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杨枫》 《侠盗杨枫》正文 第一章:狱中杨枫 黑,黑暗。 这世界最黑暗的地方莫过于监狱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里都是阴森黑暗的。 这里是金州府衙监狱。 此刻正是午时。阳光灿烂,普照大地。 这里却看不见太阳,阳光也照不到这里。 因为这里是监狱。有时监狱的意思就是地狱。 阴暗潮湿的监狱过道里走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一个很高很好看的女人,一个很喜欢看“很好看”的女人的男人。 一路上除了马筒靴与青石板相摩擦的声音外,就是两旁牢房内囚犯的唏嘘邪笑声,他们黯淡而浑浊的眼睛里发出了光。 那是充满好奇、亵渎、淫猥、贪婪的光。 因为这女人实在太美。 不仅是脸美,其他任何可以看到的地方都美。 她走路的姿势更美,款款莲步,如风摆荷叶。 这个又高又好看的女人并不是没到过大场面,但这样的大场面她的确没有到过。她希望只有这一次。 ——有些事只做一次就够了。 这个女人脸颊染满红霞,这当然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出来,也当然只有她身边走得很近的男人能看见。 这个很喜欢看美女人的男人却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看这个女人。 ——其实任何男人都一样,一样的不喜欢别的男人看自己“心爱”的女人,特别是这种别具一格而又别有用心的“看”。 于是这个男人要表现一下自己了,表明自己对她是爱护的。 他以对别人施鞭子的方式来表明。 挨了皮鞭的囚犯们果然没有刚才那样放肆了。 只不过这美女的双颊更加红润。她偷偷的看了这男人一眼,正好这男人也在偷窥这女人——其实这男人一路都在偷窥。 看见美女在看自己,这男人身子挺得更直,脚步走得更稳更正,脸上也露出前所未有的恭敬神色来。 他的这种恭敬神色并未保持多久,他在这时的确很难装作恭敬。 但他还是不敢过于放肆,他也知道这位府衙的知府千金小姐并不是好惹的。虽然看上去柔弱又顺和,但她的的确确是破过几起大案的女捕头。 人是不可貌相的。 所以他仅仅是偷窥,他也不敢无事找话,“祸从口出”。这句话,他比多数人都懂。老虎屁股上拔毛的事他更不会做。——府衙知府施威的外号就是“施老虎”。 大约过了十七八道铁门,拐了四十道弯,他们来的到了一间特制的牢房门前。 男人指了指牢房,恭身说:“就是这间。” 原来这男人是掌管牢狱事务的狱官。 这间牢房才称得上真正的牢房! 铁门铁窗铁墙壁,甚至连屋顶都是铁做的。 漆黑的铁,漆黑的牢房。黑得令人只能感受到绝望与死亡! 如此秘密的地方,如此坚固的牢房。很明显,房中是重要案犯。 这位美艳非常的千金小姐虽然怕羞,却好像并不怕黑。 她居然很镇定的发号施令了,纤纤素手居然也有了动作。 她挥了挥手,说:“打开!” 她的姿势从容优雅,就像在自己的苹果树上摘苹果一般。 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如燕鸣,如莺歌。 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什么动作——除了抬腿走路,还是抬腿走路。 她这一挥手一开口,居然把带路的狱官看痴听呆了。 “哎呀,张狱头来啦!好,我就开,我就开······”一个破锣般嗓子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是这里的狱卒。 这霄壤之别的声音唤回了张狱头的魂,解了他的围,不然还不知他要痴呆到什么时候。 一阵比狱卒声音还难听的刺耳声响过,牢门打开。 漆黑的牢房内亮起了灯,破锣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不过比刚才轻多了:“杨大侠,张狱头来看您了。” “不,是施大小姐来瞧瞧你。” 话音甫落,人已进屋。 人刚进屋,施大小姐就用丝巾捂住了鼻与口。屋内实在太肮脏太杂乱了。肮脏得令她差点呕吐,杂乱得令她无处立足。 黑暗的牢房内,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面窗背门而立。他全身漆黑,似乎已与黑暗融为一体,又似乎他根本就不存在。 他回头,他的眼睛就像两盏灯。他看了施大小姐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转回了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漆黑的铁窗,一动不动地盯着铁窗外面。 窗外也是一片漆黑。 在他眼中,黑暗好像比如花似玉的施大小姐更具吸引力。 他这一回首又转头,居然令张狱官感到一丝莫名的快意。 施大小姐则不然,在他回首的瞬间,她看到了他的眼睛,他发亮的眼睛中有一种看不起她的表情,这令她有一种受辱的感觉。 她从未被人轻视过,连她父亲施威和和师兄汪洋海都没有。 虽然她是女人,但她总认为女人与男人一样。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同样能够做到。 她自己也用事实来证明了自己确实不比男人差。 但想不到在如此肮脏龌龊的地方,居然被一个肮脏龌龊的囚犯轻视了。 施大小姐狠狠地盯着静如磐石的杨大侠:魁梧的身材、光鲜的衣服、飘逸的头发,居然真有一番大侠风度。 春莺般婉转的声音又从施大小姐口中跳出来:“张狱头,这位就是杨大侠吗?”经过丝巾过滤的声音别有一番风味。 张狱官明显的听出了“大侠”两字的讽刺语气,他心领神会,说:“回答小姐,他哪是什么大侠,他是声名狼藉的强盗,大盗杨枫。” “那么刚才你的手下为什么称他大侠呢?” 施大小姐明显地以杨枫的身份来讽刺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强盗而已。一个强盗。 “这·······”张狱官知道要教训一下狱卒来教训杨枫。 他是不能得罪施大小姐的。于是他声色俱厉地喝问:“破嗓子,这是怎么回事?”同时鞭子一挥,划条弧形,划了破嗓子喉咙一下。 他显然不敢对大名鼎鼎的大强盗杨枫挥舞鞭子,便将怒气发在倒霉的狱卒身上。 破嗓子尖叫一声,竟与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叫声无异。看来,这位狱卒是属鼠而又子时出生的。 施大小姐想方设法讽刺挖苦杨枫的时候,他好像没听见,这老鼠般尖叫却好像听见了。 杨枫回转了头,直视张狱官,竟盯得张狱官浑身不自在起来,第二鞭再也挥不下去。 杨枫又瞧了瞧站在门口的施大小姐。施大小姐还是用丝帕捂着鼻子与嘴。然后他又转头,仍然盯着窗外。 施大小姐一眼就看见了杨枫眼中的鄙夷之色,她知道杨枫看不惯自己的娇气,于是她取下了香丝帕。 她不能在强盗面前失了警官的形象。在她看来,自己被大强盗瞧不起,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她取下了捂住口鼻的香丝帕。 一股熏天臭气猛向她鼻中口中汹入,她一呛,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她赶紧又捂住了嘴。捂住了鼻。 杨枫大笑起来,笑得那样开心,开心得似乎刚偷了别人老婆一样。 施大小姐却很气愤:“大盗杨枫果然名不虚传,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笑得出来。”她的声音也变调了,虽然有些沙哑,但仍然比破锣声圆润些。 杨枫依然在笑:“我就是这样,无论什么地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想笑,都是要笑的。” 的确是这样,刚说完,他就又笑了起来。 他可不管这里是监狱,也不管后面是施大小姐,只要他想笑,他都会笑的。 听杨枫的开怀大笑,施大小姐感到格外刺耳,并且他始终未正眼看过她一眼,似乎未瞧见她美丽动人的地方。这更令她恼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生气。 “如果你明天被送上刑场,判罪处死,不知道你还会不会笑。” “当然会笑的,何况我还不至于这么早就走上刑场的。我敢保证,不出十天,我就会从这里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杨枫的声音充满自信,“施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我三次入狱又三次出狱?” 施大小姐显然被他这种无知狂妄激怒,她高声说:“我也敢保证,过了明天午时,你就不会再笑了。并且以后永远都不会笑,因为明天午时就是你的死期,你永远没有机会出去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些话,——这些对杨枫来说,是绝对秘密的,她满以为杨枫会大吃一惊,并且会回过头来看自己的。 杨枫并未回答,他还是在笑,虽没先前那样响亮,却还是没有丝毫惧意。他笑问:“真的吗?你不是吓唬我?” 施大小姐的样子看起来绝不像说谎:“当然是真的。我问你,如果一个人盗了价值八十万两的珠宝,并且这些珠宝是作军饷的,如今国难当头,军饷本就吃紧,你说这个人该不该被处死?” “好像应该被处死。”杨枫没有再笑,他好像预感到不妙了。 “你说得对极了,连你自己都已承认罪有应得,我还有什么办法。你已经死定了!”这一次轮到施大小姐笑了,她笑得比刚才杨枫笑得还要开心,声音也比杨枫的声音好听得多。 她终于阻止了杨枫的开怀大笑,也让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强盗变了色。 她的笑容美丽极了,美得令人流泪,美得让狱官和狱卒发了痴。 可惜的是杨枫没有看见,他还是没有回头。 杨枫没有再笑,因为他忽然发觉了事情的重大,他好像的确该死。无论谁盗了军饷都该死,何况是价值不菲的八十万两! 看着杨枫一动不动立在那里,如木鸡般,施大小姐更开心。 能击败大盗杨枫的人实在不多,但她最终还是胜利者。 胜利总是属于她的。——她自己这样想,别人也这样认为。 她的确不比男人差。 杨枫突然冷冷的说:“不知施大小姐到如此肮脏的地方,有何贵干?”他仍未回头。 施大小姐微笑:“这是我们的衙门,我高兴来就来,与你何干?” 是的,这是别人的地方,她到这里来走走不关你的事,甚至她要在这里住下十天半月的,你也无话可说。所以杨枫无话可说。他只有沉默。 其实施大小姐是来看杨枫的。 大侠对女人的吸引力很大,但像杨枫这样的大盗,对女人的吸引力,绝不比当今任何一位大侠对女人的吸引力小。 施大小姐是女人,女人中的女人,她当然要来看望一下这传闻已久的大盗了。 杨枫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同样很高兴?” 施大小姐的笑声虽停了,笑意却在眼中:“当然高兴,能看见杨枫如此模样,我能不高兴么?” 说完她又笑了起来。 杨枫说:“你很高兴,我却快要气破了肚皮。” 施大小姐嫣然:“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无论是谁,即将被押上刑场,心情都是不大好的。” 杨枫说:“施大小姐知不知道我有个习惯?” “什么习惯?” 杨枫说:“一个很不好的习惯,特别是在我不高兴的时候,这个习惯就来了。” 施大小姐说:“我只知道你现在很不高兴,,却不知你会有个什么样的坏习惯。” 看施大小姐的样子,不问出个根底来,是绝不会罢休的。 杨枫只好如实的回答她:“我在不高兴时就会想办法抛弃烦恼,使自己开心。这个办法就是脱光衣服裤子大睡一觉,睡着了就可以忘记一切烦恼,醒后什么都忘了,所以就开心了。” 杨枫又问她:“施大小姐,我这个习惯好不好?” 这句话简直妙极了,特别是对付女人有效极了。你若回答这个习惯好,就是承认你在不高兴时,也曾这样做过。 大多数女人都不会这样做,施大小姐更不会。 施大小姐怔了半天,满脸通红,恨恨的说:“你这个流氓,无赖······” 杨枫微笑:“我承认我是无赖,我若不是无赖,更不会是大强盗了。” 大强盗比无赖还要无赖。 杨枫又说:“但要说我是流氓,我却有点冤枉。既然你说我是流氓,我就做一次流氓,尝尝滋味。” 忽然一声大吼,张狱官跳了过来,手中还提着囚犯畏惧的皮鞭。 他早就瞧不惯杨枫了。一个臭名远扬的大强盗,居然调戏他眼中仙子般的大小姐,并还想非礼她。 张狱官发怒了,冲冠一怒,他为“红颜”。 张狱官不高兴而发怒时,也有一个不好的习惯,他通常都是用鞭子来泄愤。 他这次的对象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杨枫。 若在先前,他是怎么也不敢动杨枫的,但现在他却要显示他的威力,证明他能够保护施大小姐。并且有施大小姐在旁也给了他不少勇气,更重要的是杨枫手脚都被铐住。 在女人面前逞强并不仅仅是张狱官一个人的弱点,也是大多男人的通病。 张狱官的皮鞭不知抽过多少人了,他的动作已很娴熟。 虽称不上百发百中,但说百发九十九中是没错的。这就是说他用皮鞭抽打一百人,只有一人抽不着,或是只有一人能够避开。 毒蛇吐信般的鞭梢已经抽打在杨枫颈上。 大盗杨枫也不能避开! 杨枫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难道他已麻木了?已感觉不到痛楚? 张狱官笑了,杨枫也不过如此。但他的怒气并未完全消解,他还要泄愤。 他回抽鞭子,他还要狠狠教训杨枫一顿。 奇怪的是鞭子竟抽不动,似乎粘在了杨枫颈上。 杨枫发话了,冷冷的:“以后用鞭子抽人,应该快点,力也用大些。” 鞭子抽回了,张狱官始终不明白怎会粘在那里抽不回来。杨枫被脚镣手铐束缚,不能出手捏鞭,怎会抽不着。 他还要逞能,又一鞭抽去。这一鞭果然比刚才那一鞭更快,力道也强多了,居然带有一丝呼啸声,竟与毒蛇的嘶叫无异。 鞭子又粘在杨枫颈上,收鞭,鞭又未动。 张狱官大急,猛力扯鞭。皮鞭便被扯回,他的人也跟着向后倒,倒在肮脏杂乱的地上。 ——在女人面前逞强争面子的同时,也同样会失面子。而且失掉的面子往往比争得的面子多得多。 杨枫就是这一百人中唯一的鞭子抽不着的一个! 不知什么时候,施大小姐已到外面去了,扯掉捂在口鼻上的香丝帕,大口呼气。 女人就是这样,男人为她拼命时,她却逃命去了。 施大小姐明显的看出了杨枫的手法,迅速、奇准,能在手被铐住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捉住鞭梢。 这种功夫自己远远不及,连师兄汪洋海都不如。但这杨枫却被汪洋海捉来了,这是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实。 不管怎么说,杨枫现在已在狱中,而且明日午时就是他的死期。 所以施大小姐看起来还是很得意,令捕快们头痛不已的杨枫即将在江湖除名,本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铁牢门又被关上锁死,室内又仅剩杨枫一人。他依旧对窗而立,凝视黑暗。 施大小姐临走时仍未忘记提醒杨枫:“明日午时就是你的死期,强盗终究会上刑场的。我劝你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强盗。”杨枫似乎并未听见。他依旧伫立不动,凝望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这里的白天与黑夜又有多大差别?这里只有黑暗,没有光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章:观日阁风波 现在是观日阁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观日阁,顾其名,思其意,就是赏观太阳的楼阁。 能见到太阳的地方很多,但能在最佳的时候观赏太阳,这种地方就不多了。 人们观日通常是观看它的初出与覆没,也就是观日出与日落。 中天骄阳,最为辉煌,观看它的人却很少。因为它太刺眼太辉煌,已达到辉煌的极限。 ——这正如一个人的事业,也如一个人的名气。 观日最佳的地方虽多,但能同时观看到日出与日落的地方就很少了。有的地方只能看得见日出,而瞧不见日落;有的地方能瞧得见日落,却看不到日出。 两者不可兼得的事本就很多。 观日的人中,有的爱观日出,有的爱观日落,有的两者皆为其好。 这似乎与有些人看待别人的事业和名气有些相似。 有的人喜爱看别人蒸蒸日上的事业;有的人喜爱看别人日暮西山的事业;有的人亦两者皆为其好。 因为人总是有一种残忍的心态:希望别人步步高升的同时,又期待着别人落魄、惨败。 有这种心态的人大多是达官贵人,官场纷争造就了这种心态。 观日阁就是专门观赏日出日落的楼阁,共有四楼。 里面达官贵人盈座,正把盏期待着日落。 夕阳满天,夕阳满湖。 微风起,湖中波光粼粼。 艳红的夕阳照耀在徐徐湖波上,反射出霞红的光芒。 霞红的光芒又反射在湖边观日阁上,反射在阁内嘉宾的脸上。 施大小姐倚窗俏立。霞红的光芒映射在她酡红的脸上,更加美艳,——她本就是绝色天香的美人。 看着湖水荡漾起伏,她感觉自己心潮也阵阵起伏。 大盗杨枫面窗傲立的影子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于是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找来自己的师兄汪洋海,她要问清他是如何捉拿住武功高强的杨枫的。 提起杨枫,汪洋海的眼睛就发了光,他兴奋极了,这件案子是他一手办成的,居功至伟。 要捉拿杨枫并不是件易事,但毕竟是汪洋海捉住了杨枫,并将他投进大牢,叫人不得不信。 英俊潇洒的汪洋海说:“都知道杨枫这个大强盗比狐狸还狡猾,一有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他做任何事都极为谨慎,但不管多谨慎,也有松懈的时候。” 施大小姐点头。 汪洋海说:“要抓杨枫,关键是要抓住机会,他疏忽的机会。” 有时一点疏忽就足以致命,这个意思施大小姐明白。 但杨枫是什么疏忽呢。 “三天前,我们查出了他的踪迹,他在天香园内。” 汪洋海不用解释,施大小姐也知道天香园是个什么地方。 但凡住在这个城里的人,不知道天香园的人恐怕不会有一百个。并且这一百人不是痴子呆子傻子,就是尚未晓事的小孩儿。 天香园是本城最大的妓院,也是邻近几省最大的妓院。 其中美女无数,据说还有东洋美女,西洋美女。 这对男人简直具有一股魔力,大盗杨枫在那里出现也并不奇怪。 汪洋海又说:“我们派了众多兄弟,围住天香园所有出口。我们不能有半点疏忽。” 有一丝疏忽,杨枫就有一丝逃走的机会。 “我们继续观察他的行动,决定子正时分,对房间包买女人的杨枫突然袭击。” 半夜子时,是男人最为疲倦的时候,也是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候。特别是杨枫这样一个在黑暗中才感到安全的人。 施大小姐也赞同的点头,她也觉得这个时候是捉拿案犯的最佳时刻。 汪洋海喝完最后一口酒,他决定不再喝了。 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酒不能消愁,反而会增加更多的痛苦,他没有必要喝醉。 他现在心情愉悦,也不必借酒消愁。 汪洋海直直的盯着施大小姐,舒心急了。 施大小姐白皙姣好的面容比婴儿还娇嫩,此刻已完全绯红,她正侧首聆听,等待下文。 汪洋海心中一阵荡漾,接着说:“我们这边还未开始行动,杨枫却有了动静。他似乎在与那位妓女争吵。不大工夫,他就从那女人房中出来,踉踉跄跄,酒气冲天,原来他已喝得酩酊大醉。”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无论谁喝得酩酊大醉,都是浑身乏力,简直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 生龙活虎般的捕快要捉住此时文弱书生似的杨枫,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汪洋海目中笑意更浓,眼睛变得更加朦胧,似已回到捉拿杨枫的快意情景之中。 汪洋海很快的接着说:“若不是知府大人叮嘱我不要惊动其他人,在他刚出门时就会擒住他。所以只好等他走到较隐蔽处,我们才突然出现。” 施大小姐听得很认真,没有开口打岔。 汪洋海说:“可笑的是鼎鼎大名的杨枫,并不如传闻中那么厉害。他用醉眼盯着我们,还傻痴痴的笑呢!我对这大强盗可没什么好感,对他并不友善,快步跨过去,对他头部猛击,仅仅两拳,他就趴在地上,像死猪一样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菲儿你说可不可笑!” 说完,他就笑了,大笑,笑惊四座。最令捕快们头痛的大盗杨枫被自己两拳打倒在地,像死猪般不能动弹,这样的事不笑简直就是呆子。 施大小姐施菲儿这时好像就变成了呆子。 她非但没有笑,反而怔怔的盯着快要下山的残阳,似乎有点痴了。 做事一向谨慎的杨枫,在盗了八十万两的军饷后,怎会去大醉,让捕快捉拿他?这是他以往作案之后,从未有过的现象。 并且任何一个小偷,也不会有这样的荒唐举措,更何况杨枫。 她本想向汪洋海询问这些问题的,但想到杨枫对她的傲慢无礼,她突然很生气。反正他明天就死了,问与不问又有多大差别。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残阳已消去,黄昏又来临。 辉煌了一日的太阳终于不见了夺目光辉,猖狂了近十年的大盗杨枫也即将不复出现。 观日阁这一日的辉煌时刻也已逝去,达官贵人早已散去。 但辉煌消失之际也有余光出现,观日阁准备打烊时却上来了几位客人。 几位少年公子在施菲儿准备离开时上来了。 他们有说有笑的走上来,相谈甚欢。 但现在他们却语塞了,似乎在一瞬间突然变成了哑巴。 因为他们看见了施菲儿,她正出水芙蓉般倚窗俏立。 ——施菲儿足够令“任何”一个初次见到她的男人变成哑巴。 他们一个个似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呆在那儿,脖子伸得老长,脸红的厉害。他们从未见过施菲儿这样的大美人。 见这些人如此的看自己,施菲儿有些生气,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愉悦。她的脸也红了,似熟透了的苹果,娇艳迷人。迷得人直想咬上一口! “咕嘟”一声,不知哪位公子饱吞了一口口水,声音虽不大,但在如此静寂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分明。 其中一位全身白衣的俊俏公子缓慢回头,盯着身后的蓝衣肥胖公子,微笑着说:“崔兄口渴了么?” 崔胖公子满脸堆笑,上眼皮与下眼皮一挤,差点连眼珠都看不见了,他粗声粗气的说:“是,方兄。小弟不但口渴,肚子也还饿的很呢。看来我要吃一个大苹果解解渴,也解点馋。” 方公子笑着说:“看来崔兄很爱吃苹果。” 崔公子嘿嘿一笑:“当然爱吃,特别是口渴的时候。” 方公子脸现同情之色:“可惜这里没有苹果,不然小弟也会咬它两口的,小弟居然也有点口渴了。” 崔公子脸现不快:“方兄要与我争苹果了?” 方公子叹了口气:“你要理解小弟,小弟也口渴得很。要不我只咬一口,一口就够了。” 崔公子肥头直摇,一口谢绝:“不行不行,这次的苹果小弟绝对不让,你到别的地方去找吧。” 施菲儿恨恨的盯着这几个花花公子,怒形于色。 上午遭到囚犯们的非议,又受到大盗杨枫的冷遇。现在这两个狂妄公子竟然把自己当成解渴的苹果争来争去,实在可恨。 她本想一走了之,无奈这些花花公子太是缠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是脱不了身的。她这时也顾不上家中的宴会了。 施菲儿娇声对汪洋海说:“我们走吧,师兄。” 声音清脆婉转,珠圆玉润,这些公子哥儿听来,就像是在对自己说情话。 他们这时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个人,一个被这绝色美人称为师兄的家伙,他竟对他们怒目而视,一张粉白的脸因怒火而变成了苍白色,就像一具僵尸。 哼!看他与这美人之间并不只是师兄妹关系,因为她已揽住他的腰身,就像多情的少女偎依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一样。 这真是一支鲜花插在牛粪上! 莲步刚舞,崔公子肉墙般堵在施菲儿面前。 他满脸堆笑,上下眼皮一挤,不得了,眼珠不见了,两嘴一撇:“这位姑娘,本公子姓崔名玉,别的姑娘都叫我玉哥哥,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玉哥哥。” 施菲儿看着这肥猪般的男人,也两嘴一撇:“谁叫你哥哥!” 一旁的白衣公子挤了过来,躬身说:“姑娘千万别上他的当,他的确叫崔玉,可别的姑娘都叫他愚哥哥。这个傻小子还高兴得不得了,他总以愚为荣。” 他一正身,躬身施礼:“小弟姓方,名情,人家都叫我情哥哥,姑娘若不介意,也可以这样叫我。” 施菲儿怒火更炽:“你不是我情哥哥。” 崔公子腆着肥肚皮:“我才是你情哥哥呢。” 施菲儿身旁的真情哥哥汪洋海再也忍耐不住,一声虎吼,一记虎拳,直捣崔公子前胸。 “砰”的一声,肉球噔噔噔倒退几步,轰然倒地,这堵肉墙也太不中用了。 汪洋海拍拍拳头,傲然而立,说:“怕这拳头的就滚开,不然我就叫他死猪般躺在地上。” 白衣公子方情却笑了:“凭阁下这对拳头,当护花使者还不够格,做这位姑娘的情哥哥更不配。” 说罢,回头向一位书童般模样的少年招手:“申飞,用你的拳头会会他的拳头,看他有多大能耐。” 汪洋海最是看不惯方情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乱加评点。“呼”的一拳朝方情击去。目标是他胡言乱语的朱唇。 眼看方情的朱唇就要变成猪唇,身后突然上来一人,将方情向左一带,也一拳击出,竟是击向汪洋海的铁拳。 拳头对拳头,却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方情粉脸泛红,大叫:“申飞,把他也打成死猪!“ 唉!为什么男人总是为了女人而争风吃醋?不是明争大打出手,就是暗斗大伤和气。 这真的是”女人是祸水“,是女人的错?正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其实这是男人的错,这个道理很简单。 这仅仅是因为男人的占有欲,不但要占有璧,还要占有美人。 有些人为获得某样东西是不择手段的。于是干戈相向,血刃相见之事时有发生。 方情为得美人,就要让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头死猪,这岂非太不近情理?可惜的是这种事已太多。 申飞与汪洋海一接上手,方情则去一亲芳泽了。 他一双手去抱施菲儿的纤腰,两片朱唇撅得老高,真的要亲芳泽呢! 眼看天鹅肉就要到口,旁边又闪出一位公子来。这位公子手中绸扇,直挡方情嘴唇。 方情急退一步,大叫:”徐杰,你也要插手吗?” 徐杰哈哈一笑,香扇轻摇,说:”这样一位大美人,放过了岂不是遗憾终身,方兄说是不是?” 当然是。 方情侧首一看,见申飞对付汪洋海,显得绰绰有余,心中大喜:“徐杰,你再不闪开,别怪小弟无情了。” 徐杰香扇一合,拱手说:“方兄请便。” 方情果然不再留情,抢先出手,直击徐杰面门。徐杰香扇一搕,撩开之后,斗在一处。 施菲儿又怒又急,这群狗少,且无王法,居然调戏女捕头。眼看得汪洋海支持不住,觑见机会,便向汪洋海那边靠去。 未走得四五步,脚下一紧,便摔倒在地。 “哈哈,大美人,我是玉哥哥,情哥哥呢!来,不要怕,让我抱着你,没人敢欺负你的。 原来崔玉被汪洋海打倒在地,还未爬起,正好绊倒施菲儿。 崔玉偌大身躯直往施菲儿身上爬,施菲儿吓得大叫:”师兄,快救我。“ 汪洋海哪里抽得出身,张皇失措,被申飞打翻在地。 一旁争斗的方情和徐杰见美人被崔玉压在身下,不由双双住手,飞身过来,英雄又救美。 崔玉肥胖的身躯被方情徐杰一抬,”呼“的一声甩了出去,不知会跌成什么样子。 汪洋海被打翻在地,眼看施菲儿又要受辱,心中大急,忽然眼前一亮。原来他腰间有一把手枪。 大多捕头都带有手枪防身的,方才他竟忘了。 ”砰“的一声,枪响了,朝屋顶一枪。 这一声惊得众人全没了声响。 汪洋海睁着血红大眼,狂吼:”我杀死你们这些畜生!“ 看他的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杀人。 每个人到了愤怒的极点,都有一种杀人的,并且这种很强烈,这时会因大怒而失去理智。 ——人最怕的就是失去理智。 汪洋海这时似乎已失去理智。 他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他怎么能容忍别人调戏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施菲儿。 他一步步朝施菲儿走去,手中枪口忽然对准申飞又忽然对准徐杰。 徐杰现在怎么也“杰”不起来了。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双腿一软,居然瘫痪在地,哆嗦几个字来:“他······他有枪。” 汪洋海却不放过他,一脚踢在他腰下:“起来呀!畜生,你知不知道我是捕头?” 徐杰盯着枪,枪口,见枪口对准他那个地方,哆嗦得更厉害:“对······对不起,是我有······有眼不识泰山。” 汪洋海又是一脚踢在他大腿上,逼向方情。 方情却只是盯着施菲儿,似乎并不知道已有一支手枪对准了他。 汪洋海“呼”的一脚踢向方情,这一脚要是被踢中,恐怕他会两三天下不了床。 汪洋海却突然大叫,手上脚上同时一阵剧痛,接着见两根筷落地。他的手枪也落地。 申飞已微笑着走过来,拾起枪:“汪捕头,枪并不是用来吓人的,而是用来杀人的。” 他握着枪管,把枪递给汪洋海:“握枪的手若像你这样,挨枪子儿的只能是你自己。” 汪洋海没有伸手去接,他仔细打量这申飞:“你认得我?” “不认得。”申飞摇头,“不过听人提起过你。” 汪洋海盯着手枪,冷笑着:“你这样把枪给我很愚蠢。” “哦?是吗?” 汪洋海已接过了手枪,用枪抵着申飞的鼻子:“你不怕我会开枪?” 申飞看了施菲儿一眼,说:“汪捕头若因为这么点小事而杀人,似乎显得气量也太过狭小。” 汪洋海冷哼。 申飞笑了笑,说:“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你的枪里面根本已没有了子弹。” 汪洋海说:“没有子弹?要不试试?” “不必试!”申飞说,“自己的枪里面没了子弹居然还不清楚,唉,我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抓住杨枫的。” 汪洋海突然扣下扳机,枪未响,他脸色变了。打开弹匣,果然没有子弹。他心一惊,也笑了笑:“阁下好眼力,但你别忘了,用枪的人身上一般不止一支。 他手上又有了一把枪:”你是不是又会说这支枪里面没有子弹?” 申飞脸上并未现出吃惊的表情:”当然不会,,不过你应该想想刚才我怎么会确定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对这一点汪洋海的确很奇怪,但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中已有了一支有子弹的枪。只要谁敢轻举妄动,想对施菲儿无礼,他的枪就不会饶人了。 申飞盯着汪洋海,说:“我知道你想不出,我也不打算告诉你。” 他走到方情身边,轻声说:“公子,我们走吧。” 方情只是盯着施菲儿,没有回答。 汪洋海冷笑:“你们就想这样的走么?刚才的事怎么解决? 申飞反问:“你要怎么解决?” 汪洋海说:“他们至少应给我们赔礼道歉。” 申飞说:“这是应该的。公子,你就说声对不起吧。” 方情果然说了。他只是对施菲儿说:“请小姐原谅,以后若有机会,再······“ 汪洋海立刻打断他:“没有以后了,你们最好马上从这里消失,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们。” 方情微笑,申飞也微笑。 汪洋海扶着施菲儿,对徐杰厉喝:“你怎么说?” 徐杰本来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忽然看见枪对准了自己,他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竟站了起来。他怔怔的盯着枪,颤抖的厉害。 汪洋海冷哼一声,收起了枪。徐杰双腿一软,又瘫痪在地。 施菲儿说话了:“师兄,我们走吧。” 汪洋海又朝每位公子瞪了一眼,特别是申飞。申飞却无所谓的坐在一边喝酒,他竟静如磐石。 汪洋海扶着施菲儿,回头朝众公子大吼:“你们都给我滚,下次再让我碰见,我的枪决不饶人。” 众公子果然马上就滚。 汪洋海有大吼:“慢着,让我们出去后再滚。” 众公子立刻站住。 汪洋海挽着施菲儿,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躺着装死的崔玉一骨碌爬起,他还要看看施菲儿,可惜施菲儿已经下楼,他也没胆子追。 她身边有一个护花使者,武功虽不高强,却有一支枪。还有一个很坏的脾气——随时会开枪杀人的坏脾气。 不知何时灯已燃起,夜已降临,月还未升起。 这儿又恢复了宁静,静谧极了。如此寂静的夜,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该发生的事发生呢?其他的地方是否有同样的事发生? 夜如此的黑,岂非正好掩饰了丑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三章:衙府聚会 炎日西逝,凉月东升。 热气蕴蕴,凉风习习。 一向宁静的古城这日却变得热闹非常,一夜之隔人竟已增加了好几倍。 据一位赶了几十年马车的老车夫说,这一日是他赶车生涯几十年中生意最好的一天。顾客比以前最多的一天还要多几倍,所得的酬劳却比以前最多的一天多数十倍! 这些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老板,他们都很有钱,出手阔绰。这一日的酬劳够老车夫享乐好几年,甚至到天香园也可住宿玩乐一段时日。 老车夫又说,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到同一个地方去,到本城最有头脸的人府上去。任何人都知道本城最有头脸的人是施威。——知府大人---施威。 老车夫还说,他听他们秘密交谈的只言片语,好像是说去参加一个晚宴,又去看审判一个什么犯人······,并且他们都说,希望能把这个犯人处死。 这是个什么样的犯人?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值得这些大人物大老板”屈驾而来“。 并且他们都希望将犯人处死,看来这个罪犯是罪大恶极。看来这个犯人能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 一向忠于职守勤俭节约的老车夫发了大财,已重新购置了一辆新车,这时已不知到哪儿消遣快活去了。 要权有权要势有势的施威府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施威是知府大人,所以衙门就是他的府上。 府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布置得富丽堂皇。 彩灯四周高挂,红烛四处垂泪。 彩纸四周飘摇,红绸四处曼舞。 知府大人施威五十来岁,一身富态,满脸官威,喜形于色,周旋于宾客之间。 他的三姨太沁香也是寸步不离其左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浅笑频频。 在一僻静处,施威问夫人:“菲儿和洋海还没回来吗?” 沁香冷哼:“这死丫头不知又到哪儿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施威转身吩咐主簿陈晋爵,“若小姐回来,叫她及时到这里来。” 施威挽着三姨太走入正厅。 立刻有人高喊:“知府大人与知府夫人驾临!” 丝竹顿婷,喧哗立止。 几百道目光朝施威与沁香扫射过来。 施威双手高拱,声音明朗:“众位兄弟朋友,施某来迟,对众位怠慢之处,还请海涵。施某希望各位尽情吃喝,畅快的玩乐。” 一席话,说得众人拍手称快,不觉对他产生几分好感。人说施老虎如何凶横、毒辣,真是传言有误啊! 众人又自顾的吃喝起来,喧哗之声大作。 施威手持酒杯遍劝宾客之后,偕三姨太进入了厅角的一间宽大的房子。 这间房内景象竟与正厅大不相同。进入房内,简直觉得身处皇宫,房内华丽堂皇之极! 室内人并不多,七八个男人,只是每个男人怀里搂着一个女人。 男人大多已逾不惑之年,肥头大耳,油光满面,一见就知道是些不同凡响的人物。 女人大多二十上下,油头粉面,浓抹艳妆,一见就晓是些风尘女子。 七八对男男女女相互打俏骂情,既娇态百出,又丑态百出。 娇滴滴,醉醺醺,这就是女人,这就是男人。 施威一进屋脸上就堆满了笑容。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需要笑的时候,两片嘴唇一张,几颗牙齿一露,喉咙震动,几声干笑就出来了。所以也有人叫他“笑面老虎”。这倒名副其实。 施威大笑招呼:“大哥兄弟们,可玩得尽兴?” 众人均举杯相邀。 首座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亲了亲怀中美人,大笑说:“施二弟真不愧是我方至德的好兄弟,知道我最好美人,不知到哪里找到这些美人,大哥我真服了你。” 这位方至德却不似别人那样肥胖。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人类社会倒退了几十万年,退化到类人猿社会去了。 他太瘦了,瘦得像只猴子。特别是那张脸,简直是一张猴脸。 施威欢声说:“大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些美人是我们这里最著名的妓院——天香园——里的红人,是我花重金聘来的。这天香园美女无数,甚至有东洋美女、西洋美女。大哥若有兴致,可在城内多留几日,遍尝群花呀!” 看施威的样子,就像妓院里的鸨母,向客人介绍本院最出色的姑娘一样,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可知施威与天香园是多么熟悉。 方至德一双精亮猴眼更亮,尚未答话,身旁一位奇特男人就说:“不用问大哥就会留下几天的,大哥这几年是老当益壮。我崔大福嘛,精力也还旺盛,也得留下住几天的。” 说这位男人奇特,一点不错:他不但头圆,连五官也圆,不但圆,而且白,身躯肥胖如猪。他若穿上白衣,简直与大雪天堆的雪娃娃全无差别。 他说他自己精力旺盛,还不值得怀疑,说方至德老当益壮,就有些令人不敢相信了。 施威却连一点疑惑的神色都没有。他笑顾众人:“如些说来,兄弟们都得在舍下畅玩几天,不然我夫人还要责怪施某对众位照顾不周呢。” 三姨太打量着那些妖艳女人,也不禁叹息:“天香园的确是男人的天堂,有了这些女人,有哪个男人不动心?” 方至德大笑:“我觉得现在似乎年轻了十岁,到了晚上我一定变成个小伙子那般生龙活虎。” 他怀中的女人吃吃笑道:“你若变成小伙子,我就变成老太婆。” 方至德一怔:“为什么?” 女人娇声说:“女人越老越有经验,年轻小伙子找女人就应该找这种有经验的老女人。” 方至德想了想,点头说:“你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年轻小伙子找女人都是找年轻女人,很少找老女人。 施威说:“像我们这种年纪的男人,找女人也是找像你们这种年纪的女人,而不会去找老女人的。” 女人点头:“这就是我们这种女人怕老的原因。人老珠黄,到时会有谁上门找你。” 方至德紧搂着她,大笑说:“现在你还很年轻,就像一支开得正艳的鲜花,是招蜂引蝶的年龄,何必去想以后的事情呢。何况像你,到了五六十岁恐怕还会吸引一大堆男人。” 女人笑了,她笑起来很迷人。方至德就差点被她迷死。 三姨太又叹息:“这些女人就如此迷人,那天香园第一红人田芸芸不知会迷死多少男人。” 施威说:“田芸芸根本不能与这些这些女人相比,她们是太普通的那一种,田芸芸简直是魔女,改天一定带兄弟们去见她。” 怀中的三姨太太娇嗔说:“你们这些男人,整天就知道玩女人,没半点正经。” ——女人不但吃自己男人的醋,也吃别的女人的男人的醋。 ——男人岂非也一样? 方至德笑了,笑声尖细。他干瘦的脸,因为笑绷得更紧。 他笑着说:“男人玩女人也是干正事,不过我们千里迢迢特地赶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这种正事。我们的那件正事,施二弟办的如何?” 说完面色一整,笑容已消,一双精光猴眼紧盯着施威。 众人也放下杯盏,静静的盯着施威。 施威打个哈哈:“大哥放心,小弟已把一切事情办妥。万事俱备,只候时间。众位兄弟安心玩乐,只等明日午时看好戏就是。” 方至德问:“没有漏洞?” 施威淡淡一笑:“小弟办事,大哥放心!这点小事还难不住小弟。” 方至德仍不放心:“事关重大,不得不防。这次对手有所不同,绝不能有半点疏忽,否则就后悔莫及。” 施威钦佩的点头:“大哥说得极是。” 方至德又问:“兄弟还没走漏消息吧?” 施威说:“没有,绝对没有。这次事情做得简直天衣无缝。” 方至德这才举起酒杯,大笑说:“兄弟们,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他俩讳莫如深的对话,听得七八个女人晕头转向,不知所云。但她们并不去深究,她们混迹江湖数年,清楚什么事可以知道,什么事不能知道。对她们而言,不该知道的总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些男人却不感到疑惑,他们目中都有了笑意,也都举起了杯。 酒还未干,门突然开了。紧接陈晋爵进屋,再就是汪洋海与施菲儿双双入内。 看见施菲儿走进来,他们半醒半醉的眼睛发了光。 犀利的眼光,似乎要将人看穿。 他们的目光与十七八岁的少年的目光没什么两样。 施菲儿在这种场面走了进来,尴尬极了,她差点退了出去。 这种场面对她这种女孩来说是不适宜看见的。她突然想呕吐,觉得这些人厌恶极了。 施威也觉察了这种局面,他赶紧起身招呼说:“菲儿,洋海,过来,我向你们介绍几位长辈。” 果然不愧为局长,他说长辈是提醒这几个男人注意些。不要在后辈面前出丑,也不让后辈难堪。 几位男人检点了些,忍痛割爱,让这些女人出去了。 施菲儿极不情愿的走到施威身边。 施威依次介绍:“这是我常对你们提起的方督军方至德伯父,也是我的结拜大哥。这位是远近闻名的首富崔大福伯父,这位是巨富徐虎伯伯,这位是······” 施菲儿没听清父亲说的什么,只是打过招呼便不再说话。 施威又说:“这就是小女施菲儿,他是我的得力助手首席捕头汪洋海,这次事情的成功,他是功不可没的。” 听到这句话,方至德他们才仔细打量汪洋海。 汪洋海笑脸相向。 汪洋海的确是个得力助手,他总时给人一种随时应急的感觉,具有最高的警戒性。无论什么地方出现异常状况,他都可以立即投入状态。 看得出他们对自己的爱属产生了好感,施威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又接着说:“他与菲儿师出同门,现在又是同一衙府办事,日久天长,两人已生情意。今天我请众位兄弟到此,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 他咳嗽一声,说:“在此,我当着众位兄弟的面,宣布将施菲儿许配给他。菲儿,你意思如何?” 施菲儿头垂得很低,脸也红的厉害。她没有说话。 任何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不开口而沉默的。 沉默有时就是默认的意思。施威没有在问她,他问汪洋海:“洋海,你呢?” 汪洋海满脸喜色:“多谢知府大人成全,孩儿感激不尽。” 语声不卑不亢,果然是好女婿。 不但一表人才,为人处事更是老练,他自称孩儿,明显的已将施威当成岳父了。 方至德举杯,高声说:“恭贺兄弟觅得如此佳婿,大哥今天真是高兴,来,我们大家干杯。” 酒还未喝,门又开了,又进来几个人。 杨枫静静的站在监狱里,一动不动。 黑暗,寂静,笼罩吞噬着万物。 死一般的黑,死一般的静,最容易令人想到死。 如此黑暗,如此寂静,杨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他只感觉到自己面容的淡漠,眼神的冷酷。 淡漠的面容偏偏带有笑意,冷笑;冷酷的眼神偏偏冒出了火花,怒火。 施大小姐那些话总在他耳畔萦绕:“杨枫,国难当头,你居然盗了价值八十万两的军饷,你不是自寻死路吗?你死定了,神仙都救不了你!” 监狱里愈加黑暗,杨枫喃喃自语:“天已黄昏了,黑夜降临了。” 黄昏----自己是不是也到了暮日垂落之际呢? 举着的酒杯还未饮,门又开了,陆续进来几个人。 捕头的反应总是快速敏捷的,特别是汪洋海。 他看清来人,怒火陡起,跃过去一拳直击最前面这一人。 最前面这人居然是崔玉,在观日阁被他打得满地乱爬的胖公子崔玉。 汪洋海说过,下次再让他看见,他的枪绝不饶人。 这次他的枪虽然饶人,铁拳却不饶人! “嘭”的一声,铁拳击在崔玉肥胖的肚皮上,发出打鼓般的声响。 他人还未完全倒在地上就大喊大叫:“哎呦!爹爹!我是玉儿啊!” 真是个好捕头!居然把这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打得喊爹了。 汪洋海笑了:“谁是你爹,你这小子胆子不小,居然又找到这里来了,我揍死你。” 看来这次要揍得崔玉叫娘了。 想不到崔玉居然真的叫来了爹。桌边的崔大福说话了:“汪捕头,请住手,我就是他爹。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洋海收回了手,尴尬的呆立着,不知所措。 崔玉看着打惨他的拳头,哭丧着脸,不说话。 这时后进来的几人中的一人说:“崔大伯,您的玉儿四处拈花惹草,惹到汪捕头身上,挨了打,来向你喊冤诉苦,想不到这里又被挨一顿揍。哈哈······太好笑了。” 这个人当然是同崔玉一起拈花惹草的方情了,身后还有徐杰,申飞。 方至德大吼一声:“天宝,放肆!你这畜生,过来!” 天宝是方情的小名。方情怏怏的走到方至德身边。 父子一对照,叫人奇怪。一脸猴相的方至德竟有这样俊俏的儿子。 施威打圆场说:“方大哥,崔兄,些许小事不必计较。他们年轻人,好胜无知,不要过分责怪他们。” 他回头吩咐汪洋海:“去叫陈晋爵另置酒席,好好招待几位公子。” 他将汪洋海打发走,免得难堪。 崔大福看见一身呆气的儿子就是火,不住的教训他。 方至德舍不得把脾气发在宝贝儿子身上,却对申飞大声呵斥:“申飞,我吩咐过你好好看住少爷的,你到哪里去了,让他四处乱跑,你说,我们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 申飞赶紧回答:“是来看大盗杨枫的。” “那你为何四处乱逛?” “少爷不舒服,是来拿药的。” 方情立刻脸现痛苦表情:“是的爹爹,我肚子疼得厉害,去拿药嘛。到现在还有点疼呢。” 方至德怒意全消,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父母对儿女就是这样,打归打,骂归骂,但也是为儿女好。方法虽不怎么对,还是情有可原的。 父母毕竟是父母。 酒席在片刻就已摆起。 崔玉老大不客气的坐在首座,又老大不客气的拿起筷子,端起酒杯,大吃大喝起来。 遇到美人他当仁不让,遇见美味他同样是当仁不让。 众人这才明白崔玉为何这样的肥胖。 像他这样大吃大喝而不肥胖,这个人就一定有病。 崔大福看着自己的儿子,大摇其头。 这样的儿子确实令父亲无可奈何。 酒酣过半,话也多了起来。 方至德半眯着眼,摇头晃脑的说:“施二弟,我和弟兄们再次感谢你,为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施威好像不愿提这件事:“大哥,我们只喝酒谈女人,这件事等过了明日午时再谈吧。” 方至德大笑说:“二弟你不必担心,杨枫的死期并不太远,我们在这里大吃大喝,等着他的死期到来。” 施威叹了口气:“大盗杨枫作恶多年,这次落到我的手上,算是他命尽。虽然那批珠宝已不知去向,我们同样不能饶恕他。” 方至德说:“他以前盗东西后,总是对一些地方官行贿,所以才会三次入狱三次出狱,以至他出狱反而变本加厉。这次落在兄弟手上,他别妄想能再次逃脱法网。谁不知道施威知府是铁面无私的。” 众人都高呼痛快:“一定要处死杨枫!” 施威面有难色:“大哥,杨枫盗了你的军饷,而今不能问出军饷在何处,你看应怎么办?” 方至德浅啜一口,怒火又生:“当然不能轻饶他。要让我的兵士没饭吃,我就让他连命也没有。施知府,我现在代表全体将士向你请示,处死杨枫!” 施威叹息:“我也有此打算,只不过军饷下落不明,这样杀了杨枫,恐怕你们军中兵士难以服气。” 崔大福油嘴一抹,说:“不管他们是否服气,杨枫是一定要处死的。你们知不知道,三年前杨枫盗了我家珠宝,我呕了数口鲜血,差点没死去。我这次千里迢迢的带着儿子赶来,就是要看杨枫的好下场,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这次若不杀他,放虎归山,难道又让他来偷盗我们的财宝吗?” 其他的人也大吵起来。这些人都是杨枫曾经光顾过的富商。他们赶来就是要亲眼看着杨枫死。不处死杨枫他们绝不善罢甘休。 这次“施老虎”处死杨枫这只老虎已易如反掌。这样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弃。 放虎归山不但可怖,而且愚蠢。 杨枫这次是死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四章:荒坟惊魂 施菲儿在这儿总是觉得极不自然,找个机会溜到了外面。 与厅内相比,外面要静得多,也美得多。 今晚夜色真好! 有月有星也有风。月明,星疏,风轻柔。 施菲儿这时才感觉到夜晚的美丽。她以前憎恶黑暗,从不在夜中静立。 此刻她心情烦乱,才察觉到夜晚竟有白天所不及之处的美。 这样的夜更容易撩起人们的思绪。特别是女人,将婚未婚的女人。 静静的夜被清风扰乱,施菲儿的心也被撩乱。 今晚本是她的订婚大礼,是她的大喜日子。 女人对自己的婚事总是看得很重,就好像看重自己的童贞一样。 但父亲并不看重自己的婚姻大事,轻易的将自己许配给师兄。 施菲儿并不是不喜欢汪洋海,但她总觉得他做自己的丈夫不大合适。怎样的不合适,她也说不出来。总之他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男人,他只是她敬重的师兄。 父亲事先并不与自己商量,就决定将自己许配给他,她很生气,以沉默以示反抗,没想到父亲认为自己默认了。 既然父亲将她许配给师兄,本应大加庆贺的,但他竟丢了自己不理,去商量如何处置杨枫的事,这更令她生气。 在父亲眼中,大盗杨枫居然比自己亲生女儿的婚姻大事还重要,这怎不叫施菲儿生气呢? 杨枫轻视自己,连父亲也轻视自己了。 父亲昨天就对自己和师兄说,明日午时将处决杨枫,要我们保守秘密。但他现在却在席间故意卖关子,迟迟不作决定,真不知他是怎么打算的。 施菲儿觉得很委屈,这全是大盗杨枫害的,该死的杨枫。 幸好杨枫快要死了。 想到杨枫明日午时就会被处决,施大小姐凄楚的脸上有了笑意。 笑容如春花开放,比夜色还美还迷人。 可惜她美丽而迷人的笑容突然消失,代而起之的是恐惧。 她听见了一种声音,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 不是人发出的声音,也不像老鼠的“吱吱”声,更不像蛇发出的“嘶嘶”声。 这种声音她绝对没有听见过。 施菲儿的脑袋增大了几倍。 如此凉夜,她身上却出了汗。 冷汗,连掌心都是。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已来到衙府后面的荒坟间。 这些坟里都是死在牢狱里的囚犯。有饿死的,有病死的,也有经不住折磨而自杀的。 这些生前都是穷凶极恶的大恶人,死了也一定是大恶鬼。 若世上真有鬼,自己这次一定是碰见了大恶鬼。 怪声更怪,也越来越响。 施菲儿不但头皮发麻,脚也发麻,重若千斤,站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一双眼睛怎么也不想去看那发声之处,但她仍不由自主的盯着那儿。 也许直到看出个大恶鬼出来,吓昏了她,她才不会看了。 突然发出怪声的地方,坟墓石碑倒塌了。奇怪的是这倒塌声并不大,似乎有人拖住了它。 施菲儿的眼睁得更大,她怎么也不想看,但她还是忍不住要看。 这一看,把她吓懵了。 墓碑倒塌后,坟墓中出来了一个人。 ——也许不是人,而是鬼灵精怪。 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披头散发,不是凶鬼就是恶魔。 施菲儿大叫一声,两腿一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众人经过长时间的争吵商讨,一致认为必须处死杨枫,并且不能拖延,明日正午准时处决。 关于八十万两军饷,各路巨富愿意筹集一些。为了处死杨枫,他们已什么都不顾。 处死了杨枫,他们的财宝才不会不翼而飞,他们才能安心睡觉。 方至德督军高举酒杯:“众位兄弟,多谢你们支持本督军,在此我代表全军将士感谢众位。为了让众位能狠狠的泄愤,我特地带来军中神枪手申飞。” 他拍着身侧申飞的肩,说:“申飞是我的得力助手,枪法百发百中,要打杨枫左眼绝不会打到右眼,要打杨枫的中指绝不会打到他的无名指。明日申飞枪决杨枫的时候,我们慢慢的慢慢的折磨他,让他受尽折磨生生疼痛而死!” 众人高呼痛快! 施威大指一挑:“多亏大哥想得如此周全,兄弟全无异议。此刻天色不早,众位早点休息,养足精神,等着明日看好戏。” “好,休息,休息。”崔大福第一个同意,他已疲倦得要命。 施威吩咐汪洋海:“你与菲儿去安排客人吧。” “是。”汪洋海起身,“不过菲儿出去了还未回来。” 施威显然很生气:“她去哪里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到处乱跑?” 汪洋海粉脸一红:“我去找她吧。” “快去快回!” 方至德向申飞招手示意:“申飞,你陪汪捕头去吧,切莫让方情闹出什么事情来。”原来方情不知何时也不见了。 汪洋海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方情与施菲儿同时不见,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申飞心里也七上八下,预感不妙。 就在施菲儿倒地昏去的同一刹那,坟墓中走出的幽灵幽灵般的消失了。就在这幽灵幽灵般消失的同一刹那,另一座坟墓旁又冒出了一个人。 这次出现的不再是鬼灵精怪,而是个人,一个类似幽灵的白衣人。 这人正是花花公子方情。 原来方情见施菲儿借故出来,他也瞅准机会溜了出来,跟在施菲儿后面。 美丽的女人在月色下看来会更美,更迷人,像仙子般美,又像仙子般迷人。 施菲儿这时在方情眼中就是仙,简直把方情看痴了。 直到施菲儿吓晕倒地,方情才回过神来。 方情并不知道施菲儿是被吓晕倒地,他也没有看见那位从坟墓中幽灵般冒出来的人,更没看见这人幽灵般的消失。 他只看得见施菲儿,他眼中只有施菲儿。 若有一位仙子般的少女站在你的面前,你会不会看见别的东西?我想大多的男人都不会,更何况是花花公子方情。 看见施菲儿倒在地上,方情大吃一惊,喝的酒变成冷汗猛然冒出。 他狂奔过去。 施菲儿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躺在那儿,躺着“睡着”了。 施菲儿称得上是真正的“睡美人”! 方情怔了良久,俯下身,将她扶了起来。 方情抱着施菲儿柔软的身子,就像抱着一个贵重的瓷娃娃,谨慎而温柔,生怕稍有不慎磕坏或者掉在地上摔碎了。 施菲儿娇好白皙的面容在月光辉映下更显迷人,特别是她的瑶鼻,小巧玲珑,上面还有珍珠般的水珠,抑或是汗珠而已。直看得方情心神摇荡。 他轻唤这她的名字:“菲儿,菲儿······” 声音轻细温柔,就像新婚之夜新郎唤着新娘的名字一样。 施菲儿全无反应,似乎真的睡着了。 方情舍不得放下施菲儿,却舍得去咬她诱人的瑶鼻。 他用满口酒气的嘴,去咬施菲儿的迷人瑶鼻! 他的嘴凑了过去,很慢,又很温柔。 比蜗牛爬行快不了多少,却比春雨润物还要温柔。 方情的确是个花花公子——温柔的花花公子。 无论蜗牛爬得多么缓慢,只要坚持不懈,终究会到达它的目的地的。 方情终于咬到了施菲儿的鼻子!他终于得偿所愿,一亲芳泽。 均匀的气息,芬芳的体香。已喝得半醉的方情,这下真的醉了。 醉人的夜,醉人的美人,又有几人不会醉? 方情如痴如醉,神游万仞,茫茫然,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脸上火辣辣疼痛时。 不知何时施菲儿已站在地上,正怒目而视,方情满嘴的酒气刺醒了她。 施菲儿又羞又怒:“你,你怎能乘人之危······” 方情摸着既发烧又生疼的脸,看着施菲儿生气的娇羞模样,他一点也不恼怒,反而笑着喃喃说:“好香,好香,比我今晚喝的女儿红还香。” 女儿红这种酒不仅芳香迷人,而且很醉人。方情没有被喝醉,现在却被施菲儿迷醉了。 施菲儿没有说话,她的脸绯红,不知是因为发怒,还是因为害羞。她就是一瓶女儿红,迷人而又甚是醉人。 方情是个酒鬼,又好像是个色鬼,遇到这样一位女儿红般的少女,他当然不会放过。 方情盯着“这瓶香极美极的女儿红”,喉咙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菲儿,菲儿······”温柔甜蜜的声音从方情口中飘了出来,就像催眠曲,“你真美,比仙子还美,迷死人了。” 催眠曲似乎有了效用,施菲儿的怒火消失了,目光也温柔了一些:“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乘人之危算是君子所为吗?” 方情笑了,不就是亲一下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想我方情不知道亲玩过多少女人,都不像你这样子又叫又闹的。 “我当然是来照顾你的。” 用这种方法照顾的确很特别。 “照顾我?你这样子照顾我?”施菲儿委屈得似乎要流泪了。 方情挨近一些,低声叹息:“谁叫你生得如此美丽,如此动人呢?” 按照他的意思,长的美丽,生得迷人,是女人的错,简直是怀璧其罪的狗屁逻辑! 施菲儿垂下头怒意明显消了很多。 一个人真诚的对你说:“你真美!”你总不至于回敬他一个大耳光吧。 方情挨得更近,仔细观察着施菲儿的反应。 施菲儿的反应令人很满意。 方情又用催眠似的声音说:“菲儿,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到你想去的地方去。” 施菲儿仓皇的退后两步,突又上前一步,说:“好,谢谢你,我们走吧!” “真的?”方情紧张极了,生怕施菲儿说假的,一张脸憋得通红。 幸好施菲儿说:“真的。” 方情大松了口气:“那你现在想到哪儿去呢?” 施菲儿歪着头想了好久,才说:“我想回家。” 方情认真而专心的听,才听见她说“我想回家”。原来她想跟方情一起回到衙门去。 方情怔了很久,直到脸上微笑完全消失后,他才沮丧的说:“好吧,我们回家。” 施菲儿反而怔了怔,但立刻高兴了,欢声说:“好,走吧。” 施菲儿跟在方情后面,第一次觉得他多少有点“人性”。 圆月已偏西,但光辉仍不比中天圆月减弱多少。 方情的一举一动,施菲儿看得清清楚楚。 风度翩翩的方情表面看来很洒脱,其实他内心是很难受的。这怪谁呢,只能怨他自己自作多情。他根本就不是施菲儿想象中的那种男人。 夜静得可怕,只有两人沙沙的脚步声。 女人总是不喜欢静的,施菲儿打破了沉静。 “方大哥,刚才你没看见有座坟的石碑倒塌吗?” 方情心不在焉,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他看见的只有施菲儿,其他的一切都不在他视力范围。 方情没有心情问那墓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倒塌,他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想。 施菲儿却说了,她还在向后张望,显得极为紧张:“我刚才看见了,墓碑倒后,走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我以为是鬼,所以才吓昏的。” 方情反应淡然,淡淡的说:“鬼?这世上哪里有鬼,我看你心里面有鬼。” 施菲儿急切而肯定的说:“是真的,真的走出来一个人。也许不是鬼,但绝对是走了一个人出来。” 施菲儿的样子不像说谎,方情停下脚步,转过身:“就算是人,怎么会从坟墓里走出来?” “我也想不出。”其实施菲儿根本就没有想。 要一个胆小女孩在夜晚想这样的事,简直比逼她吃五斤肥猪肉还要难受。 方情却在想:“也许是盗墓的小贼。” “盗墓?不可能的,坟里面全是穷死鬼的囚犯,我敢保证坟里面一个铜板也没有。” “那就有点奇怪了······”方情一扫先前的沮丧,陷入了沉思。 施菲儿见方情振作了起来,也明显高兴了,她喃喃的说:“我也一直觉得奇怪······真想不通······” “想不通还去想它干什么,我们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方情兴奋的说。 男人通常都喜欢寻求刺激,寻求刺激本就是很兴奋的事。 可惜施菲儿怎么也兴奋不起来。要她回去看个究竟,简直比逼她吃十斤肥肉还难受十倍。一想起那吓昏她的“鬼”,头皮就发麻,她怎会又回去呢? 施菲儿既摇头又摆手,花容失色,吃吃的说:“不不,别······我们不要去了,还是回衙门吧!” 方情盯着慌张的施菲儿,凄然说:“唉,我怎么如此健忘,今晚是施大小姐的大喜日子,还去管他什么鬼不鬼的。我们该回去了,也许汪捕头正急着找你。” 提起订婚这件事,施菲儿的心就有隐隐作痛的感觉。施菲儿凝神思虑之际,方情已走到前面很远的地方去了。她低叹一声,急忙追赶方情。 正在此刻,突听一声大喝:“方情,你把菲儿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快说!” 方情低声说:“她在后面。” 汪洋海大吃一惊,又大喝:“你,你把她怎么样了?” 方情显然已有些生气,也大声说:“没怎么样!” “哼!没怎么样,我揍死你。” 呼喝打斗之声顿起。 施菲儿快步赶了过去,汪洋海与方情正斗得激烈。 施菲儿大叫:“师兄,住手。方兄,你没事吧?” 汪洋海更怒:“他没事,我才有事呢。”将方情逼得更紧。 方情这花花公子怎会是怒狮般的汪洋海的对手,被一拳打翻在地。汪洋海得势不饶人,上前两步向方情踢去。 施菲儿吓得大叫:“师兄,不要!” 汪洋海哪里肯听,脚下更用劲,朝方情胯下踢去。 这样的毒辣手段不应是他这种大捕头所做出来的,这一脚踢中,方情算是废了。 就在汪洋海的脚尖离方情胯下还有两三寸时,汪洋海竟突然收脚,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黑暗之中发出一粒石子,正中汪洋海的脚踝。 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个人:申飞! 申飞冷笑:“堂堂汪捕头,对一个文弱书生竟用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传了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汪洋海气急败坏,大叫失声:“谁卑鄙下流,他把菲儿诱骗到这里,不知干了些什么,你说?” 申飞沉默,他不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 汪洋海冷笑:“你无话可说是不是,我今天绝不饶他!” 施菲儿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她强忍怒意,低声说:“师兄,你怎能这样不讲道理?我们并没干什么,你怎么能胡乱猜疑。” 汪洋海怒火更炽,声音更大:“你说你没干什么,那你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汪洋海的样子就像一个捕头在审问一个罪犯,不问出个根底来,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施菲儿声音很委屈:“我心情不大好,到这里来散散心的。” 汪洋海声音虽小了些,但还是很凶:“你心情不好,哦,你不高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爱我?不愿与我结婚?” 他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不讲理好不好?” “不是?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怎会不高兴?你不高兴就说明不喜欢我,不想同我结婚。” 施菲儿低垂着头,声音已有些哽咽:“随便你怎么想都行,但你不可侮辱我,我是清白的。” “谁能证明?” 只有方情,但方情的话他怎会相信。 申飞早已把方情扶了起来,替他揉捏。 方情早就觉得有必要开口了,但苦于没有机会。到这时他才有机会。他说:“我可以证明,但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永远都不会相信我这花花公子的话的。所以我并不能算是证人,我也许应是个罪人。” 汪洋海紧紧的盯着方情,好像要从他眼中瞪出一个答案来。瞪了很久,没有答案,他才狠狠的说:“以后我若真发现你是个罪人,我绝不饶了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今夜所说的这句话。我希望你不是罪人。” 方情苦笑:“我倒希望我是个罪人。” 这种罪人很多人都想做,特别是方情这种花花公子,因为他们信奉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连死都不遗憾,做个罪人又有什么? 汪洋海狠狠的瞪着方情,恨不得剥了他的皮。瞪了很久,才转身,柔声的对施菲儿说:“菲儿,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生气才怪。施菲儿低垂的头仍未抬起,她也没有说话。 她今天受的委屈已太多。这一天她所受的委屈也许比她一生所受的委屈还要多。 她以前是娇小姐,很少受气。今天是她的订婚礼,她非但不开心,反而处处受气,时时伤心。她还能说什么? 汪洋海的声音更温柔:“菲儿对不起。刚才是因为我太爱你的缘故才会这样的,原谅我好不好?” 大多男人在伤了女人的心后,都会这样说。 不知是汪洋海这番话打动了施菲儿,还是因为她的头垂得太久垂累了,施菲儿缓缓抬起了头。 仙子般的容面上,泪光点点,一双泪眼楚楚动人,她轻声说:“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去休息。” 汪洋海忐忑不安,说:“好吧。” 轻轻扶着施菲儿向府衙走去。 申飞也搀扶着方情跟在后面。 月已变得朦朦胧胧的了。 天地间在一刹那变得黑暗起来。 夜更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五章:天罗地网再布 府衙内辉煌依旧,只是没有先前那般喧哗热闹了。疯狂一夜的宾客们也将进入梦乡。 进入内厅,申飞问汪洋海:“不知今晚我们在什么地方休息?” 汪洋海淡淡地说:“我自有安排。” 方情补充说:“别让我们久等。” 汪洋海陪着施菲儿走了。方情的目光随着施菲儿的身影消失而变得黯淡下来。 申飞扶着方情坐下,问:“天宝哥,你真的喜欢施小姐?” 方情长叹一声:“岂止是喜欢,我已经爱上她了。” 申飞有些吃惊:“这么快!你们才相处短短几个时辰,你就······居然你就爱上她了。” 方情说:“你不懂,这叫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唉,爹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施菲儿长得这么美呢,不然我早点来,她就不会同汪洋海订婚了。” 申飞说:“这叫有缘没份。看来这辈子你只有与她擦肩而过了。” 方情一脸痛苦表情:“你非但不帮我,反而说这种叫人丧气的话。你就不能帮我想一个办法吗?” 申飞脸现同情之色:“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帮你反而会将事情越搞越糟。” 方情更丧气,因为申飞说的是实话。方情从未见过他与女人单独相处过。 方情哭丧着脸:“那我这辈子只能做和尚算了。” “要做和尚现在就去,免得在这儿烦我。”汪洋海来了。他果然没让人久等。 奇怪的是这次他脸上满是悲伤神色。 但瞬间方情就不觉奇怪了。 除了施大小姐外,又有谁能令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汪捕头如此痛苦呢? 方情自己又何尝不是? 方情刚想讥讽汪洋海一番,却又忍住。 汪洋海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客房内。 房子虽不宽敞,却很干净整洁,东西齐备。 汪洋海说:“早点休息吧。”转身就走。 申飞挽留说:“汪兄留步,小弟有要事相询。” “现在很晚了,有事明天再问也不迟。” “不行,这些事我现在就要问清楚。” 汪洋海显得极不耐烦:“好吧,你问。” “请坐下慢慢说。” 汪洋海坐下。 申飞问:“这次方督军军饷被盗,你们是如何得知这是杨枫所盗的。” 汪洋海起身,态度坚决的说:“事关机密,不便奉告。” 申飞脸现微笑:“汪兄不必紧张,这些事你现在不告诉我,明日处决杨枫后,我也会知道的。” 其实犯人处决前,一切事实都应澄清,但杨枫不同,就算这次军饷不是他盗的,也同样可以将他处死。他所做的案已足够他死十次,百次······ 汪洋海盯着申飞,似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然后才坐下,说:“其实我也不知是不是杨枫盗的,但除了他还会有谁?我们知府大人获得密报,说是杨枫盗的。吩咐我们捉拿杨枫,了结此案。” 的确,除了杨枫,还会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盗军饷,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盗得了军饷? 申飞点头说:“就算是杨枫盗的,你们是在哪里捉拿到他的?” “妓院。” “妓院?”申飞很不相信,“他怎么会在妓院里?大盗杨枫在盗了八十万两军饷后,怎会到妓院去?” 汪洋海说:“我也不相信,不过事实如此。大多强盗作案之后不是远走高飞,就是销声匿迹。像杨枫这样盗了军饷后去过妓院玩乐的强盗,我以前未曾见过。” 方情说:“杨枫是男人,他需要女人,上妓院并不足为奇。” 申飞笑了笑,说:“杨枫武功高强,你们又是如何抓住他的?”申飞知道汪洋海的武功,与杨枫相比简直天上地下,不值一提。 汪洋海咳嗽一声:“我们抓他时,他已喝得酩酊大醉了。” “醉了?他盗东西后还去狂喝,喝得烂醉,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很令人费解吗?” “我也很费解。一个刽子手的职责就是杀人,你只管去杀人,问这么多又有何用?”汪洋海话中带刺。 申飞冷冷的盯着他,冷冷的说:“刽子手有很多种。有的讲原则;有的不讲原则,只管杀人。” 汪洋海眼中充满讥诮之意:“哦?刽子手也讲原则吗?你是哪一种?” 申飞说:“我是讲原则的那一种。” 汪洋海的讥诮变成了微笑:“你讲的是什么原则?” 申飞眼中发出了光,神色严肃的说:“我所要杀的人,第一,我必须知道他的姓名、来历,所谓不杀无名之徒,手上不死无名之鬼。” “第二呢?” “第二,我必须知道他犯了什么罪,究竟该不该死。” 汪洋海笑问:“第三呢?” “没有第三。”申飞说,“不过我这两个原则,必须详细真实,绝不能有半点欺骗隐瞒。” “大盗杨枫更不例外?” “是的。”申飞说,“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要求。” 汪洋海笑了笑,很惋惜的说:“可惜我不能完全达到你的要求,因为我也说不清。” 说不清是句很有用的话,既可推卸责任,又可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着手亲办这件案子的汪捕头,若说说不清,那么还有谁说得清。”申飞紧紧盯着汪洋海,“汪捕头,你说是不是?” 汪洋海不言不语,沉默。 申飞的目光锐利如刀,比刽子手的刀还要锋利十倍,他就用这种目光盯着汪洋海:“也许你有为难之处,不便诉说。” 汪洋海显得极为镇定:“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告辞。” 申飞还是盯着他:“如果汪兄愿意回答,我会问的。” 汪洋海说:“那就要看你问什么。” “很好。”申飞放低了声音,“杨枫现在在哪里?” 汪洋海一怔:“当然在监狱里。” 申飞一笑:“我知道他在监狱里,可他究竟在那哪间监狱呢?” 汪洋海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盯着申飞,这种目光就像一个男人怀疑自己老婆偷了别的男人时的那种目光。 盯了很久,他才问:“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我不回答你行不行?” 申飞一笑:“我只不过想去看看杨枫而已。你不回答也可以,我很少勉强别人。” 汪洋海又问:“我现在离开行不行?” 申飞回答得很干脆:“行。” 汪洋海起身,抱拳,说:“谢谢,对不起,告辞。” 申飞却问:“‘谢谢’是什么什么意思?‘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汪洋海笑笑,说:“我谢谢你没有逼问我,我对不起的是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他又抱拳:“告辞。” “告辞”刚刚说完,抱着的拳还未放下,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钟声响起。 奇怪的是一听见这钟声,就令人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未发生重大事件,是绝不会轻易敲响这口钟的,这一点汪洋海很清楚。 汪洋海抱着的拳还来不及放下,人就已到了屋外。 人到了屋外,才传来他“对不起,告辞”的声音。 这次“对不起”的意思很明显。 申飞也预料到有大事发生了,他问方情:“你看是不是杨枫逃走了?” 方情没有回答,因为他睡着了。响亮的钟声竟没有将他惊醒。像他这种男人,即便将他老婆偷走了他也不会知道。 申飞叹了口气,向外面走去,他毫无睡意。 汪洋海心乱如麻,健步如飞。 从听见钟声的刹那,他就判断府衙内发生了重大事件,这一点他敢肯定。钟声是用来示警的,刚才的钟声所示的更不是一般的警。 他在衙府十来年,听见这种报警声总共才两次。 第一次是四年前,施威的七旬老母被刺客贺五刺杀,鸣过一次这种钟声;第二次是三年前囚犯段仁连杀三十六名衙内管理人员,越狱而逃。 这一次已是第三次。 难道又有人被杀,还是有人越狱逃走,抑或是发生了其他的事? 汪洋海最担心的还是施菲儿。 于是他直奔施菲儿卧房。 一路所遇到的衙内人员都是睡眼惺忪,面面相觑,茫茫然不知所以。 施菲儿房内亮着灯,汪洋海松了口气。 灯亮着,就说明人还未睡,人未睡就少一分危险,至少刺客来刺杀会畏手畏脚,不敢堂而皇之的行刺,这样子就比较浪费时间。 “菲儿······”汪洋海隔了很远就开口呼叫。 菲儿果然没出事,她已开门出来。 汪洋海心上一块石头落地,他关切的问:“菲儿,你没事吧。” “没事。”施菲儿也打量着汪洋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肯定是出了大事情,我们到正厅去看看吧。” 正厅的人已很多,一个个神色紧张,议论纷纷。 议论声顿时消失,只听见马靴踏在地上的有节奏的声音,施知府施威来了。 身后还有方督军,崔大福,陈晋爵等等。 事情一定不简单,不然方督军崔大福这些大人物怎会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 施菲儿不去看方督军和崔大福,却在无意间看到了他们身后神色慌张的张狱官。 施菲儿心猛地一惊:莫非是杨枫逃掉了? 施威脸色沉重,语声低沉:“众位,这位张狱官刚刚给了我一个消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他说,大盗杨枫逃走了!” 众人哗然。杨枫逃了?他怎会逃走,铜墙铁壁他又怎么能逃走? 这一连串的问题同时从不同人的口中发出。 施威身后的张狱官战战兢兢的说:“知府大人,我们也是刚刚发现杨枫逃走的,他已走了很久。” 施威铁青着脸,比老虎要吃人的样子还要骇人,眼光比眼镜蛇的眼光还毒,盯着张狱官:“那间牢房是特制的,也是铁制的,铁条那么粗,铁板那样厚,他怎么就逃掉了?” 施威直到现在还不相信杨枫已逃走,他不相信杨枫能扭弯直径两寸粗的铁条,也不相信杨枫能击穿半寸厚的钢板,再越过重重关卡逃走。像段仁那样凶残的囚犯毕竟很少。 这世上没有人能拧弯两寸粗的铁条,也没有人能打穿半寸厚的铁板。 杨枫也不能,所以他没有机会逃走。他怎会逃走呢? 但张狱官的话却令施威证实了这件事,证实杨枫的确已经逃走。 张狱官说:“知府,那间特制的牢房的确很坚固,没有人能把铁条铁板怎么样,杨枫同样不能。” 张狱官问:“可是知府,你想过没有,这间牢房哪一面不是铁做的呢?” 施威想也不想,说:“地板。” 若世上有一万座监狱,那么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座监狱的牢房的地板不是铁做的。 张狱官说:“杨枫就是从地板上打地道逃走的。” 杨枫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施菲儿的话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杨枫为盗十余年,大小作案数次,从未失手。只不过被抓过三次,三次入狱,三次出狱。 以前在牢中的生活并不坏,也许比他在外面的生活还要好。大鱼大肉,好酒好菜,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来接他出去。 但这次好像有所不同,从他被抓的那一刻就不同。 这次没有人知道他已被抓,所以没有人来救他。 这次他在狱中居然连饭也吃不饱,所有人都将他当囚犯对待,当死囚看待。 杨枫前两天就有逃走的打算,但苦于没有机会。施大小姐的话更令他震惊:明日午时就是他的死期!今天晚上再不想办法逃出去,那他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杨枫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是有人在冤枉陷害他,他根本没有盗过什么军饷珠宝,他甚至很长很长一段日子都没有做过案了。他还这样年轻,当然不想死,所以只有靠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在这里只能用智慧,蛮干是毫无效用的。 两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用这些时间来思考同一个问题,要得到答案并不是件难事。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往往众多成功者平常都在积蓄能量,一旦机会降临,能量爆发,就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大获成功。 杨枫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有能力拧弯铁条,打穿铁板。 牢房六面只有地板不是铁做的,于是他就打地板的主意了。 只要地板不是铁的,他就有机会逃走。 他的鞋底藏有一把刀,刀窄而薄。 他用刀撬开了一块青石地板,然后就用他特定的方法挖掘地道。这种方法是他小时候在河边掘沙洞捉老鼠悟得的,又经过多次实践锻炼而掌握的。 杨枫是强盗,大强盗,他的耳朵比大多数人都灵敏。经过连日来的倾听揣摸,他确定东面是人迹罕至有机会逃出去的地方。 于是他就朝东面挖掘。 地道打得并不长就通到了府衙外面,所以他用的时间也不多。于是他就在夤夜出现在一片荒坟间,像野鬼恶魔般出现在荒坟间。 于是杨枫就脱离了铁牢,又从一个死囚犯变成一个活强盗。 张狱官的一句话震惊了众人,寂静的厅内又喧哗起来。 “啊,杨枫竟打地道逃跑了。” “杨枫不愧是盗中之王,这种方法亏他想得出来,与老鼠有什么区别?” 施菲儿一听杨枫打地道逃走了,立刻回想起在荒坟的那一幕:怪声响,石碑倒,鬼影现。 施菲儿恨得牙痒痒的,原来吓昏自己的鬼竟是杨枫。 施威回头,看看方至德,叹息一声:“唉,大哥,是兄弟无能,煮熟的鸭子让它飞了,我们这一次竟失算了。” 方至德一双精光猴眼也黯淡下来:“施二弟,我有点奇怪,杨枫这次怎会越狱逃走呢?” 杨枫几次入狱,都未越狱,总是静候盗友去赎救,这次却越狱逃走,的确有点反常。 施威脸色阴沉:“不会有人泄密告诉杨枫吧?” 方至德冷冷一笑:“最好你们府内不要出内奸。” 施威面色一正:“大哥说到哪里去了,我信得过我的属下,他们绝不会泄密的。” 方至德猴眼突然精光暴射:“施二弟,你们这几日对杨枫招待得如何?” 施威冷笑:“一个死强盗,给他东西吃就不错了,还谈什么招待?” 方至德严肃的说:“二弟,也许就因为这一点,杨枫才逃跑的。” “为什么?” “你是否知道,以往杨枫坐牢为何不越狱?” “不知道。” “杨枫以往坐牢不越狱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在牢中,比他在外面吃得好睡得好,也不必担心再有人来抓他。” 施威的脸色变了,他觉得他的确犯了一个大错。 方至德说了出来。 “你们对杨枫招待很差,将他当一个死囚对待。他盗了八十万两军饷,事关重大,因此他也就预料到他会被处死,所以他才会畏罪潜逃。” 施威脸色就像刚看到了一条大死老鼠般难看,冷汗直冒。他抹了涔涔冷汗,嗓子发嘶:“大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是我的错,我错了。” 他头痛欲裂,杨枫绝对是一个让捕快头痛的强盗。更令人头痛的是如何了结这件事。 施威没了主意,他问方至德:“你有什么妙招补救?” “捕到手的鹰,回到了蓝天,有什么好办法捕到它呢?何况这只鹰没有受伤,还是那样雄健。” “好像没有什么好办法······,除非是满天撒网。” 要捕一只雄鹰,除了满天布网外,没有其他的好办法。这种办法虽复杂麻烦,却最有效。 方至德点头:“对,要再次捉拿杨枫,只有这种方法最有效,这就要多劳二弟了。” 施菲儿越听越不是味道,她这才发现,犯了错误的是她,她把要处决杨枫的消息告诉了他,于是他便畏死潜逃。 施菲儿的头又增大几倍,又仿佛看见杨枫在荒坟间魔鬼般的出现。 怪怪的声响,墓碑的扑倒,杨枫的出现:黑黑的身影,蓬乱的头发。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即刻遍布通缉令,通缉捉拿杨枫。对知情举报者,赏银五千;对知情不报者,论罪处置。崔大福等豪门大富也答应得力家丁护院协力捉拿杨枫。 天罗地网,顷刻布妥。 网密如天衣,杨枫容身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六章:天香园“情人” 杨枫看着自己在月光下的身影,不觉哑然失笑。 突然间从荒坟中冒出,头发蓬乱,的确与鬼相似,一个孤身女子怎禁得住这般惊吓。 杨枫本打算还去瞧瞧那吓昏的女子,但转念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月光下虽未看清是谁,但从那尖叫声他想起了一个人:施大小姐。这一声尖叫与施大小姐在狱中的叫声是完全相同。 杨枫不禁产生一丝残酷的快意。 施大小姐认为必死无疑的杨枫居然逃了出来,鬼魅般出现,吓昏了自己,她若知晓其中原由,不气死才怪。 杨枫漫无目的的走着,飘飘荡荡,就像一个游魂。 明月高悬夜空,一如既往的行驶,似乎在陪伴着杨枫这流浪汉。 杨枫疲倦极了,斜倚着一棵大树打量四周。 前面是道围墙,围墙内的绿树红花,小桥流水,假山楼阁隐隐可见。 这是什么地方?如此豪华气派。 天香园,杨枫熟悉已极的天香园。 他在这里被捉入狱,他又越狱逃了回来,他漫无目的的走,居然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这种毫无归宿的流浪汉,为什么总是从哪儿离开又回到哪个地方呢?难道妓院是他们的归宿?心的寄托之处? ——也许妓院的最初兴起就是因为有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因为妓院的确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暂时忘掉内心的苦痛,才能忘去昨日的悲哀与不幸。 浪子与妓女的命运岂非也一样?妓院终非浪子的“归宿”,妓院也终非妓女的“家”,他们只不过是暂时寄人篱下,等到人老珠黄,等到心有所依的那一天,他们终究一天会离去的。 浪子总是离不开妓女的。——但妓女却可以离开浪子。 妓院并不是专门为浪子开设的。没有浪子,照样有形形色色的男人上妓院。有妻妾的男人也同样上妓院。他们到这里来难道也是为了忘记昨日的哀愁与不幸吗? 妓院里又能真正忘记内心的苦痛吗? 绿树株株,红花朵朵。 杨枫熟悉极了,但他最熟悉的还是天香园东面的千年巨树。因为他总是从这棵树上跃入天香园,再进入小蝶的房间;因为他总是从天香园跃到这棵巨树上离开这里。 杨枫不能让人知道他与小蝶的关系,他怕对小蝶不利。 现在杨枫又要从这儿进去了,去见可以让他生让他死的小蝶。 只要想起小蝶,杨枫心中就会莫名的感到阵阵暖意,这阵暖意足以把杨枫钢铁般的心肠融化。 不畏生死的杨枫,想到小蝶后就留恋生命了。 面临重重困难时,想起小蝶,他就有信心战胜困难。——小蝶给了他信心与勇气。 面临死亡威胁时,想起小蝶,他就有求生的勇气。——小蝶给了他力量和希望。 这样的女人能不令他挂念吗? 于是杨枫又情不自禁回到这里。——他要立刻见到小蝶,向她倾述这些天对她的思恋,诉说他的苦痛,忘记他的苦痛。 月已消失不见,黎明快要来临。 天更暗,黎明前的黑暗本就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 天虽暗,却不影响杨枫,他太熟悉这里了,就像他很熟悉他女人最敏感的地方一样。 杨枫想到了小蝶,他的疲倦瞬间完全消失。 他摘了一朵粉红色的花,凑近鼻子,香气扑鼻,小蝶最喜欢这种花。她说这种花就像粉蝴蝶,芬芳鲜艳,却太脆弱。 杨枫轻轻跃上这株千年古树,姿势如燕子那么优美,动作像雄鹰那样敏捷。 但杨枫却觉得他的轻功这两天减弱了,因为点点露珠,簌簌滑落。 园内静极,这个时候本就是妓院最静的时候,这时也是妓女们最轻松最好睡觉的时刻。 大多客人已走,留宿的也因疲倦而进入梦乡。女人们应酬一天,疲倦的身子这时才得到舒展。 园内灯火阑珊。小蝶的房内有没有灯?小蝶在做什么?她一定在睡觉,也许在做梦,她一定梦见了我。 杨枫轻轻飘进天香园,落在如绿毛毯的草地上。草上露很重,杨枫感觉到他的鞋被湿透。 杨枫脚下极轻,他害怕惊动其他的人,他也不想惊醒小蝶,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前面这间房里住的就是小蝶。杨枫的心跳得很快,比他遇到最危险情况时的心跳还要快。 房内没有灯,杨枫感觉到小蝶在黑暗里注视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门关得很紧,窗也关得很严实。 女人们睡觉总是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特别是单身女人。 妓女也是女人,她们也不例外。 ——她们这样做是不是为了防止杨枫这种大强盗的不良图谋呢? 其实她们又怎能关得了杨枫这样的大强盗? 门窗紧闭,杨枫又不想惊醒小蝶,他如何进得去房间? 这一点担心是多余的,做了十余年的大盗,若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恐怕他早就改行,也不会成为今天尽人皆知,名满天下的大盗杨枫了。 杨枫用他十余年做案获得的经验进了屋,悄无声息,也许连老鼠都不会觉察,他的确比猫还轻盈。 房内很香,胜过他手中的花香。 女人的房内总是香的,特别是这些风尘女子的房间,男人都是喜欢香艳女人的。——特殊的香味总是能勾起男人的种种幻想,刺激男人的某种。杨枫已有了一丝醉意。 但他那朦胧的眼睛突然发了光,好像看见一件他从未见过的奇怪事情,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小蝶,床上睡觉的小蝶。 小蝶正在熟睡,这有什么令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呢? 天已蒙蒙亮,园子树梢有鸟在鸣叫。 杨枫听出来这是喜鹊在鸣叫,并且他能够确定,这只喜鹊就在为他搭桥过河的那棵千年古树上鸣叫。 它是不是知道杨枫来了,是不是在给小蝶捎信报喜? 离小蝶的床还有三四尺远,杨枫的手没有那么长,他不可能撩起床罩,但床罩就是被撩起挽好,是谁挽起的? 屋内除了睡着的小蝶和杨枫,别无他人,那么是谁呢? 是小蝶,小蝶睡觉并没有将床罩放下来。 正因为小蝶睡觉不放床罩,杨枫才会有如此奇怪的表情。 睡觉不放床罩其实也不足为奇,但杨枫就是觉得奇怪。 因为杨枫与小蝶同床共枕的时候,小蝶总是将床罩笼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别人窥视似的。 但现在她独自一人睡觉,却偏偏不放床罩,这是为什么? 杨枫想不通,恐怕大多男人都想不通。 杨枫没心情去想这些,他上前两步,倚在床边,他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小蝶了。 小蝶的睡姿妩媚动人,她侧身而卧,侧身朝外,双腿卷曲,真是“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杨枫的眼睛睁得很大,心跳得更快,几乎要出腔了,这都是小蝶害的。谁叫她生的这样美,长得这样迷人,而又睡得这样动人呢? 小蝶穿得很少,少得可怜,几乎是没有穿。薄薄的香衾只覆住了她的胸,一双柔美洁白的手环在胸前。修长洁白的腿弯曲得恰到好处,至妙至极,给人一种柔和的曲线美。 她睡得很香也很甜。她一定在做梦,做的一定是美梦,不然,她那美丽的面容上为什么会有春花开放的般迷人的笑容呢? 她梦见了谁?梦见了我吧,她这几天在想念我吗? 杨枫看呆看痴了。他已经想入非非入了迷。 鸟声啁啾,天色已明。 那只喜鹊飞走了没有? 小蝶还没有醒,她很少睡得如此香甜的。 她睡觉时完全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天真无邪,调皮捣蛋,怎么看也不像风月中人。 杨枫也不想惊醒她,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顽皮的睡姿。他只希望能多看一会儿,永远这样看着她护着她。 ——也许,能这样看着她的机会并不多了。 小蝶脸上的笑意已越来越明显,看样子要笑出声来,也要醒了。 她梦醒后看见我会高兴吗?我这种模样,会不会吓着她? 杨枫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动。 小蝶果然笑出了声,还说着话呢。——当然是梦话。 她笑着说:“枫哥哥,等我······” 她的声音轻极了,比猫叫声还小。——她此时的睡姿岂不是也与猫的睡姿差不多? 杨枫狂喜。她还在念着我,她还梦着我,在睡梦中都叫着我的名字。他握住了小蝶四处乱摇的纤纤细手,温柔极了,就像第一次握住他初恋情人那么温柔。 小蝶的手柔软,就像她的柔若无骨。她的手在杨枫镇定有力的大手中一动不动。 小蝶的眼睁开了。好像受不住强光刺激又闭上了。 “小蝶······小蝶······”杨枫轻唤她的名字。 小蝶翻身,抽手,眼忽地睁开,这才发觉床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魔鬼般的人。 她的眼睁大了,比杨枫看到的任何时候都大;她的嘴也张开了,张得很大,若要放一个鸡蛋进去是毫不费力的。 果然吓着了她,杨枫的手松开,垂下。花也落地,花瓣散落。 幸好张大的嘴没叫出声来,她眨眨眼,忽然一弹就扑到了杨枫怀里。 她扑打着杨枫,哭叫着:“枫哥哥,你到哪儿去了?你怎能说走就走,我好想你,好担心你。你再也不要走了好不好?我跟你走,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我只求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小蝶还是一下就认出了杨枫。哪怕杨枫变成魔鬼般模样,她还是能一下子认出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他是杨枫。 杨枫内心激动,差点流下泪来。他声音已有些哽咽:“小蝶,我也好想你,好想你,我怎会离开你?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小蝶眼中已有了泪花,她将头紧紧埋在杨枫怀里,不停摩擦着。 杨枫轻轻推开小蝶,柔声说:“小蝶,我身上很脏?” 小蝶仰起她带泪的脸,睁开她滴泪的眼,张开她带笑的嘴,说:“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你的人。脏东西可以洗去,人走了却不一定会回来。所以······我再也不会让你跑掉了。” 杨枫相信小蝶说的绝对是真的。因为小蝶把他抱得很紧很紧,比他抱她还要紧,生怕他会跑掉。 小蝶又用她的嘴堵住了杨枫的嘴,她不让杨枫开口。 杨枫没有再说话,他用行动来表示他是多么的爱她。 他紧紧地拥着小蝶,小蝶不禁一握的娇躯已完全在杨枫的怀里了,左右扭动着。 小蝶的嘴很香,唇也很甜。 其实她全身上下都香,全身上下都甜,她是个香甜美人。 特别是她黑缎子般的发丝,香极了。 不但发香不断向杨枫鼻里窜,发丝也不断往他鼻里钻,撩的他鼻子痒痒的。 ——但杨枫又岂止鼻孔痒?小蝶全身上下的香气撩得杨枫全身上下痒了起来。 ——小蝶是否也一样。 他们都没有说话,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嘴已没有说话的空闲?还是他们此时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 此时的无声岂非更胜有声,大多男女在这时都懂得这个道理。 他们久久的才分开,小蝶久久不肯睁开的眼睁开了,她定定的看着杨枫。杨枫也在看着小蝶,看小蝶的脸,看小蝶的眼。 小蝶的脸红得厉害,虽没天边的朝霞那么红,却比地上的那朵残花红的多,红而艳,给人一种要喷火的感觉。 小蝶的眼媚极了,媚眼如丝。她的心情,她的感情,她的要求,都显示在她的眼中,清楚明了。 杨枫懂得她的要求,知道她要什么。 这个时候的男人若不知道女人要什么,这个男人简直是笨蛋,笨蛋加三级。 杨枫没有理由不给她,也不会不给她。杨枫也一样的需要,在这方面本就是互相需求,互相付出。 令杨枫吃惊的是,娇喘微微的小蝶在这个时候竟还未忘记放下床罩。 女人本就比男人细心的多,——不管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杨枫与小蝶在床上究竟干了些什么,因为小蝶将床罩笼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的人根本就不能看见。——也许他们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 床罩不但可以挡住蚊虫的叮咬,更可以阻挡外界人们的视线。——也许人们制造床罩并不是为隔蚊,而是为了防止别人的窥视。 过了很久,虽未到日上三竿,却已是“日上两竿”的时候了,床罩才被掀开。被一只纤纤素手先开,是小蝶的手。 床罩的一角被掀开,露出了小蝶俏生生的脸:艳红依旧,欢欣依旧而有甚。 ——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值得她如此开心?开心得就像一位五旬老妇第一次生了个孩子一样。 床罩已被挽上,现出了小蝶和杨枫。 小蝶坐在床边,脸向内。杨枫睡在床里边而脸朝外。 杨枫脸上洋溢着笑意,舒心而满足的笑,比刚得到万两黄金还要满足,其中还有丝丝疲倦。 这也许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次小蝶穿得很多,就像一个新娘,裹得严严实实;而杨枫却穿得很少,只有一条底裤。 香衾的一角盖在杨枫小腹上,他强健极了。 看着他疲倦的面容,小蝶一脸关切:“你很疲倦,累吗?” 杨枫笑笑:“有一点。” 的确有一点。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两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杨枫微笑。他的确有两三天没好好吃一顿了,他见到小蝶,竟忘记了疲倦。此刻经她提起,才觉得饿的厉害,又疲倦得很。 小蝶立刻下床:“你在这儿歇着,我给你弄些吃的来。” 杨枫双手环住她的腰:“小蝶,休息一下吧,你也累了。” 小蝶抚摸杨枫的手,柔声说:“我不累,只要你在我身边,做什么事也不会累。” 她说不累是假话,说她为了杨枫不在乎倒是真话。 男人有时也是需要哄骗的。特别是杨枫这样一个内心孤寂的强盗,更需要安慰,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 杨枫看着小蝶瘦弱的身子,心情澎湃。他眼中充满痛苦之色:该不该把自己的事告诉小蝶?她承受得了吗? 不大一会儿,小蝶就从另一间房子出来了。 几盘糕点食物放在床头的茶几上。这次没有酒。 杨枫感激的看看小蝶,什么也不顾,就狼吞虎咽大吃起来。他的确饿了。 看着杨枫的馋样,小蝶一阵心痛:自己没在他身边,他连饭也吃不饱。小蝶并不知道杨枫这几日的遭遇。 自己的确应与杨枫生活在一起了,但自己却是······ 妓女的自卑感常常袭击着小蝶。因为她是妓女,所以不能有太多的情感,不允许有坦诚相见的朋友。 她与杨枫本应是一对好夫妻,杨枫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杨枫,但她总以为自己只能与杨枫做一对露水夫妻。 经过这次杨枫的去而复来,她才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杨枫。这几日她总是在相思、担心、忧虑中熬过来的。 她已毫无顾虑了,决定同杨枫一起生活。 小蝶下了决心,方觉浑身轻松了许多,她柔声说:“枫哥哥慢慢吃,我先去洗澡,等你吃完后也洗吧。” 她未等杨枫回答就走了,因为她的泪已流了下来,咸咸的,涩涩的。 杨枫知道小蝶的性格,并未多想,仍然大吃。 两年前,杨枫就为小蝶赎了身,但因小蝶不愿离开这儿,便购置了这所房子。这儿很清静,小蝶喜欢安静。 小蝶整日呆在这儿,除特殊行动外,杨枫也在这儿栖身,这里也成为他俩的安乐窝。 小蝶再一次出现在杨枫面前时,宛若换了一人。 神采奕奕,容光满面。每个人沐浴之后都是这样,自己感觉这样,别人的感觉也是如此。 小蝶如一朵出水芙蓉,亭亭玉立,芳芳鲜嫩,未经美饰,便已极美。衣着粉红裙,更觉就是一朵红芙蓉。 这朵出水红芙蓉还在滴着水呢,绺绺秀发在滴水。 小蝶骋骋婷婷的走到杨枫身边,闪忽着一双漆黑大眼,脆生生的说:“枫哥哥也去洗澡吧。” 杨枫痴痴的看着小蝶,看了很久,才叹息说:“人说女人最美是在那种事沐浴之后,今天看来,我深信不疑,你真美!” “你真美”这句话是女人百听不厌的。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长得美,也希望别人赞叹自己长得美。连七旬老妪也不例外。 小蝶轻笑一声:“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杨枫说:“因为你确实长得美。” 小蝶笑得很开心,说:“你先去洗澡吧。” 杨枫再次看了小蝶几眼,才去洗澡。小蝶则当窗理云发。 男人洗澡通常比女人快,杨枫洗完澡进房时,小蝶仍对窗理发。 漆黑的头发如缎子般披在肩上,已梳理得极为整齐,为什么她依旧一次又一次的梳理着。她也许并不是在梳发,而是在梳理烦乱的思绪。 今天是个好天气,因为艳阳高照,因为小鸟在欢叫,因为杨枫与小蝶在一起。虽然此时此刻杨枫是个“逃犯”,但杨枫不在乎,他只在乎小蝶,只要小蝶在他身边,他已觉得很满足。 一个人在心情舒畅的时候,看什么什么顺眼,想什么什么顺心,此刻的杨枫就是如此。 但这样的日子到底有多长呢?一天?半日?抑或是一个时辰! 阳光穿窗而入,照射在小蝶美丽的脸颊上,更增艳丽;微风轻撩她的发丝,忽忽飘逸。 该不该将这几日的经历告诉小蝶呢? 杨枫躺在床上,反复琢磨,辗转反侧,也许是他太过疲惫,他还未拿定主意便进入了梦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七章:再探天香园 施菲儿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不断出现杨枫从墓中冒出的那一幕,挥之不去,烦恼极了。 杨枫不但是个令人头痛的强盗,也是个令人睡不好觉的强盗。 但施菲儿对杨枫的越狱逃走并不怎么心急,因为她本就觉得这件案子有问题,其中令人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她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军饷不是杨枫盗的。 可是爹爹······他却为此事大伤脑筋,烦恼不已。做女儿的又岂能袖手旁观?何况杨枫的逃走,她也有推脱不掉的责任。她至少应协助父亲,先将杨枫捉拿归案才是。 施菲儿起身,决定先去看看杨枫所掘的地道。 她还是有丝丝恐惧,于是将平时最要好的丫鬟素玉邀了去。 地道只不过是个直径约两尺的洞而已。地道掘得并不长,不过三四丈,但已经从牢房通到了外面。地道掘得很直,挖掘出来的泥土也不多,看来杨枫打洞的功夫比老鼠还厉害。更绝的是他还用挖掘出来的泥土,在牢房里面堆塑了一个假的杨枫泥人,让狱卒麻痹大意,以为杨枫一直在那里睡觉呢。 施菲儿这才觉得杨枫是个真正的棘手人物,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素玉也叹息:“杨枫不愧是杨枫,是个人物,仅凭这条地道便无人能及。” 施菲儿承认:“可惜他走入歧途,要是身入公门,一定成就非凡。” 素玉一笑:“人各有命,也许他生下来就已注定要做强盗。拿你来说,你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你做大小姐。” 施菲儿叹息:“我不相信命运。” 是的,人生的命运各有不同,那主要是由于你的性格决定的。同样是身处逆境,有的人意志消沉,得过且过,其结果可想而知,他的人生不会有所改变;而有的人绝不向命运低头,身处逆境,奋发向上,斗志昂扬,最终走出困境,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衙府里,施威正与得力干将研究如何捉拿杨枫。 施威明显的憔悴了,一双虎眼布满血丝。 施菲儿暗暗为父亲的身体担忧,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擒住杨枫。 施威说:“这次杨枫的潜逃,罪归于我,在此说明。我在此决定,将不惜府衙内一切代价,捉拿杨枫,不能生擒活捉,先斩后奏也无妨。我们一定要给方督军及他的众多兵士一个答复。”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表明了态度,表示了决心。 座下几位干将也激奋起来,发誓一定要捉住杨枫。 其中态度最鲜明的就是汪洋海,他明确表示见到杨枫就即刻置他于死地。 施威赞许的看着自己的爱婿,一脸期望之色,郑重的说:“这次行动仍由汪洋海指挥,你们的一切行动都由他安排。我在衙内搜集线索,坐镇指挥,一有重要消息,便即刻让陈晋爵报知你们,你们有什么重要情况也要立刻回报。” “是!”众人回答铿锵有力。 “陈晋爵,你把现在的情况介绍一下。”施威对陈晋爵说。 陈晋爵说:“一大早我们就发出了通缉令,估计此刻已布满全城。只要杨枫出现,就会有人报告,甚至捉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除非杨枫永不现身,通缉令就不起作用,所以我们还要从多方面打探他的下落。” 汪洋海问:“发现杨枫踪迹没有?” 陈晋爵说:“还没有,不过不必着急,要捉拿杨枫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们必须要沉住气。” 施威点点头,说:“我们不能给杨枫喘息的机会,现在即刻行动。洋海,你就带人到杨枫可能去的地方调查打探。” “是!“ 施威又布置:”陈晋爵派人员搜集线索,一有消息,立刻报回,再通知汪洋海。 “是!” 施威神色严肃,说:“你们这一环收集情报很重要,得到的消息准确性要大。一定要谨慎行事,马虎不得。” 施威转顾施菲儿,亲切的说:“菲儿就留在衙内,协助我办事吧。” 施菲儿摇头说:“我还是跟师兄一起,以便早日捉拿杨枫。”她内心有愧,当然不会闲着坐等消息。 施威一想,是不应分开他俩的。虽还没有结婚,但处于热恋之中,怎舍得分开。于是允许了。并嘱咐丫鬟素玉要好好照顾施菲儿。 临末,施威将杨枫的个人资料发给大家,增加对杨枫的了解,便于完成任务。 施威仍不见沮丧神色,为大家加油鼓励一番。 散会后,施威特地留下汪洋海,闪烁其词的说:“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见到杨枫可痛下杀手,千万不要磨蹭!” 汪洋海不明所以,正待开口询问,施威又说:“你与菲儿的婚事,等这件案子了结后就办。我的一番苦心,你应该明白。” 汪洋海并不明白,也只得点头。他从不违抗这位既是知府又是自己岳父的命令与指示。 是不是因为他唯命是从这一点,他才步步高升,得到如此重用的的呢? 资料上这样记载着: 姓名:杨枫 性别:男 籍贯:江西 年龄:二十七岁 婚姻状况:未 最明显的识认标志:右大腿内侧有一条明显的刀疤,据说是被仇家派去的女人刺的。但这并不能算标志,因为杨枫不会不穿裤子而在大街上行走。 成名武器: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器,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使用他的武器,见到的人都已死去。只有一个人见过,这并不是因为这个人的武功高强,而是因为这个人在见到杨枫的武器时,一在苦苦哀求饶命,杨枫不屑杀这种人,才饶他一命。这人从此隐居,两年前在临死之际才透露这个消息。但他也说不清杨枫究竟用的是什么武器,因为他从未见过这种武器。他说:“无论谁见到他的武器后,所能看见的就只有这件武器了。这种武器怪异极了。它能令你想起以前所做的是最有违背自己良心而又时常感到不安的那些事。这样你就会失去战斗力,这时你的眼中只有这件武器,看不见杨枫,而杨枫则像一个索命鬼盘问你,是否有这件违心事,为什么要做这件违心事。你自己会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绝无半点隐瞒、半句谎言。”他又说:“如果你这一生并未做过亏心事,就不会惧怕他的武器,你也不会知道这是一件武器。杨枫也不会杀这种人。” 另:据多方面的资料显示:杨枫三岁死爹,五岁没娘,是个孤儿,从小由邻居抚养。性格孤僻怪异。他十二三岁便已成人。十六岁那年,抚养他的憨叔在集上被一恶少欺侮致死。杨枫单身一人,手持柴刀,砍杀恶少及家奴十余人,轰动一方,杨枫逃罪。从此不知踪影。十七岁那年,苏州城内首富穆不仁家被盗,十万黄金一夜之间不见踪影,存放黄金的密室内留下“杨枫”两个大字。这件事不了了之,官府未加追查。谁不知道穆不仁为富不仁?他家被盗反而大快人心。十九岁那年,杭州富豪苏晋瑶家被盗,价值三十万两的黄金珠宝又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存放珠宝的库房上多了“杨枫”两个大字。一时传言四起,众多富豪大贾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这件案子同样未加追查,据说官府得了贿赂。于是各地接二连三出现被盗事件。被盗者对杨枫恨之入骨,恨不能寝其皮啖其肉;亦有人拍手称快,大加传颂。杨枫已是一个闻名遐迩的大盗。官府未加追查,谁都拿杨枫没有办法。 爱好:美酒、美人。杨枫爱好美酒也爱美人,其实这是大多数男人的爱好,并不为奇。但杨枫好酒并不似那些贪杯之徒,没有酒他同样可以活下去。杨枫爱美人也不像别的男人,他爱的是妓女。有人曾见他一日之间与七名妓女同上同下,由此可见一斑。 末著:资料不全。 施菲儿与汪洋海在一起研看了好几遍关于杨枫的资料。施菲儿觉得杨枫似乎有一点侠的意味,他只杀该死之人,他只盗为富不仁的巨富之家。 汪洋海却以为杨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个好酒好色的酒色之徒。 汪洋海对杨枫嗤之以鼻:“难怪杨枫能逍遥至今,只不过是官府不加追查,任意纵容而形成。现在我们下定决心,四处捉拿,看他往哪里逃。” 施菲儿觉得资料不够详细,她问:“杨枫在作案时,没有伤及人命吗?” 汪洋海说:“好像没有。他盗东西总是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能够发觉,所以他也没有必要杀人。” 施菲儿微微点头,脸色凝重的说:“杨枫的那样怪异的武器,倒是若用来对付我们怎么办?它太神秘了。” 汪洋海哈哈一笑:“这上面不是明写着吗?我们没做亏心事,就不用怕他。你有什么亏心事吗?” 施菲儿脸一红:“我有什么亏心事呢,你不会有吧?” 汪洋海一笑:“我当然没有。” 沉默半晌,汪洋海说:“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 “哪一点?” 汪洋海说:“杨枫的武器那样怪异,为什么杨枫就不怕呢?我相信杨枫一定做过很多亏心事,为什么他见了它而不会失去战斗力?” 施菲儿也不知道,她想了很久说:“也许是因为杨枫是武器的主人的缘故。” 这正如一个使剑的剑客,无论他剑上的杀气有多重,这杀气都不会威胁到他自己的,只能威胁到他的敌人。 杨枫的武器也和剑客的剑一样,他的武器只对他的对手有威胁,而不会威胁到自己。 如若连自己的武器都驾驭不了,还谈什么使用,用来对敌。 汪洋海对杨枫的爱好很是不满,这大强盗居然一日之间与七位妓女厮混,简直比方情那些花花公子还要花。 他冷笑说:“杨枫这酒色之徒最爱呆的就是妓院,也许他现在又回到了天香园。” 施菲儿不赞同这种看法:“杨枫是在天香园被抓,怎又会回去?” 汪洋海说:“因为他是杨枫,大盗杨枫。他做事本就反常,令人意想不到。” 汪洋海的回答,也许是最好的解释。 其实还有重要的一点他没说。天香园不但酒香,女人更香,杨枫这酒色之徒,离开美酒佳人几日,一有机会,最先想到的当然是酒和女人,所以他会回到天香园。 汪洋海很好笑:“杨枫认为我们不会想到他会回天香园去,也许现在正睡大觉。我偏要到天香园去一趟,让他意想不到。菲儿,你看呢?” 施菲儿歪着头想了想:“你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好,我们不能放过一丝机会,去看一下总比不看好,希望如你所说,杨枫还在那里睡大觉。” 汪洋海与菲儿立即起身,赶往天香园。 做他们这一行是不能耽搁一分一秒的。 果如汪洋海所说,杨枫正在天香园睡觉,只不过刚刚醒来,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噩梦。 杨枫作盗十来年,经历过大小死难无数次,从未做过噩梦,这次在温柔乡里居然做了一个噩梦。 旷野、荒坟、夤夜、狂风、暴雨。杨枫孤零零的逃亡,自己就像一个孤魂野鬼那么可怕。自己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后有数百匹狼狂嚎追来。时而闪电一闪,四面恶魔扑来,个个睁着血红的铜铃大眼,似利刃直射杨枫。更可怕的是他们个个手中都提着把鬼头刀,铺天盖地的朝杨枫砍来。杨枫连躲都不能,身中数刀,鲜血狂喷。 杨枫醒来。并未下暴雨,也没刮狂风;并不是夤夜,也没在荒坟旷野。 他躺在香屋子的香床上,香女人的香怀里。 ——小蝶的香房,小蝶的香床,小蝶的香怀。 小蝶的脸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慌。她的身子还在颤抖。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令小蝶如此模样? “小蝶,我刚才怎么啦,吓着了你?” “没有,你做梦了。”小蝶的声音也颤抖。 “是的。”杨枫坐了起来,拥抱着小蝶。 小蝶不用问就知道他做了个噩梦。刚才杨枫手足乱舞,神情紧张,满头大汗,已足以说明一切。 他从未见过杨枫这样子的。 杨枫忽然说:“小蝶,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小蝶很吃惊:“到哪里去?” “先离开这里再说。”杨枫也不知到哪里去,他只觉得应该先离开这里。他们极有可能很快就找到这里来。 杨枫下了床,他觉得有一种头重脚轻,虚脱眩晕的感觉。 每个人在做了噩梦之后,都有这种感觉。 小蝶坐在床沿没有动,似乎在思考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刚才凤姐来问她杨枫在这里没有,说全城到处搜捕杨枫,四处贴着通缉令,也许杨枫出了什么事。 小蝶并不知道这几天杨枫干了些什么,她只希望他没做什么大案。 “小蝶,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杨枫很痛苦的说。 “我愿意。”小蝶盯着杨枫,柔声说,“不过你应让我明白几件事。” “什么事?” “那晚你离开这里后,干了些什么?”小蝶等待着杨枫的回答,既担心杨枫说出来,又企望他快点说出来。 杨枫不愿让她知道自己这几天在狱中受罪,说:“我什么也没做。” 小蝶似松了口气,但突然眼圈一红,泪就下来了:“杨枫你骗我······” 杨枫被搞糊涂了,忙将小蝶抱在怀里,安慰她:“小蝶,你怎么了?我真的没干什么,我怎么会骗你?” 小蝶捶打着杨枫,哭得更欢:“你骗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刚才凤姐来说,全城都在搜捕你,到处贴着通缉令,悬赏捉拿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小蝶虽没了哭声,但眼泪仍在眼眶里打转。 杨枫故作轻松:“就为这事呀,管他们如何通缉,我不还是在这里逍遥吗?” 小蝶可不像杨枫那样轻松:“他们为什么通缉你?” “我昨晚越狱逃走,他们当然要通缉我了。” “你这几日在牢房里吗?” “是的,那晚我从这里离开,在外面被人打晕,投到监狱,直到昨晚才逃出来。” 小蝶显得很后悔:“都是我害了你,要是那晚我答应跟你走,你就不会喝醉,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杨枫一笑:“那点苦算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跟你在一起吗?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有办法解决。” 小蝶紧紧偎在杨枫怀里,生怕会失去他:“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我也不知道。”杨枫显得很愤怒,“不过他们说我盗了八十万两的军饷。” “八十万两!你没盗吧?” “没有。”杨枫说得极为肯定而又恳切。“这段时间我一直与你在一起,怎会去盗军饷?” “但他们却要抓你······” “他们准备今天正午处决我,要不是逃了出来,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蝶的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她很害怕,害怕见不到杨枫,害怕与杨枫分离。 “他们为什么要诬陷你?” 杨枫苦笑:“也许因为我是大盗杨枫,盗八十万两军饷的大案,除了大盗杨枫外,还有谁敢盗,又有谁能盗得到手。” 小蝶说:“我早就说过,太出名并不是件好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用怕,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杨枫轻轻的为小蝶擦干泪眼。小蝶乖乖的,就像一个小孩子。 杨枫在床头墙角的一幅画后取出一个黑色包袱,包袱已很陈旧。 小蝶也收拾妥当,杨枫轻挽了小蝶,开门出房。 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骄阳似火,炙烤得树叶打着卷;和风习习,又给人一种清凉意味。 刚走几步,外面传来嘈杂声音。 “快走开,我们有事,必须进去看看。”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行,这是小蝶的私房,你们没权进去。” 小蝶说:“是凤姐。” 杨枫说:“还有衙门的人,你先回房,我暂时避一避。” 他把包袱塞给小蝶,三转两转便已消失不见。 “哈,太好笑了,你说我们无权,我还有权把你带回衙里盘问呢。汪捕头,怎么办?” 汪洋海厉声说:“让开,否则将你带回衙里去!” 恐吓有时远比武力有效。果然凤姐没再说什么便让到一边去了。 小蝶进房关上门,将包袱照旧放在画后的暗壁,就走过来几个人。 汪洋海,施菲儿,一名男捕快,还有凤姐。 凤姐赶在了最前面,尖着嗓子叫:“小蝶,来客人啦!” 小蝶假装发怒:“死凤姐,故意捉弄我,我不要客人。” 凤姐笑笑说:“这几个客人非同一般,你不接也得接。” “我偏不接。” 那一名男捕快可没有凤姐这样哆嗦。他走到门前,对着房门就是几脚,“快开门!我们是衙门的捕快。” “哼,捕快有什么了不起,我又没犯法。”小蝶仍不开门。 这位开路先锋碰到了绊脚石,一时也无计可施。 还是女人了解女人,施菲儿走到窗边对小蝶说了几句,小蝶就开了门。 房内干净整洁,充满幽香。 小蝶横眉竖眼的坐在桌边,既不招呼他们坐,也不招呼他们喝茶,全没一点主人的样子,倒是凤姐忙上忙下,招呼着。 汪洋海打量了一下小蝶,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小蝶居然如此的美丽。虽没施菲儿那样清秀,却更有一种成熟的美,一种妩媚的美,更有一种撩人的风韵。如果事先不知道她是风尘女子,一定会认为她是超凡脱俗的大家闺秀。 若说施菲儿是一朵清水芙蓉,那么小蝶就是一朵竞艳海棠。——男人见到漂亮女人时,总爱将她与自己的女人相比。 若要人来选美的话,投小蝶票的人一定会多些。因为美丽的女人惹人爱,而艳丽的女人更惹人爱。 施菲儿也在打量着小蝶,她也觉得小蝶很美,但缺乏自己清纯、高雅的气质。 女人见到女人时——不管是漂亮女人见到漂亮女人,还是丑女人见到丑女人,也都爱暗中比一比,比谁更美些,哪怕比对方美一点点,她也会心满意足。 女人就是这样,希望自己长得漂亮的同时希望别人长得丑一点,至少比自己丑一点,丑一点点。 那位开路先锋官说:“汪捕头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 小蝶横了他们几眼:“看我是否高兴。” 小蝶知道他们是来探听杨枫的消息的。 汪洋海正了正身子,说:“最近几天你一直呆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我很少出门。” “三四天前,你这里有个客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不是我的客人,”小蝶显得有些生气,“汪捕头,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凤姐在旁边补充说:“小蝶已经赎身好几年了。” 汪洋海脸红了红:“对不起。” 小蝶冷哼。 汪洋海说:“那晚他呆在你的房间大半夜,他究竟在干什么?”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小蝶反问汪洋海,脸居然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 汪洋海盯着小蝶,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强盗,不折不扣的大强盗。” 小蝶的眼中发出了光:“我看他也是个强盗,而且还是个了不起的强盗,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他就是大盗杨枫。”汪洋海仔细观察着小蝶的反应,“你一定知道他这个人。” 小蝶的反应很强烈,触电似的跳了起来:“他就是杨枫?”她好像很兴奋。 “对,是杨枫。听到这儿来干什么?”施菲儿以为有了线索,忙问。 “他······他到这儿来偷东西的。”小蝶轻声说,她的脸红得更厉害。 “偷东西?你这里有什么好偷的?”施菲儿打量着房内的东西,屋内没有值钱的东西。 若将这些东西送给她,她也不会要,更何况杨枫。杨枫怎会到这里来偷东西? 小蝶也不会有珠宝,若有珠宝,她还会住在天香园这个“闻名遐迩”的妓院吗? 施菲儿实在想不出这儿有什么好偷的。 “谁说我这儿没什么好偷的,”小蝶一脸的不服气,“至少还有一样值得偷,特别值得杨枫这样的大强盗偷。” “哪一样?”施菲儿还是想不出这儿究竟有什么好偷的。 “人。” “人?谁?” “我!”小蝶正了正身子,挺了挺胸脯,“杨枫是来偷香的,偷我的香,你看我值不值得杨枫亲自上门来······” 话还未说完,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响亮,充满幸福之意,好像杨枫偷了她是她的荣幸,她还很感谢他。 施菲儿怔住,她怎么也不懂小蝶为什么如此高兴,这本是件丢人的事,但她觉得很光荣。 汪洋海也怔住。他奇怪的是杨枫,杨枫不但偷金银珠宝,还有女人。他偷金银珠宝有眼光,偷女人也有眼光。小蝶这样的人值得任何一个男人偷,汪洋海对杨枫竟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妒意。 凤姐则笑了起来,把施菲儿的脸笑得绯红。 ——这说明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是不应寻根究底的。究到底也许会挖出条大花蛇,不咬死你也会把你吓得半死。 小蝶的脸更红,红而艳,似乎在回忆那晚与杨枫的缠绵,她对施菲儿说:“这些事我本来不应告诉你的,奈何你要刨根问底,我只好说了,你还没结婚吧。” 女人对女人的这方面是总是很清楚。施菲儿没有回答,头已垂下。 “你是否知道杨枫在哪儿?”汪洋海问道,他是男人,他不会难为情的。 “我怎会知道,那晚杨枫离开后,再也没回来过。”小蝶满脸的遗憾之色。 汪洋海也现出遗憾之色,他又问:“那晚你和杨枫为什么事而争吵?” 小蝶说:“你怎么会知道?” 汪洋海说:“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小蝶冷哼,索性不开口了。 汪洋海又问:“杨枫是否给了什么给你?” 小蝶还是不开口。 那位开路先锋官大声说:“汪捕头问你话,听见没有,快快回答。” 小蝶白了他一眼,说:“男人对女人应该温柔一些,像你这种自恃身份欺人的东西,我向来不大理睬。” 她果然不再理他,对着汪洋海说:“汪捕头,你不要拿捕头的身份来压我,我不高兴的话随时可以将你赶走。” 汪洋海脸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施菲儿嫣然一笑:“小蝶你说得对,我就最痛恨他们这种男人,自以为比别人强,其实还不是一样,有多大本事?” 小蝶脸色缓和了些,说:“那晚杨枫要带我离开这里,他说他早就爱上了我。我怎会相信他的鬼话,认为他只还不过是‘泼皮街’的一个小无赖。想不到他竟是杨枫,早知如此,那晚真的应该跟他走。” 小蝶脸上的遗憾变成了后悔,她后悔没跟杨枫离开这里。 汪洋海的妒意更重,他要让小蝶对杨枫不再存有幻想,要她失望,彻底的失望。 他说:“幸好你没跟杨枫一道走,不然······” 小蝶忍不住问:“为什么?” 汪洋海显得很得意:“杨枫盗了八十万两的军饷,犯下滔天大罪,已是死罪。你跟着他,岂不受了连累?” 小蝶不相信的说:“谁说是杨枫盗的?” “当然是我们的知府大人,你想想,除了杨枫还会有谁?” 小蝶又庆幸起来:“幸好没跟杨枫走,不然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汪洋海对小蝶的表现很满意,他问:“杨枫告诉了你他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没有。” “如果现在杨枫来找你,你认不认得他。” “当然认得。他很特别的。” “这就好,如果杨枫再来找你,立刻通知我们,重重有赏。否则你知情不报,同样是死罪。” 看着他们一无所获的离开,小蝶不禁好笑,这些人还做捕快,居然相信了我。 在妓院打过几年滚,若连这几个嫩手都对付不了,那才是白活几年。 他们已走了很久,但杨枫却未回来。 小蝶一直坐在床沿,静静的等杨枫回来,等他回来带着自己远走高飞。 杨枫仍未回来。 时间过得好慢,慢得令人疯狂。每一次日影移动,每一次风吹窗户,她都以为是他回来了。 可是直等到阳光从室内移到室外,她还是没有见到杨枫的影子。 “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难道他不打算带我走,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他到底怎么样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蝶既担心又害怕,推算着时间,等待着。 等待,这世上除了等待,还有什么比它更令人心焦,更令人恐惧。 她既不想吃,也不想睡,因为她根本吃不下,根本睡不着。她的一颗心全放在杨枫身上。 “杨枫若从此不再出现,我将怎么办?” 刚才凤姐来过,她说城内没什么新消息,杨枫没出什么问题。 凤姐是小蝶的知心朋友,也只有她知道她与杨枫的关系。小蝶一向相信凤姐所说的话。 但这次她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觉得凤姐仅仅是为了安慰她而说的谎言。 “杨枫,你怎么还不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八章:“树洞美人” 杨枫闻听搜捕他的人来了,便三转两转的离开了小蝶。 他实在不想小蝶卷入这场祸水中,而这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别人知道自己与小蝶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园内的花树很多,易于躲藏,但园内的人也不少,同样易被发现。杨枫只好到园外去。 杨枫从那熟悉已极的绿草地上跃出高墙,落在那株为他牵线搭桥的千年巨树上。 树叶茂密,人藏其中绝不会被发现。 但杨枫却飘落下地,他知道这棵树靠墙那边有个树洞,很大的树洞,足以容纳两三人。 以前他总是在这树洞内休息,洞内飘落了很多枯叶,里面不但干燥而且舒适。 树洞口并不大,杨枫弓着身子钻了进去。 刚钻进去,里面响起了一阵沙沙声。 不知是蛇还是老鼠在里面,但杨枫并不在乎,他避的是人,他不怕蛇和老鼠。 洞内光线很暗,模糊不清。但既然很熟悉就不必看了,正如在漆黑的地方吃饭,食物是绝不会被手喂进鼻子里去的。 杨枫躺了下来,尽量舒展了四肢:两手后伸,两腿斜放,就像一个“火”字。 “小蝶现在怎样了?应付那些人应该不成问题的。” 树洞内的确有一只老鼠,杨枫已经感觉到了。 因为这只老鼠就被杨枫的手背压着。软软的,还挺大的。 杨枫不去理它,可这只老鼠却不怎么老实,在杨枫手背下不断蠕动着,恐怕要咬他一口了。 世上什么动物的牙齿最硬?也许就是老鼠。 被老鼠咬上几口的滋味也绝不好受。 杨枫手掌一翻,就抚住了这只大老鼠。 但他立刻觉得这不是老鼠,因为它没有毛,很光滑。 是蛇?但又有点暖热,蛇应是冷冰冰的。 杨枫又一拧,要把这不知名的东西抓起来。 这不知名的东西发出了叫声,声音虽不大,却很尖细,正像老鼠被踩着尾巴所发出的那种声音:“不要!”声音充满恐慌。 原来这不知名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人身上的某一器官。 这是个女人,杨枫已判断出是个上身的年轻女人。 杨枫怎么也想不到树洞里会有人,而且是个女人。 他翻身坐起,问:“谁?你怎么钻到这里来了?” 那女人好像很生气:“你管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杨枫反问:“我怎会知道你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还占我便宜。”女人愈说愈气了。 杨枫笑道:“这里是我的居室,我当然想来就来,你呢?” 没有人会说别人不应进他的房子的,倒是素不相识的人不应胡乱闯入别人的房间。 “这做你的狗窝倒差不多。” “说得对极了,这正是我的狗窝。” 那女人突然吃吃地笑了,笑得很动听,她笑着说:“这么说来,你承认你是一条狗了。” “为什么?”杨枫假装不懂,故意问。 女人说:“因为狗窝是给狗睡的。” “这么说来你也是一条狗。”杨枫也笑了起来。 “为什么?”女人不懂,她真的不懂。 杨枫说:“因为只有狗才睡在狗窝里,你现在不是睡在我的狗窝里吗?”说完他又笑了。 ——一个人在想方设法骗别人上当的同时,他自己也会不知不觉的上当受骗。 女人没有笑了,要是能看见的话,她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但若真的看得见,杨枫又怎会看她的滑稽表情而不去欣赏她那诱人的呢? 女人憋了半天才说:“你······你不是人,是畜生!” 杨枫依旧在笑:“你说我是狗,是畜生,我承认我是公狗,你是母狗。你说公狗遇见母狗后会发生什么事?” “你敢!”女人的声音并无惧意。 杨枫说:“我不是不敢,而是我现在没有兴趣。” 女人闷气了半天,才说:“请你出去好吗?”她这次居然温柔多了也客气得多。她说得如此恳切,令人不忍拒绝。 但杨枫偏偏拒绝了她:“这是我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出去?” 女人这一次却不生气,她还是轻声地说:“因为······我要穿衣服。” 她果然是个的女人,不知她着身子,钻到这个树洞里是为了什么? 杨枫差点问了出来,终于忍住,他不想惹太多的麻烦:“你穿吧,我不会看你的。其实刚才我已摸了你一下,再看一两眼又有什么呢?” 女人又有点生气:“谁知道你不会看?” “你以为我是登徒子吗?我说不看就不看。”杨枫叹了口气,“这么黑,想看也看不清呀。” “我不信。” “好,好,我就在洞口,你穿吧。”杨枫无计可施,只好退步,他可不想惹得她大喊大叫的。 但这女人偏偏要叫,就在杨枫起身的时候,她大叫:“不要走!”她还扑到了杨枫身上。 杨枫哭笑不得,苦笑:“既要赶我走,又不准我走?” 她紧紧的抱着杨枫,紧张的说:“我不赶你走,你留下来好不好?” 杨枫显得很爽快:“可以,不过你不怕我看你吗?”说话间,他也抱住了女人。她的确是着的,几乎完全。杨枫禁不住心跳起来。她全身光滑如绸缎,腰不禁一握。她也很香,沁人心脾。 “不怕。摸就不怕,还怕看吗?” 杨枫抱紧了她:“既然不怕,你为什么全身发抖?你是怕我非礼你?” “不是的,我是害怕老鼠。”女人说,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刚才就有一只······” 原来她怕的只不过是只老鼠。她不管杨枫是不是色鬼,都要将他留下来,不怕非礼她。她怕的只不过是只比杨枫小几十倍弱几百倍的老鼠。 杨枫哭笑不得。 大多的女人在鸣雷、电闪、狂风、暴雨交加时会大叫。 大多的女人见到大老鼠、小花蛇时会大跳。 她们不但惧怕自然界的自然现象,还惧怕自然界的野生动物。 但她们大多却不怕男人,她们不能征服自然,却能征服男人。 她们以征服男人的方式来征服自然,这种方法简单,有效! 而男人呢? 男人与女人有所不同。 男人能够征服自然,却不怎么能征服女人。 男人以征服自然的方式来征服女人,这种方法既复杂而且又收效甚微! ——这就是女人,这就是男人。 男人与女人岂非本就是互相征服,因为他们都一样,同样的不喜欢做弱者。 于是就有了争斗。 “你真的不怕我?”杨枫还在问。 怀里的女人乖乖的,软软的,就像一只猫。 她的声音亦如猫叫:“真的。” 杨枫抚摸着怀里如猫的女人,问:“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仍旧如猫叫:“不知道。” 杨枫说:“我是一个强盗,强盗中的强盗。” 女人总是有点畏惧强盗的,哪知这个女人丝毫没有吃惊的现象,反而问道:“你知道我又是什么人?” “不知道。” 杨枫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脱光了衣服,还跑到自己的怀里来,紧紧的抱着自己。难道这几天自己在走桃花运?这种好事哪儿去找? ——其实这种好事是不用你去找,它就会来找你的。正如有些麻烦一样,你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你。 “我比强盗好不了多少。”这个女人很有点谦虚。她说:“我是个妓女。” “妓女?”杨枫忍不住问,“天香园的?” “猜得对极了,赏你一样东西。” 她将嘴向杨枫凑去,杨枫情不自禁的亲了一下。 她的唇温软香甜,她柔声说:“我就是天香园最红的女人,芸芸,田芸芸。” 这次她没有谦虚。她的确是天香园最红的女人。 在妓院最红的女人也就是最美的女人。 杨枫相信她说的话,因为这一切他已经感觉到了。 田芸芸柔声说:“妓女配强盗简直是绝配,你不想要我?” 杨枫说:“我听过你的大名,虽然未曾见过,但我相信你一定与别的女人有所不同,有很多令男人心动的地方。” 田芸芸说:“但我看你却好像没有心动,我好像对你全无吸引力。” 杨枫苦笑:“你是个很敏感的女人,我并不是没有心动,而是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田芸芸笑了:“你怕我?我会吃了你?” 杨枫承认:“的确有点怕,我知道你是个很要命的女人,特别是色鬼的命。” “你太夸奖我了。” “我说的是实话。” 田芸芸说:“你居然坐怀不乱,不像强盗,却像一个正人君子,你不是色鬼?” 杨枫说:“有时是的。” “但你现在不是,哼,难道我真的不能令你心动?”田芸芸发烫的脸来回摩擦着杨枫的耳朵,她知道应该怎样对付男人。“你知不知道能坐上‘天香园第一红人’的宝座,并不是很容易的。” 杨枫的耳朵已开始发烫:“我知道,这正如皇帝的贵妃,要得到宠爱,并不仅仅是凭容貌。” “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心机。”杨枫说,“对付男人是需要耍手段的,不同的男人应用不同的手段。” 田芸芸说:“你说得对,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却说漏了。” “哪一点?” “就是女人的床上功夫,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田芸芸说,“一个女人无论有多么美丽动人,但在床上若不能满足男人,对男人来说,同样缺乏吸引力,只是空有一副好躯体。” 杨枫叹息:“你说的很有道理,听你如此说来,你的床上功夫一定不错。” 田芸芸强调说:“不是不错,而是一流,我足可令任何男人欲死欲仙!” 她软绵绵的手也不老实起来,杨枫心跳得厉害,照这样下去,有些事必然顺理成章的便会发生。杨枫捉住她的手,令她不诱使他犯罪:“我说过你是个要命的女人,的确一点不假。” 田芸芸的手不能动,身子却能动,腿能动,她的头能动。她用她的脸摩擦着杨枫,用她的唇亲吻撕咬着杨枫,低喘着,娇哼着,像发情的小母猫。 她呻吟着:“但你并不像色鬼,你简直是个圣人!” 她的身子好烫,杨枫的身子也逐渐发热。他已有些把持不住,但他任然克制住自己,他现在心中挂念小蝶,也不想节外生枝,徒添麻烦。 杨枫想将田芸芸推开:”芸芸,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田芸芸显得很开心,吃吃的笑道:”你受不了了是不是?既然已经受不了,为什么还不敢?你何必虐待自己呢?“ 杨枫推不开她,她抱得好紧。 他只好叹气。 田芸芸开始解他的衣服,喘息声更沉重:“你千万不要说你是个天阉,根本不能做这种事。” 杨枫哭笑不得,刚才她明明已经发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现在却故意说这些话损他。杨枫实在拿她没办法。 杨枫再次捉住她的手:“芸芸,现在不行,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行?你说不行?”田芸芸的手猛地抽开,抓在杨枫那个地方,她吓了一大跳,“啊,你不但骗别人还骗自己,现在已正是时候了,你怎么还婆婆妈妈,像个黄花闺女。” 杨枫尴尬之极,柔声说:“算你饶我一次好了,现在真的不行。” “哼,哪有男人求女人饶命的,”田芸芸显然已有些生气,“杨枫,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田芸芸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后悔,杨枫也很吃惊:“你已知道我是杨枫?” 田芸芸觉得很无趣:“你一进来我就知道。大名鼎鼎的杨枫,又有多少妓女不认得的。想不到一个大色鬼居然变成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对一个活生生香喷喷的大美人,还能正襟危坐。” 杨枫忍不住要推开她:“既然你知道我是杨枫,也知道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拒绝你,你也应该知道。” 田芸芸说:“正因为我知道你有麻烦,心情不好,所以要为你消消愁,只要同我有过这种事后的男人,无不心满意足,烦扰全抛。”她决不是在吹牛。 杨枫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 “我当然是来等你的,等你······” 她的这句话还未说完,突听洞口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芸芸,你在跟谁说话。” 田芸芸好像很生气:“当然不是你!” “不是我是谁?”这男人的声音明显带着醋意。 “一个不知名的强盗。”田芸芸毫不隐瞒,好像还故意让他知道。 “男的还是女的?” 田芸芸笑了:“你这句话真可笑,你见过几个女强盗?” 这男人却大叫:“好你个田芸芸,我刚走你就又勾引个男人进来,我······” 田芸芸并不惧他,反而轻声对杨枫说:“这个人中看不中用,你一定有办法将他赶走,我不喜欢别人破坏我的好事。” 杨枫觉得很无趣,他不开口。 这男人更愤怒:“你这婊子,我,我要掐死你。”他已摸了进来,听他的声音,他是下定决心要将田芸芸掐死的。 杨枫将田芸芸轻轻推开,说:“我要走了,你还是陪他吧。” 现在杨枫才明白田芸芸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而且又脱光了衣服。她到这里来只不过是为了偷情。 田芸芸大叫了起来:“方公子,不要这样!” 原来进来的这位方公子已摸住了田芸芸的大腿,知道她没穿衣裤,便使劲地拧了起来:“你这骚婊子,这样的对我,我叫你好看。” 他拧得更重,因为田芸芸的叫声更大。 杨枫顾不了许多,一脚向方公子踢去,方公子便滚到树洞外面去了。 杨枫最痛恨对女人横施暴力,他解释说:“方公子,不要误会,我们没干什么!” 他们的确没干什么,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杨枫叹了口气,起身来到树洞外面。 阳光射透重重树叶,地上光影斑驳。 方公子怒火中烧,连眼中都冒出了火,杨枫一出树洞,他就扑了上来。 他的身法还算敏捷,扑到杨枫身前,就一拳击向杨枫的脸。 他要把这个偷他女人的强盗打成猪脸,看他以后怎样见人。 杨枫左手向上横搕,右手一拳击中方公子左胸。 方公子后退一步,突又进了一步,一脚向杨枫胯下踢去。 他不但要报刚才那一脚之耻,还要踢去杨枫的“传家宝”,以报刚才他夺自己女人的侮辱。 杨枫见这方公子既不讲理,又这样狠毒,便不再留情。 方公子怎是杨枫的对手,只两三下便被打趴在地。 田芸芸已经站在了洞口,这次她总算穿好了衣裤。 她的确很美,若让一位不近女色的有道高僧见到了,也会忍不住走过来与她“攀谈攀谈”的。 她正在鼓掌,嘲笑着方公子:“方公子,你逞什么英雄,连一个强盗都对付不了,怎么能保护自己的女人,我还是跟这位强盗大哥一起,才比较安全。” 她居然真的向杨枫走来。 杨枫看着她,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再看方公子的痛苦神色,说:“田芸芸不要胡闹!你还是照顾方公子,我一个强盗,什么都没有,也养不起你。” “我不要你养,我有的是钱。”田芸芸好像跟定了杨枫。 杨枫可接受不起,他正准备开溜的时候,趴在地上的方公子突然一跃而起,叫道:“杨枫,你是杨枫!” 杨枫心里一惊,但仍然面不改色:“对,我是杨枫。” 他不怕暴露自己,要他畏首畏尾的做人,倒不如死了的好。 “好大胆的杨枫,我们四处找你,你居然在这里逍遥。”方公子洋洋得意的说,“这次撞到我的手里,看你还往哪里逃。” 田芸芸装着吃惊的样子:“你说他就是盗了你们军饷的杨枫?” 这位公子正是方情,方督军方至德的宝贝儿子方情。 方情悠然回答:“正是,他盗了我们军饷,害得我与爹爹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他被抓后,昨晚越狱而逃,没想到会到这里来,又被我撞见。” 田芸芸突然转身,来到方情面前,关切地问:“刚才没伤着你吧?” “凭他那几下子,还伤不了我。”方情居然不生田芸芸的气,因为他仍然是胜利者,女人还是他的。 杨枫转身就走,他丝毫没有小看田芸芸的意思。他觉得妓女能在这世上生活下去,并不比乞丐容易,她们要看客人的脸色行事。 方情慌了,大叫:“你到哪里去?” 杨枫仍然在走,头也不回地说:“到你想去的地方去。” “衙门?” “对。” 杨枫不想在这里惊动天香园的人,不想让小蝶知道自己遇见了危险,不想让小蝶为自己担心。 何况,趁此机会,去向施威解释一下也是好的,他不在乎去了衙门是否能够平安归来。 方情又惊又喜,惊的是杨枫居然要到衙门去;喜的是杨枫不在此处对他动手,方情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这几下身手还远远不能阻挡杨枫的离去,他自愿到衙门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方情对田芸芸说了几句,便快步赶上杨枫。 杨枫走得很急,方情也紧紧的跟着,盯着,生怕杨枫会突然溜掉。 杨枫却连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方公子,你们军饷何时被盗?”杨枫问。 方情说:“你装什么傻,当然是前些天被你盗的。” “当时你们的军饷存放在什么地方?” “你在什么地方盗的你还不知道吗?”方情冷笑。 “不知道。”杨枫的声音很响亮。 “笑话!”方情说,“你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 杨枫说:“并不可笑,因为军饷并不是我盗的。”杨枫停下。 方情的样子好像是亲眼看见杨枫盗的:“你不承认也没办法,又有谁会相信你呢?” 这倒是句实话,杨枫问:“是你爹爹说军饷是被我盗的吗?” 方情说:“不是,是看管库房的刘老五说的。” 杨枫起身又走。 方情急急地问:“你到哪里去。” “衙门。” 方情有点不解:“你说军饷不是你盗的,你还到衙门去干什么?” 杨枫没有停步:“因为我说过要到衙门去的。并且我还要正告施威,今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他会听你的?” “我不管,我必须向他说明。” “也许他会听你的。”方情怕杨枫改变主意,紧接着说,“我也希望不是你盗的。” 杨枫走的是偏僻道路,以避人耳目。 他不想使自己进入衙门的消息传入小蝶耳中。 杨枫果然说话算话,果然来到了衙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九章:浴血府衙 衙门的大门敞开着,为杨枫敞开着。 守门人见到杨枫,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着,又回头看看门边贴着的通缉令。 在他再次回头时,手上已多了一把刀,一把绝对锋利的刀。 这个人在回头时,就挥舞着手中的刀,向杨枫劈来。 他的身手很不错,从他挥刀舞刀的姿势来看就知道。 这把刀在他手中变得很灵活了,就像成了他手上的一部分。也不知他用这把刀杀了多少人,杨枫暗暗的叹气。 在他的刀不及杨枫面部两寸时,就听见了“咯嚓”一声,“哎唷”一声,还有“哐当”一声巨响。 “咯嚓”声是那只挥刀的手折断声;“哎唷”当然是手的主人的哀叫声,而“哐当”巨响则是他的利刀弹上天掉下地的声音。 听到这人的哀叫声,杨枫的脸色变了变。 他很少如此残忍的,他本不想这样对付他的。 他至少有九十九种方法应付这一刀,但他觉得只有用这一种方法最直接简单,收到的效果也最大! 因为他的周围突然之间就多了十几个人。十几个手中同样有把锋利的刀的人。并且这些刀朝杨枫挥了过来。杨枫只有用这一招,也许才能吓退他们。 果然,这十几个人挥起的刀没有再动,他们的眼睛也没有再动。有的直盯着在地上杀猪般大叫的守门人;有的直盯着杨枫。他们脸上布满恐怖惊骇之色。 直到他们的眼珠转动时,他们的手垂了下来。 又有“哐当”两声,居然有人连刀都握不稳了。 杨枫这一招所取的效果果然不差。 恐吓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方情也惊呆了。 杨枫大吼:“你们想看着他变成残废吗?” 这声大吼震醒了众人,有两人急忙将守门人抬走。 杨枫大踏步往里直走。 围着他的人立刻散开,比方才包围他时还要快。 没有人再拦着他,没有人敢拦他。 杨枫走入大门就高声叫道:“施大知府,在下草寇杨枫,特来登门拜访。” 没有回应。府里的人到哪里去了?他们不是四处搜捕自己吗?人送上门来怎么还不亲自接待? 杨枫走进大厅,再次叫道:“杨枫登门拜访,施大知府难道不肯赏脸,不愿接见?” 这一次全有了声响,四面八方都有了声响。 脚步声,刀枪声,棍棒声,而更多的则是吆喝声。 声音嘈杂,就像千百个人的脚步在走动,千百根刀枪棍棒在舞动,千百个人的吆喝声混合而成的。 杨枫立定,神色安详,他并不是容易被吓着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杨枫经过大小风浪千百次,这种场面虽未见过,却也骇不倒他。 他知道暗中的人一定不少,他们的身手也不会太差。潜伏的危机重重,但“既来之,则安之”。 处变不惊,静思应付之策,这是高手们的经验,用血和教训换来的经验。 嘈杂之声已停,千百个人仿佛在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大热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杨枫再次高叫:“在下杨枫,请施知府出来说话。” 这次有人说话了,正是施威,他声音洪亮:“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这当然是施知府会即刻现身说话了。 “很好”刚说完,杨枫正等着施威现身说话时,嘈杂之声忽又大起,四面八方的人突然出现! 他这次很好的意思居然不是他现身的意思,而是号令暗中隐藏的人现身,也是向杨枫出手攻击的号令。 “很好”刚说完,暗中人就突然出现,带着他们的刀枪棍棒袭向杨枫。 这气势简直要用雷霆万钧来形容! 杨枫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抬头望着厅顶,一脸悲愤之色。 刀枪棍棒所带起的风汇成一股狂风向杨枫卷来。 风已迫近,衣袜已飘,杨枫怎么还不动手? 杨枫的头缓缓垂下,盯着他的双手,手松开。脸上的悲愤之色变成了悲痛之色。 这个时候他为谁悲?为谁痛?为自己还是别人? 棍已近身,杨枫终于动了。动的是他的手,他的手不知比这些人快了多少倍。 劈向他脑袋的棍子突然劈在他的手中。 这个棍劈杨枫的人,眼看着自己的棍子向杨枫头上落去,眼中充满得意神色,心说:“先下手为强的确不错!” 确实,“先下手为强”不错,但以他的身手而用在杨枫身上就“错”了,错得很厉害。 有时错就是失败,错就是死。 而在这种场合的这种情况下,错就是死! 杨枫握住了劈向他的棍子,就像握住了自己初恋情人的一样,他的身心立刻变得充实而温暖,而且充满了自信。 棍子立刻被他抡舞起来,奇怪的是这个人也被他抡了起来! 这个人对自己的棍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死也不舍得撒手。于是就被杨枫抡了起来。于是挥向杨枫的刀枪棍棒便全部落在这个人身上了。 刀枪棍棒交碰之声大作,奇怪的是这个人叫都不叫一声。而且这个人仍旧紧握着他的棍子,被杨枫轮舞着! 那么多的家伙全部招呼在他身上,他不痛吗?也许他已死了,连叫一声都来不及就死了。 但他为什么还没撒手呢?难道他真的是连死也不舍得撒手? 声音一刹那间突又消失,雷霆万钧之势顿失。但四面八方的人却没有消失,他们的武器还举着,他们被惊呆了,被这种怪事惊呆了。 杨枫抡舞的棍子已垂了下来,棍子上的人终于撒手,撒手归天了。他全身鲜血淋漓,他的确是来不及叫一声就死了。 刚才腥臭的鲜血洒在这些人身上时,他们才住手。 这个人死了怎么仍不撒手,被杨枫抡着旋舞? 这件怪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他们被这种怪事惊骇住而停了手,他们想看个清楚。 他们并未如愿。因为他们刚住手,杨枫也停了手。 杨枫手中的棍子滑落,头也垂下,又盯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与刚才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杨枫现在的眼色就像看见一条奇毒无比的蛇在手上乱爬那样恐怖。 大厅一片死静,比死还要可怕的寂静。 若不是地上的一具死尸,谁也不会相信这里刚刚发生过一件令人不敢想象的事。 寂静总是暂时的,寂静又被一声“很好”打破了。 这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对杨枫显然痛恨至极。 这一次“很好”是什么意思,总不会又是号令动手的意思吧! “很好”刚说完,周围的人脸色就变了,变得很不好,变得就像刚喝了一肚臭粪那般难看。 这次“很好”究竟是什么意思,令他们如此惊骇? 原来这次“很好”居然又是号令动手的意思。因为这些人举着的武器又向杨枫挥了过来。 他们极不情愿的将手中武器挥向杨枫。 刚才杨枫那一招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下一个被抡起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双方交战,“气势”对争斗双方的胜败,有着重要作用。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说明士气对战争的重大作用。 杨枫一出手就是致命怪招,大大杀灭了他们的威风士气。他们这一出手便先输掉了气势。 他们这一次出手虽无刚才那般凶狠,可是击在身上同样可以致命。 地上的棍子一下子跳了起来,跳到杨枫手中。 杨枫的眼光这时看来更加吓人,就像一只豹子要扑人的那种眼光,他的声音也像豹子在吼:“不要逼我!” 下击的武器缓了缓,也仅仅是缓了一缓,还是罩向杨枫。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犹豫回旋的余地,犹豫就是死! 杨枫还不想死,至少这个时候不想死。 于是他有了动作。他的动作优美,如鼓手在击鼓,绝对的好看。 但这绝对不是用来看的,这是用来对敌杀人的! 争斗的双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其间是否有选择的余地? 棍子在杨枫手中充满灵气,随着主人的意愿而变化,指东打东,似乎比杨枫的手指还要灵活。 本来击向杨枫的武器全击在杨枫手中的棍子上,因为杨枫的动作实在太快。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但杨枫却不能长久这样的抵挡防守,他要采取主动。 杨枫突然侧身,单脚支地,以棍为支点,整个人环着棍子转了一圈。这就是他的攻击:人在转圈之际,脚迅速踢出。 这一招果然奏效,踢翻了好几人,压力顿减。 杨枫的棍子威力大发,周围的人又被打退,再无还手之力。 杨枫的棍子点打的是他们的手上关节,他并不想伤害无辜。他选择这种方法来制止他们的攻势,但如此众多的人岂能制止得了。 内圈的人被打退,外边的人又补了上来。 杨枫已经看出这些全是市井无赖游闲之人,为得赏银而不惜牺牲生命。 杨枫真的不忍心伤害这些与他无怨无仇的人,他们只是被诓骗被迷惑而已。 杨枫越不愿下毒手对方这些人,这些人却狠下毒手对付他。他们并不领情,他们心中想到的只有赏银。 一批被打下去,又一批围上来,正如潮水一般。 他们的攻势越来越强,而杨枫却守多攻少,他能还手的机会已不多,因为他的手已麻木,棍子不再灵活。 杨枫越打越心惊,目中渐渐露出惧意,身上冷汗不断渗出。这样的打下去,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累死。 这时,施威的声音又响起,还是重复那两个字:“很好!”这次很好的意思就是胜利在握,听他的口气更是得意 杨枫却已很不好,各方各面都不好。一个人被累死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他不敢想。 在杨枫感到灰心绝望是,就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的双眼忽然闪了光,一种在濒临死亡而忽然看见了生机的那种希望之光。 杨枫看见了什么? 杨枫专门点打手上关节的棍子突然击在了一个人的膝关节上。 这个人的武功很是不错,手中一把短刀混合在人丛中神出鬼没,对杨枫的威胁最大。 杨枫认得这个人,他是城内有名的无赖癞蛤蟆。 有名的无赖也就是最不要脸的人。 有次他欺侮一位乡下女孩时,被杨枫撞见,狠狠的惩罚了一顿。这次他混在众人中对付杨枫,竟是极度卖力。——他本就爱做浑水摸鱼的事。 但他这次摸的不是鱼,而是一条蛇,咬人的水蛇。 棍子击在他的膝关节上,他立刻向前扑倒,倒在杨枫面前。杨枫一脚挑起这人,向围上来的人撞了过去。 杨枫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纵身跳出人群圈。 众人大惊,四处合围。 但杨枫要走又岂能是他们所能留住的。 眼看杨枫三跳两跳就要出了大厅,这里厅角一把长刀突向杨枫飞来,迅速已极呼呼作响。转眼已到了杨枫身前。 杨枫侧身闪避,手中棍子却挑向来势极猛的长刀。 长刀被棍一阻,缓了一缓,却见杨枫手中棍绞了几绞,刀已被他握在手中。 杨枫弃棍操刀,忽又转身反向追来的人迎去。 明晃晃的长刀寒光迸发。更可怕的是杨枫眼光比刀光还要寒。 众人大骇,四处逃散。 ——人与人之间总是如此,我退你进,我逃你追。但你突然反进时,他就退,你反追时,他就逃了。 杨枫手持长刀并不是要砍杀他们,而是要骇退他们。 众人退得快,杨枫进得也快。 杨枫突然长身而起,一刀砍入厅内横梁。刀陷木中,杨枫便借力斜射,射入厅角的一间房内,从窗射入。 刀仍在手中。 众人大惊,屋内的人更加惊骇。 杨枫早已听清说话的施威就在这间房内,为了少伤及无辜,只有先擒住主使人。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早就有次打算,但苦于没有机会,使得计谋不能施展。这次他使用调虎离山之计终于来到了这间屋子里。 屋内居然还不止一人,屋内站着四人。 杨枫只认得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就是到监狱来为自己“报信”的施大小姐。 屋内的人脸上都有一种死不相信的表情,他们死也不相信杨枫竟能冲破层层重围钻到这间屋子里来。 但事实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们不信。 杨枫打量着四人,哈哈大笑:“施大小姐,幸会幸会,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他笑得很开心,但绝没有半点嘲笑的意味。老实说,他还有点感谢这位大小姐。 施菲儿觉得笑声中充满讥诮,她本想反唇相讥,但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只淡淡的说:“我也没想到。” 杨枫盯着窗边的一位中年人问:“阁下一定是施知府?” 施威面色铁青:“不错。” 杨枫又笑了:“现在还好不好?” 施威铁青着脸,不开口。 杨枫突然神色严肃,他说:“我是谁你必定知道,我这次专程登门拜访,是要向你说明几件事。” “你什么话都不必说,你要清楚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施威根本就不想听他说明。 “当然清楚,我还是大盗杨枫。” “不过你现在已是犯了死罪的杨枫。强闯衙门,打死打伤数名府内人员,够不够死罪?”施威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的说,“你认为呢,杨枫?” 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们逼我出手的。” “有谁看见?” “至少有方公子。” “方公子在哪里?” “就在大厅。” “这也不能说明问题,”施威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没有人会相信你。” “我不需要别人相信,只要我自己相信就行。” 施威大笑:“那你就准备受死吧!” 杨枫冷笑:“有那么严重吗?” “大人,不必与他啰嗦。他自投罗网,抓起来处决算了,免得又节外生枝。”施威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对杨枫横眉怒眼的说,如果施威点头,他便会立刻动手,便会有一场恶斗。 幸好施威阻止了他:“洋海不要莽撞,你出去将外面的人遣散,不要他们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汪洋海极不情愿的到了外面。 杨枫一眼就识穿了施威的鬼把戏,冷笑说:“你为什么不说多派些人手,一定让杨枫插翅难飞呢?你说得这样隐晦,也许你的属下并不明白。” 施菲儿瞪着杨枫说:“我们若想将你留下,并不难,也用不着外面那些人。” 杨枫说:“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将我留下。” “哦?”施菲儿的目光缓和了些,“你甘冒生命危险到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不过有几句话要说明而已。” 施菲儿盯着施威,说:“你说吧。” 杨枫说:“我是来解释那军饷问题的。军饷的被盗与我无关。” “胡说!你敢说军饷与你无关!”施威大怒。 施菲儿立刻劝道:“爹爹不要急嘛,听他把话讲清楚吧。” “不行!”施威粗暴的打断女儿的话,“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汪洋海立刻进屋,身后跟着两人,其中一个是方情,还有一位英俊的年轻人。 “陈晋爵,洋海,给我将他拿下。” 身后的陈晋爵准备动手时,汪洋海对同方情一道进来的那人说:“燕兄,这位就是大盗杨枫,今日就是你报仇之日,你千万不要错过机会。” “汪兄放心,小弟知道。”这位被汪洋海称为燕兄的上前两步,对施威一抱拳:“小侄燕秋月,听家父说我们两家是世交。小侄到此,一来助伯父一臂之力,再则报仇雪恨!” “你是燕汉年的儿子?这样的一表人才,你爹真有福气,可惜去得太早。”施威说着便叹了口气。 燕秋月脸色黯淡,说:“爹爹去世五载,仍然含冤不能瞑目,我燕秋月愧为人子,不能令父亲含笑九泉!” 施威说:“我想今日一过,你爹就会瞑目。” “但愿如此。”燕秋月转眼冷冷的盯着杨枫。 燕秋月竟人如其名,面若中秋之月,眼亦如秋月。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目中充满秋月般的光辉。杨枫竟被他盯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燕秋月盯着杨枫,直盯得目中失去秋月般光华,他才说:“杨枫,我真感谢你。” 汪洋海一怔,急急说:“你感谢他什么?” 燕秋月一笑,脸上有了一丝温暖之意,秋月般的眼睛又恢复了秋月般的光辉。 他说:“我感谢他还没死。” “请教燕兄。”汪洋海不懂。 “因为他没死,所以我能够了却我多年来的心愿。” “什么心愿?” “我欲手刃他的心愿。”燕秋月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说。眼光却比冬月之夜的月光还要冷,看得汪洋海不禁一颤。 燕秋月接着解释。 五年前的中秋月圆之夜。金州城内大盐商燕汉年家的至宝“玉麒麟”被盗,贼人留名“杨枫”。燕汉年当场呕血两大金盆。在外留洋的儿子燕飞旋匆匆赶回。见到的是死不瞑目的父亲与两喷鲜血。燕飞旋当即长跪父亲灵前,咬破食指血书“必保此仇!”第二日便告别慈母,出外寻师学武。燕飞旋为时刻提醒自己不忘此仇,便改名“燕秋月”,从不忘中秋月圆之事。从此弃文从武四五载,从师七八位,武功颇杂。 众人对燕秋月的解释非常满意,对他更另眼相待。 燕秋月冷冷的盯着杨枫,冷冷地说:“杨枫,五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你,等待着今天。” 杨枫一脸木然:“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一边恶毒的诅咒你不得好死,却又一边虔诚的祈祷你好好活着。”燕秋月说得很平静。 “我理解。”杨枫还是一脸木然。 “所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现在是你遭报应的时候了,你还有什么话说?“燕秋月似在询问一个垂死者的最后要求。 “我无话可说。”杨枫的头垂下。 他已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干过这件事。因为他做的案子太多。但不是他干的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痛快,咱们到厅外去。” 大多数人认为正午是一天中温度最高最炽热的时刻,其实不然。一天最热的时刻总是在午后。 此刻就是一天之中最炽热的时刻。太阳已过中天,但任然辉煌炫目,令人不敢直视。 杨枫站立在阳光底下,突然有了一种虚脱的感觉,这是一个不正常也很不好的现象。 他的心也一阵的空虚,特别是燕秋月的那双秋月般的眼睛,居然令他有丝丝冷意。 厅外的人并未撤走,反而有增多的迹象。 杨枫并不在乎,他不在乎有多少人敌视自己,希望自己死。他只觉得现在绝不能死。这个时候死去,既对不起小蝶,也对不起自己,他不能含冤死去。 ——一个人只要还有求生的勇气,就一定还有希望,杨枫的希望是什么呢? 燕秋月静静地站在杨枫面前,静静地盯着杨枫。 地上的人影长了两尺,燕秋月依然不动。 杨枫有点头昏眼花的感觉了。既然要报仇,为何还不动手? 杨枫头上有汗流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冷汗。 燕秋月呢? 燕秋月的那双秋月般的眼睛合成了一条线,从他的眼缝盯着杨枫,嘴角似笑非笑。 杨枫有种受辱的感觉,他的内心有些躁动不安了。 ——在骄阳底下被炙烤着着的人本就很难安定。 燕秋月的眼睛忽然睁大了,眼角竟露出一丝笑意。 难道他已看出杨枫的弱点? 燕秋月淡淡道:“请。”他果然把握了先机。 杨枫淡淡答道:“请。”若再不“请”的话,他恐怕要崩溃了。 燕秋月抽刀,很普通的那种刀。 但他的刀法呢? 他的刀法绝不普通。从他抽刀的姿势,杨枫就已看出。 他抽得很慢很慢,就像一个八旬老翁的动作,抽刀的神情也像一位老人,庄重而严肃。 可是在他的刀抽出后,就绝对没有人再敢说他像个老人了。 在他的刀抽出的那一瞬间,他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纯粹的男人。 他全身上下充满了活力,给人一种要爆炸的感觉。 他的眼中立刻闪现出一种光芒,一种自信的光芒。这种光芒已凝固在他眼中,成了一种力量。 杨枫明白了,刚才燕秋月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任何人第一次与大盗杨枫较量时,都有一种极为紧张的感觉。特别是燕秋月,因为他是报仇,他心情之紧张可想而知。但他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觉得杨枫并不是无懈可击。他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在他缓缓抽刀时,他的信心便逐渐增强,现在他已充满信心。 燕秋月举刀,同样缓慢,他的刀仿佛重如磐石。 但他的人却是静如磐石,他再次说:“请。” 杨枫举刀,紧紧地盯着燕秋月,静静的说:“请。” 燕秋月爆炸了,他全身的力量全部都积蓄在他手臂上,再溶入他的刀内。 杨枫不但赞叹而且佩服,继而又感到一丝悲哀。 燕秋月数年来的仇恨积压此刻已尽数在他的刀法中发泄,所以他的刀法最可怕的就是狠。 这股狠劲是锐不可当的,就如黄河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杨枫只有退,只有守。 洪水高峰的持续时间并不长,燕秋月的凌厉攻势也弱了下来。杨枫这才开始看清他的刀法。 燕秋月的刀法已不是一门一派的刀法,而是融众家刀法于一身。他从师数人,果然是与众不同。 燕秋月突然以刀作枪,向杨枫咽喉刺来。 刀未到,却有一股劲风袭喉。 杨枫将刀向上一撩,却并未撞上刺来的刀。 杨枫心慌得一慌,急向后一仰,虽避开了这一刀,却已显得有些狼狈。 燕秋月忽然有了一种急于求胜的念头。刚才这一刀已证实自己并不比杨枫差。在此时的情况下,自己获胜的机会已超过半数。 燕秋月再次举刀,向杨枫猛攻。 霎时,钢刀上下翻飞,刀光乱闪,刀刀相碰击的“铮铮”声不绝于耳。 杨枫很少使用刀剑之类的武器,但这并不表示他不会使用这些武器。 一个成名高手,大多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刀剑为兵器之首,当然使得更得心应手。 但如一个剑客,突然让他使刀来对付另一名剑客,他就有失败的可能。 现在杨枫就是这种情况。 燕秋月练的就是刀,使用刀得心应手,用来对付杨枫,在武器方面就已占了优势。 两个刀来刀去,看得众人咋舌不已。 只片刻时间,燕秋月凌厉的攻势又弱了下来,他对杨枫竟是奈之不何! 他忽然有了一种不详预感,预感这样长久的打下去,失败的将是自己。 他不懂自己的刀法为什么不能伤杨枫毫发。 因而他已变得有些烦乱。 ——烦乱,对争斗的高手无疑是个大忌。 杨枫见燕秋月的攻势缓了下来,而且又显得心浮气躁,他就认为这次争斗的胜利者将是自己。 燕秋月的刀法确实不错,但他的临敌经验却太差了。他初出道,大小比武争斗,无论如何也没有久已成名的杨枫多。 虽然他从师很多,武功颇杂,但亲历的比斗却比最高明的师傅所教还要有效。 所以他败了,最后的结局还是杨枫胜利。 杨枫的确胜利了,这在内行人的意料之中,又在外行人的意料之外。 杨枫越打越精,越斗越猛,充满了信心。 刀光霍霍闪现中,燕秋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再也没有先前那种充满信心的神色了。 杨枫知道他已渐渐不支,但他脸上并为露出过于快慰的笑容。 在一阵急促“铮铮”声后,两人各退五尺,都已住手。 杨枫的刀垂地,而燕秋月的刀仍直立朝天,一动未动。 两人的脸色同样的难看,并不能看出谁胜谁败。 他们就这样长久地直立着,并无再动手的意思。 汪洋海忍不住问:“燕兄,你怎样了?” 燕秋月秋月般的眼睛失去了秋月般的光辉,他声音低沉:“我败了。” 汪洋海看不出,他们很多人都看不出,他不解地问:“我怎么看不出呢?”他说的是真话。 燕秋月的手垂下,直立向天的到也垂下。他的刀不但垂下,而且断了。从中而断,断口整整齐齐! 众人脸色大变,用另一种眼光打量着杨枫。杨枫果然不同凡响,不但能在败机重重下转败为胜,而且胜得如此漂亮,他们自恃没有这个能力。只有杨枫能震断燕秋月的刀;只有杨枫能将刀震断而又丝毫看不出已断的迹象。这其间用力之巧妙,力度的使用恰到好处,既不太刚也不过柔,否则万万达不到如此效果。 杨枫并不想伤害燕秋月,于是他就用自己的刀震断了他的刀,给他一个台阶。 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是痛苦的。 燕秋月现在就很痛苦,他失败就意味着不能为父报仇。 他武功颇杂,但以刀法最佳。连自己认为自己的拿手绝活都对付不了,其他的武功就不必再用。 燕秋月的头垂下,幸好没人嘲笑他,更幸的是杨枫没有嘲笑他。 杨枫连一丝胜利的微笑都没有,这给了燕秋月一丝安慰。 杨枫低声说:“燕兄承让。” 燕秋月面无表情,眼中无光:“不敢。” “若我杨枫不死,随时可以接受你的挑战。”杨枫说,“这就得看我的命长不长了,我若不幸死了,你会不会怪我?” “我会的,”燕秋月说,他的眼睛又有一种光辉在闪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三年五年之后,我随时会来找你。” 杨枫环顾四周:“但我现在好像要死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燕秋月说:“你不会的。” 他的语气肯定得令杨枫吃惊:“为什么?” 燕秋月盯着杨枫,说:“因为你是杨枫,独一无二的杨枫。” 他说得很绝。话说完就弯身捡起断刀,大踏步走了。他的脚步同样稳定,没有人阻止他,所以他一下子便消失不见。 “杨枫真的不会死吗?”在场的人都在自问。 这一次若他再能逃掉,真是个奇迹。 眼睁睁看着燕秋月离开,施威只有叹气。 他本想借他之手杀掉杨枫,这样远比自己动手方便,至少不会大费周折来对付杨枫。谁知燕秋月还是败了,杨枫仍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杨枫,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们动手?” “知府大人,杨枫再向你说一次,军饷的被盗确实与我无关,你若再苦苦相逼,莫怪我无情!”杨枫恢复了他慑人的气势,使人不寒而栗。 “哼,你拒不承认,还要狡辩,有谁信你。”施威丝毫不为所动。“给我上,活的不行死的也要。” 施威这句话无疑是给杨枫判了死罪。 杨枫举刀,他不再说话。 这件事并不是用言语所能讲清,而只能用血才能澄清。——不是别人的血,便是自己的血。 围着杨枫的圈子在慢慢缩小,已是动手的最佳距离。 这次先动手的是杨枫,他要活命就必须占据先机。 这些人的打法并不雅观,他们是无赖,用的是无赖的打法。他们并不讲什么江湖规矩,讲的只是如何能制服杨枫。也许正因为这一点,施威才让他们对付杨枫。 尽管如此,杨枫还是不愿伤害他们。他刀击的地方全不是要害,绝不至于致命。这种对敌方法自然而然的限制了他的手脚。有时明明可以打退攻上来的人,但为不伤他们的性命,使出的刀又转换角度令击他处。这样一来,杨枫反而受了伤。 施威面有得色:“杨枫,你自投罗网,已插翅难飞,何苦作困兽之斗。若放下刀来,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杨枫突然踢翻一人,将这人手中的棍子用刀一挑,棍子竟朝施威飞去。 施威得意之余竟忘了闪避,若不是汪洋海推他一把,这一棍足够令他几天吃不得饭。 棍子从施威耳边掠过,惊得他脸煞白。 汪洋海早就耐不住:“我们为何不用枪,毙了他岂不省事得多。” 施威心有余悸的看了杨枫一眼,解释说:“杨枫是江湖中人,我们用枪胜了他,胜之不武。我们要让他败得心服口服。虽然只有多费些时间,但最后胜利还是我们。” 汪洋海点点头:“的确如此。” 施菲儿却不赞成。用这种无赖打法对付杨枫,胜了他同样是胜之不武,还不如用枪杀了杨枫。 看着圈中狼狈的杨枫,施菲儿突然莫名其妙的对他有了一丝同情之意。 “杨枫专程来解释军饷问题与他无关,父亲何不听?若真的与他无关,死在这里岂不冤枉?” 杨枫疲惫已极,渐感不支。他几次打算冲出重围,均未实现。 接连几场的拼斗,已使他的体力消耗太大。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杨枫的绝望之意更重。 他从未绝望过,此刻却简直要放弃了。 两方争斗,你不杀我,就已注定你在向死亡之路迈进。 杨枫不再留情,一刀砍向一人的右颈。 但他并未得手,他已力不从心。 突然大厅厅角一间房顶天马行空般飞来一人。 一个灰衣黑纱蒙面人。 这人手中提着一柄长约三尺的软剑,眨眼间就到了包围杨枫的人群圈外。他像个杀人恶魔,手起剑落,转眼间便有四五人毙命剑下。 汪洋海大叫:“来者何人?” 来人并不答话,仍旧乱砍乱杀,霎时便已接近杨枫。 杨枫此时已打得有些神志不清,不知来人是救他的,挥刀向他劈去。来人侧身闪过,举剑对着杨枫手臂就是一刺。他并不是要杀杨枫,而是让他清醒。 ——上的苦痛最易使人清醒。 杨枫果然清醒了许多,他已明白这人是来救他的。他目中有种谢意,但他并未说出。 感谢并不只是表现在嘴上! 蒙面人低声说:“闯出去。”声音沙哑难听。 杨枫会意,两人立刻向外闯去。 遇见这视人命为草芥的杀人恶魔,还是避逃为妙。 该用暴力就使用暴力,以暴易暴并非完全错误,这样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厅门在望,却又出现了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施威的笑声传来:“杨枫,再不站住,我让你们立刻没命。” 他已来到杨枫身旁。 原来厅门外出现了一群荷枪实弹的捕快,只要施威一声令下,他们随时都会开枪。 施威哈哈大笑,冷森森地说:“不知尊驾是谁,光临本衙,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蒙面客不答,一双眼睛却四面扫视,似乎在寻找脱身之策。 施威目露杀机:“尊驾既然来了,就不必打算再走,这是衙门,不是茶馆,任由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杨枫上前挡在蒙面客身前,躬身说:“施大人,此事与他无关,全是我杨枫的过错,恳请大人放他一马,我杨枫甘愿束手就缚,绝不反抗。” 施威冷哼:“他是谁?” 杨枫说:“不知道。” “既然你不认识他,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我欠他的情,必须还给他,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知恩不报,欠情不还的人。” “我若不答应你呢?” “那我只有一种法子。” “什么法子?” “我会邀请大人一道上路。” “到哪里去?” “当然是到地狱去。”杨枫说,他目中的杀机比施威还要重,“不过我不想弄成这样。” 施威不寒而栗,脸色也不好看了,过了很久,他才问:“你有这个能耐吗?” 杨枫紧紧地盯着施威:“要不要试一下?” 施威似乎吓了一跳:“不要。”他知道杨枫有这个能力。 汪洋海在一侧接道:“我来试。” 他不愿啰嗦。有好几次可以杀死杨枫的机会都已失去,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他偏不信杨枫有那么大的能耐。 “但是我却很相信。”施威大声说:“不必试。” 杨枫面露喜色:“大人答应了。” 施威不答,反而问:“你死之前,为什么也要我死?” 杨枫说:“我这次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解释军饷并非我盗,但大人怎么也不肯听,我想这其中必有原因。” 施威怒道:“你死到临头,还要狡辩!” 杨枫冷笑:“正因为我要死了,所以才更要说。我猜想军饷被盗的这件案子大人比我清楚得多,我怀疑你在陷害我。” 施威更怒:“胡说!我堂堂知府大人,还会陷害你一个小强盗吗?” 杨枫笑了笑:“其实这些事对我来说已经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放了这位来帮助我的兄弟。” “不行!”汪洋海简直是狂叫,“一个都不能放,这人杀了这么多人,放了他,怎么向泼皮街老大交代?” 他不相信子弹打不中杨枫,他也不相信他临死前还能将他们怎么样。 杨枫冷冷道:“大人好好考虑,考虑清楚后再给我答复。” 施威不开口,看他的样子的确是在考虑。过了很久,他才沉声道:“好,放了这位蒙面兄弟,不过你必须先将刀放下。”他显然害怕杨枫对他威胁。 汪洋海大叫:“大人,不要放他,他身背几条人命,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 “不用说了!”施威也大吼,“这里我是知府,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放他出去!” 杨枫将手中刀一抛,大笑说:“这才是大人风范,英明果断,佩服!” 站在门外的人同时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杨枫紧握蒙面客的手,声音发颤:“保重!” 蒙面客不言,但明显的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他再次看了杨枫一眼,甩掉了杨枫的手,走过施威身前时,鞠了一躬。施威不去看他。 汪洋海狠狠地瞪着他,目中欲冒出火来。 施菲儿也说:“爹,爹你不该放他······” 蒙面客忽然上前,一把软剑竟架在了施菲儿白皙的脖子上。 施菲儿大叫,花容惨白。 汪洋海大怒,准备扑身过去。 施威大惊:“你想干什么?” ——施菲儿说的很对,施威的确不该放他。 蒙面客的软剑在施菲儿肩上来回摩擦,恐吓到:“都不准动!施大人,请你的属下把枪放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声音依旧沙哑。 杨枫却颇不同意他这种做法:“这位兄弟,不要伤害她。这件事与她无关,与你也无关,你还是走吧!” 蒙面客笑了:“杨枫,你真的相信施大人会放我走?” 杨枫说:“我相信。” 蒙面客说:“你相信他所说的话,你就错了,他绝不是你认为的讲江湖信义的那种人。” 人在江湖,讲的就是“信义”二字。但在官场中则就不同。人说官场中的黑暗,就是指其中的尔虞我诈,媚上欺下之事层出不穷。 杨枫并不懂官场中人这种反复无常的性格,所以他对蒙面客的做法不理解。 施威大怒:“胡说!我施威一向说话算话。” “真的?” “当然真的!” 蒙面客却摇头:“我还是信不过你。” 施威气极,却偏偏对他毫无办法:“怎样你才相信。” 蒙面客说:“除非你的宝贝女儿陪我们走一趟。” “我女儿怎么办?” “我们到达安全地方后,自然会将她毫发无损的放回来。” “我信不过你。” “现在已由不得你信不信。”蒙面客招呼杨枫过来,“大人若不信,我可以想个办法让你相信。” 施威脸色阴沉:“什么办法?” 蒙面客将剑贴在施菲儿惨白的脸上,洋洋得意地说:“我在她脸上划上一剑后,你就相信了。” 施威立即说:“相信相信。”不知是他相信蒙面客不会伤害施菲儿,还是他相信蒙面客会划施菲儿一剑。 “你现在放不放我们走?” “放!······” 汪洋海大叫道:“你若伤害她半根毫发,我要找你拼命。”他这时就像一只老虎,一只被抢走虎子的母老虎。 “你放心,连他父亲都信任我,你怎么信不过我?”蒙面客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看我们会不会伤害她?” 汪洋海气极,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杨枫也只好随蒙面客的意愿行事了。 杨枫说:“施大人,在下有所冒犯之处,尽请谅解,我以自己性命担保,绝不会伤你女儿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军饷的被盗与我确实无关,若大人仍然苦苦相逼,莫怪杨枫不仁了!” 眼睁睁地看着杨枫与蒙面客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施威方寸大乱,暴跳如雷,对着门外的几名捕快大吼:“你们这群笨蛋,当初为什么不开枪打死他们,害得菲儿也赔了进去。你们马上去给我把菲儿小姐救回来,菲儿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快滚!”他现在看见这些笨蛋就火冒三丈。 “且慢!”在一旁的陈主簿说,“知府大人,此事莽撞不得,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救小姐,捉拿杨枫还在其次,狗逼急了还会跳墙,逼急了杨枫他就会杀人,小姐说不定就会有危险,所以我们不能派这些人去,只需派人盯着他们的行踪就行。” 一席话听得施威大汗淋漓,真逼急了杨枫,说不定菲儿就会有所闪失。“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安心的等待小姐回来。” “杨枫真的会放菲儿回来?”施威始终不相信。 一个长期在官场上自欺欺人的人,当然也害怕别人欺骗自己,这也是难免的。 “我看杨枫是讲信义的人。”陈晋爵倒信得过杨枫。 “怎见得?” “身为江湖中人,他们最为看重的就是信义二字,更何况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盗杨枫。” 陈晋爵的话把施威搞糊涂了,一时没主意,问汪洋海:“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汪洋海一直在埋怨施威优柔寡断,错失良机,落得个两手皆空,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赔了进去,怒火中烧,既狠蒙面客,又怒施威。 他愤愤地说:“我也没办法。” 施威显得有点失望:“陈晋爵的计策你同意吗?” “也只好如此了,”汪洋海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多派兄弟,盯着他们,万一他们对菲儿不利,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好,就这样吧。”施威明显的苍老了许多。 他又吩咐:“你们立刻去跟踪杨枫。注意,一切要秘密行动,不能让他们察觉,小姐若不能平安回来,哼······哼······” 几名捕快仓皇领命而去。 府衙瞬时又恢复了宁静,市井的游闲之人早已散去。 施威坐在厅外,任凭骄阳炙烤着自己。呆呆盯着自己的身影逐渐拉长,他愈加的不安。 一辆马车。马是老马,瘦马;车是旧车,破车。 车夫也是个老人,干而瘦。 这样的一个干瘦老人赶着他的干瘦老马,驾着他的破旧车子在街道上缓行着。 这样的一辆马车,街上并不少,绝不会引人注意,更不会有人想到杨枫他们就在里面。 “嗒嗒”的马蹄声,“辚辚”的车轮声,汇成了一只优美和谐的催眠曲。 听着这种“乐曲”,杨枫仿佛已进入梦乡。 杨枫坐在中间,施菲儿不愿挨着蒙面客,只好这样坐了。 马车并不大,三个人坐在里面显得很挤。 蒙面客忽然问:“军饷真的不是你盗的?”他当然是问杨枫。 其实杨枫并未入梦,因为他根本未睡,这个时候他又怎么睡得着。 蒙面客刚开口,杨枫一双疲惫的眼睛就睁开了:“你既不信我,为何救我?” “我当然信你,但我要听你亲口说。”蒙面客说,“既然不是你,知府为什么要捉拿你?” 杨枫盯着施菲儿:“施小姐也许比我清楚得多。” “请施小姐老实的回答我的问题。”蒙面客的口气像是在对犯人说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施菲儿。 施菲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你爹怎么知道是杨枫盗的?” “他也是获得消息才知道的。”施菲儿真的很老实。 “谁的消息?”蒙面客还是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被这种眼光盯着实在不好受,施菲儿扭了扭身子,狠狠地回瞪着蒙面客。 蒙面客居然转了头。 “你知道方督军吗?”施菲儿觉得有些好笑。 男人对你凶,你对男人也凶,他也许就会变得软弱了。 “军饷被盗的方督军?”蒙面客好似认识他。 “就是他,他给我爹秘密消息,叫我们捉拿杨枫。”施菲儿偷偷瞄了一眼杨枫,杨枫并没什么表情。 “这是几天前的事?” “十几天前军饷被盗,他就给了我们消息。” 蒙面客问杨枫:“十几天前,你在什么地方?” 杨枫不答,过了很久,他才说:“至少我没去盗军饷。” “这不能说明问题,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关键是找个证人出来,证明你没去作案。” 蒙面客问:“你能否找出个证人来?” “能。” “那你怎不带他一道向施知府说清楚?” 杨枫有些愤恨:“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但他却丝毫不信。” 蒙面客说:“因为你没带证人一起去。” 施菲儿也补充:“是的,我们是讲求证据的。” 杨枫痛苦地说:“我不能带她去。” “为什么?” “她是个妓女。”杨枫很悲愤,“有谁会相信一个妓女说的话。” 很少有人相信。 大多数人认为妓女是不知羞耻的贱人,只要给她钱,她什么都会做。 同样,杨枫随便找个妓女,给她钱,他就会为杨枫作证的。 世俗的种种偏见已造成太多的不幸了。 沉默。令人压抑的沉默。 马高声嘶叫,好像也在鸣不平。 为谁鸣?为杨枫?为妓女? 这次先开口的是杨枫:“这些日子我未离开金州城内半步,我根本什么都没干,我也不必去证明什么,只要我真的没盗,我也不在乎这些。” “可他们还是要找你麻烦的,直至置你于死地。”蒙面客显然不同意杨枫这种想法,“你必须要弄清这件事,也许这是一个阴谋,最终被害的是你。” “他们若再来找我,我就不再留情。”杨枫还是固执己见。 蒙面客有些生气了:“他们若派些无辜的人来捉拿你,你舍得下手吗?” 杨枫面上苦痛之色更重,他舍不得下手,他不愿伤害无辜。 “所以你必须自己调查清楚这件事,洗去你的罪名。如果你想过得安宁些,就不要再逃避这件事。” 蒙面客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但杨枫还在犹豫。 “你最好直接去找方督军,这样会省事得多。”蒙面客说,“方督军已回军部了,他的军部在关外。” 杨枫说:“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蒙面客说:“为了帮助你,我不得不多清楚一些。” 杨枫叹息:“你为什么要帮我?” 蒙面客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当然要帮助。” 杨枫说:“我没有朋友。” 蒙面客说:“以前没有,现在已有了一个。” 杨枫说:“我不配你做我的朋友。” 蒙面客笑了:“我不许我的朋友说这种话。” 他将剑递给杨枫说:“我走了。” “你不愿让我看看你是谁?”杨枫不愿负一个不知名的人的债,“你连名字也不愿告诉我?” “不必。”蒙面客说,“等你洗掉罪名之日,你我自会相认。我们的机会还很多,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杨枫沉默。 蒙面客对施菲儿说:“施小姐,对不起,有所冒犯,以后若有机会再向你赔罪。” 施菲儿显得很大度:“没什么。” 蒙面客说声“再见”,便飞身下车。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 杨枫挪了挪身子,抱歉说:“施小姐也就此下车吧!” “你真的放了我?”施菲儿声音充满兴奋。 “你也不信任我。”杨枫的心被一阵阵刺痛。 “对不起。”施菲儿发现了自己的失言,脸微微一红,柔声说:“你没有什么话问我?” 杨枫目中充满痛苦,充满无奈,他盯着施菲儿,声音也很无奈:“你相不相信我没有盗军饷?” 施菲儿想也不想就说:“相信。” 杨枫倒有点吃惊:“为什么?” “因为你是讲信义的人,因为你说话算话,我相信你没有骗我。”施菲儿大胆的说,她的眼睛也大胆的盯着杨枫。 杨枫也很感激的看着她,她的脸更红。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如果你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随时尽力。” 她说得很坚定。 杨枫也笑笑,目中痛苦之色已经不见。 施菲儿感到一丝兴奋,因为她令一个痛苦已极的人变得快乐了起来。 杨枫说:“我只希望你代我向你爹道歉,并且替我解释一下。” 施菲儿说:“我会的。” 她盯着杨枫,问:“你还没拿定主意到关外去一趟吗?” 杨枫沉默。 施菲儿说:“我相信军饷不是你盗的,但别人不会相信,你必须查清楚这件事,不然你的麻烦会很多。” 杨枫叹了口气,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施菲儿下了车,另坐一辆走了。 杨枫坐在车里,觉得疲倦极了。 马虽老而瘦,这时却跑得很快;车虽破而旧,却很安稳。 杨枫也不知到哪里去,只叫车夫四处走走,漫无目的。 夕阳已落,正是黄昏。 杨枫塞了老车夫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在他愣愣的看着银子时,杨枫已走得远远的了。 杨枫觉得老人应该安享晚年,享清福,不该四处奔波。十两银子对杨枫算不上什么,对老人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就当成一点孝敬之意吧。 这是一片荒凉之地,没有小桥流水人家,只见枯藤老树昏鸦。 枯藤缠绕老树,昏鸦在枯藤老树间低鸣。 杨枫在老树下躺下。 老车夫送给他的牛肉干咬起来虽比石头还硬,嚼起来却很香。 天色尚早,企望捉拿自己的人一定还在四处搜寻,要去见小蝶是绝不能惊动其他人的。 杨枫的嘴嚼得发麻,嘴唇发苦,他笑了笑,苦笑。 想我杨枫一生逍遥,此时居然如此的畏首畏尾,成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连人都不敢见;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不能相见,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谁害的? 杨枫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这个陷害他的人,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洗刷自己不白之冤。只有这样,他才能与小蝶长相厮守,过安宁的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章:花非花,雾非雾 施威一动不动的站在府衙大院,目不转睛的盯着府衙大门外。 从施菲儿被挟持离开时,一直到现在,他都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府衙大门。 大门敞开着,门外街道宽阔,他就盯着门外的街道。 阳光炽热,灼人皮肤,火辣辣生疼,但施威并不在乎。陈晋爵三番五次地催他到房内去休息,他都摇头不应;陈晋爵给他撑伞遮荫,他大喝不准;陈晋爵端来茶水,他也不喝。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女儿。 施菲儿五岁死娘,一直在自己庇护下长大,从未吃苦,从未受罪。这次落在杨枫这大强盗手里,不但会受尽苦痛,也许连性命也会送掉。究其根源,到底是谁的错? 想到此处,施威脸上痛苦之色更重。这都是他害的!菲儿现在怎样了? 每一次马车经过,他的眼睛都闪现出了光,但随着车轮的碾过,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每一次有人走过,他的眼睛就格外清晰了,连路人脸上的一粒小痣都能看清,但不是菲儿的面孔。“菲儿······你在哪里?” 院墙的影子拉长了,为他遮住了阳光。 菲儿还没回来。 就在他双眼快要望穿了的时候,一辆马车在大门外停下。车上走下了一个人,那人居然有点像菲儿。 施威眨眨眼睛,果然是施菲儿,她已扑了过来。 她扑在了施威的怀里。 “菲儿,菲儿,你终于回来了!”施威竟流下泪来。 “爹,我回来了,他们没有伤害我。”施菲儿从未见过爹爹流泪的,她也感动得流下泪来,毕竟父女情深。 施威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见她全身安好,仍不放心地问:“他们真没伤害你?” “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陈晋爵,快送小姐回房休息。”施威终于放下心来。 “爹爹,我想给你说件事。”施菲儿犹豫着说。 “什么事?”施威吃惊的问,他以为她有什么事瞒着他。 “杨枫在车上三番五次的对我解释说,军饷确实不是他盗的,叫我在你面前代为解释,我······”施菲儿边说边看父亲的脸色,见施威横眉竖眼,不敢再说。 施威怒道:“你相信他说的话?他骗你你也相信?” 施菲儿摇了摇头说:“他不会骗我,而且我也觉得这件案子有很多可疑之处。” 施威面色阴沉:“这件案子是方督军交待下来的,不会有错的。” 施菲儿垂下头,不再开口。 “菲儿,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一个大强盗所说的话的,你信任的还是父亲。”施威又面带笑意了。 施菲儿抬起头,怯怯地看着施威,声音低低的说:“杨枫说的话虽不能完全相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 施威瞪着施菲儿:“你还是不信爹爹。” “不是的,但杨枫的话也有道理。” “什么道理?” “他可以证实那天没离开金州城。” 施威陡的一震,双眼精光暴射:“怎样证明?” 施菲儿以为打动了父亲,急忙说:“他有证人。” 施威问:“谁?” 施菲儿低声说:“一个妓女。” “一个妓女······”施威重复了一遍,“你相信妓女说的?妓女为了钱,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 “但妓女也不全是这样的。”施菲儿显然不同意这种看法,女人对女人总是充满同情心的——妓女也是女人。 过了很久,施威才问:“杨枫所说的妓女是谁?” “他没有说。”施菲儿的声音很低,她想了一下说,“大概是天香园的女人。” 天香园是这里最大最有名的妓院,杨枫又是在天香园被抓,说不定几天前他就一直呆在天香园。 施威点点头,不再说话。 施菲儿偷偷看了父亲几眼,又说:“不管是不是杨枫盗的,我们都应调查清楚,然后再下结论是否处决他。” “菲儿,现在你很累了,我们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你先回房休息。”施威好像有些不耐烦。 施菲儿点点头,劝父亲好好休息后,回房去了。 看着女儿慢慢的离去,施威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以前施菲儿对他总是言听计从,从不反驳他的意见,从不反对他的主张,更不违背他的意愿。她总是自己的乖女儿,一向是他的骄傲。 任何一个做父亲的有她这样一个女儿,都会心满意足。 有时自己在盛怒之极时,看见她怒气就会消去大半;有时自己在悲伤之极时,看见她也会由哀变乐的。 但今天他却感到不妙了。 一向引以为荣的乖女儿竟然反驳自己的意愿反对自己的主张了。 是因为她经过这件事后,懂事了?有了自己的认识见解主张? 难道是以前她太幼稚而今成熟了? 这究竟是可喜还是可悲? 他不能回答这些问题,也许只有菲儿自己能够回答。 夕阳逝去,夜已来临。 施威独坐“陶然亭”,饮酒。 他的双眼黯淡无光,满脸全无表情。 堂堂一个府衙,竟让杨枫来去自如,还挟持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事传了出去,知府大人还有何脸面。 衙内的人怎么如此无能,连落入网中的鸟都捕不住,如何捕得了高飞苍穹的雄鹰? 汪洋海与陈晋爵这两人办事越来越不行了。 施威又满满的斟了一杯酒,他记得这是第七杯了,他以前是不大喝酒的。 他擎杯,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未叹完,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如此静夜,听得格外分明,那是马靴与青石板路摩擦发出的声音,他不假思索,就知道是汪洋海与阿德回来了。 想起这两人,怒火就上来了。这两人给人只有一样好处,那就是给你带来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这一次大概也不会例外。 脚步声已近,人已到身后,施威这才慢慢转身,将盯着黑暗的目光转过来盯着这两人。 看见这两人,施威怒火更炽,这两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失望,而更令人感到晦气。他俩一脸哭丧,像刚刚死了老娘一般。 施威又长叹了口气,似乎要将刚才那口未叹完的郁闷之气长叹出来。 他放下酒杯,他连喝下这杯酒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紧紧地盯着这两个一直受他器重的爱属,不开口,直到两人头垂得低低的,他还是不开口。 有很多人宁愿弯腰,也不愿低头,也许是因为低头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汪洋海缓缓抬起了头。 他用那种小孩子做错事又怕父母惩罚自己的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施威,用那种小孩子做错事宁愿受罚的可怜兮兮的声音说:“大人,我们无能,我们没能盯住杨枫的那辆车,小姐也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我们无能,该死!” 施威面色阴沉,并不开口。 阿德也抬起头,怯怯说“杨枫他……他实在太狡猾。” 他却不说自己太笨了。 施威仍然面无表情,不吭声。 他这种态度太让人难以忍受,他纯粹是想让人发疯。 汪洋海浑身不舒畅,似乎数百只蚂蚁在全身上下爬来爬去:“杨枫的确太狡猾,我与阿德一直盯着他们那辆马车,他们在路上换了三辆马车最后在观日阁停了下来。” 阿德接着说:“我们藏在暗中,他们没有下车,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出来,我们包围上去,却是一辆空车,他们已无影无踪了。” 施威终于开口:“你们说怎会这样的?” “我们也搞不懂。”两人惶然。 “你们中了杨枫的调虎离山、金蝉脱壳之计。” 两人依旧惶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施威只好解释:“你们暗中跟踪杨枫,自以为很谨慎,其实杨枫早就发现了你们,故意装作不知道而已。你说杨枫在途中换了三次车,错了,其实他只换了一次。后面两次根本没有换车,而你们却去跟踪那辆空车,怎会有人?” “但我们亲眼看见的,绝对没有看错。”汪洋海不服,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眼睛都没眨??”施威眨了下眼,问。 “没有,······不过眼睛倒是眨了的。” 一分钟不眨眼有可能,一刻钟不眨眼也有可能。但要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睁着双眼不眨,却是绝难做到的事情——除非是死人,死不瞑目的人。 “你承认眨了眼,哪怕只眨了一次,就承认中了杨枫的计。”施威又眨了一下眼,“杨枫绝对能在你们眨眼之间进入另一辆车。” 施威分析得很有道理。 在一个嘈杂的地方,那里至少有三辆马车。蒙面客与施菲儿根本不下车,只有杨枫下车,进入另一辆车。这辆马车开始前进,跟踪的人继续跟踪。到了另一个地方,杨枫停车又进入另一辆马车,车却停了很久才开始前进,于是跟踪的又继续跟踪。而杨枫进入另一辆车时,故意让跟踪的人看清,在车停下不走时,他却在眨眼之间又回到原来那辆车中,跟踪的那辆马车已是空车。 杨枫他们根本不在那辆车中,他们怎会找得到杨枫,又怎会见到施菲儿? 这其间的道理虽不难懂,却很难想得通。 汪洋海想了很久才想通,这时已是头痛欲裂了。 他抱紧了头,痛苦的说:“我们就这样中了他的计?” “是的。”施威并不很责怪他们,“其实你们也不必过分自责。杨枫作盗十多年,若不能摆脱别人的跟踪,他所盗得的东西,又怎能转运出去而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换言之,杨枫带着一两个人,同样也能摆脱别人的跟踪。 施威劝他们不必自责,汪洋海反而更加痛苦。他的手指完全插入头发中,揪着:“我们现在怎么办?” 施威执杯不言。 “小姐落在杨枫手中,不知会受多少折磨。”汪洋海益加痛苦。 施威叹了口气,说:“她没受什么折磨。” “你怎会知道?” 施威又叹了口气:“她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两人惊讶得几乎同时说出来,他们睁大了双眼,一副死也不信的样子。 “是的,夕阳落山的时候回来的。” “小姐在哪里?”汪洋海几乎离身而去。 施威淡淡地说:“她在休息,你就不必去打扰她休息了。” 汪洋海还是不放心:“她真的没事?” 施威懒得回答他,只轻轻的点头。 阿德得意洋洋:“先前陈晋爵说小姐会回来的,杨枫他们是讲信义的,他······” 施威忽然打断他:“杨枫在逃,你有什么好主意?” 阿德怔住,答不上话来。 汪洋海想了很久,才说:“我们一切照旧,不过赏银应多加点。” “不错。”阿德接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明日重布通缉令,悬赏万两捉拿杨枫!” 施威喝干杯中酒,眼睛又转向黑暗。 在一阵打更声中,杨枫醒了。他并不是被更声惊醒的。 长期以来的作案锻炼,他已将自己训练成了一个打点计时闹钟。 这种钟只要你调拨,它就会在你所调拨计时之时打点。 杨枫就是这样。他在睡觉时,他如要自己在三更时醒来,在三更时他就会自觉醒来,分秒不错。 微风拂过,老树叶簌簌作响。 今夜已是七月十六,再过一月,中秋就到了。 八月中秋,他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约会,但现在自己的事情如此繁杂,到时能否赴约,实在难说。 无论如何,杨枫会尽快解决掉这些事,到时准时赴约。杨枫绝不是个不守信诺的小人。 虽过十五,但十六的月亮同样很圆很亮。 老树间的枯藤很结实,杨枫睡在自己用枯藤“造”的床上,惬意极了。 更声消残,他下了床。那把剑留在了床上,他终究是用不惯别人的武器。 他活动一下筋骨,便向城内天香园行去。 城内的夜并不太静,时有犬吠,时有马嘶。 杨枫却走得很静,他不敢制出半点惊人的音响,造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又来到了天香园围墙外,那棵千年巨树下。 老树依旧,但人呢? 他跃上这棵树,观察片刻便跃进天香园。 天香园内却不大静,还有喧闹声。全城恐怕也只有天香园还有如此热闹了。 杨枫简直就是一只巨型夜猫,躲躲藏藏,像怕老鼠发现了自己。走走停停,走得比猫还轻。 转过一丛花树,前面一间有灯光的房内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全是饭桶,那么多人还斗不过他。” 这个女人居然是小蝶的知己,也是杨枫的知己,她是凤姐。 一个男人说:“唉,你没亲眼看见怎会知道?杨枫实在是太厉害,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也许我见不到你了。” 凤姐说:“你们全是无赖,他会舍不得杀吗?” “真的。”那男人说,“要不然他就不会受伤。” “他受了伤?”凤姐声音充满关切与惊慌。 杨枫不再去听他们说什么。凤姐那么关心他,他很感动,但现在小蝶一定更担心挂念自己,他只想立即见到小蝶。 小蝶的房内漆黑、死静。 杨枫虽然知道小蝶与自己一样,喜欢黑暗,但此刻仍忍不住心一跳。 她还在房内吗?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杨枫匆匆上前,轻轻的敲门,没人回应。 他又敲了敲,敲得既急又重。。 这次有人应了,是小蝶。她声音惊恐:“谁!” 杨枫轻声回答:“我,杨枫。” 门开了,露出小蝶充满忧愁的脸和蓄满泪水的眼。 她还未开口,泪就流了下来,她脚未动,就已倒在杨枫怀里。 杨枫的心被狠狠地刺痛,抱紧了小蝶进入房内,掩上门。 小蝶的头紧紧埋在杨枫怀里,轻轻啜泣,滚热的泪水温暖了他的心窝。 杨枫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他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她需要发泄一番,大哭一场之后,也许会破涕为笑。 小蝶虽没破涕为笑,但目中已有了笑意。 她泪眼朦胧,更令人心碎。她这双眼中究竟蕴藏了多少令人心碎的泪水? 杨枫轻轻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小蝶已破涕为笑了,笑容如春花,露湿的春花。 “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她声音轻柔,就像春水缓缓地流过。 “没事的,我同样好好的在你身边。”杨枫故作轻松。 但小蝶立刻觉察出杨枫受了伤。她挣脱出杨枫的怀抱。 杨枫愣在了那里。 不知何时,灯已燃起;不知何时,小蝶又投入杨枫怀中;不知何时,小蝶手中已多了几样东西。 小蝶是为他拿药的。 杨枫身上的血衣血裤已完全褪下,是小蝶强迫为他脱的。 男人们对一点小伤总是毫不在乎,而女人就不同了,只要看见血,就会大惊。 看见杨枫身上的几道刀伤,小蝶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她紧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一个男子汉遇见如此坚强的女人,他还怕痛的话,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药水和着小蝶的泪水擦在杨枫伤口上,杨枫毫无半点苦痛,反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小蝶的手太温柔了,就像一位刚分娩的产妇在轻抚自己的亲生婴儿,生怕把他惊醒。 杨枫不是婴儿,他是大男人,大男子汉。他握住了小蝶的手,她的手好冷。 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的手真的好冷,就像冰。 “小蝶,不用担心,这点伤是算不了什么的。”他又将小蝶的手覆在大腿内侧,抚摸着那道足有四寸长的刀疤,淡淡地说:“连这样的伤都奈我不何,这点小伤对我更是毫无损伤。” “枫哥哥,我······我要问问,你这些伤是怎样来的?”小蝶泪眼凄恻,声音凄楚。 杨枫颤抖了一下,他发现小蝶已开始受不住打击了。 他受伤数次,总是在这里养伤,小蝶从不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她只是静静的为他清洗伤口,擦药,敷药,包扎。为他熬药,炖补品,喂他药。看着杨枫伤口渐渐愈合。脸上笑容也日见其多;看着杨枫身子日渐复原强壮,她比吃了蜜还要开心。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做她认为该做的事,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她只是将自己的温柔关怀爱护给予杨枫。 但现在她却问了,她知道不该问的,她还是问了。 是不是她以女性所特有的敏感发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小蝶感觉到了杨枫的不同寻常的反应。她用异常温柔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但我好担心,好害怕,我不得不问,我······” 小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在几年的烟花生涯中,她已明白什么事自己可以知道,哪些事自己不应知道;哪些事自己该问,哪些事自己不应问,甚至连提也不应提。 她明白男人做事有他的理由,女人是不应过问的,虽然有的理由是女人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 因为男人有时就像孩子,女人有时就像母亲,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主张见解,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母亲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孩子身上。 以前她抚摸杨枫身上的伤疤伤痕时,总有一种自豪感,因为这些疤痕记载着他的历史,他的辉煌。但这次就不同,很不同。 她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她觉得暗中总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自己,盯着杨枫,似乎将大祸临头。 这次她看见他身上伤口,她的心跳得异常迅速,从未有过的迅速;这次她抚摸杨枫身上的伤疤,感觉自己似乎摸在毒蛇斑斓的花纹上。 她真的很担心,很害怕,所以她不得不问,不然她就不能安心。 杨枫轻握她的手,轻声说:“我明白,我不会怪你。” ——只要是别人出自真心的关心帮助你,哪怕他做错什么,也不应责怪他,而应安慰他。 杨枫不让小蝶再问,就说:“昨天我离开这里,去了衙门。你不必担心,我是去向施知府解释的,但他并不相信我。他下令逮我,于是就打斗起来。” 小蝶问:“他们人很多,武功很高强是吗?” 杨枫不在意的笑笑:“人虽不少,武功却很差,那些人全是城内的无赖游闲之人。” “但你受了伤。” 杨枫盯着黯淡的灯,缓缓的说:“我不忍伤害他们。” 小蝶说:“他们抓住你这个弱点,便伤了你?” 杨枫点头。 小蝶没有再问杨枫是怎样逃出衙门的,既然他人已在这里,就不必问了。 两人就这样的紧紧抱着,都不说话。 有风进屋,火焰跳动。 世上最不好静的也许就是风,它不但动而且发声。它不但自己动自己发声,也弄得别的东西一起动一起发声。 屋内的暂时寂静被风声打破,杨枫又开口说话了。 “小蝶,跟我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小蝶沉思着,没有回答。 “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到你想去的地方去,永远都不回来。” “城内把守那么严密,我担心我们走不了了。” 杨枫淡淡地说:“我要离开这里,很少有人阻止得了我。” 但小蝶还是很担心:“只要被他们发现,我们就走不了了,城内到处是他们的耳目,你带着一个大女人是很麻烦的。” 杨枫不说话,也在沉思,他突然问:“我给你的那个包袱,藏在哪里了?” 小蝶起身,不一会儿就拿来了包袱,她显得很吃力,很明显包袱很沉。 杨枫接过,打开,里边又是三个包裹。 他打开其中一个包裹,拿出来两样东西,竟是两张人皮面具。 杨枫说:“我们乔装打扮一番,混出城去。” 他贴上一张,俨然成了一位中年人。 小蝶嫣然一笑,仍不放心:“这行得通吗?” “放心,行得通的。”杨枫极有把握。 两人收拾打扮一番,竟成了一对非常普通的中年夫妇,两人相视,哑然失笑。 正准备开门出房,忽听有人匆匆走了过来,两人同时一惊。 来人轻轻敲门。 小蝶急问:“谁?” 来人不答,仍轻轻敲门,敲得却有节奏了。 小蝶惊慌的眼中露出笑意,她附在杨枫耳边低声说:“是凤姐。” 她轻轻的走过去,开了门。 凤姐笑嘻嘻的走进来:“还没吓死你呀,小蝶。” 小蝶沙哑着喉咙,冷冷地说:“你是谁?” 凤姐脸色大变,后退两步:“你······你是谁?小蝶呢?你把小蝶怎样了?” “我把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变成了谁?” “我······哈哈,还没吓死你呀。”小蝶扯下面具,嬉皮笑脸,挤眉弄眼。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说绝不绝。 “你个死蝶儿,吓死我了,你怎么变成个老太婆了?”凤姐拍拍心口,大口喘气的说。 “我们乔装打扮准备出城的。”小蝶指指杨枫,杨枫也扯下了面具。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凤姐张大了嘴,“城内四处贴满通缉令,捉拿你,还不快躲起来!” “他来带我走的,”小蝶偎依着杨枫,“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根本就不可能一起逃走。”凤姐说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 “全城都贴满通缉令,密探遍布,”凤姐说,“只要有蛛丝马迹,就会逃不了的。” 杨枫不开口,他不开口只因为凤姐说得很有道理;他不开口只因为自己没有把握能带着小蝶安全出城。 凤姐说:“先前听牛癞子说施知府下令,无论谁擒得你,不管是死是活,均赏银万两。” 活人要擒住不容易,因为他会反抗,只有死人才不会反抗。那些想得赏银的人就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弄死杨枫。 施知府的这一命令,无异于给杨枫判了死刑。 “怎会这样严重?”小蝶抱紧了杨枫,生怕他会突然离她而去,“凤姐,你不会骗我吧。” “蝶儿,你怎么不信姐姐的话了?”凤姐有点委屈,“我何时骗过你。牛癞子说,杨枫单身闯府衙,打死打伤十多名捕快。杨枫,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杨枫苦笑:“我闯府衙打伤捕快不假,但说我打死捕快却很冤枉。” 凤姐说:“他们故意冤枉你,给你多加罪名,为的就是置你于死地。” 小蝶声音发颤,说:“他们太蛮横无理了,先是不明不白的抓住他,要处决他,现在又通缉欲置他于死地,凤姐,你说他该怎么办?” 凤姐盯着杨枫,故意激将他:“杨枫,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拿不出个主意来?” 杨枫叹了口气:“我已准备去查是谁这样陷害我。” 凤姐眼中有了笑意:“那你怎么还不去?” 杨枫说:“我不放心小蝶呆在这里。如果有人知道了我与她的关系,她就很危险。” “你放心,有我在她身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凤姐问小蝶,“你留在这里,怕不怕?” 小蝶摇摇头:“我在这里住了几年,早已习惯。留下来也能帮助打探谁在陷害他,我绝不会害怕的。” 杨枫问:“你能帮什么忙?” 小蝶笑了笑,说:“先抓你要处决你的是施威,现在要抓你,要置你于死地的还是他,这不能说与他无关。” 杨枫点点头。 “施威总喜欢到天香园,找现在的大红人田芸芸寻欢作乐。”凤姐说,“如果这件事真的与他有关,他难免会说漏嘴。” 凤姐接着说:“如果田芸芸肯帮助我们的话,这件事就很容易搞清。” 她已不自觉的插足这趟浑水了,口口声声称我们。 小蝶问:“为什么?” “你说男人什么时候最难保守秘密?”凤姐问小蝶,她心想这个问题她一定答得上来。 小蝶当然能回答:“男人与脱光了衣服的女人在床上作乐时最难保守秘密。” 小蝶说得不但有理,而且不错。 关于男人她们见得多也懂得多。 男人在妓女面前总是无拘无束,大吹特吹自认为得意光荣的事。一高兴就难免失言,说出心中的秘密。 ——所谓得意忘形,真是一点不错。 凤姐说:“对,如果田芸芸在床上巧妙的询问施威,说不定他会说漏嘴。” “他说漏嘴的机会只要有一点点,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这件事也许就会水落石出。”小蝶娇笑说,“幸好我与田芸芸有点交情,拜托她做这件事,相信不会推辞。” 杨枫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小蝶与凤姐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真的得到田芸芸的帮助,事情的真相也许很快就会澄清。任何一个男人要想在田芸芸这样一个女人面前保守秘密都是很难的。——杨枫初次见到田芸芸时,就这样想过。 杨枫很感激的看着凤姐,笑笑说:“这样我们从多方面追查,不久就会真相大白。” 他紧握小蝶的手,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小蝶,她······” 凤姐打断了他:“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你回来时,我一定会将她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杨枫感激的看着凤姐,诚恳的说:“凤姐,我走之后,小蝶就托你照顾了。” 凤姐开心极了,有杨枫这样一个好弟弟的确是件开心的事,她拍拍胸脯:“我一直将蝶儿当亲妹妹看待,你还担心我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亲妹妹吗?” 小蝶也说:“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在这里只希望你早点回来。” 杨枫轻轻的点头。 远方传来了更鼓声,已是四更。 房内的灯已灭,凤姐早已离开。 夜已很深,本应很寂静了,房内没有人说话,但并不表示安静。房内还有一种很轻微的声音,这种声音持续了很久。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时,月已在窗外窥视。 它见到了什么? 微风轻吹着窗户,月光从窗缝中射进房中,射过薄薄的笼罩,照在了小蝶白玉般的腰肢上。 如此凉夜,她腰肢上怎会有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 她纤腰上还有一只手,一直拿着丝帕的手,一只男人所特有的大手,这个男人当然是杨枫。他正轻轻地为她擦汗。汗那么多,连丝帕都似乎在滴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枫才开口说话,他问:“蝶儿,你知道我怎样去追查吗?” 小蝶摇摇头,没有开口。 杨枫说:“我要到关外去一趟。” 他本不想说出来,他知道这会让她担心的,他却又不得不说。 小蝶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过了很久,她才说:“你怎么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杨枫说:“我被冤枉与关外的方督军很有关系。” 小蝶问:“方督军又是谁?”她虽不认识方督军,但知道他是督军,必定不是简单人物,杨枫这一去,不知又有多少危险,她的心又慌乱起来。 杨枫只有给她解释清楚:“方督军的军饷在十几日前被盗,他的看管军饷仓库的手下说是我盗的,他便密告施威捉拿我。于是在四日前抓住了我,要不是我逃了出来,也也许成了冤死鬼。所以要查清这件事,直接从他那方面入手,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小蝶问:“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枫说:“一个不知名的蒙面人告诉我的。” 小蝶说:“他的话可信吗?” 杨枫说:“昨天在衙门他救过我。” 小蝶说:“就因为他救过你,你就相信他?如果他救你是因为要陷害你呢?” “不会的。”杨枫说,“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朋友。” 小蝶很久不说话,她知道杨枫对“朋友”两字看得很重,也许比性命还重。 “还有更重要的是方督军的儿子也这样说过。他儿子是花花公子,玩女人虽有一套,要保守秘密却很难。”杨枫又忆起树洞中的那一幕了,“他与田芸芸好像也有来往。” 小蝶还是不放心:“就因为这些,你就要去关外?” 杨枫说:“这些已足够,有时的一点点线索,也足够解决问题,因为这一点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你认为这件事情的关键在方督军身上?” “是的,我怀疑陷害我的就是他。” “所以你就非去不可。”小蝶叹了口气。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这个办法付出的代价虽大,却最有效。”杨枫轻拥了小蝶。 大多事都是这样的,不付出超人的代价,就不会有惊人的成就。这一点小蝶也懂,所以她不再说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杨枫说:“我这一去,也许要十天或者半月才会回来,你留在这里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一切要小心在意,千万不要泄露我们的关系。” 小蝶没有开口,只是抱着杨枫。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这件事了结后,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 小蝶只是点头,不说话。 “我们要养很多孩子,七个,八个······这样你便不会寂寞了。”杨枫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声音充满了希望。 小蝶突然把他抱得很紧,她浑身发烫,脸更烫,她柔柔的说:“我不会寂寞的。” 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枫哥哥,我······我们已经有了孩子。” 这句话如一个大爆炸新闻,把杨枫搞糊涂了。愣了一下他才问:“你说我们有了孩子?” 小蝶声音如猫叫,好像怕吓着了他:“是的。” 杨枫就像弹簧似的跳到了地上,从温柔香软的鸳鸯床上跳到了坚硬冰冷的地上,在地上打起旋来,直到把头旋晕后,才抱着小蝶滚上了床。 “你说我们有了孩子。”杨枫自己就像个孩子,既顽皮又可爱,“这是多久的事?” 小蝶眼中全是幸福兴奋的光芒,她娇声说:“大约有三四个月了。” “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我怕你瞧不起我,我怕你不要我······” “怎么会呢,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 小蝶腻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杨枫亲吻着她,很久的不开口。 过了很久,杨枫才问:“为什么你现在要告诉我?” “因为我离不开你,你一定要快快回来,千万不要让我望穿了秋水,也不见你回来。” 小蝶秋水般的眼睛已湿,终于滴下水来,泪水晶莹。 杨枫轻柔的抚摸着小蝶的小腹,他这才发觉她的小腹的确与以前有所不同。 他的心已融化,什么都不再说,一种即将做父亲的幸福感充蕴全身。 他们都在幸福感中飘荡,身子软,心儿醉。 他们的离别只是暂时的,相聚却是永久的。 没有离别哪有聚合?没有别离的痛苦又怎会有相聚时候的欢愉? 晓莺残月,惆怅相别。 天已明,君已离。 小蝶仍娇卧在床,拥着衾被。衾被温香暖热,其中还存有杨枫的体温。 小蝶想起了一首诗:花非花,雾非雾,半夜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杨枫就是如此,半夜来令人陶醉,天明去令人惆怅。 小蝶目中无神,呆呆的盯着窗外,一分一秒的捱着时间,苦苦地守候杨枫的归来。 她不知道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一章:调虎离山,作案连环 悬赏万两白银捉拿杨枫的通缉令已贴出三天,但杨枫的消息竟如石沉大海,全城眼线全报没有杨枫踪影。 凭杨枫的性格,他是绝不会畏罪潜逃的,他肯定还在城内,但他会在什么地方。 杨枫酷好美酒佳人,他会不会是藏身天香园? 上次在天香园捉到他,这次也许又在哪里。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想到他又呆在妓院。所谓百密一疏,这本事意料之中的事,却又出乎意料之外。 一个妓女偷藏大盗杨枫不是不可能,一百个妓女恐怕就会有九十个心甘情愿这样做。 连日来的追查已把施威搞得晕头转向,若不再发泄一番,他感觉会发狂。 能令男人轻松愉快的地方通常是妓院。 在施威喝完第七杯酒时,他就打算到天香园去了。 夜凉如水,夜色浓如泼墨,施威就在这样的夜里喝酒。 石桌冰冷,石凳冰冷,施威就坐在陶然亭石桌旁的石凳上喝酒。 想起天香园的同时,他想到了田芸芸。 在他眼中,田芸芸简直是个妖精,迷死人的小妖精。他已被完全迷住,但他并不后悔,他宁愿被她迷住,直至迷死。 这迷死人的小妖精在干什么? 她还念着我吗?是不是正在别的男人怀中撒娇。 这里离天香园并不远,步行也不过一顿饭的时间。 但施威还是乘坐马车。 他认为自己的双腿生来不是用来走路的,他认为马天生是被人骑的,用来拉车的,马的脚才是走路的。 马车豪华,安稳舒适,里面充满了沁人心脾的香气。 马高大健壮,全身漆黑,无一丝杂色。 他每次到天香园去都是乘坐这辆马车,这辆马车好像天生是为他准备的,他对这辆马车很满意。 “嗒嗒”的马蹄声消失,马车停下,天香园已到了。 施威最后一次深深吸了口香气,满意的下了车。 对于天香园,现在并不太晚,正是妓院客人最多的时候。 刚进门,鸨母就迎了上来,涂满胭脂的肥脸堆满了笑,谄媚的笑道:“施大人怎么今天才来呀,芸芸快望穿秋水了。” 对她这张嘴,施威也感到很满意。 经过她的一番吹捧,一个十六七岁的雏儿也会心甘情愿的与四旬老妓上床。 施威不说话,径自朝里走去。 鸨母依旧堆笑:“大人还是老地方等,我先给芸芸捎个信,让她梳妆打扮一番,好有个准备,大人这边请。” 施威虎眼一瞪:“芸芸在干什么?” 鸨母嘻嘻一笑,故作神秘:“她正入浴呢!” 施威点点头,顿时感觉精力充沛。 “老地方”也就是施威与田芸芸幽会的地方。 那里是专门为天香园最红的女人修建的唯一一座小楼——“醉红楼”。 一进房,施威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了。几日未来,这里的改变竟如此之大,格外明显。 一向不喜欢鲜花的田芸芸,房中居然有了十多只花瓶,并且瓶中都插满了花,并且花开得正鲜正艳。 以前自己买花给她,她总推辞不要。说看见花就想到自己年华易逝,容颜易老,令人莫名感伤。 而今却有了这么多花,这至少能说明一个问题:她的生活习惯改变了。 习惯成自然,习惯总是很难改变的,正如一个习惯用右手写字的人,要他突然用左手写字,总是不大容易的。 她的生活习惯在短短几日就改变了过来,究竟是什么令她改变的? 女为悦己者容,她为悦己者改变,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这只能有一种最恰当的解释,那就是她已遇见意中人。 这些花当然是她意中人送的。 这人是谁? 施威忽然有了一丝妒意。她虽是妓女,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与她一直保持这么长久的亲密关系。看着“自己的女人”投入别人怀中,他很难忍受。 每次他到这里来,芸芸都没让他久等,这次也不例外。 正在他凝思时,芸芸就进了屋。 芸芸果然是刚入浴的,她的发丝还在滴水。 她脸上红霞飘飞,春意盎然,施施然娇笑着朝施威走来。 施威却觉得她笑得有些牵强,这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芸芸已来到他身边,并且偎依着他。 她身上很香很香,发丝更香,令人心醉令人心动的那种香气,就像酒糟一样,这种香油好像天生是为她准备的。 施威这时就像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只闻未喝便醉了。 在这个时候他却还没忘记花的事。他略带妒意的问:“那个男人是谁?” 芸芸显得有些吃惊:“什么男人?” “送你花的男人。” “哦……不是,那花是我自己买的。” 这次轮到施威吃惊了:“你怎么会买花?你不是不喜欢花吗?” 田芸芸笑了,笑声如银铃,勾魂摄魄:“我觉得我突然喜欢花了,所以我就买了。” “你也会喜欢花?” “我就不能喜欢花吗?” 施威回答不上来。 你可以让女人不喝酒,不吃饭,却不能让她不爱花。 幸好他到这里来是为询问杨枫的消息的。 他说:“最近几天城里发生了几件大事,”他观察着田芸芸的反应,见她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听。他又说:“大盗杨枫越狱逃走,又返回衙府,打死打伤府内人员十数名,已构成死罪,可惜我们却没能擒住他。” “至今他还逍遥法外?” “是的,这两天连他影子也不见,根本寻不到他。” “也许他已不在城里。”芸芸说。 “不可能,他一定还在城里。”施威很肯定。 “为什么?” “因为他绝不会逃走。” 田芸芸又笑了,笑声依旧清脆如银铃:“我至今还未见到四处通缉而不逃命的人。谁愿意被抓?谁不怕死?” “那么你现在就见到了一个。” “谁?” “杨枫。” “他真不怕死?”田芸芸吃惊了。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因为他不愿去逃亡。”施威好像很了解杨枫的性格。 田芸芸说:“就算他还在城内,你们怎会查不到他?” 施威紧紧地盯着田芸芸:“因为他藏得太紧。” 田芸芸说:“他能藏在什么地方?” 施威说:“可能就在天香园。” “他怎会在天香园?······”田芸芸说,盯着施威的目光盯住了自己的双手。 “因为他是个酒色之徒,因为这里有酒,有女人,特别是有你这样的大美人。”施威邪笑着说。 田芸芸突然笑了:“施大人,你不愧是知府,说真的杨枫昨天就在天香园,我还看见了他。” 施威陡的一震:“在什么地方?” 田芸芸的脸红了:“就在这儿。” 施威大吼:“你怎么不来告诉我?” “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他不准,他不让我走。”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田芸芸的脸红得更厉害:“他来找我。”施威瞪着她:“找你干什么?”他的样子就像在审问犯人。 田芸芸有点委屈:“一个大男人找我会有什么好事?” 一个大男人上妓院找女人,一般是要她同他上床。 施威瞪大了眼睛:“他找你上床?” 田芸芸轻轻点头。 施威恨恨的说:“好个杨枫,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上妓院玩女人。” 田芸芸更加委屈,眼泪就要掉下了:“他······他是来强奸我的。” 施威咬牙切齿:“死杨枫,居然对我的女人用强,待我抓住你,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说他知道我是你的女人,故意来强奸我,让我好看,叫你也知道他的厉害。” “他还怎么说?” “他还说不准我告诉你,不然他还要来的。”田芸芸哭诉着,“他好恨你,说你陷害他,害得他无立足之地,连面也不敢露。” “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她贴在施威身上,扭着腰,“究竟是不是你在陷害他?” 施威抱着她柔软的身躯,心已醉了,叹了口气:“我没害他,是方督军获密报说是他盗的军饷。” 田芸芸身子更软,整个身躯已融化在施威怀中,“这么说,是他错怪你了。他好粗暴,弄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看,你看嘛。” 果然她白嫩的边有红红的一大块。 “没事,我给你揉揉。” 田芸芸好像舒服了些,娇哼着:“你真的没害他吗?” “没有。” “没有就好,不然他天天来找我,我可受不了。” 施威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他的一切变化都没逃过田芸芸的眼睛。 旭日东升,天气晴朗。 施威带着满足走了,走时他说:“如果杨枫再来,你就立刻通知我。” 看着他身影消失,田芸芸也满意的笑了。 杨枫这件案子果然与他有关。 小蝶一刻一刻的计算着时间,杨枫已走了四天。在这几天中,她并没什么收获,拜托田芸芸的事,也未复消息。 在这四天中,她只觉得自己在消瘦。 相思苦,等待也苦。在这双重煎熬中,任何人都会憔悴消瘦。 已是日上三竿,小蝶仍卧床不起。 凤姐又来看小蝶。她每天都要来一两次,陪小蝶聊天解闷,安慰小蝶,顺便带些补品来。 她知道小蝶有了孩子,她很高兴。 她羡慕小蝶,却暗怨自己命苦,便将自己的感情全放在了小蝶身上。 看着小蝶日渐消瘦她好心疼,只有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小蝶感激的看着这位比亲大姐还亲的凤姐,轻声说:“等枫哥哥回来后,我们一起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脱离风尘,过正常人的生活。” 凤姐慢应着。目中发出了光。她已憧憬未来。那是任何一位风尘女子都期望的生活。 在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中,田芸芸进了屋。 她径直走到小蝶床前,不让他起身,口中称喜:“蝶儿,我从施威口中套出,这件案子的确与他有关,陷害杨枫的恐怕他就有一份。” “如此说来,枫哥哥到关外岂不是白跑一趟?”小蝶声音低沉。 “不是,施威也说这件事主要在方督军身上。” “我们现在应怎么办。”小蝶拿不定主意。 “我们静候杨枫,只要他一回来,什么事都会搞清楚的。”凤姐说。 “对,等杨枫回来再找施威算账。”田芸芸对施威明显的憎恨之极,“有机会,我还会套出些秘密的。” 三个沦落风尘的女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施菲儿觉得这几天父亲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她的看法,她的主张,他竟全然不理。他似乎变得固执了。 杨枫的这件案子,疑点重重,值得怀疑的地方很多,种种迹象都可以表明与杨枫丝毫无关。 但父亲不但要捉拿他,还要置之于死地。 用这种方法来了结如此重大的案子,在以前也是绝对没有的事。 更令人气愤的是自己一向敬重的师兄,也越来越放肆了。对她动手动脚,嬉皮笑脸,好像她已成为他的妻子了。 她觉得自己心情坏极了,有一种要爆炸的感觉,若不是凉凉的水,也许她真的爆炸了。 浴室很香,漂浮着红玫瑰花瓣的水也很香。她尽量舒展了身子,身心舒泰了。 已有三四天不见杨枫踪影,不知他是否已去关外? 此去关外,会不会有收获? 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关心他。她想,也许自己只是关心这件案子而已。 水清澈见底,施菲儿洁白修长的在水中飘荡,惬意极了。 她很满意自己的身材,苗条娇瘦,绝无多余的赘肉。 她从很多男人的眼中就已看出自己的身材是极为动人的,因为他们目中的光芒显示的很清楚。 不知杨枫这件案子什么时候才能了结?自己真会与师兄成婚吗? 她闭上了眼,睫毛上还有水珠,轻轻地慢慢地长长地吸了口气,在这口气还未完全呼出时,她感觉颈上有什么东西。 她猛地回头,睁开了眼。 她看见了一只手,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男人,汪洋海! 她惊叫起来:“师兄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你······你想干什么?” 汪洋海没有回答,施菲儿已从他眼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中血丝逐渐增多,贪婪的盯着她,盯着她最不愿让人看的地方。 施菲儿大声呵斥:“师兄,快出去,你太放肆了。 汪洋海眼已血红,他邪笑起来:“菲儿,我好想你,我每天晚上都梦着你,这几天简直要发疯了。” 说完竟往浴桶里爬。 施菲儿掀打着他:“不要,不要这样,再不出去我就大叫了。” 汪洋海淫笑:“你叫吧,不会有人来的,我把门关得紧紧的。” 施菲儿大惊,掀打得更用力。 汪洋海盯着她洁白诱人的身子,兽性大发,竟一下把她从浴桶中抱了出来,他这一下的力量绝不比野兽小! 施菲儿大声叫喊:“救命啊······” 汪洋海紧紧地抱住她,淫笑连连:“菲儿,不要怕,我们迟早要结婚,总会有这种事的,来吧,我真的要疯了。” 施菲儿仍然乱撕乱咬,大喊大叫,坚决不从。 正在紧要关头,忽听一阵猛烈的擂门声。 汪洋海大惊:“谁?” 来人不答,仍在擂门。 汪洋海放开施菲儿,她竟已急得昏迷过去,他立刻穿上衣服,把浴巾覆在施菲儿身上,又问:“是谁?” 来人依旧不答,依旧砸门。 汪洋海只好开门。门刚开,他头部就中了一棒,倒在地上。 进来了一个人,丫鬟素玉。 她快步上前,扶着施菲儿,掐她人中:“小姐······” 施菲儿终于醒来,伏在素玉身上痛哭起来。 素玉安慰着她,帮她穿好了衣服。 素玉痛斥汪洋海:“你这个禽兽,你把小姐怎样了?” 汪洋海满腔怒火,自己的好事被这死丫头打断,恨恨地瞪着她:“没怎样。” 素玉冷哼:“若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知府饶不了你!” 汪洋海顿时面显悔意,低声求饶:“菲儿,你知道我是爱你的,若你真不想活了,我陪你,我们一起去。” 素玉越听越不耐烦:“胡说,滚出去!” “是,是,菲儿,原谅我吧,我这是因为太爱你呀!” 施菲儿大叫:“滚出去!” 汪洋海一下就滚到屋外,逃之夭夭。 素玉拥着菲儿,柔声问:“小姐,没事吧” “没事。”施菲儿摇摇头,“谢谢你及时赶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怎么也没想到汪捕头竟是这样的人。” “我也没想到。”施菲儿心都碎了。 “你打算怎么办?” “先别告诉爹爹,等杨枫的案子了结后再说。” “老爷叫你到书房去一下。”素玉说明了来意。 “有什么事吗?”施菲儿伤心地问。 “老爷没告诉我,不过听府内的人说,昨晚城东的大富崔大福家被盗,留下了‘杨枫’两字。”素玉说。 施菲儿大吃一惊:“真的?” 素玉说:“不大清楚,大概是不会错的。” 施菲儿已全无精神:“我回去休息,你去打听一下,回来告诉我吧。” 府衙大厅内,人声嘈杂,议论纷纷。他们脸上布满惊奇恐怖。 施威的情况也差不多,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陈晋爵开口说话了,声音竟有些颤抖。 他说:“被我们追捕得连面都不敢漏的杨枫,居然在城东作案。崔大福家至宝如意白玉佛被盗,黄金珠宝也被洗劫殆尽,总共盗走约有三十万两。” 众人凝神静听,没人说话,他们已惊奇的说不出话来。 陈晋爵又说:“我们去查看了一番,他家秘密金库墙壁上留有‘杨枫’两个大字,确信是杨枫所为。” 一直未开口的施威说:“杨枫伏藏几日,又复出现,并且再次作案,恐吓我们,这是始料未及的。但这也正说明他在心虚。”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杨枫这样的大盗,做事向来是不做不休,也许今晚还会作案。” 众人均认为有理。 陈晋爵说:“我们今晚在重要地点严密布防,只要发现了杨枫,立刻示警,我们的人手合围杨枫,捉拿他便大有希望。” 施威布置任务。临末严嘱,今晚要严密监视,杨枫出现,立即格杀。 众人散去后,施威面带怒色:“汪洋海怎么不见?” 陈晋爵说:“我四处找过他,没找到他。” 施威更怒:“你见到他,立刻传来见我。” 陈晋爵面上微露得色:“是!” 施威余怒未消。用力拂了桌上茶杯,茶杯落地,粉碎。 施威独自一人在陶然亭饮酒,虽是在喝闷酒,脸上却笑意毕露。 夜风轻拂,烛焰跳动。 现在已是子时,大多数人已经入眠,正是窃贼作案的黄金时间。杨枫这时也许也开始了行动。 今晚他开始行动的一刹那间,也是他开始步入地狱开端。在他现身的同时,四周黑暗中便有成百上千只手向他伸去。 衙门内十之的人都被派出,城内众多游闲之人也匿于四处。一有声响,便四周合围。除非杨枫生了翅膀,否则他必成网中之鱼。 施威眼中笑意更为明显,喝干酒杯中的残酒,又满满的斟了一杯,对这黑暗的夜空举杯,似在邀请暗中的杨枫出来投入罗网,大笑,笑毕,一口饮尽。 他闭上了眼。他记得他已喝了五大杯。他的酒量通常是七大杯,但他现在不能再喝了,不然未听到好消息就已先醉了,那有什么意思? 他在如此漆黑如此凄凉的夜里,坐在坚硬冰冷的石凳上,为的就是等好消息。然后再痛饮几杯,一醉方休。 冷涩的酒在口中的滋味虽不大好受,但一入肚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感觉。这种感觉也许就是嗜酒者好酒的原因。 酒的确可以御寒,如此寒夜,施威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凉快。 施威闭着的眼忽然睁开了。 他睁开的眼中充满了笑意,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 虽然那人离此地还很远,但在如此静夜,还是能够分辨出是朝这边走来。 脚步声很急,说明走得很快。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施威已分辨出来人是谁了。这个人的脚步声他已听过千万次,脚步沉稳,不是陈晋爵还是谁? 陈晋爵是负责捉拿杨枫的,这时到这里来当然是来报讯的。 陈晋爵从黑暗走到光明的地方,杨枫也许已从光明里走入黑暗,黑暗的地狱! 来人的确是陈晋爵,他已来到桌边灯前。 他的脸上还冒着汗,为了杨枫这件案子,已累惨了他们。 施威爽声一笑,满满的斟了一杯,递向他:“陈晋爵,辛苦你这么晚了还四处奔波,我真过意不去。先喝下这杯酒,再慢慢告诉我你带给我的好消息。” 奇怪的是陈晋爵并没有喝酒,因为他连酒杯都没接。 这一点也许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的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施威那只修长、洁白、镇定的手,又盯着手中的酒杯,就像看见一条大毒蛇吐着毒信向他袭来。 他的面部表情越来越怪异,目中充满惊骇之色。 看他的样子,若施威举杯的手还举在他胸前片刻,他就要大叫就会发狂了。 施威可不愿这样的一个得力助手发狂,他慢慢的缩回了手,将那杯陈晋爵认为是毒蛇信子般的毒酒饮尽,慢慢的放下酒杯,他才慢慢的说:“陈晋爵,把你的消息说出来,打死了杨枫也无妨,生擒活捉当然更好。”说完他舔了一下嘴唇,咽了一口口水,紧紧地盯着陈晋爵,不再开口。 陈晋爵还是紧紧地盯着那只空酒杯,他的目光变得迷茫空洞起来,他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施威,看了很久,他才用像死了老娘在哭丧的那种声音说:“大人,我们又一次失算了,这次杨枫盗的不是别处,而是我们衙门,衙内的金库。” 施威怔住,怔怔地盯着这位给他报告好消息的陈晋爵,死不相信:“你在说谎,说谎是不是?” 陈晋爵神色惶然:“大人,这是真的。” 施威似乎已全身脱力,连说话的劲头也没有了。 陈晋爵说:“这次为捉拿杨枫,衙内里出动十之的人手,造成衙内守备空虚,杨枫没在我们监视防患的区域作案,却潜入衙内,全无声息的盗走价值五十万两的金银珠宝之物。” 施威怔了好久,这时才说的出话来:“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不久,守护金库的孙老管来报告的。我与汪捕头等人商量,立即通知了其他地方的监视人,密切注意一切动静。”陈晋爵不但回答了施威的问题,还报告了自己的安排,他认为自己的安排是正确的。 但施威却不这样认为,他一掌将石桌上的宋时汝窑青瓷酒杯击碎,大吼:“陈晋爵,你敢自作主张!” 陈晋爵看着粉碎的酒杯,忽然双腿发颤发软,快要倒下了,他的声音发软发颤:“大人,我们除了这个办法,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好办法。” 施威面色铁青:“胡说!既然杨枫刚刚作案,就说明他还没走多远。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他单身一人,要带走并不是件易事,我们应缩小范围,成收网之势,将他围住擒拿。” 价值五十万两的金银珠宝分量并不轻,杨枫单身一人很难运走。 陈晋爵忽然微笑:“如此说来,我们还是有机会擒住杨枫,并且还能追回珠宝。” “很有可能。” 杨枫虽不大可能擒住,但追回珠宝却有可能,杨枫绝不会背负着沉重的包袱逃命。 施威现在最在乎的是追回这些珠宝,这些珠宝,大多是府里没收的赃物,已经充公,作为衙里的经费,失掉这些珠宝,衙里如何维持将成重大问题。 “你立刻通知守候监视的人向衙内挨近,绝不能放走杨枫!” “是!”陈晋爵仓皇逃走。 陈晋爵如负伤老鼠般地逃走,更令施威失望。 这本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却演变成鼠戏群猫的笑剧,猫反被老鼠咬了几口。 施威深深叹气。 衙里的人怎么如此不济?也许是衙里的高手太少,对付杨枫这样的高手,只有高手才行。 记得方大哥临走时说过,他会派人来协助自己捉拿杨枫,但人仍未到。等明日派陈晋爵去给他贺寿之际,向他“借”几名高手回来。 已过四更,四周漆黑,万籁无声。 施威仍坐在坚硬冰冷的石凳上,桌上蜡烛仍明,酒壶仍在,酒也还有。但他却没有喝,他没有那心情,他连那只平常最钟爱的宋时汝窑青瓷酒杯都击碎了。 他觉得很疲倦,疲倦得只想睡觉。 现在仍不见回报,看来追回那批珠宝的希望很渺茫,捉拿杨枫更不可能。 在一阵啁啾鸟鸣声中,施威醒了过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冷。 天色一明,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 他擎起酒壶,猛喝几口。 酒不但使他暖和些,也令他清醒多了。 现在情况如何?杨枫被擒没有、珠宝追回没有? 他起身,头有点昏眩,扶着石桌站了片刻,向大厅走去。 刚出亭子,就见汪洋海走了过来。 他神色慌张,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汪洋海的话又令施威大吃一惊。 汪洋海颤颤兢兢简单扼要的说清了发声的事情。 “我们照你说的安排,向衙里靠近,埋伏在四周监视,但直至天明,仍全无动静。我们就知这次撤离有所不妥。果然,听探子来报,说城东巨富俞万田家被盗,同样留下杨枫大名!” 若不是汪洋海眼疾手快扶住施威,他就倒在地上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我们又被杨枫戏耍了。” 汪洋海也叹了口气:“杨枫的确厉害,调虎离山,居然两次奏效!” 调虎离山,作案连环! 汪洋海沉默很久才说:“难道我们就拿他毫无办法,任他逍遥法外不成?” 施威说:“总有一天会擒住他的,我们决不能丧失信心。” 汪洋海说:“大人,先前我到俞万田家去了一趟。” 施威问:“有什么发现?” “没有。”汪洋海话锋一转,“不过听他家看管金库的俞二说,杨枫叫他转告我们,若再紧紧逼迫他,他会让我们衙门不会好看,他会澄清他是被冤枉的。” 施威听着,没有开口。 汪洋海又说:“大人,我觉得这件案子有些不妥,那方督军······” “不要再说。”施威打断了他,“事情已到这个地步,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管方督军是真话还是假话,就算是我们错了,也要一直错下去。我们决不能在这时撒手。” 汪洋海怔住,他不解。 施威又长叹了口气:“洋海,好好干吧!我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你一定要树立威信,这件案子正是你一显身手的好机会。” “大人,我还是不懂。”他确实不懂。 施威只好说得明白些:“我也认为方督军的密报有假,但我们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若放弃杨枫,岂不让人笑话?况且杨枫不除,干我们这行的就没一天安稳日子过。” 汪洋海说:“但······杨枫如此厉害,我们怎是他的对手?” 施威淡淡一笑:“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杨枫再狠,也只一人,他势单力薄,终究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汪洋海连连称是:“不过我们衙里能人太少,心有余而力不足。” 施威说:“我也这样认为,方督军说过他那边有很多高手。过几天是他的五旬大寿,我派陈晋爵去贺寿,顺便借些人回来。” “但等他回来岂不太晚了?” “捉拿杨枫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们必须要有耐心才行。” 汪洋海忽然眼睛一亮:“大人,我们身边就有一位高手。” “谁?” “申飞,方督军带来执刑的申飞,听说他是神枪手,他的武功也很不错。” 汪洋海在他手中吃过两次苦头,很容易的便想到了他。 施威精神也是一震:“这几天他在什么地方?” “我不大清楚,不过,要找到他应是不太难的。” 找他比找杨枫轻松得多,至少他不会躲着不露面。 施威说:“我们给他个官做,协助捉拿杨枫,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汪洋海说:“一定会的。” 施威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杨枫与天香园的女人常有来往,他曾经扬言他会澄清这件案子,给他作证的就是一个妓女。” “你能找出这样的一个妓女吗?”施威问。 “也许能。”汪洋海立即想起捉住杨枫的那晚,与他争吵的那位妓女小蝶,“我会去查的。” “查出来应怎么办,也不用我吩咐。”施威盯着汪洋海,目中有一丝残酷的笑意。 “我懂的。”汪洋海懂,施威要他杀人灭口。 他以前从未见过施威有这样的作风,看到施威的眼色,他全身升起一丝寒意。 施威面带微笑:“你去办事吧。” 汪洋海极不自然的说声“告辞”,轻身而去。 汪洋海的身影消失不见,施威的微笑变成了冷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二章:红颜薄命 今夜无月,也无星,却有风。 风和,风柔,风冷。 今夜小蝶无梦,因为她根本无法入眠。 室内昏灯如豆,室外夜黑如墨。 暗淡的灯,惨淡的光。 小蝶卧在香软的鸳鸯床上,秋水暗淡。 暗淡的灯光照着黯淡的秋水,黯淡的秋水盯着暗淡的灯光。 她就这样盯着,她已盯了很久,很久。 天刚黑的时候,她就点燃了这根蜡烛,然后就上床,就这样卧着,盯着。 蜡烛只剩下一小截,但小蝶还是这样卧着,与初始的姿势完全一样。 最近这两天,她愈加憔悴,瘦得更厉害,因为后期连续的妊娠反应,加上对杨枫的揪心牵挂,她毫无食欲,几乎是不吃不喝。 凤姐每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目中爱怜之意一次比一次强,她只能以她腹中的小生命提醒她,必须注意身体,小蝶才勉强吃一点。 然后她们就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不说一句话。 安慰的话语虽能使人心情暂时舒畅,却同样能令人更加伤心。 杨枫,只有杨枫才能使小蝶振作起来,但杨枫究竟在哪里?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杨枫初走的两三天夜里,小蝶还有梦,每次都与杨枫在梦中相拥,她向他诉说她的相思情,相思意,醒来时嘴边总是挂着笑。 但最近两天情况似已越来越糟糕。 杨枫虽有了消息,确是坏消息。纷纷传说杨枫连续两夜三次作案,竟搞到衙门头上去了。 小蝶凭直觉不是杨枫作的案,既然杨枫说过到关外,他就一定是到关外去了,一定又是有人在陷害他。 但她又希望是杨枫作的案,希望他回到了城里,回到自己身边,带着她远走高飞。 小蝶就在这重重矛盾中,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苦痛。 烛将燃尽,流的烛泪并不多,是它无泪可流,正如小蝶一样? 又有风起,拍打着窗户发出了声响。 为什么烛火未摇? 原来并不是窗户在响,也不是风在吹窗,而是有人在敲门。 是谁? 夜已这么深,绝不会是凤姐。 难道是杨枫? 小蝶立刻跳下了床,鞋都不穿就来到门边开了门。 室外漆黑,也有风。门一开,一阵冷风骤然袭来,小蝶娇弱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门外没有人,刚才是谁在敲门? 难道是精神恍惚听错了,还是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漆黑的夜里似乎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瞪着她。 小蝶的双腿已抖了起来,又一阵冷风袭来,有了声响,乱七八糟的,小蝶双腿发软,向地下倒去。 她并没倒在地上,她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个人抱着小蝶,关上门,进了内屋。 小蝶挣扎下来,站稳身子,问:“谁?” 这人哈哈大笑:“我是你的枫哥哥。” 小蝶大惊,原来这人竟是上次来查问自己的汪洋海。 “什么枫哥哥?你快出去,不然······不然我就叫人!”小蝶大声说,其实她这与喊人救命并没什么差别。 “你要叫就尽管叫。我就是捕快,请问小蝶姑娘,你叫我有什么事?”汪洋海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他放低了声音,“你不用装蒜,我什么都知道。” 小蝶心一跳,瞪着汪洋海。 汪洋海邪笑:“杨枫罪大恶极,死不足抵其罪,与他有关的人都脱不了干系,凭你与他的关系,你死定了。” “你们这群恶魔,”小蝶眼中充满仇恨,“冤枉好人,杨枫并没盗军饷,你们凭什么栽赃陷害于他,你们怎么苦苦逼迫他?” 汪洋海更加放肆,趋身上前抱小蝶:“让我告诉你吧!” 小蝶惊恐地后退:“你想干什么?”她声音已开始发抖。 “我想干什么,你还看不出来?”汪洋海邪笑,“知府派我来杀你。” 小蝶松了口气:“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你放心,我马上就会动手的,不过不是杀你,杀了你这样的大美人,上天都会惩罚我。”他的邪笑已变成淫笑。 小蝶不用再问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绝不会让他得逞的。她生是杨枫的人,死也是杨枫的人,但她身单力薄,她应怎么办? 汪洋海已扑了过来,小蝶慌忙回退。屋子本来就小,能够回旋的地方并不大。 小蝶惊骇交加,绕了两圈就累得快垮了,——这两天她的身子本就很虚弱。 小蝶放弃了,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汪洋海嘿嘿淫笑,一个妓女怎会在乎这些,她若在乎又怎会干这一行。他臭名昭著的大盗杨枫碰得,我堂堂正正的衙门捕头碰她不得 其实他这一推理是不合逻辑的,是错误的,大错特错的。 大多女人沦落风尘都是被逼的,并非心甘情愿。 ——有多少女人会自甘沦落,操这世人眼中的贱业? 一个妓女同样会忠心的为一个男人守身,只要她认为值得。 汪洋海却认为小蝶一个妓女,会让他任意轻薄胡为,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错得很厉害,差点要了他的命。 就在他扑到小蝶床前时,小蝶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剪刀,并朝他狠狠地刺来。 女人大多喜欢绣花。 绣花离不开针线,当然也离不开剪刀。 她们绣花是在闺房,剪刀也理所当然的放在闺房。 常常绣花,常常使用剪刀,她们的手法已很娴熟,正如用筷子一般。 她们不但用剪刀剪裁,也用剪刀防身。——也许剪刀很适宜她们作防身武器。 剪刀尖尖,已刺到汪洋海胸前。 也许是因为小蝶刺绣很多,手法已很娴熟,也很迅速;也许是因为汪洋海根本就未料到这一点,连躲都来不及,所以一下就刺中了。 汪洋海狂叫一声,后退两步,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原来剪刀刺中了他的手掌,他恼怒之极,狂吼一声又扑向小蝶。 凶神恶煞的汪洋海吓傻了小蝶,但仍有一股意念支使着她,她反转剪刀,向胸中戳去。 她既然不能杀死汪洋海,却能杀死自己,她要以死来抗争,表明自己永远是杨枫的! 杨枫,你在哪里?你还念着你痴心的蝶儿吗?你知不知道蝶儿要先走一步了? 小蝶流下泪来。 可惜的是她连死都不能。 汪洋海挡着她的手,绞去了剪刀,他气急败坏:“好你个臭婊子,敢拿剪刀刺我,我要你好看!” 他野兽般的扑在小蝶身上,“撕咬”着。 小蝶已彻底绝望,自己连死都不能。 很多男人宁愿流血,也不流泪,这种人是真正的男子汉。 有些女人也一样。 但若到了连流血都不能的时候,能流的是什么?也许只有眼泪了。 小蝶又流下眼泪。 她的眼泪就像在下雨,连绵不断,下了好久,很多。 直到她死后! 不知什么时候,小蝶才有了知觉,她首先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直袭全身,然后她睁开眼。 眼前一片模糊,很久才看清周围的一切。 自己还躺在床上,床前站着的竟是凤姐和田芸芸,凤姐已泪流满面。 小蝶痛楚满面:“凤姐······” 她想起身,又一阵剧痛袭来。 凤姐柔声说:“小蝶,别动,等会儿就好了。” 小蝶凄凉一笑,这才发现自己着躺在床上,心口上插着那把剪刀。 她一切都明白了,她要把这一切都告诉凤姐,要她转告杨枫。 “汪,汪······”她始终也说不出来。她已面无血色,能活下来的机会实在不多。 凤姐使劲的点头,她也知道是汪洋海。 小蝶急剧的咳嗽着,忽然说出话来:“我······我对不起枫哥哥,他······,你叫他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声音突然全无,她已永远不能再说出一句话,一个字,她要别人活下去,自己却死了。 流着眼泪死去,带着满腹遗憾死去,带着她与杨枫的孩子死去! 她说她要等杨枫回来的,但她终究没等到,杨枫直到这时都未回来。 她这一生得到的是什么?和杨枫在一起时短暂的欢乐,短暂的幸福;长久的痛苦,永远的遗憾。她痛苦的生,痛苦的死。 她活在世上时,受尽虐待,受尽世人白眼唾弃。 直到遇见了杨枫,只有杨枫能平等的看待她,并且一心一意的爱她,呵护她。 而现在她死了,带着她与杨枫的骨肉走了,只有一副棺材,几抷脊土,坟上连一棵青草都没有,更不用说墓碑。 凤姐在坟前默默呆立,良久不动。 凤姐后悔不迭,自己说好的要好好照顾小蝶的,但小蝶被辱致死,她该如何向杨枫交代,她怎么对得起杨枫,又怎么对得起小蝶,怎么对得起他们死去的孩子 凤姐欲哭无泪,茫茫然不知所措。 小蝶已经死去,杨枫还未回来,自己能做的是什么? 她要活下去,等杨枫回来,告诉这一切,为小蝶报仇。杨枫,杨枫你究竟在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三章:长青兄弟 杨枫卧在马车里,缓缓的酌酒,谛听车外的嘈杂声音,打发这枯燥乏味的漫长旅途。 沉稳的“嗒嗒”马蹄声清脆,“辚辚”车轮声尖锐,鞭梢飞舞声细长,老车夫驾马的吆喝声,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居然成了一支优美动听的乐曲,伴随着杨枫一路前行,聊以解闷。 马车前行了两日,杨枫离小蝶越来越远,对她的牵挂之情也愈加浓烈。 “小蝶也一样,同样在牵挂着我。” 若不是为了今后能和小蝶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杨枫决不会离开小蝶,她已有了他的骨肉。 想到自己有了孩子,杨枫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充实和愉悦。这已经触动了他心中最柔弱的地方。 试想,一个流浪天涯的浪子,忽然间自己有了一个孩子,这能不令人开心异常 妻子和孩子成为了他唯一的牵挂,只因这一点就会改变他这一生。 他流浪江湖的一生,将会因他的妻子和孩子改变。心不再流浪,身不再漂泊,浮萍生了根,老树发了芽。有了新的希望,新的目标,新的开始,新的人生,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真是想想就开心。 前行的马车陡然停下,杨枫手一挽,杯中酒才未溅出。 杨枫心中暗想,可能又有麻烦了。 老车夫的话证实了杨枫的猜测,老车夫那苍老而带有愤怒不平的声音说:“那位姑娘好像遇到了强盗。” 杨枫苦笑:她遇见我就是遇到了强盗。 车帘被拉开,阳光照进车内,照在杨枫略显疲惫的脸上。 阳光温柔灿烂,正是黄昏来临前的夕阳。 将要落山的夕阳照射在前方的一个土丘上,把本来很小的土丘,影子却拉得很长,影子被拉得更长的是几个人,几匹马背上的人,土丘上的马。 杨枫首先看见的就是五匹马和马背上的五个人。 马显然是骏马,人显然是骑马健手。 最前边那匹马前腿腾空,后腿立身,于是马影和人影就被拉得更长。 长长的马影下,果然有一个女人,一个披头散发,狼狈逃窜的女人。 马的两只前腿影子正踏在这个女人身上。 女人狂奔,朝马车奔来。 马腾空而起,跃下山丘,朝女人追了过来。 两条腿的人怎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只不过眨眼功夫,马就奔到女人身后。 也许女人已精疲力尽,她扑倒在地。 五匹马围着女人打着圈,马背上的人哈哈大笑。 “七哥,这女人还挺烈的,居然跑了这么远。”一匹黄膘马背上的矮汉子说。 “她的脚还是没有我们的马快,”一匹黑马上的瘦个子说,脸带邪笑,“阿强,去把她扶到我的马背上来,别让我们未来的寨主夫人苏雪姑娘受苦了,不然以后就有我们苦头吃。” 五人又大笑,跳下一个年轻人径直去扶那仍躺在地上的叫苏雪的女人。 苏雪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强盗,放我走!” “哈哈,走?你想得倒美,还是乖乖的回去做我们的寨主夫人吧!你知道吗我们青云寨寨主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你能够找到这样的如意郎君,真不知道是上辈子积德烧了多少高香了。” 年轻人弯身就去扶她。 突然一道白光直袭年轻人面门。年轻人大惊,他怎么也没料到这荒山野岭竟伏有高手。 其他的人也未料到,眼看年轻人受袭,竟来不及出手相救,哪知那白色物事只在年轻人面门旋了一圈就落了地。 原来那只不过是只酒杯,杯内居然还有酒。 他们回首四顾,竟不知何时身后已多了一辆马车。 车上走下个年轻人,手中有只酒杯,这人当然是杨枫。 夕阳洒在他的脸上,满脸疲惫,满脸冷漠与无奈。 他本不想管闲事的,但他又不得不管,因为他不能,他不能眼见一个大好姑娘被强抢去当什么寨主夫人而置身事外,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他自己虽是强盗,但从不抢女人——他只是偶尔“偷女人”。 他偷得正大,抢得光明,因为他是大盗,大盗杨枫。 但这些人就有所不同,他们抢东西只要能抢得到手,他们是不择手段的,因为他们是小强盗。 杨枫举杯,饮尽,脸上冷漠之色更重。 被称为七哥的瘦高个双手抱拳,用老江湖的语气说:“在下青云寨的七当家,不知这位大侠有何指教,在下谨心领教。” 杨枫仰望苍穹,天色逐渐变得迷蒙灰暗,正如他的脸色。 七哥还是耐着性子,沉声道:“大侠莫不是瞧不起我们青云寨么?” 果然不愧是个当家的,说话颇有用心。杨枫若再不回答,就是瞧不起整个青云寨,势必会激起寨中人的公愤,这样他们就会全体出动,找杨枫要个面子。 杨枫微微一笑:“‘大侠’两字愧不敢当,我更不敢乱加评点。” “刚才这只酒杯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认为做事不应强人所难,既然这位姑娘不愿做你们的寨主夫人,你们就不应强迫她,要知道这种事是勉强不得的。” 地上的女人面带感激的看着杨枫。 “这么说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美了,”七哥冷哼,“好,阿强,你称称这位英雄的斤两,看他够不够格。” 阿强立刻应声冷笑:“好,今天我要把硬充英雄好汉的人变成趴在地上起不来的狗熊。” 一个人的腹部被砍上几刀后,他就会变成狗熊躺在地上。 不知何时,阿强手上已多了一柄奇形怪异的刀,怪刀在夕阳照耀下闪着红光,就像沾上了一层血。 他狠狠地朝杨枫砍去。 杨枫目中有了悲哀之意,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也有了一只酒壶,一只银酒壶,他就用酒壶迎了上去。 刀砍在银壶上,发出一连串声音,居然很动听,正如银铃在摇。 可惜这种情况下不能认真听,现在是玩命的时候。 银铃般的声音忽然消失。 众人从动听的铃声中惊醒过来,然后他们就看见了阿强,阿强就像一只狗熊趴在地上。 杨枫爱抚的抚摸着银酒壶,就像一个古董商在品评鉴定一只古瓶那般细致,好像生怕砍坏了他的酒壶。 刀很锋利,砍的刀痕也很深,但并未被砍破,因为里面还有酒,半滴也没漏,只是被杨枫倒在酒杯,被他一口饮尽。 七哥怔住,阿强与杨枫交手,他居然连看都未看清,阿强就已倒在地上。 他用的是什么功夫?他是什么人? 他看不出,他也想不出。 杨枫盯着这些人,目中只有怒气,却无杀气。 他还未怒到想杀人的地步。 七哥胆子壮了些,飞身下马,大声说:“让我来会会你!” 杨枫眼中带有赞叹之意了,他从这人下马的姿势就看出,这人功夫不错,尤其是下盘功夫。 这人身子敏捷矫健,下地沉稳无声,如一片树叶飘落在地,又如一方磐石摆放在地。 杨枫的赞叹之意变为赞许之意,表示他接受挑战。 七哥束腰紧身,朝杨枫攻来,他赤手空拳,他竟不使用兵器。 他只用他的手和脚,也许他的手脚比刀枪之类的武器还要厉害。 杨枫也弃舍了作武器的酒壶,他也赤手会这七哥,他是死也不肯占人便宜的。 七哥目中也有了赞叹之意。 江湖中人讲的公平公正,比在法庭打官司还要真确。 只要公平公正,胜又何妨,败又何妨? 赶车的老车夫懒散的坐在马车上,注视着场中的拼斗,看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很爱看又很会看戏的老翁。 这种江湖争斗若也算是戏,那他究竟看了多少场戏? 他的表情时而赞叹,时而怨愤,时有遗憾。是不是他认为这场戏演得不够精彩,还是角色没有配对? 不管怎么说,老车夫足可成为一流的品戏专家,一流的评戏专家。 老人目中赞叹之意越来越强,不住的微笑点头,场中的比斗也许已到。 杨枫与七哥交手几招就觉得七哥也并不怎样,只是比他的手下强了几分而已。 这七哥显然是这几人中的头领,杨枫并不想令他难堪,与他磨蹭一刻,竟把七哥送回他骑来的那匹黑马上了。 七哥正要跃身下马,突觉不对。——究竟什么不对?原来在打斗之际他的裤腰竟被对手解了。 七哥大惊,继而脸一红,抱拳道:“大侠武功了得,令人钦佩,能否赐教大名,他日再来讨教。” 杨枫望着天边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目中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一个匹夫不必报名,你就转告季长青大寨主,说我他日有机会一定进寨叨扰。” 七哥一怔:“阁下认识我们的大寨主?” 杨枫笑笑:“你回去之后自然清楚。” 七哥冷哼一声,呼叫众手下,带着满腹疑惑打马而去。 老车夫与地上的苏雪也是满脸疑惑,这人居然认得青云寨大寨主,他究竟是什么人。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一个四处流浪的浪子,认得的人是不是比较多? 有了风,微微的热风,风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 苏雪已来到杨枫身前,妊娠一礼:“多谢大侠出手相救,小女子有礼了。”她的声音比刚才骂人要好听得多了。 杨枫虽很冷漠,但对女人却是很热情的。 杨枫笑道:“路见不平,就应拔刀相助,这算不了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大侠······” 苏雪也笑了:“恩人说笑了,小女子刚才见恩人的功夫了得,不是大侠是什么?” 她的意思就是说功夫好的救了她的就是大侠。 杨枫仍笑道:“我说的是真话,我不是大侠,我也只不过是个强盗而已。” 苏雪不笑了,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紧盯着杨枫:“强盗?你也是强盗?我岂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杨枫心被刺痛:“我是强盗。” 苏雪眼中恐慌之意更强,她好像很委屈,她怨声说:“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该救你?”杨枫又好气又好笑,他真的笑了起来,“你想去做寨主夫人?” 你救了一个人,这人不但不感谢你,反而凶巴巴的问你为什么救他,你就应用这句去反问他,他就无话可说了,因为很少有人会说你不该救他的。 苏雪不说话了,她已默认,她若想做寨主夫人,又怎会逃出来? 夕阳已落,已是黄昏。 老车夫吹着口哨,飞舞马鞭,催促着杨枫上车出发。 杨枫转身就要上车,竟不再理她。 苏雪大急:“你,你就这样走了?丢下我一走了之” 杨枫已挽起窗帘,说:“是的,我已经错过宿头,不想在这荒山野岭喂狼。” 苏雪四下望了望,好像看见了狼,她大声叫道:“你不管我了?” “你要我怎么办?” “我,我要离开这里,你至少应载我一程,带我走。” 杨枫已上了车:“你不怕我这个强盗?” 强盗至少比狼好一点,强盗不会吃人。 “不怕。”苏雪拢了拢头发,“况且你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你这么信任我?” “当然信你,你虽是强盗,却与别的强盗很不同。”苏雪说得很神秘。 杨枫苦笑。 老车夫说话了:“我是个车夫,与别的车夫也很不同。” “什么不同?”苏雪有点好奇,睁大了眼睛问。 老车夫说:“我这个车夫不爱拉女人,我也从未搭过女人。”说完,他的鞭子就抽在马屁股上,马吃痛领命,马车立刻前行。 苏雪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狗屁规矩,简直闻所未闻,狗屁不通。她睁大的眼睛红了,简直要流下泪来,她边追边喊:“老伯伯,你行行好,就破例一次吧!” “不行。”老车夫态度坚决,鞭子抽得更用力,“我若破例一次,就与别的车夫相同了。”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要与别人不同,就不能有一丝相同,他若拉了一次女人,,哪怕只有这一次,就说明他与别的车夫相同了。 一次就已足够说明问题。 “我也的确是真正与别的强盗不同,别的强盗抢女人,我却要救女人。”杨枫话未说完,就蹿出马车,一下抱起赶来的苏雪,又三跳两跳赶上马车蹿进了车。 老车夫长叹了口气:“遇上你这样的顾客,我实在倒霉,再加上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唉!” “叭”的一响,马鞭抽在马屁股上,他将怒气发泄在了马身上。 马跑得很迅速,苏雪的呼吸也很迅速,她的心跳也一定很快,刚才是不是真的吓坏了她? 也许并未吓着她,因为她的声音依然还很镇定。 她说:“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你不过是故意急急我罢了。” 杨枫问:“我为什么要急你?” “因为我生气着急的样子很好看。”苏雪娇羞的说,“很多人都这样说的。” 其实她这时就很好看,不知她生气的样子比现在好不好好看些? 杨枫叹了口气:“可惜我刚才并未看见。” 苏雪同情的说:“我也觉得可惜。” “其实也并不可惜。”杨枫忽然一下抱起她,就要把她扔下车去。 苏雪大骇,尖叫了起来,瞪着杨枫:“你这个疯子,快放下我!” “好,我放下你。”杨枫竟要把她放下车去。 “不要,不要放!”苏雪闭上眼睛,呻吟着说。 路旁的树向她涌来,吓得她浑身酸软。 “你这人有毛病没有?你再说一遍,究竟是放还是不放。”杨枫很认真地问。 苏雪的声音就是讨饶:“你把我放到车里吧!” 杨枫很听话,果然把她放进了车里。 苏雪两颊霞红,胸脯不断起伏,就像一只兔子在一蹦一跳的。 杨枫又叹了口气:“你果然没有骗我,你生气的时候实在好看。” 杨枫还在看她,看她生气的样子,她还在生气。 “我再骗人也不会骗救命恩人,是不是?”苏雪声音轻柔,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是。”杨枫点了点头。 确切的说,这并不是点头,而应成为鞠躬,因为他的头不但垂下,连腰也弯了,弯得很厉害。 他是不肯弯腰的,在苏雪面前为何要鞠躬? 若不鞠躬,也许杨枫同样要生气了。 任何一个人被自己救了命的人打成猪八戒,他都会忍不住生气。 杨枫刚刚点头的时候,苏雪的右手就一掌向杨枫脸上抽来。 她的动作迅速,力道也不小,还有一股轻微的风声在她掌缝响起。 若被这一掌拂中,不变成猪八戒才怪。 可惜她打的是杨枫,对她的猝然发难,别人不能避开,杨枫能。 苏雪脸上露出笑意,眼看这个戏耍自己的强盗就要变成猪八戒,她开心极了。 但她并未打中杨枫的脸,却拍在了他的手上。杨枫的头垂下去,刚避开这一掌,又用自己的手接住她的手。 她的手柔软细腻,手指细长。 杨枫盯着她僵笑的面容,笑道:“你还是骗了我!你这么柔软的手,不是用来扇男人的耳光的。” 苏雪恨恨的瞪着他,瞪了半天,僵笑的面容逐渐松弛,她冷哼一声:“你不是同样没相信我?” “我怎么没相信你?” “你相信我,相信我又怎会避开?” “我不该避开你?”杨枫大笑,“我被你打成猪八戒后,你才相信我?” 苏雪没有说话,她的意思就是这样。 杨枫又叹了口气:“既然你仍信不过我,你就下车吧。” 苏雪垂下头,哽咽着:“难道你舍得让我被狼吃掉?” 像她这样的美女人,若被狼吃了,简直是世上男人的一大损失。 杨枫仍在叹息:“我怎么舍得,若舍得,我又怎会救你?” 的确,这已是最好的理由。 苏雪不再说话,仍低头哽咽。 杨枫也不开口,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缄口不言。 天已黑了下来,车也停下不前。 杨枫下了车,一阵凉风吹来,竟有一丝飘飘然欲乘风飞去的舒爽感觉。 这是一片树林,一座高山脚下,左边是一匹断崖。 千岩隽秀,万壑争流,怪石嶙峋,虬松劲绕,断崖残壁,飞瀑流水,汇成了一副千古山水奇画! 松涛阵阵,泉水叮咚,归鸦噪林,汇成一曲优美完美的乐曲。 老车夫牵马到林子深处打尖,生起了火,今夜此林成了他们的“营地”。 杨枫又忆起小蝶了,怔怔的一动不动。 “走吧,去火堆那边,这里怪怪的,我怕!”苏雪说。 她没说假话,她看见的山石就像鬼魅,听到的松涛就像鬼在嚎叫。 杨枫不违她的意愿。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苏雪温柔得使人很难回绝,杨枫说:“我是个强盗,我叫杨枫。” “杨枫?大盗杨枫!”她后退了两步。 “是的。”杨枫神色黯然,根本未注意到苏雪脸上的表情:吃惊,恐惧。 “对不起。”苏雪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不管你是谁,我都同样感激你。” 杨枫苦笑。 “你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杨枫淡然一笑:“其实也没想什么。” 杨枫说了假话,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同小蝶的关系,他也不想为一些不必要的问题来多费唇舌。 火烧得很旺,将四周映得亮亮的。 一只锅用铁架支在火焰上,锅内正冒着热气。 热气蕴蕴,香气四溢,竟有一股炖牛肉的香味。 锅内果然炖的是牛肉,块块牛肉,上下翻动。杨枫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这时才觉得有些饿了。 “吃点吧,你这馋猫。”苏雪递双竹筷过来,吃吃笑道,“人说女人是馋猫,其实是男人太谦虚了,男人饿了,吃得又快又多,才是真正的馋猫呢。” “那我就不用谦虚也不必客气,我的确饿了。”杨枫夹了一块牛肉,贪婪的闻闻,细细地咀嚼起来,脸上贪婪之色更重。 见杨枫津津有味的嚼着,苏雪终于忍不住夹了一块,吹得牛肉不再冒气后才慢慢的放入口中,也细细咀嚼起来。 但她的脸色却很难看,好像在吃一块死老鼠肉,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却连汗水都冒了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说的出话:“杨枫,你害我!这牛肉难吃死了,你却装模作样的说好吃。” 杨枫一脸无辜相,欲言又止。 老车夫在地上摆了一张牛皮,笑道:“他没有骗你,你想想,刚才是怎样吃的?” 苏雪想了想,说:“我还不是同他一样,用嘴巴吃呀” 老车夫说:“你与他不一样,他是趁热吃的,而你却是在牛肉冷后才吃,所以你就觉得难吃。” 苏雪问:“真的是这样?” “你为什么不试试?” 牛肉已在牛皮上,人也围坐在四周。 这次苏雪的脸色好多了,就像一个婴儿在贪婪地吮吸着。 老年人的话总是比较多的。老车夫呷了口酒,慢慢地说:“吃牛肉就像赶车一样,你牛肉要在适当的时候吃,才会可口。赶马车也要在恰当的时候抽马一鞭,它才会跑得快,若无论在什么时候给它一鞭,它反而会乱尥蹶子,给你耍脾气,使性子。” 吃牛肉与赶马车,在这一点的确很相似,杨枫开始有点佩服这位老人了,居然能找到它们的相似之处。 是不是因为这老人牛肉吃得太多,马车赶得太久,他才会悟出它们之间的相同点呢? 拉车的马在嘶叫,也许是它也认为老车夫说正确了。 “不知老伯赶了几年马车?”苏雪对这老人也有了兴趣。 “有五十多年了。”老车夫眼睛闪光,与他谈赶车这件事,他真的很兴奋。 “五十多年?”苏雪不信,杨枫也不信,看着老车夫也最多不过六十岁,怎会赶了五十多年的车,他大概喝醉了。 “你不相信?”老车夫似有些生气,“我在娘肚子里就开始赶车呢。” 苏雪笑了:“老伯真会开玩笑,你在你娘肚子里怎能赶车?” 杨枫也笑了:“这老人真有趣,吹牛皮,说大话,他真的醉了。” 老车夫叹了口气:“你们还是不相信,我娘是赶车的,她怀着我的时候也在赶车,所以我也在赶车了。” 原来如此,他还清醒得很。 苏雪问:“老伯的子女们呢?” 老车夫脸色黯然:“没有。” 杨枫轻声有礼的问:“老伯贵庚?” “五十一了。”老车夫说。 “才五十一?”杨枫苏雪都不相信,看他的样子,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九。怎才五十一? “有什么不对吗?”老车夫看着他们莫名其妙的样子,自己也莫名其妙了。 “没有。”杨枫一想并不奇怪,老车夫一生赶车,日夜奔波不停,受尽风霜苦楚,看起来当然比实际年龄老。 杨枫目中有了敬意,他们一生劳苦奔波,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的一个“活”字。他们这种“活”,活得很累,但却幸福,他们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幕天席地,潇洒自由。有的人有权有势,金银不缺,看似活得很轻松,但却并不幸福,因为他们要为保全自己的这些来之不易的权势和金银而绞尽脑汁,整天战战兢兢,身心疲惫。若叫我们来选择,你会选择哪种生活道路? 杨枫高举酒杯,肃色道:“老伯,我敬你一杯。” “敬我?你为什么要敬我?” 杨枫说:“因为你是了不起的车夫。” 老车夫想了很久,才端起酒杯,大笑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好,干杯!”说罢,一饮而尽。 杨枫也不甘示弱,一饮而尽。 老车夫赞叹:“你这小子,酒量不错。” “彼此彼此。” “我在你这样年轻时,总是一大杯一大杯的喝,那种豪气,直到现在还能感觉得到。”老车夫酒喝得越多,话也越多,“小伙子,你这样喝过没有?” 杨枫当然这样狂饮过,但他却摇头说:“没有。” 老车夫眼都笑得眯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没这样喝过,其实这样喝是很伤身子的。” “那你为什么还这样喝?”苏雪问,她不懂,因为她不是男人,这方面的是也只有男人最清楚。 杨枫很清楚,他替老车夫回答了。 “一般人喝酒是有原因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的人喝酒是因为有了酒瘾;有的人喝酒是为消愁;有的人喝酒是为陪朋友;有的人喝酒是为壮胆,而大多数人喝酒是为了江湖豪气。江湖人讲的就是江湖豪气,凭一时之傲气,醉死有何妨?” 老车夫对杨枫的解释很满意,大笑道:“真不愧是我的知己,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干杯!” 可惜酒已喝完,莫说千杯,连一杯也没有。 杨枫长叹一声:“虽有金樽,却无美酒,憾哉憾哉!” 老车夫也摇头叹气。 突听一阵马蹄声响,接着一阵豪爽的笑声过后,有人大声说:“大哥不必担心,酒有的是,连菜也带来了。” 黑暗中走出了两个人,都牵着马。 一个居然是先前被杨枫打跑的七哥,另一个也是瘦削的年轻男人,削肩细腰,瘦脸,浓眉大眼,英俊潇洒,颇有英雄气概。 看着这两人走了过来,杨枫眼中露出了笑意,竟立刻起身相迎:“长青兄弟,黄山一别,已有五载,兄弟安好?” 这瘦削男人赫然便是青云寨大寨主季长青。 季长青也是爽朗一笑:“小弟一切托大哥鸿福,没有大哥当年的恩惠,哪有小弟的今日。” 两人亲热之情,溢于言表,足见其关系非同一般。 原来五年前,杨枫在黄山附近做了票大买卖,在黄山山麓路遇季长青,当时季长青因一件案子被官府捕快追杀,正性命危急之际被杨枫所救,又资助他若干银两,自此两人结为生死兄弟。季长青占山为王,做上青云寨大寨主。这次杨枫被通缉,季长青已有耳闻,准备过两日便前往金州,伺机助杨枫一臂之力,不料今日自己兄弟误打误撞,竟遇见了杨枫,于是匆匆追来,协助杨枫。 火燃得更旺,火光照亮了所有的人。 偌大的一张牛皮竟摆放不下菜肴。 “大哥,我们今晚一醉方休。干杯!”季长青高兴举杯,偷瞧了苏雪一眼,却有一丝不好意思。 酒酣过半,季长青问道:“大哥准备怎样了结这件案子?” 杨枫说:“我就是准备去查清谁在陷害我。” 季长青问:“找到线索没有?” 杨枫点头:“关外的方至德方督军你是否知道?” 季长青点点头。 “我这就是到关外去,这件案子与他有很大关系,我怀疑就是他在陷害我。”杨枫又把其他关节述说清楚。 “正好,关外我去过几趟,比较熟悉,小弟一定助你查清这件案子,还得清白。” 苏雪睁大了眼,问:“你们真的到关外?” “当然不假。”七哥答道。他好像还在生她的气。 “对不起,七哥。”苏雪脆生生地说。 七哥再也气不起来了。在这样一个大美人面前,想生气都难。 “杨枫大哥,带我一起走吧,我也是到关外去的。”苏雪似在撒娇。 杨枫大惊,喝到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来,他瞪大眼:“你说什么?这么远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一个大强盗带着个女人赶路像什么话?”杨枫装起正经来了。 苏雪委屈极了,又哽咽起来,若杨枫再拒绝她,她就会哭起来。 遇见这样的女人,你怎么办? 杨枫只好柔声说:“你到关外做什么?” 苏雪止住哽咽:“我去找人。” “找谁?” “我哥哥,”苏雪还是哭了起来,“他到关外学艺,已经几年没回家了,我家只有我兄妹二人,我只好去找他。” 过了很久,杨枫才问:“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苏雪含泪点头。 杨枫说:“好吧,我带着你,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会帮你找到你哥哥。” 苏雪破涕为笑:“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帮助我的。” 杨枫不言。 不知什么时候,老车夫已倒在地上睡着了,打着鼾声,睡得十分香甜。 杨枫忽然好羡慕老车夫,他没有烦恼,不必担忧,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要睡就睡,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他一席之地,他都能睡着,这样的人生竟也让人羡慕不已。 火将熄未熄,人将醉未醉,也将睡未睡。 杨枫与季长青抵足而眠,仍在畅谈别后的各自情况。 正在这时,突听七哥轻声道:“有人摸过来了。” 杨枫侧耳一听,说:“恐怕有十数人。” 季长青点点头:“他们手中似乎拿有兵刃,恐怕是山贼。” 七哥道:“想必他们打算在我们身上捞上一把。” 季长青冷笑:“看来今晚会有一场恶斗。很好,我就让他们见识一下青云寨的厉害。”说罢在火堆上加了一些枯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四章:来自万松山的“邀请” 突听一阵沙沙之声响过,一人哈哈大笑道:“看来是我们‘万松山’走鸿运的时候了,竟然遇见一位大财神爷。” 杨枫季长青都是一惊,“万松山”他们早已有所耳闻,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七大山寨之一。大寨主唐万松,曾是江湖排名前十位的轻功高手,而他的独门暗器“松叶针”更令人闻风丧胆,专门取人双目,百发百中。其山寨二寨主冯云龙,足智多谋,文武双全,人称“铁拳云龙小诸葛”三寨主洪万春,自称“天王”洪秀全之后,发誓要为先主报仇雪恨。其手下聚集上千人马,声势浩大,占据“万松山”方圆数百公里。“万松山”专门与官府为敌,欲以推翻满清统治为己任,,官府却对他们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多次围剿,收效甚微。江湖上很少有人去招惹万松山上的人物。唐万松虽占山为王,却极少拦路打劫,大多时候是出动大批人马去打劫达官贵人、奸商富豪,此刻听此人的口气,似专找杨枫而来。 突然间火把四起,顷刻之间四周已燃起十来只火把。 火光中走出一位青衣络腮大汉,他盯着杨枫,打了个哈哈:“这位可是江湖闻名的大盗杨枫?” 杨枫微微一笑:“正是杨某,原来是万松山的兄弟,未曾远迎,还请见谅,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 络腮胡身边的一个瘦小子说:“他便是我们山寨二当家的,二寨主冯云龙。” 杨枫又是一惊,忙拱拳道:“原来是‘铁拳云龙’,久仰久仰!” 杨枫早有耳闻,“铁拳云龙”冯云龙在几年前因打抱不平,失手打死一个县衙的儿子,县衙重金聘请十八名高手,围捕冯云龙。冯云龙仅凭一双铁拳将十八名高手全部打趴在地,昂然离去,来到“万松山”,凭他的本事竟做上“万松山”二当家。 冯云龙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原来杨枫也听过我‘铁拳云龙’的名号。” “江湖上知道你的人并不少,我也有所耳闻。”杨枫说,“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冯云龙大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听说最近几天你发了一笔横财,你也因此险些丧命,所以······我的意思是说你有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反而会带来很多麻烦,倒不如借些我们万松山使用,我们做的是大事业,需要大批银两,这样既给我们一个大人情,你又省去许多麻烦,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杨枫暗叹一声,说:“你也认为我盗了那八十万两军饷?” “你千万不要说不是你盗的。”冯云龙说,“普天下除了你杨枫,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们不要多的,五十万两就够了。” 杨枫苦笑:“我若说不是我盗的呢?” “哼,那你今晚就别想离开这里,待我将你拿回山寨,到时不由你不答应!” “呸!”季长青大喝一声,“别以为别人怕你万松山,我青云寨可不在乎,要找杨枫的晦气,还得问问我季长青!” 冯云龙两眼精光暴射:“哦,原来阁下就是青云寨大寨主季长青。我也常常听人提及,只是未曾谋面,看你如此年轻便坐上大寨主的位置,必有过人之处,不知是否可以指点几招。” 季长青正欲拔刀,杨枫阻止他:“兄弟不可莽撞。” 杨枫朝冯云龙一抱拳,沉声说:“素知万松山做事极有原则,极少做抢劫掳掠之事,冯寨主此举,似乎有损贵寨声誉。” 沉吟半晌,冯云龙说:“我们万松山如何处事,是我们的事,再说我们这些强盗,又有什么声誉?” 杨枫说:“如此说来,今晚你是找定我了。” 冯云龙冷哼:“我先将话挑明,就是希望免去动武。” 杨枫说:“我只想告诉你,要想在我身上捞上一笔,你这个算盘真的打错了。” 冯云龙又是冷哼:“你杨枫作案这么多年,几十万两也不算是为难你。” 杨枫正欲再说,季长青已经忍耐不住,吩咐七哥:“照顾好苏雪和老车夫。大哥你就替我压阵,我去会会他。” 说完就拔刀在手,走前几步,盯着冯云龙:“季长青前来领教。” 冯云龙身边的瘦小子说:“龙爷,我先去会会他。” 冯云龙点点头。 瘦小子身子一纵,就到了季长青身前。他冷笑道:“在下是龙爷身边普通不过的传信之人,本不配与你较量,但比武只在技艺,不在身份,在下愿陪季寨主走上几招。” 季长青将刀一挥:“废话少说!来吧!” 瘦小子不敢大意,凝神接招。 季长青身为青云寨大寨主,手底功夫当然不弱,一把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呼呼生风,只几招便在瘦小子左胸划上一刀,趁他慌乱之际,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季长青横刀而立,气定神闲:“谁再上来!” 瘦小子翻身爬起,跪在冯云龙面前,愧声说:“小的技不如人,愿受龙爷责罚。” 冯云龙将手一挥:“起来吧,人家毕竟是青云寨大寨主,败在他手中也并不为奇,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必愧疚。” 冯云龙盯着季长青,打了个哈哈,说:“季寨主功夫果然不错,待我亲自领教几招。” 季长青问:“你用什么兵器?” 冯云龙盯着自己的手,将手握成拳,淡淡的说:“我就用手。” 季长青这才想起他号称“铁拳云龙”,想必他练过铁砂掌之类的功夫,便不再急切进攻,而是凝神防守。 冯云龙冷笑一声:“注意了。”左手化掌成拳击到。 季长青舞刀护住前胸,不敢掉以轻心,重在防守,在不知对手武功底细的情况下,最重要的便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冯云龙突然一声大喝,季长青只觉前后左右都是拳影,拳拳夹着风声,似乎拳拳击向他的要害。 季长青一惊,顿时觉得眼花缭乱,不知道哪一拳是真的,哪一拳是假的,只好舞刀护住前胸要害。 只听冯云龙笑道:“你错了。” 季长青的确错了。他只觉右肩被击一拳,接着后背又中一拳,他身子往前一冲,险些连刀都拿捏不稳,这时耳后又有风声传来,冯云龙又是一拳快速袭到! 季长青明知这一拳无论如何也避不过,仍是一刀向后扫去,即便是受伤,他也要拼个两败俱伤。 正在这时,他只觉左手一紧,已被一只手拉住,整个身子向前平移数尺。 原来是杨枫出手相助,只听杨枫说:“冯寨主的‘云龙幻影’再配上‘霹雳铁拳’,的确声势不凡,令杨某大开眼界。” 冯云龙冷哼:“算你有见识,刚才你若不出手相救,这位青云寨寨主恐怕有罪受了······嘿嘿······” 杨枫对季长青说:“兄弟先在一边调理休息一下,千万不要将气郁结于胸。” 季长青点头。刚才那两拳打得他的确不轻,胸中憋闷不畅,若不是杨枫及时出手相救,后果更加不可想象。 冯云龙面有得色:“刚才你兄弟中我两拳,你是不是想替他出气?” 杨枫说:“比武较技,挨拳脚本是很平常的事。我只是希望能将你击退,让我们走路,不存在替他出气。” 冯云龙大笑:“很好,你若将冯某的‘云龙铁拳’接下,冯某就放你走路。”话刚说完,已一拳袭向杨枫面门。 杨枫亦举拳相迎。 冯云龙铁拳下沉,不与杨枫对撞,但杨枫亦同时瞬间下沉,两拳结结实实相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两人各自退了一步,杨枫大叫:“铁拳果然名不虚传。” 冯云龙面色阴冷:“你也不错。” “再来!” 冯云龙号称“铁拳云龙”,就是以一套“霹雳铁拳”和“云龙幻影”而得名,这铁拳再加上他奇诡的身法,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将对手击中击伤。 刚才与杨枫这一拳相碰,他中途变势,力道弱了不少,受了不小震动。他一双铁拳罕有敌手,此刻与杨枫硬碰硬,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占有多大的优势,不禁暗暗心惊。 眼见杨枫又一拳袭来,他不再以拳相迎,他展开“云龙幻影”身法,刹那间四处都是他的拳影。 杨枫丝毫没有惊慌的迹象,片刻的一动不动,而又突然出拳:左拳直击,右拳左击。 冯云龙拳影突然完全消失,发出两声闷响。 杨枫竟从他的杂乱无章的拳影中找出了他的实拳,破了他的“云龙幻影”! 冯云龙脸色难看之极,但他“铁拳云龙”成名数年,突被杨枫挫败,哪会心甘,大喝一声,又一拳向杨枫前心捣去。 黑暗中突然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二弟住手,不必再斗!” 冯云龙闻听此言,立刻后跃几步,盯着发声之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此人四旬左右,大方脸,阔口鼻,两手极长,负于身后,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块千钧磐石般稳定,双目精光暴射,自然而然的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 瘦小子匆匆走到这人身前,躬身道:“唐爷也到了。” 唐爷一挥手,重重的给了瘦小子一个耳光:“这件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瘦小子不敢抬头,颤声说:“唐爷,我······我没有搞什么鬼呀。” “你还不承认!”唐爷大喝,“我问你,得知杨枫从此地经过,是不是你的功劳?” 瘦小子说不出话来。 唐爷说:“我们山寨的第三条规矩是什么?” 瘦小子头上冷汗涔涔,双眼不住瞟向冯云龙。 冯云龙咳嗽一声,说:“大哥,通风报信本是他的职责,出来找杨枫是我的主意,与他无关,如大哥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来人正是万松山大寨主唐万松。 唐万松目中闪出一丝无奈,叹息说:“我知道你此举是为了山寨,但我们山寨的规矩不能不要,兄弟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幸好还未发生什么大事。” 唐万松转身,朝杨枫一抱拳:“久闻杨枫武艺高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万松山唐万松,先前我兄弟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杨枫立刻抱拳还礼:“大寨主言重,先前只不过是个误会,难得大寨主如此恭谦,倒叫我甚感不安。” 季长青冷哼一声:“大寨主到底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干嘛拐弯抹角的。” 唐万松大方脸脸微微一红,说:“季寨主快人快话,痛快!我从万松山赶到这里,就是制止我的兄弟找你们麻烦。” 季长青脸现不信之意:“为什么?” 唐万松说:“一来是因为维护我们山寨的声誉,再就是你青云寨与我万松山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不必因为一些银两而闹个不死不休。” 季长青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唐寨主果然是明理之人。” 唐万松转向杨枫说:“唐某占山为王十余年,为的是凝聚众多志同道合的武林高手,一起推翻这腐朽的满清王朝,如今满清如将倾大厦,已摇摇欲坠,支撑不住多久。我们万松山極需像你杨枫这般人物,若能来我们万松山,一起议事,共谋大业,唐某求贤若渴,不胜感激。” 杨枫深深一揖:“多谢寨主瞧得起杨枫,无奈我才疏志短,恐负寨主期望。” 唐万松说:“以你杨枫的威名,来我万松山,是我万松山之幸,为我万松山增光添彩。” 杨枫说:“我杨枫一届鼠辈,志不高远,被一些俗事缠身。此刻便是前往关外查探军饷被盗之事。” 唐万松说:“好吧,此时此刻我不加勉强,你还是多加考虑。那我就在山寨静候佳音,希望你早日查得真相,有朝一日你我聚集,共谋大业。” 杨枫不断称谢。 季长青说:“唐寨主,今晚之事我们如何解决” 唐万松说:“就当是我们不打不相识,改日唐某亲临青云寨,备些薄礼,代表万松山向你们青云寨赔礼道歉。” 季长青说:“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唐万松淡淡地说:“我唐万松顶天立地,当然说的是实话。” 说完他将手一挥:“二弟,我们走!” 看着他们隐入黑暗,季长青叹了口气:“他说的是实话。” 苏雪从马车后走了出来,还明显感觉到她在打颤:“他们是怎么回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没有人回答她。 苏雪又说:“二寨主的功夫不错,大寨主更了不得,但他却反倒赔礼道歉,一声不响就走了,你说怪不怪?” “不奇怪。”杨枫说。 “为什么?” “因为他是大寨主,了不起的大寨主。” 苏雪不懂,季长青却懂了。身为大寨主的唐万松志存高远,与朝廷作对,需要大量的能人异士相助,在他眼中,杨枫有钱也有能力,若能得杨枫相助,无异于如虎添翼。 季长青说:“大哥,如此看来,这唐万松倒是一条好汉,值得深交。” 杨枫不置可否,沉默不语。 冯云龙终于忍不住问:“大哥,杨枫这条大肥羊怎能轻易放过?” 唐万松说:“你认为杨枫是大肥羊吗?” “他不是?” “以前也许是,但现在不是。”唐万松说,“因为杨枫根本就未盗那军饷。” “何以见得?” 唐万松说:“你一定知道杨枫是要到关外去的,军饷也是在关外被盗,若真是杨枫盗的,他到关外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冯云龙微微点头,说:“但外面纷纷传言是杨枫盗的,而且金州城内悬赏白银万两捉拿他,若不是他盗的,谁肯花那么高的代价捉拿他。” 唐万松说:“杨枫不过只是个替死鬼,不惜出重金捉拿他的人,也许才是真正的作案凶手。” 冯云龙说:“还是大哥英明,不然这次赔本生意做定了。” 唐万松说:“青云寨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我们没必要去沾惹季长青,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冯云龙点点头。 唐万松接着说:“如果真的能够得到杨枫加入我们万松山,岂不是两全其美,如虎添翼。” 冯云龙说:“杨枫做案这么多年,金银财宝无数,如果能够把这些金银财宝用来扩展我们的山寨规模,那就更是求之不得。” 唐万松频频点头:“今后我们要密切注意杨枫的举动,尽量将他劝到我们万松山来,对于我们的事业大有帮助。” 冯云龙说:“大哥放心,我这就安排。”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成大事者必未雨绸缪,提前规划,做好布局,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五章:柳林客栈 “关”,指的是函谷关,位于河南境内,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美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现今满清朝廷十分腐朽,统治溃亡危在旦夕之间,朝廷已成大厦将倾之势。西洋列强纷纷入侵,签订诸多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不但割地作为租界,还赔偿大量白银。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连东洋小日本都不甘落后,借故朝鲜事端,与大清爆发了中日“甲午海战”,大清北洋水师几近全军覆没,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赔偿白银两三亿两。国将不国,人心思变,这是一个山雨欲来,风云突变的时代。 在夕阳满天下,杨枫一行人过了关,来到一座古城。 古老的城内,处处留下战争的痕迹,沉默的人们眼中流露出对战争的痛恨。 他们将自己的儿子送上战场,得到的是些什么?只不过是些残酷的现实,痛苦的回忆,永难愈合的战争创伤。 战争已使他们变得麻木无情了,看着杨枫这一行人,他们眼中全无表情。——这世上似乎已没有什么事能令他们心动了。 马蹄声响,尘土飞扬。 季长青的确到过关外几次,一路上都是他做向导。正当苏雪在马车里喊热要停车休息时,他说:“到前边的‘柳林客栈’投宿。” “柳林客栈”名副其实,不愧为柳林中的客栈。 柳树成荫,枝条随风舞动,婀娜多姿,就像众多少女在向远方的客人招手示意,在随曲和拍翩翩起舞。 杨枫初见这里,就觉得来到了江南水乡。 秋水绿波柳荫花树掩映下的客栈,更是布局考究玲珑有致。一看就是名家设计,仿江南风格而成 苏雪欢叫了起来,四处乱窜,就像一只回到小巢的小鸟。 七哥却像一只“八哥”高兴得不得了,这次能跟大哥出来,是他期盼已久的事。 老车夫混浊的昏花老眼都发出了光,他赶了几十年的马车,到过无数地方,却没见过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一所客栈。 这真绝了。 也许这点还不算太绝。更绝的还是这里的老板,这里有一位又矮又肥的客栈老板。 说他矮是因为他本是侏儒;说他肥是因为他人只两三尺高,但肩腰也同样是两三尺宽。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大木桶竖立着,圆圆的大木桶! 你说绝不绝? 杨枫他们初见这位老板时,惊得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有季长青微笑着,他似乎认识这位肥侏儒老板似的。 这位老板点头哈腰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本人任吾高,贱称‘金桶腰’,是这所客栈的老板。我这里有一流的环境,一流的菜肴,一流的客房,一流的享受。” 他顿了顿,又笑容可掬的说:“当然还有一流的价格。” 这位“名不副实”的老板语声尖细,几句话就将他的客栈介绍得清清楚楚,大吹大擂之际竟未忘了提醒客人这里的不菲收费。 季长青微微笑道:“任老板不用再吹嘘了,小弟一切都知道,不然怎会带朋友们来呢” 任吾高点头哈腰:“当然·,当然·····,本客栈全是仰仗江湖上的朋友相助,多谢季寨主的多多照顾。” “我们要在这里留宿几日,须找几间僻静的房子。” “我立刻给你安排,”任老板尖声道,“任小二,快带客人到东边的‘沁香居’去。” 沁香居倒是名副其实的,香气扑鼻,沁人心脾,如人芝兰之室,众人特别满意。 用晚膳的地方却又是栈外的柳林——“不醉不归林”。 杨枫等四人在相对僻静的柳树下畅饮。 老车夫已经走了,仍旧以赶马车营生。杨枫付他巨资要他安度晚年,他却推辞不受。 他说:“人生在世,不能贪于安逸享乐,应不断拼搏进取。我赶马车一生,四处奔波,颠沛流离,生活清贫,却乐得其中。如果突然天降横财,反而让我不知所措,整天睡不安稳,岂不是自寻烦恼金钱,名利等是一副副枷锁,只能把你越缚越紧,喘不过气来,直至死去。” 老车夫走了,留下他的一系列对待人生的原则问题,这些都是他一生中奔波劳苦而得来的经验、教训,这些就是他这辈子所积攒的宝贵财富。 当杨枫与他握手告别,亲自说明自己是大盗杨枫时,老车夫的昏花老眼再次发光,一双干枯无力的手握得很紧。 他说:“我早已经知道你是杨枫,却没想到你会亲自告诉我,强盗也是人,并不比别人卑贱。你做的事只要认为值得,无愧于心,就不必在乎别人如何看你。官有贪官清官之分,强盗也有侠盗恶盗之别,我看得出你比有些清官还要更加值得受人尊重,你做的某些事只要你认为对是的,问心无愧,你就应做下去。” 老车夫的话令杨枫感动不已,解开了他几年来的沉重心结。 任老板并没有吹嘘,他这里的菜肴的确是一流的,入口生津,回味无穷,连遍赏野味的季长青也不断的夸奖说:“任老板的厨子技艺愈加高超了,难怪生意如此火爆。” 苏雪更是大吃特吃,全无女人所惯有的矜持之态,居然吃了两块她平时看见就头晕的砂糖肥肉。 你说是这个女人嘴馋,还是厨师的手艺高超,让人停不下筷子呢? “长青兄,方督军的军所设在何处?”杨枫问季长青,他要先摸清情况。 “离此地不过二十多里,凭我俩的脚程,半个时辰即可到达。”季长青说,“那里地形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依山傍水建了很多工事,防守很严密,我们前去查探一定要小心在意,不然就会有很多麻烦。” 杨枫点点头问:“兄弟的青云寨人手众多,不知有没有人混入军所?” 季长青定定的盯着手中的酒杯,似有所思:“我青云寨兄弟到方督军手下谋生的倒是不少。但能得到方督军器重的,据我所知,恐怕只有贺老五了。” “贺老五?”杨枫显然很吃惊,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仔细一想,原来方情说过这个人。 “对,就是贺老五,你认识他?” 杨枫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贺老五在我们青云寨也算是好手,特别是他的鹰爪功,更不在我飞云腿之下,也有人称他‘铁算盘’,在我们寨中,是管帐先生,打的一手好算盘。” “既然他在寨中混得那样好,又怎会到方督军身边去?”苏雪问。她睁着她那迷人的漆黑大眼,紧盯着那个抢自己做寨主夫人的寨主。 季长青没有看她,他也许有愧于心。 他只是轻轻的回答说:“一个人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很难,我们青云寨要在江湖立足同样不易。要生存就得有方方面面的条件。不但要有粮食、金钱,还需要武器,也就是枪支之类的。” 苏雪打断了他:“军队是枪支云集的地方,所以他就到军部去了。” “当然。”季长青对苏雪的态度并没什么反感,反而笑了笑,“贺老五果然不负我的重托,为我们青云寨搞了不少枪支,还捎了不少银两回来。前些日子就捎了几万两银子给我,他是那里的管帐先生。” “管帐先生要从中抽出些钱来,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苏雪语声中不无讽刺之意。 “小姐说的很对,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季长青笑笑,却笑得有点勉强,“贺老五在这几年已为我青云寨添了不少经费,立下汗马功劳,他若回到青云寨,恐怕我这把大哥的交椅就是他的了。” 杨枫却没再说话,手旋转着空酒杯,怔怔的。 “贺老五,青云寨强盗,功夫不错。” “他作为管帐先生,定能得到方督军的器重,他利用职权之际,捞一些是不成问题的。” “前不久,也就是方督军军饷被盗之际,他捎了几万给青云寨,会不会是他盗的军饷而嫁祸于我呢?······” “我未盗,而他却说是我,不是他嫁祸,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大哥,你打算我们将如何行动?”季长青问。 “也许全是贺老五所为,但他为什么毒害我杨枫呢?也许是我名声太大的缘故。”名声就像美女人,有时办起事来顺顺当当,有时办起事来却磕磕碰碰。 “大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见杨枫自个苦笑不语,季长青又问。 杨枫茫然摇头,歉声说:“兄弟可否再说一遍?” 季长青只好再说一遍,杨枫沉思片刻才说:“刚才听那边有人谈论,说过两天就是方督军的五十大寿,兄弟听见没有?” “听见了。” 杨枫说:“我认为过两天方督军贺寿时,我们就采取行动,到时人多混杂,我们浑水摸鱼悄悄混进去,这样行事会方便得多。” 季长青很赞同。 杨枫说:“我们首先去找贺老五,问问他,看能不能从他口中打听点什么来。” 季长青说:“小弟也是这样想,军饷被盗这样大的事,他定有耳闻,只要他所知道的事,他是绝不会隐瞒欺骗我的。” 苏雪讥诮的说:“但愿如此。” 她老是与季长青过不去,谁叫他逼她当自己老婆呢?这就是“有仇不报非女人”。 只要你侵犯了女人一点点,那么她就会千方百计的与你过不去,“报复你”。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女人的小肚鸡肠吧。 季长青仍旧不理她:既不看她,也不答话,这也许是对付苏雪这种女人的最佳方法。 果然苏雪觉得很无趣,闷在一边不说话了,夹了两颗肉丸子塞住了嘴。 杨枫不说话,盯着婀娜的柳条摆来摆去,他的神态,竟与春闺中怨夫思妇之神相似。 苏雪轻捅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声音竟出奇的温柔。 杨枫回过神来,笑笑,笑得有点掩饰,摇头说:“没想什么。” “哼,没想什么?”苏雪明显看出杨枫在瞒她,她不满的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杨枫将酒杯放下问:“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苏雪笑吟吟的盯着杨枫:“我不告诉你。” 杨枫也笑吟吟的盯着她,说:“你怎会告诉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告诉我?你只不过在与我赌气,套我口风罢了。” 他又拿起酒杯喝酒了。 杨枫说的很对,女人最爱装蒜来套你口风。 “我偏要告诉你。”苏雪一副死不认输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不承认他搬不动两百斤的东西一样,她说:“你在想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肯定是一个女人。”苏雪声音低得要命,似乎担心季长青听到了。但她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她正在用夫妻间悄悄说情话的那种声音说的,这话只有两人能听见——妻子和丈夫。季长青没有听到,何况他没有听,他在专注的喝酒。 杨枫扮演丈夫的角色,所以他听见了,他却反问道:“你怎会知道我在想一个女人?” “因为你的眼神,你的眼神告诉了我。”苏雪的声音更温柔。 “我的眼神?”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苏雪的眼神就在告诉杨枫,她现在很兴奋,“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往往会在他的眼中表露出来,正如我初次见到你时,就已确定你不是坏人。”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我是坏人还是好人。”杨枫自嘲的笑笑,“我不是坏人,那是好人了?你看走眼了吧。” “我相信我的眼睛,”苏雪自信的说,她的眼中也立刻充满了自信。 “那你看出了我在想谁吗?” “我怎会知道?不过我想一定是你心爱的女人,你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她。”苏雪说得酸溜溜的,她既嫉妒又羡慕这个女人,而更多的却是嫉妒。 女人就是这样的爱吃醋,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男人,都一样。 季长青瞧着苏雪那酸溜溜的样子,大大的喝了一口酒,以示祝贺,奇怪的是他喝的就好像不是酒,却似醋,也有一股酸酸的涩涩的味道。 “要不要我告诉你?”杨枫故作神秘,轻声说。 “要。” 女人最爱探人,总希望知道自己不应知道的事。 男人呢? 苏雪又将头凑了过去,这次是把耳朵凑到了杨枫的嘴边,说:“谁?” 不知是她的发香还是耳香,杨枫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轻轻地呼口气,又轻咬了她玲珑玉耳一下,才轻轻地,柔柔地,慢慢地说:“你。” 他似乎怕吓着了苏雪,却还是吓着了她,她转过脸,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张圆的樱桃小嘴吐出了一个“我”字。 苏雪这个“我”字声音虽小,但要传出七八里远是不成什么问题的。隔有十几丈远邻座的几双,几十双······眼睛一起射了过来,看他们的眼光,就像看见了一件从未见过的事。有惊奇,有疑惑,有······,这些眼光足够将人盯得抬不起头来。 杨枫没有低头,他是男子汉。 苏雪垂下了头,垂得很低很低,将要挨到桌面了。她感觉这些眼光有刺,就像在看一个的女人;她感觉自己真的已被剥光了衣服站在这里,这种感觉真让她受不了。 她突然抬起了久垂的头。 “她不怕羞了?”杨枫盯着她绯红的脸一想,“她本就是很大方的女孩。” 苏雪突然“噗”的一下,竟一口气将桌上一大圈足有七八支蜡烛全部吹灭了,唯剩下杨枫座前的那只蜡烛还燃着,火焰抖动,忽明忽灭。 杨枫笑了,她真是个聪敏的女孩,亏她想得出这种简单而有效的方法。 若换个女人,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来应付这尴尬难堪的局面? 杨枫那似笑非笑的脸在明亮的烛光中跳动着,苏雪恨不得扑上去抓破它。但又觉得有些舍不得,无论怎么说,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忽然有了瑕疵都是令人心疼的。 “你说你刚才在想我?”苏雪的声音低柔。 “是的。”杨枫并不否认,想一个女人没有错,正如爱一个女人也不错。 苏雪像得了金玉良言般兴奋了,如果这时有个顽皮的小孩子拿支大毛笔在她脸上舞几大笔墨汁,画个大花脸,她也绝不会生气。 “真的?”她还不大相信。 “我没骗你。”杨枫盯着她那温柔的眼睛,不觉又想起了小蝶,其实他刚才在想小蝶。 “小蝶现在在干什么?她在想着我么?” “府衙的捕快会不会觉察到她与我的特殊关系” “如果是这样,她会不会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他想得那么出神,那么专注,以至于苏雪问他话他也未听见。 杨枫只好红着脸抱歉地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苏雪的声音比他的还小,也更温柔:“我刚才问你在想我什么?”她的脸红得更厉害,头也垂下。 她的这种娇羞模样倒让觉得不安了。 “该怎样回答她呢?······这方面的事女人怎么这么敏感?” “我在想,想该怎样安排你。”杨枫终于找到个理由。 “安排我?”她的头突然抬了起来,温柔的声音一下就变成了尖叫。 “是的,我在想这一两天你暂时住在这儿,我们帮你慢慢的打听你哥哥的下落。” “谢谢你!”苏雪说得很响亮,很干脆,可惜明显感觉到缺乏诚意,好像别人帮她还帮错了。 杨枫暗暗叹了口气,一口喝完杯中残酒:“长青兄,我们走吧!” 哪里还有长青兄,不知何时他早与七哥走了。 杨枫又叹了口气,刚才怎么如此疏忽,竟冷落了身边好友,再看苏雪,早走到前面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六章:大盗 隐侠 老树依然翠绿,奈何已渐入深秋,正如一个人的事业正红,奈何此人,已近暮年,垂垂老矣。 走在葳蕤的花树间,顿生萧森凄凉之感。 凄凉夜,凄凉路,凄凉人。 苏雪有没有这种感觉? 她一身雪白的长裙随着夜风泛泛飘摆,风姿绰约迷人。 她走得那样快又那样慢,只要杨枫走得快,她就走快;杨枫走得慢,她就走慢,她始终故意与杨枫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人与人之间是不是总应有一段距离的,也应该保持。 想着她孩子般的调皮性格,杨枫除了摇头叹气之外,还有什么更好地表示? 苏雪突然停了下来,并且挨近了杨枫。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 杨枫问她:“怎么不走了?” 苏雪只是摇头,并不回答。 她也不必回答,杨枫就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突听一声尖叫传来。 尖叫声大多是女人的专利,这一声也不例外。 当然不是苏雪发的,而是另一个女人,另一个远在西厢房的女人,听声音不过十七八岁。 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咕咕”怪笑的男人说:“不要怕,小姑娘。”听口音,似乎是东洋日本人。 苏雪却害怕了,她扑倒在杨枫怀里,惊魂未定,紧抱着杨枫,把头深埋在杨枫胸前。 ——男人的胸怀真的是女人避“风雨”的港湾。 杨枫只好把她搂在怀里,宽大的手掌轻拍她瘦弱的身躯,就像慈祥的母亲拍打着怀中的婴儿,既亲切又温柔。 苏雪真的就像婴儿,柔顺极了。 西厢房内的女子又在尖叫了,情况好像很紧急。 杨枫挽着苏雪向西厢房赶去,但苏雪却瑟缩着不肯前进。 她挣脱杨枫的怀抱,眼中充满恐慌之色,声音蕴藏惊怖之意,她说:“我们回房去吧,我怕。” 杨枫冷冷地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你怕?那女子就不怕吗?”“你没听见她叫得那么凄惨吗!”但这两句他并未说出口,他不想当面指责她。 杨枫抬腿就走。 苏雪却又叫了起来:“等等······我也去。” 唉!这个女人,让人捉摸不定,无法理解。 杨枫抱着苏雪,兔起鹘落般,几个起落就来到了西厢房外。 房内尖叫声未停,还有一对男人打斗声。 是谁竟先我而入? 西厢房这边属于低消费的旅社,大多都是平民百姓留宿的地方。 房内一片寂静,虽然房外站着不少人,但这些人却似木偶,立在那里动也不动,这些人就像戏台下的看客,看到极精彩时,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生怕错过了精彩细节。 这么多人居然全都麻木不仁,无动于衷,他们全都变成了聋子、傻子了。房内女子的声嘶力竭的叫声竟唤不起他们的良知,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放下苏雪:“你就在这里,别乱走动!” 人群“咻”的分开,杨枫从中而入。 人群中忽然有一位老者,挽了杨枫的手,说:“壮士千万不可莽撞,刚有一位进去,不知被打的怎样了呢,这些日本浪人凶狠残忍,你进去恐怕······” 杨枫说:“谢谢你。”人已到了门前。 他用最直接的方法进了屋——破门而入。 房内女人的尖叫声停了,打斗声也停了,他们全都盯着这从天而降的来客。 这女孩正是花一般的年龄,十六七岁,但此时此刻却像一朵遭人摧残的残花:长发散乱,泪流满面,衣服破碎,正瑟瑟发抖的蹲在墙角,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杨枫,表面上看来她还没什么大事。 打斗中的男人其中一个当然是日本浪人,另一个居然是季长青。杨枫笑了,季长青也笑了,并且还说:“大哥来得正好,这两人全交给你,你可要好好招待这两个对手。” 短短几句话说完,他居然一跃跃到墙角瑟瑟发抖的姑娘面前。一旁袒胸露乳,留着仁丹胡的浪人后退两步不知所措了。 短暂的寂静被门边的一位日本浪人打破:“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好,我叫你们都走不了。” 除了那位袒胸露乳留着仁丹胡的浪人未动外,房内的另两名都动了,一下包围了杨枫。 他俩都拔出了武士刀,典型的日本武士刀,刀斜举,典型的日本武士举刀手法。 杨枫没有动,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 我不动而敌动,其中一浪人动了。 刀斜劈,与中国刀法中“刀劈华山”相似,斜劈杨枫肩颈。 这浪人的确残忍,一出手便是狠辣招式,欲置人于死地。 刀“呼呼”有声,震人耳膜。 光看这人挥刀姿势,听这刀发出的声音,就知他刀法不错。 这一刀若是劈向木偶,这木偶必断无疑,从颈而断,落地的是“木”头,倒地的是“木”身。 幸好杨枫不是木偶,所以他的头不会落,身子也不会倒。 不过他的身子却斜了一下。 身子一斜,恰好避过这一刀。 刀锋过,杨枫就已站稳身子,并且身向前倾,掌拍浪人握刀的手,他竟赤手去夺刀。 就在杨枫去夺浪人的刀时,他反手转刀已然不及,但他却旋了一圈,极快的连人带刀旋了一圈。 这一圈旋得恰到好处,不但避免了杨枫夺刀的危险,而且还反败为胜,因为他这一旋,刀又朝杨枫的双腿直斩过来! 这一变换倒令杨枫吃惊不小,他随即来个“旱地拔葱”,跃起三四尺。 刀锋从他脚底悠然划过。 杨枫斜飘落地,围着他的另一位浪人忽然后退了几步,与杨枫动手的只有一人! 日本浪人也讲江湖规矩,居然不以多胜少。 “本田兄的刀法愈加精妙了。”后退几步的这浪人说,高举的刀也放了下来,“改日兄弟还要向你讨教一番。” “伊藤兄过奖,兄弟愧不敢当。”名叫本田的浪人谦虚的说,他说的话很谦虚,但他的表情却是傲慢无比,特别是他的眼神,夹杂着一种令人受不了的蔑视在里边。 他的这种傲慢神态让伊藤就受不了:“那就请本田兄小心,小弟到一边观战。” 说罢收刀,后退在一旁。两人攸然变成了一人,对杨枫无疑减轻了心理压力。 “好身法!”本田仍是傲慢的说,不过眼中却有了一丝佩服之意,杨枫的身法让人不得不佩服。 “好刀法!”杨枫带着十二分诚意和佩服赞道,本田的刀法也让人佩服。 “再看这一刀!” 这一刀也不错,来去不定,似有似无,精妙之极,好看之极。 可这种刀法是不能看的,这是一种障人眼,惑心神的刀法,不但令人眼花,而且会令人头痛,痛得来不及思索应解之招就会中刀。 这一点在杨枫只看一眼就已感觉到了,这种看不得的刀法杨枫已然见过,在三年前便已见过。 刀光翻飞,已近身前。 他的刀快,后边的一条凳子更快,季长青一声“大哥”还未落下,凳子就已落在杨枫手中,杨枫又用凳子接下这致命的一刀。 刀光隐,人乍现。 本田傲慢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惊异,不易为人察觉的惊异,但还是被杨枫察觉了,本田显然没料到这电光火石间,会有一条凳子飞来,将他的刀法破了。 季长青刚才领教过这种刀法,他知道这种刀法的厉害,若是初见这种刀法,必被这种刀法迷惑,而不及思索对策便已中刀,所以掷了一条木凳解了杨枫之围。 刀陷木中寸许,刀砍在人身上,会陷入肉中几寸? “再看这第三招。”本田傲慢的气焰消了不少,自信心也减了不少,两招未中,已令他对杨枫另眼相看了。 ——有一种人,不露两手给他瞧瞧,他始终都会瞧不起你,认为你稀松平常,不过尔尔,本田就是这种人。所以做人,你的本事该显露的时候就得显露,这样你才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本田收刀在手,双手紧握,手背青筋暴露,如毒蛇,他要把他的自信心握出来。 但信心又岂非是握出来的,所以他败了,在他第三招甫发动时,杨枫就进攻了。 两尺九寸的长凳舞得呼呼生风,力道竟比武士刀要强得多。 几声沉闷的响声过去,两人停止了打斗。 灯光摇曳下的本田,脸色死灰,如丧考妣,手中刀已不知何处。 杨枫的凳子却在手上,凳上插着那把刀,正是本田的武士刀。 杨枫拔刀在手,递与本田:“承让了。” 本田脸色缓和了些:“哼,不必客气。”接过刀,退到一边闷立不言,他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已无话可说。 一旁的伊藤却说话了:“想不到本田少有敌手的‘狂浪回旋’三刀竟被这家伙用凳子破了,本田兄,你知道他用的什么功夫?” “你看呢?”本田不答反问。 “我看不出。” “我也看不出,不过他用的功夫好像是我们‘狂浪刀法’的克星。” “克星倒不一定,你第一招不就令他狼狈不堪吗?”伊藤不同意本田的说法,“既然能够逼退他,为何不能战胜他?” “伊藤兄何不试试。”本田话一说完就满满的斟了一杯酒,举杯说,“这杯酒在伊藤兄取胜后小弟再喝,伊藤兄千万不要让小弟无福消受这杯酒。” 伊藤紧盯着本田,似乎没料到本田会这样说、这样做,本田这样做的意思就是要伊藤与杨枫交手,并且激励他要取胜,不能失败,本田明的是激他取胜,暗中却希望他惨败。伊藤的武功根底他最清楚不过,凭他那几式三脚猫功夫,必败无疑。 本田自己败了,觉得脸上无光,他也要别人尝尝厉害,自己心里也好受些,他这种心理,伊藤当然能看出来,所以在本田问:“怎么样?”时,他说:“愚兄当然要试试,不过还是先让大师兄左良兄比试过,再上也不迟。” 他又无可奈何地说:“谁叫他是大师兄呢?” 他的道理冠冕堂皇而又十分充分,江湖中人以入师门时间先后分序为大师兄,二师兄······按常理,大师兄武功最高,二师兄次之,本田这二师兄比试过后,当然是大师兄左良了。 本田紧盯着伊藤的眼睛转到了一边,冷哼一声,他似乎也未料到伊藤会这样说。 仁丹胡左良提刀上前,说:“请。”他说“请”自己倒请了,举刀斜劈。 杨枫弃凳不用,空拳相迎。 刚才本田的三招“狂浪刀法”,他已经见识过,本田的刀法还远远比不上杨枫以前所见过那人的刀法,那人的“狂浪刀法”才算练到了家,那人与他在八月中秋还有一个约会,到时······ 可惜现在不是分心想问题的时候,左良的刀已近身前了。 杨枫侧步斜身,刀落空,在左良刀锋又转的那一刹那间,杨枫一拳击了过去,击的是刀,当然不是刀锋——你见过几个人用手去击刀锋的?这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但拳头击在刀身上就不同了,这与铅球碰石头没什么两样,所以左良的刀就偏了,不但偏了而且掉了。 杨枫一拳击在到身上的同时,另一拳又击在了他握刀的手上,铅球撞在手上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左良只好揉手玩了。 小孩揉手好玩,大人特别是大男人揉手就不好玩了,非但不好玩,而且无聊可笑,但又有谁愿意呢? “打得好!”屋外看戏的人欢呼。 “好!”本田居然也叫好。 “一点也不好,”伊藤阴阳怪气的说,“我一点也看不出你说的好在哪里。” “我说的好的意思就是我有机会喝这杯酒了。” 伊藤不懂。 本田只好解释:“你刚才说能够战胜他,小弟预祝师弟手到擒来,不知······意下如何?” “我······我好像没这样说过。”伊藤好像想不出什么时候他说过这句话。 “哦?那是我听错了?”本田语中讽刺语气特浓。 “也许是。” “师弟怎么还不出手?”本田步步紧逼,看样子,不让伊藤出点丑,他是不甘心也不会罢手的。 “我······我在思其破解之法。”伊藤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个好理由,故而他的身子也站得直了些。 这个好理由倒让本田吃了一惊:“找到了么?” 木然半晌,伊藤才摇摇头,苦笑道:“没有。” “想,想你个头,想他妈半天还是个‘没有’。”仁丹胡他是大师兄,看他的样子,似乎比做师父的还要霸道,“我不管有没有,你马上给我上,宰了这个坏我好事的坏蛋,不然我就让你变成‘没有’。” 没有什么?这位仁丹胡没说出来,不过伊藤却是知道的。男人认为最宝贵的除了生命就是那样东西,没有了那样东西倒不如去死,那真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伊藤似乎很畏惧这位仁丹胡,仁丹胡说完,他就紧握他的刀,紧盯着杨枫:“阁下身手虽不错,但要空手对我这把‘大和刀’恐怕不易,刀剑无眼,我看阁下还是拿把刀或者剑什么的好。” “不必,”杨枫谢绝他的“好意”,“我空手过招惯了,不在乎有没有武器。” “好!” “好个屁,快点上!”仁丹胡好不耐烦。 “是,是。”他的“是”字未完,刀就劈向杨枫。“狂浪刀法”中的“助波推澜”,“推涛作浪”两招,,波方兴未艾,浪又狂起,声势赫人,威力惊人。 杨枫知道这是“狂浪刀法”十三刀中的二绝刀,这两招,只求守,不求攻,功在自保。 但他想求自保又岂是这两招所能保的?早在三年前,杨枫就破过这两刀,伊藤这两刀虽使得如白浪片片,密不透针,但比起那人的两刀来,功力还不知差了多少倍。 杨枫没有破伊藤这死爱面子的人的刀法,他不想令他太难看,不过在伊藤使出“狂波巨浪”这一杀招是,杨枫就再不留情,狠狠地“惩罚”了他一下,给他一个教训,不过还不是血的教训,所以伊藤也只好蹲在地上揉脚玩了。 刀柄撞在脚趾上也不是好玩的,不过还算杨枫留情,要是刀尖撞在脚趾上,不撞个血口子来,就算他脚硬。——硬得连刀都奈之不何。 伊藤的脚不怎么硬,嘴却很硬:“哎呦……真厉害,你刚用的什么怪招,不但破了我的刀法,还······还打伤了我。” 伊藤这人也真是,自己败了还不知是如何败的,正如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还不知她为何要跑,怎么跑的,你说他这人脑筋是不是有毛病? 不,一点毛病也没有,因为杨枫的手法太妙了,出其不意的夺过伊藤的刀,又掷在他的脚趾上,只不过这仅是眨眼间的事,伊藤怎么看得出来? 这正如他老婆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毫无征兆,这叫他如何知道她要跑呢? 杨枫两手一摊,眨了眨眼:“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怪了,刀明明在我手上的,怎么掉在我脚上了。”伊藤一百个不解,“难道是我没拿稳?” ——哈哈!这真是再天真不过的解释了。 两人过招,哪有连自己这件武器都拿不稳的?武器都拿不稳,还谈什么过招比武决斗? “大概是的。”杨枫笑笑。 本田也笑笑,举杯,一脸得色:“师弟虽不愿让我喝这杯酒,但我还是要喝的。” 说完,他便一饮而尽。 “大哥,这几人目无王法,欲对这个女孩无礼,应该如何处置他们?”季长青狠狠地瞪着仁丹胡,说。 “那位姑娘怎样了?”杨枫问畏缩在季长青怀里的姑娘。 “她没事,要是大哥迟来一步,她受辱了,这几人必死无疑!”季长青轻柔的拍着怀中的女孩,眼睛则狠狠的扫视了一下屋内的三个日本浪人。 那位仁丹胡的嚣张气焰竟被季长青灭了下去,垂下头不再言语,——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没事,就放他们走。”杨枫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查探军饷真相的,不想节外生枝。 “放他们走?让他们又去糟蹋姑娘?”季长青怎么也不会想到杨枫会放他们走,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放他们走,要是以后见到他们为非作歹,我就让他们变成‘没有’的人。” 这句话很起作用,仁丹胡竟不自觉的摸了一下那地方,他很怕没有,没有那个。 “快走!要不是大哥说放你,我现在就让你变成个‘没有’的人。”季长青的样子很吓人,“你信不信?” 仁丹胡接得很快:“是是,我信。” “还不快滚,我看见你就生气。” “是是。”仁丹胡一挥手,“还不快走,想挨揍吗?”自己先走了。 “回来!”季长青大喝。 仁丹胡木立不动。 “你连衣服也不要了?” 仁丹胡这才想起自己还未穿衣服,拿过衣服就走,另两人也走得不慢。 直到这时,季长青怀里的姑娘才哭了起来,满腹冤屈全随泪水流了出来,显然她把季长青看成可以依靠托付的人。 女人在哭的时候,你千万别去“打扰”她,不然就是你招惹了她,她会哭得越发厉害,甚至哭得连自己为什么哭都不知道了。 季长青和杨枫一句话也不说,任她去发泄,发泄完为止。 哪知这个女人居然有所不同,竟哭个没完,大有越发厉害之势。 杨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到了屋外。 屋外一片寂静,屋外的人早已走光,他们是来“看戏”的,“戏”已演完,理所当然的散场了。 苏雪也不见了,可能是回房休息去了吧。 杨枫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人生真如戏么? ——人世间的人们,你看我的戏,我看你的戏,自己充当导演又充当演员的没完没了的生、死戏。 屋内的女人也许因为杨枫的叹气摇头而觉察了自己的失态,停止了哭泣,转成抽噎。 她仰脸看着季长青,见他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粉脸为之一红,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胜娇羞,极有动人之处,竟令季长青为之一动。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 他十七岁出道,行走江湖七载有余。五年前在黄山山麓遇险,为杨枫所救,尔后占山为王,做上青云寨大寨主,如今二十有四,不但未成家室,连个中意的女人也未曾遇见。 前些日寨中兄弟捉了苏雪,逼她与自己成亲,哪知在新婚之际,她却逃了出来,也是极巧,竟遇见了多年未见的结拜大哥,他见大哥对苏雪似乎有意,苏雪对自己无情,于是死了这条心,闲得无聊,出外散心。 走到这里,见姑娘受辱,挺身而出,救了她,这短时间生死与共的相处,竟对她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感情。 但她呢?她时不时的偷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当他神想之际,杨枫进了屋,身后还有一位年约六旬的长须老者,这老者一脸愁容,满眼无望之色。 他一进屋,痴痴的叫声:“香儿!”就呆立不动了。 季长青怀中的姑娘又扑到老者怀中,叫声“爹爹!”又痛哭起来,老者也不禁老泪纵横,呜呜出声,也许他俩真有苦不堪言的苦衷,隐痛,到这时才发泄出来。 杨枫季长青都默不作声,他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理解他俩的心情。 他们也有过这种心情,只不过他们是铮铮铁汉,“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忍下泪往肚里流。 ——男儿不好当,铁汉不好做,连眼泪也不敢流。 还是老年人较有自制力,老者抹了一把浊泪,眨了眨昏花老眼,问:“香儿,你······没事吧?” “爹,我没事。”香儿眼珠发红,看了一眼季长青,杨枫,“是这两位大哥及时救了我。” “快,让爹爹拜谢两位恩人。”说完,携了香儿一起向季长青杨枫拜谢,看样子,他俩不跪在地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杨枫上前一步,托住老者:“老伯想折我的寿吗?” 季长青只好扶住香儿:“香妹不必如此。” 老者一改先时愁容,哈哈一笑:“香儿,既然是恩人如此拒绝,大恩不言谢,我们就免礼了吧。” 杨枫问:“老伯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唉!老朽也是刚在外听人议论才知道的,老朽到外访亲,不料小女遇见了那几个日本强盗,要不是两位恩人相救,不知会弄成什么局面。”老者说完,差点又流下泪来。 “爹,你怎么不请恩人坐呀”香儿提醒道。 “哎,你看我,越来越糊涂了,快请坐。”老者一脸歉意,“香儿,快倒茶招呼恩人。” 四人各自落座,老者起身又道:“老朽尚未请教两位恩人尊姓大名。” “在下杨隐。”杨枫知道自己真名传闻已久,况且军饷被盗又传言是他所为。这一带的人大多听闻过他的“大名”,为减少老者的猜疑,临时说了个虚名。 “在下季常庆。”季长青自知青云寨远近闻名,他的“大名”知道的人也不少,也说个假名。 老者手捋长须,反复念道:“杨隐,季常庆,杨隐,杨隐······”他似要把这二位恩人的大名刻在心上,永世不忘。 老者念着念着,突地“扑通”一声,竟跪倒在杨枫面前,说:“隐大侠,原来是你!是你呀!恕老夫眼拙,大侠莅临,老夫却茫然不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言辞恳切,满脸严肃真诚。 他这一突然举措,令季长青,香儿吃了一惊,杨枫更是大惊,脸色也变了不少。——究竟是什么事竟令他如此震惊? 杨枫两手一托,老者就已起身,再也跪不下去。 杨枫苦笑道:“老伯太客气了,在下不是什么大侠,也不是你的恩人,这位常庆兄才是你女儿的救命恩人,要谢就谢他吧,在下有事,先行告辞。”说告辞竟真的告辞。 季长青挽住了他,不明所以:“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 “哎,兄弟,你在这儿陪他们坐坐,大哥我去去就来。” “隐大侠,你不要走了,也不必再瞒老夫。”老者顿了一顿,又淌下泪来,“老夫一切都知道了。” 香儿问:“爹,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吧!” 季长青也说:“大哥,你们在演什么戏?小弟也糊涂了,你先坐下,讲清楚再走,小弟绝不怪你。” 做事一向果断的杨枫,此时却犹豫不决。 ——什么事令他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犹豫归犹豫,杨枫还是被挽留下来。 老者这才潸潸然道出原委。 原来老者是河南郑县人氏,世代务农,赖几块薄土为生,但时常受黄河决堤之灾。 黄河堤坝年久失修,夏汛之际,堤坝被毁,洪水四溢,似野兽般吞食人畜,遍地哀鸿遍野。人们居无定所,四处颠沛流离,朝廷虽有救济,但一些救济粮款大多被地方官府中饱私囊,私吞盘剥,到农民手中已所剩无几。 五年前,黄河决堤,一时受灾人民不计其数,这老者一带的百姓望着茫茫黄河水,目中尽是绝望之色。这时却传来通知人们到县城去领取救灾衣物粮款的消息。人们自是欣喜异常,但也是奇怪,一向吃活物不拔毛不眨眼的县太爷也会发起善心来了 到了县城才知道,原来是一位不愿透露真名,自称“隐者”的大侠捐了十万两白银赈灾。 侥幸活下来的受灾人民,心中深深印上“隐大侠”这一大名。“隐大侠”这名号在人们之中也就不胫而走,几乎到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地步。 两年前,黄河再次发洪水决堤,受灾面积更大,受灾人数更多,四处凄凉,全无生气。正当人们绝望时,“隐大侠”再次出现,捐银二十万辆救济灾民。 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隐大侠”,这次却被人看见,并得知他姓杨,于是人们便传扬着“隐大侠杨隐”这一大名。 今年黄河再次发大水,洪水四处肆虐。 洪水初来时,卷走了香儿的母亲,一家人顿时处在悲痛与绝望的夹缝中。 涨洪的第二天,香儿的哥哥,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为救隔壁盛大嫂留下来的唯一亲人——她的儿子,又被无情的大水卷进漩涡,带进了地狱。 ——洪水就是那么无情,它连龙王庙都会冲走,其他的东西,它还会顾忌吗? 香儿的父亲傅进,接连的丧妻殁子,悲痛欲绝,若不是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姑娘,他也会一死了之,去寻妻觅子。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携女背井离乡,四处逃荒。 乞讨般的日子,受尽白眼唾弃。 一路飘零,竟遇见了救过自家三次的大恩人隐大侠杨隐,你说,这怎不叫他悲喜交加,失声痛哭? 傅香儿也是失声痛哭,屋内除了哭声,再无其它声响。 季长青除了同情这父女俩的悲惨遭遇外,也深深的理解了杨枫,他明白杨枫为什么死死不承认自己是隐大侠了。 有谁会相信一个声名狼藉的大盗,会捐一大笔银子去赈灾? 强盗就是强盗,除了盗人家的财物抢别人的东西外,别的事什么都不会做。 神捕捕盗贼是天经地义的是,神捕捕住了或是毙了强盗,人们会拍手称好;强盗击毙了神捕,人们会群起而攻之,没有人会怜悯他,相反却唾弃他,谁叫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强盗呢? 一个大名鼎鼎的大盗如果说他捐了十万两白银赈灾,人们会觉得这像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妓女说她还是一个处女那样可笑。 季长青能明白这些,因为他也是个强盗。 ——只有同类的人,相互之间才会了解得更深些。强盗更了解强盗,正如妓女更了解妓女。 同时,季长青又深深的佩服自己的这位结拜大哥了,做好事不留名,不宣扬,这比真正的大侠更加值得钦佩! 杨枫大惊之下,却又冷静起来,他苦笑连连,什么话也没说,他无话可说。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秘密,一个痛苦的秘密,他一直将它隐藏得很深很深,甚至比他身上最丑陋的那块伤疤还要隐藏得深。 他久已决定不向任何人说,哪怕是最知心的朋友,最心爱的女人,都一样。 他把这份痛苦而又令他欣慰的秘密隐藏在内心深处,带进棺材。这就像一个遭人奸污的少女,既不敢向父母述说,也不敢向最知心的朋友吐露,只有在夜深人静只身独处时,独自垂泪,连声音都不敢哭出。 但他的这份秘密还是被发掘出来,这就是造化弄人,命运作怪么? 但他的这份秘密又一直令他心安,甚至沾沾自喜。 一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突然做了一件有口皆碑的大好事,心里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觉,并且这种感觉一直相伴,直到永远。 杨枫就是如此,但他此时的感觉如何呢? 他除了摇头叹息还是摇头叹息,却多了份兴奋感。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他的赈灾竟令人们永久不忘,就像别人不会忘记他是大盗一样。 杨枫还是很坦然。 不管世人怎样看待他,——说他是无恶不作的大强盗也好,说他是劫富济贫的“隐大侠”也好,杨枫还是杨枫。 “只要自己做的事无愧于心就行,不管见不见得起天,对不对得住人。” 正如老车夫说的一样:你做的事只要你认为值得,无愧于心,就不必在乎别人如何看你。你做的某些事,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应该继续做下去。 这个问题直到杨枫与季长青赶往方督军的军部途中才想清,其时已是第三日的深夜子时左右了。 “我杨枫还是杨枫,现在就去调查谁在陷害我,洗刷清白。” 想到这里,杨枫的腰不禁挺直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七章:“玉麒麟” 月黑风高,疏星明灭。 今夜是个好天气,对于作案的强盗来说。 杨枫虽不是去作案,但今夜的天气对他同样有利。 夜色掩隐下,杨枫季长青正向军部前行。 今日是方督军的五十大寿,他们正好乘机浑水摸鱼,潜入军部,伺机查探。 季长青对这一带很熟悉,他的确是好向导,在他的带领下,找到军部找到贺老五是不成什么问题的。 对这一点,杨枫很放心。但对苏雪,他就有点放心不下。 那夜救了傅进父女俩之后,回到房内问七哥,七哥说苏雪并未回来,在客栈找寻个遍,也不见她的踪影,她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这倒让杨枫着了急,看她还只是个涉世未深、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是很容易上当受骗,遭遇不测的。 她与杨枫并不沾亲带故,但杨枫既然答应帮她找哥哥,就不能失信于人,结果哥哥未找到,连她自己也不见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杨枫很注重这句话,更何况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怎能不急? 杨枫很快的想到了西厢房内的三个日本浪人,苏雪的失踪极大可能与他们有关。 凭苏雪的容貌,若被他们看见,岂有放过之理? 杨枫不敢想象苏雪落在他们手上,会是怎样的结果,他们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不管怎样,办了今晚之事,明日一定去寻这几个日本浪人问个清楚,若苏雪有什么闪失,他肯定饶恕不了这几个日本浪人,不管他们的师傅是谁——都一样。 他容不得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胡作非为,特别是日本浪人。 想到这里,杨枫的拳头握得更紧,听得见指节“啪啪”作响之声。 季长青的身子轻盈矫健,就像一只雄鹰,一只即将捕食猎物的雄鹰。 他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现在脸上一定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虽然杨枫看不到,但他感觉得到。 这都是因为香儿,香儿给了他力量!伟大的爱情力量。 西厢房内再也呆不下去,那几个日本浪人是不会甘心的,所以傅进父女俩,就搬到了杨枫季长青他们东厢房这边的苏雪房间住下,何况还有香儿的极力怂恿,傅进也只好如此。 杨枫心知肚明,看出季长青、香儿已各自有意,彼此爱慕,有意结成连理,只是中间还隔有一张薄纸未戳穿而已。 只要时机成熟,帮忙戳穿这张薄纸,杨枫是义不容辞的。 “那里就是军部。”季长青指着离他们大概一里开外,灯光最密集最辉煌的地方对杨枫说,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座小山丘的巨石上。 军部那边也是一座山丘,只不过已近乎一座山了,灯火最辉煌的地方正是这座山的山顶,山周围零星的有些灯火,应该是扎的营寨。 金碧辉煌的军所要比外面所扎的营寨气派得多! 用“金碧辉煌”这四字恐怕还远远不能形容,还得加上富丽堂皇,高雅绝伦这几个词。 偌大的一个操练兵士的操场上,摆放了近百张桌子,宾朋满座,灯火通明,那个恢宏场面,也只有国家军部才能够做到。 操场正中的高台上,偌大一个“寿”字,金光闪闪,分外耀眼。 杨枫他们远远的就看见了这个“寿”字,还看见了一个精瘦男人,高高的坐于“寿”字底下的八仙椅子上。 说他精瘦,是因为他的头似猴头,脸似猴脸,他的一个猴头,只有“寿”字的那一“点”大。 杨峰知道此人便是方督军方至德,季长青向他描述过方至德的容貌。 杨枫忽然笑了笑,说:“今天是方督军的寿诞,可惜我们毫无准备,空手而来,真有点礼数不周。” 季长青说:“大哥,你忘了我们是什么人吗?” 杨枫说:“我怎会忘记?” 很少有人会忘记自己是什么人,迷失自我的人并不多。 “这就对了,凭我俩的身手,要贺礼还不是举手之劳?” 杨枫脸上露出了笑意:“方督军做了几年的督军了?” “六年。” “六年时间并不短,他所搜刮的民脂民膏一定不少,我们去拿他搜刮来的宝贝给他做寿,不知他是什么样的滋味。” 季长青哈哈笑道:“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一定。” “我俩一定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一定。” 这两个拜把子兄弟真绝,搅在一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俩这样做,就像是把别人的钱偷了,又好心的借给别人,那人还对他感激得要命。 他俩做的事真让人哭笑不得,所以方督军遇见他们只能算他倒霉。 人生在世,图的是什么? 不管图的是什么,都逃不过“名”与“利”。人生在世离不开“名利”二字。 “名”与“利”就像蛆蝇一样附在你身上,永远都摆脱不了——除非死去。 有人说:“我做事一不图名,二不为利,但只为一个‘义’字。” 其实“义”也摆脱不了“名”的,“名”包含了“义”。 这正如是利包括了金钱,也包括了财物。 就是这“名利”二字,推动着人类社会不断地向前发展,永不停息。 有人说,名利是包袱,是枷锁,是害人的东西。 有人说,名利是动力,是催人奋进的“压力”。 其实这只是各人为名为利所取得的成效不同,而发出的感慨不同而已。 名利如此重要,理所当然的要为之而奔波奋斗了。 这世界上图名的人不少,但为利的人却更多。 ——是不是因为利要来得实在些,受用些? 金银珠宝就像是漂亮女人,人见人爱。 人见人爱的东西就应好好的收藏起来,不让别人见而爱之。 ——你是不是也应把你的漂亮妻子藏在家里,免得别人见了她而喜欢她,甚至爱她。 因为漂亮女人也和金银珠宝还有一个相同的地方:容易惹祸。 方至德就很懂这一点,他的金银珠宝就藏得很紧。 ——他的女人呢?是不是也藏得很紧 关卡十九道,道道立暗哨,时有细针出,突有火器窜,针似毒蛇现,火似猛龙转。 任尔关卡林立,我自逍遥出入。 做了十多年的强盗,什么样的暗道密门没见过,方督军的这十九道关卡在杨枫眼中,确实算不了什么,他与季长青此时就身在宝库了。 六年时间确实不短,方至德没有白做六年督军,搞到的珠宝不计其数,——姑且不说金银。 如此众多的金银珠宝,杨枫还是第一次遇见,看季长青的神情,恐怕也是初次遇见。 “奶奶的方至德倒没白做几年督军,搞到这么多好玩意儿,真正让我大开眼界,涨了见识。”说时就拿着一个玉睡佛翻来覆去的把玩,目中充满兴奋。 杨枫问季长青:“兄弟是否有些动心?” 季长青毫不隐瞒:“有一点。” 如此众多的珠宝,让人见了很难不动心。 杨枫理解他:“常人见了不免动心,更何况我们做强盗的?” 做强盗的总是见财起心,这就好比好色的见女心跳一般。 季长青点头,问杨枫:“如果有两间房子,一间装满了金银,一间满是美女,你会进哪一间?”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关键是看你的嗜好了。——是爱财宝还是好美色? 但世人大多是强烈的,杨枫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季长青说:“二者不可得兼,何如?” “舍财宝而取美女。” 季长青哈哈一笑:“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成了好色鬼?” 杨枫却正色说:“记得妓院的一个龟奴说过这样一件事,若是有一位千金小姐,虽然有点貌丑,但我还是夸她如何漂亮,如何的迷人,已经把我迷死,离开了她简直活不下去之类的话,说得她迷迷糊糊,然后就趁机而上,占有她。” 季长青说:“这老龟奴倒很奸诈。” 杨枫点头说:“占有了她的身,她一个千金之体,何愁她的金银不入男人的腰包,可那龟奴的话并未说完。” “他还怎么说?” “他说:‘等她的金银流入自己腰包后,她一个身无分文的丑女人,还有谁要她?’” “于是就一脚踢开她,另找女人?” “不错。他说,有了金银不愁没有女人,但有女人就不一定有金银,所以他是要金银而不要女人的。” 季长青不禁感慨万千:“这个龟奴真不愧是奸诈之徒。” 有了金银的确就有女人,妓院的大门随时都为有钱的男人开着,随时都可以去“轻松”一番。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这样的荒唐,这样的无聊。你痛恨也罢,厌恶也行,但它实实在在存在着,并且延续着。 “但你为什么要女人而不要金银?”季长青不解。 “因为我是强盗,金银可以偷,但没有了女人,总不能长期去偷吧!” 女人虽可以偷,却是不能长期去偷的,否则就成了采花大盗,所以大多强盗是盗财物而不大偷女人的。 “这样说来,你偷过女人?” “偶尔。但也是两厢情愿的偷。”杨枫并不否认,那是在他真正的爱上小蝶之前,何况偷女人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女人就不同,女人偷男人就是天大的见不得人的丑事。这是因为什么? 季长青满脸羡慕之意:“那一定很刺激。” 杨枫点头,没有开口,似在回忆他偷女人的情形。 季长青又满脸遗憾之意:“这样说,我岂不是白做了几年强盗?” 杨枫一愣:“为什么?” 季长青说:“我做这几年强盗,偷抢的都是金银财宝,从未偷过女人。” 杨枫一笑,说:“你已经有了香儿,就没有必要有这些想法啦。” 季长青不住的点头。 方至德简直可称珠宝收藏专家。 他的珠宝分类也特别讲究。 大的一类,小的一类,金的一类,银的一类,玉的又是一类。 珠宝还是大的好,玉的好,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 杨枫现在就正在欣赏大型玉雕。 玉观音、玉睡佛、玉狐、玉猫······数不胜数,目不暇接。 杨枫是个大行家,分辨得出这些全是名贵玉器,和田玉,黄龙玉,甚至还有缅甸翡翠。这里的任何一件玉器,足够一般人家过上一辈子的幸福日子。 “大哥,你看这麒麟如何?”季长青手捧着一件玉器问杨枫。 但见这麒麟晶莹透亮,绿中有红,红中带绿,特别是眼睛位置,正好是两个红点,煞是精致,极具美态。 杨枫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那面如中秋之月,眼亦如中秋之月的燕秋月。 燕秋月的家传至宝就是玉麒麟,五年前被自称杨枫的人盗去,燕秋月因此弃文从武,从师数载,决心报仇,前几日找自己报仇,虽然败去,但他随时还会来找自己。 在杨枫的记忆中,他发誓,他从未见过这玉麒麟。 这个玉麒麟是不是燕秋月的家传至宝? 杨枫不答反问:“兄弟可知道它的来历?” 季长青盯着杨枫,微笑说:“大哥说笑话了,其实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此话怎讲?” “大哥五年前做的事,也许早已忘记,但小弟却是早有耳闻,记得清清楚楚。”季长青一脸正色,“五年前金州大盐商燕汉年的家传至宝‘玉麒麟’不翼而飞,留下大哥大名,这事大哥可记起?” 杨枫点点头:“记得。” “这玉麒麟就是燕汉年的那件,不知怎的落入了方至德的手中” “其实这并不奇怪,这就好像银子一般,总是从一人手中传入另一人手中。” 杨枫敢发誓,他以前连见也未见过,更不用说盗了。 是谁在嫁祸于我?这是为了什么? 但杨枫瞬间也就释怀,他所背的冤名已够多,又何必在乎这一件?所谓的“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季长青说:“我们就拿这玉麒麟却给方督军左手如何?” 杨枫点头同意:“如此甚好,这东西转来转去,又转回我的手里,现在拿去给他做寿礼,还有点可惜呢!” 欣赏玩赏尽兴,他们才出了密室,并且顺手牵羊拿走了一些珠宝,他们脸上绝无愧意,相反还有几分得色。 他们本就爱做顺手牵羊的事,时间久了不牵一下难免有一些手痒。 出了密室,刘老五还在睡大觉,安排他这种人来看守密室,人家把财宝搬完,恐怕他还在与周公畅谈呢。 奇怪的是杨枫他们一近他的身,他就醒了。 他长长的打了个呵欠,睁了惺忪睡眼:“我道是谁,能闯过十九道关卡,原来是大当家的,不知大当家有何吩咐?” “我也没什么事,来我给你介绍,这位便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结拜大哥杨枫。” “大盗杨枫?”刘老五满脸惊奇之色,“久仰久仰。” “不敢。” 季长青说:“我这次到这里来主要是因为大哥的事的,大约半月之前,你们这里是不是有批军饷被盗?” “是的,大当家的问这个干什么?”刘老五的一双鹰眼紧盯了季长青。 “你先别问。”季长青仍旧问道,“你专管军库,知不知道是谁盗的?” 刘老五摇了摇头:“我也不大清楚。”顿了一顿,才又开口,“那晚我还是同从前一样,提了一壶酒,炒了两个菜,在这个桌上吃喝着,大当家的也知道我这个人,离开这酒就活不下去。” “我知道。” 刘老五接着回忆说:“那晚也许是我多喝了两杯,大约三更未到,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结果第二天一醒来,就听说军饷被盗了,并且都说是······是这位杨大哥干的。” 季长青问:“是有人亲眼见过吗?” “哪里有?只不过是胡乱猜疑而已。” “哼,胡乱猜疑!这些人害得我大哥无处留身,远走关外。”季长青很是气愤。 刘老五说:“听看守前面那十八道关卡的人说,他们也是三更未到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全不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是中了迷香迷药,连你也在内。”很久未说话的杨枫开口说,杨枫对这种雕虫小技很是精通。 季长青点点头,说:“大哥,看来这盘棋的关键之处还是在方督军身上。” 刘老五忍不住问:“大当家的,你们究竟下的是什么棋?” 季长青说:“你们这里的军饷被盗,方至德则密令金州府衙知府施威捉拿杨枫大哥,于是大哥便不明不白的被捕入狱,险些被置于死地,若不是大哥命大,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不能与小弟见面了。” 季长青的这一番解释,说得义愤填膺,兄弟之情自然流露,令杨枫感动不已。 刘老五说:“小弟认为是方督军在从中作梗?” 季长青点点头:“大哥认为呢?”他问杨枫。 “我也这样认为。”杨枫说,“听方至德的宝贝儿子方情说,你的这位五管家亲眼见过,是我杨枫作的案。既然此时五管家说并不是这么回事,足以说明一定是方至德在从中捣鬼。” “想不到方督军会诬陷我刘老五。”刘老五不禁慨然。 “但他也想不到杨枫有我这个拜把兄弟,更想不到我有个兄弟在他身边,哈哈,千算万算,他方至德想不到的事也同样很多。”季长青说到得意之处,不禁连打几个哈哈。 “他也绝想不到杨枫会到他的老巢来。”刘老五说,“并且恰在他五十大寿之际出现,这难道是天意?” “天意如此,我们只好顺天而行,去给他做寿了。” 季长青的话说完,就听杨枫说:“有件事我要请教刘兄。” 刘老五说:“‘请教’两字不敢当,有什么说尽管说就是了,小弟知无不言。” 杨枫说:“八十万两军饷并不是个小数,虽然方至德非常富有,但丢了这八十万两军饷,同样是在他心上剜了一块肉,他丢了军饷,你们这些看守金库的有没有受罚?” 刘老五说:“没有多大惩罚,只不过痛斥了一顿,我们大家都战战兢兢的,以为有多大的惩罚呢,想不到只是骂几句便了事。” 杨枫沉吟半晌,说:“就凭这一点,就能判断军饷的被盗与方督军有关。” 季长青说:“也许军饷根本没有被盗,而是被他自己私吞了。” “很有可能。”杨枫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季长青说:“现在三更已过,已经不早,我们该行动了。” 刘老五说:“方督军做了六年督军,人情面比较宽,客人不少,所以现在仍然是高朋满座。” 季长青说:“我们现在正好去浑水摸鱼,岂不是有趣的很?” 刘老五说:“但方督军不是鱼,他是属猴的,是只猴子,你去摸他,也许他会反抓你一爪,大当家的一定要小心。” “我不管他是猴子还是什么,就算是老虎,我也要去摸他一摸。”季长青转问杨枫,“大哥,你说是不是?” “当然,老虎有时也像病猫。”杨枫也不在乎方督军这只“瘦猴”。 他这一生“摸狗”惯了,现在“摸鱼”、“摸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当家的一定要小心谨慎,方督军这只猴子不比其他,千万别叫他抓伤了脸。”刘老五仍不放心。 “没事的,我倒要见识一下这位方督军到底是怎样的一位人物。” 季长青不是初生牛犊,他是一寨之主,打家劫舍的寨主。 杨枫更是历经风险成名已久的大盗,他们无所畏惧,想什么就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八章:一场三年前的比武 刘老五并没有说错,方督军的宴客操场上仍旧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 酒肉飘香,熏人欲醉,更何况还有“佳人席前舞,笙管耳边吐”? ——水蛇隐在水草中,与鱼同游,会不会被鱼发现? 现在杨枫季长青就是水蛇,吃鱼的水蛇。 方督军的高朋们余兴未尽,依旧喝酒划拳行令。 其中吵得最响的则是灯光最亮的地方,也当然是人最多的地方,也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 在最静最暗角落的一张酒桌上,杨枫季长青对饮着。 杨枫沉默不语,似在想着什么,入了神。 季长青碰了一下杨枫,轻声说:“不知方至德看见我们送他的贺礼没有?” 杨枫回过神来,说:“大概还没有。” 方至德若见了这玉麒麟,一定会引起一阵骚动,现在还没什么异常情况,故杨枫如此说。 “等会儿他若看见,不知是个怎样的场面?” “那一定是场好戏,兄弟可不要喝过了头,错了机会。”他劝别人不要喝太多,自己却一仰头就干尽了杯中酒。 杯中酒干尽,他又酌满一杯,仰头饮尽。 ——他并不是好酒之徒,此刻却如此的狂喝滥饮,是不是在借酒消愁?是不是又想起了已有身孕的小蝶? 季长青又在碰杨枫了:“大哥,你听!” 杨枫在听。 听什么,他没问,季长青也没有说。既然叫他听,就一定有什么可听的。 在这高朋满座的大操场上,嘈杂异常,划拳声,吵闹声,笙管丝竹歌舞声,可听的很多,但大多的则仍是吵闹的划拳声。 杨枫现在听的并不是悦耳的笙管丝竹歌舞声,而是嘈杂吵闹的划拳声。 划拳声有什么好听的?值得杨枫如此聚精会神的听?就像一只夜猫竖起双耳听老鼠的轻微动静。 “大哥可听出什么来?” 杨枫点点头,没开口。 “他们几个居然到这里来了。” 杨枫脸色凝重,还是没开口。 ——划拳的是哪几人?令杨枫如此? 季青青喃喃自语:“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杨枫说:“也许是来贺寿的。” “他们与方督军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朋友。”杨枫也说不准。 “是朋友也是酒肉朋友,”季长青说,“这种日本浪人不会是什么肝胆相照的朋友。” 原来这几人是那几个日本浪人,那三个在“柳林客栈”被杨枫打得落荒而逃的日本浪人,这几人的划拳与众不同,所以杨枫季长青很容易分辨出来。 杨枫说:“兄弟,今晚我们行事要慎重些,方督军身边也许另有高手。” 季长青不以为然:“高手?较之大哥如何?” 杨枫神色严肃,说:“大约不相上下。” 季长青说:“那倒的确是高手,大哥怎会知道这里有高手?” 默然半晌,杨枫才说:“兄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季长青一愣:“故事?这个时候你居然讲故事?” “是的,这个故事也是我经过的一件往事。” ——一件往事也就是一个故事,只是看这件往事给你留下深刻印象没有。 杨枫说:“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八月中秋月圆之夜,我在静园桃花厅独饮。” “静园?” “是的,苏州梅村静园,你也许知道。” “知道。” 杨枫说:“那夜是个明月夜,给人一种清凉感觉,在样的夜晚,独饮是一件很雅致的事,与今夜有所不同。” 今夜太吵太闹,全无一丝静意。 杨枫继续说:“大约是我开始喝第九杯酒时,我忽然感到一丝寒意,这种寒意,就像在深山中独自行走,感到暗中有只猛兽在窥视你,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你,吃掉你。” 季长青问:“你感觉暗中有高手窥视你?” “是的,并且我感觉这种寒意越来越强烈。”杨枫一仰头干尽了杯中酒,也不知道这是他喝的第几杯了,“在我饮尽第九杯酒时,突然听到一阵大笑,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高手现身了?” 杨枫点头,说:“月色之下,一个男人出现了,身材修长,容貌英俊,双目炯炯有神,犀利如电,却又带着不可名状的目空一切,那是绝顶高手才有的傲慢之气。仅看他的打扮,就知是个日本浪人,他双手负于身后,手里提着一把刀,黑色剑鞘的武士刀。” “又是日本浪人!”季长青明显的憎恨日本浪人。 “浪人说:‘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大盗杨枫,还有如此雅兴在此独饮,安心赏月。’我说:‘我不过是借酒消愁而已,哪有兴致赏月?’那浪人打了个哈哈:‘你如此逍遥,还会有什么愁绪?’我说:‘我当然是担心捕头来捉拿我。’” “你担心的有理。”季长青说,他是强盗,有过这种心理。 那浪人神态甚是傲慢,背负身后的双手环于胸前,手中还是紧握那把刀,他说:“‘独饮是件很寂寞的事,现在有人陪你,你是否欢迎?’” 杨枫睁大双眼,左顾右盼了一阵:“谁?有谁会来陪我?该不会是嫦娥仙子吧?” “嫦娥仙子当然不会下凡来,倒是有一个同你一样的酒鬼来了,你欢不欢迎?” “欢迎之至,他在哪里?”杨枫还在装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杨枫再也不能装下去了。 “正是。”浪人眼睛发亮,盯着杨枫。 杨枫起身,举杯相邀:“阁下请坐。” “你早就应该说这句话了。”浪人老大不客气的在杨枫面前坐下,并且老大不客气的拿过杨枫面前的酒杯,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再倒一杯,又饮尽。 杨枫眼中露出了笑意:“你果然是个酒鬼。” 浪人笑了笑:“我没有骗你。” 杨枫问:“你知不知道我今夜喝了几杯酒?” “知道。” “知道?”这倒令杨枫吃惊了。 浪人点头,不说话。 “我喝了几杯?”杨枫不相信。 “九杯。” 杨枫心中发冷:“你一直在暗中?注视我?” 浪人点头,还是不开口。 “为什么你不早点出来陪我?” “我这不是出来了?”他的意思就是早出来与晚出来都是出来,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分别。 “阁下不是专门出来陪我喝酒的吧。” “不是。” “请问阁下有何贵干?”杨枫发觉这浪人不大说谎。 “我来看你。” “我不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杨枫的意思就是女人才好看。 “你比女人还要好看,也比女人有趣。”这浪人说话倒比较有趣。 这句话倒让杨枫不自在了:“我却不觉得。” “我却觉得。” “我到底哪里好看?” 浪人没有直接回答,却说:你很爱喝酒。” “跟你差不多。” 浪人说:“你也喜欢女人。” 杨枫不否认:“美酒佳人我都爱好。” “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有一点。”杨枫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说话之际,浪人已喝了五杯酒。 杨枫发现这浪人右手一直未动——一直从未离开他那把武士刀。 那把武士刀似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杨枫忍不住问:“你的刀从不离手?” “从不。”浪人回答简单干脆。 ——连吃饭喝酒也不例外。杨枫没有说。 杨枫却说:“连睡觉也不例外?” “不例外。” “洗澡呢?” “同样。”回答同样干脆。 ——他的刀的确是从不离身,从他拿起这把刀时起。 杨枫说:“昔年萧十一郎的情人风四娘,她在沐浴时,刀就在浴桶中,她也是刀不离身。” “我听说过。”浪人盯着自己握刀的手。 他的手洁白干燥,稳定而有力。 “昔年彭十三刀也是刀不离身。”杨枫又说。 “我知道。”浪人抬起头,眼也发了光,“听说他那一次沐浴,用我们扶桑本土的吕风沐浴。这个时候来了六个手持长矛的刺客,这六只长矛忽然全部刺穿浴桶。” “但彭十三刀却安然无恙。”杨枫说,“他的刀就在桶中,他的断弦三刀也是罕有敌手,所以长矛全被砍断枪头,他的人又突然飞起,将六个刺客的双手全部留在他的浴室外边。” “彭十三刀本就是刑部好手,断弦三刀更是人不能见。”浪人轻轻的吐出了十六个如魔咒般的字语:“断弦三刀,人不能见,人若见之,头如断弦。” 沉默,短暂的沉默后,杨枫问:“你这把刀呢?” 浪人盯着手中的刀,目光忽然变得温柔炽热起来,就像盯着自己情人的一般。 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多了:“我这把刀叫狂浪刀。” “狂浪刀······何谓狂浪?” “因为他的主人,因为它的刀法。”浪人说,“它的刀法叫‘狂浪刀法’,他的主人叫‘狂浪怪客’。” 杨枫心一跳:“你就是狂浪怪客?” 浪人摇头:“不是,狂浪怪客是这把刀的第一主人。” “你呢?” “我是这把刀的第二主人,”浪人毫不隐瞒,“我就是‘狂浪刀客’伊二郎。” 杨枫的心又一跳:“久仰大名!” 的确是久仰大名,杨枫早就听闻东瀛扶桑有位使刀高手,打遍扶桑无敌手,并且来到中土,也未遇敌手。 “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这句话杨枫没有问,他已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是来找自己试刀比武的。 杨枫果然没有猜错,伊二郎果然是来找自己比武的。 伊二郎却说:“你怎么不问我来找你干什么?” “我不必问。” “为什么?” “你来找我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要是与你有关呢?” “与我有关你自己自然会说出来。” 伊二郎说了出来。 他说:“是这把刀叫我来找你的。” 他抬起右手的刀:“七年前,师父把这把刀传给了我,几年来,我没有辱没先师,也没辱没这把刀。” 他的意思就是:他以他师父传给他的刀,又以师父传给他的刀法,打败了所有的敌手,从未败过。 他的意思杨枫懂。 但这次挑战杨枫,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八月十五,宜祭祀,平道;不宜远行,会友,立约。 月,月圆,却有晕。 月太过明亮,旁边的星星便显得若隐若现,不怎么耀眼了。 静园,名副其实的“静”园,静得令人恐怖,静得令人发狂。 三十二只粗如儿臂的红烛流着红泪,似在低语哭泣。 杨枫;伊二郎。 大盗杨枫;狂浪刀客伊二郎、 大理石桌,石桌冰冷。 桌上有酒,烈酒温热。 大理石凳,石凳冰冷。 凳上有人,决斗之人。 杨枫伊二郎两人就这样的对坐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了,坐着喝酒,烈酒、 从圆月初升到月至中天,就这样的坐着,坐着喝酒,烈酒。 他们酒喝得不少,但绝不是为了壮胆,只是为了比斗的气氛。 秋风萧瑟,残烛灯光摇曳。 伊二郎左手举杯:“干,最后一杯!” 最后一杯,桌上已无酒,酒已喝光。 月正中天。 伊二郎缓缓抽刀出鞘,杨枫顿时感觉寒气逼人,侵入肌肤的每一个毛孔。 伊二郎右手举刀:“请!” 杨枫却一动不动:“就在这里。” “是。” “不到园厅外去?” “不必。” “为什么?” 伊二郎举了举刀:“我的刀见不得月光。” 杨枫没有开口再问。 ——客随主便主随客便又有多大分别?厅内决斗与厅外决斗又有多大分别? 伊二郎左手抖动,一块黑布现于手中,左手再次抖动,黑布已蒙于面上,——应该说蒙于眼上。 ——这是什么用意?比武蒙眼? 看他蒙眼的手法,已然熟透。 是他轻视杨枫,蒙着眼就能够战胜杨枫 还是他每次与人决斗,都是眼蒙黑布,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杨枫没有问,他知道,伊二郎这样做,自有他的理由。 秋风益加萧瑟,寒气愈加逼人。 天地间忽然暗了下来,圆月是不是躲进了云中? 究竟是伊二郎的刀见不得月光,还是月亮见不得他的刀? 伊二郎的武士刀光华却辉煌起来! 刀花朵朵,刀光闪耀,夺人眼,摄心神。 风中残烛在凛冽的刀风中乱抖,慢慢的已然熄尽。 黑暗,完全的黑暗。 令人恐怖、绝望的黑暗。 只有厅外泛泛月光映了丝丝进来,依稀可辨比武的二人。 黑暗中却有光,刀光。 黑暗中也有风,刀风。 伊二郎的刀,杨枫的刀。 杨枫很少使用刀剑之类的武器,但也不是不使用,比武决斗不比寻常,还是有件称手的武器好。 杨枫觉得现在手中这把刀就比较称手。 黑暗并不可怕,黑暗中的刀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黑暗中的刀法,伊二郎的“狂浪刀法”,他的刀法的确厉害。 从残烛开始熄灭的刹那,杨枫就已看出,残烛灭尽,杨枫更加感觉到了。 杨枫为盗六七年,练就了一双夜眼,他的夜眼也许比猫比老鼠的眼还精。 幸好有这双夜眼,杨枫才得已一睹“狂浪刀法”。 也正因为这一双夜眼,杨枫差点受伤失败。 ——他虽未失败,但练就的夜眼,竟因这一战而废。 因为“狂浪刀法”是看不得的刀法,它太障人眼,太迷惑人。 不但迷惑你的眼,更迷惑你的心智。 杨枫这才知道了伊二郎的用意。 ——难道他的刀法连他自己也不能见么? 所谓“狂浪刀法”,是狂浪怪客面海而居,因海而创的一种刀法。海浪时而波澜不惊,时而惊涛骇浪时而静如处子,时而动如脱兔有时温文儒雅,有时狂躁不安。他的刀法就如大海的波浪一般,千变万化,深不可测。 这真是种怪刀法! 不知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还是另有原因,伊二郎的怪刀法竟奈何不了杨枫,并且败在了杨枫那不知名的刀法下。 刀光消失的刹那,天地骤然变亮了。 是不是云消失,月又现? 黑纱布取下,一张落拓的脸,一双接近绝望的眼。 “他败了?”季长青问。 “是。”杨枫小饮一口,空洞的眼神变亮了。 “他可败得心服口服?” “并不。”杨枫似又回到那夜的情境之中,“像他那种狂傲之人,并不是容易认输的。” 杨枫说:“伊二郎走时,对我说:‘杨枫,迄今为止,你是打败我的第一人,记住,三年之后的中秋月圆夜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你,同样是今夜,同样是此地、此时,再次决斗,希望你好好活着,不要让我今夜所说的话落空。’” “他还问我:‘杨枫,你用的什么刀法击败我的?’” 季长青说:“我也打算问你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刀法,这只不过是我这几年来与人对敌所积累的经验而已。’”杨枫说,“他说:‘我懂了,你打败我,所用的刀法是实战经验,但我这几年比斗,同样有不少经验,却为什么会败在你的刀下?’” “你怎样回答他?” “我回答说:‘你的经验是胜利的经验,没有失败的经验,因为你从未败过。’他问:‘你失败过?’我说:‘我败过。其实失败也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关键是你如何看待它,一蹶不振不是好男儿,并且失败的经验也比胜利的经验要重要得多。’” “你在激励他?”季长青明显的觉得不该。 杨枫点头,承认:“我失败过,失败的滋味确实不好受,需要别人的安慰,更需要激励。” 杨枫说得对极,失败的确不好受;但有时失败也是一种动力。 但是如果失败太多呢? 失败太多则会令人完全丧失信心,感到绝望,甚至自杀了。 ——众多绝望自杀的人,岂不就是因为遭到太多挫折,太多失败,而又没了勇气、没了信心活下去才造成的。旁人的一句安慰话语,有可能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季长青若有所思:“是不是你怀疑他也到了这里?” “方才划拳的几个日本浪人,也许就是伊二郎的弟子。”杨枫说,“在‘柳林客栈’,他们所使的刀法就是伊二郎的狂浪刀法。” “他弟子在此,也不能说明他也在这里。”季长青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杨枫说:“但我又感到了一丝寒意,那一次他现身时的那种寒意。” 季长青不说话了,他相信杨枫的感觉。 杨枫说:“也许他现在已发现了我们,正在暗中观察着我们,但也没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等会儿我还要去找这几个日本浪人,问问苏雪的失踪是否与他们有关。” 嘈杂的客厅忽然静了下来,笙管亦无声了。 灯火最辉煌的地方却喧闹起来。 一脸猴相的方督军在大金“寿”字面前站了起来。 他满面笑容,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十分愉快。 他满脸微笑,向众人抱拳说:“众位江湖朋友,各位兄弟,今天是我方至德的五十大寿,承蒙各位厚爱,赏光来此,我方至德不胜感激。” 鼓掌之声阿谀奉承叫好之声此起彼落。 方督军接着说:“特别是我的结拜兄弟施威,他远在金州,却派人来给我贺寿,更令我感激不尽。” 他的这句话倒令杨枫吃了一惊,想不到施威竟也派人来此,不知是谁。汪洋海?还是施菲儿? 想起施菲儿,就想起了小蝶,小蝶现在好不好? 方至德语声落处,走出了几个人,几个杨枫都认识的人。 施威府衙的陈晋爵;找自己报仇的燕秋月;找自己比武的“狂浪刀客”伊二郎;还有一个居然是失踪了的苏雪!并且苏雪紧紧地偎依着伊二郎,就像偎依着自己的丈夫那样还有那三个日本浪人。 这一切都把杨枫搞糊涂了。 方至德牵过伊二郎的手,拍拍他的肩,故作亲热状,说:“这位大侠是日本方面派来的特使,伊二郎,他外号‘狂浪刀客’,据我所知,他的一把刀从未败过。” 方至德的话一说完,伊二郎冷傲的脸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方至德的这一番大吹大擂,是不是令伊二郎想起了杨枫,曾经击败自己的杨枫。 季长青冷笑一声:“这方猴子拍马屁拍到人家心病上去了。” 杨枫笑笑,说:“那边的那位面如中秋冷月的青年,便是金州盐商燕汉年的儿子,燕秋月。” “燕秋月······”季长青轻声念道,“我好像见过他。” “等会儿他若见了这玉麒麟,一定会追问它的来历,所以就会问出我来,倒是兄弟千万不可莽撞,一定要见机行事。”杨枫知道季长青的脾气,再次的提醒他。 季长青无所谓的笑了笑:“大哥不必如此,兄弟自有分寸。” 杨枫喃喃道:“燕秋月怎会到关外来······” 季长青说:“他一定恨你恨得要命。” 杨枫苦笑:“的确,但他却又祈祷我不要死。” “这倒奇怪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他要亲手杀死我而已。” ——这就是仇恨,仇恨。仇恨总是会令人变得左右矛盾,反复无常仇恨总是让人变得痛苦异常,极端偏执。 季长青不再说话,杨枫也不再开口。 方至德继续介绍:“这位便是我好兄弟派来的陈晋爵这位年轻人是我好朋友的儿子,也是年轻有为,燕秋月。” 众人趁着酒兴使劲鼓掌叫好。 但看燕秋月,脸上并不见愉悦之情,只是出于礼节性的回应一下。 方至德最后才介绍苏雪:“这位姑娘就是伊二郎的夫人,苏雪。” 苏雪妊娠施礼。 杨枫不禁苦笑,原来她并非找她哥哥,而是找她丈夫。那夜遇见了伊二郎的几位徒弟,便跟随他们找到了伊二郎。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放心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多么丰盛,多么热闹。 灯火也一样,总有阑珊熄灭时。 方督军的寿诞已散,操场上灯火亦已阑珊。 三更子时向来是“夜间工作者”认为的最佳时刻,殊不知四更丑时却是更有佳处。 四更是大多数人睡得最深最沉的时候,将这个人偷走,也许他也不会醒。 方督军的大操场虽然暗了下来,他那收放贺礼的大厅里却较先前亮多了,也较先前热闹些,——方督军居然安排了十二人看管他的贺寿礼。 一些玉器古玩在蜡烛的光辉下闪闪发光。 一位尖嘴猴腮的仁兄说道:“我说兄弟,你们看这些寿礼中,最惹眼的是哪一件?” 在他们说来,惹眼就是值钱的意思。 “依我看,恐怕要数这株珊瑚树。” 这株珊瑚树通体殷红,红中透白,似红玉,的确世间罕见。 有的说,这件白玉骏马应该最值钱有的说,这把古剑才是最好的宝物。 “我看啦,这只麒麟才是最值钱的呢!”一位黄发老者吸了口旱烟,摇头晃脑的说。 众人都转向这只玉雕的麒麟,但见它晶莹透亮,绿中有红,红中带绿,煞是精致,极具美态。 这位尖嘴猴腮的仁兄眨了眨眼:“老黄油,此话怎讲?” “范猴子,这你就不懂了。”老黄油慢悠悠的吸了口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斜着眼瞧着范猴子,“我看管德老爷的宝物十年有余,见过的宝物恐怕比你想象的还多。” 范猴子连连点头,口中称是。 老黄油接着说:“这只玉麒麟是当年奸相李林甫送给杨贵妃的,杨贵妃又在唐皇面前卖乖,说它是‘吉祥如意玉麒麟’。如此算来,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 “真是难得的古玉!” 十余人全都紧围着老黄油,盯着玉麒麟,眼中露出了光。 “五年前,我在德老爷的房内,看见过这只玉麒麟。” “怎会在德老爷的房内?难道是德老爷的?” “德老爷收藏颇多,宝物来路也多······” 众人议论纷纷,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是的,这五年来,玉麒麟一直在老爷的库房。”老黄油搕熄了烟,似在回忆,“每次老爷来巡视他的宝物是,总是背负双手,出神地盯着它,我有时偷眼瞧老爷,他还时常微笑呢。” 众人都听入了神,伸长了脖子,睁大了双眼,谁也没开口。 老黄油眯着双老鼠眼,瞧了瞧众人的模样,觉得很是满意,裹了支烟,其中一人讨好似的点了火,老黄油狠狠的吸了一口,这才慢吞吞的说:“有一次我当值,记得是夜半,德老爷到库房来,凝视着这玉麒麟,居然说了两个字。”说到这里,老黄油又故意住口不言。 范猴子急红了脸,抢着问:“说的什么?” “嘿嘿,你们猜不到吧,老爷说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谁?” 众人都凝神静听,生怕听错听漏了一个字,幸好老黄油说得很清晰,并且还一直重复。 老黄油悠悠地喷出一口烟,轻声念道:“杨枫,杨枫······” “杨枫?”范猴子猛地一震。 “你认识他?”老黄油瞪着他,沉声问。 范猴子摇头:“不······不认识,只是听人提过他。” 老黄油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强盗,大强盗,听说我们的军饷就是他盗的。” “不错。”老黄油说,“听刘老五说,杨枫成名已有十年,富豪大贾,提起杨枫无不头痛,却拿他毫无办法。” 范猴子说:“真有那么厉害?” 老黄油两眼一瞪:“这并不值得怀疑。” 沉默,大家都没开口了。 还是范猴子最沉不住气,他问:“德老爷怎么会念杨枫呢?” 没有人知道,所以没人出声,所以还是沉默。 沉默总是暂时的。 老黄油喃喃道:“我只奇怪,玉麒麟怎会在老爷的贺礼中,并且也没有记录是哪位贺客送这份礼物。” 一旁的老管家说:“其实这样并不奇怪。” “哦?” “这玉麒麟是老爷的宝贝,这次做寿,理所当然的要拿出来炫耀一番了,这就好像一个女人绝不会将自己最满意的衣服藏在衣柜里。” “对,对······肯定是这样。”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但,但我听说······”听说什么?范猴子终究没说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十九章:名捕与大盗 “不对!”突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什么不对?谁说的?”老管家闷声问。 “我说的。”屋中忽然多出了两个人,两个年轻人,两个满脸冷笑的年轻人。 谁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进来的,他俩就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 众人大惊,纷纷拔刀在手,霎时成包围之势围住两人。 老管家再次喝问:“你是谁?” 来人中稍微年长的一人眨眨眼:“你猜呢?” “谁与你啰嗦?” “你猜呢?”他这次问的是范猴子。 “我猜不着。” “真的。” “我不大说谎。” “这次呢?” “也不例外。” 来的这人笑了:“好,我也不说谎,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曹操。” 范猴子笑了,嘲笑:“哈,你还说你不说谎,你现在就在说谎。” “我没说谎。” “哦?” “他的确没说谎。”老管家突然说,“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杨枫,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哦,我道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杨枫,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老黄油抱拳作揖,手中却握着一把刀,你说他这样子可不可笑? 杨枫微笑:“幸会幸会。” 老黄油一脸狐疑:“杨枫你不是来贺寿的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说?” “我们路过此地,闻得方督军做寿,当然要来拜贺了。” “为何又说不是呢?” “大哥,不用与他们啰嗦,让我来说。”一旁始终未开口的季长青说。 ——一个人的火爆性子并不会因为经过几次历练而改变,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枫笑笑,闭口不言,因为他知道,季长青的法子也许比自己的方法有效得多,也简单得多。 ——最直接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季长青只用两句话,单刀直入,就说清了自己的来意。 他直截了当的说:“我只问你,前几天你们军库被盗,是谁作的案?” 季长青这一问,问得极其巧妙,别人可以回答是谁,也可以回答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若说是杨枫盗的,则又会被追问;若说不知道,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众人沉默不语,没有人回答,他们不知道怎样回答。 季长青冷冷的盯着他们,冷冷地说:“你们不知道?我倒知道,江湖传言说是我这位结拜大哥杨枫盗的,是不是?” 没有人说是,也没有人说不是,没有人点头,也没有人摇头。对他们说来,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错,你说得对极了。”突听一人冷冷的说道。 这句话刚说完,辉煌的灯火全部熄灭。 季长青大喝:“谁?” 喝声方止,熄灭的灯又全亮起。 不知何时,屋外已一片通明。 杨枫季长青一跃出房,却见十几支火把照耀下,一行人走了过来,其中杨枫认识的人居然还不在少数。 方至德、伊二郎、苏雪、燕秋月、陈晋爵、三个日本刀客。 杨枫仍是面不改色:“原来方督军率众驾到,杨某未曾远迎,失敬之极。” 方督军盯着他:“你就是大盗杨枫?” 杨枫说:“不错,你说得对极了。”这句话正是方督军方才说的。 方至德嘿嘿冷笑:“杨枫,上次金州被你侥幸逃脱,你幸得不死,现在居然跑来我的军部,真是胆大包天自寻死路。哼,你把我这里当成金州了吗?” 杨枫瞧了燕秋月、伊二郎一眼,说:“方督军这里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杨枫不敢目中无人。” 方至德神气之极,得意之极:“你知道就好。” 杨枫说:“这里虽不是金州,但我还是要来。” “为什么?” “我有一事不明,需要劳烦方督军亲自为我解疑释惑。” “这件事很重要?值得你甘冒生命危险不辞劳苦来到此地?”方至德的话语中明显有些嘲讽的意味。 “当然值得!”杨枫的回答异常坚定,铿锵有力。 “哪件事?” 杨枫紧盯着方至德:“半月之前,贵部军库军饷被盗,听人说是我作的案,我因此险遭杀头,不知方督军有何凭证,说是我杨枫所为?” 方至德干笑几声:“大名鼎鼎的杨枫,难道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杨枫冷哼:“有人说杨枫胆小如鼠,但从未有人说我敢做不敢当的。” 方至德压低了声音,说:“既然如此,那你干脆认了吧。” 杨枫仍是冷笑:“此事与我毫无关系,为什么要承认?” 这是条很充足的理由,充足得拿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讲得通,但如此充足的理由遇到蛮不讲理的人时,就寸步难行了。现在杨枫就处于这种境况。 方至德冷哼:“不是你?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方督军,我不辞辛劳到你这里来,为的就是向你要证据的。” “哈哈······”方至德大笑,“你连自己都没有证据,不能自证清白,却到我这里来拿证据,要我帮你洗脱罪名,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方至德又补充:“你应该清楚一点,我与你是敌对关系的,你的敌人是永远不会帮助你的。” ——他的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太绝对了呢? “对,对极了。”周围有人跟着起哄。 “杨枫,这次你是插翅难飞了,不如乖乖地跪下来,求我们放了你吧。” “放,放个屁!”一人阴阳怪气的说,“你不知道金州的施知府悬赏白银万两捉拿他吗?待会儿哥俩上去擒住他,领赏去!” 杨枫含笑而立,对他们的讥讽毫不在意。 季长青可沉不住气了:“你他妈的才放屁,招子放亮些,看清楚我大哥怎样对付你们。” 杨枫冷冷的盯着方至德:“既然方督军无可奉告,我也不会强求,只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需要请教。” “什么事?” 方督军现在胜券在握,决定静下心来听杨枫有什么话说,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杨枫忽然一跃进屋,众人以为他玩什么花样,纷纷拿了武器在手,准备围攻进去,却见了杨枫忽又出来,而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方至德见了这东西,脸色大变;燕秋月脸色变得更是厉害,原来杨枫手中拿的正是他家的家传至宝“玉麒麟”!! 杨枫将手一扬,问:“方督军是否认得它?” 方督军强自镇定,但声音还是免不了有点走调:“当然认得,不知它是玉麒麟的人还不多。” 杨枫点点头:“我也认得,我还知道它是燕兄家的家传至宝。” “燕兄,我说得对不对?”杨枫问燕秋月。 燕秋月握紧了双手,瞪着杨枫,没有回答。 杨枫自己替自己回答:“我说的当然对,你怎么不问这玉麒麟为何在此出现?” 燕秋月手握得更紧,手背青筋暴涨,目光更是炽热:“我不必问。” “哦?” “杨枫,五年前的中秋月圆之夜,你盗了我的家传宝物,今天又在此颠东倒西,戏耍于我。”燕秋月越说越气,“杨枫,新仇旧恨,咱们今晚就在此地做个了结。” 杨枫胸中隐隐作痛,被人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如果没有这个不可调和的误会,燕秋月该是一位多么好的朋友呀! 杨枫眼中闪过丝丝遗憾之意,长长的叹了口气:“燕兄既然指定是我杨枫所为,我也不再辩驳,只不过……” 燕秋月的手已按在了刀柄之上:“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今日是方督军的寿辰,是大喜之日,我不想做些大煞风景的事,我们可不可以延后些时日再做了结?” 燕秋月没有回答。 方督军冷笑一声:“我倒不在乎,即便你的忌日就是我的生日,这也没什么不吉利的。” “如果你怕死的话,”方督军慢悠悠的说,“就算是延长个十年二十年,也没什么关系。” 燕秋月紧盯着杨枫,看杨枫的表态。 杨枫大笑:“你说我是怕死鬼也好,说我是泼皮无赖也好,我现在确实死不得的。” 方至德嘴角微微一撇:“这恐怕由不得你吧!” 的确,一个人的生死并不能由自己掌控,它不同于命运,它有太多太多的意外。比如天外飞来的陨石砸中了你暴雨天的一个炸雷击中了你头上房顶的横梁突然断裂砸中你一只疯狗咬了你走路失足跌落深渊骑马马匹受惊跃进山崖……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意外太多太多,数不胜数,防不胜防。意外具有的不确定性,注定你生命的不确定性。 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有那么倒霉,偏偏就是自己遭遇诸如此类的灾难,但谁又能够保证这些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一个人看上去身体健康,一切正常,他也会突然暴毙,人命毕竟敌不过“天意”,这“天意”就是自然规律。 你“生命之油”枯竭时,也就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杨枫正值壮年,按理说是不会死的,——除非暴毙,抑或“意外”。 季长青突然冷冷地说:“苏雪,我不知该称你苏大小姐,还是伊夫人?我大哥不辞辛劳,尽心尽力护着你到了这里,你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无声无息的走了,害我大哥四处找寻于你……” “不要说了。”杨枫打断了他,“看样子她是身不由己。” 苏雪紧挽着伊二郎的手松开了,红着脸,衽祳一礼:“多谢大哥对小女子的照顾,此恩以后还当图报。” 季长青冷笑:“以后?有你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好丈夫,还会让他有以后吗?” 苏雪的一双美目满含期盼之意的望着伊二郎。 “夫君,我希望你今天不要插手这件事,以报杨枫大哥对我的护送之恩” 如此温柔的目光,如此明了的情意,即使伊二郎想插手也不能了。 伊二郎问:“杨枫,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记得很清楚,”杨枫一字一字的说,“农历七月二十日。” “三年前的事你可记得?” “你我之间的约定,我当然记得。” “记得就好。”伊二郎说得很缓慢,很清晰,“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八月十五,梅村静园。” 话一说完,挽了苏雪,转身便走。 杨枫突然说:“慢走,我也有两句话要提醒你。” 伊二郎止步,未转身:“你说。” “你要好好管教你的三个弟子。” “再有,”杨枫说,“八月十五,不要带着她。” 她,当然就是指的苏雪,伊二郎懂。 伊二郎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也懂。 杨枫已看出他与苏雪之间的感情,伊二郎值得苏雪不辞千里来找寻他,苏雪也值得伊二郎因为她的缘故,而放弃今日与杨枫为难。 高手相争,是不能有一丝牵挂的,相争之际,脑中最容不得的就是情,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多高手才变成无情甚至绝情了呢? 伊二郎转身,抱着感激和不解盯着杨枫,他感激杨枫为他设身处地的着想,他不解杨枫对他的对手,对他的敌人也是如此。 杨枫没有看伊二郎,他只是注视着方督军。 方督军大吃一惊:“伊先生就这样说走就走?” 伊二郎并不答话。 仁丹胡说:“我师父说话一向算数。” 所以伊二郎携妻而去,他的弟子当然也一同离去。 所以方督军只有怔在那里,没有话说,他一向飞扬跋扈,任意指使,此时对伊二郎却无可奈何,似乎还畏之如虎。 季长青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伊二郎武功高强,是杨枫的劲敌,伊二郎这一走,无形中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心理压力,他和大哥杨枫尽可以放手一搏,还有取胜机会,可以伺机逃脱。 就在方至德怔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说:“方督军不必过虑,不用伊二郎相助,我们同样能擒住杨枫。” 说话的是一位老人,平凡普通的老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见到的那种老人,这个老人站在人群中,绝不会有人会注意到他,但他一旦站出来,就不同了,绝对完全不同。 他站了出来,他正拿着大烟锅抽烟,大多数垂暮老人抽的那种旱烟,这种烟辛辣已极,就像姜一样辣,老姜。 这个老人咳嗽着弯着腰走到杨枫身前七尺,站定。 看见这个老人出来,方督军脸上露出了笑容,很轻松的微笑,似乎只要这老人一出手,杨枫就已擒到手来。 他是谁?看见这个老人出来,杨枫脸上竟然露出了恐惧之意,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杨枫竟也变了脸色! 他究竟是谁? 老人咳嗽得更厉害,腰也弯得更厉害。 杨枫把季长青拉到身后,急退几步,但季长青却上前两步,与杨枫并肩而立。 朋友有难,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可有些事,即便他想帮,他也帮不了。 “他是谁?”季长青终于忍不住问,能令杨枫后退的人,一定不简单。 杨枫一字一字的说:“九逢雁。” 季长青脸色也变了:“隐退江湖十年的京城四大名捕之一九逢雁?” 杨枫点头。 季长青不说话了,关于九逢雁的事他已听闻很久,像他们这种强盗遇到了他,算是倒霉,倒霉透顶。 还是在他孩提时代,季长青就不断的听闻关于九逢雁的传奇故事。 二十年前,只要提起京城最著名的四大名捕之一,九逢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经办的案子全部都是最为棘手,其他人无能为力的案子。九逢雁极少亲自出手,一些小虾小将、鸡鸣狗盗之辈不值得他亲自抓捕。只是官府对那些屡犯大案特案之徒,数次追捕而无果,万般无奈之下,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请得九逢雁相助,他才亲自出马。 面对九逢雁的亲自出马,罪犯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大吃大喝,好好的逍遥快活几天,静候九逢雁的到来,乖乖的束手就擒,引颈就戮,绝对不要心存任何幻想,做无谓的挣扎抵抗,因为那都是徒劳。因为他以往的战绩完全印证了这一点,绝无差池。曾经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人,到最后也佩服的五体投地,俯首帖耳。 十五年前,一位外号“摧花手”的采花大盗卞之亮,不仅采花,而且抢劫,还要杀人灭口。接连犯下十余桩血案,仍旧逍遥法外。官府实在没有办法,请九逢雁出马。听闻九逢雁亲自出马,卞之亮口出狂言:“三月之内,我还要做十桩血案,并且要逃之夭夭,从此隐姓埋名,逍逍遥遥的过后半生。”九逢雁没有给他再次作案的机会,仅仅用了八天,从京城追逐到了黄山山麓,就在一个繁华的集市上,三招两式将他捉拿归案,断其手足,投入大牢,判其死罪,了却了这桩血案。 这就是九逢雁,一代名捕九逢雁。 “逢雁老人,”他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所以杨枫也就这样称呼他,“没想到你隐退十年,还不甘寂寞,重出江湖。” “我也没想到。”九逢雁的声音沉重,他的心情好像也很沉重。 “你也没想到,为什么?” “因为我没想到在我隐退后还有你出现,杨枫,你声名极响,官府捕头拿你毫无办法。这次没有人请我出来,是我自己出山的。我想出来瞧瞧,看你杨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就像是一位不再医治病人的隐医,遇到一种疑难杂症,还是技痒,忍不住要试试的,这种心态不独他有,很多人都有。 杨枫耸耸肩,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想不到我杨枫能得逢雁老人如此看重,有幸之至。” 九逢雁将吸进的一口烟呼出,缓缓的说:“你也不必庆幸太早,你应知道捕头与强盗是势不两立的。” “你到这里来专程是要捉拿我?” “我算准了你会到这里来。” 杨枫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世上捉拿我的人倒不少,但他们不是为了那些赏银就是另有居心,你呢?” “哼,区区赏银我还没瞧在眼里。”九逢雁冷笑,弯着的腰也挺直了,就像他的烟杆那样直,“你们做强盗的就像是老鼠,我们做捕头的就像是猫。” 猫捉老鼠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捕头捕强盗也是顺理成章无可非议的。 他又接着说:“但你这只老鼠却与别的老鼠有所不同。” “哦?” “你不但比别的老鼠会逃,还会反噬捉你的猫,据我所知,这几年栽在你手里的人已很不少。” “好像不少。”杨枫不置可否,微笑着,“你这只猫也于别的猫有所不同。” “哦?” “据我所知,在你隐退之前,已捕到二十九位最难对付的角色,这些人中不但有大盗,还有恶僧,恶贼,当然还有采花贼卞之亮,刺客梁七,好像这二十九位都不在人世了。” “不错。”九逢雁眼中露出一丝残酷之意,“他们罪孽太深,早就下地狱去反悔思过了。” “只要被你盯上的老鼠,绝不松手?” “绝不!”回答不但干脆,而且肯定。 “我呢?” “同样。”同样干脆肯定。 杨枫苦笑:“现在你就开始捕我了?” 九逢雁将烟磕掉,收起了烟杆,不说话。 他用行动代替回答。 杨枫说:“不过我还有话说。” 九逢雁刀锋般的目光紧盯着杨枫,盯了很久,才开口。 他用刀锋般冰冷的声音说:“你说,我就把你所说的当作你的遗言。” 此时此刻,他已把杨枫看成个死人。 杨枫笑笑,他并不在乎:“我只是告诉你,方督军的军饷不是我盗的。” 九逢雁眼中带着讥诮之意看着杨枫,突然冷笑:“现在你申辩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了,我出来捉拿你,并不是因为军饷被盗的事。” 的确没有必要,不管是不是杨枫盗的军饷,九逢雁都会捕捉他。 他捕他并不一定是因为这次的军饷被盗。 “但我还是要说,因为这一次我不想被人冤枉。”杨枫的声音很平静,平静而冷淡,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孤立无助,很少有人会了解他此刻的心情。——除非被冤枉过。 方至德没有被人冤枉过,所以他才会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他说:“九老先生,到这个时候,他还狡辩,若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他是不会认的。” 季长青大怒:“方猴子,你这大混蛋!军饷要是杨枫盗的,他还会上来送死吗?”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理由,做贼者心虚,没有人偷了人家东西还会上门去送死的。 方至德一张猴脸憋得通红,狠狠地瞪着季长青:“你别忘了,兵法上有‘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个道理。正因为别人认为他敢到这里来,也许就不是他所为,但这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无疑也是个极可能的想法,也是很充足的理由,这样想的人简直算得上天才般的人物,敢这样做的人更是心思缜密,胆大无比的人物。 杨枫这样的人物,如此打算也无不可能。 只可惜还是被做了五年督军的方至德看穿了。 所以方督军现在的心情很愉快,脸也没那么红了:“杨枫,现在你没话可说了吧。” 杨枫默然。 有时默然也就是默认。 季长青也是急红了脸,怔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天将亮未亮,大地刹那间变得更黑暗了,这正是天将大亮的前兆。 园内的火把却燃得更多,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人也全到了院子里,除了九逢雁与杨枫,每人的脸在火光照映下,都显得沉重异常。 九逢雁脸上带着微笑,因为猖狂了十年的大盗杨枫,已成了砧上鱼肉,唯有等他去宰割而已。 奇怪的是杨枫并不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脸上也带着微笑,甚至比九逢雁还要笑得开心。 有什么值得他开心的?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说这个人有毛病没有? 没有,一点毛病也没有,只不过他比别人要看得开些。 生与死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当生则生,该死则死,只要你死得其所,死有何惧? ——可惜这世上像杨枫这样想的不多。 杨枫刚刚说过他绝不能死,他现在笑得如此开心,难道他已找到逃走的方法了么? 看着杨枫满面带笑,全不在乎,轻轻松松的样子,九逢雁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凉意,这丝凉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深,从他脚底深入他的骨髓。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连对付刺客梁天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十年前,只要一提起刺客梁七,人们无不变色。 梁七想杀的人,这人绝不要妄想多活几天,趁梁七还未找到他之前,去买口上好的棺材,沐浴更衣准备后事,然后自己躺到棺材里面去,才是明智之举,没有人能逃脱梁七的刺杀,更没有人能够捉拿他。 但九逢雁却是例外,唯一的一个例外。 他不但没有在梁七的剑下丧生,反而捉住了梁七,斩其首而示众。 但现在面对杨枫,他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这种恐惧使他慌乱,但他随即镇定,几十年来的捕头经验,已使他有足够能力应付任何局面。 九逢雁笑了,大笑,因为他知道,笑不但能松弛自己绷紧的神经,也会增强自己的信心,这种经验,他早已掌握。 直到他自觉笑出了足够的信心后,他才开口:“杨枫,我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与你作一个公平的决斗,你若能胜我,我即刻隐退江湖,永不复出。” 因杨枫而出,因杨枫而隐退,这本是他的本意,并不能算是条件。 但杨枫并不在乎:“我若败了呢?” “我只好把你交给方督军。” 把杨枫交给方督军,无疑是杀了他,杨枫落在方督军手里,绝不会活过明天。 杨枫还是不在乎,并且还微笑着说:“你能为我如此打算,已经很不错了,但我这位兄弟呢?我与你之间的事总不能牵扯到他的身上吧。” 他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如何,但他却不能不为季长青打算,他不能让季长青无缘无故的一起送死,能找到季长青这样的好兄弟已很不容易。 九逢雁冷冷的盯着杨枫:“他的事自有方督军,我找的只是你。” 他不愧是位老奸巨猾的人物,把季长青交给方督军的意思就是也不能放他走,方督军绝对饶不了他。 杨枫笑了,大笑,笑声无不悲凉之意。 他盯着季长青,将玉麒麟交给他,握了握手,他要说的话全在他眼中,全在这一握手之间,所以他没有开口,他相信,他的意思,季长青会懂。 杨枫转过头,凝视着九逢雁:“逢雁老人的鱼鳞紫金刀没有带来?” 九逢雁双手摆动间,一把金光闪闪的紫金刀已在手中。 他冰冷的眼光盯着冰冷的刀锋,又盯着杨枫,冷冷地说:“人在刀在。” “很好,只不过我希望这次你刀上所染的血不是我的血。” “也许会如你所愿。”九逢雁面无表情,“素闻杨枫对敌不喜欢使用武器,这次呢?” “这次当然是个例外。”杨枫满脸凝重,慢慢地说,“因为这次的对手是你——逢雁老人。” 九逢雁全无表情的面容也露出了笑容,眼中也有了赞许之意。 不妄自尊大,不妄自菲薄,能屈能伸,方为好男儿。 该说的已经说了,要交代的也交代了,现在还剩一件事没有做——决胜负。 ——胜就是生,负就是死,这其间真的全无选择的余地? 静,死一般的静。 静的连呼吸声也可辨别,静得连心跳声也隐隐可闻,静得连时间都已凝固。 杨枫的呼吸仍旧均匀平稳,他的心跳依然正常有力。 因为他从不低估对手,也不高估自己,高估自己或者低估敌人都是在犯致命的错误。 他只不过认为这是很平常的一次竞争,就像是要从两个优秀选手中选出一个冠军来。 只有这样想,才能保持自己最稳定平和的心态去比斗。 但九逢雁是否这样想的呢? 刀已出鞘,刀出鞘的时候就是该流血的时候。 在血流尽的时候,就是恩仇俱了、万事皆休的时候。 现在刀已开始舞动,血只不过才刚开始流。 没有人知道是谁在流血,因为他们的身影太快,刀也太快太刺眼。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到在两声大喝,一声巨响之后,杨枫与九逢雁的身子才静立不动,岩石般静立不动。 刚被刀风卷灭的十多只火把又已燃起,其实此时点火把已没什么必要,天差不多大亮了。 ——有时人们总是爱做些于事无补、画蛇添足的事。 红红的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他们的脸与先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丝惊讶之色。 刀还在他们手中,不过已变成两柄短刀。 从中而断,断口整齐。 九逢雁看着自己的刀,脸上表情十分古怪,悲伤、不解、愤怒、吃惊,抑或什么都不是。 杨枫脸上还是那种表情,似笑非笑的盯着九逢雁:“九老先生宝刀未老,佩服,佩服!” 九逢雁冷哼一声:“阁下的打法也令人佩服。” 杨枫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不能死。” “但你这种打法却是最不要命的打法。” “我的确是不要命的打法,”杨枫承认,“我这种刀法也是要你命的打法。” 九逢雁默然,他也承认。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拼掉自己的命去取敌人的命,这个道理很简单,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很多,但真正运用这种法子的人却没有几个。 因为对敌的双方总是认为自己的性命比别人的尊贵些,总是先求自保,他们还不想死,因为死就是败,败就是耻辱。 辉煌的一生若沾上一点污迹,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但世界上很多事就是这样:你越担心的事,它越要发生,并且是在你担心的要命的时候发生,这是人类不可避免的一大悲哀,任何人都避免不了。 九逢雁也避免不了,他害怕失败,但还是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那把鱼鳞紫金刀有多锋利,几十年来他打败众多高手,这把刀也是功不可没。 但杨枫却以己之刀断他之刀,以一把极普通的刀断一把宝刀,这其间用刀的手法、角度、力度,该是多么的巧妙绝伦! 所以九逢雁现在看来就像老了几十岁,一双眼睛也变得浑浊黯淡而无光了,盯着手中的断刀,内心感觉实在难以描绘。 ——一个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突然一脚踩空,摔了下来,发觉自己什么也没有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看着他,杨枫忍不住叹息。 九逢雁也叹息。 杨枫又苦笑道:“我这刀伤恐怕也是十天半月不能复原。” 杨枫这句话说出来,众人才发觉他胸前的衣服已染满了鲜血,看来伤势的确不轻。 九逢雁也苦笑,笑声落寞凄凉,提起握刀的手,冷冷的盯着手,盯着刀,声音也变得很冷:“我这只手想在十天半月握刀,恐怕也不容易。” 他冷冷的盯着杨枫:“我这一辈子握刀恐怕都很难。” 杨枫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严肃,他说:“手并不专门是握刀的,还可以做其他的很多事,比如:下棋、插花……” 他并没有说下去,他相信自己的意思已表达得够清楚。 九逢雁看着自己的手,握刀的手。 他的手干净洁白,完全不像老人的手,却像一个中年贵妇的手,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握刀,有一些养尊处优的缘故? 九逢雁喃喃自语:“我这只握刀的手,插的花会不会枯死?” 杨枫说:“不会!只要你用心去插,我保证,一定不会!” 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用信心,爱心,还有你的热情,全力以赴,一定会有所得的,哪怕是一点点。 九逢雁慢慢的松开了手,那只握刀的手。 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正如两刀相击的声音。 九逢雁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觉得浑身轻松多了,就像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名声、名利,本就是个包袱,甚至是枷锁。 看着他突然变得轻松多了,杨枫却觉得自己很疲倦,很疲倦。 他也有一种想放下手中断刀的冲动。放下世间一切烦恼,带着小蝶,归隐山林 九逢雁笑了,笑得很轻松,因为他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正的笑。 他发觉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就连在洞房花烛新婚之夜,满足地抱着娇妻时,也没有这样轻松。 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想通了,他的确该真正洗手归隐了。 他忽然觉得很感激杨枫,感激杨枫帮他想通这件事。 他毫不掩饰这一点,他笑道:“你何不陪我一同去插花?”他刚问出这句话,就觉得后悔了。 因为他发觉刚才还是死敌现在却成朋友的杨枫脸色变了,就像触伤了他的隐痛。 但杨枫却瞬间即镇定了,他要保持自己最好的心绪,四周环伺的强敌还不少。 他说过他还不能死。 杨枫忽然觉得自己很羡慕九逢雁,因为他已真正的放下包袱,沉重无比的心理包袱。 杨枫笑了,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笑得多么勉强,他这笑比苦笑还要苦上十倍、百倍…… 但他毕竟是在笑,他笑道:“总有一天,我会用我握刀的手去插花的,只不过现在还不能。”他盯着手中的断刀,目光变得温柔而迷茫,“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艳丽的蝴蝶在红花绿叶间翩翩起舞,蜜蜂嗡嗡鸣叫,四处采蜜。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踏青的好时光。 杨枫抱着儿子,携了小蝶,在花树草地间漫游。 艳阳高照,风和日丽,情人偎在身畔,柔柔细语,款款深情。 ······,······ 这一切的一切,是杨枫梦寐以求而又求之不得的。 人生就是这样,这样的无可奈何! 你可以得到黄金白银各类奇珍异宝,却得不到一碗聊以充饥解渴的稀粥。 这是多么悲哀而又滑稽的事! “我也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在这一瞬间,九逢雁仿佛又变得年轻了许多,他已选择了一种令人轻松愉快的方式生活。 看着九逢雁挺直了胸一步步从自己身前走过,方至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声音也不像是自己的了:“九······九老先生,你也走了吗?” “是。” “杨枫怎么办?” “我无能为力,只好留给方督军。”话一说完,人已不见,就像一只大雁飞入云霄,消失无影。 他因杨枫而出现,因杨枫而隐退,这就是他的本意,他不想作过多的解释。 要走就应走得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章:方督军 血红的太阳缓缓升起,如杨枫胸前的鲜血,温暖而刺眼。 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终于照耀大地万物,黑暗已被完全驱走,大地一片光明,连最黑暗的地方也有了生气。 不管黑夜有多长,光明迟早会到来的。 只要你有信心,耐心的去等候。 早起的鸟儿捕食了虫子,叼着飞回巢穴,哺育它嗷嗷待哺的幼鸟勤劳的小蜜蜂,振动着翅膀,在花丛中闪转腾挪,采着新鲜的花粉。 杨枫站在阳光里,享受着太阳的光和热,他苍白的脸慢慢变得红润起来,他的心境也开阔得多了。 ——太阳对人类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奇力量,给你希望,给你力量。 与九逢雁的生死较量,杨枫抱着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的拼命打法,加之九逢雁毕竟年近古稀,杨枫以壮年之体,奋战古稀老人,侥幸取胜,却也受伤不轻。回忆起刚才的比斗,直到此刻,杨枫依然觉得是胜之不武的。这就是江湖,没有绝对的公平。 燕秋月自始至终看着杨枫与九逢雁的生死较量,心中愈发的欣赏杨枫的功夫,也对九逢雁肃然起敬。名满天下的名捕自愧弗如,允诺走了。 燕秋月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自己先前做得有些过分。杨枫手握传家之宝玉麒麟,给他解释,但自己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自己已经被仇恨变得失去了理智——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方至德此刻正盯着他,目中满是期待之情,燕秋月知道,该他出手了。 燕秋月缓缓迈步,一步步的走向杨枫,两人相距一丈左右,燕秋月立定,盯着杨枫,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的意思杨枫懂。 杨枫还未开口,季长青已来到身边,将手中玉麒麟一晃,对燕秋月说:“这是我们在方督军宝库里面找到的,现在我将它物归原主,希望你放下与我大哥的一切恩怨,不要与他为难。” 燕秋月直视杨枫,不置可否。 季长青继续说:“我看燕兄是明理之人,你们家的玉麒麟被盗之事,其中事实真相尚不可知,此时此刻你若和我大哥拼个你死我活,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我相信你是聪明人,先将家传至宝取回,才是明智之举。” 说着,将“玉麒麟”双手将递与燕秋月。 燕秋月迟疑着,自己这五年来心心念念的家传至宝,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但他没有接,转而对杨枫说:“我们之间的恩怨,不仅仅是这玉麒麟,还有我父亲因此而死,血债要用血来偿。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还是要找你报仇,明知不可而为之,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杨枫默然,他无话可说,无可辩驳。 季长青强压胸中怒火:“燕兄,我大哥遭人陷害,来到关外目的就是查探真相,如今真相未明,你就找他拼命,实在是太鲁莽了。我替大哥应承你,你先将家传至宝拿回去,交与家母,让她老人家了却心愿,一个月之后,在金州观日阁湖畔再作了结如何”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燕秋月再也不好拒绝了,他微微点头,双手接过玉麒麟,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不知不觉双目湿热,自己苦苦找寻五年的家传宝物,终于失而复得,幸福来的太突然,真让人难以接受。 方督军站在阴暗处,目送着燕秋月从他面前离去,心里气急,但是毫无办法,他一动不动,就像根木桩竖在那里。 木桩自己是永远不会动的,方督军却动了。 动得很厉害,他的眼皮从未跳动得如此厉害。 从来没有,不管是闭着还是睁开,它同样跳。 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同九逢雁一样,低估了杨枫,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具有十分把握的他现在觉得只剩下两分了。 自投罗网的网中鱼,若还是逃了出去,他这个督军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他已成了骑虎之势,他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杨枫。 他这一决定已足够能要了杨枫的命。 这里是军部,军队里多的是枪,子弹也够多。 他是督军,只要一声令下,几十支枪对着杨枫,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快不过子弹。 现在已经有十几支枪对准了杨枫、季长青。 黑洞洞的枪口就像虎口一般,等待着吞噬他们。 方督军的目光就像狼,狠狠地盯着他们。 他已把他们当作嘴边的猎物,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动物。 所以他笑了,笑得既轻松又开心,等他笑到感觉眼皮没有跳动了,他才开口。 “很对不起,杨枫。”他笑着说,“我不得不用这种方法对付你,因为你与众不同。” 他这个理由不能算是个充足的理由,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他又说:“何况我是官场中人,不能像江湖中人用江湖规矩来对付你,你应该理解。” 一个人做某件事总有他的理由,或者是借口,并且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杨枫说:“我并未说你不该用这种方法。” “你口上虽没说,心里却一定在这样想。”方督军笑了笑,“我说得对不对?” 杨枫没有笑:“不对。” “哦?那你在想什么?” “我好像没有必要告诉你。” 方督军一怔,随即一笑:“的确没必要。” “若我要告诉你呢?” “我洗耳恭听。” 杨枫说:“我在想,如何才能离开此地。” 方督军好像听到个天大的笑话,用带着莫大的讽刺语气说:“你还想生离此地?” 杨枫语音平静:“我说过我不能死。” 方至德忽然感到眼皮又在跳,这使他更心烦意乱。 不过他还是沉住气,他毕竟一步步座到了督军的位置,经历过不少大阵仗。 过了很久,他才问:“你想出什么法子没有?” 杨枫的回答令他更吃惊:“想出了。” 方至德心猛地一跳:“什么办法?” “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杨枫的声音很轻很慢,轻得令人凝神去听才听得清,但他的动作却够快,快得不可思议,令人惊叹! 在他说到“没有”的时候,手中断刀突然脱手飞出,飞向持枪人众。 刀光闪耀,夹着风声向他们飞去。 虽只有一把刀,但在他们眼中看来,好像这一把刀是向自己飞来的,每个人都是这种感觉。 这一刀已吓得他们心胆俱裂,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刀法,不但快,而且准。 他们已失去主张。保命要紧,就像条件反射般,危急之际却还是知道自救。 在他们凝神准备挡刀之际。也就是杨枫这句话说完的时候,话刚说完,人已腾空而起。 在他腾空力用尽时,忽然看见有两支枪有两支枪转向他。 这些持枪人众中居然有两位沉得住气,还不至于慌乱无措。 杨枫突然翻身。 枪砰然两响。 杨枫只感到左腿一阵痉挛,便知道中了一枪。 他扑了下来,似一只凶猛的雄鹰扑向方至德。 受伤的左腿竟承受不了他落地后的身子压力,他踉跄两步才站定身子。 杨枫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因这一颗子弹而失去了脱身机会,他原打算扑过去制住方至德,以谋脱身,殊不料被这颗子弹扰乱了计划,机会稍纵即逝,不会重现了。 方至德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他这时才明白杨枫为何屡次漏网。 要捉住杨枫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个代价当然不会太小。 幸好现在杨枫腿部已受伤,要对付这样一个受伤的人总要容易得多,何况自己手上还握有一支枪,一只德国手枪。 手枪小巧,握在手中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 但这手枪并没给他多少安全感,他握枪的手还在发抖。 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现象,这使他感到恐惧,恐惧得恨不能立刻杀了杨枫。 但他也知道枪杀杨枫并不是自己应做的,——如果他还要坐稳督军这个宝座的话。 “杨枫,我真佩服你。”方至德说,“不但佩服你的刀法,也佩服你的机智和胆量。” 杨枫盯着方至德对准自己的手枪,盯着他的手,忽然笑了:“你怎么还不开枪?” “亏你还笑得出。”方至德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这枪是很容易走火的,我敢保证,这颗子弹不会再射在你的腿上。” “我知道,你的枪好像对准了我的心脏。” “所以,你不会受多大痛苦。”方至德说,“就这样让你轻轻松松的死去,恐怕别人还会唾骂我。” 杨枫又在笑:“如此说来,我还真该谢谢你。” “这倒不必。” “的确不必!”说话的是季长青。 方至德转过头,才看见季长青。 他不但看见了季长青,还看见了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除了她自己以外,恐怕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她。 他看见她后,一张脸变得铁青,握枪的手抖得更厉害。 季长青的一只手正握住她的咽喉,就像一条毒蛇缠在她那白如凝脂的细颈上。 杨枫的动作快,季长青的反应也不慢。 杨枫扑向方至德时,他却扑向这个女人。 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不过,凭他的直觉,这个女人与方至德的关系颇不寻常。 这个女人离方至德并不近,在库房门前朝这边观望。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二十一二的年纪,三番五次的盯着季长青,好像是故意要引起他的注意。她美丽,美丽而迷人,男人见了她而不动心的恐怕找不出几个。 季长青向她扑去,她非但不闪避,反而笑眯眯地瞧着他。 季长青立即感觉自己似乎脱光了衣服,浑身。 一个男人被女人用这种眼光瞧着,实在是件很难受的事情。 季长青已难受的要命,倒手足无措了。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向他走来。 脚步轻盈,似仙女般翩翩而行。 这个女人在季长青身前三尺站定。微风轻送,她身上的茉莉幽香直往季长青鼻中乱窜。 她整个人就如一只花,艳丽如海棠,却比海棠更香,更迷人。 她的声音也很迷人,非但迷人,而且,听起来就像是呻吟。 她轻声呻吟道:“过来呀,小兄弟,你怎么不动了?” 看她的年纪,明显比季长青要小,但她却自认大姐了。 女人要吃男人的豆腐简直比喝水还容易。 季长青并不计较,他一向是不与女人斗口,他认为那样很不理智,因为与女人斗口吃亏的终究是男人。 他笑笑说:“你知道我找你是做什么吗?” 这女人也在笑:“我当然知道,男人找女人还有什么别的事?” 季长青苦笑,她居然把他当成登徒子、采花贼。 他故意眨眨眼:“你怕不怕?” 女人立刻撅起小嘴,挺直了胸:“我为什么要怕?” 她的坚挺而饱满,她一定还没生孩子,季长青想。 季长青忽然暗骂自己:大哥那边危机重重,自己却在此想入非非,这是兄弟吗? 一念至此,正色道:“我是来捉拿你的。” “来拿吧。”她非但没逃,反而扑入季长青怀中。 娇躯入怀,软玉温香,季长青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女人在他耳边呻吟说:“我是戏剧团出生的。” 这句毫无来由的话,季长青怔了一下方才明白。 所谓“戏剧团”,就是演剧唱戏的。 “你要帮我救杨枫?” 女人以笑作答。 季长青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人说:“因为我恨死了方督军,我要帮你们逃出去。” “叫他们放下枪。”季长青大喝,“还有你!不然我的手可就不客气了。” 方至德看着他的手,因愤怒而说不出话来。 “快放!”季长青又大喝,另一只手老大不客气的滑入女人的衣内,蛇一般滑进去,粘住了,久久的不出来。 女人大叫,花容惨白。 持枪的人瞧着方至德,他还在迟疑,一双猴眼似要喷出火来。 女人破口大骂,与刚才那令人心动的女人判若两人。 她不但骂季长青,更骂方至德。 她越骂越起劲,见方至德依旧不开口,她突然不骂了,反而笑道:“好,既然你已对我不感兴趣,我也另找他人了。” 她忽然扯开自己的胸衣,露出浑圆结实的,娇喘着:“小兄弟,我就找你。” 她转过身,紧紧的抱着季长青,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缠,像蛇一样的缠着——当然是美女蛇。 方至德如遭电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怀里撒娇,他,他简直要疯了。 这个女人是他用是用三件宝物换来的,三件倾城之宝。 他前几天才得到她,虽只有短短的几天相处,但已令他永难舍却。 昨晚他要了好多次好多次,居然比他初次还要兴奋,激动,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只是他在看见她的身子时,心中就升起了。 他毫不后悔那三件宝物,因为这个女人的价值比它们高得多。 虽是一夜未眠,但他还是觉得精力充沛,似在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这个女人简直有种无法想象的魔力。 这样的一个女人若让别的男人得到她,他简直会发疯。 他现在就像发了疯:“云燕儿,你放开他,把扣子扣起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云燕儿反而缠得越紧:“我俩没什么好说的,你已经得到我,对我没了兴趣,我还是趁早离开你好,免得被你抛弃。” 她又娇喘着问:“是不是,小兄弟?” 季长青点点头,他的嘴已碰到云燕儿的脸上了。 方至德却大大的摇头:“不对,不对。” 云燕儿斜眼瞧着他:“什么不对?” “正因为我得到过你,才知道你的魅力,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方至德压低了声音,“这些天你难道还感觉不出来?” 云燕儿脸红了红,又恢复了原状,吃吃地笑着点头。 方至德松了口气,似已虚脱:“那你就松手放了他吧。” 云燕儿又吃吃地笑了:“你真是老糊涂了,你看是我抱着他,还是他抱着我?” 不知什么时候,云燕儿已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就像淑女般端庄,垂着头,只不过还是被季长青抱着。 方至德立刻大喝:“快放开她!” 季长青笑了:“方督军,你是在求我还是在命令我?” 方至德怔怔地说不出来。 杨枫也笑了。 有一种人,哪怕是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把枪逼在他脑袋上,他还是会笑,这种人佩不佩服? 杨枫就是这种人。 “你有什么好笑的!哼!”方至德瞪着杨枫,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杨枫已经是个死人。 也有这样一种人,他对张三奈何不得,就会立刻掉转矛头对准李四,这种人你佩不佩服? 方督军就是这种人。 杨枫还是在笑:“我是笑堂堂一个督军,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不敢杀我。” 方至德大怒:“你是什么东西?岂能与她相比?你再胡言乱语,我要你好看!” “我的确不是东西!我是人!”杨枫说,“如果你是东西,就该开枪了。” 枪还未响,却听见一声比枪声更响亮更尖锐的叫声,尖叫声当然是云燕儿发出来的。 被毒蛇咬中而发出的声音正是这种,不知这一次她被咬中的是什么地方。 方至德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他反而镇静下来。 他故作轻松的笑道:“你想死还没那么容易,我偏不上你的当,偏不让你死。” 他看着持枪的属下,不得不做些委婉的解释:“杨枫已横行十来年,大小作案不下百次,并且作的大案居多。听说他所拥有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 他看见这些人眼中都发出了光,那种充满贪婪的光。 他笑了,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足,不但充足,而且令人心动不已。 这些人显然已被逐渐的话所打动,对这一点他很满意。 所以他解释得更明白。 “现在我们鲁莽的开枪打死他,岂不是失去一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只有白痴才会做这种傻事。” 他没有再解释,因为他觉得自己解释得已够清楚够明白,除非是呆子,才不懂他的意思。 他们不是傻子,更不是白痴,所以他们当然不会做这种傻事。 他们都放下了枪,但他们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杨枫,只要杨枫打算逃跑,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捉拿他。 季长青眼中也露出了笑意,缓缓地舒了口气,他知道,这件事的成功,完全属于侥幸,事前他连半分准备也没有,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现在要全身而退似乎很难,何况杨枫受了伤,更何况方至德这老狐狸还用枪对准了杨枫。 季长青大声威胁:“方至德,你也放下枪!” “你先放人,”方至德说,“我放了枪,你不放人怎么办?你当我老糊涂了是不是?” 季长青大怒:“咱们江湖中人言而有信,不像你出尔反尔,不讲信义,”顿了顿,又接着说,“既然你信不过我,我们就不用谈了。” 云燕儿突然大哭大叫:“我不想活了,不要活了,我早就说过,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搂着,却无动于衷,这样的男人简直不是人······” 方至德的一张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季长青突然说:“但我却不是这种男人。” 云燕儿停止了哭叫:“你是哪种男人?” 季长青说:“若有人当着我的面,搂着我的老婆摸摸打打,我就会揍扁他的鼻子。” 云燕儿居然笑了:“想不到你还挺会吃醋的。” “每个人都会吃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样。”季长青盯着方至德,“一个男人若不吃这个女人的醋,就表示他对这个女人根本不感兴趣。”他的话就像针,尖针般刺着方至德。 云燕儿盯着方至德,她的眼光也像针。 方至德浑身不是滋味,到这个地步,他不得不开口了。 “云燕儿,我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这个王八蛋最是可恶,现在虽然奈何他不得,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像只狗一样趴在我面前求饶。” 季长青笑了:“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 方至德不开口,装着没听见。 杨枫突然说:“方督军,我俩做个交易如何?” 方至德一怔:“什么交易?” 杨枫说:“你放我兄弟走,我留下!” “哦?”方至德冷笑,“这个交易太亏本,聪明人是不会做的。” 他挥了挥枪,说:“你本来就会留下来,不但这支枪不会让你走,我的兄弟也不会放你走。” 杨枫盯着枪,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之意:“你认为这支枪可以令我留下来?” “不错。”方至德回答很简单,他已不想多费唇舌,对他来说,拖延一分的时间,就多给了杨枫一分逃走的机会。 若不是云燕儿被人制住,他一定还会给杨枫右腿一枪,让他连一丝逃走的机会也没有。 他要制住杨枫,只有先解救云燕儿,但他却无计可施。 杨枫又说:“你们放了他,说不定我还会分一些金银珠宝给你们。” 杨枫这句话是对那些持枪的人说的,他相信,这句话远比十句百句有效。 果然,这些人眼中光芒更盛,已有几人转头盯着方至德了。 杨枫笑了笑,说:“我兄弟是个穷光蛋,他留在这里只有白吃白住,对你们全无好处。” 又有几人转头盯着方督军,并且小声议论,看他们的意思,恨不得立刻将季长青赶走,让杨枫说出他的藏宝地点,去发大财。 方督军又恨又急,偏偏没办法让杨枫闭嘴。 杨枫还在说:“我知道,你不肯放他走,是因为这个女人。” 他叹了口气:“其实女人又怎比得上金钱呢?” 这句话就像根导火线,点燃了他们的愤怒之火,这些人的眼中都透出了愤怒的神情。 因为这些人都认为有了钱就不愁没有女人,女人就像衣服一样,破了可以补,或者扔掉另买新的。 现在他自己有了女人,就不管自己兄弟有钱无钱去玩女人,这样的督军是不是令他们很失望?不但失望,而且愤怒。 方至德也很愤怒,在他听来,杨枫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杨枫说得也有道理,不然就不会打动这些人。 方至德瞧着云燕儿,满脸期盼之色的她更令人不忍拒绝。 但他又不得不拒绝,在他说来,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他自己,所以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他说:“我放你兄弟走,但他若敢把我的女人怎么样,我担保他会后悔!” 他声音低沉,是对着杨枫说的,当然是说给季长青听的。 季长青当然听到了,他笑笑说:“我也告诉你,他若敢把大哥怎么样,我保证你也会后悔一辈子!” 他声音高昂,是对着云燕儿说的,却是说给方至德听的。 方至德不是聋子,当然听得见,但他却只有装着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说:“杨枫,你只好留在这里好好养伤了,我知道你伤得并不轻,也幸好只有我这里才有好药能治你这么重的伤。” 杨枫说:“杨某感激不尽。” 望着季长青身影消失处,杨枫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他就跌坐在青石板地上,他强忍伤痛太久太久了。 在朋友面前,他又怎能露出他的苦痛,令朋友担忧? 这时,他才觉得伤得的确不轻,枪伤在左大腿内侧,幸好只是皮肉损伤,并未及骨。 血又开始渗出,顺着腿流在青石板上。 虽然太阳照了这么久,但石板还是冷的。 血却是热的,男儿的血永远是热的。 染血的青石板会不会因此而变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一章:真假杨枫 方督军的军医,手法还是很不错,为杨枫取出子弹,敷了药,药的疗效也不错,敷在伤口,即刻便有一股清凉之意,疼痛消减大半,血也止住。 杨枫躺在方督军“特意”为他准备的黑暗的囚室,心如乱麻,思潮起伏。 人生真是变化无常,不可预料,谁也不知道下一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有时候的变化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但这变化之中却也有众多相似之处。 杨枫从狱中逃了出来,却还是免不了再次被捕入狱,这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使然? 不管怎么说,如何能够脱身出去,才是他当下所要面对的唯一事情。 只有生离此地,才能为自己洗刷冤屈,才能去见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小蝶。 仿佛间,小蝶的面容清晰的浮现在杨枫眼前,小蝶泪眼朦胧:“你一定要回来,我在这里等你,我不想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想起小蝶,想到她腹中的小生命,杨枫心中就涌起一丝丝暖意,这丝丝暖意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这股暖意再次提醒他:他不能死!他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回到小蝶身边,回到他的孩子身边。 但要生离此地,又谈何容易? 这个地方似乎比金州府衙的牢房还要牢固,因为方督军知道杨枫从金州府衙牢房逃跑,所以特意给他找了这个地方,似专门为他而建造的这所牢房。 也许不是牢固,但若要想出办法离开此地,好像全无可能。 可以说他已陷入死地,绝境死地。 但他绝不能死,他一定要回去与小蝶相聚,与小蝶一同迎接新生命的降临。 有新生命才有希望,这是爱的传递,是爱的延续,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杨枫心中就有希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出去。 如果你问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是哪儿,回答的人大多会说是监狱。 不管是横看竖看,还是正面看侧面看,这里永远是最黑暗的,地狱般的黑暗。 黑暗有时虽给人一种安全感,但给人最多的还是恐惧,恐惧而绝望。 ——绝望岂非正如黑暗,都是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而且是毫无休止,绵绵不绝。 无穷无尽的绝望就像潮水般,一阵又一阵的向杨枫袭来,紧紧包围着他,浸泡着他,将要淹没了他,压得他快要窒息,无法呼吸,若非常人,真的会发疯。 他上上下下,四面八方全摸了个遍,就是找不出可以有一丝机会出去的地方,他就像被密封在一个结实的罐头里。 这个罐头就是地狱,是坟墓! 身处十八层地狱,还想超生,简直就是妄想,痴心妄想! 杨枫心中的一丝希望已完全变成绝望。 他知道,这次真的难以逃脱了,真真是插翅难飞。 他索性躺了下来,什么也不再做,什么也不去想,他只有顺其自然,随机应变了。 人是种奇怪的动物,你可以左右你的行为,却不能主宰你的思想。 你越不愿想的,你却偏偏忍不住去想,脑袋里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这简直是一种苦痛,,远比身体上的疼痛难受得多,这也是人类的一大悲哀之一。 杨枫恨不得立刻昏睡过去,连同自己的思想,一起昏睡。 但身上的伤口,时而狼噬般的疼痛,还有那冰冷的地板,偏偏令他清醒无比,无法入眠。 此时的清醒,也变成一种苦痛,这对他实在是种讽刺。 时间,对身处黑暗中的人,已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一日准时三餐,屈指算来,现在已是第二日的晚上。 在这一两天中,杨枫不知外面有什么变化,不知季长青怎样了。 在这一两天中,方至德也未来看他。 他只是个强盗,是个囚犯,还劳不着督军屈驾探访。 但方督军居然屈驾而来了。 厚实的墙壁忽然移开,狱室忽然变亮,墙壁消失,却现出了一道铁栏。 方督军就负手站在铁栏门外。 身旁两人,一人一手执着一只明烛。 粗如儿臂的蜡烛,已足够能驱走这里的黑暗。 ——黑暗的唯一敌人岂非正是光明? 杨枫闭上眼,再睁开,就看见了方督军的脸。 一张猴脸,见到他就不由得想到西游记里描写到的孙悟空,孙悟空是机智无比的人物,而他却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 这张脸此刻正望着他,望着他笑,笑得很开心,就算他忽然拾到一件无价之宝,他也不会有这样开心。 “我真佩服你,关在黒屋子里两天了,看你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样才算得上有变化呢”杨枫这才发现许久没有说话,现在连说话都好像不大习惯了。 方至德说:“我曾经有一个家奴,因为偷我的宝物,被我捉拿回来,关在黑屋子里面,仅仅三天,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但你没有。” 杨枫相信,毫不怀疑。 方至德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杨枫,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突然哈哈大笑。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 杨枫只是看着他,拒绝回答。他认为一个人笑,是他的权利,任何人无权干涉;至于为什么要笑,自有他的原因,别人无需过问。 “你怎么不开口?哦,一定是你这两天太闷了。”方督军环顾四周,“一个人若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大多会疯狂,但你却没有。” 杨枫说:“也许是因为只有两天时间。” 两天虽不短,却又不能说太长。 方督军微微点头:“也许是。”他一双猴眼利剑般刺着杨枫,“但我现在却让你见到了光明。” 杨枫也点头:“你不想让我发疯发狂?” 方督军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想,但现在已无必要。” 杨枫似乎预感不妙:“已无必要?已无必要是什么意思?” “好,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听清楚,免得死后变成糊涂鬼。” 杨枫在听。 “我已打算让你死!”他的声音很低,就像从十八层地狱传上来的,“就在今晚,就在此地。” 他相信杨枫听到这句话后,一定很吃惊。 杨枫却没有,只是静静地听着。 方督军显得有点失望,轻声说:“还有一点,我笑你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厉害。” 杨枫的声音也很低:“其实这并不可笑。” “并不可笑?” “是的,因为传闻总是以讹传讹,常常有误。” “不错,如此说来,你是名过其实了。” 杨枫未置可否。 方督军说:“依我看来,以前那些人让你三番五次的漏网,只是因为他们太无能,还有一点,那就是你运气不错。” 杨枫还是听着。 “但一个人并不总是运气好的。”方督军说,“现在你的运气就坏透了。” 遇上方至德这样的人,运气再好的人也会立刻倒霉。 杨枫突然大喝:“你把我兄弟怎样了?” 霹雳般大喝,震得烛光也为之一颤,方至德也是一震,笑不出来了:“我没把他怎样。” 杨枫松了口气:“你没抓到他?” “没有。”方至德咬着牙,狠狠的说,“总有一天,我会捉到他,将他碎尸万段,我的女人也敢抢,哼,除非他永不现身,除非他不为你这个大哥报仇!” “直到此刻,你还没找到他?” “没有。”方至德叹了口气,“他就像从地面上消失了。” 杨枫大笑:“很好,他消失了岂不更好,你的云燕儿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样美丽的女人,连和尚见了也不免心动,你想想,他俩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呢?” 方至德拒绝想,与云燕儿有关的其他男人,他都不愿想,他想也不过是想杀死他们。 杨枫说:“我若是你,在那种情况下也会为她而放他走。” 方至德看着杨枫,就像看着知己,他觉得杨枫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一句合他的心意。 “所以,我为了她,只好早日杀掉你,激他前来为你报仇,嘿嘿······到那时······” 方督军只是冷笑,杨枫只觉一阵寒意自脊背升起。 依季长青的性格,若得知自己遇害,有天大的危险他是不管不顾,即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为自己报仇。 季长青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好朋友,好兄弟。 杨枫自己死,不足为憾,若连累这样的好兄弟,他又······他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你不怕他以云燕儿来要挟你?” 方督军充满自信:“我已有了对付他的办法。” 杨枫忽然觉得全身冰冷,因为他知道,若没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他便不会做这件事,他开始做这件事时,就表示这件事已接近成功。 “你用什么恶毒法子来对付他?”杨枫此时什么也不想,只想知道他会用什么法子对付季长青,他明知方督军不会告诉他,但在情急之下还是脱口问出。 方督军大笑:“我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我相信,它绝对有效,其他很多复杂的方法也许还不如它有效。” 杨枫同意:“你一定为它花了很大的代价。” “不错,”方督军笑了笑,“在别人眼中,《不治金篇》是至宝,但在我的眼中,它却一文不值。” “《不治金篇》?”杨枫猛地一震,“三十年前十大神医所争的《不治金篇》?” 方至德得意非凡:“天下没有第二个金不治,也没有第二本《不治金篇》。” 当代医生,只要提起“不治神医”金不治,无不敬若天神,这就像在木工师傅面前谈起鲁班是一样。 三十年前,一个盗墓小贼在无意之中挖掘出一本医学奇书《不治金篇》。 五十年前,旷世神医金不治无疾而终,而他毕生精力所聚之书《不治金篇》则不知下落。这本《不治金篇》,所记载疑难杂症上千种,全部都是药到病除。最重要的是他将神医扁鹊、华佗、药王孙思邈三位绝学发扬光大,形成自己别具一格的一套医术,“金刚再生丸”便是其研究成果之一。即便是凡夫俗子,吃了“金刚再生丸”,也会变得力大无穷,身轻如燕,脱胎换骨一般。一本《不治金篇》,成了江湖郎中、成名医家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名盗墓小贼得到《不治金篇》,欣喜若狂,将其妥善藏于“神爷庙”的神龛之下,绝不泄露半点消息,但终因酒后失言,招致杀身之祸,难免一死。 三十年前的十二月十五,“神爷庙”前鲜血飞溅,点点血花就像梅花般飘落在地。 白雪漫天,红血满地,这是一幅多么凄美的画卷! 这一战武林人士自然不少,但江湖医生走方郎中到得更多,蜂拥而至,连隐居已久的十大神医也闻风而出。 结果就是:十大神医互显神技,有使用暗器的,有使用毒药的,使在场之人十有难逃一死,据传十大神医中唯有以针灸闻名的蓝青叶,以易容为名的公孙易容逃得一劫,未曾遇害。 还有一个结果就是:《不治金篇》依然下落不明,就像“神爷庙”前的鲜血一样被冰雪掩埋起来,消失不见。 杨枫虽不是江湖医生,但他也知道这件武林圣事,也许比那些医生还要清楚得多。 像他们这种人,武林中所发生的大事,他们必须清楚,而且要很快的就清楚。 “你的意思就是说,那本《不治金篇》落到了你的手中?” “我的意思就是这样。” 杨枫并未追问他是如何得到《不治金篇》的,这对他并不重要,他只是问:“你这个代价是付给谁的?” 方至德两只猴眼不停转着,没有回答,显而易见,他并不想告诉杨枫。 “无论什么话,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说,对你是没有任何危害的。”杨枫说,“死人不会威胁别人。” 方至德点头:“是的。” 杨枫说:“还有,你想出对付季长青的办法,也一定很有趣,如此有趣而又有效的办法,只有你想得出,你若不说出来,这世上佩服你的人岂不是少了一个?” 方至德皱着眉,不说话。 杨枫又说:“少了别人不佩服你不要紧,但少了我这样的人岂不是太遗憾了?” “不要说了。”方督军突然开口,盯着杨枫,“我不是怕你知道,而是怕你知道某些事后,会死不瞑目。” “不必担心,”杨枫说,“一个人死后瞑目与不瞑目有多大分别?又有什么要紧的?” “那我就告诉你。” 杨枫凝神静听。 “承受得起《不治金篇》的人,在我看来只有两位,”方至德遥望黑暗深处,“一位是易容大师公孙易容,一位是针灸大师蓝青叶。” 杨枫点头。 “蓝青叶已于十年前仙去,公孙易容在‘神爷庙’一役后,也隐退江湖,几乎无人知道他的踪迹,”方督军就像在述说一个故事,“但我却知道,于是在七年前我就拿着《不治金篇》去找他,求他为我做一件事。” 杨枫听的很仔细,很认真,就像听一个故事。 ——这件事本就是个故事。 方督军接着述说:“公孙易容开始说什么也不肯帮忙,还大声斥责我卑鄙无耻,哼,我说他才是贪得无厌卑鄙无耻,在我拿出《不治金篇》后,他就立刻换了副面孔,接连的点头哈腰给我赔礼道歉。” 杨枫叹了口气,他不能说公孙易容贪婪卑鄙,凡是知道这本书的价值的人,这样做都可原谅,甚至拿自己的妻女交换也没人说他做得不该。 “你要他帮你做什么事?”杨枫问。 方督军盯着杨枫,眼神很古怪:“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只要略施小计,便可大功告成。” “你要他帮你易容?” 方督军笑了,笑得很古怪:“是易容,但不是为我易。” 杨枫也在笑:“督军这副尊容也勿需变易。” 方督军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如果知道我将人变成什么模样,我敢打赌,你一定笑不出来!” “哦?”杨枫还是在笑,“变成了谁?” “你!”方督军目光如炬,声音如针。 “我?”杨枫果然笑不出来了,此时他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与复杂性,这之后一定有个极大的阴谋。 方督军显得得意洋洋:“不错,就是你。” “你将人易成我的容貌,居心何在?”杨枫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方督军的眼睛似乎要钻到杨枫骨子里面去:“对于我的用心,一直是个秘密,若有人知道,这个人就是我。” “公孙易容也不知道?” “开始的时候他知道,但到后来就不知道了。” 杨枫一下就明白了:“你杀了他?” “是的。”方督军显得异常平静,似乎在述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因为我知道,要一个人守口如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他。”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直到永远,直到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时候。 杨枫双拳紧握,他为公孙易容感到悲哀。 “你真狠毒!”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方督军面不改色,“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杨枫叹息:“你说的不错。” 方督军强调:“我做的也不错。” 杨枫又问:“连被易容的那人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方督军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杨枫:“三十年前十大神医之一‘毒圣子’的得意之品是什么?” 杨枫当然知道:“‘神痴方’。” 方督军说:“这人就是吃了‘神痴方’,所以他也不知道。” 杨枫说不出话来了。 “毒圣子”的“神痴方”当然是毒药,世间罕有的毒药,但这种毒药却毒不死人,反而能令人变得聪智无比。 当年“毒圣子”的五大家仆就是服食了“神痴方”而变得厉害非常,为他出色的完成不少任务。 服食了“神痴方”的人,只听命于他的主人——给他服药的人。这就等于是控制了他们的心神,任己驱使。 杨枫觉得背上寒意越来越重,他知道这个秘密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否则它就不会成为秘密。 暗室忽然变得暗了些,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杨枫忍不住问:“你打算让这个秘密永远是秘密,带进棺材?” 方督军点头:“我不相信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任何人都有可能泄露秘密。” “死人呢?” “死人当然例外。” “那我也是例外。” “哦。” “既然你已打算让我死,我知道了又何妨。”杨枫说,“我死后它同样是秘密。” 方督军不开口。 杨枫叹了口气:“既然你不说,我也没有办法。” 方督军迟疑着:“也许这个秘密对你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哦?” 方督军说:“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定想得出我的用意。” “也许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聪明。” “哼!” 杨枫冷静下来,要想问题就必须冷静:“方督军的用意,也许我略知一二。” 方督军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不开口。 “我是个强盗,你将他易成我的模样,要他去四处作案,而嫁祸于我,是不是?” 方督军微笑。 杨枫突然觉得很愤怒,这实在是件难以忍受的事,他反而笑了:“你不用回答我就知道,在这六七年,那人一定为你做了不少事,你的金库里那么多的金银珠宝,绝大部分都是他为你盗的吧。” 方督军的微笑变成了冷笑:“你果然聪明,如果你知道他为我盗了些什么宝物,我才是真的服了你。” 沉思半晌,杨枫才说:“我只问你,五年前八月中秋,金州大盐商燕汉年的家传至宝‘玉麒麟’被盗,是你做的好事?” 方督军眼中似乎有一丝异色闪过,他看着杨枫,看了半天,才说:“你果然聪明,不错,是我干的。”他毫不隐瞒。 杨枫紧扭着铁栏:“你为何嫁祸于我?” “哼,不找个替身,我如何脱身?毕竟燕汉年是我的朋友。”方督军大笑,“你的名声那么响亮,你说我不找你找谁?” 杨枫开口不得。 他早就发觉名声太大不是件好事,你的名声越大,你的麻烦也就越多,正如漂亮女人一样。 奇怪的是大多的人好像不懂这一点,总是为自己的名声奋斗着。——也许是他们觉得名声所带来的好处比麻烦所带来的害处要多得多,并且大得多。 方督军说:“我这样做,对你还是一种帮助。” 杨枫冷笑。 方督军说:“我这样做,岂不是使你名声越来越大?” 杨枫又说不出话来。 方督军又得意的说:“虽然有些人来找你报仇,但凭你的武功,打败他们简直易如反掌,要杀他们也不是难事。” 杨枫突然说:“方督军果然不愧是督军!你这岂不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除去你的敌人或官场对手,又令我杨枫仇家遍布,佩服!佩服!” 方督军微笑不语,任何人看他的表情,都知道他已默认,并且得意非凡。 “这些事其实我也不用再追究。”杨枫长叹,“我只想问你,这次你打算如何对付季长青。” “这两天我一直在等他回来。”方督军说,他并不回答。 “等谁?” “另一个杨枫。” “他已回来了?” 方督军微笑:“刚刚回来。” 杨枫目中光芒闪动:“能否替我引见?” “等我把话说完,他自然会出来。” “你不说也罢。”‘ “哦?你不想知道我如何对付你的兄弟了?” 杨枫直视方督军:“我想你一定是利用假杨枫对付他,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杨枫叹息,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虽然阴险恶毒,但绝对有效。 “我的兄弟突然之下见到我,惊喜之极,防范定松,假杨枫突然出手,我那兄弟怎会想到自己的结拜大哥会对自己下手,所以就糊里糊涂的受制于人了。” 杨枫凝视黑暗,黑暗之中似乎有季长青的影子。 方督军大笑:“你果然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得多,不过有句话你应该知道,过分聪明的人是不长命的。” 方督军冷森森地说:“无论你多厉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威胁,现在你不过是一具死尸。” 任何人都知道,死尸对人是毫无威胁的,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杨枫也明白。 杨枫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具死尸,死尸是没有思想的,杨枫却有。 “你听,他还在叫爹呢。”小蝶那梦幻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一定在说‘爹,早点回来,不要丢下娘和我不管。” 一股暖意在他心中升起的同时,一丝凉意又自他脊背升起。 “他怎么还不出来?”“他”自然是指假杨枫。 “时候到了自然会出来。” “现在时候未到?” “将到未到。”方督军说,“如果你有什么话要问,不妨开口,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成为糊涂鬼。” 他笑笑,接着说:“我方某人向来说一不二。” 听到他这句话,无论什么人,只要心中还有疑团,就会毫不犹豫的问出来。 杨枫却没有,他只是淡淡地说:“恐怕现在时候已到了。” 方督军转身,凝视黑暗,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他喃喃道:“是时候了……” 黑暗依旧是黑暗,此时却又出现了两盏灯,就像是野兽的眼睛。 灯近了,近了。 执灯二人正是方才为方督军执灯照路的二人,原来这两人刚才在回避,这两人若不想死就只有回避。 任何人知道了方督军的秘密都只有死。 方督军向黑暗之中挥了挥手。 地狱般的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像是从地狱冒出来的。 看见这个人,杨枫全身冰冷,呼吸停顿。 杨枫!这人赫然就是杨枫! 不管是在灯光下还是在阳光下,若这两个杨枫站在一起,绝不会有人分辨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前提是预先没有人知道谁是谁的情况下。 也许有,有两个,也只有两个,那就是他们自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是谁。 唯一能分辨孰真孰假的只有他们自己! 连孪生兄弟也没有这么相像。 他们的身材,他们的脸,他们的手,全无分别,甚至连他们的眉毛,睫毛,胡须的根数都是完全相同。 就算是同一模具倒出来的瓷娃娃也比不上,也许现在的复制技术也不能造出如此相像的人来。 也只有神医公孙易容才能有如此高超的技艺,如若公孙易容尚在,他也一定惊叹自己的出色技艺。 这简直是神乎其神,无法想象的事,但这样的事毕竟被他做到了,你想不佩服他都不行。 这个假杨枫显然就很佩服他。 他向方督军长揖之后,一双眼睛就盯着杨枫。 盯着盯着,他忽然笑了:“我杨枫运气真不错,居然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兄弟。” 他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他像自己,想得连自己也分不清谁才是杨枫了,他瞪着眼:“你这人真可恶,看见你算我倒霉,简直倒了十八辈子的霉,,现在我弄不清你是我呢还是我是你。” 方督军说:“你就是你,你是杨枫,知道么?” 这个杨枫想了半天,才点点头。 “我刚才与他说这么久,他的声音你一定很熟悉了。”方督军说,“你学来听听。” 杨枫听见这句话,心就凉了大半截,原来这个杨枫一直在暗中模拟他的声音,方督军同他闲聊这么久,原来早有阴谋。 “是,督军。”这个杨枫说,“季兄弟,你过来一点,大哥有话对你说。” 听见这句话,杨枫的心就全凉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说的还是假杨枫说的,若是季长青听到这句话,会立刻到他身旁,绝不会有任何防范。 这个声音对季长青简直是催命符。 杨枫恨不得冲过去捏碎他的咽喉,让他今生今世永远不能说话,可是他不能,他冲不过去。 他只有干瞪着这个假杨枫。 这个杨枫笑了,标准的杨枫式笑容:“这世上若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你说会有些什么事发生?” 他当然是问杨枫,杨枫本来就懒得回答他,但随即回答说:“当然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 “趣事?”这个杨枫依旧微笑,“我却想不出有什么趣事。” 杨枫说:“聪明人都知道,有趣的事想起来不怎么有趣,但做起来却有趣得多,妙得多,我相信你是聪明人。” “我的确是聪明人,”这个杨枫说,“所以我知道你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哦?” 这个杨枫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了你?” 杨枫看着这个杨枫,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看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我是死定了。” “是的,你死定了!”这个杨枫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生硬,“没有人能闯过十八护卫来到这里,所以你不要指望有人来救你。” 他的眼光也变得冰冷,刀一般对准杨枫:“你也不要指望我放过你,就算天下所有人要放过你,我也要杀了你!” 过了很久,杨枫才开口:“我杀了令尊?” “没有。” “我杀了令堂?” “没有。” “我抢了你妻子?” “我没有妻子。” “如此说来,我与你并无什么深仇大恨,”杨枫说,“但你为什么如此痛恨我?” “是的,我恨你,恨得只想杀了你。”这个杨枫瞪着杨枫,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自从七年前我变成你后,我就有了痛苦。” 杨枫也看着他,看他的表情,看他的神态,此时他的神态并不像传说中服食了“神痴方”那样。 这个杨枫目中恨意更浓,就像冬天的雾一般,浓得已化不开,他盯着杨枫:“有件事你要明白,以前我虽没有你那么有名,却也不是无名之辈,我以前就是江湖中人称的‘逍遥神驹’,秦,若,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二章:营救 在行动 季长青“挟持”着云燕儿,离开了方督军的营寨。 走到一僻静处,季长青停下脚步,问云燕儿:“你和方督军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瞬间,云燕儿的眼睛湿润了:“我是戏班出生的,我父亲是戏班班主,上个月,我们从南方老家,来到了这边的城镇演出谋生,谁知道这方督军看上了我,托说媒的媒婆,拿了很多贵重礼物,向我父亲提亲,我父亲见方督军比他的年纪还要大,足可做我的父亲了,所以当场拒绝,没想到,方至德恼羞成怒,竟命令手下,将我们戏班打砸抢劫一空,在争斗中,我父亲也受了重伤,最后迫于无奈,才勉强答应,将我许配于他。” 说到此处,云燕儿已经泣不成声,季长青恨得牙痒痒的,恨恨的说:“好个方至德,身为督军,肩负保一方平安的重任,不守土卫国,反而仗着自己督军权势,强行霸占良家妇女,为非作歹,实在可恨,我大哥深受重伤,现在生死未卜,也不知道如何救他出来,必须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云燕儿说:“方至德在这里是地地道道的土皇帝,位高权重,只手遮天,任何人都没放在眼中。这几天来据我观察,他只对那个名字叫伊二郎的日本浪人,还比较客气。我想,要想救出杨枫,应该找到这个日本浪人,找他帮忙,机会也许大一点。” 季长青摇摇头说:“据我所知,这个伊二郎,与杨枫是敌对关系,并非朋友,他怎么会出手相助解救杨枫呢?” 云燕儿说:“这也是一个办法,值得一试,总比你硬闯营寨要好得多。” 季长青沉思半晌:“我先将你送到柳林客栈,再想办法。” 季长青与云燕儿不作耽搁,回到了柳林客栈。 傅香儿正翘首以盼,见季长青回来了,喜形于色,但见一个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跟在身后,顿时面现不悦。 女人总是特别敏感的。 七哥赶紧迎上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杨枫大哥呢?这位又是” 季长青看出了傅香儿的不悦,于是毫不隐瞒,和盘托出,把他与杨枫去方督军的营寨,所发生的事情一滴不漏的讲述了一遍。 傅香儿一下子就释然了,上前挽住云燕儿的手,亲热的不得了,完全抛却先前的不悦。 七哥忧心忡忡,说:“杨枫大哥落入方督军手中,可能会吃些苦头,但是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得及早想个办法救他出来。” 季长青说:“你立刻护送香儿她们三人回青云寨,再托二寨主调派数十名得力干将,赶过来相助。人多力量大,等众人到了,集思广益,总会想出一个好办法的。” 香儿却不大乐意了,刚刚在一起几天,就要离开他,实在不愿意。但看季长青已经决定,便不再说什么。 季长青再三叮嘱七哥:“一定快去快回,时间耽搁太久,我怕夜长梦多。” 七哥点头应允。 云燕儿说:“我就不去青云寨了,我回县城找我叔叔,想办法接出父亲,逃回老家去,在这里我总是觉得胆战心惊的,过得不舒坦。” 季长青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勉强。 看着七哥香儿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季长青长长舒了口气。安顿好香儿父女及云燕儿,季长青再无后顾之忧,大可放手一搏。 但是要把杨枫从防守严密的营寨中救出来,这谈何容易究竟该怎么办季长青一筹莫展,拿不定主意。 一天,两天,季长青左等不见青云寨的人,右等还是不见,急不可耐,正在独自饮酒,突听身后有人说:“季寨主不必担忧,有我们万松山的帮助,你大哥杨枫一定会平安归来。” 季长青觉得比较耳熟,回头一看,正是不打不相识的万松山二寨主,铁拳云龙诸葛——冯云龙。 季长青惊喜交加,急忙抱拳回礼:“原来是二寨主,若真得万松山的相助,我大哥一定毫发无损的平安归来,在此谢过二寨主。” 冯云龙一摆手:“先别急着谢我,我是奉我大哥的命令而来。你应该知道,我大哥唐万松十分器重杨枫,希望他能够到我们万松山来,和我们共同奋斗,成就一番大业。这次如果能够救出杨枫,我希望你能好好劝他入伙,当然你也可以将你青云寨,与我们万松山合并,这样就会势力大增,何愁大业不成” 季长青说:“二当家的,我不敢替我大哥作主,但你说我青云寨与你万松山的合并,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肯定答复,能够确定下来。如果得到你们的帮助,救出杨枫大哥,我必定率领青云寨众兄弟,前往万松山。” 冯云龙连连称好:“季寨主快人快语,我冯云龙十分感动。” 季长青说:“我大哥杨枫,不大喜欢涉及政事,到时候我也只是极力劝说他,至于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 冯云龙说:“这个自然,决定权在杨枫,事在人为,成与不成,先不管它。” 正在这时,七哥率领寨中精心挑选的二三十名精壮好汉赶到了。 季长青心中稍微有了点底气。 冯云龙说:“季兄弟,事不宜迟,既然你们的人马到了,我们就即刻准备营救杨枫。” 季长青点头赞同。 冯云龙说:“我万松山的人也集结在附近,根据我们安排在方督军身边的兄弟所绘制的营寨布防图,东边虎牙关,由七哥带领你们青云寨众兄弟,于今夜亥时发起佯攻,引出兵力,然后溃败,使用调虎离山之计,调得越多越好,越远越好。” 七哥点头领命。 冯云龙接着安排:“王山,你带领四十名兄弟,准备好硫磺柴火,于今夜子时四处引火,越大越好。” “是,王山领命!” 冯云龙指着营寨地图西边一个关隘:“张林,你带领四十名兄弟,前往西边的狼牙关,看见四处火起,一鼓作气,拿下狼牙关。” “是,张林领命!” 听着冯云龙有条不紊的安排,季长青不禁暗自佩服,果然不愧是诸葛。心思缜密,考虑周全,计划妥当。按照他的安排,要救出杨枫还是很有把握。 听冯云龙安排布置完毕,季长青满满的斟了一杯酒,双手递与冯云龙:“二当家的,再次衷心感谢你想得如此周全,换着是我,真不知道如何营救我大哥。二当家的,来干杯,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二人举杯,饮尽杯中酒,不禁相视而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三章:真相,还是假相 当今江湖的近十年之中,若论武力,逍遥神驹秦若絮非但排不上前十名,连前二三十名都排不上若论轻功,他自称第十,天下就没有人敢自称是第九。 江湖传说,他曾在一夜之间,为救助至友,从关外赶向关内,以轻功奔行八百余里,终于赶至,与友共抗强敌,因此有“神驹”之称。 又因此人一生行走江湖,洒脱不羁,逍遥自在,故而又有“逍遥神驹”之称。 江湖传说,此人于七年前突然失踪,之后杳无音讯,谁也不知道他居然变成了另一个杨枫。 听闻他是秦若絮,杨枫脸上立刻露出钦佩之意:“久仰大名,原来是逍遥神驹秦若絮,失敬失敬!” 秦若絮冷哼:“彼此彼此,我也很佩服你,正因为我佩服你,所以才答应他易容成你。”他刀锋般的目光转向方督军:“虽然我知道这是个圈套,是个阴谋,知道是被他利用。” 方督军如遭电击,声音发颤:“你什么都知道了?”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秦若絮冷冷的看着方督军,就像看着一个超级大笨蛋,“方督军,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了。” 方督军问:“你瞒了我多久了?” 秦若絮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年,‘毒圣子’的‘神痴方’虽奇毒无比,却也不是无药可治。” 方督军更惊:“你……你已找到救治之法?” 秦若絮说:“早在五年前就已找到。” 他大笑:“我敢保证,毒圣子若不死的话,也一定会佩服我,我为他的毒药找到了解药,他想不佩服我都不行,哈哈……” 他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厉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方督军却没有笑,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解药是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秦若絮说,“死人是永远不会泄露秘密的。” 这句话是方督军刚才说的,现在秦若絮回敬给他,他只有听着。 秦若絮目中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五年前,我在一次作案之后,被捕快们团团围困住,万般无奈之下跃下一个山崖,虽然未死,却也受伤不轻,不能脱身,连我自己都认为我会被困死。” 杨枫说:“但你却没有。” 秦若絮说:“也不知昏迷了几天,我才醒来,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但在那种地方,草都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吃,但就在我绝望之际,发现一条石缝之中长满了石菌。” “石菌?”杨枫感到很奇怪,“石头上也会长菌?” “也许是那块石头潮湿的缘故,所以才会长菌,我饿得发慌,不管这菌有毒无毒,摘下就吃。” “你认为是这石菌解了你的毒?” “是的,因为我接连吃了两天石菌之后,恢复了记忆,我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的毒早就解了,为什么你还装成受制于我的样子?”方督军气急败坏,他也尝到了被骗的滋味。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秦若絮狂笑,“因为我要报复,报复,我也要利用你,以前我一直受你利用,反过来利用你不是很有趣吗?” 利用别人也许是件很有趣很开心的事,但受人利用绝不是有趣的事,方督军现在就无趣之极,他一步一步向后退:“你利用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 “一个督军还不值得利用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几人可以利用了,你说是不是?”秦若絮问杨枫。 一个人是否值得利用,主要在于这个人的身份,身份地位越高,利用他的价值也就越高,这个道理杨枫懂,所以他只有点头。 “一个督军连这种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个人就不配做督军,你说是不是?”秦若絮问方督军。 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这样一个问题,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毫不吭声,方督军没有吭声。 秦若絮笑了笑,说:“像你这样愚蠢的人不但不配做督军,而且还该死,不然这世界岂不是变得很愚笨?” 方督军不能不吭声:“你想杀我?” 秦若絮的声音很冷:“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方督军的脚又在向后移:“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只有我这样聪明的人才有资格做督军。”秦若絮又补充,“我盗的那些宝物也该物归原主了,这些年我拼死拼活,就是为的这一天,这才是最重要的。” 方督军终于站定,似乎不再惧怕:“原来你是为了财宝,而不是为了权势。” “在我眼中,钱是第一,有了钱自然有权。”秦若絮声音平静,“但我也认为钱财需要权势来保障,所以你这个督军就不能再做下去,你看,我这个人够不够聪明?” 方督军承认:“聪明,你的确够聪明。” 秦若絮嘴角上扬,微微冷笑。 方督军接着说:“但有句话我要提醒你。” 秦若絮一步步逼向他:“你说。” 方督军说:“只可惜大多聪明的人都不长命。” 他这句话说得慢悠悠的,这句话刚完,他猛地一跺脚,四支蜡烛全部熄灭,接着突然一声巨响。 黑暗之中,杨枫只觉轰然一声大震,声如地崩,杨枫还听到了暗器破空的细微之声! 灯一灭,秦若絮脑中第一个意念就是:方督军要逃! 意念一起,他就飞身扑向方督军,他决不能让他逃掉。 这里是方督军的地头,他一定比自己熟悉得多,何况其中还有不少机关,在地利方面,他已经输了。 此时身处黑暗,对他来说,正如瞎子瞎摸一般,有时摸到一条毒蛇也说不定,在天时方面,他也不利。 此时若让方督军脱身,秦若絮多年来处心积虑,所有的努力就会烟消云散,无疑是全盘皆输——连性命也会输掉。 所以他这一扑之势,迅若闪电,连一只脱兔也自叹弗如,连一只捷鹰也免不了被扑击住的命运。 方督军呢? 方督军站在原地,没有动。 眼看他即将成为手中猎物,砧上鱼肉,秦若絮忽然感觉前面似有一面,正张开了等他钻进去。 但他还是扑了过去,他已毫无选择,此刻也容不得他另作选择,没有退路,前面就算是刀山,他也要闯一闯。 在这一瞬间,轰然一声大震。 前面没有,也没有刀,只不过突然落下了一堵墙,铁墙,厚厚的铁墙。 方督军已在铁墙之外,似乎还在“嘿嘿”冷笑。 秦若絮硬生生顿住身形,两寸之差,险些被铁墙砸中,险遭碰壁之灾。 还是让这只老狐狸逃掉,秦若絮气急败坏,他狠狠地跺着脚,把满腹怨气发泄在地上。 他只跺了一脚,他所站立的地板忽然裂开。 他立刻下落。 下面既没有毒蛇,也没有饿狼,下面似乎排满了尖刀! 密密麻麻的尖刀,就像毒蛇、恶狼的牙齿,等着噬人。 对于这一点陷阱,却还奈何不了秦若絮。 一个人的名字可以叫错,但他的外号绝对不会错。因为一个人的外号通常是用无数的教训,甚至是无数的鲜血换来的。 在轻功方面若没有什么造诣,逍遥神驹也不会是他了。 秦若絮脚尖在陷阱边壁一点,他整个人就如飞絮般向上飘起。 他的姿势优美,没有一丝慌乱的迹象。连他本人对自己的轻功也感到满意,满意极了。 但上面突然有一样东西罩了下来! ,那是一面! 这面并不大,却也不,刚好可以罩住陷阱口。 上有,下有尖刀,这一连串的陷阱已足够置人于死地。 秦若絮依旧上飘。 总比尖刀好,不会刺人。 头已经顶到了。 秦若絮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把匕首有多么锋利,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把匕首救了他几次命。这是三年前他从苏州府衙偷盗出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绝对的宝物。 这一次也不例外。 虽然这面有所不同,比其它的结实得多。但遇上这样的一把匕首,也就不会不同,所以这面迎刃而破了。 秦若絮就像一条鱼跃出了——一条未受半点伤害的“漏之鱼”。 他的脚还未落地,又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 凭他多年的经验,立刻判断出是暗器袭来。 甚至还判断出其中有细针、飞钉,羽箭。 甚至他还敢断定这些暗器都淬有剧毒。只要被击中,便性命不保。 秦若絮并不是没有经历过风雨的人,但这样的阵仗,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当然,他也不希望还有第二次。 对付如此细而又如此劲急的暗器,秦若絮早有经验。 他忽然脱下外衣,舞动起来。 劲风激荡,暗器碰上衣服,纷纷落地。 但暗器实在太多连绵不绝,又来势汹汹,所以秦若絮还是被击中了两处:左腕、左肘。 一股麻痹感突然袭上手臂。 秦若絮忽然觉得自己是陷阱中的一头狼,失去了噬人能力的狼。他这才发觉自己一直低估了方至德,他已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低估你的对手,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突然觉得很恶心,头昏眼花,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还有绝望,这种绝望已足够令人丧失斗志。 暗器连绵不绝,秦若絮简直要放弃了,暗器却突然停止。 他立刻意识到暗器已经施完。 麻痹感觉已到肩上了,他立刻挥刀,划向自己的手臂。 刀光闪毕,血光突现。 一条手臂硬生生的被他自己斩断,他忽然发觉自己实在残忍,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用血换来的,而又是用血来体现的。 这个代价是多么的沉重! 一丝凉意传遍全身后就是一阵彻入心扉的痛楚。 很少有人会这么做,但秦若絮会,他必须这样做。 很少有人能忍受这种痛苦,但秦若絮能,他必须忍受。 他松了口气。 他知道为松这口气是多么的不容易,所以他连精神也松懈下来。 只可惜方至德并不让他休息,黑暗之中又传来风声,又有暗器袭来! 秦若絮精神为之紧张,肌肉为之收缩,连瞳孔也收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黑暗,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这次的风声更急更大。 难道这次的暗器更多?来势更急? 任何人碰见这一连串意料不到的事情,都难免心慌意乱。 心慌意乱就难免判断错误。 此时的判断错误就是流血,就是死。 风声已近,秦若絮只好再次挥衣。 杨枫什么也看不见,就像瞎子一样,只能用耳朵代替眼睛。 幸好他已习惯与用耳朵代替眼睛,所以他所听到的就等于他所看到的。 秦若絮的轻功,杨枫自愧弗如;对他的应变能力,杨枫也是衷心佩服。 面对黑暗中暗器的袭来,杨枫还在静思如何躲避之时,秦若絮已脱下了衣服。 秦若絮中暗器后,杨枫还在打算如何疗毒时,他却一刀斩下了手臂。 这样的人,杨枫想不佩服都不行,虽然他冒充自己,四处作案虽然他恨自己,并且要杀死自己,但自己死在他这样的人手里,也不算冤枉。 但这次的暗器,仅从声音听来,依杨枫判断,绝不是上次的细针、钉箭之类的暗器。 以方督军的性格,一击不中,他决不会故技重施,秦若絮若仍以衣服来扫落暗器,必定会中计无疑。 “秦兄,心!” 杨枫只能这样提醒他。 秦若絮听到这句话后,就明白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杨枫的话音甫落,暗器就已击中了他,正中左胸! 这次的暗器是一个铁球,一个拳头般大的铁球。 就算是铁打的身躯也禁不住这致命的一击。 秦若絮只觉全身散架似的,身上全无一分气力。 他倒了下去。 他清楚,胸骨已断了三根。 “方至德,老狐狸,你出来!”鲜血随着他的狂叫而狂奔出来。 没有声音,方至德没有出来。 杨枫叹了口气,说:“只要你还没有断气,他就不会出来。” 秦若絮咳嗽几下,几口鲜血随着咳出,他声音微弱:“不错,没有十分把握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他笑了笑,笑得很凄凉:“可我与他相处五六年,还是没有完全摸透他。” “完全摸透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 杨枫当然没有说,他并不想扫他的兴,他只是说:“如果你身边有火摺,不妨点上灯。” 烛已燃起。 灯光下的秦若絮,脸如同一张白纸,全无血色。 “秦兄身上应该有止血药物,先处理伤口。” 秦若絮不坑声,为自己的断臂敷了药,用衣服包扎起来。 他的脸依旧苍白,如同白纸,他流太多太多的血。 杨枫说:“秦兄此时最好不要动,养伤要紧。” 秦若絮猛地抬头,瞪着杨枫:“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不能动,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杨枫看着他,不开口,因为他并不是这种意思,他是出于真心关心他的伤势,他误解了他。 但杨枫并不怪他,因为他知道受了重伤的人心情总是不大好的。 秦若絮眼珠布满血丝:“我说中了你的心事,是不是?” 他又咳嗽起来,咳了几口鲜血,他的脸看起来更白:“好,我偏要动,让你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杀了你。” 他的右手一翻,匕首又出现在他手中。 他的动作迅速,依旧娴熟。 杨枫看着他,目中不知是种什么表情,特别复杂。 怜悯?悲哀?愤怒?也许什么都不是。 秦若絮站了起来,他的身子依旧挺得很直。 杨枫目中又不自禁地露出了佩服之意。 如果能在七年前遇见他,他一定会与他交朋友,杨枫这样想。 秦若絮慢慢的向杨枫走来,一步一步的。 他已决定先杀了杨枫,其他的什么也顾不了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活在杨枫的阴影之下,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实姓名,想当年,他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从成了假杨枫,自从他恢复了记忆,他将无时不刻的想,终究有一天,我会杀了杨枫,自己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人。 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杨枫摇摇头,似乎看着一个大傻瓜,喃喃道:“一个人要想自寻死路,倒也容易得很。” 他笑笑,又说:“像你这种临死前也要找个人作伴,虽然不少,但你却是例外。” “我怎么是例外?” 杨枫说:“因为你找的是我,你找错了人。” 秦若絮冷哼:“我却看不出错在什么地方。” 杨枫凝视着他:“第一,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杀不了我。” “何不试试?” “不必试。”杨枫说,“此刻你根本不能动手。”他的话语针一般地刺着秦若絮。 秦若絮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手中的刀。 杨枫说:“第二,此刻你若动手,只会加速你的死亡,无异于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后面一句就是自取灭亡,杨枫不说秦若絮也知道。 秦若絮停下身来,不再迈步。 他的头上又冒出冷汗,黄豆般大的冷汗从他苍白的面孔流下。 他突然全身发抖,面孔痉挛,不断扭曲,中邪般大叫:“是的,我杀不了你,我再也不能杀人了!” “叮”的一声,尖刀落地。 接着他的人也如一团烂泥瘫软在地,痛苦的抽搐。 他附身在地,痛哭起来。 杨枫闭上眼睛,他不忍看他痛苦的模样,他与他太像了,看着他,就像感觉自己也在身受折磨。 他受的伤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抵抗的,他居然还没昏厥,还没死。 只有一种人才有这种能力:铮铮铁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杨枫虽不怎么佩服他的为人,但佩服他的这种精神。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精神是最为宝贵的。 你可以穷,但你不可以懒惰,你不可以得过且过,甘于堕落。 你可以无知,但你不可以停止学习,你不可以固步自封,不求上进。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精神,各种各样的优良精神,就像引路灯,指引着我们人类社会继续前行,不断发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四章:七载冤仇怨恨了 夜静,静得只能听见秦若絮粗重的呼吸声,他身负重伤,失血过多,极力调整,力求恢复元气。 杨枫看着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杨枫”,既同情又悲哀。同情他的遭遇,悲哀他的选择。 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是自己在走,活成什么样子,都是自己把握。一步错,步步错。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阵枪声,还有喊杀声。 杨枫脑子里快速旋转,怎么回事是季长青来劫狱了吗凭他青云寨的实力,与方督军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杨枫担心不已,在囚房里转来转去,来回踱步。 片刻,枪声越来越远,渐渐稀疏,杨枫略微放下心来。 突然又听得救火的叫喊声,听声音起火不止一地。 杨枫心又提了起来,不明白怎么回事。 足足有半个时辰,枪声骤然又起,并且更加激烈,好像四面八方都是枪声,并且越来越近,很明显是朝杨枫这边逼过来。 躺在地上的秦若絮轻声说:“应该是有人来救你了。” 杨枫没有吭声,他心里极其矛盾,他既希望是季长青来救他,又希望不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季长青来救他,那是自投罗,自寻死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杨枫在极度痛苦矛盾中苦苦挣扎。 枪声渐渐稀疏,时有时无,慢慢的趋于平静。 静夜中忽然有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杨枫判断,至少有四五人。 脚步声停,杨枫凝神看去。 灯光下是五个杨枫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 方督军,第一个就是受制于人的方至德。 季长青,杨枫的好兄弟好朋友季长青,他正拿着刀逼在方至德细细的脖颈上。 燕秋月,死盯着紧握的刀,握刀的手。 伊二郎,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冯云龙,万松山二寨主,铁拳云龙诸葛。 杨枫明白了,他的好兄弟季长青真的来救他了,这需要青云寨多少兄弟的流血牺牲呀! 杨枫只觉喉头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好兄弟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季长青大喝:“大哥,你怎样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子的?是谁?”他看见了秦若絮,这个假杨枫,他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方督军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划了一刀。 季长青已急红了眼:“你说,是谁下的毒手?快说!不然,你这条手臂也休想保得住。” 方督军不停的哆嗦,只是说:“不是我,不……是我。” 听他所说好像承认是他,季长青也没再说什么,刀就砍向方督军手臂。 杨枫急急叫道:“长青兄,我在这里,我没事。” 若非杨枫叫得及时,方督军的手臂已经落地,手臂虽未落地,却也受伤不轻。 季长青愣在那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任何人突然遇见这种事都不免吃惊。 连燕秋月那常无表情的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 只有伊二郎依旧负手而立,甚至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看他的样子,就算突然看见自己的老婆正在同别的男人睡觉,他也不会有所反应,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事,都似乎与他无关。 “他的涵养功夫越来越深了,”杨枫想,“他的狂浪刀法也一定精进不少。 冯云龙显得十分高兴,朝杨枫不断的点头示意。 杨枫说:“这件事只有方督军最清楚,你可以问他。” 季长青的目光变得尖针般锐利,刺得方督军浑身上下特别不自在,他说:“现在你在我眼中只不过是个俘虏,并非督军,你要清楚这一点。” 方督军只有听着,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最好老实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 季长青开始问他:“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扮成我大哥的样子?” 方督军只有老实回答:“他就是逍遥神驹秦若絮。” 季长青忍不住多打量了秦若絮几眼,说:“原来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但他为什么扮成我杨枫大哥?” “这…这全是我的主意。”方督军长叹了口气,看了看瘫软在地的秦若絮一眼,说,“事到如今,我就什么都说了吧。” 他颤抖着,结结巴巴,颠三倒四,说了半天才说了个大概。 季长青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与秦若絮狼狈为奸,这些年作恶多端,落到如此地步,都是罪有应得,几年来互相利用,今天扯破了脸皮,狗咬狗了。” 他大笑:“若不是你们内讧,我们又如何能轻易进来,快放了我大哥。” 方督军走到铁栏门边,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按,铁门便徐徐上升,消失不见。 季长青上前紧紧抱着杨枫,脸上喜悦无限,就像一个孩子。 杨枫也是感动不已。 燕秋月上前凝视着方督军,冷冷地说:“方伯父,侄有一事不明,需要向你讨要答案。” 方督军点点头,他忽然觉得这五十大寿做得不该,连贺客也与他为难了。 燕秋月握刀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低下头,看着刀,看着手,一字字的说:“我家玉麒麟被盗,是否与你有关是这位假杨枫所盗?” 方督军又点头,在这个人面前,他想不点头都不行,他不说实话都不行:“那年他向我提起要盗玉麒麟,其实我也早有这个主意,于是他就从贵府盗了家传至宝。” 燕秋月立刻走到秦若絮面前,一字一字问:“他说的对不对?” 秦若絮笑了,笑声无限凄凉:“对。” 燕秋月瞳孔立即收缩,握刀的手更用力,声音缓慢而低沉:“现在你已是个废人,我不杀你。” 他提高了声音:“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的伤大约可以恢复,到时我再来找你。” “好,好!”秦若絮大笑,“到时我一定等你,如果你有本事,尽管杀了我报仇就是。” 又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的脸更白。 燕秋月又恢复以前惯有的冷漠表情:“我只希望到时你仍像昔日的逍遥神驹一样。” 季长青却说:“不能放他,他四处作恶,却让大哥蒙受众多不白之冤,要放也得让他流点血。” “算了,长青兄。”杨枫说,“这笔账自有燕兄帮我们算。” 秦若絮盯着杨枫,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燕秋月转身对杨枫一抱拳,脸上既有惭愧之意,又有感激之意:“以前是燕某愚昧,对不起杨兄,在此谢罪。” 杨枫抱拳一笑:“燕兄言重,以前只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何况不打不相识,燕兄若不嫌弃,杨某很希望有你这个朋友。” “我从来就没有朋友。”燕秋月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现在却不同了。” “现在有了?” “至少有一个。” “你不嫌弃我是强盗?” 燕秋月淡淡地说:“交朋友是交他的心,不是他的身份。”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杨枫大笑:“说得好,果然是好朋友。” 燕秋月冷漠的面容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像是终年积雪的冰原上绽开出了一朵美丽的鲜花。 连夜色也因他的笑而变得柔和起来。 燕秋月说:“何况你这个强盗与众不同,季兄弟告诉我了你的侠义事迹,你是一位不为人知的侠盗。” 杨枫说:“燕兄过奖,我只是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没有想到做什么侠盗。” 冯云龙笑了:“这就是侠义本色。” 季长青也笑了,他笑是因为自己的大哥多了一个朋友,他为杨枫大哥高兴。 ——为朋友的事而高兴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伊二郎没有笑,他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杨枫有意无意的看了伊二郎两眼,大笑说:“此行也不算白跑,又多了一个朋友。” 杨枫走到冯云龙面前,深施一礼:“先前我还在担心,担心我的兄弟前来救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原来有万松山相助,有诸葛二当家的出谋划策,才有此刻的局面,实在是太感谢了。” 冯云龙抱拳回礼:“我们大当家的得知你不幸被捕,特意安排我,调动我们万松山上一切可以调动的人马,前来解救,我们与青云寨齐心协力,共同合作,才有现在这样的局面。” 杨枫说:“谢谢万松山的兄弟们,我杨枫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大动干戈,让兄弟们流血牺牲,前来舍命救我。” 冯云龙微微一笑:“我们大当家的用意,杨大侠应该明白,前些日子,大当家与你有过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大当家的非常器重你,特别希望你能上我们万松山,与我们并肩作战,共谋大业。” 杨枫面有难色,沉默不语。 季长青说:“大哥,这次你我兄弟能够再次见面,全部都是这位诸葛的缜密安排,还有众多万松山兄弟浴血奋战,不然你我兄弟没有机会重逢。” 杨枫再次冲冯云龙抱拳:“多谢二当家的,我杨枫极其普通,能够被你们如此看重,深感不安。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要回去金州,接到我的妻子,询问一下她的意见,到时候再作答复。” 冯云龙不再勉强,有杨枫这句话,事情就有了一半的成功机会。“好,我非常赞同,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你回金州,我期待你我万松山相见。你也是明白人,现在时局不稳,改朝换代在所难免,所谓时势造英雄,你我皆非平常之人,应该顺应时局,大大的作为一番,才不枉此生。” 杨枫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季长青长舒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大哥会一口拒绝,没想到事情有了转机,如此一来,他对万松山也有了真正的交代,两全其美。 杨枫有意无意的看了伊二郎一眼,长叹一声,说:“此事已了,我们……我们走吧。” 伊二郎突然说:“你从金州赶到此地,只为交几个朋友?” 杨枫怔住:“当然不是。” “你这位长青兄把你的事全告诉了我,你是为军饷被盗之事而来。”伊二郎说,“但你现在两手空空,怎么回去洗脱你的罪名,你现在还不该走。” 杨枫说:“我原本打算从方督军口中了解一些实情的,但是从方督军口中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你问过?” “问过。” “什么时候?” “刚才。” “现在呢?” “没问。”杨枫觉得他问得有点多余。 “为什么不问?” “现在问结果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 “好。”杨枫转向方督军,说,“我再问你一次,军饷的被盗,是否有人亲眼看见是我杨枫所为?” 方督军的脸变得煞白,没做亏心事的人不会这样。 杨枫追问:“难道又是你在陷害我?” 方督军眼中立刻充满恨意,瞪着伊二郎:“伊二郎,你出卖我!” 伊二郎面不改色:“你说错了,以前我是与督军合作,但现在你已不是督军,所以我们的合作也到此为止。” 方督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看错了你。” 伊二郎说:“是你有眼无珠,怪不得我。” “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方督军简直连肚皮都要气破了,“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现在就不会有好结果。”伊二郎面无表情,“杨枫,陷害你的就是这位督军大人,你何不问个明白。” “多谢!”杨枫想不出伊二郎与方督军之间有什么关系,不管他们以前有什么关系,现在已变得全无关系了,脸皮撕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杨枫问方督军:“你不想做督军,难道连命也不想要了?你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若轻易死去,岂不太遗憾了?” 方督军低下头,似在考虑。 杨枫说:“你不愿意说,也许有你的苦衷,但是我必须要知道,不然我无法洗脱我的罪名……” 方督军打断了他:“你不用说了,我……我全都告诉你。” 杨枫凝视着方督军,似乎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告诉他,杨枫显得很激动,就算一个女人对他说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也不会显得这样激动。 以前他也受过不少冤枉,但不比这次,以前别人冤枉他,他根本不在乎,他从不为自己申辩。 但这次不同,完全不同。 这次他是为了蝶,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为了自己今后的生活,而不辞辛劳来到这里找寻洗脱自己罪名的证据。 现在这个证据即将到手,谜底也将揭开,你说他能不能高兴,能不能激动? 但杨枫还是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你不用谢我。”方督军声音平静,“因为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的确……的确是我在陷害你。” 这早在杨枫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吃惊的样子:“愿闻其详。” 方督军说:“说来话长,是这样的……” 到底是怎样的,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倒在地上的秦若絮突然跃起,手中那把锐利无比的尖刀插进了他的后心。 方督军一双猴眼睁得出奇的大,转过身,死瞪着秦若絮,喉管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倒了下去,他一命呜呼! 那一刀绝对是致命的! 他的生日之后就是他的忌日,你说这可不可笑? 秦若絮也倒在地上,不过他没有死,他正在笑,哈哈大笑。 看着方督军在他的笑声中死去,他得意极了,笑得更厉害。 刚才他的动作和他的笑牵动伤口,他的嘴角又在泌血,使他面目显得狰狞可怕,但他还是在笑。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秦若絮会杀他,方督军自己也没有,所以他的死是在毫无防备与救助的情况下造成的。 眼睁睁看着方督军在自己面前倒下、死去,杨枫觉得这个事实比自己挨一刀还要难受。 千里奔波追寻而获得的唯一线索又被捏断,又成为秘密被带进棺材,他除了愤怒以外还有什么? 季长青一下子跳过去,狠狠的踢了秦若絮两脚:“我早说杀了他的,太可恨了,气死我了。” 杨枫一步步迈向秦若絮,双目喷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秦若絮手指方督军:“像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连我也为他感到不值,他不但贪得无厌,还里通外国,置国家民族于不顾,你说他该不该死?” “他该死。”杨枫同意,“但你至少应让他把话说完再杀也不迟,你知不知道这些话对我有多么重要。” “当然知道。”秦若絮说,“正因为对你重要,我才不让他对你说,我要让你永远背上盗窃军饷的罪名。” “我与你有何冤仇,你为什么如此恨我?” “你认为没有,可我认为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你这一生,若整天处在别人的威名压迫之下,处在别人的阴影里,你会有什么感觉?” 杨枫不能回答,他没有这种经历。 秦若絮有,所以他很了解:“那种感觉很难有人能说得出来,但我认为,那种感觉简直比死都难受。” 没有人插嘴,他们都不理解这种感觉。 秦若絮说:“我一直处在你的威名之下,在我出现时,别人敬奉我为大哥,因为我是大盗杨枫。” 他目光呆滞,盯着杨枫:“大盗杨枫这个威名为我满足了虚荣心,满足了不少欲望。” “但在夜深人静,醉后清醒时,我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多么的虚伪,因为我只能利用别人的面目,别人的声名来博取别人的敬佩。” “于是我便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比杨枫强,让人们真心实意的捧我敬我。” 杨枫明白了:“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的愿望成为泡影,所以你痛苦得只想死,但你不甘心。你要在临死之前也要令我活着受苦,所以你就杀了他。” “是的。”秦若絮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要让你永远蒙受不白之冤,永远抬不起头来,我要你活着比死还要难受,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说完又大笑起来。 杨枫面如死灰:“你这是嫉妒我!” “不错,我嫉妒你,嫉妒得恨不得要你死。” 杨枫立刻想起了以前一个朋友说过的一句话:嫉妒可以毁灭一切。当时,他并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认为说得太夸张,此刻想来,他只有更加佩服这位朋友。 他还记起了朋友的几句话: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唯分强弱而已,这本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劣根之一。 杨枫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为别人也为自己。 他凝视着秦若絮,一挥手,沉声说:“你走,我不怪你!” “你不怪我?这恐怕是违心之言吧。” “你错了。”杨枫说,“因为嫉妒并不止你一个人才有,你这样做并非不值得原谅,我若处在你的情势,也许会同样这样做。我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好!杨枫果然是杨枫。”秦若絮又在咳嗽又在吐血,“不管我的面目扮的多么像你,像你这种性格,这种心胸,是任何人也扮不出来的。” 他又大笑:“我认为这次杨枫不被气得半死,也会气得吐血,哪知他……”他自己在吐血,声音随着鲜血吐出:“哪知他还是同往常一样,一样挺得很直。” 杨枫凝视着他:“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秦若絮看着自己的断臂,断臂也在流血,他又抚摸自己的胸膛,胸膛因急剧起伏而异常疼痛,他突然大笑大叫:“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如杨枫?为什么?我不信,我死也不信!” 叫声突然中断,就像一只啼叫的鸟突然被扭断脖子,他的叫声变成嗬嗬低吼,然后低吼声消失,一切归于宁静。 静寂无声,为静夜更增几分凄凉,更何况地上还有两具死尸。 秦若絮也死了,同样在自己的笑声中死去。 在自己笑声中死去的人,是否能够瞑目? 他不能瞑目,他的双目睁得大大的,似乎在责问苍天,为什么到死都没有击败杨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五章:一笑泯恩仇 一阵风拂来,地上的血腥气随风飘起,直扑口鼻,烛光抖动,杨枫的脸在烛光闪耀下,更显的阴沉可怕。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季长青打破了沉静,他也不能让杨枫再悲哀难受下去。 “走吧,大哥,离开这伤心地,心情就会好一点。” 杨枫长叹一声:“走吧!其实我早就该走。” 伊二郎突然说:“杨兄且慢。” 杨枫停下脚步:“伊先生有何指教?” 伊二郎笑了:“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有两句话要告诉你。” “请讲。” “军饷被盗之事,我也略知一二。” 这句话就像一记惊雷,杨枫麻木的思想突然被震得清醒无比。他说:“我记起了方督军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过‘你出卖我’,”杨枫凝神思索着,“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 “说来听听。” “第一,方督军是这件案子的知情者,他把情况或者秘密泄露给了你。” 伊二郎眼中已有佩服之意:“其二呢?” “第二,方督军是主谋,你是同谋。”杨枫问,“你是哪一种?” 伊二郎目中露出异样光彩:“我两者都算得上。” 杨枫心一跳:“是吗你准备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伊二郎已经在说:“我是作为一名日本特使来到这里的,这一点几乎无人知晓,我一直隐藏着我的身份。” 伊二郎说的不错,众人听到他这句话,脸上都有惊奇之意,他们都听方督军介绍过伊二郎,但此刻他亲口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仍不免吃惊。 他说:“在我们日本,最注重武士道精神,效忠天皇,这与你们中国的忠义精神与效忠皇帝是同一意思,我们浪人也不例外,同样的是效忠天皇。” 杨枫突然插口:“这与我们中国的武林人士不同,并不是直接为皇帝效力。” “这一点我同意。”伊二郎说,“所以我时刻觉得身上有个包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时刻的催我向前走。” 杨枫理解,因为他也有个包袱压着他。 ——其实每个人都有包袱,各种各样的包袱压着你,如果你把它看成动力,你就会前进;如果你把它看成枷锁,当作压力,你就会倒退。 伊二郎细细的道出了原委。 当今中国,动荡不安,内讧不断,纷争频起,在偌大一个大中国内,种族斗争不怎么激烈,尚不为患,然而此刻的夷人却趁隙而入,争夺着一方沃土。 随着日本的国力强大,天皇的野心也日益膨胀,他早有侵吞中国的野心,便派遣浪人武士到中国来活动。 作为“狂浪刀客”的传人,伊二郎亦以日本特使身份潜入中国,伺机行动。 中国这时的官吏,只知玩乐,不思保国,在边关要道,驻军把守的官军,平常操练松弛,作起战来溃不成军,根本谈不上什么保家卫国。 此次军饷护送到方督军手中,日本方面自然知道,于是派特使伊二郎以客人身份面见方督军。 任何人在官场数年,都是极富心机,方督军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为避免同日本冲突,在八十万两军饷中拿出十万,贿赂伊二郎,余下七十万则纳入自己腰包,为有个交代,则找杨枫当替罪羊。 这便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多谢伊兄告诉我,连众多机密事情也不隐瞒。”杨枫脸上并没有多少惊喜,他似乎还在思考一件事。 伊二郎淡淡一笑:“杨兄好像不大相信。” 杨枫踌躇不答。 季长青突然开口:“你说的话的确令人难以相信。” “是吗?” 季长青说:“第一,你从何得知此事的原委,令人可疑。” 伊二郎在听。 季长青接着说:“第二,没有人知道你清楚这件事,你大可不必说出来,但你说了,你为什么要说呢?” “为什么要说自有我的原因,这点你不必清楚。” “若是你凭空捏造,陷害于人呢?” 伊二郎似乎有点不耐:“我没有必要这样做。” 没有人再开口,他们处在信与不信的边界徘徊。 若说相信,又有几点可疑之处;若说不信,他又何必将许多机密之处和盘托出? “告辞。”伊二郎说,任何人都看得出他脸上的不悦,“你们信还是不信,都与我无关。” 杨枫脸带歉意地说:“不管是真是假,伊兄的这番好意我心领了。” 伊二郎并不答话,显得极不高兴。 伊二郎走了。 看着伊二郎消失在黑暗深处,季长青问:“大哥,你看他是不是在骗我们?” 杨枫叹了口气,说:“我也拿不定。” “既然拿不准就不用胡乱猜疑了。”燕秋月说,“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杨枫说:“我也相信事情会有澄清之时,但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燕秋月凝视着杨枫:“不会太久的。” 季长青也赞同的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哥,我们顺其自然吧。” 冯云龙说:“季兄弟,现在既然已经救得你的大哥,我们就应快速离开此地,不然营寨中的兵士杀回来,我们寡不敌众,后果不堪设想。” 季长青点点头:“大哥,我们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了救你,已经死了不少兄弟。” 杨枫说:“长青兄弟,这次为了我,连累众多兄弟,实在是过意不去,你们寨中的铁算盘贺老五,看管方督军的宝库,我们何不顺手牵羊,取些金银财宝,我借花献佛,向你和万松山表示感谢。欲成大业,那是需要不少的花费的。” 冯云龙哈哈一笑:“杨大侠,这一点你放心,我早有安排。” 众人相视而笑。 世间万物都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在变化着。就如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驶一般。 从夜色的降临到清晨的到来,也不会太久的。 现在已是黎明。 黎明。 柳林客栈,沁香居。 杨枫回到沁香居的第一件事就是喝酒,光喝酒不吃菜。 杨枫并非爱酒如命,并非离开酒就活不下去的人,他通常不大喝酒,就是喝也喝得不多——除非心绪不好。 现在他就喝得不多,不太多。 桌上有九只空酒壶,是他们四个人喝的,平均算来,一人只喝了一斤而已。 杨枫又倒酒,为自己倒。 酒杯忽然不见了,就倒在桌上。 他抬起头,就看见了酒杯,酒杯在眼前摇来晃去。 他喃喃道:“奇怪,奇怪,酒杯难道也生了翅膀,会飞?” 季长青把酒杯递过去:“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不大喝酒的?” “当然记得,”杨枫嘴里似乎含着一颗核桃,“我还没喝糊涂。” 季长青又问:“你知道你喝了几杯?” 杨枫摇摇头:“我喝酒是不大计杯数,但现在我觉得不只喝几杯,好像有十来杯了。” “我知道。”季长青眼中满是忧郁之色,“你喝了十九杯,二当家的喝了五杯,燕兄喝了三杯,我喝了七杯,是不是燕兄?” 燕秋月点头,冯云龙也点头。 “你一定是在骗我。”杨枫说,“看你两个还在笑呢,哈哈,连嘴角也笑到耳后去了。” 季长青摇头叹气:“这人明明喝醉了,还说别人骗他。” 燕秋月说:“如果一个人喝得连别人是不是在骗他也分不清了,这人没喝醉也差不多了。” 杨枫凝视手中酒杯,说:“其实醉了也没什么不好,一醉解千愁,何况有几位知己相陪,十九杯太少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说的不错,有道理。来,为这一句干杯!” 看来他还没喝得烂醉,他至少还知道身边有三位知己。 季长青浅饮一口,说:“方督军这知情人已死,也不知伊二郎所言是否属实,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杨枫叹了口气,神色黯然:“方督军与秦若絮虽不是我杀的,却是因我而起,若再追查下去,不知又有多少人会牵涉其中。” “就是你不追查,方督军与秦若絮总有一天也会反目成仇,相互残杀。”季长青说,“他俩本就是相互利用,他们这种人死了,世上倒霉吃亏的人也许会少一些。” “但愿如此。”杨枫说,“方督军死后,时局恐怕会有所动荡。” 杨枫突地脸色大变:“夷人——不如说日本——趁机进攻,我杨枫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季长青也是脸色大变,显然她也没料到这一层。 燕秋月却笑了,他的一双眼睛也出现了秋月般的光华,他笑着说:“也许你们是杞人忧天,官场上本就是争权夺势,做下属的希冀上司早早归西,这样他就可以早日高升,方督军死了,自然立即有人接任督军一职。” 冯云龙说:“这些事情完全不必担心,方至德这种无能之辈,早一日被人替代,是百姓之福,是民族之福。” 杨枫脸色缓和了些。 冯云龙接着说:“这次接任督军一职的,说不定是个真材实料的人,这样的人比方至德这种只顾享乐的人当督军,要好得多。” 季长青也笑了:“二当家说得有道理,有理极了,若是这样的话,大哥倒还做了一件大好事。” 杨枫没有开口,他在把这件事往最坏的地方想,在那种情况出现时,采取什么措施,这就是未雨绸缭,一个人做事就应该这样。 季长青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留一两日,看有什么变化,大哥也好放心。” 杨枫点点头,说:“你们就不必陪我了,长青兄就带些珠宝到黄河沿岸赈灾,方督军那么多的珠宝,用在这些上面,也不枉他的一番收藏之心。” 他真诚的对燕秋月说:“现在玉麒麟已物归原主,燕兄就把你家传至宝带回去,以慰令尊在天之灵。” 燕秋月说:“谢谢杨大哥,以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再次向你道歉。” “言重了。”杨枫喝干杯中残酒:“过两天我就回金州,再……” “不行不行。”季长青打断了他,“要走一起走,要留也一块留下。” 季长青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朋友有难,要他袖手不理,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燕秋月也说,他的口气显得很坚决:“你现在要我走,除非是不把我当朋友看待。” 冯云龙当然更不会走,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多接触杨枫,为他上万松山做好准备。 杨枫感动不已,这就是朋友。 任何人遇到这样的朋友,都是他的造化。 能遇到这种朋友的人并不多,因为先要牺牲自己的利益,用自己所有的真诚去对待朋友,才能得到朋友的真诚相待。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就呆在这里。”季长青说,“有任老板关照,我们不必担心。” “并且,这里消息非常灵通,”燕秋月说,“军部有什么情况,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 杨枫点点头,说:“若无重大变故,过两日我们就离开。” 季长青忽然问:“大哥真的要回金州?” 杨枫沉默不答,他的意思很明显,除非他死了。 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是只剩一口气,爬也要爬回去,因为那里有他日夜牵挂的蝶,还有他的骨肉,何况八月十五,梅村静园的比武之约,他不能失约。 燕秋月说:“施知府一定还在四处缉拿你,回去最好秘密点。” 季长青说:“他若真的还不放过你,也便不再与他理论。” 他目中忽然露出杀气:“他们若陷害的是我,哼哼……” 燕秋月说:“回到金州后,我陪你到衙里走一趟,按伊二郎的说法解释一遍,信不信由他。” 季长青说:“我看不必去解释,不然他强行扣押,要出衙里就不大容易了。” 杨枫摆摆手:“你们不必担心,衙里是一定要去的,信还是不信,只要我问心无愧就行,但是我必须要去说明。” 季长青也不好再说什么。 杨枫凝视着窗外射进的第一线阳光,充满了希望:“施知府相信我就最好不过,若他不信要死缠不放,我只好带蝶离开,永不回去就是。” 他叹了口气:“说句实在话,我并不想再追查下去,不然又有很多人牵涉其中,又难保性命。” 在他眼前又现出府衙内,被众人围攻的惨烈场面,若非蒙面人出手相助,恐怕他也会死于非命,那蒙面人到底是谁呢? 冯云龙说:“如果杨大侠实在没有别的去处,我们万松山随时欢迎。” 杨枫又叹了口气:“但愿不至于到此地步。” “我看也不至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 如此既娇又媚的声音,只有云燕儿那样的女人才有。 来的果然是云燕儿,楚腰纤细身轻如燕的云燕儿。 她瞄了杨枫一眼,笑盈盈的说:“你这位长青兄弟,为了我这样的女人也不肯留下,要来救你,有这样的好兄弟,你真好福气。” 杨枫心中涌起一股热意,凝视着这位好兄弟,不知该说什么。 燕秋月郑重的说:“将朋友的安危看得比女人甚至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云燕儿却大不以为然。——这不能怪她,因为她是女人,女人是永远不会懂得男人之间的这种伟大的感情。 她撇撇嘴,满脸的鄙夷之色:“你同他不是死敌吗,怎么也走在一起,还帮他说话来了?” 燕秋月的声音很冷:“现在我们已是朋友。” “朋友?”云燕儿的表情简直让人受不了,“你们男人真是善变,连老天爷也会自愧不如。” “云燕儿,你是怎么了?”季长青铁青着脸,“一两天之间,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的,我变了。”云燕儿说,“这是因为你。” 她加重语气:“你知道吗?是因为你。” “因为我?”季长青莫名其妙,“我得罪你了么?” 云燕儿转了转眼珠:“我不想你将别人看得比我重要。” 杨枫笑了:“原来你在吃我的醋。唉这个世界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女人也吃男人的醋。” “哼,男人同样也会吃女人的醋。” 季长青忽然问:“方督军对你说过什么?” “是呀,”云燕儿得意洋洋的说,“他说的对你们很重要。” 季长青又惊又喜:“他怎么说?快告诉我们。” “哼,你急成这个样子,我偏不告诉你。”云燕儿孩般撅起嘴,“你怎么不说:‘我的好燕儿,求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呢?” 季长青显得极不耐烦,但他还是说:“求你快告诉我们吧。” “你呢,杨枫?”云燕儿问,“你怎么说?” 杨枫转过头,盯着窗外,淡淡地说:“说与不说在你,你说我们就认真听,你不说我们就当你不知道就是。” 云燕儿狠狠地瞪着杨枫,恨不得一口吞掉他,瞪了很久,她忽然扑哧一笑:“你认为我不说,我偏要说,偏要说!” 她果然说了,说得很快。 她说的居然同伊二郎一样,不过还要详细一些。 她还多说了一点,那就是金州府衙知府施威也得了一笔军饷。 云燕儿这一说,杨枫又相信了几分。 如果云燕儿昨晚没有离开此地,那就说明她所说的有七分真。 但杨枫又不得不想到另一点:倘若云燕儿与伊二郎早就相识,就可能是合谋来欺骗他,而云燕儿多说的这一点,则是因为施威是她所痛恨的人,她要借杨枫之手除去他。 这才是最重要的,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情的复杂性又无疑增加几分,正如迷雾中箱子里包裹内的东西,是你见之而观之不透的。 想到这一点,杨枫的心不由得一颤。 这件事若得到证实,既如所料一般,则云燕儿的心机之深沉,心肠之毒辣,令人不寒而栗。 但这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没有几个男人能在云燕儿这样的女人面前保守秘密——特别是在温柔床上,方督军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她,也不是不可能。 季长青显得很激动:“伊二郎果然没骗我们,是真的。” “伊二郎,你说的是那日本人?”云燕儿问。 “就是他。”季长青说,“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在方督军那里见过两次。”云燕儿立刻否认,“伊二郎告诉过你们这件事?” “对。” “他与我说的一模一样?” “完全相同。” 云燕儿突然大叫:“好个方猴子,他说除了我对我说过以外,并未对任何人说,哪知他还是告诉了别人。” 她有意无意的瞄了杨枫,春葱般纤纤细指指着季长青,娇嗔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口里一套,心里一套,都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 季长青不去理她,对杨枫说:“这样大哥可以放心的回去,看施威这贼官将你怎么样。” 燕秋月也说:“我陪你一同去解释,他若为难于你,索性把他也抖出来,叫他连知府也做不下去。” 云燕儿又在插嘴:“你们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季长青笑道:“以后你也许就会明白的。” 杨枫也淡淡的说:“的确,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那得要多久?” “也许几天,也许几十天,或者更久。”杨枫的话莫名其妙。 “无论你住几天,哪怕是几年,只要我还是这里的老板,都是随时欢迎的。” 这句话说完,就走进了一个人。与其说“走”,不如说“滚”准确点,就像一只球滚了进来,既无声无息又全无征兆。 任老板,“金桶腰”任吾高任老板。 任老板一进房就作了个罗圈揖,就像弥勒佛在转动,模样实在滑稽,他笑容可掬的说:“我已按季寨主的吩咐,准备了一桌接风酒,各位就请入席吧。” 杨枫询问似的看着季长青,季长青已在解释:“这是我昨晚临行时托付香儿的,我告诉她,不管我们今天回不回来,都要在黎明前请任老板准备一桌酒席,如果我们能回来,就叫接风酒;如果有什么不幸不能回来,就叫它饯行酒。” 原来傅进香儿父女回到青云寨后,实在放心不下季长青,又跟随七哥来到了柳林客栈。 就在季长青解释时,傅进父女就已在门口。他解释完时,傅香儿已扑到他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生怕季长青又离开她,他流着泪,说:“你终于回来了,昨晚我好担心,害怕……怕你会离开我,丢下我……” 季长青强作笑颜:“怎么会呢?我说过不会离开你的,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他擦掉他脸上的泪珠:“昨晚你一定没睡好觉,眼珠这么红。” 傅香儿说:“我睡不着。” 杨枫的喉头一阵哽咽:“兄弟,是我连累了你……” “大哥。”季长青忽然变得很严肃:“你这样说,岂不是不把我当兄弟看了?” “你比我的亲兄弟还要好。”杨枫说。 “好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燕秋月忽然觉得很感动,“我们去喝接风酒,不然菜都要凉了。” 冯云龙显得格外开心,这一次营救杨枫,虽然牺牲了一些兄弟,但无大碍,救得杨枫,并且得到不少金银财宝,解决了万松山上经费不足的问题,真正是大获全胜,满意而归。 不醉不归林。 酒是冷的,但心却是热的,泪与血也是热的。 热血热泪再加上一颗火热的心,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不能战胜的?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 黑暗已经消失不见,光明早已来临。 骄阳透过柳树,穿过枝条照在宴席上,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阳光总是象征着希望,象征着热情。 处在这群年轻人当中,也许是受了他们的感染,连傅进都觉得自己已年轻了许多。 一个人的年纪大、外貌老没有关系,只有他还充满热情希望,他同样是年轻人——至少他的心还年轻。 不醉不归林。 喝过了接风酒又喝饯行酒。 酒席同样是任老板准备的,不过这次没人吩咐他,是他自己准备的。 在这里逗留了两天,事情的发展顺利得令杨枫满意极了。 但第一天,客栈里的人议论说方督军与人争风吃醋,死于非命,这当然是根据云燕儿的失踪推测而来。 第二天,则传出新任督军的消息,新任督军是位文武全才的年轻人,他上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盐税。 这些消息令杨枫释怀不少,连日来的郁郁不乐之情消去大半。 顺便说一下,喝饯行酒的人比喝接风酒的人少了一个。 云燕儿在第二天就不见了,就像苏雪离开时那样,未留任何消息,这次杨枫却并不担心,云燕儿这种女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既不会挨饿,也不会受人欺负,更不会上当受骗,她不去骗别人便是万事大吉了。 季长青高举酒杯,说:“大哥,兄弟敬你一杯,这杯酒愿你早日回到金州,还的清白。” 杨枫举杯相迎,看着他的这位好兄弟,还有傅香儿,说:“我这杯酒祝你俩白头偕老,下次见到你们时,我就会见到我的侄子了。” 傅香儿垂低了头,不敢说话。 季长青脸也红了:“只可惜大哥喝不成我们的喜酒了。” 杨枫大笑着干杯:“以后再补上,不是一样?” 没有人会说不一样,只要心情好,无论在什么时候喝,都是喜酒。 冯云龙高举酒杯:“杨大侠,你回金州,如果觉得不如意,一定记得有你的季长青兄弟,还有我和唐万松大哥在万松山等你。” 杨枫点头:“我先回金州,看情况再做打算。” “好,那我们就在五松山上,期待着你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六章:归心似箭,噩耗似剑 古道,长亭。 夕阳西下,杨枫季长青等人在古道边长亭外依依作别。 男儿们的别离虽不像女人那样有泪作伴,但他们的那种动人场面也令人感动不已。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唯有此时方能显示出他们情感的脆弱。 杨枫紧握着季长青的手,声音发涩:“兄弟保重。” 季长青点头,只是点头。 冯云龙与杨枫拱手作别:“杨大侠回金州,要多多保重,我在万松山恭候你的大驾光临。” 杨枫笑而不答,他还没有办法答复他,对于今后的发展,他还没有规划好,不能确定是否会去万松山。 看着冯云龙带着万松山众兄弟离去的背影,杨枫百感交集,这一次的死里逃生,若非冯云龙的鼎力相助,恐怕已成狱中冤魂,这份恩情,杨枫无以为报。 一旁的七哥忽然说:“傅老爹大把年纪,跟着我们一起奔波恐怕不大妥当。” 季长青“哎呀”一声:“我怎的连这件大事也没考虑一下。” 他深情的望着香儿,说:“香儿,你跟爹先同我大哥一道回山寨里等我们,我与七哥去救灾,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香儿虽没说不同意,但已明显地表现出来。 女儿的心思还是爹爹最清楚,傅进说:“香儿还是同你一起去吧,我先回山寨去,等你们早日回来。” 夕阳将要落山时,他们才分手上道。 马车车厢宽大而舒适,就像一张床,躺在“床”上,杨枫才安静下来,仔细的思考着这件事。 但想来想去,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件案子就像是一团乱麻,解开它不但要花很多时间,还要花相当大的精力。 此次关外之行,并非全无所得,至少可以断定方督军是知情人。但他却死了,不能告诉他什么了。 方情会不会也是知情人呢?方督军极有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他,因为他是他的儿子。 至于伊二郎与云燕儿两人所说的,杨枫委实不敢相信,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伊二郎所说的那样简单。 伊二郎与云燕儿所说的完全相同,只能让杨枫更加疑心,何况正如季长青所说,他大可不必说出来。 这件案子已把杨枫搞昏了头,他下定决心,此次回到金州,把伊二郎所说的话向施威转告,不管他信不信,他都不再理他。他只求能带走蝶,至于还不还得清白,他并不在乎。 就算能够证明这件案子与他无关,在人们眼中,他还是个无恶不作声名狼藉的大强盗。何况再继续追查下去,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 将傅进送到青云寨安置好后,他们又继续赶路。 不管路有多远,只要你坚定不移地朝前走,终究会到达目的地。 现在杨枫燕秋月就已经进了金州城。 骄阳似火,日正当中,他俩分了手。 杨枫要急于去见蝶,燕秋月也要先回家一趟,向老母报知取得家传至宝,好让她老人家宽心。 分手时,他俩约定,明日正午同赴金州衙门向施威解释。 为避人耳目,杨枫找了一个廉价的土娼窑子,洗过澡,一路旅途劳累,他大睡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此时杨枫觉得精神饱满,身心舒泰。 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正痴痴的看着杨枫,眼神中充满怜爱之意。 杨枫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女人的眼睛。 女人终于发觉杨枫醒来,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她脸微微一红,说:“杨大爷,你醒了。” 她这第一句话就令杨枫吃了一惊:“你认得我?” 女人笑了:“金州城内三岁孩见了你也会立刻认出来。” “你知道我是杨枫?”杨枫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自己怎能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不用慌。”女人看出了杨枫的惊慌,“我要是去报官的话,你就不会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睡一下午了。” “我一进房你就认出了我?” 女人点头:“城内大街巷都贴着捉拿大爷的告示,我每天都能看见几十遍,你看,我这里还有一张呢。” 她果然拿出了一张。 杨枫看着自己的画像,画像下面还有“悬赏白银万两”的大红字。 他的心又“砰砰”的跳起来,没有几个女人能抵住白银万两的诱惑。 那是银子,白银,万两。 杨枫站起身:“我该走了。” 女人垂下头:“你怀疑我报了官?” 杨枫不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女人抬起头,悠悠的说:“我知道你是急着去找叫蝶的那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这女人说的话总令杨枫吃惊。 “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叫她。” “我不知道。”杨枫不知道睡梦中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刚才在睡梦中总是与蝶相抱在一起。 杨枫凝视着女人:“你一直在我身边?” 女人又红了脸,她就像刚成熟的少女,总爱无缘无故的脸红,她点点头:“你睡觉时像一个孩子。” 杨枫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他已看出这个女人有点特别。 女人说:“蝶一定很漂亮,能令杨大爷魂牵梦萦的女人,肯定是漂亮而又温柔的。” 杨枫立刻忆起了蝶那迷人的眼睛,动人的身躯,还有那温柔的话语,他声音如梦:“跟你差不多。” 女人立刻笑了,这女人长得虽不怎么美,笑起来却很迷人。 她笑着说:“杨大爷太抬举我了,她一定很高贵,说不定是哪位官老爷的千金,不像我……这样卑贱。”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几乎不可闻,但杨枫还是听见了,他心中一阵绞痛:“你认为我这样一个大强盗,配得上千金姐吗?” “当然能。”女人说,“你在我们心目中就是个大英雄,如果那哪位千金姐认为你配不上她,那么这个女人一定是没有眼光。” 杨枫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结束这场谈话。 但刨根究底好像是女人的天性,女人又在问:“她是干什么的?” “她……”杨枫实在不想告诉她,但他更不想欺骗她,他只好说,“她同你一样。” 女人脱口而出:“她也是妓女!” “是的,她也是妓女。” “啊?!”女人感到很不安,“对不起,杨大爷,她虽是妓女,但也一定有许多其他女人所没有的优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杨枫说:“其实做妓女也没什么卑贱的,比如你,就比那些贪图钱财的人要强得多。” “但我们毕竟被人看不起。” “那只是他们的偏见,只看见丑恶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你们同样有与众不同的优点,一孔之见是最可恨的。” 女人很感动:“谢谢杨大爷为我们说话,我真羡慕蝶。” 她突然说:“杨大爷,你就快走吧,快点去见蝶吧,蝶也一定很担心你的安危,大爷你一定要心。” “谢谢你。”杨枫说,“你以后再也不要自贱了,我希望你今后能活得更快乐些。” 女人已在流泪,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是被感动而流泪,是真诚的,她说:“大爷最好不要留在城里,为了万两白银而出卖良心的人很多,只要让他们看见,你的麻烦也就来了。” “我不怕他们。” “但我怕,我想蝶也一样。”女人说,“你带着蝶赶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我会走的。”杨枫同样很感动,“你呢?” “我?”女人笑了,虽然脸上有泪珠,“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这是命运。” “命运?”杨枫摇头说,“我从不相信命运,一个人的一切是自己主宰,而不是上天来安排,你要相信自己,你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的。” 女人说:“杨大爷,你的话我会永远记住的。” 她的眼睛在发光:“在多年前我就想,哪天我若能遇见大爷你,叫我立刻死了我也心甘,今天终于见到了你,但我不会轻言生死了,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毕竟还有一个人关心着我们这类女人。”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真正关心,就会令他产生生存的勇气,这就是人间真情。 杨枫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所以你们应活得更好些,这样才不枉别人对你们的一番心意。” 这句话已足够她们这类女人好好的活着。 许多年后,杨枫与她再次见面时,她还重复着这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她还对杨枫说,就因这句话,她活了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这时他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 ——这些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陋巷,昏灯。 杨枫心中充满感慨,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通过几句话的交往,就已成为挚友,这是多么微妙的感情。 ——一个人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卑微而缺乏;相反,这样的人对别人的关心还远比自己的关心多。 灯光昏暗,微弱的灯光远远穿射不透重重黑暗,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被包围在这黑暗之中。 但杨枫却觉得光明就在眼前。 对他来说,蝶就是一盏灯,有了她,他就不会迷失方向。 蝶,蝶现在一定是倚窗眺盼,期待着归人的归来。 她一定消瘦多了,比黄花还瘦。 清瘦伊人,冷窗眺盼,秋水欲穿,不见归人,——这是一幅多么凄美的画面啊! 寂寞长街,杨枫独行。 天香园外,千年树下。 天香园依旧是天香园,树也还是树,连那树洞也未变。 人呢?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多天,但人的变化一定不。 杨枫跃上巨树,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轻功比以前好得多,因为树上的栖鸦没有被惊醒,何况他腿上的枪伤还未完全康复,影响轻功的发挥。 他轻轻的飘进了天香园。 园内不像从前那样喧哗热闹,现在时间还早,正是妓院的黄金时刻,可想而知天香园的生意不大兴盛了。 杨枫不去想它,他只想立刻见到蝶,向她诉说他对她的相思之情。 三转五转,杨枫已经看见蝶的房间了。 他的心突地一跳,一丝寒意自他脊背急向四肢百骸扩散。 蝶的房内漆黑,没有亮灯。 现在还早,蝶绝不会这么早就睡觉的。 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她不在房内? 杨枫一下就到了门外,他简直是冲过去的。 “蝶,蝶……”他一边敲门,一边低唤,他感觉手在颤抖。 没有回应,没有动静。 杨枫用力一推,门应声而开。 “蝶……”他的声音发颤,简直是哭出来的。 他不再多想,立刻进入内房。 内房陈设依旧,毫未变动,香床依旧在老地方。 杨枫一步步的向前走着,他觉得连抬腿迈步的力量也没有了。 床帘床罩都垂下,但杨枫还是看得见里面有个人,一个女人。 “蝶!”杨枫几乎惊喜的大叫出声。 他挽起了床帘床罩。 蝶是向里而卧的,似乎睡得很沉。 杨枫轻抚她的肩,生怕惊醒了她。 蝶似乎动了一下,杨枫立刻缩手。 她只动了一下,好像又睡了。 杨枫又去抚摸她的脸,她的脸一定瘦了不少,杨枫想。 他这个想法并未得到证实,蝶忽然向他出手,黑暗中依稀看得出是一把剪刀,剪刀利剑般向杨枫脸部刺来。 杨枫猛地一惊,向后一仰,手一弯,又一叼,剪刀已在他手中。 杨枫立刻察觉出这个女人绝不是蝶。 “你是谁?”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杨枫又问:“你怎会在这里?蝶呢?” 女人全身发抖:“我……我……,蝶……蝶……” 杨枫亮起蜡烛,烛光下是一张熟悉的发白的面孔。 “凤姐!”杨枫一下就认出了她,“怎么是你?蝶呢?” “蝶……”凤姐忽然流下泪来,“蝶……,蝶她……她……” 杨枫声音发颤:“她怎么了?” “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她,她……她死了。”凤姐终于大哭起来。 杨枫猛地抓住凤姐的手,他的眼睛在冒火,“你撒谎,撒谎!蝶怎会死!” “我……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是真的。” 杨枫只是大叫:“不会的,你撒谎!蝶不会死的。” 叫声突然停顿,杨枫扑倒在床,他知道,蝶死了,真的死了。 人都免不了一死,人人都可以死,但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因为她还年轻,因为她是蝶,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因为她怀有杨枫的骨肉。 这一切的一切,已足够让蝶活下去。 但她却死了,死了,再也活不过来,再也不能叫“枫哥哥”了,再也不能为他排忧解难,再也不能为他敷药!再也不能给他擦拭伤口,再也不能为他生孩子了! 室内突然暗了下来,烛光逐渐微弱,终于熄灭。 室内毫无声音。 杨枫双拳紧握,他没有哭,但眼角已有泪光,终于凝成眼泪流下。 无声的哭远比失声痛哭痛苦得多,很多。 凤姐拥着杨枫,她希望杨枫能哭出声来,她知道,此刻他需要发泄,痛痛快快的发泄。 杨枫全身突地一震:“她是怎么死的?” 凤姐痛哭起来:“她死得好惨,你一定要为她报仇!” “我知道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杨枫眼珠瞪得奇大,手指啪啪乱响,“凤姐,你一定知道是谁杀死她的,快告诉我,我要去为她报仇!” 凤姐泪如泉涌:“我知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蝶她,她是被人……被人……”“奸杀”两个字她费了好大劲才说出口。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杨枫是怎样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 杨枫脸已扭曲变形,心在绞痛,似刀在割,似针在刺,似毒蝎在蜇。 这世界上有什么样的死比奸杀更悲惨的? 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样的事比自己的妻子被奸杀更痛苦? 凤姐终于哭哭啼啼的诉说了蝶的悲惨遭遇。 “杨枫,我终于盼回了你。”凤姐说,“我盼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现在你已经知道是汪洋海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干的,你一定要杀了他。” “我一定会杀了他的,”杨枫的声音很遥远,“我相信他活不了多久。” 凤姐说:“我相信,但你也要赶快离开金州,离开这个魔鬼居住的地方。” 杨枫目中充满仇视之意:“我要拔光这些恶魔的狗牙,要他们不得好死。” 看着杨枫的样子,凤姐忽然感到很恐惧:“蝶临终前要我转告你,她叫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这句话就像一剂强心针,使自暴自弃,只求速死的杨枫猛地一震。 蝶死了,她没有别的企求,她只求一份活下去,她在临死前也未忘记为杨枫着想,要他活下去。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妻子,她临死前唯一的要求,你叫杨枫如何拒绝?你叫杨枫怎不更悲更痛? “蝶,我一定好好的活下去!” “为了你,为了什么打击我都会承受,无论多大的苦痛我都会忍耐,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他的心更如刀割。 “枫哥哥,我们有了孩子,我离不开你,你一定要快快回来。” 杨枫的泪又流下:“蝶,我已经回来了,但你呢?” “我不该走,不该去关外,不该离开你。” “我早就说过带你走,但你不肯,一定要我去查明真相,其实我受的冤枉还少吗?现在查明真相,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我开始就带你走,不去追查,你就不会死。” “我不要查明真相,我要蝶,蝶是我害了你。”杨枫突然大叫,“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凤姐大惊:“不要叫,这些天施知府总是在田芸芸房里宿夜,万一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恐怕也有不少麻烦。” “他来了更好。”杨枫满腹怨恨不知向什么地方发泄才好,他的声音更大,“他不来我同样会去衙里找他算账,找汪洋海算账。” 凤姐感动的又哭出声来。 她从未见过男人为一个女人的死而如此悲痛,并且这个女人还是妓女,这样的事在别人眼中,也许认为极为可笑,认为他太傻了,但凤姐不,她不是这样认为。 她认为杨枫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任何一个女人被他爱上,都是她前辈子拜了几千几万次佛而修来的福分。 蝶死得并不冤枉,凤姐想。 若杨枫爱的是自己,她也情愿去死,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但她不是蝶,她是凤姐,所以她叫杨枫还是叫杨大爷,而不是杨大哥。 “杨大爷,”凤姐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异样,“不要这样冲动了,我们还是先去祭奠蝶吧!” 这句话很有效,杨枫冷静了下来。 “是的。”杨枫眼睛已失去了神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看她,还有……我那没有出世的儿子。” 杨枫立在那里,脸上全无表情,似僵尸,似木偶。只有两行泪珠还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凤姐也在流泪:“她就葬在园外的荒地,那里一直是葬园内自寻短见的妓女。” 杨枫知道那个地方,并且很熟悉。 以前他经常到那里去,到那里寻找一种感觉,找到了那种感觉,他的武功就会精进,他的这种经验并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有的。 凤姐提了一盏风灯,在前面领路。 路并不远,坟已在眼前。 蝶也在眼前,她就在坟里。 坟光秃秃的,没有一根草,连一块墓碑也没有。 一阵风吹过,枝叶摆动,似群魔乱舞,这个时候正是鬼魅出现的时候。 杨枫不怕鬼,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有鬼。 但此刻他却希望世间真的有鬼,人死后若能变鬼,他情愿立刻死去,到地狱与蝶相见。 “蝶。”杨枫的声音似乎来自地狱,“你能听见我的话吗?我知道你一定听的见,听得见,是不是?” 空中突然划下一道闪电,照亮了杨枫的脸。 杨枫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梦游人,喜怒哀乐全部表现出来。 凤姐后退了几步,她被杨枫吓得头皮发麻。 杨枫的样子实在吓人,似乎已经疯了。 女人最怕的就是疯子,因为疯子比不可理喻的女人还要不可理喻,最不可理喻的女人也许会讲一点道理,而疯子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杨枫。”凤姐边退边说,“蝶临死前要我告诉你……” 告诉他什么她没说出口,她要先看看杨枫的反应。 杨枫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向她迈进两步。 凤姐又退,退得很快。 杨枫的眼光看来很怕人,就像一条毒蛇的眼睛。 凤姐全身似已起满身的鸡皮疙瘩,尖叫一声,丢下风灯就逃之夭夭。 她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她只觉得杨枫突然之间变得说不出的可恶可怕。 灯灭了,凤姐的尖叫声和脚步声也远去,渐不可闻,终于消失。 杨枫盯着凤姐远去的身影,目中露出痛苦之意,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他喃喃道:“凤姐,你走吧,最好能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我不希望你也遭遇不测。” 云越来越厚,夜愈加黑了。 风雷大作,不过还未下雨,看样子雨是迟早要下的,现在正在酝酿着。 杨枫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不怕风吹,也不怕雨淋,何况他也没有地方避雨,因为他没有家,他是个无家可归的浪子。 这世上唯一真正对他好的蝶也离他而去,让他独自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既受大自然的摧残,也受世人的白眼。 他活在这世上已毫无意义,但为了蝶,他必须活下去,不管有什么样的苦痛,他必须忍受。这真是可笑的逻辑,死去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自己却撒手不管,极乐世界去了。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世间万物。 杨枫突地冷笑:“既然早就来了,为何畏首畏尾不敢现身?” 随着一阵大笑声,四周亮起无数火把。 杨枫目光闪动,冷声说:“原来知府与我们强盗也没什么不同,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火把最多处,施威走了出来,他似乎听不出杨枫话中的讥讽之意,神色丝毫未变:“你终于现身了。” 杨枫说:“一个人只要还没有死,他迟早会现身的。” 施威盯着杨枫,一字字的说:“但我相信这是你最后一次现身。” “也许是的,一个人很少有机会能从十几支枪的包围中脱身。” “根本全无机会。” “你是否说的太绝对。” “并不,”施威充满了自信,“这次你绝不会有上一次那样好的运气,你不要指望又有人来救你。” “是吗?” “并且,这次的枪只要响了,必定会流血,甚至会死人。” “也许不是我流血。” “没有也许,”施威说得很肯定,他一挥手,“申飞,你出来!”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 他身穿一套紧身黑衣,连戴着的手套都是漆黑的。 黑,黑色,黑色代表着不祥,代表着死亡! 这人穿着的一套黑色衣服,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杀气”,全身上上下下都充满了杀气。 他手中握着的那两支手枪更是明显。 手枪漆黑,但枪把却系着一块红布,红得像血,就像是刽子手的鬼头刀上系的红布, 红光在火光下显得暗红,正是鲜血凝结后的那种颜色。 这更令人想到死。 杨枫的心猛地一跳,这人他似曾相识。 “申飞……申飞……”杨枫自言自语道,这个名字是陌生的。 他是谁呢?也许是以前的仇家。 但杨枫宁愿有一百个别的仇家,也不愿有他这一个仇家。 这人手中的两只枪可以说是判人生死的判官笔,他可以立刻叫你从阳世到阴间去。 这一点从他一出现,杨枫就感觉出来了。 施威目中尽是笑意:“据我所知,你俩还未曾谋面,我来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申飞是关外来的神枪手,杨枫我就不用介绍了。” 申飞目光如电,盯着杨枫。 施威接着说:“上次你从狱中逃走,申飞千里迢迢赶来,却无用武之地,但这次你就不会逃掉了。” “我相信他的枪法,”杨枫沉声说,“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你很识相。” “不是识相,”杨枫纠正,“是识时机。” “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施威笑得更开心,“重要的是你立刻就会毙命,到那个时候,无论什么,全都一样。” 杨枫赞同:“人死即是万事皆休,生时竭心尽力争名夺利;但死后呢?还不是一场空。” 施威说:“所以你不如立刻就束手就擒,免得多伤人命。” 杨枫目中充满痛苦之色,过了很久,他下定决心似的,说:“要我束手就擒也不难,只是我有个要求。” “你说!” 杨枫说:“请你的宝贝女婿出来一下。” 施威笑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要求呢,洋海,你出来!” 他身后走出了一个人,但不是汪洋海,是陈副官,陈晋爵。 “知府,汪捕头不在这里。” 施威很生气:“他有什么大事,居然接了密令还不来。” 陈晋爵支吾着:“也许是衙里有事抽不了身。” 施威不去理他,对杨枫说:“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他不在这里。” 杨枫没有说话,脸上的失望之色明显的表露出来。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他?” “非见不可。” 施威吩咐陈副官:“快去叫洋海到这里来。” 杨枫说:“不用,他是捕头,我这个强盗还不敢劳他的驾,还是我去见他。” “你去?” “是的。”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认为杨枫发了疯,认为自己还死得不够快,居然亲自前往府衙。 申飞的脸变得更厉害,他沙哑着声音说:“汪捕头若不在府衙呢?” 杨枫淡淡的说:“那我就在府衙等他。” “在这里等不是一样?” “不一样。”杨枫不愿有人在这里打扰蝶的安眠。 没有人再说话,杨枫能到府衙里去,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没有人会阻止他。 一道闪电过后,黄豆般大的雨点随着雷声洒下。 雷声似在呜咽,似在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七章:报仇 衙门,又是衙门,算上这一次,杨枫已是第三次进这金州府衙。 府衙还是府衙,毫无改变,变的只是人,每个人都在变。 在这段日子里,杨枫变得最厉害,简直是天翻地覆。 先是无缘无故的被捕入狱,又奇迹般的逃出。 为向施威解释,再次回到府衙,在即将毙命时被神秘的蒙面人所救。 为能与小蝶过上安稳的日子,为查明谁在陷害自己,赶到关外,历经曲折,大难不死,却不料回来后,小蝶却死了,带着他们的骨肉死去。 虽然小蝶临死前说要杨枫好好的活下去,但他却已不想,痛苦的活着不如痛快地死去。 他活着也只不过是为小蝶报仇,只要能杀死汪洋海,为小蝶报仇,无论多大的代价——甚至是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对小蝶的感情,只有他自己清楚有多深。 他这一生除了拥有一个大臭名——大强盗——以外,就是小蝶。 小蝶是他唯一的拥有。 但小蝶却死了,小蝶的离去,带走了他的一切一切。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苍白乏力,毫无意义。他顿时觉得身心俱疲,生无可恋。 希望、生存的勇气、信心……这些都随着小蝶的死而消失。 夜虽然更深更黑,但绝对不暗也不静。 几十只火把将衙门大院照得如同白昼,上百人将大院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杨枫就立在院中,似一根木桩,一动不动。 雨很大,似乎要将地上的污泥全部冲走。 但它是绝对冲刷不干净的,因为它在冲走污泥的同时,也带来了污泥。 每个人都盯着杨枫,他们的眼色就像看着一个疯子,死疯子。 杨枫虽还没死,但已有半条命握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高兴,随时都可以捏掉他另外半条命。 杨枫的确是个疯子,自寻死路的疯子。 他是没得救的了,大多自寻死路的人,都是无药可救的。 一回衙门,施威就摆起了他的知府架子,他大声吩咐:“陈副官,快去找汪洋海与菲儿,叫他们立刻到这里来。” 他回过头,微笑着:“申飞,你就先在这里照顾好杨枫,我先去更衣,之后为你带一套出来。” 申飞似乎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随便应了一下。 施威转身入房去了。 申飞来到杨枫身前,凝视着他。 冰冷的雨水淋湿了杨枫全身,他一脸木然,似已麻木。 申飞终于忍不住问:“汪洋海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杨枫木偶般的站着,眼珠都未动。 申飞说:“据我所知,你父母早已去世,你也没有妻子儿女,而且……” 杨枫突然开口,打断他:“有些事根本与你无关,你不必问。” 他的话就像一根刺,打算一下子把别人刺回去。 申飞并不在乎,反而笑了:“自寻死路的人,通常都不大讲理。” 杨枫又闭上嘴。 申飞叹息着说:“求死比求生容易得多,只可惜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杨枫没有开口。 申飞笑了笑,说:“求死的人大多是愚蠢的,因为他们不知变通,一条道走到黑,但你却不同,你似乎是个聪明人。” 杨枫盯着申飞,过了很久,他才冷冷的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申飞的话令杨枫很吃惊,他的声音比雨声大一点,大一点点,杨枫正好听见,他说:“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活下去杨枫眼中立刻充满痛苦之色,事到如今,他的心中只有仇恨,没有希望,只有死,没有生!他已没有办法独活! 他的手握得更紧,他的声音就像从手指缝握出来的:“我不能,我也不想。” 申飞目光一暗:“你已没什么可留恋的,真这样绝望?” 杨枫闭上眼,眼角流下一行水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突然睁开眼,盯着申飞:“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我们并不是朋友。” 申飞笑了:“难道敌人就不可以对你这样?” 杨枫不说话了,因为他自己有时对敌人就是这样。 申飞说:“先前我虽是来杀你的,但现在却不想了。” 杨枫并没有问为什么,这些事对他已经并不重要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雨很大,你最好不要站在这里。” 申飞忽然轻声说:“施威就要来了,你现在最好立即……” 杨枫又打断了他:“他已经来了。” 他眼中又充满了痛苦之色,喃喃道:“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要走?” 有一种人,哪怕前面是深渊,是地狱,他也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杨枫正是这种人。 所以他才会到这里来,并且绝不会离去,死也不离去,他已义无反顾。 施威换了一套雪白的衣服,站在院内的大厅,就像个白色的幽灵。 他正在微笑,满脸的得意之色。 杨枫终于还是落入他的网中,他看着杨枫,就像在欣赏网中作垂死挣扎的鱼。 所以他的微笑带着几丝残酷之意。 “这么大的雨,只有疯子才会站在雨中,你们是不是疯子?” 当然不是,杨枫不是,申飞更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还不进来?” 申飞只好进去。 杨枫还是不动,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施威说的是什么。 施威冷笑:“如果你要见汪洋海,就到大厅里来。” 大厅?大厅与院子有什么不同?难道大厅内有更多的埋伏? 但杨枫又有何惧。 “汪洋海在哪里?” “就在这里。”声音从厅内传出,是汪洋海的声音。 杨枫没有再问,大踏步就向内走,毫不犹豫,绝不迟疑。 汪洋海果然就在厅内。 杨枫看着他,这个侮辱了小蝶,而又杀害了小蝶的畜生,他简直是狼,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杨枫看着他,眼中血丝密布,满腔仇恨燃烧着他,使他全身发抖。 他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不像是坏人。” 他的确不像,作为一名捕头,最起码的条件就是一种气质,这种气质使任何人都觉得他浑身可靠,值得信赖,充满正义感。 汪洋海就给人这样的感觉。 汪洋海笑了:“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坏人。” 杨枫的手握得更紧,他害怕控制不了自己,会一拳把这张笑脸打得稀烂:“但你却做下了连禽兽都不如的事。” 汪洋海猛地一颤,他依然平静的说:“我好像不记得做过什么令你如此恨我、如此诬陷我的事。” 杨枫向前走了一步:“真的不记得?” 汪洋海瞪着杨枫:“不记得。” “让我来帮你恢复记忆如何?” “不准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汪洋海手中多了一把枪,“爹,让我一枪将他解决了事。” 施威摆摆手:“让他把话说完,再杀他也不迟。” “可他疯言疯语,侮辱孩儿名声……” 施威把眼一瞪:“只要你没做亏心事,怕他说什么?” “不错。”杨枫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不用紧张……你头上是冷汗吗?” 汪洋海举手一擦,才知道上了当:“我哪里在流汗,你再胡说……” “是。”杨枫笑了,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那不是汗,是雨水,跟我一样。” “不一样。”汪洋海终于找到反驳的机会,“你是贼,我是官,我们完全不同。” 杨枫目中又有痛苦之色:“是的,但官与贼都是人,都会做坏事,这点任何人都不能否认。” 施威问:“他究竟做了什么事?你绕这么大的弯子,到底想说什么?” 杨枫只是盯着汪洋海:“天香园你是否知道?” 他不等汪洋海回答,就笑了:“我这句话简直是一句废话,这个城里的人也许三岁小孩也会知道天香园这个地方。” 杨枫并没有吹嘘,在这里,天香园这个名字就像某个时代的国王皇宫那样有名。 杨枫又问:“你去过天香园没有?” “去过。”汪洋海一脸正经,“我到那种地方是因为要办公务,不像你们这样的男人。” 杨枫承认:“我们这种男人上天香园当然是嫖女人,但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到那里,脱光裤子与妓女上床,也说是公务,别人也同样不会说你们是去玩女人。” 杨枫的讽刺绝妙极了。 这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他做的事明明不堪入目,但他同样昂首挺胸,说的冠冕堂皇,这就是伪君子。 这些伪君子连那些下三流的泼皮无赖都不如,因为那些真小人至少敢承认自己做的事很丑恶,他们至少比伪君子多一份勇气。 这些伪君子明明害死了人,还说他是在救人;明明狗屁不通的道理,在他们口中也能说通。 因为他们是官,官大压死人,你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这世上的事本就是这样,荒谬可笑而又无可奈何! 杨枫最恨这些伪君子,他还在讽刺。 “你们玩女人也是为了公务,情况所需,没有人会说你玩不得对,这就叫公私兼顾,利公益私,你的确是个好捕头。” 汪洋海的一张脸气得发青:“难道我们就不能到那种地方去?” 杨枫说:“我可没这样说,只要是男人,就应该到那种地方去。” 汪洋海冷哼一声,闷在一旁不开口。他忽然发觉与杨枫斗口是最不明智的。 杨枫转过头问施威:“前几天天香园死了一个人,知府一定知道。” 施威点头:“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这个女人好几年不再卖身,却突然死去。” “你们衙门有没有去检查过?” “没有。”施威说,“妓院里的妓女突然死去平常得很,不足为怪,身患淋病的总是这些女人。” 杨枫拳头又握紧:“妓女也是人,你们为什么不关心她们的死活?为什么不把她们同别的人一样平等看待?” 没有人开口。 他们认为不值得在这种问题上花心思来争论,他们不懂杨枫为什么为这件事而如此激动。 他们认为杨枫在发疯,因为他们认为妓女是自作自受。 过了很久,杨枫的手才慢慢松开,他的眼睛又紧盯着汪洋海:“这个女人的死并不是因为淋病,她早已不再卖身,她是被人杀死的。” 汪洋海觉得额角在冒汗,杨枫的目光令他难受,他的话更令他惊恐,他大声说:“不管她是身患淋病还是被人杀死的,都与我们无关,我们绝不会因为一个下贱的死婊子而兴师动众。” 杨枫狂怒,小蝶死了,他居然还不放她,仍旧侮辱嘲骂她,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杨枫就像一直咆哮的狮子,一步步逼向汪洋海:“你还说与你无关,小蝶就是被你害死的,你不但杀了她,还侮辱了她,你……你奸杀了她。”他全身因痛苦而颤抖:“你不但杀了她,还杀了她的孩子,她已有了孩子。” 他的声音既像吼叫,又似低吼,甚至是哭出来的,不管像什么,它比雷雨声还大,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数百道目光闪电般射向汪洋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想不到平时人敬人畏的汪捕头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嘿,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往往衣冠楚楚的君子,就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来,这就叫人面兽心。” 施威的目光更如利剑一般刺着他。 汪洋海的脸煞白,浑身不停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恐惧:“我早就知道你到这里来没有什么好事,原来你来是想要诬陷我,哼,你胡言乱语血口喷人,凭什么说我杀了她?” 他立刻对施威说:“爹,你一定要相信孩儿是无辜的,杨枫在这里败坏我的名声,我不能容忍他如此的污蔑我。” 话未说完,枪已对准杨枫。 杨枫神色不变,缓缓的说:“只因为我诬陷了你,你就要杀我?据我所知,诬陷他人还够不上死罪。” 汪洋海的手在发抖,此刻他并不像平时那般从容如定的样子:“当然不是,我杀你只因为你是杨枫,人人得而诛之后快的大盗杨枫。” 杨枫冷笑:“只因为我是强盗你就要杀我,天下那么多强盗,你怎么不去把他们全部都杀光。” “你与他们不同。”汪洋海目中充满恨毒之意,“他们一百个强盗所做的恶事还没有你有一个人多。” “我做过什么恶事?你看见过?” “用不着我看见,”汪洋海恢复了平静,“何况你做恶也不会让别人看见。” 杨枫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为人类,为自己。 为什么世人总是以人的身份来判断其善恶呢? 杨枫转过身,面对施威,严肃的说:“我再说一次,汪捕头奸杀小蝶,这是事实,不管他是否承认,我都要讨回一个公道。” 施威问:“你是小蝶的什么人,对这件事如此关心?” 又有人在起哄:“他一定是那婊子的老相好,也许还是那未出世的杂种父亲。” “你不要这么说,说不定那孩子的父亲就是我……哈哈。” 这一句句话就像一根根针刺着杨枫,刺得他发狂,全身似要爆炸,他内心狂叫:“汪洋海,我一定要杀了你!” 施威一挥手,止住众人的起哄:“你这么肯定小蝶的死与他有关,是你亲眼所见?” “不是,”杨枫咬着牙,“要是我在她身边,死的就不会是她,而是这位汪捕头。” “那是别人看见的?” “是。” “谁?” “一个妓女。” 施威突然大笑起来:“你居然相信一个婊子而不相信捕头。兄弟们,你没说可笑不可笑?” 附和之声立刻不绝于耳。 “可笑,简直好笑极了。” “也许他被婊子们搞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一定是婊子看上了汪捕头,而汪捕头却不肯同她上床,所以便嫁祸于他,你说是不是?汪捕头……哈哈。” “是的。”杨枫声音低沉,压住了所有的喧哗声,“我宁愿相信一个妓女也不相信汪洋海,虽然她是妓女,没有你们高贵,但她至少不会撒谎,更不会做了事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 施威说:“这件事我们以后找机会慢慢调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弄清的。” 他面色突地一整,冷声说:“但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知府就快下令吧,杀了杨枫,杀死他……”众人又鼓噪起来。 施威一挥手,止住众人的呼叫,那神态就像在沙场调兵遣将的大将军,他用大将军般的语气说:“你们不用急,等我把话说清楚,再杀他也不迟。” “好,我们听。” 杨枫也在听。 施威用衙门知府所特有的审问犯人的口气说:“这段日子你不在金州城内,你去关外了是不是?” 杨枫不开口,既然他已经知道,他就毋须开口。 “你做了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施威盯着杨枫,观察他的表情,不管什么样的表情,都一定很有趣,“你杀了人,方督军,你杀了方督军。” 杨枫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连眼珠都没动,他也没有开口争辩,他知道争辩是没有用的,这里没有人能证明他没杀方督军,何况方督军的死也的确与他有关。 “陈副官已告诉了你。”杨枫记得在方督军的寿诞上见过他。 “是的,就算陈副官没有到关外去,我也会知道。”施威感到有一丝失望,杨枫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种人,“你已无话可说了,就凭这一点,你已足够死上十次。” 他又低声说:“方督军是我的结拜大哥。” 杨枫忽然笑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不错,杀人偿命,我杀了人该死,难道他杀了人就不该死?方督军死了你可以为他报仇,小蝶死了我就不能给她报仇?” “我已说过,这件事我会调查的。” “调查?”杨枫忽然发觉同这些人讲理简直是对疯狗讲经,对牛弹琴一样,“你若调查,已经查清凶手就是你的宝贝女婿。” 他又大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当然不会将他治罪,因为他是你的宝贝女婿,有哪个做父亲的希望自己女儿为人守活寡?” 汪洋海大怒:“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的确不是好东西。”杨枫自嘲的笑笑,“我居然奢望施知府将他的好女婿处死,你说可不可笑?” “不可笑,”汪洋海说,“一点也不可笑,只不过你比别人笨一点,你根本就不应该到这里来。” “但我已经来了。” “那你就不用打算离开这里。” “我没这种打算。” 他的确没有。 从证实小蝶死去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活在这世上太无趣了,他能活到现在,只不过因为还有一事未了。 只要这件事一了,他就会去找一口棺材,在小蝶坟旁掘一个坑,作为自己的坟墓,然后拿出自己所有的钱去请一个人,只不过要他帮自己把坑填平。 他之所以不在那个地方等汪洋海,只不过是不让这些人的血,玷污了那里的每一寸泥土与每一颗小草。 但现在连到小蝶那个安静的地方去死都不可能了。 汪洋海满脸的鄙夷之色:“想不到杨枫会为一个婊子而痛不欲生,到这里来送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杨枫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针般锐利,盯着汪洋海:“我再次提醒你,不许侮辱她!” 汪洋海不自然的后退了两步。 杨枫的话也像尖针:“任何一个男人为了他所爱的女人去死,非但不可笑,反而可敬可佩,不管这个女人是妓女还是公主,都一样。” 他又淡淡地说:“你觉得可笑,只能说明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或者你根本就没真正的爱过人。” 汪洋海觉得浑身被针刺着般难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枫不再理他,盯着施威说:“这件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施威不开口。 杨枫冷哼:“他是捕头,我是强盗,捕头永远是对的,错的只能是强盗,因为他只会赖,把坏事赖得干干净净。” 汪洋海又立刻举起了枪,他这把枪似乎专门是用来威胁吓唬人的,“不管怎么说,你今天是死定了。” 杨枫似乎又露出了他那惯有的笑容:“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但我这样的白白死去,岂不是太不值得。” “哦?你要怎样死才值得?” “你应该明白的。” “但我却没有明白。” “这只能说明你比较笨而已。”杨枫一字字说,“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送死,你想过没有?” 汪洋海勉强忍耐着,恨恨的说:“你死你的,与我又有何干?死在这里比死在那荒郊野地要强得多。” “说你笨却不承认。”杨枫叹息着,“你听着,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能杀死你,为小蝶报仇。” 杨枫的眼珠红得可怕:“你身负两条命债,已足够让你死上两次。” 汪洋海突然笑了,似乎连眼泪也笑了出来,他用枪指着杨枫,大笑说:“你要杀我是吗?你来呀,你用什么杀?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嘴巴?” 众人也大笑起来,因为他们认为杨枫太幼稚了,比三岁小孩还要幼稚,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到衙门来是来白白送死的,但他却偏偏要来,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等这些人自认为笑得很无趣的时候,杨枫才开口,他的声音似乎变得很遥远:“你们知不知道我的成名武器是什么?” 当然知道,没有人不知道,但他们刚才却忘了,却都没想起杨枫的那件神秘而致命的武器。 众人的脸色在同一时间变了,变得难看极了,就像嘴里忽然塞进一只死老鼠。 近些年中,江湖中最神秘的事情莫过于杨枫的武器。 在人们心中,他的武器早已不是武器,而是一种神秘的魔咒,是一件宝物;令人丧失战斗力而又迷失心神的魔咒,令人垂涎欲而欲据之己有的宝物。 众多的人要杀杨枫并不是找他报仇,而是为他这件武器,还有他的财宝。 就如挂着羊头却卖狗肉,打着除害的招牌,却希冀夺得这件武器。 这真是人类的悲哀,却又好像值得原谅,——这世上见到宝物而无动于衷的人毕竟不多。 汪洋海的眼睛似乎在发光,每个人脑子里在打贪念时,都会发出这种光:“我知道你的武器很厉害,但我不怕,因为我没做亏心事。” 杨枫又在叹息:“你真厉害,因为你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好,我就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杨枫的这句话一说出口,每个人的脸上就都发出了欣喜之色。 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什么武器终于要出现在他们眼前了,他们满脑子的邪念,打算着如何从杨枫手中夺得这件宝物,并且独吞它。 汪洋海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因为是偷偷摸摸的笑,所以声音并不动听,他故作正经地说:“做个亏心事的人最好闭上眼,免得看了后悔。” 他这简直是句废话,没有人闭眼,他们宁愿后悔终生也不愿错过这次机会,这种机会也许只有一次,就是这一次。 每个人都睁大了眼,每双眼都盯着杨枫,盯着他的手,就像一只只狼盯着猎物,等待着扑上去撕咬的那一刻的来临。 这一时刻可以说是他们一生中最专注的时刻。 这样的机会对杨枫来说几乎是至关重要的,错过了这一次几乎他将后悔终生。 像杨枫这样的人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又怎会错过这次机会? 就在这些人睁大了眼盯着杨枫,感觉自己眼睛已有些发痛,打算眨一下眼睛的瞬间,杨枫动了。 在这眨眼之间,他突然由一块屹立不动的岩石变成一泻千里的波涛,他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汪洋海。 汪洋海离他不太近也不算远,他与杨枫之间只不过相隔了五六人而已。 要接近汪洋海就应先除去这些障碍。 对付这几人,杨枫用最简单而又最有效的方法。 他用他的手,两只手,两个拳头,他一拳将人击晕。 要把一个人击晕而又不让他发出声音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杨枫能。 他知道拳头应击在什么地方,应该用多大的力度,所以在有些人睁开眼时,杨枫已经击晕了三人。 剩下的三人与汪洋海还在那里发呆,他们还在想着杨枫那件神秘而又致命的武器。 他们却不知杨枫的致命武器就是他的手,他的拳头。 ——这世上又有什么样的武器比得上手? 一个人看见一种事物,要他做出判断,判断这是什么东西,需要一定的时间,虽然这段时间是短暂的一刻,正如眨眼一般,但对于杨枫来说,只要抓着这一眨眼的时间,便是胜利。 因为他的动作比眨眼间还要迅速。 ——对这一点杨枫算得很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这一瞬间,老天竟与杨枫开了个玩笑。 还有三个障碍没有清除时,夜空忽然划下一道闪电。 杨枫的心也闪电般一跳,他敢保证,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光耀的闪电,就算是瞎子也看得清杨枫在干些什么。 闪电还未划过,杨枫又击倒一人。 可这时又响起了雷声,这雷声如击在杨枫的心上。 他这一生中从未听过如此刺耳的响雷,即是是聋子也会被震得聪敏起来。 闪电已经划过,雷鸣还在继续。 杨枫又击倒一人,只剩一个障碍还未清除了。 杨枫突然感觉汪洋海已被这一道闪电,一记炸雷震醒了。 他立刻上前,将剩下的一人制在胸前。 又有两声刺耳的声音响起,这次不是雷声,而是枪声。 汪洋海毕竟是捕头,毕竟与一般的捕快不同。 他在惊惧之际还知道他的对手是杨枫,还记得开枪,并且迅速后退。 最后一个人的身子发软变冷又逐渐变硬,任何一个人心口中了两枪,都不要想活下去。 “你又杀了人!”杨枫虽然一脸平静,但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涌动,因为他知道他已没多大希望了,因为他已失去了这次机会。 有时候的机会,就是希望。 汪洋海看着自己的枪,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发抖。 他嘎声道:“是我杀了他,但他却是因为你而死的。” “你已经杀了三个人!”杨枫的话就像匕首刺向汪洋海,“对你来说,三个人也并不算多。” 死的是小黄,是汪洋海最得力的助手,但却死在他的手上,他感到一阵愧疚。而随即升起的怒火又将他燃烧起来,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杨枫造成的。 “原来武器并不在你身上,”汪洋海说,“你在欺骗我们,以便寻求机会杀了我。” “你总算聪明了些。”杨枫说,“价值连城的宝贝大多是藏了起来,而且藏得很紧。” 汪洋海眼珠转了转,说:“虽然我很想一枪毙了你,但我认为将你交给法律来处置更适合一些。” 杨枫冷笑:“法律?你嘴上说得瑰丽堂皇,但心里一定在打算盘,打着如何擒住我,问出武器下落的算盘,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才暂时留我一命。” 汪洋海的脸色似乎变了变,随即一笑:“我现在不想与你斗口,有哪位兄弟上去捉住他,赏银有多无少。” 大厅突然间变得静寂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 没有人敢上,因为最先上的就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意味着他比别人先一步见到阎王爷。 刚才杨枫在眨眼之间击倒五人,他们虽没亲眼看见,但他们可以想象得到,有时想象的远比亲眼所见的还要可怕。 汪洋海咳嗽一声:“我是捕头,还是我先上,拿刀来,我来领教一下大盗杨枫的高招。”汪洋海把“大盗”两字特别强调了一下,这一强调,就让这句话里明显有着嘲讽之意,赤裸裸的嘲讽。 “不用,让我先领教一下。”一人随着他的声音跃出。 看见这个人,杨枫瞳孔突然收缩,敢第一个上阵的总有些特别的地方。 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的肌肉比别人结实些,身上的伤疤也比别人多一些。 他精赤着上身,现在的天气并不热,难道他在向杨枫显示他的肌肉结实? 杨枫却知道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有些人喜欢左手拿笔拿筷子;有的人喜爱晚上做事白天休息,这是他们的习惯。 这个人不穿衣服,也是他的习惯。 有这种习惯的人一定不好对付,因为两人在比试过招时,衣服对武功的正常发挥有着一定的阻碍作用,虽然这种阻碍算不上阻碍,但它会给人带来一种受束缚的感觉,就像是思想上背着一个包袱,精神上压着一副枷锁,去掉这种束缚,他就能够轻松自如,将自己的武功全部发挥出来。 这个人现在看起来就很轻松,他正在自我介绍:“我叫金连发,但别人都叫我大洪,因为我练的是大洪拳。” 说到这里他就演练了两拳。 “的确是大洪拳,不但练得到家,也颇有火候。” “你很有眼光,”大洪说,“从我这两拳你就看出来我的功夫功底,我很佩服你。” 他脸上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但我还是要找你比试,我是横和巷的泼皮头子,也许你没听说过这个巷子,那是条泼皮街。” 杨枫的心一跳:“我听说过,我还知道这个城里十之五六的泼皮都住在横和巷,上次我在府衙伤了你那么多弟兄,在这里我向你道歉。” “我不要你道歉。”大洪一口拒绝,“那只怪他们学艺不精,并且你下手留情,没有废了他们,这一点我很感激。” “你很爽快。” “我就索性爽快到底。”大洪说,“我这次来的目的并非为夺你武器,也不是为报仇来杀你,我是只是来出气的。” “替你的兄弟们出气?” “是的,因为我是泼皮头子,我的兄弟在外面受了气,只好我出头了。” “你打算怎样出气?”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也要我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大洪只是点头,不再说话,他已在准备,准备出击。 杨枫脸色突然黯淡,他实在不愿与这人交手,虽然他知道最终胜利者会是自己,但他也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那就是时间、精力、甚至是鲜血。 对付这铁塔般的壮汉,巧妙的方式绝不会有多大效用。 但他已没有选择,大洪也一样。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去做。 汪洋海脸上全是笑意:“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打倒在地,像死猪一样趴着。” 大洪并不理他。 杨枫忽然觉得这泼皮也比汪洋海可爱得多,他至少不会多说废话。 大洪严肃得像一个临考的学生:“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只好先发制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一拳击向杨枫前胸。 最简单的招式,最直接的打法,就像他的人那样简单爽快。 “好拳法!” 一招最简单的拳式在他手中使出也颇具威力。 杨枫侧身错步,大洪的拳突然一弯,毫不舍弃,杨枫只好举拳相接。 砰然一声,两拳接实,杨枫竟后退了两步。 杨枫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洪这一拳有如此威力,并且他是中途变式,力道本就减弱几分,但杨枫竟承受不起。 杨枫曾记得以前一拳打断过碗口般粗的树,他的拳力道本也不小,但在大洪面前却像一个鸡蛋碰上了石头,不堪一击。 汪洋海在一旁哈哈大笑:“我说过他会将你打得像一条死猪一样趴在地上,现在你信了吧。” 大洪突然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向汪洋海掷去:“你最好不要开口。” 石子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口中,汪洋海大叫一声,嘴角沁出鲜血,接着又吐出两颗牙齿和那粒石子,他的两枚门牙被击落了。 “我住在横和巷三十九号房,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报仇。” 汪洋海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大洪。 “我们继续。” 杨枫实在是不想继续,他忽然觉得这人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他能坐上泼皮街老大的位置并不是靠运气,看他一身伤疤,就知道他武功的深浅。 ——一个人受过很多的伤并不说明他没用,相反却说明他有很多经验,如果把这些失败的经验总结起来,那他的失败次数就会越来越少,胜利的机会就越来越多。 大洪碗口般大小的铁拳又袭到,杨枫不再硬接,又侧身错步,大洪的拳这次不再变式,只是他左拳袭到时,右拳也到。 杨枫根本就未见到他出右拳,他竟是后发先至 杨枫突然后退一步,只一小步,但大洪的拳却已是强弩末势,杨枫突又跨前一步,双拳齐出,闪电般击向大洪全胸。 大洪竟不闪避,同样双拳齐出,直击杨枫前胸! 这次杨枫不再闪避,因为这次是他出拳在先,在大洪拳头快要击到他前胸时,他的拳已把大洪击飞出去。 杨枫对自己双拳的力量很有信心,对时间的差距也算得很准。 只可惜有一件事他没算到。 杨枫的双拳击在大洪身上,“砰”的一声,似击在一面鼓上,大洪并未被击飞出去,他只是晃了晃,双拳同样击中了杨枫。 施威大笑,他觉得这一拳是他打在杨枫身上的:“杨枫,你逍遥不了多久了,快躺下吧。” 大洪瞪着施威,施威看了一眼汪洋海,看着汪洋海渗血的嘴角,不再开口。 申飞却低声说:“知府不要高兴得太早,依我看,最后得胜的还是杨枫。” 施威满脸的不悦:“你为什么总是说些扫兴的话。” “不管怎么说,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应该去安排一下。” “怎么安排?” 申飞低声说:“我去把府里所有的枪手都安排在四周,以防杨枫逃掉。” 施威带着几分赞许的看着他:“你做事比汪洋海老练多了,你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八章:我也报仇 直到大洪的拳击到杨枫身上时,杨枫才知道自己又错了。 大洪这一拳的力量,已足以将一颗大树击断。 “你错了!”大洪不再出拳,凝视着杨枫。 的确错了,杨枫强吞下口中鲜血,咬着牙,他受的伤实在不轻,杨枫的拳头没有击退大洪,反而被大洪击伤。 杨枫说:“你最厉害的不是大洪拳,而是你的一身横练功夫,我的这两拳对你毫发无伤。” “你很有眼光,可惜迟了一步。” 杨枫苦笑:“铁布衫?金钟罩?” 大洪不再隐瞒:“金钟罩。” 杨枫赞许的点点头:“今天就让我尝试一下,能否破得了你的金钟罩。” 练这类功夫的大多都有一个气门,只要找到这个气门,他的功夫也就破了。 “这次你要小心了。”这句话说完,杨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他不能给大洪喘息的机会,不能让他出拳。 杨枫的拳太快,并且那两拳给大洪造成的伤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虽然他金钟罩很到火候,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所以大洪只有闪避。 击左胸、右胸,击两肩、两腰,击小腹……的各处穴道。 杨枫每出一拳,大洪便后退两步。 杨枫闪电般的十拳,大洪便闪电般的退了二十步。 杨枫突然收拳不动,不再出拳。 大洪看起来还是那么轻松自如,好像并未闪避杨枫那致命的十拳,他微笑说:“你找到我的气门了?” “没有,你的气门就像你身上隐秘位置上的一颗痣,只有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但你现在看起来却很开心,不像没有找到的样子。” 杨枫的样子的确很开心,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似乎比大洪还要轻松。 大洪不解:“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开心的?” “难道你要我愁眉苦脸的,甚至哭起来?” 大洪笑了,他笑声如洪钟:“你这人很有意思,如果我们早相识一两月,也许会成为朋友。” 杨枫也大笑:“你很爽快,是我见到的所有人中最爽快的一个。” “你不觉得说的太过分了?” “绝没有,”杨枫眼睛在发光,“所以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我是个泼皮无赖。” “我是个强盗。” “我们身份好像很般配。” “的确。” “但现在不行。”大洪说。 杨枫眼光又黯淡下来,他没问为什么,在这时候问为什么已经是多余。大洪说不行就是不行,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大洪似乎也觉得很无趣:“所以你最好尽早找到我的气门,我不想你过不了我这一关。” 他说这句话,其实已将杨枫当作朋友。 杨枫站在那里,连手指都未动。 大洪有些恼火:“我的金钟罩还未到家,不值得你动手?” 杨枫说:“迄今为止,我还未遇到第二个横练功夫有你强的。” 大洪脸上有了笑意,他这个人的确爽快,得意时会将得意之色完全显现在脸上,恼火时会满脸不高兴,他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感情,他也从不隐藏自己的感情。 他说:“我相信你这次用不了十拳就会找到。” 杨枫摇摇头:“我自信再用一百拳也找不到。” 大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何不试试?” “不必试了。” “不必?”大洪说,“那你打算如何过我这一关?” 杨枫盯着大洪:“你的金钟罩虽然颇具火候,无隙可寻,但你同样有弱点。” “哦?” “刚才我共出了十拳,”杨枫说,“你只是后退闪避。” “是的。”大洪说“你的拳头虽破不了我的金钟罩,但对我同样有不小的震动。” “你一共退了二十步。” “好像是。” 杨枫盯着他:“你是如何后退的,你自己一定很清楚。” 大洪脸色有点变了:“至少比你清楚。” 杨枫笑笑:“你本就应该比我清楚,还有一点你也比我清楚。” “哪一点?” “你的弱点。” 大洪笑不出来了:“什么弱点?” “你后退闪避与别人不同,”杨枫说,“你退的时候总是左腿先退,右脚紧跟着收回。” 大洪的额上似乎在冒汗。 杨枫接着说:“我击你肩部时你这样退,击你腹部时你也这样退,击你腰部时你还是这样退。” 这样退并没有什么奇怪,但大洪就是认为不妙,他脸色变得更厉害,好像杨枫在揭他身上最隐秘的私事一样。 “你已看出来了?” 杨枫点点头,似乎已不想再说下去。 “你说,我不会在乎。” 杨枫点点头,他觉得说比不说好一些,大洪也一定这样认为,所以他只好说。 “你之所以这样退,只是因为你的左腿比右腿有力,左腿比右腿灵便;由此推断,我已看出你的右脚是你的致命弱点。” 大洪浑身一颤,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你说我的弱点就是右脚?” “是的。” “你真厉害!”大洪忽然弯身挽起右脚裤管,“我这一条腿不仅仅是我的弱点,也是我的绝对。” 这条腿亦不能说是腿,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肉,只有骨头,小腿是这样,大腿却与常人无异。 每个人都呆住,没有人知道这位以大洪拳闻名的泼皮街老大,竟然是个右腿残疾的人,连与他朝夕相处的兄弟们都不知道。 但杨枫却在与他交手的十拳中看了出来,这真让人不得不佩服。 杨枫非但没有高兴之意,反而觉得很对不起他,因为他揭露了大洪的伤疤。 大洪并不怪他揭露了自己的秘密,他反而很佩服他。 “从七岁时,我就发觉这条腿有点不对,但我从不对任何人讲,我开始隐藏,一直隐藏至今。”大洪脸上已有苦痛之意,残疾人毕竟被人看不起,“于是我就舍命苦练上身功夫,来弥补这条腿的不足。” “你做到了。” 大洪苦笑:“我是做到了,可又有谁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对他来说,做事只能是事倍功半,绝不会事半功倍。 “你在十拳中就看出了我右腿有残疾,我很佩服你。” “我并未看出来,”杨枫也没有先前那样轻松,“我只觉得你的弱点就是在右腿。” “只要你向我右腿击上一拳,然后像死猪一样趴在地上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 每个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盯着杨枫,似乎从未见过他似的。 杨枫说:“无论如何,我还是找不到你的气门。” 大洪叹息一声:“其实已没有必要找了,因为你已经可以击倒我,你已经能够战胜我了。” 做一件事,用的方法虽然不同,但只要能够达到用样的目的,就是好方法。 杨枫的方法就很好,很有效。 大洪身上的气门就像大海里的一根针,而他右腿的秘密就像大海里的一颗石子,要在大海里寻得这颗石子虽不容易,但至少比寻找这根针要容易得多,这个比喻虽不怎么恰当,但至少已把这件事说得够清楚。 大洪脸上虽无笑意,却不悲哀,他本不愿与杨枫作生死比斗,他只是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他与杨枫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并且败在杨枫手中也并不是丑事,所以他看起来还是那样的轻松:“我虽未把你打趴在地上,但也令你受了伤,这两拳已足够令你躺上两三天。” 杨枫揉了揉胸:“你那两拳着实不好受。” “你本不该这样轻易受我两拳的。” “那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一身横练功夫。”杨枫觉得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我以为我的拳头能够击退你,这是我的疏忽。” “有时疏忽就是死。”大洪说,“但你却没有死,那只是因为你的拳头先击中了我,你那两拳同样令我吃不消,所以最终输的还是我。” 杨枫看着他,觉得他实在是在坦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在有的人认为是耻辱,但他却不,这就是大洪。 “我输了,”大洪并无失败的消沉,“我本来应该走的,但我还想看看你如何对付这些要置你于死地的人。” “那并不好看。” “不好看的看起来反而更有味道。”大洪说,他忽然转过身,面对他的兄弟,脸带歉意地说:“我打不过杨枫,不能为兄弟们出气,我已没有资格做你们的老大。” “不!你还是我们的老大。”他的兄弟一起叫道,“没有人会反对你!” “好!”大洪脸上又有了笑意,“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但你们要听我的一句话。” “当然是听你的!” 大洪大声说:“我们与杨枫之间的事,今天就这样了结,以后你们再也不准向他寻仇。” 过了半晌,才有七零八落的声音响起:“是……”显然这些人是极不情愿的。 杨枫听着大洪给他兄弟们的讲话,你觉得嘴里发苦,他突然想喝酒,为大洪而干。 “不行!”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他杀了我大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一个瘦高的年轻人。 大洪显得极为不悦:“你说不行?” “是我。” “为什么?”大洪似已发怒。 “癞蛤蟆,”这人大叫,“我大哥癞蛤蟆就是被他杀死的。” “癞蛤蟆。”大洪似乎认得他,“他的武功比你强,他打不过杨枫,你花蛇又怎么行?” 花蛇冷笑:“不管行不行,我都要试一试。” “好,你去。”大洪不再说话。 杨枫看着这个人,却在想着癞蛤蟆,癞蛤蟆被他一棍击碎膝关节,还不至于毙命,但这人却说他已经死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杨枫问花蛇:“你要找我报仇?” 花蛇只是冷笑。 “你怎样报?” “刀。”花蛇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尖刀,“杀人用刀最有效。” 杨枫眼中没有刀:“你杀过人?” “杀过。”花蛇说,“算上你已是第九个。” “也许你这辈子只能杀八个人。”杨枫的话有一种莫名的压力,“所以我劝你放下你的刀,你的手还可以做其他的事。” 花蛇大叫:“现在我的手只能杀人!” 话刚说完,他就扑向杨枫。 看他的样子的确杀过人,但他有没有尝过被人杀的滋味呢? 刀像一条毒蛇,直袭杨枫咽喉。 捉蛇杨枫很有经验,五岁时他就捉过。 打蛇打七寸,捉蛇也应拿七寸,这条蛇的七寸就是这个人的手。 杨枫闪电般出手,便已擒住了他的脉门。 花蛇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另一只手突然又有一把尖刀,只不过这把刀不是刺向杨枫,而是刺向他自己,因为他知道,与其落在杨枫手中受折磨,还不如自己痛痛快快地了结了的好。 杨枫当然不会让他死,癞蛤蟆的死他就很感惭愧。 他把花蛇右手一推,这人左手的尖刀就刺在右手的刀上。 “嚓”的一声,他左手的刀竟然断了,从中而断。 杨枫松开他的脉门,将他一推,淡淡一笑:“你的刀不是用来杀人的。” 花蛇也笑了,笑得阴沉可怕,只有阴险毒辣的人才有这种笑。 杨枫的心居然一跳,盯着他:“你的刀虽然锋利,却已断了,它不够耐用。” 花蛇说:“我的这把刀就是这样,因为它只能用一次。” 杨枫不解:“只能用一次?这一次若杀不了别人,那么死的就是你自己。” “我现在还活得很好。” “因为我还不想让你死。” 花蛇又奇怪地笑了,奇怪的盯着杨枫:“所以我会比你活得好,也要比你活得好,你不想我死,我却要杀死你,因为你根本就不该救我。” “我救错了?” “是的。”花蛇说,“你脑中闪过救我的念头的时候,你就已经将自己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杨枫的脸色似乎变了变:“我不懂。” “你说我这把刀为什么会断?” “因为它太刚太脆。” 过柔则废,过刚则脆。 “错了。”花蛇似乎很得意,“我这把刀只能用一次,我造这把刀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你,它虽不能用来杀人,但却可以用来害人。” 杨枫已经察觉到了不妙:“害人?” “因为这把刀是空的,空的那部分装满了迷药。”花蛇说,“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你就会像死猪一样趴在这里。” 杨枫虽在笑,但笑得已有些勉强:“我的确不该救你。” 花蛇大笑:“我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肠太软,不够狠毒,心太软的人总是不长命的。” “如果我刚才杀了你呢?” “这世上没有如果。”花蛇盯着杨枫,似乎看穿了杨枫的心,“我刚才说过,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够狠毒,这个弱点已足够让你死上千百次。” 杨枫长叹一声:“你真是我的知己。” 花蛇大笑:“你死在我的手中,至少比死在汪捕头手中的好,你也不算冤枉。” 杨枫脸上显出一种悲痛之色,沉默着,他眼中忽又闪过一丝希望之光:“我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恐怕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了。” “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请你让开。” “我知道你要杀汪洋海。”花蛇突然把右手上的那把刀递给了杨枫,“快去杀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这句话就像一条带刺的鞭子,鞭打着杨枫。 他紧握着这把刀,什么也不再想,一步步向汪洋海靠近。 杨枫也并不怪花蛇的手段过于狠毒,他理解他想报仇的那种急切心情。 杨枫也在报仇,只不过他是光明正大的报,两人的方法不同,却是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 只要能报仇,就应该不择手段。 杨枫忽然觉得这个人还有点可爱,他至少给了杨枫一个启示:要报仇,心肠就不能太软。 汪洋海似乎骇了一跳,但随即哈哈大笑,由于掉了两颗牙,嘴里有些漏风,所以笑声有些难听。 他说话的声音也同样难听:“兄弟们,不用怕他,他现在已经中了迷药。” 他对他身边的捕快下命令:“上去打断他的狗腿,谁捉住了他,那万两赏银就是他的,到时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财物动人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人动了,动的不仅仅是捕头,还有众多的泼皮无赖。 虽然杨枫手上有刀,似乎要不顾一切地作困兽之斗,但他们却被万两白银迷住了心神,甚至有的人希望杨枫会突然昏迷。 大洪看着他的兄弟,目中充满怒火:“谁要是敢上去与杨枫为难,以后就不准再回泼皮街了。” 他的兄弟们看了他一眼,也仅仅是一眼,又朝杨枫逼去。 有了金钱,他们可以远走高飞,谁还会在乎你一个泼皮街? 杨枫盯着握刀的右手,手指颀长,因用力而发白,这样的手不像杀人的手。 他的确没杀多少人,在他记忆中,除了几个大奸大恶的人死在他手上之外,这只手并未多沾血腥。 但他现在看着这些人,却想把他们一个个杀光,他们居然认为金钱比生命还要重要,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杨枫眼珠变得血红,握刀的手更用力,他已决定不再手软,然后他就向这些要钱不要命的人冲去。 呐喊声立刻响起,他们为自己助威,他们需要勇气。 对付他们这些人,用不了多长时间,只用两招就能解决一个,有时也许只用一招。 从交手的第一招,杨枫就看出对方的武功家数,武功弱点,第二招就置之于要害之地,一刀一刀击向他致命的弱点。 血开始流,这些人并没有被吓退,反而有增多的迹象。 ——只有血才能激发他们的斗志,同伴的鲜血。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自己也会流血。 汪洋海在一旁哈哈大笑:“杨枫,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何必还要找那么多人陪你死呢?” “的确,我何必杀这些人?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但情势已容不得他思考,背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刺中,一阵阵剧痛又使他出刀杀人。 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不杀我,我就杀你,毫无退路。 血流得更多,大厅如同一个屠场,血腥气弥漫整个大厅。 惨象令人惨不忍睹,可又有谁能阻止? 杨枫嘶声大叫:“不要再来送死,我不想杀人!” “不想杀?”汪洋海狂笑,“你已经杀了人,杀了很多,他们都是你杀的。” “好,我就把你们全部杀光。” 这句话一说完,又有三个人倒下。 突听大洪大叫:“你们这群猪,你们当真以为钱比命重要吗?没有了命,要那么多的钱又有什么屁用?” 有人停下来了。 突然,一人趴在地上狂呕,这人发疯般在地上乱滚:“不要再打了,你们是猪,我也是猪,哈哈……猪,一群猪……” 住手了,每个人都已经住了手。 又有人呕吐。 杨枫踩着这些人的血和自己的血,向汪洋海走去。 汪洋海开始后退,只退了两步,突然将枪对准杨枫:“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开枪杀死你。” “你敢!”杨枫依旧迈步,“他们流这么多的血,为的就是生擒我,问出武器的下落,何况我这十年强盗也不是白做的,在没有知道我金银财宝的下落之前,你最好不要开枪。” 汪洋海不敢,每个人都瞪着他,他们口中虽没说什么,但他们的目光已经显示得足够明白:如果你杀了杨枫,你就会比他死得更惨。 汪洋海的脸惨白,也许因为过于激动,他的声音也在发抖:“我就留下你的狗命,就这样一枪毙了你,也太便宜你了。” 他突然大声说:“拿刀来!” 这句话他说得很干脆,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决心与杨枫作一死战。 刀已在他手中,一把刽子手才用的鬼头刀,他握刀的手发颤,他明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杨枫的对手,他只是希望尽量拖延时间,希望杨枫能及时昏迷倒下。 杨枫不再说话,迅速向他进攻。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已经开始感觉头发昏了。 若不能在十招之内杀掉他,也许就永无机会了。 杨枫不再留情,出手全是杀招,是他的平生精髓。 汪洋海只是闪避、后退、守,他在拖延时间,这是他唯一的求生希望。 只要他尽量拖得一分一秒,死的就可能是杨枫而不是他。 一把一十九斤重的鬼头刀舞得密不透风,他自己也感觉不错。 只可惜杨枫的刀就像一把锥子,专门寻瑕抵隙的锥子。 汪洋海并不如杨枫想象中那么厉害,三招,只用三招,杨枫就一刀刺在他的臂上。 鬼头刀落地的同时,他的人也就地一滚,球一般的滚开。 汪洋海边滚边叫:“快来救我!” 没有人救他,他这次是死定了。 施威看着他的脓包样,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但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杨枫杀死。 “申飞,开枪杀了杨枫,快!” 他没有听见枪声,却听见陈晋爵说:“刚才他出去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快去找他,”施威说不出的焦急,“要快,知道么?” 看着陈晋爵的背影消失,施威的心也就凉了。 无论多快,申飞赶到这里,见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具死尸,汪洋海这次是死定了,任何人都救不了他。 杨枫的身子忽然晃了晃,他的头晕得更厉害,连眼睛似乎也快要睁不开了。 他突然一挥刀,一刀向左手食指划过。 刀果然锋利,手指头从第一关节处断掉。 指头落地时,他才觉得一阵剧痛。 ——疼痛最能令人清醒,杨枫稳住身子,一晃身就到了汪洋海身前。 只要能杀死汪洋海,能为小蝶报仇,他连生命都不在乎,一根小小的手指头,又算得了什么? 汪洋海刚站起身,又看见杨枫在自己眼前,这一惊竟然让他惊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杨枫一刀刺来,他居然不知道闪避。 汪洋海一声惨叫,就像一条毒蛇咬住了一只野狗的咽喉所发出的那种叫声。 这一刀只是刺在他的肩上,并非杨枫手下留情,而是杨枫头昏眼花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杨枫拔刀,他知道自己立刻有昏倒的可能,这就像孕妇的分娩,是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挡的。 刀留在了他的肩上,杨枫的手软软的垂下,他全身的力量奇迹般消失,连拔刀的力量也没有了。 那边的花蛇突然开口:“杨枫,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他得意洋洋的说:“我这个迷药发作时,最先是头脑发昏,再就是眼睛发黑,什么也看不见,到了最后,全身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你连站也站不稳,就像一只死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杨枫还能听见他说的话,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一口咬在汪洋海的咽喉上,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将他咬死。 他向汪洋海倒去,他的嘴正好贴在汪洋海的咽喉上,但他还是没有将他咬死,因为他连张嘴的力量也没有了。 杨枫感到一阵强烈的绝望感,他很少有这样的绝望。 他认为人活在这世上,就不能悲观,更不能绝望。 但现在他却彻底的绝望。 以前有小蝶,在他灰心绝望时,他就会想到小蝶,心中就生起了希望;在他受尽白眼唾弃时,还有小蝶理解鼓励他;在他带着疲惫的身子和受伤的心,回到小蝶身边时,会有小蝶的柔情蜜语安慰他。 但现在不同了,小蝶已经死去了,带走杨枫所有希望和勇气死去。 在他被人当成野狗围在墙角乱打时,没有人会伤心,没有人会怜悯他,会同情他。因为他是大盗杨枫,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是完全被孤立的。 他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要报仇,不能为小蝶报仇,他就无颜去见小蝶。 但现在他却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总是捉弄我?总是在关键时刻令我失去机会?小蝶,我已经不能为你报仇!” 然后他就倒在地上,软软的烂泥般瘫软在地。 过了很久,汪洋海确定杨枫确实被迷倒后,他才回过神来,他忽然变得像个凶神,一脚踢在杨枫腰间:“死狗,起来呀,快来杀我呀!哈哈……兄弟们,快过来打他,只要留下一口气,无论怎么打我都不在乎。” 他的话就像是一道命令,立刻就有十余人领命。 棍子拳脚雨点般落在杨枫身上。 这些人刚才被杨枫吓破了胆,现在自己的拳脚落在杨枫身上,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极度的疼痛是昏迷的解药,杨枫虽没有力量,却有了知觉,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的碎裂声。 他想挣扎,挣扎着站起来,要死也要站着死。 可是他不能,他已没有了力量,挣扎的力量也没有。 这些人像踢球般将杨枫踢来踢去,杨枫已经不成人形。 突听一人大叫:“放开他,你们这群疯狗!” 这个人冲过来,一脚踢翻了一个人,一刀刺在另一个人的屁股上,再一刀削断了一个人的手腕。 汪洋海大喝:“你疯了?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大哥报仇了吗?” 这人又一刀刺退了另一个人,这些人立刻后退,没有人愿意挨他一刀。 这个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我当然要报仇,但我并不想他被你们如此侮辱,他毕竟是大盗杨枫。” 汪洋海冷笑:“你不要忘记,杨枫变成这个样子,你的功劳最大。” 这人低声叹息:“是的,如果不是我迷倒了他,就算是一百个你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人竟然是用迷药迷倒杨枫的花蛇。 “你想怎么样?” 花蛇看了杨枫一眼,把手中的刀一扬,说:“我要杀了他。” “就是现在?” 花蛇冷哼。 汪洋海又问:“刚才他中迷药的时候你为何不杀他?” “那时我不是他的对手,”花蛇很坦荡,“何况,我还要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完成他的希望。” 汪洋海恨恨的说:“他现在已经失去这个机会。” “所以我这个时候杀他,是最有利的时机,”花蛇看着杨枫,目中不知是什么表情,“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已经全无反抗之力。” 汪洋海笑了:“你认为我会让你杀他?你问一下,这里有谁会答应你杀杨枫?” “不能让他杀杨枫……” “杀死这个疯子!……” “你听,没有人答应你。”汪洋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淡,“你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花蛇面无表情,说:“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既然能迷倒杨枫,就也能迷倒你。”花蛇说,“并且,我可以让他立即清醒,我知道你最不希望他清醒的。” 汪洋海的脸色忽然阴了下来:“你居然敢威胁我。” “我只不过是说的事实而已。” 他的确是说的事实。 汪洋海说:“你要杀杨枫,应该先请示施知府。” 花蛇立刻冷冷的盯着施威,毒蛇般的目光盯着他。 施威咳嗽两声,沉吟半晌才说:“杨枫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其罪,但就这样一刀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你是贪图杨枫的武器和财宝,”花蛇的话一针见血,“所以你也不希望杨枫现在就死去。” 施威咳嗽两声,不开口。 汪洋海突然说:“你要杀他,就立刻过去杀,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一下,倘若杨枫突然醒来,死的就是你了。” “醒?你认为我的迷药只能迷倒一只蚂蚁吗?我告诉你,我这些剂量的迷药足可以迷死一头大牯牛,杨枫若能醒来,不用他动手,我自己就已经一头撞死了。” “好,我相信你。” “你本就应该相信。” 这句话一说完,花蛇就已经向杨枫走去了。 杨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与死无异。 昏迷本就是暂时性的死。 花蛇在杨枫身边站定,看着杨枫,看着他的刀。 这次他的刀不再是空心的刀,一次性的刀,要杀人就要用真正杀人的武器。 花蛇盯着杨枫,目中不知是种什么表情,不知是喜乐还是哀愁。 “杨枫,你不要怪我,此时杀了你至少比你受屈辱的活着好,你的仇只好等来世再报了。” 他缓缓的举刀。 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刀居然比闪电还要耀眼。 他不再说什么,一刀对准杨枫的心口刺下。 心口是一刀致命的地方,被杀的人不会有什么痛苦。 他杀杨枫只是为大哥报仇,他不想给杨枫增加痛苦。 杨枫还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不知道死神已经向他逼近。 一刀刺下,对准了杨枫心口。 刀至中途,突听一声大喝:“谁敢杀他!” 接着一声枪响,杀杨枫的花蛇倒下,而花蛇刚才站立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来人随着他的大喝就已经出现。 来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花蛇,把目光转向汪洋海,冷冷地说:“你开枪杀了他。” 汪洋海哈哈大笑:“是我杀了他,因为他不死杨枫就得死,兄弟们,你们说。你们希不希望杨枫死在他手里?” “当然不希望。” 汪洋海得意的说:“你听,没有人愿意杨枫被他杀死,所以死的只好是他了。” 来人说:“他的确该死。” “但我却没有死。”这句话是倒在地上的花蛇说的。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花蛇的确还没死,他已经坐了起来。 汪洋海并没有吃惊的表情,他还是很得意:“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死的。我对我的枪法一直很有把握,刚才被他一声大喝,子弹射偏了一点,但这并不重要,这一枪还是可以要了你的命。” “是吗?我不相信。”说着他已站了起来,不过站得很勉强,汪洋海说得不错,花蛇伤并不轻,他的时间已不多。 花蛇咳嗽着,血丝从他嘴角沁出,他凝视着来人:“你是来救杨枫的?” 来人点点头:“是的。” “你是他的什么人?” “朋友。” “杨枫好像没有朋友。”花蛇说,“更没有你这种朋友。” 来人面无表情:“从前没有,现在有。” 花蛇冷笑:“你有把握救他。”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杨枫现在已与废人差不多,”花蛇说,“我说废人的意思就是说他与死人无异,要把一个死人从这里带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来人说:“我看得出他是中了迷药。” “他的确是中了迷药,我的迷药足可令他沉睡天。” “我看得出,”来人说,“你当然有解药。” “我有。” “你会不会给他。” 花蛇冷笑:“你这句话问得有点蠢。” 他当然不会给杨枫解药。 来人笑笑。 花蛇说:“难道你想逼我交出解药吗?” 来人盯着他:“你看我会是这种人吗?” 花蛇摇头:“我看不出来。” 来人说:“我不会逼你,何况我也不需要你的解药。” “不需要?” “我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花蛇满脸的不相信。 来人说:“也许我的解药比你的解药更有效。” 花蛇更不相信,他对他的迷药很有信心,他相信这世上能解他这个迷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制造这个迷药的人,另一个就是他自己,只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在他制出这迷药的解药时,就被花蛇用来试验迷倒杀死了。 来人说:“你不相信?” 花蛇说:“完全不信。” “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来人走到杨枫身旁,弯腰去提他。 “不准动他!” 随着喝叫声,已有两人扑向来人。 来人依旧去提杨枫,突然刀光一闪,再一闪,惨叫声同时发出。 惨叫发出后就倒下,倒下就再也不动,他们已经毙命。 大洪突然说:“你不是中国人,你是日本人。” 来人冷冷的盯着大洪,冷冷地说:“是的,我的确是扶桑本土浪人,狂浪派第二代传人,伊二郎。” 大洪脸色忽然变了,颤声说:“你就是伊二郎?” “不错。”伊二郎的声音冷如刀锋,他的目光也如刀锋,他正凝视着他的刀,刀锋,“我的刀法叫狂浪刀法。” “我听说过。”大洪说,“我还听说阁下三年前曾与杨枫比斗过,却败在杨枫手中。” 伊二郎刀锋般的目光转向大洪:“你知道的并不少。” “我还知道你们约了今年的八月十五再次比斗。”大洪的眼睛也盯着伊二郎,毫不畏怯,“你来救他,就是为了这次比斗,而不是因为他的武器和财富?” 伊二郎脸色忽然变得很冷:“你看我像是这种人吗?” 大洪凝视着他,摇摇头:“我看不像。” “今天已是八月初五。”伊二郎说,“还有十一天就是我们的比斗之期,我不想这次的比斗成为戏言。” 大洪说:“君子重约,希望你能救走他。” “我一定会救走他的。” “你要就他就必须先解掉他的迷药。”花蛇催促着,因为他不能等了,他立刻就会死去,在他临死之前,他还想看一看伊二郎是否能解他的迷药。 伊二郎提起了杨枫,这次没有人阻拦他,阻拦就是死,他的刀法实在是太快,太古怪。 伊二郎提着杨枫,一步步迈向厅外。 人群自然分开,闪出一条路来。 现在本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但没有人动手,一个也没有。 伊二郎在厅檐停下,让房顶流下的水冲在杨枫的头上。 他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从瓶里倒出两粒红色药丸,和着雨水塞进杨枫口中,然后便提着杨枫回到厅内。 “怎么样?”花蛇的脸全无血色,但他最关心的不是他的性命,而是伊二郎能否解他的迷药。 伊二郎的声音充满自信:“我敢保证,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他就会完全清醒。” “半柱香?”花蛇喃喃自语,“对我来说已经太长了。” 他突然大笑:“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没有我的解药,杨枫是不会醒的,他是不会醒的!” “你为何不静下心来看着呢?” “也许我等不及了,半柱香的时间居然太长,这对我简直是个天大的讽刺。” “你若真的想看杨枫是否会醒来的话,就应该拿出全部的勇气活下去。” ——你若想做成功某一件事,虽然成功的机会不大,但只要用尽全部身心热情去做,成功的希望就大了。 这个道理花蛇懂,所以他等到了杨枫清醒的时候。 躺在地上的杨枫突然动了一下,动的右手,只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的左手又动了,他左手搭在右手上,脸上已有苦痛之色。 他的右手已被打折,他听到的骨头碎裂声就是他右手发出的。 花蛇的表情古怪之极:“你的解药是哪里来的?” 伊二郎淡淡地说:“当然是我自己的。” “你也有?不会的……”花蛇声音低沉,他死也不相信伊二郎会有他的解药,绝不相信。 伊二郎淡淡的笑了笑:“我这解药并不是你的那种,我这是兴奋剂,虽不是你的迷药的解药,但令人清醒却你那种解药还要有效。” 花蛇已经听不清了,他眼珠瞪得大大的说:“我希望你能将杨枫救走,我杀不了他,但也不希望他死在别人手中。” “我一定会救走他!” 花蛇还是没听见,因为他已经死了,真正的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二十九章:漫长的一夜 汪洋海看着地上蠕动的杨枫,就像看着一条任人宰割地鱼,他突然大笑:“你要把杨枫救走?” 伊二郎冷冷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条疯狗。 汪洋海笑得更厉害:“你怎么救?就用你的这句话?用你的的嘴巴?” 伊二郎举刀,一字字的说:“我用刀。” 汪洋海看着他的刀,就像欣赏一个玩具,他突然对他的手下捕快们下令:“现在用你们的刀,将他的手脚都剁下来,再拿去喂狗!”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十多人围了上去,十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同时剁向伊二郎。 伊二郎目中闪过一丝杀气,冷如寒冰,盯着这些人。 刀已近身,他突然挥刀,折腰大转身。 惨叫之声立刻响起,十几把钢刀也全部落地,几乎同时落地。 眨眼之间十几人手腕已分别中刀。 伊二郎神色不变,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好刀法!”大洪赞道,在场敢为伊二郎叫好的只有他一个,他眼睛发着光,“我从未见过使刀的人有你这样快这么准,我看得出这些人的手不能用刀了。” 伊二郎脸色虽仍是冷冰冰的,但目中却已有一丝暖意。 大洪又说:“你的刀法正如波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浪接一浪,刚才你使出的一招,看来只有一刀,其实有十三刀。” 十三个人,十三把刀;十三只手腕同时中刀,十三把刀同时落地。 致命的一招,致命的十三刀。 伊二郎微笑不语。 汪洋海惊得目瞪口呆,怔了半天,现在才说得出话来:“我承认你的刀很快,你的刀虽快,却快不过我的子弹。” “我承认,”伊二郎说,“但子弹有用尽用光的时候,刀却不同。” 只要刀在手中,就可以杀人。 汪洋海的脸色又变了,但随即一笑:“用刀很费力,所以我现在决定将你累得半死,再一枪打死你。” 伊二郎脸色忽然变了变:“我这次出刀,伤口绝不会在手腕上。” “在什么地方?” “咽喉。”伊二郎的声音令人背脊发寒,“伤口在咽喉上,不但不能用刀,而且连话也说不出。” “永远都说不出。”他又重复了一句。 只有死人才永远说不出话来。汪洋海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吓倒,他毕竟并不是那种容易受威胁的人。 “你们上!这次不但可以剁掉他的手脚,能将他的头割下来最好。” 迟疑了一阵,又有人上前围住了伊二郎。 没有亲自挨他一刀,是不知道他的刀法有多么可怕的。 伊二郎的刀果然不再留情,一人倒下,又有一人倒下。 咽喉,伤口果然在咽喉上。 直到人倒在地上,鲜血才从伤口中流出,泉水般汩汩流出。伤口就像一只眼睛,流出的血就像泪——血泪。 已有人在退缩,又有人大叫:“快开枪!一枪打死他!” 汪洋海举着枪,迟疑着:“我怕错伤了自己兄弟。” 伊二郎冷冷的讥讽他:“你是怕一枪打不死我,怕我过来杀了你吧。” 汪洋海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次死定了,我要所有来救杨枫的人全部付出代价,全部死光。” 伊二郎似乎杀红了眼:“我要让所有想杀杨枫的人都死光。” 一刀挥出,又有一人倒下。 突听一声大喝:“住手!” “是杨枫!” “杨枫!他醒了。”立刻有人住手,片刻之间,所有人全部都住手了。 杨枫从地上慢慢的站起,用尽所有的力量才站起来,他的腿在颤抖,声音也发颤:“伊先生,是你?” 伊二郎说:“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杨枫胸中涌起一阵热意,喉头发涩,说:“谢谢你。” 在这里,他是完全孤立的,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但现在他不再完全孤立,他至少多了一个朋友,多了一个以前败在他手中的朋友。 伊二郎眼中也有了热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杀你,实在可恶,我帮你杀了不少。” 杨枫环顾四周,看着四周躺着的那些死伤者,心中说不出的一阵阵绞痛,一时竟无言以对,不知道是应该感谢还是怎样。 大洪洪亮的声音又传过来:“杀得好!” “杀得好!”汪洋海也大声叫好,“杨枫,他口口声声说帮你,杀这么多人,为你结下更多仇家,其实正是在害你,他的用意难道你还不清楚?” 伊二郎目中似有一丝慌乱,握刀的手青筋突现。 杨枫尴尬的看了伊二郎一眼,又盯着汪洋海:“不管他杀了多少人,账都算在我身上,他这样做是为了救我,我同样应该感激他。 汪洋海冷笑:“我宁愿不要他救,也不愿他杀这么多的人,他救得了这一次,以后你的仇家更多,他怎么来救?难道你们永远都不分开?” 杨枫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觉得汪洋海也并不是说得完全没道理,他不敢去看伊二郎,他知道他的脸色也绝不好看。 汪洋海越说越得意:“杨枫,有这样的朋友是你倒了八辈子的霉,不如我替你赶走他,或者干脆杀了他。” “杨枫,”大洪突然说,“他在挑拨离间你们,他这点用意,你难道都看不出来?” 杨枫突然笑了:“我只不过当他是一条疯狗,在这里乱吠罢了。” 大洪也大笑:“或者干脆是放狗屁。” 伊二郎冷冷地说:“这条疯狗太过讨厌,干脆宰了他,免得他再去害人。” 杨枫目中又有痛苦之意:“可惜我现在已经不能杀人了。” 伊二郎盯着杨枫:“你伤得很重?” 杨枫点头。 “但我看不出来。” “正因为看不出来,所以才重。” 伊二郎说:“那我就帮你杀了他。” “不用。”杨枫说,“他与我有深仇大恨,我要亲手杀了他,你知道自己的仇是不能让别人代你报的。” “我知道,我也报过仇。”伊二郎说,“暂且让这条疯狗再疯几天,以后杀他也不迟。” 汪洋海气得脸色发青,大叫道:“你们才是疯狗,我现在就让你们死。” 他的枪已对准了伊二郎,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子弹比伊二郎的刀快。杀了伊二郎,对付杨枫轻而易举。 陈晋爵急匆匆的回到了施威的身旁,低声说:“大人,我没找到申飞,听素玉说,大姐不见了,他去找大姐去了。” 施威叹了口气:“让他去找姐吧,杨枫逃走是事,若菲儿有什么意外……” 他忽然想起上次施菲儿被蒙面人挟持的情况,他不想这场戏重演,对他来说,这场戏就是一场悲剧。 申飞却突然出现在施威身前,满脸的惊慌:“知府大人,菲儿落入杨枫的同党手中了。” 施威脸色大变:“你怎么不去救她?你知道我是绝对相信你的枪法的。” 申飞说:“我虽然有枪,但他们却有刀;我枪虽快,却还是快不过他的刀。” 施威说:“枪怎么可能快不过刀?” 申飞只好解释:“因为他的刀就在菲儿的颈上。” 施威怔了半晌,才低声问:“菲儿在哪里?” 申飞抬手指着左方:“就在那边。” 施威抬眼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杨枫说:“你本不该来救我,现在进退两难。” 伊二郎淡淡的一笑:“我既然来救你,当然不是来送死的,我们一定会从这里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走?怎么走?”汪洋海狂笑。 “就这样走。”伊二郎边说边走,大摇大摆的走。 “好!我叫你走。”汪洋海食指使劲,就要扣下扳机。 突听一声大叫:“不要!” 枪没有响,伊二郎似笑非笑的看着汪洋海。 汪洋海循着声音向左方望去,就看见了施菲儿。 一把明晃晃的刀,正架在她莹白如玉的脖颈上,但她的粉颈不再白了,有了一丝红线,红线变粗变长,那是血。 汪洋海大叫:“菲儿,你怎么样了?” 施威说:“你看不出她已经被人挟持了吗?” 汪洋海的手垂下:“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又被……” 施菲儿的声音就像是哭:“他们都不是好人,你开枪打死他们。” “怎么?他们侮辱你?” “是呀!”那个手中拿刀架在施菲儿颈上的人阴阳怪气地说,“我们都不是好人,坏人最喜欢侮辱女孩子,特别是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边说边用手摸着施菲儿的脸。 汪洋海咬了咬牙:“你们快放了她。” “放了她?”这人冷笑,“我们放了她,你会放掉我们的师父吗?” “谁是你的师父?” “他。”这人说,他用左手指着伊二郎。 这人原来正是仁丹胡左良,在他身边还有伊藤、本田二人。 汪洋海瞪着伊二郎:“是你?” “是我,”伊二郎说,“我说过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汪洋海气极:“你真卑鄙。” “卑鄙?”伊二郎说,“要说卑鄙,又有谁能及得上你?如果你还想在衙门里混下去,就最好冷静点。” 施威爱女心切,关切地问:“菲儿,你没事吧?” 施菲儿说:“我……我没事,只不过这里好疼。” “当然痛,”仁丹胡说,“这只能怪你的未婚夫,他若不用枪威胁我的师父,我是不会在你这么白的颈上留下一个痕迹的。” 汪洋海回到施威的身旁,低声问:“大人,我们怎么办?” 施威毫不犹豫,说:“放他们走。” “就这样放了他们?” “你还想怎样?你难道还想杀了他们?” 汪洋海犹豫不决:“我……我只不过认为这样放了他们太便宜了他们,而且……” 施威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我不想菲儿有什么闪失。” 申飞也说:“这次抓不到杨枫还有第二次,但是若菲儿出了什么事……” 汪洋海还在犹豫:“若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施威说:“你能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那边的本田可等得不耐烦了:“师兄,再给她来一刀,削掉她的一只耳朵,再和他们慢慢说。” 仁丹胡立刻心领神会,嬉皮笑脸地说:“我的大美人,这可不能管我狠毒,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少一只耳朵,但如果能用你的一只耳朵,能换得我们几个人的平安,我们还是会感激你的。” 本田说:“别啰嗦,快下手!” 施菲儿赶紧用手握紧了耳朵:“你……你不如一刀杀死我好了。” 她宁愿死掉算了,只有一只耳朵,那不成了一个怪物,今后叫她怎么抛头露面?怎么出去见人? “我不会杀你的,”仁丹胡色咪咪的看着她。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她的一切都是诱人的,“杀了你老天也会惩罚我,少一只耳朵总比死了的好。” “不,你还是杀了我吧,”施菲儿大叫,“一只耳朵的人不是怪物吗?我不要变成怪物。” “哦,你是怕变成怪物后没有人敢娶你是不是?这个你可以放心,他们不要你,你可以嫁给我呀,我不会嫌弃你的,像你这样的女人,一只耳朵也许更迷人。” 施威突然开口:“你们若敢伤她,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仁丹胡斜视着他:“你吓唬我?” “有一点。”施威语声突然一软,“你们放了她,我就立刻让你们走。” 本田忽的冷笑:“你肯放我们走,但你的宝贝女婿不肯。” “我说放就放,这里由我做主。” 本田依旧冷笑:“我还是信不过你。” 施威瞪着他:“你难道把我的话当放屁一样?” 本田说:“你本来就在放屁。” 施威气了半天,才说:“你到底想怎样?” 本田说:“你收掉他的枪,他对我们的威胁很大。” 施威叹了口气:“洋海,你快把枪给我。” 汪洋海无奈,只好把枪递向施威。 仁丹胡大笑:“你总算聪明了一回,不然你就要后悔……” “一辈子”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他就住口,随着一声枪响他发出一声惨叫。 汪洋海递向施威的枪突然响了,一枪打中仁丹胡握刀的右臂。 他打他的手臂而不打他胸口或者脑袋,并非他手下留情,而是他担心一枪不能致命,架在施菲儿颈上的刀一使劲,他就该后悔终生了,手臂虽不致命,但至少会让他无法使力,无法向施菲儿下手。 仁丹胡右手已全无力气,刀掉在地上。 待他左手拾起刀准备一刀劈死施菲儿时,耳边忽然响起冷冷的声音:“不准动。”然后,一个比声音更冷的东西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枪,只有枪才会这样冷,这样令人恐惧。 汪洋海的动作快得惊人,他把握最佳时机,突然出击,取得意料不到的效果,连仁丹胡身边的本田、伊藤二人也来不及出手相助。 汪洋海得意极了,枪在仁丹胡太阳穴边来回摩:“现在你告诉我,是谁后悔?” “你后悔!”一个冷冷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 汪洋海吓了一大跳:“伊二郎!” 伊二郎笑了:“你最好不要动,不然,你真的要后悔一辈子了。” 汪洋海没有动,连头也不敢回,伊二郎的刀正架在他的后颈上,他只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不敢乱动。 伊二郎也很得意:“我的刀够不够快?” “快。”汪洋海的回答倒是够快。 “现在要不要比试一下是你的子弹快呢还是我的刀快?” 汪洋海的额角在冒汗:“我看不必了。” 仁丹胡提着他的刀,用力拔开了太阳穴上的枪,慢慢地转过头,突然一刀向汪洋海劈下:“你去死吧!” “砰”的一声,伊二郎挡住了他的刀,“你还不能杀他。” “为什么?” “杨枫会杀他的。” 伊二郎盯着杨枫,说:“杨枫,现在是你报仇的最好时机,快来取他的狗命。” 杨枫一步步的走了过来,走得很慢。他走到汪洋海面前,站定。 “我问你,”杨枫强压内心的悲痛,“你为什么要杀蝶?” 汪洋海向施威瞥了一眼,见施威不理他,说:“她知情不报,该死。” 杨枫双拳握紧,左手食指有渗出血来:“你作恶多端,更该死。” 汪洋海浑身一颤,没有开口。 杨枫的拳头慢慢松开,仇视着汪洋海:“我现在若杀了你,你绝不会甘心,今天我暂且饶你一条狗命,不过你要记住这笔帐,我随时还来找你算清!” 伊二郎一怔,说:“现在你不杀他,也许会留下后患。” “他若有狗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不管是暗杀还是明杀。” “你果然与别的对手不同,我没救错你。”伊二郎大笑。 仁丹胡却哭丧着脸:“你不肯杀他,又不准我杀他,那我岂不是白挨他一枪,不行,不行,这种事我绝对不干。” 他忽然转向施菲儿,说:“他是你的未婚夫,他欠的债,你当然要替他还,他打我一枪,我就还你一刀,你要怪就怪你的未婚夫吧。” 说完,他就真的一刀刺在施菲儿的手臂上。 施菲儿看着自己的手臂,看着自己的血,竟哭了起来。 仁丹胡却大笑,出了一口气,他的心情自然好多了,伤也不怎么痛了:“我没削掉你的耳朵就算你运气好了,你若再哭,你就要立刻倒霉了。” 施菲儿立刻不哭了,擦泪的双手不自觉的捂住了耳朵。 在她看来,耳朵比什么都重要。 杨枫叹了口气:“伊先生放了他们,我们走吧。” 伊二郎拿过汪洋海的枪:“枪我也会使,但只是业余爱好。” “砰”的一声,远在五十米开外的一只灯笼,已被他一枪击落在地。 伊藤本田拍手叫好:“想不到师父的枪法也如此神妙。” 伊二郎说:“但我却爱用刀,因为我是狂浪怪客的传人。” 仁丹胡恨恨的说:“就这样放了他太便宜他了,施姐我们得带走,不然他又要耍花招,打我两枪,那我就没命了。” 伊二郎将汪洋海一推:“快去准备三辆马车,少一辆都不行。” 汪洋海如逢大赦,急急开溜。 施威苦着脸说:“留下菲儿,你们走,我保证绝不会为难你们。” 伊二郎手:“我信不过你,带着她多几分把握。” 施威说:“我说话算话,你怎么如此不相信呢?” 伊二郎毫无被打动的样子:“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信任,我只相信一句话:无论做什么事,只有自己最可靠。” 施威慢慢地点头:“你说得对,只有自己才最可信。”他叹了口气,说,“你可以把菲儿留下,将我带走,也是一样。” 仁丹胡立刻反对:“不一样,你的那宝贝女婿关心的是你的女儿,不是你这老家伙,你留在我们手里对他毫无威胁,到时他照样会开枪对付我们。” 施威说不出话来,他可以保证自己不动手,但却不能保证汪洋海不出手,所以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被别人带走,他这时的感觉就像是别人从他心上剜走了一块肉。 雨仍然在下着,马车已候在知府大门外,正是三辆。 伊二郎扶着杨枫上了车,对他的徒弟一挥手:“上车。” 施菲儿却走向杨枫坐的那辆马车:“我也坐这一辆。”一撩车帘,就坐了进去。 马车立刻奔起,远远的听见伊二郎说:“我最恨的就是别人跟踪我,你最好不要来,不然就难保你女儿的性命。” 汪洋海想得很周到,车内还有两盏灯笼,灯光下杨枫正对着她微笑:“真荣幸,我们是第二次乘同一辆马车了。” 施菲儿脸微微一红:“不错,两次都是被逼的。” 杨枫说:“上次可以说是被逼的,但这次你却是自愿的。” 施菲儿恨恨的说:“我选择和你同行,是因为你比那几个日本人顺眼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她伸出左手大拇指贴在指头上:“就是这么一点点。” 杨枫笑笑:“一点点总比完全没有的好。” 施菲儿本想气气杨枫,可他根本不动气,她自己反而生气了,坐着不开口了。 杨枫又说:“你与别的女人也有点不同,也只是一点点。” 他也伸出左手,大拇指贴在指头上,说:“就是这么一点点。” 施菲儿忍不住问:“我有什么不同?” 杨枫突然不说了。 “我到底有什么不同啊?”看施菲儿的样子,杨枫不说出来,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女人的好奇心一旦被引起,就像是出洞的蟒蛇,不找些吃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杨枫说:“我怕说出来后,你会生气。” 施菲儿说:“你不说我才生气。” 杨枫只好说出来:“你只不过比别的女人好哭一点而已。” 施菲儿怔了半天,忽然笑了:“原来你在绕弯子骗我上当,想让我生气,哼,我就偏不上当,偏不生气。” 杨枫也笑了:“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施菲儿的眼睛发着光:“我本来就聪明,不然早就上了你的当了,其实也并不是我爱哭,而是所有的女人都爱哭。” “哦?” 施菲儿说:“有的女人哭起来更厉害,把汗水哭出来,有的甚至哭昏了。” 杨枫却不信:“真有那么厉害?” 施菲儿说:“当然。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女人被她的丈夫推了一下,她就倒在地上大哭起来,最后居然哭昏了过去。” 杨枫点点头:“原来是她男人欺负她,她又气又急,所以气昏了。” “哭昏的。”施菲儿好像有点生气了,“你又没看见,怎会知道?” “我说是气昏的。”杨枫似乎存心想要气她,她生气的样子实在好看,就像是蝶,“你又不是那个女人,怎会清楚?” “我就是清楚。”施菲儿有点蛮不讲理了,“女人对女人的事总是比男人清楚得多。” 女人蛮不讲理的时候你最好少开口,或者干脆不开口。 杨枫不开口了。 施菲儿闷着气了半天,突然说:“其实女人哭也有很多好处。” 杨枫不得不开口:“有什么好处?” 施菲儿说:“第一,哭至少可以令你的心情轻松愉快一些。” 这一点杨枫承认:“所以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的、不顺心的事,不妨大哭一场,你也许就会开心一点。” “我会的。”施菲儿的样子很认真,“第二,哭可以使自己少受些伤害。” “哦?何以见得?” “女人在遇到被男人欺负时,若突然哭了,这个男人也许就会心软,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最有效,因为男人都懂得怜香惜玉。” 杨枫觉得施菲儿说得实在不错,他凝视着她:“在这种情况下,你也许比任何女人都有效,因为……” 为什么杨枫没有说下去,他知道施菲儿清楚他会说什么,因为她的脸已渐渐发红。 杨枫喃喃道:“这世上的女人总是比男人聪明些,因为她们比男人更识时务。” 施菲儿说:“男人不喜欢流泪,是因为他们强充硬汉。” 杨枫说:“硬汉是不允许流泪的。” 施菲儿冷笑:“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就是硬汉?” 杨枫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施菲儿说:“你充硬汉又有什么好处呢?你刚才被他们一阵乱打,打得皮开肉绽。你若躺在地上装死,他们也许就会住手。” 杨枫突然转过头,不去理她。 他撩起车帘,车外一片漆黑,雨已了些。 雨点飘进车内,落在他脸上,冰冷。 施菲儿低声说:“刚才我说错了话?” 杨枫回过头,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也像蝶的:“你没说错,但要我这样做,就错了。” 施菲儿说:“你宁愿死,也不愿躺在地上装死?” 杨枫点点头:“是的。” 施菲儿说:“我不懂。” “你的确不懂,”杨枫说,“因为你是女人。” “哼,女人,女人,难道女人就不懂?” 杨枫笑笑:“你总喜欢生气。” 施菲儿撅着嘴:“不是我喜欢生气,而是你总喜欢惹我生气。” 杨枫说:“女人可以装死,不会有人取笑她。” “男人装死就有人笑?” “当然有,别人不但笑,而且还会瞧不起你。” 施菲儿笑了:“原来你是爱面子。” “我承认,”杨枫说,“但你也必须承认,人活在这世上,有时也必须顾全颜面,有时候脸面比鲜血甚至是生命还要重要。” “你说的有点道理。” “我说的是事实。”杨枫说,“这个世界现在总是说男女平等,但其实在这一点上根本就不平等。” 施菲儿说:“在这分面,我们女人就占据了优势。” “所以你们就可以装死。” “所以刚才那个要死的日本人刺我一刀,我可以哭。” 杨枫笑了:“那现在呢?” “现在我当然不会哭。” “你的伤不痛了?” 施菲儿突然叫了起来:“不痛才怪!”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痛起来了?” “因为刚才我没有想它。” “那你现在也不要想他。” 施菲儿抚摸着伤口:“但已经想了,而且还会继续想下去。” “幸好我这里有药。” “什么药?” “白药。” 云南白药,既名贵又有效。正因为它有效,所以才名贵。 “可不可以给我用一点?” 杨枫显得很慷慨:“可以,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忙。” “做什么?” “帮我擦药。” 施菲儿的脸红了红:“你自己难道不能擦?” “有些地方的伤自己根本就擦不到,况且现在我也只有一只手了。” “一只手?”施菲儿吃惊的盯着杨枫,“你不是好好的两只手吗?” “我的右手已经断了。” “断了?”施菲儿更加吃惊,“刚才被他们打断的?” 杨枫点头。 “但我却没能看出来,我还以为你只受了一些皮肉之伤呢。” 杨枫苦笑。 施菲儿像不认识杨枫似的看着杨枫:“你怎么没有疼痛的感觉?” “谁说没有?” “但你同样有说有笑,丝毫看不出你的手骨折了。” “因为我是男人,”杨枫说,“我久已习惯忍受着种种痛苦。” 施菲儿想了一会儿,说:“其实应该这样说,因为你是杨枫,与众不同的杨枫。” 她又喃喃道:“要是我的手被打折,没有哭昏也一定痛昏了,你果然是条硬汉。” 杨枫脸上已有了一丝痛苦之意。 有谁知道做硬汉的苦痛? 聪明的人宁愿做懦夫,只有愚笨的人才会做硬汉。 施菲儿并不愚笨,她岔开了话题:“你要我怎样帮?” 杨枫看着她的手臂,把药瓶递给施菲儿,说:“你先上好药。” 施菲儿打开瓶盖,闻了闻:“这药很好,不臭。” “臭的药就不是好药?” “药臭的话,不管它多有效,我都不会用。” 杨枫想不通,因为他不是女人。 女人做事自有她的想法,自有她的道理,有些道理在男人眼中看来是荒唐可笑的。 施菲儿问:“这药怎么用?” “你从未擦过药?” “没有。” “你从未受过伤?” 施菲儿摇头。 “你可真是个娇姐,你不是捕头吗,这些年的捕头生涯,从来没有受过伤?” 施菲儿脸红了红:“我这个捕头是我父亲封的,与我的实际能力无关,出去执行任务都是他们出力,我都是指指点点而已。” 杨枫叹了口气,“好吧,你真是千金大姐,大姐,你把这个药倒点在伤口上就行了。” “但,但这衣袖粘在伤口上,难道还要把衣服割破?” “对,我这里有刀。” “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 “不能。” “那我就不擦药,你也别想我帮你。”说完她竟把药丢在脚下,还用脚去踩。 杨枫笑着说:“你不帮我倒无所谓,若你那伤口化脓溃烂,一条手臂就废了,那就岂不成了一个独臂美人。你人虽美,但少了一只手,未免显得美中不足,实在是……” “死强盗,臭强盗,一张嘴尽说些难听的话。” “我说的是真话,真话总是让人听不进的。” “但我却听进了,我决定擦药。”她拾起了药瓶,心地放在坐垫边,生怕会摔碎了它。 但若真少了一条手臂,她也是活不下去。 刀很锋利,施菲儿的手在发抖,若像她这样子用刀,割的也许就不是衣服,而是肉。 她的样子实在叫人生气,杨枫夺过刀:“让我来!” 话音刚落,杨枫手起刀落,一刀刺破衣袖,再旋转,衣袖就留下酒杯般大一块在她手臂上。 施菲儿痛得连眼泪也流了下来,大骂道:“死强盗,恶强盗,你……你好狠心。” “骂得好,骂得好,”杨枫说,“若不狠心又怎称得上是恶强盗呢?” 衣袖牵动伤口,伤口又在流血,施菲儿的眼泪流得更多:“难道要把药倒在这块布上面?” “当然要把布扯掉。” 施菲儿恨恨的说:“你这是存心想让我活活痛死。” 杨枫笑了:“这点痛当然不会死人,最好是能痛昏,痛昏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就不会再痛了。” “哼,原来你不存好心,想把我痛昏,你……你就……”施菲儿眼珠又红了,仿佛随时都会掉下眼泪来,“原来你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两样,都不是什么好人,专爱占人便宜。” 杨枫的心被深深地刺痛:“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看着自己的食指,又想起了蝶,这世界上真正了解我的只有蝶,蝶……这世上可能有两个相貌完全相同的人,但绝对没有两个心思完全相同的人。 杨枫不再理她,他也不再作任何解释:“你想要怎么想就怎么想。” 他被人认作大盗,却没人当他是人。 右臂的肱骨已被折断,被硬生生打断,直到此刻,杨枫都还能感觉到折断时的那种疼痛,但现在已经麻木,痛楚减轻了许多。 他左手五指颤抖着,轻轻的慢慢的在右臂上捏按挤拿,就像在抚摸一个初生的婴儿。 他的眼睛凝视着前方。 施菲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杨枫的手,又看他的脸,就像看着一个怪物,在她眼中,杨枫简直比怪物还要怪十倍。 她已不忍再看下去,她觉得自己要吐了。 她闭上了眼,但她却不能阻止自己的思想,想到杨枫那苍白的脸,微颤的五指,她的心就在发抖。 她甚至能听见骨头的摩擦声。 她认为自己马上就会发疯发狂。 就在这时她听见杨枫说:“好酒。” 她立刻睁开眼,就看见杨枫正张大了嘴在喝酒。 施菲儿嘴里发苦,她忽然也很想喝酒:“能不能给我喝一口?” 杨枫虽没回答她,但却已把酒葫芦递给了她。 施菲儿闻了闻,嗯,不错,很香。她仰头就喝,似乎比杨枫还要喝得豪气。 但她脸色突然变了,好像咽下了一只死老鼠。 她张大了嘴,把酒葫芦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忽然向车外扔出:“好酒,好个屁。” 酒葫芦并没有被她扔出去,杨枫闪电般的捉住她的手腕:“你虽然不喝,我却还要喝。” 施菲儿的脸似乎红了:“你也不准喝!” “我偏要喝。”杨枫的手向上一抬,施菲儿的手也跟着向上抬。 杨枫的手一转,施菲儿的手也跟着旋转,酒葫芦就倒转过来。 杨枫的头仰起,口张开,流出来的酒就如泉水般落入口中。 看着杨枫得意的样子,施菲儿恨得牙痒痒的,但手偏偏使不出半分力气,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酒流入杨枫的口中。 她只希望酒能流一些在他的鼻子里,但酒竟似长了眼睛,转往他嘴里面流。 酒并不多,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了。 杨枫摇了摇“酒葫芦”,终于叹了口气,垂下手。 酒葫芦立刻向杨枫鼻子击去。 施菲儿只想这一葫芦能把杨枫的鼻子击扁。 杨枫的鼻子并没有扁。 在杨枫面前,施菲儿就像一个孩子,她的手又落入杨枫手中。 她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很委屈:“男人欺负女人,不算好汉。” “我本就不是好汉。”杨枫说,“我也不想做什么好汉,遇见你这样的女人,我宁愿做人。” “人?”施菲儿的身子颤抖起来,“你想怎么样?” 杨枫将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像这样的一双手,不应该只做一些令人可恶的事。” 施菲儿使劲挣脱他的手:“谁可恶?无论怎么说,我与你相比是自愧弗如的。” 杨枫松开了她的手:“是的,你是府衙知府的女儿,我是无恶不作的大强盗,本来应该是你将我捉拿住,但现在却是我将你拿住。” “我……”施菲儿憋了一肚子的气,突然说:“我是故意让你捉拿住的。” 杨枫没有再说话,他脸色愈来愈白,苍白的脸上黄豆般大的汗珠冒了出来,然后他就倒在车座上,昏迷了过去。 施菲儿推了推杨枫,确定他确实是昏过去了,她突然大笑:“原来你也会痛昏过去,你不是硬汉子吗?怎么像死狗一样躺在这里了?” 在这里施菲儿说错了一句话,杨枫的昏迷并不是因为接骨的剧痛而昏迷,而是因为失血太多。一个人突然之间失去太多的血,也同样会昏迷。 施菲儿越笑越得意,突然一拳击向杨枫的鼻子。 刚才没有机会击碎他的鼻子,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会轻易放过? 她这一拳的力量已足够将杨枫的鼻子击碎。 拳到中途,她突然收拳,她竟舍不得打下去,她只是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而已。 她还是在笑,同样很得意,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杨枫的鼻子打碎,若真将杨枫的鼻子打碎,她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开心了。 突听外面赶车的人说:“杨枫昏过去并不好笑,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听见这个声音,施菲儿突然觉得好冷。 仁丹胡,这个赶车的人竟然是仁丹胡! 对于这个人,施菲儿是恨之入骨,却有奈之不何,所以她只好闭嘴了,即不再笑也不再说话。 仁丹胡却得意的说:“杨枫昏过去,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大好事。” 他问施菲儿:“你想不想知道是一件什么样的大好事?” 施菲儿连声说:“不想不想。”她不用想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索性把耳朵也捂上,但声音还是从手指缝中钻了进来。 仁丹胡冷笑说:“你不想也不行,我偏要说给你听。” 他声音突然放低,施菲儿正好听得见:“你就是一个妖精,迷死人的妖精,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发誓,发誓要将你弄到手。现在……正是天赐良机,这样的机会我又怎会白白错过?” 施菲儿听得全身发麻,发麻之后就是发冷,又麻又冷,她觉得自己掉进一个冰窟里了。 马车忽然转了一个弯,随后就慢了下来。 施菲儿撩开窗帘,几点雨飘落在她脸上,好冷。 雨了些,外面一片漆黑,黑暗中似乎有鬼影飘忽,好可怕。 她伸手去开车门,她宁愿跳下车去,摔死、冷死,或者被鬼吓死,也不愿让这日本人得逞。 可车门却偏偏打不开,她用力撞,用力推,都无济于事。 车已经停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仁丹胡的邪笑:“我的施美人,不用怕,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敢保证,你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因为我看得出来,你还是个黄花闺女。” 然后施菲儿就看见了一只手伸进了车内。 施威看着三辆马车相继消失在雨中,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然后他就突然回身挥掌,掴了汪洋海两个耳光:“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菲儿若有什么不测,你也别想活命。” 汪洋海抚着发热的双颊,目中升起一丝怨恨之意,他跟随施威这么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对待,从来没有。 他沉声说:“我自会向你交代。”说完他就转身,朝内厅走去。 施威看着自己的手,感到一丝悔意,他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菲儿的被挟持,他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陈副官在一旁说:“大人,我们要不要派人去追?” “当然要去。”施威说,“追踪的最终目的是将菲儿解救出来,不能有任何损伤。” 陈副官迟疑着:“这……恐怕有些为难。” “不管怎么说,”施威冷冷地说,“菲儿若有什么事,你和汪洋海都别回来见我。” 施威换过一张笑脸,对申飞说:“那伊二郎的枪法,依我看非常不错,依你之见呢?” 申飞盯着施威,嘴角露出一丝嘲弄之意:“在我看来,他刀法确实不错,但论枪法,却还轮不到他来撒野。” “哦?” “若有机会,我一定会让你见识一下,究竟是他的枪法好,还是我的枪法好。” “我希望这机会很快就会到来的。” 申飞双目凝视着黑暗,慢慢道:“很快就会到来的。” 施威赞许似的拍拍他的肩,不再说什么,走了。 申飞忽然笑了,没有人知道他笑得有多开心。 陈副官忽然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申飞说:“当然是去追他们。” “如何追?”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申飞满有把握的说,“我相信汪捕头已经准备得很周到。” “不错。”不知什么时候,汪洋海已来到他们身后,他说,“我不但在车内准备了灯,也准备了酒,还有一样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申飞问:“什么东西?” “颜水。”汪洋海得意的说,“黑色颜水,马车走到哪里,颜水就像一根绳子牵到哪里。” 陈副官说:“汪捕头果然高明。” 申飞沉声说:“高明是有一点,但若再在这里呆上几个时辰。颜水恐怕早就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了。” 汪洋海说:“所以我们立刻动身,我相信现在还不太迟。” 现在的确还不太迟,因为离天亮还有很久很长的时间。 这真是漫长的一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三十章:死敌?朋友。 施菲儿看着车门一点点的打开,看着那魔鬼般的手,突然看见了杨枫手中的刀,她大声说:“你若再逼我,我就一刀自杀。” 手立刻缩了回去,施菲儿立刻关紧车门,她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仁丹胡大笑着:“我的宝贝儿,既然你刚才舍不得一刀剁掉我的手,就说明你对我已有意思了,我……我好兴奋。” 施菲儿费了很大功夫才从杨枫手中将刀取出,听了这句话,突然恍然大悟:我真是大傻瓜,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应该一刀剁下他的手! 有的人就是这样,紧急关头六神无主,惊慌失措;而有的人处变不惊,从容不迫。很显然,施菲儿属于前者。 仁丹胡笑得更开心,更邪恶:“我这个人最公平不过,你对我有意思,我对你也足够有意思,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施菲儿只是死死地盯着车门,紧紧的握着刀,只要这只手一开车门,她就一刀剁过去,不再犹豫,绝对把他的手剁下来,再扔去喂野狗。 车门又响了起来,慢慢的打开,施菲儿高举了刀,正准备剁过去,就看见了一把刀。 这次伸进来的不再是手,而是刀! 施菲儿恨得牙痒痒的,仍是一刀剁了过去。 两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仁丹胡大笑:“傻小姐,现在用刀砍已经迟了,哈哈……” 车门已半开,眼看他就要进来了,突然听见杨枫大吼:“快滚,不然我杀了你!” 车门立刻关上,仁丹胡连声说:“是,我走,我走。” 马车立刻向前飞奔。 施菲儿一拳就向杨枫击去:“死强盗,原来你在装死!” 但她的拳头突又停住。 杨枫依旧倒在车座上,连姿势也没改变,眼仍未睁开,只是嘴在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什么。 施菲儿低下头才听清:“小蝶,小蝶……” 原来刚才他在说胡话,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怎会这么巧呢? 一个半死不活的杨枫的一句胡话,居然比一个知府千金的话有用得多,这令她十分生气。 “小蝶,小蝶……”杨枫的声音似乎是哭出来的。 “哼,一个死妓女有什么好念的。”不管怎么说,刚才是他救了她一次,她施菲儿知恩图报,这一拳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小蝶,不要走……我终于找到了你。”杨枫脸上露出了笑意,左手乱摇,竟像真的找到了小蝶。 “死杨枫,死妓女,一对死人。”施菲儿看着杨枫开心的样子,突然很生气,她一拳又向杨枫的鼻子击去。 她恨不得将这张笑脸打得稀巴烂,这一拳的力量虽没将杨枫鼻子击碎,但鼻血流了下来。 杨枫脸上并没有痛苦之意,反而更开心,左手突然捉住了施菲儿的手:“小蝶……小蝶……” 施菲儿用力挣脱,竟挣脱不掉,他捉得好紧。 施菲儿突然全身无力,喃喃道:“对,我就是小蝶……你怎么不抱我呢?” 她另一只手却帮杨枫揩鼻血了,她突然感觉自己很心疼,不该打他这一拳。 马车忽又慢了下来,继而缓缓停下。 施菲儿似乎有些生气:“怎么不走了?” 仁丹胡说:“等师父到了再做决定。” 原来他们约定在此地会合。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相继到来。 只听伊二郎问:“这是什么地方?” 仁丹胡说:“前面是悬崖,右边是一条河。我们是沿河边走还是找船走水路?” 过了一会儿,伊二郎说:“让杨枫他们下车,你去岸边看看有没有船,找到船我们就走水路。” 施菲儿心里好笑:“船,这大半夜的鬼才撑船。” 她只好扶起杨枫,他身子好沉,下了车。 细雨如丝,洒在身上,给人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情人的手抚摸着。 伊二郎走过来,一刀刺在马屁股上。 马负痛狂奔,不久就听到一声悲嘶,想是马连同车一起掉下了悬崖。 施菲儿全身发冷,她忽然觉得伊二郎很可怕,这种行事风格能有几人?但她又不得不佩服他做事的果断干脆,毅然决然,不留隐患。 本田、伊藤相互照做,三辆马车全部掉下悬崖。 伊二郎突然大笑,盯着施菲儿:“你的未婚夫是个聪明人,他居然在马车上做手脚,吊上一大袋颜水,他以为我不知道,哼,我就将计就计,绕很大一个圈子,然后丢掉那袋盐水,就让他绕着圈子空找吧,哈哈哈……” 本田说:“在我们面前,这点花招还耍得不够好,太不高明。” 师徒几人同时大笑,笑声中全是讥讽味道。 施菲儿却恨恨地瞪着他们,不开口,她无话可说,觉得汪洋海聪明反被聪明误,此刻倒显得他愚不可及,也令她颜面无光,耳颊燥热。 不一会儿仁丹胡就回转,看他脸色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他洋洋得意的说:“前面不远就有船,开始时我要他载我们一程,他说只有鬼才不要命,这么晚还做生意,当我拿出一片金叶子时,他的眼睛就发了直,连声说:‘行,行’,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路很滑,好几次施菲儿就差点摔倒。 看着本田背上沉睡的杨枫,她又嫉妒又气愤,一个死强盗所受的待遇远远比她好,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 仁丹胡也想背她,但她宁愿自己被摔死,也不让他背。 她倒想坐轿子。 她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路,这路真要命,乱石嶙峋,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她真想躺下不走了,但仁丹胡一双贼眼紧缠着她,她又不得不走。 不大一会儿就看见了一盏灯。 一只小船在河边摇来晃去,挂在船头的灯也一晃一晃的,忽明忽灭。 仁丹胡最先跳上船,然后是本田。 船家看清本田背着一个血人时,似乎吃了一惊。 仁丹胡走上前把一片金叶子往他手上一放,他就立刻露出了笑脸。 ——金子有一种好处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堵住别人的嘴。 船舱还算干净,大概能容下七八人的样子。 本田将杨枫放下,让他睡在唯一的一张铺着的油纸,上面铺上一张草席的“床”上。 杨枫还是睡得很沉,看他那样,就算把他丢到河里,他也不会醒。 施菲儿闷坐在一边,喝下难以下咽的苦茶。 ——人生就是一杯茶,需要慢慢品尝,才能尝出其中的酸甜苦辣。 但施菲儿尝出的只有苦,没有任何别的味道。 本田忽然说:“他的伤这么重,要不要现在就上药?” 沉吟半晌,伊二郎才说:“他流的血实在是太多,现在血虽然已经止了,但还是尽早上药好些。” 他问伊藤:“我的包裹呢?” 伊藤从背上取下一个布包裹递给了他。 伊二郎又吩咐仁丹胡、伊藤:“你俩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要小心,他不能再流血了。” 衣服已连同血粘在伤口上,要脱掉衣服是一件费时的事,而又要令伤口不再流血,简直不可能。 尽管伊藤仁丹胡已足够的小心,但伤口还是出了不少血,杨枫虽在昏迷中,却还是能感觉到痛楚,呻吟了两声。 伊二郎打开布包,拿出几个瓷瓶,各倒出几粒,捏碎,混在一起,敷在杨枫的伤口上。 施菲儿已不忍再看下去,这时她才发觉刚才杨枫对她伤口的处理比他们温柔得多,是最小心的,但他们就不同,只要不是他们自己受痛,他们就绝对不会温柔。 看着杨枫,她的目中已有了感激。 伊二郎命令仁丹胡:“把他的裤子脱掉。” 施菲儿突然说:“你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地为他疗伤?” “不能,”伊二郎说,“因为我们暂时还没有地方去。” 施菲儿叹了口气:“你们没地方去,那为什么要救他?难道让我在这船上呆一辈子?” “这里至少比衙门好。”伊二郎说,“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他。” “也没有人敢伤害他,”仁丹胡嬉笑,“施小姐若不好意思看他光着身子的样子,那就最好到船头去。” 施菲儿狠狠地瞪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一口气把那杯苦茶喝了个精光,起身就来到了船头。 她宁愿看船家的癞头麻脸,也不愿去看这仁丹胡的嬉皮笑脸。 这仁丹胡实在是可恶,他还在嬉笑:“她看不见杨枫光着身子的样子,一定气得要命,我知道她还是个……” 施菲儿突然捂上耳朵,不用听她也知道他会说“黄花闺女”这四个字。 她的脸又红了,红得真厉害。 船头比船舱舒服多了,这里有风,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还可以欣赏夜景,看着两岸的怪石朝后涌去,也可以听岸边青蛙蛐蛐的鸣叫,好像在欢快的唱歌。 以前施菲儿是讨厌黑暗的,她认为黑暗只会给人带来恐怖,现在她才发觉黑暗也会给人带来安静,给人一种安全感。 黑也有黑的好处,它可以替你隐藏一些不愿被别人看见的东西,麻脸船家就看不见施菲儿的脸有多红。 船家正低声说:“他们对那半死不活的人那么关心,却如此冷落你,那人是不是他们的爹?” 施菲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对,那人正是他们的爹,他们都是他的乖儿子。” 麻脸船家叹了口气:“他的儿子真孝顺,我的儿子就不如他们,我儿子经常打我骂我,还不让我喝酒……” 施菲儿笑得开心极了,她终于报复了他们一次,虽然这种报复不算报复,但她的心情的确愉快多了。 “师父,你看,”只听本田说,“这个伤已经化脓,不是新伤。” 隔了一会儿,才听伊二郎说:“这是枪伤,一定是方督军留下的,若不好好调治,恐怕这条腿……” 听到这里,施菲儿忍不住想进去瞧瞧,又听伊二郎说:“以杨枫的伤势,我们的确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但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却不知道杨枫附近有没有朋友。” 仁丹胡说:“我们可以问他。” 伊二郎说:“但他已经昏迷了。” “这不简单,师父你不是有兴奋药吗?喂他几粒不就行了?” 伊二郎叹了口气:“可惜刚才救他的时候已经用光,所以我们只有等他醒。” 仁丹胡盯着杨枫,目中已有了一丝怨恨:“他若一辈子不醒,难道我们就一辈子呆在这船上?” 伊二郎说:“既然我要救他,就一定要救到底。” 仁丹胡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伊二郎若下定决心做的事,就一定会办到,绝对不惜任何代价,这一点他早已清楚。 雨已经停了,也许只是暂时的停,还在酝酿暴雨的到来,因为天更黑更暗,看样子暴雨还在后面。 施菲儿紧了紧衣襟,细雨淋湿了衣服,风吹过,瑟瑟发抖,好冷。 她准备回船舱了,老在船头站着,滋味也实在不好受。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杨枫的声音。 “小蝶,快过来,他们都不是好人,会害你的……” 仁丹胡突然走过去,一掌掴在杨枫脸上:“谁不是好人,我们若是坏人,会救你吗?” “大师兄,”本田说,“他只是在说胡话,你看不出他还在昏迷吗?” 仁丹胡说:“说胡话也是说话,先前在马车里面也在说,也是说胡话。” 伊二郎说:“那小蝶也许是他的妻子,他到衙门去就是因为她被汪洋海杀死了。” “听人说还是奸杀。”本田说,“先前杨枫应该杀了他。” 对于小蝶的死,施菲儿已有所耳闻,但她始终不会相信汪洋海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此刻听本田说出来,仍然绝对特别刺耳。 “但他却没有下手,他要等伤好之后,再正大光明的杀他。”伊二郎盯着杨枫,杨枫嘴唇颤动,似乎还在叫小蝶,“他这样想太天真了,有的机会失去了,就不会再有。” 仁丹胡说:“我最佩服他这种人,因为他对女人重情重义,我之所以坚持将施菲儿带走,其实也是为了他,既然汪洋海杀了他的妻子,他也可以杀了汪洋海的未婚妻来报仇。” 伊二郎瞪了他一眼:“你认为他会这样做吗?” 仁丹胡一怔:“他不杀施菲儿,但施菲儿可以服侍他,他伤得这么重,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他,这种事情我们男人做不了。” 伊二郎一笑:“这句话说得不错,他的确需要一个女人照顾他。” 听到这里,施菲儿实在是忍无可忍,怒不可遏,施菲儿突然冲进船舱内,发狂似的向杨枫乱踢:“原来你们把我弄来是要我照顾他,别做梦了,现在我就踢死你这半死不活的大强盗,既干脆又省事。” 地上的杨枫突然动了,而且还在开口说话:“你可以不照顾我,但怎能踢死我?” 施菲儿的脚就像踢在一条蛇身上,赶紧缩了脚,脸居然红了:“原来你早就醒了。” “我是刚刚醒的。”杨枫的脸全无血色,“被你踢上几脚,死人也会被踢活过来。” 施菲儿站在那儿,浑身极不自在,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杨枫似乎想坐起来,但没有用,他身子虚弱得连风也能将他吹倒。 “你好好躺着,别动。”伊二郎说,“你伤得很厉害,特别是大腿的枪伤,但也不要紧,已经上了药,这一切全是施小姐做的,我们男人却没有这么细心。” 仁丹胡说:“她真是个好女孩子。” 杨枫看着施菲儿,目中已有了感激。 “不是我……”施菲儿想争辩,但不知应说什么,脸红得更厉害。 施菲儿忘了一件事——有些事是不必解释的,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杨枫眼中的感激之意更浓,而且看得出是真心的。 施菲儿垂下头,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杨枫说:“我们现在好像在河里。” “是的。”伊二郎说,“汪洋海一定不会死心,会在后面跟踪,为减少麻烦,只好改水水道而行。” “你们准备到哪里去?” 伊二郎笑笑,笑得很苦涩:“我们没地方可去,在这里我们没有熟人。” 杨枫脸上现出了一种悲哀之意:“这个城里认得我的人并不少,但肯认我做朋友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跟我一样,没有朋友,没地方可去?” 杨枫沉默。 “我不相信,像你这种人敌人虽然很多,朋友也不会少。” 杨枫苦笑:“我这种人最不够义气,最爱连累朋友,谁愿做我的朋友,他便倒了八辈子的霉。” 伊二郎说:“我只知道做你的朋友有一种好处。” “哦?” “你很少令朋友失望。” “是吗?” “我知道燕秋月这个人。”伊二郎说,“他以前对你恨之入骨,但现在你俩好像成了朋友。” 杨枫的脸突然变得很痛苦:“他不是我的好朋友,我高攀不起,他堂堂一个世家子,怎会有我这样一个大强盗朋友?” 伊二郎盯着杨枫:“我知道你从方督军那里帮他取回了他的家传至宝玉麒麟,所以他对你的看法已经彻底改变,而且对你也感激得要命。” 杨枫沉默半晌才说:“放了施小姐,你们都走吧,让汪洋海来捉我杀我。” 伊二郎仍是说:“既然我把你从虎口中救出,就绝不会让你再落入他的手中,如果你要报仇,最好先到燕秋月家去避一避。” 杨枫的脸苍白得可怕:“我报不了仇,我已错过三次机会,上天总是捉弄我,它要小蝶死不瞑目,小蝶……我报不了仇,我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伊二郎赶紧取了一粒药丸,塞入杨枫口中,喂了半杯茶,关切的看着他。 杨枫平静了下来,那粒药丸是镇定剂。 本田叹了口气:“他又昏过去了。” 伊二郎说:“他这个时候本就不该说太多的话。” 本田问:“下一步怎么办?” “当然是到燕秋月家暂时躲避几天。” 本田迟疑着:“他家好像是这里的名门大户,到他家去岂不是太显眼?” 伊二郎笑了:“这你就不懂了,这正是出其不意的做法,正因为他家太显眼,我们到那里去躲避,就绝对没有人会想到,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本田微笑着点头,大隐于市,小隐于野。 仁丹胡也慢慢地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不过……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我们总不至于去向别人打听吧?” 伊二郎依然微笑,他微笑着盯着施菲儿:“我们不用去向别人打听,这里就有一个好向导,她一定能把我们带到他家。” 施菲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清楚如何去他家?” 伊二郎说:“就凭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清楚。” 施菲儿这句话就等于是不打自招。 施菲儿瞪着他,恨恨道:“你认为我会带你去吗?” “你一定会的。”伊二郎目中充满自信,“我从不勉强女人做事。” 其实这句话就是在勉强,不但勉强,还有些威胁的意味。 施菲儿看了杨枫一眼,叹了口气。 遇上伊二郎他们这种人,她只好认命,也最好认命,事到如今,她最好识时务一点。 施菲儿的确知道,而且做了向导在前面领路,她与燕秋月是世家交好,小时候去过好几次。 她边走边说:“我敢和你打赌,燕秋月倘若4知道杨枫上门来求他,他一定会不理,说不定还会杀了杨枫。” 上次在衙门,燕秋月找杨枫报仇,但因为学艺不精,败在杨枫的手下,他临走时说一定会找杨枫报仇。 当时她从燕秋月的眼中看出了他的决心——他说要报仇就一定会报仇。 所以施菲儿满有把握,她一定能赢。 伊二郎似乎更有把握:“燕秋月若不收留杨枫,我就放你走。” 施菲儿眼睛发了光:“君子一言。” 伊二郎说:“驷马难追。” 在施菲儿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的。 因为她知道,从这里到燕秋月的家,至少还得走上大半个时辰,并且这种路根本就不是路,这一路全是尖石烂泥。 最可恨的是她摔了一跤,不但全身污泥,连手背也擦破了皮,而仁丹胡他们竟然还在后面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她也只有闷着气,不出声,她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这都是杨枫害的,她想。 而杨枫则在本田背上昏睡着,还时不时迷迷糊糊的叫两声小蝶。 “哼,一个死小蝶,死妓女,不知有什么好,总是念,心里全是她。” 全都是死小蝶惹起的,她又想。 路,想来很长很远,但真正走起来,却又短又近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起来困难重重,但只要你下定决心,认真去做,就不会再难了。 人生道路,一步步走来,看似漫长,其实很短暂,很短暂,真的很短暂。假如一个人,一生能够平安健康,寿终正寝,不过是八十余载,一千来月,四千多周,三万多天,仅此而已!!人生中,最为宝贵的就是时间。每一天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有的人虚度光阴,挥霍时间,无所作为;而有的人,争分夺秒,废寝忘食,大有作为。 我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的机缘巧合,才有了你,有了我,有了你我今生今世的人生之中,在这里的相见,这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值得大书特书,感慨万千。 在这短暂的人生旅途中,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个人,珍惜生命中的分分秒秒,看你的能力,能力大的,多为国家、民族、社会做贡献;能力小的,多为家庭、亲人、朋友做贡献。这样也活得有意义,不枉此生,死而无憾。 转过一个山头,施菲儿突然找了一块青石板,坐了下来。 她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仁丹胡却大声催促:“快走,你累,我比你更累,背着个大活人走这山路,简直是活受罪。” 一路上,他们师兄三人轮换着背杨枫,现在轮到他背,走的全是山路,也难怪他满肚子气。 施菲儿却开心得很:“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就像我这样坐着,舒服极了。” 仁丹胡望了一下天,天黑得可怕,雨一直在下,在这样的大雨天里,背着个大活人走山路,的确不是一份美差事。 “我偏要到了燕秋月家里后再休息,到时候生上一堆火,喝着酒,总比在这里受冷好。” 施菲儿想了想,点点头:“这句话还说得有点道理,看,前面不就是吗?” 前面根本就看不清什么,只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个山谷。 仁丹胡说:“你说燕秋月的家就在这里?” 施菲儿偏不回答他。 “我不相信。” “不信那你就不要来。” 施菲儿就像一只归巢的小鸟,突然起身,飞一般的向前跑去。 仁丹胡也只好跟着。 天色已经微明,依稀可以看清四周的景物。 山谷起初很狭窄,但越向里走就越宽,这个地方的形状就像一个葫芦一样。 突然间,一个偌大的庄园出现在伊二郎他们面前。 伊二郎叹息:“这燕秋月倒还懂得享受。” 只有会享受的人才会在这里建上一座皇宫似的别墅。 施菲儿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大盐商,家中钱财不计其数,所以才有这个皇宫似的别墅。” 伊二郎说:“可惜他现在不能享受了。” 死人所能享受的就只有一具棺材,不管他生前多么荣耀,多么显贵,到死都是化为泥土,与世间万物做伴。 施菲儿说:“我忘记告诉你们了,燕秋月的父亲是被杨枫活活气死的,所以我才敢打赌,燕秋月绝对不会收留杨枫这个大仇人的。” 伊二郎不与她争辩,只是说:“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接着说:“你们先在这里别动,待我去敲门。” 门环是纯铜铸的,敲在门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晨间山谷里回响,惊醒了树林里的晨鸟,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 伊二郎一连敲了五下,停下来听动静,门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门外四周树上的宿鸦到被惊飞了几只。 伊二郎回头朝施菲儿他们的藏身之处望了一眼,意思是说:恐怕里面没有人。 施菲儿则低声嘀咕:“我早就说过他一定不会理的。” 伊二郎却不去理她,仍然去敲门。 这次只敲了三下,就听到一阵咳嗽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谁呀?鬼么?天还没亮就来敲门。” 伊二郎苦笑。 其实天已经微明,但在老人眼中看来,离天亮的确还还有很长时间。 门开了,只开了一条缝,一位年约五旬左右的夫人提着一盏灯笼,像打量贼似的上上下下的看了伊二郎几眼,然后才冷冰冰地问:“你找谁?” 伊二郎却颇有礼貌的回答:“燕秋月燕公子。” 门缝大了一点,也只大了一点点:“你是谁?” 看她的样子,已经把伊二郎当成一个贼了。 伊二郎说:“朋友,我是他的好朋友。” 门还是未打开:“有多好?据我所知,我家少爷好像没有朋友。” 伊二郎的脸渐渐红了,被人当作贼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是他新近结交的好友,我们是在关外认识的。” 听了这句话,老妇人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微笑着盯着伊二郎。 伊二郎也微笑,因为门就要开了。 谁知老妇人又突然关了门,然后才传出她的声音:“劳烦阁下在外稍候半刻,我去报知少主人,不然放个贼进来,我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施菲儿已经笑出声来:“他的确是一个贼,是强盗的帮凶,幸好你没有开门,不然……” “不然怎样?”仁丹胡恶声问。 “不怎样……”施菲儿不敢再说下去了。 伊二郎已经回到了仁丹胡的身边,说:“把杨枫放在大门边,等一会儿看燕秋月是收留杨枫还是一脚踢死他,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施菲儿忍不住说:“燕秋月一定会一脚踢死他的。” 伊二郎冷笑,不开口。 脚步声从门内响起,听得出是两个人,而且走得很急,还听得到燕秋月在问:“他说他是我在关外结交的朋友?” 老妇人说:“他是这样说的。” “他没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没问。” 门开了,门一打开燕秋月就叫道:“杨枫,我知道你是杨枫,快出来。” 老妇人说:“那个人不是杨枫,城内四处贴着捉拿杨枫的告示,他的画像我见过,刚才敲门的绝不是杨枫。” 这妇人人虽老,眼却不花。 燕秋月似乎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是不是杨枫,这个时候来找我,一定是有急事。” 说完便走出门来。 突听他失声道:“谁?” “杨枫!”他声音焦急而又充满关切,“杨兄,快醒醒。” 他抱起杨枫就进了门,说:“陈妈,他受了伤,快关上门,千万不要泄露这件事。” 陈妈点点头,正要关门,伊二郎就鬼魅般的出现在了门边,说:“燕兄,且慢。” “又是你!”陈妈吃惊的说,“少爷,刚才敲门的就是他。” 燕秋月回身,脸上的吃惊之意很是明显:“伊二郎!” 伊二郎点头:“还不止我一个人。” 仁丹胡跳了过来:“还有我。” 施菲儿苦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我……我是被他们逼来的。” 这场打赌是她输了,她回不去了,但她的脸上好像并没有丝毫的遗憾之意。 仁丹胡得意的说:“杨枫受了伤,是我从城里把他背到这里来的。” 几个人的功劳他一个人独揽,这个人倒不谦虚。 燕秋月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伊二郎说:“说来话长。” “进去再说。”燕秋月对陈妈说,“陈妈,快去烧点水来。” 燕秋月领着众人进了卧房,将杨枫放在床上,说:“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伊二郎说:“这件事我们也不大清楚,我们在客栈听人议论,得知杨枫跟着施知府到了府衙里去,我知道他会遭遇不测,赶去救他,但还是迟了。” 他看了一眼施菲儿,说:“整件事情施小姐最清楚,你向她打听就明白了。” 燕秋月立刻转向施菲儿:“施小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菲儿将瞪着伊二郎的眼睛转向燕秋月:“你为什么要问?你不是要杀杨枫的吗?怎么又这么关心他?” 燕秋月盯着施菲儿孩子气的脸,叹了口气:“那些都是以前的事,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别人在冤枉他,根本就不是杨枫干的,告诉你,我家的家传至宝已经取回,是杨枫帮我从方督军的手中取回的。” 施菲儿满脸的不解与不信。 燕秋月说:“我的意思是说,杨枫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坏,所以我一定会救他,如果汪洋海到这里来,我对他就绝对不会客气。” 施菲儿说:“要是你怕他到这里来,最好立刻就放我走。” 仁丹胡立刻说:“不行,她不能走,她若走了,杨枫怎么办?” 施菲儿大叫:“杨枫杨枫……杨枫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一个强盗你们这样看重,他究竟有什么地方了不起?” 燕秋月的眼睛又有了秋月般的光华:“他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在我看来,他这个大强盗远远比你那做捕头的未婚夫强得多。” 施菲儿气得捂上耳朵,不再说话。 ——一个女人嘴巴不管有多厉害,遇上几个克星一样的男人,也只有闭嘴。 燕秋月像位大夫,察看着杨枫:“他好像伤得很重,脸色如此苍白,恐怕是失血太多。” 伊二郎说:“我看也是。” “现在血已经止了,”燕秋月说,“以他的身体,流这点血并不算什么。” 伊二郎说:“他的右手断了,起初救他的时候我不知道,后来他自己续上后我才知道,就凭这一点,他就值得我救。” 燕秋月说:“这种疼痛也只有他能忍受,换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忍受这种续骨之痛。” 施菲儿突然冷笑:“你们简直把他吹上了天,实在可笑,他接骨的时候,我在他身边,他并不如你们所说的那么英雄。” 燕秋月问:“难道是你帮他接的?” 施菲儿红了脸:“我才不帮他呢,要是他跪下来求我,也许我会帮他。” 燕秋月又问:“他有没有跪下来求你?” 施菲儿听不出他话中带刺:“当时他充英雄,不要人帮,虽然将手续好了,但却还是痛昏了。” 燕秋月说:“就算他是痛昏的,他有哼过一声么?” 施菲儿想了想:“当时我……我不敢看,只知道他脸色苍白,左手发抖,虽然尽力克制着自己,脸上还是有苦痛之色。” 燕秋月笑了:“你说的也许是事实,断臂续骨之痛,像他这样哼也不哼的可谓少之又少。” 伊二郎说:“他身上最重的伤是左腿的枪伤,这是方督军打的那一枪,旧伤复发远比新伤可怕。” 燕秋月立刻划破杨枫的裤子,疮口已是核桃般大小的,血肉外翻,就像一张嘴。 伊二郎解释:“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伤口的痊愈需要时间,所以……” 燕秋月立刻说:“我知道,杨枫的皮肉伤至少得十天半月才恢复,手臂上也至少得一两月,你们都可以留在这里,在这里不必担心汪洋海会找来。” 他看了施菲儿一眼,说:“就算他找来,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伊二郎笑了:“施小姐说你绝对不会救杨枫的,我与她打赌,说你不救他我就放她走,现在看来她得留下来。” 燕秋月说:“她当然得留下来,我这里没有多余的人,里里外外就只有陈妈一人照料,并且她还要服侍家母,所以施小姐只得留下来照顾杨枫。” 施菲儿满脸的不乐意:“别做梦了,要清楚我是捕头,他是大盗,哪有捕头服侍大盗的道理?” 燕秋月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因为你是好捕头,他是好强盗。” 施菲儿冷哼:“强盗也有好有坏,真是好笑!” 燕秋月说:“当然有,侠盗的故事你一定听过不少吧,他们同样被后人称道。” 施菲儿嘴一撇:“他也算得上是侠盗?” 燕秋月表情严肃:“是的,绝对算得上,并且也是。” 施菲儿不能反驳。 伊二郎说:“施小姐,你委屈几日,等杨枫伤愈之后,自然就让你走。” 施菲儿就像是受了委屈:“我受不了这种委屈,我从未服侍过人,只是别人服侍我。” 她说的是事实,因为她是知府千金,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哪里侍奉过别人。 燕秋月笑了:“你就当这次是第一次,第一次做这种事也蛮有趣,蛮刺激的。” 施菲儿突然也笑了:“你们不怕我趁机害死杨枫?” 燕秋月正色说:“不会的,因为你是好捕头。” 施菲儿脸红了红,叹了口气:“的确不会,我怎会有这种想法呢?自我出世以来,就从未伤害过任何生灵,更何况是人。” 燕秋月奇怪的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口气:“你真是个好女孩。” 一句话,把施菲儿说得更加不好意思,脸红得更厉害。 陈妈将水烧来时,天已大亮。 晶莹的露珠在草叶尖蠢蠢欲滴,晨鸟在山谷欢叫,蝴蝶在花树丛中展示着它的高超舞姿,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含苞待放。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勃勃生机,都暗示着希望,象征着新的一天到来,预示着新生命的降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三十一章:官盗同室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崭新的一天又已来临。 这一夜就像一场噩梦,恍恍惚惚,忽醒忽梦,真假难辨,但是梦终究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杨枫虽仍然在昏迷,但噩梦已经过去,迎接他的又将是什么呢? 燕秋月对提水进来的陈妈说:“照顾杨枫的事就交给你和施小姐,伤药在茶几上,我先去向母亲请安,向她禀明。” 他对伊二郎说:“我们先出去吧,赶紧让她们给杨枫清洗伤口。” 四五个男人一下子就走得精光。 陈妈似笑非笑的看着施菲儿,指着床上的杨枫,问:“他是你的男人?” 施菲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是。” “我看也不是。”陈妈奇怪地笑了起来,“你还没结婚,是个闺女,那他一定就是你的未婚夫了。” “也不是。” “你就别再骗我了。”陈妈说,“有哪个女孩子会帮一个陌生男人脱衣服擦身换药呢?” 施菲儿说:“我是……我是……”“被逼的”几个字她始终没说出口。 陈妈又笑了起来,她似乎年轻了十几岁:“我那男人,以前打猎时,不小心被野兽抓伤,当时我们也是没有结婚,就像你们这样,我给他擦药也怪不好意思。” 陈妈的眼睛发着光:“那时他也昏迷了,却一直叫着我的小名,我什么也不顾了,脱掉他的衣裤就为他擦洗伤口。” 施菲儿听得很认真,似乎已经入了神。 陈妈推了她一下:“你听,他不也在叫你?” 杨枫果然在叫,却不是在叫“菲儿”,而是在叫“小蝶”。 他迷迷糊糊的“”痛苦的叫着:“小蝶……” 陈妈又推了她一下:“过去呀,小蝶!” 施菲儿没有动:“我……不是小蝶。” 陈妈一愣,随即忽然笑了:“原来是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却喜欢另一个女人。” 施菲儿皱皱眉:“我才不喜欢他呢。” 陈妈笑眯眯的盯着施菲儿,说:“这没关系,只要你现在好好照顾他,他就会对你好的,男人就是这样,要用女人的温柔去关心体贴他。” 施菲儿听得很认真,这样的话从前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而她又最希望听到这样的话。 陈妈说:“男人有时就像小孩,要哄他骗他才行,你骗他越骗得厉害他反而越信你。” 施菲儿睁大了眼,满脸的怀疑不信,她觉得她在男人面前才像小孩子,吃亏上当被欺负受骗的总是她。 陈妈笑了笑:“这些话你现在不明白,以后慢慢的就会相信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关心照顾他。” 陈妈对付男人好像是个老手,老手的意思就是好手。 施菲儿突然说:“我才不管他呢。” 听杨枫叫着小蝶,她就莫名其妙的生气。 “不要再赌气了。”陈妈说,“只要这几天你好好的陪他,照顾他,我敢保证,那小蝶一定没有办法和你争,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不是?” 施菲儿说:“她想和我争,哼,她还没有资格。”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死人是没有办法和她争的。 陈妈说:“对,要相信自己比别人强,这样才能战胜对手。” 她已开始为杨枫脱衣服,对站在一旁的施菲儿说:“快过来帮忙,不然,等一下我撒手不管,一走了之,看你怎么办。” 施菲儿愣了半晌,终于动了。 老年人的话总是要多一些,特别是陈妈这种年纪的女人。 她又在唠叨:“其实男人与女人还不是一个样,既然他们敢脱女人的衣服,我们女人为什么就不敢脱他们的衣服呢?” 施菲儿忍不住笑了,她觉得陈妈实在是很有趣,她也赞同的说:“我们不但要脱,还要给他脱光。” 说归说,做归做,她们并没有给杨枫脱光,给杨枫留了一条底裤,不管怎么说,要她们面对一个精光的男人,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们不想令自己难堪。 她俩够小心的了,但脱掉连着血肉的衣服,无论多么小心,都是无济于事的。 衣裤脱完时,杨枫已成了一个血人。 陈妈用毛巾给杨枫擦血,施菲儿则在擦净的伤口上涂药。 她俩足够忙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勉强完事。 陈妈叹了口气,问施菲儿:“你数过没有,他身上有多少个伤口在流血?” 施菲儿摇了摇头,说:“没有。” 她其实在撒谎,她已经数过,而且认真的数过三遍。 陈妈说:“我数过,他身上一共有十九处地方在流血,胸前和后背的伤最多,但却不是最重的。” “最重的伤是什么?” “这里。”陈妈指着杨枫的左腿,“这个伤好像是旧伤,肿得像个桃子,已经化了脓,若再不好好医治的话,伤及筋脉,恐怕这条腿……” 陈妈没有再说下去,她相信她的意思施菲儿已经明白了。 施菲儿没有开口,也许她在想杨枫的腿废了更好。 陈妈突然说:“你看,他的这条腿也受过伤。” 她正盯着杨枫的右腿,施菲儿也在看。 一道伤疤,就像一只蜈蚣趴在那里,显得说不出的丑陋。 施菲儿忽然想起以前曾看过的杨枫的资料,上面就有“最明显的识认标志”,这个标志就是这条伤疤,当时她想,这条伤疤除了他自己和同他睡过觉的女人知道以外,还会有谁知道呢?但现在竟然让她看见了,这实在是一件很可笑又很奇妙的事。 施菲儿的脸渐渐发红:“陈妈,你看这伤疤是如何留下的?” “我看不出来。” 施菲儿说:“据说是他仇家派去的女人刺的。” 陈妈说:“那就一定是在床上留下的,要在这个地方刺上一刀,就只有女人在那种时候才有机会。” “所以他是罪有应得,谁叫他这么好色呢?” 陈妈笑笑,说:“这伤疤看起来很可怕,但还没有这个伤厉害,因为它没有这个伤深。” 施菲儿说:“这个是枪伤。” 陈妈盯着施菲儿,亲切的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他,若是嫁给一个跛脚丈夫,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施菲儿悄悄看了一眼杨枫,若杨枫醒来,听到这句话,那才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幸好杨枫睡得像头猪。 施菲儿松了口气:“陈妈可别乱说,要是他听见了,可不得了。” 陈妈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不是为他好,难道我有错吗?” 施菲儿叹了口气:“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她们小心翼翼的给杨枫穿上了衣服,衣服是燕秋月的。 陈妈说:“好了,我要去伺候老夫人了,等下做好饭就给你送过来。” 施菲儿点头,这时她才发觉肚子有些饿了。 陈妈开了门,施菲儿突然说:“陈妈,我……我想洗澡。” 陈妈笑了:“哦,我差点忘记了,少爷吩咐过,走吧,我陪你去。” 洗了澡,施菲儿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回到房中,把插销插上,松了口气,在床边的茶几旁坐下。 她打量着身上的衣服,衣服是燕母的,她穿上还很合适。 折腾了整整一夜,施菲儿已经很累很累了,又累又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看着杨枫酣睡得像头猪,她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股怒意。 “死猪,死杨枫,你倒有心情睡觉,害得别人既挨饿又受累。” 她忽然又想走过去一拳把他打醒,但刚起身又坐下,想起在车里将他的鼻血打出时,她就禁不住一阵心跳脸红。 她看着杨枫,忽然笑了,脸又红了,她搞不清今晚红了多少次脸,不但脸红,而且心也快速地跳着,她现在心就跳得很厉害。 她烦恼的一甩头,禁止自己想下去。 她想到了睡觉,如果能像杨枫一样酣睡,饥饿和疲劳就一定会马上消失。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她觉得自己实在太笨,连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可惜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床上有死猪般的杨枫,她总不能和杨枫一起睡在床上去吧。 她环顾四周,屋子里除了床,就是茶几,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几叠书,大约是燕秋月平时写写画画的书桌。 施菲儿叹了口气,只好伏在书桌上闷睡一下。 她把凳子搬到书桌旁,坐了下来,双手平放在桌上,然后将头埋在手上,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样睡觉也不错,她一定也能像杨枫那样睡得如死猪般香甜。 只睡了一小会儿,她突然触电般惊起,看看插销,把凳子搬到了茶几边,要是仁丹胡偷偷进来,她一伸手就可以推到杨枫,拍打他伤口最痛的地方,将他惊醒,仁丹胡就会灰溜溜地逃走了。 她看了一眼杨枫,然后又伏在桌子上睡下。 可她越想睡觉却就越睡不着。 杨枫却睡得正酣,似乎还微有鼾声。 “我怎么睡不着呢?” 施菲儿又猛地甩头,但这一甩就更睡不着了。 她索性站起身,决定不再睡了。 房子并不怎么宽敞,她转了几圈,发觉还是回到了茶几旁。 她叹了口气,来到了书桌旁。 以前她是很爱看书的,但这几年似乎已经忘记看书这种东西,是自己太过忙碌了,还是压根不爱学习了呢,施菲儿自己都不知道。 她随意乱翻,希望能找到一本自己中意的书,突然她眼睛一亮,就抽出了一本书:《漱玉词》 她打开书,一下子就翻到了一首词:《声声慢》。 她轻声地念了起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念到这里她忽然念不下去了,她最喜欢李清照这首《声声慢》,以前她诵念时,只觉得她写的好,但究竟好在哪里,她却说不出来。 此时,在这种心境下,读来竟然令她伤怀不已,眼泪也将留下。 她又翻了一首,忽然书中掉下了一封信,她拾起来,上面写着:施威亲啟。 施菲儿感到迷惑不解,燕秋月怎会给爹写信?他有什么事吗? 她打开了信封,她心里全无愧意,既然是写给父亲的,做女儿的当然能看。 她心安理得地看了下去,只见她脸上迷惑之情越来越浓,一会儿看看杨枫,一会儿又盯着信,眼光闪烁不定。 原来这封信是燕秋月写给施威,为杨枫未盗军饷之事阐清,做个详细的解释说明。 在信中大致说,他偕同陈晋爵到关外去为方督军贺寿,之后如何见到杨枫,杨枫如何受伤被捕,之后方督军等回一个叫做秦若絮的人来杀杨枫,这个秦若絮长得与杨枫一模一样,他假扮杨枫,四处作案,栽赃陷害杨枫,结果这个名叫秦若絮的假杨枫反而杀了方督军,当时在场的有他,有杨枫的一个好兄弟季长青,有万松山的二当家冯云龙,还有一个叫做伊二郎的日本浪人,可惜秦若絮死了,不然可以将他带回交给知府处理,并且燕秋月说,知府一定听说过秦若絮这个人。 燕秋月还在信中说,秦若絮被方督军易容成杨枫,他四处作案,让杨枫背了不少黑锅。 燕秋月还在信中微微透露,若知府仍然纠缠杨枫不放的话,他将揭发一件事情,他说方督军曾经露出口风,说军饷被盗之事与知府有关。 施菲儿又将信一字一字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脸上的迷茫之情更浓了。 她不相信燕秋月所写的,尤其是不相信他所说的父亲会与军饷的被盗有关。 在关外所发生的事她完全相信,至少杨枫腿上的枪伤可以作证。 关于秦若絮这个人,施菲儿听说过,听她父亲说的。以前她父亲要她练轻功的时候说:“你要是将轻功练到有秦若絮的三成就不错了。”她还缠着父亲给她讲秦若絮的故事,她父亲给她讲了不少。 她的父亲的确知道秦若絮这个人。 燕秋月说伊二郎可以为杨枫作证,那个伊二郎与昨晚救杨枫的伊二郎一定是同一个人。昨晚大洪说杨枫与伊二郎八月十六有个比斗,今天已是八月初六,伊二郎一定是赶到这里同杨枫比斗的,听到杨枫前往府衙,所以才赶去救他。 这样的解释,施菲儿自己也觉得合情合理,但她就是不信。 坦白地说,她是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父亲会参与军饷的被盗,在她眼中,父亲一直是一个正直无私的衙门知府,一直是她的榜样,她不敢怀疑。 茶几上的茶已经凉了,她坐下,喝了一口,再喝,直到喝干。 爹怎会与军饷的被盗有关呢? 她看着床上的杨枫。 杨枫被冤枉她相信,在上次被蒙面人挟持后,她就相信,她也并不是没长脑筋的人。 汪洋海与父亲因府内金库的被盗,而四处悬赏捉拿杨枫,惶惶不已时,她却很安静,因为她知道杨枫一定前往关外了,只不过是他安排自己的同党去作案,而他则能平安无阻的到达关外,这点诡计她还能识破。 当时她并没有把杨枫到关外去的消息告诉别人,连她的父亲都没有,她认为杨枫能在她面前谈起这件对杨枫来说极为机密的事,对她已经算很信任的了;并且杨枫说话算话,将她毫发无损的放回,她有权为杨枫保守这个重要的秘密。 之后她就计算着时日,她认为杨枫这两天就会回来,杨枫果然回来了,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府衙里的人没去找他,他却自己亲自找到衙里来,他简直是来白白送死,若不是自己这个倒霉鬼,恐怕他又要被囚禁在狱中或者已经毙命了。 施菲儿忽然觉得脑袋似乎大了几倍,她决定不再想了,她要睡觉。 她伏在茶几上,这次很快的就睡着了,睡得比杨枫还香还甜还舒服。 可她醒来时就不怎么舒服了。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门外似乎有人说:“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敲这么大半天都还不开门。” 施菲儿揉了揉模糊的眼睛,才发觉手在发麻,发麻的手像针尖刺着般疼痛。 她起身,差点跌倒下去,这才发觉脚也在发麻,连站稳身子都很难。 她跺了跺脚,去看杨枫。 杨枫也正微笑着看着她,原来他早就已经醒了。 她低声说:“死猪,原来你早就醒了。” 杨枫微笑:“我醒得比你早,因为我睡得比你舒服。” 施菲儿睡得可不怎么舒服:“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睡在这里?” 杨枫眼睛发亮:“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叫醒你,让你睡到床上来?” 施菲儿气破了肚皮:“现在我不和你争,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说完她就去开门,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是谁?”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回答道:“是我呀!” 仁丹胡,施菲儿缩回了手,回头望了杨枫一眼,说:“你想干什么,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你怕什么?”仁丹胡说:“我难道比杨枫还要可怕?” 施菲儿没有说话,仁丹胡又说:“杨枫现在一定睡得很沉,所以你才不怕他。” 施菲儿突然笑了:“对,杨枫睡得像一头猪,一头死猪。” 她开了门。 门外不止仁丹胡一个人,除了他还有燕秋月,伊二郎。 燕秋月一进门就走到床边:“原来杨兄早已醒了。” 杨枫说:“我若还在睡,就真的变成一头猪了。” 燕秋月大笑起来:“一个人变成一头猪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所以还是尽量少睡一些觉,对我而言,睡觉就是白白的浪费时间。” 伊二郎却不赞同他的说法:“睡觉虽然浪费时间,但确实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人要休息,而睡觉又是最好的休息方式。” 杨枫说:“你俩说得都有道理,但我现在却想知道另外一些事。” 燕秋月说:“你想知道什么?” 杨枫说:“我想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但最需要明白的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算起来你已经昏迷一天多了。”燕秋月说,“你是失血太多,因为你受了很重的伤。” 杨枫苦笑:“被他们一阵乱打,我什么都搞不清了。” “这点伤并不算什么,你只需要好好调养,十天半个月就会痊愈,”燕秋月说,“不过你的右手一定要注意,不然以后就不一定能用刀了。” 在燕秋月看来,杨枫的手不能拿刀,对他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杨枫却笑了笑:“刀是杀人的东西,我这只手杀过太多的人,能不拿刀,反而也许会安心一些。” 伊二郎盯着杨枫,说:“你的手若不能拿刀,凭什么为小蝶报仇?又拿什么来和我比斗?” 杨枫开口不得。 燕秋月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养伤,这些伤药都是伊先生的,对你的伤很有好处。” 他把药递给施菲儿,施菲儿只好接下,照顾杨枫的担子已经挑起,而且还得一直挑下去,直到杨枫伤好之后。 燕秋月说:“你在这里静心养伤,不必担心有人会来打扰你。” 杨枫说:“我绝对放心。不过麻烦燕兄,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燕秋月说:“你我之间不说这些客气话,我能够收留你,是我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 杨枫心中十分感动:“好,我多了一位好朋友。” 燕秋月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这个地方是家父在十年前置下田地修建的,依山而建。后山有处地方,最不显眼,虽然那里比较简陋,但我还是打算将你搬到哪里去,一来那里环境安静舒适,有益于你身体的康复;二来那里也比较安全,我也放心一些。” 杨枫点头,在这里他是客,客随主便,一切都由燕秋月安排。 施菲儿则更开心了:“这下该让我走了吧!” “现在还不行。”这句话是仁丹胡说的。 施菲儿瞪着他:“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说不行?” 燕秋月说:“现在的确不行,我这里没有丫鬟,找不出人照顾杨枫,就只好委屈你了。” 施菲儿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要我留下来做他的丫头,照顾他这半死不活的大强盗?” 燕秋月冷冷的说:“我的意思就是这样。” “不行不行,”施菲儿既摇头又摆手,“打死我也不做他的丫头,他只不过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大强盗,我是捕头,哪有捕头做大强盗的丫头,还要照顾他的道理?” 杨枫说:“燕兄你就让她回去,的确没有知府千金照顾大强盗的道理,我大强盗的性命不要紧,若要她照顾我,于她名声有损,这个大责任我可担当不起。” 燕秋月没有开口。 仁丹胡突然冷笑:“以前没这个道理,现在时代不同,你不做丫头也由不得你,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施菲儿瞪着他:“好吧,我到后山去总比在这里看见你这讨厌鬼强得多,你真讨厌,你知不知道?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最让人讨厌的人。” 仁丹胡摇头晃脑的说:“你太夸奖我了。” 众人都笑了。 伊二郎说:“我们留在山下,府里若有人来,也好有个照应。” 燕秋月说:“后山那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先去吃饭,再到后山去。” 伊二郎吩咐仁丹胡:“你去背他。” 杨枫说:“我自己能走。” “不要下床。”伊二郎说,“你腿上枪伤没有痊愈,短时间内还不能行走。” 杨枫说:“那就扶我一下就行。” 伊二郎说:“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还是让他背你。” 杨枫不再拒绝。 陈妈一定是一个烹调高手,只闻气味,施菲儿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这里不像饭馆,吃一道再上一道,这里是菜全部上桌,才开始吃。 现在桌子已摆得快满了,但燕秋月却还没有下令开饭的样子。 施菲儿的肚皮已经在抗议,但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要先吃吧,她也就只有干等着。 陈妈又端出一道菜,说:“菜已上齐。”转身又回了厨房。 施菲儿看着燕秋月,谁知燕秋月不但不叫开饭,反而起身出去了。 施菲儿看看满桌的菜,也突然起身,不过她是向厨房走去。 第一,她必须先找到点吃的;第二,她要问陈妈,燕秋月为什么还不叫客人开饭。 厨房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脏,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杂乱。 陈妈正在涮锅,见她进来,问:“你饿了?” 施菲儿四处扫视:“我已经整整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了,现在我可以一口气吞下十个鸡蛋。” 陈妈说:“可惜这里没有鸡蛋,这里只有白米饭。” 施菲儿笑了:“我就知道厨房一定有能吃的东西,白米饭也好,先填饱肚子再说。” 以前只吃小半碗饭的施菲儿,现在狼吞虎咽,居然吃下了两大碗,还喝了一碗汤,这样的肚量她自己都吃惊。 “我已经吃了两碗饭了吗?” “还喝了一碗汤。”陈妈微笑着说,“算起来你已经吃了三碗了。” “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多的。” 陈妈看着施菲儿:“那是因为你从未挨过饿。” 施菲儿点头,她的确没有挨过饿,饥饿是什么滋味,她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 陈妈说:“人就是这样的不知好歹,肚子饱时,连山珍海味都觉得腻口;饿得发慌的时候,米糠麦皮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你以前若对施菲儿说这些话,她就绝对不会信,还会笑你胡说八道,但现在她却相信了。 人生经历就是最好的老师。 施菲儿问陈妈:“燕秋月怎么还不叫开饭?” “他还在等人。” “等谁?” “他母亲,当然是他的母亲。”陈妈说,“他是一个孝子,他从来不做令他母亲不满意的事,我在他家里这么多年,觉得他是最孝顺的。” 这时燕秋月走了进来:“陈妈别净说我的好话,叫施小姐听了见笑,快出来一起吃饭。” 陈妈说:“等一下我再吃吧。” “我们一直是一起吃的,”燕秋月说,“有客人也一样,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俗礼。” 陈妈和施菲儿相视一笑,走了出来。 燕母慈眉善目,一眼就看得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一个美人胚子,她的气质雍容华贵,令人一见就能清楚她的家世,她对人很亲切,她正亲切地看着杨枫,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又亲切的看着施菲儿,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 “小女孩长得连花也会嫉妒,”燕母的眼睛发了光,“比我年轻的时候漂亮多了。” 施菲儿的声音似蚊蝇:“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对,对。”燕母笑了起来,“一个人的美与丑本就是天生的,并不是想变漂亮就可以变漂亮的。” 她给施菲儿夹菜:“女孩子就应该多吃蔬菜,有很多女人寻求容颜不老的秘方,其实多吃蔬菜就是最好的方法。” 施菲儿却把碗藏得紧紧的,好像燕母夹的菜里面有毛毛虫一样。 燕母有些生气了:“你是瞧不起我?” 施菲儿只得接下:“我……吃不下了。” 燕母笑了,问:“你看我有多大的年龄?” 施菲儿说:“最多不过四十五六。” 燕母又笑了:“月儿,她说我有四十几岁,你信不信?” 燕秋月微笑不语。 施菲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难道您才三十几岁?” 燕秋月终于忍不住说:“家母今年五十八了。” “你看,”燕母说,“你比我的实际年龄少说了十几岁,我之所以显得这么年轻,就是因为长期吃蔬菜水果之类的食物。” 施菲儿夹着的一块青蚕豆终于塞进了嘴里,虽然肚子很饱但比起容貌来,肚子胀一点没关系。 ——她却忘了吃得太多会发胖变肥,脸蛋好看身材就不美了。 退席时,燕母对她说:“以后也要多吃点。” 施菲儿点点头,听话得像个乖孩子。 燕母悄悄看了一眼杨枫,又盯着施菲儿,说:“你们的事月儿已经给我说了,你们大可放心住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他是我家的恩人,是个大好人,你一定比我清楚得多。” 施菲儿只得点头,在燕母面前,她不忍拒绝。 她不知道燕秋月对他的母亲说过些什么,她从燕母的话中就听出他绝对没有说什么好话,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燕母说:“我把他交给你了。” 杨枫闷在那里,毫不吭声,还得意洋洋的呢。 施菲儿只有强颜欢笑,在燕母面前毕恭毕敬的,不敢有半点违拗的意思。 后山离这里还比较远,大约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到。 走到后山,已近黄昏。 若说前面的燕府是皇宫,那么这里就是乞丐居住的茅草屋,两三间低矮的茅屋,趴在那里,毫不起眼。 在山脚根本就看不见这里还有房子,因为房子已完全被草木挡住。 这个地方,对杨枫调养身体,的确是再好不过,可施菲儿就不喜欢。 在燕秋月用手一指“就是那几间房子”时,她就大叫起来:“你是说要我们住那些房子,那房子简直是牛棚狗窝!” 仁丹胡背着杨枫,累得满身是汗,正有气:“那房子若是牛棚,那你就是母牛;若是狗窝,你就是母狗。” 这两句话施菲儿实在忍无可忍,跳过去就是一巴掌。 仁丹胡狡猾的很,哈哈大笑中已一个转身,这一巴掌正打在杨枫的肩上。 杨枫苦笑:“你打轻点行不行?” “这个恶人我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他,”施菲儿恨恨的说,“你替他挨一巴掌也不吃亏,因为你们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我们不是好东西,你是好东西了?” “我当然是……”说到这里,她才发觉上了当,“你真不是东西。” 一转身,恨恨的走了。 对仁丹胡她没有办法;在杨枫面前,她也同样讨不到好。 房子虽然矮小,但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施菲儿一进屋就四处乱窜,左右打量。 房子不过只有三间,一间正房,一间卧房,还有一间厨房。 厨房里的厨具应有尽有,全是上午燕秋月他们搬来的。 卧房和正房里的东西却少得可怜。 卧房里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个柜台,居然还有一个梳妆台,更气人的是床上连床罩床帘都没有。 正房里的东西更少,只有一张桌子,几条板凳。 施菲儿首先想到的就是睡觉的问题,她将燕秋月拉到一边,低声问:“房里只有一张床,杨枫已经睡在上面,那我睡在什么地方?” 燕秋月怔了一会儿,随后抱歉地一笑:“这点我倒没想到,但你不用担心,等我们下山过后,再抬一张床过来。” 施菲儿又补充:“还要带床罩,床帘,床帘要厚厚的大大的,最好是黑色。” 燕秋月说:“一切都依你。” “还有把你那本《漱玉词》借一下。” “可以。”燕秋月说,“你现在是否相信军饷不是杨枫盗的。” 施菲儿点头:“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 燕秋月说:“你同别人不一样,你对杨枫并没有成见,不把他当成大奸大恶的人,就因为这一点,我才敢把杨枫交给你,让你照顾他。” 施菲儿说:“其实有时候我也把他当成大恶人的,毕竟……他是一个大强盗。” 燕秋月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是将他的人同身份等同起来呢?你若不把他当作强盗看待,只当他是一个平常的人,你就会发觉他有许多常人所不及的优点。” 施菲儿想了片刻,终于点头。 燕秋月的眼睛又恢复了秋月般的光华,似秋月般的遥远:“杨枫虽然不算一个好人,但他至少不是一个坏人,这次我到关外,没有别的收获,就是使我重新认识了杨枫,他并不是那真正的大盗。” “你的意思,我有些不明白。” 燕秋月说:“方督军在临死前已经承认过,是他陷害的杨枫,杨枫根本就没盗军饷,我写了封信在卧房里,我知道你已经看过了。” 施菲儿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应该私自拆阅的。” 燕秋月坦然一笑:“其实你可以看的,因为你与别人不同,你比较明辨事理,这些我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 “但我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你可以问,我知道的一定会给你说。” 施菲儿问:“秦若絮杀死方督军,是你亲眼所见的?” 燕秋月点头,说:“伊二郎也看见了,还有杨枫的两个朋友,我们都可以作证。” “秦若絮与方督军本是一伙的,怎么会杀他呢?” “这一点我不大清楚,你可以问杨枫,我相信他一定清楚。” 施菲儿想了一下,说:“秦若絮这个人我听说过,他轻功绝妙,人又骄傲,怎么会听命与方督军,假扮杨枫,来为他效力呢?” 燕秋月说:“这一点恐怕就只有秦若絮自己知道了,但可惜的是他已经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中方督军的暗器而死。”燕秋月叹息着,“你绝对不会相信他与杨枫是一模一样,几乎全无差别。” 施菲儿觉得不可思议:“真有那么相像?” “像极了,”燕秋月说,“如果他俩站在一块儿,你绝对会分辨不出谁是杨枫,谁是秦若絮,有时他俩的声音都是完全相同。” 施菲儿的眼睛发着光,这件事简直难以相信:“你好像说你家的家传至宝玉麒麟是杨枫帮你取回的,而不是杨枫盗的。” 燕秋月的眼睛忽然黯淡:“我以前只知道是杨枫盗的,却不知道是假杨枫盗的,秦若絮盗了我家的家传至宝,献给方督军,不知杨枫是如何进入他的秘密金库,从那里取了出来。” 施菲儿说:“对于杨枫来说,想要进入方督军的金库,只是小事一桩。” 燕秋月点头:“他实在令人佩服,原先我只想报仇,根本不企求寻回玉麒麟,昨日我将玉麒麟交给母亲时,她流了泪。” 他叹了口气,说:“母亲太高兴了,问我是怎么寻回来的,我原原本本如实告知,母亲大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的报答杨枫。” 施菲儿恍然大悟:“难怪你的母亲对他那么好,把他都当做亲儿子了。” “我母亲对你也不错,”燕秋月笑着说,“她把你当作亲女儿看待。” 施菲儿神色黯然:“可惜我的娘死得早,我倒希望有一个你娘这样的母亲。” 燕秋月说:“你可以认我娘做干娘。” “我怕她看不上我这个娇小姐。” 燕秋月拍着胸脯保证:“我娘正求之不得,她多一个女儿,我多一个妹妹,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呢?” 施菲儿也高兴不已。 燕秋月说:“小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大恩人。” 他们的大恩人杨枫正躺在床上,看见燕秋月他们进来,就问:“这个房子有多少年没有住人了?” 燕秋月说:“大约有年了,以前是陈妈夫妻俩住在这里的,自从她男人死后,她就搬到山下来同我们一起住了。” 杨枫似乎在想着一件事:“这里的野兽恐怕不少。” “是的。”燕秋月说,“听陈妈讲,以前这里有豹子,所以你们住在这里,要防备野兽的侵袭。” 伊二郎说:“只要你们不出门,就不必担心野兽,而且寻常的野兽对你也根本全无威胁。” 杨枫说:“野兽对我没有威胁,但施菲儿可就得小心了。” 施菲儿心中升起一丝丝暖意,杨枫为她想得还比较周到呢。 燕秋月说:“我们最好在四周建上一道围栏,防止野兽进来。” 杨枫点头:“这也是一个办法。” 到掌灯时分,燕秋月他们才下山。 临走时,燕秋月对施菲儿他们说:“厨房里的食物不少,过两天我们又会送过来,屋后就有山泉,照顾杨枫的担子就交给你了。” 施菲儿只有应承,她又提醒燕秋月:“可别忘了搬张床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侠盗杨枫》正文 第三十二章:一夜难眠 施菲儿回到房内的第一件事就是点灯。 她不喜欢黑暗,甚至是厌恶黑暗,黑暗总代表着不详,总令人恐惧。 杨枫躺在床上,正看着她:“现在点灯还早了一点。” 施菲儿说:“以前我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点灯,也从来没有人说早。” 杨枫说:“那只是以前,我希望你今后晚一点再点灯。” 施菲儿有些生气:“我不习惯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呆在一个黑灯瞎火的房子里。” “现在我们不再陌生,”杨枫发亮的眼睛盯着她,似笑非笑,“我们还要在一起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几天之后我们就变成大熟人了。” “鬼才愿意和你变成熟人,“施菲儿说,“你别做梦我会理你多少,你是个半死不活的大强盗。” 施菲儿相信这句话一定会将杨枫气得没话可说。 杨枫果然不再说话,连眼睛也闭上了。 这一下反而让施菲儿更加生气:“你知不知道小蝶为什么会死?” 杨枫突地起身,瞪着她:“她为什么会死?” 施菲儿骇得退了一步,但随即冷笑:“她怎么会死?你怎么不问你自己?都是你自己害的,是你连累了她,你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为你受累?” 杨枫倒在床上,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是大强盗,我是大恶人,我喜欢连累别人,连累的人越多我就越开心。” 他突地大笑,的确像很开心的样子。 施菲儿看着杨枫疯狂的大笑,突然发觉真正伤害到他了,并且伤害他太深,他原本就不是大恶人,她也不是随便就去伤害他人的人,但她却伤害了他,而且伤得很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恨。 杨枫笑得更疯狂:“你到这个鬼地方来,也是我连累的,我一个半死不活的大强盗怎么配跟你在一起呢?” 说着他就起身,由于手的骨折,他起床的姿势十分滑稽,他慢慢的下床,然后跛子似的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施菲儿突然挡住了门,怯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伤害你的。” 杨枫似乎不认识她:“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对不起,施小姐。” 他真的说了声“对不起”,还弯了弯腰,以表示诚意。 施菲儿并不领情,提高了嗓音说:“我已经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杨枫说:“我不想怎样,我只想出去看看星星,望望月亮。” 施菲儿脸上已经有了关切之意,又轻言细语的说:“你现在还不能行动的,万一创口崩裂,又会流血的。” 杨枫看着肿大的左腿,说:“从关外到这里,几百里的路我都走了回来,这十来步我就走不了了么?” 施菲儿还是挡着门,向窗外望了一下,说:“天上那么多的黑云,根本就看不见月亮和星星。” 杨枫笑笑说:“只要心中有明月,天上有没有明月又有什么关系?” 施菲儿说不出话来,怔在那里,无言以对。 夜凉如水,夜黑如墨。 重重乌云掩住了月亮,一点光华也透不出来,只有几颗星星在一闪一闪的,永远守候着,陪伴着,期待着月亮重现光华,就像是情人的眼睛,期待着情人的到来。 杨枫正在想小蝶,小蝶的眼睛。 ——美丽动人,莹莹泪珠,令人心碎,也许正是因为她的眼泪才令人心动心碎。 杨枫闭上了眼,小蝶就来到了他的身前。 记得有一次,小蝶就伏在他的胸膛上,腻声说:“如果你不是大盗杨枫,而是一个平凡的人的话,也许我就会跟你走。” 这也许只是小蝶的一句戏言,但杨枫在她说过这句话之后的三个月内,的确没有盗过半点东西,他做了三个月平凡的人。 之后杨枫问小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走?” 小蝶说:“等你一无所有的时候。” “我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只剩一个人了。” 小蝶那令人心动心碎的眼睛盯着他:“你还有名声,大盗杨枫永远是你,你永远是大盗杨枫。” 名声是一个包袱,杨枫早就深有体会。 他一出道就闯下不小的名气,所以方督军将秦若絮扮成他,四处作案。 他是大盗杨枫,所以军饷被盗这样的大案子,理所当然是他做的。 他不甘受冤,所以远走关外,害死了很多人,也连累了小蝶。 别人可以死,但唯独小蝶就是不能,他全身心的爱着她!小蝶也同样的爱着他,对他倍加关心,相互之间无话不说,彼此之间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针尖般的刺痛,泪也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他以前是从不流泪的,但他现在为小蝶又流了泪。 他擦干泪,决定以后不再流泪,——有泪也只许流进肚子里。 他长长吐出口气,睁开眼,就看见了施菲儿,施菲儿的眼睛。 施菲儿的眼睛好像是星星,正在闪着光。 她悠悠的说:“你为什么不大哭一场呢?” 杨枫没有说话,他觉得有些不安,一般很少有人会看见他流泪的。 “我知道你的心里难受,”施菲儿说,“但只要你大哭一场,就会轻松得许多,我就有过这样的经验。” 杨枫反而笑了:“我虽然很难受,但也只是流泪,不哭。” “流泪难道不算哭吗?” “无声有泪谓之泣,有声有泪才叫哭。” “就算你不是哭,”施菲儿说,“你这种样子我见了也难受。这样的哭法只会令人更难受,绝不会让人感到更轻松。” 杨枫故作轻松似的耸耸肩:“我现在已经轻松了不少。” 施菲儿无话可说了,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要不要加一件衣服?” 杨枫穿的衣服是燕秋月的,施菲儿则是穿的燕母的,两人穿上倒很合身,施菲儿穿上燕母的衣服显得更成熟一些。 现在已是秋天,在下过雨后的秋夜,已微有些凉意。 杨枫紧了紧衣服,点点头。 施菲儿立刻小鸟般飞进屋中,不一会儿又飞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件长衫。 长衫是青色的,但在黑暗的夜色中看来,却已经成了黑色。 施菲儿像个丫鬟似的,给杨枫披上长衫,绕着他转了个圈:“现在看来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杨枫心中荡起丝丝暖意,又想起小蝶的那句话,叹了口气,说:“不会变的,我还是杨枫,永远都是。” 施菲儿说:“在我的感觉中却已不同。” 杨枫笑笑:“那只是感觉而已。” 施菲儿眼睛发亮:“但感觉有时也是真实的。” 杨枫看着施菲儿,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点头。 他忽然觉得施菲儿长大了不少。 ——这也是感觉。 天地突然亮了起来,月亮冲破重重乌云,露出了她皎洁的月光,而她四周的星星却黯淡无光了,甚至隐不可见。 施菲儿说:“月亮居然出来了。” 杨枫望着月亮:“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是啊,我也没想到,又和你呆在一起,并且不知道还要呆多久。” 杨枫说:“你放心,你随时随地,想走就走,我绝不阻拦。” 施菲儿盯着杨枫:“你放心,现在我不会走的,至少等你伤势恢复一些再说。” 杨枫说:“那我就好好养伤,过两天你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施菲儿说:“两天怎么行,最少得十天半月。 杨枫心微微一动,随即趋于平静。“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回到府衙,回到你父亲身边,回到你的未婚夫身边,免得他们担心和牵挂。” 施菲儿说:“你就乖乖听话,好好养伤。” 杨枫凝视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施菲儿紧了紧衣服:“我们回房去吧。” 房子里面要比外面暖和多了,何况还可以舒坦的躺在床上。 施菲儿已烧好了水:“该换药了。” 杨枫艰难的挪动身子,说:“以前我受过伤,却很少擦药,同样也可以好。” “但现在却不同,”施菲儿说,“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 杨枫苦笑:“好像流了一点。” “一点?你流的血简直比这半盆水还多,特别是你的指头,流的血最多。” 杨枫看着自己的左手手指,指头被削去,明显地短了许多。 他神色黯然,虽然舍弃一根手指头,却还是没能杀掉汪洋海,没有,为小蝶报仇。 施菲儿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为了她……你什么都愿去做?” 杨枫无言的点头。 施菲儿说:“我见过她,她的确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我也看得出她为了你也是无论什么都愿意做的,而且……” 杨枫突然打断她了:“不要再说小蝶了,你谈起她,我就想起了汪洋海。” 施菲儿嗫嚅着:“你真的相信是汪洋海杀死她的?” 杨枫说:“凤姐是小蝶最好的大姐,她亲眼看见的,她还不会骗我。” “但……当时她怎么不出声呢?” 杨枫冷笑:“当时她若出声,恐怕我所见到的就只有两具尸体,而永远不会知道谁是凶手了。” 杨枫的意思是汪洋海会将凤姐一块杀死,杀人灭口。 施菲儿低声说:“凤姐我也见过,我看她说的话不太可信。” 杨枫半天才开口:“你是说凤姐骗我?她在陷害汪洋海?” 施菲儿的表情说明她就是这个意思。 杨枫又冷笑:“你将那汪洋海看得太好了,你又了解他多少?” “我与他很小就在一起,他总是处处护着我。” “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恭喜恭喜,”杨枫说,“他对你不错,但是对其他的人是不是也一样好呢?” 施菲儿突然不说话了。 在她的印象中,汪洋海对她的老妈子和丫鬟,都是凶巴巴的,只有对她才和颜悦色,对她言听计从,俯首帖耳,难道他一直都是在讨好她? 因为他是一个孤儿,他什么都没有,只有靠施威才有了他今天的一切。 施菲儿不敢再想下去,她也不愿意再想下去:“我们谁也不说了,还是先擦药吧。” 药敷在伤口处,给人一种清凉冰爽的感觉,就像在大热天里口中含了一块冰,说不出的舒服。 施菲儿的脸上已见汗,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干得认真,就都是一种劳累。 她伸了一下身子,脸有点发红:“你的枪伤也该换药了。” 杨枫的脸居然也红了,他的衣服已脱,裤子却没有脱。 “枪伤上的药我自己能换。” 施菲儿松了口气,她也没有勇气当着杨枫为他换这个地方的药。 施菲儿自觉的到正房去坐了一会儿,杨枫叫她时,她才进来。 杨枫已穿好了衣服,对这一点,施菲儿很感激。 杨枫笑笑,说:“这枪伤的确比以前肿得多了。” “简直像个大番茄。” 这句话一出口,施菲儿脸就红了,人家的伤到底肿到什么程度,你怎会知道,这不是不打自招看过他的伤吗? 杨枫似乎并没有在意:“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劳累,也许是受了感染。” “旧伤复发最是厉害,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好好调养。” 杨枫没有开口。 施菲儿向窗外望了望:“今夜可能又要下雨,燕秋月……” 她迟疑着,又改口说:“伊二郎是你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杨枫才说:“以前不是,但现在可以这样说。” “为什么?” 杨枫沉默。 “三年前他来找我比武,”杨枫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侥幸胜了他,他是扶桑狂浪派刀法第二代传人,狂浪刀法登峰造极。” 施菲儿说:“他还是败在你的手中,你比他更厉害。” “我说过我是侥幸得胜。” “他也一定这么想,所以他才约你再次比斗。” “不错,决斗之期已近,正是八月十六。” “以你现在的样子,他那几个不中用的徒弟就能解决你。” 杨枫脸上又现出痛苦之色:“我想他一定会另改日子,等我伤好之后再做决斗。” “你真的以为他就有这么大方?” 杨枫苦笑:“他一定会的,因为他很骄傲,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找我决斗,就算取胜他也会觉得脸上无光。” 施菲儿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杨枫也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施菲儿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又回到梳妆台前,坐下。 “这次伊二郎存着必胜之心,定要取胜,不然他就不会冒这样大的危险来救你。” 杨枫睁开眼,盯着施菲儿:“你是说伊二郎来救我就是为了我们的比斗?” 施菲儿说:“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杨枫说:“其实我对那场比斗并不看重,胜与败又有什么用呢?” 施菲儿说:“当然有用,而且用处还不小,因为胜就是荣,败就是辱,就是死。” 杨枫盯着施菲儿:“你说的话越来越有道理。” 施菲儿说:“我是跟你学的。”说完脸又一红。 杨枫笑了笑,将眼睛闭上。 施菲儿又起身,到窗前向外望了望,又回到梳妆台边坐下。 杨枫睁开眼,盯着施菲儿:“你能不能静下来,坐着不动?” 他闭上眼,脑中就有一个影子摇来晃去,那是他的小蝶,但立刻被眼前走来走去的影子驱走,这是施菲儿。 燕秋月还没有把床搬来,施菲儿正担心今晚没地方睡觉,听杨枫这样说,她更不耐烦:“我就是这个脾气,生来好动。” 杨枫说:“女孩子应该文静一些,你改改不行吗?” 施菲儿瞪着杨枫:“这是我的脾气,生来如此,我用不着改,也不用你管。” 杨枫苦笑:“你的脾气可以不改,但现在可不可以少走几步,你走来走去的,我没有办法睡觉。” “睡睡睡,成天到晚就只知道睡觉,你都快变成一头猪了。” “变成猪也许还会好一些,它至少没有这么多的烦恼。” 猪是真正的心宽体胖,它吃了就睡,睡后又吃,绝不担心下一顿有没有吃的,也不担心明天会不会挨刀。 ——猪比人快乐的多,所以它比人也肥得多,真的是心宽体胖。 施菲儿又到窗前向外望:“你烦,人家更烦。” “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好烦的?” 施菲儿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喃喃道:“他怎么还不来呢?” “原来你在等人,你在等谁?” “燕秋月。”施菲儿说,“燕秋月这个死王八蛋怎么还不来?” 杨枫说:“外面已经在下雨了,黑灯瞎火的,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鬼才会上山来。” “难道我没地方睡觉,就不算重要的事情?”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但对于他来说就不重要了。” 施菲儿生了半天的气,恨恨的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只知道顾自己不管别人,而且还说话不算话。” “他说过什么了?” “他说下山之后就会送一张床过来。” 杨枫突然大笑:“你把这句话当成是真的了?” 施菲儿瞪着他:“当然是真的。” “他只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安慰你罢了。” “他问什么要安慰我呢?” “他若不这样说,你会放他走吗?” “不会,当然不会。”施菲儿也发觉上了燕秋月的当,“原来他答应我只不过是为了脱身。” “你很聪明。”杨枫说,“但不过现在却已经晚了点。” 施菲儿想起了陈妈的那句话:男人有时候就像小孩,要哄他骗他。其实她觉得自己才像小孩,她又上了一次大当。 杨枫说:“就算他真的给你送过来,他也不会亲自上山,只是会叫伊二郎的徒弟送过来,你说,仁丹胡他们会给你送过来吗?” 提起仁丹胡施菲儿就是气:“他们当然不会送来。” 杨枫笑笑,说:“其实他们不给你送床来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 “是的。”杨枫说,“为了让你少睡一点觉。” “我不懂。” “你应该懂的。”杨枫说,“一个人,特别是女人,睡觉睡得过多,就会睡出毛病来,其中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会变肥。” “你是说他们怕我变肥,所以才不送床来。” “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若腰变得太粗,就不会有这么好看了。” 施菲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腰,慢慢地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女孩子都是怕肥的。 施菲儿大声说:“有屁的道理,我宁愿变肥些也要睡觉,我已经睁不开眼了。” 杨枫也睁不开眼了,他将眼睛闭上,说:“没有床,你怎么睡呢?” 施菲儿说:“你帮我想个办法行不行?你一定有法子的。” 施菲儿的意思很明显,她要杨枫让位。 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条狭路上相逢,总是男人主动让在一旁,让女人先过。 只不过杨枫好像并不懂这一点,他睁开了眼,坐了起来,说:“我有办法了。” 施菲儿微笑:“什么办法?” 杨枫说:“厨房里一定堆满了柴草,你就睡在上面,一定比我这个硬板床睡着舒服得多。” 施菲儿气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你叫我睡在柴草上面?” 杨枫点点头:“我以前就睡过几次,那滋味的确不错,我相信你睡了第一次绝对还想睡第二次。” 施菲儿虽然气得要命,但却发作不得:“只有狗才会睡在那种地方,也只有狗才喜欢睡在那种地方,而且睡了一次还想睡第二次。” 施菲儿在骂杨枫是一条狗。 杨枫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说:“不管是狗窝还是猪窝,有地方睡总比没地方睡的好。” “哼,我宁愿不睡觉,也不愿去睡那种地方。” “那你就不要睡觉了吧,我可要睡觉了。”他说睡就睡,倒在床上,将眼睛闭上。 施菲儿却不让他睡:“死猪,死杨枫,你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就少睡点,让我睡行不行?” “当然行,你可以上床睡。”杨枫虽然没有睁开眼,却有相让的意思,他往里边挪了一些,外面的位置已经足够睡下两个人。 施菲儿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打晕,不停地乱骂:“死杨枫,死猪,死……” “还有死小姐!”杨枫缓缓的起身,披衣下床,“求求你少骂两句行不行,我这样子被你骂,迟早有一天我会倒大霉。” 施菲儿笑了:“谁叫你不肯让我呢?” 杨枫叹了口气:“我遇见你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就是算我倒霉,不但要睡我的床,还要将我赶走,叫我去睡狗窝,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以前没有,但现在却有了。” “对,你说得对。” “你到哪里去?”施菲儿见杨枫开了门,问。 “当然是出去。” “你不睡觉吗?”施菲儿说,“更何况外面在下雨,你的脚又不宜多行动。” 杨枫已经开门,走了出去,他没有回答。 施菲儿走到门边,声音有些激动:“快进来!还是你睡床,我去睡柴草。” 杨枫笑着说:“我不想睡觉了,我都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已经把明天和后天还有大后天的觉都睡了。” 这下倒令施菲儿不知所措起来,怔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看着杨枫负着双手站在外面,不言不动,她只好回到床边。 雨虽然很细,却很密,不一会儿就淋湿了杨枫的衣服,凉凉的感觉一直到心底,杨枫是不宜淋雨的。 杨枫站在那里,什么也别说,却想了很多。 施菲儿一定会睡不着,一个大强盗将床铺让给她那样漂亮的女孩子睡,还会安什么好心。 杨枫突然感到一阵悲哀,这“大盗”两个字已把他累得够惨。 因为他是大盗,他不敢与别人交朋友,他害怕别人瞧不起他,更是怕女人瞧不起他。 他说接触过的女人大多是妓女,只有与妓女相处,他才觉得心安,轻松自如,因为在这世界上,妓女与强盗同样的受人歧视,遭人白眼唾弃。 小蝶是不应成为妓女的,杨枫与小蝶的相遇相知相爱,是完全没有条件的,只因为他们都是沦落人,两颗心合在一起,他们才能找回美好的回忆,才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但小蝶却死了,带走了杨枫的全部希望,若不是要为她报仇,他连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还有勇气活下去。 施菲儿这个府衙知府的千金,杀害小蝶的凶手的未婚妻,在杨枫的眼中竟与小蝶有些几分相似。 与她相接触的短短一两天的时间,杨枫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甚至与小蝶在一起也没有这种感觉。 但他却只有回避,他只有隐藏着,他的愉悦只是暂时的,因为她迟早会走的,因为他在她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死强盗,死猪”。 杨枫叹了口气:“要是我不是大盗杨枫呢?” “要是我不是大盗杨枫的话,现在一定与小蝶在一起生活得很好。”杨枫想。 施菲儿的确睡不着,她坐在床上,盯着烛光发怔。 烛光不停的乱跳,就像她的心。 他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将床让给我?莫非他有什么企图? 我现在若睡着了,他……他一个大强盗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如果真像仁丹胡所说的那样,他在我身上报复,岂不是…… 施菲儿简直不敢相信。 床上药香浓烈,棉被还是热的,上面还有杨枫的体温。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施菲儿的眼皮越来越重,心里却一直提醒着自己,“他一个臭名昭著的大强盗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圈套,我怎么能如此轻易的中计呢?” 但她还是中计了,她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睡得很沉很沉,就算别人掴她几十个大耳光,她也不会醒,她实在是太累太困了。 待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