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风云》 《蝶舞风云》正文 第一卷 星云陨 第1章 昆仑 昆仑雪域。 漫天飞雪,洋洋洒洒。 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边、炫目的银白色,天和地在这里交织成一片,浑然为一体。 空气清冽而幽冷,呼呼的风声穿梭往来,寂寞的雪原上没有飞禽走兽,只有冰清玉洁的风雪。 偶尔,会有一阵寒冷猛烈的飓风袭来,几十里的荒原上卷起几米高的雪浪,那情景犹如万马奔腾到海,银河泻落九天,令人叹为观止。 风是冰冷的。 雪是无声的。 眼界里是一望无垠的白色。 万物皆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安静得如同睡过去了一样。 然而。 缓缓的。 在这片辽阔寂静的白色中,却传来了一阵阵清雅优美的箫声,晚如天籁,沁人心骨。 白茫茫的雪域。 漫天的飞雪晚如千万朵晶莹剔透的白色花瓣,妩媚素净,轻轻盈盈。 一袭白衣的青年男子长身玉立,静静地吹箫,眉宇间英气朗朗,他的双目肃清而高洁,恍若他的身心已经修炼到不会为世间万物所纷扰的最高境界。 细细的竹箫执在他修长的双手指尖,姿态从容而清俊,他傲然的挺立在寥廓的雪原崖顶。 悠悠的箫声从他薄薄的唇片婉转溢出,时而清脆高亮如莺啼,时而绵延叮咚如溪水。 美妙动听的箫声随着静默延展的雪地飘荡开来,无忧无虑着,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然而,这样天人合一的境界中。 漫天的飞雪轻盈柔美,却没有一片能真正落在白衣男子的身上,内息的深厚足以帮他屏蔽掉那些精灵一样的雪鹅,所以他的长发上,眉眼间,衣襟上片尘未染,连竹箫上也没有一丝被风雪浸染的迹象。 一袭白衣,遗世而独立,卓约如仙,华美似梦幻。 一曲终了,语音萦绕,晚如飞泉玉鸣,久久不绝于耳。 冰天雪地之上,白衣男子素手回旋,将竹箫反握在衣襟前,漆黑的发丝在耳际飞舞,他薄唇微开,隐隐含笑,望着沧廖的雪空怔怔地出神。 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白衣男子眉心微褶,他淡漠地平了视线,垂下了握着竹箫的手,刚想要再往前走几步,却听到身后有惴惴不安的踩雪声惶惶然传来。 扭头静静一看。 却是一个逍遥派的弟子磕磕绊绊地跑了过来。 那个满脸稚气的小弟子虽然万分焦急,却知道大师兄萧翎平日里好静冷清的脾气,也不敢随便开口叫嚷,待走近了,方才低低道:“大、大师兄!不好了……二师兄他又……私自下山了。一个师弟……沉不住气把这件事告知了师父,他……他老人家现在勃然大怒,召……召您回去呢!”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因为过于紧张和心慌,被说得支离破碎。 然而白衣男子却听明白了,他略略蹙眉,然后轻不可闻地笑了。 二师弟最近频繁下山,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却又模棱两可。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皎洁的雪光映照着他斯文俊秀的脸庞,他的心里是苦涩的波动。 难道真如二师弟谈笑时所说的,他之所以要下山,只是想放下一些他从来不曾拿起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逍遥派讲究阐武合一、门下弟子过千,除了习武强身之外,他们还潜心修行得道禅悟之术,大多数的逍遥派弟子都是淡薄名利的清寡之人,不过问江湖之事,也很少在中原武林走动,可是这个二师弟却是个例外。 两年前,南疆一带,天荫山的日月神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崛起,到处兴风作浪,日月神教以日月为最高神祗,以巫蛊魅惑之术见长,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名,很快的在两广云滇之地召集了成千上万的信仰教众,其来势汹汹,以至于撼动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地位。 立足于昆仑雪域,逍遥派掌门独孤无敌决定用毕生武学之精髓为天下武林造就一件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以正派的武学宗义来抵抗邪教的入侵,鉴于炼制这件神兵利器,历时久远,耗费心力,而且需要千年幽凤的顶戴花翎作为药引子,独孤无敌遂派遣两名亲传弟子萧翎和江枫下山去采集药引。 两年中,萧翎游走于五湖四海,大江南北,所到之处,行医善举甚多。中原武林一带称其为雪域华佗,因其医武结合,妙手仁心,悬壶济世,逍遥派自此声名鹊起,堪称武林楚翘。 两年中,来来回回生死闯荡,寻宝于大漠高原,高山洞府,以及苗疆西域的吐蕃波斯一带,江枫却意外结识了一个回族部落的少女,少女送了一幅自画像给他。江枫完成师命归来后,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就对着那幅少女的画像发呆。独孤无敌知道此事后龙庭大怒,将离经叛道的二弟子江枫杖责了二十大板,勒令他严守逍遥派的派规,不准再动思凡之念。一顿痛打之后,本以为江枫会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江枫死性不改,公开违抗师命,屡次触犯逍遥派的帮规戒条,私自下山去寻找那个叫凌歌的妙龄少女。 身为大师兄,头顶着师父的谆谆教诲,从口头规劝到最后的武力劝阻,萧翎竭尽其职,然而二师弟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旧我行我素。 久而久之的,耳濡目染着,连一向矜持自重的萧翎也对二师弟口中日夜念叨的那个天仙一般的纯真少女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奇和钦羡之意。 这男女之情究竟为何物,竟然能让二师弟如此舍不开又放不下,如入魔障,痴迷不悔。 雪地上的白衣男子眉目间有肃然之色,气度从容沉静,他仰起头,定定地凝望雪空。 这一次,又该如何是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章 情思 —— 白皑皑的雪域荒原。 深处一片幽冷。 一座座精工雕琢的宫殿楼阁绵延不绝,远远望去,荒芜的雪域绝顶上,竟然出现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杂遝的马蹄声,好一片繁华热闹的盛世之景。 一袭白衣胜雪,萧翎轻足踏上连接冰川两端的白玉长桥,望着桥下萦绕的云雾和凝固了奔流的冰川,他若有深思地笑了笑,然后撩着衣襟,飞奔向前。 桥的彼端,行走不到一里路,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广场,广场尽头一座宏伟的宫殿拔地而起,直耸云霄,那是逍遥派弟子每逢初一十五,聚众商讨帮务的地方。 沿途的逍遥派弟子均是笑容可掬、步履匆匆,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萧翎步履轻快,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意,每每遇到师弟或杂役之人行礼打招呼,他也是静静地回礼,神态甚是悠闲随意。 逍遥派的正殿神诀宫内空旷而安静,只有数十盏飘零的冰灯在头顶来来回回地闪烁。 四周陈设简单,尽头一张胡榻,波光粼粼的地板上倒影着一缕清瘦孤高的身影。 逍遥派掌门独孤无敌一袭布衣,负手而立,透过窗户上的花格凝望着朗朗的雪空,他重重地叹下一口气,眉目间满是焦虑之意。 独孤无敌的身后。 几十名逍遥派弟子整齐地侍立成排,各个屏息敛气,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万籁俱静中,一袭白衣翩然闪来,如一只清拔的孤鹤,萧翎举步奔进了大殿,他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然而,大殿内的所有师弟仿佛有了感应一般,齐唰唰扭头看了过来,目光里有求救的暗号。 脚下的步子不停,气息沉静文雅,萧翎从容不迫的从众人面前走过,他径直走到了独孤无敌身后,双手拱拳,颔首行叩师礼。 “师父?”声音恭敬有佳。 逍遥派掌门抬手按至胸口,一动不动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他一言不发的背对着大殿内的所有入室弟子,雪光照进来,洒在他花白的双鬓,隐隐透出一丝沧桑的味道。 萧翎怔望着师父的背影,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垂首强自忍住。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连空气也恍若停止了流动。 “砰——”一声沉闷的低响。 独孤无敌一拳重重地砸向身侧的书桌,震得书案上的书册和笔架子唰唰乱颤,掉落一地。 身后的众位弟子悚然抬头,面色噤若寒蝉。 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大动肝火。 二师兄啊二师兄,你在外面逍遥法外,可把我们害惨了。 不知有多少逍遥派弟子在心里不满地嘀咕着这句话。 大殿之上。 逍遥派掌门猛地转过身来,微抬的视线正好对上了大弟子平静如水的目光。 萧翎神色坦荡无异,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真诚和坚定,令人肃然起敬。 怔怔地注视着弟子清澈温暖的眼睛,独孤无敌的神色忽然有些复杂,来不及说些什么,一口呼吸卡在咽喉里,他佝偻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翎眼神一变疾步上前,掌心带风,有节奏的拍打师父的肩背帮他顺气。 独孤无敌虚弱地探起一只手,面色因为咳嗽而发白,他怔怔地吩咐弟子:“翎儿,你下山一趟吧!把那个……把那个孽障给我抓回来,越快越好,否则就来不及了。”语音里有一种被逼迫的慌乱感,逍遥派掌门似是硬生生压住了内心某种濒临破裂失衡的情绪。 毫无意识的,萧翎的手掌僵在了师父的背上,唇角下垂,眼底有错愕的光芒一闪即逝。 独孤无敌直起身来,凝视着爱徒,眼角的皱纹因为心力交瘁而略微加深,手指混乱地抖了抖,方才吃力地重复了一遍:“把…那…个…孽…障…给…我…抓…回…来。”一字一顿,冷漠而威严。 “师父,您不用担心,二师弟他一定会回来的。”许久的沉默后,萧翎的唇角滑落出几个苍白的字眼,在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目光微滞,无力地低下了头,心里思虑万千。 独孤无敌失神地笑着,阖了阖眼睛,手指在桌角上用力紧扣,他的眉宇间忽然有种无法形容的悲伤和深痛。 “翎儿,你生性善良无争,因为你不懂情爱!所以你才可以做到无所畏惧。” 不懂情爱! 萧翎呆呆地抬起头来,不明白师父话中的意思,却感受到了师父言语中的无奈和凄凉。 “江枫跟我说过,他之所以要下山,只是想去放下一些他不曾拿起的东西。” “人生在世,莫过于生与死、爱与恨,姻缘天定,有些东西拿起来很容易,放下却很难。” “……” “……” “佛家有三毒:贪、嗔、痴,常人难免会犯,只要存心悔改,一切皆是浮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 “二师弟为情所困,既然他不想悔改,师父为什么还要让我抓他回来?他的心不在这里,就算把他抓回来囚禁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叫凌歌的姑娘命运悬殊,江枫是断然不能和她在一起的?他们的相识是孽缘,若不阻止,恐怕会酿成孽果。” “为什么,师父认识那个姑娘吗?你推断过她的宿命吗?”萧翎冲动地追问到底。 独孤无敌的脸颊苍白见骨,手指指尖有冷意恣意漫延,他被大弟子这一句话问得惊住,唇角微微颤动,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沉沉地垮下了肩膀。 —— 离开大殿后。 萧翎心事重重的一路走到了后院。 本来要回自己的屋子。 可是不知为何,在穿过长廊时,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截然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 冰雪覆盖的林荫下,他嘎吱一声推开了江枫的屋门,然后轻轻走了进去。 屋子里冰冷如雪洞,一桌,一椅,一张床,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放眼望去有些荒凉。 萧翎轻步走过去,掀开了江枫的枕头,下面压着一个细长的画轴。 这幅画中的女子应该就是二师弟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萧翎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心不在焉的折身回来。 雪白的画轴在桌上一寸一寸地展开。 画中少女笑靥盈盈,清澈纯白,瞬间照亮了他的眼眸。 落笔处有一行隽秀小楷: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怔怔地抬起手指,轻触着画中少女清浅温暖的笑颜,萧翎的目光恍惚地波动,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咔啦一声,晚如湖面上深冬结下的冰雪在早春的一缕阳光下融化开来,初见晶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章 策马 —— 天空湛蓝如大海,一行白鹭破鸣着剪开广阔的天幕,飞向了更高更远的苍穹。 熏染的清风微微拂来,悠悠的云朵以自然的颜色在遥远的天际铺成团团簇簇。 美丽辽阔、一眼望不到边的苍茫草地上披着一层烈日的脉脉霞光。 漫山遍野的青色草浪中点缀着星星一样的各色杜鹃花,花香味清幽,随风肆意飘荡。 远远的,杂沓纷扰的马蹄声敲响过来,有两个人影渐行渐近。 “凌歌,你跑不掉的!”一袭青衣俊挺如竹,纵马狂奔的青年男子扬起马鞭,冲前方马上的白衣女子欢声高喊。 细长的发辫在衣襟前轻轻摆动,白衣少女回过头去,笑容清静澄澈,“驾!”双手控缰,头顶上的鸾羽随风轻摇,她双腿夹紧了马肚子,催着马儿快点跑。 鹞鹰盘旋在蓝天白云绿草地间,马速愈演愈烈,两匹马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大。 双目炯炯有神,被她丢在身后的男子抿嘴一笑,深蓝色的瞳孔划过一丝誓不罢休的狠劲。 眼看后面的马蹄声“得得”渐近,白衣少女的笑声晚如银铃般清脆可人,目光如水般盈盈波动着,她抽出了腰际的长鞭,“唰”的一声,猛地向后抽去。 青衣男子低低微笑,迅捷侧身,躲过了袭面而来的那一道鞭影,与此同时,他快速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白衣少女即将回收的长鞭。 两匹骏马并驾齐驱,马蹄声杂沓如心跳。 “这回,你跑不掉了吧?”得意地扬了扬头,他底气十足地嗤笑。 白衣少女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她润唇微咬,双手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鞭子,却不被允许。 “怎么,你想耍赖?”青年大笑着,银鞭在手下一抖,环住了白衣女子的柳腰。 “呀——!”呢喃出声,心中顿感不妙,凌歌还未回过神来,身体已被腾空拉起。 下一刻,晚如白鸟归巢般,她娇弱的身躯已经稳稳落入了青衣男子的怀中。 马蹄声“得得”不休,载着两人飞奔而去。 —— 白衣少女俏脸窘迫,慌乱间奋力挣扎:“你放开我,否则我回去禀告……我娘,让她……好好……责罚你!”她结结巴巴地威胁道。 身后的人忽然不说话了,沉吟着,然后她听到耳际传来爽朗的低笑声。 “你舍得吗?”江枫双手环住她的腰肢,似笑非笑的捉弄她。 凌歌心跳狂乱,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俏脸憋得通红通红的,可爱极了。 江枫凝着眸子,怔怔地注视她柔美的侧脸,不由得痴了,只是傻笑。 “江枫,你越来越放肆了!”娇躯在他的怀中轻轻颤抖,虚弱地发出抗议。 “难道你不喜欢?”目光温柔无边,他的唇游离在她的耳郭上,引发她一阵阵胆怯灼热的心悸。 毕竟是个女孩子家,闺中女儿家的礼仪规范使得她很快从意乱情迷的恍惚中清醒过来。 “休得无礼!”回过身去一掌击向对方的胸膛,凌歌惊讶于自己出手的敏捷。青衣男子毫无防备,不躲不闪,被她这灌满真气的一掌,打得从马背上跌落下去,滚摔出一丈远。 一口血箭从嘴里猝然喷出,晚如青鸟折断了羽翼。 “凌歌,你果然是大有长进啊!”江枫奄奄一息,语气断断续续,混淆不清,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发麻的胸口,若无其事地笑着,笑着。 马上的白衣少女大惊,清秀的脸上霎时布满了惊涛海浪。 怎么会这样,以她的武功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凌歌飞身掠下马背,匆忙地跑到了江枫的跟前,蹲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 江枫内息紊乱,目光空洞洞地游离,显得伤得不轻。 “你……你没事吧!我不是真的想打伤你!”凌歌哭喊着,看到他嘴角不断外涌的血花,泪水忽然惊乱地滚下了她苍白的脸颊。 那突如其来的一掌,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成了碎片,江枫紧皱着眉毛剧烈喘息,下一刻,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去轻触凌歌的脸颊,“不要哭!我没事!”他满目心疼,低声喃喃。 凌歌只是摇头,神色清莹而慌乱,她用力握紧了他虚弱的手,看到他笑着说话,她哭得更厉害,“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浑身颤抖,慌乱地哭喊:“你好像伤得很重,我马上带你去找雪域华佗,他精通医术,肯定会有办法的!”凌歌想要扶起地上的人。可是眼下,她纤弱的体质却无法挪动江枫。 “大师兄他救不了我的,再说了,他远在昆仑之巅,我们根本回不去!”眼皮开始沉重地下垂,他心疼地开口劝慰她。看到凌歌脸上晶莹剔透的泪水,江枫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 至少这一刻,他看到了她的真心,他知道她是真正在乎他! 微微一笑,他怔怔地注视着她朦胧的目光,脑袋一歪,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江枫,江枫你醒醒!”凌歌泪眼婆娑,轻轻摇晃着青衣男子的身躯。然而地上的人却无法再回应她,江枫已经昏死过去。 怎么会这样?看着自己微微发热的手掌,凌歌蓦然感到恐惧。以她的内力怎么可能会伤得了‘大漠飞鹰’江枫。 她突然想起了昨夜,娘亲让她吃下了那一粒药丸!她告诉她,这是一颗定心养肺的普通强身药丸!并且要看着她服下去,才肯放心。 作为巫月神宫的宫主,娘亲一直严厉呵斥她,不准她和逍遥派的弟子有什么过甚的交情。可是今天,江枫来找她的时候,娘亲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甚至不再反对她和江枫一起出去! 难道这一切是娘亲安排好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章 葬心 —— 凌歌牵着马回来,潜入了在落日崖的静水谭,将江枫安置冰洞深处。 “如果救不了你,我就和你一起死!”似乎下定了决心,白衣少女站在溪水石潭中,双手左右一舞,形成一个纯白色的结界,双足踢踏着清澈的溪水,身影轻盈如白鸽,一路旋转而上。 巫月神殿仰仗天山之险,于半崖凌空而建,云蒸霞蔚,有如仙府琼楼。 凌歌一路上来,破费了些功夫,衣衫也被冰冷的雪水浸湿,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闯过了高高耸立的望风小筑,沿着白玉台阶缓缓而上,经过了直插云霄的南天门,来到了巫月神殿的宫门前。 门外有人把守。 “师妹,师妹你不能进去,宫主命令过,闭关静修时,任何人都不准打扰她!”两个白衣女弟子抢身过来,手臂一撑,拦住了怒气冲冲的小宫主。 “让开!”白皙的面颊上失去了以往活泼亲和的朝气,凌歌嘴唇哆嗦,蛮横地怒吼出声。 两位素衣师姐被小师妹隐隐含泪的愤怒目光吓住,支支唔唔的的,低着头,仍是不肯让道。 凌歌咬了咬冻得发紫的嘴唇,原本性情温娈端淑的她根本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一拂袖将拦道的两位师姐抽倒在地上,直直地推开那扇大门冲了进去。 大殿之上,举目无人,凌歌四下望了望,旋即又气冲冲的冲进了后台上的幻月阁。 幻月阁位于巫月神殿后方,共有七层,形如塔状。 凌歌一路狂奔,来到了顶层。 阁内,檀香袅袅,氤氲着烟气和一星火光。 “娘!”凌歌撩开层层的纱帐,径直走到了娘亲打坐的蒲团前,急促地发问:“你告诉我,昨夜你让我吃的是什么?” 蒲团上静坐的女子,白发如雪,双手捏诀搁于盘坐的双膝,她阖着眼睛,眉宇间隐约的秀丽之色被冷清的气息遮掩。 面对女儿的质问,她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终于,香已灭,灰已冷。 巫月神宫的宫主一拂云袖,从蒲团上轻盈地站起身来。 “凌歌,看来你已经杀了他,对吗?”叹息般幽静的声音里满怀柔和与赞赏。 听了这话, 凌歌的眼神惊骇地连连闪变,浑身绵软虚乏,她无意识地摇了摇头,突然感觉到眩晕,“娘,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可是你为什么要伤害江枫!”眼底透出了濒死的泪光,一跺脚,她咬着牙,难以置信的瞪视自己的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歇斯底里地叫喊,似乎是疯了。 看着女儿气急败坏的样子,冷月轻不可闻地笑了,素白的双手轻轻抬起,轻轻抚上女儿伤痛的脸颊,她近乎嘲弄地低声道:“凌歌,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只有你,只有你凌歌才可以接近他,并且轻而易举地夺取他的性命!让他彻底死心!” 话语残酷凛冽,在女儿面前,冷月的面色失去了以往的和蔼亲切,冷硬如冰雕。 凌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傻了,也懵了,晚如一个掉了线的木偶,做不出任何行动和表情。 冷月却在这时悠然地转过身去,她上前两步,为神龛上的香炉里添加香火。 凌歌的双唇哆嗦发抖,凝望着娘亲淡漠的背影,她黯然失神的目光里几乎要飞出仇恨的刀子来。 下一刻。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复杂地失笑地喘息着,一时间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恍惚中。她不明白一向疼爱她的娘亲怎么会在顷刻间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语。 一种刺骨的寒痛侵蚀着白衣少女颤抖的心脉,终于,心如死灰的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声苍凉如水: “娘,你一定会后悔的!”神色悲悯而绝望,语音刚落,她猝然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把冷锐的匕首,用力刺进自己的小腹。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凌歌!”回过身来,巫月神宫宫主一时惊呆,手里攥着的篆香跌落在地,她的脸色刷得惨白,然后颤声大呼:“来人呐!”她完全没有料到一向温柔乖巧的女儿竟然如此刚烈。 “不用了!”白衣少女淡淡地开口了,紧蹙着眉,神情倔强而痛苦,“我会如你所愿的!你既然容不下他,自然也容不下女儿!”怔怔地凝视着表情讷讷的母亲,她吟哦一声,咬紧嘴唇再次用力刺得更深,雪白的蝉衣前很快被一片鲜艳的蔷薇色渲染得惊心动魄。 “凌歌!”略略后退,巫月神宫宫主表情痛苦,沉声痛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倒在了面前,泊泊的鲜血流淌开来,染红了了地面,冷月吓得跌坐在檀木椅上,肩膀乱抖。 闻声而入的白衣女弟子纷纷惊楞在原地,看着里面血腥的画面,她们愕然地瞪大眼睛。 冷月僵在椅子上,浑身抽搐,面色痛苦不堪。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师妹!”几位向来宠溺小师妹的师姐尖叫着冲了进来。 “江枫,江枫!”轻声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字,视线里被疼痛的水雾模糊,凌歌凄迷地笑着,在大师姐秦清的怀里缓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江湖飘渺,英雄寂寥。 真正的故事便从这一段有始无终的凄美爱情开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章 雪域 —— 一望无垠的白色,漫天的大雪晶莹透亮,静静的覆盖了整个昆仑雪域。 山洞里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冰凌冷冷地悬挂在门口的石岩下,静谧得异常,沿着一条蜿蜒崎岖的狭隘小道,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洞府深处闪烁的明亮灯火。 一袭白色的衣衫,眸色空灵素净,墨黑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盘坐在玉犀上的男子正在打坐,水晶灯的光芒在他清俊的脸上洒下了跳跃的斑驳。 地上铺设着紫色貂裘的床榻上,静静躺着另一位身着深青色衣衫的男子,双目紧闭成一条线,他苍白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死去了那般安静。 —— 洋洋洒洒的雪花在头顶轻盈地飞舞,华丽而迷失。 白皑皑的雪地上,有一位披着红色斗篷的白衣女子。她挽着竹篮,双手不停得呵气,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不肯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被寒雪覆盖的地面上,雾气腾腾,各种长生的植物均已萎缩凋亡,只露出了半点空空的残枝败叶。 白衣女子微微蹙眉,深深地嘘一口气,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晶莹剔透的雪花恣意地纷飞,冷风呼呼地吹在人的面颊上,如刀割一般。 辽阔无边的雪地上,那一抹缓缓移动的美丽身影是那样的耀眼夺目,仿佛沧海里遗失的一颗明珠。 洁白妩媚的雪鹅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娇弱的肩膀上,融化成冰冰凉的雪水,浸湿了她的肩头,她却没有丝毫察觉似的,笑魇如花,脚步欢快地像一只被放了生的小兔子。 “萧大哥还有江枫都在等东西吃呢?可是我什么吃的也没挖到,这可怎么办?”环顾了一下空旷的四周,凌歌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双手在唇边呵了呵气,她轻轻蹲下身去,用纤手一一拨开伏在地面上的玉带草,细细地搜寻着。 “簌簌簌——” 耳畔忽然传来了清晰而散乱的窸窣声。 白衣少女眨了眨忽闪的大眼睛,下意识地提高了警觉,她扭头的动静很小很轻。 斑驳枯萎的草丛里持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越来越近。 凌歌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看着,渐渐的,她启开樱唇,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冒出了涔涔的喜光。 因为她看到了一只雪白发亮的兔子,正在前方的草堆里觅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章 师徒 —— 在推开门的一霎那,山洞的石岩上有清亮的水滴直直地滴落下来,落在了白衣女子光洁的额头上,她却没有时间擦掉,满心欢喜地抱着野兔往里面跑去。 “萧大哥,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人未至,白衣女子欢喜的声音亦如远山的洞箫一般层层地穿越了进来。 玉犀上的白衣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 看着欢喜跑过来的白衣女子,他嘴角微微扬起,勾出一抹很和煦,很迷人的笑容。 凌歌的脸庞上晕染着一路奔波的霜雪,裙角上也闪着晶莹妩媚的白色光芒,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了白衣男子的面前,然后邀功似的举起怀里的兔子,欢声笑道: “我费了好大劲才抓到了它!这个小家伙可机灵着呢!不过,一物降一物,它还不是乖乖地束手就擒了。”用清挺的鼻尖温柔地抵了抵小兔子的脑袋,白衣少女娇俏地弯起了唇角,笑得眼睛弯弯如月亮。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活泼可爱,那一颦一笑深深地映在了他的眸底。 静静地凝视着白衣少女,聆听着她天籁般的欢呼雀跃,萧翎眉宇间的气度依然淡静高洁,然而他的心底在这一刻,却浓烈地荡起了一层温暖的涟漪,唇角的笑容变得异常轻缓而低柔,如同阳光下蜿蜒流淌的溪水。 凌歌将怀里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竹篮里,然后用一块布盖好,她蹲下身去,将竹篮子放在床榻旁,然后伏下身去,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榻上的青衣男子。 “萧大哥,江枫为什么还没有醒啊?”语气有些怅然,白衣少女双手拖着雪腮,白皙的脸上浮出了深深的失落感。 萧翎猛地回神,心里有一晃而过的自责。 “凌歌,江枫体内的剧毒还没有完全祛除,我用了百转千回大法也无法将积淀在他胸口的一团血气散去!”他微微低下头,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弟,淡淡地自惭了一句,“看来我的医术还是不精!……” 凌歌呆呆地抬起眼睛看着他。 萧翎低眸,怔怔地看着自己施过法以后指尖上残留的一抹暗红色血迹,发丝下,他深色的眼睛里隐约闪着光,却令人猜测不出任何意义—— 白衣少女沉默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像银铃一般清脆悦耳,说:“萧大哥,我完全相信你……你都能将我从死神手中救回来,江枫只不过是中了毒,你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听着耳畔少女真切的话语,萧翎依然沉默着,他的脸庞微微下垂,益发显得苍白无力。 师弟所中的是巫月神宫的独门奇毒——噬魂化骨散。也只有千年才开一次的倚月蓉花方能解救。 倚月蓉花为巫月神宫镇宫之宝,能解至阴至寒之毒,普天之下仅此一株。向来培植于幻月阁内,由大巫祝亲自看护—— 可是巫月神宫跟他们逍遥一派是世仇,现任宫主冷月为人清高孤僻,想来也是不肯将宝物拱手给仇家。 但是,花可以再开,人死却不能复生。 —— 她们刚回到落日崖的时候,天色已经向晚,四周的丛林一片冷清。 远远的朝宫门的方向望去,只见上方一条白带挂在南天门的玉石台阶上,一行素衣的女弟子们匆匆拾级而下——不知道是哪个师妹沉不住气,竟然将她们下山的消息告诉了闭关静坐的宫主。 说是这么多女弟子的师傅,冷月其实也不过三十多的年纪。或许是历练和清修多了,显得沉稳而阴郁。提前出关的巫月神宫宫主脸色有些苍白,一头胜雪的长发,细长的眉毛紧蹙着,有些杀气。或许就是那一缕杀气和悒郁,压住了她眉间的秀色。 “师傅……”所有刚从昆仑雪域赶回来的女弟子都低下头,轻轻呼唤了一句——宫主为人向来严厉,这一次知道了出了这么大乱子,不知道要如何处罚她们。连一向深得宫主喜爱的秦清,看见宫主冷月眼里冷锐的亮光后,心里不知道为何腾的一跳,低下头去。 她也知道,受了宫规的教导,严厉冷肃的宫主平日里最痛恨的便是私下凡尘的女弟子。 以前巫月神宫的小宫主凌歌,被情障所惑,爱上了逍遥派的弟子江枫,结果被宫主察觉,发起怒来,竟不惜对亲女儿下毒,棒打了一对痴恋鸳鸯。 即使被雪域华佗萧翎公子救走,身中剧毒的江枫只是是凶多吉少,性命垂危! “秦清,你跟我进幻月阁来!”冷月的目光从带头下山的女弟子清丽的脸上一扫而过,径自转身回去,素衣白发,白色的拂尘在暮色中飘飘荡荡,竟然有一种世外仙子的气息。 巫月神宫的众位女弟子多是自幼就被父母抛弃,被冷月收入宫中抚养成人,所以多半对她又敬又怕,此时也不敢多生事端,只得静静地低着头。 —— 幻月阁内,纱帐幢幢,灯火通明透亮。 “秦清,身为大师姐真是敢作敢为……果然是我的好徒弟。” 一名更衣完毕的女弟子,静静地跪在师傅跟前。 巫月神宫宫主的脸色很暗,檀香的气息幽幽的萦绕在她洁白的脸庞上。 秦清惶惶然低头,却听得师傅再度柔声开言:“去了昆仑雪域,可曾见到凌歌?” 一提到自己的女儿,冷月的声音很轻柔,带着怜爱与关切——秦清心里微微一松,然而转瞬,便听得师傅的声音又冷了下去:“江枫还活着,对吗?你既然有能力将他和凌歌安全的送到萧翎的手上,就应该明白回到这里以后,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秦清身子一震,脸色转瞬雪白——师傅、竟然早猜到了一切? “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簌簌响着落到了脚边。冷月的声音里有沉怒时才有的寒意,让女弟子更加惴惴惶恐:“且不说凌歌!秦清,为师向来以为你心静如水,但是今日在你房里我看到了什么?——雪域华佗萧翎的画像!你每日挑灯夜读,原来读的就是这个么?” 那一张雪白的画卷落到秦清雪白的长袍下,画卷微微展开,透出了一张如春风般和煦迷人的笑脸。 这幅画是她凭借印象临摹的,一直隐藏在她的枕头底下,怎么被师傅给搜出来了。 秦清的手一颤,下意识的想捡起那幅画,然而慑于师傅盛怒,温顺的她终究不敢动一下。 “你要敢再捡起那幅画,为师就斩断你的双手!”冷月方才还平淡的语气,陡然间因为弟子动了凡心而变得冷厉,“昆仑逍遥派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给我记住了——莫要等到被男人抛弃了,方知羞愧悔改!” 秦清蓦然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傅。巫月神宫宫主的脸色是严厉而沉郁的,眼底冒着涩涩的冷气。   “去后山的绝壁思过七七四十九天,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进食进水。”见她抬头,冷月轻轻叹了口气,严厉的眉目之间反而有些感慨。 秦清含泪微笑着,深深稽首行礼告辞,退了出去。 退到门边,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迟疑了一下,立住脚,低首轻轻道:“师傅……小师妹的伤已经被萧翎治好了,她过得很开心。” “萧翎?又是他……真是低估了他行医救人的本事。”冷月的眉头皱了一下,手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怒道,“凌歌跟这种人在一起,真是诋毁了她的名节!” 惶惶然抬起头来,看到秦清还滞留在门口,冷月的脸色更加难看,盛怒道:“你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点去后山面壁思过!”她一拂衣袖,示意滞留在门口的女弟子尽快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7章 痴恋 —— 夜,往往使某些人更加清醒。 万物被白雪覆盖,仿佛沉睡过去一般安详。整个昆仑雪域都沉浸在一片宁静瑰丽的晚色当中。 山洞里生起了一团烈烈的篝火,火舌劈里啪啦的欢快起舞,火光映照在淡青色的石壁上。 凌歌趴在江枫的床边,娇弱的身躯紧紧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怕冷的小猫。莹润的小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宇间依旧漂浮一丝难以掩饰的忧伤和害怕。 火势越烧越旺,红通通的火光映照着白衣男子清俊的脸庞,他不断地添加柴火,直到整个山洞里都暖洋洋的,他才慢悠悠的从火堆前站起身来。 萧翎默不作声地抓起了石桌上的红色斗篷,轻轻走过后,扣在了凌歌单薄的肩背上,睡梦中的白衣少女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异样,脑袋在手肘上动了动,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了清甜的笑意,样子很满足很满足。 萧翎微怔一下,手上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孩。 红色的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的白衣上。 墨色的发丝下,凌歌洁净如雪的脸庞上闪动着圣洁如玉的清辉,美丽得令人炫目心跳。 萧翎淡淡地锁眉,眼底有宁静温煦的细小光芒,他徐徐地直起身来,掉头往外走。 山洞的石门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地敞开。 一缕耀眼的白衣款步走了出来。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明月照积雪,一个孤独的身影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缓缓移动。 举目望去,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白皑皑的大地上是一派冷清的荒芜,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只有月光和白雪让天地在这里交汇成一片汪洋。 皓月当头,夜风拂在脸上,刺骨的冰冷。 雪白的衣衫在柔和的月光中略显单薄凄凉,萧翎手握竹箫,身姿俊逸倜傥,信步往前走。 寂静的雪原上,空气是沁心的冰凉,只有月光一路伴随。 白衣男子的眉宇间泛起淡淡的忧伤,脚下的步子轻缓而迟重,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举目望去,月光一片苍白。 月无语,只因月无情;人无语,只因人有情。 孤身皓立于浩渺空静的白色中,举头望着天际的一轮圆月,白衣男子的心湖如坠巨石,久久难以平静,唇边的焦急和忧愁也是如此明显。 二师弟久久昏迷不醒,而凌歌的笑容仿佛也越来越少了。 倚月蓉花,他一定要想办法拿到倚月蓉花才是。 良久良久的站着。 修长的手指在竹箫上轻轻摩挲。 那一缕俊朗的身姿似乎是完全融入到了凄美的夜色中,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悠静如水,却有着洞穿世事的冷彻和淡静。 亘古不变的星辰在天幕上落寞地闪耀。 苍茫的雪原上响起了绵延婉转的箫声,漫天的月华轻如薄纱、不盈一握,萧翎的白衣仿佛也披上一层晶莹圣洁的霞光。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山洞外面的积雪上,门外的石岩上有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晨曦的冷风中轻轻摇曳,水珠拉得纤长,动人清灵。 “嘀嗒——!” “嘀嗒——!” 一颗颗晶亮的水珠滴落下来,击打在石桌上。 清晨的寒气渗透了进来。 凌歌的肩膀无意识地缩了缩,似乎觉察到了寒冷,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床榻上的江枫双目紧闭,嘴唇苍白,没有一丝生气,身上盖着的锦被也凉凉的。 白衣少女惊叹着俯身上前,轻轻抓起他的双手,用力揉搓着,不断地用小嘴呵气,想要驱散他身上的寒冷。 深沉的昏迷当中,江枫的眉毛似乎是动了动,丹田里一息尚存。 凌歌怔怔地揉搓着他的双手,身上披着的红色斗篷从肩头滑落她也无暇顾及,她的眼底心里就只有江枫。 清晨的白雾中,萧翎推开石门走了进来,白衣一尘不染,他的怀里抱着一些干燥的柴火,还有几只不知道在哪儿打到的野味。 凌歌闻声抬头,顿时笑得比梨花还要甜。将江枫的双手轻轻放回被窝里,她从床榻前起身,一边揉着双手,一边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萧大哥,你回来了?” 萧翎微笑着点点头,将怀里的柴火放在了地上,他掏出了火折子准备再生一堆火,因为他看到凌歌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冻着了。 白衣少女欢快地走了过来,然后温婉地蹲在了他的身旁,不说话,只是笑着。 火燃烧了起来,一根一根细长的树枝递了进去,闪动的火光映照在萧翎的白衣上。 凌歌吃惊地望住他,一边烤火,一边笑着问:“这么冷的天,外面都是积雪,萧大哥是怎么找到这些干树枝的?” “路边有一棵树被寒风刮倒了,树枝折了一地,我就捡了些回来。”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凌歌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仰起头:“真奇怪,我昨天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一棵树呢!”她嘟囔着笑了笑,样子更加纯真娇俏。 萧翎看了看她,径自垂下了眼帘,苦笑不语。 其实他也是找了一晚上,才找回了这些零散的被积雪覆盖的树枝,用内功烘干后,抱了回来。 周身的寒意被摒除出去。 “咦,这是什么?”凌歌目光斜落,发现手边有几只冻僵的野味,登时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萧翎单手握着火棍子,他抬起眼睛看着她:“肚子饿了吧?” 白衣少女闷下头,轻轻咬住嘴唇,不可察觉地轻轻点头,样子可爱极了。 萧翎的唇边染着平静的浅笑:“这是几只信鸽,飞到了这寒冷的雪原上,迷了路,筋疲力尽之下冻死在雪地里,我又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啊?”凌歌的眼睛弯弯如月亮,她可怜兮兮地喘着气,样子有些迷蒙,悲悯地说:“这些鸽子都是被冻死的,好可怜哦?” “我们烤了吃吧?” “……” “嗯?” 白衣少女咽下一口唾沫,克制着饥饿难耐的感觉,许久许久之后,才轻轻点头。 萧翎轻轻笑了。 “对了,你昨天逮到的那只兔子呢?”他问她。 “不知道。” “咦,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不会要吃了它吧!”凌歌抿紧唇角,小脸上写满了防备和害怕。 萧翎眯起了眼帘,定定地打量她,笑得隐晦:“你说呢?” 白衣少女眨了眨眼睛,惊恐地凝视他,过了片刻,“不要啊!不要啊!”她叫嚷着跑开。 萧翎呵呵地笑了笑,目光尾随她而去。 凌歌跑到了江枫的床榻前,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那只雪白的兔子匍匐出来,摇头晃脑地瞪着她。 白衣少女嘴里嘟嘟囔囔着,她不由分说地将兔子抱在怀里,满眼宠溺和不舍,她用手指轻轻捋着它的毛发,用鼻子轻轻抵着它的脑袋,仿佛在疼爱一个苦命相依的小伙伴一样。 “小白,小白最乖了,谁要吃你,谁就是坏人。”她在跟兔子说话,一本正经的。 萧翎失笑地蹲在火堆旁,一边拔着鸽子毛,一边悻悻地叹息:“什么时候,我变得坏人了。” 这时。 “咳——!” “咳咳——!”有轻浅的咳嗽声在山洞里清晰地响起。 抱着兔子的凌歌一惊,火堆旁的萧翎也蓦地一惊。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床榻上的江枫身上。 “江枫——!”白衣少女放下怀里的兔子,惊喜地呼唤出声。 萧翎敛起衣襟,神色凝重地从火堆前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 “江枫,你醒了吗?” 床畔,凌歌紧紧地抓住江枫的手,窒息地紧着声问,她的眼睛里依稀闪着热泪。 江枫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发紫,嘴角不停地抽搐,那是毒气攻心的前兆。 “江枫,你怎么了?”白衣少女握紧了他的手,感觉到了一股紊乱的气脉在自己的手腕上游走着,她用力握紧了他,泪水因为惊吓滚滚而落。 江枫的唇角滑出了两行青紫色的血,脸色由紫色转为暗青,忽然彻底安静下来。 “怎么办?”凌歌嘤嘤地哭泣着,一扭头望向身后的男子,慌乱地大喊:“萧大哥,你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萧翎脸色剧变,倾身上前,将师弟从榻上扶坐起来。 他上了榻,盘膝而坐,双掌运气推出,抵住师弟的肩背。 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了江枫的体内,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萧翎的额头沁出了滚烫的汗珠,他感觉到师弟体内有一股至阴至寒的强大气流在跟他的内力对抗。 阴寒的毒气在一点一点侵蚀江枫的心脉。 萧翎双掌收回,再度运气,重重地推向师弟的肩头,想要将毒气控制住。 一种白色的光雾静静地笼罩了床榻上的两个男子。 凌歌惊惊慌慌地站在床榻旁,一颗心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如果江枫死了,那她也不要活了,她要生生死死都陪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床榻上华光大盛。 江枫的脸色渐渐好转,萧翎的脸色却变得惨白如雪,他感觉到自己的内息有些紊乱。 这一刻,他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二师弟不能死,就算是去偷去抢,他也一定要拿到那朵倚月蓉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8章 奔走 —— 山洞内是幽冷的安静,唯有水滴石穿的“滴答”声间歇响起。 篝火已灭,灰烬已冷。 榻上的白衣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双掌收回调息。 “没事了。”内力消耗过度,萧翎望向身侧的女子,声音几不可闻,唇边的笑容也轻飘飘的,他想要用坚定的眼神让她安心。 凌歌面容惨白,呆呆看着他,清澈的双眼里跳跃着窒息而慌乱的泪光。半响,她似乎才反应过来。 江枫没事了。 凌歌点点头,笑着擦去眼角的泪,俯身上前轻轻扶住江枫的肩膀,让他的身子缓缓躺下去,将衾被细心地掖在他的脖颈处。 “江枫,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握紧了江枫的手,喃喃地低喊,白衣少女的脸上闪着痴傻的痛光,她的唇片没有一丝血色,映衬得整张脸庞更加惨白。 萧翎安静地凝视她,虚弱无力的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眼神里充盈着心力交瘁的伤感。 凌歌的神情如此痛苦慌乱,如此憔悴苍白,而他的心仿佛被她的黯然绞成了碎片。 脑袋里是昏昏沉沉的白雾,胸口一阵麻痹的抽痛,白衣男子强撑着一口气,若无其事地下了榻,向外面走去。 身后。 凌歌乖乖地趴在江枫的床边,她一边笑着跟他说话,一边用双手揉搓着他的手臂,想要驱走他周身的寒冷。 一滴滴清亮的水珠仿佛一颗颗伤心的泪珠,从山洞的石壁上滑落,在空洞洞的墙角里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溪,静静流淌。 白衣男子举步踏出了石门,清晨的寒气冲击他薄凉的身子。萧翎捂住胸口,单手扶着石壁,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乱颤不止,内息紊乱的他咳嗽得很厉害,似乎只有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会好受一点,终于,猛地偏过头,一口血箭喷在旁边的雪地上,白衣男子无力地倚着石壁,轻轻闭下眼睛。 白花花的阳光普照在一望无尽的雪原上,远处山峦上常年覆盖的积雪在日光下慢慢融化,晶莹剔透,宛如珠冠上的玉缀。 眼底有深刻而隐秘的哀痛,白衣男子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花,慢慢睁开眼睛来,一动不动望着天际挥洒的日光。 在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 山洞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凌歌细心地照料着江枫,她用帕子轻轻揩去他额角的汗珠,将红色斗篷扣在了他的被子上,她将熬好的鸽子汤,一勺一勺慢悠悠地喂入他的唇间,即使他只能喝进去一点点,她也会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火堆在身后劈里啪啦作响,那只可爱的小白兔匍匐着身子,在山洞的角落里悠闲地散步觅食。 萧翎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抬手取下了壁间挂着的诛神剑,微微一抖腕,“呛”的一声白光如同游龙般掠出,在指间游走不定。 剑身微微出鞘,白衣男子敛目低首,凝视着剑柄上金光闪熠的“昆仑”二字,慢慢地,他弯起唇角笑了笑,眉目间有冷定之色。 诛神剑是逍遥派的镇派之宝,一直供奉在绝仙阁的神龛之上,甚至跟师傅同一级别的逍遥派其他长老师叔都没有被允许碰过。然而,在两年前的月圆之夜,萧翎修习剑法满十年,按照逍遥派的惯例、与师傅独孤无敌在神诀宫,当着众位师弟的面,各以两柱香时间为限,点到为止,切磋剑道。 大堂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所有逍遥派入室弟子都凝神专注,一眨不眨的看着纵横交织的剑光在以惊人的速度游弋——虽然是同门,但是旁观者没人能想象,逍遥派的独门绝技——幻影问天剑法,居然能达到这样的凌厉而神妙的境地。 包括身为掌门师叔的云中子也只能勉强看出独孤无敌和大弟子萧翎之间用极其迅速和巧妙的剑法在相互试探,剑气瞬息流走万变,却看不出每一招每一式的走向。 光线阴暗的大堂内,只能看见漫天的剑光恣意游走,照耀着玉犀上的师徒二人。 一刻钟后,如同疾风闪电一般、雄厚的剑气自独孤无敌宽大的云袖里射出,直刺向大弟子的眉心,萧翎闪躲不及,从玉犀上跃下,连连后退两丈,才撤住步子。  众师弟惊呼上前,却看见一向严厉肃穆的师傅蓦然微笑起来,感慨着开口道:“翎儿,你居然胜了为师!”一语出,震惊四座。 “师傅在上,徒儿不敢言胜。”依然如平日那般恭谨谦和的,白衣男子诚恳地低下头。 独孤无敌看着最钟爱的大弟子,眼角的笑意更深,冷肃到有些枯槁的脸色都和蔼起来,他款步上前,抬手拍了拍白衣弟子的肩膀,叹息道:“方才如果你接我那一招,必定能拦截师傅的阴阳指。然而你天性纯和,不愿看师傅在众位弟子面前失了面子,这才不得已地跃下了玉犀,是不是?” “弟子不敢。”没有料到师傅会当众说破,沉静的白衣男子也有些窘迫起来,再度俯身行礼。 独孤无敌轻轻叹息,然而叹息声里却是满怀的柔和与赞赏:“翎儿,为师没有看错你,你资质绝佳、悟性极高,是师傅的好徒儿——” 叹息声中,逍遥派掌门轻轻侧过身,径自走到了神龛前,摘下祖传的宝剑,折身回来递给了自己的大弟子:“现在,以剑技论、你比师傅更配的上这把诛神剑了……好好带着它。” “师傅……”白衣男子吃了一惊,抬头间看见了满堂师弟又羡慕又崇拜的眼色。这也难怪,诛神剑是逍遥派代代相传的宝物,一向只有掌门才能佩戴,如今师傅传给了他,和将逍遥派掌门之位传给了他有何不同? 萧翎还要推辞,师傅的眼色却瞬间冷了下来,脸色又恢复到平日立那种冷肃枯槁,令所有门下弟子又敬又怕,不敢违抗:“诛神剑归了你——你也不用不安,剑这个东西,必然要归了能收服它的主人才好,不然必定反受其害——!”语毕,独孤无敌转头,望向身后闷闷不乐的二弟子江枫,轻轻道:“你虽然处事干练,武学修为也不错,可是为师认为你心境修炼得还不到火候?” 江枫嘻嘻一笑,双手抱肘,闲散地撇撇嘴,貌似在听的应承着,有些无所谓。 萧翎伫立在大堂之上,暗自幽叹,拔剑在手,他的眉宇间缓缓凝聚起圣洁的气息,眸中有耀眼的光芒明灭不定。这个英俊无双的男子,此时宛如换了另外一个人。 一帮师弟们看着大师哥手中那把诛神剑,窃窃私语着,虽然觉得大师兄平日待人极好,但此时眼神也是又羡慕又嫉妒。 —— 山洞里陈设简单质朴,只剩下了凌歌和江枫两个人。 等到白衣少女从床榻前起身,默默用眼睛巡视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萧翎不在山洞里。 凌歌挪动僵硬的双腿,先是惊惊慌慌地找了一圈,因为想到萧大哥可能是出去找柴火了,她呆了呆,百般思索着,便也放下心来。 渐渐的,白衣少女会晤地点点头,笑了起来,她觉得这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凌歌走到火堆旁,捡起一根火棍子,跑到石壁前,用炭灰怔怔地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萧大哥,我出去找吃的,很快回来。” 丢掉了火棍,看着自己留下的笔迹,白衣少女握了握手指,气息沉静不凡。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拿到那朵倚月蓉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9章 盗宝 —— 凌歌走后,山洞里顿时寂静如死,一丝生气也没有。 床榻上,江枫的身体渐渐冰冷,嘴唇的颜色又白得发紫。 门外石岩上的积雪彻底融化,露出了原有的参差石壁。 强烈的日光照耀下,一顶杏黄色的软轿徐徐停在了山洞外面的雪地上。 青衣童子撩起轿帘,逍遥派掌门欠身下了轿,一袭云布长衫,两鬓斑白如雪。 “师傅,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在里面吗?”有弟子震惊地发问,四周登时寂静而古怪。 独孤无敌黯然无语,上前两步,用眼神微微示意一下。 两名逍遥派弟子好奇地跑上前,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探头锁眉着,轻轻推开了那道紧闭的石门。 虽然生着火,可是山洞里依旧很冷很冷。 一件厚厚的髦裘衣披在了江枫的身上,独孤无敌抓起徒弟的手腕,细细地号了号脉,顿时眼神惊变。 江枫中的是巫月神宫的独门奇毒——噬魂化骨散。 众位师弟惶惶然然地站立在床榻旁,看着二师兄如此骇然可怖的脸色,纷纷大吃一惊。 “师傅,二师兄好像是中毒了。” “是谁把他打伤的?大师兄是不是出去找解药了?” “我们赶快带二师兄回逍遥派给他运功疗伤呀!” 众位弟子在身侧唧唧喳喳,脸上布满了对同门的关心和急切之情。 独孤无敌闭了闭眼睛,眼底眉梢尽是无奈的痛惜之色,只是轻轻道:“来不及了。” 师傅的意思是,二师兄没救了。 逍遥派弟子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纷纷瞪大眼睛,却听到掌门师傅低沉地叹息一声,冷冷地笑道:“看来,为师必须去巫月神宫一趟,会一会冷月!” —— 入夜。 一轮圆月悬挂在天山峰顶。 巫月神宫。 寂静如霜。 房间里檀香袅袅,一灯跳动如豆,一个纤细的影子斜斜地映在轩窗上。 秦清微微打了个哈欠,将手中那一卷悟真篇阖起,准备熄灯就寝时,却听见窗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是谁?”脸色蓦地一白,巫月神宫的女弟子压低了声音问。 “秦清姐,是我!” 认出了来人的声音,秦清稍稍怔住,她伸手打开了窗子,一个白衣女子随即跃了进来。 ……。 “倚月蓉花就在幻月阁的最顶层——你既然执意要去拿就一定要小心……”看着小师妹那样迷茫怔忪的神色,秦清微叹了口气,细心叮咛着,“惊动了宫主可就大事不妙了。” “只有倚月蓉花才可以解江枫体内的剧毒,所以无论如何,我今晚一定要拿到那朵花。”白衣少女倚窗而立,目光晶莹而执着:“即使被娘发现了,我也要以死抗争到底。” 说到最后,凌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她埋下头伸手扶住窗棂,指间苍白无助。 秦清呆呆地看着师妹黯然的背影,蓦然间,她低了低眼睛,又转瞬抬起,用毫不迟疑的声音在身后说道:“小师妹,我和你一起去。” 夜半三更。位于巫月神殿后方的幻月阁是一如平日的寂静,盏盏宫灯在屋檐下飘零闪耀。 “秦清姐,你在这里替我望风,如果我娘来了,你就想办法延一下……我进去拿了倚月蓉花便立即出来。”驻足而立,白衣少女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无尘剑,目光清澈坚定。 凌歌已经换好一身束腰窄袖的衣服,头发也紧紧束起,飒爽英气。看来,她已经做好了最足的准备。 秦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利索的点点头:“好,你快去快回。宫主此时应该是大作静休的时候,一柱香内应该不会发觉。” 白衣少女仰头看着夜色中的幻月阁,深吸一口气,唏嘘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她轻灵地转过身,望向身后的师姐,笑着做最后的嘱托:“如果一柱香内不见我出来,那么秦清姐赶快回自己房间去,免得被我娘知道了今晚的事情。” 秦清点点头,却没有答话,只是恳言催促:“师妹,快去快回。” “好,我进去了。” 不再迟疑的,手指轻轻扣住檐下的垂莲,微微一使力,白衣少女的身子如同白鹤般瞬忽掠上,半空中足尖连点瓦当滴水,毫无声息的一层层掠上去,转眼消失在幻月阁最高层的窗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0章 交织 倚月蓉花在幻月阁最高层,种在一个沉香木的盆子里。每日清早,巫月神宫的大巫祝郝连都会亲自收集赛珍珠的露水,来灌溉这株仙草——其实并不知道倚月蓉花的药力究竟有多神奇,但是江湖传言中,巫月神宫这株灵草,却几有起死回生之能。 凌歌已经掠入了顶层,然而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声响。秦清原地踱了两步,仰头看着幻月阁顶层上那扇轩窗,那扇半阖的窗子如同人半开半掩的眼睛,忧郁的俯视着她。 巫月神宫的首席女弟子眉目间不觉有些担忧,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正这样想着,忽然,“乒”的一声利响,似乎什么东西落地破碎,打破了神宫夜晚的宁静。 秦清心里一惊,陡然间看见那个黑沉沉的窗口里,有雪亮的光芒一闪而过——是剑光! 难道……还是被宫主发觉了?这样快的就动起手来了么? 秦清咬住嘴唇,手心里沁出了冷汗,正在焦虑之间,已经看到有两个身影从幻月阁那扇窗中先后跃出,身形快如疾风闪电,落下的途中仍闻得“叮叮”几声金铁交击之声,剑光纵横之间轻轻落在地上。先前落地那人,显然不愿意纠缠再战,刚一落地便点足奔出。 “师妹!”秦清看见后面落地的是凌歌,然而却空着左手,心下不禁一惊。 “秦清姐,那人先盗去了倚月蓉花,快截住他!”凌歌点足落地急唤出声,手中的长剑铮铮然出鞘而去,直指向那人背心——显然是急了,平日娴静的她出手便是狠招。 秦清见惊动了旁人,又凭空出来一个抢先下手之人,已经知道今夜的事情不能善罢甘休,将心一横,也抽出佩剑来——只求能在惊动宫主以前将倚月蓉花夺到手,再让小师妹下山去——至于宫主要动多大的火气,全由她来承担便是。 那个人往宫门方向奔来——那却是她站的位置。秦清持剑横胸而上,她和凌歌一先一后,拔剑夹击那个盗取了倚月蓉花的神秘来客,又是两声冷锐的金铁交击,秦清虎口一麻,感觉手中的长剑直似要脱手飞去。但是,便是她这样一阻,小师妹已经追了上来,手腕翻转,流光溢彩的剑气灌空而过,直刺对方后心。 这个人的剑招……好熟悉。仿佛不久前刚刚见过?秦清暗自一惊,瞬地抬头看去—— 借着迷蒙的灯光,她认出了来人的眼睛,脱口惊呼:“师妹,住手!” 然而,因为凭空有人出现、完全打乱了今夜的计划,一向柔静乖巧的凌歌心中又急又惊,希望在惊动冷月之前将事情了结,出手竟是反常的迅速毒辣,起手便是一招“霜月葬天”,听得大师姐如此喝止,却已经来不及收手,“唰”的一声,磅礴的剑气直击黑衣男子后背。 “住手!是他!”秦清的脸色因为震惊而苍白,也忘了要压低声音免得招来旁人,厉声喝止,声音尖锐,“是他!” 凌歌迅速止住剑势,然而终究慢了半拍,虽然秦清急切之间没有说“他”是谁,然而听得师姐的惊喝,白衣少女脸色也是刷的一下苍白,手一颤,‘叮’的一声,长剑掉落在地。 “凌歌……你、你出手好快啊。”来人止住了脚步,有些苦笑的,缓缓转过身来。他的手里,还拿着那朵摘下来的倚月蓉花,那花朵在暗夜中,居然散发出奇异的绯色粼光。 微弱的光映着他的脸,黑衣人的眼神却是无奈的,甚至带着几分赞许:“好狠好快的剑招——是、是巫月神宫独门绝技——仙月剑法的最高境界——霜月葬天?” 白衣女子怔怔的看着他回过头来,怔怔的看着他笑着说话,一时间,头脑里居然是一片空白——不错,她怎么没想到萧大哥也会来?他为了救江枫,该是比自己更急切的想拿到倚月蓉花吧?……可是,为什么,偏偏也要在今夜这个时候? 然而,想起方才灌入他背心的那一剑,她忽然间没有力气再想任何东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1章 绝望 —— 头顶的月光一片惨淡。 看着萧翎涩然含笑的表情,凌歌瞬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什么千丝万缕的尘世纠缠、进退间的筹划都已经不在考虑之内,她只是想着:萧大哥要死了……萧大哥要死了! 看着黑衣男子因为站立不稳而抽剑驻地。凌歌忽然惊吓的哭出声来,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 “萧大哥!萧大哥!”她用力撑住他,踮起脚来箍住他的肩膀,生怕他会一下子倒地死去,她忽然间就这样失去控制的痛哭起来,“你不要死!千万不要死……千万不要!” 萧翎这一刻反而愣住了:从初识凌歌到如今,记忆中,几乎从来没有看见她这样的哭过。她一直都是很有教养的小宫主,一举一动有自小养成的分寸,连哭泣都是优雅的低头垂泪——如今这般爆发似的恸哭,完全不似她平日的举止啊! 萧翎的内心反复地挣扎撕扯,背脊柱上的寒痛渐渐扩散到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血液,冻结了他微薄的呼吸。 泪流连连的白衣少女默默揽住了他,她在他的怀里悔恨而不知所措地跺脚。 萧翎轻轻拍着白衣女子的肩,堵塞着血气的咽喉里吃力地溢出了几个结结巴巴的字眼:“凌歌,别哭,别哭……我没、没事的……”然而,不知不觉,他说话的声音也渐渐低迷下去,感觉双手慢慢冰冷无力,黑衣男子咳出一口血,手中的诛神剑拿不稳,“呛”的一声,跌落在地面上。 看着相互扶持的两个人,秦清一下子傻眼了,心口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凌歌,带上倚月蓉花…去救江枫,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黑衣男子稀薄的目光停留在白衣女子惊惧交加的脸上,然而感到了意识的渐渐模糊,只来得及叮嘱了一句,便埋下了头。 “萧大哥!萧大哥!”凌歌有些绝望的抱住他,感觉他的身子越来越沉的靠在自己肩上,她急切间扶住他的背部,却触到了满手的温热——血,他的血! 是她伤了他!是她伤了他! “秦清姐,秦清姐,过来帮帮我!”感觉到自己已经扶不动他,凌歌神色慌乱,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呼唤身边的大师姐,然而,却没有听到大师姐的回应。 凌歌强撑一口气,不得不扶着黑衣男子倚着台阶坐下来,等她再度回头看向大师姐那边时,却蓦地瞪大了眼睛—— 黯淡的天宇下,幻月神殿的后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巫月神宫的宫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 洁白的云织长袍,双手藏于袖口里,晚如世外仙子的冷月静静驻足在台阶上,她的身后跟着众位典雅秀丽的白衣女弟子,各个低垂着眼帘,神色恭敬有佳。 方才被剑声惊动才出来,冷月的表情反而平静的出奇。她的眼神有些琢磨不透的游移着,轻屑而高傲的先是落在身受重伤的黑衣男子身上,又在那朵被折断的倚月蓉花上微微一顿,然后郝然地转到了凌歌的脸上。 “凌歌,你果然是大有出息!” “娘!”白衣少女看着母亲冰雪般肃白的脸,忽然间感慨万千……她的目光里散发出倔强而不顾一切的光芒,声音涩涩战栗着却又清晰无比,“放我们走,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我什么也不怕!” “你这是在威胁你娘吗?”冷月挑起眉毛,细长的手指在宽大的衣袖里摩挲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冷冷地问,语气中肃杀之意更重。 萧翎的血流了她满手,凌歌虽然用力为他捂着背后的伤口,却依旧阻止不了。白衣少女一仰头,神色悲悯而凛冽,不禁苦笑起来: 她是逍遥派的命中魔星吧?不然为何已经伤了江枫后,现在又伤了萧大哥。他们雪山双雄真不该就这样死在她的手上。 “娘。今天晚上,我要和萧大哥带着倚月蓉花下山去!”陡然间,她用坚定清澈的目光,直视着威严庄穆的巫月神宫宫主,一字一句地坦白。 听到女儿那样的话语,冷月蓦然冷笑起来—— 凌歌看着娘亲多少年来第一次展眉的笑,看着她枯槁靥边露出的浅浅酒窝,仿佛忽然镇住了。冷月旁边的秦清也是这般表情——似乎,从宫主一开门出来,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师傅的笑容只会给将死之人看。 那么,她是要杀了台阶前这两人吗? 冷月的眉目间,不知是什么样复杂而恍惚的神色,定定看着自己的女儿,缓缓点头:“好!说得好!——我真是教出了个好女儿!” 话语未落,剑光如同游龙般从羽衣中腾起,直取台阶上的两人! “凌歌!”萧翎大惊,然而伤重垂危,从地上捡起长剑已经来不及,他身子一侧,便要挡在凌歌身前——然而,却未想凌歌早料到了他会如此,左手同时便将受伤的人推开,右袖一拂,展袖卷起地上跌落的诛神剑,斜斜反削过去。 母女两人在瞬间使出的、居然同样都是那一招“霜月葬天”! “师傅!”“师妹!”秦清脸色剧变,看得呆了,她抢身过去扶住了雪域华佗,看着庭前动手的两人,一时之间竟然震得说不出话来。 一样的出剑,一样的走势,迅速而灵动的,两柄剑在空中流转出清光万千,凌厉准确的刺向对方。 然而,终究是师傅、而且又是先发制人,冷月的剑更加空灵的不带一丝烟火气,迅疾的破空刺到,在女儿的剑没有达到前,刺破了她眉心的肌肤,然后江海凝波般停了下来。剑气从凌歌眉间投入,她只感觉手足一软,剑势便是无力的一偏——只划破了娘亲左肩的云袍。 “叮——”一声,诛神剑跌落在了地面上。 “凌歌!”萧翎勉力从地上抓起了剑,然而因为失血,感觉诛神剑拿在手里几有千斤之重。他看着命悬一线的年轻女子,脸色苍白却不敢稍动。 “师傅!”秦清蓦然不顾一切的奔过来,“你不能杀小师妹!不能杀!” 冷月却仿佛没有听到女弟子的厉声大呼,胸口急剧地起伏,她有些冷冷地蹙了蹙眉,眼角的寒气愈发清冽——她手中的望月剑准确无误地刺破了女儿的眉心,血花一缕缕沿着白衣女子秀挺的鼻梁流了下来。凌歌闭上了眼睛,然而闭眼前却忍不住看了旁边的萧翎一眼。 ——真的是命么?今晚,如果不是被她误伤,萧大哥和她,又怎么会无法离开? 不知为何,冷月没有立刻痛下杀手,她定定看着在剑下却神色丝毫不变的女儿,许久,忽然缓缓地、一字一字的问:“凌歌,你后悔么?” “女儿至死不悔!”凌歌面色沉静,字字铿锵地回答,浑然不以生死为意,“娘,你杀了我?放萧大哥走,让他走!”身体微微抽搐着,她用依然用微笑自若的表情,凝视着自己的母亲。 “住口!”陡然间,冷月气得浑身颤抖,厉声喝止,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看夜沉沉星月暗淡的天,大笑,“好,好,好个至死不悔!很好,很好!——” 陡然间,她翻转手腕。 “师傅!”秦清再度惊呼,拼命似的奔上去想挡在小师妹面前,然而眼见得已经是来不及。刹那间,旁边的负伤男子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抢起身去一把揽过了凌歌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 宫阶上的冷月微微一怔,忽然闭下了眼睛。 “师傅!不要啊!——”秦清连滚带爬的扑过去,伸出双臂,紧紧护住那两人。看着剑光再度腾空,她脸色苍白,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师傅,你还要做这般灭绝人性的事情么?她是你的女儿,你于心何忍?” “秦清,你给我让开……”冷月的嘴角微微带了一丝冷漠的恨意,厉声呵斥,“再不让开,为师连你一块杀!” 剑风凌厉的袭来,在刹那间秦清眸中闪过绝望的神色,闭上眼睛等死。 “叮——!”仿佛金铁交击,刺耳的声音从剑身上响起,冷月手中的长剑猛然一震,剑势偏了出去——“谁?!”惊怒交集间,巫月神宫的宫主瞬地抬头看向宫门的方向。 得了那一刹的空档,秦清顾不得别的,立刻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师傅的腿,生怕她再度出剑,一边回头对着雪域华佗急喊:“萧大哥,快带小师妹走!” 然而,萧翎和凌歌看着宫门方向,却一动也不动。秦清心下大急,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暗夜里,居然有一行火把烈烈的燃烧过来,沿着南天门的玉石台阶蜿蜒奔近,声势惊人。 队伍走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奔来,先头已经到了宫门附近。一顶软轿正轻轻放下地来,轿帘掀起,一个人欠身步出软轿。那一道凌厉的指风,便是从中而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2章 厮杀 “阴阳指!”逍遥派的独门绝学。 秦清震惊的脱口而出,神色也是一变,手却更紧的拥住了师傅的双足,感觉师傅的身子刹那间微微颤抖。 软轿里走出的那人,也不见如何举步,却瞬间便到了幻月阁阶下。仿佛是方才一阵急促的赶路让身子有些不适,微微咳嗽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来到台阶下,站到萧翎和凌歌跟前。 “师……师父!您怎么来了?”萧翎此时又惊讶又愧疚。他今夜本是瞒了师父孤身潜入巫月神宫,本以为盗取了倚月蓉花便可迅速返回——却不料,昆仑雪域的师父竟得知了他的动向,连夜带人追了过来。 逍遥派的掌门没有答话,甚至没有看大弟子一眼,脚尖只是一挑,地上的诛神剑倏地跃起,落入他枯竹一般的手中。 “冷月,当年负了你的人是我!””男子面色枯槁,神色复杂的看着雪发白衣的巫月神宫宫主,隐隐的有些爱怒交加,却又带着掩不住的惋惜,“你想报仇大可以来找我——只是,你若要伤害我的徒儿,我却不会答应!” 秦清方才急切间抱住了师傅,生怕她又要加害萧大哥和小师妹——然而,回头看着逍遥派掌门对师傅拔剑说的那番话,她心中一阵翻搅,感觉无数复杂的悲欢情仇涌上了心头。 冷月的脸色在白发的映衬下越发凄绝,却是站着一动也不动,眼看着逍遥派的弟子们涌入山门,火把照耀得巫月神宫后山上荧荧的灯火都黯淡了不少——十五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逍遥派弟子大举进入巫月神宫! 秦清感觉师傅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转瞬平定如初。冷月手持长剑,看着台阶上相依而坐的一对人,轻哼一声,漠然地道:“独孤无敌,你的徒弟勾引我的爱女,私自窃取巫月神宫镇宫之宝倚月蓉花意图逃下山去——我清理门户,理所当然。” “事到如今,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巫月神宫宫主,恕在下冒犯了!”独孤无敌脸色肃穆,缓缓抬手——十五年了。他忍了十五年,躲了十五年,想不到,终究还是要来一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 “独孤掌门!师傅!”有些惊惧的,秦清脸色苍白,有些求助似的望向一边的小师妹。然而,凌歌的一颗心此刻全系在了萧翎身上,见他伤重昏迷,身外的一切根本入不了她心头半点,她用嘴角扯下了雪衣的一角,帮雪域华佗包扎着伤口。 “秦清,你放开手。”冷月的声音缓缓响起,冷定,带一丝肃杀之气,“回去,把师妹们都叫起来——今晚巫月神宫有生死之劫。” 秦清抬头,定定的看着师傅,又回头看看逍遥派的掌门真人——十五年了……这两个人,都变了那么多。然而,依然如同往昔般,在幻月阁前拔剑相向。 “师傅,十五年了!好不容易相见,何苦要兵戈相见——”没有一丝星光的夜里,秦清忽然横了一条心,将那个埋葬了十五年的秘密喊了出来。 “住口!秦清,你给我滚一边去!”陡然间,冷月身子晃了晃,彻底失去了控制,盛怒道,顺势抬起足一脚想将死死拦着她的女弟子踢开。 秦清当胸受了一记,然而却不肯松开手,眼里含着泪,对着长发高束的独孤无敌嘶声大喊:“凌歌是你的女儿,是师傅和你的女儿,你们不要自相残杀了。” 这句话,如寒针般刺入每个人的心脏。连刚把萧翎扶入逍遥派那边软轿歇息,怔怔守在他身侧的凌歌,都被针刺一般的跳了起来。 “滚开!”冷月的脸色一连变了数变,用力踹开秦清,“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秦清被师傅毫不留情的一击,顺着台阶一路滚落下来,独孤无敌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去势拦住,扶她起来。仿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逍遥派的掌门剧烈咳嗽起来,气息平甫,挥剑指向前方的白发女子。 “冤冤相报何时了!”眼里有盈盈的泪光,秦清回头,急切的拉着独孤无敌:“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难道非要你死我活才肯罢休么?” 独孤无敌面色煞白,越发激烈的咳嗽起来,身子都佝偻了下去,转瞬间,秦清见他鬓角的几丝白发在她眼前晃动——十五年前那个英武俊杰,如今居然如此的憔悴了啊…… “该有个了结了。”好容易喘上了气,独孤无敌慢慢直起身子,感激的看看身侧的巫月神宫女弟子,然而话音却是坚决的,他推开秦清,把剑怒指,一步步走上去:“所以,冷月……今日你我之间必须死一个。” “大言不惭。”巫月神宫宫主悲愤地扬了扬眉,“十五年前的剑下败走之徒,今日还敢言胜?” “十五年前是我让你。”独孤无敌眉间有一丝凄凉,说起往日,他便有忍不住的缕缕心酸,然而他的手依然坚定的握着诛神剑,“今日,我必不会再让。” 冷月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高而瘦峭的男子提剑一步步行来,却没有立刻拔剑,下垂的嘴角微微抽搐,她轻浅的眼睛里透出隐秘的恨意:“好!今日你我再分一个高下如何?胜了,你便拿了倚月蓉花,带着他们走——胜者生,负者死!” “这一次无论胜负,我们……都不必活了。”独孤无敌瘦骨嶙峋的手指握着剑,忽然间回答。然后,剑动,招出。 冷月反手拔剑,眉目间竟是怨毒之色,死死的看着面前刺过来的剑芒,忽然清啸一声,抽剑凌空——片刻之间,游走神殿四处,仿佛化身千万,清白色的光芒陡然间笼罩了整个庭院,剑气凌厉的让人不能喘息。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娘。”忽然间,一个声音清冷冷的响起来。凌歌飞掠而来,张开双臂横在了两人中间。 剑芒豁然收减,冷月的脸色白了白,贝齿紧咬着下唇,许久,才幽幽道:“滚开,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 “娘,你快住手,不要再打了!”漆黑的眼睫毛颤抖了一下,白衣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哭喊道。 黯淡的天幕下,没有一丝星光。 “轰——!”一掌将女儿排开,望月剑带着凝重的杀气横扫而去,冷月眼底的杀气狂涌。 庭前剑气横空,纵横凌厉,一干旁观者都被逼得连连倒退,到了楼梯口上。 晚风奏响,黑衣的独孤无敌和白衣雪发的冷月展开剑幕,又是两声冷锐的金属交击之声。 猎猎的长发如同闪电般交错飞舞,瞬息万变,望月剑如同流星,瞬忽来去,空灵不可方物,没有刹那的停顿。冷月拂袖回首,手中的长剑突然幻成了两道影子,同时分刺独孤无敌的左胸和右肩,一点寒芒迅速一分为二,宛如白云骤合又分,无从判断何虚何实。 剑入血出,嫣红嫣红的!独孤无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游龙般的剑光在手指下陡涨不定,却始终不曾真正挥向近在咫尺的女子。 冷月划臂而立,怔怔地望着被自己一剑定住的人。 “独孤无敌,你今天是跑来送死的是吗?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你错了,昔日的冷月早在十五年前被你丢弃在兰溪边上时就死了,如今的我是巫月神宫的宫主,你死在我的手上,可有怨言?”她的神色有一抹暗夜中才有的绝美,一头的白发随风飞舞着,像一团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她。 嘴角有两缕血花慢慢地流淌下来,独孤无敌身形不稳,苍白的脸上闪出一丝痛苦之色,他以剑支身,方才不至于倒下。 “咳咳,月儿,我死了,你放他们走吧!也不要再恨了,那样太累!”声音低弱而颤抖,诛神剑在他的手下摇摇欲坠,他定定地看着昔日的情人,眸色里有一抹凄楚的寒光,“放他们走!” 这个瞬间,独孤无敌只觉胸口撕心裂肺的疼,举步维艰,虽然极力压住了咳嗽的声音,可那无声的咳却依然带出了一口口的血,从唇角慢慢溢出,眼前的一切仿佛模糊了。 冷月的眼里有错愕的光芒一闪即逝,看着这个将死之人,心底忽然空落落的。 独孤无敌怔怔地看着她,崩溃般地放开了剑,一个匍匐跪倒在她跟前,“月儿,月儿,月儿,你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一叠声的呼喊她,如昔日相恋时一般,亲切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为什么,为什么?”冷月握剑的手垂了下来,忽然间仿佛生气散去,慢慢,她对着那个跌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轻轻笑起来,忽然缓缓抬起手掌,缓缓运气。 “不要!不要!”不远处的凌歌晶莹苍白,挣扎着扑过去。 凛冽的掌风带着汹涌的气势,狠狠地击下,空气中隐约有血腥味凝聚起来。 “娘!”白衣少女不顾一切地推开了自己的父亲,然后迎上了母亲的一掌。 只是转眼间,那个白莲一样绽放的女子就萎顿下去。 “娘,不要……伤害……爹!”脑袋里轰地一阵漆黑,凌歌在昏迷之前只来得及吐出这几个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身子便缓缓倒了下去。 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倒在自己的掌下,“啊——”冷月全身一震,陡然爆发出痛极的吼叫。 同一刹那,她身侧的独孤无敌已然惊觉,闪电般迅捷地出手,想也不想便一掌击向冷月,想把这个没有人性的女子立毙于掌下! 然而,在刚接触到她后心,掌力将吐的刹那,逍遥派掌门的脸色苍白颤抖,忽然将手掌转下。 轰然一声,巨大的力量从掌心涌出,狠狠击碎了青色的地板。 轰然巨响中,独孤无敌踉跄退了三步,只觉得胸口血气翻腾。 漆黑的天幕,亘古的寂静。 “冷月,我终究是错看了你,你到底有着一副怎样的心肠?”唇齿间弥漫着血污,他冷冷地瞪视着她,眼底满是失望,语气也是无比悲烈和绝望的:“你因我受累,又何苦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强烈的愤怒使逍遥派掌门的瞳孔抽缩了一下,望着对面的女子,他的目光痛恨到底,再无丝毫爱恋。 就这一问。孤傲的自尊已然被踩在脚下。既然她已经彻底被他否认,又有什么是她做不得的。 “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拜你往昔所赐!” 冷月脸色雪白,霍然转头,眼神已然疯狂,反手一掌就是向着独孤无敌的天灵盖拍去! “师傅,不要!”满脸泪水的秦清大惊之下飞扑而上立刻一掌斜斜引出,想一把将逍遥派的掌门带开。 然而独孤无敌静静地站在当地,嘴角噙着一丝苦涩的冷笑,眼睁睁地看着那雷霆一击袭来,居然不闪不避——仿佛已生无可恋,已然可以从容赴死。 冷月的那一掌已然到了独孤无敌身前一尺,激烈浑厚的掌风逼得他全身衣衫猎猎飞舞。秦清来不及多想,急速在中途变招,一手将逍遥派掌门一把推开,她抢身前去,硬生生和自己最敬重的师傅对了一掌! “师傅……”正面相抗了这一击,秦清踉跄着软倒在地,她剧烈咳嗽两声,扬起惨白的脸冲自己的师傅摇头。 不敢相信看着自己最中意的首席女弟子也会公然和自己对抗,就在那一掌之后,冷月惊悚地往后退出了一丈之多,不知所措地喃喃低语,她肩膀抽搐,切掌的手掌也不自觉地发抖。 幻月阁的玉石台阶前寂静如死,只有一缕缕冷风穿梭往来,吞噬着人的心脉。 冷月怔怔看着这一切,心乱如麻,咽喉里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令她的头脑一懵。 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吗?可是她错在了哪里?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她作对? “哦——!”一口短促的血箭从嘴里喷出。 “啊——”尖锐而犀利地惨叫一声,巫月神宫宫主胡乱地撕扯的自己的长发,整个人扭曲成一团,身子急剧地颤抖着,她飞奔而出,跑出了巫月神宫的宫门,径直往前方的断崖跑去。 “师傅!”秦清在地上蠕动了几下,挣扎着要站起来,追上去,独孤无敌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她,声音冷定,“你听着,一定要把萧翎他们安全地送回昆仑雪域!” 秦清怔住,她定定地看着这位长辈,思绪忽然一片惨白,只是无意识地了点点头。 独孤无敌微微一笑,倏地抬头,却见漫天笼罩的雾光和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收拢,灰黑色的天空瞬息间冷凝如铁,无数无数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迎头而落,荒凉如死。 雪花静静飞舞起来,逍遥派掌门不再迟疑,足尖用力,身形便已掠出,消失在宫门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3章 往昔 —— 前方是黑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夜风狂烈地吹着,那一头雪白的长发随风起舞,猎猎作响,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雪不停地下。冷月睁开眼睛,望着夜空下那些雪一片一片精灵般地飞舞,慢慢变大、变大……掉落到她的睫毛上,冰冷而俏皮。 “下雪了!”她停在了断崖边沿上,仰望着天空,唇角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她对着天空伸出手来,极力想去触摸那美丽绝伦的白色光芒。 曾经一度她也傻傻地希望,希望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偕老,可以在每个下雪的晚上为他温一杯热酒,可以跟普通女子一样蒙着喜帕出阁,在红烛下静静地幸福微笑;可以在柳丝初长的时候坐在绣楼上,等良人的归来;可以在每一个晚霞灿烂的黄昏,与良人合奏一曲笑傲江湖。 “冷月,世间的男子都是薄情寡义,你切不可动凡心,误了修为!”前一任的宫主也曾这样劝慰过她。 可是,她的心从遇见那个凌波踏浪的男子那一刻起就彻底乱了。 幻月阁前,他玉树临风地出现。逍遥派的问天剑法,巫月神宫的仙乐剑法,一决雌雄。她在剑术上赢了他,而他却赢走了她的心。 倾心相许,痴情不负,她把自己的一切轰轰烈烈地献给了这场爱恋,她以为他是最真实的。 被师傅重责四十大板,赶出了巫月神宫,伤痕累累的她满心欢喜地去找自己的情郎。 本以为从此以后,天涯海角,相扶到老,生死不弃。 “冷月,你我本不该相见,巫月神宫是日月魔教的分支,为中原武林所不齿,我堂堂昆仑逍遥派的大弟子怎可跟你共度一生,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然而,男人终究是男人——同样的野心勃勃,执著于建立功名和声望,想成为中原武林的第一人,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她的梦想,在十五年前就永远地冻结在漆黑的兰溪冰水里。劫后余生的她按照师傅的遗愿接管巫月神宫,一直平静地生活,心如止水,将自己的一生如落雪一样无声埋葬。 一夜白发或许不是最凄凉的!最凄凉的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凌歌居然也步了她的后尘。 那样漆黑的雪夜让她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凝结成冰,仿佛对这个世间再无丝毫留恋之情,冷月咬紧了牙,足间霍然加力,宛如一道陡然划出的虹,飞身跃下了万丈深渊, 耳畔的风簌簌地响着,迎着漫天飞舞的晶莹雪花,在飞速下坠的瞬间,冷月闭上了眼睛,忽然身子却是一轻! 有一只手伸过来,在腰间用力一托,她的身体重新向上升起。 雪白的长发飞扑着挡住了她迷离的视线,她被紧紧地拥在了一个温暖而颤抖的臂弯内,随即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月儿,十五年前,我是为了……为了救你,才故意……离开了你。你在离开巫月神宫的时候就已深重剧毒,你师傅来找我,我离开你,你便可以……活命!我不希望你死!” 每吐出一个字,就有大片的血花泊泊地从唇角溢出,独孤无敌深深地提了一口真气,凄迷地笑着,然后双手用力一推。 怀里的白衣女子便如飞燕一般离开了他的怀抱,加速地向上飞去。 然而这一推的反作用力使得他的身子加速向万丈深渊跌去。 “啊——”冷月惊呼着睁开眼睛,探出手去,试图抓住向反方向掉落的人。在最后的视线里,她只看到那一袭黑衣宛如折翅的雄鹰,朝着万仞的河川加速下落。那一瞬间,十五年前那一夜的情景再度闪电般地浮现,她感觉到自己沉浸在刻骨铭心的爱恋之中,他不会骗她的,他一定不会骗他的。 而此刻,那个她挚爱的男子正在往冰冷的山河里沉下去。 “不要!”上升的巫月神宫宫主对着那个坠落深渊的男子伸出手来,撕心裂肺地大呼,“独孤大哥,你不要死!”呼啸的风从她指缝掠过,她极力挣扎着,却什么也无法抓住。 那一袭黑衣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小,彻底消失不见。 冷月重重跌落在断崖的石坡上,白发拂过她的面颊,寒冷和剧痛让眼前一片空白。 爱恨生死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巫月神宫宫主从雪中醒来,只觉得心脏每一分都在疼痛。那种痛几乎是无可言表的,一寸一寸地钻入骨髓,让她几乎忍不住要呼号出声。 她忽然间有一种刻骨的恐惧,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霍地从冰雪上站起身来。 她站在了白雪铺盖的悬崖上,低头静静凝望着深不见底的冰川,雪白的长发在寒风里猎猎飞舞。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忽然都不想去想了,也不想去纠正什么,就这样恨着活下去吧! 嘴角含着捉摸不定的笑容,冷月远远地望向宫门的方向,那里已经恢复了一片宁静。 她是巫月神宫的宫主,是逍遥派的宿敌!她强迫自己这么去想,一切就是这样的! 不存在什么误会!不存在什么误会!一定不存在什么误会! 一定是他在骗她,撒谎的是他,师傅是不可能骗她的!所以一定是独孤无敌在撒谎! 神色疯癫的白衣女子在悬崖上恍恍惚惚地走着,眼神时而慌张,时而清醒,漫天的风雪浸染了她的衣衫,她的长发,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嘴里不停嘀嘀咕咕,像一个疯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4章 情变 —— 昆仑雪域。人来人往的逍遥派。 目之所及均是鲜花如海! 风雪吹过长廊,粉红色的梅花,白色雏菊,紫红色的郁金香在轻风中怒放,吐露芳香。 或许因为汇集了阴阳交汇的灵气,这里竟然不分季节的汇聚了天下所有奇花异草,在缥缈入云的雪山上争奇斗艳。 清晨的露珠从树叶滑落到白衣少女的的眉毛上。 她端着一盘亲手做的糕点,站在江枫的屋门外。自从他醒了以后,对她一直很冷淡很冷淡,冷得好像根本不曾爱过她似的。 可是凌歌不甘心啊!怎么会说变就变了呢? 白衣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脯,微微笑了起来,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很放松。 江枫一定是在跟她闹着玩呢? 所以他一定只是暂时的对她不好! 他是爱她的! 凌歌缓缓抬起了手,脸上的笑容明亮如午夜闪耀的星辰。 敲了敲门。 半响,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股浓浓的酒气味扑面而来,青色的布衣有些污迹,似乎曾经呕吐过。见到凌歌,江枫的眼睛忽然亮得可怕,发出鲜活的光芒,然而瞬间又如往常一样黯淡了下去。 微微咳嗽了几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你。” 白衣少女勉力微笑,端着盘子的手指却不由地颤了颤,对他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可以进来吗?” 他闪开,让她走进去。 屋子里还是一样的简朴,什么多余的摆设和装饰都没有。 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长凳。 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木桌下凌乱地堆着几只酒坛子。 她在长凳上坐下,将糕点放在桌上,眼睛无意中看到了放在床上的一幅画像。 是她的!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巫月神宫的后山上,那个笑容慵懒,玩世不恭的剑侠浪子。第二次见到他,确是在雪域绝顶上的望怒川,那个剑术曼妙,身姿若风的男子,从那一刻起便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也就是在那一次,她送给了他一幅画像。 最初的那一眼,注定了此生不了的情缘。 凌歌心底涌出了一丝丝温暖,缓缓将视线收回来,笑容有些单薄:“你还留着这幅画?” 江枫面无表情地笑了笑,眼神很冷,他走了过去,将那幅画抽了出来,卷了起来,放在了她的手边,粗哑而散漫地道:“都过去的事了,希望你不要误会,赶快下山去吧!” “为什么要赶我走——?” 她轻笑,目光变得晶莹:“你不喜欢我了吗?” “是。”沉默片刻后冷言出声,江枫的眼睛里融入了一丝烦乱的痛苦,他很快将视线投向窗外的梅枝,似乎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 看到他那样厌恶不耐烦的神色,白衣少女皱眉,轻轻吸气:“因为我是你师父的女儿,所以你要疏远我?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低颤的声音里有深深的难过。 江枫转过身闭下了眼睛,漠然不语,背影绝然。 白衣少女静静凝视青色长衫的男子,她咬紧了嘴唇,修长的手指缓缓握住了那一幅画。 “我不走!我不会走地!”下一刻,她急促慌乱地大喊了几句,然后起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看着那一袭白衣消失在门外,江枫颓丧地笑了笑,然后缓缓在桌前坐下,抱起一坛酒闷闷地喝了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5章 无助 —— 离开巫月神宫已将近半月,心中一直挂念着师傅的安危。既然小师妹和萧大哥已经没事了。那么她也应该离开了。 秦清穿行在琼楼玉宇里,心急如焚。那些玉树琼花急速地在往后掠去。她踏上连接冰川两端的白玉长桥,望着桥下萦绕的云雾和凝固了奔流的冰川,陡然有一种宛如梦幻的感觉。 ——雪域绝顶上,居然有这样宏伟壮观的的地方! 沿途的逍遥派弟子均是步履匆匆,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此次逍遥派大举进攻巫月神宫,所有人都回来了,唯独掌门真人独孤无敌没有回来。 萧翎大病初愈,便毅然地接任了代理掌门一职,处理着门内大大小小的事情。 “叮叮”几声,风过后,廊下悬挂的一排排玉缀风铃轻轻击响。秦清步履轻快,径直朝不远处的花园走去。 —— 清风徐荡,暖而不冷,花园中一片鸟语花香,莲花正在青碧的池水中无暇地绽放。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萧大哥,你在干什么?”一个清清脆脆的呼唤从帘外传来,白衣少女从帘外连蹦带跳的跑了进来。她拂开低垂的纱幔,探头四看。 “凌歌,你又来胡闹了?我正忙着呢。”一袭白衣胜雪,静静地端坐在在四面临水的小轩中,面前摊着一大堆文卷,正皱着眉头批阅。白衣男子眉目很俊朗,薄薄的双唇紧抿着,失去了以往平淡的笑意,似是有些不耐烦。 “怎么啦?谁惹你了?”凌歌笑颜如花,明澈动人的大眼睛带着天真与纯情,她轻甩着双臂,绕着他的书案转了一圈又一圈。 萧翎把大堆的文卷一推,叹了口气:“当上掌门也真是件苦差事,天天要处理这么多文卷。再这样下去,我的医术都要荒废了。” “喏,你是大师兄吗?师父不在,你应该要接管整个逍遥派的!”白衣少女眨了眨眼睛,柔静地笑着,她坐在了他身边,乖乖地低下头,微微笑了。 萧翎怔怔地看着她,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灼热,却马上恢复了平静:“凌歌,江枫醒了?你怎么不去陪他,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一提到那个人,白衣少女顿时闷下头,眼眶滚热,心底的酸楚忽然涌了出来。 “江枫他不理我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夹杂着失落的哭腔,“他要赶我走,萧大哥,你要帮帮我!” 萧翎淡淡地锁住眉,沉吟了片刻,方才轻轻地笑了笑,道:“他跟你闹着玩呢?你不用放在心上。”嘴角说着轻描淡写的话语,可是白衣男子的心底却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师父将他们从小抚养长大,视如己出,二师弟会不会因为师父的缘故,迁怒到凌歌身上。 师父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二师弟如果知道师父是去了禁足十五年的巫月神宫,至今生死不明,一定会引咎自责。 可是凌歌是无辜的!况且她是师父的女儿!江枫到底是怎么了? “江枫他…好像不喜欢我了…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闷酒,我去了他也不理我。”凌歌怔然地诉述着,神色可怜兮兮的,樱红色的小嘴伤心地扁成一条线。 萧翎眼波微晃,若有所思地望向水轩外的碧水,片刻的寂静后,他抬起手,宽慰似的轻拍着凌歌的肩膀:“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声音低低的,带一丝复杂的笑意。 凌歌抬起清澈的大眼睛,悄悄打量他,呼吸很轻很轻地问:“你是说,江枫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她眼含希冀。 萧翎淡淡地笑着,他凝视着她,用肯定的眼神点头。 凌歌显然是极愿意相信他的,她相信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沉沉地垮下了肩膀,她忽然欢喜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微微咬了咬下嘴唇,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与甜美。 “我就说吗!江枫在昏迷前后,看到的女孩子都是我,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变心呢!是我错怪了她。”嘴里小声嘀咕着,凌歌欢喜地站起身来,细细思量着江枫往日里对她的好。 “江枫现在不理我了,我就应该加倍的对他好,这样,他还是会回心转意的,对不?”目光静美如流岚,白衣少女神采奕奕地原地踱了两步,娇俏的话语里夹杂着自信和希望。 “嗯!” 萧翎的目光追寻着她,随着她的微笑而微笑。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凌歌很有把握地笑了笑,眼珠子亮亮的,她兴高采烈地跟白衣男子挥手作别,然后步履轻盈地跑了出去。 端坐在案前的白衣男子目送着她离开,唇边的笑容淡淡的,有深深的祝福,有细小的快乐,然而,眼神深处却有黯淡忧伤的光芒依稀闪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6章 冷漠 —— 长长的水轩上。 秦清与飞奔过来的凌歌相遇。 看着小师妹欢呼雀跃的神情,秦清笑着问:“满头大汗的,你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凌歌的笑容美丽炫目,她止住步子,抓住大师姐的手臂摇了摇,眉飞色舞地大喊:“萧大哥说了,江枫还是喜欢我的。我现在要去找江枫了!我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呢!” 秦清的神色凝重下来,江枫醒来后对凌歌有多么冷淡,她这个大师姐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了。可是眼下,看着小师妹如此痴傻欢喜的表情,秦清的心里忽然有些疼忍和不舍。 “凌歌?”她轻轻呼唤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神色有些复杂。 凌歌欢欢喜喜地笑着,她没有发觉大师姐脸色的不对劲,她的心里装满了对江枫的爱恋,这种炽热的感情冲击着她的灵魂,让她浑身上下焕发出了迷人的光彩。 “我要走了。”秦清低低地道出实情。 白衣少女怔住,扁起嘴巴,娇美的小脸上萦绕着不舍和依恋:“秦清姐!凌歌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你呢?你先不要走,好吗?”她摇晃着大师姐的手臂,殷切地撒娇。 秦清怔了怔,笑着问:“什么事啊?” “很多很多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你不要走,好不好?”凌歌握紧了她的手臂,晃了晃,低低期盼道。 “这……!”秦清犹豫了,她担心小师妹会受到江枫的伤害,可是她心里也放心不下远在巫月神宫的师傅。 “秦清姐,你就留下来把?” “好!” 最终的,秦清还是决定先留下来,凌歌现在这个样子她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 漫天的飞雪,一望无垠的白色。 一袭青衣晚如腾空掠起的孤鹤,金色的剑光在雪地上交错纵横,以雷霆之势斩碎了漫天的飞雪。 雪花一朵一朵,晶莹剔透,美丽无边。 江枫神情孤冷,下巴绷得紧紧的,漆黑的瞳仁里有一抹撕裂的痛楚,他怔怔地斜下视线,望着游荡的剑气在自己的剑尖上吞吐不定。 披着红色斗篷的白衣少女提着一个食篮,静静地观望,见他停止了练剑,便笑盈盈地跑了过来。 江枫拔剑指地,背对着风雪,墨色的长发在耳际恣意地飞舞,他的神情更显冰冷孤寞。 白衣少女启开食盒,斟了一杯热茶,上前两步,欢欢喜喜地双手捧上。 “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凌歌的声音甜美动人,眼底柔情的亮芒却是小心翼翼的,因为她害怕遭到拒绝。 江枫不为所动,神色冰冷如霜,甚至不曾看她一眼。 白衣少女双手捧着茶盏,见他许久都不吭声,她眼底希冀的光芒黯了一下,随即轻轻咬住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洁白的雪鹅一片又一片,轻盈而妩媚地落在他们的肩上。 凌歌深吸口气,提醒自己不要气馁,强颜欢笑道:“你都练了这么久了,坐下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好不好?”她近乎期盼地哀求道,想要用脸上的欢乐感染他。 江枫没有看她,幽邃的眼底有一闪即逝的痛光,最终,他还是神情麻木,漠然地擦身走过。 凌歌怔怔地扭过头,望着他冷漠绝情的背影,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远都不肯回头。她目光颤抖,难过地低下头,只觉得胸口好痛好痛,就好比有一只冰冷的匕首狠狠地刮扯着她的心脏。 白衣少女难过得想哭,却咬紧唇角强自忍住。她不明白江枫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对她如此冷漠。就算要推开她,至少也应该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然而,江枫没有,他只是一个劲地折磨自己,同时也折磨着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7章 天真 —— 落梅清香,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凌歌提着食篮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后院。 厨房里炊烟袅袅。 几个粗使丫鬟正在做饭,她们蹲在灶台旁,一边择菜,一边议论着什么。 凌歌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将食篮放在灶台上,然后闷闷不乐地干站在一旁。 几个丫鬟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她失落的样子。 “小姐,你不是去给枫师兄送茶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丫鬟小布站起身来,一边乐呵呵地问,一边顺手掸了掸袖子上的菜叶残枝。 凌歌扁着嘴不想说话,静静地弯下腰,捡了个凳子坐下,双手拖着雪腮发呆。 小布凑近了她,疑惑地问:“是不是江枫那家伙不领情啊?!” 凌歌仍旧不说话,神色忧伤而安静。 “其实呢,喜欢喝茶的是翎师兄,枫师兄从来不喝茶的,他只喝君子汤!”见小姐如此可怜,小布好意提醒了一句,悻悻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的意味。 “什么?”凌歌扭头,惊喜地望住她,黯淡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好似整个生命重新燃烧。 小布见她反应如此强烈,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笑道:“你没有听错,枫师兄喜欢喝的是君子汤!” “君子汤?”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凌歌很小声地嘀咕一声,噌的从凳子上跳起来,抓住小布的袖子,惊喜地喊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小布无辜地缩了缩脖子,“可是,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呀!” 凌歌哪里顾得上这些,她笑得喘不上气来,明眸忽闪两下,急急恳求道:“君子汤怎么做,你快点教教我!我要做给江枫喝!” 瞧着她迫不及待、欢欢喜喜的样子,小布无奈地叹息一声,摇摇头道:“现在不行,那么多逍遥派弟子都在等着吃午饭呢!灶上根本腾不开锅炉。” “啊——!”凌歌怏怏地合上嘴巴,想了想,觉得小布说得也对,不能因为江枫一个人,而耽误了逍遥派其他弟子的一日三餐。 “那好吧!晚饭后你教我,好不好?!”她认认真真地做出了妥协。 “好。”小布满目清美,答应得很爽快。 两个女孩手拉着手,相视而笑,笑得很甜很甜。 —— 午后。 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静静地覆盖在马厩的棚顶上。 凌歌提着裙摆,亦步亦趋地钻了进来。 马棚里静悄悄的,偶尔会传来骏马的踢踏声和嘶鸣声。 有几匹马在角落里伏地休憩,有几匹马在马槽前低头啃草,还有几匹马原地伫立不动。 白衣少女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其中,忽上忽下的目光一一从马尾上扫过,似乎在搜寻什么。 终于。 寻了许久之后。 白衣少女静静地微笑起来,她轻声蹑足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那一匹健壮的玄色骏马。 “马儿乖,马儿乖!我不会伤害你的。”嘴里念念叨叨着,她用手指温柔地抚捋着马鬃,想要让它温顺下来,不要乱动,自己好下手。 一袭白衣翩翩胜雪,萧翎从马厩旁经过,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他顿住脚步,狐疑的目光探进了马棚里,放眼望去,只有马,看不到任何人。 “乖啊!不要动!” 凌歌很小心很小心地挪动脚步,手指划过了马肚子,移到了马尾处,她喜滋滋地看着那撮颜色漂亮的马尾。手指刚探过去,还没触到马尾,那马警觉地旋转一个身子,哼哧哼哧地喷着鼻息,摇头晃嘶。 “乖!乖!不要动!”凌歌四下瞟一眼,轻轻捋着马鬃,想要让它安静下来。 那马原地踢踏,时而仰头,时而摆尾,似乎是抓狂了。 白衣少女有些孤注一掷地搓了搓双手,她定住神,双手轻轻探出,揪住一撮晃过眼帘的马尾,用力一扯。 骏马啾鸣出声,前蹄扬起,狠狠地踩踏下来。 凌歌仰头大望,只看到了两只棕红色的马蹄,以雷霆之势,压了下来。 “啊——!”白衣少女蓦地尖叫一声,吓得蹲下身子,忘记了闪躲。 马棚下,萧翎敛起雪衣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刚刚望了过来,顿时骇然地瞪大眼睛。 “凌歌!”他惊喊一声,身子化为一道白色的闪电,切了过去。 马蹄下的白衣少女双手抱头,身子因为恐惧而蜷缩成一团。 撕裂的风动声呼啸在耳畔,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子被一双温暖的双臂掳到了一旁去。 马蹄声落下,烟尘四起,震得棚顶上的积雪唰唰唰滑落。 心跳提到了嗓子眼,凌歌紧紧地闭着双眼,双手紧紧地抓着那人的衣襟。 渐渐的。 四周恢复了平静。 耳畔有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凌歌慢慢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孔里写满了惊慌害怕,她扬起小脸望去,才赫然发在自己依偎在萧大哥的怀里,而且双手还窒息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襟。 “萧大哥!”她恍惚地低唤,有些失神,脑子里也乱哄哄的,像一团浆糊。 萧翎脸色惨白,他怔怔地瞅着怀里的女孩,半响后,才轻轻扶住她的肩,问:“你怎么样?没受伤吧!”低颤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承受失去的恐惧。 凌歌低着眼睛,娇弱的身躯在他的双手下战栗着,顿了顿,才勉力地笑着摇头。 “萧大哥,我没事啊!”因为受惊过度,她的声音是有气无力的,脑子里也晕乎乎的。 看着凌歌如此苍白失神的样子,萧翎的眼角有一缕缕疼忍的光芒流泻出来,他拥着她走出了马棚,来到了外面的雪地上。 “你在马棚里做什么?”他怔怔地问她,疑惑的眼神。 “我……!”凌歌皱着小脸,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她嘿嘿地笑了笑,嘟囔道:“我想要做一把古筝,可是没有琴弦!秦清姐告诉我,马尾巴上的鬃毛可以用的。” “所以!”萧翎眼波明亮,笑着明白过来:“所以你就傻乎乎的去扯马的尾巴!” 凌歌撅起嘴,极不情愿地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萧翎蓦地低笑出声,他抬起手指,敲了敲对方的额头,低低地叹息道:“你做事情的时候怎么不动脑子呢!想要得到那一撮马尾有很多办法,你偏偏选择了最笨也是最危险的一种!”他无奈地盯着她,语气是极其宠溺的。 “什么?”白衣少女掀起眉眼,没好气地瞪着他。 白衣男子不再看她,他笑着转身,走到了马棚里,走到了那匹烈马跟前,拔出了腰际的佩剑,手指撩起一撮马尾,剑法很轻,“咔嚓”一声,不费吹灰之力地割了下来。 那马没有觉察到痛,安安静静地伫立着,一动不动。 凌歌呆呆地站在原地,樱红色的小嘴微微张开,一幅她怎么没想到的表情。 萧翎款步走过来,将到手的马尾炫耀似的在她面前抖了抖,歪下脑袋,低低笑道:“看吧!就这么简单!马的尾巴就好比人的头发,剪下来的时候不痛不痒的,可是要一撮一撮地拔下来,会很痛的。” 凌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样子很纯真,下一刻,她扬起脸蛋,两眼崇拜地望着他:“谢谢你!萧大哥,有了这撮马尾,我就可以做一把上好的古筝了。”她欢喜地双手举拳。 “古筝!凌歌你会弹琴啊!?” “当然了!”白衣少女双手背后,得意洋洋地望着雪空,晶莹妩媚的雪花一翩一翩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歪了歪脑袋,秀雅如兰的脸上洋溢着俏皮而美丽的笑容:“我喜欢弹琴。” “这把琴,我帮你做!我屋子里有上好的桐木,正好可以用来做琴案。”萧翎收紧了手上的马尾,信心满满地说。 白衣少女怔了怔,笑容灿烂地凝视他,低低道:“真的谢谢你!萧大哥!”凌歌的心里甜甜的,感觉到很温暖,萧大哥对她的好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无比的温暖。 “有了这把琴,我就可以天天弹琴给江枫听!他曾经告诉过我,他喜欢柔婉贤惠的女孩子,他醒来以后,我的表现很糟糕,毛毛躁躁的,才会惹得他不高兴。” 白衣男子轻轻抬起视线,望着漫天飘扬的的雪花,他的眼神是无比复杂和忧郁。 “凌歌,其实,你已经很好了,真的。”语气坚定而真挚,隐含一丝悲伤和无奈。 “不!”凌歌清醒地摇头,抿嘴笑着,眼底闪着清澈的华光,“我觉得我还不够温柔,不够体贴,为了江枫,我可以做出任何改变!”她轻盈地侧过身去,样子更显单薄娇弱。 萧翎目光寂静,眼底有夜风般的沉默,看着她温柔秀丽的侧脸,除了叹息一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歌深深吁出一口气,见他许久都不说话,她双手敛在衣襟前,笑着转身问:“萧大哥,你怎么了?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孩子,难道你不希望她为了你,做出好的改变吗?”她猜不透他心底在想什么。 白衣男子淡淡地笑了,仰视苍穹,语气清冽如水,却没有丝毫迟疑: “如果我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子,我不会希望她为我做出任何改变,因为我喜欢的,就是那样的她,也许不够聪慧,不够温柔,但只要有一点能够打动我,我也会爱她一生一世。” 凌歌惊呆了,樱唇里呵气如兰,她痴痴地望着自己无比敬仰的萧大哥。 雪花轻轻飞扬,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声响。 萧翎眼含忧伤,身子倜傥俊逸,见凌歌发呆,他抬起手揉揉她的发顶,低低笑了,语气像哄小孩子:“傻丫头,不要多想了,两天后,我会交给你一把音质绝佳的好琴。”语罢,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擦身而过,径自离去。 白衣少女怔立在原地,歪了歪脑袋,反复思量着,还是没听明白萧大哥在说什么。 难道萧大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否则他怎么会说出那么深奥的情话来。 双臂在空中炫舞一圈,凌歌踩着地上的积雪,欢天喜地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8章 缱绻 —— 入夜的时候,天空冷凝,厚厚的雪花压得道路两旁的梅枝弯下腰来。 沁心的冷空气散入人的呼吸。 凌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君子汤站在江枫的屋门外。 透过窗户纸,可以看到里面有朦朦胧胧跳跃的烛光,所以江枫应该是在里面。 白衣少女腾出一只手,整了整发辫和衣襟,让自己看起来是高高兴兴的样子。 “笃笃笃”的叩门声。 没有回应。 “笃笃笃——!” 还是没有回应。 凌歌心下迟疑,默默地伫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一只手,轻轻推了推那扇门。 门没有上闩,她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敞开了。 白衣少女端着盘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空荡荡的安静,没有人。 桌角上有一个木质烛台,上燃着一根白蜡烛,那过于细弱的光芒轻轻跳跃在凌歌的脸上,她环顾四望,神情顿时沮丧下来。 江枫不在屋里,会去哪儿呢?! 白衣少女将盘子放在桌上,然后静静地坐下来,静静地等待。 屋子里静悄悄的,蜡烛静静地燃烧,一滴滴晶莹的蜡液滴落下来,半挂在烛台上。 凌歌双手托腮,怔怔地看着那一碗君子汤,看着碗上冒出的腾腾热气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渐渐的。 白衣少女以臂为枕,呆呆地趴在桌子上,眼珠子静静的,一动不动。 蜡烛一寸一寸地燃烧,火光由细微变得明亮,由明亮变得暗淡,直至彻底熄灭。 屋子里黑暗下来,窗外的寒气隐隐渗透进来,凌歌抬起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 时间慢慢地划过指尖。 江枫还是迟迟未归。 白衣少女从桌前站起身来,无聊地望着屋顶发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离开。 可是,她刚刚站起身,往门口挪了两步。 屋外却传来了清晰的咳嗽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了过来。 他回来了! 不知为何,等了这么久之后,凌歌却变得紧张起来,她慌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这个屋子里空荡荡,连个衣柜也没有,白衣少女慌慌张张地转了一圈,便撩起床帏,一股脑地钻到了床榻下。 “咯吱——!”屋门被一双冰冷修长的手推开。 强烈的酒气夹杂着深夜的冷意涌了进来。 江枫跌跌撞撞地进了屋,插上门闩,他摸着黑,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床榻旁,一头栽下去,便没了动静。 凌歌在床榻下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心底如小鹿乱撞。 时间过了许久,窗外夜色凄迷渐深。 地面很凉很凉,白衣少女冻得嘴唇哆嗦,空间太狭小,她的身子动也不能动。 床榻上的江枫沉沉地睡了过去,手边放着流光剑,他没有盖被子,仰面躺着。 渐渐的。 心想着也许江枫已经睡着了。 白衣少女咬紧牙关,百般确定后,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凌歌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弯下腰揉了揉撞疼的腿膝盖,她放轻了脚步,亦步亦趋地往屋门的方向走去,生怕惊醒了身后的人。 “咳咳——!”轻浅而空洞的咳嗽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白衣少女顿住脚步,怔怔地转过身来。 雪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屋子里仿佛荡漾着一层晶莹的白雾。 床榻上的江枫面色惨白,不停地咳嗽,身上的青衣是如此的凄凉单薄。 凌歌轻轻走过去,拉过床头的被子,轻轻给他盖上,她的动作很轻很轻,眼神很温柔很温柔,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男子。 在她的细心照料下,江枫的咳嗽声渐渐止住,呼吸变得均匀通畅。 白衣少女站在床畔,目光温暖而宁静,静静地凝视他,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 静静地滞留了片刻后,凌歌安心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可是,她未能走远。 床榻上的男子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右手,紧紧地拽住了。 凌歌的呼吸嘎然而止,她不敢回头望,身子动也不能动,仿佛被点了穴。 江枫的手指是冰冷的,冰冷到了极致是炽热的滚烫。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舍和依恋的情意透过他的手指、她的手腕传递到她的心脏。 凌歌暗自惊怔了一会儿,才悄悄地折身望过来。 床榻上的男子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睡梦中,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执拗得不肯松开。 凌歌轻轻咬住嘴唇,满脸羞涩,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右手,却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江枫。又惊又羞之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刻,她心里很确定,他是爱她的,无论他怎么对她,他都是爱她的。 看来,还是萧大哥了解江枫。 白衣少女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尽管声音很小很小。 “锵——”的一声,灼灼的剑气从床榻上掠起,直逼了过来。 床畔的女子惊呼后退,来不及反抗,江枫单手握剑,一个懒扎衣,将她摁倒在床上。 “谁——?”黑暗中,他的眼眸透亮如星钻,薄如刀削的唇边染着寂寞而残酷的冷意,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杀手。 白衣少女惊惧地喘息,她甚至能从对方幽深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惊慌狼狈的表情。 江枫用力摁住了她,凌歌吓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双手摊在枕边,只得急急出声: “是我!是我!”狼狈地别过脸去望着被子,她的声音又小又轻,几乎听不到。 然而,就这低不可闻的四个字,那双箍住她肩膀的冰冷的手还是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如山河永寂般僵固不动。 凌歌心里又害怕,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下意识地推了推擒住自己的男子,想要让他放开她。他的力气很大,攥得她肩膀好痛好痛,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江枫没有动,深深切切地凝望着她,喘息有些粗重,似乎在细细地辨别着什么。 白衣少女不敢看他,只得用力将脸别过去,掩饰着自己的狼狈和尴尬,心里懊恼死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声响,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声。 江枫怔怔地凝视着身下的少女,喘息越来越急促,眼底的光芒明灭不定,忽亮忽黯。 被他湛湛如火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凌歌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望着床帏里,她的胸口急剧起伏,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江枫良久良久地凝视她,眼神似乎着了魔,有些痴傻,有些激动。 双手手指轻拢在唇边,白衣少女不敢正视他,只得惶恐不安地低唤道: “江枫。江枫。”一声接着一声,小心而又轻柔。 他不说话,眼底的暗芒颤抖不止,呼吸渐渐低了下来。 凌歌紧张地闭上眼睛,樱唇轻轻咬住手指,肩膀在他的手指下瑟瑟地发抖。 江枫的脸庞冰俊而孤傲,轻轻斜压下来,他的嘴唇颤抖着吻上了她的脸,轻轻的吻,温热而潮湿,温柔异常。 凌歌惊呆了,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像两个黑色的弹珠。 渐渐的,江枫抓住了她柔弱的双手,将她的双手按在枕边,他的吻在她的脸颊上游离了一阵子,摸索着移向她的双唇。 凌歌心慌意乱地喘息着,刚刚正过脸来,温热的唇瓣恰好和他冰冷的双唇相接。 他吻住了她。她也吻住了他。 轰一声,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团迷雾,白衣少女身子惊颤,浑身的血液都战栗起来。 江枫轻轻吻着她,她的唇瓣清甜如梨花,他吻上了她,封锁了她的呼吸。 凌歌花了半天功夫,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她羞得脸蛋通红,想反抗却怕伤害到对方,只得紧紧地闭下眼睛,掩饰着自己的忐忑不安。 江枫辗转热切地吻着她,那种喷涌的感情就好像火山爆发一样一发炫目不可收拾。 渐渐的,他压抑已久的情欲点燃了她的感情。 凌歌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她阖下眼睫,温顺地回应着他的吻。 相拥着,他吻着她,她也吻着他,空气是甜蜜的,就像是中了毒。 屋子里飘荡着急促的喘息声。 “笃笃笃——!” 沉重的敲门声在这时凛然传来。 床榻上的两人同时停止了动作,目光迷乱破碎,热颤地望着对方。 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被打破了似的。 下一刻,他们齐齐扭头,望向屋门的方向。 “笃笃笃——!”有人在屋外敲门。 江枫怔怔地松开了身下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翻身下了床,站在了地上。 离开了他的怀抱,凌歌打了个冷颤,怔怔地坐起身来,尴尬又沉默地蜷缩在床角里。 “笃笃笃——!”的敲门声持续传来,不肯放弃。 江枫静静地望着床角上发囧的凌歌。 下一刻。 他“铿锵”一声抓起床头的流光剑,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开门。 “咯吱——!” 屋门在凄迷的夜色中敞开,清洌刺骨的寒气从门口席卷了进来。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逍遥派弟子,披着银白的寒霜。 见江枫走了出来,那弟子急急拱手道:“二师兄,大师兄让你马上去神诀宫。” 江枫神色不动,目光幽冷如冰:“什么事?!” “师傅回来了。” 师傅回来了。 简短的五个字,对江枫来说,却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他瞪直了目光,呼吸猝然凝结。 “大师兄让你马上过去!”那弟子见二师兄脸色如此可怕,急急重复一句,转身跑了。 江枫怔立在原地,然而,瞬息过后,他身形一动略微施展轻功奔了出去,甚至来不及和屋里的女子说些什么,俊朗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凄冷的夜色中。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和冷清。 白衣少女跳下了床,原地发了发呆,然后神色恍惚地走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9章 死亡 —— 白衣少女在夜色中穿行,越想越不对劲,她提着裙摆,往神诀宫的方向跑去。 —— 神诀宫的大殿内,万盏水晶灯点燃,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中央停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椁。 棺木内,逍遥派的掌门独孤无敌肃穆静躺,形容枯槁,两鬓斑白。 几百位逍遥派弟子整整齐齐地侍立在冰棺周围,眼神凝重而哀伤。 一袭白衣素洁胜雪,逍遥派的大弟子萧翎驻足在正前方的神龛前,背对着众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怔怔握成拳,指骨皓白僵硬。 “师傅——!” 一袭青衣的江枫在这时奔进了大殿,脚步凌乱不堪,眼底有不顾一切的亮光。 然而,很快的。 他眼底希冀的光芒被大堂内凝滞的气氛击打得粉碎。 浑身的血液彻底冷凝成冰,呼吸干涸而嘶竭,所有的希望在顷刻间破灭成灰。 江枫顿住步子,视线僵直,呆呆的望着那一缕醒目的棺木。 殿堂内寂静如死,没有人说话,萧翎负手而立,在这时静静扭头望过来。 “师傅——!”唇角挤出了两个低促而粗哑的字眼,江枫吃力地睁着眼睛,吃力地挪动双腿,一步一步,如临深渊地走过去。 众位师弟低垂着眼帘,齐唰唰地给二师兄退开一条道,让他走到了师傅的遗体前。 江枫唇角微颤,脸色苍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迟暮之人。他惊痛地走到了师父的冰棺前,眼底的泪光一闪一聚,呼吸窒息凝结,直直地屈膝跪下身去。 逍遥派的弟子敛起衣襟,劈里啪啦地跪了一地,孤寂与凄凉的气息慢慢在空气中弥漫。 冒着寒气的冰棺内,独孤无敌一袭黑色长衫,唇角泛着白冷的光,身子是僵冷的,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萧翎孤身而立,闭了闭眼睛,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发问:“是谁送师傅回来的?” “是……是几个巫月神宫的女弟子。”开口回答的是一名虎头虎脑的小弟子,资历尚浅,低着头,声音怯怯弱弱的:“她们将棺木送到了大门外就走了,我想要问清楚,可是我武功不好,拦不住她们。” 萧翎的目光沉痛下来。难道师傅的死真的和冷月有关。他隐隐记得巫月神宫盗宝那一夜,他在昏迷之前看到了师傅和冷月交手,醒来后,却已回到了昆仑雪域,秦清告诉他,师傅没有死,只是受了点伤。 四下打探了这么久都没有师傅的消息,没想到如今…… “咚——”一拳重重地砸向地面,冰棺前的江枫在这时冷冷地站起身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紧绷着面庞,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枫师弟——!”白衣男子闪身过去,从后面扳住他的肩膀,摇摇头,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冲动。 江枫回过眸来,眼底的光芒是残酷咆哮,他怔望着大师兄,隐忍了许久,才低涩地从唇齿间挤出了几个冰冷如铁的字眼:“师傅死得不明不白!我要找她们问清楚!” “师傅是全身骨头碎裂而死,以师傅的武学修为,中原武林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老人家应该是坠下了山崖。” 萧翎的神色忧伤而悲苦,语气却是清晰有力的。面对师傅的惨死,他心里也很悲痛,只是在这么多师弟面前,他不允许自己太过于软弱,他要勉强撑住逍遥派的局面。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坠落山崖!”江枫冷冷痛笑一声,大力推开了大师兄的手臂,含泪飞奔而过,如疾风一般。 萧翎滞立在原地,指间是刻骨的寒冷,心底有些绝望。 “江枫——!”奔进大堂的凌歌与青衣男子打了个照面。 江枫没有理她,闷着头,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消失在大殿外的风雪中。 “江枫——!”白衣少女转身,追了两步急唤,想要问清楚。 江枫的身影一起一落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凌歌安安静静地走进了大殿,她看到了萧大哥,看到了很多很多逍遥派弟子,然后才看到了那口棺材。 所有逍遥派弟子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走过来的少女。 凌歌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眼看着到了冰棺前,白衣男子疾步过去,拦住了她。 “凌歌!”萧翎不安地低唤。 渐渐的,凌歌似乎意识到了棺材里的人是谁,她惊愕地睁大眼睛,失魂落魄地凝望他。 白衣男子眼神很不安,他深知瞒不住她,却深深希望她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萧大哥,我要见我爹!”凌歌低低地说,笑着,笑容单薄却隐含希望。她绕过了白衣男子,怔怔地走过去,怔怔地走到了独孤无敌的冰棺前。 没有哭泣声,没有说话声,她很安静很安静地跪下身去,趴在棺材边缘上,看着里面的长者。 独孤无敌看不到自己的女儿,双目紧闭,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身子是冰凉僵硬的。 是爹!真的是他! 凌歌浑身颤抖着,一股悲凉的气息簌簌揪紧了她的心脏,她怔怔地凝望着,唇齿间的气息越来越沧乱,一串串滚烫的泪珠无助地滑落下来,她不出声地哽咽着,身子不停不停发抖。 怎么会死了呢!她认了他,还没有好好孝敬他,怎么就死了呢?!是因为娘吗?! 白衣少女的眼神在瞬间崩溃了。 归根到底,一切罪恶的渊源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打伤了江枫,爹就不会去巫月神宫,这样他就不会和娘发生冲突,爹就不会死。 脆弱的泪光凝聚在眼底,凌歌怔怔地瘫软在棺材旁,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心里的痛钻到了骨子里,她瑟瑟发抖着,身子一寸寸冷掉,眼神惊痛而绝望。 萧翎悲痛欲绝地走过去,轻轻扶起她,眼底一片心痛的怜惜。 “怎么办?”凌歌半跪在地上,泪水慌乱地流淌下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致命地摇晃:“萧大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不知所措地大哭,神色凄乱而害怕。 白衣男子轻皱着眉,眼底是刻骨铭心的哀痛。 大殿外,天地间一片肃然,只有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夜空中飘落,凄凉萧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0章 交涉 —— 夜空阴森可怖,如同一张沉重的罗网,笼罩着所有人的命运。 白茫茫的雪域荒原上。 头顶着寒风和霜雪,七八个白衣女弟子连夜赶路,身姿曼妙轻盈,身形若隐若现。 夜风吹动他的发丝,目光空洞如死的江枫从后面追了上来,凌厉的轻功快如疾风闪电, 敛足纵空一跃,那一袭青衣如同振翅的青鹤,翩然降落,拦住了雪原上一行的几个巫月神宫女弟子。 天地间一片苍茫,大雪纷飞,冷风呼啸。 晚如矗立在雪域之巅的灯塔。 江枫一人一剑,静静地转头,神情孤冷冰漠,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阴森可怖的气息。 巫月神宫的女弟子们静静地驻足,夜风吹起了她们脸上的面纱,落雪的衣衫在风霜中猎猎飞舞。她们相视一眼,袖中花镖滑至指尖,暗自提高了警惕。 江枫握紧了左手中的流光剑,雪光中,他的眼眸深谙深谙的,仿佛两个幽深的黑潭。 冷冷的对峙,时空静止无声。 “江公子?”万籁俱静中,一个清丽的声音急切响起,敲碎了凄然的风雪。 巫月神宫的首席女弟子敛襟上前两步,正视着青衣男子,眼底有不知所措的痛光: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追问独孤前辈的死因,这个我也想知道,所以我要回去见我师傅。” 浓墨的剑眉微微皱起,江枫神色阴郁,眼底的暗芒如冰针般抽缩,唇边升起一丝不以为然的冷笑。 秦清在风雪中用力呼吸,脸色素白如薄纸,她不想和他动手,所以她极力地想要化解对方的敌意:“我们都没有恶意,对于独孤前辈的死,我们也很痛心,希望江公子节哀顺变。” 白茫茫的雪域荒原上,漫天的雪花凌乱地飞舞,空气是窒息的寒冷。 江枫开口了,话音是冷的,冷成一条直线、仿佛锋利之剑的剑脊:“回去告诉冷月,如果我师傅真的是因她而死,那逍遥派弟子南下之日,便是巫月神宫灭亡之时,让她好自为之。”说这话的时候,他冰长的手指缓缓抚在流光剑的剑柄上,眼底的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强自克制住了什么翻涌的情绪。 秦清肩头一震,呆呆地沉默下来,寒气逼人的风雪阻遏着她的呼吸。 “江公子,临行前,秦清有一事相求。”半响的沉默后,巫月神宫的女弟子拱手一揖,恳切道出心底最放不下的事。她真的很担心凌歌的处境。 江枫的身形冷傲如冰雕,一动不动。 “希望你能善待凌歌,不管怎样她都是无辜的,你不应该那样伤害她。” 秦清的眼底有无奈的叹息和复杂的痛,语毕,她率领众位师妹,踏雪扬长而去。 黑缎般的长发在耳侧飞扬,江枫站在原地,风雪弥漫了他的呼吸,苦涩的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他以剑撑地,扬起头,望着冷凝的雪空,眉宇间晕染着迷茫和绝望。 一切都回不去了。 —— 深夜,窗外划过一道一道的雪光。 窗内一灯如豆,柔柔的火苗轻轻跳动,将纤细的身影勾勒在淡白的墙上。 素白的衣裳包裹着凌歌单薄颤抖的身子,发顶上几根细长的白绫被冷汗浸湿。她咳嗽了几声,勉力撑起身子下了床向外走去。 “小姐,萧翎师兄关照过你的身体——?”小布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冲了过去拦住了凌歌,连声安慰道:“你这个样子,独孤前辈若泉下有知,也会很伤心的。” 白衣少女咳着拍拍她的手,嘴角牵起的笑容虚弱晶莹:“我没事!我要去看看我爹!” “可是……”小布心痛如割,“灵堂内太冷了,你现在病成这样,身体肯定受不了!”她担心地望着她。 凌歌的面色越发苍白,嘴角轻咳着有血迹溢出。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是感染了风寒,分明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她温婉地推开了丫鬟的手,一个人径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一盏盏风中摇曳的孤灯,灯影斑驳如雾,将她的影子在柱子上拉得纤长。白衣少女手按着胸口,一步一步地向前方灯火昏暗的大堂里走去。 说真的,她还是不忍心相信,爹就这样死了!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呢! 雪夜的寒冷窜到了骨骼里,她呼吸艰难,身体不住的发抖,蹒跚地往前走去。 屋檐上挂着白色的纸灯笼,长条的白绫在寒洌的晨风中漫天飞扬。灵堂中点着白色的蜡烛,淡淡燃起了纸烛之气,烛影幢幢,斑驳跳动不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1章 绝情发 凌歌扶住褐色的雕镂门框,停在了灵堂门口。 在这一刻,她在幻想,爹会不会笑着走出来,告诉她,那只是一个玩笑。 寂静的大堂,烛光闪耀的灵案前,一袭白衣威然挺立,漆黑的长发随着轻风向脑后飞闪。他转过身来望着白衣女子,眼中有一种隐隐闪动的感情,却看不大清楚。 凌歌静静地走进来,望着他,眼底闪跃着迷离晶莹的泪光,却勉力微微一笑,笑容苍白苦涩。 萧翎胸口一阵刺痛,快速走过去,伸手扶住她。 白衣少女轻轻咳嗽着,干裂的嘴唇又血丝沁出:“萧大哥,今天晚上我要为我爹守灵!”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萧翎凝注着她,半响,略略点头,神情压抑。 白衣少女轻轻松开他的手,缓步走上前望着案前的灵位,目光瞬间空洞如死。 一阵冷风吹起了凌歌发顶上的白色发带,她禁不住又轻咳起来,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爹——!”白衣少女跪在蒲团上,深深地埋下头,两行清泪止不住滚滚而落。 萧翎站在她的身后,微微蹙眉,神眸忧郁而哀伤。 这时。 有清廖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白衣男子扭过头望去,看到那一袭青衣走了进来,眸底一片冰凉的深蓝色,表情很冷静。 江枫俊容孤煞,脸色比雪光还要惨白,朗目中有隐隐的血丝,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枫师弟?”萧翎暗自叹下一口气,看到师弟平安归来,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些许。 江枫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漠的寒霜,晦暗的眼睛里漂浮着一道深深的悲痛,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大师兄一眼,然后走过去屈膝跪下,和白衣少女跪在了一起。 凌歌扭头看着他,浑身惊痛颤抖,豆大的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青衣男子怔怔地跪在师傅的灵位前,肩脊挺得笔直,脸上是强忍的冷静和伤痛。下一刻,他突然转头望着身侧的少女,一勾下巴,冰冷的眼眸里燃起一团冷彻的火焰。 “你为什么还不走!?”他冷声叱问她,颤抖的音调中有一抹刻骨的恨。 凌歌惊颤地喘息,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江枫俯首咬牙,粗鲁地抓住她的手,一起身,将她从蒲团上揪起来。 “师傅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你给我滚!”他双手抓住她,猛烈摇晃她的肩膀,忿恨的眼神晚如一把淬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剜进她薄弱的心脏。 凌歌惊得死掉了,大脑一片惨白,除了哭泣,她什么也做不了,又仿佛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江枫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唇角升起了古怪而惨烈的笑意,他瞪着她,又恨又怒地瞪着她,一字一句地把话说绝:“凌歌,你听清楚了,逍遥派容不下你,你回到你娘身边去。”声音冷冽如竹叶上的雪粒,夹杂着满满的厌恶和憎恨。 江枫要赶她走。 凌歌的泪水越流越急,背脊柱上一阵麻凉,心脏慢慢紧揪成一团,她不知所措的,怔怔地低下头,喘息着低喊: “对不起,对不起。”她害怕,无助,慌乱,还有绝望,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攫住了她。 江枫唇角苍白,僵硬地闭下了眼睛,用力一推,白衣少女哽咽着,踉跄后退两步。 回过神来的萧翎抢身过去,先是扶起了险些跌倒的凌歌,然后难以置信地凝望着自己的师弟。 “枫师弟,你疯了吗?”他痛怒地低喊。 江枫眼神如冰,孤傲的唇角泛起一抹古怪的意味。 “疯的人是你。”他的声音无比冷漠。 白衣男子怔住,眉头皱了起来。 江枫背脊孤冷,细弱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斜斜地拉扯在地板上,像一个狰狞的怪物。 凌歌的眼底满是楚楚的泪水,怔怔地凝望着这一张绝情而冷酷的脸庞,慢慢地,她弯起唇角笑了,满腹辛酸地笑了。 江枫转移视线,望着她,眼底幽黑。 凌歌轻吸一口气,嘴唇倔强地抿着,眼中有烈烈的血泪在燃烧,紧握的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一刻。 “啪——!” 一记惨烈的耳光甩在了青衣男子的脸上,他的脸被打得侧了过去,额边的长发遮住了他眼底来不及掩饰的痛苦。 白衣少女的掌心一阵火辣辣的钻痛,浑身颤抖,她艰涩地喘息着,热辣辣的泪水喷涌而出。 “当初在巫月神宫的后山上,是谁说喜欢我,是谁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泪珠一串串夺眶而出,她上前一步瞪着他,呼气晶莹如雪,一字一句地质问。 江枫紧抿着嘴,回过头来望着她,沉默不语,眼底一片寒冷的冰河。 凌歌的眼中忽然没有了泪水,只有一大片荒芜的死寂,她皱紧了眉心,痛闷地摇摇头。 冰冷将她全身揪紧。 “为了你,我离开了我娘,为了你,我抛弃了一切,你现在要我回去!我要怎么回去?”喃喃低语着,白衣少女的身子僵冷地发抖,胸腔里的血肉仿佛被一刀一刀地剜掉,疼痛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青衣男子立在灵堂前,刚美的身躯像遗世独立的冰雕,白绫在他的身侧凌乱地飞舞,他的瞳孔黯如漆黑的夜。 他凝望她,目光森冷,唇角紧绷,没有一丝一毫怜悯的味道。 香案上的烛火骤然一暗。 冷冷地滞立。 萧翎的心紧缩成一团,微微定了定神,他静静地走上前,望着一言不发、眼神幽暗的师弟。 “师傅如果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能善待凌歌的。你怎忍心如此待她?”紧皱着眉,他怔怔地惋言道,语音里有一丝痛惜和不解。 江枫瞳孔紧抽,唇角的光芒更加冰冷,墨黑的长发上卷起无情的气息,他怔怔地望向独孤无敌的灵位,嘴角磨开,丢出了几个寒冷如铁的字眼: “我只恨我当初没有听师傅的劝谏,我不该贪恋红尘俗世,更不该惹上巫月神宫的人?” 萧翎惊怔,双眸飘忽不定。 凌歌的心口一片轰然,彻骨的寒冷冲击得她要晕厥,但倔强的自尊使她不愿意再流露出任何软弱,她怔怔地握紧了手指,怔怔地后退,一步一步地后退。 但是她的眼睛依旧执拗的望着江枫,望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望着他耳边乱飞的发丝。 她不认识他了,那样绝情冷漠的江枫让她感到陌生,感到害怕,感到恐惧。 这一刻,她后悔了爱上了他,后悔自己的心为他失陷,她甚至后悔遇到了他。 清晨的白雾被肆虐的晨风刮进了灵堂,白幔在风中哗啦啦地飞舞起来。 白衣少女的嘴唇哆哆嗦嗦、泪如泉涌。下一刻,她惊惶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堂,象一抹无处安放的孤魂。 “凌歌!”萧翎惊痛地喊,几欲追去,却下意识地顿在了原地。 不远不近的距离外,他扭过头来,极轻极轻地望了眼自己的师弟。 江枫孑然傲立,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眼底黑漆漆的,仿佛是再也见不到光明的人。 白衣的萧翎闭了闭眼睛,唇片的血色完全褪尽,他抑郁地皱了皱眉,然后叹息着追了出去。 灵堂内寂静如噩梦。 那一缕孤寂的清影良久地怔立,唇片怔怔发白,眼中的黑暗将他整个人无情吞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2章 情灭 —— 白衣少女在雾茫茫的雪域上狂奔,她的眼神倔强而执拗,嘴唇咬得很紧很紧。 头顶的发带在晨风中高高地飘扬起来,仿佛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一样,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前跑。 风雪扑进了她的呼吸,她的嘴唇干裂出来,沁出玫瑰色的血瓣,眼底汹涌的泪水却压抑着强忍着一滴也不许再流出来,她不要再流泪,死也不要流泪,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胸口是锥骨的刺痛,凌歌一路往前方的望怒川跑去,神情惨烈绝望。 白皑皑的雪地上。 点足连连飞掠,萧翎手撤裾袍,急急施展轻功,追了上来。 他远远地看到了那一抹惊痛苍白的身影。他看到她朝断崖的方向跑了过去。 “凌歌?”他急切地呼唤她,凛冽的寒气直直逼向他的胸口,痛如刀割,撕心的痛。 凌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喘息粗重如濒死的羔羊,她提着裙摆,飞速奔上了望怒川。 “凌歌!”他再度出声急唤,企图让她停住脚步。 白衣少女的身形翩若惊鸿,却似柔弱无骨,她抽尽了全身的力气,奔上了雪崖。 陡峭的望怒川上只有狂啸的冷风,如同一头想要挣脱束缚的猛兽,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白衣少女站在雪花轻扬的断崖尽头,低头静静凝望着深不见底的冰川,漆黑的长发在寒风里猎猎飞舞。 下一刻。 慢慢地,她挪动发软的双腿,向着悬崖迈出了一步,脚下带动的菽菽积雪落入万仞深渊,她的眼神在风雪中凄迷得如同夜空下流淌的溪水,说不尽的哀婉,诉不尽的凄绝。 “凌歌!”萧翎惊声痛喊,从几十米外腾空飞起,闪电般掠过来,将她从手臂死死地拉住。 白衣少女向前欠出的身子在他的手指下僵住,她静静地盯着脚下的万丈冰川,唇角颤动两下,眼底的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来,数不尽的楚楚可怜。 萧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紧紧地抓住她,胸口急剧地起伏,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凌歌凝咽不语,身子不由得蜷缩成一团,慢慢地,她缓缓蹲下身去,发出嘤嘤的低泣声。 白衣男子的手指从她的臂膀上滑落,他低下眼睛,凝视她,眼底一片忧郁的怜惜。 凌歌双手垂落在冰冷的雪地上,越哭越伤心,雪光中,她的泪水冰冰凉凉,一滴一滴跌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伤心的小洞。 白衣男子没有说什么,纹丝不动,看着她哭。 天空静静地飘起了雪花,雪花朵朵霏霏,轻盈的落在他们的肩头上,如梦似幻。 寂静的雪崖上,两个洁白的身影,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凌歌的肩膀在哭泣中轻轻颤抖,手指在雪花中慢慢地紧握成拳,狠狠地逼退内心的脆弱。 “为什么!为什么他突然间变了一个人,残忍,绝情,冷酷。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我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地付出,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白衣男子眉眼间有股淡淡流转的苍凉和忧伤,一仰头,在风雪中静静地叹息。 凌歌哽咽着哭泣,扬起小脸,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怔怔地出神。 “我们曾经那么快乐过,心心念念地只想着对方的好,一日不见就会牵肠挂肚,他打从心里怜惜我。可是现在,那种甜蜜浪漫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带给我的折磨和痛苦,我感觉不到他了,我觉得他好陌生,好可怕。” 凌歌抬起手背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温婉地抿起唇角,蹲在那里,神情迷茫而无辜。 “萧大哥,我该怎么办?”声音几不可闻,似乎在问,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萧翎走到她的身旁,风姿绰约地蹲下身去,他凝视着她忧伤黯然的面颊,眼底的叹息在沉默中慢慢逝去,唇角慢慢升起了一丝晶莹的微笑,说: “江枫的心里有一个死结,这个结只要打开,我相信他会回心转意的。” 落雪无声,凌歌蓦地地抬头,望着他,眼底有亮芒隐约闪烁。 萧翎宁静地浅笑,目光温润如玉,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低地鼓励道:“傻丫头,要挽回一段感情是很艰辛的,但是只要你诚心付出了,就算没有收获,但至少日后不会有遗憾。” 凌歌呆呆地凝视他,无意识地咬了下下嘴唇,唇片上留下几个青白的印痕,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白衣男子静静地起身,抬起手指接住了几片雪花,他专注地凝视着那些晶莹剔透的花菱,雪光中的笑容很轻很轻: “我会去找江枫谈谈,我不希望他把痛苦埋在心底,那样对你,对他自己都很残忍。” 凌歌默默地跟着起身,脸色清莹如雾,渐渐的,她轻轻阖下了眼睫毛,低沉却又坚定地道: “如果他执意不要我了,我会将他从我心里彻底剜去,就算会痛,心痛得会死掉,我也不要再爱他了。” 那样单方面的爱,单方面的固执付出,心太累,太容易伤人了。如果那样的爱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折磨,她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呢! 大雪纷飞,空气是沁心的冰凉。 四周是空旷的冷寂,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凝望雪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3章 夜谈 —— 夜深,风一更,雪一更,霜冷破碎。 沁香的梅枝在漆黑的夜空下轻轻摇曳,孤独而清冽。 江枫站在屋外荒凉的台阶上。大雪落了满肩,身形一动不动,目光也是僵直的。 廊檐上挂着白纱灯笼,灯火迷蒙。 白衣男子轻轻地走过去。 觉察到了有脚步声靠近。 台阶上的青衣男子转头看过来。 婉约的灯光洒照在眼底眉梢,萧翎的举止温和俊秀,他静静地走了过来。 “师傅的遗体如何安置?”人未至,江枫肃然开口问,语音寒漠异常。 “暂时封存在千年寒冰内。” “缺少一样东西。” 白衣男子驻足,沉默。 江枫身形晃动,冷郁地迈下了台阶,站在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中,他的眼神如暗夜里的修罗一般孤冷,顿了顿: “江湖有传闻,冰魄可以使遗体千年不坏。” 白衣男子淡然地打量自己的师弟,眉宇间的神情有些复杂,缓了一口气,叹息道:“冰魄乃侠王府世代相传的宝物,想让慕容王爷拱手让出,谈何容易?” “我去!”江枫声线僵冷,背脊如冰雕般孤傲。 萧翎摇头:“既是他人的宝物,岂有随便抢夺的道理。” 江枫冷笑,眼底有讥讽的寒芒:“倚月蓉花岂非巫月神宫镇宫之宝,你还不是一样去抢了,大师兄一向矜持自重,为了我,做了如此违背道义的事,想必心里一定很自责吧?”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闭下眼睛。 灿白的雪光交织在青衫上,江枫在雪夜里微笑,目光冷彻如冰:“冰魄,我志在必得。” 夜如岩石一般黑。 洁白妩媚的雪花在苍寂的天幕下恣意飘扬,宛若一只只沾染着灵气的白色花瓣。 深知师弟一向是飞扬跋扈、我行我素,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 如果他执意要去侠王府夺取冰魄,只怕到时候又要掀起一场武林浩劫…… 萧瑟的寒风吹动耳侧的黑发,萧翎怅然而立,他用内力屏蔽了周身的雪鹅,一袭白衣高洁素雅、不染纤尘。 而江枫没有,羽鹅似的的大雪落满了他的肩头,他的眼睛冷峭如出锋的剑,直直盯着某个不存在的虚空,脸部的线条在漆黑的雪夜里愈显俊美阴森。 雪夜。 刺骨的冷。 风声穿梭往来。 想到了凌歌悲痛欲绝的样子。 白衣男子的眉眼间浮起了难以形容的忧伤,他怔视着大雪中的师弟,痛声劝道: “其实你不该这样伤凌歌的心,在你受伤昏迷的那一段日子,她日日夜夜守在你的榻旁照顾你,为了帮你解毒,她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回去盗取倚月蓉花。你醒来后,她更是全心全意地待你。如今你这般绝情,叫她情何以堪?” 江枫眼神幽冷,置若罔闻。 萧翎略略皱眉,两步并作三步的迈下了台阶,走到了师弟的跟前,正视着他: “枫师弟,你可知道,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我们曾经失去什么,而是现在我们明明可以抓住,明明可以拥有,却偏偏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后,才知道痛苦和悔恨。” 江枫不语,眼神幽暗无底,阴酷的唇角勾出一抹不以为然的冷笑。 渐渐的。 看着气息冰冷的师弟。 白衣男子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凄白的雪光从他的眼帘划过,映照着他眉宇间凝重的表情,他忽然不想再说什么了,手指轻按腰际的佩剑,掉头走人。 那一袭白衣,身姿单薄俊雅,越走越远,不曾回头。 纷飞咆哮的大雪埋葬了原地怔立的青衣男子。 江枫的背脊冷硬如刀,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然而。他的心。在这一刻。一直一直向下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4章 计谋 —— 清晨。 逍遥派后院。 厨房里炊烟袅袅。 七八个来来往往的粗使丫鬟。 挑水的挑水,择菜的择菜,淘米的淘米,每个人都各尽其职,充实而快乐地劳动着。 案板前,小布眉开眼笑着,袖口高挽,一双白皙精巧的手腕露了出来。 “当当当当!” 刀在案板上飞舞乱剁,切出来的土豆丁又小又均匀。 凌歌坐在小凳子上,往灶膛里添加柴火,火舌劈里啪啦,映照着她闷闷不乐的小脸。 小布将切好的土豆丁铲起,盛放在干净的瓷碟里,放下刀,转身又去洗白萝卜。 凌歌深深地叹下一口气,嘴巴撅得老高,都能挂一个小油瓶了。 小布一边洗萝卜,一边看着小姐,轻轻笑道:“这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 白衣少女不理她,恹恹地用双手拖着雪腮,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样子迷茫极了。 唉! 小布婉约地抿了抿唇角,用搌布擦干手,她轻步走过去,蹲下,细细地瞅着神情哀伤的凌歌,笑道:“是不是还在为江枫伤心啊?既然他这么无情无义,你干脆也不要他得了?” 凌歌唰得抬头,嘴巴张得大大,脸色又惊又恼。 小布抬起手指,亲切地帮小姐整了整衣襟前的发辫,笑着劝慰道:“男人啊!就是靠不住,喜欢你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黏着你,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把你夸得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但是他们的心一旦走了,那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们再怎么付出,他们也视而不见。” 白衣少女心虚地乱眨眼睛,神态迷迷蒙蒙的,似乎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小布温婉地笑了笑,继续用言语刺激她:“身为女人,我们一定要自力更生,不能倚靠男人,更不能依附于男人,只有这样,当他们不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很好很好的生活,不至于因为感情上的挫败而一蹶不振。” 凌歌乖乖地坐在凳子上,似乎在听,眨眨眼睛,不敢说话。 小布叹息:“小姐,你知道吗?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你的笑容了,记得你刚来逍遥派的时候,活蹦乱跳,每天都欢欢喜喜的,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吓着你似的。可是现在呢?因为江枫,你的笑容也没有了,整个人瘦了一圈,我们都好心疼的!” 白衣少女的眼睛湿润起来,她吸一口气,弯起唇角微笑着: “放心,凌歌还是凌歌,就算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我也不会轻易被打倒。”她握拳起誓。 小布唇角下垂,狐疑地打量她:“小姐,你该不会对江枫还不死心吧?” 凌歌转了转眼珠子,似笑非笑地扁着嘴巴,似乎是默认了。 “唉——!”从心里叹息一声,小布无言地耷拉下脑袋,悻悻地坦言道:“小姐,其实我觉得你跟萧翎师兄更般配。” “啊——?”白衣少女瞪大眼睛,一幅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小布坦荡地直视着小姐,并且伸出双手抓住了小姐的胳膊摇了摇:“你没有听错,小布觉得你和萧翎师兄更般配,而且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呢!” 凌歌身子后闪,轻咬住嘴唇,眼睛瞪得圆圆的。 看着小姐恍恍惚惚的样子,小布乐呵呵地站起身来,双手往腰际一撑,一幅山人自有妙计的表情。 萧翎喜欢凌歌,凌歌喜欢江枫,他们三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身旁的柴火所剩无几,凌歌怔怔松松地站起身来,提着双腿往外走。 小布伸出手臂拦住她,腻过身去,笑眯眯地在她耳边蘑菇了什么。 白衣少女一跺脚,秀眉高高挑起,神色惊愕而犹豫。 小布信心满满地拍了拍双手,鼓励道:“你不是也想知道枫少爷是不是还喜欢你,用这一招最灵了。” “不要吧!”凌歌嘴里嘟囔着,心里却有些蠢蠢欲动。 “好了小姐,就照我说的办,你现在马上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叫你的时候,你再出来。” 小布迫不及待地乱喊,不由分说地将白衣少女推搡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5章 闯祸 —— 凌歌提着裙摆,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在后院里乱窜,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间隐蔽的小屋,她推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口曝下的一道天光。 就藏在这里吧! 白衣少女咬唇笑了笑,探头四望,轻轻关上门,将天空和日光封闭出去。 —— 温暖如春的大堂内,因为要吃早饭,逍遥派的弟子做完早课后,都会聚集在此。 一条条长长的桌案,一把把精致的檀木椅,一张张雪白的抹布。 逍遥派弟子三三两两地走了进来,整整齐齐地坐下来,准备吃饭。 丫鬟们端着盘子,一一上菜上汤,一切井然有序。 突然间。 “不好了!”魂飞魄散的大喊声从门口传来,引得众人无比瞩目。 萧翎也是刚刚坐下,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唇边染着清晨的雾气。 江枫从兵阁的木质楼梯走了下来,表情阴郁孤冷,手里握着流光剑,似乎是打算下山了。 脸色苍白惊慌的小布踢着门槛、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表情夸张地大喊:“小姐方才打水的时候,掉井里了?” 萧翎倏地起身。 江枫表情诡秘。 看来,还是翎少爷更关心小姐啊!小布从心里确认了一番。 远远的。 “如果真的掉井里了,你第一时间应该要做的是去救她上来,而不是跑来告诉我们,不是吗?”一袭青衣傲然玉立,表情寒漠,声音冷成一条直线。 眼看着谎言将被拆穿,小布眨巴下眼睛,一本正经地辩解道:“是真的,小姐是出去打水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她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我找不到她了。所以才会觉得……” 话语未完,小布不由得张大嘴巴,因为她看到翎少爷和枫少爷脸色剧变,几乎是同时擦肩飞过。 嘻嘻。 这一招真灵,大功告成。 小布兴高采烈地转身,跟着跑了出去。 大堂内的其他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 屋外冷风呼呼地吹,大雪飞舞漫天。 屋子里黑洞洞的,一丝光亮也没有。 白衣少女娇娇弱弱地坐在角落里,手指无聊的把玩着一撮稻草,她一会儿看看四周,一会儿扁扁嘴巴,一会儿又轻轻呵气,样子纯真又娇俏,可爱极了。 “翎少爷——!”门外传来清脆的惊喊声。 那是小布的声音。 白衣少女心头一喜,慌忙撑地站起身来,往门口的方向冲去,准备去开门。 可是。 黑暗中,她跑了很长一段路,手指所摸到的都是空气,四周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仿佛在一个结界里,无论她怎么冲,怎么跑,都回不到那扇门前。 这是怎么回事。 洁白的裙摆清雅地翩转,凌歌急得原地打转转,心里懊恼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枫少爷!”门外再度传来小布的高喊声。 江枫来找我了。 凌歌暗自惊喜,笑得一脸傻样。 顾不得那么多了。 下一刻,她抬起双手手指,平平地捏个诀,左右一舞,指间霎时风声大作。 黑暗中,一层层白色的波纹笼罩在她的身侧,映衬着她清丽无双,皎月般的脸庞。 借着这层月光般的雾气,白衣少女提着裙摆,飞速往黑色的大门冲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有一只金色的鸟笼在黑暗中发光,渐渐的,一道七彩的幽凤从笼子里凌空飞出,仿佛解除了什么禁锢,飞翔而去。 凌歌顺利地拉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雪白的光亮洒了进来。 下意识地抬起手阻挡着过于强烈的天光。 “扑棱棱——!” 绚烂美丽的幽凤掠过头顶,破鸣一声,飞向了高高的雪空。 凌歌扬起小脸,吃惊地望着那一道美丽的霞光,不明所以。 万籁俱静中。 “凌歌!”逍遥派大弟子的视线从翱翔远去的幽凤上移开,惊愕地望着白衣少女,脸色有些惨白。 “萧大哥!”凌歌迷迷茫茫地笑着,刚准备走过去,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纤腕,刻骨的冷意顺着对方的手指,传递到了她的心脏,冻结了她的呼吸和心跳。 凌歌扭头大望。 是江枫。 身形冷傲刚毅,他望着她的眼神好冷好冷,冷得好像亘古不化的冰川一样。 白衣少女浑身惊颤,他的手指攥得她手腕好痛好痛的,她疼得几乎要喊出声来。 “江枫!”她呢喃着呼喊他的名字,被他这个凶狠可怕的样子吓得浑身哆嗦。 “谁让你进这间屋子的?”眼中遍是汹涌的怒气,江枫看一眼别处,蓦地出声咆哮,他的眼神冷厉如寒芒,直直地切向她,仿佛她是一个怪物。 凌歌惊得睁大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痴痴呆呆地站在原地,喘息低乱。 “你除了闯祸还会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所到之处,到处都是灾难!”抽了一口气,江枫上前两步,盯着面色苍白的她,漆黑的眼底透出残酷的恨意和憎恶,狂乱地怒喊。 白衣少女浑身惊栗地后退。她不明白,他何以给她这么可怕的定语。 江枫瞳仁紧抽,唇角闪着冰冷的白光,默默地俯首咬牙。 下一刻,他冷哼着,蓦地甩开她的手,极轻极轻的看了她最后一眼,大踏步转身离去。 “江枫——!”凌歌心痛如裂,哭声急唤。 江枫没有回头,背影融入漫天的风雪中,象一场噩梦。 白衣少女静默地站着,像一个掉了线的木偶,没有一丝表情。这一刻,她痛得脑中空白,她能感觉到江枫心中的恨意和愤怒是多么的强烈,这种强烈的感觉令她窒息绝望,令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怎么回事啊?” “发生什么事了?” 片刻后,各个角落里,逍遥派弟子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 看着那扇敞开的暗夜大门。 所有逍遥派弟子悚然一惊,痛惜地瞪大了眼睛。 “惨了惨了!幽凤被放跑了?” “枫师兄找了两年,几乎将大江南北翻了个遍,才找到了这只千年幽凤,可惜又让它逃走了!” “已经饲养了两年了,眼看着吸足了至阴至寒之气,大功告成,马上可以用来投入火焰仙池,做药引子了。居然让它逃了!” “师傅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了。” 耳畔七嘴八舌,啧啧的叹息声,议论声。 凌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凝噎了两声,抬起手背拭去眼角的泪花。 哭泣是没有用的,遇到问题要解决问题,不能坐以待毙。 白衣少女暗暗地告诉自己不能气馁,她抿着嘴深吸口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哭。 “凌歌!”萧翎走过来,皱了皱眉,手指拍上她的肩膀。 “我没事!”白衣少女看着他,目光晶莹地微笑:“我一定能把幽凤抓回来!”她的目光无怨无悔,有些痴傻。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复杂的目光里有隐忍的痛,只是轻轻点头。 “跟我去一个地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6章 典籍 —— 昆仑雪域,漫天飞雪。 两个飞奔而过的身影。 萧翎单手撤裾,脚下的步伐快如凌波,清俊的身形若隐若现。 头发上的飘带随风起舞,白衣少女从丹田里提了一口气,紧紧地跟着他,欢快得像一只兔子。 穿过了大片大片的宫殿屋舍,穿过了逍遥派后山上的霜花林,一路狂奔来到了玄冰崖。 蓦地,飞奔的两人同时止住了步子。 一座简易的铁链木板桥晚如一道下弯的白虹横悬在深不见底的冰川上。 “萧大哥,对面是什么地方啊?”凌歌喘着气问。 “是一个书屋。”白衣男子笑着示意,拉着她,踏上了摇摇晃晃的木板桥。 “好高啊!”望着眼底下的万丈深谷,凌歌下意识地敛气凝神,脚下的步子又轻又缓。 萧翎转头看了她一眼,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得微微一笑。 长桥尽头,一座雪雾覆盖的石屋。 空气寂静而清冽,跑过来的两人在雪光中相视一笑。 石屋的四周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枯藤,石门上的大铁锁已生满了红红的铁锈,显然已经好久没被人碰过了。 白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钥匙,上前两步咔嚓咔嚓、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开了那把沉重的铁锁。 凌歌惊喜地睁大眼睛,伸手推开了重重的石门,将头探了进去,里面是黑洞洞的一片。 “咦——?”白衣少女悻悻地嘟嘴,回过头来,满脸迷惑:“里面好黑哦!” 萧翎淡笑不语,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亮,然后抬起手指侧过身去,在右侧石壁上的“天”字第一横上重重划过去。 视野里腾腾一亮。 各个角落里,烛台上的灯火依次点燃起来。 整个石屋登时灯火辉煌。 眼波明亮如水,娇颜俏丽如花,白衣少女提着裙摆,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一汪清清的池水,绽放吐露的水晶冰莲,梦幻般的色彩斑斓。 凌歌亮着眼眸,蹲在水池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些华丽的水晶莲花,好美好美啊! 石屋最深处整齐排列着几十个长长的书架,上面摆着高高的一摞摞竹简。 白衣男子举步走过来,玉身挺立,仰起头,深透的目光细碎如星辰,轻轻扫过那一摞摞书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蜡烛的光辉轻轻闪跃,整个时空都是静默安详的,像一缕幽梦。 一卷卷厚厚的竹简抽了出来,在他的手指拨弄下,展放在长长的石桌上,白衣男子俯身阅读。 “千年幽凤栖与梧桐,嗜血畏寒……” 手指一一划过那些字眼,渐渐的,他薄薄的唇边升起了浅淡的笑容,似乎放宽了心。 “萧大哥!你在看什么?”凌歌笑语嫣然地走了过来,趴在他的身旁,双手托腮,眼睛遥远地盯着书简。 “凌歌,你看这一行字!你想到了什么?”白衣男子笑着问,眉宇间自信满满。 凌歌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渐渐的,她张大了嘴巴,像一个顿悟的小傻瓜。 “要找到那一只千年幽凤并不难,它怕冷,根本飞不出这片广阔无垠的雪域荒原。” “所以!”凌歌笑着接口:“它一定会找一个温暖的山洞躲起来。” “我们现在就去找!” “好——!” 哗啦啦的将案上的书简整理了一番,归回原位。 两个人没有多做停顿,离开了石屋,离开了玄冰崖。 —— 逍遥派的大门外。 两只雄伟的石狮子望天怒吼。 携手归来的两人与控缰飞奔而过的江枫打了个照面。 马上的青衣男子背脊僵冷,急急勒住马头,掉头观望。 凌歌也在这时扭头望过来,一看到江枫,她的眼睛里顿时发出炽热的光芒,转瞬间,又有些胆怯。 江枫眼底的冰冷和寒漠将白衣少女脸上的欢喜笑容击打得粉碎。 她呆呆地站着,那么远又那么近的凝视他,心里弥漫着不知所措的痛。 江枫的面色沉静而幽冷,骏马扬起前蹄,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绝尘而去。 望着那一缕孤寂青煞的背影。 “江枫——,你要去哪里?”凌歌浑身颤抖地往前走了两步,面色凄婉而哀伤。 为什么,在他的面前,她做什么都好像都是错的,她怎么努力都是错的。 她想告诉他,她一定会找到千年幽凤,她想要化解他对她的冷漠和排斥。 可是。 他不曾给过她机会,他似乎是恨透了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7章 冷厉 —— 夜深。 天幕森黑一片,大地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宛若阴阳相隔的两界。 逆风而来的男子一袭青衣,打马飞奔,寒风萧瑟中翩然若飞。 胸中的苦闷如焚烧的烈酒,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在凄冷的寒夜里越痛越清醒。 双眉若蹙,唇角紧绷着,他怔怔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仰头凝望漫漫苍穹,心里纠葛而痛苦,脸庞却固执到不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痛却爱着。 曾经她是他的一切,曾经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弦,曾经海誓山盟的以为会永远在一起。 如今,她是他心里刻骨铭心的痛。 如果没有她了,如果失去她了…… —— 天山峰顶。 巫月神宫。 秦清更衣完毕后,才忐忑不安地踏进了幻月阁的珠玉大门。 灯火辉煌的大堂内,白幔轻舞,檀香缭绕,气氛冷肃异常。 几位白衣女弟子侍立在神龛两侧,神色担忧而焦急,小心翼翼的望着雪域归来的大师姐。 手指扶着香炉上的垂莲,冷月站在神龛前,白色的云裳华丽而曼妙,衬托出她清丽无暇的风姿。斑驳跳跃的烛光中,她素白的面容更显冰冷无情。 双手拂在衣襟前,穿越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纱幔。 秦清举止娴静地走到了师傅跟前,屈膝跪下身去,叩首称罪。 冷月静静地抬眸,静静地看着自己最中意的女徒弟,眼神不变,扶着香炉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抽搐两下。 秦清不敢出声,无怨无悔地跪着,任凭师傅处置发落。 良久良久之后。 “好——!”巫月神宫宫主眼瞳收缩,似笑非笑地从唇齿间迸出了一个清冽的字眼。 白衣女弟子面色沉静温顺,像一只听话的小绵羊,心里却多少有点怯怕。 “好——!”冷月陡然加重了语气,玉手一拍香炉,眸子冷彻到底。 秦清深思熟虑着,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师傅语气的寒冷冻结了她的所有思绪,她心里越是惶恐,越是焦急,脑子里就越乱,吞吞吐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唰——!” 一道狠辣的鞭影霎时席面而来。 毫无防备的白衣女弟子被那雷霆一击,重重地抽倒在地上。 秦清伏在地上,脸上一道红色的鞭痕,鲜红的血花泊泊溢出嘴角,浸染了她的蝉衣。 持着竹鞭的玉手瑟瑟发抖,冷月的表情狰狞而凄狂,眼底也尽是恶毒之意。 “师傅!”白衣女弟子强忍住痛,挣扎着挺起身来,温顺地跪好,不敢再动。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为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竟然为了逍遥派那帮畜生,公开背叛为师!真是好大的胆子!”素白的俏颜上怒气狂涌,巫月神宫宫主单臂一划,指着地上的人,痛声训斥。 “师傅,徒儿没有,徒儿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您!”秦清惊栗地喊出声来,痛得泪如雨下。 “你还敢狡辩!”一道唰怂怂的鞭影又挥了过来。 秦清闷吟一声,挨击倒地,嘴角的血花流得更急,眼底的光芒却是倔强而清白的。 “师傅,徒儿真的没有!”她哆嗦着撑起半个身子,仰起脸哭喊。 冷月的脸色陡然因为女弟子的嘴硬而变得更加冷厉,她沉沉地点了点头,啼笑皆非着,嘴里一连吐出几个“好”字,手中的竹鞭越握越紧。 那一鞭又一鞭打了下来。 地上伏跪的女弟子顶着头皮挨打,身上的道道血痕清晰交错,痛声哭喊不停:“师傅,徒儿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一个个长大了,翅膀长硬了想飞了,为师既然一个也留不住,还不如打死你们!”冷月的眼底有执拗而撕扯的泪光,悲悯地抽口气,下手越来越重。 身后,几位白衣女弟子吓得面色失血、噤若寒蝉,看到大师姐被打得那么惨,她们颤颤巍巍地将手指拢在嘴边,急得都快哭了,却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干站着。 终于。 秦清悲痛交加之下,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迎面袭来的狠毒鞭子。 “师傅,为什么直到今天你还不肯清醒!独孤前辈没有背叛你,从来都没有。是你自己思想太偏激了,你放不下仇恨,难道就要所有人都跟你一起活在仇恨中!这样太残忍了!”手指紧紧地揪住鞭绳,她勉力深呼吸,一口气哭喊出心底的话。 冷月的表情沧桑巨变,眼底的冷意变得凄蒙,渐渐的,她踉跄着后退几步。 “独孤前辈已经死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是我知道一定跟你有关!事到如今,逝者已矣,上一代所有恩恩怨怨都该有个终结了,为什么你还是执迷不悟?”秦清嘤嘤地哭喊,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师傅要打死她,她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因为她的命就是师傅捡回来的。可是就算是死,她还是希望能唤醒师傅的良知,让她放下仇恨,让她放过凌歌。 “呵呵——!”冷月轻轻地冷笑,秀丽的眉宇间漂浮着一丝难以言语的惨痛,她咬了咬牙,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女弟子,手指蓦地发力,狠狠地抽回鞭子。 “啊——!”秦清惊痛地叫喊出声。 布满荆棘的竹鞭从她的掌心横划而出,撕心裂肺的痛,她的右手五指顿时鲜血淋淋。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教训起为师来!”巫月神宫宫主拂袖而立,寒冷怒叱。 秦清咬紧了嘴唇,浑身上下每寸肌肤都在疼痛,她的额头痛出了莹莹的汗珠,眼底明辨的光芒却丝毫不减。 冷月微微眯起了眼帘,神情孤傲如霜。 秦清怔怔地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抓住了师傅的裙角,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低低地喊道:“师傅!不要再恨了。就像独孤前辈说的那样,恨一个人太痛苦太累,不要再恨了。”绵弱的语气中有说不尽的凄婉,有道不完的敬爱。 语毕,巫月神宫的首席女弟子匍匐在师傅的脚下,昏死了过去。 冷月不为所动,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位女弟子,凛然吩咐道:“把大师姐搀回去,给她的伤口上涂上蜡液。为师要让她终身记住这顿教训。” 几位白衣女弟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师傅,不明白她为何这么狠绝。 “还不快去!”眼底冷暗无情,冷月猛地一拂袖,语气狂怒慑人。 “是!”几位女弟子唯唯诺诺地点头,躬身上前,搀扶起地上的大师姐。 冷月敛襟,气势凌人的正坐在神龛前的檀木圈椅上,一抿嘴,眼底交织着强烈的恨意。 “你们几个都听着,以后没有为师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下山,否则下场就跟她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8章 夺宝 —— 天空狂风绞动,密密的胡杨树簌簌作响。 清寂沧廖的古道上。 “得得”的马蹄声如雷卷般袭来。 一袭青衣翩然若风,一手握剑,一手控缰,飞奔而过。 江枫一人一冀,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成形的抵抗。 三天后,他顺利抵达了繁花似锦的洛阳城。 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人,夺取冰魄。 来到了洛阳城,已是入夜时分。 漫天星斗,月华似水。 洛阳城里张灯结彩,一片欢乐的海洋,万巷人空、所有百姓都汇聚到了城中央的万人广场上。 踏进了敞开的城门,目之所及都是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万盏花灯在头顶闪耀,一片繁华盛世。奇怪的是,一路走过去,家家户户都锁着门,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见到几个人。 江枫减缓了马速,眉心若蹙,从空荡荡的大街上骋马走过。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开始了!”耳畔有焦急的呼喊声。马上的青衣男子扭头一看,却是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跌跌撞撞地从旁边跑过,背影很匆忙,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在身。 “驾——!”江枫轻吼一声,打马跟了上去。 万人广场上,鼓角声轰然而起、歌吹之声震动云天,身着鲜艳羽衣的舞女们甩动着云袖,盈盈走上场中央,翩翩起舞。 几十个身材健壮的青年赤臂露胸,围着场中央熊熊燃烧的篝火劈里啪啦地跳着摔跤舞。 广场正前方的基台上,一张长长的玉案,金杯玉盏,美酒佳肴,极尽奢侈富贵。 忽然间,广场上的百姓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欢呼声,面目兴奋,深深弯腰行礼。 “慕容王爷!慕容王爷!” 高高的基台上,一位披着雪熊大氅、额头勒着佩环的俊武男子长身立起,张开双臂对着广场上的百姓和江湖朋友致意。 百姓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洛阳城,随着漫天的星月被卷上九重云霄。 黑压压的人群外,江枫勒住马头,骏马原地踢踏,止步不前。 面色冷酷黯淡,青衣男子的眼神很平静,他没有看任何人,清洌的眸子微微抬起,怔怔地望着广场中央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一座几十米高的爬梯,爬梯的顶端一座华丽的红色软轿,妩媚的红色流苏随着晚风轻盈摆动,轿中人影袅娜,妖娆中透出一息挑逗人心的神秘。 烈烈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广场四周都是酒楼客栈,楼上的多为各处巨贾客商,远远地眺望。 “听说那慕容义的女儿慕容燕冰清玉洁、美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能娶她回去做老婆,此生也无憾了。” “自古英雄爱美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儿晚我也豁出命去了,非要看到那小妮子长什么样不可?” “侠王府的慕容王爷一言九鼎,向来不会食言,做了他的女婿,美人和宝物两者兼得,岂不美哉!” …… 耳畔一片纷杂的议论声。 江枫的唇角升起一丝古怪的冷笑。 蓦地,他径自拨转了马头,控缰离去。 今夜,他一定要拿到冰魄。 …… 长长的号角声,密集的鼓乐声。 暂时停歇。 隆重的招亲仪式在一片沸腾的欢呼呐喊声中拉开了盛大的帷幕。 头戴金冠的慕容义挺立在高高的基台上,接过了一位侍从奉上的美酒,高高举起,向洛阳城的百姓和远道而来的武林朋友致意。 无数的手臂举了起来,城中的百姓发出了轰然的欢呼声。 美酒洒下,火光冲天。 招亲仪式进入了万众举目的高潮。 —— 侠王府的朱漆大门外,悬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门卫们赫然侍立。 江枫翻身落马,手指一拍马肚子,那马嘶鸣出声,精灵灵地跑了。 深绿色的树叶在残风中飘摇,大红色的纸灯笼发出凄蒙的光芒。 “什么人?”守夜的门卫们警惕性极高,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江枫神情孤冷,脚步轻如无物,飒然走近。 门卫们各自散开,列成两队,拔出腰际的佩刀。 江枫翘起唇角,眼眸亮如冰雪,手指在剑鞘上轻轻一搓,金色的剑气从指尖掠起。 守卫们眉眼一震,凌厉汹涌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青衣男子目光不变,嘴角却闪过一丝邪魅的笑意,手腕一转、长剑铮然出鞘。 “叮”的一声金铁交击。 与他正面相击的守卫只觉手腕微微一麻,佩刀哐啷一声砸在地上。 …… 广场上。 彩凤飞舞,鼓声震天。 一片欢乐喧腾的海洋。 欢呼呐喊声惊天动地。 无数的人,无数双手扑向了那一座高高的四脚爬梯。 人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木架子吱吱呀呀的摇晃,爬梯顶端的那一顶红幔轿子也显得摇摇欲坠。 在攀爬的途中,攒动的人头中互相倾轧推扯,不断有人惨呼落地。 …… 金色的剑光宛若游龙翔空,映得漫天的星光暗淡了不少。 流血五步。 脚下躺着其他同僚的尸体。 下颌贴着冰冷的剑芒。年轻门卫的脸孔在夜色中害怕地颤抖起来。 “带我去祠堂!”江枫挑着剑尖,神色阴冷,从唇齿间蹦出几个寒冷的字眼。 门卫不敢乱动,在剑光的逼动下,一步一步地后退。 偌大的庭院里没有人,只有万盏红灯在夜风中的树梢间飘摇,甚是诡异。 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樟树林,穿过了寂静无人的长廊,来到了香火鼎盛的后堂。 门卫止住步子,呆呆地站着,不敢乱动。 江枫抬起手指,点了他胸前八大穴,然后敛襟,飞奔进了灯火辉煌的大祠堂。 祠堂里一片死寂,珠光宝气,满目春晖。 地板上铺着洁白的玉石,帘子上的珍珠一颗颗都有龙眼大小,珠光照亮了大堂。 正前方,千重帐,万重纱,水晶石照明灯,烛光在香案上簇簇跳跃。 江枫把剑持胸,环顾四下,脚下的步子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步一步往前走。 “哗啦——” 眼前忽然刮起了一阵熏香的清风,层层叠叠的纱帐被吹得飞舞起来。 冷锐的眼睛眯了起来,江枫放慢了脚步,手指在剑柄上收紧,浑身的感官都悄然张开。 轻盈的帷幕后,有一张美丽如花的俏脸微笑了起来,粉色的云袖轻拂一下,曼妙的风声穿梭往来,卷起了一层一层的纱帐。 江枫一动不动地站着,凄冷的眼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落下了一颗石子,旋即平静无波。时空寂静无声。 纱帐晚如千万片雪花,妖娆妩媚。 渐渐的。 伴随着一股股透明的清风。 曼妙的花香味扑入了鼻孔,娇媚的风声回荡在耳侧,青衣男子的眼神渐渐变成了冰。 “谁!”江枫怒吼,手腕一翻、剑光掠起,一剑斩在了风里,凛冽炫目的剑光刺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风声嘎然而止,四周忽然变得安静极了,那个粉色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步又一步。 江枫的耳目五官变得清晰起来,他定定地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直视而去。 纱帐飘舞在空中,玉石台柱间,显露出来一尊耸立的娇颜玉体。 缨丝高纶,舞姿优雅,她的脸部轮廓极美,长长的睫帘之下如墨色海洋一般,深不可测。一袭华丽的云裳,广袖博带,细丝青绡映出她绝世无双的风姿。然而,女子的身体是僵硬的,她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因为嘴里含着冰魄,所以她的尸体完好无损,容颜娇美依旧。 江枫闭了闭眼睛,唇角忽然闪出一丝清透的冷笑。 抬起凝聚真气的右手,当空一划,有什么看不见的气流从他的指尖涌动,席卷而去。 美妇的身形猛地颤动,樱红色的嘴唇微微翕开,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从她的唇间飞了出来。在失去冰魄的那一刻,这一尊华丽旖旎的遗像轰然倒塌,只剩下了一堆飘零的衣物散落在地板上。 脸庞苍白英俊,江枫没有任何迟疑,伸手在空中一抓,冰魄顺利到手。 祠堂里,烛光,灯光交相辉映,亮如白昼。 漆黑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到手的宝贝,青衣男子锁眉,喘息有些粗重,慢慢的,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胸口不平的呼吸声慢慢由急促变得舒缓。 下一刻,他英武地转身,飞步向堂外走去,不想再耽搁,免得节外生枝。 脚步未踏出那道浅浅的门槛。 “嗖嗖嗖——!”有什么犀利的声响从身后刺来。 江枫的反应很快,在寒芒到来的一刻,他连身翻跃偏转,才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几支暗红色的毒箭从他的脚尖下掠过,射入了庭院中的树丛中,树丛簌簌作响,不到几秒钟,草枝颓败,花木枯萎凋谢。 好强的毒气。 唇角有紧绷的呼吸,青衣男子单手撑地,甩发仰头,脚尖连跨几步,纵身飞出了大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9章 冰魄 …… 万人广场上,声乐舞蹈还在继续,人声鼎沸如潮。 正前方的高台上,彩旗飘舞,侍卫林立。 慕容义正襟危坐,一边品尝着美酒佳肴,一边欣赏着爬梯比赛。 中场中央,篝火越烧越旺。 顶端的软轿里端坐着一缕婀娜的秀丽身影,她不是慕容燕,而是慕容燕的侍女小莲。 一袭华丽的霓赏,小莲埋着头,袖管里的手指都快掐出血来,她吓得不敢出声,心里暗暗埋怨小姐,不该让她坐在这里。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万一王爷知道了,小姐顶多挨一顿训斥,而她就死定了。 漫天的星光烦乱而凄迷。 大地上一片欢腾的景象。 高高的爬梯嫣然变成了一座高高的人梯,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兴奋的尖叫声和呐喊声。 “你给我下去!”爬在最顶端的男子借势一踩,将脚底下的一个竞争者狠狠地踹了下去。 一声惊恐的惨叫从半空中传来。抢亲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所有人都在欢呼嘶喊着。 慕容义的神色有些恍惚,原本深碧色的瞳孔忽然间扩大了,散漫而没有焦点。他喝酒的动作慢了起来,斯文优雅,微笑着,脸上是奇异的欢喜和愉悦。 直到。 直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冲了过来,神色无比凝重,埋下身,在他耳畔低语了什么。 披着雪色熊裘的肩膀微微一震。 “什么?”慕容义悚然动容,回头看去,脸色煞白。“王爷,夫人她——!”来人见王爷神情如此骇人,顿时哀嚎出声,匍匐在地,脸上沾满了血渍,战战兢兢地磕头。 金杯锵然砸在地上,醇香的酒水四溅开来,慕容义凌厉地站起身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胸口,仿佛那里有痛苦的烈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梦绮——!”悲怆地哭喊一声,披着裘袍的白衣男子扭曲着脸,疯了似的飞奔而去。 …… 侠王府的大门外。 披着雪裘的男子翻身下马,眼神是惊恐而不可置信的,他抽着气,疯了似的往里面跑。 “王爷——!” “王爷——!” 庭院里,点燃了数十盏琉璃灯,大道两旁的守卫齐齐跪地请罪。 慕容义不予理会,他没有看任何人,面容抽搐着,一路狂奔而过,像一个受了恐吓的孩子。 穿过了樟树林,穿过了长廊,来到了香火鼎盛的后堂。 万籁俱静中。 男子抬起手指整理好自己的衣冠,脚下的步子忽然变得很轻很轻,似乎怕吵醒了什么梦中的人儿,他怔怔地往前走着,唇边如平素一般染着温和的笑意,眼睛里也满是柔情和期待。 斑驳跳跃的烛光将慕容义修长的身姿斜斜地拉扯在玉石地板上。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神情有些紧张,有些羞涩,更多的是恐惧和寒冷。 静静的足音像人的心跳。 纱帐轻盈地无风自舞,烛影幢幢,玉柱上浸满了水珠,唯独没有了她的身影。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眼珠子费力地波动着,慕容义微微张开嘴巴,喘息像濒死的动物一样粗重,他的手指僵硬地向前伸出,抖了两下,在空气中无意识地乱抓着。 “王爷——节哀啊!”几位跟进来的属下在身后颤声劝勉。 慕容义的表情恐慌溃裂,深邃的眼睛里是凄茫的空洞和骇然的死寂,渐渐的,他握紧了手指,浑身的血肉都在抽搐着,都在战栗着,要喷涌出他的胸膛。 “不——!”祠堂里爆发出一声极痛的凄吼声。 属下们弃剑敛襟,哗啦啦跪了一地,伏地叩首,不敢吭声。 肩上的裘衣抖落了,侠王府的主人面色大变,呆呆地愣了片刻,身影闪动急奔上前。 地板上有一滩华丽的衣物,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在烛光下闪着圣洁的美丽的光华。 “梦绮……!”撕心裂肺地哭喊,手指加剧地颤抖抓起那件霓赏,慕容义的声音里出现了惨烈的颤音,眼皮突突直跳,继而紧紧地闭下。 大堂内,死寂般的沉默,冷得像冰窖,空气陡然凝结到让人无法呼吸。 他不敢相信她已经离他而去了!他不敢相信她又一次离开了他! 一颗心被活生生地剜去,一股寒冷的气息从脚底升上来,瞬间吞没了他。 “梦绮——!”慕容义的声音忽然空荡荡的,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僵硬地瘫坐在地板上,表情变得扭曲而绝望,纠结的泪眼执拗地盯着手中的衣衫。 “王爷——请节哀啊!”属下们齐齐跪禀。 手指慢慢地紧握成拳,慕容义的咽喉着翻涌着咯咯的血腥味,眼睛彻底漆黑下去。 “轰——!”一掌击碎了身下的地板,掌下带动的飓风恍然间涤荡而去,穿透了厚厚的墙壁,霎那间震碎了所有的门窗,再抬眸,白衣王爷的皓齿间已是斑斑血迹,目光凶狠如野兽。 属下们埋着头,粗重地喘气,惨白地互望一眼,生怕王爷在盛怒之下会大开杀戒。 “滚出去!”慕容义怒吼一声,咆哮:“都给我滚出去——!” “是——!”锦衣属下们身子发颤,含含糊糊地支唔一声,连滚带爬地溜了出去。 “梦绮——!”祠堂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声。 “王爷疯了——!”夜幕黑沉,一个属下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 “到底是何人盗去了冰魄?” “不知道。” “会不会是小姐?!她不是早就对二夫人恨之入骨了吗?” “不许乱说!小姐还在广场上呢?” “咦,那是什么?”有一个属下眼尖,发现路边的藤蔓上勾着一缕粉色的丝衫,迎风飘逸。他走过去,解下来,拿过来给大伙儿看。 “这……这这不是小姐的衣服吗?” 众人失魂落魄地站着,目光呆滞而不可思议,迟疑着要不要告诉王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0章 混乱 —— 月色如烟,星光残冷。 薄雾笼罩的树林中一片诡异的寂静,惟有萧瑟的风声穿梭往来,树叶飒飒作响。 一袭青衣纵马飞过,顾盼间英气逼人,杂沓的马蹄声敲碎了暗夜的冷清。 离乱的星云下,手中的宝剑剑柄上闪着妖冶凄美的霞光,江枫紧绷着下巴,脸色冷酷俊美如暗夜里的死神。他一刻也不想耽搁,只想早点赶回昆仑雪域。 行走不到一里路,狂风呼呼大作,林中的雾气陡然加重,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前蹄跳起,仿佛收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不肯再行进半分。 青衣男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紧握流光剑,环顾四下,眼神残冷如深冬的积雪。 翠绿茂密的树林中,鸟儿被惊动了,发出凄厉的鸣叫声,振翅齐飞,搅乱了漫天的星月。 “咻——!”江枫处变不惊,目光醒睿异常,他驾马徐徐地往前走了两步。 晚风相送,白茫茫的雾气仿佛活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树林间弥漫开来,影影绰绰,不到片刻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晚如置身缭绕的云雾中。 勒住马头,深透的目光凝定成一条直线。 有淡淡的婉约的花香味飘入了鼻孔,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有些熟悉,似乎…… 青衣男子忽然惊醒了过来,他紧紧地闭下眼睛,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与此同时,他霍然拔剑,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纵横交错的凌空旋转挥剑,炫目的剑光如展开的碧海江波,横扫而去,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嘶嘶嘶——! 晚如一层层细致的丝帛被撕裂了一般,浓重的雾气哗啦啦四下散去,转瞬间,悄然无踪。 树林中恢复了一片静谧,唯有受惊的飞鸟在头顶盘旋哀鸣,似乎找不到栖息的地方。 江枫飞身落回马上,轻轻吁出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冷笑。 “驾——!”宝剑铮然入鞘,青衣男子打马扬鞭,气势恢宏地夺路而去。 望着那一缕刚美的身影融入了远方凄婉的夜色中。 远远的,有一个粉色的美丽身影从路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跳脱而妖娆。 周身的竹叶翠绿欲滴,那一袭粉衣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风姿绰约,神态俊逸。手里摆弄着素红纱绢,默默沉思,默默地浅笑,俨然一枝临风芍药。 —— 万人广场上刮起了一阵肆虐的狂风。 一袭粉衣飘飞而起,凌空张开巨弩,晚风扬起她的面纱,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她美丽如妖精的面孔。 “嗖——!” 那一箭飒飒飞射而来,刺穿了熊熊的烈火,然后带着火舌“夺”一声插在了爬梯上。 不到片刻间,爬梯上燃起了汹涌的大火,贪婪的火舌哧哧闪烁,向四面八方漫延而去。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 捆绑木头的绳索被烧断,高高的爬梯左右歪斜,轰轰然欲塌陷。 不断有人失足从爬梯上滚落而下。 惨叫声汇聚成一片可怕的汪洋。 粉衣女子的眼睛里有深深的冷笑,她收起了弩,定定地看着不远处哭声尖叫的人群。 爬梯的顶端。 “救我,救救我!”软轿里面的少女拨开帐子,凄厉地大喊。 粉衣女子朝她的方向望了过去,眼底有霎那间的迟疑,转瞬间却是冷酷异常,拂袖飞去。 “救命啊!”小莲从轿子里钻出来,看着脚底下浓烟缭绕、焚烧下陷的梯子,顿时吓得面色失血,跌坐倒地,双腿乱蹬,她一面惊恐地摇头哭喊,一边往后退去。 “轰隆隆——!”云梯大面积塌陷,软轿里面的少女吓得浑身哆嗦,她紧紧抱住柱子,挥泪如雨下。 此刻此刻,鲜花簇拥的万人广场俨然沦为一个风声鹤唳的人间地狱,恐怖的气息笼罩下来。 凄艳的火光映红了西方的半边天。 无形的绯色劲弩张开,漆黑的利箭呼啸脱弦,射向那些夺路而逃的百姓。 洛阳城的百姓抱头鼠窜,惊呼着四散开来,纷纷夺路奔逃,窄窄的广场台阶上容不得那么多人,接二连三有人滚落倒地,踩伤的踩死的有,叫爹妈的也有,场面惨烈极了。 “唰!”就在那一刹那,角楼里忽然传出了呼啸声,似乎有什么利器破空而来!所有百姓骇然抬头看着半空——然而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凭空出现了奇景:耀眼的金色剑光四下劈落,漫天飞箭居然以人眼可见的速度、乍然缓了一缓! “唰!”头顶又传来一道凌起的剑风,漫天的飞箭再度缓了一下,然后三度缓了一下。最后那些箭忽然间全都失了准头,相互撞击在了一起,嗤啦啦碎裂开来,当空散落。“诛神剑?!”乌压压的人群中,有人脱口而出,满眼钦慕和惊愕。 众人定睛望去。 一道白光如同旋风般在城楼上飞跃,待得白光跃近、众人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 白衣男子手腕连续翻转,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剑在他的手指间幻化出丽影万千,他每每一出手,剑气幻化如游龙翔空,那些射出去的雕翎青铜箭转瞬如同麦杆一般纷纷折断、跌落在地。 萧翎压根没想到,一路追着二师弟而来,看到竟是这惨绝人寰的屠戮场面。 洛阳城里一片寂静,只有无数双眼睛随着白衣公子的身形移动。 粉衣女子扔掉了手中的巨弩,双手捏诀交错,凌空飘立,见到凭空冒出个人打乱了她的计划,顿时气得脸色大变。她低头微微喘息,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也仿佛被诛神剑的反挫之力所逼,往后飘飞了几步。 火舌包裹的云梯嘎吱嘎吱倒坍。 “小姐,救我——!”空中跌落的少女发出了窒息的嘶喊声。 白衣男子一眼瞥见,空着的左手凌空划起,真气汇集起来,牵引着那个落地的女子。 小莲平平稳稳地落了地,她瘫软在地,脸颊上布满泪水,扭头大望,一眼就看到了小姐。 “小姐——!”她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拉住那个粉色的身影。 慕容燕抬起手指按住胸口,忽然头痛欲裂,她喃喃地摇着头,片刻前那种飘逸淡定的风度荡然无存,眼底有刻骨铭心的恨意和嫉妒。 “不——!”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粉衣少女尖叫起来,一掌狠狠地击向自己的侍女。 “啊——!”小莲吓得浑身哆嗦,本能地闭下眼睛。 萧翎吃了一惊,想也不想便抢身过去,硬生生和慕容燕对了一掌,雄厚的掌风逼得粉衣少女耳侧的秀发猎猎飞舞,面纱后的脸孔扭曲变形。 慕容燕瞳孔皱缩,嘴角溢出一缕嫣红的血丝,忽然轻咬贝齿,冷冷地笑了。 白衣男子不想和这个陌生女子多多纠缠,他迅捷收掌,搀扶起地上的小莲,闪身离去。 广场上的百姓四下逃散。 粉衣少女站在原地,双手握拳,浑身轻轻颤抖,神态有些疯癫。 没有人可以忽略她,没有人可以忽略她…忽略她的人都必须死… 慕容义要死,小莲要死,所有不关心她跟她作对的人都得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1章 偶遇 —— 萧翎将小莲送回了侠王府。 侠王府大门紧闭,一片死寂。 出来开门的仆人说:“夫人死了,王爷疯了!” 萧翎心中惊讶,飞身上马,马不停蹄的追赶自己的师弟而去。 —— 孤独寒冷的深夜,清寂的关外古道上,只有皎洁如霜的雪光一路相随。 一袭飘零的青衣,纵马疾奔,连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眼看着已经能看到昆仑山的山脊了。 “嗷——!” 骏马长嘶一声,扬蹄人立,江枫一不留神从马背上跌摔了下来。 烈马急性地刨地,显然是累到了极致,不愿意再上路。 青衣男子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揪过马缰,强行翻身上马,无奈的是数日的疲惫奔波体力消耗过度,他的双手僵冷虚弱连马缰都握不住,那马咻鸣一声,原地打转,哀嘶不止。 漫天雪花中。 江枫孑然而立,抬起孤傲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不远处被冰雪覆盖的昆仑山。 冰魄已然到手。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他心急如焚地想要赶回去。 可是—— 江枫决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一晚再赶路! 他牵着马,往前走了两步,晦暗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 不远处有一家客栈,亮着灯火,一片残破的大旗在夜风中猎猎狂舞。 —— 蓬云客栈的大堂里,稀稀拉拉的有几个过路的商旅,各个形容憔悴邋遢。 江枫将马栓在了店门外的篱桩上,他抬起漆黑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门檐上那个红彤彤的灯笼,缓缓地,他的唇边泛起一丝莫测的黠笑。 来时,怎么没有注意到路边有这么一家客栈。 青衣男子握着剑,步履飘飒的走进了客栈的大门。 看到来了客人,“哟,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店小二满脸笑意地跑了过来,服务态度很是热情。 青衣男子的眉宇间有疲惫的意味:“住店!”声音是漫不经心的。 “好嘞!”店小二转身跑到柜台前,提起一壶热茶,“客官,请随我来。” 江枫心不在焉的跟着他,踩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推开了乌黑麻黑的房门,店小二率先走进去,点燃蜡烛,拉开凳子,将茶具摆放在四角桌上。 青衣男子环扫了一下四周,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地板上倒映着婆娑的烛光。 将流光剑轻轻放在手边,江枫捡了条凳子坐下,怔怔地望着烛台上燃烧的白蜡。 “客官,你还需要什么吗?”店小二见他神情冷漠,压低了声音,好心地问。 “一壶煮酒!” “好嘞!马上给您送来!” 店小二离开以后,屋子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丝毫声响。 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 熹微闪亮的烛光将他俊朗的身影斜斜地投在轩窗上。 江枫将宝剑拿过来,横在膝盖上,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眉眼间是淡淡的萧瑟和冷然。 —— 清晨的寒气很重,窗户纸上一片朦胧的天光。 屋门外传来了乱哄哄的调笑声。 青衣男子翻身从床边坐起,他抓起枕边的宝剑,大踏步拉开门走出去。 走下了楼梯,来到了大堂。 满堂宾客,簇拥着一顶秀红花轿,唧唧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买个绝世美女回去,五千两,我最多出这个价了!”一胡子啦擦的莽汉高声吆喝,声音如饥似渴。 “我出五千五百两!”出口拦截的是一个富贾商旅,留着山羊须,一脸豪情。 “不跟你们蘑菇,六千两,轿子我抬走!”张镖师迫不及待地吼叫,猥亵的目光时不时往轿子里探望。 众人不断地抬价,店主笑得合不拢嘴,却迟迟不发话,似乎有些故弄玄虚。 终于。 在店主的眼神示意下。 一丫鬟轻声蹑足地走过去,掀起了杏黄色的软布轿帘。 一张楚楚动人、皎洁如玉的脸庞就这样映入了众人的眼眸中。 “啊——!”众人惊叹,艳羡地张大嘴巴,“美啊!真美!” 江枫握剑走过去,随意瞟了一眼,阴冷的眼神里也出现了霎那间的诧异和轻柔。 轿中坐着的女子一袭素雅的粉衣,青丝上佩戴的缨络珠玉叮咚不绝,面容清秀若水,身姿柔弱无骨,美丽得耀眼夺目,美丽得我见犹怜,美丽得不可方物。 众人神色恍惚,呼吸迟缓而轻妙。 江枫准备转身。 那女子在轿中轻轻抬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载了种种复杂委屈的情绪,盈盈的泪水如掉线的珍珠一般滚下粉颊,她小心的看着四方,花瓣似的的朱唇发出低低的求救声。 “救我——!”尽管她的声音很小,然而不知为何,江枫却听得如此清楚。 青衣男子微微锁眉,看着她的眼神却依旧是冷清而遥远的,并没有多大兴趣。 大堂里的宾客在沉寂了片刻之后,爆发出了激动热烈的叫喊声。 “我出一万两!” “一万一千两!” ……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2章 死神 江枫神情冰冷,经过柜台前,他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放下,然后步履翩翩地走出去。 “公子?”身后有娇切低泣的呼喊声。 青衣男子没有回头。 直到。 “嗤啦啦——!”有衣衫撕碎的声音传来。 江枫转过头来。 那清灵美貌的女子从轿中扑出来,匍趴在地板上,身上的粉色衣衫在慌乱中被夹板勾了一下,扯裂开来,白皙的锁骨暴露无遗。 满堂宾客齐齐瞪大眼睛,流口水的流口水,咽唾沫的咽唾沫,千奇百怪的神态都有。 江枫从心底叹息一声,眉心忽然拧得很紧很紧。 雪白的唇角落下一缕殷红的血丝,她撑起身子抬眼望他,眼底有飞蛾投火的纯情光芒,哭泣的面容梨花带雨,说不尽的楚楚可怜。 “我出两万两,人我带走!”一蠢蠢欲动的莽汉闪身进去,肥厚的双手像抓起一只小鸽子一样,将地板上受伤的少女抓起来,占为己有。 “不——!”粉衣女子在他的怀里惊栗地挣扎,泪水如星芒般滑落,害怕极了。 那莽汉并不想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给了店主,将女子扛起来,往楼梯的方向跑去。 江枫孤身站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手指却无意识地在剑鞘上收紧。 那女子怔怔地望着他,唇角噙着血丝,静静地流泪,忽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仙子般绝世的容颜,鸽子般怯弱的眼神。 青衣男子闭了闭眼睛。 一道金色的剑光凌空劈了过去。 莽汉脚下的步子一滞,身子闪个趔趄,肩上的少女来不及呼喊,无助地跌落下来。 没有人来得及出手相救。 粉衣女子从楼梯上滚下来,躺在众人的脚下,身姿薄弱地宛若天际的一抹凄艳的晚霞,随时会消失无踪。 堂中一阵猛烈的骚动,众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青衣男子走过去,他朝她伸出有力的手,声音却是漠然的:“我带你走!” 粉衣少女先是一低头,而后伏着孱弱的身子,用怀疑轻柔的目光望着这个男子。 江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粉衣女子迟疑一下,震动、欢喜与感激的泪光在眼底闪烁,然后怯怯地将手递给他,笑了,笑容清澈细腻。 双手相握的那一刹那,似乎是分辨出了什么,青衣男子挑起剑眉,眼底浮起琢磨不透的清冽冷光。 —— 客栈外,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 雪花缤纷如柳絮,洁白如梨花,一朵又一朵,俏皮而妩媚地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 远远望去,身姿纤弱美丽,不盈一握。 粉衣少女站在漫天飞雪中,低头微微一笑,恰似一朵出水芙蓉不胜凉风的娇羞。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样子纯真而明媚。 江枫一人一冀,从马棚后边走了出来。 马蹄声得得。 他弯下腰,朝她伸出手。 马下的少女没有迟疑,上前两步,羞怯地递出自己的一只手臂。 马上的青衣男子用力抓住她的手,手腕微微一使力,粉色的衣袂飘摇如歌,那柔软娇美的身躯晚如归巢的乳鸽,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中。 他拥紧了她,径自拨转了马头,往雪域的方向奔去。 她在他的臂弯内瑟瑟发抖,面容上承载着小小的快乐的笑容,眼底却有一道凄厉的阴狠光芒一闪即逝。 —— 江枫离开蓬云客栈不久。 又有一匹骏马从浩瀚的天地间飞奔而来。 “兮律律——!”白衣男子急急勒住马头。 奇怪。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儿有一家客栈。 萧翎翻身下马,原地伫立了一会儿。 下一秒。 “哐”一声将右手中的佩剑换到左手上,他步履轻然的走进了客栈敞开的大门。 大堂内有人,但是没有声音。 满堂宾客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是霎那间的僵硬,像一尊尊活生生的木偶。 白衣男子轻锁着眉宇,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意识到这些人可能是被点了穴。 萧翎神色凝重地走上前,手指轻抬,以迅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了当先那人的胸前大穴。 未待得白衣男子开口问些什么。 那人眼珠子一转,嘴角溢出一口血沫,闷头栽倒在地,抽搐两下,离奇死去。 白衣男子后退两步,胸中骇然。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倒地那人背上插着的那支暗红色的短箭。 箭身不过两寸长,小巧精悍。 箭头沁出的血花是乌黑的,那是剧毒的象征。 萧翎撤动步子,衣衫飘零胜雪,原地走了两步,目光从每个堂客的背上扫过。 致命的毒箭准确无误地刺入了所有宾客的背脊。 一箭不多,却足以取人性命。 手段何其狠辣。何其决绝。 很显然。 这些人是在被点了穴之后,又被人杀死了。 白衣男子以剑撑地,在那具尸体旁前蹲下身去,他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绢帕,抖开。手指蹭着帕子捏住那支毒箭,微微一用力将它拔了出来。 箭头上冒着涔涔的可怖寒气。 白衣男子俯就着身子,薄唇叹息着启开,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褐色短箭。 无色无味的毒香。 到底是何人所为?他到底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呢? 萧翎抬起眼睛,望着门外的风雪,怔怔地出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3章 同归 —— 雪花静静地飞舞起来。 马蹄声激烈如卷雷。 “那些人会不会追过来?”粉衣少女心有余悸地问,声音低低的,有些害怕。 “三个时辰后,他们的穴道才会解开。不会有事的。” “哦!” 寂静荒芜的雪原上,一望无际的银白色,天和地在这里交织成一片。 凄冷的寒风阻遏着她的呼吸,迷漫的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 粉衣少女用力地喘息着,身子一阵又一阵地发抖,她下意识地往江枫的怀里缩了缩,像一个怕冷的小女孩。 青衣男子双手控缰,神情冷酷异常。从踏上这片寥落的雪域起,他的心神仿佛飘走了,不在身躯里,飘到了那一缕压抑的思念中,飘到了那抹清澈的纯白笑容中。 他没有注意到怀里少女的脸色变化,深谙的双目直直地盯着前方被积雪覆盖的大道。 “我好冷!”粉衣少女再度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冻得发白的唇角艰涩地吐出几个字。 江枫神色不动,俊美的下巴紧绷着,漆黑的眼底忽然透出刻骨的痛苦。 “驾——!”双手抖了抖缰绳,他催快马速,想要早点赶回去。 —— 远处的琼楼玉宇直插云霄。 逍遥派的大门口。 有几个进进出出的杂役弟子正在扫雪。 看到二师兄回来了,他们远远的就站直了身子,稚气的脸上洋溢起欢喜的恭迎笑容。然而,待马儿奔近,当他们看清楚二师兄的怀里还搂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美女时,登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高耸的朱雀大门被冰雪覆盖。 两只雄伟的石狮子望天怒吼。 江枫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纵马飞奔了进去。 “二师兄——!” “二师兄——!”沿途,不断有逍遥派弟子跟他打招呼,脸色先是惊喜,随即是错愕。 二师兄怀里的女子是谁啊?! 听着沿途唧唧喳喳的议论声,江枫的神情忽然有些烦躁。 到了后院的马棚前,他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旁边走过来的马夫。 “枫少爷,你回来了?”小布提着菜篮子,从菜畦边的小路上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 江枫扫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双手一撑,将马背上半死不活的粉衣少女抱了下来,放在雪地上。粉衣少女的身体虚弱异常,根本站不稳,呻吟着,一个劲地往男子怀里栽,似乎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枫半推半就地抱着她。 小布吃惊地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可恶,这一幕要是被凌歌小姐看到了,以她那个痴痴傻傻、心事全写在脸上的性格,还不给气哭了。 小布在心底暗暗地为小姐抱不平。 “大师兄呢?”青衣男子硬声问。 小丫鬟眨巴着眼睛,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翎少爷下山了。你离开逍遥派以后,他就追你去了?怎么,你没有见到他吗?”小布歪着脑袋,轻描淡写地反问了一句,神色有些奇怪。 青衣男子怔住,眼神急剧变化。大师兄也下山了。 “我好冷……”粉衣少女阖下眼睫,发出娇喘的呓语,身子如绵羊般依偎在他的怀里。 这是什么状况啊!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女人? 小布杏目圆睁,忿恨地瞅了这个陌生女子一眼,然后单手叉腰,连抱怨带提醒的暗暗嘀咕道: “还有小姐,她已经七天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说是去找千年幽凤,可是这么大一片雪域,小姐她会上哪儿去找呢?真是让人担心啊!” 凌歌…… 江枫眉心紧蹙,刻意放松的身子彻底僵住,心坎里凌迟般的抽痛重新剧烈起来。他仰起头,眺望着清冽的雪空,苍白的脸色一脸变了数变,连眼底也卷起了萧瑟苦闷的意味。 小布挽着菜篮子,双手揉搓呵气,想要驱赶周身的寒冷。 看到枫少爷原地站着发呆,脸色冷郁而黯淡,她喜悦地动了动唇角,正待说些什么,江枫双手一推,将粉衣女子推到了她这边。 “照顾好她!”青衣男子转身就走,似是有什么急事。 “喂——!”小布急得跺脚,瞅一眼怀里的女子,冲他的背影大喊:“枫少爷,她是谁啊?” 江枫没有回头,刚俊的背影融入了廊下的风雪中,像一缕孤寂的幽魂。 真是奇怪。 这个女子是谁啊?枫少爷怎么把她带了回来? 望着怀里柔若无骨的女子,小布无奈地摇晃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4章 黯然 —— 推开一道道石门,未至冰窖,一股刺骨的寒意便袭面而来。眼里的威瑟光芒一寸寸黯淡下去。在推开最后一道灵堂的门时,他的手顿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一盏盏晶莹剔透的莲花状水晶灯悬浮在半空中。 无数条长长的白绫,随着冷风飒飒摇曳,宛如千片哀伤的雪花。 寒气逼人的冰窖里,隐隐约约荡起一层白灿灿的光雾,空气是寒冷的,刺骨的寒冷。 洁白如玉的冰柱映照着他幽墨色的长发,青衣男子踩着冰地,怔怔地向前走去,脚步轻不可闻,英挺的身影在地上拉得斜长。 冰窖的顶端,冰凌制作的神龛上,点着长明灯,火焰斑驳闪烁,孤独而凄凉。 长明灯下。 冰棺通体透明,镶嵌在千年寒冰内,棺盖透明晶亮,可以清晰无比地看到里面静躺的人,神色宁静而安详,仿佛只是睡过去了。 江枫怔怔地走了过去,驻足在师傅的跟前,俯身观望。 独步无敌脸色清平地躺在水晶棺材里,唇角没有血色,鬓边的白发深陷在柔软的白绡里,映射出他孤苦伶仃的容颜。 “师傅——!”发寒的唇齿间吃力地挤出了两个字,青衣男子肩身颤栗,面容扭曲起来。 良久的哽咽,良久的忏悔之后。 江枫的双眸中浮动着星辰般隐约闪烁的希冀光芒,他缓缓抬起双手将冰冷的棺盖重重推了过去。 “轰隆隆——”一声凝重的闷响。 白雾般的寒气蒸腾而起,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青衣男子将手指轻轻探入怀里,取出了那一颗闪闪发光的冰珠子。 江枫的手指修长而僵硬,冰魄含在他的指尖,焕发出熠熠夺目的光辉。 这一刻,整个冰窖华光大盛,白幔狂烈地舞动,所有的精气,灵气都凝聚起来,连神龛上的长明灯也瞬间湛亮起来,从空中透射下一道道金色的轨迹。 青衣男子从容地弹了一下手指,指尖的冰魄发出亮晶晶的慑人光芒,缓缓升起,又缓缓地落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落入了寒气涔涔的冰棺内。 江枫屏住了呼吸,胸口的起伏怔怔然加重,窒息地注视着师傅脸色的变化。 晶明耀眼的冰魄落在了独孤无敌的唇间,轻轻融进去,消失不见。 青衣男子的身体僵住,陡然跪下身去,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顺着他清俊的脸颊滑落下来,他闭下眼睛,重重地磕着响头。 冰棺内盛放出如火如日的光芒,沉静而唯美。 独孤无敌的衣衫逐渐蕴发出了柔白的光芒,那种圣洁的白光仿佛汲取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与灵气,开始在他的身体内凝聚。渐渐的,身体内冷凝的血液重新恢复了流动,唇片渐渐恢复了血色,他的面容流淌着如玉般的华光,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江枫跪在师傅的冰棺前,剧烈地呼吸,平静着自己的情绪,眼睛也慢慢恢复了往昔的孤傲湛蓝。 “师傅,徒儿不孝!”他的声音轻而冷,瑟瑟颤抖着,宛如风吹浮冰。 冰棺内的人被皎月般的华光覆盖,安安静静地躺着,沉浸在一个永远不能再醒来的梦境里。 江枫闭下眼睛,再度俯身叩首。 渐渐的。 周身漂浮的冰雾仿佛活了一样,有种无可阻挡的摧残力量发挥了出来,将冰棺前跪立之人飘零倜傥的青衣染成了霜雪。 长发在冰雪中闪着锦缎般幽黑的色泽。 冰冷修长的手指哆哆嗦嗦着,身子斜斜地歪倒下去。 连日的奔波后。 心力交瘁的青衣男子终于睡去了,和衣蜷缩在冰棺的旁边,安静得宛如一个孩子。 千万重雪白的帷幕背后,一个单薄俏丽的粉色身影静静地伫立着,有些失神。 萧瑟的冷风席面而来,一条条的白绫在她的身侧飞舞,粉衣少女身姿曼妙,目光悠悠如水,静静地望着冰棺前蜷缩的男子。 看来,天下的男子也并非都是无情无义。 至少他不是。 温婉的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她静静地站着,神色有些恍惚,心坎上划过一丝丝柔软的悸动。 渐渐的。 她发现自己开始眷恋这一份似真非真的感动。 —— “嘎吱嘎吱——!”踩着厚厚的积雪。 穿过了幽静的长廊。 小布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很安静,一丝声响也没有。 小布挑着眼皮,四下望了望,走近一看,床铺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奇怪,身子这么弱,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小布扁起嘴巴,原地转了两圈,很小声地嘀咕着。 本来枫少爷让她照顾这个陌生女子,她就很不情愿。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 这时。 “咳咳——!”背后有娇弱的咳嗽声清晰地响起。 小布大惊着扭头望。 粉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素白的脸上有亲切恬静的笑容,她静静地望着她,手指捂着胸口,身子弱不禁风,像一个惊不起任何摧残的小鸽子一样。 “喂——?”小布跺跺脚,没好气地叫嚷起来,“你身子这么弱,还敢随便走动,你不要命了!” 粉衣女子温婉地笑,眼底有愧疚的光芒,似乎想说什么,嘴唇蠕动两下,低下柔眸,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更加惨白。 “哎——!”小布箭步过去扶住她,生怕她会一头栽下去晕倒。 “我没事!”粉衣少女虚弱晶莹地笑着摇头,在她的搀扶下,走到床边坐下,样子乖巧极了。 “还说没事!”小布将姜汤递给她,闭了闭眼睛,气得简直不想和她说话了。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心里没数吗?再这么瞎折腾,她这身子骨,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了。 一说到华佗。 小布猛地想起了另一个人,他是雪域的神医,是她最最敬仰、最最崇拜的人。 枫少爷已经回来了?可是翎少爷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5章 濒死 —— 朔风怒吼,冰雪严寒,天地间一片苍茫的银白,几无杂色。 大雪纷飞中,一串串鲜艳的血珠在浩瀚的雪地上静静地流淌,蜿蜒如忧伤的小溪,绵延不绝。 远远的。 天地肃杀,漫天飞雪中。 一匹神骏的快马急驰而来。狂奔的马蹄,在静寂的雪道上踏碎一串激飞的冰雪。 陡然间,一声长嘶,马上的白衣男子勒紧了缰绳,快马骤停。 寒风压着眼帘,萧翎气度从容,双眉斜飞人鬓,目光奕奕有神,他俯下身去,定定地望着雪地上细细长长的血河。 这是怎么回事? 荒芜的雪原上,哪来的血渍。 姿态高洁的白衣男子将马缰系在辔头上,单膝微翘,刷地从马背上掠下来。 敛襟倾身下去,手指触一点血渍,在鼻尖下微微一嗅。白衣男子蹙了蹙眉,断定出,这是新鲜的活血。 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环顾四野,风更冷,雪更寒。 腰悬长剑、长身玉立。 萧翎的脸上凝结着一丝浅淡的微笑,他仰头望着雪空,眉目间丰神俊朗。 这附近有人。 —— 大雪覆盖的山洞里,空洞而寂静,唯有水滴石穿的声响间歇传来。 石门被轻轻推开。 稀薄的火光映在雪地上。 山洞深处的石板地上蜷缩着一缕苍白娇丽的身影。 纤细的手腕白如莹玉,泊泊的血花鲜艳耀眼。 衣白如雪的绝美女子皱了皱眉,发出痛闷的呓吟声。 “幽凤啊幽凤!你再不出来,我的血就要流干了!”嘴唇干白如纸,她阖下眼睫虚喘,额头浸出了莹莹的汗珠,整个人几度陷入昏厥窒息的边缘。 七天七夜,她跑遍了整个雪域,也没有抓住那只千年幽凤。萧大哥说过,幽凤生性畏寒嗜血,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绝不会放弃,她一定要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它。 火光在石壁上轻轻闪跃,山洞里依旧冷得滴水成冰。 萧翎轻声蹑足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他抬起手扳过她的身子。 凌歌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中,她眼瞳涣散的望着他,俏丽的脸上竟无半点血色。 萧翎目光暴涨、悚然心惊,“凌歌?”他轻轻呼唤她,声音低黯而悲痛,几不可闻。 白衣少女弹了弹眼皮,似乎认出了来人是谁,突然盈盈一笑,那雪白的面色,一有了笑容,立时就变得说不出的甜蜜可爱。 “怎么这么傻!”他狠狠地叱责她,语气又惊又痛。 凌歌眼神迷离,柔白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挤不出一丝力气来,只是痴痴傻傻地笑着。 白衣男子心底绞痛,他抿紧唇角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来,怜惜地纳入自己的怀中,他抱紧了她,下颌紧贴着她的额头,目光变得惊慌而悲痛。 凌歌昏昏沉沉地躺在他的臂弯内,身子虚软无力,嘴角有很轻很弱的笑容。 萧翎用嘴角扯下雪衣的一角,细心地替她包扎好手腕上的伤口,他将身上的斗篷扯下来裹住她薄凉的身子,然后双手抵住她的肩胛,将源源不断的内力送入她的体内,护住她薄弱的心脉。 火光映照着她惨白的脸色,凌歌翕动嘴唇,挣扎着呓语:“幽凤…幽凤……差一点就抓到它了……又让它跑了……” “护住心脉,不要说话。”他颤声提醒,目光里一片刻骨的惊痛。 白衣少女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远处火光闪动,映得她面上泪痕闪闪发光。 萧翎调息运气,额头上的汗珠宛如叶上朝露,一粒粒迸发而出。他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女子,胸膛不住起伏,一双秀目中,已经痛得满是泪光。 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了白衣少女的体内,她的脸色渐渐好转,嘴唇也恢复了一丝丝血色。 —— 大雪卷飞,寒风逼人。 不远处,琼楼玉宇,气象恢宏,高大的石狮子朝天怒吼。 一匹识途的骏马飞奔进了逍遥派的朱雀大门。 大道两旁的逍遥派弟子左顾右盼着迎了上来。 马蹄声空洞如死,冷冷地敲响着。 骏马上的白衣男子身子僵硬,闷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在身体落地的刹那,他下意识地翻过身来,将怀里的少女护住了胸前。 “大师兄——!” “大师兄——!”众人惊呼,面容失色。 “先救凌歌!”萧翎在弥留之际,抓住一位师弟的手臂,喃喃地吐出一句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6章 讨好 —— 逍遥派后院的长廊上,一阵匆忙凌乱的脚步声。 准备热水,准备参汤,准备止血金创药……童子们忙忙碌碌,在屋子里内内外外跑。 身侧不断有人飞奔而过。 江枫一袭青衣,身姿高挑,面容俊美冰酷,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绕过梅树林,再走曲廊,又是一重院落,院中霜飞入户,寂无人声,隐隐有医药之香透出。 过了半响,“嘎吱——”一声,小布从小姐的屋子里开门跑出。 面容带喜,刚一抬起眼睛,她就看到了站在廊檐下发呆的枫少爷。 “枫少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小布将盘子扣在怀里,兴奋地欢呼呐喊,一溜烟地擦身跑过,像一只活泼的兔子。 江枫肩身笔直,嘴角微微翘了翘,浮出一丝丝苦涩的、邪肆的笑容。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香脑的气味悠悠流淌。 白衣少女昏迷在雕花大床上,绛唇欲滴,长长的眼睫毛覆盖住苍白的眼睑,额头泌出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粒。 青衣男子驻足在床畔,手指拨开淡紫色的纱帐,瞧着这一张楚楚动人的娇靥,他的表情僵冷如冰,目中的光芒却是炽热如火,两相衬托之下,他的脸庞散发出了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异魅力。 “江公子?”蓦地,耳畔传来娇弱的低呼。 江枫眼瞳抽缩,手指放下了帐子,僵硬地转过身来。 一袭俏生生的粉色人影,正伫立在他的身后,面似桃花,眼波含笑,说不尽的乖巧柔顺。 青衣男子眼神骤然一暗,以他的功力,身后有人靠近,怎会觉察不到。这女子…… 柔嫩的面颊嫣红如朝霞,粉衣女子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冷酷光芒,盈盈笑着,转身走过去,将盛放着一碗红枣银耳汤的盘子放在绣桌上。 江枫眼神孤冷,身形一闪,劈手抓住她的一只纤腕,将她的身子甩过来。 “公子?”秀发如波浪般在腰际垂摆,粉衣女子面色一惊,全身都颤抖起来,害怕极了。 “你……?”嘴角迸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青衣男子的目光如利箭般望向她,嘴唇忽然绷得很紧很紧,然而这样孤戾阴冷的神色只是稍稍显露一下,江枫面色怔住,嘴角斜扬,神情又恢复了以往令人捉摸不透的散漫不羁。 粉衣少女在他的掌控下瑟瑟发抖,眼圈泛红了,成串的泪珠已将夺眶而出。 “公子?”她的声音低低的,夹杂着无辜的哽咽。 江枫松开了她,扬头苦笑,神情是难以形容的阴郁。 “你跟我来!”幽幽地望了一眼床上的凌歌,他的声音平直无波,掉头离去。 “好!”粉衣少女低应一声,如绵羊般温柔,燕子般乖巧,垂头跟了出去。 廊下的小径虽然积雪弥漫,寒风刺骨,但这一段路在与他并肩走来,粉衣少女并不觉什么艰苦。 江枫兀自沉默。 “冰燕自幼父母双亡,奔波流离、无依无靠,不久前,落入奸人手上被贩卖为奴,幸得公子出手相救,冰燕这才逃离了苦海。” 青衣男子目光凝注着远方,唇角冷漠。 粉衣少女强颜欢笑,悠悠地继续道:“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真心的待我好,只有你……只有你……”顿住了脚步,她闪着泪光的双眸深深地锁定了他,敛襟跪倒在地:“冰燕从今以后就是公子的人,希望公子不要嫌弃我,就算让我做牛做马,我也绝无半句怨言。” 江枫望了她一眼,目光叹息着波动,没有说话。 粉衣少女仰起脸,泪眼瞧着他:“公子,除了你,冰燕真的找不到其他人依靠了。求求你,留下冰燕吧?”那可怜生生的模样,当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江枫眉梢怔挑,弯下身去,轻轻扶起了她:“我既然带你回来,自然不会赶你走,你为何如此害怕?” 妖娆的雪光中,粉衣少女娇小的身子,有如待宰的羔羊般,蜷曲在一起,令人怜悯,又令人动心。她抬起手背拭去眼角的泪花,破涕为笑,无比温柔地说:“公子,你是个好人。” 她不停的悄悄抹眼泪,但眼泪还是不停的流了出来。她忍也忍不住,擦也擦不干。 青衣男子凝目望着她,苍白清俊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轻柔之色,过了半晌,他低低道:“这里冷,你回屋歇着吧!” “不!”粉衣少女低下脸蛋,凄然一笑,道:“冰燕生来便是个薄命人,无论吃什么样的苦,我都习惯了,如今公子收留了我,冰燕自是感激不尽,只想好好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江枫蹙了蹙眉,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粉衣少女盈盈而立,柔声道:“让我去服恃凌歌小姐吧!冰燕明白,只要对她好,也就是对公子好。”美丽的眼睛中闪动着一丝丝善解人意的甜甜笑意。 江枫眼神错愕,动也不动地站着,薄唇寒抿,内心深处的那根弦在恍惚间绷得很紧很紧。 —— 凌歌醒来时,身子不但干燥而温暖,而且已睡到一个软绵绵的地方,有如睡在云堆里。所有的寒冷,痛苦,无助,都似已离她而远走一一她仿佛不过是做了个煎熬的噩梦而已。 只见一双莹玉般的纤纤玉手伸了过来,手里捧着瓷碗——白玉的手掌,湛碧色的瓷碗, 乳白色的米粥发出诱人的香气。 一个娇柔,清脆而妩媚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小姐,吃点东西吧?” 白衣少女猛抬头,便瞧见一张秋水为眸,神玉为骨,花一般娇艳,云一般温柔的面容,她失声道:“你是谁啊?” 粉衣女子嫣然一笑,道:“冰燕是专门来服侍小姐的……” 凌歌盯着她,缓了一口气,幽幽道:“我不认识你?你…你是新来的吗…” 冰燕柔顺地应声道:“是江公子带我回来的。” 床榻上的少女眼睛一亮,脸庞发出鲜活的光芒,急急道:“你……你是说江枫回来了吗?” 冰燕垂下小脸,轻轻点头,苍白的面颊忽然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 白衣少女神情喜悦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往屋门的方向冲去,然而只跑出了两步,她脚下一滞,脑袋里晕晕沉沉的,双腿沉重的如同灌了铅。 “小姐,你身子虚弱,还是先躺着吧!”冰燕走上前,温柔乖巧地扶住她。 “不…不碍事的。”凌歌虚弱地摆手,身子轻轻颤栗,嘴角的笑容却是那么开心那么甜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7章 冰冷 —— 东方渐渐泛出熹微的红色曙光。 天已大亮了。 乳白色的晨雾飘荡在空气中。 廊檐下挂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碧玉铃铛,叮咚作响,清脆欢快,晚如女孩子的心跳。 白衣少女提着裙摆,活活泼泼地往前走着,耳畔的发丝随着一缕缕清风轻轻扬起。 穿过了长廊,走过一段曲径,拐进了另一个院落。 院子里景色萧条,零星散落的烛光从惨白的窗户纸透出来。 凌歌站在梅树旁,手指拨下清香的梅枝,怔怔地凝视着那扇虚掩的屋门。 江枫在里面吗? 白衣少女樱唇轻咬,心里又喜又慌,迟疑着,却期待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很阴暗。空气潮湿得像是沉入海底的破船底舱,桌椅都带着霉味。 风吹不到这里,阳光也照不到这里。 没有别的人,樽中有酒。 寂寞本也是一种清淡的乐趣。 枕边放着流光剑,江枫慢慢地躺下,把酒樽平放在胸膛上。 酒慢慢地自樽中流出,一半流在他胸膛上,一半流入了他的嘴里。 辛辣的酒经过他的舌头流下咽喉,流入胸膛,与胸膛外的酒仿拂已融为一体,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住。 青衣男子忽然觉得有种晕眩的感觉,瞳孔因为哀伤而抽缩起来。 这时。 “嘎吱——”一声。 屋门被一双春笋般的玉手轻轻推开。 白衣少女从璨亮的光雾中亭亭玉立地走了进来。 床榻上的青衣男子扭头望去,目光黯然,脸色苍白得可怕。 即使在漆黑中,凌歌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明亮鲜活,就像苍穹里的皎月一般圣洁。 她走过来,凝视着他。 白色的衣裙,如流水般摆动,漆黑的发辫在耳际飞舞,明亮的眼睛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乖巧。 她美丽得仿佛是自河水中升起的洛神。江枫的咽喉忽然堵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她,立刻就觉得有股新鲜的热血自胸膛中涌起,涌直咽喉。 “你回来了?”凌歌似乎想说什么,酝酿了许久,朱唇里吐出来竟是这几个干涩的字眼。 江枫慢慢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他抱着酒樽,眼睛盯着虚空,苦笑。 白衣少女四下瞅了瞅,屋子里有一条凳子,高而坚硬。她迟疑了许久,还是决定走过去坐下。 眼睛盯着屋顶,青衣男子脑海里忽然静的一片空白,他仿佛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想。 凌歌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神情有些羞涩,也有些紧张害怕。 江枫的眼神在暗淡的光线中恢复了往昔的冰冷无情。 白衣少女望着他,顿了顿,才幽幽道:“我现在才意识到要抓住那只千年幽凤是多么的不容易,是我太鲁莽太不懂事了,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语气中有深切的自责。 青衣男子神色不动,唇边的笑容却更加苦涩,不说话。 时分一分一秒地过去。 烛火熄灭。 屋子里更冷,更安静。 凌歌忽然从凳子上起身,喃喃道:“我要回去了。” 她这话说得实在太快了,快得就好像不愿意被人听见一样。 也许因为这句话本不是她自己愿意说的。 床榻上的青衣男子只听见一个“我”宇,忍不住冷声问道:“你要怎样?” 白衣少女瞪大眼睛,失声道:“你故意假装听不见我的话,是不是?” 江枫黯然苦笑,又安静下来。 凌歌咬了咬唇角,原地走两步,叫了起来:“我说我要回去。” 声音大得让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深吸口气,才平静地接着道:“这次你听清楚了吗?” 江枫怔了半晌,低低道:“我听见了!” 凌歌失落地望着他,喃喃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青衣男子眼神阴暗,一字一顿道:“我没有话说。” 凌歌闭下眼睛,轻轻叹息道:“你不问我要回到哪里去?”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江枫看也不看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白衣少女身子一震,恍恍惚惚地笑了,轻轻道:“是啊!…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从来没有要留住我的意思?” 江枫从榻上起身,直视着她,眼神凛凛:“我留得住么?” 凌歌眼眶泛红,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但语声已有些哽咽:“当然留不住,你凭什么资格留住我?” 江枫下了床,步子僵硬而生冷,他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却并不看她:“我并没有要留住你!” 凌歌瞪着他,失魂落魄地瞪着他,发了半天呆,才凄然一笑,点着头道:“对,你一直以来并没有要留下我的意思,我为什么还不走呢?我为什么要如此不知趣?” 在泪水滑落之前,她猛吸口气,扭身欲走。 江枫忽然拽住她的手腕。 白衣少女怔住,回过脸来望住他,嘤嘤低泣。 江枫又不说话了。他的确己无话可说。 “好!你既然连话都不愿跟我说,我不走干什么?”凌歌挣开他的手,往屋门的方向奔去,大声道:“我以后永远也不要见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说到做到。” 江枫怔在那里,也不知是悲哀?是愤怒?还是痛苦? 他只觉得心里闷,很痛,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咆哮一句。 白衣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屋门口一片令人窒息绝望的空白。 青衣男子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去在桌前坐下去,他想找酒喝,可是懒得动。 他只想一个人坐在这里,坐在黑暗中。 但坐着也是痛苦,站起来还是痛苦,清醒时痛苦,醉了也痛苦。一个人真正痛苦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同样痛苦。 他有时厌倦,有时忧郁,有时空虚,但却从未如此痛苦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8章 柔弱 —— 清晨的阳光窸窸窣窣,洒在单薄的窗户纸上,透出一片朦胧的静谧。 昏迷了两天两夜之后,萧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丹田内空荡荡的,这种虚无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漂浮在半空中。 静静地转过头,迷离恍惚的视线中,他看到了凌歌。她垂着头坐在他的榻旁,长长的睫毛轻轻覆盖着眼睑,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乖巧。 清冷的阳光洒在雪白的流苏帐上。 “凌歌!”萧翎轻声低唤。 白衣少女肩膀剧颤,猝然抬起头,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激动的喜悦之情,她探过身,呆呆地望着他,勉力笑着,泪水却在眼眶中闪烁,低喃:“萧大哥,你醒了。” 萧翎望着她,苍白的面上有淡淡的笑容,不说话。 凌歌眼神哀伤,歪了歪脑袋,两行滚烫的泪水慢慢滑下清瘦的脸膑,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萧翎撑住一口气,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温柔地帮她拭去两腮的泪水。 凌歌窒息地望住他,抓住他的手,摇摇头也不说话,眼底泪水盈盈。 两人的呼吸声,胜过了世上所有的柔情蜜语。 —— 清晨的雾气很重。 逍遥派后院,炊烟袅袅升起。 虽然头顶有明媚的阳光,然而狂风依然猛烈地刮动树梢,空气清冽冰冷。 粉衣少女娇弱的身躯早已冻得簌簌发抖起来,连那樱桃般的嘴唇,也都冻得发白。 她提着一桶清幽幽的水,踩着打滑的雪地,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腰间系着围裙,小布神清气爽地从灶房里走了出来,双手叉腰,她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个一步一挪的女子。小布是个热心肠的丫头,本来她打算过去帮忙的,但她还是咬紧牙,忍住。 说实话,她不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粉衣少女在寒风中颤栗,细碎的汗珠点缀在她苍白的额上,她吃力地往前走着,喘息急促得宛若夏日树上的蝉鸣。 提着水桶的玉手不盈一握。 这一路,她走得很艰辛。 终于,虚弱劳累的她不小心踩着了一块草皮,粉衣少女惊吓地叫喊一声,脚下不稳,狼狈地向后跌倒。 然而,她并没有跌倒。 一个刚美俊毅的身影闪了过来,单臂伸出扶住了她的柳腰,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水桶里的水没有洒出点滴,水桶的提手在落空的一刹那,被另一只冰冷修长的手稳稳接住。 粉衣少女抬起眼睛,娇弱地喘着气,额头汗珠莹莹,柔若无骨的身躯仿佛是清晨凝聚起来的薄雾,随时会蒸腾幻化掉。 江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松开她,提着水桶自顾自地往前走。 粉衣少女呆在原地,目不交睫地望着他的背影,清纯欲滴的双眸中布满了惊慌和羞涩。 小布不远不近地望着那两人,嘴巴扁起,表情有些凝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9章 纠结 —— 午后,阳光烈烈,照得树梢上的积雪闪闪发光。 凌歌身姿俏丽,笑意盈盈,她搀扶着萧翎走出了厢房,绕过回廊,来到了日光融融的庭院中。 脚下的步子慢慢的。 “大师兄——!” “大师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沿路不断有逍遥派弟子跟他们打招呼。 萧翎淡笑示意,凌歌也是微笑点头。 两个人来到一个阳光盈动的石凳前,凌歌将事先准备好的棉垫铺好,然后扶着他一起坐下。 “对了,你要的那把琴我已经做好了,这阵子事多耽搁了,一直没来得及给你。”萧翎忽然想了起来,笑着说。 凌歌浅笑,悄悄垂下眼睫,道:“我知道,我在你的房间里看到了,做得很精致,我很喜欢。”声音清甜温暖,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暖人心田。 萧翎望着她,沉吟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凌歌,你没事吧?” 白衣少女温婉地抬起头,微风,舞起她的衣袂与发丝。她凝睇着浩渺的晴空,平静地说:“我尽力去弥补了,我不后悔,现在我放开了,我发现没有他在身边,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萧翎眼神复杂,清俊的面容淡如远山,他抬起一只手,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凌歌巧笑倩兮,骄傲而明媚地歪了歪脑袋,忽然整个人投入大师兄怀抱中,她依偎进他的怀里,纤纤玉指在他的怀里因为某种情绪而急剧颤抖,轻轻地,她含笑闭下了眼睛。 萧翎怔了怔,叹息着,轻缓而温柔的抚着她如云柔发,良久良久。 风更轻柔,日光更融。 身后的回廊上。 一挂薄如蝉翼的碧玉铃铛。 碰撞着,叮当着。 随着风的方向四下飞舞。 一袭青衣皓然玉立。 江枫一动不动,双手僵硬的在身侧握拳,指骨煞白。 他的身子僵硬,一双暗黑的眼睛里闪过痛苦之色,然后他唇角紧抿,僵冷的身躯居然连痛苦也不再能感觉到。 这时。 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身来。 江枫镇定地转过身。 是一个逍遥派弟子,满脸喜悦地说: “二师兄,我在雪地上发现了千年幽凤的足迹,它应该就在附近。” 青衣男子微微动容,精致的眉眼一抬一定,大步离开。青衫摆动,两缕柔亮的黑发在他的耳畔恣意飞舞。 —— 天空碧蓝如洗,久违的阳光照耀在山河永寂的雪峰上,冰雪消融如碎玉,折射出一道道水晶般透明耀眼的光芒。 一望无垠的,白茫茫的雪域荒原。 一袭青衣的男子迎风走来,手中握剑,萧瑟冷酷的眼底弥漫着妖娆的戾气。 在他的身后,百米处,有一群逍遥派弟子静静地跟了上来,他们有的手中拿着弓箭,有的抱着柴火,有的提着巨弩,所有人的神态都是谨慎而小心的。 少顷,青衣男子猛地驻足,在雪域之巅——望怒川崖顶。 举目望去,山野苍茫,冰河如梭。 青衣男子临风而立,长风灌袍,气度翩翩。慢慢地,他勾起唇角,眸光流转而笑。 身后的师弟们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围了上来,眺望四野,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迹象。 江枫半转身子,从一个师弟手上拿过一个火把,点燃,举在手中。 所有逍遥派弟子敛足静气,气息匍定的往后退了几步远,怔怔地望着二师兄的一举一动。 青衣男子双眉若蹙,墨玉般的眼睛,似寒星在闪烁。然后,他唇抿一线,挥起衣袖,火把在空中划过一道燃烧的火焰,美得像幅画,嗤嗤作响,抛下了万丈雪崖。 寒风在雪域之巅上呼啸。 朝阳在雪域之巅上缠绵。 所有人静静地等待。 青衣男子立在崖边,唇角绽出一抹淡定从容的笑,几绺细长的发丝,在额畔随意的飘扬。 等待中,不知怎的,他思绪纷杂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清丽可爱的人影。 千年幽凤第一次落在他手上时,是在两年前,那时的他少年轻狂,倜傥不羁,仗剑走天涯。寻宝于大漠荒原,龙潭虎穴,像任何一个少年侠客一样,生死无惧,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而他第一次见到凌歌,也是在两年前。一次意外的邂逅,注定了此生的纠缠不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0章 初见 …… 山色寂静,明月如钩。 那一晚的月色仿佛比平时更美,美得神秘,美得空灵,美得令人心动。 江枫张开了眼睛,就看见了这轮弯弯的皎月。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从昏迷到清醒,他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个幽静的山沟里。 大漠上的龙卷风引发了流沙,澎湃起伏的流沙吞噬了他,将他稀里糊涂地冲到这里来了。 江枫四下望了望,从冷硬的地面上爬起来,举目望去,他可以看到一个很深的洞穴。 四面都是山,都是树,雨后的山谷潮湿而新鲜,就像是个初浴的少女。 这洞穴就像是少女的眼睛,深遂,黑暗,充满了神秘的吸引力。 江枫仿佛已被这种神秘的力量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清美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洞穴的四壁画满了图画,画的却不是人间,而是天上。 只有天上才会有这样的景象:巨大而华丽的殿堂,执金戈、披金甲的武士,流高髻、着羽衣的宫娥,到处摆满了绝非人间所有的珠玉珍宝、鲜花果香,男人们都像天神般威武雄壮,女人们都像仙子般高贵。 江枫瞪大眼睛,看得痴了。 他忽然发现自已手里还紧紧握着自己的剑。 他提起剑,持剑横胸,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忽然有一阵风迎面吹过来,清风中仿佛有个纤弱的影子。 一条淡淡的影子,带着种淡淡的香气,从他面前飞了过去,忽然又不见了。 江枫手里的剑也不见了。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然后怔住。渐渐的,江枫觉得有股阴冷的寒气从脚底升起,忽然间,他努力吸口气,全身的血液都已僵冷如冰。 难道这里有鬼? 这洞穴本就很神秘,现在在黑暗中更仿佛充满了幢幢鬼影,令人心有余悸。 江枫浑身哆嗦两下,暗暗揣测着要不要再往前走。 可是。 他江枫,堂堂七尺男儿,血气方刚,逍遥派的精英,怎么会怕鬼,真是笑话。 江枫无谓轻笑,唇角紧抿,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时。 又有一阵芳香的微风吹过。 石壁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江枫吃惊地向后退,终于看见了这个“人”。 一个发带飘飘,身着白色羽衣的绝色少女,就和壁画上的仙子完全一样。难道她是从壁画中走出来的? 她的左手提着个装满鲜花的竹篮,右手却提着一把剑。 江枫的剑。 她正在看着他微笑。笑容清新,甜柔,纯洁,可爱。 不管怎么样,至少她看起来并不可怕。 江枫总算又能呼吸,总算又能发出声来,立刻开口问出了一句话:“你是人是鬼?”这句话问得可笑,但是不管任何人在他这种情况下,都会问出这句话的。 少女盈盈一笑,黛色的眉毛,清澈的大眼睛顿时笑得弯弯如月亮,她一歪脑袋,反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江枫本能地摇摇头。 “是七月,七月十五日。” 少女嫣然含笑,上前两步,正视着他,神秘地又问:“你知道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么?” 七月十五日。 江枫终于想了起来,今天是中元,是鬼的节日。 今天晚上,鬼门关开了。今天晚上,幽冥地府中的群鬼都已到了人间。 江枫觉得不可思议,失声道:“你是鬼?” 提着花篮的少女叹息一声,月光淡淡地洒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的脸庞美丽而精致,身姿纤白得就像是透明了一样,喃喃道:“你看我像不像是个鬼?” 她不像。 江枫本能地又摇头。 少女瞧着他,唇边的笑容更加甜美,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柔可爱的气息,就像是春天晴朗的天空,晴空下清澈的湖水,湖水中倒映着的远山,美得神秘而朦胧。 江枫看着她笑,忍不住又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听了这话,少女的眼神忽然有些黯然,她失落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娘让我在这里面壁思过!”她的声音小小的,轻轻的,像凌空飘下的梨花花瓣一样甜。 “你娘——?”江枫轻轻锁眉。 这时。 “凌歌?”身后有一个柔静的声音传来。江枫扭头望去,只见又一个白衣出尘的美丽女子提着竹篮子,身形袅娜,风姿如仙,在黯淡的光线之下,慢慢地走了过来。 “秦清姐!”凌歌喜出望外,蹦蹦跳跳地迎上去,娇切地问:“是不是我娘改变主意了,让你接我回去。”她明亮的大眼睛里迸出了浓浓的期盼光芒。 是的。她不想呆在这里,她愿意认错,哪怕罚她三天不准吃饭也行,只要别让她呆在这个闷死人的后山上。 秦清肃然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她呆呆地看着小师妹,看了很久,又转过头看着江枫,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表情里有戒备,也有疑虑。 江枫抬起手指,比划了两下,也说不清楚,只得一甩头保持沉默。 “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从哪里来!请你马上离开,巫月神宫的后山外人不得擅入,尤其是男人。”秦清的态度很不友好,冰冷的语气里象征着一种智者的威严。 “秦清姐!”凌歌耷拉着小脑袋,闷闷不乐的嘀咕道:“我一个人呆在这里真的很无聊唉!” “无聊就不要到处闯祸。”秦清唇角轻抿,不得不出言责备她,继而轻轻道:“如果被师傅知道,后山上有一个男人,她肯定又要多心了,难道她想要她关你一辈子。” 凌歌惊惧地连连摇头,吓得脸色苍白。 秦清叹息一声,盈步走过去,打开食篮的盖子,取出饭菜,摆放在石桌上。 诱人的香气扑鼻而入,江枫闻到了食物的味道,饥肠辘辘的感觉顿时如影随形,他拼命咽下一口唾沫,才不至于行动失常。 又饿又渴,正在难为情之际。凌歌已捧着饭菜来到了他的跟前,亲切地笑道:“我早就听到你肚子在咕咕乱叫了,你一定很久没有吃东西,饿坏了吧?” 江枫呆呆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她。他想,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双清澈纯真的眼睛了。 凌歌将碗筷递到了他手上,率真的坦言道:“你吃饱了就赶紧下山去,被我娘抓住了你就死定了。”语毕,她巧笑倩兮,甚至恶作剧地扮了个鬼脸,冲他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 这可爱的笑容,灿若星辰,倾城倾国。 秦清挑着灯笼,在前头引路。江枫跟着她走出了山洞,频频回头望。 凌歌静立在山洞中,笑容清甜可爱,却离他越来越远。 月光洒在暗绿色的树叶上,萤火虫在她的周身忽上忽下地飞舞,白衣少女像画境中的仙子,美得不可思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1章 夺凤 …… 箭在弦上,噶声紧促。 青衣男子唇角紧绷,面色冰冷,深郁如夜的眼底忽然喷出了压倒一切的残酷。 黑色的青铜箭在日光中破风而去,啸声惊人。 锋利的箭尖在迷离的阳光下折射出一圈圈璀璨的涟漪。 准确无误的。 射中了翔空的鸟中之王。 “唧——!”一声惨烈的哀鸣撕裂了澄碧的苍穹,直冲九霄云上,惊心动魄。 被一箭射穿的幽凰扑朔着美丽夺目的翅膀,失去了重心,沉沉地往雪地上栽了下来。 一声一声凄厉的哀鸣从空中传来。千年幽凤在失去伴侣的那一霎那,忽然发狂了,当空猎猎盘旋,叫声惨绝人寰。 美丽的幽凰落在洁白的雪地上,震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飘舞。然后,它的周身忽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那色彩艳丽的羽毛,那倨傲端庄的燕颔,在烈烈的大火中耀眼得无法逼视。 逍遥派弟子惊了一惊,几度回不过神来。 江枫扔掉了手中的劲弩,傲立在烈火旁,一袭青衣不染尘埃,微扬的眼角眉梢似乎含着笑意,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煞气。 千年幽凤在他的头顶盘桓良久,忽然振翅嘶鸣,气势恢宏地俯冲了下来。 江枫神情冷漠,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雪域之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孤傲的唇角隐出一抹古怪的意味,似笑非笑。 千年幽凤直直地攻击下来。 “噌——” 霎时,一袭白绫闪电般飞射而出,当空拦住了向下冲击的千年幽凤。 青衣男子蓦然回首,瞳孔慢慢紧缩,一阵冰冷的痛,缓慢地自他心上划过。 凌歌站在他的身后,玉手回旋,抓紧了手中的白绫,飘逸的长发随风飘动。 千年幽凤在晴空中被白绫缠绕住,牵绊住,几乎动弹不得,少顷才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雪地上,几个逍遥派弟子一拥而上,打开鸟笼,将它七手八脚地装了进去,喜不自胜,如获至宝。 白绫晚如白光一闪,飞快收入袖中,凌歌在风中微笑。 她依然是雪白的衣裳,高洁得让苍茫的雪原黯然失色;她的眼睛依旧明亮清澈,就得落日下泛着涟漪的湖水。她的笑容是柔和的,仿佛穿透了他的心脏,她的笑容也是平静的,平静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变她的心境。 青衣男子眼底幽黑,刚毅的身姿在暖暖的日光中略微有些僵硬。 凌歌不再看他,轻盈转过身,欢欢喜喜地跑到了萧翎身旁,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蹦蹦跳跳着,开心得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 萧翎微微咳嗽两声,望着她微笑。 白衣男子没有看师弟冰冷的神色,在师弟擦身走过后,才转过头,望着他的背影。 —— 庭院里的树木,落尽了叶子,疏落有致的枝干映着苍蓝的天空。 长廊下的碧玉铃铛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凌歌和萧翎并肩走来。 “萧大哥,你们真的要把那只凤凰投进火焰仙池啊?”凌歌笑得很可爱,语气却悻悻的,夹杂着一丝不忍。目睹了比翼鸟生离死别的惨烈一幕,她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白衣男子目光清俊,淡淡地笑着,不置可否。 那是师父生前的遗愿。 凌歌凝视着他,脸上有小小的快乐和幸福的依恋,轻轻坦白道:“我在书上看到过,凤凰是世间最痴情的神鸟,雌雄双鸟一旦相遇,就会永不分离,在高空中飞翔,他们永远在天空飞下去,倦了,在风里睡,饿了,在空中捕食东西,他们从不落地休息,他们一生当中,只有一次落地,那就是他们死的那一天。” 萧翎的眼底染着担忧,他半转身子,深深地凝视她,目光似乎在询问什么。 白衣少女不说话,摇摇头,笑得眼睛盈盈欲滴,她固执地牵起他的一只手,撒娇般的嘟囔道:“萧大哥,明天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我要看一看火焰仙池是什么样子?” 萧翎摸摸她的脑袋,不语,他用自己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他会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2章 难过 第二天清晨。 一条狭窄的小径晚如玉带,悬挂在雾气腾腾的半山腰。 一行人缓步西行,身影翩然。 陡峭的雪域绝壁上,晶亮亮的露珠悬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空气清冽逼人。 江枫和几个逍遥派弟子走在最前面,步履飒飒,徜徉迎风。 萧翎和凌歌跟在他们身后。 人群中有一个娇弱的美丽身影,楚楚可怜,粉衣少女浑身瑟瑟发抖,手里提着盛放香火的竹篮,她吃力地喘着气,双脚都已冻僵。 一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往山腰上的地宫麒麟洞走去。 粉衣少女驻足眺望,正不知该如何走完这段崎岖而漫长的小路,忽见青衫袖中的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冰燕心头一阵感激,一阵欢喜,一阵颤抖——这只手正是她心底深处所等待着,希翼着。 粉衣少女抬起眼睛,偷偷地瞧着青衣男子,她面上红晕犹未褪去,那一丝如梦如幻的星眸中,流露出的也不知是羞涩还是倾慕?她——除了瞧着江枫外,眼波再也未向别人去瞧一下。但是当她偷偷瞧了小姐一眼后,她竟不敢去扶这只手,她垂下头,忍住眼泪,咬着牙道:“我……我自己可以走。” 江枫望着她,挑眉笑道:“你真的能走?” 冰燕头垂得更低,怯怯地道:“真……真的……” 江枫漠然不语,伸手扶起了她颤抖的臂肘—— 凌歌走在后面,和萧翎走在一起,眼瞧着依偎而行的江枫与粉衣侍女,她眼波转暗,心头仿佛有块千斤巨石压下,压得她不能动。然后,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萧翎虽不说话,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他们的身影很快被身后的众人超越。 终于,白衣少女停住了脚步。 萧翎回笑道:“走呀,你为何……” 凌歌咬咬牙道:“我也走不动。” 她突然坐了下去,就坐在雪地上,埋头抽泣起来。 萧翎怔住了,唯有苦笑。 凌歌神情凄然,颤声道:“我知道我越是这样,他越是会讨厌我,你就算本来对我好,瞧见我这样,也会讨厌。” 她双手抓着冰雪,痛哭着道:“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瞧见他和别人……我!我的心就要碎了,什么事都再也顾不得了……我根本无法控制我自己。” 白衣男子的眼底闪过怜惜之色。 凌歌抬起头,面上冰雪泥泞狼藉,痛哭得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萧翎心痛欲裂,俯身抱起了她,柔声:“凌歌,凌歌!……”他一叠声地,不安地喊她,微微皱起的眉宇竟似对她疼惜入骨, 凌歌的脸上挂着沮丧的泪水,忽然扬起脑袋一把抱住了他,用尽全身气力抱住了他,道:“萧大哥,我娘不要我了,江枫也不要我了,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永远不要讨厌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只要你对我好,我……我就算为你死都没关系。” 萧翎听得不忍,眉心紧皱,紧紧地抱住了她,说:“凌歌,你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凌歌伤心欲绝,眼角的泪水莹莹滑落,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拭去。萧翎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用手指帮她拨整被雪花和泪水粘在脸颊上的乱发,轻声道:“你不会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从今以后,我会疼你,照顾你,我发誓我会永远对你好!”情动之下,句句肺腑之言。 凌歌痴痴地凝视他,一双被泪水洗得明澈的眼眸倒映着他的面容,怔了半响才破涕为笑,她依恋的抱着他,抽抽噎噎地道:“萧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从今往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会再傻傻地为别人伤心了。” 萧翎胸口痛闷,温柔地抚着她的肩头,思绪千回百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3章 麒麟 …… 一行逍遥派弟子驻足在地宫麒麟洞的入口处。 头顶上,参差不齐的狼牙状冰凌,张牙舞爪,气势凌人,仿佛在等待着吞噬这一群人。 众位师弟心领神会的后退了几步。 萧翎手握长剑,刚准备走进去,只觉漆黑的洞内有一股劲风扑至。白衣男子的反应亦极为敏捷,目光俊秀,霍地错步移身,恰恰避过了来袭! “刷”的一声,洞口壁上立时划下一道深深的爪痕! 一道火红的精光从洞中直射而出,这精光异常穷凶极恶,慑人耳目。 萧翎眯起眼帘,缓缓地,缓缓地拔出了腰际的诛神剑。 这道璨亮的精光是由一头壮硕的冰川巨虎双目所发! “要入麒麟洞,必斩雪虎。” 那头巨虎正一步一步踏出洞外,对逍遥派弟子虎视眈眈,萧翎虽有恶兽在前,神色依然沉静不变,目光中更透发一股刚强不拔之气,似乎无畏于那头冰川巨虎! 正因他这凛然正义之气,庞然巨虎也是神为之慑,按爪不动! 时光仿佛在此刻停顿下来,人和虎仍然如磐石对峙,紧张欲裂…… 蓦地,一道金芒,呼啸着,自雪丘顶上闪现,白衣男子抬首一看,不禁一愕! 那头冰川巨虎见萧翎心神一懈,立时发出一声沉雷闷吼,张开血盆大口,直往萧翎头顶噬下,但萧翎的反应比它更快,急退数步,便已避过扑势,口是犹自嚷道:“别过来呀!” 话声虽急,却带着无限怜悯之意。 可惜那头巨虎听不懂萧翎的说话,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雪丘上的金芒再度一闪,一条欣长冷酷的身影已自雪丘顶上一跃而下,那人手中还握着一柄金光闪烁的长剑,随着下跃之冲势,一剑便向那老虎迎头劈下! “啪”的一声!斗大的虎头顿被那柄长剑齐颈破下,殷红的鲜血自其头颈外激射而出,恍若一道赤红匹练,泼满萧翎一额一脸,那虎头更一碌碌地滚到雪地上。白衣男子一呆,跟着竟然脸露悲戚之色,对着虎头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师傅曾经预言,要入麒麟洞,必须斩杀掉那只雪虎。 可是逍遥派大弟子秉性善良端和,他适才对那头猛虎的一番叫嚷,非是怕其凶猛,只为怕它会被斩杀,才会如此担心,可惜始终还是救不了它。 虎血随即流遍雪地,登时在雪上融出一条血路,是抵不住那烘烘的虎血,还是萧翎那颗赤热的心? 逍遥派众余弟子面面相觑,嘘着气,表情逐渐平静下来。 但是凌歌吓坏了,站在她身旁的冰燕也吓坏了,一双盈盈的秀目中已布满惊惧。 青衣男子手持长剑,仍是背向萧翎卓立,他手中的长剑仍在滴血!鲜红的血渍,耀眼夺目。 萧翎怔怔地望着师弟的背影,纵然瞧不见其容貌,也可感觉到他的杀气比前更重! 凌歌悄悄地叹息一声,盈步走过来,掏出一个帕子帮大师兄擦拭额头和脸上的热血。 萧翎只是皱着双眉不语,他早已习惯二师弟的冷漠无常,不过心中仍在担忧。 正自忧烦,忽听江枫沉声轻笑:“大师兄,刚才你为何要退避,莫非害怕那头畜生?” 萧翎苦笑无语,忽觉一阵凛冽的北风掠过,挟着满天飞雪,向他苍白的脸上刮过来。 冰雪漫天飘荡,在那呼啸的风声中,似是夹杂着一些若断若续的哀鸣,宛如鬼哭。 “我和二师弟先进去探探虚实,众位师弟先行等候。”萧翎转过身,静静地吩咐。 逍遥派弟子齐刷刷地看着掌门师兄,似乎被他温和的眼神感染,不觉微微点头,不言而喻的,所有人都静静地退到了洞口两丈外。 “我要跟你们一起进去。”凌歌笑颜如花,语气坚定,说着,顺手拽住萧翎的一只手。 白衣男子看了看她,目光波动片刻,也没有反对。 麒麟洞内,是一片无底的幽黑,黑如游魂野鬼所处的漆黑冥界。 萧翎但觉浑身湿湿黏黏的,极不自在,用手抹了一点凑近鼻子一嗅,只嗅得一阵浓烈的血腥味,看来是巨虎的血流到他身上所致。 白衣男子从腰间掏出火折子,火光一燃,洞中一亮。 凌歌不由得惊骇当场! 洞中遍地都是大滩血渍,但最使她惊骇的是,这个山洞赫然挂满,布满了蛇尸体。 这些蛇尸看来存放了不少时日,因此地位处严寒,未有腐烂。 洞内,一片死静,静得可怕! 在洞内来回轻荡着的,只有——凌歌急速的呼吸声。 江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也在听呼吸声! “窸窸窣窣” 声响处。 青衣男子陡然双目一睁,楮光一闪,狂暴目光如箭般射向鬼虎藏身的那堆蛇尸上,跟着一声不作,猛然抽剑向蛇尸丛中劈去! 事出突然,萧翎立即上前阻止,可是已来不及! 谁料青衣男子挥剑至中途,那堆蛇尸赫然纷纷如飞剑般向流光剑锋迎去,硬生生把强烈的剑势阻截,无数蛇尸登时给剑气震至稀烂翻飞,诡异非常! 就在满洞蛇尸翻飞之际,一只火光熊熊的东西徐徐步出。 向来处世不惊的萧翎一瞥之下,亦不由心中一凛。 天!这是什么? 这团东西,赫然是…… 一头全身冒火的异兽! 一头火麒麟! 火麒麟目光如炬,张牙舞爪,馋涎欲滴,似要把世间万物吞噬并焚为灰烬,统统付之一炬。 江枫一声不发,一直静静地看着火麒麟,一动不动。他知道,这头异兽狂怒之下,可以将逍遥派众位弟子全数吞灭,当真非同小可!在没有十成把握可以避开之前,他绝不妄动! 他又如一座冰雕般镇立原地。 真的!他真的像是一座了无生气的冰雕。 火麒麟像一团烈火。 人和兽,冰和火,紧张欲裂地对峙,对峙,对峙,对峙…… 只要一触,即发! 对峙之间,青衣男子忽然发觉,这头异兽的一双眼睛看来虽在对他瞪视不转,但目光一片空洞,视力似乎甚弱。于是江枫知道,这头怪兽并非在瞪视自己,它只是凭听觉和本能感觉分辨周遭变化。 四周任何物体仅需稍微移动,它立即便会向其汹涌攻杀,可惜,它今次遇着的是江枫。 一个素日不言、不笑、不惊、不动的死神,浑身皆在散发着冰冷与死亡的气息。 他俨如一尊毫无生命的石塑,冷静得连半滴汗也未有流下,它根本没法感应他的存在! 隔了良久,奇迹般地,这头异兽遽然转身,盯着他身旁的白衣男子。 萧翎双目如炬,横剑在手,暗自提防。凌歌站在他的身后,周身碧波荡漾,娇颜如故,长发飘然,玉白的手指捏成一个凌厉的花诀,蓄势待发。 他们静然如素的身影自然也没有被火麒麟发觉。 萧翎自三岁起便开始研习冰心诀,有云:“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周身烈焰汹汹的火麒麟耸起后臀,吼声如雷,震耳欲聋,它凶猛的瞪着四周,一双空洞可怕的兽目中绽放出忽明忽灭的火光,粗重的喘息声没由来的压下来,喷起地面上一层一层的尘埃。 江枫一袭青衣俊挺如竹,一双冷酷的一字眉刚强中隐隐带着一丝忧郁,漆黑的双瞳冰冷得出奇,就像所有的人和物,全都和他毫不相干。 他恍如一尊绝世孤绝的雕像伫立着,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孤单,如此悲哀…… 如此绝望! 凌歌本是专注地望着火麒麟,然而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遂斜眼向青衣男子的方向望去。 仅此一眼,白衣少女不禁浑身一震。 江枫眼中的冷意,令她遍体生寒,她从没有想过他会用如此冰冷的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幸而对方的目光中除了奇冷,倒也没有什么,看来他对她除了冷淡,并没有多少敌意。 人兽对立良久。 火麒麟终于慢吞吞地转过身,一步一步的低吼着返回至洞窟深处的密林中。 三人终于脱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4章 日月神教 —— 琼楼玉宇高耸入云。 日月神教的总坛设立于西域天音山之巅,坛舍倚山而建,雄伟巍峨,气象万千,令人叹为观止。 近几年来,这个如旋风般崛起的教派,已经攻占了武林中不少大寨小帮,就连十大名门正派其中之四的玄天、苍鹰、风月、灵鹤亦归顺麾下,余下的六大门派,及其他闭门自扫门前雪的帮派,根本不足为惧。 反倒是立足于雪域之巅的逍遥派,这个从来不过问江湖世事的冷僻帮派,历史悠久,其掌门独孤无敌身为一代剑术宗室,更是智勇双全,武艺超群,这个逍遥派,锄强扶弱,才真正是日月神教的一大隐患! 故日月神教崛起之后,不断以威逼利诱之手段招兵买马,甚至“逆已者死”,便是为要巩固实力,以期对付昆仑之上的逍遥派。 直至如今,日月神教已有三百个分坛遍布中原各地,只要实力茁壮,时机成熟,便会立即一举铲平以少林武当为首的六大帮派,踏平昆仑雪域,将整个武林吞并! 据说,这三百个分坛的坛口,全都朝向总坛而建,宛若万臣朝拜总坛,和总坛上的一座建筑——光明神殿。 光明神殿,是一座奇丽的殿堂,金碧辉煌,粉雕玉琢,乃立于天荫山巅上最高之处,直冲云霄,倘若置身其中,必可尽瞰苍茫大地,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能够踏进光明神殿的人简直寥寥可数,光明神殿根本不屑给寻常护法和分坛主进入,也不准寻常门下教徒进入,擅入者——斩! 然而此刻,正有一名男子迈上几十米宽的高高玉阶,走进了光明神殿,他是少数获准进入殿内的其中一人,只是他也不配坐卧殿内,他仅配“站”和“跪”! 他身形瘦削,似乎也有三十来岁了吧?可是那一袭阔袍大袖,黄澄澄的衣衫,和头上戴着的黄色鸡冠高帽,手上摇着的鸡冠花扇,使他整个人看来非常滑稽! 也许,这正是他的谋生技俩,求生技俩。 黄色,可以令人悦目,滑稽,可以令人赏心。他这副苦心孤诣的装扮,只为要令某人“赏心悦目”! 这个某人,当然就是日月神教众教徒口中经常嚷着的“雄踞万世,霸业千秋”的教主——夜冥! 而这个黄衣男子,正是自日月神教创教之初,一直立于夜冥身畔,替其捶背、奔走、献计的军师——阿音,也可以说,他是夜冥的贴身侍从。 此时此刻。 轻纱曼妙舞动,鲜艳的红毡一直铺设到尽头的玉阶。 高台上,金座雕龙。 夜冥。 日月神教的教主。 幽蓝的长发飒飒飞舞,俊美的身姿透出冰酷的气息。 阿音对于自己这个职饺,似乎并无不满,也许是被逼“并无不满”。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样的庸才,虽不能达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能达至“一人之畔”,也蛮不错吧? 正因他是一人之畔,故他亦拥有在光明神殿这片禁地进出的特权。 就像此刻,他能踏入光明神殿,只因他要把日月神教去年的战绩呈交教主过目。他唯一不喜欢的是“跪”,他要跪至教主阅毕册上战绩后方可离去。可是夜冥却迟迟末把战绩阅毕,他在帷帐内已阅了许久许久。 他素来都喜欢在帷帐内处理教务,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便是这个道理。 阿音跪在地上,盯着帷帐内的夜冥,虽是隔着一层帷帐,但帷帐薄如蝉翼,他还是依稀可以分辨出夜冥的神色,和他额头佩环上的那颗光泽耀人的蓝宝石。 “正月十八,大举歼灭连云寨,连云寨死伤守半,寨主被擒,臣服。神教门下,后援一死一伤,中锋三伤,前锋伤亡枕藉,残雪安然无事。二月十三,进攻霹雳门,大获全胜,神教门下,后援二死,中锋九死一伤,前锋再度伤亡枕藉,残雪幸全,身上无伤。三月十七,力占广陵派,终于成功入主。神教门下,后援七死八伤,中锋十死七伤,前锋除于残雪仍在,无一生还!四月十五……五月……六……” 夜冥终于把所有战绩阅毕,沉思半晌,忽然问阿音:“谁是——残雪?” 他的声音宏亮之极,恍如龙吟,不愧是九龙之尊! 阿音为之一愕,他没料到以教主贵人事忙,居然会注意一个小卒,遂道:“此子三年前曾闯上日月神教求进本教,适逢帮主御轿经过,便顺道将他纳为门下。他入会已有三年,首两年仅干一些低微的杂役工作,直至去年,才正式开始参与本会大小战役。” 夜冥听罢略一皱眉,回心细想,终于记起来了。 是的!三年前当他经过光明神殿前的天下第一关时,确实因听闻一个孩子唤作残雪,便毫不考虑把其纳为门下,他甚至没有掀起轿帐瞧他一眼,便已爽快的下了这个决定! “雪”字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想不到于过去一年,在日月神教十多场大小战役中,此子竟然占了十场,每场俱是身为前锋一员。 须知道,前锋每每是一场战斗中最重要的一环,目的是为先行攻撼敌人军心,故每名成员均须骁勇善战,残雪这小子年仅十三,且投效日月神教只有三年,却已可屡次出征,且尽管其余前锋门下非死即伤。但他却如常无事,显见定有过人之处! 夜冥站起身,双臂轻甩,走出帷帐,顿了顿,才续问道:“此子是何来历?” 阿音摇了摇头,答:“不知道!据负责训练教下徒众的总教秦无炎道,这孩子性情孤僻,不喜言语,而且深谙一套剑法,可说是带技入门。” 剑法? 夜冥不冷不热地道:“他使的是什么剑法?” 阿音又再摇头,道:“无法得知!秦无炎说,这孩子每当被问及师承何人,出身何处时,总是茫然摇首,像是所有前尘往事,全都记不起来似的。” 夜冥笑了,冷冷道:“也许他并非记不起来,而是不想说。” 阿音陪笑道:“教主说得也是!” 面对夜冥,阿音老是不知所措地笑,强笑、乾笑、谄笑、陪笑、甚至强颜欢笑! 瞧真一点,他的嘴原来不小,而且嘴角上翘,天生便是一张仰月笑嘴,不过,他的眼睛却是不笑的!笑,只是他本能的掩饰! 夜冥突然道:“既然秦无炎说得这孩子如此特别,本座倒想见一见他!” 此语倒是日月神教的教主由衷之言,这个经历多场战役而不伤不死的残雪,竟然仅得十三岁! 这样一个谜一般的少年,谁都希望见识一下。 阿音哪会不明帮主心意,忙道:“这个属下定当办妥!” 夜冥“唔”的沉吟一声,问:“除了战绩,还有什么呈报?” 阿音笑眯眯地道:“圣女的信鸽昨夜飞回了涧风阁,信上说她已经成功的潜入了逍遥派,不出数日,就可夺得凤尾鞭,返回总坛。” 夜冥听得阿音所言,嘴角泛起一丝引徒为傲的笑意,道:“好!燕儿干得好!阿音,你先给我滚出去!” 伴君如伴虎,阿音也不想过于久留,于是一面躬身作揖,一面笑道:“既然教主没甚吩咐,那……属下这就告退了。” 言罢立即转身,正想步出光明神殿溜之大吉,岂料突又闻教主从后叫住自己: “阿音!” 阿音吓了一跳,随即回身低首,嗫嚅道:“教主,可还有吩咐?” 夜冥面容妖娆,阴冷的双眸闪着邪恶的光芒,他轻轻笑了笑,沉声道:“适才我好像命你滚出去,并非要你站着走出去!” 阿音当下恍然大悟,化忧为笑,忙不迭点头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我立即滚出去!” 说着即时俯身在地上翻滚出去,刚刚滚出神殿的门槛,阿音便听见殿内传来夜冥那冰冷而邪肆的笑意,心中更寒,慌张夹尾鼠窜而逃! 这就是权力! 它最骇人的地方,也是最迷人之处! 只要有权,若要他滚,他不能站着走! 若要他死,他就绝不能再——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5章 回忆 —— 昆仑雪域,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山腰上的羊肠小径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凛冽中孤独地摇曳。 麒麟洞的洞府深处,明灯盏盏,簇簇的火浪跳跃在石壁上。 四下寂静无声、温暖安详。 只有火焰仙池里的绯红色岩浆向上蒸腾着血雾般的光芒。 光彩夺目的凤尾鞭已经烈烈成形,在炽热的池底恣意地游弋,宛若一条缤纷玲珑、不受约束的五彩长蛇,鞭身游动处,宛若割破了红色丝绸,划开一道道鲜艳的红色血口。 池边的石凳上。 凌歌身姿娇小地依偎在大师兄身旁,唇边梨花带笑,样子很安静很乖巧。 萧翎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那一汪如鲜血沸腾的池水,莫名地,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丝丝古怪的不安的感觉。 为什么,他感觉到有一股股邪恶而阴森的力量从池面扑了上来。 如师父预言,凤尾鞭到底是一件拯救万名的神兵利器,还是一件祸害武林的妖冶毒手。 这几日,他和二师弟轮番留守这里,只为了确保这件旷古神器在横空出世前的安全。 可是现在。 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后一天。 眼看着大功告成了,白衣男子心里不详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甚至说不清这种惶然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一直困扰着他。 “萧大哥,你在想什么?”凌歌看他想得那么出神,于是开口问。 白衣男子神情复杂地摇摇头。 “凤尾鞭明天就炼成了,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呢?”凌歌单手拖着雪腮,凝视着他。 萧翎皱了皱眉,怅然地笑着,他抬起手臂,轻轻将心爱的女子纳入怀里,低柔地说:“凌歌,如果有一天我决定摒弃一切江湖纷扰,隐居山林,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我愿意啊!”凌歌甜甜地笑,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定。 白衣男子忽然不说话了,眼波忽然黯然,怔怔地拥紧了她,似乎生拍这种刻骨铭心的幸福会从指间溜走。 凌歌在他的怀里仰起小脸,呵气如兰,想了想,又温柔地问:“萧大哥,你从小在逍遥派长大,那你爹和你娘呢?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萧翎低下眼睛,望住她,目光清越如山。 凌歌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一笑了事,低下脑袋缄口莫言。 白衣男子的眼底有光芒流转,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半响,他含笑开口道:“我爹和我娘在我很小的身后就离开我了,是师父把我带回了逍遥派,传授我剑法,抚养我长大。” 凌歌又抬起头,眼神有些忧伤,慢慢地,她趴在大师兄的膝头长久也不说话。 萧翎抚了抚她黯然的脑袋,淡淡地笑着,清俊的身影宛若亘古的长夜。 爹,娘! 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否还在人世。 娘走的时候背影很决绝,一句话也没有留。 爹走的时候说,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接他。可是他在雪域等了整整十六年,爹的那个诺言一直没有实现,所以他有时会想,爹是不是已经忘了他,又或者爹已经不在人世了。 萧翎抬起手指,摘下了腰际佩戴的白龙玉佩。 温润的目光在光洁的玉佩上轻轻闪耀。 这种无法言语的哀伤似乎将他带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 屋舍简陋,袅袅炊烟在林间升起。 墙壁上的刀,似是在深深叹息……这是一柄不平凡的刀。 刀长三尺七寸,锋刃无瑕,一望便知,这是一柄绝世的宝刀! 宝刀虽好,此时此刻却积满了厚厚的尘垢,并且与周遭的蛛丝苦苦纠缠,过往的所有璀璨光芒,早已万劫不复! 从前,这把刀也曾有过显赫江湖的时刻。它曾被握在主人强壮的手中,斩下无数高手的头颅。 但今天,它却被随意挂在陋室中幽暗的角落,两旁更是放满了犁耙耕具,昔日的万般光华,全都在暗里湮没! 假如它只是一柄平凡的刀,也还罢了。 可是,它偏偏是一柄绝世的宝刀! 试问这样的刀,如何能屈身在此阴暗一角? 然而,刀的主人,如今又身在何方?是不是也和此刀一样,屈身在不应屈身的地方? 刀名“天龙”,它到底是要屠龙?还是要从此惊龙? 萧翎充满好奇的目光一直未离开过天龙,年方六岁的他,竟然可以目不转睛地瞧着这柄宝刀,已然过了整整三个时辰。 清凉的的晚风轻轻掠进这一件破陋的斗室,拂起萧翎柔滑的发丝。他的脸孔小而灵秀,灵秀中却又隐含几分坚毅之气,刚柔并重。 他很想举起这柄大刀,看看它究竟有多重? 他记得父亲曾十分轻易便将天龙举起,甚至还把它用来劈柴! 宝刀用作劈柴,多么浪费,多么可悲。但这是刀的命运,只怪其主人心硬如铁! 萧翎自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一颗赤子之心只想也学他的爹一样举起天龙,好让自己能助其一臂之力。 更何况此刀并不是一般的砍柴刀,它散发着一种莫明的光芒,深深的吸引着萧翎。 纵然他的爹从不准他触碰天龙,然而小小的心灵却一直在跃跃欲试。 烛光掩映之下,天龙刀恍若夜鬼,静静地勾引着萧翎幼小的好奇心…… 萧翎紧蹙双眉,心意立决,遂找来了一张矮凳,小脚踏上,刚要把天龙取下之际,忽然觉得这柄刀出奇地重,且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向他的心头涌去……那是一股不祥的感觉。 杀人的刀,大多带有一股不祥之感。 萧翎心知不妙,可是已经太迟了。 人,确是绝色美人。 她有一个很温柔的名字,她叫媚娘! 这个美丽温柔的女子此刻正在陋室的灶房里,不住地把一块肉来回剁着,剁着,似要剁至地老天荒。 这个女人,正是萧翎的娘亲! 皎洁的月色自窗子透进厨房,再落到她的脸上;她的脸美的令人透不过气,正是眉目如画,芙蓉如面,彷佛连一颗泪珠也会把她的腮儿滴破。 这样美丽的女人,也和天龙一样,同属于一个男人。 一个曾叱吒一时的刀客──-帝王谷主“萧人凤”!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媚娘操刀剁肉的手就更急,使力更重,像是非要把那块肉跺为肉泥不可。 刀下之肉就如是她的怨,六年多的怨……想当初,她爱萧人凤威武不凡,更仰慕其是刀客之首,谁知道自与他共结连理后,爱郎忽然封刀归田,也封锁了她的心! 粗布麻衣,掩不住玉肌冰肤;缕缕炊烟,掩不住倾城艳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6章 父母 她,确是美人中的美人。 如此的一个美人,滴粉搓酥,本应许配给天底下最风华绝代的英雄,何堪沦为寻常村妇,终日与饭锅及扫帚为伍?末了还给柴火污了脸上的颜色? 真是愤懑填胸……无从宣,惟有操刀更急,肉碎更碎。 正自想的出神,忽听的“当”的一声!声音来自外间,媚娘心下一惊,急忙奔出看个究竟。 只见萧翎站在矮蹬之上,呆呆瞧着跌在地上的天龙刀。 太重了! 即使一般壮硕汉子要高举此刀也甚感吃力,萧翎年仅六岁,纵然可把天龙取下,也没能耐将它举起,于是手上一滑,天龙便重重坠地,更在地上撞出一条裂痕! “哎,翎儿,你干什么?”媚娘赶上前抱着萧翎,却发觉他的血脉平和,面上毫无受惊的神色。 “娘,这柄刀里面似乎有些可怕的东西!”萧翎不明所以,天真地问。 媚娘避而不答,道:“傻孩子,你爹不是叮咛你别去碰它吗?怎么不听他的话?” 她的语音异常温柔。 “我……我只想帮助爹爹劈柴!”萧翎童稚的看着娘亲,憨态可掬,媚娘给他逗得不怒反笑。 毕竟,萧人凤虽然令她失望,她还有这个可爱的儿子。 她轻挽着儿子的小手,道:“我们莫要给你爹瞧见了,否则他又会训示一番,来!让娘亲来捡起它!” 刚要弯腰拾刀,却发觉此刀竟然连自己也无法举起;蓦地,一个沉厚的声音响起: “不要帮他!让他自己收拾好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体形颀长,身披褐色衣衫,外表看似是一个平凡的庄稼汉子一般,惟眉目之间散发着一股挺拔之气,整个人就如一头猛虎,猛虎中的猛虎! “爹!”萧翎叫了一声。 萧人凤扫视着地上残局,跟着侧头向儿子说道:“我早吩咐你别碰天龙;既然这次是你自己弄它下来的,这柄刀,也必须由你亲自挂回墙上!” “萧郎,翎儿才六岁大,怎么会有能耐将刀挂起?你不是在说笑吧?”媚娘反问。 “无论如何,身为男子,应该对自己所作的事承担一切责任!” 萧人凤说着轻拍儿子左肩,问:“翎儿,你明白没有?” 萧翎似懂非懂,但目光中却流露着一种在小孩眼中罕有的坚毅之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好。”萧人凤展颜一笑,继续道:“你还记得我教你的冰心诀吗?” “记得!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对了。冰心诀能使人心境清明,我只想你熟习冰心诀,不想再见你舞刀弄剑,知道吗?” 萧翎不解地问:“为什么?” “小孩子别问太多,待你长大后,自然会明白爹爹的一番苦心。” 萧人凤说罢转问站在一旁的妻子:“媚娘,你说是不是?”随即轻挽媚娘的手。她不知为何面露愠色,把他的手甩开。 萧人凤的心略感不安。 萧翎却没有留意到父母之间的变化,他只是定睛注视着地上的天龙,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彷佛在对天龙道:“天龙啊天龙!我一定可以把你放回原处!” 萧翎虽然是这样的想,可是以他微末的力量,当真要挂回天龙,却是谈何容易? 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仍是努力不懈地将宝刀提起,提至半途又不支放下,一次接着一次,毫不间断。 媚娘慵懒地斜椅窗旁,半张娇俏凤眼,望着自己的儿子在这样那样,心中不禁感到这个孩子真是出奇的傻。 和他父亲一般的性子! 萧人凤又到田里工作去了,他似乎乐此不疲;媚娘每天除了淘米做饭和打扫外,多半是无聊地坐于窗旁,怔怔地极目窗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有些时后,倘若邻舍经过,都会有善地唤她一声“萧大嫂”,媚娘总是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笑容当然颇为生硬。 是的!她不高兴别人如此称呼她,她本应叫作“萧夫人”呀,如果萧人凤仍然是天下第一刀客,仍然住在帝王谷的话……可惜,萧人凤已非昔日之天下第一刀客,她亦永不会是“萧夫人”。 “萧大嫂”三个字钻进耳内,真是每字如雷! 对她而言,村野的生活虽是平淡且不快乐,幸而她仍有萧翎,这个孩子还是挺得其欢心的。 他和大多数的孩子不同!他不喜多言,也不会问一些令人无法解释的问题,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十分喜欢陪伴在娘亲的身旁。 这也许是天下第一刀客唯一不同凡响的遗传。 媚娘瞧见儿子忙得久了,不由得怜惜地道:“翎儿,先歇一会吧,不要给累坏了。” 萧翎仍旧不愿中途放弃天龙,答道:“娘亲,我可以的。”一面依然顽强坚持着,可是气息已越来越粗。 媚娘也没动气,深觉这个孩子此番心力必定白费,纵然身为他的娘亲,她根本不相信翎儿可以办到。 然而她也太小觑自己的儿子了,如果她知到在过去数晚,每当夜阑人静之际,一个小小的黑影还在不断努力着的话,那么,她一定会大吃一惊! 就在第五天的早上,天未破晓,媚娘已先自起来,往灶房准备早饭。 当她刚从寝室步出时,她就发现了一桩奇事,不自禁地高呼一声! 只见天龙已安然挂于墙上,媚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它,瞠目结舌! 萧人凤也闻声而至,眼前情景亦叫他一愕。 夫妇俩面面相觑。 “是翎儿挂上去的?”萧人凤问。 媚娘摇头,道:“谁知道!他哪有此等能耐?” “跟我来!”萧人凤一面说一面和妻子步进了儿子的寝室。 昏暗的寝室之中,萧翎仍然在倒头大睡,甚至方才娘亲的叫声亦未能把他吵醒,他看来极为疲倦。 萧人凤细察之下,发觉儿子的双手早以擦破,显见是因为曾摔跌无数次所致。他将这一切看在眼内,忽然道:“真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孩子。” “萧郎,你的意思是……”“是他干的!” 萧人凤脸上泛现嘉许的微笑,即使寻常刀客也不能轻易地把天龙挥动,由此可知翎儿的潜力深不可测!短短数日之间,竟然可以将天龙挂回墙上,当中更曾因为气力不继而多番倒下,可是,他仍然能够站起来,再接再厉,实是小孩中罕见! 媚娘更是雀跃不已,喜道:“太好了!那么你今后别要强逼他习什么冰心诀了,索性传他傲寒六诀,好让他有天能克绍箕裘,成为另一个扬威武林的刀客!” 萧人凤骤听妻子所言,并不即时回答,沉思一会后,才慎重道:“我逼翎儿挂刀,只为要锻练他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儿汉,仅此而已。至于刀法,学了它,反会令他涉足江湖,一入江湖,人便难以回头,总有一天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但翎儿资质如此上乘,若然得你倾囊传授,届时只有别人死在他的刀下,他又怎会死在别人手上?”媚娘满怀渴望的道。 萧人凤听罢只是微微摇头,他坚决不传萧翎刀法,实是另有苦衷。 媚娘的眼角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彷佛是被他那颗坚决的心刺伤。 她默然瞥一眼熟睡的翎儿,过了良久,才慢慢转身,迳向灶房走去。 萧人凤尾随而入,问:“媚娘,你生我的气了?” 媚娘不加理睬,只顾低头淘米,半晌才道:“不要空着肚子干活,吃点东西再到田里去吧!” 她这句话听来虽是一片体贴之言,可是,语调却是异常的冷淡。 萧人凤的心头不禁一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7章 挑战 时为正午,烈阳当空。 大地散发着一股闷人的酷热,远方却有一片乌云在徐徐飘汤,似是下雨前的先兆。 在那一望无际的耕地上,农夫们正在田里辛勤插秧。虽然各人热得汗流挟背,惟想及最后的收成,这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 不错!对于寻常的农户,劳力换来秋后丰收,何乐而不为? 然而,对于一个曾威震武林的刀客,这些微末的、不得温饱的收获,会否心有不甘? 萧人凤也在人群中插着秧,一干人等忙了整个早上,其他人早已疲态毕露,惟独萧人凤依然面不改容地劳作着。 阳光像是熊熊火舌,往他身上煎熬。他的衣衫尽湿,满额都是汗,忙得好不辛苦。 但是萧人凤毫无怨言,他自与李媚娘结合后便矢言归隐田园,从此,永远不再踏足江湖! 若再耽于江湖,恐怕早晚必会祸及媚娘,他如此深爱这个女人,当然希望她能够活得长久、开心、幸福……幸福二字,对饱历江湖凶险的萧人凤来说,原是异常陌生,但萧人凤私下深信,只有归于平凡,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他坚决为情封刀,义无反顾! 这么多年以来,他堂堂一个群刀之首,不惜纡尊降贵,在田里干尽粗活,全都是为了身畔那个独一无二的她,可是,他今天早上方才发觉,她并不快乐! 为什么她不快乐?难道她还不明白,平凡的生活总比亡命江湖的生涯更为幸福? 一念及此,萧人凤插着秧的双手顿时微微颤抖。 尚幸他定力奇高,瞬息之间,情绪又平定下来。 好身厚的内力!好稳健的一双手! 农夫们是平凡人,当然没有如此稳健的手,但离田间不远处的小路上,正坐着一个衣履光鲜的黑衣男子,他的手,才配与萧人凤的手媲美! 那名男子仪容整洁,手持一柄绿柄长剑,一身黑衣,黑得就像是划破苍穹的一道飞鹰。 骄阳似火,不问自知,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他的剑,也是一柄不平凡的剑。 他和萧人凤是同一类人! 那名男子在小路的石上坐了半天,农夫们都开使好奇起来,更有人在萧人凤身边低声道:“人凤,你看!那个人在石上坐了老半天,身体竟可丝毫不动,很奇怪呀!” 萧人凤但笑不语,他早已瞧见这黑衣男子,只是一直装作视若无睹,继续插秧。 他手中的绿柄长剑就像一个无人不晓的记号,曾历江湖的萧人凤怎会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农户们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百丈外飞沙满天,正有两匹马在飞驰着。 两条汉子分坐于这两匹马之上,神色彪悍,威武非常! 最使人讶异的是,马儿竟向田间这边冲过来! “啊!什么事?”农户们大吃一惊,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坐骑未到,马上的人已翻身跃下田边,暴喝:“帝王谷主!” 众人一阵诧异,二人分明向着田中暴喝,但这里根本全是日初而作、日入而息的庄稼汉子,何来什么“帝王谷主”? 可是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才发觉他们的目光,原来是落在那个默默耕耘的萧人凤身上。 其中一名汉子已率先道:“萧人凤,你莫以为退隐于此穷乡僻壤,我袁氏兄弟便找你不着。当年我俩的父亲在你刀下惨死,我们整整花了七年才寻得你下落!今天,快使出你的傲寒六诀,与我们的袁氏刀法再决雌雄吧!” 萧人凤却无动于衷,二人甚感没趣,老二“袁正”怒道:“呸!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了?” 话声方歇,立时用刀挑起田中泥泞,向萧人凤脸上击去。 萧人凤似是不懂闪避,给污泥溅个正着,道:“两位大侠,你们找错人了。”袁氏兄弟听后嘿嘿一笑,老大道:“当年我俩虽然年幼,但至今依然认得你的容貌。别再装模作样,拿命来吧!” 二人不由分说,即时腾身而起,双刀在半空中化作两道匹练似的长虹,齐齐朝萧人凤头顶劈下! 萧人凤看来真的不懂如何招架,眼看便要给两刀分尸……倏地,黑影一动! 剑,已闪电间挡在萧人凤身前咫尺! “啵”的一声!剑还未出鞘,却将两柄来刀当场震断! 好快的一剑! 使剑的人,正是那名玉树临风的黑衣男子。 袁氏兄弟面如土色,紧盯着眼前人手中的绿柄长剑,一同惊嚷:“青霜剑?你。你是……”那黑衣人气定神闲,一字一字地道:“天外流星独孤无敌。” “什么?你就是那个一个月内连续击败中原三大剑客史定、葛奇、牧村的天外流星,可是,你,为什么要救他?”袁氏兄弟面露胆怯,不由退后一步。 独孤无敌满面冷漠,沉吟道:“因为你们不配!” 袁氏兄弟登时呆在当场,他们实在难以想像世上竟有如此狂傲之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8章 师徒 骄阳如画,烈风如梭。 独孤无敌仗剑而立,神色傲然,笑道:“青霜剑,天龙刀,武林齐名!今日我的剑尚未出鞘,却已震断二位双刀,试问你们又怎配和萧人凤交锋?还是快些回去再苦练十年吧!” 袁氏兄弟面无血色,心知今日已难报得大仇,惟有一声不响,翻身上马,悻悻然离去。 炎日烘烤的田野里,只剩下独孤无敌背向萧人凤而立,和那群在窃窃私语的农户们。 “多谢了。”萧人凤拱手抱拳,首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一声道谢,独孤无敌粲然一笑,猝然回首,目如鹰隼,瞪视萧人凤道:“萧人凤!独孤方才在此观察多时,发觉你的手异常稳健,果然名不虚传!其时你我各负盛名于一方,早应一较高下,此番远涉千里而来,就是希望能与你一战!” 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萧人凤心中叫苦,但仍不动声息,道:“大侠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必定舍身相报,只是在下实非你要找的人!大侠,请回。” 眼见萧人凤再度否认,独孤无敌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不禁仰天长叹:“萧人凤!你是我毕世难寻的好对手,你真的忍心让我一生孤剑独鸣?” 萧人凤没再理会他,已然下田插秧。 独孤无敌拿他没法,无奈地道:“假如你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刀客,明午寸草坡,你我二人刀剑相决,但愿你不会使我失望!” 说罢调头离去。 黑衣男子走后,萧人凤插秧的手慢慢停了下来,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刚想拭掉额头上的汗珠,却见一婀娜的倩影倒映在田中,抬首一看,竟是媚娘颜! 她手中提着篮子,内里盛着全是饭菜,她本是给萧人凤送饭来的。 萧人凤不免心虚,问:“你……全都看见了?” 李媚娘木然地道:“是的。我还看见袁氏兄弟把泥溅到你脸上,你本不该忍受这等羞辱!” 萧人凤哑口无言,他很想对妻子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 可是媚娘并没有给他张口说话的机会,她神色冷凛,接着道:“若你仍是男人的话,便应该去!” 她一反常态,声音异常地冷硬,再不是当初那个柔情无限的妻子。 萧人凤苦笑摇头,李媚娘柳眉一蹙,狠咬银牙,随即放下篮子,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萧人凤目送她逐渐远去的清丽背影,心中一片黯然。 此时,远方边际的那片乌云已然飘至,片刻之间便把烈阳遮盖,田地尽投入昏暗之中,蓦地惊雷乍响,下起雨来。 农户们都纷纷奔往树下避雨,只有萧人凤无视雨点打在自己身上,仍然呆立田中,痴痴望着媚娘归去之路。 前路一片凄迷。 这是一场潇潇的雨…… 夜幕已经低垂,想不到这场潇潇的雨,会是如此连绵不绝,犹在滴答滴答下个不停。 本来是酷热的日子,顿时变得凉快;人的心,亦渐趋冰凉。 萧翎半倚窗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细数着从屋檐上滴下的雨滴,无聊得很。 可是,在孩子的眼中,父母比他更为无聊。 媚娘装作在修补衣裳,萧人凤在回来后则不停着灌着闷酒;二人相对无言,他俩的话,彷佛早已说尽。 萧翎很不明白,为何他的父母总是心事重重,为什么不可以活得开心一些? 爹爹曾教他研习冰心诀,常言什么“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话,到头来他自己却是坐立不安,是因为娘亲今夜对他不瞅不睬?抑或是他的心已无复冰清? 简陋的斗室内,还是萧人凤首先按捺不住,打破这无止无休的静默,望着妻子道: “不去,他始终死心不息!若依从你的意思前去应战,恐怕我封刀已久,并无必胜把握,若然战死,你与翎儿便……”媚娘听了抢话道:“你若战死,我就替你照顾翎儿!”她的目光在闪烁着。 萧人凤竟然避开了她那渴求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喝酒。李媚娘与他同床共寝多年,怎会不明其意,她霍地放下手中衣裳,不作一声地步回了寝室。 意外地,萧人凤并没有跟进去,只是慢慢放下酒杯,隔了许久,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突然把手搭在儿子的双肩上,神色凝重地道:“翎儿,明天你替爹爹办一件事,好吗?” 萧翎点了点头,忽然发觉父亲的手竟是异常沉重,甚至比天龙刀还要重。 今天,已没有昨天的烈阳,也没有了昨夜的雨。 今天,只有无奈,独孤无敌的无奈。 独孤无敌手握长剑,衣袂飘扬,迎风伫立于寸草坡上。 已届午时,萧人凤仍是踪影全无,独孤无敌却还是无奈地苦等着;他生平最讨厌的事情是等,但今回等的是一个不再是刀客的天下第一刀客,惟有一等再等。 然而,萧人凤是否会来? 独孤无敌原居于昆仑雪域,此番远涉千里,只图与萧人凤一决高下,以求自身剑术修为更为臻至化境,可是昨日亲眼瞧见那庄稼汉子般的萧人凤,心中暗忧,自己此行是否徒劳无功? 他不明白,为何萧人凤会过着如此粗贱的生活? 倘若他真的不来,那么,自己将如何是好? 再去找他,还是甘于放弃,返回昆仑? 独孤无敌不愿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忽闻背后一阵拨草之声。 独孤无敌年仅二十六七,便一跃成为叱咤风云的中原剑首,其武学修为和内功心法极高,纵使人未转身,亦可强烈地感觉到来者气度非凡;在这简朴的村舍之中,能有如此非凡气度者,实非萧人凤莫属! 他不禁喜形于色,一边转身一边笑道:“好!萧人凤,你总算没忘记自己是一个刀客,你的心里总算还有刀……”话声未毕,他的笑容顿止,眼前人令他吃惊不小。 来者并非他期待已久的萧人凤,而是一个年约六岁的小孩。 这个孩子的气度竟和萧人凤十分相若,脸上更流露一股萧人凤所没有的沉静从容。 独孤无敌讶然猜问:“你……你是萧人凤的儿子?” 萧翎轻轻点头,柔滑的发丝犹在随风飘扬,道:“你就是爹爹口中那位身穿黑衣服的独孤前辈了?爹爹说,想邀请你回去一叙!” 这一招真是出乎独孤无敌意料之外,不知萧人凤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然而,无论萧人凤作任何决定,独孤无敌仍然会前去和他一会,他此行绝对不能空手而回。 绝对不能! 如果说萧翎的气度使独孤无敌诧异不已,那眼前的情景就更叫独孤无敌终生难忘了。 当他跟在萧翎身后,踏进萧家的家门时,他第一眼便瞧见萧人凤从灶房中走出来,正将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手中还拿着锅铲。 这个轰动武林多年的天下第一刀客,居然也会下厨,手中拿着的并不是刀,而是锅铲! 独孤无敌只感到异常滑稽,不知如何应付此等场面。 幸而萧翎已走上前牵着父亲的衣角,道:“爹,我已带了独孤前辈回来了。” “干得好。”萧人凤简单地应了一声,接着把锅铲放在一旁,转脸对独孤无敌道:“独孤兄,请坐。” 独孤无敌卓立不动,面色不悦地说:“萧人凤,你既不往寸草坡赴约,却又邀我前来,究竟是何用意?” 萧人凤微笑,不答。 “他的用意简单得很,他想你知难而退。” 说这句话的人,嗓子动听之极,可是语调却是冷冰冰的。 独孤无敌这才发觉,就在桌子之旁,正坐着一个容貌绝艳的妇人,一双剪水秋瞳却满含幽怨,于是问:“这位是……” “这是我内子媚娘。”萧人凤抢着回答,像是恐防媚娘还会胡说下去似的。 独孤无敌也没再说什么,萧人凤接着道:“独孤兄千里奔波,萧某愧无盛筵以待,只得亲自下厨,微备粥菜,希望独孤兄莫要见怪,请用。” 萧人凤一请再请,独孤无敌再难矜持,惟有坐下。 萧氏父子俩拿起碗筷便大嚼起来,一直郁郁寡欢的媚娘则是吃得很慢,很慢……独孤无敌依然正襟危坐,似乎并无动筷之意。 此时,正在吃饭的萧翎感到十分奇怪,问道:“独孤前辈,你为什么还不吃?粥菜凉了就不好吃的了。” 独孤无敌素来自负是技压群雄的中原剑首,这些粗茶淡饭又怎能看得上眼?只是禁不起这个小孩子盛意殷殷,遂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 谁知入口之物稀稠得宜,米香扑鼻,不由得脱口赞道:“好粥!” 萧人凤自豪地笑了笑,道:“这是我跟邻家的卿嫂学了整整一年所得的成果。” “什么?一年?”独孤无敌立时一愕,他想不到这个名震一时的刀客花掉一年光阴,仅为要煮这样一口粥! 萧人凤面带微笑,侃侃而道:“愈是平凡的东西,江湖人便愈难学会,煮粥仅是其中一门而已。” “为什么你要使自己如此平凡?”独孤无敌忽然问道。 萧人凤不答反问:“那你为什么又要使自己如此不平凡?” 独孤无敌一时无辞以对,萧人凤不待他回答,已继续说下去:“此番特意邀你到来,其实只希望你能明白,各人皆有自己要走的路,在我而言,名利已成过眼云烟;平凡,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一边说一边瞧着那愀然不乐的媚娘,和那个长发如丝,吃得正香的儿子,目光中泛起无限柔情。 独孤无敌始终不明白,为何他渴求多时的对手竟会变成如此模样? 在萧人凤的脸上,他甚至找不到半丝刀客的狂。 蓦地,独孤无敌眼前一亮。 因为,他终于瞧见了天龙! 天龙如旧挂在此斗室中昏暗一角,左右放满杂物,就像是一名穷途落泊、怀才不遇的读书人,混在市井之徒当中,面目无光。 “天龙刀?”独孤无敌一怔,他怎会料到萧人凤竟然随意把天龙弃置于一角!对于刀客而言,刀,就是生命,至死亦应不离不弃,除非刀断……但听得萧人凤慨然叹息:“很久以前,这柄刀已非天龙,它已变为一柄寻常的砍柴刀,而我,亦不再是当初的萧人凤。” 独孤无敌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他在想,天龙根本就不是什么砍柴刀,只是萧人凤却真的已非昔日的萧人凤! 天龙依旧,人面全非,萧人凤爱刀之心到底去了那里? 独孤无敌朝两旁的媚娘和萧翎一瞥,蓦地恍然大悟,萧人凤的心早已给此二人完全占据,再无余地可让天龙容身……天龙,曾一度是他的生命,可惜这柄刀在他心中已经死了。 刀若死,战意亦消,难怪萧人凤眼中毫无战意! 独孤无敌深感惋惜,也不知是在惋惜天龙的命途多蹇,还是在惋惜自己此后又要寂寞半生? 他做梦也没想到,此行所得竟然会是由对手所煮的一碗粥,他适才仅喝了一口,此刻是否还能够再喝下去? 然而为了表达对萧人凤的敬重,这碗粥,还是要继续喝下去的。 他凄然举粥,一口而尽。 萧人凤从独孤无敌的表情,亦可知他心中一二,道:“独孤兄,你终于明白了?” 独孤无敌低了低眼睛,苦笑颔首,笑容中又泛起他那种独有的无奈,道:“完全明白!萧兄,请恕独孤打扰多时,我此刻亦不便久留,告辞了!”说着站起身,向萧人凤夫妇拱手一揖,萧人凤随即还礼,媚娘却依然在慢慢地吃着,未为所动。 独孤无敌不以为意,只是轻抚萧翎小小的脑瓜子,赞赏地道:“虎父无犬子!翎儿知否自己殊不简单,可惜给埋没了……”他一边说已一边扬长而去。 萧翎只感到莫明奇妙,这个独孤前辈也和自己双亲一样,满脸忧色,怎么他们全都是一个样子? 尤其是娘亲,她的表情向来比任何人更为复杂,她时喜时怒时怨时哀,没有一刻是静止的,可是,就在独孤前辈离去之时,她脸上竟然再无半点表情。 没有表情,才是最可怕的表情。 李媚娘此刻正木无表情地瞧着丈夫和儿子,忽地放下碗筷,默默的站了起来,步出屋外。 她只是一直向前行,没有回头,也许,她本来便不想再回头……可是,她始终还是回头。 就在傍晚的时候,她终于归来了。 萧翎却感觉到回来后的娘亲很不快乐,她所有的不快乐,全都写在了她的脸上。然而,她仍是如常地淘米做饭,如常地打扫家居,犹如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直至那一天的黄昏,事情终于发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9章 癫狂 一个十分可怕的黄昏…… 那天黄昏,萧人凤还没从田间归来,萧翎在屋外自行梳洗着他那头柔长发丝,媚娘则独个儿留在寝室内抚琴轻奏,身畔还放置着包袱,看来远行在即。 指下之琴原是萧人凤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雕工精细,极尽雅致,她一直珍之重之,甚至不许儿子碰它,惟恐有丝毫损毁。 此琴不仅是信物,更代表了她与萧人凤的结发之情,可说是物轻情重。 弹奏的曲子,亦是当年她有感于萧人凤的心意而谱,调子温馨无限。她曾在多少个夜晚,为这对父子弹奏此曲,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今天,虽是相同的曲调,琴音却低回落寞;她的心,为何变得如此的快,如此的狠? 她必须离开它,永远的离开它!这一曲,她弹不下去了。 琴音顿止,女人不知从哪儿取出剪刀,狠狠往琴弦剪去……她要毁掉它,她更要毁掉这段情!但她可知道,这样做亦会毁掉他? 她不管了。 “铮”的一声,琴弦立断;情,亦随之而断! 女人美丽的脸上绽放一丝残酷的、快乐的笑意,她到底得到了解脱。 然而,萧人凤呢?萧翎呢?她有否顾及他俩的感受? 女人未及细想,一双强壮的手已从后将她搂抱着;来人悄无声息,可见武艺高强。 媚娘转脸回望那人,登时开怀娇笑,喜悦溢于言表,道:“你来了?” 屋外,萧翎本来在一边清洗长发,一边倾听娘亲的琴声,但琴音忽尔停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纵是小孩,亦不免有点忐忑,随即擦干长发,再跑回屋中看个究竟。 小跑至父母的寝室前,便发觉门帷已然落下,寝室中人影晃动。 内里隐约传出一阵男子的话声:“媚娘,你决定了没有?” 萧翎可以断定此人并非自己的爹爹,这男子的声音异常沙哑,彷佛骨鲠在喉似的。 接着他又听见自己的娘亲笑道:“我决定了!人生本如棋局,当初我千挑万选,挑了萧人凤这枚棋子,残局几定,但不打紧,因为……你是我的最后一招!”语气斩钉截铁。 “好!那我们走吧!” 走?走往哪儿?娘亲为何要走?难道她想撇下爹爹不要了?她想撇下翎儿不要了? 萧翎正想冲进去,叫住娘亲,求她不要离去,但“娘”字还未喊出,小小的嘴儿突然给一只手掌牢牢掩着。 谁?这人是谁? 他本能地挣扎,此人陡地腾身而起,萧翎但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挟着一起向前飞逸。 周遭景物随即闪电般地向后倒退,倒退的还有萧翎眼角滑落的泪水,一行又一行。 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快若奔雷,萧翎虽因冰心诀之助而未感害怕,但仍拼命使力,以求能挣脱此人的制肘。 蓦地,萧翎感到此人的身子在颤抖着,一颗豆大的泪珠乘着扑面风势,砸到了他的脸庞上。 泪是热的。 他立时停止了挣扎,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爹爹以外,谁又会为娘亲要离去而落泪? 就在此时,这人可能因为一时心力交瘁,一个踉跄,与萧翎一同跌到草地上。 翻滚数周,跌势方止,幸而草地柔软若绵,萧翎才不致受伤。 不出萧翎所料,此人果然就是他的爹爹! 只见萧人凤唇角抽颤,双目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现,仰天嚎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连串的叫喊声中,他发狂地槌打草地,拳头密如雨点,把身旁的野草震得四处飞散,可是仍没法发泄心中郁怨,于是再猛然将头额一下下地撞向地上,登时血流披面! 萧翎只是静静的站于一旁,瞧着自己的父亲不断地发泄愤怒,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年方六岁,仅是一个无助的小孩,面对如此可怕的情景,除了惊愕之外,还能干些什么?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彷佛天空亦会随时倒塌下来;谁又可以真的达到“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后,萧人凤终于颓然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额头,满脸的血,满脸的泪,早已混为一团,他犹在抽抽噎噎、自言自语地道:“媚娘……为了你,我不惜放弃一切,在田间辛勤干活,更受尽武林同道鄙视,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无人能答,甚至李媚娘自己亦不能! “媚娘……”萧人凤半痴傻半疯癫地抬起头来,忽然记起自己适才因目睹妻子与人私通,一时情急,深怕被她发现而无地自容,又恐怕她会恼羞成怒,不顾而去;他太爱她了,无论如何亦不能失去这个女人,故此在不知所措之下,才会带着儿子狂奔,但如今方始惊觉,她不是说要和那男人一起走的吗?她始终还是要走! 不!她不能走!纵使她与人私通,他亦毫不计较!只要她能再次长伴左右,守终生,他绝对不会计较! “媚娘!你不要走!你千万不要走!我马上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萧翎只感觉到父亲声嘶力竭、语无伦次,倏地,自己的身子再被抱起,萧人凤已抱着他乘风而去。 太迟了! 当萧人凤挟着儿子奔回屋内时,早已人去楼空。 李媚娘芳踪无觅,空留下她发髻所遗的满室余香,萧人凤的心顿时痛得像要爆开一般。 渐渐的。 他的面容扭曲了。 他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狂抖着,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怎么可能呢? 可是,空荡荡的屋子呈示着那颗离变的心,恍若铁案如山,欲翻无从! 完了!一切都完了! 枉自他为她牺牲一切,她却恋奸热情,红杏出墙,难道她心中毫不顾念旧情?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以后,他每晚都要独守在这简陋的斗室内,想像她与情夫之间的旖旎风光! 一想及她将要展开如花笑靥,向那男人投怀送抱时,萧人凤不能克制自己的恨意,他抬起拳头狠狠地击向琴面,琴身四分五裂,跟着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是的!她是!他痛恨这个! 妒恨攻心,萧人凤渐陷疯狂,一挥手已将桌上物件尽扫地上,他要将心中的怨恨全部发! 碎声震天!左邻右舍闻声均陆续赶到其屋外窥看,全都在奇怪为何萧人凤会一反常态。 最爱是恨! 萧人凤只感到浑身血脉沸腾,一股疯狂的火在他体内燃烧,不断驱策着他,他要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和摆设捣个稀烂! 萧翎惊见如此情景,急忙上前拼命拉着父亲,嚷道:“爹!不要呀!” 但萧人凤已失常性,反手一记耳光,重重地将儿子掴倒在地,接着一手抽下墙上天龙……她已经不要这个家了,他还要这个家来干什么? 衔着满腔恨怒之火,挟着翻江倒海的绝望,萧人凤仰天狂嚎一声,向上劈出了这轰天一刀! 这积压多年的一刀! “隆——!” 一声巨响! 天龙刀顿将屋顶一劈为二,刀劲凌厉澎湃,硬生生的把整间屋子逼向左右两旁倒塌! 一刀,两断! 家破,情亡! 这个家,已经被一个女人彻彻底底地毁了! 砂石下,萧翎趴在地上,浑然不懂闪避,他已瞧得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天龙刀竟有如此霸道的威力,更从没想过爹爹赫然会变得如此凶暴可怕! 颓垣败瓦之中,萧人凤仰天狂笑狂哭,帝王谷主复活了!天龙刀也复活了! 夕阳斜照在天龙的刀锋上,散发着一股疯狂的妖冶光芒,像在炫耀着天龙的潜藏威力! 这柄刀,曾经与他出生入死,今天随着难解的因缘,终于回到主人的手中再生! 此时邻舍们已全部赶来围观,众人皆神为之骇! 萧人凤趁着众人惊骇之间,一边挥舞天龙,一边伏着身子往前疾冲而去。 “爹爹——!” 萧翎如梦出醒,于惊愕中拾回魂魄,慌忙从后追赶。 他一定要追上爹爹,因为娘亲丢下爹爹不理,他已极为可怜。倘若他还失去儿子,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爹爹——!” 六岁的小孩子探出手,惊惧万分的,满脸泪痕的跟了上去。 父亲箭步如飞,他幼小的身影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0章 嗜血 血。 鲜红的血。 洒满大地。 “当当”两声,两柄锋利无比的大刀坠在地板上,泊泊的血花从大堂中流出,耀眼夺目,像是写下一纸绝命的血书。 天命刀的老大袁京当场惨被分尸。 老二袁正更不好过,他虽然未有即时气绝,但胸腹已被一刀深深刺穿,鲜血从他灰青色的衣襟前流出,浓烈的痛楚迅速蔓延全身,可是他却不能在地上翻滚挣扎,因为,他所有的手脚已经被砍断!好凶残狠辣、疯狂兽性的一刀! 行凶者早已狂笑奔去,仅余下死状可怖的袁京,和那奄奄一息的袁正在此涉无人烟的灭佛寺大堂内。 大堂外,绿树妖娆,碧空无情,并未因他兄弟俩的惨遇而生丝毫怜悯,凛凛的狂风仍在呼呼怒号,倍添天地间的苍凉肃杀之气。 老二袁正在濒死弥留之际,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一个月前的一幕…… 那天,他与兄长为了替父报仇,不惜远涉千里往那究乡僻壤挑战那个人,可惜终为独孤无敌阻挠。如今回想起来,他俩当初千不该往寻那个人,今天与那个人狭路相逢,如此收场真是咎由自取! 然而,他兄弟俩适才遇见的,还算是一个人吗?那根本是一头恶魔! 一阵劲烈的狂风掠过,遍地的落叶及砂石被刮得四处飞扬,当空高溅。在那漫天翻飞的砂石败絮当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冉冉出现。 一头柔若蚕丝的长发在风中飘荡,一袭虽然破旧却雪白干净的衣衫,也不知来者是仙是魔? 他不是仙,也不是魔,他只有一张小而灵秀的脸,和一颗赤热的童心。 那孩子缓缓步至匍匐在地,气若游丝的袁正身旁,俯下身审视他的伤势,过了半晌,才沉吟道:“对不起……我阻止不了我爹,我救不了你们。” 低下脑袋,语音渐呈凄戚,竟然淌下泪来。 袁正于昏沉间茫然朝他一瞥,只觉眼前的男孩虽有六七岁,虽然双目淌泪,却不荏弱,相反的眉目间却隐含一股沉毅气度,正因这股刚柔并济的气度,令袁正不禁想起适才向他痛下杀手的那个人,那个人在一个月前也有相同的沉毅,相同的气度…… 一念及此,袁正本已苍白无血的脸反趋通红,虚弱地道:“你……你是……他……的儿子?”他话中的“他”,旁人听来未必明白是谁,但那孩子一听便完全领会。他望着袁正那无可救药的创口,目光满怀怜惜,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正是他的儿子——萧翎。”话声异常柔和。 袁正的疑问虽得证实,但仍是难以置信地喘息着,低低道:“想……不到,那样……的一头……恶魔,竟有一个……如此……的……儿子”他口中的“子”字还未吐出,突然全身一阵剧烈抽搐,即时命断! 萧翎望着他的尸体,清秀俊气的脸上挂满了哀怜和无奈,呆了半响后,他才想起应该埋葬两位死者。 埋葬了袁氏兄弟后,六岁的孩子跑出了灭佛寺,迳自向北前进。 他知道爹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是中原剑首——独孤无敌。 上天有好生之德,萧翎希望能够阻止这次你死我亡的比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1章 少年 —— 红叶舞西风。 一条飞瀑宛若玉带,从万丈高空直泻而下。 落日峰下,水流湍急。 激流撞击在巨石上,水珠飞溅,西风急吹,漫山的枫叶血雨般“簌簌”飞落。 飞瀑之下,枫林之旁,激流之中一方巨石之上,站着一个人。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男孩。 这名男孩年约七岁,一身淡青衣衫,背上背着一把宝剑,衬着圆圆脸蛋,精灵趣致,一望便知,本是一个极为聪敏的初生之犊。 不过这小孩子并不像其他同龄孩子般可以终日四出嬉戏,他每天皆要由早至晚,蹲在落日峰下,飞瀑之旁,量度江边水位三次,风雨不改。 一个七岁的小孩,为何会在江边量水,说来倒真有点缘由。 这孩子的姓是一个与水有关的字——江。 他正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御剑山庄庄主江浪的独生子嗣——江枫。 江枫很是苦恼,只因他姓“江”! 二十年前,御剑山庄原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富甲江浙一带。可惜自江枫祖父那代开始,江家望而却步逐渐衰落,至江枫父亲一代,更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江家为何一度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江枫不是很清楚,仅记得其父江浪曾经提及,御剑山庄当初能在江湖崛起,全因祖传一柄神锋“流光剑”,配合江家自创的一谱金龙蚀日剑法,威力非同凡响,故能打响名堂。 只是这柄流光剑异常邪门,时有“剑控人心”之象,因此至江枫父亲及祖父两代之时,为怕走火入魔,尽皆弃而不用,致使未能以流光剑配合“金龙蚀日剑法”精髓发挥最高威力,江家遂从此一蹶不振。 究竟流光剑为何会控人心?为何如此邪门?江家先祖又为何会得此剑?这种种问题,江枫虽然很好奇,然其父江浪却始终未有提及片言只语。 江浪迭逢惨变,其爱妻本已体弱多病,产下江枫后便一命呜呼。 父亲郁郁而终后,到了江枫这一代,御剑山庄已沦落不堪,江枫一贫如洗,惟一仍然保留的,是这片偌大的御剑山庄,和祖传的那柄流光剑。 江枫纵然未获授金龙蚀日剑法,但对于一般剑法及其余武艺,依然孜孜不倦地苦练,一来是因他天性爱武,二来,是因为他年纪虽少,已自知命苦。 如果生在寻常百姓家,能够安安分分当个农户儿子,也还罢了;可是,他的家族是叱咤一时的御剑山庄,他的祖父是中原一带的剑魁,一切一切,都不容江枫忘却! 小小的心灵在七岁的他已觉察人情冷暖,每次当他老父受到远亲们的白眼,每次当他发觉老父目光中隐隐透着不得志之色,每次当他看着御剑山庄这片冷清的颓垣败瓦,小小心里就会天真地暗暗向自己起誓,总有一天,他要练就一身绝世武功,他要打败武林中所有高手,他更要改变江家衰落的命运! —— 今日,落日峰下,正是萧人凤与独孤无敌相约决战之期。 不过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却什么都不知道,如往常般在江边量水。 他在一条粗长麻绳上,每隔数尺便缚上一些细小石块,作为沉至江中的坠力及量度之用,而麻绳未端,则缚在江边一块巨石上。 江枫小心奕奕的把麻绳从水中拉出,发现绳子被沾湿的部分居然较昨日长了许多,由此推知水位又升高了不少,不禁自言自语道:“嗯,水位又升高了,爹泉下有知定很高兴。” 自江枫五岁起始,便每日量此江水三次,从未间断。 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其实是为了…… 就在此时,一块小石子倏地扔到了江枫后脑勺上,江枫骤觉一痛,猛然回首,只见个年约十至十二的村童正向他投掷石子,一边还道:“嘻嘻,那个自称什么剑魁子孙的家伙又在量水了。” 对方辱及祖父,江枫一边闪避掷来的石子,一边嚷道:“你们……胡说些什么?” 其中一个村童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讪笑:“啦啦!落日峰下有一奇,傻头小子把水量,早量,午量,晚量,可是自己没有爹娘!哈哈……” 这班村童其实已不止一次向江枫出言嘲笑,江枫今日忍无可忍,怒道:“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父子俩从没冒犯你们,你们却三番四次欺负我。今日我可不再客气了!” 言毕,探手将插在腰间的小竹棒拔出,那班村童早知他出于此带的武学世家,此刻见其拔棒,心知不妙,喧哗叫嚷:“哇!没娘的狗杂种发怒了,快走啊!” 走? 江枫勃然道:“哪里走!” 说着将手中小棒掷出,小棒竟蕴含内劲,倏忽间已把最后的村童绊倒,其余村童刚欲把其扶起,江枫旋即纵身而至,在数名村童的胸腹轰了数拳,出手极快。 村童们瞧这小子虽然较自己年幼,惟身手矫健无伦,心知绝对不敌,中拳后齐齐忍着痛发足狂奔,鼠窜而去。 江枫并没有穷追猛进,适才数拳已把他心头怒气去掉,正要步回江边收拾绳子,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江枫回头,忙走近江边一看,原来是一艘小舟因不敌湍急江流,被急流逼得猛然撞向江边,登时给撞个稀烂! 然而就在舟碎刹那,两条人影闪电般自舟中拔地而起,借势一跃,便到江边之上。 这二人一长一幼,长的背挂大刀,双目精光暴射,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那幼的无论眉目神情却异常柔和,且似带着七分无奈,和那长的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江枫虽长居山脚,从未见过任何江湖人物,但从这二人的气度看来,也知他俩来自江湖。 不错,江枫猜得不错。 来者正是萧人凤父子! 可是他又哪会猜透,因为这对来自江湖的父子,从今以后,他更要沦落江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2章 对战 江枫几步奔近,抬头抑视高大的萧人凤,只觉他恍似一个睥睨世间一切苍生的魔神,不由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萧人凤沉吟不答,站在其后的萧翎却一直脸露忧色。 江枫望着萧翎,心想:“啊,这长发公子哥怎么愁眉苦脸的,活像送殓似的?” 风仍在急吹,一片一片红叶飞舞在急风中。 萧人凤的一头散发飞舞在急风中,两颊如削,容貌峻冷而肃杀,面庞一丝血色也没有,那嘴唇亦不例外,犹如冰封过一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铅白色。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彷佛与巨石化为一体。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随风吹过来,道:“上一次是在下苦等,这一次换萧兄等我!”刚毅的语声,彷佛很遥远,又彷佛就在咫尺,语声落处,一个人风一样掠过枫林,落在激流畔,身形竟犹如落叶一样飘逸轻盈。 江枫一瞄之下为之一怔,心忖:“哇!好俊的轻功!” 来人身姿英挺,一身黑衣,在他的左手,握着一柄长逾七尺的长剑。剑还在鞘内,然而碧绿的剑柄竟然隐隐泛起一阵红光,妖异诡邪,蔚为奇观。 萧人凤望着独孤无敌,淡淡地说:“独孤兄,你找了我整整五年,就为了和我一决高下,今日我便来偿你心愿。” 话音方落,身形化作一道雄猛罡风平地跃起,足尖连点,直冲峰顶而去。 在萧人凤身形拔起之际,独孤无敌眉眼带笑,纵身一跃,亦随之而起,兼且身快如风,随后而上,竟与萧人凤同时跃抵落日峰峰顶。 山脚之下,如今仅余萧翎与江枫两个小孩,萧翎紧紧目送父亲逐渐消失的背影,双眉皱得差点便要连成一线,宛如一别将成永诀。 江枫年方六七,稚气未除,见萧翎如此忧心耿耿,顽皮念头又再涌起,想:“他爹轻功虽佳,却并不代表他武功也同样高啊!好!先让我试你一试。” 一念及此,江枫信手捡起地上一根长逾两尺的枯枝,蹑手蹑足,悄悄溜到萧翎身后半丈之内,正要举起枯枝向其背门鞭下,心忖萧翎纵然不济中招,也是背痛而已。殊不知还未鞭下,萧翎头不回,身未动,突然道:“你这招‘白鹭长鸣’本属好招,可惜你下盘虚浮,气息浊而不纯,握剑无力,坎、肩井、曲池三大穴乃重大破绽。” 江枫当场一愕,道:“哇,你看也没看我一眼,怎么……知道的?” 萧翎淡淡道:“听出来的。” 江枫大奇道:“什么?听……听出来的?这是什么盖世神功?” 萧翎缓缓回过头来,凝眸瞧着江枫,温然一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盖世武功,我自三岁起便开始研习冰心诀,有云: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江枫瞧见一直忧郁的萧翎此刻居然微笑,自己也不禁地笑起来,道:“哈!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这可神奇了,既非武功又神妙如此,好莫测高深啊!” 至此,两个小孩这一笑,距离顿时拉近。 萧翎很是高兴,因他忽然发觉过去数月自己从未一笑,今日竟尔又再次笑了起来,可能是给江枫逗乐了,也可能是因为和江枫同属小孩,较易沟通吧? 落日峰顶,彩霞映日,气象万千。 独孤无敌长身玉立,气度沉稳,静如渊狱,不愧是一代剑首! 不过他的心,此刻却在暗中跳个不停,却非因恐惧而心跳,而是因为兴奋! 因为他可以感觉到萧人凤的杀气越来越重。 这一战势必是绝世精彩的一战。纵死不悔。 青霜剑如今紧握在独孤无敌的手中,碧绿的剑柄又现红光,似亦感到真正的对手已经出现。 萧人凤举起天龙刀,抚刀沉吟,脸上杀气益盛,对老朋友道:“天下第一刀客,中原第一剑首,各据一方,互领风骚,你我五年前早应一战,今日纵是身死,亦觉此生无憾!” 独孤无敌战意已达顶点,高声喝道:“好!那就出招吧!” 谁知萧人凤目露忧色,道:“不,我尚有一心事未了……” 独孤无敌问:“一战系生死,你我早应在战前把心事交托无漏,莫非与我独孤无敌有关?” 萧人凤道:“不错!萧某仅得一子萧翎,我父子俩本相依为命。若我战死,望你传他武艺,导之成才。” 原来萧人凤的心愿如此简单,独孤无敌不加思索,豪爽地答:“好!” 萧人凤听其出言承诺,精神为之一震,点点头。 独孤无敌张狂无比,道:“若我独孤无敌今日绝命于此,那也是我的造化,我亦死而无憾我!” 说话之间,萧人凤忽地腾身而起,横刀一挥,刀中寒气已硬罩向独孤无敌,正是傲寒六诀第二诀“冰封三尺!” 冰封三尺是以用者雄浑内力贯注天龙,化内劲为刀锋寒气,把对手困于刀寒之内,全身僵硬以致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然而独孤无敌固非弱者,身形潇洒快绝,飓风般旋转避开,身后的石栏登时遭萧人凤一刀劈至寸碎! 独孤无敌站定后,心想:“啊,他的刀法向以狂野见称,怎奈这一次多添一股莫名恨意?”发生了何事。 他哪里会料到自己一个月前找到萧人凤挑战,虽然最后落寞而归,却无意中酿成萧人凤家庭惨变;今日之战,实是独孤无敌一手造成。 虽然旗鼓相当,萧人凤并未放弃,扫刀再上,吆喝:“青霜剑为何仍不出鞘?” 独孤无敌敛步后退,边挡边答:“你说清楚了,我们再战!?” 萧人凤瞪目道:“你若再不出剑,此战必败!” 刀,再动! 青霜剑未出鞘,剑势已隐透豪光,如破晓白阳绽放明彩,刺眼如针,萧人凤骤觉眼前一花,一道凌起的剑风已然截至,连忙回刀一挡,“冰封三尺”与“天外流星”打了个平手,两大高手互相震开。 这场刀剑死决,双方势均力敌,是否会两败俱亡? 冥冥之中,这场决战的结果,将会使所有人大吃一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3章 激战 …… 沿着曲折蜿蜒的小径。 两个小男孩爬到了落日峰的山腰上。 萧翎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山洞,问江枫道:“这个就是蚀日窟?” 江枫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回答:“是啊!此带江水经常波涛起伏,水位时降时升,变换不定,传说若有一天,山脚下的江水淹过蚀日窟时,蚀日窟便会着火而焚,而且还会有奇事发生。” 萧翎眉心轻蹙:“奇怪,倘若江水能淹过蚀日窟,那蚀日窟遇到大水,势必遭殃,怎会有反被火烧之理?” 江枫耸了耸背上的流光剑,模棱两可地道:“我也很不明白,但我们江家历代便是为此传说而留居山脚下,而且每代都要经常量度江水,以推断水位升降……” “那,这传说是与你们江家有渊源了?” “我想是吧!不过每当我问爹究竟这传说是关于什么,以及蚀日窟若着火后会发生什么奇事,他总是支吾以对,说我年纪尚少,说了也不明白,待我长大后才告诉我!结果呢!现在他不在了,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萧翎想了想,信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投进蚀日窟内,静心一听,只听得石子撞地面声是朝下堕去,可知此洞地势倾斜,深不见底…… 萧翎更是好奇,再问江枫:“那你有没有问过你娘?连她也不肯说?” 江枫精灵的眉目略现忧色,垂目道:“没有,我娘生下来我后就死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萧翎瞥见江枫趣致的小脸满是凄然,心知自己出言唐突,歉疚道:“江枫,对不起……” “不,也没什么!” “是了,萧翎你娘亲又是怎样的?她一定长得很美了?” 萧翎一愕:“你……你怎会这样想?” 江枫笑道:“不是吗?我看你长得如此秀气,和你爹简直是两样人,可想而知,你一定长得很像你娘亲了。她必是个大美人无疑!” 萧翎闻言,眉宇间乍露一抹哀愁,甚至比适才的江枫更愁,幽幽的道:“她……她确实美得很,不过……”他欲言又止。 江枫大奇,追问:“不过怎样?” 萧翎语意悲凉,低首答:“有时候,美丽……只会令人伤心,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居然落下了泪。 江枫感到失笑,他比萧翎阅历较浅,在其圆圆的大眼睛看来,美丽仅会令人赏心悦目,根本不会令人伤心。 然而他虽好胜,但见萧翎如此伤心,也并没有再出言辨驳,落井下石终非其所为。 倏地,萧翎在一片浓浓的哀愁中翘首,讶然道:“江枫,你听见没有?” 江枫傻傻地问:“听见什么?” 萧翎的眼睛睁大,像是听见一些很可怕的事:“是……水声!” “水声?”江枫连忙低头往脚底下一看,还未瞧清楚是怎么回事,赫闻周遭水声隆隆,霍地眼前一花! 一道巨浪遽从江中冲天而起,竟达十多丈高,汹涌澎湃,席卷而来! 变生仓促,江枫完全不知所措,不懂闪避,只懂大叫:“哇!水淹蚀日窟哪!” 事实上也无从闪避,巨浪之高之猛,迅即淹没半个山腰,当然山腰上的蚀日窟亦难幸免。 萧翎纵是身手敏捷,此刻,也难避此凛然天威,给巨浪当头打个正着,身形再难稳持,当场与江枫被怒涛一并吞噬! 两个小孩齐被卷进江中,江水仍是一片惊涛骇浪,此起彼伏,萧翎身处如此恶劣形势,依然不忘江枫,一手紧抓着他,以防他给冲走。 在这生死关头,江枫只感到萧翎握着自己的手如此地紧!他自出娘胎以来,世上其他孩子仅会像那群村童般取笑他,蔑视他,可是眼前的萧翎虽然萍水相逢,此刻却无私地对他施以援手、关怀,江枫虽才七岁,也明白了萧翎一番热心,私下暗自感动。 然而刚才巨浪势狂未竭,一道刚退,一道又来。浪关一涌,朝天一冲,两人身不由已,复被浪涛抛上半空。 巨浪滔天,这次卷势更猛,一卷便达十丈,高逾峰顶;与此同时,浪头忽又势尽,闪电向下疾退,霎时间两名小孩乍失依靠,身形急速下堕,但这回却非坠到江中如此侥幸,而是直向数十丈下的巨石坠去。 巨石坚硬无比,恐怕二人甫坠下去必会变成肉酱。江枫眼见必死无疑,“哇”的一声大叫。反之萧翎面对死亡却异常镇定,千钧一发之际,萧翎陡然放开江枫,手臂一横,抽出他背上的流光剑,大喝:“江枫,抱紧我!” 江枫本以为萧翎已经放弃,岂料他一喝,怆惶以双手把萧翎拦腰一抱,就在同一时间内,二人已随凶猛的水势急坠至蚀日窟之旁。 刻不容缓,萧翎狠狠咬牙,施尽全身气力,重重地把流光剑往蚀日窟旁的石壁上一插,“铮”的一声,二人下坠之势登时顿止。 岂料劫后余生,还未及攀上蚀日窟,两人蓦又听得峰顶上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放眼一看,只见流光溢彩,刀影纵横,原来萧人凤与独孤无敌已斗至峰顶边缘。 萧翎、江枫瞥见这场惊心动魄的决战,连忙攀回蚀日窟上。 萧翎更是忧心如焚,高呼: “爹!” 可是纵使叫破了喉,声音还是给江中的滚滚浪声盖过,还是给凛冽的风声盖过! 浪在咆哮,风在怒号,人在惊嚷! 上天下地,仿佛尽在等待着一个人的诞生! 一个强者的诞生! 峰顶上,萧人凤与独孤无敌激战数个回合,由于萧人凤已占尽上风,更是意气风发,狂态毕露,他一刀比一刀重,独孤无敌已是强弩之未,挡得甚为吃力。 青霜剑剑抖如雷,赤红如火的剑锋在绽放着熊熊的烈焰。 天龙刀更是如长虹贯日般耀眼夺目,雀跃如狂,抖动不休,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萧人凤面目狰狞,战火如焚,再难压攻心恨意,双目登时血丝贲张,脸上邪气四溢,简直与前判若两人,狂笑道:“哈哈,来呀!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话声未歇,挥刀一斩,绽放出严密刀网,蔽天而下,恍如乌云直罩,密不透光,正是傲寒六诀最厉害的一式“冰封天下!” 萧翎眼望着爹爹形同疯癫,急仰头哀求着大喊:“爹,不要啊……” 独孤无敌眼看着雷霆一击袭来,脸上却未露怯色,他凝神注视正在逐尺逐丈逼下的刀光,似乎在寻找破绽…… 死亡在逐丈逐丈逼近! 独孤无敌忽然挥剑。 如此巧妙! 如此快绝! 剑网如虹,剑气凌厉利可断金。 霎时间砂石乱飞。 千万道绯红的剑光从密封的刀光下透入,瞬间交织成另一紧密剑网,及时把对手罩向自己的刀光一格。 好悲痛的剑网!好绝望的剑网!好一个鬼哭神号的剑网! 是“苍生何辜!” 是逍遥派幻影九歌——问天剑法的为首一招——苍生何辜。 天龙刀,青霜剑。 两柄绝世神器网漫天相,转瞬消失。 “轰隆——” 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飞瀑斜流,红叶狂舞。 青霜剑与天龙刀在烈烈的红日下爆破出声,四分五裂,抛下了漫天的光丝,消失殆尽。 萧人凤疯狂的战意及恨意随之消失,呆然伫立,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独孤无敌也为之一怔,剑已断,唇角亦落下两缕殷红的血丝。 虽然以““苍生何辜”破了“冰封天下”。 但独孤无敌破招后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一时间站立不住,萧人凤见状忙上前伸手扶他一把,平静地道:“你赢了。” 独孤无敌默然地摇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4章 生死 …… “天啊——!” 山腰上的蚀日窟内,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惊叫。 江枫瞪大眼睛,拽住萧翎就往外扑。 萧翎回头望,只见一只很大很大的发着光的火球从洞府深处滚了出来。 就在萧翎和江枫即将扑出石窟外,坠入滔滔江水中时,一条人影闪电抢前欲把二人攫回,萧翎于翻滚中也瞥见了,这条人影正是黑衣男子独孤无敌。 爹呢?! 此时此刻,落日峰下已是水位暴涨,江面波涛起伏,漩涡处处,两个小孩这一下去,必定九死一生, 可惜就在独孤无敌的手快捉住萧翎的手之际,江枫小小的身儿已如断鸢般坠落高空。千钧一发间,萧翎毅然作出一个决定,他绝不能抛下江枫,他霍地一手紧扣江枫小手,与他一同直朝江中坠下…… 半空之中,萧翎为要全力紧握江枫,另一只手不由自主一松,流光剑竟尔脱手,一惊之下,连忙一腿飞出,把流光剑重重踢进旁边的崖壁上,直没剑柄末梢,跟着便与江枫双双坠入怒涛中消失。 独孤无敌面色骇然,怔怔地瞧着满江怒涛。 …… 生命,实在有太多的遗憾与哀伤…… 不过有一点却可肯定,萧翎一生的历史由这一刻开始将被彻底扭转、改写! 在一片昏昏沉沉之中,萧翎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萧翎……” 是死前的幻觉吗?这个声音生硬平板,丝毫也没高低仰扬,活像死神对他的呼唤。 是的!萧翎迷糊的想,或许他早已真的死了,才会听见死神的呼号? 然而,声音又再响起,如梦如幻,他依稀可辨声音就在自己身旁:“记着,别告诉任何人萧人凤的儿子现在在我这里。” 简单直接的一句话,令萧翎蓦然惊觉,说话的并非死神,而是独孤前辈…… 他很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无误,他很想张开眼睛瞧瞧此人是谁,只是他浑身一点力气也使将不出,就连张开眼皮的气力也没有。 三天三夜之后。 江枫与萧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苏醒的。 江枫刚一张开眼睛,便见萧翎昏睡其侧,满头大汗,小嘴巴还在声声叫着爹,可知正在做着恶梦。 江枫立时轻轻推他,低嚷:“萧翎,醒醒……” 萧翎的眼皮弹了弹,也醒了,睁眼一见江枫,登时喜不自禁,一把捉着江枫的手,雀跃问:“是……你?我……我们还没有死?” 绝境救生何其渺茫?难怪萧翎一时难以相信事实。江枫莞尔点头,却没有注意周遭环境。 二人放眼一望,但见自身正卧于一张宽敞软榻上,而安放此软榻的这间卧室,足可容纳百张软榻,甚至比御剑山庄的厅堂更大啊!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面对如此陌生而广阔的空间,江枫只感到惘然失措,依旧在问着同一问题。萧翎苦笑,他同样也是人海中一个孤单无助的小孩,他又如何解答? 这个地方连一间卧房也如此宽阔惊人,相信其他地方更是大得难以想象。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答案。 “这里是昆仑逍遥派——!” 是一个很甜美的女孩声音,凭声可以想象,她的样子大抵长得不错。 语声方歇,女孩子已推门而进。 萧翎二人赫见进来的是居然是一个年约十岁的灵秀女孩,一袭绿色的衣裳,头发上挂着铃铛,笑容可掬。 江枫不禁放声问:“这里……是逍遥派?” 绿衣女孩玩弄着自己的发辫,落落大方地笑道:“不错,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救起你俩的。” 随之自我介绍:“我叫小布。” 萧翎闻言倒抽一口气,似是不相信置身之处竟然是在昆仑雪域。 江枫久居山脚,孤陋寡闻,搔了搔小脑袋,压低嗓子好奇地问:“萧翎,逍遥派究竟是干啥的?” 萧翎摇了摇头,神情也有些迷茫。 小布浅浅一笑,探着身子,笑道:“你们昏迷了数日,一定饿坏了吧!可否走得动,跟我去吃饭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5章 出炉 …… 昆仑山,万里飞雪。 历时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是凤尾鞭出炉的日子。 一大清早的,逍遥派弟子步履匆匆,如数赶到了麒麟洞外,想要一睹神兵利器的绝世风采。 因为洞内有火麒麟守候,恐其发怒,伤及无辜。掌门师兄萧翎遂下令诸位弟子在洞外等候,不得擅入。 洞府深处,紫水晶的照明灯下,只有寂静的呼吸声。 火焰仙池里烈焰幢幢,华光大盛,千万缕耀眼的彩光迸射而出,映衬得悬于半空的凤尾鞭美丽夺目,慑人心弦。 香已灭,四周更静。 江枫眼神冷酷,轻步上前,纵身翩然一跃,已跃至凤尾鞭侧畔,正要伸手去取,但觉一股强大的炽热的气体直直地撞击着自己的身躯,青衣男子神色微变,身形连续翻转,错步退了回来。 流光溢彩的凤尾鞭高悬在火焰仙池上,游弋如长蛇,赤红如火的鞭尾绽放着熊熊燃烧的烈焰,令人感到灼热无比! 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它。 萧翎眼见凤尾鞭无故失控,也是一怔,忙扑上重执神器,谁料一握之下,只觉凤尾鞭的身上竟有一股邪气直攻心脉,令人手脚发麻。 白衣男子素知凤尾鞭自锻造之初邪气甚重,但一直自信本身功力足以将此鞭邪气驾御,想不到眼前凤尾鞭所发邪气却是空前强大,不禁愕然一惊,急忙催运内力平抑心神。 “萧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凌歌吃惊地喊。 萧翎手抚胸口,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麒麟洞内恢复了一片死寂,却隐隐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半响后,青衣男子江枫忽然默默俯首,咬了咬牙,再度飞身跃上,同时手臂一扬挥剑划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力图斩破凤尾鞭的逼人邪风。 然而,面对这猛烈的充满愤怒的一击。凤尾鞭飞速盘旋,红光迭起,无形的力量又连绵攻向江枫。青衣男子双目如炬,嘴里喷出一道血箭,身形飞速后闪,重重地撞击在山洞的石壁上,然后跌落在地。 “江枫——!”凌歌大惊失色,奔过去。 江枫的唇角苍白如纸,脸上气息紊乱,抬头看了她一眼,奄奄一息的安静下来。 眼瞧着枫师弟受了伤,萧翎脸色陡变,手撤袍裾,正欲舍身再战。岂料凌歌快了他一步。 凤尾鞭饮了血,霎时红霞暴放,放照得整个山洞邪气冲天。 凌歌展动身形,娇柔如玉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毅之色,她舞动雪白的云袖,双手手指捏诀,抬至胸前,昂首而上。 凤尾鞭的绯色光芒一缕一缕地黯淡下来,温柔地笼罩在她的周身,将她整个人缠绕住。 凌歌凌空飘立,一把抓住神器,然后往后一甩。 凤尾涤荡,华光收敛,安静在白衣少女的手上。 萧翎和躺在地上的江枫都为之一惊。 紧接着,萧翎脸色陡地一变,转过身,环顾四下。 他感到四周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这般感觉是…… 世间万物,总会使人产生不同的感觉。 譬如雪,给人的感觉是冰冷;火,给人的感觉是灼热,野兽,给人的感觉是凶猛。 然而无论是何感觉,皆不及此刻弥漫于山洞四周的那股感觉复杂。 那是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仿佛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在平静地俯视着这儿发生的一切。 萧翎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即使凌歌跑过来欢天喜地的跟他说着什么,他也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6章 绝世 —— 天音山,日月神教,光明神殿。 千万层轻盈的帷帐后。 夜冥合上了幽魔镜,抬头望着某个虚空,薄如刀削的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就在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蓝发教主从金龙栩栩的宝座上站起身,身姿俊朗地缓缓步出神殿,身后的黑色披风飒飒舞动。 修罗场,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这地方位于日月神教的北面,壮阔无比,说它奇怪,只因它虽名为修罗场,却并非用作调教神教门下教徒之用,反之,所有教徒仅仅可以在修罗场外侧的楼舍中接受训练。 修罗场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玉石砌成,光洁耀眼。这个平台其实只为供夜冥检阅部下及观看教徒比武而设,一切的辉煌建筑,都只为一个“万人之上”的人。 因为他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他便拥有绝对无上的权威可以享用一切! 试问谁敢不服? 今日,修罗场上又聚集了一批过千徒众,岁数大多在十二至十六之间,可说是正当旭日初升之出生之犊 可惜,这些本应向上求进的少年们并没有胸怀造福社稷之心,却一心只求功利,这么小的年纪,便已开始沉浸于江湖仇杀之中。 是谁令他们变成如此? 如果他们全是大户的儿子们,早便该享尽荣华富贵,谁希罕加入日月神教以身犯险,以血汗急夺那片刻浮华? 一切一切,只因为穷。 苍茫大地,满目皆是贫土。神州万里,尽是充斥着为生计而愁眉不展的老百姓!历朝时出庸君,大地有主等同无主,到处怨声载道,苦待浮沉! 整个神州都在呻吟,满布百姓们的呻吟! 江湖人乘时而兴,大家都不脚踏实地地去为民建设,只一心侵夺地盘,满足私欲。 正如夜冥这样的风云人物,也可独霸一方,其威势比之当朝天子楼澈,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否则今日这过千少年也不用在修罗场上聚集! 夜冥此刻坐在中央平台的一张龙椅之上,纹丝不动。龙椅之后站着几十名神色剽悍的精英部下,形如半月般在后将其团团拱护,而且还有阿音侍候在侧,守卫森严。 日月神教向来教法严厉,若一经教主或圣女传令集合,所有弟子无论身处总坛哪座建筑,都必须尽速于一个时辰内全部齐集,否则格杀勿论! 故这些少年徒众虽然人数逾千,但早已络绎不绝地鱼贯入场。 此时此刻,众少年几乎到齐,并分排列作十行,双手背后,面对教主而立。 其实夜冥自创教以来,由于忙于筹谋如何可以更为向外拓展,故一直都疏于检阅一般徒众,更遑论这些未成气候的初生之犊,故这些少年徒众虽曾在日月神教的总坛呆了数年,教主还是首次检阅他们。 这些少年虽看来神色凛凛,但因今日是第一次可以正面一睹教主风采,众人心情不免紧张,而且在紧张之余,也在心惊胆战! 然而他们并非为见教主而心惊胆战,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所有少年徒众尽于有意无意之间,侧头斜瞥第十行的最后一个位置,这个位置仍然空悬,仍欠一人。 一个很可怕的人——他! 一个时辰的时限将届,他们并非是在害怕这个迟迟未至人他会遭教主严惩,而是害怕他真的来临! 夜冥一直在注视着这些神色紧张的少年,如冰雕般冷漠的目光在每人的脸上来回急扫,像在搜寻着什么似的,可是直至众人整齐排列后,他双目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似乎并未在这逾千少年中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不由得对身畔的阿音问:“阿音,你可看见他?” 阿音晃了晃脑袋,答:“不知道,属下也从未见过他,不过细点人数后,还欠一人。” 夜冥一愕,沉吟不语,片刻才道:“也好!反正这逾千少年虽然看来精神奕奕,未致过于差劲,但神色太过紧张。倘若他们当中,也有那个历经十场战役而不损的残雪的话,那这个残雪,未免令本座甚为失望。” 是的!一众皆是凡夫俗子,怎堪入目? 原来这回检阅这批少年部属,全由于在此之前夜冥因一时性情所致,便与色使阿音打了个赌,看自己能否在逾千少年中把残雪认出,如若不能,阿音便可获赠一万两黄金。若然赢了,他贵为一教之主,既已证明自己眼光独到,当然不需要阿音再付出什么。 就在二人言谈之间,一条人影已从修罗教场的入口缓缓拾级而上。这条人影乍一出现,教场上所有徒众登时更加紧张起来。 在时限将至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来了。 他不高不矮,看来只是一个年仅十三的少年,但场中逾千徒众自踏进修罗场的那刻开始,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家的心都在发寒,就像在看着死神一样。 不错!他是死神! 他参与日月神教十多场战役,所有前锋同门非死即伤,只有他安然无缺,此事虽使他的名字蜚声总坛,然而同时间,大家也认为他只会带来死亡,所有听闻他战绩的人都害怕和其一起会遭不测,尽量与其远远疏离,一些少年徒众更为他冠以“阎罗王”之谑号。 此时此刻,这个“阎罗王”已步至第十行最后那个空悬的位置,霎时之间,方圆一丈内的少年们,身子尽在微微颤抖,就像惧怕他真的会为他们带来不幸。 千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恍如千夫所指,可是“他”毫不动容。 他一站定,便再也一动不动。 他,正是已经十三岁的——残雪。 岁月无声无息地流逝,无声的岁月孤独。 他愈是长大,愈是冰冷无声。 十三岁的他,脸上竟透出一股不该有的莫名沧桑。那双横冷的一字眉,那样深锁,像在诉说着那悲苦的前尘,和将来决绝惨烈的一生! 冷冷的眼睛,仿佛弥漫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一个家破人亡的恶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7章 欣赏 夜冥看着这个最后及时进场的少年,虽是年纪轻轻,浑身却在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冷气,登时眼前一亮,私下大喜,遂对阿音笑道:“倘若本座没有猜错,今日你那一万两黄金,已经付诸流水。” 阿音亦见眼前少年之独特,心知准会见财化水,心中其实有气,仍不脱侍从本色,涎着脸道:“教主慧眼高超,属下输得心服口服。” 夜冥手臂一挥:“去,把他带到本座的面前来。” 阿音谄媚地点头一笑,然后扭过身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残雪被阿音带到了教主的跟前。 夜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少年,只觉其眉宇间所散发的冰冷简直前所未见,且还隐隐透着一股死亡气息!,仿佛不带任何七情六欲,想不到世间竟有这样一个人物! 残雪与夜冥面照着面,小脸不露任何表情,他俨如一座冰雕般镇在原地,若然不定神细看,还以为他是一尊亘古以来便长存的石像。 一尊死神的石像! 夜冥愈看他这副模样愈是欢喜,嘴角不期然泛起一丝赞许的笑意,忽然问道:“你,就是残雪?” 残雪双目仍不离开教主那张英俊邪气的光彩照人的脸,他木无表情地、徐徐地点了点头。 夜冥对于这少年没有张口回答自己的问题颇感意外,但随即联想之前阿音曾形容此子不喜多言,也是不以为意,反之更突然纵声长笑道:“好!不愧是残雪,你果然没有令本座失望!” 笑声宏亮无比,恍如九霄龙吟! 夜冥在笑,大地亦在陪笑! 众人对于教主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均感诧异不已,不过继之而来的事,更使他们意想不到! 就在一片震天撼地的笑声当中,夜冥倏地出手! 他竟然笑里藏刀,举掌便朝残雪脑门力轰而下! 这一掌蕴含无敌内劲,一望便知是夺命杀招,眼看残雪必将被他轰个正着,脑裂当场…… “轰”然巨响,这一掌并没有打在残雪脑袋上,却于箭不容发之际,戛然在其面前两寸停下! 可是这招虽是顿止,余势依然未尽,澎湃气劲竟可沿着残雪的脑门顺势而下,猛然轰在他小脚站立的地上,登时把地面轰至四分五裂! 但,任凭他这一掌如何霸道,如何骇人,残雪依旧神色未动。 脸未动。 手未动。 脚未动。 身未动。 他竟然不动。 他不动。 夜冥此举本为要一试残雪的定力,并无伤他之意。 孰料,残雪却气定神闲般站着,仍是木无表情,俨然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就是——定。 这三年来,曾经在千多个孤寂的夜晚,他默默躺在冷硬的木榻上暗暗向自己起誓,为了要报灭门的血海深仇,他一定要忍受任何屈辱煎熬,他一定要战胜眼前的命运,他一定要报仇! 要战胜眼前的命运,他必须把自己的心铸成百炼精钢,他必须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只要不怕死,才可不动,才可“定”! 人定不仅可以胜人,还可胜天! 黑色的绣龙披风在他的身后飘摇飞舞。 夜冥后退几步,看着这个孩子,目露喜悦地赞叹道:“泰山崩于前而不惧,实属难得!” 残雪纹丝不动,眼神如铁铸般冰冷坚硬。 他只知道自己并不害怕夜冥,他只是痛恨夜冥! 如果恨意可以隔空杀人,夜冥早给他千刀万剐,死无完尸! 可是,他可以吗?即使现在他一剑在握,即使现下他与夜冥近在咫尺,只要他贸然出手,以夜冥绝世妖冶的武功,必定可以闪身避过! 以他目前修行,根本不可能将其一击诛杀,绝不可能! 不如等…… 等待时机成熟。 他绝不能失手! 出乎意料地,一向窥天探命的日月神教教主居然看不透这少年眼中对自己的恨意,只发觉了他眼中的冷意,甚至极为欣赏他眼中的冷意。 少顷,他心意立决,忽尔朗声笑道:“好!本座最欣赏你这种人,从明天开始,本座正式封你为鬼使,赐一座琼华宫供你居住,赐你八名侍姬,外加三百位下属,听候你差遣!” 此语一出,四下寂静荒凉,修罗场上所有人皆惊撼莫名,身为色使的阿音更感意料之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竟然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凭什么?阿音快速摇晃手中的花扇,心里很不舒坦。 夜冥只在三言两语间,便下了一个如此重大的决定,任何人都难以揣测教主的心底在想着什么? 只有残雪,在众人惊愕猜度之间,依然神色未动,他还是如冰镇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夜冥,双目中涌出了一丝近乎残酷的冰冷。 这一刻,残雪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踏出复仇的第一步,可是,在漫长复仇路途上,无论是被寻仇者仰或是复仇者,双方都必将付出不菲代价…… 他既然矢志复仇,又如何可以逃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8章 鬼使 冷冷的夜。 月色悠悠地透进光明神殿,然而带来的并不是恬静和宁逸,相反的,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却传出了玉面教主那微微动怒的声音! “放肆!” 阿音吓得当场仆跪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颤声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夜冥气息幽冷,愤愤道:“还说不敢?你适才不是说残雪这孩子始终来历未明,本座这次收他为徒,未免有点草率,是不是?” 色使阿音听其语气仍含怒意,慌惶又是一声“属下不敢”,窘道:“小人并非这个意思,只是为了教主设想!” 夜冥知道阿音虽是口甜舌滑,阿谀奉承,但对自己一向是忠心耿耿,他那一番相谏本是好意,遂平静了一下怒气,淡淡地道: “自古能人豪杰,尽皆英雄莫问出处!本座不理此子是否真的记不起前尘,也不想追究他的身世,只要他是可造之才,本座便要悉心栽培,为己所用!” 阿音唯唯诺诺,连忙点头称是:“教主言之有理!教主言之有理!”却又是口是心非,私下暗想夜冥向来处事万分苛刻谨慎,今日如此出乎意料的举动,实在是有违其本性,当中到底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夜冥踱了几步,玉指轻拂着金兽香炉,续道:“何况,纵然残雪有意隐瞒身世,但无论如何,他只是本座万千棋子中的一只,始终难成威胁,何足惧之?” 阿音见他焦躁渐消,连忙大拍马屁:“是呀!教主雄风盖世,智冠江湖,难道还防不了此子不成?” 夜冥不说话,抬起凝霜般的眼眸,眺望着窗外的皎月。 一样迷蒙的月光,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竟格外显得冷若玄冰。 只因他的心也冷。 月色幽幽,残雪正坐于窗旁,定定的看着同一轮的月亮。 这地方,是一个仓库,一个装人的仓库! 这里是日月神安置少年徒众之地,虽然广阔,当中却置有过千卧榻,分作十行而排,蔚为奇观! 卧榻的位置编排并非由少年徒众们自行挑拣,而是以抽签决定榻落谁家。不幸地,残雪被安排睡于这人仓中最僻最暗的一个角落里,他好像永远也只能属于黑暗,生生世世也无法摆脱! 他在这个最僻最暗的角落里,已整整睡了三年。 三年,的确是一段十分冗长的岁月,可是残雪已在这暗角里狠狠熬过,今后,将会是另一转折点的开始! 当初他加入日月神教之初,他还顾虑残杀尹家一百七十二口的其中一名杀手“影子”仍未死去,惟恐他会回来神教总坛将他揭发,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并未见影子的出现,残雪才较为安心。 也许,当日影子给爹封了全身穴道,动弹不得,早就可能被尹家那场灭门大火烧为灰烬,永不超生。这原本是他应得的惩罚,一切皆是天意! 但残雪也许并未自觉,他自己其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少年,他默默一站已是异常特别,其余少年徒众全都面目模糊,只有他最不面目模糊!倘若夜冥不选他,还可选谁?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错误的决定将可带他脱离这个“人仓”。明天,他便会住进“琼华宫”! 今夜,是他睡在此处的——最后一夜。 “梆梆”的锣更声蓦地从外传来,划破了黯然寂夜,且夹杂着那个打更侍卫沙哑而疲倦的叫声,似在催促着众生快些死亡,快些死亡…… 已是三更! 残雪却毫无睡意,他的眼睛依旧在漆黑中冷冷发光,定定的瞅着睡在他周遭的那逾千少年徒众。 他们虽然在白天的时候为教主的决定困扰了好些时候,也曾对残雪指指划划,窃窃私语,但事情很快便又过去,且已夜阑人静,他们早就安寝无忧去。 这么多来自不同家庭的少年能够聚在一起生活,可见是种缘份。 他们比残雪简单,也较为幸福,因为他们当中有许多还有双亲,还有家! 这正是残雪最不明白的地方,他们为何要抛父弃母到日月神教追逐名利? 名利,真的如此诱人? 残雪却多么渴望能够拥有亲人,可惜迭遭惨变,与人无缘,纵是最关怀他的继父尹昊也难逃厄运,真是造化弄人! 每次念起继父生前那张慈和的笑脸,他的心就恍如被利针刺着般痛! 他生前对他百般呵护,残雪却从未为他干过什么,记忆当中也仅是和他说了三句话,接着,残雪什么也来不及,来不及回答,来不及笑,来不及唤他一声爹,尹昊便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他惟有以复仇来报答他! 一定要报仇! 锣更声逐渐远去,就在残雪思潮起伏间,蓦地发现窗外不远之处,竟有数条黑影急窜而过,直向光明神殿那方向奔去! 若是在平凡人的眼中,这些仅是黑影而已,但残雪早已习惯在幽暗中过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甚至比猫还要锐利!他一眼便瞧出这些黑影的装扮,他们全披着乌黑的夜行快衣! 残雪眼见这数条人影均作刺客装束,且向光明神殿的方向进发,当下暗觉不妙,不由分说,也即时跃出窗外,穷追而去…… 残雪还未追至光明神殿,已闻四下警号乍响,远远更传来连串兵刃交击之声!他不禁一怔,难道有人行刺夜冥? 夜冥这些年来为增强日月神教的势力,早已结下不少仇家,有人行刺实不足为奇! 只是日月神教的总坛向来守卫森严,要来行刺,简直妄想! 究及赶至光明神殿外的魔兽广场上,便见数名隐身修罗早已从不同的角落飞身跃出,正与多名蒙首持剑的黑衣刺客周旋着。 日月神教的教徒陆续增援而至,色使阿音亦已闻号赶至,霎时之间,两帮人马混战一团,情况异常复杂! 残雪眼见如此情形,当下刻不容缓,忽地抢过自己身边其中一名侍卫的佩剑,纵身一跃,立即加入战圈! 他决意要好好保护夜冥! 他绝不能让夜冥死在别人手上,他一定要他死在自己手上,他一定要亲手以夜冥的血来祭奠尹家上上下下一百七十二口的冤魂! 然而,就在他刚跃进战圈的刹那,一柄剑突然快如疾风闪电,攻前拦截他,使的竟然是——尹家的独步剑法! 残雪不禁一怔,这套剑法尹昊仅传授给自己,这个世上,居然也会有别人懂得尹家剑法! 一怔之下,残雪一时不由自己,挺剑便使出独步剑法回刺! 这个蒙面刺客似乎未曾料到这十三岁的少年也懂得尹家的独门绝技,当场震惊,残雪就趁其惊愕之间,剑尖顺势一挑,登时挑起了那个蒙面的黑巾! 急瞥之下,残雪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9章 重逢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眼前人赫然是自己朝夕忆念、矢志为其报仇的——尹昊! 是尹昊! 熟悉的脸,如今就在残雪眼前咫尺! 他可以把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每根须髯亦无所遁形。 残雪定定的望着这个人,那人亦定定的回望他。 两人这一凝望,其实仅在一息之间,接着,周遭蓦地响起阵阵的惨叫声。 此时尹昊这才如梦初醒,急忙环顾左右,可惜已经太迟了…… 幽暗迂回的地下长廊,恍如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 长廊两边的墙壁,每隔两丈方有一盏油灯,当中可有含冤莫辩的冤魂? 不错!这真的是一条地狱甬道! 因为甬通的尽头,是一个满布惨死冤魂的地方——天牢! 天牢并非在天,反而深入地底。 此地是日月神教囚禁重犯的牢狱,进去的重犯有三条路。 一是被囚终老,一是被折磨至死,一是被处决。 此刻,静如深渊的天牢长廊,赫然响起了寥寥的脚步声。 这些脚步声慢而沉重,俨如死神将要降临的前奏。 守在天牢外的百名守卫随即警觉,此处鲜有来客到访,此脚步声到底属谁? 他们很快便得到答案,在阴暗的长廊阶梯之上,正缓缓步下一条黑影。 这班门下经年累月于天牢戍守,早已习惯黑暗,但这条人影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无从想象的黑暗气度,黑得盖过了周遭的所有黑暗,他们一时之间竟瞧不清来者是谁。 此人似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不应说融为一体,应该说,他根本就是黑暗与死亡的化身! 来人冉冉从黑暗中步近,守卫们终于看见他手上拿着的通行令牌,和他那张苍白得接近无情的脸。 果然是黑暗与死亡的化身!他正是名蜚日月神教的阎罗王——残雪! 守卫忙不迭把残雪带进天牢,穿过关隘,只见天牢之内残破不堪,满目颓垣败瓦,阴冷冰寒,活人简直难以在此生存多久。 牢内共有二十一道铁门,其中十九道敞开,空无一人,可推知里面的囚犯早已死光。 这些年来,日月神教的铁蹄践踏处,枉死的人实在太多;这班囚犯,想必也是夜冥的对头吧? 他们在此被囚被坑被害被杀,死后会否含恨?会否轮回?会否再生? 还是始终和残雪一样——冤魂不息,矢志复仇? 偌大的天牢内,仅得两道铁门依然深锁。 残雪今日只需想进入一道铁门,他惟愿能见一个他绝不相信会再见的人,至于另外一道门囚着的是夜冥的哪个仇家,他没有兴趣知道,也无法知道。 守卫长为其中一道松锁,恭敬得带着几分阿谀奉承,涎着脸道:“鬼使大人,请。” 他称呼其为大人,只因打从今日开始,残雪已贵为日月神教教主座下的四大使之一,正式入住琼华宫,有出入光明神殿的特权。教主下令,谁都不可直呼其名字,否则格杀勿论。 可想而知,教主对这个孩子如何器重。 大家都对这块不哭不笑的木头极度艳羡,每个人都把“渴望成名”四字写在脸上。 当然,在旁观者看来,以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能一跃成为日月神教的四使之一,前途真是无可限量。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少年拥有得太多,太多…… 然而,他所失去的呢? 他的童年,他的继父,他的希望,他心中的“灯”…… 大家又能否为他一一算清? 他但愿自己从没得到眼前这些,也从没失去以往那些。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宁愿一切都没发生…… 昨夜来了八名蒙面刺客行刺教主,日月神教于瞬息间便稳操大局,五名刺客当场被杀,余下三名被擒,更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天牢之中…… 为此,教主夜冥更授以令牌,嘱咐这个新任的鬼使前来拷问余下的三名刺客,瞧瞧他们有否其余党羽。 “轧”的一声,厚实的铁门一推而开,残雪徐徐步进,冷冷的眼睛在阴暗中炯炯放光,只见陋室一角,匍匐着三团黑影。 他侧脸斜瞥身后的守卫长,俨如死神下令,守卫长旋即会意,笑道:“属下这就告退。” 室内实在过于阴暗,残雪取出火摺子,静静地点燃墙上一盏油灯。 四下登时一亮。 一看之下,三位囚犯的手脚同被沉重的铁链紧扣。其中一男年约十六,另一男年许二十,最后一人,固然就是残雪所要见的那名男子。 三个人浑身伤痕,显然早被严刑拷问了不下数次,此时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灯火一亮,精神本来为之一振,岂料眼前突然又一黑。 并非原来的灯光再次熄灭,只是他们触目所见,这次进来的并非一般门下,而是一个外表异常冷峻的黑衣少年。 那一身的黑,黑得就如同他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寂寞深渊。 一个永远都无法填满、永远也无法得到谅解的寂寞深渊。 那名年纪最幼的刺客一脸悍然,勃然骂道:“呸!死走狗!不要再来逼问我们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同党!” 然而,那个遍体鳞伤的中年男子在看到残雪后,萎靡的眼角忽然流露出一丝希冀的亮光,悸动地道:“烨霖,真的是你?” 烨霖。 这两个字简直势如重锤,一字一字,狠狠轰进残雪的耳内,让他向来冷静淡然的身子不禁猝然剧震。 烨霖…… 已经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了? 这两个字,仿佛蕴含无限亲切,不断在残雪耳边游走飘荡,缠绕不走。 这个由尹昊为他亲自取的名字已然隐没三年,尹烨霖这个人亦已消失三年,谁料今日又得以“重见天日”! 黑衣少年纹丝不动地站着,阖下眼睛,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尹昊紧紧地盯着这个孩子,看到他微弱的反应,双目竟尔渐渐濡湿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真的是——烨霖!” 残雪定定站着,久久不动,全因眼前发生的事太出乎意料,在未弄清楚如何应付之前,他惟有冷静卓立。 “烨霖,爹还以为你死了,是少林的智空大师在废墟中救醒了我,我醒来以后到处找你,为何,为何你会在这里?” 残雪唇角抽颤,冰冷的心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为何? 今昔,竟是以这样的场面重逢。 尹昊也许无法体会。 一夜之间,一场灭门大火把他所有心血和名势焚为灰烬,同时也为他这个疼爱万分的继子铺了一生也走不完的——血路! 血路茫茫,漫无终点。 残雪独自一人孤身上路。 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完全值得。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失去了掌控,变得无法收拾。 尹昊本以为父子重逢时,烨霖准会泪盈于睫,谁知这个孩子除了方才的轻轻阖眼,双手微微颤抖外,跟着便似对一切无动于衷,冷得出奇,为了打破此间沉默,于是便指了指身畔两名男儿,道:“他俩你应该还记得,是我的儿子继潜和幼子继念。” 尹昊道:“大寿当晚,他们两个被我数落了几句,就负气离家出走了,幸好他们走了,才逃过了那场灭门的浩劫……” 残雪知道。 时间永远就是这样弄人,倘若尹昊醒来的及时,找到了他,恐怕他已成为昨晚行刺夜冥的刺客之一,而不会成为夜冥的弟子。 刺客与弟子,两种迥异不同的身份,简直就是时间的最大讽刺。 有时仅差那么一时三刻,便能制造毕生遗憾,残雪最是清楚不过。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在尹昊大寿当晚,就在他下定决心要唤其一声爹之际,就只差那么一丁点时间,尹昊便已遭人暗算,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了。 而这种遗憾将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0章 暗涌 一切都只因为时间。 尹昊叹息口气,接着道:“后来,几经艰辛,才得悉是日月神教要灭我尹家庄,然碍于自己势孤力弱,未能即时报仇;直至今年,我有缘遇上数名也曾遭日月神教逼害而誓杀夜冥之士,终在昨夜连同我两个儿子,一行八人前来刺杀,孰料……唉……”说到这里,尹昊不由得长叹一声,瞥了残雪一眼,发现这个孩子麻木如旧,遂问:“孩子,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幸免,你怎么会在这里?” 残雪双目一片茫然,他平素不喜言语,此番曲折该从何说起? 但此时,尹昊的幼子继念抢着冷哼道:“嘿,依我看当然大有因由,也许只因他贪恋虚名。” 言罢,面露自以为是之色。 残雪听后竟毫无反应。 在旁一直不语的长子继潜插嘴劝阻:“二弟,不要妄下断语,我看烨霖并非这样的人。” 继念一扭头,鄙夷道:“哼,说到底,他并非真的姓尹,尹家的灭门惨案与他何干?试问谁不希望成为当世枭雄的得力属下?否则他也不会在见到我们的时候,是这副半死不活的表情,这点足以证明他就是狼心狗肺,早把尹家的养育之恩忘得一干二净。” 尹昊痛心幼子出口伤人,轻叱:“念儿,别太刻薄,我不许你这样说烨霖。” 继念看到父亲如此袒护这个孩子,脸上的表情更加不满。 尹继潜正面凝视残雪,一字一字问:“如果我没猜错,你加入日月神教,是为了替尹家报仇?” 甫闻“报仇”二字,残雪才真正有所反应,徐徐回望尹昊,漆黑的眼珠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尹昊岂会不明白他这丝感激之意,心头一阵抽动,道:“很好,为父就知道你重情重义。”就在此时,翟地响起一阵拍门之声,但听那个守卫长在外道:“厉少爷,教主有请。” 残雪瞄了三人一眼,心知不能久留,冷然转身,缓步而去。 继念看着他的背影,始终看不顺眼,嘀咕:“啐!走得真慢!” 尹昊喟然叹道:“当一个人一生一世都要背负他自己本来亦担当不起的重担时,又怎会不走得慢?唉……” 残雪第二次去探望尹昊父子,是在翌日正午。 烈阳虽然在外高挂,但天牢里依旧昏暗如昔,残雪进来后一直如木头般站在一角,不言不语,很怪! 尹昊待他站了一会,忽有所悟,问:“烨霖,看来夜冥昨日派你前来,其实是想你拷问我们还有否同党,对吗?” 残雪没有作声。 “但你却无功而回,所以,今日他又派你再来?” 依然没有作声。 尹昊道:“也许情况已渐明显,若我们再不供出有何同党,也许会死。” 猜对了!不过残雪并没回答。 “孩子,那真是……难为你了。”尹昊无奈的道:“我已一把年纪,一死有何惧?只是……我两个儿子若也……那……那尹家便真的后继无人了……” “所以,所以烨霖,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有办法助他俩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 残雪心中苦笑,他自己何尝不想逃出生天? 夜冥身贵如玉,残雪却硬如顽石,也许这个恶梦的大结局只有一个,就是——玉石俱焚! 残雪心中自知,今生今世,他永远都无法逃避这个恶梦。 尹继潜听其父如此一说,连忙道:“爹,即使要死,孩儿亦要与爹一起。” 尹继念推波助澜:“对了!横竖是死,也不要向外人求情。” “外人”一语异常刺耳,尹昊不由横目向继念一晒,接着转脸对残雪道:“孩子……” 一双老目蕴含恳求之色。 天下父母爱子之心尽皆如此,可是子女们都不太明白父母的关怀,动辄便对他们恶言相向。 谁怜天下父母心? 冰冷的残雪也会? 他只是默然。 第二天,残雪并没再来。 尹昊一直都在静静的守候着,口中沉吟:“已经是黄昏了,为何他仍不前来?” 尹继念幸灾乐祸,道:“爹,别傻了!他怎会放弃荣华富贵,冒着生命危险,背叛日月神教来救我们?” 尹继潜劝道:“二弟,为何你总是如此针对烨霖?他也是我们尹家的人!” 尹昊听闻长子视烨霖为尹家一员,不禁老怀安慰。 尹继念却道:“大哥,亏你也给他迷惑了,他虽装模作样故作特别,但绝对骗不了我的眼睛。” “住口!”尹昊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就在此时,铁门陡地推开。 门开处,残雪已缓缓步了进来。 但见他今日的脸色异常铁青,铁门刚一关上,尹昊连忙趋前,问: “孩子,怎么样?你面色看来很差,没什么吧?” 尹继念依然不服,低声骂道:“呸!贪图富贵,惺惺作态,他根本没资格姓尹!” 语声未歇,残雪倏地一手捉起尹昊双折铁链,闪电般往自己颈上一绞,接着横腿飞出,一脚便把那道铁门踢开。 偌大的日月神教,忽尔警号大作。 一众门下大都不知发生何事,仅仅知道首先传出警号的乃是向来死寂的天牢,继而迅速蔓延,直至日月神教每个角落皆警号齐响。 愈来愈多教众聚至天牢的地面出口,赫然看到从没有囚犯能逃越的天牢,今天居然有人能活着逃出,且还是三个人。 尹昊三父子! 天牢的大门敞开,尹昊率先以手上铁链胁持残雪而出,两名儿子紧跟其后。 日月神教素来守卫森严,要逃出天牢简直难如登天,但残雪既然在尹昊手上,只要其铁链一紧,他便立毙当场。 残雪虽是教主的新收下属,但因地位特殊,众门下在未搞清楚这个孩子在教主心中如何重要之前,还是莫要动手为妙,故一时之间,众人全不知如何是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1章 抓捕 尹昊父子三人胁持残雪直向天下第一关的方向闯去,众门下亦步亦趋,绝不放过任何机会,只是尹昊稍一松懈,便要即时一拥而上。 尹昊一边前行,一边在残雪耳边悄声道:“孩子,谢谢你!但今日你让我们离去,恐怕夜冥会对你有一番责难。” 残雪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然而这番话听在尹继念耳里,他突然道:“爹,不要太早言谢,待我们安全逃出日月神教再说吧!” 事情至此已非常清楚明白,残雪并非如他所想,可是尹继念始终对其言语刁难,一旁的尹继潜听着也替其不忿,道:“二弟,你太过份了!” 他本想斥言几句,但是日月神教教众就在四周,再说下去恐怕会令残雪身份败露,故亦不多言,只一瞄身边父亲,却见父亲眼中正流露一股对残雪异常信任之色。 日月神教总坛所占地域甚广,要离开亦非一时三刻之事,尹昊父子一面向前直行,一面又要顾忌日月神教众随时发难扑击,因此速度极缓,好不容易才至天下第一关前,正要步过关隘之际,蓦地,一声清啸平地响起。 清啸恍如龙吟,冲上九霄! 尹昊父子不禁一呆,残雪却深知不妙。 纵是千军万马,面对如此掳人对峙的场面,尽皆一筹莫展。 然而,日月神教有一个人,他一生经历的大场面不知多少,一切在他眼中看来,根本毫不足道,任何事情于他可迎刃而解! 就在清啸响起同时,尹昊三父子骤觉眼前紫影一晃,接着三道劲风疾扑而至,赫然是——一三道凌厉的指风! 尹昊父子还未辨清来势,身上要穴已闪电般被制,浑身一麻,即时仆跪在地上! 三个人同时被点,来人身手之快,环顾当今各派掌门,不出五人。 然而,此人的潇洒俊逸却位居五人之首。 紫影站定,出手的正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夜冥! 跟着一条黄影亦随后而至,站在夜冥身畔,当然是其贴身侍从——色使阿音。 紫色的披风在空中一个华丽的回旋,额环上的蓝宝石闪着冷艳晶莹的光芒,映着他光洁如玉的脸庞,清隽而幽冷。 夜冥背负双手矗立,威势无双,阿音见教主一言不发,立明其意,转过脸对一众门下骂道:“呸!这等小事也要劳教主出手,全部都是饭桶!还不快替鬼使大人松梆?” 尹昊已浑身麻软,因此日月神教的教徒轻易便把铁链松开,残雪却仍然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尹昊。 夜冥见其久立不动,淡淡地一笑,宽心道:“好!果然泰山压顶亦不变色,看来本座并没有看错人!” 言罢向阿音使个眼色,再扫视尹昊三人一眼,阿音迅即会意,对三人道:“好大的胆子!你们三人既有胆行刺教主,就不会再有命出去!” 他说着一手揪起尹昊的长子尹继潜,一爪扣着他的咽喉,喝道:“我问你,你们到底还有否同党?” 尹继潜咽喉被扣,痛苦非常,还未张口回答,一旁的尹昊先道:“潜儿,你记着,尹家男儿绝不能贪生怕死!” 自穴道被点后,尹昊迄今未有再望残雪一眼,当然是怕在夜冥面前露出马脚,此刻他如此叮嘱儿子,其实是叫儿子宁死也不要泄露残雪乃尹家养子,尹继潜怎会不明白父亲心意,苦笑一下,道:“爹!你放心,孩儿……并不怕……死……” 他的气息已渐粗,呼吸也感困难,因为阿音的手已在逐渐收紧,但他仍鼓起一口气道:“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最……可怕,他能够……忍受生不如死……多年,我……最佩服……他,他其实……比我们更配……姓……尹……” 尹继潜说这话时,不是不真心的,眼神亦散发一片敬佩之色,只是他亦没有直视残雪。 残雪一脸木然,不知是在无言感激,还是在思索着一句轻轻触动他心头的话? 不错。 生不如死…… 尹继潜口中的“他”,日月神教教众当然不知是谁,但尹昊一听立时心领神会,心头不自禁一阵绞痛,黯然道:“孩子,士可杀不可辱,你……这就去吧!” 尹继潜闻言浅笑,阿音愈听愈不耐烦,喝道:“你父子俩不要瞎扯!小子,你真的不怕死?” 说着爪上复又收紧一分,岂料就在此时,尹继潜口角渗出一道血丝。 阿音为之一愕,连忙运劲震开其口,一看之下,发现他早已咬舌自尽。 只为掩饰一个人的身份而不惜性命,尹继潜此举不独令日月神教教众震惊,就连威镇天下的日月神教教主夜冥亦不禁有少许变色,他默默地抬起手指,俯首,手指扣上额环的宝石。 唯独残雪依然静立原地,整桩事件之中,他最冷,他最静! 阿音见自己碰钉,老羞成怒,随即揪起一旁的尹继念,又是一爪紧扣其咽喉,道: “嘿!好英烈的小子!不过人生九品,我偏不信人人都不怕死,少年人,你道是不是?” 尹继念一直说残雪不配姓尹,但其兄已死,前车可鉴,难道他不怕死? 不!他怕得浑身都在颤抖。 尹昊眼见势头不对,道:“念儿,你别忘记自己声声嚷着尹家长尹家短,男子汉千万别自掴嘴巴!” 然而尹继念被握得呼气如牛,他害怕地回望父亲,嗫嚅道:“爹……我们犯不着为……他而……死,我……我不……想……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2章 弑父 阿音深知这回自己狡计必定得逞,爪劲倍重,还怂恿道:“对了!年轻人没必要这样死法呀!能够活着真好,我代替教主应承你,要是你供出谁是同党,我们赐你一条生路又如何?” 言毕回望教主,夜冥闭下眼睛,缓缓颔首。 “真……的?”尹继念喜出望外,兴奋莫名,目光即时流转,双目在搜索着残雪。 许多时候,根本不须出口出手,目光,已是一种答案。 残雪的心在发冷,他知道尹继念为求生存,绝对不会留情,可是自己身份一旦被揭,尹家上上下下的灭门之仇将永远沉在那场烈火中…… 就在尹继念的目光还距数尺便落在残雪身上之际,霍地传来一声暴喝,一条人影闪电掠前,一掌重击在尹继念天灵之上! “爹……”尹继念仅叫嚷一声已当场毙命,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出掌人正是尹昊! 原来在此毫发之间,尹昊情急之下狂催真气冲开穴道,他绝不能让幼子这样碍了残雪的计划,他亦绝不想幼子干出不忠不义之事。 他宁愿他死! 一掌过后,尹昊不知是因为心痛,还是力竭,颓然坐下。 残雪依然不动、不言、不语,然而他能否不视、不痛、不再有感情? 阿音恼怒尹昊坏其好事,心知今日立功无望,一怒之下,举掌便朝其脑门直劈! 就在此时,夜冥突然出手格开阿音,阿音陡地一呆,愣愣问:“教主,为何不许……小人杀……” 夜冥未让他把话说完,兀自冷笑:“凭你也配?” 此语一出,尹昊不由回望夜冥,只见夜冥一脸欣赏之色,道:“杀子存义,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本座敬重你!可惜,凡与本座作对的人都必须死,不过以你此等人物,怎屑死在贩夫走卒手中?” 阿音闻言脸上通红,此时夜冥的目光猝然落在残雪身上,道:“只有死在我最中意的属下手上,方是你的福气!” 真是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惊心动魄! 残雪虽仍无木表情,但心中陡的一震。 尹昊也是一震,呆望残雪,却见这个孩子居然面不改容,不动声色。 夜冥笑容清俊,缓步走到残雪身前,嘱咐道:“明天破晓,你就替我取其首级,让他死得痛痛快快!” 说罢旋即转身,扬长而去,阿音又如狗般紧跟其后。 仅余下残雪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尹昊,看着一地的尹家男尸,看着这个未完未了的残局。 一个将要由他亲手了结的可怕残局。 —— 夜分五更。 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夜,不同的梦。 故在短短的五更,世人已梦尽人间所有沧桑聚散、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然而对于一个没有梦想、没有眼泪、没有笑容、没有亲朋、只有寂寞的少年人…… 他的每一夜,又是如何度过? 特别是昨夜。 昨夜悄悄溜去,抬头已是晨曦。 秋风阴冷,吹绽一树树的枫红,枫红如血浪般冉冉散开。 每块枫叶皆鲜红欲滴,红得就像是一滴滴血泪。 已是深秋。 残雪冷冷提着刀,穿过血红的枫林,踏上通往天牢的曲折小路。 他走得比平素更慢,每一步均异常沉重,恍似不愿前行。 只因他要去干一件世所不容的事。 阿爹死了,娘亲也死了,尹继潜、尹继念死了,今日,连尹昊也要死了,从今以后,尹家将要绝子绝孙! 他加入日月神教本要为尹家报仇,岂料到头来刚好相反,尹家一脉势将彻底断在其冷手之上。 回心一想,也不知是尹家欠他,还是他欠尹家? 铁门开了,尹昊回头一望,他知道,死亡即将降临。 因为名副其实的死神已站在他的眼前。 真正的死神仅会为世界带来悲哀与死亡,死神本身却是面目平静的。 眼前的死神,他纵然不哭不笑,但他为这么多人带来死亡,自己心中可有半点悲哀? 尹昊佯装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道:“你来了?” 残雪缓缓把铁门带上,一双漆黑的眼珠只专注望着手中的刀。这柄刀虽然极尽平凡,此刻在黑暗中却冷冷发光,似在嘲笑着今天握刀的人,尽管冷眼冷面,然而一颗心,可冷得过手中的刀? 尹昊瞧着他这个样子,温言道:“孩子,不要责备自己!我横竖要死,死在谁的手上有何分别?你今日所作一切,倘若皇天有眼,亦必会……原谅你……”他说着说着,声音亦渐哽咽。 是吗? 残雪听后暗想:那为何抬头看天,从未发现半只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只因皇天根本无眼! 造化似乎特别“眷顾”残雪,总为他制造这么多意料之外的悲哀,还有仇恨! 包括残雪昨日的恨,和今日将要新添的恨。 人间有爱,亦有恨,太多的恨! 尹昊虽然声音哽咽,但仍未有落泪,接着道:“孩子,事到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 他的语气如此凝重,残雪亦不由抬眸望住他。 “应承我,无论前路如何艰苦,你必须支撑下去,一定要好好活着。” 残雪牢牢的看着他,良久良久,终于点头,坚定地道:“我,仍然是爹心中的尹烨霖。尹家永远不会绝后,因为夜冥必死在尹家后人手上。” 在此之前,他从没开口对尹昊说过半句话,此刻乍一开口,尹昊登时惊喜不已。 他喜,并非因为残雪终于开口对他说话,而是因为他终于唤了他一声“爹”,并且对他做出坚定的承诺。 一个口若悬河、轻易作出承诺的人,大都半途而废,或是草草收场。 不轻易出口的,这种人最可怕,有恩必报,有恨必雪,一旦开口应承,肯定办到。 尹昊听得他重新承诺,很是放心,叹道:“很好……那潜儿和念儿也算死得不枉了……” 他这句话说得不无悲哀,强忍的眼泪又再次于眼眶内不住打滚,势将夺眶而出,然而对这个冷酷可怜的孩子,他老大的一个男人怎可示弱流泪?他忽地转身,背着残雪,假装打了个呵欠,手顺势向双眼一抹,便偷偷把快要滚下来的眼泪抹掉,一切若无其事。 饶是如此,残雪可在此仓促之间,瞥见他拭下来的老泪? 残雪突然再次开口,问:“你,有没有其他心愿?” 他口舌笨拙,然而此番心意,尹昊怎会不明? 在此命绝前的一刻,他深深感动,于是转过头来,以手轻拍残雪的肩膊,微微苦笑道:“没有了,不过……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把我们父子三人的尸首烧为灰烬,把骨灰带给少林寺的智空大师……智空大师是我的挚友,这次我们来行刺夜冥,他曾尽言劝阻,相信他定会把我们好好安葬,念经超渡……” 残雪点了一下头,眼珠子凝结成冰,正自沉思之间,忽闻尹昊道:“孩子,你如今就立刻动手吧!” 残雪抬首,静静的凝视他的脸,未有举刀。 尹昊凄然问:“你下不了手?” 残雪并没回答。 “孩子,不要心软,心软就不能报仇,更不配当男子汉!” 他说着突然一把捉着残雪握刀的手,手劲一吐,狠狠便把其手中刀向自己心房一戳,鲜血登时激溅而出,溅得残雪满额满脸满颈都是血! 血热面冷,他的冷面,可会被尹昊的热血所融化? 事出突然,残雪并没抽刀,因为已经太迟。 他的刀已贯穿尹昊心房,且由背门破出。 血,正自尹昊的心房源源渗出,沿着刀锋刀柄,染满残雪握刀的手,但他的手并未有丝毫颤抖。他的脸也一样。 不要惧怕! 不要哀伤! 不要痛哭! 只要复仇! 尹昊已奄奄一息,他虚弱地看着这个孩子那张木无表情的脸,看着他那只未有颤抖的手,一直逞强忍着的老泪终于不听使唤,狠狠滑下他的脸庞,他的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笑意,若断若续道:“很好……爹很欣慰……爹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烨霖,你……真的……很了不起,因为……你始终……不哭,你……很……坚……强……” 是的,连他自己也要哭了,这个孩子依然不哭,真是谈何容易?可是他虽把面对生离死别而不哭的残雪视为坚强,一般人却定会视之为冷血。 尹昊说到这里,已然支撑不住,口中猛地喷出一大蓬鲜血,但他坚持下去,一字一字地吐出他最后的一句话。 也是他最想说的一句话:“但……爹……知道,你……你……的……心……却……在……哭……” “哭”字方吐,他的身子倏地剧烈抽搐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残雪的肩膀,像是不忍心留下这个孤单的孩子,独自去面对未来莫测的噩运。 他就这样定定地注视着烨霖,良久良久,慈爱而酸楚的目光始终没有再移开过。 因为从此以后,他的一双眼珠已无法再动。 血,滴答,滴答,滴答…… 血,一点一滴,落到地上,渐渐凝成一条血路,凄厉地朝光明神殿的方向延伸而去。 血,是尹昊的血,自他的头颅滴溅下来,血滴如泪。 他的头颅已被一刀斩下,此际散发披面,老目含泪,真的死不瞑目。 头颅并不伶仃,因为一旁还伴着一双比它更伶仃的脚,正在踏着这条真正的血路。 脚是属于残雪的。 他的脸还是一贯的木无表情,然而尹昊在他额上面上颈上的血仍未抹去,就像所有的血都是从他头上流下一般,模样异常吓人。 吓得从树上飘落的枫叶也不敢飘近。 他始终没有流泪。 日月神教并不是落泪的地方。 江湖也不是落泪的地方。 可是走至半途,忽尔雨粉霏霏,连天,竟然也开始哭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3章 赴死 夜冥看见残雪的时候,他早被雨水打得全身湿透,脸上的血渍亦给洗尽。 只是,尹昊头颅的血犹未滴干,还在一点一滴的落到光明神殿的玉石地板上。 血未干,头带恨! 夜冥并未因他这个模样而感到半丝惊讶,相反显得有点高兴,赞道:“好!干得好!虽然我们终究无法寻出其党羽,但杀一儆百,相信此后欲谋害本座的人亦不敢再轻举妄动。” 猜对了,若非今次之事,残雪真不知道夜冥的“三绝”居然如此厉害!他亲眼所见,尹昊三父子还未瞧清是怎么一回事已悉数被制,要杀夜冥,当真不宜轻举妄动。 残雪听罢夜冥所言,默然点了点头,眼神并未出卖半分蛛丝马迹。 原来在此需要之时,残雪也是异常出色的戏子呢! 不过人生如戏,试问世间,谁又不是戏子? 现实之中,大家为了生存,为了达到目的,尽皆施展浑身解数,七情上面,倾情演出,但求获得一个自己满意的大结局才落幕而去。 可是在此舞榭歌台,残雪落的却是重重血幕,试问谁愿欣赏? 这台戏虽才刚刚开始,未尝获利,他已赔上尹昊的血,真的血本无归,但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因为此恨未终。 残雪依然凝视夜冥,目光虽近,心却异常遥远。 他的心,正在默默地,悄悄地不断盘算,布下他复仇的天罗地网。 夜冥并没有发觉残雪在演戏,更没发觉他正在布着天罗地网来对付自己,他淡然一笑,道:“从明天开始,本座将正式传授你逍遥指法,不过今天,我先给你介绍一个人。” 言毕向身后的帷帐深处使了一个眼色。 一条颀长的白色人影自帷帐深处悠悠步出,当这个人逐渐步近薄薄的帷帐时,残雪已隐约辨别出此人容貌。眼前人是一年约十六的俊美少年,身披一袭白色素衣,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如他那身素衣一样,风流倜傥,温文尔雅。 再瞧真他的脸,他长得眉清目秀,星眸带笑,只一瞥,更像是富贵人家的翩翩佳公子。 此人虽年方十六,但其步履款款间流露出的老成持重已远远超越他的岁数,他一点也不像个初出道的江湖少年。 或许,他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身上这种琢磨不透的气度! 夜冥半转身子,瞧着这位俊美少年,眼神中的欣赏之情简直无法遮掩,他对残雪道:“残雪,这个便是你的师兄黎昕,他是本座的财使。” 然后又转脸对那少年道:“昕儿,这位就是你的新师弟残雪!” 原来这名少年就是夜冥第一个纳入座下的黎昕? 夜冥笑了笑,接着道:“昕儿率众攻打飞鹏堡报捷而归,岂料归途中听闻本座被刺的消息,忧心之下,旋即把门下托付副帅,自己连夜兼程,第一时间赶返日月神教总坛,一来为探望本座是否无恙,二来,当然是要见见他的小师弟……” 夜冥语气平静,边说边笑,笑容何其满足,何其灿烂!显而易见,他对财使黎昕的信任并不是装出来的。而这黎昕,他回望教主夜冥的眼神,当中所流露的那股忠心之情极其自然。他对夜冥是彻底的尊敬、服从,一切皆发生真心的。他并非色使阿音那种面笑心不笑的人物,可以看出,他对夜冥,绝对忠心不二!这个人才可能是残雪复仇的最大障碍。 黎昕气定神闲地步至残雪跟前,他拱手一揖,浅浅一笑,道:“残雪,以后我俩便是同门了,若你此后有何疑难,不妨向我直说,我必然竭力相助,我就住在西面的‘望月楼’。” 他一派得体之言,说得甚为诚恳有礼,但残雪并没有拱手回礼。 他的右手还提着屠刀,左手还提着被屠者血淋淋的人头,满手血腥,满手罪孽,如何回礼? 黎昕固然瞧见他手中的刀和头,似亦甚为体谅,只是残雪不作一声,也没点头回应,却令他大感意外。 而且,他双目的冷意,冷得根本不像在看着一个活人,在这个孩子的眼中,似乎所有人都是死人一样,杀与不杀,全无分别! 此时,夜冥亦察觉到场面的尴尬,遂道:“残雪,本座尚有一事与昕儿磋商,你且先把这个头颅处置掉吧!” 其实残雪如何处置尹昊的头颅,夜冥根本无心理会,因为他杀一儆百的目的已然达到。 残雪没有点头,也没有应承,只是像跟冰冷的木头一样,缓缓的转身,缓缓的步出日月神教的光明神殿,尹昊的头犹在滴血…… 好多的血,多得残雪难以与夜冥算清! 夜冥看着他冉冉消失的背影,忽然问身畔的黎昕:“如何?” 黎昕淡然道:“他很冷。” 夜冥笑道:“很好,本座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但……”黎昕欲言又止。 “哦?” 黎昕毫不讳言,面露忧色道:“他,冷得令人心碎!” 是的!黎昕说得一点没错,他冷得令人心碎。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过,这个唤作残雪的小师弟,在许久许久以后,终于干了一件使其痛如刀割的事,真的令他心碎。 彻底心碎! 雨下得更急,更剧,一直下至夜深人静。 滂沱大雨,像是企图把今早一段不堪的血债,要以雨声掩盖,私下了结,让这段血债随雨声湮没人间…… 不!上天太不公平,绝对不容就此私下了结! 残雪赫然仍提着尹昊的头,和那柄屠刀,在漫天狂啸的风雨中,他冷然地伫立。 自今早步出光明神殿后,他就一直的向前行,终于行至这里。 这里是日月神教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他就在此由早站至如今夜阑人静,并没有人发现他,他也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自从阿爹死了后,周遭所有人的生生死死,于他,只觉全是莫名其妙的身外事,他一直如死神般冷视苍生兴亡,然而今天,他再不能冷视! 因为今天,他亲手杀了一个和阿爹一样疼他的人——尹昊! 连最亲的人也可以杀了,还有谁不可杀? 他有一种完全坠落于地狱的感觉,一种万劫不复、永无翻身的感觉,不单身体,还包括他的灵魂! 如今方才惊觉,尹昊等人原来比他幸福多了。 慷慨赴死何其干脆容易?一死便可一了百了!但偷生的人却要背负所有死者余下的痛苦,简直重得连腰也无法挺直。 但残雪的腰依旧挺着笔直,任凭寒冷的暴雨把他打得全身湿透,他没有向命运折腰! 他只想破例一哭,为阿爹,为娘亲,为每个惨死的尹家之人,好好哭上一场! 他一头散发尽湿,发丝下他的前额,雨点沿着发端滴到他的眼睛里,再由他的眼睛狠狠滑下他的面庞,似“泪”。 却非他真正的眼泪。 他的身休已渐渐被雨水打至冻僵,他可以感到支撑自己的力量正一分一毫地流失,他始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快要倦得倒下僵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4章 关怀 漆黑的天际忽尔划过一道纤白的闪电,雷声滚滚。 残雪抑压多年的不忿终于再难按捺,他勃然抬头! 背负惊天动地冤情,挟着排山倒海恨意,他眉心紧皱,张开雪白的唇角,使尽残余的所有气力,向天怒吼一声:“啊——!” 可惜同时惊雷乍响,顿时把他有生以来、积压多年的一声怒吼狠狠盖过! 在茫茫天地之间,红尘众生的痛苦何其渺小?千年如一日,一切恩怨纠缠在眨眼间便会过去,根本微不足道! 残雪始终没法哭! 惊雷过后,他冻僵的身子已因此怒吼而心力交瘁,随即腿一软,一倒,一滚,便滚进一旁的阴沟里。 尹昊的头也同样滚进阴沟内,那柄屠刀则掉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他的面容浸在阴沟内的污水中,他只感到透不过气,可是浑身倦得半分气力也使不出来,他知道,他即将在此窒息。 残雪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凄凉苦涩。 原来结局竟会是这样的! 其实结局并非这样。 这个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此际居然有人经过。 就在决定性的一刻,一双素白的玉手突然把残雪的脸抽离水面。 “她”来了。 “她”终于在残雪寂寞的生命中出现。 一切都只是因为命运对残雪的残酷捉弄。 “宫主,看!这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不错!看来还是我们日月神教的少年门下呢!他的头浸在沟水中,让我们合力把他拉上来吧!” “小灵,算了!这些少年门下根本无足轻重,每一年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抵受不了严格的训练而自尽呢!我知道你是好心,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可……可是宫主!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好像晕过去了。” “哎!灯给雨扑熄了,还是快点走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走,我要救她!” “小灵,你……你真傻!我不管你了,我先走一步!” “……” 雨停了。 残雪悠悠苏醒过来,睁眼一看,入眼尽是黑暗,眼前依然是漫漫无尽的黑夜。 黎明原来并没有到来。 但这场滂沱大雨后,天际的乌云悉数散去,月光又皎洁地映照着大地。 残雪这才发现自己早被移往树荫之下,身畔正坐着一条素色的人影。 虽有微弱的月色,残雪仍无法瞧清楚此人样貌,仅隐约看见摆放在其身旁的红纱灯笼,灯笼本用以照明夜路,此时亦被雨水扑灭。 那人见残雪坐起来,雀跃地问:“你醒过来了?”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年纪听来和残雪大致相若,语音非常温柔。 原来是这个女孩救了他。 残雪仅微微点头,但那女孩在幽暗中也依稀辨见他点头的动作,道:“幸亏我今日忙晚了,才会走此偏僻捷径,否则,你真是不堪设想……” 哦,原来是日月神教一个稚婢,看来她还是出尽吃奶之力才把他拉上来的,心地倒好! 女孩柔声道:“虽然看不见你,但瞧你的身形,年纪大约和我不相上下吧?” “……” “啊,你……你是哑巴?”女孩有点讶异,因为残雪始终没有作声。 残雪轻轻摇头。 女孩更讶异:“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喜欢说话?” 此话一出,黑暗中的残雪为之一愕,怎么……怎么问题如此似曾相识? 他记起来了,就在尹昊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也曾问他为何不喜欢说话。 随后,尹昊便试图改变残雪孤僻的个性,尽力把他从寂寞深渊中拉上来。 如今这个女孩,却把他从阴沟中拉上来,难怪一切似曾相识。 女孩道:“不喜欢说话不要紧,切莫自暴自弃。希望你刚才不是自己故意把脸埋在沟水里吧?” 她很聪明,可惜猜错! 残雪怎会自寻短见?他绝对不会比夜冥早死! 不过他既不否认,女孩更是肯定,还一片热心以身作则,安慰这个落寞的死神哩! “其实世上又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解决的呢?像我,我娘亲早死,爹要替夜冥教主远行办事,便把我留在日月神教,一去三年,完全不知所踪,生死未卜,我惟有留在日月神教为奴为婢等他回来……” 毕竟是个十多岁的女孩,这样容易便把自己的身世和心中话,向一个陌生、不知面目的少年和盘手托出,真是童言无忌。 残雪从来也没如此把心中的话说出,也许,他根本从没机会说出,也没有人想知他心里的话。 黑暗之中,由于大家均看不清楚对方,女孩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她又道:“希望无论以后发生何事,你还能够坚强的活下去,不要自暴自弃,能够活着,真的很……可贵的……” 这女孩似乎也很懂事,只是说到这里,声音竟然有点沙哑,可能她适才那句“活着是很可贵的”令她想起自己的爹生死未卜,一时感怀身世吧? 黑暗中残雪瞥见她以手抹脸,跟着轻轻一拭,一滴水珠赫然飞溅到残雪手上。 他的手很冷,这颗水珠却是温热,难道是…… 泪? 啊,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呢!也不知曾在日月神教受了多少刻薄、委屈? 残雪从没流泪,也从没接触过真的眼泪。 眼泪究竟是怎样的?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是热的。 而且这还是一滴女孩的眼泪,这滴热泪,可会烫穿残雪那冰冷的血手? 自加入日月神教之初,残雪为矢志报仇,曾在心中暗暗决定,绝不会对这里任何一草一木、任何人发生任何感情,可是,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他虽一直压抑自己,不再与任何人沟通,然而他做梦也没想过,在这黑暗的角落里,居然会有一个不知面貌的可怜女孩,为了劝解他而感怀身世,哭了起来…… 这个好心肠的女孩,正如尹昊当年一样,在黑暗中扶他一把。 曾在黑暗中扶他一把的人,他绝不会忘记,也不想忘记…… 在此刻身体如此虚弱的一刻,他以玄冰围成的心墙可有半丝空隙,让人间温暖乘虚渗入? 二人就这样默然相对,过了良久,倏地,远处传来一个女孩的叫声:“小灵!宫主说,若你还不回去,以后都不用回去了。” 听这声音,是适才与她同行的女孩来催促呢!与此同时,一盏提灯在两丈外乍现,显见是那女孩一起带来,她并没有再走近。 虽然多了一盏灯笼,毕竟距离太远,灯光照至这里已极微弱,残雪与那女孩始终还是缘悭一面。 女孩又再关怀的问:“你,好点了吗?” 她的语音温柔得像是暴雨后的月夜,凄迷而平静,残雪静静点了点头。 女孩姗姗站了起来,道:“那……我真的要走了,宫主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凶得很!若然再迟,定会责罚我的!” 她的语气竟带些微微歉意,像是此刻丢下了残雪,有点不好意思。 “你自己先在此好好休息,体力恢复了,再走回去吧?” 她说着转身,正要举步离去,残雪蓦然一开尊口,简单地吐出四个字:“小灵,谢谢。” 语调虽然冰冷,已是他最大努力。 他终于说了。 小灵很是诧异,眉头稍皱,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随即又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希望能再见到你。” 言毕转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仅余下残雪仍独坐于此偏僻角落里。 晚风奇迹般掠过,一股雨后秋寒陡地向他袭来,黑暗与冰冷,又再次向他回归…… 残雪忽然记起,适才在黑暗之中,他并没有看见她的模样。 他只是听见她的声音!很动听的声音! 他完全不知她是什么模样,也不知她是谁?她在哪儿? 只是这个女孩,在这一刻,刻进了残雪的心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5章 传说 —— 那是一个很哀艳的传说。 传说,黄泉路上,过了奈何桥,有座凉亭,唤作“孟婆亭”。 传说,孟婆亭是由一个面貌阴森的老妇“孟婆”掌管。 传说,孟婆的工作,是供赶往投胎、在此过路的地狱阴魂喝“孟婆茶”。 传说,这杯孟婆茶,味道不外乎又酸又咸,恍如人情世事,又酸又咸。 传说,只要阴魂喝罢三杯孟婆茶,那前生所有恩怨爱恨,皆会尽数忘记。 传说,这些阴魂跟着便会迷迷糊糊,自堕于“六道轮回”之中乱闯。 传说,闯过六道轮回以后,人便呱呱堕地,忘却深噩前尘,脱胎重生。 传说,这个滚滚人间也有人炼成了“孟婆茶”…… 有人说: 黑,是一种很强的力量。 在黑的领域中,你永远无法想象它到底有多深,还有,黑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故此,黑真正蕴含的实力简直无从估计,深不可测! 不过,亦有人不以为然。 这个人认为: 白,才是最强的! 因为在白的领域中,你可以在一片空白中尽情想象和塑造,并不如黑那样坚实而死板,你可以为白加上各种缤纷的色彩,甚至加上黑色,兼且黑的力量。 因此,白包含黑,包容世间一切,亦包容一切的思想。 认为白是最强的人,据说是“智空大师”。智空大师遁入空门不到二十载,抛却凡念,洗心涤虑,其禅学方面的造诣甚高,已位居少林诸位高僧之首。 室内,是一片迷茫的白。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小室。 这间小室搭得甚为方正,一壁建门,门的左右两壁尽放满无数佛学经书,与门相对的另一道高墙,却什么也没有,仅是一道白墙。 这间小室最特别之处,就是当中的任何布置,都是白色。 门是白的,经书的书面是白的,放在小室中央的矮桌是白的,甚至盘坐桌前的和尚也是一身素白袈裟! 这和尚看来年近五十,一双长长的横字眉,唇角下垂,令他具备一脸慈悲之相,然而他的双目却隐含一股无奈之色。 他并没有像寻常和尚般闭目念经,反是张开眼睛,茫然凝视眼前的高大白墙,口中在念念有辞,念的正是佛门绝学“般若心经”! 因为他深信,只有白,才接近“无”;只有无,才接近“佛”;只有“佛”,才能找到真正的“心”。 念佛无非念自心,自心是佛莫他寻。 这间小室,正是名为“寻心阁”。 这和尚为何要在此中寻心? 只因他道行虽高,却未能克服自己眼中心中的无奈,对人间的无奈…… 他无奈,只因世上有太多悲惨的故事,多得连他亦爱莫能助…… 他无奈,只因世上作恶的人太多,报应又太慢……他一切的烦恼,皆因无奈……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故知般若波罗蜜多……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智空潜存!” 智空? 在一片祥和的诵经声中,这个身披素白的和尚戛然而止! “智空”二字正是他的法号,然而他并非因念至二字而止声,只因他心头蓦地一动! 诵经本为静心,为何他此刻反难自控?他为何心动? 但见智空大师久久没有阖上的双目竟尔阖上,一片忧色直压眉头,低声沉吟:“来了。” 来了!这数日来他一直心绪不宁,暗暗有一种不祥之兆,但终究想不出所以然来。 可是就在适才刹那,他陡然感到这股不祥之兆已经降临,且还在门外某处。 某个黑暗之处。 这感觉是如此真实,真实得可怕,可怕得近乎死亡! 到底是什么正向他逼近?是人?是物?抑是魂?死心不息的冤魂? 忖度之间,倏地有人拍门:“智空大师!” 智空大师应道:“门没有闩上,进来吧!” 门开处,一个小和尚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差点便要仆跌地上,甫见智空,即道: “智空大师,寺内来了一个很可怕的少年要见你,如今正于大殿等候!” 智空见小和尚如此慌张,奇道:“哦,他如何可怕?” “他……”小和尚吞了口涎沫,怆惶地答:“他一踏进寺园,园内五十多株大树上的小鸟儿顿被吓得冲天飞起,连大半个天也度遮蔽了,寺园登时昏暗得很……” 小小的和尚,小小混沌初开的生命,似乎一生也未曾见过此等场面,还想继续形容下去,但智空深知来者虽是少年,气度却可惊退众鸟,定非凡响,遂截断小和尚的说话,问:“他有否道出姓名?” 小和尚童稚地摇头晃脑,答:“没有啊!他只是给我这张字条。” 说着把字条递给智空,口中还在絮絮不休:“我看了看他那双眼睛,哇!不知怎的登时全身发冷,好可怕哟……” 小和尚又想形容少年的那双眼睛,但智空此时已张开字条细看,冷静的脸容亦难禁一变! 赫见字条上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名字,一个连智空亦听闻已死的名字——尹烨霖! 少林寺旷古神奇,占地甚广,佛慈堂则是寺中大殿,既名大殿,当然大得惊人! 佛慈堂后排中央,正供奉着一尊释迦金佛,两手结印,盘膝莲坐,少说高逾六丈。 金佛两旁,分别并排十八罗汉,每边九尊,令整座佛慈堂看来比寻常寺院大殿更加显得庄严肃穆。 少林寺乃当今天下最大的寺院,当真所传非虚。 少林寺前任方丈明镜大师,更是名闻遐尔的智空大师的师父,不过江湖人尽皆知,智空大师极为聪敏,十六年中,仅得释尊金佛座前点燃着一盏孤灯,经久不熄,似要为那些营营役役、终生劳碌奔波的红尘众生亮起一点明灯。 可惜仍未能为残雪亮起明灯…… 他,此际正独站于殿内一个极为昏暗的角落,一双冷眼在黑暗中绽放白光,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尊硕大无伦的释尊佛像。 佛像露出极为慈和的微笑,像已明白到众生之苦,故以笑来抚慰迷惘众生。 然而在残雪充满仇和恨的眼中恰好相反,“它”笑,只因“它”太满足,“它”太明白,“它”太得意! 不错!任是一代枭雄,帝侯将相,一生明争暗斗,你争我夺、称王称帝,到了最后最后,还不是全部无法逃出“它”的掌心?“它”为何不笑? 残雪却偏偏要逃出“它”的掌心! 他还是一身的黑,惟独身躯又长高了许多,可知现下距尹昊惨死的日子,已然过了不少时日。 是的!已经过了半年。 在这半年之间,他所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6章 黑白 自从那晚被神秘女孩抽离阴沟,残雪歇息一会便到阴沟寻回尹昊头颅,后来更在日月神教的乱葬岗找得尹继潜和尹继念的尸首,他把他们三父子火化,再将骨灰好好保存于三个细小器皿内,静俟一个可以步出日月神教的时机去找智空大师。 这样一等便等了半年。 不过于此期间,残雪也非呆等,因为夜冥已开始传授他逍遥三绝之一的“乾坤一掷”。 这套指法,以气攻人,其实残雪并不屑习练,但念到他日或许可以用这招取夜冥性命,以夜冥的指法去反击他自己,于是便每日努力不倦地练,加上他悟性奇高,不消三月,竟然已将“乾坤一掷”捉摸通透! 快得夜冥亦难以置信! 当初,他收残雪为徒,是因为这个孩子气度冰冷独特,而且本名“残雪”之故,却从没考虑残雪的资质,心忖三绝之一的“乾坤一掷”乃自己毕生绝学,纵是练武奇材,要掌握其中窍门亦大需一年半载不可。谁料残雪不单是练武材料,且是奇材中的奇材,他的进境简直已超出夜冥意料之外,也超出阿音和黎昕意料之外。 黎昕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小师弟居然会有如此惊人天赋,而且看他骨骼精奇,若继续习练下去,内外兼收,不出一年,恐怕内力与武功俱会在已之上。 然而黎昕生性异常忠直,他完全不介意、不提防残雪若然武艺渐高,或许有一天会取代他自己在教主心中的地位。他心想既然是同门,便要一心一意相待,好好的助其成才。 虽然黎昕所习的“如沐春风”与“乾坤一掷”大相迳庭,两者所练的内家真气亦大有分别,但此两大武学皆出夜冥的“三绝”,归根究底,练功时遇上的障碍,甚至走火入魔的情况也如出一辙。因此,黎昕亦毫不吝啬,尽量将自己的经验告知残雪,望其能有所避免。 可是,这个小师弟似乎真的冰冷得很,纵使他热心相导,残雪始终木无表情,不发一声,二人自结成师兄弟以来,残雪从没开口对他说过半句话,他似乎不想对他产生感情,也不想对任何人产生感情。 日月神教许多侍女宫婢都不愿踏进残雪住的琼华宫,他冰冷无情的外表,令她们望而生畏,甚至夜冥的教主之威亦未能令她们如此胆战心惊。 当然,她们最后还是碍于教规,被逼轮着给残雪送饭和料理宫中琐碎旁务。 残雪虽冷至如此可怕,但黎昕有些时候也会偶然瞥见他眼中流露一股忧郁。 一个如此冰冷的少年,他的忧郁到底从何而来?黎昕很好奇! 夜冥却并不如黎昕那样注意残雪的忧郁,他只关注残雪在武功上的进度。 这少年除了悟性奇高,很快便掌握“乾坤一掷”外,夜冥一次在传授残雪内功心法,与他两掌相抵之时,他意外地发现,这孩子竟有三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在不停流转。 其中一道真气最弱,乃是“乾坤一掷”气劲,可能因修练的时日尚短。 另一道真气则甚为深厚,显知习练了不少时日,这道真气还隐隐渗着一股柔和,属于很正宗的内家真气。 至于第三道,则令夜冥最为迷惑,这一道真气习练的日子相信较那道深厚真气稍短,大约差距一年左右,然而这道真气,却是残雪体内最强劲的真气! 夜冥也不知怎样形容这道真气,这道真气竟然明显地带着一种悲痛的感觉,俨如在残雪体内置着千石火药,一触即发,力量难测。 黎昕心想残雪的武功不出一年便会超越他,夜冥却认为,这孩子的武功早已超越了他的大弟子黎昕。 究竟为何残雪真气中竟会扬溢一股绞心悲痛?夜冥并没有问残雪,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向其传授下去。 只有残雪心中自知,那股深厚正宗的真气,乃是尹家独门内功,因为尹家的剑法向以救世助人为已任,无论在内功和剑法上都很柔和。 而那股悲痛的真气,却是源于他自创的那招“悲痛莫名”! 他早已把尹家的剑法、剑诀、剑意与自己内心的悲痛融会贯通,化为已用,却未想到这招除了威力骇人外,每次当他暗中习练“悲痛莫名”时,体内居然会自生一股悲痛的真气,而这股悲痛的真气亦随着他不断的苦练此招剑法而与日俱增,尹家的独步剑法果真深不可测! 夜冥不追问残雪,皆因他太明白,无论怎样问也不会得知答案,何况某些人总有一些不想重提的过去,他只欣赏残雪的“冷”,其他的已不用管,只要这个少年归顺自己,为自己奔走卖命,便已达到他收其为徒的主要目的。 至于他体内的神秘真气,对于夜冥来说,再多一道他更欢迎!因为他可以更快把残雪封为主帅,立即四出为他南征北讨,何乐而不为? 故此,担任夜冥座下鬼使不及四月,残雪已连连奉命出征,每次皆凯旋而归。 亦因如此,这次他终被任命攻打少林寺十里外的一个山寨,报捷之后,残雪趁着门下仍未动身回日月神教之前,抽此空隙造访智空大师,以完成继父尹昊死前的最后心愿。 真是生不逢时,若非为报仇而入日月神教,又岂会沦为江湖仇杀的工具? 残雪正自出神,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道:“施主……”原来是适才那个向智空报信的小和尚。 凭声辨位,残雪知道他站得很远,看来这小和尚真的很害怕与自己接近,也许是适才被自己的冷眼冷面吓慌了!然而,残雪并没有回头,吓慌这个小和尚实非他所愿。 只是小和尚看来并不明白他的好意,他不回头,他更慌了,十分艰难才张了口: “施主,智空……大师……有……请!” 黑与白两个极端,倘若混在一起,究竟有什么后果? 死神与修道高僧,若然共对,有的会是斗争、谅解、还是势成宿敌的无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7章 点化 一黑一白,已在寻心阁对坐良久,连那个小和尚亦早已奉上清茶,掩门而去。 淡淡的茶香,弥漫于整个白色空间,残雪自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仅定定的看着坐在桌子彼端的智空大师。 一切似有主宰,他与他,来来去去,始终仍要头,双方可有什么感觉? “你,就是尹烨霖?”智空大师异常讶异,他没料到这个听说已惨死的尹烨霖真的冰冷得如同没有生命,俨然一个死人。 一个被佛、被天遗忘了许久许久的死人。 残雪并没回答,仅是缓缓取出三个器皿放在桌上,智空大师微微一瞥,不禁大吃一惊! 这三个乃是盛载骨灰的器皿,可是这点并非他吃惊的原因,而是分别刻在器皿上的三个名字,令他呆在当场! 这三个名字赫然是尹继念、尹继潜和尹昊! 智空大师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三人的骨灰,隔了半晌,终于侧然道:“日月神教人强马壮,要杀夜冥并非倚仗匹夫之勇便能成事,他去的时候,曾前来向我告别,可惜无论我如何相劝,他都一意孤行,想不到……一别已成永诀,唉……” 一语至此,智空大师不其然仰天长叹一声,双目隐隐闪起一片光芒,看真一点,竟是泪光! 啊!连修行的高僧也潸然有泪呢! 残雪默默凝视智空,他似乎并没因这名高僧流泪而失笑,相反,冷峻的目光出奇地流露一丝罕有的欣赏之色。 泪因情而生。 他欣赏智空并未忘掉友情?还是他从小就没流过泪,他羡慕他的眼泪? 可惜智空大师只专注眼前的骨灰,到底还是错过残雪这个罕有的神情。 良久良久,他才把目光移往这个浑身漆黑的少年身上,道:“不过,最令我想不到的是,尹昊曾向我透露,他最看重的乃是非其所出的三子烨霖,此子已尽悟尹家剑法,遗憾他却随尹家的灭门大火一同灰飞烟灭,真想不到,烨霖竟然还在世上……” 智空语音稍顿,略一沉思,接着道:“但,我有一点仍不明白,孩子,你如何可在日月神教取出他们三父子的尸首,再行火化?” 残雪破例回答了他的问题,冷冷的道:“因为,我是日月神教的鬼使。” 他的语调极冷,俨如在透露着一个异常恐怖的计划。 智空极度震惊,道:“什么?你就是……夜冥的新收弟子残雪?” 这段日子,江湖中人都耳闻夜冥新收了一个不哭不笑的入室弟子名叫残雪! 智空大师亦不知道夜冥的弟子残雪正是尹家后人尹烨霖,如今他终于知道了,以其饱历世故,怎会不明残雪晋身为夜冥座前的动机? 这将会是一个危机四伏、充满血腥的复仇杀局! 而计划这险恶杀局的人,正是眼前这个年仅十三的残雪! 他是惟一的主谋者,也许,亦是最可怜的牺牲者。 想到这儿,智空大师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道:“想不到……你就是……残雪!孩子,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残雪点头。 “那你可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 不错,人海孤雏,深入敌阵,妄图以一已之力报仇,简直是一个不要命的布局! 然而“死”,可怕吗?对于残雪,生亦无欢,死更不知有何可惧?怎会怕死? 智空大师劝道:“孩子,听我说,别再回去冒险,就留在少林寺好好活下去吧!” 残雪摇头。 智空叹息道:“我明白你报仇心切,全为一点孝心,但你继父尹昊泉下有知,也不会想见你为他报仇而死,更不想见你每日如此痛苦度过。我相信他亦希望你能像一个寻常孩子般长大成人,然后娶妻生子,幸福过活,忘记过去一切的不幸、哀伤和痛苦,好好的为尹家开枝散叶……” 智空大师说得一点没错。 残雪亦深信尹昊若泉下有知,必定不希望他为其报仇。因为尹昊生前已克尽父职,尽量以一已之力来改变残雪,希望他能像寻常孩子般快乐地度过童年,故其死后亦绝不会愿意看见残雪因替他报仇而饱受煎熬,再次在黑暗的深渊中痛苦过活! 可是,纵使深知他的心意又如何?残雪如何可以忘记当日尹昊的头颅是被他自己亲手斩下,他还记得尹昊头上的血如泉滴下。 好多的血,好长的血路…… 一幕一幕以血编成的旧事,早在他心坎烙下无法磨灭的血印,叫他泥足深陷,叫他无法自拔,叫他一生也无法忘得了! 智空见其茫然,猜测道:“你……忘不了?” 残雪一脸木然,并不否认。 智空目光闪烁,突然从一旁的经书架上取出一个白绢小盒,道:“若只因忘不了,也许此事我还能帮上一忙。” 他打开那白色小盒,只见当中竟有一颗指头般大小的药丸。 这颗药丸的色泽异常深沉,智空毫不考虑便把药丸放到残雪跟前那杯清茶中,药丸甫一触水,居然如雾般化开…… 智空问:“孩子,你可曾听过‘孟婆茶’?” 孟婆茶?这是什么东西? 智空道:“相传孟婆茶只供黄泉路上的阴魂饮用,阴魂喝罢孟婆茶后便会把前尘全盘忘却,接着投生六道,再临世上,脱胎重生!明镜大师乃是少林寺的前任主持,精通佛、医二理,他一生穷思苦研,遍寻万种异草,终在晚年悟出一种与孟婆茶异曲同工的奇药,正是适才我放到你茶中的药丸。” 残雪不语。 智空道:“可惜,当年明镜大师所搜得万种异草仅够炼得两颗奇药,炼就不久,他亦溘然长逝,可以说炼药之法从此失传……” 他语音稍顿,忽然定睛注视残雪,问:“孩子,我猜你心中一定在问,既然炼成两颗,为何如今却只余一颗?” 是的,残雪也是不解,究竟为何仅得一颗? 智空平静地道:“因为,另外一颗,甫炼成即溶在茶中,于十多年前已被我喝掉了。” 此语一出,残雪亦不由当场一愣。 但听智空惘然低吟:“十六年前的一切,我已经不复记得,只记得我醒过来时,师父温言对我说:你实在有太多的伤心往事,这样也好,从今以后,你便可收拾心情,专心向佛……” 智空说着此话时亦隐隐透出无限唏嘘,不知是为了失去前半生的记忆,还是为了缅怀其师? 残雪心想自己果然猜得没错,智空大师原来真是有情人。只有有情人,才会有这许多伤心往事…… 此时那颗药丸已溶于茶中,杯中一片混浊不明,恍如红尘。 智空举起这杯罕有的孟婆茶,看着杯中黯沉的茶水,不期然轻叹道:“人情世故,恩怨爱恨,是非曲直,莫不如这杯孟婆茶般混浊难辨!不过只要喝罢这杯孟婆茶,一切便可统统忘掉,孩子,回头是岸,你就喝下它吧!” 说着报孟婆茶送至残雪的面前。 残雪静静看着这杯孟婆茶,霎时间,所有前尘恩怨尽涌心头,有如波涛汹涌,此起彼伏。 他俨如一头厉鬼,醒誓复前仇,然而在这头厉鬼还未报掉大仇之前,竟有机会转世投生,真不知何去何从? 如今孟婆茶就送近眉睫,他饮,还是不饮? 若然不饮,便要再次肩负如山仇恨,一生一世都寝食难安! 若然饮了,便可忘却一切恩怨,甚至忘却一切痛苦,脱胎重生! 只是,如此一来,他能否厚颜面对尹昊的养育深恩,他能否厚颜面对尹昊杀子杀已的大义? 不饮了!到底意难平,死不甘心! 精卫填海,恨海难填! 这杯孟婆茶,他不饮了!他陡地举掌把杯推回,智空讶然道:“孩子,仅为一个死了的人,你以自己终生前途、幸福陪葬,这样做值得吗?” 残雪坚决地道:“我爹对我太好,报仇是我送给他们的最后心意。” 智空道:“好,总算不枉尹昊对你一番寄望,不过你既是故人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回去送死!孩子,别怪我强你所难!” 智空边说边运掌把茶推回,掌中更暗含一股柔劲,赫然是“因果转业诀”之“小转业”,“小转业”本用作把对手来劲卸去之用,刚一使出,残雪推杯之劲登时被卸于无形,闪电间杯子已被智空推近嘴前数寸,智空更飞快抓紧残雪的下颚,硬把他的嘴巴张开,接着持杯之手运劲一震,杯中茶水顿被震得如水箭般直向残雪的小嘴射去。 残雪怎会不明智空大师如此硬来的苦心?他其实亦是为他设想,只是残雪此志坚决,他绝对不能如此便浑忘过去,浑忘一切的仇恨! 就在孟婆茶快将入口刹那,残雪情急智生,陡然以手指为剑,猛地使出了自创的一式剑招“悲痛莫名!” 顷刻之间,无数指风纵横翻飞,交织成一密密麻麻的剑网,更把孟婆茶水悉数挡开,涓滴不留,尽泼向室内白壁之上! 白壁本无瑕,此刻却被茶水尽染,深浓的茶水自壁上涔涔落下,宛如一串一串的悲痛之泪…… 智空变色道:“烨霖,若非你仍是孩子,我一定会设法把你留下,绝不会任你回去断送一生,甚至不惜用上武力……” 残雪未待他把话说完,先自截断他的话,毅然道:“好,我等你!” 说来说去,智空大师仍旧无法体谅他报仇的苦衷,他也不需任何体谅! 今日,他自觉已说得太多,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当场把二人之间的纠缠斩断! 话已说尽,再留下去亦没意思! 残雪霍地站起,转身,缓缓推门而出。 智空大师并没阻挠,事实上,他自知也阻挠不了。 残雪离去不久,那个小和尚又再走进来,好奇问:“咦,智空大师,那个冷面的少年终于走了?” “冷?”智空苦笑摇头。 “不!他一点也不冷……” 说着回望墙上仍在淌下的孟婆茶水,叹息道:“总有一天,总有一个人,一定会明白他那颗赤热苦心,一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8章 重逢 五天之后,残雪已报捷而返,日月神教的总坛又响起一阵宏亮的笑声。 笑声发自夜冥,这已经是此数月来,他第九次如此开怀大笑了。 光明神殿的侍卫闻之亦不禁愕然。 殿内,此时仅得夜冥与残雪单独相对,夜冥边笑边道:“残雪,自你得传”乾坤一掷“以来,九次率众出征九次皆捷,立功非轻,你想要本座如何奖赏你?嗯?” 奖赏?原来也有奖赏? 残雪默默看着夜冥,他想要的奖赏如何启齿? 他不要再看见他如此淡静含笑,他只想看见他恐惧,怆惶、绝望、痛哭! 仅此而已,可是已极难办到! 夜冥见他并没有回答,点头道:“我想一时之间你也不知道应该要些什么,这样吧!日后你要是想要什么,就告诉本座,本座一定会如你所愿!” 残雪无语,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 两丈外的重重帘幕后面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 碎声刚歇,紧接着便是一个巴掌声,夹杂着一个女子清丽的骂声:“笨丫头!端个盘子都端不稳!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残雪素来对一切漠不关心,可是第一次听闻有人在光明神殿上谩骂出声,如此放肆,不由微微一眺,但见两丈外的纱帐后走出来两个女子。 一个是年方二十的宫廷美妇,长发飘逸如云,织金的蓝纱长裙远远拖在地上,衣袂飘飘乘风,远远望去,极为妖娆多姿。 另一个是年约十二三的姗姗女孩,本亦长得俏丽可人,可惜此刻俏脸肿胀,显见这蓝衣女子出手奇重,且女孩已痛得满脸泪痕,浑身瑟瑟发抖,状甚可怜。 夜冥仅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便不再去理会了。 那蓝衣女子又娇又怯的瞥了教主一眼,回过身,继续骂道:“贱丫头!我熬了两个多小时的大补汤被你摔了,回去后我定要把你拆骨煎皮!” 说着正欲举掌再掴,蓦地,掌未发已被人一格。 蓝衣女子一拂衣袖,猛然回身,正待破口大骂。随即发现来人正是教主座前的鬼使——残雪,登时眼波媚转,笑意盈盈,温声道: “是你……” 这蓝衣女子正是夜冥座下四大使之一的——酒使蓝雨。 她居住在东南边的凌霄宫,与残雪的琼华宫遥遥相望,残雪迄今都没有注意她,但他自成为夜冥的弟子后,日月神教许多徒众早于各个地方见过他,就连此女子也一眼便把他认出。 残雪并没作声,其实他出手只为看不过此女子如此刻薄,如今观其善于见风使舵,心知她亦明白他出手的用意,相信不会再难为那女孩。既然目的已达,便默然转身离去。 岂料那女子见其转身,以为自己激怒了他,便催促一旁的女孩道:“丫头,看!少爷生气了,还不快向他问安?” 那女孩本来一直也不敢抬头,也不敢开口说话,如今却被如此相催,惟有道:“小婢……向……少爷……问安。” 此语一出,残雪突然一怔,他陡地止步。 他回头。 是她?是她?是她? 他凝视这个女孩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他虽不认识她,但他认得她的声音,曾在黑暗中扶他一把的人,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与她,难解的因缘与孽缘,终于正式开头。 他问:“你是小灵?”声音低沉得不像一个少年。 女孩乍闻此语,也是一怔。这个独特而低沉的声音,任谁听了也会记得,但她简直无法置信当晚那个沉郁不语的少年,竟是眼前这个以冷酷驰名于日月神教的鬼使? 她低下头,说出一个残雪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名字,她道:“是,我叫……小灵。” 翌日,向来沉寂的琼华宫从此再不用其余侍婢料理,因为它已增添了一名稚婢小灵。 可惜,琼华宫的主人,亦于同日远去,踏上去往昆仑雪域的迢迢征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9章 酒醉 昆仑雪域。 逍遥派后院。 轻柔的晚风,迷离的月光。 回廊上一盏碧玉铃铛随风孤独作响,石阶上的积雪已消融,水花已干透,梅叶尖上的露珠仍旧晶莹欲滴,像一颗颗伤心的眼泪。 夜色已悠悠地弥漫进窗内。 桌上有酒坛,酒坛空空如也。 窗内,青衣男子又如石像般在窗旁静静坐着,手指轻轻抚着流光剑,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落寞的眉宇间,他的眼神是亘古的死寂。 他仿佛永远都是这样凭窗望着天,他仿佛永远都是那种只望天,希望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人。 然而,世间可否真有守得云开的人? 也许,总有一天,云会开,月会明,但守的人已经不在…… 想到这里,一袭披风蓦然搭在江枫的肩上,把披风搭在肩上的,是一双温柔的手。 江枫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回头,他知道,这双手是属于那个温柔芷若的她。 冰燕粉衣单薄,温柔地道:“枫少爷,夜了,要好好保重身子,当心着凉了。” 说这话时,她的头还是垂得很低很低,低得就如同她的身份。 毕竟,尽管江枫已将她从恶人手中救出,她已不须再受任何的侮辱,然而纤纤弱女何其飘零无依?她很可怜,她很自卑…… 特别是江枫那种对所有人都漠然处之的态度,更令她许多时候都不知他是喜是怒,还是根本便对一切毫无反应?她有点无所适从。 她毅然抬首道:“枫少爷,别太介怀小姐早上所说的话,她很善良也很单纯。我知道,枫少爷心底其实还是很喜欢小姐的,只是现在她身边有了翎少爷,而枫少爷又是真的为翎少爷设想……所以,所以才会越来越疏远小姐……” 江枫听罢霍然回过头来,幽幽的凝视冰燕,就像初见时回望她一样,他仿佛又找到另一丝微弱的光。 冰燕也凝眸注视着他,徐徐道:“我相信,枫少爷所做的,翎少爷也一样明白……” 是的!枫师弟的用意,萧翎是明白的! 可惜,萧翎此刻已无暇兼顾任何人了,他只是静静的坐在神兵阁的阴暗一角,望着桃木架上横置的凤尾鞭,静静的回忆着师傅生前的一言一语…… 他还记得师傅告诉他:你爹并没有死,他说终有一天会来这里接你。翎儿,你就安心住下吧?”由那时开始,萧翎便一直在日日夜夜期盼着爹能回来找他。 他还记得师傅有时候会把他抱进怀中,教他写字,由那时开始,萧翎便一直在心中祈求,希望师傅能长命百岁,到他长大后便会反过来关怀他,敬仰他,可是…… 及至娘亲抛弃了爹,及至爹变疯了,及至爹去找师傅决战,及至爹抛弃了他,乃至被师傅带上昆仑,乃至师傅离世……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白衣男子阖下眼,肩膀不自禁微微颤栗。 —— 月色绵绵,仿佛催促着良夜快尽,又访佛在催促着岁月消亡。 然而今夜,消亡的或许不独岁月…… 凌歌痴痴的瞧着窗外这轮圆月,看了许久,似快将化为一座望夫早归的石像。 她一直百无聊奈的用心算着从烛台上滴下的蜡液,一滴又一滴,她只感到自己无聊得很。 桌上的那碗君子汤,亦已经逐渐冷却,可是萧翎仍没有回来,她开始担忧,他是否出了事? 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他迟了,绝不会怪责他迟了,只会担心他是否在途中出事,会否生了意外? 这些日子以来,凌歌已经彻底对江枫死心了,她心里明白她必须狠下心从这段没有结果的痛苦爱恋中走出来,她不会再爱江枫了,她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楚楚可怜,像一个乞讨者。 相反的,和萧翎在一起,凌歌觉得很贴心也很快乐,她可以感觉到他那颗炽热的跳动的心,她喜欢听他吹箫,喜欢看他舞剑,喜欢看他读书,观察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几乎成了凌歌的习惯。 每天早上,凌歌会准备一碗热气腾腾的君子汤给萧翎享用。 萧翎第一次喝君子汤的时候,还装得似模似样,孰料刚喝了一口,登时眉头一皱,他本预算无论这碗汤美味与否,都会装作好喝的样子,免的伤害了凌歌这颗勤劳的爱心。 可是,这碗汤实在太难喝了! 于是萧翎这一皱眉,终于“恶有恶报”,打后的每一天,当他一觉醒来,都有凌歌所弄的一碗君子汤在等待着他! 也难得萧翎有这一股傻劲,每一次他都像劲招临门一般,神色凝重地接过凌歌所弄的汤,照喝如仪,喝后还认真品评,希望她有所改进。 活泼天真的凌歌,每次总是静静的听着,她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眼里,心里,看看他对她所弄的汤的品评,然后默念着,牢牢地记在心里。 今天早上,凌歌又如常的做了一碗充满爱心的君子汤,端到了萧翎的屋门外。谁料敲了门数遍后,屋内竟然了无回应,她不由有点奇怪,自行推门而进。 只见屋子里静悄悄的,萧翎已踪影沓然;惟被褥床枕,早已整齐叠好,显见他并非因急事外出;他素来都不在早上踏出屋门,只专心致志地等着她的汤。今早为何会有例外?他因何事出外了? 凌歌惟有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君子汤端到案上,然后便找凳子坐下,预算等他回来,可是她的人虽安然坐下,她的心却并不安然。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这样患得患失、不是味儿的感觉? 这可能是女儿家的心事吧!当她一旦连续好些日子、毫不间断地弄汤给一个男人喝时,私底下,会不会也情不自禁的产生一种温柔的……思念? 思念愿意喝她所弄的汤的男人? 萧翎此番作为是有些傻,可是凌歌又何尝不痴呢?! 凌歌等了许久许久,萧翎都没有回来,无奈之下,她失落地扁起嘴巴,只好端着那碗凉透了的君子汤步出了屋外。 回廊上,一袭青衣迎面走来,悄无声息。 那个人是江枫。 凌歌乍见江枫,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道是否该与他点头打招呼,抑或是故作视若无睹,直行直过。 正自犹疑间,江枫已缓缓步至身前,凌歌心下一慌,往左错了一步,孰料,青衣男子似亦惊醒,也往左错了一步。 两个人撞了一下。 这一撞便把凌歌手中的君子汤碰了个正着,但听“乒乓”一声,碗子坠地即破,那些香气四溢的君子汤,当场泻了一地! 凌歌轻咬住朱唇,站立原地,呆呆地瞥着地上那些碗的碎片,和那泻满一地、本应美味无比的君子汤,清澈的眼眸中,仿佛升起无限的惆怅和惋惜。 江枫并没有因意外碰跌了她手中的那碗君子汤而有半分歉意,相反的,他不再理她,低着眼睛,步履匆匆地擦身走过。 凌歌跺了跺脚,心神一阵紊乱,本来一副绝色美女的姿态,已经荡然无存! 她转过身,气呼呼地瞪着青衣男子的背影,忽然喊道:“江枫,你好可恶,我讨厌你。” 青衣男子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步履平素,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 凌歌咬紧唇角,气得又跺了跺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70章 心思 其实。 今天早上萧翎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仅是徐徐步至雪域之巅——望怒川上。 负手而立,凝目瞧着脚底下亘古不化的千年冰川,白色的衣袂在风声中飘零飞舞。白衣男子仰视碧霄,于恍惚间想起了昨夜的那场噩梦。 梦中的凌歌于顷刻间老去,一头胜雪的白发,形如鬼魅。她离他那么近,他想抓住她,可是她却不愿意跟他走,口中甚至说着一些她从来不说的恶毒的话语。 随后,萧翎又来到了逍遥派后山上,那里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寺庙。 纵然仍是清天白日,这座寺庙隐没在深山中,却显得格外荒凉,恍如一个垂暮的老妇,在黎明的曙光之中,无奈又无助地等待着她人生的最后一天降临。 在寺庙的门外轻拍数声,寺庙的门迅即开了。内里还走出来一个看来已经七十有多、模样颇为慈祥的老妇,似是庙祝;她乍见萧翎,老得懵懂的双目登时像是发光一般,喜出望外的道: “啊!是……你?……” “萧公子,你又来看你的亲人了?” 看来,萧翎已不止一次的前来这座破旧的寺庙。 这座寺庙,也和大部份的庙宇一样,不分昼夜的烟香弥漫。 只有一个不同之处,便是庙内除了神龛上的神像之外,神像两旁,还列满了一排排的木牌,那是孝子贤孙们,供奉在庙宇内的先人灵位。 但听那个老妇祥和的问道: “萧公子,怎么今回你这样久才来?从前你每隔数天便来一次,今回我却等了三个月,你的亲人也等了三个月哪!” 萧翎答:“阿婆,前些阵子,逍遥派有一些要事需要我处理,累你久等了,是晚辈的大不敬! 老妇摇摇头,道:“萧公子,我知道你心肠好,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我的子女已弃下我远走高飞,只留下我这个老女人在此破旧的寺庙,晚景无依,你却不但给我衣食,还每隔数天来探视我,我……在晚年能够……认识你这个……好心肠的……年轻人,已是很满……足……了……” 老人家永远都是如此,每说到情长时,总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老泪纵横,阿婆也是如此,萧翎惟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膊,安慰道: “阿婆,别太伤心,我相信你的子女总有一日会回来你身边的,毕竟,无论他们如何遗弃你,也许……他们仍会想起你……” “会……吗?”阿婆拭着眼泪问。 萧翎茫然的看着神龛一列灵位,怅然的答: “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相信……你的子女总有一天会觉悟,就像我,小时候我也曾时常不解地问,为什么……爹和娘会抛下我…我也有点恨……他们,可是如今……” 说到这里,萧翎不由上前轻轻抚着神龛上其中两块灵位,黯然的说下去: “可是如今我多么的……想念他俩,无论……他俩以前……曾干过……什么,我也……再不在乎,我只求……再次看见爹和娘亲……两个老人家,只希望……他俩能……平平安安……” 那两块灵位之上,贴着一张红纸,上书萧人凤与李媚娘的名字。 萧人凤和李媚娘依旧生死未卜,萧翎怎会为二人立了灵位?只因在民间有一些习俗,人们认为若能为仍然在生的人立一个灵位,只要在灵位之上贴上一张写着生人名字的红纸,便能祈保那个生人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福寿延年,这种贴上红纸的灵位,俗称“长生位”,意指祈保长生之意。 长生位仅是寻常人家对亲人的心愿,虽然寻常,但简明温馨,想不到身负不寻常身份的萧翎,亦有其寻常之心——孝心。 缓缓地,萧翎从怀中掏出两块东西。 那又是两块贴着红纸的长生灵位!但听他问阿婆道: “阿婆,我可否再安放两个长生位?” 阿婆慈祥一笑,道:“有何不可?萧公子,只要是你的亲人,阿婆亦会每日为他们上香。” 萧翎见阿婆首肯,便缓缓把一块长生位置放在神龛上,阿婆一望,不由一怔,只见长生位上的名字是——阿婆! 阿婆乍见之下也是既惊且喜,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结结巴巴的道: “萧公子,你……” “阿婆,不要再多说了。你想说的话我已明白,我只求你能长命百岁,还有,我希望你的子女能早日觉悟归来,与你一家团聚……” 阿婆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萧翎的一番苦心,霎时眼泛泪光,而此时萧翎又已把第二快长生位放到神龛上,长生位刚放下,他却并没有立即撒手,仍是紧紧拿着那块长生位,可知他对此人如何爱惜。 当他拿捏了一会,把自己的手移开之时,阿婆终于看见那个是什么人了,只见长生位上写着一个名字——凌歌! “凌歌?”阿婆有点惑然,问:“萧公子,凌歌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你似乎对她……甚为怜惜……” 萧翎此刻的脸上不期然泛起一丝沉痛爱恋之色,惘然的答: “直至目前为止,她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如果失去她,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下去……” 想不到,经常挂着温暖笑容的萧翎,一颗热血男儿心之后,居然也有一个伤感而刻骨的爱。 阿婆甚少看见这个年轻人会如此不快乐,她也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罢了!那位凌歌姑娘知道你为她安了长生位,她一定感到……高兴……” 萧翎点点头,如有所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71章 生死之间 —— 夜色越来越深,月落星沉。 蓦地,一阵推门声打断了凌歌正在波涛起伏着的思潮,她不由喜上眉梢,因为她即使不用回头亦可同时听出,进来的人步声轻而潇洒,她异常熟悉,那正是—— 可是…… 凌歌来不及发出声音,已被人点了胸前三处大穴。 霎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蓦地于咫尺间响起: “跟我回去。” 声音似还夹杂着些微关怀,可惜语调冷硬,俨然如一道不由反抗的指令,心中纵仍有一丝真情,还是不动声息,绝不让任何人感觉“情”在她心中所留下的软弱。 凌歌答:“娘,为何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凌歌既称呼这个神秘的声音作娘,那这个声音岂非是……? 果然!一条白衣出尘,仙子般美丽的身影已悠悠然步至她的身前,站在屋里默默凝视凌歌,这个人是巫月神宫的宫主——冷月。 凌歌打死也不会想到,她的娘亲会不远千里地跑到雪域来抓她。 可是。 为何? 偏偏是在萧大哥不在的时刻。 “凌歌,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跟娘回去。” 凌歌私下苦笑,回去,回到那座冰冷的宫殿,像一堆美丽的废物一样活着,任她的心自生自灭。 不,她不回去。死也不会回去。 冷月见女儿的反应有些古怪,不禁又问:“你似乎有点变了……” “我变了?”凌歌强颜欢笑道:“这不都是拜你所赐么!”她话中有话,且声音尖锐。 “江枫已经不要你了,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冷月闻言更是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叱喝:“凌歌,娘可以不计较你以前做了什么,娘只是希望你能立即与我一起离开!” 说罢身影一幌,已半倾身子,且一把执住凌歌的手,欲以强硬手段拉她离开,谁知…… 这时。 只听“噗通——”的一声,凌歌双腿一屈,赫然已重重跪在娘亲面前! 她跪她?她居然向她下跪? 冷月只感到相当震撼;她与她虽是母女,凌歌自小被一帮子师姐照料,恩宠有佳,养成了纯真骄傲的性格,纵然是向她这个娘亲敬茶,亦从没跪过,想不到今夜,她竟然跪了! 只为了一个男人而向他下跪! 只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但见凌歌已泪盈于睫,一反过往的倔强自负,委婉哀求…… “娘,女儿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留在这里……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不想回去,娘……我真的不想离开这儿……” 这儿有她最在乎的两个人,她怎么可以离开? 冷月默默的瞪着这个突然向她跪地求情的女儿,面上阵青阵紫,转瞬间已变换了四五种颜色,她忽然发觉,她虽然贵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巫月神宫宫主,本应对一切了如指掌,只是,眼前她这个女儿的心,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良久良久,她威严无比的冷眸终于冒起一丝无奈,一丝还存少许亲情的人才会冒起的无奈,她沉着嗓音问:“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凌歌垂首,答:“是,因为这里有我喜欢的人,纵然是死,只要能呆在他身边,我亦无怨无悔……” 冷月闻言,不禁仰天倒抽一口凉气,叹息:“好!好一个纵死不悔,既然你心意已决,娘自然会成全你!” 她这句话说得不无悲哀,母女俩霎时又坠进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还是凌歌率先说话,一直盈在眼眶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说:“娘,谢谢……您……的格外开恩,女儿无以为报,只求你一世平安。” 云袖里的手指轻轻握成拳,巫月神宫宫主闭下眼睛,摇摇头,也不知是惋惜,还是无奈。 然后,凌歌忽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连像哑巴一般的“咿咿呀呀”声,她也无法发出! 她的嗓子赫然废了! 不但她的声音被废,当她用力站起身的时候,她真不敢相信,她本来怀着绝世轻功的双腿,此刻亦无法移动半步,甚至她的手,她的身躯,亦统统不能再动弹! 天! 在这一刹那间,她赫然变成了一个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废人!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凌歌私下震惊,亦很快便已明白,她霍然抬起头眺望自己的娘亲。 她中了一种可怕的奇毒。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 凌歌震惊地狂睁双目看着自己的娘亲。她甚至连嘴唇也无法启动,眼睛也无法眨动! 此时此刻,凌歌的一颗心直往下沉,额角已淌下了连串汗珠。 巫月神宫的独门奇毒——摄心散。她又怎会不知。 —— 凌歌危难之际,萧翎,他到底去了何处何方? 萧翎原来独自坐在逍遥派后山的小石岗上,静静眺着逍遥派的楼阁亭台,以及楼内点燃着的万家灯火,眺望着万里雪川。 他已经在此无人打扰的小山岗上坐了良久,又感到,他前来此处之前,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处,江枫,小布,甚至凌歌,会否因为他突然失踪而整夜不安? 若因他自己一时爱静而令他们操心,那…… 一念及此,萧翎不期然的又站了起来,双足一蹬,登时人如一阵惊风,飞下了后山。 萧翎回到逍遥派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来到了凌歌的庭院里,可是凌歌竟然不在屋子里。 这可奇了! 萧翎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发现地板上有一滩殷红的血渍,烛光下,耀眼得夺人耳目。 然后,他的目光悠悠地落到了桌案上。 那里,亮着一盏灯,旁边放着一碗凉透了的君子汤。 凌歌。 白衣男子心中狂叫,发足便往外奔去。 夜风虽然很强劲,但整个天地间都似已凝结。 萧翎在夜色中穿行,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群星全落了,密布的乌云压住苍穹的一角,只有一弯斜斜的残月,淡淡地挂在天边,月也将落了。 “凌歌——!”白衣男子忽然仰天狂啸一声,一股深刻的刺痛如刀割般慢慢划过他的心脏。然后,他的眼神飘忽了,晃出一丝泪光,身子也踉跄着后退几步。 煎熬的一夜。 白衣男子踏遍了整个昆仑雪域,却找不到魂牵梦萦的女子。 黎明时分,一线稀薄的曙光,冲破漫漫的黑暗,庭院里已弥满起乳白色的晨雾,其浓如烟,萧翎只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事,彷佛都在这无声的浓雾里,依稀可以看见,却又悲凉得不可捉摸。 白衣男子披着晨露,眉眼间染着憔悴的担忧,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院落。 只见。 屋门口的梅树下,一袭俏丽的白色身影,如梦似幻。 凌歌巧笑倩兮地等着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君子汤,这一望,如隔秋水,沧海桑田。 萧翎抬起双眸,然后整个人就震在那里,一颗空荡荡的心田被一股热涌上来的气流充斥得快要爆裂,他努力克制住双手的颤抖,然后喜不自胜地跑上前去。 凌歌站在晨光中,白衣上染着寒露,嫣然带笑的俏颜如盛放的花蕾,可爱而迷人。 “凌歌,凌歌!”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停地喊她的名字,喜悦之下,心神俱碎。 “萧大哥,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久呢!”凌歌还是如往常般,撅起嘴巴冲他撒娇。 萧翎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她的手冰凉凉的,然而他的手炽热异常,一握之下,她冰冷的身体也温暖了些许,然后,她眨眨眼睛,无怨无悔地笑了。 屋门打开。 薄薄的晨光弥散进来。 凌歌看到萧大哥浑身已被深夜的露水打透,一头本是飘逸的长发,亦有数撮凄庸地洒在他的前额两畔。 她掩不住对他的关心,急切地道:“萧大哥,你……怎会给露水弄得全身湿透?不行!这样会着凉的,我给你找件替换的衣服!……” 说着已赶快到屋内的衣柜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正要给萧翎换上,谁料…… 出乎意料的。 一向情感并不外露的萧翎忽然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的肩颈间紧紧地闭下眼睛,像一个惶恐不安的孩子。 “凌歌!”他发自肺腑地呢喃她的名字。 这刻骨铭心的一唤。 “萧大哥!”凌歌的眼角滑下两行滚烫的清泪,然后她深抽口气,勉力克制住哽噎,很轻很轻地笑,很温柔很温柔地笑,问:“萧大哥,你怎么了?”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他回答得很直白。 “怎么会呢!”凌歌的眼睛晶晶亮亮的,仿佛坠入了无数的星辰,她很轻很轻地耳语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我答应过你,要跟你一起隐居山林的。萧大哥,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我不要你不开心,我希望你过得好好的,真的。” 萧翎听了这话,紧滞的嗓子眼终于能发出一声低切的微笑,他收敛自己脸上的落寞与愁容,缓缓松开了她。 凌歌细心地替他换了衣服,然后端起桌案上那碗冒着热气的君子汤,吹了吹,柔声道:“你瞧你脸色多白,一定是着凉了,喝了这碗汤,身子会舒服一点……” 自己仅剩的时间不多了,凌歌今天早上出奇得勤快,她一片苦心,一面说,一面已把那碗君子汤端至萧翎跟前,一双美丽清澈的眸子,更充满热切期待之色,也有点紧张…… 萧翎的脸上有迷人的微笑,他接过她的汤,细意地品尝着,神态很满足很幸福。 凌歌呆呆地凝视他,眼底水雾潆绕。 他总是那么傻。 她弄的汤一开始明明很难喝,他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很好喝的样子,而且乐此不疲。 现在,她花了将近一夜的功夫,千锤百炼熬出来的热汤,她希望是美味无比的,她希望今生做给他的最后一碗汤能给他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凌歌,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为什么我四处找都找不到你。”萧翎喝完了汤,身心的疲惫顿时减缓了许多,他松弛了紧绷一夜的心弦,笑吟吟地问她。 凌歌心下一怔,也不说话,只是接过他手头的碗,放在案上一角,顿了顿,才竭力保持着镇定,低低地笑道:“我去找你你不在,我又睡不着,就去后山上走了走,然后就回屋睡了。” “哦!”萧翎点点头,并没有怀疑她的话,他抬起双手按上她的双肩,温柔地叮咛道:“我没有告诉你我去了哪里,害你担心是我的错,我以后会改,可是你也一样,不然萧大哥真的要彻夜难眠了。” 凌歌用力地点点头,眼底隐泛泪光,有点埂咽难言,但她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在萧大哥跟前哭出来,只因,为了心爱的人,她比谁都坚强,她什么都不怕,就连死也不怕! “萧大哥!”凌歌深深地凝视他,忽然笑得无比开心,急切地道:“我好久都没有弹琴了,我想弹一首曲子给你听?” 萧翎思忖了一下,眉眼清俊含笑,提议道:“我们可以来一曲琴箫合奏。” “嗯!”凌歌用力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说:“我现在就去房间里拿琴,你在莲花台上等我,不见不散。”说着,轻盈转过身,墨色的发辫微甩,欢欢喜喜地冲出了屋门。 萧翎望着她曼妙的背影,唇边挂着清美无暇的爱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72章 最后的告别 —— 凌歌一路跑得很快,她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只因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回到了房间,抱起了案上的墨色金纹古琴,她良久良久地吸气,然后气定神闲地笑着,以最饱满的姿态走了出去。 轻轻快快地走出了屋门,刚走到朱栏前,没由来的,白衣少女感到神志一阵阵模糊,身子微微倾斜,一口血沫从她的嘴里如利箭般射出,血花溅到梨树上,一朵朵洁白的梨花顷刻间灰暗凋零。 凌歌喘息急促,宛如濒死的羔羊。她惴惴不安地望着自己胸前遗落的几滴血渍,忽然感到无比懊恼和沮丧,她想这样子萧大哥一定会怀疑,于是又急匆匆地跑回了屋子,换了一身洁净的衣裳。 是的,她要以最美丽的姿态出现在萧翎的面前。 莲花台上,风帘已高高挂起,举目四望,满池碧水荡漾,荷花开得何其绚烂,何其妖娆。 白衣男子长身玉立,手持竹箫,静静地等候。 果然。 凌歌很快便赶来了。 也许是跑得太急了,她的额头上布满了莹莹的汗珠,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萧翎抬起手指,心疼地帮她拭去额角的汗珠。 凌歌在他的注视下傻傻地歪下脑袋,腼腆地微笑。 莲花台上传来了优美动听的琴声。 一袭白衣的凌歌正在临案抚琴,目光静雅含蓄,手指葱白如玉,她的琴声潺潺淙淙,晚如山涧流淌的溪水。 萧翎注视着她,轻轻地微笑,继而竹箫抵在唇边,悠悠地吹了起来。 好一曲荡气回肠的琴箫合奏。 旷古传奇的韵律飘满了整个阁子,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不少逍遥派弟子在这里驻足,静静地聆听。 凌歌抬起头,静静地凝视一眼萧大哥,微笑着,然而,渐渐的,她眼底的光芒忽然有些黯淡。 一曲《高山流水》,一曲《星云织梦》,一曲《千年缘》。 弹着弹着,白衣少女终于体力不支,双手按在琴面上,剧烈的喘息起来。 “凌歌!”萧翎微微震惊,他俯下身,盘踞在她的跟前。 “萧大哥,我没事!”凌歌强撑着一口气,淡淡地微笑,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凌歌!”萧翎感到窒息,他抓住她的双手,才发觉她的双手是没有温度的,冰冷如雪。 “萧大哥,来,我们继续弹奏,把这一曲《千年缘》弹完!”凌歌一边喃喃地说,一边将脑袋歪在了他的肩膀上,似乎是有些疲惫不堪,白衣少女的意识忽然一片混乱,眼皮越来越沉。下一刻,在她闭上眼睛之前,一行鲜艳夺目的血花从她的嘴角慢慢溢出。 白衣男子心神一乱,只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仿佛有什么强烈的预感在疯狂地侵蚀着他的心脉。他怔怔地看着这一行紫血从凌歌的嘴角沁出,竟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嗒”,轻轻一声响,那滴紫血滴在了他的手上。血是温热的。这一滴热血,却仿佛烫穿了他孤寂沉冷的心。 他用颤抖的手,试探着沾了一些血——不错,血是热的! “凌歌!”他颤声低呼,不敢相信的探了探她的鼻息——一丝丝的毒气触到了他的皮肤! 只要毒气一到丹田,她便会芳魂寸断,只是,就在毒气还没到丹田之前,双重的摄心散,已把单薄的凌歌侵得气若游丝,浑身乏力;她紧贴着萧翎的肩膀,已然无力撑起身体,她的身体,更开始逐渐瘫痪,她就这样紧贴着半跪在地的萧大哥,身子不由自主地徐徐滑落,可是…… 纵然她马上快要死掉,她也不想与萧大哥分开,她犹竭尽死前的最后一分力气紧紧抓着萧翎的手臂,紧紧拥抱着她今生曾经渴望拥有的温暖,一个值得她不惜以命相爱的男人,鲜血虽然不断从她嘴角涌出,她仍努力抬眸,深情的看着萧翎,气若游丝的道: “萧大哥,谢谢……你……给……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真的,你对我那么好……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是多么……开心,真的……我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永远……呆在你……的身……边,为你每日……弄汤,弄得不好……便明天再弄,可惜,我……与你相聚……的时日……实在……太短,可惜……我……真的……要……离开……你……萧大哥……我很舍不得……你……” 萧翎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口里如泉涌血,以及她倔强得不让自己掉下来的泪,这一刻,他仿佛哑了,也聋了,只觉得一颗剧痛的心擦着寒冷的气流,直直地往深渊里坠落! 凌歌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她紧执萧翎臂弯的双手亦已极不情愿的逐渐松开,只因为她最后的一丝气力亦将要耗尽,可是,她犹自苦笑一声,吐出她最后的一句话: “萧大哥,来世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找到你,再也不与你分开。” 昨夜子时,凌歌重了摄心散以后,全身无法动弹,就在她即将被冷月和几位宫女带走的那一刻,她逼动心诀,冲开了被毒气封闭的穴道,这一举动无疑自寻死路,当摄心散的毒气轰击了她的五脏六腑,她顿时瘫软在地,嘴角血花狂洒。 冷月亦被女儿自寻死路的举动惊住了,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喃喃地摇头,生气地怒喊:“凌歌,他重要不过你的命。” “是,他是重要不过我的命,他只不过和我的命一样重要。” 冷月被女儿坚定无悔的眼神搞得心神大乱,她慌乱地想要扶起她,谁知她却仍是固执地跪在地上,流着泪祈求,“娘,女儿已命不久矣,只求你让女儿完成生前的愿望,让我死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问世间情为何物? 冷月当下别过脸,不忍再看她,她不想再看见自己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而跪地乞求,才会如此说:“你自己好自为之!” 语声方歇,白色的云袍已随声扬起,飘逸如仙的身躯猛地穿窗而出,留下女儿而去。 凌歌随后又催动内功,暂且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她不想即刻便死去。 她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那就是为萧大哥做一碗真正美味无比的君子汤。这可是她努力了好久的成果。 如今,这个心愿已经达成,她算是死得其所了。 “凌歌,你中毒了!”萧翎一字一字的下断言,慌乱的双目中蓦然闪过一道泪光,一把将凌歌从怀里扶起,急急以内力输入她体内。 可她却毫无反应。 “凌歌,你一定要活下去!”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说。 突然间,白衣少女喉中轻轻一响,身子向前一倾,一大口紫血咯在竹板地上,中间杂着许多黑色的血块!她的面色渐渐由青转白,呼吸也开始平顺,可始终不见醒转。 蓦地——“要想救她,就带她来巫月神宫!”——巫月神宫宫主阴魅的话语在他耳边清清楚楚地响起,让他极为混乱的头脑突然冷静下来。 萧翎知道这是巫月神宫的独门绝技——千里传音术。她来过,她来找过凌歌。 “凌歌!”他急切地呼唤着怀里的女子。 他几乎是发疯一样将排毒之术用到了极点,将内息连续不断地送入那个冰冷的身体里。 “萧大哥……”终于,怀里的人吐出了一声喃喃的叹息,缩紧了身子,“好冷。” 看着白衣女子瞬间变成死灰白的脸色,萧翎忽然间愣住了,他默默闭上了眼睛…… 悲剧要重演了吗?那个冷月居然再次对女儿下了毒手吗? 粉衣少女远远地走了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翎少爷,小姐怎么了?”乍见到凌歌那样的脸色,她着实吓了一跳,刚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逍遥派的新任掌门那样凄冷而惨淡的目光给镇住了。 强烈的痛苦急速地撕裂开来,几乎要把人的心化成齑粉。萧翎紊乱的心绪重新凝聚起来,他顾不得多想,只是焦急地抱起了地上昏迷的白衣少女,向水轩外奔去,同时将手抵在她的背上,源源不断地送入内息,将她身体里的毒气控制住—— 他绝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绝对不! 他要带她回巫月神宫!他要救她! 看着飞奔而过,神情沧乱的掌门师兄,沿途的逍遥派弟子均相顾失色,急急让道,也不敢多问。 冰燕一惊之下,展动轻功,急匆匆地想要追上问清楚,却被他飓风一般的脚法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她看到他飞过了白玉长桥,身影在朱雀大门外幻化成一个迷茫的白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章 危急关头 —— 白茫茫的雪域上,冷风飒飒。 萧翎拥着凌歌,在满天大雪中催马狂奔。 整个天和地中,只有风雪呼啸。 冰冷的雪,冰冷的风,冰冷的呼吸——他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荒原上,马蹄飞溅,踏碎了一串串飞雪。 远远的。 一队气势恢宏的人马铮铮然飞驰了过来,即将与逍遥派的大弟子擦身而过。 雪域华佗! 大雪里,远远望见那一袭仗剑的白衣,同行的所有人相顾一眼,立刻勒住了马头,排成一行,挡住了前行的大路。 领头的是风云堡的堡主沐清愁,他勒住了马头,手中的长虹剑下垂指地,静静地看着那一匹越来越近的奔马。 “兮律律——”仿佛也惊觉了此处的杀气,萧翎在三丈开外忽然勒马。 “让开。”马上的白衣男子冷冷望着风云堡的人马,“今天我不想杀人。” “呵,雪域华佗好大的口气。”一名风云堡的属下暗忿,难以置信地笑了笑。一向听闻雪域华佗萧翎温文尔雅,风神俊秀,没想到也只不过是一个开口闭口都是杀人的草莽之辈。 “让不让?”萧翎意外地有些沉不住气,“不要逼我出手!”他的手向后一伸,准备拔剑。 众人沉默了下来,呆呆地看向身后的堡主。 沐清愁平静地望着雪域的神医,沉吟不决。 这一次他赶来昆仑雪域只是为了求见逍遥派掌门独孤无敌,以求和他联手抵御日月神教的侵略,如果半途和他的大弟子硬碰硬地交手,只怕大有不妥——不如干脆让他离开,也免得多一个阻碍。 “让道!”终于,沐清愁开口了,“你走吧。” 众属下接到了命令,也不敢怠慢,只得控缰调转马头,腾出大道来。 风云堡的堡主也控马往后微微退开一步,客气地颔首致意。 萧翎松了一口气,唇角气息冰白,他轻吼一声,骏马飞奔着穿堂而过。 然而,奔行不到百米处,“噗通!”筋疲力尽的白马被雪坎绊了一跤,前膝一屈,将两人从马背上狠狠摔下来。马背上的男子急切之间伸手在马鞍上一按,想要掠起,然而身体居然沉重如铁,根本没有了平日的灵活。 他只来得及在半空中侧转身子,让自己的脊背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摔落雪地。 一口血从他嘴里喷出,在雪上溅出星星点点的红。 此刻他的身体由于内息的丧失,也已然快要到了极限。 白衣少女如同散落的书卷一样,从他的怀里无力地滚落了出去。 在这片看不到头的雪原上,这一场跋涉是那样无助而绝望。 “凌歌!”低沉而破碎地急唤一声,萧翎用手背拭去唇角的鲜血,他咬紧牙箍,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虚弱的身体却不允许。 “凌歌,凌歌!”眼睛被风雪迷湿,他的耳膜轰轰地啸响,咽喉里咯咯作响,痛苦至极。 这一刻,排山倒海的苦痛和悲哀将他彻底湮没,萧翎无力地低下了头,用冰冷的手指扣着地面上的冰雪玉带草,缓缓地向不远处的白衣少女爬去。 凌歌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死去多时,寒冷的北风吹起了她雪白雪白的衣袂,像一波波洁白的浪花,她的脸色变成了骇人的青紫色。 “凌歌!”心口搅痛成一团,他终于慢慢地爬到了她的跟前,抓住了她冰寒刺骨的手,猛地提了一口底气,他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然后将白衣女子拥入自己的怀中。 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凄寒的呼吸从唇齿间瑟瑟地吐出,他用自己的双手不停地揉搓着她冻僵的身子,想要让她活过来。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大雪纷飞如柳絮,寒风萧瑟,蚀骨沁心。 风云堡的一行人马吃惊地回望着不远处的情景,雪域华佗此行居然带着一个病危的女子。 骏马原地踢踏不止,沐清愁轻轻挑了挑眉,然后低吼一声,神色凝重地骋马走了过去。 感觉到有人靠近,眼光里闪过冷气,瘫坐在雪地上的白衣男子手臂回转,蓦地按在了剑柄上。 对于这一行人,敌我不明,他暗自警惕着,已备不时之需。 沐清愁一手控缰,一手执剑,他看着白衣男子的举动,无谓地淡淡一笑,然后飞身跳下马。 “你的马儿已经跑不动了,你怀里的这位姑娘一看就是身中剧毒,只怕时辰不多了。”停在了萧翎的身畔,他轻轻开口,友好的声音是平静而理智的。 “你胡说!”萧翎突然狂怒起来,神色疯狂而崩溃,目光里陡然迸射出肃杀之气。 手指一搓,长虹剑从手里蓦然坠落,直插入地,发出铁石摩擦的刺耳声响。荒原上的所有风云堡弟子都为之一震,静静地望着弃剑的堡主,窃窃私语声平息了下来,变成了鸦雀无声的沉默。 沐清愁唏嘘般地摇了摇头,然后叹息一口,说:“萧公子,你我并不是敌人,我现在将我的坐冀旋风借给你,日行千里,你速速动身吧?确实不敢再耽搁了。”萧瑟的寒风中,他沉吟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丝悲悯之意。 静静地凝视着怀里的凌歌,萧翎怔了许久,眼神从狂怒转为恍惚,最终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他用斗篷裹紧了怀里的女子,运起全身的真气,单手撑地,迅捷地翻身掠上了沐清愁的马背。 抖开了缰绳,一勒马头,他朝马前站立的男子深深颔首致谢,然后策马狂奔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章 拼死一搏 一切尽在不言中。 四周一片皑皑的白雾,沐清愁站在冰天雪地里,望着那一骑绝尘在远方的尽头,嘴角染上了捉摸不定的笑容。 昆仑逍遥派的掌门之位迟早也是会传到萧翎的手上,他沐清愁何不现在做个顺水人情,有恩于他,日后平定中原武林,也算是少了一个对手。 面对着北方韵白的天际,这位风云堡的堡主怔怔地出神,眉目间有许多复杂不明的光芒交织着纠结在一块,掩埋住他的心事。 “堡主,快看!”这时,不远处有一名属下颤声疾呼,握剑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抬起来指向不远处急速奔来的两匹白马。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广阔无垠的雪原上,白花花的冷清寂寥,又有“得得”的马蹄声沉重的敲响着飞奔而来。 将长虹剑收入手中,沐清愁神色清冽地挑起眉,双目深蕴,犹如深海般神秘莫测,他定定地看着那两匹踏雪而来的骏马。 马背上人影越来越近,却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男子是一袭青色的长衫,长发散落在肩膀上,随着冷风微微后扬,清俊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冷光,使得他整个人散发出了一股冷酷悲凉的气息。 沐清愁微怔了一下,却也认了出来,这是独孤无敌的另一名亲传弟子江枫,中原武林一带称其为“大漠飞鹰”,和他的大师兄萧翎并作“雪山双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独孤无敌的两名嫡传弟子一前一后离开了逍遥派,并且身边都带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如此火急火燎地是要去哪儿? 难道是逍遥派起了内讧!心下琢磨着,沐清愁的思绪混乱了起来,逼着他不得不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手中的宝剑渐渐握紧,单指按在鲨皮剑鞘上——他默然地抬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属下们摆开剑阵,拦住飞奔而来的两匹铁骑。 远远地看到前方布开的杀气之网,粉衣少女不由得勒缓了马速,惊愕地看向并驾齐驱的男子,“枫少爷,这可如何是好?”寒风让她的身子一阵阵抖索,她低柔地开口了。 湛深色的眼底弥漫着跳跃的火光,可是脸上却依然没有一丝表情,江枫沉吟不语。 “驾”轻吼一声,看也没看身旁的女子,他一个人驾马向前飞奔而去。 他这是要硬拼了吗? 冰燕啧啧地叹息一口,她在风雪中努力呼吸,脸色已然又开始逐渐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却也急急地追了上去。 风更急,雪更大。 两匹骏马径直飞奔到了风云堡的剑阵中央,杀气一波波地逼来,几乎将空气都凝结住了。 “不要耽搁,快去救凌歌!”江枫一掌将冰燕推出,拔出了腰际的长鞭,霍然抬首,一击劈开虚空! 粉衣少女被他这灌满真气的一掌打得飞到了百米外才翩然落地。 看到自己已经置身在剑阵外,冰燕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用双手撑起自己身体,咬牙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前跑去。 她要快点赶回去,否则翎少爷和小姐一定会很危险! 可是枫少爷能够脱险吗?她犹豫不觉,进退两难。 下一刻,她还是决定将身后的血战抛在脑后,赶去巫月神宫要紧。 风雪里只有漫天的杀气逼了过来!江枫双手执鞭,目光横扫了一下四周,浑身散发出难言的英武气势。 “有本事,杀出一条血路过去!”风云堡的一名弟子大笑起来,剑尖指向江枫,足下一顿,其余属下们齐齐出鞘,身形交错而出,各奔其位,剑光交织成网,剑阵顿时发动! 长发随风飘扬,深青色的长衫上凝结了一层寒霜,眼底的冷光跳跃不定,江枫漠然地勾了勾嘴角,邪肆一笑,纵身从马上一掠而下,右手的长鞭幻化成无数交织的七彩绫带。 一道闪电般的华丽鞭影落到了剑网里,在瞬间就交换了十几招,剑鞭相击。发出了连绵不绝的“叮叮”之声。江枫辗转于剑光里,以一人之力对抗中原数位剑术精英,却没有丝毫畏惧。手中的长鞭注满了纯厚冷厉的内力,强盛得足以和任何名剑对抗。 “啊!”风云堡的弟子中有人发出了惊呼,长剑脱手飞出,插入雪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腕,惨叫一声,跌落在雪地上,做惊恐状。 “小心,是凤尾鞭!”未曾出剑的沐清愁看清楚了江枫手中的神兵利器,失声提醒。 仿佛孤注一掷地想速战速决,这个逍遥派的武学奇才一上来就用了极凌厉的鞭法招式,几乎是招招夺命,不顾一切,只想从剑阵中闯过。 一轮交击过后,被那样狂烈的内息所逼,风云堡的弟子们齐齐向外退了一步。 唯独堡主沐清愁站在原地,手中长虹剑指向地面,却是分毫不动。他只是死守在璇玑位,全身的感知都张开了,捕捉着对手的一举一动。每次江枫试图冲破剑阵时,绯色的长虹剑都及时地阻断了他的出路,分毫不差,几度将他截回。 五十招过后,显然是急于脱身,江枫出招太快,连接之间略有破绽——长虹剑就如一缕七彩的虹风,从他的鞭光里急速透了过来! 逍遥派弟子最拿手的应该是幻影九歌——问天剑法,不知为何这一次江公子却是用凤尾鞭来迎敌。难道他不知凤尾鞭是喜阴而排阳的吗? 中了! 心念电转之间,沐清愁已得手,他的剑准确无误地刺破了江枫的衣衫,将他定在了原地。 得手了!其余风云堡的弟子一瞬发出了低低的呼声,立刻掠来,趁着对方被钉住的刹那齐齐出剑,数把宝剑交织成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光网,只要一个眨眼就能把中央被困住的男子绞成碎片! “嗖”耳畔风动,刚欲抬手说些什么的沐清愁顿觉背部一麻,身子便直直向后栽了下去。 身后的女子显现了出来,脸色雪扑扑的,她左手的中指扣在拇指上,微微颤抖着。她的目光倔强而寒冷,蓦地蹲下身去,手腕翻转,扼在了沐清愁的死穴上。 本来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眼下她不得不这么做! “放了枫少爷,否则我就杀了他!”粉衣少女冷冷地看着雪地上的风云堡属下,一字一顿,绝然地要求道。她的右手里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令牌,是日月神教的圣火令,而她的左手指间擒着一撮寒芒闪耀的罂粟寒针,是百花毒针之首,剧毒无比,一针可使人昏迷,两针则武功尽失,三针即刻丧命。而此刻,这撮毒针就抵在沐清愁的太阳穴上。 她是魔教的人!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气,目色惊恐。 堡主突然遇袭是所有风云堡的弟子始料未及的,只得纷纷扯住了步子,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生死一瞬,兔起鹘落在眨眼之间,即便是江枫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风云堡的属下们互相看了看,腾开了一条道,让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好险……”看着一剑穿胸的男子,冰燕脸色惨白,吐出一口气来,声音颤抖得厉害,“你竟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 江枫的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刚走到了她的跟前,一口血急喷出来,眼前忽然间便是一黑。 粉衣少女伸臂撑住他,脱口惊呼:“枫少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章 神宫 醒来的时候,天已然全黑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雪一片片落在脸上,然而身上却是温暖的。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疼痛也明显减缓了—— 江枫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去,看到了自己身上裹着的斗篷,和紧贴着他的胸膛,控缰前行,脸色苍白单薄的少女。 冰燕紧紧蜷起身子抵抗着内外逼来的彻骨寒冷,没有血色的唇紧闭着,雪花落满了眼角眉梢,气息逐渐微弱。 终于,她的头缓缓地埋了下去,意识彻底模糊,身子一斜,快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小心!”江枫惊呼一声,伸出僵硬的手,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稳在自己的怀里。 粉衣少女已然冻得昏了过去,嘴唇发紫,手足冰冷。他解开斗篷将她裹入,双手按住背心灵台穴,为她化解寒气——然而一番血战之后,他自身受伤极重,内息流转也不如平日自如,过了好久也不见她醒转。江枫心里焦急,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只是将冰燕紧紧拥在怀里。 心底有深刻而隐秘的痛,他不知道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在苍穹下仰起头凝望,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两侧的雪山在缓缓后退,山顶上皑皑的冰雪宛如珠冠上的光,在漆黑的天幕下泛着圣洁的光芒。 —— 逍遥派的新任掌门策马飞奔到了巫月神宫的南天门时,如意料之中一样,一路上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成形的抵抗。 整个巫月神宫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大规模的整顿,朱红色的门柱两侧有白衣女弟子排列守候,大门也是敞开的,甚至可以看见隐藏在最深处的幻月阁。 那里,不久前曾经有过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杀。 那里,她曾经与他并肩血战。 从南天门铺设到宫门的青石大道两边原本设有的毁花小筑和望风楼上也有几个女弟子看守,微微隐射出一种强烈的威慑力和肃杀之气。 抱紧了怀里昏迷的白衣女子,萧翎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凌歌,你会没事的!”他横掠而起,在峰川上一个轻轻的点足,落到了大道左侧的巨型玉阶上。 萧翎是以风一样的速度掠上雪峰的,在一眼看到峰顶景象的时候、却仿佛化成了岩石。 高高的宫门中央,赫然已有一个云袍飘然的女子在静静等待着,那一袭雪白的长发宛若亘古不变的冰川,散发出了凛然逼人的气势。 冷月?! “你们终于来了。”看到远处的男子从峰川上一跃而下,白发女子从胸臆里吐出了一声叹息。 瞳孔紧抽了一下,萧翎抱着凌歌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冷月笑了起来,白发在冰风中飘萧,眼神黯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罢了,只是可惜了凌歌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那个单纯宁静、毫无野心的少女,就这样被各方势力撕扯着、拿来殉葬。 一念之间,萧翎的身影在几个连续的玉柱上跳跃而过、已到了她跟前。忽然冷月认清了来人,眼神一凛、脱口惊呼了出来:“怎么!来的……不是江枫?” 漠然地一笑,白衣来客的神色是空洞而警惕的,当他跃到巫月神宫绝顶之上的最后一根玉柱时,红日一跳、恰恰从天际尽头升起。不远处的雪峰晶莹剔透、染了微微的红光,那种凛然烈艳、竟叫人不敢逼视。 “冷前辈,凌歌是无辜的,请你放过她!?”丝毫不回避地直视对方暗怒的表情,他漠无表情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悲凉的无奈。 冷月静静的站在天门的正中央,任满山的狂风吹起她的雪色长发,长长的睫帘之下如墨色海洋一般,深不可测,宽大的袖口里,她的手里捏着一撮闪着寒芒的银针。针尖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反射着一点冷冷的光,有一种疯狂的杀气。 为什么凌歌拥有的爱她没有?为什么从来不曾有人这样替她着想过?为什么? 憋见萧翎看着女儿的眼神和动作,冷月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不!她绝对不可以放过他们?不可以!? 那样温情的画面永远照不亮她的心,只会灼痛她的眼睛,灿烂的阳光融化不了她冰冷的人生,只会让她把仇恨握得更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章 绝情 —— 凌歌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暮色时分。 纱帐幢幢,灼影跳动斑驳不息,华丽宽敞的花阁里香薰缭绕,她安静地睡在大床上,身上盖着三重锦缎被子,体内气脉和煦而舒畅。 室内生着火,非常温暖。 白衣少女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顿时吃了一惊。 目之所及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 这是在巫月神宫自己的闺房内。 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又会回到这里?她应该是和萧大哥在一起啊?怎么会回到了巫月神宫? 白衣女子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多想,沧乱地撩起被子下了床,向外跑去。 屋外红梅傲雪,冷气袭人,一望无垠的白色刺得她眼睛昏花,同时也有绵延不断的幽幽箫声从不远处传来。 凌歌拉开了房门来到了走廊上,扭头循着乐声望去。然而箫声却蓦然停止了,仿佛吹箫者也在同一时刻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另外一曲又响起。 她看到了长廊上的白衣人。雪域华佗坐在长廊的边沿上,靠着廊柱,正微微仰头,合起眼睛吹着一支细长的竹箫子,旖旎深幽的曲子从他指尖飞出来,与白衣一起在风雪里轻轻舞动。 箫声是清丽雅致的,充满了某种神秘的哀伤,时而欢跃而又忧伤,时而热烈而又神秘,仿佛水火交融,一起怒放着鲜活的生命。 凌歌一时间说不出话——这是梦吗?那样大的风雪里,这样青煞的风景里,居然能听到这样美妙动人的箫声。 “醒了?”箫声在她缓步走近的刹那戛然而止,萧翎睁开了眼睛,微笑着问:“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她讷讷点头,忽然间有一种打破梦境的失落。 “其实你应该要留在你娘身边,逍遥派的确容不下你。”他望着天空道,神色有些恍惚,顿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收了长箫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你多多保重。”他的语气冷淡疏离得像一个陌生人。 在他错身而过的刹那,凌歌隐约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蓦然回首,抓住了他的手臂,“我要跟你一起走……?!” 晚风吹起,屋檐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下,犹如千万片晶莹透明的魂魄冷清地飘荡在半空中。 萧翎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着凌歌,他的眼睛黯然如深潭,隐含一丝凄迷,却也坚定得厉害:“别傻了,我不能带你回去!” 白衣女子定定地抓着他的手臂,目光里的泪水炫亮如花,“萧大哥,是你送我回来的吗?你也不要凌歌了吗?”她低哑地问,胸口急剧地起伏。 看着她脸上流淌下来的泪水,雪域的神医皱紧了眉头,心里隐隐作痛,一瞬间、几乎有了不顾一切将心爱的女子带走,就此远走高飞、离开江湖的念头。 可是。 不能啊! 终究不能啊! 师傅已死,整个逍遥派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他的肩上有不得不挑的责任! 他怎么可以为了儿女私情而全然不顾与生俱来的使命! 况且他真的带得走她吗? “萧翎,我可以不再刁难于你,但是凌歌必须留在我的身边,她身上的毒素只是暂时解除,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必须服下一颗天心丸,方可继续活命,否则七日后便会丧失神志,全身筋脉俱断而死。她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忍心伤她,只要你们逍遥派的人不再来纠缠她,她会活得很好,你明白吗?” 这是她把凌歌交到巫月神宫的宫主手上时,冷月对他的承诺。 所以他终究不能带她走,也不可能带她走!萧翎忽然间只觉得万剑穿心,他怔怔望着白衣女子清莹的脸庞,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大喜或者大悲,平静如一泓春水,他慢慢伸出手,一寸一寸地推开了抓住自己胳臂的那一只纤细的素手。 “凌歌,我师父是被你娘害死的,我们逍遥派从此与你们巫月神宫誓不两立,你认为我要以什么样的立场再带你回去,师父的女儿吗?别傻了,逍遥派的其他弟子会信吗?你是冷月的女儿,是巫月神宫的少宫主,还有可能是未来日月魔教的圣女,这样的身份是整个武林所不齿的,我身为昆仑逍遥派的掌门师兄,现在要做的就是分清正邪,不再为你所迷惑!你明不明白?!”他沉沉地道,漠无表情的看着白衣女子逐渐惊愕的眼睛。 凌歌怔在了原地,只觉得一颗心直坠下去,落入不见底的冰窖—— 咬了咬嘴角,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然后泯然地仰起头注视着他毫无温度的眼眸,“是我娘逼你这么做的吗?对不对,萧大哥,你知道吗?我可以感觉到你心底在想什么,所以你不要故意说这些伤人的话来刺激我,这不是你的真心话,绝对不是!”嘴唇苍白失血,她执拗地微笑着,眼底的泪水却哗啦啦地流淌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黑而冷的雪夜里,静得可以听到心迸裂成千片的声音。 “你错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萧翎侧过身,竹箫随意地在手心里掂量了几下,目光冷然如冰,“凌歌,要不是看在枫师弟的份上,我不可能容忍你至此,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日我逍遥派南下之日,定是你们巫月神宫灭亡之时,到时候兵戈相见,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身子一震,剧烈地颤抖着,白衣女子的声音开始发抖:“萧……萧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要呆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里,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要——” “够了!”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清晰而有力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心里的刺痛再也无法承受,几乎是发疯一样想要彻底让她死心,脱口而言:“我和江枫都不想步师父的后尘!死在你的手上——” 对方惨然的话语扯裂了她的心脉,白衣女子只觉一阵眩晕,身子晃了一下几乎跌倒,她默默伸出了手,上前两步将他紧紧环抱,“萧大哥,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步我娘的后尘,被仇恨泯灭了双眼,所以在我变坏之前,你就应该杀了我才对啊?你杀了我吧?” “不——”萧翎只觉得心里那些激烈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失声说了一个字,喉咙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他颓然低下头去,想要一把推开她,簌簌一声响,一滴泪水落在了他冰凉的手腕上,炽热而湿润。那一瞬间,所有在她面前伪装起来的冷酷和残忍的面具都被烫穿。 “萧大哥,失去了你,我生不如死,你杀了我吧?”凌歌的神志在他微微运气的掌力下变得模糊不清,慢慢的,她闭上了眼睛,再无丝毫知觉。 看着昏睡在怀里的女子,白衣男子的眼睛里一瞬间涌出无数复杂而矛盾的光芒,他只想大声呼啸,却一个字也吐不出,他在雪中沉默了下来,不再让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从喉中冲出。 连日来,他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可每一次都是快乐而轻松的。 在参商永隔的一霎那,相拥取暖也是幸福的!这是他生命里唯一拥有也不可能再有的温暖! 长廊外是冷暗的夜空,依稀有着小雪飘落,沾在他们的衣襟上。 白衣公子抬起头,望着雪花飘飘的凄茫夜空,忽然觉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无奈,仿佛漫天都是逃不开的罗网,将所有人的命运笼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章 绝望 —— 旋风马慢悠悠地踩在打滑的雪地上,萧翎缓缓策马归去,穿过了巫月神宫的宫门,踏过了十二道南天门,融入在了冷清的风雪里。 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奔上了前方的断崖。 断崖上的风狂啸着,像一头想要挣脱束缚的猛兽,他站在雪花轻扬的断崖尽头,低头静静凝望着深不见底的冰河,漆黑的长发在寒风里猎猎飞舞。 “师傅。”忽然间,他喃喃说了一句,向着悬崖迈出了一步,积雪菽菽落入万仞深渊。 “翎少爷!”刚刚落马的女子顿时大吃一惊,“不要啊!” 惊急交加之下,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功力,一下子从几十米外腾空飞起,振臂掠了过去,一把将他从背后死死地拉住。 萧翎微微一惊,顿住了脚步,旋即回首,愕然地看着她。 “别做傻事……”冰燕惊恐地抓着他的手臂,急促地喘息,“……你绝对不能做傻事呀!你、你是逍遥派的新掌门,武林需要你,你一定要活下去啊!” 微微苦笑了两声,萧翎低下了眼睛:“我怎会如此想不开,你放心,我并不想寻死。” “啊……”粉衣少女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抓着他手臂的手,怔了半响才接着道,“枫少爷也来了,他直接奔上了南天门,你快点去阻止他,他说要为独孤前辈报仇,只怕是凶多吉少!我阻止不了他,你快点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萧翎的脸色变了变,瞬间一阵风过,他的人已经不在了原地。 粉衣少女驻足在原地,柔顺的秀发随风扬起,发带上的璎珞叮咚作响。 漫天飞雪中,她娇柔地一笑,俏丽的脸颊晚如玉壁染霜,玫瑰初露,说不尽的楚楚动人。 然而。 就在这时。 粉衣少女唇边的笑容忽然慢慢逝去了,整个人身子也僵了僵,她明眸一转,非常迟缓非常迟缓地转过身去。 只见。 纷飞的鹅毛大雪中。 站着两个人。 冰燕的目光只在那个高个男子的脸上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他了,她垂下眼帘,温顺地笑了笑。 高个男子的身后不远处,伫立着一座黑色的石雕,风雪中,纹丝不动。 少顷,一阵猛烈的寒风袭来,刮得他身后的黑色斗篷膨胀起来,人们才知道那并不是一座黑色的石雕,而是一个十三岁的黑衣少年。 眼神冷漠无情,他伫立在漫天飞雪中,任由天山上的风雪吹拂着自己的面颊,任由冰冷的雪水侵蚀自己的脚心,一动不动地站着,僵硬如磐石。 这名少年正是残雪。 和他一同前来的是色使阿音。 离开了日月神教的总坛,阿音褪去了那一袭黄澄澄的袍子,和那滑稽可笑的鸡冠帽。此时此刻的阿音,一身紫色的衣衫,玉手持扇,长发飘飘,带笑的眼眸有种说不出的阴魅。 “终于还是来了!”冰燕幽幽地抬起头,望着落雪的天幕,笑着,怔怔地出神。 这一刻,她在问自己,悔否? 回想自己这一生,快乐的时光是那样的短暂,她的生命只不过是笑话一场,她曾经憎恨老天爷,憎恨这个世道不公,可是现在,她要感谢上苍,让她在灵魂泯灭的一刹那,遇到了自己无怨无悔付出的男人。 如果我不曾爱过,不能证明我活过。 是的,她不悔。 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娘就死了,娘是含恨死的,娘恨爹的绝情,恨爹的冷漠,更恨爹对那个女人的痴心。娘害死了那个女人,爹的心也死了。虽然,爹迁怒于娘却没有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利处死娘,却从此对娘不闻不问。 是的,生不如死才是对活者最大的惩罚,甚至在她出生的这一刻,爹都没有来看过娘。 娘忿忿不平地走了,而遗落在世间的她注定是一个不会得到关爱的孩子,爹宁愿对着那尊死人的遗像发呆,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死亡令她生,仇恨令她活,这就是她的命。 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没有汲取到人间的一丝丝关爱,然而,她还是人模人样的在这个世上挣扎了十八年,她从小就特别怕寒,寒冷的冬季几乎是折磨她的魔鬼。她记不清有多少个寒冷的冬日晚上,她蜷缩在床角,冻得瑟瑟发抖,即使好心的阿婆为她燃起了一盆盆炭火,她依然觉得寒冷万分,几度昏死过去,又几度清醒过来。 八岁时,她开始闯荡江湖,十岁时,她第一次杀了人,只因那个人的手里有神农赤炎果,然而这种神奇的果子并没有解除她身体的冰寒,寒冷还是如魔爪一样,在每个夜晚撕裂了她的身体。十二岁时,她偷学了爹的嫁衣神功,却不慎走火入魔,后被爹发现,差一点被赶出家门。 十四岁时,她遇到了夜冥,那个俊美飘逸的男子。 第一次见到他是天脉大会上,他妖冶的眸子,冰动的蓝发,绝世的武功,令她无比好奇。 十六岁时,她拜入了日月神教,一跃成为日月圣女,众生匍匐在她的脚下。夜冥给了她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尊贵,没有人再敢无视她,忽略她。她喜欢被人仰视,喜欢看别人胆战心惊,喜欢在每一次战斗中,看着敌人死在自己的刀下时惊惧的表情。 她一度以为,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 直到,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不管她是高贵,还是贫贱,只有他不会嫌弃她,他只给了她一丝勉强的温暖,她便如飞蛾扑火一般,无可救药的认定了他。 在逍遥派的这一段日子,她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人和人之间是平等友爱的,而她不再是杀人的工具,有付出就会有回报,只要你敞开心扉的关怀每个人,他们同样会这样对你。虽然没有仰视,没有胆战心惊,然而,这种平静温馨的感觉却是无可替代的。 真正的幸福不过如此。 …… 寒风凛冽地吹,雪花恣意地飘。 “慕容燕,教主让我送你上路!”阿音轻轻抖开手中的折扇,笑眸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冷光。 背叛夜冥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她何尝不知。 只是,她不要死在他们手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章 决战 —— 那一天晚上的情景,所有存活下来的巫月神宫女弟子都记忆犹新!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而来。只是一转眼,整片山野已经是苍白一片。 如此之大,仿佛是一群白色的猛兽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穿过茫茫的冷空气,直直地压盖下来, 等到行至南宫门时,大雪已然落满了衣衫。 一袭深青色的长衫,长发上沾染着连日奔波的风霜冰雪,嘴唇抿成阴郁的线条,江枫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踩着玉石台阶,向着高高在上的巫月神宫宫门走去。 望风台上的女弟子目色惊恐,急欲进宫禀告,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鞭影吓得晕死了过去。 那一瞬间,心中涌起再也难以克制的愤怒和恨意,排山倒海而来。灌满杀气的鞭子反击在大道两侧的玉柱上,大片的玉石栏杆应声咔啦咔啦碎裂。 江枫疯狂地出鞭,将所遇到的一切劈碎。 凤尾鞭下碎玉如雪,散落一地。然而,十几招过,半空里再度劈落的鞭影却被一股凌厉的剑势挡开。 “住手!”萧翎无声无息地追了上来,拔剑隔挡了他的鞭子,“枫师弟,莫要一时冲动,一切需从长计议。” 一头落雪的长发,江枫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师兄,怒声道:“你回去做你的掌门,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鬼地方铲平,就算是死,我也义无反顾!?” 说完,一道七彩的光芒冷冷地划开,在他和他之间拉开了一道生死帷幕。 萧翎神色一顿,刚欲说些什么,只觉脚底下一阵剧烈的摇晃。 地底在剧烈地震动着,前方传来剧烈的声响,是巫月神宫里的玉楼金殿在一片片地坍塌—— 巫月神宫里,一场前所未有的覆灭即将到来,白茫茫的大地在隆隆发抖,大殿剧烈地震动,巨大的屋架和柱子即将坍塌。侍女,童子和白衣女弟子们惊呼大乱,纷纷走避,躲闪着迎头砸下来的碎石和冰块。 收回了手中的长鞭,江枫惊怔了一下,和师兄互换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眼神,然后迟疑似的看着眼前的巨型玉石宫门摇摇欲坠,“轰”一声倒塌在地,溅起一地绚烂的白色雪缨。 转瞬之间,脚下的台阶已经层层断裂开来,露出了一条条深不见底的黑沟,两侧的玉柱在剧烈的震动中碎裂成数截,掉落在万仞深的大口里。 雪山双雄被阻隔在了两侧,中间隔着十丈远的深沟。 两个人同时凝望着那一道深渊。,又蓦地抬起头来,仿佛同时想起了什么。 凌歌?! 宫门内又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雪舞腾了半天高——山崩地裂,所有人惊惧交加。此刻的巫月神宫,宛如成了一个墓地。 一白一青两个身影在断裂层次起伏的冰川上轻盈地点足,先后落到了宫门两侧尚未塌陷的擎天柱上。 “师傅!” 两人冲进宫门,警惕地往声音传来处飞去,齐齐失声惊呼! 黑暗里有灯火在倒塌轰隆的巨响中安稳地逐一点亮,明灭映出了一具被悬挂在高空的躯体,面色惨白,似已死去多时。 “枫师弟,小心,是障眼法!”心底莫名的一阵清醒,萧翎失声惊呼,手中的诛神剑脱鞘而出,狠狠地平削了过去。 那具悬空的尸体触到金色剑尖的那一刻,萎顿了下去,化作无数白色的花瓣,消散在风雪中。 天地间忽然一片死寂,所有的声响噶然而止,仿佛被冷冻住了。 “呵,”一盏盏琉璃灯亮起起来,将这座坍陷下去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冷月双手交错在衣襟前,微微笑起来了,“不愧是帝王谷主萧人凤的儿子,眼力过人!?”那一笑之下,她整个人仿佛焕发出了刀锋一样夺目的光——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江枫的双手握紧,十指死死地掐向掌心,眼里有火在燃烧:“冷月!我师傅因你而死,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嘴角的笑容缓缓收住,冷月看着江枫的眼睛,神色一怔,“死了也好!”然而,只是微一沉默,她复又冷笑起来,看向一眼不发的白衣男子,“萧翎,你们两个是来送死的吗?要知道你们的师傅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闭嘴!”愤怒的火终于从心底完全燃透,直冒出来。萧翎的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挥剑指向她,冷声道:“冷月,你无药可治!” “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杀我!”冷月的眼里露出杀气,却根本不去隔挡那一剑,双手“啪啪啪”击了三下,她笑着掉头,对着黑暗深处的少女命令道:“凌歌,杀了他们。” 萧翎的剑势到了中途陡然一弱,停在了半空。 冷月看到他果然停步,纵声大笑,眼神复杂,恶狠狠地讥讽道:“好一个痴情重义的男子!我现在数三声,你还可以回头,否则,定死无葬身之地!” 萧翎笑了笑,心想这个女人其实早就疯了!这一场地动山摇般的灾难,只怕她也是抱着一死的决心,什么都不顾了。竟不息葬送了那么多女弟子的性命。 凌歌如此的天真善良,怎么会有这样心肠歹毒的母亲! 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半晌,萧翎微微阖了一下眼睛,吐了一口气,剑眉横轩,手中的诛神剑仿佛感应到了他心底的巨大波动,发出了耀眼四射的金色光芒。 “冷月,你作恶多端,害人害己,我今天势必要拿下你的首级,祭奠家师的在天之灵!”萧翎语气凛凛,一袭白衣随风轻扬,翻滚如浪,散发出了难言的威武气势。 那样的话语,让冷月听得怔住,捏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顷刻间恍若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是他未免也太过于自信了。 她看着自萧翎体内迸出来的华光,微微怔了一下,这就是逍遥派所谓的“人剑合一”吗? “萧翎……料定自己会赢吗?……”她长长吸了口气,手指用力绞在一起,眼神似是看不到底。 那个瞬间,连萧翎自己都震惊于内心涌现的残忍的杀戮欲望。他一贯冷定如岩石的手指握在诛神剑柄上,居然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内心不断涌现出将眼前这个疯女人一剑格杀当地的念头。 逍遥派多年的清修之后,他居然还没有完全摒除隐藏在心底的杀念嗔怒,真是枉费了师父这么多年的苦心教导! 如果说一切贪嗔痴妄都是空,一切色相都是假,那么为何他依然无法抑止如今这般涌上心头的、切切实实的愤怒和悲哀?原来多年的修为竟是一场空…… 一切只是从终点回到了。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使他无法做到心如止水,笑看风云。 心中杂念丛生,在这个生死关头,雪域的神医居然开始分心走神。 一种深刻而剧烈的变幻蔓延在他眼底,痛苦、绝望和仇恨如同火一样燃烧,手指握紧了诛神剑,他闭了闭眼睛着,霍然抬首,却看到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 凌歌不知何时已现身在冷月的身畔,神情芷若,目光静如秋水。 萧翎震住了,瞬息间恍然大悟! 那一道清丽的身影,恍如魔咒般将逍遥派的大弟子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年前遇到巫月神宫的小宫主,死寂多年的他被她打动,心神已乱的他无法潜心精修。 看来他是破不了“情”字这一关! 萧翎暗自苦笑。 “凌歌,动手吧吧?”看着大殿之上神色痛楚不堪之人,冷月的眼里闪着快意的光,她笑着松开绞在一起的手指,柔媚的声音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傲然杀气,侧首冷睨,“不想要被人舍弃,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舍弃他们?!” 江枫一直没有说话,眼神低垂,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此刻才惊觉过来,没有多话,只是怔怔地凝视冷月身后显现出来的白衣少女。 脸上的清丽明媚之色丝毫微变,只是那双冷厉凝聚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敌意的光芒。 这样陌生的凌歌,陡然让大殿之上的两个男子生生吃了一惊。 “凌歌,杀了他们!”冷月手指一挥,再度开口命令,白衣少女闻声辨位,猛然抬眸,拔出了手中的碧雪剑! 看着挥剑朝自己刺过来的女子,江枫定在了原地,不躲也不闪。 她真的会杀了他吗? 会吗? 直到碧雪剑的寒光即将毫不犹豫地刺穿心腹的那一刻,他猛地惊醒,深青色的衣衫被划开了一条裂缝,他才急急后退了两步,闪开了那致命的一剑。 白衣少女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心只想要将此人斩杀于剑下,手腕不停地翻转,碧雪剑在她的手里焕发出了逼人的杀气,直直飞掠而来。 显然没有料到她竟会对他痛下杀手,江枫一连在半空中换了几次身形,才堪堪避过了那一道道白色的冷如浮冰的剑光、身形连续翻转,回落至大殿外深渊中矗立的一根冰柱上,他的脚尖踩着那根冰柱不过手指粗细,却居然不曾断裂。 点足于冰川之上,江枫喘息了两口,看到了风雪中凌风仗剑的女子,眼神便凝了一凝,脸色瞬间有些复杂。 “凌歌!”他叫了一声——他期待着她清醒过来。 然而回应他的,依然是一道呼啸而来的雪色剑光! 白衣少女脸上毫无表情,一眼看到对手掠上了冰川,想也不想地追了过来,随着他的身形移动一连串地挥剑砍至。 “凌歌你怎么了——我是江枫!你不认识了么?”落到地上时,他手指一措,夹住了刺过来的剑刃,指间的血花泛滥开来,滴落在了衣襟前。他震惊于凌歌脸上漠然的表情,颤声疾呼:“你相信我,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白衣少女似乎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手指微微一动,身形却一动不动,凛然如冰湖的眼神也凝聚了起来。 她的剑穿过他微微抖索的手指,缓缓地向他的脖颈刺去。 “枫师弟!”观战的萧翎在这时才回过神来,一惊之下立刻拔剑掠起,想要去救自己的师弟。就在他身形一动的刹那、随着冷月玉手一挥,五支玫瑰花箭几乎是一瞬间呼啸而至——如绯红色的天罗地网迎头罩下,分别封锁了他可能移动的所有方位! 碧雪剑的剑尖已经抵达江枫的脖颈处,萧翎再也顾不上说什么,立刻挥剑格挡。只是一刹,“叮叮叮”五声急响,精妙绝伦的花箭被威力无比的诛神剑反击了回去。萧翎滚了一身的雪,在逃出罗网的刹那,他以手按地,挺身跳起,却立刻继续厉声喝止:“凌歌!——快点住手!他是江枫!你不可以杀他。” 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花容,江枫的眼睛里闪过绝望而撕裂的酸楚光芒,却始终不曾抬手一掌将她击开。 碧雪剑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他的咽喉,有一道清亮的血花滑出了可怖的痕迹。 白衣少女定定地看着毫无反抗的青衣男子,在身后的萧翎说出那么一段急促的话时,她脸上毫无表情,睫毛却不易为人觉察地微微颤抖着,眼神是极力挣扎着的。然而仿佛被看不见的引线操纵着,她凝视着江枫的眼睛,手上的剑却丝毫不缓地深深刺了进去。 看着白衣少女毫不动容的神色,萧翎震惊了,原来他所想的一切都错了。 他深知凌歌的性格,又怎么会轻易被他那几句话冷了心肠?—— 可是眼下,他的师弟就要死在她的手上了。 原来这个女子和她的母亲有着同样一颗鱼死网破的狠心。 萧翎喘着气、从雪地上站起,看着三丈外面无表情的女子,仿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忽地冷笑起来,“好啊!既然她无情,他何必有意!?” 冷笑中,逍遥派的大弟子猛然腾起,手中金色长剑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寒芒,弧形展开,瞬间将白衣少女的碧雪剑拦截了开来!在力道相击的一瞬间,凌歌微微一震,虽然脸上依旧漠无表情,然而眼神里却有了一瞬欣慰的神色。她的手继续握着剑,凝聚气劲,然而手指间已经在微微发抖,似乎内心有什么在天人交战,极力挣扎。 “江枫!”萧翎伸臂撑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师弟,再度抬眼看向凌歌时,紧抿的唇角只有杀气和仇恨,再无丝毫爱恋之意。 手中的诛神剑对准了白衣少女,眼神急电般变化—— “快走呀!”碧雪剑在手下剧烈晃动着,凌歌的额头有大汗浸出,却似乎清醒过来了,眼睛里涌出了璨亮的泪光。仿佛忽然认出了对手是谁,她惊惧万分地惊呼:“萧大哥,快带着江枫走!” 就在她发出惊呼的一刹那,身子猛地一震,摹听“噗”一声,她的右手手腕蓦地血花狂流,原来凌歌在千钧一发之间硬生生把自己这一剑遏止了,但遏止这一剑的结果,却令她的剑劲倒流,破开手腕而出,反伤自身…… 那一声惊怖的叫声传入耳中,萧翎心头一惊。 那一刹、他只觉风雪仿佛穿透了他的肺腑,冷入骨髓。 几缕幽暗的血丝从白衣少女的嘴角溢了出来,在冰川上迸射开来,凝固成触目惊心的图案。依稀中,他看到对面的女子身姿飘摇,微笑着张开双臂,慢慢地往雪地上落去,一缕缕凄乱的长发拂过她的面颊,洁白的衣袂在寒风中猎猎飞舞。 方才,难道是被控制了神智么?——他想起了魔教的摄心术,霍然明白过来。 白衣男子纵身一跃,扑上去,似乎想要拽住她的手,可是已经晚了。 凌歌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花,唇角却含着一抹淡淡的幸福微笑,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萧大哥,望着此生的挚爱,虚弱的玉手向前伸着伸着,单薄的身躯却直直地往雪地上的黑色深沟坠去。 “凌歌,不要啊——!”萧翎颤声惊喊,一颗心痛得四分五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7章 绞杀 —— 断崖上,寒风萧瑟,冰雪严寒。 粉衣女子轻轻握紧了手指,白皙如玉的脸上绽放出一抹骄傲却冰冷的明媚神采。 话音方落,阿音已经出手,身形偏转,手腕凌厉翻转,金呢扇子展开强烈的劲气横扫向大地。 但听“砰砰砰——”几声震耳的巨响。 雪地上激起几丈远的雪瀑,飘飞的雪花中,几道灿白的电光交织凝聚一线。 “嗤嗤嗤——” 一束强烈的白光携雷霆万钧之势,朝粉衣少女袭击而来。 转瞬已至眼前。 慕容燕张开双臂,身子飘立在半空中,手持结印,美目懔若寒霜,怒视着他。 电光击碎了她身后不远处的大石,一块块坚硬的碎屑随风卷入万丈深渊,发出空洞洞的回音。 阿音唇边带笑,在寒冷的风雪中沉吟道:“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值吗?” 雪花疯狂地拍打着她的长发和粉衣,慕容燕娇笑一声,面不改色地答:“死也值——!” “好!”阿音大赞一声,合上手中扇,豪爽地道:“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不过——!”他复杂地皱了皱眉,顿了一下,才低低地吐出三个字:“可惜了!” 他依然还是要杀她,夜冥的命令没有人敢违背。或许说——敢违背夜冥意志的人在日月神教中还没有出现。 漫天的雪花中,慕容燕抬头望天,轻晕浅笑,恍若不是如临大敌一般。 此时此刻。 阿音敛足跃起,再度出手。 双掌交错击向空中,哗然一声,漫天都是金色的手掌,纵横飞掠处,重叠融合,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股空前强大、狂妄、邪恶的气势,已经向凌空飘立的她,直逼过来! 慕容燕轻轻眯起眼睫,搭弩射箭,她的手上并没有弩,也没有箭,却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她的手指间隐隐流动。 “嗖——!”九箭齐发。 九根修长的毒箭于半空中转弯,盘旋,刺穿了一道道金色的手印,唰怂怂,直袭向色使阿音。 “百丈穿肠”! 惊见此绝命一招,向来万变不动的残雪,此时亦不由微微动容。 一刹那间,白茫茫的雪空又再有九道豪光划起!那赫然又是九根利箭! 这次的箭势比前九根更劲更急! 阿音粲然一笑,竟似对这十八根快箭浑无反应,他看来很有把握,可以在最后一刻,将这十八根利箭的箭势逆转,甚或将其撤底毁灭! 箭无虚发,“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声势夺人的毒箭射在阿音身上,居然无法破体而入,只听“波”的一声!十八根毒箭碰着阿音身躯之际,立刻爆为九团粉未,向四周散开,真真正正的灰飞烟灭! 慕容燕目定口呆,立时身陷险境。 她甚至可以看见阿音脸上那丝阴媚中带着杀气的笑容,接着…… 又是“砰”的一声!她赫然已反中阿音一记劲掌! 这一掌吃得不轻,粉衣少女的人立如断线的风筝,飘摇着后坠,被轰出断崖的崖边! 悬崖异常笔直凶险,崖下更是冰河滔滔,一片凄冷的雪白,跌下去即使不粉身碎骨,亦誓必被滚滚冰水吞噬,必死无疑! 粉衣的衣衫在清寂的晚风中飒飒舞动。 电光火石间,她竟拼命地伸出双手,紧紧掰住崖边的石岩,及时阻止了自己坠下崖下之势! 可惜,慕容燕纵然避过这一劫,下一劫仍劫数难逃!只因阿音面色一沉,冷冷吐出一个字: “死!” 一个“死”字,紫色的身影闪电跃至崖边,誓要将慕容燕赶尽杀绝! 这时。 残雪闭下眼睛,绝然地出手。 冰指一弹,一颗惨缘色的火弹已直朝身悬崖边的慕容燕射去! 但残雪这一击却并非迎头劈向慕容燕,而是劈向她十指紧扣的——那半寸石岩! 但听“啪啦”一声!石岩应力而碎,粉衣少女再无凭藉,她的人已闪电般向崖下坠去! —— 巫月神宫内一片风声鹤唳,万物狼藉,哀嚎遍野。 萧翎缓缓将重伤的枫师弟放在墙角的玉柱下,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 在起身的这一刻,白衣男子眉眼苍凉,清俊的脸上已是漠无表情,唇角冷若石雕。 他抬起头,注视着大殿之上操纵众人生死的白发女子。 脸色苍白如死,萧翎眼睛里的光却亮如鬼魅,一拳捶在身侧石壁上,石屑纷飞。 身侧的诛神剑发出锵然长响,从鞘中一跃而出落入了他手里。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为一道光掠了出去。 在萧翎飞上大殿的刹那,铁凝的雪空中有无数细碎的流星如风般擦身而过。 —— 凄厉的风雪在头顶怒号,脚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川。 雾霭沉沉中,粉衣少女潸然泪下,奋力攀爬到了崖顶,即使气息衰竭,她美丽的眸子却仍旧闪着清亮的笑容,她高声叫道:“枫少爷,你在哪里?冰燕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残雪冷冷地瞥了一眼,痛心疾首地闭下眼睛。而阿音则是沉沉地皱眉,上前一步,踩着粉衣少女的手指,暗暗发力,冷酷地摇头:“你真是不可救药!” 几道凄艳的血花从粉衣少女的指间喷出,然而她仍不放弃,拼命挣脱,欲往上攀。 阿音一跺足,慕容燕攀着的石岩碎开,她痛喊一声,再次掉入万丈深渊。 —— 天音山,日月神教,光明神殿。 幽魔镜的镜面泛起一片残酷的冷光。 金龙栩栩的宝座上。 蓝发教主阖下眼睛,玉袖轻轻一拂,一道金色的光芒直穿镜面而去。 —— 粉衣少女爬到了悬崖半壁上,抬头一看,空中一对美丽的比翼鸟正在飞翔。 玉臂上血流泊泊,她满脸是泪,撑着一口气,失声痛哭道:“枫少爷,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来…找你,我一定要见找到你……” 空中回响起阿音冷冽的叱责:“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真是贱命一条。” 慕容燕抬头看去,雪空中,那一对光彩耀眼的比翼鸟已经远去。 残雪立在悬崖边,看着这一切,唇角紧绷,一仰头,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凄茫。 慕容燕挥泪如雨,肩膀轻颤,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枫少爷,今生,我们无缘,来世,来世请给我一个机会。” 语音方落,双目紧闭,泪水绝望地滚落下她的面颊,粉衣少女伏在悬崖上,一动不动。 少顷。 维系她心脉的最后一息力气乍断,慕容燕孱弱的身子后仰,衣袂飘摇飞舞,直直地坠入了奔腾的冰河之中。 遥远的苍穹,一道璀璨的流星在雪花中夺目地划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8章 重生 岁月无情,总不会为任何人、任何变故停留半刻半分。 生命,在岁月与天地的严密监视下,还是被逼着诞生、成长、看华冉老,直至死亡! 月弯如钩,钩在天边。 凌歌的生命并未终结,可是韶华易逝,空留一梦相思,白发三千。今后,她再不能回到逍遥派,不能和萧大哥隐居山林,过幸福而平淡的生活,对她而言,纵使能够苟生世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人生在世,实在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 不过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凌歌一生的使命由这一刻开始将被彻底扭转、改写! 在一片无生无死的昏昏沉沉中。 一个甜美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少爷!少爷!” 女孩子穿着淡色的服饰,头顶简单地绾个发髻,耳边垂着两根细细的长辫子,随着她奔跑的动作,一甩一甩,甚是可爱活泼。 此时此刻,这个娇小而温柔的女孩已经站在了残雪的身后。“少爷,你这些天怎么老在这个女子身畔默坐?瞧!天也快晚了,你不倦么?我已为你准备好了饭菜。” 此语一出,黯然昏死中的凌歌眼皮轻轻一跳。这个唤作“少爷”的人,在她身畔伫候数天,就是为了等待她恢复知觉,他是否想问她什么? 忽地,凌歌又闻一阵急速的推门声,一个陌生的声音恭敬的道:“少爷,教主有请。” 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听来那个少爷与女孩已逐渐远离。 凌歌睁开眼睛,脑海里空荡荡的,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什么也不想去想了。日月神教的光明神殿内,夜冥与一个十分沉默的人谈了许久许久。 其实二人也并非在倾谈,因为一直都只是夜冥在独自说知,那个人却终究没有作声,仅是偶尔点头。 这个人,正是鬼使残雪! —— 流光与碧雪两大神锋,在巫月神宫一战中,丢失于万丈深渊中,无法寻回。 没料到在清理宫殿废墟时,却发现了掩埋于深雪里的凤尾鞭,熠熠夺目,仿佛沧海遗珠。 而凌歌的出现正是残雪所叙故事的最大破绽,这个女孩为何会晕倒在他们归程的路边,她是被何人所救,他到底该不该带她回来,依然是个迫切的谜。残雪一直守在凌歌身畔,就是等待她稍复知觉时,便即时问清楚。 不过有一点,却真的出乎残雪意料之外。夜冥对凤尾鞭只是稍稍扫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然而,在看到这个白衣少女后,夜冥喜上眉稍,嘘寒问暖,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三天后。 望月楼。 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告诉凌歌。 “这里是日月神教!” 语声方歇,一个人已推门而进。 从那沉厚的脚步声听来,来人想必是一德高望重的长者,但凌歌却看到进来的居然是一个年约十六的颀长少年,白衣一身,长发束带,笑容和煦,亲切可掬。 看到那一袭白衣,凌歌呼吸一紧,眼睛莫名有些酸痛。 白衣少年浅浅一笑,落落大方地道:“姑娘,你身子可好了些,能否走得动,教主要见你。” 随之自我介绍:“我叫黎昕。”原来此白衣少年正是财使——黎昕。 凌歌一愣,出声问:“教主?他……他为何要见我?” 黎昕注视着她,温言道:“去了就知道了,你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 言罢即缓步而出。 凌歌在婢女的搀扶下,一直跟在黎昕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和一望皆是的庭园,才瞥见庭园的围墙上刻着“望月楼”三字,方知适才置身的卧室只属于望月楼其中一间而已。 而此时此刻,他们穿过了广阔无垠的魔兽广场,踏上又长又高的玉阶,正向光明神殿的殿堂迈进。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 黎昕缓缓将凌歌带进殿堂之内。 光明神殿金碧辉煌,壮阔非常,却没有侍卫。 殿后排的高墙上,竟挂着一幅巨大牌匾,上书两个黑白分明、笔划苍劲的大字“日月!” 殿堂之上,一个身姿英挺的人正稳坐金座中央,身后站着一个头戴无常高帽的古怪男子。 金座上的男子俊美无双,眉目凛然生威,使人一望便知他是一个绝对有资格睥睨苍生的人,一个也许将会改变江湖命运的人。 凌歌初见此人,心里隐隐有些熟悉,却说不出在哪儿见过他,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相识感觉。 黎昕向夜冥躬身一揖,道:“教主,人已经带到。” 夜冥正在翻阅战册,漫不经心地沉应点头,他沉默冰冷,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望向黎昕、凌歌。 夜冥的宝座后站着的正是色使阿音,此人最懂看教主的眼色行事了,即时会意,暴喝:“无知少女!觐见我们一教之主,还不下跪?” 一般人看到夜冥的第一眼均会被其威势所摄,当即便跪,莫敢不从。 然而,凌歌遭到阿音如此催喝,却并未如言下跪,她依旧挺立,坦白地道:“我向来不跪任何人,除了我爹和我娘,哪怕是当今的天子,我也不跪!” 此语一出,夜冥从战册中抬起幽冷的眼眸,直直盯着她。 此语一出,一旁的黎昕陡地变色,他知道凌歌已经闯祸,任何人也从未对教主这样无礼。 只见夜冥眉目冷定,突然把手中战册合上,搁置一旁,沉声道:“好倔强的性子,但任何人初次见本座,都必须屈膝下跪!” 语罢,垂袖中的双指一弹,两道强劲的指风已破风翔空,直射凌歌双膝而去。 换了平时,以凌歌不错的轻功底子,纵使两道指风快绝,或许仍有机会避过。可是她如今新伤初愈,气力不够…… “喀”一声,凌歌左右膝盖难抵其锋,惨被震碎,剧痛之下,白衣少女的双脚更似无力支撑,当场便要跪倒…… 阿音掩嘴轻笑,心忖这丫头必难逃一跪,岂料定神一看,却看到,凌歌虽是膝盖碎裂,仍贝齿轻咬朱唇,强忍剧痛笔直的挺立。 好傲! 饶是惯见良才,金座上的夜冥亦不由变色,变得更有喜色,他双臂轻甩,毅然站起身,豪气地大赞: “好一个不屈不饶的丫头!本座真是愈发欣赏你了!由这刻开始,本座决定要正式册封你为日月神教的新月圣女,统领三界修罗,快向本座行拜教之礼——跪!” 语出突然,黎昕想不到在慕容燕猝死不久,教主竟然再封圣女。 阿音闻言则神色自若,看来他早已知道今日将要发生的一切。 然而,凌歌除了一愕之外,竟无悦色,更无下跪之意。 在教众万万的日月神教,女流之辈,谁不希罕成为日月神教的日月圣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锦衣玉食,地位尊贵无比,更受万人敬仰。 然而,凌歌此际一言不发,她的脸上有某种苍白的冰冷,让人看了心碎。 良久的等待中,夜冥的手指轻轻扣上眉宇间的蓝宝石,唇边的气息变得冷硬。 今天,无论如何,他必须让她屈服。再傲的性子也必须臣服在他的权威下。 就在凌歌与夜冥僵持不下之际,蓦地,两块小石从殿外急速射进,“噗噗”两声,打在凌歌膝后。 凌歌膝盖本碎,这两块石子虽未挟劲,但如此从后急撞之下,当场把凌歌双腿撞曲。 腿一曲,身难再直,凌歌“啊”的一声,随即跪倒在地。 只见两个人缓缓走进殿堂之内,为首的一个正是残雪,他身后的是他的贴身侍女小灵。 空旷的寂静中。 残雪徐徐步至金座前,面无表情,拱手一揖。 凌歌抬起眼帘,看了看残雪,再看看那个女孩,漂亮清澈的眸子正好奇地瞧着自己,仍站于残雪身后,仿佛是他的影子,显见她是服侍他的,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服从。 就在凌歌沉思之间,倏地,又听夜冥沉声而道:“好!拜教之礼已成!凌歌,从今日起,你便是日月神教的人,你与残雪,黎昕他们,既是同门,彼此之间必须和睦相处,知道没有?” 凌歌咬咬牙,还想站起来顽抗到底,可惜适才一跪已令她再难有余力支撑而起,况且她这一跪无论是否出于自愿,终已礼成,大势已去…… 蓬门淑女,一入侯门深似海,人海孤鸿,一入天下又如何? 夜冥又转脸对残雪道:“你就先留下,凌歌若有什么疑惑,你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言罢扬长而去,阿音固然紧随其后,黎昕也不欲打扰两位,遂也一并离去。 诺大的殿堂便仅余下正在下跪的凌歌、还有站着的残雪和小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9章 人魔 —— 夜冥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外。 小灵嫣然一笑,赶忙上前搀扶凌歌。 凌歌在她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 残雪的目光素来漠然,他只是看了凌歌一眼,便不再理会她,径自举步欲去。 凌歌一惊,连忙叫住他道:“是你救我回来的?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娘到底怎么样了?” 残雪蓦然回首,一双冷眼出奇地泛起一丝悲哀,像是为白衣少女感到悲哀,他牵动唇角,平静地、公平地宣判:“死了。” 晴天霹雳。 凌歌瞪大明眸,整个人不禁呆然落泪。 残雪扭头欲走。 凌歌又急忙抢上前问:“那萧大哥呢?他怎样了?还有江枫,他们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残雪没有回头,也不再逗留,这次是真的离去。 凌歌摇摇头,有些难以置信,又似乎听不懂对方话语里的意思,过了半响,她眼神儿迷离,一遍又一遍地低喊:“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不认识你们……” 呐喊之间竟泣不成声,一垂眸,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的滑下面颊。 一切已不由她不信、不哭! 小灵怜悯地看着她,低下声劝道:“……别难过了。听其他人说,巫月神宫一战,死伤无数,但并没有发现雪山双雄的尸首,所以他们也许并没有死。厉少爷……他为人虽是古怪一点,但……他绝不会骗你的,他……他……是好人!你身上的毒也是他帮你解的!” 凌歌此际心里乱糟糟的,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泪流连连地颦颦摇头。 小灵抚了抚她的肩,柔声说:“姑娘,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莫要伤心过度。”她黯然地叹息一声,真真切切地瞧着她,“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真的,来到这里,你什么都别想了,想什么也没用,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 西北边的琼华宫本来仅得残雪独自居住,后来夜冥下令,新月圣女凌歌入驻望月楼,黎昕搬离望月楼,亦入住了琼华宫。 月夜,露珠深冷。 此时此刻,残雪正赤条条地浸身于“琼华宫”内一个偌大的浴池中,四周一片水气弥漫,霎时间,也分不清浸在浴池中的到底是人?是鬼?是仙?还是魔? 只是无论是人是鬼是仙是魔,一意孤行的他也不想世人过问。 小灵正在屏风后为他整理脱下来的衣衫,她忽然笑盈盈地说:“厉少爷,今天多亏你替凌歌姑娘解围,倘若她始终不跪,教主始终下不了台的话,那么以教主平素的作风,她也许会……” 她没有敢把那个字说出来,不过残雪已知道她是真的明白了。 不错! 以夜冥那种凌厉霸道的个性,世间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不能得到的,他若是盯上了谁,那谁就注定跑不掉。 残雪眼睫轻颤,在浴池中仰起头。 屏风外。 遽地,一张字条意外的从衣衫中跌了下来,轻轻落到地上,发出一丝很轻微很轻微的声音。 小灵信手捡了起来,有点好奇,刚想打开一看究竟,谁料池中的残雪竟能听见屏风后这丝如此细微的声音,他眼睛闭着,徐徐道:“别看。” 小灵更好奇了,问:“厉少爷,那……是什么?” 残雪漠然,没有回答。 既然厉少爷如此,小灵也明白这是自己不应该看的东西,惟有把字条放回衣衫内。 转过身,绕过纱帘,来到了阁子外。 小灵忽然发现,夜已深,黎昕少爷却不在琼华宫内。 他去了哪里呢?! 小灵虽是服侍残雪的,但亦时会顾及黎昕,有时候,还会为他弄顿晚饭。 台阶上月色如水。 小灵敛了敛唇角,静静地坐下来,望着天空的一轮皎月发呆。 静心细想,服侍厉少爷已有一段日子,他仍是冷漠如冰,不苟言笑,极少说话,谁都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只知他的武功日趋彪柄,甚至已凌驾于黎少爷之上。 他,似乎已成为教主重用的战斗工具。 然而,厉少爷真的甘愿做战斗工具? 真的对一切麻木? 不!小灵不相信!她从没有忘记初遇残雪的那一夜,他的悲伤绝对是真实的,后来他更是怕她吃苦受累,便把她从凌霄宫的酒使大人蓝雨手中救回来了。 可是,厉少爷,你成为日月神教教众艳羡妒忌的对象,你成为教主座下战无不胜的工具,当中可有半分难言的苦衷?冤屈? 若然没有,那为何在你冷得发光的眼睛中,偶尔也会闪过一丝无奈、忧伤? 是否,在你静如深渊的面孔背后…… 也曾有过一段感人肺腑的过去? 也曾藏着一滴不可告人的眼泪? 厉少爷…… 你的故乡到底在哪? 你的家又在何方? 你可曾思念过你的家人? 你可曾在暗里流过半滴眼泪? 厉少爷…… 小灵真的很想知道,究竟什么事才会叫你的心轻轻震荡?抑或,你始终还是对一切无动于衷,继续延续你冷冷的一生…… 一阵冷冷的清风掠过,将小灵的衣衫吹得飒飒作响,她双手拖着雪腮,静静地发呆。 相比于厉少爷的清高孤傲,冷漠无常,黎少爷为人甚好,他对所有人都没有架子,公平看待,而且还会帮一些年事稍高或身体茬弱的婢仆干活,甚得人心。 色使大人阿音也曾多番劝告黎少爷不要如此纾尊降贵,免失日月神教财使的身份。但黎少爷照做不误,毕竟此等小事无伤大雅,阿音在屡劝无效下也就放弃了。 晚风吹动竹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天籁之声,月光下的女孩明眸带笑,娇小而可爱。 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片刻,她默默挂念的黎少爷正干着一件她绝对不会想到的事。 他手中的短刀,正向一个人的脖子划去! 这个人已被囚在天牢很久,他在这个黑暗污秽的空间不见天日地活了多年,怎会招来黎昕的绝命一刀? 刀很伤心,握刀的人也很伤心! 这一刀,早应在八年多前便向其劈下,却一直延误至今,只因当年的黎昕并没有足够的实力。 今日,他终于也有足够的实力去延续这未了的一刀,可是始终还是未能劈下。 就在刀锋抵住那人脖子的刹那,刀,陡然顿止了。 黑暗之中,那人可以感觉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是如此的狠,狠得像是眼前白衣少年的那颗心。 “呀……”他又绝望地吐出一声垂死的惊惧。 黎昕收刀而立,盖因他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人为何不说话、不求饶?为何仅是惊惧大叫? 白衣少年徐徐取出火摺子,走过去,点燃壁上油灯,当室内一亮之际,他才恍然大悟。 黯弱的灯光下,他从这个人张开的嘴巴中,一眼便看出他的舌头已被挑去,难怪他迄今只是“咿咿呀呀”怪叫。 可是,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的身体! 定睛一看,赫然看到他的四肢竟全被削去,整个身体由于再难稳站,被逼倚在墙角,而粪秽则泻满他残旧不堪的衣衫。而更有无数蛆虫在他腐烂的创口蠕动,简直令人作呕…… 饶是黎昕处变不惊,见此情景亦不禁面色一片惨白。 太残忍了! 这就是对夜冥失去利用价值的下场? 还是皇天终于有眼,对凶残成性者做出应得的惩罚? 眼前这个手脚尽失的人,背信弃义,害得他家破人亡,永堕魔道。 辗转风云,他终于找到了他! 墙角的人仍在不住地惊叫,他虽双目失明,但双耳甚为敏锐,方才黎昕进来时曾问了一句“真的是你”,他立即便知道对方是谁! 他没有遗忘他,他也没有遗忘那晚那个孩子眼睛里冲斥的泪光和绝望,还有他小手里紧握的银光双刃,那柄短刀不单注满了这孩子无限的伤心与悲愤,也当场杀掉了梦茹!他挚爱的梦茹!而梦茹是黎昕的娘亲!这个孩子亲手结束了娘亲的性命。 而这伤心一刀,现在已架在了影子的脖颈之上。 影子知道,当年他夺人所爱,斩掉黎青云的头,今日,他的儿子亦必会斩下他的头。他已尽失四肢,他的头,已是那孩子唯一可斩的东西。 然而此刻,他连逃走的能力,呼救的舌头也没有,他仅能“呀呀”惊叫。 黎昕唇角紧抿,怔怔的看着影子这个模样,手中的刀并没有再动。 国人不知为何,永远都在残害同根所生的手足,历朝因变乱带来的伤亡已是数不胜数。 当中更还有些人挖空心思,精心设计了许多不同酷刑,专用以对付异已。 譬如,有把人肉逐片逐片削下的凌迟处死,有五马分尸、宫刑、环首、剥皮…… 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想象可及的一定会有,想象不及的亦准会有。种种酷刑,令人一望即不寒而栗,宁愿自行撞死,痛痛快快死个干净俐落还会好受一些。 正如此刻的影子,已是废人一个,给丢在这黑暗角落中,由他自生自灭、慢慢腐烂,甚至任蛆虫在他身上、心上蛀出一个个小洞,那种浑身布满千虫万蚓的感觉,令人听来亦毛骨悚然。 可想而知,夜冥对门下如何残忍、严厉! 影子办事不力,兼且全身武功被尹昊所废,对夜冥已完全失去利用价值。其实大可把他革职便一了百了,却要将其如此惨无人道的重罚,到底为了何故? 是为了一世枭雄心中无法满足、稳操生杀大权的权力欲! 纵使影子是黎昕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然而眼见他如今境况惨烈,黎昕亦不禁为施刑者那种极尽残忍的手段而涌起一丝寒意;他忽然发觉,倘若有天自己复仇失败,他的下场,相信会比影子更为惨淡。 寒光闪闪的刀,此刻就握在黎昕的手中。 只要他运劲一割,影子势必人头落地,他与他的一切纠葛、仇恨亦即告一段落,他为等候今天,在日月神教苟且偷生地活了八年,可是这一刀…… 为何他仍下不了手? 影子的叫嚷声亦逐渐遏止,或许他自己私下也想通了,如今自身处境比死更为难受,倒不如干脆一死。 他已受到太多太残酷的报应,能够死在黎昕的刀下,总算“功德圆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时光仿佛就在此刻凝住。 黎昕在想着是否动手,影子却在等他动手。 细密的冷汗流遍了二人一额一脸,连衣角亦沾满了汗。 就在二人相对之际,数十条蛆虫从影子的肩膀,沿着刀锋,一直向白衣少年的手上爬去。 黎昕终于忍无可忍,他,出刀! “铮”的一声,狠狠划破了满室沉默。 刀,并没有割破影子的咽喉,却重重戳进其额上的墙壁,直没至柄! 这一刀,黎昕终究无法下手! 他实在无法杀一个手无寸铁……不!应该说,无手无脚无舌的人! 影子一怔,他没料到这个孩子竟会放过他,他急忙又再“呀呀”的呼叫。 可是这次的叫声却并非出于惊惧,而是一声无助的哀求。 实在是太痛苦了!若要如此腐烂下去,倒不如痛快地一死! 然而黎昕的脸色又恢复了一片漠然,但听他平静的道:“我不杀你,我只想忘记你,永远,永远……” 说着提刀垂首,推门而出,毅然决然。 影子犹在他的身后痛苦哀嚎,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一生辜负的人太多,杀的人太多,而他落得这样惨绝人寰的下场,是罪有应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0章 携手 —— 如果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就可以令人渐渐遗忘一个人。 然而,为什么有些人有些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会变淡,只会更加深刻。 秋去冬临,寒夜如冰似雪。 逍遥派位于昆仑之巅,它的寒夜,比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个地方的寒夜更寒。 “枫师兄,夜已深,屋外寒冷,你快回去吧!”小布挑着灯笼,第四次低声催促。 放眼望去,满目刺眼的雪白。 大片大片的积雪从屋檐上落下,冻僵的梅枝僵硬地伸向半空。 青衣男子倚着廊柱,颓废地靠坐在地上,一手置膝提着酒壶,一手垂向冰凉的地面。他的眼神凄寂无光,黯然如死。 小布很担心很担心。 掌门师兄萧翎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照顾江枫。 可是眼下。 眼看着江枫一天比一天消沉, 小布除了着急,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寒冷的风雪中,晚风更加清冽逼人。 青衣男子忽然开始咳嗽,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会好受一些。 小布奔过去,好心好意地喊:“枫师兄,回屋吧!小布求你了!” 青衣男子置若罔闻,咳声方歇,又开始喝酒,一口接着一口,他喝得很慢很慢,动作僵硬而呆滞。 有时候,执著这东西实在可怕,有人曾说,越是多情的人,越是会陷入这种漩涡,只有情到浓时,他才会知道,淡漠不过是唯一可以欺骗自己的幌子。 —— 天音山日月神教,西北的望月楼。 婆娑的月光如匹缎,倾泻在高耸入云的魔兽柱上。 凌歌双手环膝,临窗而坐,动也不动。 她已经安静了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沉浸在一种蚀骨的空虚中。 何以逃离这里?离开这里,何处又是归途?萧翎和江枫又身在何处? “缘”之一字,总会作弄苍生,总叫人不愿相见的人狭路相逢,愿意相见的人又偏偏生离死别。 正因如此,不同的人被不同的缘所牵引而走在一起,总会得出不同的“果”。 就以琼华宫里同样临窗默坐的残雪而言。他与黎昕,黑白对立。 与夜冥,神魔难共。 与其父厉渊亭,缘如纸薄。 与其母廖青染,情恨难辨。 与养父尹昊,恩深缘浅。 算来算去,他竟与所有人皆无缘! 他一直都活在孤单的领域中,从来也不奢望黎明会有一天到来,也从来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同情。 然而,他又是否会同情别人? 次日,光明神殿。 “绝对不行!” 大殿内,霍地响起了夜冥一声雷霆般的答复。 只见站在殿前的除了色使阿音,财使黎昕,酒使蓝雨,鬼使残雪,还有一位白衣飘零的娇柔女子,岁月的流逝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依然美得耀眼夺目,就像浩瀚星空下的一轮皎月,圣洁无暇,令人不敢亵渎。 而夜冥的这个答复就是向这个女子所发的。 大殿上金碧辉煌,纱帐轻盈舞动,鸦雀无声。 夜冥于金座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道:“本座虽然平日里对你多方纵容,任由你随心所欲,但并不表示会答允你的任何请求,特别是这个!” 白衣女子并不退让,目光明澈地恳求道:“教主,我只希望能回天山一趟,对巫月神宫的遗骸稍作整顿,为自己的娘亲立墓,这要求并不过分,难道也不可以?” 夜冥目光冰郁,以一种极度怀疑的口吻问:“你素来并不喜欢呆在日月神教,如此一去,怎保证你会倦鸟知还?” 在旁的色使阿音见二人僵持不下,插嘴道:“教主,我看新月圣女也并非言而无信之人,而且即使她不回来,我们日月神教分坛遍布神州,总有法子将她找回来的!” 不知为何,夜冥的态度却异常坚决,摇首道:“纵是如此,为防万一,也不能让她离开日月神教,一旦出了岔子,谁敢保证?” 是的!前任圣女慕容燕叛教而逃是何等的叫人心寒。 人心难测,万一凌歌一去不返,以夜冥向来严厉的手段,为她担保的人必定遭殃! 蓝雨虽有意相帮,但此等罪名她实在担戴不起,也就噤声沉默。 白衣少女眼看屡求无效,心知再求下去也是枉然,只得低下头黯然道:“既然教主如此坚决,那……属下告退了。” 她说着缓缓转身,闷闷不乐的往大殿外走去。 一直不语的残雪看着她低首离去的背影,目光中竟猝地闪现一阵异样神色。 其实为母立墓,仅是一个很基本的要求罢了,可是连这件事竟然也无法办到…… 黎昕也微微动容。 就在凌歌刚刚步出光明神殿的一刹那,两个声音一冷一热,不约而同道:“让我保证她。” 此语一出,不独阿音与蓝雨大感意外,连夜冥亦有少许变色,不过他依旧气定神闲地一笑,视线定格在黑衣少年身上:“残雪,你是本座座下绝不留情的爱将,怎么忽然活得愈来愈像人了?” 夜冥这句话虽是随心所发,然而却一语中的! 真的!残雪愈来愈像一个活人!是谁改变了他? 他素来像一个死人,本应对一切毫无感觉,如今又为何挺身而出? 夜冥又掉头望向黎昕,问道:“昕儿,你可知道要当这个保证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 黎昕心想,还有什么比他加入日月神教付的代价更可怕? 他当然不会答,只是等他说下去。 夜冥眉目幽幽,望着驻足而立的白衣少女,朗声笑道:“好!既然本座的两位爱徒同时为你担保,我决定让你回巫月神宫一趟,不过……我要他俩与你一起前去,直到你返回日月神教为止。倘若他俩在一个月内还没有回来的话……” 说着斜斜一睨黎昕和残雪,冷酷的眼神不言而喻。 小灵。 日月神教里有他俩最在乎的人,不信他们不回来。 阿音与蓝雨一听之下,神情陡然复杂,两者抿紧唇角,吃惊地回望财、鬼双使。 寂静的空气中。 只见黎昕和残雪交换一下视线,默然点头,无言地答应了这个赌局。 —— 日月神教仿佛是一个——墓。所有痴情儿女的墓。 因为日月神教是一个只许斗争、不容有情的地方。 无论是男是女,于日月神教内生情,就如同自掘坟墓。 如今,便有三名男女,正一步一步远离这个痴情坟墓。 这三名男女是—— 黎昕。 凌歌。 与及自身原是坟墓、已不用再畏惧任何坟墓的死神——残雪! 残雪确实是一座冰冷的坟墓! 这是黎昕与他一同赶路数天后的感觉! 日夜兼程,已经赶了三日三夜,距离天山的巫月神宫还有三天的路程。 黎昕用心一算,回到巫月神宫,总算还有充裕的时间帮助凌歌整理内务,便深觉宽慰。 此时此刻,凌歌端坐于马车内,白纱遮面,目光静然如水,像一座旖旎高洁的圣女雕塑。 反而,黎昕此刻最担忧的…… 是残雪! 残雪已经三天没有张口与他说话了。 骤眼看去,他真的己成为一座令人无限畏惧、不敢接近的——坟墓! 以前,黎昕也曾尝过与残雪一起上路的滋味,残雪尽管冰冷,惟在黎昕三番四次、“苦心经营”地逗他说话之下,他亦会爱理不理地、微微作出一些简单回应。 毕竟,死神虽然看来冷酷,但对黎昕,总像暗暗流露着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残雪对黎昕惺惺相惜,可能只因为黎昕身上,有一些他永远也不会有的东西——那种令人看上去感到无限温暖的笑容。 和黎昕的眼泪。 可是,在这三天夜以继日的赶路途中,残雪却一反常态,无论黎昕如何千方百计、出尽“九牛二虎之力”逗他说话,他居然连平素最简单的回答也欠奉! 他仅是直视前方,直视着寒风萧瑟的茫茫前路,神情如同铁铸,三日来也没有变换表情。 是什么令本已沉默的他更趋沉默? 是什么令本已像死人的他更变本加厉,进而像一个坟墓,心的坟墓? 黎昕暗暗推详,发觉自从离开日月神教前,小灵的一番细心叮嘱之后,残雪便已开始如此了,难道…… 眼前这个他从不知道其身世、从不知道其出处、从不知道他为何得到夜冥青睐的小师弟,他如迷般的背后,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深情和牵挂? 故此,他这数天才会暗有所感的,把自己葬在自己心里的坟墓? 再不想再与任何人说半句话,那管是黎昕…… 黎昕自想,便愈是不敢再想下去,他其实早已感到怀疑。 自从入驻琼华宫,和残雪朝夕相处以来,残雪的情绪就诡谲多变,绝世孤绝,小灵对残雪百依百顺,对黎昕也是温柔可人,可是,只要小灵一单独跟黎昕相处,一对他好,残雪的脸色就阴冷下来了,甚至小灵无意间流露出对外人的一点点关怀也会让残雪不高兴,还记得去年的上元节,因为宫内冷清,黎昕便托出去办事的下属买了些烟花回来,本来是为了让冷清的节日气氛变得热闹,让大家都高兴高兴。结果,小灵高兴得不得了,一边放烟火一边手舞足蹈,殿内其他婢子也欢呼雀跃,各个像兴奋的孩子。只有残雪,像一个受了刺激的小猫一样,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不理会众人,任凭众人如何拉拢他,他都一言不发,冷得让人窒息。 黎昕又想,残雪如此一个桀骜难驯,冰冷不屈的死神,居然会驯服于夜冥之下,甘心当夜冥的战斗工具,为其效命,那在日月神教内,是否…… 有一些他很想得到的东西,例如…… 仇人的头颅? 想到这里,黎昕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徐徐回望正于他身畔策马的残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尾声 神话 残雪既然不想说话,黎昕也不想再骚扰他!二人就这样默默的策马前行,一路之上亦再没任何交谈。 直至…… 黄昏时分。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凌歌掀起帘子,正待询问些什么,黎昕已经款步走了过来,温然笑着:“圣女,我们稍作休整再赶路吧!” 凌歌默然,目之所及的,只有一间极为破旧的茶室!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茶室日久失修,再看茶室的老板及伙计们也是衣衫不整,便不能苛求这间茶室会给客人什么“上好茶品!” 还有,那些茶客,都是些风尘仆仆的商旅,显见也仅是借喝茶稍作歇息,并不会讲究什么极品好茶。 幸而黎昕、残雪,凌歌也不是什么嗜茶的人,三人刚一坐下,伙计们就自行为他们端上三碗清茶。 凌歌皱眉,没有动。 黎昕和残雪毫不计较,一口一口的照喝不误。 然而喝罢茶后,三人仍没有立即离去的意思,只因他们陡然发现了一件事。 有一股杀气。 近在咫尺。 黎昕和残雪清楚地辨别出杀气来源的方向,二人不期然暗暗朝杀气来源一望,只见茶室内其中一桌,正坐着四名商旅! 凌厉的杀气。正来自这四名乔装打扮的男子身上。 黎昕与残雪见状,仍没作声,手握茶杯,扬眉凝神一听,却听得那四人的对话: “二弟,你真的肯定,‘他’,一定会来?” “错不了的!大哥,据探子回报,他每天都会前来这个茶室,风雨不改!” “但,二哥,三弟实在很不明白,当年……‘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为何仍会未死,再者,以他一世英豪,怎会甘心蛰伏于这个穷乡僻壤?” “三哥,这次四弟倒比你聪明了!像他这种神话一般的无敌高手,当年怎会,如此轻易便死,他定必为着一些特别原因,才会借机遁隐,至于他为何会躲于这种穷乡僻壤,嘿!可能大多数的绝世高手总是天生犯贱,有什么不如意的憾事,总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折磨自己,顾影自怜……” “嘿!四弟所言非虚!不过无论他如何借死遁隐,今日既然我们‘焚香谷四君子’找到这里,除非他不出现,只要他一现现身,便势难逃出我们的‘君子剑阵’!” “是呀!大哥说得对!纵使他武功盖世,能以一人之力重挫我们焚香谷的围攻,抢走谷内至宝九珠连环,如今亦已时移世易,师傅当年纵使不及他利害,却并不表示,我们四个也不及他利害! 我们所创的‘君子剑阵’较诸师傅当年的‘君子剑’,威力何止倍增?简直已是天下间无懈可击的剑阵,势必将他手到拿来!师傅的大仇,誓可昭雪!” 原来又是个寻仇的故事!然而黎昕听罢,却有点不以为然。 依这四个自称为“焚香谷四君子”的兄弟所言,那人当年仅凭一己之力,重创焚香谷上千徒众,抢走贵派至宝,是何等令人惊叹! 黎昕戚戚然的回望着残雪,只见他亦陷于一片沉思,看来,他也能从那四人的谈话中琢磨出一些玄机来。 此时,黎昕又听得四君子中的老三道:“是了!二哥,那家伙每天前来这间茶室,究竟干些什么?” “他?嘿嘿,据探子给我的消息,他在这茶室所干的事,可真是报应呢!他呀,他其实前来这茶室内是为了……” 话未说完,就见那老二脸色一变,继而一阵振奋低呼:“啊!一说曹操,曹操便到!” “他……” “来了!” 来了!焚香谷四君子的老二能够知道“他”来了,缘于他已清楚听见远处传来一些声音。 黎昕当然也听见了,就连一直沉默的残雪和凌歌也同时听见了!只因为那阵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并不难辨认,那是一阵—— 清雅的箫声! 一阵非常悲凉,非常寂寞的竹箫之音! 难以想象,世上竟有人能吹出如此苍凉、如此寂寞的竹箫之音,那种苍凉,仿佛天大地大,却空余他一人在饮恨,宛如一个薄命一生的沧浪客在咏嘘遗恨。箫声中的寂寞之意,更令闻者心碎,宛如,“寂寞”,已成为一件令人心碎欲死的武器…… 尽管那一缕缕箫音苍凉而萧索,然,黎昕与残雪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更没有心碎。 只是,坐在他们身旁的白衣少女却明眸发直,面色发白,肩身不自然地一阵轻颤。 只有他,才会吹出那样沉雄悲痛的乐曲,唯有他,才会比“天长地久”更沧桑…… 骤然间,不独焚香谷四君子掌心全在冒汗,蓄势待发,就连黎昕与残雪,掌心亦在冒汗,他们想见多时的人,终于与他们愈来愈接近…… 就连茶室内的其余商旅,骤然不明就里,也悉数被这苍凉无限的竹箫之音吸引,纷纷同箫音传来之处望去。 吹箫的人影未现,清寂的箫音已然顿止,一个平漠沉稳的声音却悠悠自远处传来,道: “千万里江山如画 看冬去春归 千万条江河入海 与日月同辉 千万年美人如玉 谁踏雪寻梅 千万点渔火灯帆 唱夕阳红醉 谁能够四海当家 念世间苍生 谁能够拂衣五湖 钓天涯月明 谁能够琴心剑胆 笑白马西风 谁能够青梅煮酒 论天下英雄” 声音低沉无奈,凌歌一听便全然认出,那正是萧大哥的声音, 来人真的是萧翎! 但是,萧大哥为何会前来这个茶室? 白衣少女并未思索多久,一条颀长的清俊身影,已随着声声叹词,一步一步的自远处级级接近。 乍然见到这名男子,焚香谷四君子在袍内握剑的手,握得更紧。 黎昕,亦是一脸期待,期待一瞻这绝世英雄的风采! 而残雪,却是一脸凝重,然而脸色凝重,并不表示他不想见到此人,他只是极为凝重地期待着! 来了! 白衣少女依稀可辨认正从远处步近的身影!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头飘逸的长发,一身雪白的长衣,他的装束,还是和多年前二人相遇时没有两样! 还是一样的轩昂、英挺。 还是那样足以让万千少女魂牵梦萦! 他终于来了! 重逢之际,盈盈的泪水已濡湿了白衣少女明亮的眼睛,她面纱后的表情是何其悲伤,何其纠结。 重逢之时,他,会否还认得这个他用生命去爱的女子,会否还认得那个曾与他相约隐退,白首到老的女子。 他不认得! 当这个万众期待的翩翩美男子步履从容,沉静地迈进茶室内的时候,他与凌歌所坐的桌子已极为接近,可是,他居然没有朝她望上一眼,就像他已经完全遗忘了她,完全不曾记得她。 白衣少女凝眸一瞧,玉白的手指在茶桌上,轻轻地轻轻地,不经意地握成拳。 黎昕目光闪烁,笑容清浅。 来人是一名很年青的男子,他和他一样,一头披散的长发,一身如雪般白的长衣。 正因衣白,所以更见浸尘。 衣白渐浸尘…… 最令黎昕感到惊异的,还是这名白衣来客的身上,隐然流露出的天人气度,可能寻常人家、甚至那焚香谷四君子也无法感觉。 连目无表情的残雪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来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神话气势…… 白衣来客的左手里拿着一把竹制的长箫。 长箫虽然着似水流年前变得“年老色衰”、残旧非常,却并无半分破烂,可见他这些年来何等珍惜这古旧的竹箫,犹如在珍惜一个曾与他患难与共、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好知己一样…… 不错!茫茫人海漫无终点,又有谁愿与落泊人一起风雨赶路?又有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 也许最重要的,也仅是亲情、爱情……友情。 而那竹箫,却是一个他今生今世最重视的知己,寂寞时聊以,故他才珍之重之。 萧翎已经走了进来。 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焚香谷四君子,已经握剑在手,蓄势待发。 他们从没亲眼见过那个曾一剑力敌焚香谷派众的武林神话,只是从不少江湖前辈口中,得知那人一头散发,一身白衣,而且喜欢吹箫,如今这名白衣男子乍然出现,气度沉静奇特,更是今四君子无从置疑,十分肯定眼前人正是当年人,剑,已随时待发! 黎昕静静地观望,观望着那人手中的竹箫,观望着他身上隐隐散发一股神话色彩…… 然,这名白衣男子,似乎并役注意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有意无意之间打量自己,他只是一直向掌柜步去,淡然一笑,招呼道:“掌柜,你好。” 他的声音沉默温润,一如往昔。 掌柜是一个大好人,并没嫌弃此人前来操琴卖艺,温然一笑,道:“啊!无名先生,你今日怎么这样迟了?我们这片茶室,没有你来说那个动听的英雄故事,商旅们可还真寂寞呢!” 无名先生?这肯定不是一个真名字! 这名白衣男子彬彬有礼地欠身一礼,答道:“掌柜,我今日有点不适,所以才会迟了一点,莫要见怪。” 黎昕闻言,随即看了残雪一眼,难怪那焚香谷四君子说“他”正在受着报应了,若他真的是当年曾叱咤一时、以一敌万的豪气英雄,如今却沦至在茶室卖艺谋生,落泊江湖。 不过,话虽如此,这名白衣男子尽管状似潦倒,却依旧敬业乐业,和掌柜寒暄两句之后,接过掌柜递过来的古琴,悠然找了个位子坐下,接着就要弹奏一曲,谁知…… 十指刚刚抚上琴面,琴弦尚未挑动,已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阻止他,道:“慢着!” “说故事的,你真的唤作——” “无名先生? 问这句话的人,正是四君子中的老大,白衣男子虽被其出言相邀,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适才看似没注意茶室内的人,却其实早已瞧清楚茶室内有些什么人,甚至黎昕与残雪,可能亦早被他扫视了不下数十遍,他只是不需要表示他知道各人的存在而已。 但听他好真以假,淡然回答四君子的老大:“江湖卖艺,本就不需以真姓名示众! “在下当然并非唤作无名,那只是乱起罢了。” “然则,你到底姓甚名谁?” “说真的,在下一介落泊男儿,并不想提父母所取名字,这位大侠,又何苦强人所难?” 四君子中的老四见他三缄其口,已开始显得不耐烦,这地插咀耻笑:“是的!你真的很落泊,很潦倒,不过这都是你话该的!你不用再佯装下去了!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我们就是当年你重挫的焚香谷一派——‘万城’的后人,今日,我们就以我们所创的‘君子剑阵’,替师傅手刃你这个罪魁祸首……” 那白衣男子仍是淡淡地一笑,摇首回应:“抱歉!在下真的只是个说故事的,并不知道什么焚香谷,我已经很潦倒,望诸位大侠高抬贵手,别再落井下石,让我在这里好好谋生。” 四君子的老大怒声道:“哼!今日,无论你如何狡辩,也无法逃出我们掌心!兄弟们……” “君子……” “剑阵!” 一声号令,四君子其余三人亦不打话,猛地已抽出隐藏的剑,“伏伏”连声,四人已齐齐掠至白衣男子周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把他围困在方圆两丈的剑阵当中! 那白衣男子眼见四人动手,不禁又道:“各位大侠且别意气用事!要打出去打,若连累茶室老板茶具被毁,赔了老本,实在于心难安……” 可是,四君子的剑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那个老大复再暴喝:“哼!我们四君子剑出必见血,还顾虑他什么茶具木桌!” “接!……招!吧!”语音方落,四君子已同时动剑! 陡然间,一直在旁观的黎昕,残雪,凌歌三人,但见剑光铺天,恍如一张天罢地纲,密不遗风,泰山压顶一般向白衣男子压去! 好一个君子剑阵!这个剑阵虽名“君子”,却一点没有君子的平和之风,反而异常狠毒凌厉,且四人合使,简直把困在剑阵中时人去路尽封,欲脱无从! 黎昕乍见这个剑阵,不由自主心中暗思:真是江山代有人材出!这焚香谷四君子的剑阵真的严密诡奇无比,若他在阵中,无论身负的内力如何深厚,只怕也需费上一番功夫,方能破阵! 可是,何以白衣男子仍不还手,难道他身负奇伤,抑或真的有不能动手的苦哀? 黎昕想着想着,正想以他比声音还要快的身手,扑进剑阵内救人之际,谁料…… 身畔的残雪却蓦地一把搭着他的肩,叫他别要出手! 黎昕很快便明白残雪为伺阻止他出手,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出手! 只见于电光火石之间,仍于剑阵中端坐的白衣男子,脸上的沉静从容,蓦地一扫而空,换上的,竟是一脸剑气! 一股神话般的剑气! 一个被逼再出手的神话! 四柄君子剑已至其方圆五尺之内,可是,他犹是那样气定神闲,只是悠悠起身,对着四柄刺近的君于剑道:“唉……” “君子之剑,你们一铸为四,剑名‘君子’,本应铸给君子所用,如今,你们却落在四个满口污言秽语、并不算温文君子的人手上,剑啊!你们四柄若真有知,可会感到怀才不遇?” 语声方歇,那白衣男子的目光猝地泛起无限同情,这种怜惜更落在逼近的四柄君子剑之上,说也奇怪,奇事,猝然发生了! 只听“波”的一声! 四柄君子剑蓦地不停自行抖动,恍如剑也无颜面对白衣男子这剑中神话的声声反问,剑,也在深感自身落在不是君子的人手中而惭愧,惭愧得全身颤抖…… 剑既然蓦地抖动不息,焚香谷四君子的手竟再无法操往四柄君子剑。 突闻“铮铮铮铮”四声悦耳的轰鸣,四柄君子剑猛地脱手,一同插于白衣男子身前的地面上,插地后剑锋犹在抖动不休,俨如在向可能是剑中神话的白衣男子认错,剑锋,亦登时黯然无光! 焚香谷四君子啊了一声,变脸失色,居然无法拔剑再上。 “铮铮铮——!” 四柄君子剑,剑光紊乱,抖动不止。 他们发觉一股力量自四柄剑柄传至他们虎口,再由虎口直透丹田,把他们四人体内的真气震得七零八散,四人骤然双腿一软,登时“唉”声迭起,本来应是深具气节的所谓君子,赫然己与四柄君子剑,纷纷跪于白衣男子跟前,且因体内真气逆乱,一时间根本无法挺腰再站起来! 这一变着实相当惊人! 白衣男子皱皱眉,叹道:“哎……” “我本不欲出手,想不到,今日还是破戒了……” 叹息过后,又回眸望向茶室掌柜,满怀歉意的道:“掌柜,实在多谢你在这些日子以来,不厌其烦,让我这个落泊人在这里操琴维生,可惜……” “今日我已泄露了自己的武功,此地已不宜再久留下去,掌柜,我要走了,有缘再见!” 白衣男子真的说走便走,“见”字刚歇,已然转身就走,不料就在他与黎昕、残雪、凌歌三人擦身而过时,他却不期然停下脚步…… 他单手负后,慢悠悠地转过头来。 望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凌歌,不是残雪,而是黎昕。 萧翎望着的人正是黎昕。 他,在干什么? 这亦正是黎昕此刻心内泛起的疑问!然而白衣男子的目光看来却没有半点恶意,相反还有一抹温暖的笑意,但听他对黎昕道:“谢谢你刚才想出手救我。这个年头,愿意路见不平的人,已愈来愈少了……” 他适才身处令人眼花绕乱的剑阵之内,仍有瞧出黎昕曾想出手相助,这份修为,恐怕连残雪及黎昕亦自叹不如! 那白衣男子的目光又徐徐落在一直不语的残雪身上,陡地,他的目光闪过一丝精光,一丝像发现宝藏的精光,又像是发现了一颗令人瞩目的流星,但听他满含深意的对残雪道:“真奇怪!” “我,竟然看不透你。” 他看不透他?原来,他一直也在留意残雪? “坐在你身畔的这名长发少年,应是你师兄吧?他习武的优厚潜质,我一眼便能看透,而且亦隐隐感到,他全身笼罩一股无形的刀气,想必,他所习的武功,有一半是用刀的!”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黎昕虽以“如沐春风”饮誉日月神教,其实在这些年来,他也时常会习练当年黎青云传授给他的画影刀法,身负刀气实不足为奇! 白衣男子顿了顿,又对残雪道:“但你,我也可瞧出你浑身笼罩着一股剑气,只是,这股剑气却令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种如见故人般的感觉,可是,你这么年轻,为何会拥有这么强盛的……剑气?” 残雪皱了皱眉,眼神冰冷,不语。 白衣男子笑容清闲,却不再多说什么,一扬头,径自走了出去。 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凌歌一眼。 他彻底忘了她?! 萧大哥! 白衣少女胸口痉挛,双目失神地盯着消失在茶室门外的背影,慢慢地,她含泪的目光里泛起了大片大片的荒芜,空洞洞的死寂像一层层阴影重重地笼罩了她。 岁月无情,他这么快就忘了她! 她在他的生命中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 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终于过去。 在逍遥派首徒萧翎接替师父独孤无敌成为新任掌门后,中原武林进入了难得的安宁时期。 雪山双雄江枫和萧翎在此之后却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逍遥派的弟子也不再纵横于中原。连南方的巫月神宫也在宫主冷月逝世后偃旗息鼓,那一场山崩地裂的灾难之后,以毒针暗器著称于江湖的巫月神宫已经名存实亡了,损失大半宫中弟子,实力明显削弱,冷月的女儿凌歌重返巫月神宫执掌一切,然而却从不露面,凡事都由几个新收的弟子打点。 江湖上议论纷纷,多有揣测,却百思不得其解。 至此,属于昆仑逍遥派和巫月神宫的动荡时代已经过去,而由沐清愁统领的风云堡和日月神教拉开较量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 《伏诛系列》第一步完结,请大家继续关注第二部《幻影九歌》及完结篇《天下无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1章 成亲 —— 烟花三月,春寒料峭,梅影粉淡,柳梢金软,正是江南好天气。 扬州城,落英街,风云堡! 高大的门楣上悬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今天是风云堡堡主沐清愁成亲的好日子。 前来道贺的宾客很多,门内的丝竹声不绝于耳! 风云堡是近两年风头最劲的门派,虽然对于它未来的走向,武林中感到茫然和未知。但是在接到请柬的那一刻,多数受邀之人还是从五湖四海欣然赶来,参加婚宴。 清晨的空气中居然隐约有了极细的流霜飞舞而下,挂在的一株株琼花玉树上,金色的琉璃瓦在霜气里闪着灿烂的金光,极尽奢华。一轮圆日静静悬在上空,将清冷的辉光洒落大地。 所有前来道贺的宾客,无论是江湖豪侠,还是达官显贵,人人满足,莺啼燕语、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 猩红的地毯沿着庭院中央的大路一直铺设到了喜堂顶端的明镜台前。 大堂内,两只红烛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瑞脑的香气,有提神之效。 宾客们纷纷拥挤到了两位新人即将走过的大道两侧,驻足观望。 听闻沐清愁要娶的女子貌美如花,生性温婉贤淑,是中原难得一见的殊色。 只是对于她的来历却没有人知道,风云堡的门徒,弟子,侍婢只知道堡主出去打猎,就带回来了这么一位美丽的女子,文静得很,几乎不怎么说话,似是有千愁万绪压在心底。 只有几个跟随沐清愁一同前往断魂林围猎的属下记忆犹新! 这个女子曾经出手伤过沐清愁。 可堡主对她一向是疼惜有佳,每日嘘寒问暖,关乎备至。 ………… 绿油油的树叶在冷风中孤独摇曳,枝桠繁密的树林间驳下凄冷的七彩阳光,有白雾飘荡在树林中,空气是潮湿清新的。 片刻后。 杂沓的马蹄声呼啸而来。 两侧的树木吱呀吱呀的在晨风中猛烈摇晃,荆棘遍布两旁的林间小路上,一匹白色的骏马飞奔而来,敲碎了这片空灵的寂静。 奔驰的马背上,披风飘摇的男子一手控缰,一手握弓,顾盼间英气非凡。 而在他的身后,有一大批随护打马扬鞭,快速追赶了上来。 “驾——!” “驾——!!!” 马儿狂嘶,旗帜飘扬,烟尘滚滚如浪,冷清茂密的树林里,急促稳健的马蹄声如雷声般急卷而过,裹着冷冷的风声,震碎了树林中静谧的白雾,那声势浩浩荡荡,振人心弦。 茂密的灌木丛中,浓雾渐渐散去,旭日东升,婉约的晨光洒在一缕美丽的身影上。 女子温婉地蹲在翠绿的草丛中,她穿着素白的衣裳,面上照着粉色的轻纱,颀瘦的背脊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小竹筐。 此时此刻。 她的玉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锋朝上,小心翼翼地采摘那一株泛着银光的祁连草。 女子的神态是无比小心谨慎的。 美丽的晨光照耀在她洁净如玉的脸上,她娇弱的身躯蜷缩在那里,像一只白光闪闪的玉狐。 霎时。 “嗖——!” 一根修长的青铜翎箭,刺破晨光,向她直射而来。 女子闻风抬头,明眸惊骇地睁大。 金色的箭尖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道冷艳的光环。 向她飞射而来。 女子来不及躲避,惊吓了喊了一声,然后双手抱住头。 然而,那支凌厉无比的长箭卷空而来,却并没有射中她,而是擦过她的肩膀,声势夺人的射中了她身畔的乔木。 大片大片的枫叶晃晃悠悠,从她的头顶落下,一片又一片,轻盈而完美。 嗡嗡不绝的轰鸣声从箭身散发出来,萦绕在她的耳畔。 女子浑身惊栗,眼眸惊恐地抬起。 她看到。 她看到不远处的林间小道上有一匹白色的骏马在原地踢踏。 马上有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在朝这边观望。 那人的表情先是惊疑,然后是思忖,最后是郝然和微笑。 然而,秦清的面色却由惊吓变得苍白,再由苍白变得愤怒。 她玉手抬起,向前一挥,精致的匕首闪着幽冷的毒光,毫不留情的向那人飞射而去。 变生仓促。 沐清愁却没有想到要闪避,他只是望着她笑,似乎很好奇,更多的,是他根本没有料到这个女子会向他下手。 很快。 锋利的匕首刺中了他的左肩,鲜艳的血花很快流裹了他的肩头。 直到疼痛的意识抽醒了他。 他才低吟一声,闷闷不悦地低下脸,右手抬起,按住流血的伤口。 身后不远处的随护眼见堡主受了伤,惊了一跳,催着马儿拼了命的赶上来。 “来人,给我将那放肆的女子拿下!”马蹄声杂沓紊乱,领头的小高一手控缰,一手握剑,大声叫嚷。 “得得”的马蹄上在树林间窒息地敲响,晨雾四下散去,阳光撕裂一般透射下来。 草丛中的女子很快被马队包围。她蹲在原地,心跳如雷,慌乱的目光幽幽地环视四周。 小高扬起手中的马鞭,冷冷地怒叱,“哪里来的,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行刺!” “抓她回去治罪!”在他的身侧,有七八个同样服饰的男子轻吼出声,一脸的愤怒。 陷入了包围圈,秦清扬起眸子定定地眺望,不说话,唇齿间呵出的气体刷白了她的唇片。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沐清愁在圈子外面,他呆了呆,才平平静静的骋马走上前去。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间的阳光如丝如织,窸窸窣窣,风云堡的堡主勒住马头,清风压住他漆黑的眼睫,他定定地问,目光极其柔和。 秦清静静地望着他,望着他左肩上流淌的血花,她眼神一黯,苍白的神色霎时更加紧张。 沐清愁却剑眉一轩,淡淡地笑了。 下一刻。 “噌”的一声,他威凛凛地拔出了自己的长虹剑,静静地指向她。 “人,我要了,带回去。”眼神坚毅而温柔,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入夜,傧相唱礼的声音悠扬地响起,一盏盏水晶绣球灯在夜中飘摇,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撒花的彩衣侍女在前头领路,鲜艳的各色花瓣从指间滑落,在风中飘扬了片刻,落至地面,甚是美丽动人。 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的新人缓缓从红地毯的顶端走了过来,众人皆屏息凝神,静静地观望。 沐清愁年方二十有七,是非常俊美的男子——墨黑色的眼眸闪着自信从容的光华,脸部的线条干净利落,齐额勒有额环。在额环上宝石辉光的映射下,这个武林兴起的神话焕发出令人震惊的光芒。 周围的空气是芳香馥郁的,秦清在大红的盖头下,几不可闻地轻吸了一口气。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稳稳地向前走着,连接着她和沐清愁的是一只火红的绸缎大花球。 下定了决心要嫁,就不要再犹豫不定了吧! 跟小师妹相比,她算是幸运的吧! 可是一想到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她的心头还是蓦地一紧。 然而很快,她就摒除了内心深处不该有的想法,因为她知道从此以后,她为人妻子,相夫教子是她应该做的。 一切都过去了!她也不想再和巫月神宫或者是逍遥派的人扯上什么关系,那样只能徒增烦恼。 况且沐大哥对她很好,如果没有他,她一介漂泊无依的弱女,还不知在世间的哪个角落流浪。 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回赠他的一刀,秦清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原来这是一种缘分! 凤冠上的珠帘在低垂的眼帘前来回晃动,身上的霞披在风中婆娑作响。 蒙着盖头的秦清只能看得见脚底下一尺见方的地面,一只手握着喜帕,一只手执着红绸的花球,被引着走。 脚步是轻盈而羞涩的,却清楚地叩响在她的心坎上。 “秦清,前面就是门槛了,小心!”耳边,忽然传来风云堡堡主低沉的声音,同时她被搀扶了一下,跨了过去——对于丈夫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体贴与关怀,秦清的身子陡然剧烈的一震! 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还想着另外一个人,她忽然感到莫名的惭愧和自责。 大堂之上,宾客争相庆贺,喜乐融融。 “一百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漫长的如同几百年的仪式终于到了尽头,秦清在大红盖头下宁静地微笑。 沐清愁留在大堂里酒宴宾客,而她被几个贴身丫鬟提前送回了卧房休息。 重重的绮罗纱帐将房间里掩盖得不见天日,这是一个银色的华丽的世界,红烛静静地燃烧着,紫金炉里的冰麝香散发出了一股清香的气味,甜艳而美妙,让人闻了昏昏欲睡。 秦清端坐在垂吊着珠玉的床边上,耐心地等待着丈夫的归来。 她一动也不动,双手无力地绞在一起,流转的眼波萦绕出了一泓浅淡的幸福味道。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终于。 房间的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了,踉跄的脚步声随即踏了进来。 “吱”一声,房门再度被关起。 秦清的心跳忽然漏了几拍,双手手指蓦地握紧,她低垂着眼帘,等待着对方走近。 沐清愁显然是喝多了,身子摇摇晃晃的,远远地望着床边端坐的新娘子,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走到了桌前。 秦清听到了酒水“泊泊”倒出的声音,她的身子又微微颤了颤。 盖头被轻柔地掀起,掉落在身上的床上,她依然不敢抬起眼睛看,忽然间心乱如麻。 修长的带着热气的手指轻轻探了过来,拂开了妻子的珠帘,沐清愁神色恍惚地笑了,“清儿,来,我们先喝一杯合欢酒。”他微笑着说了一句,想要伸手拉起床边的女子,然而脚下的步子散乱不堪,立足不稳,晃荡的身子便向后倒了下去。 “沐大哥!”秦清心底一急,也顾不上什么,急忙起身扶住了他,生怕他跌倒。 “我真的是喝多了!”摆了摆手,沐清愁含糊不清地笑了笑,在她的半扶半拉下蹒跚着走到了床边坐下。 看着丈夫神志不清的样子,秦清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至桌前,倒了一杯热茶。 倒好了醒酒的热茶,她轻吁了一口气,过了半响,才转过身走了过来,压着声音,轻轻道:“喝一杯热茶,这样身体会舒服一点。”她温婉地对丈夫微着。 看着新婚的妻子,沐清愁眯了眯眼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他接过她玉手上的白瓷小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在伸出手接过空杯子的时候,沐清愁却扬起了手,不给她。 “砰”一声,雕瓷的茶杯掉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了轻碎的声响 “啊……”秦清低低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拘谨地低下了头去——不知道为何,她总是喜欢低着头。 沐清愁看着她,那双明澈如同湖水的眼睛,含着点点羞涩慌乱的璀璨光芒,他微笑着,出手如电,将她拉了过来,揽坐在膝盖上,“秦清……我是真心待你的,以后整个江湖都是我们的?你说好不好?”他抱着她,眼睛里闪着别样幽邃的光芒。 秦清惊诧的抬起了头,一抬头便看见丈夫眉目间的深情笑意,登时脸上飞红,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过了半晌,沐清愁不见她说话,便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陡然间微微一惊,看见一颗泪珠扑簌簌的从妻子丝绸的衣襟上滚落下去。 “怎么了?”他握住了她的手,低柔地问。 秦清笑着,眼泪一连串地顺着脸颊落下,打在他的手臂上,滚烫的,潮湿的。 他感觉手心里那只柔软的手有些颤抖,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只有更用力的将她的手拉紧:“秦清?”他轻声唤。 “嗯……”她虚弱地应了一声,将头温柔地靠在他的臂弯内,忽然无比依恋地说,“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巫月神宫的宫主冷月收养了我!除了师傅和小师妹,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沐大哥,你知道吗?” 听得她那样的话语,沐清愁怔了怔,一直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忽然有什么晶莹的亮光泛起。他揽着她的肩,无比低柔地说:“你嫁给了我,从此以后就是风云堡的女主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走南闯北,上天入地我都会给你。” 耳边传来男子轻声的保证,看着那双深邃迷离的眼睛,秦清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有了依靠,心底一直积累的感情漫了出来,她幸福地笑着。 看到妻子嘴角露出了甜蜜而温润的酒窝,沐清愁蓦然俯下身去,吻了吻她樱花般洁净的俏脸。 “啊——”秦清只来得及轻轻惊呼了一声,莹润的红唇就被堵上了。 凤冠轻轻地跌落在了地板上,上面的珍珠泛着圣洁的光华,在红烛的映照下熠熠跳动。 床前的绮罗纱帐被一只素白的纤手缓缓放了下来,斑驳闪烁的喜烛被一阵微风吹灭。 四周安静了下来,黑暗的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温暖祥和,有缠绵的香气,有如醉的低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2章 优昙花 —— 日子过得很平静,江湖纷扰暂时隐去。 中元夜的夜市上,张灯结彩,行人络绎不绝,欢声笑语声此起彼伏,有吟诗,猜谜,对对子的高亢之声,还有叫卖的吆喝声。 扬州城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家家户户都带着孩子出门游逛,一片繁荣昌盛的安乐之象。 沐清愁陪着怀有身孕的妻子在热闹喧哗的人群中穿梭着,身后五米处,几个黑衣侍卫暗地里小心翼翼地护着。在一个波斯人的摊子前,风云堡的堡主听见了妻子惊喜的叫起来——他微笑起来。真是难得,秦清似乎从来都对于金钗首饰这类东西不感兴趣呢。 他送给她成打成打的珠宝翡翠,金银珠佩,她很少戴的。 他们成亲半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一件小物品如此喜欢? “三十两。”那个黄褐色眼珠的小胡子商人看着貌美的女子爱不释手的样子,竖起三根手指。 “啊?那么贵……”秦清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把银色镂花的玳瑁簪,沐清愁从她手里拿过来,端详着发簪上那朵瑰丽的镂花,瞳孔紧抽了一下,又看了看簪尖,笑了一下——不过是普通的簪子,只是做工精致了一些。 “十两。”他将木簪子扔回摊子上,淡淡道。并不是他掏不出银两,只是他不想被这个古怪的西域蕃人宰上一刀。 “三十两。”波斯商人看着他身畔那个女子热切的眼神,便是咬了不肯松口,“多漂亮的簪子啊!吹毛断发,杀人也不会留下血痕的。” 听到那样莫名其妙的吹嘘,风云堡堡主感觉掌中妻子的手猛然颤了一下。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这把普通的簪子…… 沐清愁叹了口气,重新俯下身去,将簪子拿在手里——他平日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但是为了心爱的妻子,也只好委屈一下了。 “那么就三十两罢。”他刚要从怀里找银票,却感觉秦清用力的拉着他的手—— “我不要了。”她忽然咬着牙,轻轻的说。 他惊诧的回头看她。这个文静的女子,心思为什么总是转的飞快?那个小小的脑袋里,到底想的都是什么啊…… “我不要了,反正买了也没什么用。”秦清低着头,静静地笑着,语气坚定,“我又不缺这些东西,你送给我的冰玉簪可比这个好看多了。” “哎呀,其实这么漂亮的东西,挂在墙壁上看看也好!像一朵盛开的千年优昙花呢!”波斯商人见风使舵的很快,马上看出了这个女子态度的变化,生怕错过了这一票生意,忙忙的转口,“或者我吃点亏,二十五两卖给你们好不好?” “不要了——买回去,也没有地方挂。”秦清却似乎是铁了心,安静地挽着丈夫的手,轻轻拉着他走开,“又不是真正的优昙花,有什么用啊?!” 优昙花——沐清愁身子一震,忽然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秦清是在为远在巫月神宫的小师妹凌歌担心—— 这么久了,她竟未能真正放下过去的事情。 只是不知那雪域华佗萧翎找齐那三件宝贝没有? —— 今天是它盛开的最后一天,如果不快点摘下来,等到天黑之前它自动合拢凋亡,那时就彻底晚了。 红色的雪,落在闪着金芒的剑刃上。 血的腥味让两日两夜未进食的胃痉挛起来,说起来,对于他这个向来有手不沾血习惯的医者来说,这次杀的人实在是……有点太多了。 闯过了12道天堑,本以为可以顺利地拿到那朵两百年才开一次的优昙花,谁料居然有人先他一步在那儿守候着。 萧翎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却不敢移动丝毫,手臂僵直,保持着一剑插在峭壁上不至于跌入万仞冰川的姿势。 那些日月神教派出的伏击手们在经过这样绝杀一击后,残留下来的三个黑衣傀儡也都到达了体力的极限,一个个悬挂在他的身旁,半死不活地喘息不止。 荒凉的雪原上,一时间寂静如死。 雪还在一片一片落下,无休无止,巨大的峭壁如同一座座冰冷的墓碑指向苍穹。 萧翎小心地喘息,眼神正在缓缓黯淡下去,却竭力维持着身形和神志,不让自己在对方跌落之前倒下。 胸口的血花在溢出的那一刹那,即被冻结成清冷的红色冰粒。 他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爬上了这座高高的崖顶。在这场雪原血战上,孤身单挑魔宫七煞,即便是号称武林神话的萧翎公子,身上也留下了多处重伤。 不赶去巫月神宫,只怕凌歌的容颜就彻底难以恢复了。 太阳从冰峰那一边一寸一寸地落了下去。那朵遥不可及的闪着荧光的白花在雪顶上讥诮地对他招手,风雪凄迷了白衣男子的眼睛,他的心脏忽然快要彻底冻裂开来。 奔波数载,踏遍五湖四海,染上一世沧桑。 南海龙宫的九尺血珊瑚,九州焚香谷的九珠连环,天山故道的圣池金莲,这三样东西,武林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拥有一件,便可以号令武林。 带着三件武林宝贝,去见夜冥,本以为一切灾难都已经过去,他可以带着凌歌远走高飞。 夜冥的笑声回荡在光明神殿上,傲然地说:“萧公子果然重情重义,一言九鼎,既然你已经帮本座找齐了三件神物,本座自然说话算话,我可以让你们走,但前提是,凌歌得愿意跟你走!” 少顷,夜冥的神情变得复杂,幽然道: “她在巫月神宫等你!” 当他一路策马狂奔,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巫月神宫,门口瞩望他的女子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和冰冷仇恨的眼睛另他陡然怔住。 “江枫不要我了,你狠心地将我送到了我娘手上,我这个样子都是拜你们所赐,我恨你们!娘说的对,你们逍遥派没有一个是好人!” 凌歌在风雪中哭泣,身子瑟瑟颤栗。 他翻身下马,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她。 凌歌在他的怀里拼了命地挣扎,她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肩膀,挥泪如雨下。 他黯痛不说话,只是怔怔然,反反复复地抱紧了她,再也不肯放手。 “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你。”凌歌嘶喊哭泣,娇小的身躯在他的臂弯内一阵阵发抖,然后她拼命摇头,狠力推开了他。 “凌歌!”他望着她。 一头雪白的长发随着风雪飒飒地在纤丽的身后浮动着,白衣女子的神志是悲怆苍凉的,眼底漫溢着掩盖不住的恨意和绝望之气,吐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仿佛一个回魂的冥灵。 看着凌歌那样陌生而骇人的模样,雪域华佗的心里蓦然一冷——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听过的江湖上种种秘术的传说,枯荣轮回大法?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无生无死之术?! 要救她? 要怎么救她? 他的凌歌! —— 一别又是两年,难道,再也回不去了吗?要永远被她误解吗? 此念一生,一股求生的力量忽然注满了他全身。 萧翎脚下步法一变,身形稳如磐石,指间上剑气吞吐凌厉,断然向上飞爬而去。身侧的魔宫弟子始料不及,冻僵的嘴巴艰难地翕动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以风一样的速度略上了绝顶。 他一定要带着优昙花回去救她!! 白色的身影在陡峭的雪域绝壁上擦下了一道血红。 “咔嚓!”在他顺利的爬到峰顶的刹那,身下的壁沿却忽然裂开了。 萧翎骤然一惊,心跳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调整呼吸,剑锋从上到下地掠过,让自己的身子轻轻地飘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在他的身下簌簌地下坠着。 眼看着裂痕越来越大,“唉……”他叹息了一声,身子如惊鸿一般翩然飞起,已然连续裂开的峭壁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声,在他的足下慢慢地深陷了下去,如收拢的油纸伞一般顷刻间变成的一条冰白的玉柱。 绝壁上悬挂着的魔教弟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空空荡荡的呼啸,瞬息间消失在深不见底的白雾中。 回望了一眼那些无辜的人,萧翎忍不住蹙起了眉,蜻蜓点水般的身法却丝毫不差的缓缓向前横了过去,向着那一朵虚幻的白色花朵掠去。 在他的手指刚触摸到了那片冰凉洁白的花瓣时,它却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着雪壁的崩塌向下掉落。 冒着冷气的冰雪在手指下飞速的下坠,萧翎几乎是倒坠着身子,以加速下落的速度伸出手指去采摘那一朵救命的奇花。 冷风在耳畔呼啸着,他的手指寒冷刺骨,是僵硬的,离那朵花越来越近。 凌歌,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3章 决裂 —— 满天飞雪洋洋洒洒,飘至地面。 天幕漆黑一片,大地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宛若阴阳相隔的两界。 广浩无边的雪地上有一个飞驰而过的身影。 一手控缰,一手握剑,马上的白衣男子紧抿着嘴,迎面而来的雪花洋洋洒洒掠上了他额边的发丝,他的面色苍白失血,冻得发紫的嘴唇微微裂开了一道血缝。 深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骏马摇头晃脑地哀鸣了一声,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它想提醒自己的主人不要再前进了。 怀里揣着那一朵舍命夺来的优昙花,仿佛没有意识到前方的危险气息,马上的白衣男子没有丝毫动容,“驾!”他低吼了一句,加快了马速,踏上了南天门的石阶。 前往巫月神宫正天门的沧冷青石道上,阴森森冷清寂寥,只有“得得”的马蹄声沉重的敲响着。 白茫茫的一片雪川,这一座深宫显得异常荒凉,凄清,门口的两只石兽在风雪中依然凶猛地张着嘴吼着。 那道重新筑建起来的天门高大华丽,上面的弯月浮雕闪着幽幽的冷光,比以往多了一丝肃杀沉闷之气。 —— 巫月神宫内,一片死寂。 幻月阁内热香浮动,银灯飘落,药炉里的汤药沸腾地吐着泡泡。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肩膀上,伏案而坐的白衣女子静静地抚摸着案上的那把墨色古琴,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宫主!”一个七八岁光景的童子掀帘走了进来,站在了她的身边,语气胆怯而惶恐,轻轻地报告说,“逍遥派来人了,好像是萧翎公子。” 乍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白衣女子的眼睛里闪过复杂不明的炽光,然后只是一瞬,她的神色又阴冷了下来,泠泠地扬起嘴角,纤指微微挑动琴弦,顿时悲凉郁悒的曲调缓缓从指尖散荡出来。 “宫主!见还是不见?要不我出去打发他走!”黑衣童子又轻轻问了一句,神色悲悯而虔诚。伏案弹琴的白衣女子没有一丝反应,玉指快速连弹,银乳色的琴弦在她的拨动下发出了惨烈而悲壮的音律。 为什么还要来?难道不怕她杀了他吗?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彻底做个了断吧! 片刻之后,“叮”一声脆响,一根琴弦在她的指下断裂开来,嘴角扬起了捉摸不清的笑意,凌歌抬手按了一下琴面,猛地站了起来。 一拂长袖,双眸再无软弱斟酌之色,披上了侍女双手递过来的红色斗篷,她沉默地向外走去。 雪一直下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天空阴暗无光,仿佛被一张无比沉重的大网笼罩着。 威严肃穆的天门外,几个面罩轻纱的白衣女弟子手握宝剑,排成了一行,郑重其事地拦住了骋马走来的白衣公子。 不能以真相貌示人,这是巫月神宫新宫规的首条,就是为了杜绝一切思凡的隐患。 “兮律律——”萧翎在三丈以外勒住了马头。 英俊的容颜上沾染着连日奔波的风霜和疲惫,然而他的眼睛却是清醒执着的,诛神剑在手心里握紧了,又松开,然后又骤然握紧。 “我找到了优昙花,可以恢复你们宫主的容颜,麻烦诸位让一下,在下不想伤及无辜。”行风马原地踢踏哀嘶着,脸色苍白如纸,萧翎紧皱着眉心,低沉平稳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容反对的戾气,他现在一分一秒也不想耽误。 女弟子们互相看了看,半信半疑! 两百年才开一次的优昙花真的被他找到了吗? “让开!”眼底乍然流露出烦乱之色,雪域华佗对于她们拦道的忍耐程度已经到达了极限,“我不想杀人。”心神凛冽了下来,萧翎挥剑一指,清冷的眼底杀气狂涌。 “我们宫主没有发话,你绝对不能踏进宫门半步!”看到他动怒,一名心高气傲的蒙面女子厉声叱道。 白衣公子握紧了手中的剑,冷峻的脸上没有了一丝表情,他轻笑了两声,“恕在下冒犯了!”他脚尖一点,从马背上飞掠而起,光剑出鞘直刺出去,巫月神宫的女弟子们大惊,后退了几步纷纷拔剑飞掠而上。 “叮叮叮”几声华丽的交响,数把宝剑在流光的金色光芒下嗖嗖嗖脱手而去。 丢剑的白衣女子们齐齐倒退了几步,一时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来人非等闲之辈,欲抽身却已迟了。 “小心啊,师姐!”一名女子惊声大喊,眼看着诛神剑即将截断大师姐手中的宝剑。 “叮——!”两剑交集瞬间,一道冷光闪过,最后一把宝剑从手心里飞了出去,诛神剑闪电般直劈白衣女子头顶,幻剑术无人能敌,更何况使出的是夺命狠招。 “噌——!!!” 霎时,一袭七彩的霞光从门内飞略而出,当空拦住了下劈的剑。 “休得无礼!”巫月神宫的宫主抓紧了手中的凤尾鞭,下垂的白发随风起舞,绝世清丽而飘逸。萧翎笑容怔然的看着眼前的一袭白衣,手中的诛神剑颓然落下。 “哗——!!” 五光十色的凤尾鞭飞快收入衣袖中,凌歌拂袖而立,漠无表情地看着疲惫不堪的白衣男子,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是再也看不到光明的人。 “宫主!”几个女弟子扶着受伤的大师姐走到了她的身后,垂手站好,不再言语。 晶莹剔透的雪花静悄悄地从头顶飘落了下来,空气中流动着宿命的冷风。 “凌歌……”萧翎目光复杂地轻唤了一声,眼底浮起了疼惜而心酸的气息,他微微上前两步,似乎想要急切地说些什么,却一时激动得难以启齿。 看着他跳跃着熹微光华的眼眸,白衣女子的神色是冰冷的目光也毫无温度,她轻轻地瞅着白衣公子,淡淡地笑了笑,说:“逍遥派的掌门此番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她扬起秀眉,语音轻如浮冰。 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敌对之意,萧翎无奈地苦笑了两声,心绪渐渐镇定了下来。 他缓缓将手探入怀里,颤颤巍巍地取出了一株沾染着血花的白色花朵,看着她,黯然而绝然地说:“优昙花,可以解你身上的寒毒,你的容貌可以复原。” 看着白衣公子手上闪着荧光的花枝,凌歌的神色一连变了数变,冷郁的眼睛里蓦地一阵灼热,但是她很快就眨掉了那些滚烫的液体。 她不允许自己哭泣,那一夜,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闭了闭眼睛,手指渐渐握紧,空气彻底凝结成寒冰。 “曾经我以为能为你而死也是幸福的,曾经我以为我可以和你白头到老,曾经我以为会和你生死不弃。” “两年前,在天山故道的茶室里,我曾期盼你能带我走,可是你没有,如今,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心底流过的暖流重新被冰雪覆盖,她淡笑着,微微侧身,避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 “凌歌,那时我因一己私欲,身边树敌无数,各个想取我的性命,我不想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故没有与你相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你周全。”萧翎发出了无意识的破语,他疾步上前,似乎想要拉她的手。 白衣女子却在他靠近的瞬间,霍地后退了几步,重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凌歌,你要相信我,我在天山脚下隐姓埋名数年,就是为了拿到这朵花给你治病。”萧翎心如刀割,低哑地说,目光里陡然腾起了一汪水雾,“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带你离开这个冰冷的宫殿,远走高飞,从此远离江湖纷扰,凌歌,跟我走?” 听到他那样执拗的黯然话语,白衣女子怔怔地笑了,泪水从洁净的素颜上长划而下,凝成冰珠,整个人仿佛一株冰上怒放的雪莲。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惨淡无比地摇摇头,脸上却焕发出了欢欣而绝望的笑,“心死了是不可能活过来的,就像人死不能复生一样。”她抬起手指凛凛的拂开了额前的一撮银色的发丝。 “不——!”萧翎刚欲急切地说些什么,却在瞬间定在了原地,再无丝毫动作,整个人呆了一般,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以剑撑地,方才站稳了身子。 凌歌的眉心已然刻上了象征着日月神教圣女身份的火焰纹章。 她已经—— 在昏天暗地的虚弱中,白衣女子的声音蓦然响起,冷诮而高傲:“夜冥没有告诉你吗?我身上的剧毒早就已经解了,我现在不仅是巫月神宫的宫主,更是日月神教的圣女,教主待我不薄,我是不会背叛他的,我不会跟你走。” 那一瞬间、萧翎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看不见的巨掌捏紧,透不出一口气来。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量忽然如此突兀切实地压下来,几乎要将他的心智和脊梁压碎。无数声音在心里呼啸、挣扎、怒吼,那样激烈的争夺在刹那间几乎把他的心撕裂开来。 “凌歌,你不能!”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艰涩地喘息一口,方才从唇齿间吐出了几个字,“不能入魔教啊!” “为什么不能!”脸色惨白,看着他痛楚的样子,白衣女子贝齿轻咬,苦涩地冷笑,“这不正好验证了你当日的言论吗? 萧翎一愣,这才想起了起来。 “凌歌,我师父是被你娘害死的,我们逍遥派从此与你们巫月神宫誓不两立,你认为我要以什么样的立场再带你回去,师父的女儿吗?别傻了,逍遥派的其他弟子会信吗?你是冷月的女儿,是巫月神宫的少宫主,还有可能是未来日月魔教的圣女,这样的身份是整个武林所不齿的,我身为昆仑逍遥派的掌门师兄,现在要做的就是分清正邪,不再为你所迷惑!你明不明白?!” 脑中一片又冷又热的疼痛,萧翎的心口撕裂般翻绞,身子一震,手指缓缓握紧,掌心里渗出了嫣红的血丝。许久,他终于抬头,低低道:“……凌歌……你不能啊……莫忘了历代的魔教日月圣女都是怎么死的……”语音虽然压的很低,但是,依然有难以控制的痛色,微微颤抖。 历代魔教圣女,都是将心殉了天神的人,她们的一生,除了孤独,永远不会有其他。 “噌”一声轻响,他指下的诛神剑脱手而去,落入了白衣女子的手中。 萧翎猛得僵住!虚弱的双腿忽然无法支撑起全身的重量! “不可以!”面容越来越苍白,他哑然失调地大喊。 凌歌抓起了一束长长的头发,纤腕翻转,光剑落下,一扎如雪的银发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定定地看着他绝望的眼睛。 抿紧了双唇,然后猛地扬手,抛散了手心里的东西。 那一撮银柔的发丝随着天山上呼啸的风雪飘散开来,消失于空茫的白色中。 心脏轰轰的裂开,萧翎忽然发疯似的伸出手指抓着那些飞散开来的雪发。 “从此以后,我凌歌与你们雪山双雄恩断义绝,再无丝毫瓜葛,他日若兵戈相见,定不留情面!”巫月神宫的宫主凛凛地将诛神剑抛在了他的脚下。 冷冷而绝情地说出了誓言,她最后看了一眼雪域华佗,急速折身往宫门里面走去。 几名女弟子呆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忙忙地跟上了宫主。 巫月神宫的玉石大门“轰隆隆”地关上,将白衣男子阻隔在了漫天的风雪中。 痛失一生所爱,会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苦。 怔怔地看着手指间的几根发丝,呼吸越来越沧乱,他心如刀割。 他想呼号,想哭喊,脸上却反而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这样无声的长恸砸碎了一个人犹带希望的心灵。 他颓然跪倒在雪中,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雪地上,低哑地呼号着,将头埋入雪中——冰冷的雪湮没了他滚烫的额头,剧烈的悲怒在心中起伏,狂潮一样交替,然而他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样的巨浪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样极其痛苦的挣扎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他濒临崩溃的刹那,“啪!”极轻的一声响,手心里的那一朵白色的优昙花化为无数的荧光粉末,四散开来,像一只只明灭不定的萤火虫围着他旋绕了起来。 白衣男子一把掠起地上的宝剑,在风雪中狂挥了起来。 毫无章法的剑招,却饱含凌厉的真气,迎面袭来的风霜冰雪被那样强劲的剑气搅乱成一团,纷纷静止了下来。 诛神剑焕发出了清亮的光芒,仿佛一道道凌空劈开的金色闪电,绞碎了漫天飞舞的雪鹅,眼神凄迷,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一望无际——那样的苍白而荒凉,恍若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一样。 苍穹灰白,天地无情,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痛不欲生。 多年未有的苦痛在心底蔓延,他终于不再压制,让那样的悲哀和愤怒将自己彻底湮没。 然而,激烈之后,愤怒之后,冰炭摧折之后,痛苦犹如天际遥远的歌声终究被时空隔离了出去。 萧翎纵身跃上了旋风马,然后控缰向着天山下疾奔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从此以后,浮世喧嚣,人生倥偬,割裂了生与死,分离了欲望和情感。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4章 暗涌 —— 时光飞逝,斗转星移,扬州十年如一梦。 风云堡内,树木葳蕤,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骄阳在空中猎猎闪耀,庭院中一棵落英缤纷的梅树下,一个云鬓高绾,广袖博带的美妇慈祥地微笑着,看着爬到树上的金冠束发的男孩子:“航儿,别淘气了,快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柔,耳边的细丝青绡映出她绝世的风姿。 小男孩乐呵呵地笑了笑,“娘,我要爬到最高的枝头上!”他累得满头大汗,咧开嘴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柔小的手指攀在树枝上,慢悠悠地往高处爬去。 一片片梅缨晃荡着飘了下来,看着被儿子折腾的不像样子的老树,秦清苦笑不得,伸手招呼,“航儿,要听话,否则你爹回来了,要责罚你的。” “我不吗!”小男孩不依,在花树间闹腾着,踢下漫天殷红的花瓣,一下子跳下来,扑到娘亲怀里,拉扯着她的衣袖,“娘,你快点让爹爹教我武功吗?航儿要学一生的本领,像爹爹那样做一个武林中人人敬重的大英雄?” 听得儿子那样满怀壮志的话语,秦清轻轻抿了抿嘴,然后笑了。 “航儿还小,等你稍稍长大一些,娘再跟你爹说,好不好?”她笑语嫣然地道,轻轻地揉了揉儿子白扑扑的脸蛋。 “娘,我已经八岁了,不小了。”小男孩不依不饶,嘟着嘴,在娘亲的面前撒娇着,“你看看羽林院里的凌风和慕云,他们跟我一般大,都开始练武了,孩儿真的很羡慕他们嘛!” 秦清温婉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心。 的确,她也怀疑过,为什么丈夫迟迟不提让航儿习武的事,难道他真的打算让他舞文弄墨。 可是她又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就在这遐想间。 “参见堡主!”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急急参拜的声音,梅树下的两人纷纷侧目望去。 一身淡色的长袍,风云堡的堡主沐清愁风轻云淡地走了过来。 “航儿,你过来。”他一边走近,一边吆喝着,让宝贝儿子过来。 听到了爹爹的呼唤,沐易航喜笑颜开地奔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摇晃着小脑袋,“爹,孩儿要学武功,要学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武功,号令天下群雄。” 沐清愁微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幼小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来。 抬起手抚摸着儿子的小脑瓜,他淡淡地锁住了眉头,望着不远处的妻子,眼底有些不安。 秦清温静地走了过来,嘴角的笑容安逸而又舒展,“清愁,航儿既然这么想学,你就答应他吧?”她试着劝慰着自己的丈夫。 “这——?”沐清愁愣了一下,这才幡然大悟。 他一直以为,以妻子温柔善良的性格,肯定最见不得杀戮,所以他也一直不方便提及让儿子习武的事情,生怕她心头不悦,可是没想到…… “自古以来匡扶正义,肃清天下,是每个男子儿时的梦想,航儿有这份决心,你就成全他吧?”似乎看出来丈夫脸上的斟酌之色,秦清腼腆地一笑,目光欣慰。 看着通情达理的妻子,沐清愁心底喜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下一刻,他沉声允诺,一把将满心欢喜与期盼的儿子抱了起来,在空中旋舞了两圈。 “爹爹会帮你请来最好的武学宗师,未来的江湖是握在航儿手上的。” “未来的江湖是握在航儿手上的。”小男孩怔怔地重复了一遍爹爹的话语,然后用力点头,眼睛里隐约透着璨亮的光芒。 —— 夜色黑沉如墨,淹没了风云堡里高低起伏的角楼飞檐,亭台轩榭。 虽然已是立春,但到了晚上,冷意还是会丝丝凉凉地袭来,刻骨沁心。 站在窗前的清俊男子不自禁地拉紧衣襟,却没有去关窗子,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一片浓墨般漆黑的夜色,仿佛是反复地斟酌拿捏着什么。 “当朝帝王昏庸无能,要不是朝中诸葛青云,谢良升等一辈愚忠大臣拼命维护辅佐着他,只怕三百年的金梦王朝早就断送在这个昏君的手上了。”夜风晚如锋利冰冷的刀子窜入衣襟,眉目冷峻的男子低下头去,喃喃地自语了一句。眼前又浮现出了当日当朝太师曹焕与自己交谈时的一番话语。 他们风云堡素来与帝都毫无瓜葛。 当朝太师突然登门拜访是他始料未及的。 “沐堡主英明神武,你我二人联手,瓜分了天下如何,天日我掌管了朝政,定当助你消灭魔教,一统江湖武林。”耳畔传来曹太师临走时的话语。黑暗的天空下,风云堡堡主不知不觉用力抓紧了窗棂,仿佛有什么残忍的冷意袭上心头。 目下整个王朝弊端重重,正邪两派钩心斗角,朝中文武结党营私,帝王沉迷于酒色当中,朝政荒废,趁着这个空当,当朝元老曹太师联合了朝野中大部分力量,统领尚书令,侍中,中书令三高官官,权势熏天,将整个帝都朝歌城,甚至整个王朝至于他的支配之下,卖官鬻爵,欺上瞒下,民间一片怨声载道。 朝廷中除了几个世代忠烈之臣宁死不屈外,其余大部分官员已经附于太师门下,沆瀣一气。 窗前站立的男子皱紧了眉心,披着长衫,走出了房门。 空荡荡的长廊上悬挂着数盏琉璃灯,跳跃着婆娑的光芒。 书房内,一灯跳动如豆。 写好了信函,沐清愁放下了朱笔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揉着眉心,神色沉重而阴冷,迟疑了许久,终于狠下了心来。 金梦王朝一灭,对于他一统江湖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既然如此,那就助曹太师一臂之力,先灭了金家王朝,他日再收拾了那个痛失民心的巨蠢,一统天下。 年轻的风云堡堡主凭窗看去,外面的夜色是泼墨一般地浓,将所有罪恶都掩盖起来。 忽然间有风吹来,檐下的风铃发出了叮叮当当的碎响,似乎看到屋外有身影一闪而过。 沐清愁站起身来,定睛看时才发现那只不过是错觉。 目光清冽,一闪而逝,他微微闭眼,叹息一声。 “清愁,怎么开着窗子,小心着了寒气。”忽然间,身后传来妻子诧异的话语。秦清放下了茶盏,连忙拿了一件抖珠的玄色袍子,给他披到了肩上:“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批阅公文,你要保重身体啊!”她温柔体贴着看着自己的丈夫,眉目间尽是关切之情。 回望着心爱的妻子,沐清愁一怔,却也淡淡地笑了。 忽然意识到秦清身子单薄,他蹙了蹙眉,两三步上前,伸出手关上了那扇大开的窗子。 “你身子弱,赶紧披上吧?当心着凉了!”沐清愁微微抿唇,蓦地抬手扯下了肩上的袍子,轻柔地裹在了妻子的身上,然后拥着她快步走出了灯火昏暗的书房。 面对丈夫的疼惜温柔,秦清温婉地笑着,心底一阵阵幸福。 可是心底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天幕一片空茫和苍凉,廊下风灯飘飘转转,沉吟了片刻之后,她侧目望去,却发现丈夫的脸色苍白冰冷,双眉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有某种苦痛挣扎的气息。 是遇到什么烦心不顺手的事了吗? 秦清心底暗想,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5章 少主 —— 羽林院是风云堡培养“入室弟子”的场所,下至七八岁的流浪孩童,上至十七八九的飒爽青年都可以在这里展示自己的拳脚,比武竞技,出人头地。 风云堡旗下有三个分堂——飞云堂,神风堂,烈焰堂。 每三年都会进行一次堂主遴选,所以每个风云堡的弟子只要潜心苦练,武艺超人,就有步步高升的机会。 红梅绿柳倒影在烟波浩渺的湖水上,草长莺飞,花树葳蕤,三年一度的堂主大选之日迫在眉睫。 院子里人来人往,气氛热闹。 挥刀舞剑的声音不绝于耳。 院墙上的藤葛出奇葱郁,垂挂纠缠着,仿佛在布下了重重叠叠的罗网。一个金冠束发的锦衣小男孩慢慢地爬了上来,小手死死地揪着那些藤蔓,他一个斜跨身骑在了高墙上,然后长长了吁了一口气,额头的汗珠闪着轻柔的光芒。 低下头望着羽林院里佩剑走过的武林高手,他咧开嘴,满心期待地笑了。 “嗵”一声,小男孩张开双臂,一跃而下,双脚立足不稳,身子便栽到了草堆里。 虽然他的动静很小,但还是惊动了不远处的守卫们。 在小男孩狼狈地从草堆里抬起花猫脸时,几柄阴寒的刀剑已经对准了他。 看着几把闪着冷光的刀剑,孩子的脸上没有似乎惧畏之色,眼睛里腾然冒出了喜光。 皱紧了眉头,守卫们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待分辨出眼前小人的真实身份时,齐齐收回了兵器,脸色惶恐不安,单膝跪地,拱手拜见,“参见小少主!” 受到了如此的大礼,小男孩却有些不以为然,抬起手胡乱地擦了一下脸上的草汁,他憨憨地笑了笑,径自跑开了。 看着在刀剑如云的大院里穿梭而去的孩子,守卫们大惊,脸色大变,恐有所怠慢,急急追了上去。 “少主,这里太危险了,属下送您回去吧?免得堡主和夫人担心。” 拦住了年幼淘气的沐易航,侍卫们一脸的苦样,神色恭谨而焦急,语气又低又轻,似乎生怕吓到了眼前的小人物。 沐易航抬起明朗却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着一脸苦涩和拘谨之色的一群人、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无言地笑了笑,丝毫不理会他们好心的劝阻,一溜烟的跑了。 “少主,你别跑!” 一时间整个大院里都闹腾了起来,侍卫们的高喊声引得练武之人纷纷安静了下来,侧目观望。摔跤,射箭,练剑,舞刀,镭锤,所有在场的人都停止了动作,淡定的看着闪电般穿堂而过的人。 看来,活得长久些还是有好处的,起码总有些新奇的乐子可以看。 四下张望着,侍卫们满头大汗,可是那个孩子身形滑溜,步法飞快,在那些假山盆景周围窜来窜去的。他们跟了上去,绕来绕去,却不料越绕越糊涂,到最后不是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就是绕了半天又回到了大院门口。 待一队人马几经波折,终于重新在庭院中间聚首。 沐易航已经不见了踪影。 —— 后院里日影斑驳,环境静幽,花草衰败,树木有些枯萎,显出一派苍凉冷清之色。 屋子里陈设比较简陋,一桌,一椅,一张木床,什么摆设也没有。 一个七八岁光景,穿着破旧的黑衣服,目光锐利的男孩子静静地坐在床上,脸上有淤青,嘴角也红肿了起来。 “你忍一忍,擦了药就不疼了。”身旁,一个同样穿着的孩子一边帮他敷着金疮药,一边轻轻地吸着气。 看着师弟一幅胆战心惊,蹑手蹑脚的样子,床上的男孩子咧开浮肿起来的嘴角,笑得有些隐晦,“慕云,你很奇怪,我都没喊疼,你干嘛怕成那样?” “你呀!就是嘴硬,被打成这样,却一直死撑着不肯服输,那个雷大出手也太狠了。你的背上青了好大一块呢?!”敷药的男孩子一边啧啧地说着,一边唏嘘不已地抱怨着。 床上的男孩邪气地笑了笑,却不那么认为,“所以他现在一定认为我的武功很差劲,等到了堂主大选那一天,我一定要他见识到我的真正厉害。”凌风蔑视般的斜睨着眼睛,刚欲再说些什么慷慨之词,却发现窗外站着一个脸上脏兮兮的锦衣男孩子,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瞪着他。 凌风心中一惊,诧异地眨了眨大眼睛,以为是幻觉。直到那个身影动了起来,他才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你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遴选那一天,就被打得站不起来了。”慕云摇着头轻叹一口气,帮他拉好了肩上的衣衫。 发现对方一直不说话,他呆呆地侧过头,顺着凌风的视线望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他扶着门框,身子笔直,嘴角挂着友好明净的微笑。 “你是谁?”看着走进来的人,凌风第一个开口问,声音充满了戒备和谨慎。 沐易航停在了他们面前,双手背后,看着两个同龄的小伙伴,他眼睛里的光芒是亮堂堂的。 “你是谁啊?是羽林院里的人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呢?”慕云也开口问了,不同于凌风,他的神色是温和友善的。 “你们不认识我,但是我观察你们好久了。”沐易航微微上前了两步,淡淡地笑着,神情欢呼雀跃,头上的金冠摇摇欲坠。 然而他这一句话,却仿佛一阵阴霾,霎时扫去了慕云脸上的笑意。 他怔了怔,呆呆地望向身旁的凌风。 “你是何居心?为什么要观察我们!”瞪着一脸轻松自若的人,凌风的眼神凝重,脱口惊呼,难以压抑眼中的震惊和愤怒。 “我……?”沐易航抬起手指指着自己,想要说出名字,又怕对方知道他的身份后,不和他玩了,下一刻,他定了定神,脸色自如地眯起眼帘,说:“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只想找个人玩,你们和我一起玩吧?” 玩! 多么陌生而又奢侈的字眼。 凌风和慕云相识而笑,目光戏谑而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羽林院里像他们这种没有身份,当苦工做杂役的人平时除了练武,连稍做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眼前这个人居然要跟他们一起玩。 “其实除了练武还有很多新奇好玩的事情。” “我们出去放纸鸢吧?很好玩的。”沐易航双手背后,笑得一本正经,极力地怂恿着对方的好奇心。 毕竟是孩子,看到来人似乎没有什么心机和敌意,凌风和慕云的神色渐渐放松了下来。 童趣是难以抵挡的,心底顿时一痒,凌风看了一眼慕云,又看了一眼沐易航,“噌”一声从床上窜了下来,开始穿鞋子准备出去。 三个孩子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一前一后跑跳着奔出了屋门。 —— 扬州城的大街上,喧哗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昌盛的盛世景象。 爬墙出来的三个孩子并排走到热络的人群中,在他们看来,街道两边的任何事物都是新鲜的,耍杂技卖艺的西域人,当街临摹字画的书生,摆摊卖水果和蔬菜的大婶…… 心情大爽之余,却听到街头巷尾哄传着一个惊天消息。 “兵部侍郎诸葛青云被皇上给抄家了!就在昨日,一家老小全部锒铛入狱!” “据说诸葛青云是个卖国贼,曹太师在他的书房里搜出了大量的通关文谍还有通敌情报,这不大理寺一拷问,就什么都招了。” “诸葛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一心替百姓著想,怎么会是卖国贼呢?肯定是遭人诬陷!” “哎,现今朝政混乱,当今圣上昏庸无能,听信佞臣之言,诬陷忠良而不自知!” “虽然曹太师拿出了大理寺镇压欲置其于死地,但是皇上念在其一门忠烈,先辈有功于朝歌,已经从轻发落,死罪以免,全家流放充军啊!” “不仅是诸葛一家,还有洪侍郎,谢太守等好几位朝廷命官,抄家的抄家,卸职的卸职,斩首的斩首,真是惨不忍睹啊!” “其实皇上也不是昏庸到了不分黑白的地步,在关键问题上,他始终不曾被曹焕那只老狐狸所左右!” 三个不经世事的孩子散漫地游荡在大街上,听着街道两边的传闻,心底都觉得怪怪的。 这时。 发配宁古塔的囚犯队伍途经此川中鼎盛之地。 前面,一阵激烈的敲锣声传来,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快步退到了大路两边,驻足观望。 几匹高头骏马铮铮而来,马上是几个领头的押解士官,头戴官帽,佩剑冷面,身后跟着百十人囚犯。 长长的队伍穿街而过。 囚犯们各个面色狼狈凄惨,衣衫褴褛不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统统戴着脚铐和手铐,其余妇孺由长绳连绑在一起起,充军的队伍中有垂髫的孩童,有年过半百的老妇,还有面色沧桑苦涩的家丁和侍女,一个个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流放的队伍拉得长长的,浩浩荡荡地从扬州城的大街上穿过。四周侍卫重重,一个个身着银翼手握铁戈,脸色肃清。 “诸葛大人是冤枉的啊!”观望的人群中陡然爆发除了愤怒的大喊声,打破了这窒息般的死寂和绝望。 大街上顿时一片混乱,成群的百姓蜂拥了上去,拦住了前行的队伍,口口声声要为诸葛大人践行,磕头。 三个孩子很快被洪流似的人群冲散开来,凌风在人群中大喊着慕云的名字,却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急得跺脚。而沐易航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该死!”凌风暗自咒骂了一句,四下寻望着,脚下寸步难行。 “放了诸葛大人,他是冤枉的!” “皇上明察啊!” 领头的押解官员一看民愤四起,又生怕耽误了行程,难以和曹太师交待,只得吩咐队伍四周的随行侍卫将闹事之人驱赶开来。 官兵的镇压,激起了民众出自内心的愤慨和悲痛,一时间整条街上人山人海,嘶喊声,哀嚎声一片。甚至有不怕死的莽汉冲过了官兵的阻拦,企图跑过去解救心目中的好官!” 在一片扭打混乱之中,囚犯中已有人挣脱了肩上的桎梏,四下逃窜开来。 看到有犯人逃跑,骏马上的押解官挥鞭一指,横下心,冷酷地冲闹事的民众怒吼:“在下奉旨办事,皇上有旨,蛊惑民心之乱党,可斩立决!” 随着他一声令下,手握铁枪的官兵们迅速地散开,血刃了几个风头最劲的闹事之人。 百姓一看死了人,顿时都怕了,纷纷安静了下来,面色惊恐而慌乱。 逃出去的犯人在一顿鞭笞之后被重新拷上了枷锁,带回了流放队伍中。 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一时无策,只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不停地磕头哭泣,“诸葛大人是好官啊!” “诸葛大人是冤枉的!” “皇上明鉴啊!” 看着乌压压的攒动的人头,耳朵里融入了万民的拥戴维护之音,囚犯中一直沉静不语的诸葛青云心头一热,随即仰天长叹一声,在百姓面前直直地跪下身去。 人群霎时恢复了一片死寂,一阵阵痛哭流涕之声。 “我诸葛青云为官数十载,铲奸除恶,奉公守法,没有贪污一文钱,没有做一件对不起百姓之事!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浸出了刺眼的血花,这位深得民心的兵部侍郎低哑地开口了,眼神凄迷不堪,他定住了神,欣慰地笑着,说:“大家回去吧!都回去吧!”声音低哑而苍凉,“不要多做无谓的牺牲,看到你们这份心意,我诸葛青云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领头的押解官也只给了他说完这一番话的时间,凛凛的使了一个眼色,已有两个侍卫上前将跪伏在百姓面前的囚犯拉了起来。 在一片哭送和祈福声中,浩浩荡荡的流放队伍朝着未知的远方渐行渐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6章 失踪 —— 天空阴沉如墨,似乎快要下暴雨,烈烈的狂风吹卷着庭中央的梧桐树,震下了一地的落叶。 羽林院里,气氛是紧滞而冰冷的。 真是不知死活,竟敢私自跑出去玩。 看着被当众责罚的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围观看热闹的人各个表情麻木而冷硬,仿佛在观赏着一部闹剧。 “啪——!” “啪——!!” “啪————!!!” 伴随着一记记狠辣的鞭子,一道道清晰可怖的血痕在两个赤裸瘦小的脊背上绽放开来。 趴在板凳上,双手死死地扣着地面,凌风沉默的咬着牙,虽然额头已经冒出了涔涔的冷汗,但他的表情却是倔强而无惧的。 此时,身旁的慕云脸色苍白得骇人,已经发出了轻微的痛哭声,眉头紧紧地皱在一块,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 负责管理杂役弟子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莽汉,身着黑色长袍,留着山羊须。他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站在前面,目光冷峭的瞪着正在受训的两个弟子。 四周的光线一片昏暗,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儿,有些刺鼻。 人群啧啧不已地四下散开,只留下了两个被打得半死的孩子。 凌风轻微地痛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滑下了板凳,跌躺在了地面上,他无声的笑了笑。 慕云一动不动地趴在凳子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师兄,疼痛的眼睛里闪着悲哀的泪水。 他想喊,很疼,很疼!! “哎——!”凌风侧过脸,“那个害了咱们的家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咬了咬牙, 背上火辣辣的一阵钻心的刺痛。 慕云无言,脸色凄苦。 真不该跟那个家伙一起出去,否则也不可能挨这一顿鞭子。 “再让我再碰见他……”轻哼了一声,凌风冷冷地吸气,“我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听着伙伴忿忿不平地说出了报仇的誓言,慕云哽咽着笑了笑,声音艰涩而低颤,“只可惜我们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让哪儿去找他啊?” 鼻子里流淌着又痛又酸的气息,他觉得希望渺茫得很。 两个孩子咬着牙,忍着浑身的抽痛,站起身来,互相搀扶着,向后院的屋子走去。 一跛一跛地向前走着,凌风抿了抿嘴,“一定还会见到他的,我记得他的脸,他躲不掉的。”他不依不饶地抱怨着,心底很不甘。 —— “找到了没有——?” 看着一个个回来报告消息的属下,风云堡堡主的脸色是苍白而紧张的。 “堡主,属下们已经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每个房间都仔细搜寻了几遍,可还是没有找到小少主……”声音低低的,说到最后,那位单膝跪地的属下只得惶恐不安地埋下头去。 沐清愁神色一黯,些微迟疑后,冷定地挥手,“再去找,加派一些人手。” 在下属们恭敬地退出大堂以后,风云堡堡主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檀椅上,脸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震动。 —— 一望无际的大漠上,肆虐的狂风卷起一地的黄沙,似乎要吞没正在艰难跋涉而上的队伍。 囚犯们在烈日中仰起头,神情萎顿困乏,纷纷抬起手阻挡着迎面而来的风沙。 队伍的行进速度在大风中越来越慢。 “混蛋,不要停下来,快走啊!”领头的押解士官挥鞭一指,满脸的横肉,龇牙咧嘴,回马折身冲落在后面的犯人怒吼。听到了上头的命令和叱责,后面的几个侍卫随即耀武扬威地用长鞭狠狠地抽打落在最后面的几个人。 哀嚎声阵阵,凄厉无比。原本由长绳连绑在一起百十人的队伍,经过了岷山的沼泽地,夷陵的乱葬岗,到了这片一望无垠的大漠上,便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爹,我饿了!”队伍中,一个扎着发髻,眼睛水灵灵的小女孩拉住了父亲的胳膊,虚弱地祈求。她的脸色早已因旅途过度的劳累而变得枯黄,嘴唇也干到裂缝,有清晰的血丝隐隐渗出。 诸葛青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尘埃,他无奈地看着憔悴的女儿。 “小蝶,再坚持一会儿!啊!”看了看前面高马上的人脸色,他知道女儿的请求根本就是奢望。连续一个月的行路途中,除了晚上休息时每人发一两个馒头,其余时间便只能挨饿受冻的硬挺着。 小女孩扁了扁嘴,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低着头,任由父亲拉着向前走去。 他诸葛青云本是朝廷的兵部侍郎,却无缘无故地卷入了一场明争暗斗中。说他有通敌叛国之心,并从府中他的书房中,搜出了大量敌国的文书通牒。明明是陷害,可是当今圣上昏庸无能,听信佞臣之言,诬陷忠良而不自知。 而他们诸葛一门,世代忠良,满门忠烈,他的曾祖父曾拜朝廷的兵马大元帅,跟随先帝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然,谁能料到他们诸葛一家到头来却落了个抄家卸职,发配充军的下场。 他冤啊! 他怨过,恨过!可如今他只希望能带着仅剩的女儿逃出虎口,过上安稳人家的日子。 “咯,这个给你!”沉思中,一个脏兮兮的馒头递到了女儿的眼前。面对突如其来的馈赠,诸葛青云满怀感激,急忙直眼望去。 他看到了一双虽然萎靡但是却隐约透着清澈光芒的眼睛。 这次通敌叛国案牵扯到好几个朝廷大官,虽然下场大多一样。但,一路上,为了自保,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接触。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清亮,长发飘然的少年,诸葛青云一时无语,心中略略有些压抑。 不知道他是哪一家的公子?他心中疑虑。 “这个给你吃!”少年的目光却是锁定在他女儿身上的,“饿了就吃吧!”将馒头塞到对方手里,他咧开嘴天真地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小蝶的表情讷讷,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手上的馒头,似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她抬起头放眼望去时,却只能看到少年融入前面人堆中的瘦弱背影。 “快吃吧!”诸葛青云勉强地笑着,心中一阵苦涩。 “还不快走!”刚抬起头来。 “啪——”一道鞭影迎面袭来,他急忙将年幼的女儿拉进了怀里,结实地挨了一鞭。 “老不死的东西,骨头还真硬!”恶毒地咒骂了一句,领头的官兵白了他一眼,然后骋马绕过他,向队伍的前方走去。 诸葛青云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吹了吹上面的脏屑,他庆幸刚才衙役的马蹄没有踩到它。 一群乌鸦哀啼着从苍茫的空中横掠而过,转瞬消失在天幕的尽头,似乎在奏响着一曲哀怨的悲歌。队伍顶着狂风和野沙慢慢地行进在人烟罕至的大漠上,身后留下了一串串烦乱混沌的脚印。 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黑暗即将笼罩一切。 “我看到前方的树林了!那儿一定有水喝!”忽然有人大喊,带着无比的兴奋和惊奇。很快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大家瞪大了眼睛,争先恐后的向前方踉跄着跑去。 奇怪的是,押解他们的官兵却没有阻止这一群疯狂的人们。他们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外,视若无睹,嘴角噙着一抹阴枭的冷冷笑意。 他已经将这一群奴隶送到了目的地,可以回去复命了。 堡主之令,绝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骑着马扬长而去,他们的笑声响彻云霄,带着无比的讥讽和快感之意。 “你看他们回去了!”人群中,少年指着远去的马匹,大声说道。 然而他的话语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艰难跋涉之后,囚犯们都累得全身散架,已极度不耐烦起来,四顾着大声欢叫着向前方诡秘的树林跑去。 少年神色微微一沉,倏然止住了脚步,眼睛雪亮,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眼眸中燃烧。 霍然间,他抬起头来,脸上忽然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树林的上空,几只黑瘦枯大的秃鹰在盘旋欢嘶着,声音凄厉无比。 少年心中顿感不妙,“大家快停下,不要再往前了!”狂风卷起了他蚕丝般的长发,他厉声大喊,很是焦急的样子。 然而已经迟了! 顿时,沙飞漫天,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树林里有树木折断下坠的“呲喽”声。 “天啊!你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惊呼,惊恐交加。 那黑色的翅膀淹没了黯淡的天光,扑扇着,搅起了激烈的旋风,飞扬的黄沙,呼啸着,从头顶上齐刷刷猛冲而下,如万马奔腾,向着林中的人群扑来。 “啊——!”凄厉的惨叫声刺破了天幕,冲上了云霄。 这一刻,天上地下,风云变色! 囚犯们纷纷抱头逃窜,一时间,偌大的树林陷入了一片可怖糜烂的血腥味之中。 刺耳的惊叫声萦绕在她的耳旁,仓惶的人影从四面八方奔窜而来。 年幼的小蝶在洪流中很快就与父亲冲散了。 “爹——!” 纤弱的小身体被撞倒在地上,她神色慌张,放声地大哭,艰难地向前探出一只手。 周身是哗然的奔窜身影,已经看不到爹爹的身影。 “爹——!”她稚弱的声音被紊乱的脚步声淹没。 小女孩掩面哭泣。 狂风把树林吹得簌簌作响,大片大片的树叶被吹落枝头,一根根坚硬的树枝被猛烈的劲风折断,当空砸下。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绝望无助中。 “小蝶——!” 她的手被紧紧地挽住,下一刻,她的身子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心跳提到了嗓子眼,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害怕的泪水迷湿了眼眶,眼前一片混乱,她只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人掌心的温度。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少年喘息急促,他握紧了她的手,在紧急关头对她轻轻保证。 ——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 依然没有儿子沐易航的消息。这个孩子就像凭空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秦清在得知爱子丢了以后,整个人几乎陷入了与世隔绝的状态,神色恍惚而悲痛,不吃也不喝,眼看着一天一天憔悴了下来。 月华如雾,天空清廖而苍寂,流云中穿梭过一缕缕压抑的晚风。 风云堡的大院里灯火通明,所有弟子们在入夜的冷风中静静侍立,忐忑不安。 挨身而立的凌风和慕云低垂着小脸,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动了动嘴角想说些什么,却又怕招来杀生之祸。 对照了一下庭院中的寻人画像,他们才得知那天来找自己一起溜出去玩的竟是小少主沐易航。凌风傻眼了,慕云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只是没想到那个孩子在街上走丢了,看起来挺聪明机灵的,怎么会走丢了?! 在一片屏息凝神中。 沐清愁双手背后,站在大堂中央,空荡荡的身影斜斜地拉扯在地板上。 幢幢的灯光映照着,清俊的脸上泛着幽幽的冷光,他的目光逐一轻扫着无功而返的几个属下,漠然地勾了勾唇角。 看着堡主冷然犀利的眸子,那些下属只得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也不敢出。 “清愁,航儿找到了吗?”这时,一个苍白羸弱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长廊上奔到了大堂门口,双手紧紧地抓着门框,指骨惨白如印,她怔然而满心期许地凝视着自己的丈夫。 望着妻子痛楚失神的摸样,沐清愁心里黯痛,他疾步走了过去,握住她窒息颤抖的手,想要让她安静了下来。 “找到了吗?”眼眶里凝聚着脆弱不堪的泪光,她含糊不清地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犹如一触即碎的琉璃。 “秦清……”无力地握紧了妻子的手,风云堡的堡主沉痛地低唤,突如其来的绝望和无措让他几近崩溃。 “还没有找到吗……”秦清怔怔地颤栗地问。 沐清愁低下了头,不忍再看她。 秦清面色恍惚,脚下颠簸着,忽然伸手轻轻推开了自己的丈夫,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目光痴痴呆呆的,眼底却有异样的亮光,好像穿透了他的身体,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航儿那么小,他还什么都不懂,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怎么生活,没有人照顾他,万一他饿了,冷了怎么办?怎么办?”泪水静静地流淌,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如一片破碎的星芒,“清愁,我们要去找他啊!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啊!天这么黑,风这么大,很冷很冷的,他穿得那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抓住丈夫的手臂,一阵猛烈地摇晃,她哭得呛起来。 “一定会找到的,航儿那么聪明,他不会有事的。”沐清愁定了定神,混乱的目光渐渐凝聚了起来,他用力握紧了妻子的手,一字一言地保证:“不惜一切代价,我一定会把航儿找回来。” 秦清的脸上有两行窒息的热泪慢慢滑落下来,她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丈夫,嘴唇干裂地动了动,身体里的力气终于消失殆尽,她双腿一软,虚弱地倒在了丈夫怀里。 “秦清,醒一醒!” 风云堡堡主惊痛地拥住了妻子颤抖的肩膀,想要将她唤醒,她整个人如同被梦魇着,从她脸上疯狂流下的泪水将他的手背湿濡了一片。 “航儿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他紧紧拥着她的肩膀,连声低喊。 大堂内一片死寂。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悲痛的场面感染,目光无奈而惆怅,痛心地沉默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7章 寻觅 —— 近几个月来,风云堡进出的人马很多,各个步履匆忙。 以少林武当为首的六大门派,中原七剑阁,唐门,神剑山庄,天地盟…… 武林各大脉系,所有与风云堡互相往来的江湖大门小派都调出了大批的人马,以供风云堡堡主沐清愁差遣。 为了找回无故失踪的儿子,沐清愁调集了势力范围内所有可供调遣的人马,踏过千山万水,几乎把整个大江南北翻了个遍。 皇天不负苦心人。 在紧锣密鼓的追踪了两个月,终于有了沐易航少主的下落。 只是赶过去的大队人马都傻了眼。 那是在赶往宁古塔边疆的一片静谧的森林中。 没有人想到在那样一个荒芜人烟的原始森林中,一个孩子居然能一个人生存那么久。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阴气很重,尸骨遍地,野兽出没无常的林子中,这个八岁大的孩子是怎么保护自己的。 对照了一下画像,知道了是少公子,众人欣喜万分,便也不敢怠慢。 只是那孩子见到了他们之后,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兔起鹘落之间,已攀援在了枯树野蔓上,垂荡而去。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追奔了上去,谁知那孩子身手敏捷异常,眼底闪着野兽般的幽光,显然是把来人当作了要伤害自己的敌人,穿过了一道银泻而下的飞瀑,他躲进了一个山洞里,再也不肯出来。 万般无奈之际,领头的人只得派几位手下返回风云堡,向堡主回禀一切,等待他的指示。 心急如焚的沐清愁在得知爱子有了下落之后,餐风露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在气势奔腾到海的罗刹飞瀑前的密林中,驻军有半个月之久,偶见那孩子一出来,便撒下天罗地网,齐齐飞扑而上,才顺利将他擒获。 沐易航在被带走的瞬间发出了凄厉的嘶喊声,他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和众人厮打,拼命地扭头,他的眼睛一直望着树林的某个方向。似乎在那个角落里,有人在等他。他不能被带走。 可是,他不会说话。沐清愁不知道儿子在坚持什么,他连绑带劝,强行将儿子带了回去。 —— 黑暗裂开了,光线将他的视野四分五裂,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黑压压的森林中,有血色迸射开来,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那是、那是……血和吃人的秃鹰! 外面的雨丝在飘飞着,房间里生着火,温暖而静谧,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吱——!”一声轻响,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苍白的倩影缓缓走了过来,脸上染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和淡淡的喜悦,女子的手上端着一碟子香喷喷的糕点。 “航儿,不要怕,娘带你出去,好不好?”蹲在了那道瑟瑟战栗的黑影旁,她低柔地问,掩饰着语音里的心酸和悲凉。 孩子抬起惊恐的眼睛看了她一眼,“走开!”他忽然低低地叫出声来,再也无法控制地暴起,一把就打翻了娘亲手上的盘子。 眼珠子里带着某种冷酷和提防,“走开……”孩子发疯一般低哑地怒喝,瘦小的肩膀瑟瑟发抖,“都走开!” “航儿。”心底一阵酸痛,女子忍不住抬手捂住嘴,生怕哭出声来。 这个孩子现在谁都不认识了,一直畏畏缩缩地躲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不肯出来。也许是长期一个人独处密林,只得与虎狼为友的缘故,他已经失去了正常生活言语的能力。 “小蝶!”在秦清俯下身去想要安抚暴躁的儿子时,她听见孩子低低唤了一个名字,然而,他的目光依然是呆滞无光的,只是微弱的呼吸着。 “小蝶是谁?你想见她吗?”微微吸了一口气,她勉力地笑着问,似是无意。 “去救小蝶。”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低低地重复了一句,眼神冷淡。 秦清怔住,那一刹那,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清晨,天蒙蒙亮,空气中雾气很重。 羽林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不知所措的呼吸声。 所有的杂役弟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大院子里,低垂着脸蛋,不敢抬头看。 凌风的头埋得低低的,手指死死地掐入掌心,旁边的慕云也是一脸的忐忑不安。 沐清愁笔直地从众人面前走过,目光逐一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的手指点向了人群中一个挽着双髻的小女孩,“把这个孩子带到夫人的房间去。” 随着风云堡堡主的一声令下,两个彩衣侍女便款步低头走了上来,将那个衣衫褴褛,一头雾水的女孩子带了出去。 —— 昨夜刚刚下过雨,地面很潮湿,穿梭在水榭亭台之间,换上了干净衣物的小女孩表情惊愕而不安,脚下的步子有些迟疑,水灵灵的大眼睛四下张望着。 身后的脚步忽然顿住了,秦清笑着回头,看着身后不再跟自己走的孩子。 那个清秀的小女孩站在水榭上,非常安静的一字字开口,问她:“夫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惊异于小小孩子说话的老成,秦清温和的笑了笑,走上前两步,拉住了她茫然的小手,“不要怕,带你去见一个不太听话的小伙伴。” 她的笑容是淡泊而宁静的,那种融化一切的力量,让小女孩不禁也微笑了起来。 “夫人为什么说他不听话呢?他经常闯祸吗?”紫衣小女孩瞪大了眼睛问,眼睛里有了雀跃之色。 毕竟还是孩子……秦清微微笑了起来,安心了不少。 “他不肯吃东西,整天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微微笑了笑,她拉着小女孩缓缓地向前走去。 “哎呀——!”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女孩子终于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去年,家乡闹瘟疫,镇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我跟着娘逃荒的时候,经常吃不饱饭,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最后就——” 说着说着,女孩子轻轻哽咽了起来,眼睛里也充盈起了泪水,她松开了秦清的手,自顾自的沿着小径往前走着,忽然头也不回的,对她轻轻说了一句:“夫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安慰他,让他乖乖吃饭,饿肚子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秦清看着那孩子的背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眼睛里忽然有了潮湿的感觉,她尽力平定着内心的波澜,静静了跟了上去。 —— 拂晓,晨雾随着凉风漫溢开来,广袤的原始森林沉寂在无垠的大地上。 一只苍雕绕着郁郁葱葱的森林忽高忽低地飞翔,不时发出阵阵凄鸣,阴森而恐怖。丛林中,晨雾在清风吹拂下,贴着青草,贴着密布的树林,在刺眼的阳光下弥漫着。 忽然一声响彻天空的豹吼打破了林中沉闷的宁静,成群受惊的飞禽振翅冲上云霄,一只麋鹿破雾而出,仓惶狂奔。 麋鹿身后,一只碧眼的金钱豹张着血盆大口,紧追不舍。 麋鹿左窜右窜,甩脱大豹,奔出数十丈停下,稍事喘息时,那只凶猛的大豹从天而降,一口咬断麋鹿喉咙。 这时。 一个小女孩的惊恐的啼哭声传来。 大豹一惊,怒吼了一声回头张望,孩子的啼哭声不断,大豹看着已死的麋鹿,回头看着哭声处,掉头走向小女孩。 孩子的哭声似乎在丛林深处。 大豹走进丛林,晨雾被风吹散,露出一条古道,古道一边,一棵矮矮的冷杉树上坐着一个扎着双髻,衣衫褴褛不堪的小女孩,苍白的小手抓着树干大哭。 他去哪里了?他说过只是去找吃的,很快就回来,他说让她在这里等他,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他还不来?难道他也不要她了! 小女孩衣衫单薄,脸上满是脏兮兮的泪痕,迷蒙的视线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飞瀑的方向。 大豹伏着身子走近那棵老树,蓦地吼一声,扑跳过去,停在跟前,仰起头,张开血口,冲着树上的孩子凶残地狂啸起来。 惊惧交加,无助的女孩子哭泣声越来越大,身子紧紧地蜷缩在一块,瑟瑟发抖着。 青碧的眼珠子转了转,金钱豹怒吼一声,锋利尖锐的爪子攀着枯瘦的树干慢慢地向上爬去。 孩子惊恐万状,撕心裂肺的大哭着,眼看着豹子渐渐逼近,幼小的身子艰难在树干上向后挪动着,摇摇欲坠。 攀上树干的金钱豹一步一步地逼近,犀利的爪子慢慢地钩住了孩子的衣角。 孩子吓得大哭,脸上布满了死亡前的恐怖。 这时,一道黑色的长箭刺破冷风,呼啸而来。 被射中的金钱豹摇头晃脑地哀嚎一声,呜咽着,看了看即将到口的猎物,又看了看背脊上的伤口,一时难以进退。 “嗖——!”冷峭的空气再次被呼啸而来的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冰冷的箭光迎面刺来。 额头的血花泛滥开来,豹子凄厉地大吼一声,身子一歪,从树干上跌落下去,倒地死了。 混乱哭泣的孩子看了看地上惨死的豹子,又看了看不远处白花花的光影里若隐若现的身影,有些惊魂未定,眼泪狂涌不止。 清晨的阳光被婆娑的树影筛乱,在小女孩星芒般的脸上洒下了点点金色的耀眼光芒,逆光的剪影里,来人的面容更显冰冷俊美。 一个蓝发飘飘的男子玉树临风地踏剑而来,手上拿着一把金色的小弩,眼睛里除了卓尔不群的倨傲冷漠外,寻不到任何的七情六欲。 林中穿梭的冷风吹起了他身后的黑色披风,充满了梦幻神奇的色彩。 凌空飘立的人怔怔地望着坐在树上的女孩子,握着金弩的手突然有节奏地一收一放,眯起了眼帘,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小女孩停止了哭泣,警惕地问,声音静静的。 踏剑的男子微微一笑,说:“我要你跟我走!” 树上的女孩子畏缩着身子,不解地看着他。 “你别怕,一切灾难都已经过去了,你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 友善地伸出一只手,来人冰俊的脸上挂着琢磨不透的温和笑意。 跟着他,就不会饿肚子,就不会被秃鹰和野兽吃掉吗? 小蝶眨了眨凄迷的眼睛,咬紧干裂的嘴唇,迟疑了许久,终于缓缓地将小手伸向他。 “我们走吧!”握紧了她的手,踏剑的男子一臂划开,动了动嘴角,念着什么奇怪的咒语。 四周突然刮起了大风,林子里的树被狂风刮得吱吱作响,天色渐黑。 小女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呼喊,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剑光宛若一道雪白耀眼的流星,划破漆黑冷凝的天幕,载着两个人消失在沧廖的天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蝶舞风云》正文 第8章 拜师 —— 扬州城,风云堡。 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一灯斑驳地跳动着,有些鬼魅。 沐易航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双手抱住肩膀,将头死死地埋在翘起的膝盖上。 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满了吃的东西,水果,糕点,馒头,烤鸡…… 尽管肚子很饿,可是他还是没有动那些东西。 屋外阳光明媚如春,百花争奇斗艳。 屋子里有些阴暗潮湿,窗帘紧紧地闭着,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虚幻时空。 “嘎吱——!”一声轻响。 房间的门被一双白皙的小手推开。 一个穿着紫衣服,挽着双髫的女孩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黑暗里那个蜷缩的身影显得小小的。 她睁大了眼睛,弯下腰,屏息凝神地缓缓靠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你饿不饿?”蹲在了那个暗弱的影子跟前,小女孩微蹙着眉宇,耐心地询问。 “走开。”咳嗽了两声,沐易航低沉地怒吼了一句。 紫衣小女孩吓得赶紧倒退了几步。 沐易航慢慢从膝盖上抬起头来,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紫衣小姑娘抿了抿嘴唇,稳定了自己的心绪,怯生生地看着他,说:“你饿不饿啊?我拿东西给你吃,好不好?” 说完,她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了一个馒头,然后快速返回,蹲在了他的面前。 沐易航紧闭着眼睛,将头倚在墙壁上,看也没有看她,无言地沉默着。 “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会饿死的。” 她把馒头放在了沐易航的手上,目光友好而期许。 掌心一烫,仿佛接到了怪物,沐易航陡然睁开了眼睛,连忙将手上温热的馒头丢在地上,他粗哑地喘息着,目光却依旧是呆滞黯淡的。 小女孩一怔,连忙拾起馒头,擦干净咬了一口,边吃边说:“这是馒头,很好吃的,你不吃的话我就自己吃。” 沐易航看见小女孩吃得很香,冷顿的眼神渐渐好奇起来。小女孩见状赶忙掰下一块送到了他的嘴里,说道:“吃吧……?” 皱着眉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笑脸,沐易航疑惑地咀嚼着,慢慢咽了下去,很听话。 看到他终于肯吃东西,小女孩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乐呵呵的将手中的馒头递给了他。 一把接过了香喷喷的馒头,沐易航埋下头狼吞虎咽着,仿佛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小女孩开心地看着他吃,起身快步走到了桌边,将那几碟子糕点和烤肉全端了过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沐易航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有些困惑,又有些郝然。 “吃饱了以后,我们一起出去玩吧?”看到对方已经消除了对自己的敌意,女孩凑近他,压低了声音,眼睛里亮堂堂的,仿佛糅入了无数的星光。 沐易航低着头只顾吃着,含糊不清地回答:“好——” 小女孩开心极了,高兴地大笑起来,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动人。 —— 深夜,寒星密布,乌云滚滚而来,遮住月光,遮住了漫天的星斗,四周完全漆黑了下来。 烟波浩渺的天音山上绿树妖娆,白雾腾腾,宛若仙境。 日月神教总坛。 四周雕刻着草虫的壁画泛着幽幽的冷光,两个手持铁戟的修罗缓缓停了下来,一跺脚,脚下的大理石地面“轰隆”一声裂开一条缝,一条台阶露了出来。 他们沿着台阶下去,来到了一个洞穴。 洞穴里伏蹲着一个表情漠然而固执的女孩子,这孩子听见脚步声时,倏地抬起头,瞪大了明眸。 “没死的话,就跟我们走,教主要见你。”一把揪起了浑身虚弱的女孩子,两个修罗的脸上冒着阴邪的冷气,目光里却没有一丝表情。 金碧辉煌的光明神殿上,高台两侧魔兽柱上的烈火簇簇如浪,将一望无际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诸葛小蝶被带了上来。 金座上的男子看着缓缓走过来的白衣小女孩,深蓝色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高深莫测的笑意。 他漠然地一挥手,两名属下松开了诸葛小蝶的手臂,恭敬地欠身退了下去。 夜冥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下了玉石台阶,一直走到了白衣小姑娘的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她,微微笑着,忽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诸葛小蝶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低低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蝶——” 玉面教主眯起了眼睛,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往日柔和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冷郁和邪意,让线条显得刚硬决断了很多,声音却是有温度的,真切而深挚,他的一只手缓缓探出,手指尖上开出一朵紫色的野罂粟花来,递给了她,微笑着:“跟着我,以后无论谁都不会再伤害到你了,我的小圣女。” 清明透彻的眼珠子无力地波动了几下,看着教主递过来的绝艳的花朵,白衣小姑娘沉吟不语,也没有去接,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看见她犹豫不绝,玉面教主微微笑了,仿佛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再度柔声劝道,“跟着我,不会再有寒冷和饥饿,众生也会臣服在你的脚下,不会再有痛苦和恐惧。” “我想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你可以帮我吗?”小蝶茫然地开口问,心中刹那间震动了一下。 日月神教的教主微微笑了起来,温和地看着她,宝石额环下的眼睛深蓝如海:“报仇的时机尚未成熟,况且以你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替冤死的诸葛一家报仇雪恨,但,只要你归服于我,我可以借给你力量。” “借给我力量?!?”诸葛小蝶喃喃低语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仿佛屈服般的垂下了眼帘,“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她静静地问,语气中带着哀婉和痛楚。 日月神教教主淡淡地笑了笑,脸上有一种来自隐忍、安详和沉静的力量,近乎宗教般纯洁而肃穆,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这个江湖满是杀戮和罪恶,来,我们一起来把这个江湖握到手心里,然后一起为它定个清新干净的规则吧。” 他上前两步,将手中的罂粟花插在了她的发髻上,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抚摩了一下她柔亮的长发,然后悄无声息的,如一阵海浪一般退了回去。 白衣小女孩心中忐忑不安,她咬紧唇角,蓦地抬头,玉面教主已经回到了高台上,长身玉立。 “我会送你去巫月神宫,你的师傅凌歌会将她的毕生所学传授于你。”黑色的披风在空中一个华丽的回旋,日月神教的教主夜冥一字一字,冷漠出言,眼光一刹间冷厉如电。 “巫月神宫——” 诸葛小蝶微弱地喘息了一下,神志却清醒无比。 —— 绿野茫茫,远处层峦叠嶂。 一条飞瀑从冷峻的断崖上奔腾而下,带着千军万马的恢宏气势狠狠拍下,震起了一片热腾腾的白雾。晶莹如雪,飞溅而起的水花在阳光照耀下幻化成一道道五彩缤纷的梦幻彩虹。 树林中阳光透过树梢,层层流转。 “沙沙沙——!!”草丛里传来快而犀利的响声,一阵风过,脚下站立。 白衣少年转过身,手中赫然抓着一个灰色的野兔。 “好棒哦——!”小紫衣拍手鼓掌,欢喊声宛如晴空中的一阵燕吟,荡漾在了幽深的山林之中。 白衣少年目光静如远山,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额前的一撮长发随风向飞舞,看着紫衣那么欢喜,他咧开嘴,也跟着淡淡地笑了起来。 紫衣看着沐易航怀中的野兔子,顿时有些稀奇,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轻声道:‘兔子兔子,快过来。” 沐易航怀中的兔子“嗖——”一下不见了,他大吃一惊。紫衣看着沐易航的呆相,嘻嘻一笑,抱紧了兔子,转身跑了。 白衣少年在林中紧追不舍,小紫衣的身影在林中翩然穿梭,上下左右飘忽不定。等到沐易航追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同伴的身影,少年心头起急,四下张望着。 “紫衣,紫衣——!”幽静的山谷中,回荡着白衣少年的呼喊声,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他那么着急,躲在大榕树后面的女孩敛住了笑容,顿时有些不忍,便故意跑出来晃了一下身影,让沐易航发现自己。 看到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少年顿时亮起了眼眸,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小紫衣的笑声洒满林间,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她双手按膝喘气,摇头道:“我不行了……我跑不动了,跑不动了……” 沐易航从树上跳下来,站在了小女孩对面,笑了笑,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疲惫之色。 看着一脸轻松无恙的少年,小紫衣喘着气,明媚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艰难地问:“你跑得那么快,不累吗?” “不累……”沐易航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似乎觉得很好玩。 紫衣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顿时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阵阵“得得”的马蹄声沉重地敲响起来,踏起了一地的尘埃。 来人飞身下马,走到了白衣少年的跟前,单膝跪地,眉目间却满是焦急之意,拱手禀报:“少爷,堡主有令,命你速速返回风云堡。” “何事?” “雪山双雄来了。” 雪山双雄,一代武学宗师! 听得那样的话语,沐易航的眼睛里一瞬间涌起了复杂而欣喜的光芒,他不再迟疑,翻身上马,抖开了缰绳,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紫衣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马蹄滚滚,绝尘而去! 他不会再跟她玩了吧?!她暗暗地问自己,顿时感到无比的迷茫和失落。 —— 那一年,沐易航拜在雪山双雄门下。 他的一身武功绝学全是得自萧翎和江枫的真传。 从阴影中恢复了过来的他,在冥冥之中,变得越发沉稳练达,越发英明神武。 雪山双雄为人低调,不世出,门下的弟子很少在江湖中走动。 前去昆仑雪域,闯过12道天堑,向他们拜师学艺的江湖中人数不胜数,可多半都被拒之门外,而沐易航却是个例外。也许是因为,他是秦清的儿子,也许是因为,多年前,昆仑雪原上的一场厮杀,萧翎欠下了沐清愁一个恩情,如今他答应收他的儿子为徒,只是为了报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