄,面色冷漠注视着她,登时吓的叫道“仙爷饶命!我实是以为是些街上不开眼的泼皮无赖来混缠,没曾想竟是你们这些仙爷,东西便送给各位仙爷,留我一颗脑袋,家里可都指着我吃饭呐!” 薛志坤冷道“东西你从哪里得了,快带我们去!” 说话间,三人扭着这老鸨来到合欢楼前。听那老鸨说道“这玉带是楼上一位客人给我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放了我吧!” 三人听此心中一禀,同时想“保佑!可别真是赵师叔白日躲出来嫖妓,不然可就大大的难看了!” 见那谭志同轻轻俯在薛志坤耳边,道“不大可能是他,赵师叔正在苏州城里搜索,才派我来邻近镇上监督,他便是要……那苏州城里难道没有不成,何故跑到这里” 那薛志坤寻思,亦觉是这个道理,但终究留个心眼,对身边王志刚道“王师弟,快压这老鸨上去捉人,楼上的臭王八偷了咱们赵师叔的东西,来这里逍遥快活!捉住他,赵师叔定会重重地赏,我们两个这里在这里守着,莫要让这小贼从窗户跑了!” 那王志刚最是鲁莽的,听着这话,急去抢这头功,抓过老鸨,叮当咣啷冲到楼上去,一脚把门踹倒。 那薛志坤和谭志同在下面问道“上面可是赵师叔” 那王志刚还未明白两个人拿他探火,大叫道“哪里来什么赵师叔!他妈个乖乖隆地洞!好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小白脸儿,好一个锃光瓦亮,贼眉鼠眼的小和尚!” 谭志同薛志坤见他听竟称敌人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禁苦笑,但都想“赵师叔年过五旬,怎么也称不上什么玉树临风,只不是他就好!倒是哪里来的小和尚,他妈的好个大!” 二人急上楼去,那王志刚横在门前。透过他朝里面看,见房内一个风流浪子端坐中央,颔首浅笑,手持酒杯自酌。两个美貌女子见这群人佩戴刀剑,来势汹汹,怎能不怕赶忙躲向他身后。又见房内还有一个小和尚,果然是精光精光的眼睛,站在靠窗左首,东张西望地探看,面色毫无畏惧,反而充满好奇。 那王志刚见那白衣男子只顾自饮,似乎对方才发生之事视而无见,又似丝毫不把他三人看在眼里,不禁大怒“你他妈的!偷我们赵师叔的东西,还敢这么理直气壮,你是癞蛤蛤扳大河马——吃了驴心豹子胆了!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老子认得你,手里这口阔剑可不认得!”说罢便要拔剑。 左右环顾,却见那薛志坤,谭志同各退了两步,已退出门来,不禁呆愣,“薛师哥!谭师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咱们不给赵师叔报仇啦?” 却说那谭志同,薛志坤一进门便觉得眼前这人甚是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原来当初几人下山时,门派里的执法院师长,即三人口中所言的“赵师叔”赵根承已让众人看过任逍遥绘象,却是黛皇宫画师亲手画制,栩栩如生。 当时有言“你们一个个都瞧仔细!这便是潜入当今圣女的卧室偷窃的那天下第一无耻之徒!圣女贵为当今教母,这人做下这件事,便如同猥亵你我老子亲娘!妈的格老子我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 此淫贼道德败坏,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终究引起众怒,六方侠士云集,八方征讨,人人欲杀之而后快!只是有一点,此人虽是个采花大盗,功夫吗……嘿嘿,也马马虎虎,但对付你们可也够用了! 实话告诉你们,此次放你们下山,抓贼还在其次,一来是卖他凌烟阁个面子,显得我们用心办事,不给人家挑把柄。二来也放你们下山历练一番,也见识见识世面!所以你们听清楚了,若是你们万一真遇见此贼,切不可轻举妄动,立刻发令汇报给领头的长辈,自然有人接应大队人马前来,切不可打草惊蛇! 再重复一遍,切不可打草惊蛇!我知你们一个个在山上习修,各位长辈师父又宠爱惯溺,都以为自己修成本事了!妈的横七竖八,耀武扬威,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告诉你,还差娘的远着嘞!这淫贼虽然可恶,但想当年他成名的时候,你们这些小毛腿还不知在哪撒尿和泥呢!凌烟阁的谭阁主,何阁主比起你们如何那黛皇宫刑王爷,圣虚公子比你们如何?他妈的还不是屡次抓这淫贼不住,都让他跑了,切记量力而行,你们可听清楚了?” 那谭志同早拉那些小弟子嬉皮笑脸道“赵师叔您的话发人深省,我们必定牢记在心,不敢遗忘!” 故此二人在合欢楼见了任逍遥,虽以前从未见过,但看来和画上极像,心下已十有八九确定是他。 当即谭志同,薛志坤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都萌生了退意,只是如今闹成这般,却找不到台阶下,都对这王志刚心生抱怨,嗔他鲁莽。 却说王志刚瞪大眼睛,仔细瞧着任逍遥,大咧咧道“这位老兄看起来倒是眼熟,好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听任逍遥笑道“咱们两个可是惯熟的很!” 那王志刚听言将剑反手握了,乐道“是么!我怎么不大记得了,怕是牌局儿上耍过的朋友,只是你怎么偷了我们赵师叔的宝贝!若是别的东西还好,只是这东西是我师叔的惯带在身上的,丢了岂不生气依我之言,你赶快与我三人同去,先把东西还了,再给赵师叔赔个礼,有我们三人替你在跟前美言几句,此事也就揭过了!” 说罢,要来拉任逍遥。 却见任逍遥放下杯子,拱手道“不敢不敢!在下和你这位兄弟素不相识,倒是和你的长辈有些交情。” 那王志刚大惊,道“我原来不知道,失敬失敬!敢问是前辈高姓大名和小人父母是何交情” 那任逍遥见他憨厚,不禁生出二分戏谑之心,问道“敢问兄弟贵姓” “我姓王。”听王志刚道。 “那敢问阁下父亲也姓王”任逍遥笑道。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前辈与家父有交不成失敬失敬,先受我一拜!”说罢就要行礼。 任逍遥虽是说着不敢不敢,免礼免礼,但他不去拦他,硬是让这王志刚行完跪拜,站起身来,忙问“敢问前辈怎么称呼,和家父是什么关系” 任逍遥笑道“罪过罪过!我与汝父倒是没甚关系,只是我也姓王,过去和你母亲好的很嘞!” 众人听罢,都笑得前仰后合,那无名儿在一边道“妙啊!妙啊!” 那王志刚见众人都笑,却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兀自重复“和我母亲交好,可是娘家那边亲戚……” 过了好大一会子,终于领会过来,气的面色紫胀,噌一声将剑拔出来“他妈的你不想活了!敢拿爷爷寻开心!” 两边谭志同,薛志坤赶忙拉住他,道“王师弟,此人便是任逍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七章 纵情四海逍遥游(二) 第七章纵情四海逍遥游(二) “你说甚么?他便是任逍遥可是咱们要捉那个任逍遥怪娘皮!牵起葫芦连着藤,一揪揪出个贼祖宗!”王志刚瞠目结舌。 薛志坤与谭志同表情凝重,对望一眼,皆在对方眼中察觉到惊悚与忌惮,又朝屋内那白衣男子睃视,见他眯眼含笑,不加否认,心下已大半确信,当下只觉心跳如奔马,想“难怪外面近千人极力搜寻,却连个影子也找不见,原来竟是躲在这里——咱们和华南派的师兄弟把这青石镇搜了个遍,唯独这栋青楼碍于脸面难以出入,故不曾搜索,倒给了他可乘之机。只是机缘巧合,却被咱们正撞见那老鸨拿着赵师叔的玉带换钱,顺藤摸瓜找出来。” 而那薛志坤见事极快,与王志刚对话之机,将他的身体作为掩护,袂下早已将手去挨向剑柄。只是手指将碰到剑镡,听那白衣男子恰巧轻嗽一声,他吃惊之下,立刻将手缩回。 薛志坤性情乖觉,即想“我们三个恐不济事,当务之急要将此消息通知出去,使赵师叔,庆师叔他们知道,赶来救应。” 谭嗣同紧盯任逍遥,面色阴晴不定。他此前受赵根廷警告,亦知任逍遥非他三人能敌,只欲先退,但想自己三人气势汹汹闯来,大张“权衡派”名号,见了敌人未曾交手便灰溜溜要逃,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死!而欲待上前角斗几招,又恐稍有不慎丢了性命。 而任逍遥擎杯在手,望三人而笑,恰似云淡风轻。 突然薛志坤大叫“好哇!谭师哥,王师弟!咱们奉命捉拿这天下第一大淫贼,如今此人可不就在眼前!此贼败坏纲伦,人人得而诛之!薛某虽不才,今日只好拼上性命,只不敢有污本派的名声,让人家说咱们权衡派是脓包孬种,谭师哥!咱们废话何必多说,你先我先” 这一番话正是重复谭志同方才在酒肆之中的言辞,却说酒场之上,三杯过后,吹嘘谝弄,什么豪气干云的话说不出来其实图个嘴快,心里哪里当真。此时却不想被薛志坤利用起来,说得谭志同老脸一红,怎么好腆脸说出你先的话 却说谭志同乃门派首席弟子,剑法颇有小成,又受长辈器重,往常门下弟子巴结讨好,时间长久,不免有些骄傲之心。此时受他一激,当即想“我方才在酒肆已夸下海口,如今若是露出怯懦,岂不平白被这两个狗儿子瞧扁了” 又想“这人是个采花大盗,整日游戏花丛之中,他身边那两个粉头他奶奶的好色相!只是常言道:色是刮骨钢刀,最是耗元销髓,修道之大忌,便真有几分本事,此时在这青楼里耍了白日,怕是也腰酸腿软。况且咱们权衡派虽比不上那些一流门派,也岂是吃干饭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如此一想,顿时心中镇定许多,朗声道“薛师弟说的极是,咱们受师门命令捉拿此人,权衡派的兄弟各各英雄好汉,哪有一个是缩头乌龟!既然薛师弟这么说了,我身为首席弟子,自然是身先士卒,万死莫辞!姓任的,咱们对你没什么好说的,江湖上传你好不厉害!今日倒要领教阁下的高招,请吧!” 任逍遥只是笑而不语。 而薛志坤见谭志同中了他的激将之计,又听他口口声声道:权衡派没有一个缩头乌龟。知此言意在防他临阵逃脱,当下暗中抻了抻舌头,想“乖乖,谭师哥你愿做英雄好汉随你,只是今日这缩头乌龟我是做就做了,随你骂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说话间,已悄悄向后踱挪,接近右侧阶梯处。拱手说道“谭师兄不愧为当今武林青年一代的骄楚,既然有谭师兄在此主持大局,想必是出不了差错。只是此贼剑法虽不怎么样,最擅长不过逃跑,咱们需得防范,而赵师叔当初有言,遇见此人,要尽快汇报……这里数来数去,倒数我剑法最看不上,待斗起来反而拖谭师兄王师弟后退,心中哪里过意的去!因此我这无用之人只好先去给赵师叔送信,再邀集武林同道前来为两位师兄助阵,此是万无一失。谭师兄,王师弟,告辞告辞!二位多保重!” 说罢,扭头便向下去。 那谭志同听罢恨的牙根痒痒,心想“好小子!嘴上说的好听,你倒是脱身的快!” 且说薛志坤就要走,只踏出一步,听任逍遥笑道“慢走!慢走!” 说罢,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青钢剑来,噌唥将剑出鞘三寸,看罢随手掷在桌上,发出咚一声闷响,口道“薛十二兄弟,走好不送!” 薛志坤闻声面色如坟,这一步怎也迈不下去了。 房中王志刚,谭志同,无名儿等人听此言一愣,下意识往薛志坤腰间看去,果见他腰间的佩剑不知何时跑到任逍遥手中。然而房中七八双眼睛,未见他在椅上移动分毫,他如何能够隔空取物,悄无声息心中都吃惊不小。 薛志坤登时冷汗浃背,心想他既有本事瞒过众人将他佩剑取走,自然也能悄没声息顺手在他喉上轻轻剌上一道,岂不呜呼哀哉! 心想“怕是去不得了……”只好缓缓退回。谭志同冷哼一声,想“回头再与你算账!” 又不无嘲谑道“呵呵,薛师弟与其弄那些让人瞧不起的勾当,不如想想怎么将这淫贼拿下,可是一件大功。” 薛志坤悻悻道“极是!” 却说王志刚听他们说了一阵,想“乖乖!捉住此人赏金万两,俺们在门派里干事三年,不过攒下区区三十两碎花银,一万两黄灿灿金子,几辈子能赚这些钱!扬名立万,就在今日!” 心头一热,早把赵根廷的话抛在耳后,道“二位哥哥别争!立功的拿大头,先到先得!人人有份!你们两个唧唧歪歪不要这金子,俺们就先不客气了!” 说罢噌一声将剑拔出,要与任逍遥交战。只是拔剑时,不知为何腕上力气使的大些,忽的往后一扬,刃口向着谭志同而去,幸得谭志同见事快,急急一矮身,刃头贴他发髻飘过,险些削住脑袋,如何不怒“王志刚,你这蠢犊子!” 那王志刚心中奇怪“俺今天力气倒是怪大的!” 任逍遥怪笑“哎呦,小心小心!” 又对身旁无名儿道,“小兄弟,我说这位兄弟腿脚有问题,你可曾看出来” 无名儿笑“大哥说他有问题,那必然不是双好腿,只是不知左腿还是右腿有疾” 那王志刚听他二人议论自己腿有残疾,如何不怒“奶奶的,你腿才有问题!” 说罢,冲上前挥剑来斩任逍遥,但却见他跑至半途,忽地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堂中。 无名儿拍掌笑道“如此看来,便是左腿了?” 任逍遥笑道“嗨!右边也是条刁孤拐!” 话毕,却见王志刚右腿突地后撤,呈跪拜之势,亦跪在地。 如此一来,看的满屋人都愣住了,谭志同心中气极“你即便心中再怕,何用双膝跪地苦苦哀求,权衡派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不曾想王志刚心中也是好不惊异,“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 当下气的面皮紫胀,爬起身来,一记剑招撩天拨云而去。但是行进途中,只觉左肩受到一股重力,不由自主蓦然陡转,倏地一剑朝薛志坤挑去,薛志坤忙道“不要乱来!” “他奶奶的,不知怎么回事!薛师兄,谭师兄,得罪了!”说罢见他展开剑招朝任逍遥攻击,只是每每关键时机,总是反身,歪歪斜斜刺向谭薛二人,那两人慌不跌地躲避,口道“只顾打我们干什么!” 那王志刚委屈“我不知道,这身子像不是我的,其实真不是我!” 二人躲来躲去,渐渐恼怒“你给敌人下跪不说,竟然反目来内讧,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你,此时用剑刺我的是鬼不成!还是你当我们两个脸上窟窿是冒气儿用的” “他奶奶的!”谭志同大叫一声,终于抽剑向王志刚还招,薛志坤亦空拳朝他击去,不曾想王志刚心里也恼怒,见他二人竟朝自己打来,急道“你们打我做什么!” 如此过招,一来二去,三人渐渐打出血性来,五十招往上,便不再留手,愈发难解难分。 却说三人斗的不可开交,此时却听噗呲一声,那无名儿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打的好打得妙打的呱呱叫!” 薛志坤首先反应过来,道“莫要内斗,二位,是那淫贼在捣鬼!” 二人听了,这才住手,怒视任逍遥,气愤之下头发都要竖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八章 纵情四海逍遥游(三) 第八章纵情四海逍遥游(三) 却听任逍遥笑道“久闻权衡派剑法精妙,自成一派,倾慕已久,只不曾见。今日得见,啧啧,大开眼界啊!大开眼界啊!哈哈!你三人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瞎子舞文弄墨——想一撇是一撇!若是我奶奶今日还活着,也一百多岁了,她老人家耍拐棍儿怕都比你们强些,三位不如也别练剑,街上买条猴儿,把手里长剑换个花弄棒儿,往勾栏里耍一耍,定是财源广进,生意兴隆,我这里先恭喜发财!” 那王志刚听他骂自己三人是在耍猴,气的哇呀乱叫,张嘴要骂,只是还没发出声音,只觉喉咙一紧,一物入口,顺溜而下,他生怕是毒物,急忙用手来抠,干呕了半天,呕出一颗落花生来。 原来,这王志刚先前每每不由自主,下跪并用剑击向谭薛二人,正是任逍遥借花生巧力击打王志刚身体所致。 那薛志坤见他身前的桌上原本放着那盘花生此时只剩下半盘之数,才恍然大悟,明白事情关键,却大为吃惊“若是用物击打别人穴道,却容易的很,只是每每击中却能引导他人动作,可就难的多,非得恰到好处。但我让我不明白的只是飞物击打别人,所受力量集中,如用棍子戳,用锥子刺,被刺的人自然会发觉身体某处受力,而方才王师弟举措,却像是对此全然不知。再者,凡是暗器再快,必然也会有行迹,便说王志刚是块榆木,并不知人家用暗器打他,我和谭志同在一般眼睁睁望着,如何一点也未察觉这些虽是不入流的小把戏,但我们权衡派中,谁能做到!而更奇怪他射出数枚花生击打王师弟,这物撞击失力,必然下坠,可如今地上却一枚花生也无,好奇怪!” 那任逍遥见薛志坤如此,似是窥得端倪,只是对花生的消失去向难以理解,于是微笑用筷子搛起一颗花生来,腕部轻抖,那花生消失无踪,见时,那花生出现在薛志坤鼻前半寸,噗然化为一团烟雾,震为一团齑粉,那薛志坤见此,神色惨白。 却说无名儿见王志刚用手扣嘴,在鼻前好一阵摆手,戏谑道“不嫌脏,不嫌脏,方才见你刚出完恭,现在又来抠嘴,果然是人体一条大隧道,上下不过两个孔,管他哪头是哪头,你“上下一气”倒也通透!恶心死我也!” 那任逍遥听此,大笑不止,“哈哈,小兄弟说的极是,你做的我们可见不得,快洗洗吧!”说罢轻拍桌案,见他手边白玉壶壶嘴儿滑射出一道银线,落向王志刚口中。王志刚喝罢咂巴几下嘴,道“好香,好香!” 无名儿耍了个鬼脸儿,道“噫!你道酒好香,酒道你好臭嘞!” 此时,王志刚见任逍遥挥洒自如,翩然自若,全如戏耍一般,幡然醒悟,懂得:盛名之下岂有虚士。心中叫苦不迭“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然而就在心灰意冷之时候,忽听到街上吵嚷喧哗,如同闹市一般。放眼望去,见街巷内人头攒动,近百人浩浩荡荡朝此处聚集而来。当先处,一位花胡老者,瘦削尖刻,穿青丝娟道袍,引着一个玄衣弟子,问道“你是在哪里见到的”那弟子答“就在前面!我见谭师哥薛师哥他们进了……进了那个地方,又听他们喊叫捉淫贼,已经暗中留心来汇报,此时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不知怎么样了!” 那谭志同听此大喜,如释重负,急忙向下面喊到“赵师叔我们在这里!那淫贼被我们围困在此,你们当心勿跑了此人!” 下面有人道“我方才似乎听到是谭师哥的声音”“可不就是他!咱们快去!”说罢急奔而来。 无名儿急忙朝下面看去,见下面密密麻麻,有穿青衫的,有穿玄衣的,有穿墨衣的,渐渐将这合欢楼围得水泄不通。不一时,汇聚百人之上,又见远处近处闻声赶来者,更十倍于楼下不止,当下血凉了半截,苦道“阿弥陀佛,这下可公牛下小崽——完犊子子了!” 却见任逍遥坐在椅上,语笑翩然,似乎全然不放在心,暗想“这位老兄好沉得住气!” 那任逍遥望他笑道“小和尚,你怕了?” 无名儿听罢,点了点头,道“我怕的很!” 任逍遥笑道“你怕死喽” 无名儿道“嘞!谁人不怕死” 任逍遥叹道“噫吁嚱!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有何惧哉我且问你,你岂知死者不悔于生前祈生乎?” 无名儿叹道“唯死方能明白哟!咱们还是听孔老夫子一句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好死不如赖活着,快想些办法吧!” 任逍遥笑道“既如此,此事本和你无关,你从这楼下走出去,只说是被我捉来的,他们见你是个和尚,想也不会难为你。” 那无名儿听罢红了脸,道“这位朋友可把我无名儿看的太小了!我无名儿生来没见过这等阵仗,怕自然是怕的,如何不怕但有一点,我和你老兄交下这个朋友,虽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但有句话咱们明的说,俺可不是那一同吃得酒肉,大难临头便翻脸不认,卖友求生的,既在这合欢楼里喝了你的酒,与你同桌之上,咱们便如绑在一块儿般,刀剑陪你一块儿挨,火海刀山陪你一起闯,只是我小和尚本事不济,必然要死在老兄前面,到时候还要劳废您老人家一遭,找块犄角旮旯,搭把手刨个坑儿,省的俺不明不白做孤魂野鬼!至于要有个侥幸儿万一,老兄你死在我前头,我小和尚福大命大保住一颗脑袋,你通报个地名,发送你落叶归根,也是咱们认识一场,不过我小和尚还小,自顾不暇,你的老婆孩子怕是养不住,但你既然已经呜呼哀哉,你婆娘年纪轻轻若不愿意守你,改嫁别人,你也不算做了绿毛大忘八!” 任逍遥听他负气出言,越说越不像话,笑的止不住,指他笑骂“你这小和尚,嘴倒是刁滑泼辣的很!都是跟谁学的,罢罢,也倒是我错看了你,既然你有义气,咱们也领你的情,我任逍遥平生朋友很少,敌人很多,你这小朋友勉强也就算你是个朋友,任逍遥这里谢啦!” 无名儿听罢轻哼一声,并不理他。 任逍遥笑骂“你这小鬼头!可知我任逍遥是什么人多少人巴结与我结交,我理都不理,能与我结交结仇,哪个不是经天纬地的大人物!此时说勉强算你一个,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无名儿道“切,只你老兄是块宝才,俺们是粪土磕喇!你既说了朋友很少,敌人很多,那交你这个朋友不是只有吃亏的份也罢,小和尚我吃些亏,勉勉强强算是同意了,唉呀倒霉倒霉!” 任逍遥见他如此,更加发笑。 无名儿见他老神在在,全不知危险接近,急道“任老兄,咱们还是别说废话,我看下面人少说也有二百之众,你便是再厉害哪能敌的过这些好手,咱们也只好只好投降了……哎呦,就怕这些人要用刑可不大好受!现在想来,还俗有什么好,来世我还是做和尚罢,便是饿死也强似被别人拶手指疼死哟!” 任逍遥听他说,并不理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九章 纵情四海逍遥游(四) 第九章纵情四海逍遥游(四) 谭志同见赵根廷携大数人马而来,心中踏实许多,拉住王志刚“还不快走!”三人蛰步垫脚向后退却。 任逍遥见了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哪里去” 说罢,起身来,往前踏出一步。 其脚步不急不徐,其动作浑然天成,其步距似近似远,其走势非直非迂,其力度刚柔协济。出乎无端,入乎无穷,极尽变化之巧妙。 其疾若羿神骁羽,其徐如椿发初九。(椿,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庄子逍遥游》初九,乾卦初九爻,事物萌生的样子——《易乾》)其顺若悬括机发,其滞若冰泉冷涩。其近若方寸微步,其远似万里抵回。其直若兵发节短,其迂如迳踅逶迤。其厉若飙车绝轮,其柔如素女扪针。 似闲步圹埌无垠之虚缈,似穿梭万乘奔腾之狂宕。如庖丁解牛恢恢乎游刃,如痀老承蜩舍万物而唯一。(楚国一位老人捕蝉如同在地上拾取,不因万物而改变对蝉的注意,形容精神高度统一的状态)幽幽冥冥,如涉恍惚。仿佛今日适越而昔日至(今天去楚国而昨天已经到达,庄子思想中一种大自由境界),以至澹然无极而万物相亲(处虚无统一的状态,即使我不动作万物反而向我靠拢);超脱一念七生七死归太冲莫胜。(一个念头产生自身已经历七次生存七次死亡,进入阴阳未调和的状态) 手中折扇发出三声清脆,不分先后。见谭,薛,王三人一齐倒下,亦不分先后。再回觑,任逍遥不知何时已坐回椅上,轻摇摺扇,似乎根本不曾起身。 无名儿越发看的呆了,想“好个任逍遥,普天之大,任我逍遥!好自在!” 转念又想,心里苦道“遭了,他有恃无恐,定是有脱身的法门,小和尚我狼犺,哪里跑得过他俗话说:枪打出头鸟,棒敲落后鸡,待会他一跑了之,这些人敢情不拿我撒气!阿弥陀佛,还是防他一手。”于是上前去,死曳住他衣袖。 任逍遥笑问“你这是干什么” 无名儿道“我怕!” 任逍遥问“怕什么,这些人奈何不了咱们!” 无名儿支吾道“我……何怕他们,你跑太快,我……只怕把我丢了,还是拽紧心里踏实!” 任逍遥大笑“你这无赖!这样抓着我,咱们两个可不都动弹不得了,下面这帮人好喧嚣,难道叫鸨母带着姑娘们下去迎敌你安心,我答应你不弃你就是。”说罢用手去拂拭去他的手掌。 只是一拭之下,竟不曾脱手。任逍遥心中惊诧“我虽不曾使力,但这小和尚的身子怎么这样沉重,方才一拭,感觉竟如棉花落在铁墩之上,何止万斤重量!” 然而无名儿浑若无知,见他这般说了,便不好意思再拽他,只好放手。 任逍遥正惊奇,却听楼下声音道“呵呵!楼上这位任大侠!可让人找的好辛苦!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这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去又有何用何不现身若是等人上去“请”你,脸面上可不大好看了!” 说到请字时,刻意加重,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又有人附和“色胆包天的无耻之徒!你可曾料想到今日你冒出头来看看,江南道上的朋友今日来了多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今日你插翅难逃,遁地无门,嘿嘿,还是自缚投降,也省我们一番力气!” 这发言之人,正是权衡派赵根廷以及华南派黄真人。 却说这日,赵根廷同华南派黄真人,玉女派庆仙子,法华派孙真人在苏州城内搜索了几日,久不见人影,正纳罕。突听小徒弟来报,“谭师哥薛师哥找到那淫贼了!此时正打的热闹,师叔怎么不快来!”三人听了,急忙朝此处赶来,中途拜火教,大荒派等十数帮派,闻讯亦到,因此楼下纠集近二百余人众,极为壮观。 王志行道“师叔和这淫贼废话什么,等弟子们上前将他揪下来!”此人是赵根廷门下小弟子,便是先前报信之人。 说罢权衡派门下数十人呵嚷称是,便要冲上楼去,却被赵根廷拉住当先的王志行,用眼神飘了匾额一眼。 在此的几百人听说察到任逍遥下落,匆忙赶来此地,多半不知就里,此时见赵根廷阻拦,多疑惑不解,又见他以目示意,都朝那匾看去,只见明晃晃“合欢楼”三字,又见这楼这样的装潢景象,才明白此处是何场所,男子多半红脸低下头去,挤眉弄眼。而在场的玉女派的门下清一色的女弟子,哪里想过有生会到这种地场,个个羞的面如春桃,耳若红膏,急忙退开到外围,就连那玉女派的庆仙子都退后了两步,心里大骂“果然是淫贼!世界上有这种场所,正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可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过了半晌,久不见动静。 倒是街道上的百姓,见这百数人来势汹汹,腰间佩剑,将这青楼包围,哪里见过此情此景都好奇偎过来看热闹。 “你看,我就说这些修道之人都是道貌岸然之辈,你看老的嫖娼还要带上小的,今天是包场不成可放不下这许多人哟!” “噫!这群人这些天吵嚷着要抓什么淫贼,闹得鸡犬不宁,谁人不知道原来这里倒是有成百的淫贼!不知道他们自己肯不肯捉了自己!” “哎呦,怎么还有女子,羞死了!怕是自家汉子管不住,跑到这里,如今是来捉奸!” 赵根廷撒顾四周,见这些走卒商贩指点笔画,说说笑笑,而自己这些人围着这青楼门前,的确成何体统,只是此时退了,哪里还待如此时机但若他一日不出来,自己这些人在此守一天不成不觉面色深沉,低声道“志伟,志行,还不把这些人赶开!” 两个弟子赶忙去赶“去!快去,有什么好看的!”只是人群哄闹着,一会儿又上来,驱之不及。 而合欢楼那老鸨挨了一顿毒打,两个腮帮子被那谭志刚扇的虚肿,正哭天怨地,由两个龟公在一边拿冰袋子敷揉,此时见这许多人来,登时哭急“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些狗忘八,老娘今天这条命不要,出去跟你们拼了!” 当即召集让楼上的姑娘都下来,二三十妓女并一个老鸨,气急败坏朝门口而来。 走到门首,见这些人在石栏前伫下,都不敢进来。 老鸨心想“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些道人可能进来我怕他们怎么地!” 当下肆无忌惮,骂道“怎的!楼上那三个小达子不够,邀人手要和奶奶我打车轮战人多怎的多大阵仗!奶奶不怕你!你奶奶当年还做姑娘的时候什么景儿没见过,就你们这些猫猫狗狗,再来他百八号儿奶奶我睫毛都不眨!一个个凶霸霸的,便如谁在你们黄汤里掺了鸡屎一样,来来来!凶不成,把腰里宝剑拔出来,过来捅死奶奶我!你们凶,我院儿里姑娘可也不吃素!有言:二八佳人体如酥,腰仗宝剑斩愚夫!今日大家把本事施展施展,倒比比谁的刀剑快!你们这些冠冕堂皇之辈,老娘平生最看不过眼!挨个进来,看奶奶不给你们整治的服服帖帖!” 那老鸨一通骂,无人敢吱声,见众人都退在后面,唯独一个白须老者当先,指着他鼻子骂道“就是你!恁装聋卖傻啥呢!你是一月惯来十次的黑沟油炸的老饽饽,装什么白面发糕!你不认识老娘老娘认识你嘞!怎么地你这老杂毛心疼你娘生意,搭亲带故举家过来的?人多不怕,老娘我命主伤官星——克夫,今日给你克死几个!” 那赵根廷被老鸨指着鼻子骂,气的面红耳赤,急道“你……你……说的这可太……” 那些小弟子气道“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敢出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老鸨道“你叫老娘出去生孩子老娘偏不出去!有卵你进来若是没卵,不如南面黛皇宫里报名当太监,省去在我这门儿上晃悠!” 百数男弟子听这老鸨骂的好难听,如何不想还嘴,但只是师门长辈以及玉女派师姐师妹在侧,不肯坏了形象,因此都忍着不开口。又见那鸨母身后数十个女孩,各有风韵,粉面朱唇,打扮的花枝招展,看的血脉喷张,早将气愤丢到爪洼国外去,只是低头,偷偷往朝着那些女子身上打量。 那玉女派的庆仙子见此,恨道“再看,我一个个把你们眼睛挖下来!” 那些男弟子知这庆仙子素来厉害,说到做到,唯唯诺诺,都不敢再看,心中却想“我又不是你派的弟子,看看能怎的?这女人定是年轻时受过情伤,汉子不要她跟别人跑了,因此才对男子这般愤恨!” 那老鸨欲待再骂,却见庆仙子飘然飞起,落而至那老鸨身前,一掌擂在她颊上,那鸨母便如抽陀螺一般提溜转了五圈儿,跌倒在地,左脸肿如豚猪,登时不省人事。 那些妓女见如此,惊慌失色,急忙去施救,却背她不动,只得拖着胳膊拖进屋去,心想“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修道之人下手没轻重,让他们自己打去,咱们管什么!”再不敢有人逞强。 听庆仙子厉声道“任逍遥!他们怕你坏了名节,我可不怕!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上去请你!” “不劳仙子。”咯吱一声,楼上窗口突地推开。 见一个白衣浪子,立在窗口,拱手笑道“哎呦,诸位见礼,承劳看重,今日好大的阵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生杀天》正文 第十章 纵情四海逍遥游(五) 第十章纵情四海逍遥游(五) 那庆仙子见他从容不迫,心惊“此人号称身法绝世,古今难寻,不过在场之人有谁见识过不知几分虚实。但想此处围如铁桶,插足无地,任凭再上乘的轻功也无从施展。” 听任逍遥道“庆仙子,赵真人,送你们份大礼,收好!” 须臾功夫,见窗口飞出一女子,沙绿百花裙迎风招展。紧接着又是一个素罗裙,一个青丝裙。 赵根廷,庆仙子,黄真人见此,凫越而起,各将一人接下。 待接手,赵根廷,黄真人心下都觉“咦?好沉,这女孩儿怪壮的!” 而庆仙子眼,见怀中“女子”黑毛毛满脸髯须,大吃一惊,急忙放手,便将那人摔在地上,发出“哎呦!” 赵根廷赶忙看去。瞿视半日,认出是薛志坤,亦吓了一跳“志坤,你怎么穿女人的纱衣,又化起妆来了!” 那薛志坤苦道“师叔救我!不知他施了什么邪法,我身上麻的紧,动弹不得!” 那谭志同,王志刚亦是如此。众人急忙将三人排在一处,先服了天心解毒丸,又施以推拿点穴搡气等手段,试了半日,丝毫不见效。王志刚哭道“师叔,俺要麻死了!” 赵根廷暗骂他“没志气的东西,当着这么多同道的面,你便痛死也该强忍,哭的稀里哗啦,像什么样子!”然而言语上也只得安慰。 又起身向合欢楼上道“性任的!你虽因触犯了圣女,受天下英雄讨伐,但早先也是个名声在外的人物,想不到手段竟这般龌龊!我们权衡派的弟子各个是响当当的汉子,要杀要剐,眉毛都不眨一下,只是你折磨的人生死不能,好恶毒!” 任逍遥见他这般,显然为王志刚哭泣懦弱掩饰。笑道“哪里哪里,这三人不由分说打坏好多东西,如此毛躁,哪还了得!既然赵仙长治下不严,我稍施手段,略加惩戒,好让他们改改性子,如今便放他一马!” 说罢,衣袖轻轻一摆,飞出三枚小弹,转眼而至。 赵根廷只以为是暗器,急忙上前去接,但见这弹珠飞的虽看似缓慢,他三次出手,竟然屡次抓空。此时其他人再救哪里来得及,三弹各自打在谭薛王身上,“哎呦!哎呦!哎呦!”三声,然后都道“咦,身上不麻了!”原来,看地上那物,却又不过三枚花生而已。 赵根廷本要在众人面前卖弄空手接刃的手段,未曾想三抓三空,反而而当众出丑,登时羞恼,面色紫棠。冷哼道“三个不成器的顽徒!彼时再跟你们算账!”王志行等权衡派弟子赶忙将他三人搀扶起来。 此时,忽听拜火教弟子道“咦!我的佩剑呐?”当下四处寻找,“你们谁开这玩笑连鞘也解了去,快还我!” 王志行与权衡弟子低声嘲笑“修道之人,自己的剑也看不住,管谁要怎么不把肩膀上脑袋也丢喽”无意摸向腰间,大惊失色“唉!我的剑哪去了!” 李志伟赶忙摸腰间佩剑仍在,不禁暗笑他“还说别人,你自己不是” 当下,四面声音此起彼伏,“我的也不见了!”“我也是!”“是哪个捣鬼!”丢剑之人暗中着急,其余人则幸灾乐祸,乱成一锅菜粥。 只是奇怪,有些人原本摸剑犹在,待看了别人片刻,腰间之物恍然不知所踪,骇道“这这这!莫非有鬼不成!” 唯有薛志坤,谭志同,王志刚先前领教过任逍遥的手段,知定是他在弄鬼,只是三个人大声呼叫,声音却哪里压得过这成百人 “不要惊慌!不要惊慌!”黄真人叫道。但丢剑人数众多,如何按捺的住! 那李志伟见此,急忙两手攥住剑柄,紧贴胸前。王志行急道“快帮我找!” 李志伟道“这是鬼魂作怪,哪里去找我还是保住我的吧!” 然而说话瞬息,豪秒恍惚,妙妙无觉,手中之剑已不翼而飞,哑然失声“这!有鬼!” “住口,世上哪里有什么鬼怪!各派弟子莫要惊慌,抱团结阵,看好各自武器,莫自乱阵脚,使奸人得逞!”赵根廷忙道,他虽如此说,亦是牢牢握住剑柄。 权衡派弟子得令,急忙挨肩挤踵聚成一起,果然兵器不复丢失。其他帮派弟子见有效,急忙效仿,只是此时半数兵器早已丢失,人人心有余悸。 却听任逍遥笑道“你们这是干甚么,好有趣么” 王志行道“大家小心,定是这淫贼有同伙,暗中混入咱们中间捣鬼,都小心谨慎!”又指身边一人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怕是奸细!” 那人急辨“我是李二师叔门下的,不信你问他们有知道的!” 当下相互猜忌,又肆嚷起来,按压不住。 任逍遥心中好笑,对无名儿道“小兄弟,这拙拙小伎可还看得过眼”原来,见此时房中陈列了百十把各色兵刃,长短不一,竟是他不知不觉混入下方队伍,如平地拾物般摘取而来。 无名儿想了一刻,乐道“老兄这空手取物的本事先前已见识过了,而取一人之物与取万人难道不只是数量有所区别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你能将这些剑一一再还回去,那才是真正的本事,小和尚服你!” 任逍遥听罢大笑,以玉扇轻叩其额头,道“你这小和尚倒是会淘趣!也罢,若我真的能送回去,你输给我什么” 无名儿嘻嘻道“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便给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任逍遥“君子一言” 无名儿道“驷马难追!”当下心里嘀咕,“岂有这么神异” 暗伸舌头“我小和尚不是君子,不过“两”马难追,此时虽答应下来,可又有些后悔,便两马变一马,一马变没马,此话便如放了一串响屁!” 任逍遥道,“既然如此,你看好!”朔然,身形犹隐苍云,幻化诡谲。 无名儿睁大眼睛,极力窥视。耳边似有奔雷砰訇,骇人心颜。眼前似有逸气纵横,悚身电灭。眼睛开阖之间,全然再不见其人,急去寻找,见似有一道幻影,走踏奔雷,踩蹑星虹,有如神行电迈,蹑跋慌惚。只一瞬,肉眼再难以追及,见回旋流光,有如化灭去影,駷跃跹矫间,凫云翻袅,已僭越万里之遥。 待神归魂魄,任逍遥已飘然而归。见他手握乾坤袋,腰别三把宝剑,至于房中地下的凡铁刀剑,却一把也无了。 那乾坤袋儿装纳金玉财物,原本放在桌上,供任逍遥花费,本已囊中羞涩,此时却满胀鼓垂,不知装了多少好宝贝在内。 听下面人道“哎!我的剑回来了!这可奇怪!”丢剑之人纷纷检查,喜出望外道“我的也是!”“玄啊玄啊!妙啊妙啊!”“哎呦,今日可大开眼界!” 唯有王志行脸色急变“谁见我扳指了!我祖传的扳指丢了!” 众人喜滋不倦,谁奈何理他。但很快又有人道“哎呦!我脖子上的玉坠儿不见了!” 玉女派女弟子更是呼声一片“我头上的簪子呢”“我的玉镯!”“我的耳环!” 众人急忙检查,见身上多少值钱之物,一件不剩,全被摄去。心神惶惶,只怀疑是盗跖英魂显世,否则财物如何人间蒸发! 纷纷拔剑四顾,只是心中茫然,不知该向谁讨要。 谭志同急道“师叔!你们怎忘了那任逍遥号称盗圣,不是他是谁!”众人急向任逍遥看去。 见他谈笑间,将一把青色夔纹道剑,一把霜色枭纹道剑,一把斩白芙蓉纹素女剑摆在窗沿上,道“清仓甩卖,童叟无欺!” 那赵根廷,庆仙子,黄真人见此神色惨白,急摸兵刃,哪里还有!大骂“快还回来!” 想兵器之于修道之人,如角之于牛,蹄之于马,倾注了无数心血来淬炼,是身家性命,如何丢得!三人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名誉,梯纵而起,往楼上飞去。 从窗口越入,急抢回自己的兵刃。再瞧房中,哪里还有人影 回首窗外,见巷口之处,任逍遥骑在白马之上,携带一个小和尚,一口玄色大布袋,朝此处拱手道“谢各位的恩施,感激不尽,各位后会有期!” 说罢,纵马扬鞭而去。其跨下之马,正是赵根廷所骑那匹吉量宝马,价值千金,平日爱惜如子。 赵根廷急火攻心,几乎晕厥在地,缓了好一阵子,才回过气来,快步跑至楼下,揪过那看马弟子,一巴掌掴的他七荤八素,躺卧在地,怒道“混账东西!你是怎么看马的!” 然而那弟子生怕此马丢失,便骑在马上,紧攥马索,以为万无一失。见任逍遥探囊取物,惊乎其神,不禁看呆。再回过神,已经站在地上,哪里寻马?此时被赵根廷一掌扇的晕头转向,虽然委屈,却只字也不敢吐,只得捂住脸颊,自认倒霉。 众人见此,只得望着任逍遥去的方向,怅怅作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