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零落》 《银零落》正文 第一章 赤心点破山长霁,初遇卿哉 秋水白而洌,最宜动情思。 槁木烹茶,苦梗有味,是入世香。 “店家,来盏茶,佐些杂果成膏。”石青色长衫的剑客解下斗笠搭在破旧小木桌边,撩开衣摆坐下,秋日多清风,直裹挟着茶香跌在他面前。 “就来。” 茶棚里声音微带着些沙哑,咳嗽几声后,多了些女子的轻柔:“客官稍等。” 这间路边的茶棚看起来有些年头,或许是卖茶多年浸染,草棚也有清幽馥郁之韵,青年剑客看向竹帘下露出的一点云杉色裙角,步履轻盈。 他再看向天上。 卷云掩山色,叠翠微凝,是秋雨将来之相。 素手旧案,托着一盏青瓷茶瓯、茶盏与一碟红枣糕,从竹帘后缓步而出。 只见一张素净清淡的脸,云鬓垂垂,眉如翠羽,秋水一点。 这卖茶女子依次将眼前剑客所要的茶与点心摆好在他面前,绿茶略带金石味,清幽甘淡,正宜甜腻的红枣糕。 “客官请慢用。” 语毕收回茶盘,送到草棚内,卖茶女子又掀开帘端着碟红豆云片糕走到另一张桌子边坐下,看向剑客报之一个清淡的笑容,而后自顾读起了书来。 青年剑客摩挲指腹也回之一笑,敛去了内心的思索,端起茶盏啜饮。 却听见那女子说:“碾茶费了我不少功夫,只是茶叶粗糙,又少了些工序,不知还能不能入口” “山泉煎水,尚能入口。” 卖茶女子忽而一笑,顿时神采鲜活起来,她将原本捏送到唇畔的云片糕放在碟中,道:“五千两黄金。” “什么” 咬了一口云片糕,她道:“吃了我这一盏茶,要收五千两黄金。” “若是我不给呢。” 剑客说完,便见她自桌下抽出一对双刀来,足尖一点身影似乎还在原地凝滞,却陡然从身后袭来了细若游丝的战意,他于是拔剑挥破击退女子,而后三步惊鸿拉开距离。 女子面色微凝,被凌然剑意惊了一瞬,复又踏风而起又欺进,恍如身影消失却瞬间出现在剑客头顶前,单刀强刺。 一剑逼退,剑客运气互体,而后剑气破军直向刀去,女子却陡然抽刀避开,退开多步。 吐息之间正了身体,她菁华内蕴,原也算是当世才具,可这般剑意,不由令她陡然敬佩。 剑客亦是见猎心喜,刀剑相碰的一瞬间便知这也是难得的用刀好手,原先还在思索只是若是前来寻仇为何露出种种破绽给自己,此刻却只想一战。 二人对立而望,风愈大,堪堪锁青丝而起。 钝刀长断秋江水,宝剑堪定瀚雨声。 女子握紧双刀,又涌出战意,将左手刀前掷出沿着刀迹极速而去如刀未曾离手,直至剑客身前顿而卧紧,起刀利索势如寒囚。 这一招原是必杀之法似乎是要置他于死地,却偏偏看着剑客自若避去,剑与刀碰,只是那刀不过是普通铁钝刀,若不是有女子灌入真气早不敌那宝剑一击,此刻更是又多了些许裂纹。 自己也不过这一把劣刀,女子叹了一口气。 雨接踵而来,女子转瞬收刀微湿肩发,却没了再次进攻的意图。 剑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果然挣钱很是辛苦,看来这五千两黄金我没法拿了。”女子颇有些幽怨的表情,“进去避雨吧,为了接待你我特地把这间的茶棚好好收拾了一通,还算干净。” 剑客收剑回鞘,顺势双左掌右拳而拱:“在下秦址卿哉,游方到此。” “上江下水。”她也回之一拱,很是有些索然地擦身而过,又侧身毫无诚意地添了一句,“有幸相见。” 两人这才相继步入屋内,卿哉掀开茶棚竹帘时看江水随手将刀放在桌上,拿来一壶水便向嘴中灌去。 扮作卖茶女子的江水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剑客名唤卿哉,秦址人士,名家之后,剑术绝佳,单一颗人头价值五千两黄金。 “你倒是君子,我说避雨你便收手,不怕我暗算你” “你若是想暗算,不至于这么漏洞百出之后明刀明枪地来打。”卿哉自然不至于这点都看不出,故而方才饮茶自得,且之后她的双刀战意虽浓却无杀意,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莫名地,他觉得这个小姑娘颇有些和他胃口。 江水是个落魄杀手,她这样和卿哉说到,师承一位练刀的医师,师傅脾气古怪只许她以杀手谋生,原先生活在山谷之中倒也不愁吃喝,只是临近十年一约武林会被赶出来。 “若是不能取得魁首,我便只能以死谢罪了。” 卿哉若有所思:“你接我的单,是为了衡量自己的实力” 江水笑,“然也~可惜不敌你,不然我早在暗处一击必杀去换赏金了。” 是啊,五千两黄金,即便是卿哉自己也不能对此若无其事,她只要精细些藏好马脚,一点毒药便能换了这些黄金,思及此处他对江水更添了几分欣赏。 只是他初出江湖不久并不曾结识什么仇家,若是家族旧怨也不至于去请杀手解决,一时间思索不少。 其中曲折,江水看他面色大约能知一二,却也知道不适合追问,她转了话头:“卿哉也是去武林会的” 摇摇头卿哉道:“并非,现今距离武林会还有半年之久,我此行别有所去。” “看来日后你我之间还有一战。”江水自然是敌不过卿哉,却满脸只有与之一战的兴奋之情,全不见夺不得冠首“以死谢罪”的慌张。 卿哉认真分析道:“观你刀法诡异轻灵,确实是暗杀的作风,只是根基不劳,过刚易折,且真气不足,又用的寻常刀具,怕是难取冠首。” 还有一句话不说江水也知道,卿哉剑气凌然,轻灵正气更盛江水,她练的又是暗杀之术,殊胜殊败一目了然。 “你到敢说,”江水并不在意,“真气我自有法子,总不至于莽夫般跑去闹笑话。至于兵器——我此行正是去江安取我的兵器” “江安你是要去江安叶家也是,你这武器——” 江水依言取下双刀递过去。 结果刀看着刀身上的稀碎裂痕和豁口,卿哉开口:“这刀的做工实在是粗糙,确实需要换一换,江安叶家的铸刀技术也堪配你。” “其实无碍,刀身完整即可,寻常事足我自保。” 江水微微一笑,素白的脸上添了几分明艳,杏眼含光,“我虽不及卿哉少侠剑法绝世,钝刀驽马已够行走江湖。” “小姑娘家家,一个人行走江湖”他将刀还给江水也笑得轻快,尽管杀手这职业并不算是正道,可他连江水接了自己的榜都不在意又怎会在意这些正邪之辨 对着对他胃口的小姑娘,卿哉委实有些照拂的念头,思及她意欲取得武林会冠首开口道:“不若你我结拜为异性兄妹,喊我一声大哥,我教你剑术如何或是刀法我亦有涉猎,你想学也可一并学去。” 江水对于卿哉的了解只有海棠榜上描写暗杀对象的寥寥几个字,却也信他真的能教自己些真东西,只是一面相见何至于此,她想,这位卿哉少侠真是心肠赤诚。 可是总没有这种伸手的道理,她只笑着反过来信口开河道:“那倒不如你喊我一声师姐,我也传授你些医术易容之法” 卿哉话刚出口便知道都写突兀,但的确没想到江水是这么个回应,他有些失笑“小姑娘家家……说什么姐姐,倒是怪可爱得。” 江水越发自然地信口开河:“我们江湖儿女,就是要痛痛快快地,我看你骨骼惊奇,不然喊我一声师姐,待我功成名就之后好让你狐假虎威。” “哈哈哈哈哈,照你这样说来狐假虎威倒也确实不错。” 二人这样一来二去相互打趣,倒委实有那么些相见恨晚的意味在其中,所以有人道那各方世界中人与人的相遇即是重逢,今日共看东流水的新友,焉知非是前世对镜照花人 此行卿哉遇见江水,也算是运气好,如果这间废弃茶棚没有被江水收拾出来他也不会在此多做什么停留,眼看棚歪雨声滂沱,没带任何雨具的卿哉自知今日无法赶路了。 “你做什么” 卿哉出去的动作一停,回头道:“这雨越来越大了,我去牵青司进马棚。” 江水想起他的坐骑也了然,以她的眼力自然知道这匹马乃是被誉为马中龙种青海骢,若是自己现在也有一匹这样的青海骢自然也是爱惜非常,她直接丢给卿哉自己的斗笠。 带着斗笠的卿哉将青海骢牵到马棚中,安抚般顺了顺它的毛发,青海骢也亲昵的任他梳理,而那边江水买的老马早已退避三舍。 可不是么,江水摇摇头,剑术超绝,赤诚之心更不必论,连武器与马都远胜自己,若是真在武林会上相逢……她还算镇定,也不过是输尽了。 待到卿哉重入屋内,江水坐在板凳上用衣服擦拭着自己的双刀,面色之于刚才并无差别。 “你饿了么”江水刚才准备的茶水点心早就被雨水打湿,习武之人虽然身体强悍却还是需要三餐进食的,加上之前一战多少损失了些体力。 听到江水开口卿哉顿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还好不是难以抵挡的地步,他原本意图用青司日行千里,只准备了两日的干粮,此时也所剩无多。 当下两人就在茶棚内四处搜索起来,找了半晌只找到些残留茶叶,那些糕点本是江水从先前城镇购入,也已用光。 只怪这场大雨来的出乎意料,原以为片刻能停却下的越发大了,眼见天色渐黑江水只好又点了灯来照明。 前方即是山林,连夜赶路能避则避。 二人都有些饥肠辘辘,一时间相顾无言。 “我去打些野味。” “不必——” 拦住了预备去抓野味的卿哉,江水开口,“先前你说我这刀做工粗糙,却不知道我用这劣质的刀和年迈的马其实是还有好处的。” “嗯,什么好处” “山野之中与君初遇,没有酒倒也算了,总不能让你我空着肚子。” 闻言卿哉已然明白她的打算:“所以你是要用着劣刀杀老马,给我们饱餐一顿” “那当然了,你觉得这算不算好处”江水挑眉。 卿哉与她对视,更觉得这个丫头确实与他意气相投,可爱得很:“那自然算是一个好处。” 江水带着斗笠出去,先是点了马的穴位叫它昏睡不知疼痛,而后娴熟地开始庖丁。 “其实还有一个好处。” 卿哉倚在门边正惊叹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熟练地能够肢解马匹,动作利索还不见半分不自然,听到这话反应有些迟钝,“嗯” “因为我没有银子。” 她诚实开口,“我身无长物要是非得按照江湖少侠的配置买一匹千里马和一双绝世宝刀才肯上路,那还不知要攒到哪年日月。” 又怎么能此时相遇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二章 於菟啸气雁惊飞,力斩二虎 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手上动作也没有落下。 卿哉在屋内寻找了些未曾受潮的柴火,只是茶棚之中无有做饭的用具,只好在屋内生了一簇火,两个人围在火烤制,就着白水吃着马肉。 江水动作利索地把马肉用刀削成几大份,还有好些剩余,这匹刚入手没多久的马就这么归天了,有些枉费她从农人家里买来。 食用完毕,二人很有默契地各自打坐休息,等到雨停时刚好第二日天色将明。 虽然是废弃的茶棚总归是别人的家产,江水为了防止带不走的马在屋内腐烂将大半马身拖到室外草草掩埋,卿哉也来搭了把手两人无法避免沾染了些马血。 收拾干净后,卿哉从马棚牵出他唤作青司的青海骢来,两人目的地并不相同,预备就此别过。 “你接了我的榜却没有杀了我,对你不会有影响吧”卿哉到底还是正派子弟,并不清楚杀手的行规,临行前有些担忧一问。 只是既然江水一开始便不想置他于死地,自然是因为失手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损失了些银两而已。 “我只是传承师门散养的杀手,大约算是受雇于阎王楼。”江水如是解释道。 曾有人如此写道: 刀醒长安夜,剑破平湖秋。 阎王分价钱,买君项上头。 还如长风过,海棠落金瓯。 江水很久没有干杀手这个一行了,原因无他,只是之前虽然困顿却并不十分缺钱用。 先前她住在山谷之中专心练刀,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但确实谷中四季都有可裹腹的东西,能温饱,能蔽体,其他的倒也没什么需求。 至于阎王楼—— 这阎王楼是杀手行业,尤其是散养杀手心中的老字号,客源广不说,还贴心的附上了七日之内大概行踪,极为方便,价钱也是按着海棠榜上的武力与家境排来,除了入门前要交一两入楼钱,完工之后提头换钱除去供奉阎王楼的分利也是快捷。 按照各方面来评定暗杀的难度,海棠榜又分为红海棠榜,白海棠榜与垂丝海棠榜,又各自分上中下三品,更有不用等级的杀手。 而发布海棠榜的雇主有两种选择,一是实名发榜,昭示着阎王楼的杀手只是执行人,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别牵扯到杀人的兵刃上。 二是匿去姓名发榜,只是只有白海棠榜与垂丝海棠榜可以匿名。 其中白海棠榜与红海棠榜要求别无二致只是可以隐匿姓名,但价格翻了五倍不说,杀手成功了也只能靠雇主自己探听,好处便是不担心被来寻仇。而垂丝海棠榜可由雇主自由选择匿名与否。 相比较家养杀手往往劳累还吃力不讨好,主人令下,即便是不敌也不能退却,散养的杀手除了有些坚持职业道德和口碑的,其他的都会审时度势。 江水那当然向来是审时度势的,她每次出任务还会很贴心地询问客人有什么小心愿,比如说他是愿意被刀砍死还是被毒死,又或是死之前有没有什么话想带回去,再就是要不要她提供刻碑服务,木碑免费,石碑花些时日要酌情加几两银子。 当然,偶尔也会另外提供刻字服务。 曾经有一批江湖人士觉得阎王楼是冤孽邪道,想群起围攻,可是却被阎王楼中人重创,可这一战于所谓的正牌江湖人而已却不仅仅是重创而已,只因失败反倒助长了阎王楼的声势,一时间正道人心惶惶。 凭借那一战,此后幕后之人将阎王楼越开越大,几十座阎王楼分布大旸,各有各的看楼人,再无人敢正大光明提阎王楼正邪之辨。 当然这些都是江水幼时听到的传闻,传闻中阎王楼楼主后来自己出了真金白银将那些围攻的江湖人写在阎王楼的榜上。 说是好心给杀手同行造势,顺带也算是给杀手同行们一个发财的机会。 而她此前所接卿哉的海棠榜,自然是隐匿姓名的一类,更因为价格过高被贴在那座阎王楼的顶层,上品垂丝海棠榜。 “左不过是退一等级罢了,我的杀手令本不是我的,上品海棠榜根本不是我所能击杀的,自然也无甚所谓,与你一战也足够了。” 卿哉多少有些了解,自知他不值得上这上品垂丝海棠榜,此刻在内心更有许多思索,向她点点头。 一阵山风刮过,青司忽然后仰而起,前蹄在空中扑腾着站稳,又不住地打起响鼻。卿哉忙去安抚它,却并无什么作用,只由着青司后退几步只勉强站在卿哉身侧。 江水内心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抬眼看向卿哉与他对视,二人目光相对更是确定对方都有察觉,卿哉会意让青司后退,马儿迟疑一瞬也乖顺退到后方。 江水将身后的双刀取下紧握在手中身子前倾微伏,身侧卿哉同时抽剑出鞘寒芒更胜,他二人齐齐盯着山脚树林中,一时间气氛肃杀。 啸气伏青木,回风骇紫云。 山虎混成态如乾仪,只因为被他们身上沾染的马的血腥味吸引前来,一跃而出与江水卿哉对峙。猛虎自古称为王,难怪青海骢如临大敌,更嘶鸣几声。 来不及思索,猛虎看见生人,有成人脑袋大小的前爪按在地下,猛然朝着江水扑过去,江水运气点足一跃后退险险躲过。 卿哉忙疾速追去,出剑,猛虎吼叫一爪挥去力能移山,江水自知兽类敏锐自己所修习收敛气息之法效果甚微,只能以劲破力。 二人对视,江水直刀而跃一击而中这头猛虎的背部,猛虎怒而长啸“吼——”惊得林中栖鸟跌撞飞尽,江水翻身下来卿哉长剑亦至,他所学一门真气遍体可挡千钧之力,不畏虎扑剑锋凌然。 此刻二人合力,一者刀迹鬼魅,一者剑气浩然,猛虎仿佛不觉背后伤痛,被卿哉剑所伤左前爪骨头更啸一声,猎猎寒风自此起,震尽秋山。 然而异象突起,自山林中又蹦出来一只老虎,魁梧比之更胜先前,原来这山中由着一雌一雄两头猛虎,平素各居山之南北,眼下时节将近深秋,两只虎也汇聚与此处不远。 江水心中骇然,顿有退意,她与卿哉轻功卓绝躲开自非难事,可是宝马有灵更与卿哉亲昵非常,先前也并没有弃其主奔逃而去,又怎能忍心丢弃。 “我引这头辗转。”江水心思已定。 卿哉闻言登时明了,与她点头:“小心。” 江水意图引着未受伤的这有猛虎退远些与之辗转,待到卿哉解决伤虎之后与自己合力克杀这只。 虎扑迅速,江水双刀璇璇,弯腰而割破猛虎胸前一层皮肉,引得它暴怒,也不管别的直向已经在它身侧的江水扑去。 并不求击杀,只是企图引开这头来减小卿哉的压力,昨日一战二人对对方的实力多少有些了解,加上并未露出的自保手段,卿哉定神对付眼前伤虎。 猛虎虽背爪皆伤,却气势汹汹更胜之前,咆哮而起,卿哉复又剑引惊鸿。 另一边江水行迹迅而鬼魅,可猛虎之行如风卷枯木,不多时将她仪仗的地形优势毁坏大半。 糟糕! 江水杏眼含怒,于是从腰中摸出许多灵浸针,这原是她闲来打造的暗器,江水身为杀手却并不精通制造暗器,将灵浸针全向前掷去。 命中颇多,只是她忘了这针只是粗劣之作,浸了一点微毒与人也不致死,更枉论猛虎皮肤厚实毛发葱郁,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 该死! 江水恨恨,无暇顾及其他,难道今日就要用“那件东西”么,纵然有万分思量此刻也顾不得了。 她手神向袖口正准备取出什么却突然见一柄飞剑破风,卿哉逆光而来。 解决了伤虎的卿哉忙不迭去帮江水,正见猛虎背对自己,运气全身真气,一击入颅。 只见这头猛虎也长啸而倒,飞起纷纷枯叶。 “江水”卿哉用力抽出长剑,斜挥洒落剑上血渍收剑回鞘,带了些喘息地问:“你可还无恙” “我并无大碍多谢卿哉少侠。” “还叫什么少侠,我才该谢你留下来帮我,不然我这匹马儿可能保不住。” 青司从远处飞奔而来,卿哉很是愉悦地抚摸着。 大约青司也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救了自己,踱步向她走去,在她身侧站定低头,江水有些茫然试探地伸出了手。 “青司是想让你骑上他,这家伙——”卿哉在一旁开口,江水于是跃然上马,低头看向卿哉。 “你的马真有灵性,可惜前路不同,不然我真想抢了你这匹马儿。”江水俯下身抱着马头轻轻抚摸,十分心爱。 卿哉道:“你若喜欢,送你也无不可。” 江水道:“我骑了你的马,那你呢” 卿哉道:“我轻功赶路也无大碍,你的马裹了我的腹,青司喜欢你跟着你也算好的。” 江水忽而笑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荒唐如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从俯着的动作改做正起身子,看着卿哉的目光澄净有秋韵,很合宜她的名字。 于是下马,江水笑得恬淡:“不必了,既然有缘相逢,哪用计较这么清楚。等日后再相见,还望你不吝赐教,与我再接错一番。” 卿哉也道:“好啊,不说切磋,日后定送你一匹好马。” “卿哉少侠——” 江水认真抱拳。 “珍重。” 卿哉也回之,道:“珍重。” 二人终于转身各自前行,江水负刀南行,卿哉策马西去,似乎都是踏光而走。 只留二虎尸身,狼藉血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三章 殷鸦山里秋尘浊,土匪喜宴 山山水水,干净落沓。 沿着长风游过的竹林飒飒作响,天上白至大地,初阳清淡。 持刀远客江水从树影婆娑之中走出,渺渺远山,一应长黛,江水照影石惊鸿,寥寥隔世明如镜。 “敢问老人家,这里可是江安地界” “你要是去江安那还早呢,再往南走”挑着长担的年迈农人正准备去往自家地里,看她一个姑娘家独身在外,想提醒什么却还是未曾开口。 “再往南走个七八日才要差不离能到,姑娘沿路多问问人也就知道了。” 于是低低道了一声谢过后,她继续往南走去,路过了各家农户耕作的田地,一派脉脉烟火气。 “殷鸦山。” 读出地界碑上的字,才恍惚已过了大半日,到了土匪横行的山头。江水摸摸背后包裹,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事物,也全不怕土匪。 那便继续走。 山路崎岖,荆棘和野草浑开一处,可能是这群土匪改过自新,亦或是前不久的一场大雨冲刷,只是寻常山景不见血渍。 然而未多时江水便听见有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人数不多,她也当做不知。 “来者何人!” “来者何人!” “来者何人!” 原本悠哉游哉成群的小喽啰们猛然看见江水还有些怔愣,旋即整齐划一地大喊,倒是颇有气势的样子。 “哟,小娘子一个人赶路啊” 小喽啰的头头呸地突出嚼烂的草,起身舒展了下蹲久了有些僵的身体,挠挠腰间又弹出指甲间泥汗,挂着油腻假笑,“赶巧我们大当家今儿大喜,也过来喝一杯” 他身后的十余号人也或是搓手或是提溜裤腰带地往前走,稀稀拉拉也将江水围了一个圈。 看见她身后双刀也不以为意,他们这些做土匪的见多了往来之人,江湖里最是不缺花里胡哨的角色,又有几人拔刀。 倒是江水面无惧色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一般开口:“方才便说怎么今日山脚没有看守,原来都是沾喜气去了。” 看见她这样不咸不淡的模样,一众喽啰开始有些吃不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首的那个眯着眼试探问:“这位娘子认识我们当家的” “久闻大名,未曾得见。” 那可不就是没什么交情,那个喽啰头子正准备大手一挥让去手下“请”这小娘子上山,然而下一刻江水身形鬼魅已经绕道他身后。 众人甚至无一能看清身影轨迹,喽啰头子只听见身后传来略带疑问的女声:“沿着你们修的路便能够到了吧” 这是个什么角色! 喽啰头子看到自己人围成的包围圈里空无一人,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暗想怕不是来了个硬茬子,等他像老黄牛一样缓慢地转过头时已经看不见人影。 他并不知道,这只是因为江水素来疲懒,又眼光高看不上这几个人的粗浅身手不屑于动手,于是轻功震慑一番足以,刚好上山看看喜宴殷鸦山土匪的喜宴,也不知有什么好戏 “李哥,这可咋办” 他手下的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眨巴着眼询问,交头接耳地嗡嗡作响。 “诶呀!李哥你说这小娘皮怕不是来搅和大当家婚事的,我们要不要通报” “通通通!通你个脑瓜瓢!人家跑得比你快,你通报得及么!” 重重咳嗽一声,李姓喽啰头子挨个踢了靠近问话的几人一脚,“上山看看,绕点近道赶到那人前面,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看着路,知道” “懂懂懂!李哥放心!” 他不解气又踹了一脚临自己最近的小弟,脚步飞快地从近道赶。 近道到底不是人走的,路上满是堆积的秽物和路人尸身,新鲜的压着腐烂生蛆的,虽然是自己贪便利丢的,还是恶心得他直骂。 一直等这喽啰头子大汗淋漓赶到大当家酒席上准备通报时候,转眼就看见那个暗青色衣服的女子坐在一张桌岸后,还在悠然自得地吃菜。 识时务如他立马不动声色地意图退下,不过他想,这新娘子穿着嫁衣还真是漂亮,怪不得大当家硬是要抢来当媳妇儿。 新娘子盯着突然闯入却还被当做上宾的江水已经许久了,只是嘴巴呜呜呜发不出声音,又被捆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暗暗地冲她递着眼神。 而江水只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新娘子,便自顾自地开始吃菜。 “这位吃了酒,李鹰我也不知女侠高姓大名,师从何处呀” 殷鸦山大当家李鹰坐在新娘身旁,自然将这一来一回看的清楚,刚才忌惮这人身法诡异又探不出深浅,她说只求一个裹腹就请她坐上了宾客席位,现下如此识时务的表现让他心里大概有些底细。 约莫就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姑娘,有些武功傍身,倒还是知道些不得罪人的道理,他想。 于是放下筷子端起了酒碗,大当家李鹰满面笑容地问道。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也都暗自注意起来,不知是敌是友,被押着的新娘子也按下激动。 “在下江水,师乘青梗医师。” 此语让在座大多数人放下心,这不响不亮文邹邹的名头,当是一个没听过名头江湖游医,背着刀也只是假把式,不打紧。 只是新娘子眸色一亮,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更向江水瞧去。 “恰逢大当家今日大婚,在下在此敬您一杯。”挂着笑,江水举起桌上茶盏,“家师素来不许我饮酒,今日以茶代酒希望大当家莫要在意。” “原以为得到了晚上才吃的酒席,现在都已经沾了满满的喜气。” 一盏饮尽,她道。 听她此言,席间哄然而笑。 各个醉醺醺的土匪汉子,早就沉溺在这一团喜气之中,管什么尊卑,闹哄哄的互相喷着酒气。 “嗨,我们粗人不管什么吉时,晚上得留时间洞房,可不就将这酒席排到傍晚前了。” “我们大当家可是威猛无双,几个夫人哪个不是尝了滋味就变成了千依百顺的小女人,哈哈哈哈。” “可不是,我们殷鸦山的小伙哪个不是勇猛不凡的,不像外面的白净得跟小鸡仔子一样哈哈哈哈哈。” 粗俗的言语充斥席间,新娘子自然也听得明白,江水扫过一眼,权衡着要不要出这个头。 果然,殷鸦山土匪结的亲还是一贯的抢劫风格,只是这次的新娘子风流隽秀,清雅一场,红衣劣妆画的妩媚之色被通身清气洗涤干净,真是皎皎如玉。 在木为樗,她面上挂着笑饮尽杯中酒,势单力薄又与自己无关,待会看着情况尽力而为便是。 摸了摸身后劣质双刀,江水神色黯黯。 那新娘子原以为这横然闯出的女子是来解救自己的,却不想自己几番使眼色却没有用处。 江青梗这个名字并不闻名于江湖,但是他却知道那位曾是越家前家主深深赞叹为绝佳剑骨的一个女子,却不知为何一心学医,学医也罢结果始终不曾悬壶。 越家与叶家世交多代,这位江医师正是前任叶家家主的养女,也是现任叶家家主叶景行的妹妹,他年少时曾见过一面,比他大了不过几岁,却长了他一辈,他也要喊一声江姑姑。 几年前叶景行登上家主之位时这位江姑姑好似烟散长空,倏忽间失了踪迹,如今却居然已经养出来这样一个轻功绝佳的徒弟!也不是医者打扮,却是个持刀的。 外人只道叶家几年前闭门谢客许久,并不止有个江医师离开。 酒席已经行至大半,江水余光看见新娘子面上十分着急,却无哀求神色,颇有傲骨。 难得有一位佳人,被糟蹋在强盗手中有如美玉陷入淤泥,江水还是有些不忍心,她对貌美的女子总是有些怜惜。 江水于是开口:“大当家这位新娘,似乎有些不适大喜的日子一言不发怎的。” 李鹰满脸横肉,心道果然来者不善,皮笑肉不笑道:“我家新娘害羞,关你这小姑娘什么事,等你以后嫁人得了乐趣自然知道。” 江水道:“这其中乐趣在下自然不知,只是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大当家英雄人物应当知道。” 英雄人物真也没说错,李鹰众人盘踞殷鸦山多年,打家劫舍,奸女,烧杀抢夺,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 李鹰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小弟围上,席间站立的几十喽啰上前将她围成一个圈。 这就是草莽的战术了,管他来者何人先围一通,仿佛这样便能战无不胜一般。 新娘子不由有些担忧看着人群中自若饮茶的女子。 “小姑娘,今天是李鹰我大喜的日子,不想见血。你要是识趣就滚下山去,不然也叫你知道什么是厉害!” “什么叫厉害凭这些乌合之众” 江水抽到在桌岸上猛插住,口中说着挑衅的话语却并无得意神色,只是很平淡地叙述事实般:“我也不愿见血,你若将新娘放下山去我自当想你赔罪,你若定要强扭这瓜我也不想如你的愿。” 李鹰笑得轻蔑:“你是那小书童搬来的救兵没听过我这殷鸦山的名头吧。” 江水道:“曾经有所耳闻,只是闻名不堪,谁知道见了面还不如闻名。” 李鹰气急,招呼着手下人围攻,一时间刀剑棍棒齐涌而上,喊打喊杀眼看刀在江水头顶正要劈下,陡然拔刀双手同时横扫抛出收回,只见周身七八人皆被割伤倒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四章 君以长剑出青蘋,越家生桑 “我杀人的开价不便宜,不想浪费在这些喽啰的身上。”江水不管双刀血迹,只见衣裙还是干净的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你们作恶多端我也懒得管,今日我只要带走这位新娘子,不然端了你们山寨也无甚所谓。” 话虽如此,其实也不过是假意震慑,江水实在懒得挨个杀人太过劳苦,干脆放了大话。 可那李鹰也不是个胆小的,豁然从位上起身,朗声道:“我到要看你怎么端了我这殷鸦山几千人!” “大当家的武功盖世!叫这小婆娘知道厉害!” 更有其余人在一旁呐喊助威,李鹰提着刀走下位子一步步来到江水面前,看着还稳坐安然的女子:“既然不听,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说罢拿着半人高的大刀狠狠砍下去,端的是夺人性命。 江水眉眼一挑:“莽夫之力而已。” 一击杀之! 席间众人骤然惊慌愣住,旋即回过神来:“她杀了大当家!兄弟们替大当家的报仇啊!” 火光四起,尘土如飞,乌压压众人蜂拥而上不要命了般,大刀砍,长棍摔,叫嚣声破天! “一起杀了她!” “替大当家的报仇” “兄弟们上啊!上啊!” 千仞不穷,乱勇围师,剑光映火慌如海,透心全是打杀声,穷寇恶匪势如崩,刀刀断送半肝胆! 江水刀风隔断新娘的绳索,直接从座上飞去将新娘揽入怀中,新娘颇为不自在地歪在江水怀里,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都是见过血的壮年儿郎,此刻都红了眼朝着二人来,江水并不畏惧,“姑娘莫怕,你双手挽住我脖子小心掉下去。” 新娘子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席间一时喧哗,拼了命地攻击,江水险险避过多出刀剑,却还将新娘揽在怀里护地妥当,幸是步伐诡谲捉摸不透总能避开,只是土匪众多屋内腾挪不开,眼见一刀照着面门直砍过去,身后有几十把刀,拼刀力退! “小娘皮今天就要你留下来给大当家陪葬!” “杀了她杀了她!大当家的!” 这些叫骂之声不绝于耳,江水有些意外这些汉子如此得不怕死,若不是知道殷鸦山的杀孽她还当是哪路豪杰。 落草为寇真有些可惜了,但是她一个杀手行当也不算什么正当行业,说不来什么叹息。 “大家停手!” 急忙赶来的是是殷鸦山二当家,尖耳猴腮,眼色污浊,作的一身白衣禽兽打扮,“小姑娘,放下那位新娘子,我可以饶你不死。” 二当家尤科早觊觎大当家之位久已,他对如花似玉的新娘子毫无兴趣,只是想留下来活埋了“安慰大当家在天之灵”,好叫他继任地更顺畅些。 原本即便今日没有这突然闯来的不速之客,他也预备过段时日叫大当家退位让贤。 他自诩文曲星转世,屈居一座山头本就可惜了,还被一个莽夫压了一头,简直是天妒英才。 因为这层原因他今日未来参加酒席,和手下在屋内谋划,结果听到了个这么大的好消息,匆匆忙赶来,看到狼藉一片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多谢”的意味,也不想折损人手,只叫她离开便是。 至于江水会不会妥协笑话,一个小姑娘怎么比得上殷鸦山千百人! 可惜江水嘲讽而笑:“何必要你饶我,别拖延时间了,你们只有两条路。” “第一,让开一条路来让我们走下山去;第二,我来杀出一条血路。” “笑话!”尤科突然拔高了声线,尖锐得像被烫的老公鸡,心里忽然觉得可以用大当家的死来立威,直对着江水道“我今天倒要看你怎么杀出一条血路来!” “给我围起来!弓箭手都瞄准了!” 早知会有弓箭手埋伏,江水也只是又对怀中新娘子道:“看到箭来不必惊慌,我自会避开。” 自知自己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着实拉低了她的实力,新娘子坚定点头,总不能再给她添麻烦,见新娘子如此懂事江水甚是欣慰。 二人且战且退,江水暗下思索只许退到屋外便可甩起轻功逃下山去,不然担心怀中新娘子在乱兵之中受了伤。 二当家尤科被往自己方向直冲来的女子惊得后退几步,也怪他站的不巧,正巧站在门口。 “你你你你来干什么!外面我们的弓箭手围满了!” 江水恍若未闻,直接一脚将尤科踢出门外飞在空中扑腾着跌在地上,而后接着一脚踢起来刚好刀剑戳过后衣领。 “叫弓箭手撤下去,不然可能我也留不得你的性命了,”叹了口气,江水说:“不过你也莫着急,就算今天留着,总有一天我还是要来取走的。” 个小娘皮尤科陪着笑道:“女侠嫉恶如仇,应当的应当的——” “我并不是女侠。”江水笑着说:“黑吃黑,我是个刚上任的杀手。” 忽然后方又传来喧哗,只是喧哗之间突然冲透了剑风长啸,江水便见一人踏着足下腌臜红尘而来,顾盼神飞,决占寒川色。 殷鸦山里秋尘浊,君以长剑出青蘋。 来人正是卿哉。 她当机立断抽到斩下尤科头颅,破出重围,单身将双刀背在身后。点足轻起用双手抱紧新娘,心有灵犀一般同卿哉对视点头示意,江水带着新娘子冲出重围,由他断后。 一直运轻功到山脚停步,江水把新娘放下来,认真道:“我回去助他,你小心些先往南去找个地方安身等我来找你。” 新娘明白,郑重点头面含感激之色,看着新娘子那踉踉跄跄的背影,江水调整了气息后双手握好刀,又沿着来路直直反回酒席。 沿路荒山白骨不知。 所幸这次没有忘记路线,等她一来一去回到酒席之外场地,卿哉已经将在座的众人扫平致伤,悠哉游哉地从席间挑出个干净圆润苹果那在手中啃。 原本预备着并肩作战的江水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地将刀背回背上,同时随意打量周围。 “送到安全的地方了”随手丢了个新的苹果给江水,卿哉语气熟稔。 “嗯”江水问:“几日不见,你怎么也在此地。” “碰巧遇见路边求救的,便上山救人了。” 卿哉看着江水捧着苹果手足无措的样子,将手中残梗向后一抛,不顾横七竖八的伤残土匪往出处走。 她左右大致打量了一下,江水心下再次惊叹卿哉武艺出神入化,除了几个领头的土匪头子其余土匪分分寸寸造成的后果都是瘫痪。 而他石青长衫依旧如玉积石,迎风阔步。 捧着苹果的江水忙跟上去。 一边赶路一边四处寻找着新娘子的下落,他们过了大约半柱香才看见了新娘子歪在一颗大树下,身上的喜袍显然是人为扯烂。 而不喜自己这一身喜服的新娘子没力气将衣服彻底毁去,也只知道毁了衣服没有这荒山野岭里面可换的,现下远远瞧见两人身影,新娘子颇为激动,张嘴啊啊啊了几声,却因为下了药而说不出话。 “这位姑娘可是喉咙不适,我学过些医理,需不需要我替你看一看” 江水说着走上前去,将新娘子扶好让她能舒服一些靠着树干,然后捞起手开始诊脉。 然后 她笑得有些抱歉的意味,“原来是公子啊,在下看错了,真是抱歉。” 这天杀的殷鸦山大当家原来是个男女通吃的货色,方才新娘离她距离稍远又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个姑娘,脸上涂抹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竟然是个公子。 还好自己现在这张脸端的是平淡无奇,江水眨眨眼有些觉得好笑。 认真地把脉片刻,又看了喉咙,江水放下心来。 “只是寻常的化功散片刻可解,不过我身边没有带医具药材,你身体又特殊与常人,一时也没处去开药“江水想了想说:”你的嗓子只能等到了药铺我抓些药给你,这几日最好少些开口。” 而后将他掰成背对自己盘腿坐着,江水运用内力替他祛开了阻塞的经脉,新娘子顿觉浑身轻快。 他在地上徒手写了越生桑三个字,鹤形梅骨,起身抱拳向江水与卿哉,而后深深一拜。 “原来是越公子。” 江水忙上前扶住他,心道,原来是越家的小公子,怎么不在越家好生照看着却跑到了殷鸦山地界来,还被绑了做新娘子去。 “在下卿哉,先前遇到你家的小书童在路边哭,我让他去城里客栈等我救你。”卿哉原本就是受人所托,早知道这新娘子是男儿身,故而没什么反应,“眼下还有不少路程,越公子可还走的动么。” 越生桑面露难色,江水与卿哉自也了然。 “眼下赶路即便是走到了城里,大约也已经入夜了,宵禁之后不方便找人。”江水沉吟道,“不如就在这附近休息一晚,你身体也不适合奔波。” 卿哉倒也同意,越生桑依言点头,只是他之前在土匪窝里抗拒万分滴水不进,现在腹中空空,原来绷紧了神思还不觉得,现在放松下心神之后突然肚子叫了出来。 江水也不好笑出来,将包袱打开取出干粮递给越生桑,卿哉也寻了些树枝生火,三人围坐着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江水觉得这一幕颇有些眼熟。 “夜里寒凉,你将就着御寒,我运功即可。”从包袱里面拿出自己干净的两套衣物递给越生桑。 为了行走方便她的衣服总是大了一些,刚好一套供他换下来,一套夜里盖在身上御寒。 看他涨红了脸也不知道如何拒绝,江水轻声劝,“这是干净的,总不能着了寒又要我替你医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五章 剑起曾引天垂虹,银叶三枚 天色已晚。 卿哉卧躺在树枝上,怀中抱着名剑風琐,看着下面两个人。 倒像是长辈在劝家中小孩子,还是说她们这些学过医术的都有些仁慈胸怀 越生桑原是越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自幼因为身体虚弱鲜少见人,只是不久前越家忽遭横祸被灭满门只剩下他一个越姓血缘。 也不知祸从何出来,虽说越家倾向武林中,却也算是清贵之家,灭门惨案朝廷竟无半点动作,还有些推脱遮掩。 南叶北越,是两家世交,一武一文,到了越生桑这一辈家里人早早为他定下了与叶家的亲事。 此行正是去叶家求援,狼狈地经过了殷鸦山居然还被土匪掳去百般羞辱,家中不明不白的血仇与自己的奇耻大辱,让这个娇公子一时间无法接受。 此刻换了崭新衣物将身体靠在温暖篝火旁,依稀又像是当初在家中,他自知此番不求同叶家结什么亲,只求看在世交面上帮衬一番。 前路黯淡啊,他几尽垂泪。 “忧思过度不益于身,”江水小憩片刻便恢复了精神,感知到背后越生桑的心情有些叹息,她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早些睡,天亮了还要赶路。” 然后等到越生桑终于昏沉睡了过去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卿哉从树上跃下,知道她想让越生桑多休息一会,也不做声响地擦拭长剑。 剑鞘古朴,大巧不拙地做了些点缀,流转之间如将军百战沙里行军路,锵然苍苍。 “这柄剑叫做風琐。” 江水点点头。 “想看我舞剑么。” 卿哉话音未落便抽检出鞘,凌厉五岳,长破虞渊。 剑起引垂虹,骤停凋花机。 将断九州之雾黯,欲平万里之悲风。 这也是卿哉的剑,不同昨日肃清宴席的凛冽快哉,不同于与她交手时的收敛试探,清灵傲气,光华无双。 江水一时惊至哑然,即是惊他剑法超绝当世恐无有出其左右者,又是惊他此番舞剑简直与教授自己独门剑术无异。 不过是两面之交,何至于此 “卿” “我此次出门是为圆陪未婚妻游历的心愿,等送你们到城中便要离开,可能要劳烦你陪着越公子一段时间,”卿哉顿了顿,江水瞧见他从衣袖里掏出三枚镂花银叶,“这算是信物,来日若有什么困顿或是尽管找我,一枚一愿。” 闻听此语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江水有些显得慌乱,不过还是快速调整过来,轻轻点头,收下银叶放在了腰间。 还好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她自嘲笑笑,无事般开口:“那我要你叫我一声师姐算不算心愿” “你这小姑娘。”卿哉实在是觉得好笑又不知说什么。 “好啦,不说这些。”江水语气轻快,“天都快大亮了,我收拾一下再去叫他起来,一并赶路。” “嗯,我去周围看下地形,你动作快些。” “好。” 两人分工明确,江水想着这情丝断的真是快,我遇君时已来迟,也好。情之一字,最是误人。 不过是初见惊鸿,必然不得长久,忘了即可。 趁着情丝刚起就掐灭免去了日后辗转反侧也不算是坏事,她想。 吐出一口浊气,她弯下腰轻拍越生桑的肩膀将他唤醒,朦胧醒来的越生桑有些茫然,看看四周后记忆回笼。 越生桑很是有礼地将衣服还给了江水,然后安静地背过去不看她将衣服叠好放进包裹。 等到卿哉回来时,江水还有时间用包裹里的水和越生桑两个人都洗漱了一下。 “动身吧。” 一行三人如今都是轻装上阵,照顾行动有些不便的越生桑放慢了速度,路上越生桑本就不便说话又觉得麻烦了两人更少有交流,而江水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全程没有多少交流,只是知道了卿哉的未婚妻名唤俆酥月,最喜欢四处游玩,看山看水。 是个娇俏明艳的小姑娘,未经世事,娇憨动人。 他们一路走到了城门口,白日里赶路总快过夜里,间又吃了一次干粮,到达时居然也不过晌午。 此间乡野小城盘查地并不严格,守城兵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只要没有神色猥琐的都懒得盘查路引。 “那,就此别过。” 江水点头,并不见依依不舍之情:“前路小心。” “你也当是。” 越生桑与他拱了拱手,如此,卿哉与江水各自转身。 而巧的是江水和越生桑没寻找多久便在一个路口遇上了横冲直撞的越家小书童,更是险些与他直面撞上。 那慌慌张张的小书童刹住身体,又愣得揉把揉把了眼睛,忽然像受了天大般的委屈,眼瞧他将嘴抿成了一条线,瞪大了双眼差点哭出来,“少爷,我好害怕啊呜呜呜呜。” “少爷呜呜呜,我梦到你嫁了人还要我喊那个土匪头子叫姑爷” “就算是找姑爷我们也得找个好看点的啊”擤了擤鼻子,书童啊城继续嚎,“吓得我都梦醒了,就往外跑呜呜呜呜,就看到少爷了。” “少爷你想我了没有呜呜呜呜” “少爷,少爷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越生桑从险些落泪到涨红了脸再到最后别过头不忍直视,啊城这才泪眼汪汪地从少爷怀里抬起头看见他家少爷身边的江水。 神色可怜得倒像她在谷里养的一只雀儿。 “这位姑娘,你是” 江水觉得这小书童甚是好玩,笑了笑:“我名唤江水,你喊我江姑娘就可以了,你家少爷嗓子被下了药,待会我去药店抓几副药给他服下,约莫一夜便可开口说话了,只是最好少说些言语,多休息也就没事了。” 啊城似懂非懂地扯着越生桑的衣袖,突然发现自己太过逾矩,慌忙收回手,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少爷。 “原来这位江姑娘是大夫啊,那真的是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我给少爷在南祠客栈开了间房,上二楼的第一间,包袱还在客栈” 懂了他言下之意的江水毫不在意,“治嗓子的只是寻常草药不值几个钱,我与你家公子交好,你不必如此拘谨。” “况且我此行也是去往江安叶家,倒是有赖你们一路照应,这一点不值钱的草药勉强当作我的心意也就是了。” 啊城又急了,忙说:“那怎么能让江姑娘来破费!我们越——我们家少爷,我们,我们” 一连说了好几个我们却是嘴笨什么都说不出来,啊城简直又急又羞,最后还是越生桑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主仆二人相伴时日不短,啊城知道是少爷让自己先带路去客栈。 越生桑自知江水这两日帮助自己良多,此刻无法,也只能等自己身体好全之后徐徐报之。 这边江水自然也没有哄骗江城,确实也都只是寻常的哑药,过了十天半个月也就自然好了只是对嗓子有些损伤,眼下抓药只是温和照顾一下嗓子让他早些好。 包了二花连翘桔梗等独家药方,想了想又添了一味甘草,味甘性温,止咳祛燥,且能中和药性。她将方子微改,调整了细微计量好叫这药药性适宜。 她冲药堂学徒颔首示意,取出五十枚铜钱给他,而后拎着药袋背着双刀跨步出了药堂。 刚巧看见蹲在门口玩泥巴的垂髫小童,江水面对小孩子总是会心肠软绵些,便也蹲下身问她:“小妹妹,你知道南祠客栈怎么走么” “知道吖!”仰起脏兮兮的小脸,小孩子擤了下鼻子觉得这个大姐姐温和可亲极了,“沿着路往前走,走啊走啊走啊,一直走到县官大老爷那边,唔,往旁边再走啊走啊,就到了!” “嗯,谢谢小妹妹吖。” 江水掏了掏包裹,掏出来一颗调制失败只是甘甜可口的糖丸给她,摸摸小姑娘的头然后挥挥手,“给你糖哦,可甜了。” “谢谢大姐姐!” 江水报之一笑,然后按照小姑娘的指路一直走到衙门前,对着积了些灰半旧不新的鸣冤鼓,四处看了看瞧见南祠客栈的招牌。 而刚才与她分开的越生桑主仆二人来到客栈时,啊城掰指头算了算,数出来两百铜钱,给江水在南祠客栈开了一间算是乡下小城里面很不错的房间。 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少爷换了一身衣服的啊城扶越生桑的手一顿,结结巴巴地问:“少爷,你,你没出啥事吧” 听懂了他未尽之言的越生桑神色难明,皱着眉摇摇头。 不过这身衣服确实小了些,针脚不够细腻,好在干净妥帖穿着也还舒适——总好过之前。 他将越生桑安置好,又倒了一杯水捧到越生桑面前,接着啊城走下楼预备着等江水过来迎她上楼,在门口站定,刚听风儿呜了几声,又见叶子落了几片,江水已经从转弯处走来。 她走的不快不慢,书童啊城来得及看清她身后粗制滥造的双刀起了豁口,提药的手与空余的一只都有不浅的茧,脚步沉稳,吐息自然,来到他身前时还闻到了淡淡的草药香。 “江姑娘我已经替您开好了房,您现在是要先住下还是” “不着急,我先去煎今日的药,你将剩下的拿回去,待我煎好先去你们房间。” 双手接过余下的药袋,目送她询问了店小二厨房所在转身去了厨房后,啊城回去了房间。 越生桑将水喝下了,此刻坐在凳子上面前铺开了客栈提供的劣质纸笔。吸了饱满墨汁的笔在他指甲凝滞住,不知该落何处。 越生桑,惯写汀州与潇湘。 从仓皇出逃一路颠簸,这十余日他第一次在安静而清洁的地方提起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六章 玉酒金罍朱颜子,越家祸事 “少爷——” 啊城将一切看在眼里,担心他又陷入到以前的思绪之中,轻声喊了一下少爷,这才叫越生桑回神。 越生桑闻言对上啊城担忧的目光,他闭目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这孩子是三年前刚拨到自己身边的伴读书童,平日里也只是安静地陪着自己。 如今越家的一切都被焚烧在那场大火里,只有他还留在自己身边,也只有他是越家还活下来的故人,还是一如往常地喊自己少爷,一如往常日夜不息地照顾。 过了几柱香后江水煎好药端进来放在越生桑面前,踌躇了片刻问:“虽说有些唐突,但生桑可有拿我当朋友” 越生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且救命之恩岂止是朋友二字可以说尽。 “我师傅江青梗想必生桑也是知道,她与叶家越家都有些交情,只是我们师徒避世几载不通世事,可是越家出了什么事” 是啊,江水自称青梗医师之徒,自然是与越家叶家交情匪浅。 他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字来。 半月前深夜,我与啊城赏月,忽有众人黑衣如蛇行,越家上下百口,除我与啊城具 他顿了顿,写下一个“殒”字。 而后寻仇无门,官府按下不发,此行前往叶家路经殷鸦山,后为二位所救。 那夜的月色其实不算上佳,只是被啊城缠着无法披衣观月,只觉天地乾坤一亭榭,千古月见千代人,而后血洗长夜,火渡冤魂。 是他此生再难忘记的一幕,被啊城死死捂住不发出声,啊城说,少爷,你身体弱可千万不能被发现了啊,越家至少得留下你一个呀少爷! “节哀。” 浅言淡语的文字如一方素帕,轻轻盖住了鲜血淋漓的伤口,伤口中有十余年的锦衣玉食,百来条鲜活人命。 江水知他不愿多言,更无法多言。 再凄厉腥伐的故事说来道去,外人也不过是一声悲叹。 玉酒金罍朱颜子,算来几人得终老。 越生桑终于泪滴纸上,再写不出那些青衣自谙风陵声,云浮飞尘着月色的句子。 读的是春日昭昭,见的是枯阳衰草。 一夕之间,天荒地迥萧条尽。 静静看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估摸着药快凉了她无奈端起来递给越生桑看他一口饮尽,而后才开口道:“我之前在殷鸦山宴席见本不知你是越家后人,未曾一开始便就你出来,还好有卿哉少侠出手,不然真是对不住越家。” 无碍,只是大恩不言谢。 越生桑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对与江水的做法他由衷感激,更何况原本不知两家有旧便为自己开罪殷鸦山众匪,他欠江水泼天恩情。 “但是若说你觉得屈辱,我自可替你缴了那殷鸦山上下来,你意下如何” 江水现下已然将越生桑归为自己的同伴,更是为之前没有一开始就动手感到自责,虽说经由昨日一闹殷鸦山必然严加防备,但伤了元气的殷鸦山与她而言并非难事。 只是越生桑表示不必,担忧她二上殷鸦山有所不测却只道眼下赶路要紧。 被问及她此行的缘由,江水摩挲了自己背后的刀开口:“叶景行前辈,多年前曾答应为我师傅铸一对刀,我此行正是去取那对刀,师傅许诺那对刀是我的。” “师傅她虽医术高明,却也有奇妙刀法。” 叶家兵器享誉武林几百余年,锻造了多件神兵利器,吹毛断发,江湖无人不吹捧之至。 而每一任家主亲手所铸的武器更是千金难求,所以叶家如今的家主自然不会糊涂到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制造凶器,即便这个医者是他的妹妹。 或者说,江青梗,这个叶家曾经的养女,叶景行叶家主的妹妹,本来便是一个用刀的好手。 只是出了越叶两家,居然再无人听过她的名字。 “江姑娘原来和越家有这么深的渊源啊!”啊城孩子气般开心地叫了出来,“如今在这里遇到也真是很有缘分呢,是吧少爷!” 越生桑自然点头表示同意,这啊城性子活泼,这些日子总亏着他开朗来安慰自己。 “渊源倒不至于只是你若不嫌弃,除了这嗓子,我连你的体弱之症一并琢磨一番。” 还不待越生桑对此有什么表示,啊城已然是十分激动的样子,看他仿佛立刻就想抓着江水的手往自家少爷手腕上扣了,到底还是乖巧地憋住。 “我并无太多把握,但总归不会变得更坏。” 江水踌躇了一下,玉指轻扣在自己肩上:“先喝了这几日的嗓子药,一路上相伴我再慢慢替你调理,可好” 世人都晓得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大多是皓首穷经了一辈子,而一个小姑娘再是天姿卓绝又是如何呢 况且武艺高超并不等同于医术好。因此越生桑对于江水的提议并无太多希望,却总归觉得是对方有意照顾自己,一番好意不忍拒绝。 因此他点了点头,不见方才失态。 “那便说定,我先去歇下了。” 江水撇了眼空了的药碗抬眸示意啊城端下去,又与越生桑说了会话,见啊城返回来由他引领自己来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眼身后的路,啊城上前替她将门打开好叫她进去。 房内算得上十分干净整洁,待到啊城替她关上门之后江水把包袱直接抛到床榻之上,预备稍后叫两桶水来沐浴休息一番。 这于她又何尝不是久违的安逸呢。 稍微休息了片刻,江水出了房门说要热水洗浴。稍后便有两个客栈小二搬了热水进来,又倾到在屏风后面的木桶里面,留了一壶热水备着添加,摆了干净的手巾,这就退出去了。 原本连带身上有三套换洗衣物,一套男装,两套女装此前将那套男装偏巧送与越生桑之后只有两套可用。 江水解开绑发的墨绿色发带,青丝如烟,素手迎波。 试探了下觉得水温尚可,她解开了自己的衣裙,随手搭在屏风上面,从包裹中取出干净的一套白袍也搭在屏风上,与旧衣隔了一些空隙,穿着亵衣去关了门窗。 而后坐在镜子前梳理自己的长发,对镜自看眉眼温和,平淡清雅。 听户本有佳玉色,何须明珠挂春情。 江水本身并不佩戴任何首饰,且耳垂白软,没有学人家挂上珠玉耳饰,一是她未曾打过耳洞,二是耳朵也是易容的一部分。 梳顺了长发披散在身后,她绕进了屏风内。 双刀就在浴桶旁的椅子上摆着,离开了持刀人的这对刀也就是两把破铜烂铁,可能就连村里杀猪的都嫌它不够锋利。 衣衫褪去,江水跨进浴桶躺下,只是浴桶有些小了,她将上半体埋在水中,颀长的双腿轻轻架在浴桶边缘。发如荇藻,浸润其中。 红尘自宜凌波解,绿腰不用铅华香。 江水伸手掬了一捧水抚在双腿上轻轻擦拭,清水游过玉脂,涤去微尘,等到她再坐起身时已然觉得通体轻快。 用手略微沥干些发上的水,她取过宽大手巾擦拭身体,并换上了新衣。 她颜色平庸,只是肌肤赛雪,堪配白衣。先前换下的云杉色长裙待会预备交给店家清洗,如今她一袭白纻衣,腰间用三指宽的新桥色腰带系住。 原本伸去拿发带意图随便束发的手拿来发带之后对着镜子愣了愣,比划了一下任着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初秋天晚的早,天已经蒙蒙黑了,想着包袱里还有些许干粮江水便也不多乐意下楼去正儿八经吃饭给越生桑添些经济上的负担,而且她啃几块干粮也就够了。 况且等天黑透了,她尚有事要办。 “江姑娘。” 却听见门外传来啊城的声音,她走过去开了门,与啊城对视,“怎么了” 啊城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说:“少爷叫我来喊江姑娘下楼用餐,啊城没打扰到江姑娘休息吧。” 摇摇头,江水只得推翻了之前只吃干粮的想法,让啊城先下去她束了发就过去。转身关门将头发束好,抓来椅子上的刀就下楼去。 还未踏上通往一楼大堂的楼梯时江水就看见越生桑与啊城坐在那大堂中央的一桌,菜还没端上桌,空荡的大堂里只有他们一桌人和客栈老板。 年久失修的楼梯本来应当吱吖作响,但当初她飘然而下时却安静极了,径直走到越生桑桌前坐下。 刚坐下小二就打着哈欠送来了菜,说了声客官慢用,回去被老板敲了下脑门。 越生桑用饭十分斯文,换回自己衣衫的他如阶前青竹,月华偏照。 粗茶淡饭被他夹在筷间仿佛是天大的恩赐竟能慰他脏腑。江水也提起筷子夹菜入口,寂然饭毕,越生桑擦擦嘴角眉梢带笑,复又饮了茶水祛口中油腻。 偏远小城亦有秋月,只是眼下没有人有心赏月。 说来真是可惜了月色,浸沉在黄白之物的客栈掌柜一家没有赏月的灵犀,而有灵犀的人却没有闲情。 “我们且在此休息几日时日,银钱不必担心,我这还有许多,生桑你养好了嗓子在上路也不迟。” 她顿了顿。 “晨间饮食便不用叫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七章 宛若青谷留翠色,问檀郎君 是夜,江水用黑布裹住自己的钝刀,又拿了皂纱幂蓠戴在头上,将就着还是穿了那身云杉色的旧衣,收拾妥当之后就着月色轻轻掩门,运起轻功赶路。 一直夜行许久,才到了阎王楼前,江水在楼前机关口放了一两银子开启机关,而后踏入阎王楼。 先前失败的那一次海棠榜无疑降低了江水手中杀手令等级,如今垂丝海棠榜已经接不来了,不过与她无甚差别。 缺钱了弄点银子而已啦,江水心想。 挑挑拣拣,最后江水选了个价格五十两白银的普通读书人,中品红海棠时限五日,所幸离的不远,一来一回也不过一个夜晚。 等到江水交了头颅拿来钱财,加加减减多了三十六两银子,心满意足地往南祠客栈赶回去。 揽下一桩罪孽换得三十六两银钱,算不得亏。 她将银子妥帖收好,善恶之辩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有钝刀一对,饮血哪管什么善恶,江湖混浊恶浪涛天啊,死后谁知可有阿鼻地狱。 泼血也不过如泼墨行书。 待到她返回南祠客栈天已大白,第一眼就看见小书童啊城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江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听完了来龙去脉,江水忽然觉得很有可能她认识的这位越家小公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蓝颜祸水。 这才出了土匪抢亲的困境,转眼又被采花贼掳走。 还是说这年头龙阳之好正大行其道 看着泪眼汪汪的啊城她几乎要绷不住严肃神情。 “你快别哭了,怎么我刚离开了一晚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来。”江水实在有些无力感,“这什么问檀郎君耿玉儿又是何人” 他还抽抽嗒嗒得简直就想到啊城大约也就刚过束发之岁,江水内心扶额。 原来那所谓的问檀郎君耿玉儿,本是近些年刚闻名江湖的采花大盗,只是与他的前辈们不同的是他这人偏好断袖,说是人如其名生的美如冠玉,临风玉树。 流水本应向东去,静驻为谁鬓上霜。 问檀郎君若是看上哪家少年郎,要么现身对方房中来一个夜间相见,要么干脆掳去别处亵玩几日再还回来。 掳走人时,更是嚣张地留下自己的信物,红线缠绕的一枝花。 据江湖传闻,见过的人都惊叹这样姿容的男子竟然做了采花大盗,更是个采雄花的。 不过惊叹归惊叹,可没有哪个男子愿意雌伏于他身下。 说是有有一次问檀郎君耿玉儿看上了京城高门世家一位世家子,夜里跑去给人家“自荐枕席”,谁知跑错了地儿进了小姐的院子,虽未曾毁了人家清白但一身清誉也是受损。 而被世家盯上的问檀郎君自然不好过了许久,销声匿迹如今怎么跑来这荒野之地了又。 江城一着急就容易说话不利索,“江姑娘,你,嗝儿,你快去救,救救我家公子啊!” “你家公子是何时被掳走的” “江姑娘您昨晚走后不久,啊城守在少爷身边睡觉着呢,半夜醒了突然发现少爷不见了,桌子上还留了问檀狗贼的信物。”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等着江姑娘回来。” 江水眼看他又要哭出来忙给他眼泪打住,无可奈何道:“只有信物没有其他线索之类” 心中却有些不明,虽说越生桑长的唇红齿白且气度清华,但是他们一路逃亡似得来到客栈之中什么时候被耿玉儿盯上的。 何况自己耳聪目明,并没有觉察到有人注意自己,那耿玉儿又怎能精确把持好时间掳走越生桑。 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总还是要先将越生桑救出来,谁知道那耿玉儿猫到了哪里去。 “嗯什么” 啊城刚刚又说了些什么沉浸在思绪之中的江水有些没听清,拧着眉头询问他。 “除了信物还有一张信纸。” 啊城捧着从袖子里面掏出来的信纸,看见江水回神询问忙不迭递地冲她递过去。 接来信纸打开,铺面粘腻的脂粉香呛得她皱眉,仔细看下却全然是一封挑衅意味十足的信。 ——闻有越家颜如玉,姝色不与人间同。 今夕一见知故事,原是仙官游青松。 前世与君缠绵久,渡我相思下九重。 侠女自可向南去,檀郎枕上情不穷。 江水读完不由暗骂,这写的都是写什么狗屁不通的句子,还好意思丢人现眼留下来。 可骂完还是觉得为难,瞥了一眼啊城希翼的眼神只能开始想法子,去者已久眼下能做的只能靠她的追踪秘术。 可怜她其实并没有太好的方向感,却一直奔波在路上。江水内心怅然,将信叠好,又重新递给啊城。 “江姑娘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不必着急,带着一个人他到底不方便应该走不了多远,或者就近藏了起来。” “可是这么久了我家公子不会有事吧,江姑娘” 江水只道:“你回去休息等我,我定然竭力救出你家公子。” 说罢她边轻功飞跃出了客栈直藏在树干之中,疲懒如江水有些后悔,让她杀人,给了钱一刀下去干净利落,让她奔波劳累,实在让人烦躁。 若今日被掳走的不是越生桑,她还真的可能不管这事了。 取出她自配的能够放大自身五感六觉的药“金零落”,仰头吞下,喉中如起寒冰,她忙运功催化药力流转。 片刻之后睁开双目的江水抽出双刀,催动内力直向前方飞过刀风。 孩提哭声,织纻机声,朗朗书声。 都不是。 她转身又催动内力以刀风感知周围。 浩浩水声,潇潇风声 找到了——了然睁开眼将刀背回身后,江水向着所感知到的越生桑所在地飞奔而去。 身法奇妙,刀法卓绝,医毒自成一脉。 站在窗边逆光的男子低声细数这所谓青梗医师之徒江水表现出的种种能力,这样的变数得告诉主子才行。 转瞬间他站过的地方又空无一人,叶落静谧。 一夜过去耿玉儿并没有将越生桑如何,只是将他绑在床脚,等到越生桑悠悠转醒之时只看到坐在铜镜前烛光旁一个背影。 描金绘红的衣衫极尽旖旎暧昧,手腕纤巧,拿着一柄木梳梳理着长发,偏偏是满头白发。 动作轻盈像是在梳理月下流云。 “醒了” 耿玉儿侧过身,白到近乎病态的脸露出好看的笑容来,宛若青谷留翠色,更似星海映幽潭,偏偏雪肤华发,惊艳到叫人不忍苛责。 他带着笑开口:“江湖人多叫我问檀郎君,你可以唤我檀郎,或者是玉儿。” “檀是檀木的檀,玉是良玉的玉。” “公子啊,我慕君已久。” 这便是江湖传闻中那能令秋川静驻的容颜,问檀郎君耿玉儿。 饶是越生桑见多了各类绝色,也有一刹怔愣。 耿玉儿见他如此笑得愈发明艳,又拿了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语气却不无哀怨:“都道春宵苦短,我可是等了越公子一宿良宵呢。” “这是何处” 越生桑反应过来,暗道居然这便是问檀郎君,虽然喝了药勉强开口声音还是有些嘶哑,“我家书童如何。” 不解风情,啧。 耿玉儿语气越发哀怨,“公子只记挂着自己家呆头呆脑的小书童,我难道还比不上他么” “你且放开我。” “公子喊我一声檀郎,我就放了你,要是喊一声玉儿,我就再告诉你你家书童的事。” “玉儿。” 不知为何越生桑总觉得这问檀郎君耿玉儿虽然淫名在外却是个纯善之人,也就当作是“妹妹”一般哄着他玩喊了一声玉儿。 不料耿玉儿反倒觉得无趣,轻叹一口气:“这般重视那个小书童,哪日我和他之间起了争执,我死在公子面前恐怕公子都不会为我说一句。” “名门越家怎么生了公子这样的人物。” 真有几分小姑娘脾气,耿玉儿索性不去梳头,几步逼到他身前与窘迫的越生桑对视。 吐气如兰,他说:“为了不唐突公子,我在这里冷冷清清地等了越公子半个夜晚,半个白日,公子你说你可得补偿我一二。” 越生桑升不由嘚起了和江水一般的想法,自己怎么这么招断袖的喜欢。 只是一回生二回熟,他默默后倾了半个身体微微向后仰去,“在下,并不好男色。” 谁知耿玉儿又欺进了更多,整个人险些贴在他身上,全然小女儿姿态,只是眼神中充满了侵略感,盯得越生桑委实有些吃不消。 见他如此于是耿玉儿收敛了危险气息,只听他悠悠道:“无妨的,我好便够了。” “公子,我会温柔一些的。” 越生桑之前在殷鸦山挺多了土匪间的荤话,多少有些能够抵抗。 他沉声道:“这风月之事行多了不好。” “公子无须为我担心,”耿玉儿贴在他耳边低声道,“为了不玷污公子的身体,玉儿修身养性了好久呢——而且公子也太小瞧我了吧。” 耿玉儿又是一笑:“还是说,呀,越家公子原来是个雏儿” “耿玉儿你——” 刚说了几个字嘴就被耿玉儿的手挡住,耿玉儿穿的恰好是红衣鲜艳欲嫁般,此刻桃花眼微挑带了一些威胁,眸光流转之间恍然像是寒天烟花在眼前突然炸开,璀璨无双,“喊我玉儿不好听么你若是再喊错了,下次堵你的可不是手了。” 越生桑虽然觉得这耿玉儿不似淫贼之流,可是他也是个男子,忍不得这般被当做女子调戏,恨不得自己有江水那般的武艺能够挣开桎梏。 他冷声开口,视那绝世容颜于无物:“我家书童到底在何处。” 耿玉儿道:“啧,他当然还在原处咯,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带上公子又再带一个他。” 越生桑道:“放我回去。” 耿玉儿笑道:“我可是采花贼之中的琢玉郎,这上好的美玉送到我面前,岂有不雕琢的道理” 他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轻轻捻起越生桑的墨发在指尖摩挲着:“何况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放了你呢。” 突然一阵风来吹的铜镜前烛火颤了颤,镜中两人像是在耳鬓厮磨。 “若只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大可不必说什么放不放过我,”越生桑自知这次已经无人能助自己,面上还是一派风轻云淡,“我也全当作是沾染了污泥。” 有介君子,霁月风清。 耿玉儿也为他的风华所动,轻笑一声,便去解他的衣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八章 且许妙算申帷幄,越祸有因 忽然刀风直冲,耿玉儿连忙后仰躲开,未挽的白发旋转如花轻绽,更是险险被削去发末一段。 一刀刚过,直见破窗而跃进了一人手执双刀直直冲向自己的面门,耿玉儿摄于气势后退几步抽出腰间玉骨画扇去挡。 打开扇面挡过先行的一刀转眼另一只刀也来势汹汹,耿玉儿一退再退直到墙角足间轻点云踏而上企图躲过一套攻势。 谁知江水早勘破了他的意图,收刀旋身斜批将刀抛掷逼去而后身影如鬼魅胜过刀的轨迹。 等她欺近耿玉儿身侧刚好又接住刀,横亘在他颈边。 钝刀所在的地方浅浅沁出来一点血,还好只是破了一点皮,耿玉儿心有余悸。 “小姑娘做什么这般急躁,上来就动手动脚得,打扰了我们这一番好事。”他侧过脸娇嗔般看向江水,“人家这边还没来得及怪你,你倒好给了哥哥一刀。” 啧 断袖啊断袖,真是江湖代有人才出,江水上下仔细打量了这人。 与之前越生桑所注意的重点不同,除了如花颜色与天然神色,她一眼过去还瞧出了这人一身的虚浮毒素。 “小姑娘怎么不说话,噫莫不是看人家看傻了”耿玉儿将玉骨扇合起来,两指按住扇柄将它轻轻搭在刀上,耿玉儿笑得纯良。 江水也被他的美色晃神一瞬,问道:“问檀郎君,耿玉儿” 耿玉儿道:“自然是人家,小姑娘真有见多识广呀。” 江水道索性给他塞了一颗暂时封住内力的药丸,拍他咽下去,而后上前用刀割开越生桑捆绑的绳索。 身后耿玉儿被苦得直跳脚。 顺势坐在床头,她问:“生桑预备怎么处置这家伙” 而那边耿玉儿居然丝毫不慌,灌下一口茶水,又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自己的脸,悠哉游哉地梳理自己的头发,看到被削断的那一缕更是苦着脸心痛不已。 饶是越生桑已经将江水当做好友,也未免有些尴尬,这怎么每次都是自己被断袖看上而后由江水来英雄救美呢。 并且看看那个丝毫没有因为被封内力而觉得危险的耿玉儿,越生桑更是觉得困扰。 “先不提这个,啊城可知我在此,没有叫他担心吧” “他只知道你叫耿玉儿掳走了,”江水说着又想起来那个狗屁不通的诗,稍微侧过身看向耿玉儿,“相貌生得这般好,怎么写出来的都是些狗屁不通的句子。” “相貌好就够了啊,小妹妹~” 耿玉儿毫不在意:“反正人家是个采花贼,写得好写的差谁在意呢。” 江水扶额道:“确实美貌我们先回客栈找你家啊城,免得他担心,在商量他如何处置。” 越生桑道:“好。” 耿玉儿丹凤眼一横,颇有些女子娇嗔的意味:“嗯好什么好越公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要怎么处置人家” “卖到南风馆岂不是妙事一桩”江水露出笑来,“恰巧在下最近有些穷困。” 谁知耿玉儿又噗嗤一笑:“南风馆太不风雅了,与人家的美貌并不相衬。” 江水虽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姑娘,也有些轻佻习性,但是总归这人是差点轻薄了生桑不免有些对待上的区别。 她其实在窗外调息吐纳有段时间,自然听得这件房间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询问般看向越生桑,对方也有些哭笑不得,想来皮囊果然是有用的。 同样是强迫手段的断袖之癖,他对于耿玉儿的态度总比那殷鸦山的当家好上太多。 只是如此到底不是个办法,他只得对江水道:“先回客栈吧,啊城必然担忧坏了。” 耿玉儿明明还想说些什么,丹凤眼怒中含情,江水一边嗯声答应一边扫他一眼便叫他噤声。 药效已然完全发作,之前还能运起一星半点的内力现在经脉却仿佛上了枷锁,耿玉儿很不开心,“你封了内力人家怎么赶路啊。” 未想到这一层的江水一愣,越生桑自不必说,耿玉儿也不能运功赶路,只能靠着步行了。而越生桑才知刚才喂下的药只是封住内力,心神微动。 “诶诶诶诶你干嘛啊不要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耿玉儿被江水陡然伸出的手惊到了,哇呀吱呀地一通乱叫。 “慌什么,”江水觉得他实在太过大惊小怪,“你当真是个男子” 耿玉儿哼一声:“那可自然!” 江水看向越生桑一眼,与他点点头后转而对耿玉儿说道:“自然不自然再说,跟着我们身后走,等见到了啊城在考虑你的去处。” 谈话间江水开了门与越生桑出了房间,耿玉儿倒也一派听话乖巧地模样跟上去。 越生桑目光描过四周,原来是一间废弃的农家居所,向来方才那间是耿玉儿自己收拾出来的,将将开辟出一小块与他相衬的地界。 路还没走多久,耿玉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满是好奇:“说了许久还不知道你这小姑娘叫什么呢多大了可许配人家了” 江水原本正努力回忆着路线,被他一打岔愣了一刹,却刚好记起来了。 “上江下水,二十有三。”她答得轻快,又走得坚定了一些。 “江水” 耿玉儿明明看起来病弱地仿佛薄薄一片,又是因为刚才的打斗白发有些凌乱,眼眸却带了好些天真的意味。 他将“江水”两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跟在后面自己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江水越生桑也未曾管他,走了好一截路却听见他挤出来一句:“江水你这个名字倒是好听,清清澈澈得很,很适合小姑娘家。” 拂开树枝的手顿了一下,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江水有些好笑:“你的也好听。” 江水又问:“你今年多大” 耿玉儿道:“二十又一了,怎么啦江水倒是较人家长了两岁。” 江水张张口未说什么,转问其他:“你一直以这真面目示人” 哪知耿玉儿原本高兴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却还是笑着说:“那是自然,如此月貌花容你说岂有藏起来的道理。” “你用着这张脸,又何苦要做采花贼呢。” 耿玉儿老神在在地摇摇头:“好男风但是憋着不敢说的人自然不少,可惜一个个都拿人家当做女孩子对待,人家不喜欢。” 是的,耿玉儿是个有追求的采花大盗,“你说人家这般的容貌能与他们春风一度可不是恩赐么,还要我做下面那个,可不太欺负人了” 江水这个人,说好听是自在随心,不拘泥于世俗,其实也就是个朝秦暮楚的性子。 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可能今日相见能有兴致把酒言欢,但若是换了一个时间碰上同样的事物与人可能只是抽刀冷眼。 反复无常而又极易放弃,疲懒自私,这是江水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评价。 所以今日恰好心情尚可,听着耿玉儿言语也自在轻快。 而另一边越生桑则是因为自家修养不知如何处理这类情况,更是心境明澈,不做多言。 而且皮囊美色确实很重要,比起山贼,如明月清光又未做出实质伤害的耿玉儿显然更容易应对。 他虽遭大变故,一路血泪,却还是有着骨血中的温润君子意。 “越公子这样看我做甚”耿玉儿语音辗转,却不显庸俗脂粉气。 “他嗓子多有不便,你还是不要引他开口了。”江水说道。 耿玉儿问:“说来江水你武功是哪家路子初入江湖啊以前没听说过有使刀厉害的姑娘诶!” 江水不答只反问道:“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耿玉儿又是千娇百媚地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越公子一看就是个心软的好人,人家有什么可怕的呢” 江水“” 江水道:“我便不是好人了”她倒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耿玉儿道:“人家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江水你勉勉强强还算是个好人,就是没得越公子剔透,简直是水晶儿般。” “说我勉强算个好人凭的什么相由心生” 耿玉儿手一挥:“自然不是,看你行事风度而已,身上又萦绕着些煞气,勉强算个好人已经很是抬举了。” 江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隐晦地摸了摸刀。 “你别是想杀人灭口吧!”耿玉儿大惊,“人家随口一说你可别恼羞成怒了,要不得!” 面上惊恐口里还在挑衅,江水想着这张脸真得是上辈子修了大德才能长出来的,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只是暗自决定回去照着这张脸做两张面具来。 耿玉儿也知趣地缠着越生桑去了,一口一个越公子,忽略了越生桑那张略带尴尬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是郎情妾意。 “不如送去官府吧!” 等到一行三人回到客栈,说清来龙去脉,对于耿玉儿的去留啊城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报送官府这个主意。 啊城一跺脚:“什么人都来觊觎我家公子美色!” 越生桑不自在地咳嗽两声,伸手去安抚啊城,又引得耿玉儿媚眼一横。 江水却不知么想,她说:“江湖之事何必捅去官府,何况此间官府又有几个光明。” 她想起来那个落满尘埃结蛛网的鸣冤鼓,与朝廷。 “可是毕竟采花贼在官府有备案啊”啊城不解。 江水解释道:“此法不妥,你还小不通朝中形式,天子年幼众臣各有思量,眼下年岁收成不错也无大事还看的表面安稳足以养活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你切看着吧不待多久这朝堂便要乱起来。” “可是这和耿玉儿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坏人啊。” “你家公子之事必有暗中敌人,如此大事此前并无官府与你们回应,想来是打点好了,也算是你们行走的快去寻找叶家,不然幕后之人可能还会对你家公子出手。你现在去官府无异于自投罗网。” 闻听此言越生桑豁然明了,只是促紧眉头。 “这种事叫人家知道了不怕人家伺机报复么”耿玉儿见自己被忽视突然开口。 江水横了他一眼:“你先能活着从我身边逃出去再说。” 顿了顿对越生桑道:“眼下最为稳妥的是带着他前去叶家,你也好寻个庇佑,我不知幕后之人还有什么打算但是总是小心些为好。” “江姑娘——”啊城说,“你真的好厉害啊。” 江水笑笑:“不过是观而知之。” “我其实驽钝,也不经夸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九章 秋月渡谁尘七尺,前路未卜 与越生桑啊城又谈论了一番越家之事,江水这才想起来话题偏了。 皱眉看着坐在窗边玩自己头发十分自得的耿玉儿她只好说:“再停下路程休息两日,先把你嗓子调理好全了——你住在我房间。” 第一个你自然是指的越生桑,越生桑也了然颔首示意。 至于那第二你——耿玉儿迅速向后仰:“做甚!你做甚!你又想对人家做甚!” 语气夸张,动作更夸张,面部表情尤其夸张,白瞎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给他弄出了七分好笑的喜气来。 江水又嗤了一声:“我只是怕你逃走而已,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我这里还有几枚需要每日服解药的毒,你也可以选这个。” “说得正儿八经的,你莫糊弄人家,谁知道你是不是嫉妒人家貌美呢” 耿玉儿表示自己宁死不从,大有慷慨就义的风骨。 只是瞧着江水真的从袖口摸出一枚碧绿色小药丸来,他又有些踌躇:“这个药,苦么” 啊城瞪了耿玉儿一眼,十分瞧不起:“亏你还有些个名头在外,吃个药还怕苦。” 江水点头:“是有些苦。” 耿玉儿扭扭捏捏还是接过来,丢进口里咽下去,被苦得像只皱了脸的猫儿,江水见他服用下去也不再留神关注。 给他另外开了间房拈他过去,越生桑与啊城便各自休息去了,江水算着时间刚好还去煎药给越生桑。 是夜,斜月垂光,流风清堂。 由于江水日夜颠倒惯了所以她并无困意,而因为陡然换了从未上过身的崭新白纻衣,她忽然觉得白衣绿鬓的自己又不像是个杀手了。 她长舒一口气,试着牵起清浅笑意,还似不知愁苦的温润少女。 索性去练刀,先前衣衫粗陋还不觉得,此刻风吹衣袂在提着把破刀出门,颇有几分好笑的意味。 江水弯了弯眼眉,好风啊。 秋月徊碧色,寂寞耿长河。 渡尽白衣外,南光任雪折。 坐在屋顶澄净了好一会心思,她终于起身。 前日卿哉殷鸦山外所授的剑法她铭记于心,但却并不准备学习他有意传授予自己的剑法。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剑法不适合自己,更是因为她天性并不想平白受人恩惠,宁愿旁人多欠我绝不肯欠他人情。 更何况那人是卿哉呢。 还是练刀吧,她想。 于是挥刀,钝刀过处割破凝固痴寒的夜色。 江水素来修习的便是致命的刀法,招式并不追寻并不美观,即便此刻白衣飘飘,所用的所有招式直接也只是快而诡谲。 而屋内的越生桑也有些夜不能寐,啊城睡得酣甜不忍打扰,他披了外衫在倾泄而入的月华中摸索,点上了烛火一豆。 桌上还铺开着纸张,雪白的智障上面上面未着一字,他努力将心神安定下来,吸满墨汁意欲作画。 该画什么呢 虚明水影,孤鹤覆雪,远淡若无,色相空去。 一幅寒潭孤鹤图。 看着这副墨渍未干的寒潭孤鹤图,他恍然又回到了当初围炉听雪,梅下清谈的时节。 越家家训,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而他是越家最疼惜的孩子,自幼被越家众人捧在手心。 他也是越家一脉最出色的子弟,除却先天体弱,全然是完人般。 越家生桑,清玦之名不止于江湖之间。 兄友弟恭,读书明思,琴瑟和鸣,寄情江河。 这原本应是他清乐和美的一生,纵然先天不足,有着富庶的越家养着,总还是无恙。 而如今遭此横祸导致忧思悲愤,加之一路颠簸风尘仆仆,身体更是伤了许多,此刻又低低咳嗽了好几声。 看着啊城还睡着,他捂住嘴放下了心。 这一路他也察觉了,只是为了不叫啊城担忧,总是忍着不多言语。 越生桑待墨渍干透,将画卷轻轻卷起,又回了床榻上。 另一边独卧厢房的耿玉儿左臂枕在脑后,右手放在胸前,玉指在胸口轻叩,躺在床上神思飘远。 嘴中还小声哼着淫词艳曲,歌不成调,仿佛是在给自己助眠一般。 他也不由想起了越生桑与江水,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仙人清姿,一个是面容一般的刀法大家。 再想起自己的毒,耿玉儿笑得更加动人。 三人心中各有戚戚,总算天明。 江水缓步从楼上下来时,瞧见越生桑、啊城与耿玉儿三人已坐在一张桌上吃着早餐,而越生桑显然已用餐完毕。 她自知起的迟了却也不在意什么,打了招呼后懒懒叫着店小二给她添了副碗筷与吃食,她也一并做下。 取来碗筷,江水夹了一筷子菜,早餐味道粗陋却有朴素滋味,比山谷之中的食物与干粮好了许多,咽了下去问越生桑道:“嗓子好些没有” 越生桑一夜浅眠,精神还算很好,闻言点了点头道:“已经好了许多,说话也无碍了。” 耿玉儿原本正在向店家抛着媚眼儿,听闻他说话也凑过来,想给越生桑献点殷勤什么的。 “那便好。” 江水突然向来什么,凝了神色开口道:“其实你的先天之症我已经有了些许头绪,只是其中三味必须的药材并不常见,可能还是要耗费一段时间。” 越生桑一怔,眼中充斥着惊喜,尚且来不及说话就被啊城插了一句:“江姑娘真的么!” “越公子的病症你能治” 耿玉儿也颇有些惊讶,毕竟越家小公子的先天弱症他也多有耳闻,当初为了这事,越家拜求了不少的名医却总是无一所获。 越生桑站起身来,朝她一拜,把身侧耿玉儿和啊城都惊到,江水微蹙着眉也受了这一大礼。 她也没去试探着问例如你怎知我不是框你的之类的话,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过实诚了些。 “等我们到了江安,你安置好了我去替你寻草药吧。” 越生桑先天体弱不仅是因为胎中受损,更有许多纠结缘由。 为了稳妥起见江水用的温和药方,毕竟多年的顽疾任是神仙也无法药到病除,索性稳妥些。 其中有三味草药比较难得,落金樱、不常青与浮碧荆山玉,江水只知道落金樱与不常青生长之处。 落金樱生长于沙漠之中,色如金石,根茎坚韧,遇水而开,无香,嚼之生津。不畏寒暑,花冠状如金边六月雪,花柱收敛于内,未开之时多藏匿岩下。 而不常青则仅仅生长于雪山断崖之中,类鸦羽,色浅葱,香有兰意,不常之名缘于此草若被摘下即便用玉盒存储也只有约莫七八日日药性,因此难以长期储备。 至于浮碧荆山玉江水心下叹息,传闻是生长于和氏璧周围的草药,卞和抱璞玉而泣血落于其上,碧血盈盈,有冷香。 这还是她从古籍上瞧来的,若不是再三确认她看的是本草药书,书中又有其他草药的详细介绍,江水恐怕真要当这是杜撰出来的仙草。 可惜书中所言因其晾干后可储藏久远,早被众人收藏完好,时至今日倒不知何处去寻。 江水预备着到了叶家,求叶家之力搜寻,大约也能找到吧 以她的医术造诣,早察觉越生桑如今的脉象不仅仅是先天弱症,更是短折之相! 也不知这幕后之人是何目的!江水心中思绪万千。 “江水” 身侧传来疑惑声音,江水中断了思绪问越生桑有何事。 越生桑也只是瞧她面色凝重,意欲关心一二,见江水看向自己时神色如常心中以为是她有不远多言之事。 只说:“江水是如何遇见江姑姑的呢” 他口中的江姑姑自然是江青梗。 耿玉儿与啊城也有些好奇,侧耳听去。 江水想了想,素白手指扣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仿佛是在回忆:“我与师傅相识是在山谷之中,她与我岁数相差不大,却有意传授我医术刀法,故而我称他一声师傅。” 越生桑想着早些年江青梗清雅的气度,江青梗最是心软可亲,也曾给自己塞了好几块糖糕。 不由又关怀问道:“那如今江姑姑又在何处” “死了。” 江水眼神一凛,陡然迸发出了一阵恨意,“师傅识人不明,叫人害死了,我已经替她报了仇。” 越生桑自知失言多有愧疚,江水大约知道他的想法,摇摇头道:“无碍,我与师傅早已不在意这些事了,更何况师傅将生死看得很开。取了刀我去赢下十年一约武林会的魁首,也算不负师傅的教诲了。” 那叶家家主知道他妹妹过世的消息么 越生桑不免想到那个曾经颇为轻佻的长辈,在江姑姑失去消息后变得异常稳重,把持着叶家一路砥砺前行。 他若是还未知道越生桑内心叹息。 “江水姐姐,来头不小呀~”耿玉儿有意无意地揭过话题,问:“怪不得刀法这般好,又通药理,就是不知道人家身上的是什么毒呀” 江水正色道:“其实只是补药而已。” 耿玉儿大喜:“真的” “不,放任一个有前科的采花贼在生桑身边我总是不放心的,怎么可能没有毒呢”江水笑笑:“只是不用每日吃药而已,七日一枚足以。” “” 耿玉儿:“那每天的解药又是什么” “配药失败的糖豆而已,滋味还不错,看你怕苦特意挑了甜的给你。” 心道自己被封了武功无法挣脱,耿玉儿实在有些悲哀索性不去看江水也不理啊城幸灾乐祸的脸,不过那解药确实甜丝丝的。 挺好吃的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章 最是寻常见海枯,九楹风月 两日后江水一行人来到了九楹郡,临行前江水自掏腰包买了三匹马,因为啊城不通骑术只好让越生桑与他同骑一马。 耿玉儿颜色太过出众,又张牙舞爪地不许江水糟蹋自己那张天地钟灵毓秀之德的脸。 无奈之下想着他被封了内力给他裹了严实的秋衣,又洗干净了妆容,总算是媚色稍减。 只是一路雪发清颜如耿玉儿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也不知现今小姑娘如何想的,清玦君子还不如妖艳的耿玉儿收到的关照多。 耿玉儿倒是十分开心,直夸这南方的姑娘们有眼光得很。 一进了城江水就发现整个九楹郡洋溢着喜气,而对于这种现象的好奇直到在食肆里才被店小二解开来。 江水虽然还有些银子,却是不愿去酒楼糟蹋银两的。 于是四人直接去了一间看起来不贵的食肆坐下,店小二推荐了几个招牌菜都带着荤腥,又推荐了自家的米酒。 而越生桑在孝中绝三月饮酒食肉,江水先替他婉言谢绝了,只说再添两份素菜即可,酒也不必。 小二摸摸头笑道:“几位客人若是吃不惯酒肉可就可惜了。” 耿玉儿咦了一声道:“你家的酒很好吗” 小二忙摆摆手,笑得憨厚:“哪能啊,客人从外地来的不知道,三日后寸家大小姐要抛绣球,寸老爷摆了好大的宴席在城东呢,整整要摆三个日夜!” 闻言耿玉儿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江水笑了笑让小二下去准备菜即可。 他们都没有掺和的意思。 越生桑未出孝期,啊城又是越家书童,江水是个女子,耿玉儿又是个龙阳之好的。 江水与越生桑商议后预备找个客栈大家洗漱一番好好休息一晚,她再买些干粮水囊以备接后路程。 耿玉儿嘟囔几声怎么又吃干粮啊被江水以贫穷为由镇压下去。 耿玉儿这才突然想起来一路上自己都是在花江水的钱,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闭嘴了。 至于啊城自然是听他家公子越生桑的。 倒翠客栈里要了三间普通客房,由着小二牵马吃草去。 又找店家准备了日的干粮肉脯与水囊放在自己客房中,江水看天还亮堂预备着出去看看。 走了一路想着耿玉儿嗜甜,又单独替他买了些糕点。 因着这几日的相处江水也看出来他之所以“采花”乃是身中毒素积淀。 她给他吃的确实也算是压制毒素的药,眼下有了甜点总不用担心他每日央着自己要吃糖豆了。 七日一次服药,大约四十九日后就能除了一身淫毒。 这个孩子,倒是个招人喜欢的,江水虽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却总有些做姐姐的操劳心思。 街上行人不多,大约都去凑热闹了吧,江水心中想到。 “姑娘可来点胭脂水粉” 回过神她居然已不自觉停在了一个卖女子梳妆用品的小摊之前,老板娘原本打算收摊,看见有姑娘过来亲切地停下手中收拢的活计问道。 江水素来不施粉黛,但多少有些爱美心思,当下也不推辞在摊前挑选了起来,拿着洗朱色的一盒胭脂倒真的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老板娘见她犹豫笑着夸道:“姑娘肤色白皙,这颜色正配姑娘,用的是最娇嫩枝头花。” 江水有些意动,放在鼻前轻嗅香清幽,间有药香意。 老板娘将耳畔碎发别过耳去,露出铃铛耳饰,笑得亲热,从摊子下的抽屉中取出来一盒胭脂,打开来正是与江水手中一样的颜色。 牵过江水的手,老板娘用手指点了些胭脂在她的手上晕染开来,“姑娘你瞧,多好看啊。” 白皙盛光的素手晕开了洗朱色的胭脂,芊眷缠绵极了,确实很好看。 老板娘看她怔仲神色,又拿起了口脂与黛粉,笑盈盈地朝她推荐着。 江水问了价格也还实惠,也挑了七八样,老板娘乐极,又添了件小的口脂当做添头送她。 “姑娘找你的钱,”擦拭干净了涂抹在江水手背上的胭脂,老板娘将这些梳妆用品都收拾好连带着找回的银钱一并递给她,又夸了一句,“姑娘模样生的真好。” 江水一愣,“这便算是好模样了” 老板娘乐呵呵地道:“姑娘生得干净,周身气度也好过了富家小姐,叫人看着舒心。” 不由摸摸自己的脸,江水微微笑了笑道谢:“您过奖了。” 江水见过不少的美人,自知这张脸只算颜色平庸无功无过,除了太过白皙也无其他出众的地方。 何况她终日对着媚色浑然的耿玉儿与清逸风雅的越生桑,因此更加不在意这张脸的美丑与否,终归是做陪衬的绿叶罢了。 却在此时被人夸了,虽然内心知道这张脸不如何,总还是夸自己气度好,江水不由觉得有些开心。 左手拎着给耿玉儿的糕点,右手拎着胭脂,江水此刻就像是寻常的江湖女子出门游玩。 但是想着自己剩余的银子江水又开始思考着什么时候再接一单海棠榜补贴家用。 有孩童笑着闹着跑来跑去,天真无邪地玩闹,更有几个闹得凶的险些撞到江水身上。 全然寻常的日子般。 走了一半瞧见了间书肆,她又想替越生桑买些书来,出一趟门江水倒像是个散财童子般。 挂着“或丹书林”的牌匾,普一进去就闻见宜人的书香,坐着一个穿着半旧不新长袍的中年人,案摆枯梅,痛饮读书,直读到涕泗横集。 看见这样一幕,江水自然不愿去打扰他,将胭脂糕点轻放在门口置物案上蹑足入内。 可至于挑哪本叫她犯了难,越生桑自幼通读百家书,也不知她能否买到合适越生桑的书籍。 挑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地拿了《洗冤集录》与《三刻拍案惊奇》,读些轻快的书大约也有益于神思吧 江水不是很确定地想,却还是拿着书去结账。 走到书肆主人前时那位中年人还在读书,读到激动处手按在桌案上狠狠下压,江水看去,读得正是《离骚》。 秋风凋枝,寒鸦红树,痛饮读骚自高格,奇光隔绝拒流霞。 踌躇片刻江水轻声问:“劳烦这《洗冤集录》与《三刻拍案惊奇》价值几何” 那人头也不抬,只挥挥手道:“拿走罢,今日书肆送书与乡亲。” 江水道:“我并非九楹人士,先生还是开个价吧。” 那人抬着醉眼看她,分明神思清明,又看了她手中的书便低下头去,摇头道:“不必,明日书肆关门,今日能送便送,客人若是有喜欢其他的也一并拿走罢。” 江水还是有些踌躇地点头道谢后拿起了糕点与胭脂,又悄悄留下了些铜币约莫价值相抵,出了门去。 然而刚出去没几步,江水瞧见浩浩荡荡二十余人朝着自己走来,为首的少年玉面锦衣面色不愉。 等到他们与江水擦身而过,江水转身看见他们停在了或丹书林门前。 “陈萧你这书店怎么还不关门哇!” 少年嗓门很大气焰嚣张至极,却只引来陈萧一声轻飘飘的回答:“晚间便关门。” 少年还不满意,直跨步进去横骑在桌案上,“你还在读《离骚》啊,看了少说得百八十遍了吧,快别看了跟我姐姐回家去。” 陈萧摇摇头:“令姊今日等绣楼抛绣球,寻得良人,与我无关。” 难道不是来砸场子而是抢婚的 江水避开到一旁有些好奇,而且这陈萧看来是风骨如剑的人,也不知怎得窝在一间书肆做起了货郎。 少年正是寸家小公子,名唤寸之鉴,看着陈萧这般作态气不打一出来,招手让手下来:“给我把他的店砸了书都烧了!” 又指着陈萧鼻子:“不跟我姐姐回家我就把你腿打断,拖也要拖你回去!” 陈萧依旧不为所动,还将手中书页翻过一张。 寸之鉴“” “我家姐姐真嫁给别人了你不心疼啊!” “可别装了吧你,当初不知道是谁老大不羞地给我姐姐写酸诗。” 寸之鉴也只是吓唬陈萧一下,带着家丁给自己壮胆子的,他向来怵这个老师,只是后来瞧见他对自己姐姐有意思才胆子大起来摆着小舅子的谱,递“情书”也是他勤快。 陈萧这才回应道:“即便是情爱之事,时过境迁又有什么稀奇。” 寸之鉴不敢置信地问:“那若是我姐姐嫁给了个丑八怪呢” 陈萧想了一下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古井无波般开口:“令姊不会随意糟蹋自己的。” 又说:“你们砸吧,在下告辞了。” 语毕将残酒饮尽,落盏案上,卷起《离骚》起身而去。 看着陈萧远去的背影,寸之鉴狠狠剁了脚,大声嚷道:“陈萧你就走吧!走的远远的!我可告诉你我家姐姐一定会找个比你好八百倍的!” 又对着众多家丁骂道:“以后看见这个人一回就给我打一回,听见没有!” 跟在寸之鉴身后的一众寸家家丁无不诺诺。 不过旋即他又转口说:“算了,本公子懒得和他计较,白白错过我家姐姐已经倒了八辈子霉了,下次见到他你们就当没看见。” 直接跳下书案,竟然就这样置气地走远了。 江水在一旁目睹全程,忽然对那位寸家大小姐与陈萧的纠葛有了兴趣——隔绝世事久了,总是对一切故事都抱有浓烈的好奇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一章 锦绣夜衣孰辩之,解封内力 回去的路上江水又给啊城买了套新衣,一路上啊城将越生桑照顾的很不错,自己却反复浆洗着一件衣衫,看见新衣多有惊讶欢喜。 越生桑毕竟是男儿不比女子细腻,况且以往在越家书童服饰共有三套样式相同,他一时注意不到这些,对着江水也笑了笑。 而后看见自己也有礼物,还是两本书,接过翻阅内容顿时明了是给自己解闷用的。 另一边耿玉儿本来看着胭脂黛粉有些嫌弃做工粗陋的意味。 江水觉得有些好笑在他伸手欲接的时候手腕一转让他扑了个空,耿玉儿一脸疑惑。 接着个耿玉儿看见了江水拿出的糕点,霎时眼睛亮起来了:“江水!你这个好吃嘛!” “不知道,我吃块试试” 耿玉儿这会机灵多了,直接拿过来:“不用不用,我自己试就好了!” 想了想又问:“不然你还是吃两块吧这个贵么” 江水笑道:“还计较什么价格,你吃我的又不止这些。” 长相貌美就是有便利,江水将姐姐这个角色代入得很好,突然想起来问道:“你怎么跑来生桑的房间了” 此话一出耿玉儿登时有点尴尬,看他这样江水皱了皱眉头问:“你想” “不我不想!”耿玉儿失口否认。 一旁摸索书本的越生桑开口替他解释道:“方才你走了有段时间,有人前来搜查客栈,见他以为是女子,多有侮辱之意。” 耿玉儿此刻着的是寻常的衣服,加之不点珠钗,猛然瞧见是有可能当做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偏偏瞎子都能看出来他生的甚好。 那个搜查客栈的人敲门本就急促,当时耿玉儿正在梳洗头发,几日奔波没有精力梳洗他多有心疼,听见这么急促的敲门声十分不悦地去开了门,谁知道来人比他更不悦。 两个人直接冲进房间胡乱翻了一通,将屋内弄得一团糟,正准备出去时偏巧看见拢着滴水雪发神色不快的耿玉儿。 传闻中只有雪山妖女才有的雪色长发,加上灯下观美人,一时间那武夫竟看痴了。 惊为天人都不足以描述,倒不如说是惊为妖精。 而当隔壁的越生桑听见屋外争执声出门看去时,只见耿玉儿手腕被一个粗俗武夫篡住,耿玉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想做甚。” 那武夫是衙门官差打扮,脑满肠肥衣冠楚楚,明明眼中淫色都要晕出来还是强作正经。 只听他道:“小娘子不知道城里出了贼人,可是专爱偷你这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了。” 这什么采花贼采到自己头上了还还真把自己当个姑娘看待 问檀郎君毕竟是风头最盛的采花贼,闻言笑得更僵,抽了抽手抽不出来反而被篡的更紧:“那你现在不去抓贼,在这里逗留什么。” 武夫嘿嘿一笑,殷勤道:“这郡里哪有比小娘子更标志的人儿俗话说得好,我们这些个当官差的就是要保护百姓,依我看来小娘子这里最不安全了,需要严加防范。” 那武夫身后一个身量稍微瘦小些的官差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头儿,正事要紧” “去去去,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百姓的安全最要紧!你们几个去找,我留在这里照顾,不,保护小娘子。” 见此情形越生桑不由上前,将耿玉儿护在身后冷冷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他并非女儿身,不劳烦大人贴身保护了。” 越生桑生的一副世家子像,纵然衣着朴素,举手投足之间的风雅唬的没什么见识的武夫一愣一愣地,但是最先反映过来的居然是“这是个男的!” 这般如花似玉,居然是个男的! 武夫顿时觉得这个人是在唬自己。 耿玉儿揉揉被他篡紧生疼的手腕好笑道:“怎得不像”这笑容倒是比刚才的好了许多。 武夫这才仔细打量耿玉儿,又联系起刚才没注意到的声音,心下信了七八分。 他思量着越生桑看起来来头不小不好招惹,陪着油腻腻地笑道:“我粗人一个眼力不行,打扰二位公子了!还有公事在身,我先行一步了。” 说罢使眼色给身后人走得飞快,其他随行的小官差早就奉命搜查完毕,全都集合在大堂里,看他下来跟在身后一队人马走得着实不慢。 越生桑直到那些人走远了才微不可查舒了一口气,见耿玉儿还颇为生气地揉自己的手腕,垂眸看他道:“你如今全无功力,先来我房里待会吧。” 耿玉儿于是依言入内,啊城坐在屋里看他进来一点好气没有。 听完来龙去脉之后,江水有些思虑,压下心头思考并无多言只是问耿玉儿:“不若我解了你的内力遇事还可自保些。” 耿玉儿闻言倒是一愣,他是真的没想到江水会心软到这个地步。 一路上对自己照顾颇多丝毫没有歧视的意味,待自己亲如弟弟般,原本想着她封了自己内力也是应当的比较他淫名在外。 可如今连内力都愿意给自己解开 “你不会真的觊觎我的美色吧!”耿玉儿一脸惊恐道。 “去!”江水被他逗笑,“你不想解开也算了。” 一边的越生桑与啊城闻言也莞尔,啊城更是指着他笑道:“你这个人呀!” 耿玉儿横了啊城一眼:“解,怎么不解,没有内力都觉得我老了几岁了呢。” 话虽如此,耿玉儿内心其实已经柔软下来,也没有之前那般扭捏作态。 闻说要褪去上身衣衫也褪的利落,顺势就趴在越生桑的被褥上,后背肌肤细腻极了。 江水取了银针来,说是解开内力更是暗中替他清理毒素方便日后吸收药效,耿玉儿不知这些只觉得浑身舒适。 银针雪肤交相映,一时间竟有些易碎的美感。 越生桑转头不看。 忙了好一会,江水收起银针让他穿回衣服:“如何” 耿玉儿试着运功然后笑道:“我的内力已经全部解开了。” “好了也不早了,你快回自己房间吧。”江水补充道:“别想着偷摸溜走,你的毒还没解呢。” 耿玉儿道:“不溜不溜。” 说完提溜着点心回了隔壁,脚步轻快极了,站在房门前又回头向江水挥挥手:“早些休息。” 等到耿玉儿关上门江水对越生桑道:“下回遇事不论是什么你都莫要一个人去,好歹要带着啊城,知道么” 越生桑点头。 江水又道:“这种情况要是再遇见,若是对方看出来他是男子还要调戏你就小心点,你们两个我一个也不放心。” “好。”越生桑还是点头。 江水再道:“或者遇见好龙阳的又避无可避,你就框他说耿玉儿与你是一对,拖到我赶来,可明白” 越生桑终于无奈道:“可这有悖伦常。” 啊城也探头:“江姑娘这样不好吧” 其实说来耿玉儿与越生桑抛开其他不谈,容貌确实十分登对的,江水说完才想起来这一茬,看越生桑与啊城这样微微笑了。 “若是遇见女子,生桑你应当是熟练的。” 自然,昔日倾慕越生桑的女子不在少数,越生桑却还是纤尘不染的样子,他对于婉拒女子的爱慕又不伤其心有许多经验。 可是他还是有些踌躇于方才江水的那句话,江水却不做理会,丢下一句好梦也回了房。 “公子你该不会真的对耿玉儿他有什么意思吧”啊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黑状,“他是个采花大盗乱的很,虽然我之前说少爷要找姑爷也要找个好看的,可,可是——” 啊城卡壳了一下:“耿玉儿漂亮得太过了呀,看一眼都晕乎乎的。” 越生桑摇摇头,只道:“你伴我许久,自然知道我无龙阳之好的。” 他将手中两本书放在了桌上,说:“你去试试衣裳可还合身吧。” 啊城捧着衣裳在屏风后换了,衣裳有些紧,还是合身的,他出来问越生桑:“公子,可好看么” 放下手中刚翻开的书,越生桑侧身看去,啊城年纪是四个人中最小的,才堪堪十七岁。 此刻啊城穿着新衣神色满足,稚气未脱有几分天然涩可爱。 “自然是好看的。” 啊城喜不自胜美滋滋地摸着自己的新衣服,嘴里还带着谦虚:“公子从来不会说人半点坏话,啊城知道自己只有一点好看的。” 越生桑微笑道:“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闻言啊城疑惑道:“公子不睡么” 微抬起手中的《洗冤集录》,越生桑低声道:“我翻阅片刻便睡了,你不必等我。” 可是啊城却执意要陪着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先睡去,越生桑拗不过他也就整理了书本也意欲睡去。 啊城看着刚才被耿玉儿趴过得被褥,仿佛还有些他发上的水渍,越生桑已经躺下浑然不觉,他也只好闷声睡到靠墙的小塌上。 那个耿玉儿,啊城想,肯定是对自家公子有意思了,还好公子不为所动。 想到这里啊城有些开心,即便是容貌倾城又怎样,我家公子容貌也不输你,你休想染指我家公子。 他仿佛天生与耿玉儿不对付一般。 此刻心满意足,倒也沉沉睡去。 而江水在房中将购入的胭脂水粉一一打开,捻在指尖辗转,尽是旖旎颜色。 良久她洗净双手,将瓶瓶罐罐都塞在包袱最里处,全然没有之前神往神色,还是素颜寡淡地背对着墙壁静坐养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二章 枕春醉也笔墨,女也亦剑 与此同时,原本应该是办喜事的寸府上下陷入慌乱之中。 寸老爷踱步来去多次,停行行停看得寸小公子心烦气躁地,他坐不住直接冲着要往外冲出去。 “你干什么!” 寸之鉴头也不回:“去找陈先生要人!” 因为爱女在大喜的日子失踪已经急不可耐的寸老爷听见这话不由大声骂道:“孽子!陈先生与你姐姐何干!” “那怎么办!” 寸之鉴也叫嚷起来:“不是陈先生还有谁会掳走姐姐!爹您老说陈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有大学问的人回来干这种勾当嘛” 陈萧是在三年的一个春日来到九楹郡的,来时长衫破烂,只提酒壶,醉倒在城门外。 枕香泥,被春光,醉也厌笔墨。 踏青而归的寸家大小姐寸亦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春日遇见了陈萧,金钿残妆惊鹄髻,绛绡披衫恍春暮。 寸亦剑在城外游玩之时与邻家女郎饮了些酒,于是遣开寸家的一众仆从独自回城。 她也有些醉了,看见城门恶卧的陈萧,寸亦剑俯下身看他,笑地犹胜春光道:“席天枕地,先生好潇洒。” 忽遗金靥尚未知,那晨间呵贴的金钿飘然落在了落魄客发间。 寸老爷原本正想给自家一双儿女请个先生,被寸亦剑捡回家的陈萧拾掇干净之后很有些真名士自风流的味道,唬得前来探底的寸老爷一愣一愣的。 “不知先生贵姓”寸老爷言辞间颇有敬重。 “某姓陈,陈萧。” 清醒来的陈萧道谢欲走,被寸老爷问及欲往何处去时只答:“并无定向,不过随性游山玩水罢了。” 也不知寸老爷是不是将商场上的天赋拿来观人了,坚定地认为这个陈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 闻说要走不由地挽留道:“陈先生若是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舍下,衣食住行寸某自当为先生安排妥帖,只求这指点我家两个稚拙的孩子一二。” 寸亦剑也有些期待地看向这个被自家爹爹推崇的陈萧先生,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昨日会在城门口捡一个醉鬼回来。 可能是当时自己也醉醺醺的,觉着遇上同类了吧寸亦剑内心给自己解释到。 陈萧深深看着寸老爷,只言:“某才疏学浅,恐有负老爷青睐。” 高人嘛,总是有自己的脾性的。 寸老爷自认为眼光毒辣,又对自家女儿有求必应,女儿想同男儿一般遍读经纬他更是自豪万分。 相比较大女儿,小儿子寸之鉴却是个耽于玩乐的小皮猴,不然也不至于拖到九岁才启蒙,问他他还振振有词有父母姐姐照顾自己。 给寸老爷气得把寸之鉴院子里的树都给砍了,好叫他下次挨打的时候没的地方躲。 现在看见气度远胜过九楹郡所有教书先生甚至是太守老爷的陈萧,寸老爷摩拳擦掌,想着势必要把他留下来给大女儿当先生。 至于寸之鉴那个小泼猴 不把先生气走就算不错了,寸老爷想的简单得很。 “我寸某人虽然不敢说慧眼如炬,但是总还是有些识人之术的。”又给陈萧拍马屁到,“何况陈先生气度不凡,但凡眼光好些的人都能看出您的才华来。” 陈萧还想推辞,寸亦剑开口问:“陈先生瞧不上我的天资么” 她原本是站在寸老爷身后,此刻问了话之后上前两步走在爹爹前面,直视着陈萧笑道:“我观先生也不似志在山水的隐士,是觉得亦剑驽钝不配先生大才么” 寸老爷忙替女儿圆话:“小女不懂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寸亦剑的话打动了陈萧,他最终决定留在九楹郡寸府,做一个启蒙先生。 得知他同意,寸亦剑出门之前轻轻一拜道:“方才亦剑所言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回应她的只是陈先生满不在意的一笑。 这一教便是近三年,到了寸亦剑该出阁的日子了,不顾寸老爷千方挽留陈萧执意辞别,也未走远,只在城内开了间书肆,门可罗雀也不在意。 寸老爷听见自己小儿子的话语,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踢脚就想踹去还是忍住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对小儿子说:“你从明日起去南城门口守着,要是你姐姐是独自一人想走你不用拦她多给些盘缠暗地里派人照顾。要是有人窜托你姐姐离家出走——” 寸老爷冷哼一声,“把他带到为父面前。” 寸之鉴还是有些不满:“那其他三面城门呢再说了直接找陈先生要人不就好了,姐姐除了陈先生那里还会去哪。” 还是没忍住踹了小儿子一脚,寸老爷骂道:“白日你去找陈先生麻烦我还没和你计较,说了多少次!不许冒犯陈先生!” 然而正如寸之鉴所想,自家姐姐确实是在陈萧的草棚之中,在床上翻阅着陈萧的手札。 “先生,你是预备云游四海去么”寸亦剑就着陈萧的杯盏饮下冷了的残酒,满足地眯起眼睛,“有时我在想,我若是个男子便好了。” 陈萧正在收拾背囊,闻言回头轻斥道:“胡闹。” 寸亦剑知道这个胡闹是因为自己偷溜家门跑来这边,但是她就着身为男子这个话题往下说:“若我是个男子,就可以继承先生衣钵了,不用拘在九楹郡找一个上门夫婿。” “春日舞雩,秋风渡江,白首斥銮堂。” 寸亦剑很是神往道:“匡扶社稷,挽大厦之将倾,在青史上横亘半生。” “先生以为呢” 陈萧摇摇头,“你不适合入朝廷。” “但还是有资格的,对吧先生”寸亦剑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摇晃着酒杯笑嘻嘻道:“除了女儿身,我是有资格进入朝堂的,只是性子不适合对吧先生” 夜风长长,陈萧捏着粗布从一旁的火炉上取下刚温好的酒来到了两杯,一杯从寸亦剑手中换下冷酒来。 “不提这些,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给爹爹留了书信,想去外面闯荡一番,成亲管家柴米油盐未免太糟蹋我读过的圣贤书了吧” 到底是教了许久的学生,陈萧揉揉额头:“我教你那些本不应该,你当个大小姐才是最好的。” “先生忍心看璞玉蒙尘么!”寸亦剑朗声道:“您一早便知道与我是一路人,只是男女之别,您一开始不就是希望自己的意愿得到传承么!” “您倾囊相授所铸就的学生就要和平俗女子无二地成婚生子,所以您才沉郁顿挫至此不是么先生之待我如同自己的孩子,连之鉴都会误以为是因为您爱慕于我。” “可是亦剑知道,先生只是将我当作世上另一个自己,眼看着另一个‘陈萧’日暮穷途,您又要寄情山水麻痹自己么因厌世而求超世,又沦落于玩世,难道这能解您心中忧苦么” 被寸亦剑连番话语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陈萧狠狠饮尽杯中酒。 妄落闾阎利禄废,星河不在觥筹间。 寸亦剑将手札合上静静看着他:“先生以为呢” 狂歌自诩京州客,盗尽山河供我痴。 “你”陈萧开口,“你不必替我担忧什么,能教出你这样一个学生,我已然心满意足。” 屋外是秋风萧瑟秋月明。 第二天清晨江水一如既往地起迟了,收拾妥当下楼时候又已经越生桑耿玉儿啊城已经用餐完毕,她拿了块饼往嘴里塞着坐下。 “江水你买的糕点味道真好,”耿玉儿左手托腮笑眯眯道:“我们今日早点走,路上再买些可好” 啊城嘟囔一声贪吃,江水看着他穿着新衣也有些害羞模样。 江水道:“那可不行,赶路要紧,最多等到下一个城镇再给你买些当地的甜点。” 越生桑看江水快吃饱了,叫啊城去牵马来,啊城从客栈后院牵来马分给个人,一行四人又向着城门走去。 因为时辰上早,叶露未干,进出城门的人零零碎碎也没有几个,寸之鉴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清逸出尘的越生桑。 以及他身侧的江水。 “你不是昨天在陈萧那里看见的大姐姐么!”寸之鉴蹭蹭蹭跑过去,仰着头费力道:“你可看见我家姐姐了” 江水满头雾水,先微微摇头回应同伴疑惑的目光而后开口:“小弟弟你家姐姐不见了么可惜我并不认识你家姐姐,我们四人是路经此地,马上便要向南去了。” 可是寸之鉴还是有些不信:“那你昨天跑到陈萧那里做什么。” “恰巧看见了书肆,进去买几本书而已。” 而耿玉儿则心道,怪不得昨晚官兵大肆搜查,原来是有大户人家小姐失踪了,这小朋友口风确实不牢,被其他人知道了未免对他姐姐清誉有损。 江水与越生桑亦是想到了这一层。 啊城却茫然道:“即便是江姑娘和陈萧认识又如何呢,你跑来问罪倒是理直气壮得,也不知道你们家怎么教得。” 闻言寸之鉴大怒:“一个小书童也来欺负到我头上了,还说什么恰巧,给我通通拿下!” 一时间众多家丁将四人三马团团围住。 不欲与孩子多计较地江水只是上前挡在越生桑与啊城面前,柔声道:“他不懂事,我替他先向小公子道歉了。” 可是为家姐担心的寸之鉴早已怒火中烧,管什么道歉不道歉,只说:“一个两个吃什么呢,还不给我把这个小书童抓来!” 江水正想护着啊城,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啊城跪倒,大约是被他身后的人打了双腿。 耿玉儿迅速护住越生桑,江水上前看啊城还未来得及整治,啊城整个脸蜷缩在一起痛苦道:“江姑娘,我的腿好疼” 将背后双刀取下握在双手,江水冷冷道:“此事我们需要寸家给个说法。”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三章 沉于诗词耽于酒,两腔愁闷 眼见着江水一个人须臾之间击退了所有家丁,又利落地将寸家小少爷绑了起来,周围民众都吓得离他们远远地,将这一块困出来了。 更有几个曾受过寸家恩惠的围观百姓,丢下活计赶忙向寸府通报去了。 等到闻讯赶来的寸老爷看到自家小儿子只是被被绑在椅子上不由长呼了一口气,客气地问候江水等人。 其实说来他内心还觉得对于自家小儿子,这样一个不伤胫骨的小教训来的也挺好。 “敢问女侠名讳” 寸老爷看着四周精壮家丁无一不被打倒在地呻吟,还站着的三人中两个都一副弱不禁风模样,他于是小心翼翼地看向在场唯一一个拿着武器的女子。 他见那女子挂着极其不真诚的笑道:“在下江水。” 还好还好,看来是个好说话的。 寸老爷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寸老爷又试探到:“此事全怪老夫没有管教好这小子,不如女侠且在寒舍小住几日,养好了伤再” 啊城知道自家少爷在外多有风险,于是在江水用询问的目光看来时只是摇摇头说:“啊城身子不值钱,不用养什么的。” 只是虽然江水已经替他将骨头正回来,又用真气调息,他还是疼得眼中噙满泪水,强忍着不说。 到底还是越生桑心软,不忍心让他就这样拖着伤体上路,他与江水合计约莫一两天才能骑马,便也答应了寸老爷的请求。 两人和解之后,江水前去解开困着寸之鉴的绳子,一边慢悠悠道:“小朋友啊,小时候太闹腾了长大了可是会死的很快的。” 寸之鉴登时被江水吓住,原本就又惊又怕地被呵斥不许哭才憋到现在,终于能扑倒爹爹怀里嚎啕大哭。 却没来得及哭出声就被寸老爷提溜出来骂:“听到没有!你下次再敢皮看你老子不打死你!” 本来还想辩解我没有下令打他是他装的,结果被爹爹直接丢再后面,十二岁的小孩子哭的都说不出来话了。 寸府几十年的老管家给小少爷擦擦泪,抱在怀里哄着塞进了车厢里。 寸老爷吩咐着留了十几人守在城门,叮嘱看有没有大小姐踪影,其余与昨晚和寸之鉴的嘱咐相差不大,而啊城也被安放在另外一辆车上。 一路上寸老爷解释了一通自家孩子确实是太过担心他姐姐了,又年纪小不辨是非,这才误伤了啊城。 听他解释江水虽然没有释怀多少,却也还是面色缓和了些。 江水思考了一下也解释道:“我们四人都非九楹人士,只是那陈萧先生我确实昨日恰巧遇见,正在或丹书肆中。但据我观之陈先生不似是小公子口中所言之人。” 寸之鉴口中所言的陈先生自然是个口是心非的拐了自己姐姐的人。 寸老爷也叹道:“我也知陈先生高风亮节怎会诱拐女子,我家亦剑自由便是个有主见的,此次也只是想要外出闯荡才修书离开,可之鉴只当他姐姐是跟着陈先生去了,哪能如此呢。” 在寸老爷的描述之中,寸家大小姐寸亦剑是个有剑心兰气的女子,与陈萧狂放如出一辙。 “若有需要尽管提,此事全怪我家那小泼猴太放肆了,寸某再给诸位赔罪了。”引着一行人来到寸府厢房前,寸老爷又施大礼,给越生桑扶住了。 寸府有医生,虽然不及江水医术精湛,但啊城伤势不重也就没有推托寸老爷好意。 江水越生桑耿玉儿啊城四人各有一间厢房,江水与越生桑居中,啊城与越生桑厢房相依,耿玉儿也在江水厢房外侧。 送走寸老爷不多时,江水忽然看见窗外偷偷探出了一小撮黑发,她走过去直接按住小孩儿的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个小孩儿自然是寸之鉴,被寸老爷勒令前来给江水道歉,但是在这个母夜叉窗外徘徊不敢进去。 那可是一瞬间就能把自己二十来个家丁打到的母夜叉啊,他还是个孩子,他害怕。 此刻被母夜叉面无表情地问话,寸之鉴讨好地笑了几声,举起手中的若干珍奇小玩意儿,想是他临走前在桌上胡乱抓的,声色慌乱道:“大侠,我是来给您道歉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瞧着到也就是个淘气的孩子,江水干脆抓着他的衣襟,使劲一提溜将他拎到屋里来。 皱着眉问:“你这些话谁教的” “嘿嘿嘿,话本子里看的。”寸之鉴将手中物件都放在窗边桌子上,得意道:“一看就知道您是行走江湖的大侠,一视同仁,对仆从和朋友没什么两样。” 这小孩油嘴滑舌的,可惜江水是杀手出身,但是思及昨日或丹书肆前的话语,江水先前压下的好奇心又被激起来。 她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你姐姐和陈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话,寸之鉴想起自家下落不明的姐姐又是一顿沮丧:“陈先生是我和姐姐的启蒙先生啦,他们两情相悦,可惜我爹非要给姐姐招一个入赘的姑爷进门,先生就走了跑去卖书了。” “那你昨日为何要砸他的店呢” “我没有!” 寸之鉴委屈巴巴地辩解:“陈先生那么凶,我就是怕一个人去被欺负才带了家丁的,而且是他说昨天就关门的,我不就是去激将一下嘛” 何况最后也没砸成,还折回去给他把店门给关好了。 在寸之鉴的思想里,陈先生总会看着姐姐出神,又多次要自己传递书信给姐姐,而姐姐提到陈先生每次都脸红,自然是两情相悦的。 自己都不嫌弃陈先生年纪大愿意撮合他和姐姐了,怎么反倒他不愿意起来了 还害的姐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大侠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姐姐啊!”寸之鉴突然双手支撑着桌面兴奋道:“你绕着九楹飞几个来回,实在不行郊外也飞一飞,肯定能找到我姐姐的!” 江水本意只是想听故事,万万没有想要找人的意思。 她懒惰惯了,这些时日的赶路已经是让她身心疲惫好容易能多休息几日她可不愿意出门给自己找活干。 因此她对寸之鉴闪亮的眼眸熟视无睹。 江水懒懒道:“你也知道,我们大侠除暴安良,不管这些找人的鸡毛蒜皮小事情。” 寸之鉴小手一挥:“没关系,大侠是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我知道!” 江水嘴一挑,反问:“你觉得我们是朋友” 嘻嘻一笑,江水对小孩子的亲和力早让寸之鉴放松下来:“对啊,大侠都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江水只觉得这孩子看话本子看魔怔了,依旧拒绝了他的请求,她只想窝在房间里待两天。 撵走寸之鉴的时候寸之鉴还是不肯死心地扒着门框,对于江湖大侠的神往让他觍着脸坐在江水厢房门口坐下来,打定主意江水不同意他不走。 这个实诚孩子委实没想到诱之以金银,毕竟他心里武艺高超的大侠都视金钱如粪土。 从满目坚定坐到知打哈欠,最终还是睡倒在清凉石阶前,江水叹了口气打开门将他抱紧屋里放在外间美人榻上。 小孩子睡在美人榻上也不显得挤,她有拿了被子盖在寸之鉴身上。 一旁照看啊城的越生桑早已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瞧着江水抱了寸之鉴进去才前来询问,说起早晨之事她才想起来还未曾解释。 将昨日遇见陈萧的事情说于越生桑,听完后越生桑直感叹道:“痛饮读骚,散书不顾,真狂者也。” 对此评价江水也深以为然。 等到看着越生桑回了厢房说要读书,江水最终还是决定出门,只是为得不是寸之鉴的姐姐,而是为了那个陈先生。 直觉告诉她,这个陈先生身上有令她惊叹的故事。 不论是何年代,人们总是会对风味高雅的失意人抱有极大的崇敬。 江水少读千家诗,自然也是如此。 关了门窗,在刚才和寸之鉴的谈话里江水得知陈萧家住城西一处草棚,屋外有一面一人高的书架,供陈萧平日晒书用。 提炼出城西、草棚、书架这三个有用信息,江水运气往城西赶去,终于这次她迷路了。 她在四周转悠许久,又问了好几个当地住民,这才找到了陈萧的草棚。 将自己因为赶路而有些凌乱的发型稍微整理一下,再向前走去,看到了草棚与书架。 正有一个咬着酒杯的女子将书挨个翻过来晒。 寸亦剑翻晒完了书正,用手拿下嘴中咬着的酒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蓦然回首却看见一个容颜清淡的女子瞧着自己。 那女子声音清冽绵软,带这些迟疑:“寸亦剑” 寸亦剑大方地点头:“姑娘是来找先生的么” 江水道:“在下江水,敢问陈萧先生可在屋内” 寸亦剑并不知道先生何时认识这样一个女子,她瞧着做的是武者打扮,虽然容貌只算平常但是气度菁华,不似寻常。 心中思量一瞬,她笑着道:“先生还醉着,屋里酒气大,江姑娘且随我来吧。” 走进草棚之中,关门带起了一整秋风,吹起满屋草纸在斜落微光之中上下纷飞,带起满屋灰尘。 陈萧咳嗽几声,醉中还在喃喃吟诵着什么,似醉非醒,竟也似月中狂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四章 自言甘作杜康臣,京州狂客 草棚里多有简陋,寸亦剑环视四周从灰尘里扫出一把旧椅子给江水坐下,然后去煮茶。 寸亦剑说是煮茶其实也不过就是烧一壶熟水,添点茶叶沫子冲泡了事,沾了一点茶味而已。 等到水开了,寸亦剑倒了两杯茶来,一杯拿在手里喝了,顺势将另外一杯递给了江水,开口问道:“不知江姑娘来找先生有何事” 接过茶来,江水看着杯中白水碎绿低声道:“昨日曾见过陈先生一面,只觉得先生风格高古,特来拜访一二。” 昨日才见过第一面 看来是个外乡人了。 寸亦剑笑得明艳:“江姑娘是外乡人吧,你这样推崇先生他听了必然是要摇头的。” 想来真名士也是不需要俗人如江水的夸奖的,江水也并不在意。 仰慕之情人皆有之,她有兴致来拜访之前便好奇的文人也就当给自己长长见识了。 如今世道颠簸有才学真性情之人颇少,她想着,能多见一个是一个。 “那寸小姐眼中的陈先生是如何呢” 毕竟寸亦剑还算是闺阁女子,平日里交往的都是邻家的年纪相仿的姐妹们,讨论的大多也都是些女红服饰之类,在旁人面前评论陈先生倒还是第一次。 看了眼塌上还未醒酒的陈萧,寸亦剑沉吟了片刻低声道:“陈先生是我生平所见之中最富才情,最旷达却又最愤懑之人。” “江姑娘方才在屋外瞧见我却没有揣测我与先生的龌龊,可见也是个通透的人,想来是能够明白先生的。” 寸亦剑又是叹息一声“可惜我已立志远游,不能常伴于先生左右。” 江水带着些疑惑道:“寸小姐未曾考虑过你的父母兄弟么” 听见这句话,寸亦剑若有所思看了江水一眼。 旋即她直笑着回答:“是之鉴说给江姑娘的吧,他最喜欢行走江湖的侠士了。父亲是知我志向的,原本想着让我成了亲便走不了了,只是这种决定我不能接受。” “至于之鉴,没了我在家中也好叫他多被父亲管教些,总想着以后寸家依靠我他好当个纨绔子弟,可真需要好好管教。” 寸亦剑知晓自己父亲为了自己清誉绝不会大肆宣扬自己的出走——可这位江姑娘并不认识自己却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且确认之后毫无惊讶。 可见她与自家父亲与弟弟多有沟通来往,却不会揣测男女龌龊,委实算个冰心霜骨的女子。 同样,江水也暗觉这位寸小姐人如其名,女也亦剑,万金不折。 江水问:“寸小姐欲往何处去” 寸亦剑直道:“北去上谢,寻访名家。” 江水又问:“以何名讳” 寸亦剑笑道:“布衣寸亦剑。” 江水再问:“若名家轻视女子” 寸亦剑凝着神色道:“便以女子身,遍与之清议。” 说完她的目光从茶杯水痕中移开,目光灼灼看向江水,眼中似有山河万里涤荡虏尘清。 寸亦剑怀着满腔有悖纲常的热血,她绝不甘于做一个富商之女,一辈子困于闺阁之中。 她想,带着先生和自己的梦想博一个天清地宁。 与生死皆湮灭于江湖中的江水不同,寸亦剑自幼读尽圣贤书,受到的教导亦是河清海晏之术。 她放下茶杯仰起身子笑道:“曾有枭雄图天下,还做七十二疑冢,徒添惶恐耳。即便八尺男儿又如何” 还未等江水说什么,她忽然发觉塌上呼吸声变了,显然是陈萧已然醒来,只是寸亦剑不曾知晓。 而寸亦剑第一次遇见除了先生之外能诉说志向的人,一时间只听她情绪激动又道:“前朝亦曾有摄政公主毓殚精竭虑救万民于水火,今日多我寸亦剑一人,又有何不可。” 谁都曾听过储毓公主摄政十二载的故事,可是敢于拿储毓公主当自己指路标干的,也只有寸亦剑一人。 “说得好——”陈萧竟然也在塌上大声赞叹道,“若是奸佞当道当如何” 听见陈萧的问话,寸亦剑忽然微红了眼眶:“含辱忍垢,徐徐图之。” “若是奸佞蛮来生作同流合污又如何” 亦剑愣了愣:“万事皆有通时合变之法。” 陈萧摇了摇头,撑着身子直起背来,冷哼道:“浊雨不可展翅,敢于贼子同谋我把你教得太正直了,你送上去莫说含辱忍垢的机会,我看你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先生!”寸亦剑也大声反驳道:“那先生就忍心看着大盗窃国么!” 江水听得有些疑惑地蹙了眉,她向来觉得江湖与朝堂距离深远,并不很能理解文人观念,也不比他们对朝堂风云变幻敏感。 而陈萧却仿佛才看见有其他人在场一般,看着她道:“你是昨日的客人你来找陈某有何事。” 江水忙起身恭敬道:“在下江水,昨日书林外瞧见先生气度非常,特来拜访。” 心向往之 陈萧嗤笑一声,懒懒仿佛酒未醒一般坐起身穿鞋,然后缓缓走向他从未在寸亦剑面前打开过的画匣前。 用已经不再年轻的手缓缓抚摸过黝黑的匣身,拂开了多少年旧尘。 良久后他长叹一声,开了木匣,缓缓道:“你们都来看看吧,看我这几年丹青可有退步。” 说完他便转身与江水寸亦剑擦身而过,坐在踏上背靠土墙,无声笑着。 江水看见匣中共有三幅画。 先是云山林壑图,又见湘水神女图,皆是落笔澄澈,境界超迈。 可等到最后一卷却是笔墨间江山万里狼藉,笔试斩截,直看得人惊心动魄,也唯有这一副画的下方落了一方小印。 等到寸亦剑看清小印上刻的“京客呈萧”四字,惊讶地不由向后退去好几步,回头悲愤万分: “先生!” 寸亦剑三年间多次猜测先生的出身,只猜是被奸臣所害黜官至此的小官员,此先并不得高位。 她一心想替先生将他的思想传承下去,也为自己博个出路,可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是魏呈萧! 曾有京州狂客魏呈萧,十五入仕,宦海十年余,致仕。 如今笔里风月醉话潇湘,哪里是曾经模样。 魏呈萧是京州曾经巍然高山一般的人物,关于他的传闻有千百种,他少负才名,笔底腾蛇驾雾,先帝在世时钦点其为状元。 魏呈萧在高台邀月同游,也在朝堂呵斥谗佞,于外风骨铮铮,是为狷介孤高冠首,却也喜饮酒后以笔作剑长破浊浪。 是京州女郎心中夫婿的第一人,从他及冠到而立,再到年近不惑,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却始终是一人。 而一切都在七年前变了,先帝骤然崩逝,太子不过韶年登基,逸王势大,党同伐异,其心可诛! 魏呈萧终究落得个贬谪的下场,他索性醉酒登上金銮殿,递书请辞,自颜甘作杜康臣。 小皇帝慌忙间不知道该如何,逸王也假意挽留,最终还是由着魏呈萧“纵情山水”去了,对外只道魏先生终是情在山河不在朝堂,重回天真。 而这一纵情便是四年,直到那日九楹郡城门外,醉见寸亦剑。 “怎么很惊讶么。”魏呈萧挠了挠头发打着哈欠懒洋洋道:“魏呈萧也不过是一失意人尔。” 好似酒还没醒般。 江水并不知其中纠葛,但看寸亦剑的神色大约有了些许了解,应当是不可置信原来巍然如魏呈萧也无力回天。 那么她呢 怪不得,怪不得他斥责寸小姐的志向。 看来她这番来的不是时候,江水内心感慨一声预备告辞,却引得魏呈萧有些诧异。 只听魏呈萧问:“你不是储诚庭的手下” 他原本看江水虽为女子却背负双刀,面容气度不似平常闺阁小姐那般柔弱,又是初见一面便说有意“拜访陈萧”故而当作是逸王的手下。 方才让她们看自己的画也就是占据主动,大方地显示了自己确实是当年的魏呈萧,从而保寸亦剑一条生路,毕竟这怎么看都觉得时机太过凑巧不是 毕竟逸王并不会对自己的性命下手,但是对于寸亦剑而言,却不好说。 可他却没料到江水真的只是个江湖儿女,除了一点敏锐嗅觉可以举一反三外,对朝堂上的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江水也明白了关节所在,她心叹这魏先生果真待寸家小姐如同至亲般。 毕竟这位寸小姐得他三载倾囊相授,是他此生节气与志向的延续。 江水按下神思只拱手:“原来是魏先生,江水失敬了。” 寸亦剑也从这些纷繁旧事中醒悟过来,她不顾着又江水在场,忽然笑出泪来。 边抹去面上珠泪,她边悲戚道:“我说先生怎么甘心碌碌在山水之中呢,原来先生也曾位极人臣,竟也败了。” 她还当先生只是仰慕魏呈萧,故而自称“陈萧”,天下文人谁不羡魏呈萧 谁知竟然真的是魏先生本尊! 魏呈萧与寸亦剑好歹是朝夕相伴多年,此刻见爱徒如此话语,不由多有叹息。 他说:“亦剑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朝堂上的风云于你而言太过艰险。” “如果江姑娘不嫌弃的话,我今日给你们讲一讲当年旧事。” 魏呈萧有条不紊的穿戴好衣帽,请江水和寸亦剑坐在她的面前,神思悠远地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个时节京州已是三月,状元绯袍的玉面小公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放眼京都全是欢喜气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五章 北去畅写笔刀行,弟子亦剑 京州寒木落,百死自今朝。 皇帝朱批钦点的状元郎魏呈萧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小了一号的绯袍穿在他身上直衬得他如同玉娃娃一般,面上只隐隐有些喜色全不见寻常人的兴奋。 等到他游完了,躲去逸王府上偷个闲。 “士为知己者死,皇兄这般待你你怕是要鞠躬尽瘁一辈子了吧” 年幼的逸王正在垂羽亭中观鱼,带着寒意的春息让他不得已过上了银白色的鹤羽大氅在身上,看见魏呈萧过来也不转身就直接问道。 “那是自然,匡扶社稷本就是天下文人心之所向。” 魏呈萧和逸王交好,从桌上拿起鱼食与酒壶坐在栏杆上,直接把壶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笑着道:“不过也不全是为了知己之恩,以我才思,若是皇上看不见才是损失。” 这话倒是有些娟狂了,储诚庭撇了他一眼不说什么。 说完魏呈萧将手中鱼食的盘子向上一抛,看着鱼儿争食的样子,却说:“家父最近十分忧心,直叹我这性子在朝中活不长久,还好皇上是个能用人的。” 逸王抬起他的小脸,一字一顿道:“妄议圣上是死罪。” “我知。” 魏呈萧也只是私下说说,他向来与逸王交好,只说:“你也知圣上绝不会因此责备旁人,何况还有你护着我,我又有何可担心的” 逸王是皇帝的表弟,年纪比魏呈萧还小上五岁,却是早慧极了,这点魏呈萧与皇帝比旁人都要清楚。 可逸王只是皱着眉,蛮不赞同看着他说:“那也不该如此,你的性子确实不适合朝堂,好歹也装装样子吧。” “我怎地没有装腔作势”魏呈萧哈哈大笑,“再过几年,你且看京州谁惹提起我魏呈萧,不说一声端人正士。” 逸王也笑了,带这些孩子的狡黠得意:“怕是朝堂上端人正士,酒杯里疏狂名士。” 而其后多年,京州人谈起位至吏部尚书的魏呈萧,果然如逸王所言那般。 听到这里江水有些疑惑,却只安静等着他向下说去。 “世人皆知,逸王患有腿疾。” 原本锦衣玉面的小王爷,是大旸皇室之中最清俊的一块璞玉,善齐射,能赋诗,颇有谋略。 那是在逸王十八岁的生辰,那一年魏呈萧二十有三,如今已过了整整十年。 “我不通医术,只能够暗地里调查到底是何人对他做出了这般残忍的事情。” “可是百般探查,只依稀查到与蛮夷有关,但是所有可以勘察的线索却似是有意而落下。” “再后来,先帝病逝,新皇继位,逸王却起了不臣之心。” 说到这里,魏呈萧猛烈地咳嗽起来,少年交友意气相投,他对此可谓痛心疾首。 “我也曾想,大约是先帝对他有忌惮,可”魏呈萧面色莫名,“有些事于我而言不便多说,你们也不宜多听,总之逸王起了不臣之心。” “我与逸王多年的情谊,最终给我换了个醉心山水的儒雅之名,也不枉了。” 听到此处江水还有些疑问,看魏呈萧似乎说完了才开口问道:“可逸王身有残疾,图谋皇位有有何用呢” 这话一出,魏呈萧终于放下心来江水真是个不通朝政的江湖人,还是多年隐居的那一类。 虽然逸王不臣之心他所知一清二楚,毕竟是多年好友,他其实不愿再见到他。 谁人不知逸王有个弟弟,只比他小四岁,多受宠爱,他愿在江湖玩耍也就随他。 这皇位,是留给他的。 闻言江水这才明白却不由看向寸亦剑。 寸亦剑看似恍惚,却眼中有坚定神色。 “江水隐居多年,今日才知魏先生已然辞官数载,可在在下眼中,魏先生始终是那个京州狂客魏呈萧。而今日能见先生,算是全了在下一桩心愿。” 江水小时也曾听过关于魏呈萧的传闻,今日相见也算圆了小时的心愿。 江水沉吟而后开口:“多年闻名不如见面,想来先生是为了寸小姐而倍感骄傲的吧,她还如您当初一般,我想魏先生还是想看到寸小姐走到当初与您一样的路上吧。” 魏呈萧良久不语。 江水也不急,许久才听他说:“她只是个女子。” 寸亦剑的声音从江水身后传来,坚定更胜之前:“亦剑只是先生的弟子。” 魏呈萧定定看着寸亦剑良久,起身到她面前,依稀看见了还要比当年耀眼的自己。 他拿来笔在最后一副画上题了“千岩烽烟图”,将它赠给江水。 魏呈萧的画作,一卷千金,江水不敢受。 “拿着吧。”魏呈萧此举只为谢江水三句点拨,横亘在师徒之间的迷雾,原来只能由外人开解。 郑而重之地拿好画卷,江水拱手再揖。 有时候文人信仰叫人热泪盈眶,但是却隔绝不能懂,江水默默退开,留下师徒二人在破旧草棚中。 只见他们互相一拜,对坐整衣而论。 这是魏呈萧送给即将远行的弟子最后的礼物,他将京州十年风雨,都倾倒在这一场师徒辩论之中。 即便是沉水入火,自取灭亡。 草棚中论道,天地间舞刀。 等到江水将最后一招收回离开之后,寸亦剑终于从草棚之中走出来。 寸老爷早与寸亦剑商议过,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决意要离开,东南西北中只有南门会有家中助力。 若是选了其他的,他便再也不管。 被问及欲往何处去时,寸亦剑低声笑道:“一路北去。” 她将容貌遮掩住,文弱书生装扮,但凭笔墨一路北上,死生不论。 若是连京州都无缘,亦剑也不配做先生的弟子。只是——“恳请先生留在九楹,弟子此生必然归来。” 张张口,寸亦剑咽下了原本的话,掀衣而跪:“亦剑绝不负先生心血。” 魏呈萧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鬓发,却颤颤许久落在她的手臂下,将寸亦剑扶起。 二人对视,各含泪光。 寸亦剑走时只看青天,阔步前行。 魏呈萧掩门,俯下身将散落纸张一一收拢整齐,看见了寸亦剑落下的一小块贴在额间的花钿,花钿后呵胶还未微着。 怎么就让她这么匆忙走了呢 至少 再同他喝一杯酒吧。 江水捧着画回了寸府,在寸府门口迎面遇见了寸老爷,翘首等着什么。 说起来,寸家大小姐去游方了,那两日后的喜宴怎么办 江水突然想起来这一茬,也没敢去问寸老板,回到房中看寸之鉴醒了坐在椅子上摆弄手指十分无聊的样子,而越生桑则坐在一旁似乎是在等她。 与越生桑打了声招呼,她先问了寸之鉴:“小之鉴,问你个事儿。” 寸之鉴笑嘻嘻地看着江水:“大侠你问,我肯定知无不言。” 将画卷放在桌上,她问道:“你姐姐若是真的走了,两日后不是要登绣楼抛绣球么,这可怎么办” 听见是这个话题,寸之鉴挠挠头。 他撇着嘴说:“爹说直接告诉人家姐姐生病了,算命的说十年之内不宜嫁人。” 十年 看来这个寸老爷也是个明朗人物。 寸之鉴又突然想起来了,眼睛亮晶晶地问:“对啦,大侠你看见姐姐了没有啊” 江水回答道:“嗯,你姐姐说要去京州。” 只见寸亦剑一脸失望却又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就知道,姐姐肯定是想去京州的,早知道昨天死也要把陈先生绑回家来。” 江水奇道:“陈先生在家你姐姐便不走了” 寸亦剑不无得意道:“那可不,他们都说我小不知道感情什么的,都说姐姐对陈先生是对老师的恭敬啦。我才不信呢,你说为了老师一个大姑娘出门去闯荡,换你你信吗” “我姐姐就是嘴硬,还非说我造谣要是陈先生和我家姐姐成亲了,再给我添几个外甥,哪里需要姐姐做这么大牺牲。” 意识到那里不对的江水打住了寸之鉴的话:“你家招上门女婿入赘的那种” “对啊!” 寸之鉴理所当然:“不然呢,我们家这么有钱。” 好吧,魏呈萧要是能做入赘的女婿才怪了吧。 大约是几年相处亦师亦友,又是与自己极其相似的人,生得明艳动人,或多或少有些动心,不然也不会在她要成亲之前搬出去。 只是江水又想,身为女子她自然看出来寸亦剑眼中情谊,不仅仅是爱慕,更有高山仰止之情。 所以沉水入火,求一个明亮。 “姐姐走了,你伤心么” 寸之鉴神色暗淡下来,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他眼底也多了些不明意味:“大侠,我走了,告辞。” 就那样沉默着离开了他死缠烂打要留下的大侠的房间,寸之鉴忍住没有哭出来。 目送着寸之鉴走开,回头看见越生桑不知何时打开了画卷看得入神。 “那位陈先生是昔年的魏呈萧,这便是他赠予我的。” 江水见他如此爱不释手叹了口气,“魏先生如今比传闻更加怪诞自在,我这样一个粗人拿着他的画卷平白辱没了魏先生,生桑你替我保管吧。” 尽管她知道越生桑定然很敬仰魏先生,但是他们都不提前去拜访,只静默地看着画中山河。 最终越生桑拿了画卷回了自己厢房之中,江水还在擦拭自己的刀,两把割不动肉的钝刀。 直等到星河在天,万里秋霜,魏呈萧靠在椅子上举酒对屋外不曾看见的月色星辰。 “怎么,逸王还想着我这个老友呢” “我魏呈萧啊,放荡惯了,你回去和你主子说。” “就说你别把人弄死了,其他的随你折腾,毕竟是我的弟子。” 夜色里,有信鸽飞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六章 庸人天鹅我海青,妖女鹿衔 等到寸家的事情尘埃落定,寸老爷押着寸之鉴去学习的时候,江水一行人已走出去老远。 山色翠微,南方水色宜人,更有山间悠悠传来的琵琶声。 江水会一些筝,听到疏密浓淡千百和谐的琵琶声,先勒马驻足听了一会,侧头看向后来的越生桑。 越生桑近了才听见琵琶声,颇为赞赏道:“是琵琶武套《海青拏天鹅》。” 明明在远处,声音却十分干净凝练。 “嗯,好听。”耿玉儿十分认真地点头评价,引得越生桑有些惊讶。 “你懂琵琶” 耿玉儿不乐意道:“什么你不你的,说好了叫玉儿的呢——不懂啊,就是听着好听。” 越生桑微笑着摇头,带着啊城上前与江水并肩而行。 江水悠哉评价道:“有骨无肉,不耽不溺,弹者必然是琵琶大家。” 越生桑十分赞同:“只是不知为何在此处弹奏。” 江水还犹自笑着,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为何 自然是来者不善了。 她是个杀手,对于敌意杀意之类的感觉向来很敏感。 乐理上的造诣她远不如越生桑,但是带有杀意的琵琶声,她绝不会听差。 耿玉儿忽然道:“江水在想什么” 单手握着缰绳驱使马儿往前走,江水将背后双刀取下一并握在右手,显然是要动手的预兆。 江水只对耿玉儿嘱咐:“你留在原地照顾,我去去便回。” 耿玉儿是余下三人中唯一有武功的,虽然他内心还啧了一声这份“委以重托”的信任,但还是风情摇曳地斜了她一眼。 “行~人家听你的~” 其实耿玉儿已经大概知道前人是谁了,大家都是妖魔鬼怪的邪道,耿玉儿有些幸灾乐祸地等着看那个小魔女遇上江水,不过要是她周围有其他护法那江水可能要吃些亏。 不过权衡了一下耿玉儿选择绝口不提,就算江水打不过回来的时候大不了自己带着越生桑江水带着啊城跑路呗。 江水却不知道他内心里思量,只是看他又恢复之前的肉麻,惹得江水拿刀冲耿玉儿头上作势敲去。 闻得此言越生桑看了眼啊城,又看了眼耿玉儿,只说:“江水小心些。” 而后江水松开缰绳,踏着琵琶音节疾步而出。 弹琵琶的是个红衣女童,约莫十一二岁,身量尚小,素手红袖,只用一根红色丝质发带编了个麻花辫自左而右夹在散落的青丝上聊做装饰。 赤脚金铃铛,坐在悬崖边危石上快弹琵琶,可以窥探出日后艳丽风采来。 看见有人来,女童极为惊讶,旋即玩心大起改了指法运起真气。 容教的小妖女鹿衔,修习的音杀之术。 杀机更胜,弹的还是《海青拏天鹅》,一曲激荡起刀光,如万千无形箭雨刺向江水。 分明不将人命看在眼里。 可惜她遇到的是江水,在这个江湖之中,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杀机的存在了。 不管是意识上的杀意,还是凝成实质的杀机。 江水起手开刀在鹿衔的惊讶之中身形完全消失了,琵琶声顿时一停,鹿衔跳下石头站起来环顾四周睁大了眼睛。 “妖怪” 怪那个字刚说完就感到脖间一凉,低头看是一把不光亮的刀抵在自己喉咙间。 “姐姐,你干嘛这么凶啊。” 鹿衔抱紧琵琶回头天真无邪笑道:“我只是弹个琵琶给过路人助助兴,不用动刀子吧。” 人骨琵琶 江水这才仔细观察了这把琵琶,心下猜测这定然不是正道人士,这么小的孩子周围也没人陪着。 江水把握着小姑娘内力不如耿玉儿深厚,只是取巧的法子,直接以穴位封了鹿衔内力。 江水问:“你叫什么” 鹿衔笑得更加天真:“姐姐,我叫鹿衔。小鹿的鹿,鹿衔枝的衔。” 江水伸手将琵琶拿过来,拨弄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鹿衔又坐回在石头上,她的脚还够不到地,只前后摇摆着,金铃铛是个哑的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看着江水抚摸过琵琶,笑得很开心,脑中念头一转开口说:“诶姐姐,你是哪家哪派的啊” “家师江青梗。” 江青梗没听说过。 没说门派那就是江湖散人咯 鹿衔兴奋道:“姐姐要不要来我们容教啊,以你的功夫当个大护法绰绰有余的。” 江水把琵琶递还给鹿衔,奇道:“容教” 她了解的容教是个不折不扣的魔教,和正道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每年的龌龊也不少。 “你不怕我是正道的棋子” “怎么可能,你看着也不像个正道的女侠。” 鹿衔上下看了又说:“姐姐~你手上的人命不比我的少吧。” 可这也不是要她加入容教的理由吧,江水表示有些疑惑。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鹿衔这才接过江水手中的琵琶,笑嘻嘻地转移话题道:“姐姐你是不是太没有女人味啦。” 说着将琵琶放在身旁,鹿衔欢快地跳下石头,郑重咳嗽一声将腰一扭手一捏:“要腰肢儿软。” 又冲江水眨巴眨巴十几下眼睛:“眼儿媚。” 什么玩意儿江水皱眉。 “你在做什么。” 鹿衔看到江水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她有些疑惑道:“教里姐姐都是这么做的啊,虽然我没有她们好看,但是我学得可好了啊。” 又说:“不过没关系啦,姐姐你要是来了我们这边我就不是最难看得了诶嘿。” 鹿衔甚是爱美,只是因为年纪还小,比不得教中众位哥哥姐姐张开了那样姿色出众,但绝不算是貌丑的小姑娘。 虽说教里有不少侍女之流,但是在鹿衔眼中,那些小侍女配和她谈论什么 这个姐姐功夫不错,也不是个正道的,长的也马马虎虎,给自己当个陪衬的刚刚好。 “你去了直接就给你当个左护法怎样” 江水想着越生桑他们还在原地,摸摸小鹿衔的头说:“你在这里是想埋伏谁。” 鹿衔笑嘻嘻:“那些找宝藏的江湖人啊,不然呢” 得知江水居然不知道宝藏的事情,鹿衔低下头眼珠一转,只说:“就是宝藏啊,前朝宝藏,听说武功秘籍奇珍异宝都有呢,姐姐要不要也凑个热闹啊。” 她又苦恼一般:“可是教主要我伏击江湖人的,现在被姐姐欺负地都不好动手了。” 反正现在宝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知道的江湖人一大把,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大方说出来博这位姐姐一些欢心。 先前将自己的几位护法支走了,现在鹿衔孤身一人却遇见克制她音杀之术的江水,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 江水若有所思,只想着若是真有前朝宝藏会不会有越生桑需要的浮碧荆山玉。 打定主意在外围看看形式再做决定,江水又问鹿衔:“那宝藏的具体之处在何处” 鹿衔抿嘴有些苦恼地开口:“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在前面的觅笛城一座山上,正道那些人约好了过几日一通入山寻找,然后他们各自平分。” 嗤,各自平分谁不知道谁的那些小心思啊。 鹿衔心中暗暗鄙视。 江水又问了些把自己需要知道的都问清楚了,便丢下鹿衔不管预备直接回去。 看到她果然放过自己鹿衔狡黠眯了眯眼,又在背后喊到:“喂姐姐!姐姐你还没答应去容教呢!姐姐你叫什么呀!” 充傻装愣地跟在江水身后追,鹿衔预备装模作样跑几步就“追不上”停下来,谁知江水却返回来一只手将她夹在胳膊里,一并往回赶。 “我名唤江水,江水为竭的江水。” 呼呼风声里鹿衔抱紧琵琶,谁要知道你叫什么啊! 江水将鹿衔直接抛到耿玉儿马上,正准备开口却听到鹿衔声音里满满的惊喜:“问檀郎君!” 鹿衔原本以为江水是要杀人灭口,却不明白为何不在原地动手,现在看见耿玉儿就知道自己性命无虞了。 大家都是邪魔外道,耿玉儿又是个断袖不存在什么情爱的意思,鹿衔登时放下心来。 鹿衔对问檀郎君耿玉儿早有耳闻,此刻看到他远胜教中众人的容貌,又起了小心思。 而耿玉儿原本在逗越生桑说话,陡然接住一个抱着琵琶的红衣小姑娘,他皱眉问江水:“你怎么把容教的小妖女带回来了她可不能和咱们一道,她爹是容教教主。” 江水有些迟疑地开口:“我多年隐居不知外事,她说前方有什么宝藏,我特地带回来给你和生桑盘问一二。” 听见“生桑”二字,鹿衔眼眸陡然一亮,忙向一旁看去,见到越生桑的容颜时惊得呼吸停了一瞬。 容教之中的美人大多如耿玉儿般张扬,所以她看见耿玉儿更多的是勾搭进容教的心思,但是越生桑 鹿衔打定主意要跟着江水一行人,至于伏击江湖人管他呢。 “宝藏前朝那个”耿玉儿饶有兴致问:“你不是对这些兴趣不大么,再说那么多人一窝蜂过去,你能讨到什么好处” “话虽如此罢了。” 江水无意在此时告知越生桑他所需的草药有多微渺难求。 鹿衔却道:“越家哥哥,你定亲了没有啊,你看我如何够不够当你童养媳的” 江水听到这话比耿玉儿更快一步,将鹿衔提溜到自己马上,看向越生桑微微一笑又对鹿衔道:“说什么呢” 已然察觉到江水对越生桑那种类似长辈的维护意味,鹿衔将江水划出情敌的范畴,正色道:“众所周知,咱么邪魔外道的姑娘找如意郎君可比正道女侠难多了。” 这话倒是真的,找正道的少侠吧,有多少鸳鸯在前面死的凄惨;找邪道的同类吧,又实在浑身不在。 只听鹿衔又道:“而且我有办法让你们比那些江湖人更快一步拿到宝藏哦” 江水越发觉得越生桑是个蓝颜祸水了。 君不见连魔教巴掌大的小妖女都被迷惑得拿出了宝藏的秘密么 莫名的,江水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诡异欣慰感。 不过他们也都知道鹿衔之所以拿出这个秘密,不仅仅是为了一个越生桑——用刀决绝的江水,邪魔外道耿玉儿,都是她想要拉拢的对象。 她秉持着小孩子活泼天性来和他们交涉,江水几人也乐意这样与她交涉。 传闻中的前朝宝藏有一份密道图,拓印的有一份正在鹿衔手上,江水斟酌了一下又和越生桑耿玉儿商讨之后,决定前往觅笛城。 但是红衣金玲骨琵琶是容教小妖女鹿衔的标志,本来带着一个耿玉儿糊弄江湖人已经很勉强,再加上一个魔教妖女 江水问:“你换件衣服吧,有鞋子没有” 鹿衔摇摇头,江水叹了口气将琵琶找了块布裹着又背在自己身上,给鹿衔自己的衣服披上。 鹿衔嫌弃地看着针脚粗糙的衣服,把它当做披风一样裹着自己,然后又朝着越生桑看去,一路上倒是像在和耿玉儿争宠一般。 闹得越生桑哭笑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七章 玉麈久偃东流水,名门弟子 觅笛城里聚集了不少名门正派的弟子。 “连玉麈的弟子都来了不是说玉麈的都是修道的,不理会江湖事么,怎么也来趟这趟浑水” “那修道的又不是修仙,也要吃穿,过来讨点便宜呗。” 身着烟草色门派服饰的两位玉麈弟子听到这些议论交换了个眼色,也各自不动声色。 谈论的正开心的几个江湖里混混突然看见那一端正一轻佻的玉麈弟子从自己面前走过,后面那个轻佻的忽然回头狠狠看了他们一眼,收了声。 为首背负剑匣的男子名唤微生盛湖,是玉麈小一辈的大师兄,步履轻盈,上半身沉着稳重。 他身后跟着个神色怏怏的青年,懒懒散散地打着哈欠不紧不慢地走路,左右看看。 “师兄,我还以为师傅会派二师姐来呢,你身上不是还有伤么” 微生盛湖淡淡扫了小师弟一眼,并未说什么。 青年见师兄如此也不放心上,坐进一间露天茶棚的桌椅上,让卖茶姑娘上了两盏茶。 饮着茶水的功夫他问师兄:“我这几日就在觅笛城看看吧,师兄你也最好别去找什么前朝宝藏,这事闹得这么大也没有朝廷来管多半不是真的。” 微生盛湖这才仔细看向师弟,沉声道:“也好,不二你就留在城中,你若是有事便以门派烟花联系我。” 他说着从袖间取出两枚烟花在桌上递给师弟秦不二,手还按在烟花上,有些担忧:“若是你与旁人起了冲突,记得报我名号,可知晓” 其实他并不觉得朝廷不管与这真假有何干,毕竟朝廷式微,大家有目共睹。 秦不二点点头,拿起烟花放在腰间浑然不在乎的样子看得微生盛湖有些皱眉。 看来是因为自己师弟向来运势好,让他失了在外的警惕之心。 罢了,眼下还是前朝宝藏要紧。 玉麈向来不问江湖事,微生盛湖原也不愿沾惹这些因财而引出的事端,只是师傅万般嘱托才让他在有伤在身的情况下出门。 只因据说那宝藏之中,有玉麈百年前遗失的传派至宝,微生盛湖心道由自己一人来行事,师弟们可以抽离这些事端,也算稳妥。 “微生师兄,秦师兄。” 忽然身侧落下一道影子,看到那一袭蓝衣,微生盛湖起身问:“洛姑娘怎独自在此” 秦不二看见来人,端起茶杯向她一敬,引得洛霜满低笑一下又迅速掩饰好羞意。 洛霜满师从以医入武的寸霄门,悲天悯人,与不沾江湖事的玉麈有几分相似,世代交好,两派弟子在外遇见也多有结伴照顾的。 听见微生盛湖问话洛霜满温柔一笑,只说:“门主担忧有人因此受伤,门中霜字辈弟子出来了十余人,我们已同各大门派取得协商此次宝藏寸霄不取分毫。” 如今江湖正道,有五大派分庭抗礼。 分别为以医入武寸霄,仰天问道玉麈,伽蓝修行少林,御剑狂歌丹峰,风流力斩紫光。 而在这五大派之外,又有为其锻造神兵的江安叶家。 至于邪魔外道,只一个容教。 洛霜满所说的各大门派指的自然是其余四派,而此次的寻宝之行主事之人正是紫光山庄庄主,北溯。 “原来如此。” 微生盛湖只知此次寸霄门不贪图所谓前朝宝藏,原以为会有一两位寒字辈的长老出山,却是出来的全是小辈。 不过转念一想,此次出行也只是为了给门下弟子一个历练,寸霄门主安排的也很妥当。 只是除了玉麈寸霄,其余三派出动了不少弟子。 “霜满方才看见两位师兄,才来问候,此刻也该回客栈与师兄妹们相聚了。” 微生盛湖颔首:“应当的。” 秦不二忽然看向前方,惊叹道:“好一匹红鬃马!” 洛霜满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赞叹道:“也不知是谁家养的马儿,跑在路上还知道避开人。” 这自然是鹿衔的马。 吹了口哨唤来自己的小红,也就是先前被称赞的红鬃马到自己身侧,鹿衔亲昵地蹭了蹭马头。 转脸嫌弃地对江水道:“护法你的马品相也太差了吧,回去我让他们给你指两匹好的。” 鹿衔说的理直气壮,江水抽动了一下嘴角,只问:“待会要进山,你带一匹马来干什么。” 因为啊城与越生桑一个不通武艺,一个身娇体弱,他们已经找了家客栈休息下了。 至于那三匹马也被留在客栈,江水又去成衣店买了件小女娃穿的嫩黄色衣裙给鹿衔,金铃铛被鞋子遮掩住,琵琶还由江水背着。 真是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 江水千百叮咛,什么夜间不许开门,白天也少走动,直叫越生桑窘迫地笑着答应了。 然后拽着在越生桑旁边期期艾艾的耿玉儿,由鹿衔领着来到了觅笛城外连绵群山下。 南方总是山重水清,深秋寒气簌簌不凋山色。 “当然是血祭啦。” 鹿衔从袖中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指间刀,一脸天真地将红鬃马隔开喉咙,拿出一个瓷瓶接满。 看到江水在瞧自己,鹿衔歪头解释道:“难不成要用自己的血这红鬃马我驯服用了不少时间,可惜了。” 耿玉儿不解马的习性,只皱着好看的眉问:“只需要一瓶血,何必要直接杀死呢。” “红鬃马性子最烈,纵然是主人,伤了它也是不认得。” “可惜啊已经被驯服的差不多了,没了傲骨,也不知道会给哪个东西骑走,干脆杀了。” 鹿衔将瓷瓶抛给耿玉儿,又问江水:“护法你说对嘛” 江水只道:“我并非是你教护法,再提这两字,我便挑断你的脚筋。” “带路吧。” 听见这话鹿衔撇嘴不高兴地走在前面,对比着地图,一路上山。 虽是正午,入山却衣履尽湿,悬岚墨树,路渐西曲,累层而上直至琼崖之顶。 “就是这里了。” 鹿衔被江水扛着“走”过了半天山路,此刻终于能够双脚落地了,欢脱地做到山顶上一块还算光洁平整的石头上。 弯腰把鞋袜脱了提在手心,凑近用小鼻子嗅嗅,她嫌弃地拎地离自己鼻子远远地。 江水纵观四周,问道:“这里” 耿玉儿却有些警惕,挂着笑说:“呀~小鹿衔儿,你说这里真的只有宝藏么” 当然不该只有宝藏入口,应当还是有容教左护法花子期。 鹿衔原本支开了保护自己的左护法花子期,让他在宝藏入口处等自己,谁知此刻他却不知所踪了。 听到江水和耿玉儿的问话,她还作天真状回道:“那是自然啦,姐姐你等我看看方位该把血滴到哪里嗷。” 这个破花子期,可真不靠谱! 江水上前弯腰看着她,微笑着伸出手:“地图给姐姐看看。” 打开地图的手也不停,直接将地图大方打开双手捧着递给江水——虽然内心里鹿衔已经将花子期唾骂千百遍。 她接过地图直起身,却是把地图交给耿玉儿:“你看看。” 又坐在鹿衔身边。 是不是该改改自己这个对小孩子偏心的弱点了江水看着鹿衔,笑得浅薄。 “你给人家干什么呀江水你不要看看嘛” “我分不清东南西北,看了没用,你看。”江水头也不转。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对于寻路向来苦恼,她也不想把这个小妖女带在身边,被耿玉儿一说她才反应过来这里可能会有伏击。 感受着江水微妙的视线,鹿衔挪了挪屁股往江水坐得更近,歪着身子都快凑上去了。 她揣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好看啊别沮丧,等回去我让他们给你一屋子的美颜丹。” “不必了。” 诸如美颜丹之类的,江水自然也会炼制,此时她并不准备在鹿衔面前表露出自己更多的价值。 与耿玉儿不同,这个小鹿衔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也不知道等她长大了会引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耿玉儿看完了地图,将地图卷好轻托着递还给江水,又站远了些四处看去:“江水,你瞧瞧是不是这里呀” 他左手正是鹿衔和江水坐着的那块石头。 顿时江水和耿玉儿的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来。 鹿衔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瞎坐的这块石头正是入口处,也不解释,乖乖巧巧地从石块上下来。 江水却还坐在石头上,只是目光一直跟随着鹿衔:“欸,我果然是愚钝极了。” 把握不好这个话怎么回,鹿衔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走到耿玉儿身边。 耿玉儿笑道:“江水何必妄自菲薄。” 江水也摇头笑笑,呼出一口浊气来:“好,先不提这些。” 她起身绕过石头站在它后面,略微拂过遮挡眼帘的碎发,对耿玉儿道:“把瓷瓶给鹿衔,让她来。” 又说:“小鹿衔,姐姐也有些好奇这前朝宝藏里有什么呢。” 鹿衔垫脚拿过瓷瓶,双手捧在胸前,却反问江水:“那姐姐你有什么想在宝藏里得到呢” “其实不管姐姐想要的是什么,容教都可以给你的。”鹿衔一步步走向那块石头,“即便是姐姐想要这整个宝藏的话,容教也不会心疼半分。” 山顶风寒,鹿衔有些畏寒般缩着脖子摇摇头。 “人家难道没有得到宝藏的机会么小鹿衔儿,你可有点偏心呐。” 不理会耿玉儿在身后试探的话语,鹿衔已然站在石头前。 江水前倾身体,左手攀在她肩头:“姐姐受之有愧啊。” 她说:“姐姐,鹿衔可是很喜欢你呢。” 手一放开,瓷瓶直接摔碎在石头上。 血四溅,竟然浮现出一个诡谲的图案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银零落》正文 第十八章 阎罗曾恐问归期,误入山洞 江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这种令人心闷的感觉却转瞬即逝。 那轰然打开的隧道是在她他们身后的悬崖峭壁之上,动静之大连觅笛城中人也有察觉,连正歪在床榻上把玩着玉佩的秦不二也察觉了。 他咦了一声,将玉佩往上一抛握在手中,兀自喃喃到:“难道有人现在就开了山” 突然见听见屋外传来师兄微生盛湖的脚步声,秦不二又转过去假寐。 而这边江水却不急着进隧道,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鹿衔,将她整个人映在自己的眼中。 鹿衔还是无辜神色,两只手搅着衣带。 双鬓垂如羽,玉面减三寸。 “姐姐。” “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耿玉儿有些无措,他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还是选择相信江水。 可惜江水辜负了他的信任,她并不懂鹿衔这番话的意思,只是顺着说:“那是自然。” 鹿衔又有些难过地说:“那我就和姐姐一起进去了哦姐姐可一定要保护好鹿衔啊,不然容教不会放过你的诶。” “我可舍不得姐姐死掉呢。” 其实鹿衔说的没错,她如果死了,江水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虽然江水有把握躲开容教的追杀——左不过给自己和越生桑他们换张脸罢了。 可是鹿衔这话确是有意思极了,她早就知道这藏宝洞穴里有能让她有生命危险的东西。 料想她不会如实说,江水看了耿玉儿一眼,可是耿玉儿却没有和她的思绪接上,只是茫然与她对视着。 耿玉儿的眉眼极其好看,茫然而又无辜得看了看江水,又疑惑着瞧了鹿衔一眼。 江水突然有些后悔带着耿玉儿了,他也是个不能打的。 算了算了,好在他还能逃命,轻功不错。 “姐姐你们进不进去啊你看我一个人没法下去的哦。” 鹿衔站在山崖边喊江水和耿玉儿,其实她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容教教主,也就是鹿衔她不靠谱的爹,在她临行前曾漫不经心提点过—— 能不进山洞就不进去,收尸也挺麻烦的。 看见江水有些疑迟,鹿衔还在引诱着她和耿玉儿进去,毕竟这么反常的情况下人都是惜命的。 如果江水一定要进去她一个失去内力的小姑娘断然不能一个人走下山,也不一定能够在原地等左护法花子期。 何况江水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 只要江水不选择在现在进去,她就能暗地里联系到左护法,不至于去那凶险万分的山洞。 至于宝藏 好笑,容教本就富可敌国,再拿那些宝藏白白当个靶子给正道围攻 “江水” 耿玉儿将雪发分出几缕在指尖缠绕着,这里没有男人他也没地方抛媚眼,只是神色低垂。 “还等什么” 江水向前走,将鹿衔拎在手中,“你轻功也不差,一起进去看看啊。” 话音刚落,耿玉儿的面前已经没有了江水和鹿衔,好在他早察觉出她轻功比自己好上不少,不然他可要受到更大的打击了。 鹿衔又一次唾弃自己为什么要挑拨江水,这姐姐怎么总是不按正常的回合来! 不过这般身法,先前的消失大约也只是轻功练到极致的用法吧 鹿衔暗自揣测。 “诶江水你等等人家呀,你走这么快人家——” 可等耿玉儿来到入口的洞穴时,却发现那洞穴居然已经关闭了,在山石纹路的遮掩下居然浑然一体根本没有“门”的踪影! 他之前的话语戛然而止。 “江水” 耿玉儿攀附在山崖边危松上,试探着唤了一声江水的名讳,可是无人回答。 只有他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回荡随风。 他又大声了些:“江水江水你听得见吗” 还是无人应答,耿玉儿四处看看,身旁只有怪石嶙峋,脚下即是万丈深渊。 鹤唳更不闻,旋风如有根。 若非耿玉儿轻功极佳,这分明是阎罗问归之地! 耿玉儿更加大声,顾不得平时那般做派:“江水你给我回个声!江水!江水你听见没有!” “江水你装什么哑巴!江水!” 而在洞中刚点燃了火折子的江水,蹲下身把火折子递给鹿衔,浑然不觉外面的情况,只是内心担忧耿玉儿会为自己的安危担忧。 刚才她已经试过,以她的力道绝不可能破开石门出去,眼下唯有向前走这一条路了! 可是伸出的火折子迟迟没有被鹿衔接过去,定眼看,这小姑娘快要哭出来,扑倒江水怀里直踢直打。 “你干什么嘛要死你一个人啊,我还小你拉着我进来我不干,你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江水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僵住了,想了想还是用左手揉了揉她的头:“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鹿衔扁着嘴:“真的啊” “姐姐不怕死的,我保证死在你前面好不好啊” 江水郑而重之地像鹿衔保证着,也不知是在怀念谁。 鹿衔想着反正是死路一条管她呢,又推开江水从她怀里出来,手一伸:“把琵琶给我,再把我内力解开。” 江水直接解开穴道,在鹿衔运气的时候解开背后琵琶,又弹了几下,只是一出手就让人知道她没正经学过琵琶。 等到鹿衔运完气,她第一时间从江水手里抢过琵琶抱在怀里,认真对江水说:“教主说最好不要进山洞,不然收尸很麻烦——毕竟我是他的血脉,不可能叫我的尸骨流落在外的。” 鹿衔抱着快有她大的琵琶赤脚在山洞里走来走去,昏暗的火光照在她脸上,江水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爱。 她有些想捏捏鹿衔的嘴巴,还是忍住了在山谷里多少年没看见过外人,刚被放出来的江水就想一条饿狼,对于别人的美貌有了很深的执念。 但凡是好看的,她都多了三分包容。 若是女子,则更添两分。 若恰巧是个小孩子,那便有了七分。 还是红衣好看,江水看着鹿衔有些慈爱地想着,鹿衔穿着红衣才最是动人了。 “你在想什么啊” 鹿衔有些疑惑地看着江水,江水挥挥手:“没什么,不过你爹爹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说过的么” 鹿衔想了想有些不确定:“他说我要是实在进来了,就等着正道人更他们一起出去,我们手上有许多杀孽,运气没有正道的好,跟着他们走出去容易些。” “你爹爹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这是容教送给正道的‘礼物’么” 江水问。 可鹿衔摇摇头:“不是,只是那前朝的宝藏与容教有些联系,容教仅仅比旁人多了一份密道地图而已,如果不是得知旧址就在觅笛城中,九州这么大一张图也寻找不到的。” “他让我埋伏正道中人,也就是想借我的手把地图给他们,原本花子期,哦也就是我的左护法该在山上,然后伪装进正道人之中一同进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浑水摸个鱼嘛。” 鹿衔一口气说完,长长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说不出的苦恼神色:“不然我们在这边睡一宿吧,等大概明天那些正道人士过来,我们再跟他们一起出去。” 江水听完这一系列的安排,只觉得选鹿衔来当这个递地图的人选最好,杀之有损道义,又不会带进洞穴,还要留下人手来看守她。 江水四处看了看,惊喜地看到了个火把。 将火把点燃收好火折子,举着火把对鹿衔道:“可就算是等,那正道中人也不一定会寻到这里啊,往前走走” 本来就很苦恼的鹿衔听见这话噔噔噔抱着琵琶退到门口,猛烈摇头:“不去!很危险的!” 江水向鹿衔伸出手:“你牵着我的手吧,不用害怕的。” 鹿衔还是摇头,意志很坚决,拒绝得也很干脆:“才不要,你当我是怕什么啊我是怕死诶,我才活多久还没有长大呢,你不怕死啊” 关于怕不怕死江水的脸隐在火把不曾照耀到的阴影中神色不明地一笑,她大约是不怕的。 “我答应你,就算是死,也会死在你前面,乖。” 鹿衔还是不愿意,更是对江水所说的话颇有些嫌弃:“谁要你死在我前面啊,我又不想死诶你干嘛” 故意转身走出去一小截的江水停下身,背对着鹿衔道:“你可以在原地等,我去前面探探路。”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光影越来越暗,鹿衔跺跺脚跑过去追着江水。 听见奔跑的脚步声,江水将原本就故意放慢的步子更放慢了些,等着鹿衔过来停在自己身边把她的衣袖扯住。 鹿衔哼了一声:“我怕黑,我和你一起走。” 江水逗她:“不怕死了” 鹿衔瞪了江水一眼:“怕!” 这一声怕说的理直气壮,江水笑了笑,将她的手攒在手心。 真好,这下又多了个好看的妹妹。 再加上越生桑和耿玉儿,江水表示很满意。 江水拉着鹿衔一点点向前走。 “好啦,我不能保证你不会死,但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就一定不会比我死的早一步。” 说完她看向四周,竟有苔痕,刀斧劈砍之迹。 只一眼,江水便断定这是个阴谋。 鹿衔还在小心翼翼探查四周,江水将火把向下拿了些好给鹿衔照明,她也刚好在相对黑暗的环境中思索。 不是容教,针对五大派的阴谋。 还能有谁呢 江水忽然打通了症结,无声轻笑,又蹙紧了眉。 可是九死一生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