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年》 第 1 章 “come……”捧着几乎是崭新的英语书的江予泽，拖着慵懒的长音念着上面那一页的第一个句子。 反复念了几遍后，一句完整的句子渐渐沦为几个语气词，语调还阴阳怪气，带着这个年纪略低沉略稚气的男声，显得尤为可笑。 “诶——真没意思。”他一下把课本丢到了桌子上，身子向后重重一靠，泛黄的椅子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冲力击得向后虚弱地一晃。 偌大的办公室，两排总共六个教师座位，五个空着，只有前面数学老师正在批改作业，他嘴里哼着小曲儿，听到身后的响动声，一下转过头来，厚厚的眼镜片架在鼻翼上，后面一双耷拉的老花眼渐渐眯起。 “你小子，老实点！背个洋文我看都能赶上唱戏的……” 数学老师一脸审视地盯着眼前这个校服也穿的歪七扭八的男生，拿着红钢笔的手还在空中用力点了几下。 “嘿嘿，是，章老师。”意识到危机的江予泽见势立即抛出一个憨笑，头还自觉地低了下去，他心里明白着，惹谁也不能惹老古板呀。 但这个家伙，面对其他人，就全然不是块省心的料。 江予泽就读的高中是全市排名第一的学校，身边大都是学习勤奋又成绩优异的学生，当然好学校的领导，也是精明的生意人，好学生一个不落的靠成绩收进来，成绩不够的，塞足钱，也能进来享受同样的教育资源。 总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家里条件只要是还行的，家长都乐意塞钱给孩子更好的受教育环境。 这不，这个中考成绩简直不堪入目的学生，现在正晃着两条不安分的长腿，在办公室，背着他觉得屁都没用的英文。 他的英语老师孙钥，今年刚刚研究生毕业，被安排顶这个班怀孕休假的刘老师的位置，第一年上任就带高三班，还遇到他这样的麻烦学生，简直是在困境中越挫越勇，愣是被激发出了所有的教育热情与摆渡叛逆少年的善心。 所以，来办公室背课文，成了江予泽还有陈子韬等几个挂科专业户的家常便饭。 孙钥的办公桌刚好在第一排三个办公桌最靠墙边的那个，那里正好有个不大不小的空位，就放了一张课桌，一条椅子，好给默写不过关的学生来办公室回炉重造的机会。 本来这时候，孙钥一定是在旁边认真监督着，今天不巧除了这次不参与出卷的老古板老师，其他各任课老师都被年级组长叫去讨论本次月考命题方向，所以此时江予泽竟有一种被热心善良的年轻女老师冷落的失落感。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邪念一生，嘴角微微勾起，拿起笔就在默写本上，写下了一行大字，写完又满意地瞟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是猖獗。 而后他将纸一下撕下，一张缺口如齿轮般扭曲的作业纸，被压在了孙钥的备课活页本下，露出了，“江予泽”三个字，那名字龙飞凤舞地像在瞅着你笑，没点感情还真认不出它来。 另一边教室里正是自习时间，大部分学生正伏案疾书，也有偷偷在底下照镜子看小说的，还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穿着整洁的校服，正在座位上竖了竖一撂语文卷，刚刚数了两遍还差一个，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转过头去，戳了戳正在睡觉的陈子韬， “喂，你是不是没交语文作业？” 陈子韬身体不自在地扭了扭，还带着熟睡的浓浓鼻音：“嗯，以后这种明摆着的事，别再烦我。” 方寒听着，也不理会，淡淡转过头，拿起笔，记下了“陈子韬”的名字，写完刚起身才发现，写错了，没写在便利贴上，写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方寒轻轻叹了一口气，扯了一张白色的便利贴，重新写上名字，重重地粘在了语文试卷的第一张左上方，便快步往办公室走去。 大概是今天有道数学题怎么也攻克不下来，方寒一整个下午都有些焦灼，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她的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鞋子与大理石碰撞的声音，愈发激烈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 在办公室呆了近两个小时的江予泽觉得自己大事已完，无须久留。他往门口瞥了一眼，就松松垮垮地甩了甩手臂，拿起课本，站起来准备走出去。 时间总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方寒一踏进办公室窄门，就像撞在了一堵有弹性的白墙上，眼前一片白茫茫，那是一件白体恤，额头贴着的地方，有些温热，有些痒。 视线向下，是一只少年的手臂，还有熟悉的蓝白校服的袖口，方寒这才回过神来，小身板一下子弹开，猛的一抬头，眼前的人正微蹙眉头，睥睨着自己。 “对不起，我走的太急了。” “……没事”江予泽抬起眼睛，看着虚无的半空，无所谓地撇了一下嘴，还顺手扯了扯胸口的白体恤。 这个小动作，让方寒一下子觉得，有些难言的意味，她的耳根子不知觉地烧了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眼前少年已经走远，方寒整理了一下心情，叹了一口气，走进办公室。她将语文试卷轻轻搁在了高老师的办公桌上，看着旁边空着的摆放不规整的课桌椅，视线继而落到了英语老师的桌上，那里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飘着三个大字，一下映入眼帘，顿时在方寒的瞳孔上不受控地放大，还跳跃起来，而后那种额头上呼着丝丝热气，有些舒服又有些瘙痒的感觉，竟然冒了出来，方寒惊得拿起手呼巴掌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立即转身离去。 前方章老师的曲子戛然而止，他缓缓地转过身子，看着离去的女生弱小的背影，眼角更是下垂了几分，“现在的学生，真是什么古怪的都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回到教室后，方寒看着桌上自己挫败数次的函数题，拿着笔怔忡地顿了几秒，权衡之下她先从作业堆里抽出了英语阅读，埋头开始写。 教室里飘荡着笔与纸摩擦的质感声，还有若隐若现出没在空气里的窃窃私语声。 “诶，羽心，你猜我刚刚去补交英语作业，发现了啥？”一位穿着涂满涂鸦的校服，头上斜刘海处夹了两个花夹子的女生，正眉飞色舞地和同桌拐着弯子。 “什么？”听事的女生头也不抬，她正一心一意地帮江予泽抄着作业，眼里满是幸福的涟漪。 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总有一方掏心掏肺地付出，哪怕每天帮你抄作业，也仿佛成了拥有你的一种方式。 也总有一方觉得你愚昧至极，但也懒得说破。 “别写了你，傻不傻啊！”挑话的女生见重点观众反应冷淡，气急之下夺了她手中疾驰的圆珠笔。 “徐露！”，齐羽心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立马皱眉压低声音，“要是江予泽作业抄不完，他怪我怎么办？”她心里满满堂堂塞着的少年，一提到他，连声音都细腻了几分。 “还怪你，他什么时候在意过你每天给他抄作业了？人都要泡老师了，就你一人傻乎乎在这犯傻！”说着徐露掏出校服口袋里的纸条，用力扔到了齐羽心的桌上。 几个张扬不羁的大字，齐羽心一下就认出了，她紧紧抿着嘴角，眼里情绪复杂，仿佛有什么要涌出来，又憋着蓄势待发。 “新时代广场，周六上午10点，老师你来么，我等你，江予泽。” 那行字是那么简短，但看在齐羽心眼里，一毫一厘都极尽暧昧，仿佛在嘲弄她，咧着嘴笑她。 “所以我说，他为什么一直没接受和他告白的女孩子，”徐露不急不缓地说着，还不忘侧目看了齐羽心一眼，踟蹰了半秒，补了一句“还有长得好看又有钱的你，”接着她故意拔高一点声调，挑着眉抑扬顿挫地说：“他是变态男学生专喜欢年轻女老师，怪不得……” 齐羽心其实完全没听进去，她心里烧着火，又觉得自己可笑，江予泽从来没接受过她，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仿佛被他背叛了一样愤怒。 下课铃声一响，男同学们纷纷拔腿跑出教室去食堂抢饭吃，食堂的菜量扣的紧，去的早的同学才有相对来说的“饕餮大餐”吃。一些女同学身体素质好的也不甘示弱，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跑着。 教室里全然是另外一副风景。有人还在低头奋笔疾书，有人从书包里随便拿了点小面包零食充饥，还有人沉浸在漫画小说里恍如隔世。 而齐羽心攥着早已被揉成一团的纸条，直直地坐在椅子上。她的脸小巧而精致，此时却面露狰狞，狰狞背后总是虚的，水汪汪的眼睛里，难掩失落之色。 旁边的徐露又好声安慰了几句，见齐羽心不带搭理，自讨没趣，就又尽心尽力地扮演起八卦的传播者角色，转头和后桌女生们小声夸张地说着这件事。 大家尽量压低声音你一言我一语，一双双闪着光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窥探着旁边角落那桌的男生，同时还悻悻地观察着这桌的齐羽心。 平常齐羽心也不是娇娇弱弱的那款，反而行事霸气而果断，所以也没几个女生敢过去安慰她，怕多说一句都是错。 这边的八卦男主角却好生地坐在座位上看漫画，漫不经心地晃着两条挂在课桌外面两侧的长腿。 消遣的安逸时光被一股戾气打断。 “啪”一声，纸条落在了江予泽坑坑洼洼的课桌上。 “江予泽，这就是你不喜欢我的原因？你竟然喜欢老师？”齐羽心咬牙切齿地说着每个露骨的字，忽然她冷笑一声，“老师是不会喜欢你的。” 仿佛你受伤害，我就能解放。 谁又不清楚，谁是受伤的刺猬，谁可怜巴巴。 齐羽心强忍着眼睛里一下涌上的酸涩，把手上刚刚抄到一半的江予泽的作业一并用力丢到了桌上，转身就走。 坐着的江予泽愣神地看着桌上的纸条，事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啊，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愤然离去的人的背影，也全然不顾刚刚那人声音里的颤抖与伤心。 也是，他对齐羽心的喜怒无常，嬉笑嗔怒已经身经百战，就算是从前也少有波动，现在更是提不起一丝趣味。反而觉得这纸条怎么兜了一圈又回到自己这了，顿时觉得计划泡汤，索然无味。 不过，是谁说出去的呢？ 是她？ ……不然还有谁。 江予泽也懒的多想，反正，就是她了。 他嘴角又渐渐勾起，仿佛丢了足球的男孩又捡到了汽车模型一样，满心坏主意，满心舒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要说巧，也真是巧。 她的小身板，现在正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 无奈被一道函数题绊住了脚的方寒，正耷拉着脑袋在草稿纸上机械地画着圆圈。方寒对题目有执念，每每一下子解不出来的题目，都能让她浑身不舒服。刚才同桌夏桐喊她去吃饭，她也摆了摆手说，今天不吃了，待会晚自习结束后去吃点夜宵就行。 她又怎么会料到此时身后有一注眼神，直直地像要把她看透了一样，正盯着她微弯的纤细的脊背。 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个小身板，她那么瘦，那么普通，完全就是一个在人群中就埋没的好学生的模样。 但她身上有和自己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温度，比如她的额头凉凉的，神色淡淡的，她的声音不像其他女孩子天生有着声调的变化，仿佛一潭死水，奇怪的是又透着不一般的灵气。 “阿泽，走，吃饭去了。”刚睡醒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回来的陈子韬在教室门口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朝气。 “晚饭我不吃了，你自己去。”江予泽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陈子韬三下五除二地跑到江予泽面前，一下环绕住了他的肩膀，“干啥不去啊，这样我一个人多孤独，多危险……”说着陈子韬一脸腻歪地瞅着江予泽。 “滚你丫的，恶不恶心你！”江予泽毫不客气地大力推开了眼前这个神经男，脸上唾弃的表情维持了足足十秒。 “诶行，行，那晚上吃夜宵去。”陈子韬晃了晃脑袋告饶，回座位上拿出了藏在书包里的时尚杂志，看着上面身材火辣，穿着清凉的时尚模特，望梅止渴。 再抬眼，江予泽发现之前座位上好好坐着的人不见了。 他左右望了望，不见人影，转身走出了教室。 现在校园里安安静静，只有食堂那一隅此起彼伏地响着聒噪声，操场，石板小径，教学楼，像是被隔绝开来，在黄昏的日色与月色的交融处，静静矗立或蛰伏着身影。 广播里放着陈奕迅的红玫瑰，歌声低沉婉转，带点爵士的优雅，像在低声诉说，爱情里孰是孰非的那些讽刺与回味。 方寒在操场入口旁的一条石板小径上来回踱步，两只细细的胳膊交迭放在后背处，俨然一副好学生在沉思的样子。 歌声在耳边回荡，她想起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爱情是什么？是朱砂痣还是床前明月光？其实都不是，你有了疑惑，那都称不上爱情，你只是得到，你不曾拥有。爱情，它应该像一杯后劲十足的烈酒，你一杯接着一杯，它徐徐图之，等到你完全醉了，才发现酒瓶空了。 晚风带着凉意，江予泽紧了紧肩膀，将校服拉链胡乱一拉，还是敞心露怀的，里面一件白体恤迎着凉风。 他漫无目的地闲荡着，蓦然，他发现前面有个小小的身影，在风中弓着小身板，走来走去。 他嘴角一弯，这不赶着了？ 方寒这时的注意力全在那道解不开的函数题上，丝毫没有发现身边有人走近。 江予泽觉得有趣，不知她是装的，还是真那么呆。 他漫不经心地靠在了一旁的榕树下，身子倾斜，双手插兜，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来回晃的身影，这棵大榕树历史悠久，枝繁叶茂，斑驳的树影带着暗沉的鬼魅夜色，投在江予泽的脸上，乍一看还挺怵人。 等了好一会，她还没发现自己，江予泽的耐心磨尽，刚开始的怀疑也都丢到九霄云外。 “喂！” “啊？”方寒又是猛一抬头，突然听到一声叫喊，她惊的一下找不着北。 “我说，你就这么专注？好学生就是不一样。”江予泽眯起眼睛，声音低低的，脸上的神色在树影笼罩下显得模糊不清。 “你有什么事么？”方寒看着眼前这抹高高的黑影，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语气疏离而冷淡。 “是你说的吧，”江予泽慢慢开口，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这是句陈述句。 “什么？” “还装，”江予泽卸下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身体离开褐色的老树干，双手拍了拍膝盖，缓缓直起身来。 “英语老师那事？——不是我说的。”方寒终于搜索到相关信息，快速先一步开口。她出教室门时听到了徐露她们几个在讨论，八卦往往不用听全，大致内容就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舆论都是罗生门，方寒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所以搜索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人很奇怪，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但被怀疑时，心里还是会紧张。方寒刚才急切的狡辩便出卖了她的心情。 江予泽见她终于和自己同一频道，还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蓦然一笑，忽然他微微抬起下巴，脸上面容变得清晰起来，他话锋一转，带着点磁性低沉的嗓音， “说吧，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江予泽仿佛并不在乎是不是她说的，一副谋定而后动的模样。 又或者说，无赖地调戏一下好学生，仿佛还挺有趣。 方寒没有回答，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她现在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脸，在夜色的勾勒下更显硬朗的轮廓，带着些少年独有的自信，又夹杂了点□□裸的嘲弄。 方寒细想了一下眼前这个少年，抛开他的面容，回忆起他的德行…… 他懒散，从不好好读书，他会打架，连她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都能听闻他曾参与的两次与隔壁职高的学生打群架的消息，别的大大小小的打架更是不用多想，估计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可是，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这个从班里齐羽心的每日心情预报与徐露不遗余力大肆宣传的八卦中，谁都能主动或被动地略知一二。 “我不会喜欢你。”方寒想到这些忽然觉得自己像被看贬了一样，好像她整天学习的好学生模样都是一副徒掩的空壳，皮囊包裹的里子也会迷恋他这种一事无成，空有自负与叛逆的坏学生。 方寒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分外清楚，深怕漏了点什么，她的脸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脸上的冷淡中夹着一丝坚毅与嗤之以鼻的意味。 “怎么，没自信？怕被拒绝？”江予泽不为所动，半眯的眼中，笑意更盛。 方寒似乎被这轻浮的语调击中了心头埋着的自尊心，她觉得简直可笑，沉默后再开口，语气促狭，不留余地，“你这种人，我是不会喜欢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 半晌，身后默默响起一句，“我这种人，你也觉得无可救药么？” 那声音低极了，明明说狠话的是自己，但是方寒却觉得此时自己才是溃不成军的那方。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方寒的心一下下剧烈跳着，突然她被一双大手一下子抓住了肩膀，身体像绑了铅块一样重，一下子被扭转了过去。 “那么你听好了，我这种人，可能想拉你下水。” 方寒怔了片刻，头顶的声音已经消散，身体却似铅块压顶，头重脚轻，她失魂落魄地抬手揉了揉被捏疼的肩膀。 少年再一次转身走远，方寒眼前忽然浮现下午那个有着温热气息的白体恤，刚才她又一次离那寸白体恤那么近，可是那里的热气沾在她脸上，却像有密密麻麻的虫子爬上了后背一样渗人。 江予泽步子迈的很大，他的嘴唇有些瑟缩，紧紧地抿成一条黑线，脑海里嗡嗡地响着傍晚广播里放的那首歌，清晰而缥缈，幽远而空洞，——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从教室后门进入的方寒，下意识看了一眼最后角落里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不知为什么，方寒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又莫名觉得硌得慌。 她垂下眼睑，轻微叹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一头蓬蓬的短发的夏桐发现身边有动静，抬起头来，一下拉住了方寒的手臂，“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刚刚去操场那边散步了。”说着，方寒苦笑了一声，今天散的哪是步，都把魂给散没了。 “你脸色看起来好差……”夏桐推了推大框的棕色眼镜，一脸担心地说。 “没事，我脸色什么时候好看过。” “……”沉默了一瞬，夏桐噗哧乐出来，“这倒也是。” 然后两人继续埋头写作业，夏桐今天效率比较高，已经快把作业写完了。 而本就被函数题拖磨了不少时间的方寒，这下心思更是集中不起来，她只能把头低得更下，强迫自己别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 晚上方寒宿舍里其他两人都在一边吃水果一边讨论今天从徐露那里听来的八卦，夏桐戴着耳机在床上听英语听力。 方寒的床位在夏桐对面，她早就洗漱好，穿着一套薄薄的浅蓝色睡衣，静静地躺在铺了两层垫被的床上。 方寒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睁着眼睛，望着缺了一块白墙壁的天花板，望的眼睛干涩到都快冒出星星来，她听着室友谈论的八卦，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说那句话，只是吓唬人的吧。拉我下水？方寒嘴角不经意地扯了一下。她一直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人，几乎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一想到这句话，顿时觉得心口闷闷的，好像四平八稳的一条路被飞来横祸砸了一个大坑一样，叫人心里添堵。 对面寝室里，谈话声更是刺人耳膜。徐露也不管脸上敷着的面膜已经被夸张的表情弄的形变，还是一个劲地拔高声调，把江予泽以前的现在的，还有她估摸着以后的会发生的那些八卦都倒腾了一下一吐为快。她们寝室里挤了不少人，好几个从别的寝室甚至别的班的女生，都聚了过来，大家脑力活动一天后聊聊八卦津津乐道，也有几个女生脸上尴尬地笑着，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齐羽心晚上哭了好几次，眼睛已经有些肿了，虽然她也不是第一次为江予泽伤心，但这次总归有些不同。 以前只是江予泽不喜欢任何一个女生，这次活脱脱有个形象出来了，还是位女老师的模样，齐羽心觉得自己和那形象风格简直南辕北辙，心里更是止不住地憋闷。 她心里烦的很，听着徐露看戏人心态，乐哉地开着讲座，觉得怒火没处出，忽然冲着人堆大声一喊：“徐露你给我闭嘴！”说完她猛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哑然无声，徐露更是一怔，随后耸了耸肩，边推人边说：“散了吧，散了吧，这女二生气了我也没办法。”徐露嘴虽碎，但终究还是在意齐羽心这个朋友，她将面膜对着镜子重新抹平之后，也出门去找她了。 男生寝室当然也不可能与八卦绝缘，几个妇女之友的男生搜罗消息向来不会迟。 江予泽半裸着上身，躺在穿上看漫画，他的身材不壮不瘦，小腹那里有三两块快消失殆尽的腹肌，还是高二下学期一时兴起练的。 忽然漫画被一把夺走，江予泽用手臂撑了一下身体，坐直，侧目：“干什么，” “真的吗，阿泽，听沈威说，你给英语老师写情书了？”陈子韬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江予泽。 “没，约老师出来吃个饭，感谢老师教育之恩嘛……” “哦，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喜欢那一款，”说着陈子韬忽然转头，对着寝室其他两人说，“诶诶诶，你们别瞎猜了，阿泽只是想请老师吃个饭，没别的意思，女生那边就是瞎操心……” “你不是一样……”江予泽无奈地身体前倾，往上奋力一够，将漫画书从陈子韬手里拿回。 “我是你兄弟嘛，那操心怎么能一样。”陈子韬说完差点又要扑上去，江予泽已经提前预警，先一脚踹开了他。 忽然江予泽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浮起，他放下漫画书，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我有女朋友了，方寒。” 陈子韬包括其他两个室友都呆了几秒，怔怔地望着江予泽。 “我靠！真的假的？阿泽，我他妈这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你有喜欢的女孩子？”陈子韬激动的不行，跟挖到宝藏似的问长问短。 “纠正一下，是女朋友，什么喜欢的女孩子。”江予泽转头望着窗外静谧的夜色，他脸上的表情蛊惑而迷离，那么开始了咯，方寒。 其他两个室友感叹了一下自己单身的处境，又垂头丧气地忙活起自己的事情。 只有陈子韬不依不挠地缠着江予泽，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啥时候开始的？” “她追的你？还是你追的她？” “诶，等等，让我想想，她长得实在也不咋地啊……” “诶，阿泽，估计这事让齐大小姐知道了，她得疯了不成。” “……”江予泽不予回复，他一下跳到了在下铺的床上，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看漫画。 陈子韬纵然有万般疑问，与抑制不住的激动的心情，也知道，江予泽不会再多说，便拿起零食袋里的牛肉干，大口啃着，一边自己寻思着这故事的来龙去脉。 你不在故事里，你又怎么想的清楚。 你在故事里，才更不知所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方寒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穿好昨晚叠放整齐搁在枕边的蓝白校服，尽量小声地爬下床。 寝室窗帘拉着，黑黑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缓急不一，一簇簇交错融合着，显的空间愈发安静。夏桐睡眠浅，方寒一下床，她就揉了揉睡眼，挣扎着起身往下面探了一眼，小猫一样呢喃：“方寒……怎么起这么早呀？” “吵到你了？” “没，是该起了。”夏桐蓬松的短发睡了一晚后像一头鸟窝，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唔了一声：“高三的苦难日，加油！” 方寒习惯地看着夏桐每日早起给自己打气，嘴角也挂着惬意的笑容，她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校服领子，忽然动作一停，她兀自想到，高三的苦难日可能这才开始。 然后她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方寒觉得自己没有昨晚那么心悸了，她也学着夏桐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了一下。 大概黑夜让人遐想，白天让人面对，后者反而更易心安。 可能睡前聊聊八卦有安眠的作用，其他两个室友都睡得很沉。 方寒和夏桐为了不打扰她们，到外面的公共洗手池洗漱，那里早已站着不少勤奋早起的女生，在麻利地刷牙洗脸，动作迅速，除了简单的寒暄，多余的交谈都少见。收拾好之后的两人并肩去食堂吃早饭，碰见了正在大快朵颐的陈子韬，他嘴里叼着一个滴着油的煎饺，看到了她俩，歪着嘴笑着打招呼：“hey，早上好啊，战斗机们。” 陈子韬虽然平时经常昏昏欲睡，但是对于食堂早上限量供应的煎饺，那是无比钟爱，所以在大清早的食堂就瞥见他的身影也不足为奇了。 他桌上旁边搁着一只保鲜袋，里面还装了一份煎饺，是给江予泽的，陈子韬装完后觉得，自己对江予泽简直爱的深沉。 夏桐倒不介意他给她们起的外号，傻乐地抬手回应了一下，方寒的注意力则一直在他嘴上要滴不滴的那颗小油珠上。 陈子韬低头又咬了一只脆皮的煎饺，忽然他动作一顿，好似想起什么，转头找着那抹身影，嘴里的煎饺一下下嚼着，带动下颔和嘴唇一起上下律动着，半晌，他自言自语道：“这么一看，还真是不咋地啊……”他无奈地耸耸肩，又翘着腿闷了一口快凉了的豆奶。 陈子韬到教室的时候，教室只有四五个人，江予泽今天破天荒，是其中一个。 他顿时眼睛一亮，欣喜地拎着煎饺跑过去，“阿泽，你今天够早的啊？给，爱~心~煎饺。”说着还把袋子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陈子韬知道江予泽受不了他这样，但是贱从骨出，屡试不爽。 江予泽今天心情好像不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怼陈子韬，反而轻松地接过，“谢了。” 这下换陈子韬膈应了，他眉头蹙紧，像个占卦的老先生，玄乎地摇摇头说：“你变了，阿泽。” 江予泽没有看他，陈子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扎着简单的马尾，身子如竹竿般干瘦的女生走进了教室。 陈子韬会意，陡然大力推了一把江予泽的肩膀，“行啊你，有了小女友，忘了小兄弟啊！” 江予泽嘴角一丝嗤笑，他淡淡移开目光，转头一脸欠揍地说了句：”怎么？羡慕啊？” 陈子韬“嘁”了一声，眼睛斜斜地往方寒那飘了一眼，嘴巴努起，仿佛在无声地抗议，那款老子也不稀罕啊。 方寒不是毫无反应的，她看似自顾自地翻开英语书，手指却不自觉地卷着页脚，她耳朵竖着，不是好奇，她得听听情况。 忽然，有人在她背上点了点。 陈子韬就坐在方寒右后方，他暗喜着自己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方寒转过来的同时，陈子韬还偷笑着往后瞥了一眼，然后转过来看到一双目光淡淡的眼睛。 他意味不明地笑着：“说说呗，怎么把我泽哥泡到手的？” 他这话一出，连他专心研究学术的同桌胡哲宇都从书海里缓缓地抬起头来。 一会看看他，一会又看看眼前这个平常沉默寡言的前桌，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全世界。 方寒看着他，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他的把戏么？” 像是在回答，又像在自说自话。 说完方寒转过去开始早读，陈子韬又心急地戳了几下方寒瘦削的背脊，没有反应，忽然桌子往自己这退了点，刚灌完水回来的夏桐一坐下就调整了一下座位，转头对陈子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嘿嘿，位子不够大……” “……”陈子韬无语凝噎，不乐意地叨咕了一句“说说都不行，小气吧唧的。”然后他又把桌子往自己这抽了一点，耷拉着头百无聊赖地随手打开了数学书，上面画满了黑压压的随心之作。 忽然，他发现身边的呆人，胡哲宇依旧保持刚才的姿态，一张人间正道是沧桑的脸望着前方发着呆， “诶，我说班长，你瞅啥呢？” “以后前面这个是你大嫂知道么，不能瞎瞅，读书读书。”陈子韬大手一伸，用力敲了敲班长记满笔记的英语书。 第一次被别人敦促念书的胡哲宇，少年老成般地摇了摇头，嗫嚅了一句，还是读书实在。 夏桐念书念得起劲，声音都快要盖过陈子韬。 方寒却咬了咬牙，她盯着书本上的英语课文，看到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都快不认识为止，她觉得自己开始心神不宁了。 她心一横决定，单刀直入，待会去找他。 过了同学们接二连三地鱼贯而入，不一会孙钥穿着一袭浅蓝色绸缎长裙，也神采奕奕地走进来。 大家都仿佛记起了什么，纷纷抬头盯着她看。 孙钥在讲台上随手翻了一下备课笔记，忽然眉头一挑，她灵巧的眼睛左右转了转，扫了一圈同学们炯炯的目光，嘴角带笑问道：“看什么呢你们？老师脸上花了？”说着孙钥还抬手摸了摸自己今早仔细画着淡妆的脸颊。 同学们见状都彼此默契地低下头，与同桌相视一笑，若无其事地回到早读里，其实心思都飘飘然着。 总有些只属于学生们心照不宣的乐趣，他们自己掌控着节奏，老师大多看的出端倪，却不知其中详尽。 徐露将头埋在打开竖着的英语书里，自在地吃着刚刚从食堂打包的茶叶蛋，边吃边说“老师长得没你好看，真的。”一旁的齐羽心眼睛微肿，她的眼神自孙钥进来后，就一直没离开过，忽然她冷笑一声，又看向旁边角落里的少年。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在看孙钥，他修长的手指正一下下地敲着桌面，眼睛微垂，他在想什么？ 只有陈子韬早已按耐不住想要纠正大家脱离轨道的八卦消息，躁动一会后他努努嘴，也抬头仔细观察起孙钥来，这么一看，还不如这款呢，顿时觉得老师这样一看还是挺仙的，继而眼睛不经意飘到左前方这个冰块般的女生，阿泽的喜好真是古怪，他暗自感叹。 也难怪陈子韬操碎了心，他和江予泽算是一个裤裆里长大的好朋友，见证了不少姿色不凡的女生追求江予泽，但是他丫的江予泽竟然都不为所动，如今，被这么一个普通的还带点别扭的女生捞着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家的猪拱错了白菜一样心塞。 今天是周一，早读过后有雷打不动的升旗仪式，高三的学业负担重，所以大家对能出去放松片刻的升旗仪式甚至都有了好感。 同学们说说笑笑地从教室走出来到外面排队，还有几个勤奋的边站起身，嘴里边还在念叨刚刚没背完的英语范文，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 方寒个子小，她自觉地站在队伍前方。 陈子韬一脸坏笑地用胳膊肘撞双手抱头打哈欠的江予泽，“上去啊，怎么不和小女友站一起？” 江予泽呵了一声，“我傻啊，”说着炫耀似的甩了甩自己的长臂，仿佛在说老子这身高站前面合适么。 陈子韬撇嘴，他一脸担忧地望着江予泽，“阿泽，你这样是拴不住妹子的。” 江予泽无所谓地扬起下颚，抬手搓了搓，声音带着清早的嘶哑，“谁想拴她了，她逃不出的。” 陈子韬对江予泽爆棚的自信感差点没乐出声，他想起刚刚方寒冷淡的反应，邪恶地一笑，调侃到：“刚刚我问她，她还一脸不乐意呢，是不是人根本没答应你啊？” 江予泽不在意似的插着裤兜，斜楞着头，随口说道：“女生喜欢口是心非你不懂？” 陈子韬同意似的点点头，旋即又说：“诶阿泽，要不我帮你宣传一下，一些不必要的桃花，兄弟帮你挡。”说着还正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 “然后你再趁机去泡？”江予泽一语道破。 随后两人一起爽朗地笑了，江予泽对陈子韬的提议不置可否，也许他就想要这样的效果。 升旗台上两个升旗手，站的笔直，动作熟稔，在大家懒散的目光下，红旗缓缓上升，迎着夏日的风，轻轻飘扬。 站在队伍最后一个的江予泽懒洋洋地弓着背站着，他还特意和前面的陈子韬空出一点距离给自己个清净，仿佛没事人一样在阳光下补眠。 而蠢蠢欲动的陈子韬在这空挡已经忙活起来，三言两语引的前面的男生纷纷探头过来。徐露头顶仿佛装了天线，她听到身后有动静，感应到有八卦在招手，心痒痒起来，趁班主任转身的功夫，和后面同学换了位置，凑近了，好生听了起来。 “什么？英语老师？你搞笑吧，这也信？”陈子韬脸上得意洋洋，仿佛大家此时都是落伍的傻帽，只有他是机智的存在。 沈威作为妇女之友觉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撼动，瞪着眼睛，急切地打断他：“女生那边都这么说，错不了。” “诶我说，女生那边叽叽歪歪，能有什么准的？” “那你说，刚刚你要说的大爆料是啥？”沈威质疑地盯着陈子韬，仿佛不相信他能说出什么靠谱的东西。 陈子韬兴致浓起来，他低下头仿佛在说一个古老诡异的传说，“你们怎么也想不到的？”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女声插入。 “谁？是谁？”听的正投入的沈威还有陈子韬纷纷转头看着这个神出鬼没的听众，徐露此时那脖子伸的，已经快和身体脱节了。 “去去去，你那嘴巴碎的跟掉渣饼似的，反正不是你家齐羽心。”陈子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诶你丫的，平常没少吃我零食吧，再废话老娘断了你的粮路！”徐露此时也面露凶色。 陈子韬萎了半秒，“行行行，”，憋了许久的名字刚要脱口，前面一个女生转过头，她的脸小小的，恰好从弯曲的队伍长龙里显露出来，在晨光下皮肤更显通透，但依旧有些惨白。 “方寒。”陈子韬怔了半秒，开口公布。 接着，队伍像一个纸杯听筒传播器，窸窸窣窣的声音被一下放大了一样，愈发躁动。 那声名字，陈子韬说的不响，但江予泽还是听见了，他眼皮微微动了动，嘴角一弯，少年的心思，不缜密，走一步看一步，却莫名觉得称心如意。 从操场上回来后，同学们各自收心回到座位，但教室里依旧言笑晏晏，比平日大家自习的模样活络了不少。马上要上课了，方寒不紧不慢地从厕所出来，洗了个手，转身就碰到了两个女生，她们好像正是在等她，一个齐羽心，另一个当然是徐露。 “有事吗？”方寒先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她心里约摸猜到了。 “我说，方寒，看不出来啊。”徐露接着话茬，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这回这个有几分可信度？”齐羽心眼神冷漠地上下打量着方寒，她实在普通，身材瘦弱矮小，长相也平平，齐羽心心里甚至都想不起情敌这个词与她相配。 所以得知消息后，她并没有火急火燎地去江予泽那里闹，她心里也明白江予泽不会给她回复，与其再一次小丑一样地丢份，不如干脆直接来问这个书呆子模样的，平日招呼都少打的同班同学来的痛快。 “江予泽的好兄弟说的，应该——”忽然徐露声音小了下去，泄气似的再开口，“诶不过陈子韬那家伙向来，你懂得。”徐露说着也不大相信地瞥了一眼神色自若的方寒。 铃声悠然响起，方寒仿佛更在意这个，她主动开口：“没这回事，我和江予泽没关系，他只是在不满，因为——”，方寒的头垂了下来，她有些不自在地盯着自己乳白色的有些泛黄的帆布鞋，“我说了伤人的话。” “谣言——会停止的，我会去找他说清楚。”说这句话时方寒抬起头来，与齐羽心四目相对，堂堂正正，脸上还带有一丝决绝。 传说中女生在厕所堵人，并没有像偶像剧里那么可怕，方寒说完之后，直接从两人中间的空隙走出厕所，回头淡淡说了句“上课去吧，不用为这费心。” 齐羽心看着方寒泰然自若的样子，觉得不像在扯谎。可是，她心里依然在意她那句——“因为我说了伤人的话”，仿佛她和他有着他们自己的故事，他们的纠缠她不能感同身受，她一直是自我束缚，而他不曾参与。 徐露愣在原地，也没想继续煽风点火，她看着那个纸片般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隐隐觉得这个方寒有种和她们不一样的特质，有一种，怎么说呢，好像话哽在喉咙说不出口的无力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上午五节课一晃眼过去，临近下课铃响时，方寒转着手里的水性笔，一圈一圈，她数着秒数等下课。 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王大新的物理课，他讲的相当投入，以是下课铃打响了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洋洋洒洒的板书写到一半回头撞见底下同学们满满提醒与期待的目光，便了然挥手，“吃饭去吧。” 随后一阵喧哗，学生们大都疯跑了出去。 几乎是老师开口的那一瞬间，方寒立马转头看后面角落里的男生是否还在座位上。 方寒早和夏桐打好招呼说午饭不去吃了，夏桐还以为方寒这是要减肥的节奏，苦口婆心地规劝了几句，方寒搪塞说感觉没胃口，夏桐便嚷着要陪她去医务室看看，方寒笑着宽慰她几句，还拿出了书包里的几个小面包，她才不放心地瘪着嘴，离开了教室。 停在座位上的方寒发现后面的男生，也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仿佛也打好注意的样子，她摊开手掌，发现手心竟冒出了一层薄汗，窗口的风一吹，汗一下蒸发，心也随之静了不少。 教室里还剩下几个人，大都在写作业，有的学生嫌现在去食堂，人山人海，排队浪费时间，不如一会去吃残羹冷炙，对一些争分夺秒的高三学子来说，人是铁饭是钢，说白了吃饭就是一项任务。 江予泽坐在位置上，他两只修长的大手，撑在桌上，脚腾空，椅子稳稳地悬起，大概是无聊了，他又来回晃悠了一下。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神色浅淡，平淡无奇中又好似藏着火花。 “江予泽，你出来一下。”轻轻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点紧绷，带点距离，仿佛夏日的柳絮飘在脸上，你刚被挠的有些痒，它就掉落在泥土里，伶仃一隅，任你捡也罢，踩也罢。 总归是来找了，少年脸上难免泛着欣喜。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你有反应才有意思。 “怎么了？”江予泽人松松垮垮一站，比方寒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他微微弯曲身子，好像在看她，好像在看别处，慵懒地眯着眼睛，缓缓问道。 方寒站在偏阴一点的树下，她看着地上散落的树叶枯枝，思忖着什么，半晌抬头，目光坚定：“江予泽，我向你道歉，昨天，我不该说那句话。” “什么话？”江予泽嘴角含着笑，明知故问。 方寒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忍着，一会轻轻吸气，打破沉寂：“我说你这种人，这句话多多少少有些人身攻击，我也——”方寒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没有资格这样说你。” 江予泽依旧蜷着身子，双手插兜，他脚上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来回摩挲着地上的石子，发出“挲挲”的声响。 “你说的也没错。”他的声音里难得陈恳，是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方寒没想到他会回这样一句，一时语塞，空气沉寂，只有风吹树摇。 顷刻方寒理清思绪，她掐了掐手心，江予泽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要打破沉默的意思，他仿佛被脚上的动作弄的恍惚了，眼睛低垂，没有聚焦之处。 静默一会，方寒开门见山：“江予泽，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不要接着闹下去，我不是你女朋友，你心知肚明，高三了，我”嘴里的话又止了止，小心忖度后接上“我们都耗不起这时间。” 沉默已久的江予泽终于乐出声，相对于方寒，他显得轻松许多，他好似一下子从回忆里苏醒过来，找回了状态，语调也变化了，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这种人，哪会耗不起？” “我说了——”方寒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刚刚两人平静温和的交谈都是阳光下的泡沫，吹弹即破。 “道歉没用，方寒。”江予泽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却一点不疏离，仿佛他已经唤了很多次一样信口拈来。 “为什么？你就这么无所事事？”方寒不明白他的用意，嘴里说的话开始比脑海里整理的快。 “你看，你又瞧不起我了。”江予泽进退有余，他知道他们在刮着暴风雨的海上，而他是掌舵者。 方寒觉得自己状态奇差，被他拎着走，时不时还被转几圈。她鼓气似的往前走了几步，走出阴影，离阳光更近，离他也更近。 “你到底要什么？”她声音又变的淡淡的，如一汪静止的潭水，毫无波澜，语气里掺着防备与寒意。 江予泽也向前一步，他把身子弯的更低，嘴里的热气就落在她的睫毛上，“我要——我也不知道。” 方寒觉得自己等来了一个无赖的答案，她胸口渐渐起伏着，呼吸一下下变重。 话又断断续续接上，“——也许我只是想试着抓住什么，刚好你出现，就当你自认倒霉吧。” “……什么？”方寒听着这不知所谓的话，来不及细细咀嚼，眼前江予泽的脸就变得模糊不清，她觉得脑袋嗡嗡地被人打了一记似的，晕眩起来。 江予泽看出不对劲，“你、你没事吧？”他的手伸到半空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方寒摇了摇头，霎时清醒过来，她抬起有些疲惫的双眼重新与他对视，“江予泽，你说的没错，你就是无药可救了。” 方寒脚下麻了麻，她用力跺了几下后，转身就走，头顶星星点点的阳光落在她背上一瞬就消失不见，江予泽静静看着她，手指不自觉弯了弯。 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 曾经有很多人试图接近他，他都无动于衷，他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但他却给自己画了一个圈，他在圈里，他不伸手，你就没法进来，你不进来，也没机会离开。 但他也从未伸手。 直到碰见这个浑身透着寒意的小身板，与他隔着距离，让他觉得，手心捏着的空气却有了厚重感，他不知道，她那天直接的数落自己的话，却莫名给了他真实感，像攀岩的运动员以一种极其陡峭的方式解开山顶的迷。 方寒回到座位上，她像缴械投降的败兵小将，重重地瘫趴在桌上。 但这样萎靡的状态持续不到一分钟，方寒就“嗖”地坐直了身子，忽然她神色坚毅，脑海中飘荡一句，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顿时觉得自己胸中意气风发，仿佛还能再战一回。 她趁着觉悟的好状态，抽出今天上午发的理综卷，埋头苦干了起来，连夏桐回来了她也没发觉，夏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打了鸡血似的的干劲，自我感叹到：“看来没胃口的人，分泌的胃酸经过某种化学反应，转化成了多巴胺。”说着她还自我认同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出乎意料地，江予泽也没再掀起什么风波，这样相安无事，方寒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竟也慢慢遗忘了这事。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 周末一转眼到了，荣晖高中的惯例是高三学生每一周下午放两个小时，每两周放一个星期天，周六依然有一天的补课。 这周是大周，也就是有一个属于学生们自己的星期天，周六的傍晚，黄昏如洗，天边橘红，想到这个小假期，学生们的心情也是斑斓的。 徐露那边几个女生已经聒噪起来，她们在热切地讨论一会去哪痛痛快快玩一顿。 齐羽心这会又瞥向了江予泽，她眼里含着缱绻，方寒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没什么互动的苗头，齐羽心想着嘴角弯起来，暗暗寻思着一会约阿泽一起去玩。 等了许久的放学铃如约而至，沉静的教学楼轰的一下像是打开隐埋在各个角落的话筒开关一样，嘈杂起来。 齐羽心一下课就来到江予泽桌边，她轻轻戳了戳脸埋进漫画书睡觉的他，“阿泽，下午我们几个一起去唱k好不好？好久没去了，嗯？”她柔声细语地歪头瞧着江予泽的睡颜，甚至想抬起手摸摸他在阳光里根根分明的发丝。 江予泽像是头顶长了眼睛，他一把抓住齐羽心悄声靠近的手腕，力道不重不轻，“唱k可以，头发不能碰。” 齐羽心哼了一声，嘴角笑意犹存，啐了一声：“损样！” 睡了快两节自修课的陈子韬也从睡梦中醒过来，半阖的嘴动了动，擦着流到手臂上的口水，看着周围一丛丛热闹摇晃的人影，喃喃到：“我靠，这他妈，我幸福的周末是到了吗？” “唱k？好啊好啊，老子的rap好久没绕了！”听见下午的活动安排，陈子韬抖了抖身子，一脸振奋地说。 “就你那水平，还rap，我看街边老大爷唱的都比你好听！”徐露忍不住呸了一声，说着一个白眼翻破天际。 “去去去，还老大爷呢！人老大爷能有我这么帅气么？没点眼力见，老娘们儿……”陈子韬粗声吼了回去，还向徐露挑衅般地吐了吐舌头。 徐露见状差点没扑上去咬他，齐羽心见两人又要开撕，太阳穴一疼，干脆去了趟厕所。徐露一想难得去玩打扮自然少不了，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粉色带花边的粉底盒，塞在校服口袋里也往厕所去了。 消停下来的陈子韬注意到一旁的江予泽心不在焉的，循着他的目光，是那个闷不吭声的筷子背影。 他邪恶的笑容又出现在脸上，“去啊，怎么不叫她？你们这谈的什么瞎犊子恋爱？” 江予泽转头有意无意地看了陈子韬一眼，下巴微不可见地朝方寒那里杵了杵，然后眼睛忽地放大，仿佛还在倔强地掩饰什么，刻意地表示老子可什么都没说啊。 陈子韬又“嘁”了一声，“瞧你那怂样？谈个屁恋爱！” 说着脚步还是老实地动了起来，一会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在方寒头顶罩着。 “我说方寒，”陈子韬面对方寒忽然语调低下来，咳咳两声后再开口，“方寒同志，党组织给你一个任务，下午新时代广场金乐迪，有重要的接头人在等您。”憋的一口抗日剧里的老党委书记的口音，陈子韬自娱自乐地看着笔锋不停的方寒，忽然觉得她哪怕搭理一句就谢天谢地了。 方寒听着，陡然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意料之中的语气：“唱k，我不去。”随后她回味了一下自己的反应，礼貌性地添了一句：“谢谢，你们玩的开心。” 就在陈子韬努着嘴打算灰溜溜走开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低沉暗哑的男声：“今天班级聚餐吧，我请客。”江予泽几乎从来没有对着全班说过这种话，教室里躁动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那样低的一声，仿佛大家都听到了。 就连常年笔不离手，目不离题的班长，胡哲宇也从题海里抬起头来，缓缓看向后面此刻又恢复安静的少年。 “好！我同意！”陈子韬一边拍手捧场，一边踢了踢同桌班长的凳子，使着眼色。 节奏慢半拍的班长终于扶了扶眼镜，慢慢开口：“呃……这个，班里大家聚一聚也好，要回家的同学可以下次参加，不回家的咱就一起去吃个饭放松一下吧。不过，江予泽同学，你不用请客，大家aa就好，毕竟我们还是学生……” “得了得了，还说上瘾了你！”陈子韬忍不住摆手打断了开启唐僧模式的胡哲宇，一脸鄙夷。 胡哲宇习惯了被陈子韬打压，又推了推下滑的镜片，随后轻轻拍了拍方寒的后背，说：“方寒，你也一起去吧！上个学期你回家，班级聚会也没参加，这次可不能落下了，这个学业固然重要，同窗情谊也要顾及不是？” 方寒看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座位，感叹夏桐今天早早地离开教室回家了，无力地点了点头说：“好的，班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最后除去回家或者早有活动安排的几个同学，决定参与这次班级聚餐的大约三十余人。 大家兴致都很高涨，除了对这种活动一向不感冒的方寒。这下夏桐也不在身边，她沉默的身影被插在一堆激情四溢的少男少女里，显得愈发单薄，格格不入。 班长胡哲宇叫了几个不情不愿的班委，打算先去新时代广场a座的“一品好味道”餐馆点菜，其余同学则都兴致昂扬地准备去b座的金乐迪唱k。 一群被高负荷的学业压榨疯了的高三学生们，轰轰烈烈地出了校门。 大家勾肩搭背地分成几派，在马路边准备打车前往玩乐圣地。 落日余晖，人影攒动。 身型圆润的胡哲宇一手推着总下滑的眼镜，另一手在额头上频频擦汗，在他看来，班级聚餐不是简单的消遣玩耍，这是他做为班长的一次艰巨的任务，得有条不紊地进行，虽然他从未成功控制过班级活动的节奏。 擦汗转头之间，一方低头发愣的身影映入眼帘。 胡哲宇下意识地往江予泽那边瞟了一眼，他正被一群大声说笑的少男少女围住，再回眸看看眼前这个冷清的身影，感叹一声，情态炎凉，便大步走到了方寒面前。 “方寒，要不一会你和我们几个去点菜吧，几个女生班委嚷嚷着要先去唱歌，就剩我们几个男生我怕光点出一堆肘子来。”说着胡哲宇微胖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他的镜片因为鼻腔呼出的热气变得朦胧起来。 “可以，虽然我也不是很懂点菜。”方寒抬头微笑着说，握着书包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那你过来和我们一起打车吧。”说着胡哲宇热情地挥了挥手。 方寒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跟在后面。 江予泽在欢声笑语的人堆里，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话不算多，两手插着兜，眼波流动，他看见那个小身影移动了位置。 嘴角不经意地动了动，旁边尽量靠着却不敢拉着他的齐羽心拿起白嫩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江予泽移开目光，淡淡回了句，“看你啊。” 齐羽心绵长地“切”了一声，脸上的欢喜与羞涩却漫了上来。她开心地想抬手挽着江予泽垂着的胳膊，而后笑容一顿，又将手小心地收了回去。 陈子韬和徐露几个扯东扯西，说的是热火朝天，不一会出租车司机带着几群精力充沛的学生，策马奔腾地火速开到了新时代广场。 广场规模挺大，分为abcd四座大厦，遥相呼应，巍峨挺立。大厦之间均有通道相连，来往十分方便，广场中央坐落着一处稍显静谧的白色小天使音乐喷泉，如被束之高阁的画卷一般，独有一番别致的风味。 陈子韬他们几个风风火火地来到b座的金乐迪，自动门一开，几个学生脸上青涩稍褪，一副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陈子韬好像还与柜台的几个服务员挺熟，走过去笑着打了几声招呼，随后一帮人说笑着进了一个豪华大包厢，里面劲爆的欧美音乐已经放了起来，头顶一盏盏刺目的蓝红闪光灯不知疲惫地旋转着。 包厢很大，沿着墙沿有三处黑色的软皮沙发，和三张放着骰子和锣鼓的大理石高台茶几。 陈子韬一拿起话筒就点了一首当下流行的口水歌，忘我地唱了起来。 徐露这会也不忙着贬损他五音不全的歌喉，凑到点歌屏那专心点起了几首适合小女生唱的歌。 另一边齐羽心的心思全在江予泽身上，一刻也不松懈，江予泽懒洋洋地往靠近门口的沙发上一坐，齐羽心也立马跟着在他旁边小猫一样乖巧地坐着。 其余几个同学也兴致勃勃地点歌的点歌，玩骰子的玩骰子，甚至还有鬼灵精从书包里笑容狡黠地掏出了早准备好的扑克牌，在大家纷纷鄙夷又赞赏的起哄中开始玩牌。 “阿泽，你想唱什么？我帮你点。”齐羽心侧头看着兴致不高的江予泽，声音轻柔地问道。 没等江予泽开口，点完歌的徐露一屁股坐在齐羽心旁边，插了一块刚刚服务员送进来的果盘里的哈密瓜，边嚼边说：“诶，羽心，要不你和阿泽来一首情歌对唱吧，让我想想最近啥歌比较火……” 齐羽心听着，偷瞄了一眼沉默的江予泽，声音娇柔的含着期待，“唱《那么爱你为什么》吧，阿泽，好么？” 窝在沙发里的江予泽，两条长腿交迭搁在前面的茶几上，他仿佛没有在听齐羽心讲话，眼睛微眯，棱角分明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若隐若现。 “搞什么。”徐露见江予泽半天没吭声，不爽地嘀咕了句。 齐羽心脸上粉扑扑的，她以为是旁边歌声太响江予泽没听到，踌躇着又羞涩地提高声音含糊地问了一句：“唱吗，阿泽？” 忽然江予泽中邪似的“噌”地一下站起，他眉头微微蹙着，见状齐羽心和徐露都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江予泽已经独自走了出去。 包厢里热闹依旧，徐露看着沙发那处陷下去的空位，冷哼了一声，“真是怪脾气。”一旁的齐羽心紧紧攥着手，脸色难堪，徐露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喋喋不休地骂了江予泽几句。 江予泽一直走到金乐迪外面，他从右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又摸了摸口袋，不耐烦地夹着烟往回走，走到柜台前，问小哥借了火，看来是老相识，小哥笑容满面，把打火机往前一扔，“给你了。” 江予泽笑了一声，伸手稳稳接住，小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去接待刚进门的客人去了。 江予泽右手指夹着烟，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火星一亮，随后乳白色的烟雾从鼻腔和唇中缓缓溜出，缭绕在少年脸上，一声沉沉的呼吸从胸腔发出，接着脚步迈开。 a座和b座间有两座天桥相连，江予泽走到在其中一座上，他左手搭在天桥的横栏上，额角的发丝被风吹开，烟雾也随之飘散。 在a座的“一品好味道”餐馆忙着点菜的胡哲宇几人，刚开始还热切地讨论着选菜，不一会就跑了几个，最后只剩胡哲宇和方寒两人。 胡哲宇依旧慢半拍，人走了好一会，他才抬起有些呆愣的双眼，缓缓问道：“方寒，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几个都跑了？” 正在核对菜单栏上的点菜信息的方寒，听到胡哲宇这么一问，扑哧笑了出来。 随即她收敛了一下笑意，轻轻回了句：“嗯。” 胡哲宇这会反应又快起来，他推了推厚重的镜片，“你是不是早发现了？” 方寒快速地核对了两遍，确认无误后，将单子递给呆头呆脑的班长，笑着说：“是……毕竟没有班长潜心笃志。” 话音刚落，胡哲宇就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了起来。 吹着风，头脑麻木，一根烟不一会就抽完了，江予泽看着暗下来的夜色，用力掐灭了手上的烟，往a座走去。 齐羽心这次没追出来，她也有些疲惫了，她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从不敞开心扉，她也力不从心。心里一烦，她按了下呼叫服务键，服务员出去后不一会就推了一辆小推车进来，上面装了一箱青岛啤酒，齐羽心上前就抽出一瓶，示意服务员打开，仰头就喝了起来。服务员呆了两秒，随后将一箱啤酒搬到桌上，又开了好几瓶后，将开瓶器搁桌上就走了。 一路走到餐馆门外的江予泽，脚步忽然停下，他一眼就看见了前方两个挨的不远不近的身影在说笑，看在眼里有些刺目。 手不自觉捏紧，旁边端菜的服务员看着他有些紧绷的脸庞，手一哆嗦，差点没把盘子给摔了。 也没敢上前招呼，便匆匆闪躲目光绕边走了。 “菜点好了么，班长。”声音依旧低沉，带点烟后的嘶哑。 方寒听到他的声音，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子，她转头看见他高大的身影，一下挡住了门口的视线。 “哦，点好了，你要不要看看，这是菜单。”说着胡哲宇就把手里的菜单举了举。 “不用，那么，方同学，我领走了。”说这话时江予泽紧紧盯着方寒，后者则神色不自然地看着他。 “哦，行啊，方寒你先去ktv玩一会吧，反正我们两小时后开饭，今天周末人也多，估计上菜还要好一会。”胡哲宇后知后觉，他这才反应过来，貌似眼前的两人，是传说中的一对啊。 方寒没有说话，她胸口一下下起伏着，仿佛海浪冷不丁再一次撞在暗礁上。 江予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乐了一声，“还不愿意了？”说着也不顾方寒浑身上下散着的冷漠气息，拉起她的手臂就往外走。 江予泽力道很大，他紧紧拴着方寒细瘦的手臂，迈着步子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方寒都来不及挣脱，她步子小，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江予泽！你给我松开！”终于方寒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怒喝一声。 江予泽身体有些僵硬，他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对陈子韬说的“谁要拴她了，她逃不出的。”，嘴角扯了扯，他才一下松开了手。 方寒一挣脱就退后了几步，“你要干什么！” 江予泽脸上恢复了轻松的神情，他懒懒地开口：“去唱歌呀。” 方寒觉得和他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回了一句：“我不爱唱歌———江予泽，你怎么又开始闹了！”说完方寒才发觉这句话怎么听着像闹别扭的小情侣在暧昧拉扯一般，她耳根子瞬间一红，立马改口道：“你，别来烦我。” 江予泽还在回味刚才那句说不清道不明的嗔怪，嘴角勾起，“我想闹，你拿我怎么样？” 方寒开始能逐渐适应他这样不急不缓的调侃，她吸了口气，淡淡说道：“ktv在哪。” 江予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先是一怔，随后木讷地抬脚领着方寒往ktv方向走去。 一路上江予泽走的很老实，看来他也被方寒不按常规出牌的套路反将了一军。 一进包厢，空气里充斥着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淡淡飘着的酒精味就扑面袭来。 方寒眉头皱了下，她左右看了看玩的不亦乐乎的同学们，自己找了个角落里的空位坐下了。 “江予泽，你说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你看看羽心都喝成什么样了？”徐露看见江予泽若无其事地回来了，忍不住埋怨了几句，眼睛一瞥，发现角落里多出的方寒，腹诽了句玛德原来是找她去了。 正这么想着，口袋里手机一震，是职高的男朋友发来的短信，徐露一看内容脸上一喜，拿包起身就要走，忽然她回头看见靠在沙发上的齐羽心，咬了咬牙，扯了下旁边打牌的一位女生，“小冉，你帮我看着点羽心，我有事先走了。” 被扯的女生抬眼愣了一下，随口“哦”了一声，手上抓牌动作不停。 齐羽心确实喝多了，徐露早前还在旁边劝了几句，被她吼着堵了回去后也由她去了。顷刻她脸上两片绯红，手里还晃着一瓶啤酒，时不时地灌一口，前面茶几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空瓶子。 江予泽没搭理徐露，他转眼看到了喝的有些恍惚的齐羽心，眼角垂了些，但也无动于衷。 终于有些唱累了的陈子韬过来，勾住了江予泽的肩膀，嗓音干哑地大声道：“阿泽你去哪了？话说，这齐大小姐这样……你不去劝劝么？” 江予泽淡淡开口：“把她桌上的酒收一收。”说着他意有所指地往方寒那瞟了一眼。 “你大爷的！你在前方泡妞，老子在后方给你擦屁股？”陈子韬嘴上满是不乐意，身子倒是一如往常地配合，他给江予泽来了一记鹰勾拳后就往齐羽心那里走了过去。 江予泽现在活络了不少，他想起徐露说的情歌对唱，若有所思地颔首想了下，就去点了一首《广岛之恋》。 “给，唱歌。”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只话筒，杵在方寒眼前。 “我不想唱。”方寒抬头与他直视，语气冷漠而坚定。 “你们想不想听，方寒和我唱一首情歌对唱。”眼前的少年不安分地对着话筒，朝着大家鼓吹到。 “好啊！好啊！喔噢……”高三学子里情侣不多，大家对这种存在一致敏感艳羡，纷纷拍手起哄说来一首。 方寒眼里怒意燃起，她红着脸，起身欲走。 江予泽一把拉住她，细细的胳膊一捏要碎似的，“就一首，我就不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他移开话筒低声说，声音里带点无赖，仿佛在同她好生商量。 方寒的手指都快要掐进肉里，她忍着一把拿过麦克风，柔和的音乐翩翩响起，眼里的怒意却丝毫不减。 出乎意料的是江予泽唱起歌来有模有样，声音依旧低沉，却带有磁性与厚度，方寒在旁边听着内心竟一下平静了下来，她甚至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一眼江予泽没于幽蓝灯光里的侧脸，有些专注，有些沉默。 轮到方寒时，她小声咳了两声，润了润嗓子后，跟着伴奏轻轻唱了起来，她听过这首歌，不，她听过很多遍，其实她的mp3里有下载它。他是随手选的，还是他也喜欢这首歌？方寒不敢再接着想，她又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骂了自己一句，想什么呢这是。 这首歌的女声key太高，方寒唱着有些吃力，但是围观的同学们都听得情绪高昂，时不时就鼓掌叫好，他们听的是一种气氛，不是歌声，江予泽的嘴角不禁又弯了起来，其实他觉得好听。 一旁的陈子韬没把酒收起来，还和齐羽心一起喝了起来。刚才陈子韬走过去打算收酒时，齐羽心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抬起头，竟是满脸泪水，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花了。 别看陈子韬平时嘴贱，但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他看着齐羽心脆弱的模样，想想眼前这个姑娘也算痴情，不如有愁就借酒消吧，想着自己也坐下开了一瓶酒，仰头闷了起来。 两人酒量都不佳，不一会陈子韬就醉的晕晕乎乎，齐羽心更是昏天暗地，她脸上挂着泪水，啜泣声愈来愈响：“为什么？嗯？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阿泽都不会看我一眼？” 陈子韬听着嗤笑一声，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家有女朋友了啊，你傻不傻。” “不是的，阿泽不喜欢方寒的，方寒说是假的。阿泽为了报复她才——”齐羽心用力摇了摇头，话还没说完身子已经倾斜到茶几上。 “真的？我说他们俩怎么怪怪的，呵……”陈子韬重新捡起酒瓶，猛的往嘴里倒出来最后几滴，喃喃道：“你别说，可能不是你……不是你的原因，” “呃”陈子韬打了一个嗝，眼神飘忽，仿佛有什么遥远的记忆飘摇入体。 旁边江予泽和方寒一首情意绵绵的曲子一气呵成下来，大家都嚷嚷着再来一首，方寒摆了摆手推托说自己要去卫生间，便走到门口，她刚想推门，就听到陈子韬断断续续的声音， “阿泽，他……我就没见他喜欢过谁……他是不敢吧我觉得……” “谁叫——”陈子韬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响了起来，旁边江予泽接着自己又点了一首歌唱着，这隅的陈子韬却恍若隔世般说着那头主人公的旧事。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方寒就这样定在了那里，挪不开脚步，她静静等着陈子韬再度开口。 “他妈的……他那个不要脸的妈，在他小时候……他爸爸生意失败那会……竟然勾搭上别人跑了。” “你说……女人狠起来是真……狠啊……儿子也不要了……” 陈子韬声音越来越低，低不可闻，“我从没见阿泽哭那么狠过，他问我，他是不是很可怜，连自己妈妈都不要自己……那个时候他才那么小……” 方寒就那么直直站着，江予泽期间眼神瞟过来几次，轻描淡写的，又不以为意地淡淡移开。 方寒没有回头看江予泽，只有他的歌声，丝丝入耳，她紧紧攥着手，觉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下一秒她就推开门走到了外面。 风一下子灌入脑子，带着凉意，眼前的灯红酒绿，仿佛也在风中战栗，变得模糊起来。 他不是看起来那么强势。 他说：“也许我只是想试着抓住什么，刚好你出现，就当你自认倒霉吧。” 他应该是，从未抓过，其实他是多么胆小一个人。 他这样无赖，其实他是这样没有安全感。 可是…… 为什么是我？ 方寒想着，脑子一下生疼起来，内心有另一个声音在低声说着，你没有必要救他。 “你在干嘛呢？”忽然身后熟悉的低沉的一声，吓得方寒一颤。 转身，眼前的少年懒散地靠在透明的玻璃门上，斜楞着头，四目相对。 方寒叹了口气，低下眉目，怔松地说了句：“进去吧，外面冷。” 说完就低头走了进去，江予泽看着她越来越快的脚步，耸了耸肩也跟上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回到包厢后，喧哗的声音又一下如潮水般涌来，方寒抿了抿嘴，无声地回到位子上坐下。江予泽进门后看了一眼低头坐着的她，晃了晃脖子也没再说话，转眼就发现了仰头打呼的陈子韬。 “……”江予泽大步走到跟前，用力推了一把陈子韬，结果眼看这小子直接侧着要翻下去，江予泽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他的校服袖子，偏头看了一眼旁边侧脸还贴着酒瓶的，趴倒在茶几上的齐羽心。 江予泽垂目凝视，眉头低了低。 另一边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包厢里的胡哲宇，正负着手一脸严肃地走来走去，终于他抬手借着暗光一看表，脸上赫然一喜，便跑到各处人堆前提醒大家饭点到了。 在ktv玩了近三个小时的少男少女们此刻脸上也都稍显疲态，听闻都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提起书包，一路谈笑着，三五成群地往预订好的餐馆走去。 包厢里一下安静下来，只有背景音乐还在持续徜徉。此刻剩下两个昏睡的，两个清醒的。这厢胡哲宇满脸愁容地看着那两位，刚刚他一把拉住了方寒，急切开口：“方寒，你留下来帮我处理一下这个紧急情况吧。” 方寒侧头往陈子韬那边一瞥，又低眸看了看自己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江予泽刚才去了趟厕所，回来看到两个呆着的身影背对着他。眼睛自然定格在稍小的那个身影上。 他嗤笑一声，她还在这。 “这咋办？”胡哲宇脸上冒着虚汗，他心急地摘下起了水雾的眼镜，在衣服上来回蹭了蹭。 “你把她背上。”身后传来一声男声，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容回绝的语气。 方寒转头，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怔了怔又保持沉默。 “我背？”胡哲宇圆鼓鼓的眼球睁得老大，语气惊讶。 “都是自己同学，怕什么。”江予泽答的一本正经，他往两人跟前一站，那身高简直鹤立鸡群。 “那你……为啥不背？”胡哲宇上下打量了下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好几个头的少年，支支吾吾地问出了口。 其实很大原因也是他压根不敢背齐羽心。好家伙，这脾气到时醒了还不知道怎么嫌弃他呢。 听到这话，江予泽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方寒那瞟一眼，自然回到：“我不能背。” 带点特殊身份的纯洁性。 他一板一眼的样子，仿佛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方寒脸上绷了半秒，她也懒得再争，淡淡移开眼睛，对着胡哲宇说：“秀才遇到兵，班长你就背吧。” 胡哲宇一听方寒这话，也算认了，他发愣似的点点头，接着猛地一推眼镜，老实弯下了腰，拍了拍后背，示意江予泽把齐羽心弄上来。 江予泽这回倒是干脆，上前就拎袋子似的拎起了齐羽心，往胡哲宇微胖的背上一搁，后者膝盖一颤，继而深吸了口气，蹒跚前行。 江予泽呆了两秒，看着步履艰难的庞大的背影，缓缓感叹：“这胖子这么虚呢。” 方寒听闻浅白了他一眼，也转身欲走。 “留下来一点忙不帮？”江予泽斜楞着头，叫住了她。 “不是你背他么？” 江予泽嗤笑一声，撇了撇嘴，“把他扔这了。” “……” 方寒顿了顿，又开口：“那你叫住我做什么。” “和我一起走啊。”说着江予泽就推开了包厢门，走了出去。 方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也跟着脚步。 江予泽一路走到柜台，和刚才扔给他打火机的小哥打了声招呼，“陈子韬这个傻逼在里面睡死了，你帮我先收个尸。” 小哥也不讶异，耸耸肩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接着眼睛一挑，又用胳膊肘推了推江予泽，下巴一抬，意味深长地笑了，那里一个小小的身板正往门口走去。 江予泽嘴一弯，笑的得意：“你眼力不错。” “就长得不咋地。” 江予泽回头看着这竹竿似的背影，仿佛认真思考了下，淡淡开口：“看着普通，”话没完，江予泽眼眸一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眼看小身板要脱离视线了，江予泽拍拍小哥后大步跟上。 “喂，我说你逃什么？”夜色撩人，声音难得清脆。 方寒只当没听到，低着头往前走着。 当然，走得再快也比不过江予泽这个大高个。不过一会，江予泽就与她并肩了，他双手依旧插兜，步调渐渐放慢。 悠闲的江予泽侧着头，睨着身边在霓虹灯扑闪中愈发朦胧弱小的身影。 半晌，这座天桥快要走到尽头时，江予泽忽然开了口，声音沉沉的，仿佛一下就没入了广袤无垠的苍穹， “下个周末，时间你挑，我们去约会。” 方寒脚步怔住，小身板挺得笔直。 还没等她开口，江予泽似是想起什么，双手抱头，身体微微后仰，自言自语道：“不行，下周是小周，俩小时哪够……那就下下周吧。” “……”方寒算是服了他征求别人意见的方式了。 “不行。”言简意赅，语气笃定。 “怎么了？就这么怕我。你也没什么好……”口中的话故意顿了顿，江予泽一脸痞笑地上下打量着方寒。 方寒瞬间听懂了其中意思，脸上倏地一热，眼神胡乱躲开，而后转身，刚要走忍不住又往后瞪了一眼骂了句：“江予泽，你就是个流氓！” 江予泽无谓地笑了笑，轻轻松松地挠了挠头发，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身影愈走愈远，才渐渐跟上，边走边喊： “喂，流氓当你答应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另一头胡哲宇是好不容易，一路上堪比攀藤揽葛般艰辛地将齐羽心背到了餐馆包厢里。 大家看见满脸是汗的班长，估摸着是被吓出来的，但依旧起哄鼓掌，纷纷表示班长真是铁肩担道义的好干部。刚才被徐露叮嘱照顾齐羽心的吴小冉这时总算想起这茬子事，松了口气小声叹道：“哦哟幸好，不然我得被骂死了。” 先前点好的菜一道道上齐了，两桌人，大家聊聊班里老师同学那些你知我知的趣闻乐事，各个以饮料代酒，有模有样地推杯换盏，吃的是津津有味，方寒与江予泽不在一桌上，话虽不多，但也听着大家的笑话，吃的还算自在。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大家热情不减，反而几个八卦事一说，气氛更盛，不知谁起了个头，说明天反正也是休息天，不如今天撒开了一醉方休。 这大伙听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纷纷跃跃欲试又自我斗争着，后来没人接话，坐在位置上的江予泽开了口：“喝啊，女生随意，男生谁怂谁别喝。” 这头正在用筷子笨拙地抠一只大蟹脚的班长，再次后知后觉，等大家喧闹声破匣而出时，他才发觉这档不虞之事，一发不可收拾。 他见状连忙站起，摆着手和大家喊到：“同学们，大家冷静一下，我们还是学生啊，喝酒不是我们该干的事，而且喝酒伤身啊……” 没有人在意班长一贯的滔滔不绝的大道理，此时对面桌男生的好胜心都一下被激了上来，纷纷表示要喝出个胜负来。 方寒拧着眉看着额头冒汗的胡哲宇无力地呐喊，又瞟到了旁边起身喊服务员送酒的江予泽，忽然觉得这世界就是这样，牛骥同皂，有理说不清。 班级聚餐也不好先走，方寒吃完早早地放下筷子，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耳边的嘈噪声翻滚袭来，她不喜这样的氛围，却也觉得青春年华，偶尔叛逆也无妨，想到这她自嘲了一下，同样年华，为何她没有一颗叛逆的赤子之心？ 果然除了她，这桌的女生也大都跑到对面桌去看热闹，对面一个个气血方刚的男生，你一杯我一杯，一会就喝得满脸通红，龇牙咧嘴的。 有几个酒量不行地几杯下来就晃着脑袋往桌上一磕告饶了，旁边还举着酒杯的男生心里一乐，一致嘲笑一句：“怂逼。” 然后马不停蹄，继续拼酒，女生们看风凉不闲事大，各个勾肩搭背，交头接耳地评价着眼前的少年们。有几个败下阵来的男生不爽了，语不成调地吼着：“你们他妈的废话少说，自己倒是喝喝看啊。”女生们不屑地“切”了一声，继续侃侃地评价其他几位尚在战场的壮汉。 几位站着的男生们一见身边围了不少女生，两眼一闭，喝的更是凶了，有的邀功心切的直接抡起酒瓶就开始吹，江予泽算是坚持到了最后一波，奈何他是属于酒量偏弱又不肯服输的类型，脸上早已红似火烧，喉咙更是火辣辣的疼，但还是闷不吭声地干着酒。 最后也不知是谁喝赢了谁，总之桌子上趴到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胡哲宇急得脸上的肉都快堆一块去了，但也只是干着急。 方寒偏头望着窗外笼罩着阑珊夜色的城市，华灯初上，灯火通明，仿佛与世隔绝般，她就这样静静坐着。 “方寒，你说这情况，真是……”胡哲宇大概自己急的闷了，走到方寒面前抱怨了句。 “由他们去吧，反正你也管不了。”方寒淡淡安抚了句。 “可是，这、这，这怎么办呀？”胡哲宇脸上一个倒八字眉紧紧绷着，厚重的镜片几乎已滑到紧抿着的上唇上。 “你看……这不是喝的差不多了么。”方寒语气平淡，不急不缓。 是喝的差不多了，酩酊大醉瘫下的不在少数，这个年纪的男生，直来直去的，酒量随他去，面子先要挂的住。 最后醒着的几个男生，怨声载道地背着几个倒下的装逼大汉，下楼打的回学校了。看完戏的女生们也嬉闹着打算打道回府，这回吴小冉长了个心眼，叫上旁边一个身材稍壮的女生背上齐羽心一块走了。 江予泽没有醉的不省人事，他还半眯着眼自己摇摇晃晃地去了趟厕所，等他回包厢时，眼中几个模糊的人影，闪闪烁烁，总算有一个是他找的没错，小小的，矮矮的。 他手长脚长的，磕磕绊绊晃到了方寒一尺前，方寒今天被胡哲宇视为同盟战友，又被叫住留了下来。 胡哲宇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又叫住了身材瘦的只剩一副骨架的方寒，大概她身上有种能安人心魄的力量，叫人不知不觉想让她在身边照看大局。 “你……扶我……下去。”江予泽伸出右手食指，迷迷糊糊地朝着方寒那边指了一下。 他离自己不近，一身的酒气倒是火速传了过来。 方寒皱了皱眉，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在挣扎着背起最后一位瘫倒的醉汉的胡哲宇，无奈撇过眉眼。 这不帮也不是。 “江予泽你老实点。”方寒凝视着他，扯了扯书包带子，深吸了口气，往前一步。 江予泽嘴角一咧，自己大手一挥，搭到了方寒肩上，后者顿感自己被人当头一棒，泰山压顶般沉重。 其实这还不是全部重量，江予泽被窗口的凉风一吹，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他自己控制着力量，装个样子罢了。 方寒觉得自己扛着一个大沙包在肩上，步履维艰，殊不知这大沙包心里头暗自乐着。 幸好下楼有电梯，救了自己，方寒长舒一口气，她为了防止江予泽摔倒，还用右手抓住了他悬在自己肩头的手臂，心中别无二心，连头顶不经意发出的一丝轻笑都没发觉。 到了外头，运气不错，很快拦到了一辆出租车，江予泽往后座里低头把自己一塞，方寒还在车门口望了一眼还在后方险些跪下的胡哲宇，她转头对师傅说了句：“师傅等一下，我们还有两人还在后面。” 师傅不耐烦地“哦”了一声，低头按下cd机换了一首流行歌，抖了抖脖子等着。 江予泽转头看了一眼方寒，她左手搭在敞开的车门上，身体侧着，这样应该刚刚好不会受伤。 “方寒。” “嗯？”方寒听见车内黑峻峻的身影开口叫她，低下头来，整个身子小到像一根小竹竿，只不过这竹竿又细又软，像豆腐一样。 江予泽嘴角一弯，右手一下抓住她的左手臂，大力一扯，左手顺势敲了敲司机车背，“开车。” 方寒吓的一身惊呼，司机转头愣了一下，江予泽淡淡开口：“师傅，给你加钱，开车吧。” 一提加钱，师傅眼珠子一转，也管不了什么情况了，一脚油门就“哗”地出发了。 方寒左手被刚刚那一下扯的差点没脱臼，疼的厉害，她一边揉着手臂一边大吼了一声： “江予泽！你在干什么！” 别的怨言一下都噎在喉咙里，面对这个无赖，方寒发觉自己也变得笨嘴拙舌了。 “那俩胖子进来也坐不下。”江予泽被吼了一声后，稍敛笑意，垂下眼睑嘀咕了句。 方寒气的干瞪眼，往旁边一挪位子，把书包往两人中间重重一搁，别头不再说话。 司机从后视镜里一瞧，呵呵一笑，心里琢磨着现在的小年轻，花样贼多。 车子开的很快，路过卢江大桥时，江予泽将窗户摇下，带着凉意的夜风一下溜进车窗，额角的发丝纷飞，睫毛微颤，吹得人愈发清醒，也愈发陶醉。 “师傅停车吧。”江予泽不知觉开了口。 方寒坐不住了，她听闻猛地转头，“江予泽，你别得寸进尺。” “那到底停还不停啊。”司机稍稍踩着刹车，撇着嘴问道。 “停。” “不停。” “师傅你停吧，我车钱不会少你。” “要下你自己下，车钱我自己会付。” “那我加倍。” …… “哎呦，我说干脆你们都下了得了。”师傅被小年轻的枪林弹雨折磨得头晕，一记刹车，车子停在了江边出口处，“要下快点下，这边十字路口不让停太久的。” “江边有家麻辣烫，喝了那么多酒，就想吃一碗热的……”江予泽无视司机的催促，挑着眉看着方寒。 方寒沉着脸，头也不转，“那你下车吧，我看你也清醒的不行了。” “你不下我也不下。”江予泽的无赖劲上来了。 “嘿我说你们别在这耗着了行吗，不下那我开了啊？”无辜的师傅不耐烦地准备转方向盘。 “别，师傅。”说着江予泽从左边口袋里的钱包里掏出两张红皮塞到前面，师傅本能拿手接过：“这、这不太好吧……” 方寒冷眼旁观，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纨绔加无赖赢了，她一下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江予泽向师傅道谢一声，也立马下车。 “喂，真的，就一碗麻辣烫也不能一起吃么？” 方寒头也不回往前走。忽然被人一把拉住，江予泽低下头，两人之间距离，一牛鸣地，声音沉沉的“你就这么不喜欢我？” 离的近了，反而不怕了，方寒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漠然：“你这样有意思么？尽做些无聊的事！” 说完方寒就转身要走，江予泽呆在后面，冷冷开口：“那你告诉我，什么叫有意思？” 方寒没有回答，她头顶有棵茁壮苍劲的大松柏，密密层层的叶子笼罩着自己，周围光线也暗了一圈，她心里咯噔一下，便加快了脚步。 黑夜给人力量，给人魅惑，仿佛此刻发生的事情，在白天到来之前可以一笔勾销，烟飞云散。 江予泽看着前面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觉得自己头晕晕的，他不受控制似得大步走向前，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只不过这一次，有了酒精的催化，他眼中多了几分蛊惑邪魅。 方寒被人抓住了肩膀，她想挣开，但是奈何双方力道太过悬殊，头顶传来声音“你还没回答我，怎么才算有意思？” 方寒低着头，她尽量平复着脸上慌张的神情，抬头说：“江予泽，放开我。” 江予泽并没有理会，他紧紧抓着眼前的人，两人都在树影下，轮廓暗沉，但方寒的眼睛变得黑亮，他看着她静如秋水的眼睛变得轻轻颤动，不知怎么了，此刻，他想吻她。 他想着，就做了。 他低下头，手劲随着身体酥软的感觉松了下来，在两唇距离咫尺时，方寒猛地抽出右手一巴掌扇在江予泽脸上，她战栗着小小的身板，“你这个混蛋！” 强极则辱，至刚易折。 心底有个声音忽然漫出来，你可以伤他更深。毫无心力细思，话已出口，轻轻的，却如刀子剜在对面人的心口上，“所以————连你妈妈也不要你。”方寒说这话时牙根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眼中有些酸涩，顷刻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点离开这里。 她转身撒腿跑了起来，风呼呼地在耳边刮，而此刻她满脑子挥之不去的是自己那句话。 你叫我害怕，我叫你万劫不复。 方寒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看见校门口喧闹的小吃街，她才停下，她粗粗地喘着气，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久久不动。 江予泽呆站着，脸部肌肉紧绷，线条分明，两手早已紧紧握成拳，刚才他听到那一瞬，想冲过去问她，谁告诉她的。可是，他被定住了，心里那个最不能被窥探触及的地方被人戴着钉子狠狠踩了一脚，不是疼，是窒息。 而那人，还是自己想带她走到里面看一看的人。 所以你伤了我还能全身而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过了一会，江予泽才冷笑一声，走出阴影，他兀自向前走着，没有方向，没有归处。 不知不觉，经过了那家麻辣烫，本来他想告诉她自己吃麻辣烫不加麻不加辣，他觉得她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有趣。 他往旁边瞥了一眼，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没有点麻辣烫，要了几瓶酒。 老板看这小伙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敢再多问，只在心里暗求他快点喝完早点离开。 江予泽冷着脸走到店外面支着的小塑料桌旁，拉开一张靠背椅子，半躺半坐，店员不一会就怯怯地摆上几瓶啤酒，开了瓶盖后就离得远远的。 旁边人把几张桌子一拼，吃的很热闹，也是一群少男少女，只不过少了点学生样，烫发染发的不少，还有女生坐在男生腿上你侬我侬的，其中一个抽着烟的黄毛发现不远处这个熟悉的身影，吹开烟雾又看一眼，立马用胳膊肘推了推旁边调情的男生，“诶，刘哥，你往那边看看，真他妈好玩了今天。” 听话的男生，又不知羞地往腿上的女生脸上啄了一口，才转过来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这一眼倒是立马瞪大了眼睛，“他妈是这小子！”半晌，他眼睛一眯，悠哉道：“身边还没人。”接着两人满嘴獠牙哈哈笑了起来。 这边浑然不知的江予泽直接拿起瓶子倒头就灌，夜风带着凉意吹着潦倒的少年，轻薄的夏季校服上沾了不少酒渍，他一把扯开了领口的纽扣，露出胸口带点少年英气的锁骨，那里依然冒出热气。 一瓶接着一瓶，远观的店家踌躇着要不要去劝一劝这个失足少年，又觉得看这身子骨，高高大大的，别到时被一劝发起酒疯来，便迟迟不敢上前，只是这酒也没接着上了。 其实江予泽已经醉的差不多了，他呼哧呼哧喘着气，眼睛微阖，忽然眼前几个身影一立，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不清，但是他仍旧辨出了声音。 “江予泽你他妈的也有今天这种乞丐样。”一声落下，旁边的人纷纷狂笑了起来。 江予泽此刻抬头都有些费力，他两手僵硬地撑着，想让自己站起来，几番失败后他结实的肩胛骨都激动地颤抖起来。 “我看你今天这狗样子，喂你□□你也能吃吧。”说话的男生，抬起手就把江予泽的头往桌上死命磕了两下。 “怎么着，还磕头行礼了呀。”旁边站着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用尖细的声音应和到。 江予泽咬着牙，他一把抬手想抓住刚才按自己头的爪子，抓了个空，接着又是一阵嘲笑声。 “刘哥，我说我们也不趁人之虚，干脆一人给他那里来一脚就完事。”说完这个黄毛猥琐地一笑，往两边踹了踹脚，活动活动筋骨。 旁边女生也不再搭腔，大家等着那个叫刘哥的发话。 “我看行。”刘哥说完也粗俗地大笑了几声。 接着大家纷纷叫嚷起来，引的麻辣烫店员都过来看看啥情况。 这麻辣烫店是一对湖南老夫妻开的，加上两个年轻店员，总共四个人，都是本分人，大家见这是要群殴的架势，都乱了手脚，老板颤颤巍巍拿起手机刚要报警，被眼尖的黄毛发现，黄毛立刻冲过来抢下老板手机，“我说王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只不过玩玩嘛……平时也没少照顾你生意不是？” 老板脸上脸色难看，拉住黄毛的手，恳求道：“小鹏，别在我店里搞事啊。” 黄毛满不在乎，嘿嘿一笑，拍拍老板肩膀又说：“王哥，你怂什么，又不关你事，放心放心，出不了大事儿，看把你吓的。” 一旁的一个男店员忽然想起那少年要酒的模样，不知受了什么挫折，可怜兮兮的，心里一闷还是偷偷溜到厨房去报了警。 这边江予泽大概被那句话给刺激到了，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往自己脸上一泼，人瞬间清醒不少，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拿着酒瓶左右一晃，眼睛里充满血丝，顿时他暴戾一声：“你们他妈的敢动老子一下，老子要你们偿命！” 刘哥哼笑一声，嘴唇微颤。 眼前这个人醒着时是很能打，和他打过两次。 有一次脸上还肿着的黄毛同他说旁边荣晖高中有个叫江予泽的据说很叼，完全不把刘哥他放在眼里。 其实事情是，有一回在闲鱼网吧，陈子韬和黄毛为了打游戏抢装备的事差点打起来，结果旁边两个一块来玩的趁着人多，二话不说就上前一起揍了陈子韬，这惨状被迟来的江予泽撞到，江予泽一声“妈的，敢动老子的人。”，冲上前去就一人揍了他们仨，几轮下来脸上还不带挂彩的，他小时候练过跆拳道，手劲腿劲都不小，身子骨还灵活，再加之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架打多了，底子和经验都十足。 本来只是为好兄弟出头，到诉苦那一方就变成了他不把他们老大放眼里了，虽然事实可能也真那样。 刘哥一听心里怒火中烧，也想会会这号人物，看看究竟是什么货色，就立马下了战书，反正职高里学业不重，打架的兄弟一叫一大把，没想到这个江予泽还真不是个怂蛋，带着一帮兄弟二话不说就来赴了第一次群架。 第二次则是为了女人单挑，刘哥身边不缺玩玩的女人，不过他眼光实则高得很，就那么碰巧后来看上了陪徐露去职高找男朋友的齐羽心，后来竟听说这个肤白貌美的齐羽心死心塌地地喜欢他的对头——江予泽。 冤家路窄，也不过如此。 江予泽好胜心十足，即使不喜欢齐羽心，但也算是为了她战了一波。 群架双方乱哄哄，没什么明显胜负，单挑则完全是江予泽告捷，他是愈战愈勇型，越打越兴奋，双方为了公平起见，都承诺不带工具，所以江予泽的身手优势特别明显。 不过现在……他看起来，只剩虚张声势了。 刘哥想着，之前的不甘心和怒气一下涌上来，他呸了一口痰，上前就一脚踹倒了站都站不稳的江予泽。 江予泽闷声倒地，他手里的啤酒瓶也“砰”地一声摔碎了，甩出的碎片落了一地，刚好有几片扎进了他的左臂，他疼地叫出了声，但是只那一声后，他就咬牙忍住了。 他还未曾受此屈辱，顿时呲目欲裂，手里依旧死死地攥着碎了的瓶身，挣扎着用双腿蹬地，右手臂用力往下一撑，不能输，他想着，意念竟慢慢发挥了作用，他坚持着快要坐直了。 然而不到一秒，眼前一黑，又是一脚踹在脸上，江予泽眼睛被撞得生疼，鼻子也刺痛不已，一下便流出了乌黑的浓血，其他人这会并没有上前掺和，他们知道刘哥自己需要好好撒一通气，黄毛则迫不及待地想冲上去揍他一顿，毕竟自己当初在网吧里被他揍的不轻。 刘哥觉得自己在捏蚂蚁呢这是，不禁觉得好笑， “我说，一会还是不踢他那里了，他这样已经没点男人样了啊。” 说完大家笑着称是，其实刘哥心里有分寸，玩火不能自焚，真搞出点事可不好脱身了，自己爽了也就罢了。 谁知黄毛刚准备上前要大展拳脚，警笛声就从身后响起，“我艹！” 远处老板连忙举起双手，吓得魂飞魄散：“我没报警啊，不是我啊。” 刘哥骂了声，一声喝道“走走走，”，几个女生咿咿呀呀地赶紧依偎在男生旁边，快步撤了。 老板脸上还是惊魂未定，旁边的老伴和那个女员工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有那个男员工见人跑了，就走出来，拉了一把手，将地上的少年拉了起来。 江予泽此时蓬头垢面的，眼睛里血丝鲜明，鼻血还在往下流，样子十分瘆人。 “谢了。”他说了一句，抬起右手抹了一把鼻血，趔趄着，就往前走。 “警|察来了，就这么走了么？”小哥在后面问了句，眼前这个少年不算壮硕，可是他那股子味道，倔强的让他觉得很男人。 “我肯定会揍回来。警|察……”说着他哼笑一声，“顶个屁用。” “……” 不一会他摇摇晃晃地就消失在视线中，他前脚刚走远，警|察后脚就到了。 下来两个穿着警服，提着电棍的年轻警|察，其中一个环顾了一下四周，“听说你们这有斗殴的？人呢？” 另一个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刚想开口先打了个哈欠。 “走了。”小哥看着眼前这两个警|察，忽然觉得那少年说的也不无道理。 “走了？”刚刚那个打哈欠的胖警|察怒了努嘴，转了转脖子，说“斗殴的人伤的严不严重啊？” “还行，一点皮外伤吧。” “下次这种事要看清楚啊，听你说是高中生，高中生小打小闹很正常，是不是？用不着报警的！”胖子警|察语重心长地给小哥贯彻了一把价值观。 旁边的警|察干咳两声，严肃道：“不过事态严重呢，当然要报警。” 这边报警闹剧最后潦草收场，另一边一个左手臂还淌着血的少年，鼻青脸肿的，迎着夜风在江边咬着牙走着，今天晚上还真是漫长啊，他想。 过了一会，江予泽走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不一会，车子开到一个名为“春香花苑”的小区前停下，少年付了车资后就径直往里走。 走到第一幢楼前，单元门还开着，江予泽直接走了进去，上了电梯，“叮”一声，六楼到了，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进屋，少年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 累到无以复加，左手臂上的血时间长了自己凝固了，就这样不管不顾，闷头一倒，一夜就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空荡的房子里，邋遢受伤的少年趴在柔软的灰色沙发上，被酒瓶碎片扎的左臂，血迹斑斑，悬在空中，指甲蹭地，和煦的阳光滤过窗帘，落在他身上，落在微蹙的眉头上，他睡着，其实能感受到疼痛。 昨夜恍惚，莫名其妙，伤了一身，从里到外。 江予泽抬起左手想挡一下刺眼的阳光，猛地一动，忽然从左臂血肉模糊的地方，电火光石般传来的刺痛，一下牵连着脑神经跟着疼起来，“艹！” 头还是有些晕，他坐直身体，在沙发上又靠了一会，等脑子清醒些，他才将目光移到受伤的左臂，那里皮肉裂了几处，沾着凝固的血渍，江予泽看着觉得有些恶心，眉头拧的更紧了。 他“噌”一下站起身，几步走到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直接冲在伤口上，又痛又麻，现在看着舒服多了，他还兀自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瘆人的模样，差点没吓一跳，他左右动了动脖子，下一秒就用右手将校服上衣扯了下来，低头一看，小腹那也有几块乌青，他不耐烦地将裤子脱了，然后打开电热水器，冲了一个热水澡。 热水自上而下，淌过自己的脸，江予泽安然地闭着眼睛，思绪放空之际，忽然耳边似有似无地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所以————连你妈妈也不要你。” 那声音像在空荡的山谷里扔了一块巨石，“砰”一声巨响后又幽然隐匿。 江予泽身体剧烈一颤，猛地睁大眼睛，然后抬起右拳就往透明的浴室门上冲了一拳，冒着热气的水依旧哗啦啦地流着，少年胸口的呼吸也愈来愈沉，他眼睛里的怒意升起，下一秒就又变得涣散空洞，整个人忽然像散架一般，连手臂上的疼痛此时也消弭不见。 另一隅的校园里，因为是休息天，也显得格外恬静安然。 然而人心却是自成一派光景。 方寒躺在床上发愣，今天难得这个点她还在床上，寝室里还有一个室友，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她翻身的时候发现向来不赖床的方寒还在床上，不禁觉得奇怪，寒暄了句，方寒只含糊答了句，自己昨晚睡得不好，就没再说什么。 她脑子确实有些混沌，几乎一夜未眠，昨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忍不住一遍遍回顾，想找出哪怕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自己说出那句话是急火攻心，冲昏了头脑。 可是没有。 她说了一句不必要的话，恰恰是伤人最深的屠刀。 她知道了他内心最害怕的东西，然后握在手里当做砝码，在他少气方刚，意乱情迷时，她毫不犹豫拿刀戳穿他本就虚掩的心口。 方寒想着，心里一阵阵发紧，她不曾意识到自己是这样心狠的一个人。 寝室气温不低，方寒背上却着实发了一层冷汗，她的呼吸一深一浅，不通不畅。 这时对面寝室的徐露大大咧咧跑到她们寝室，喊了一句：“哟，还在睡呢。那个方寒，陈子韬找你。”说着徐露眉峰一挑，撇了撇嘴还想问什么，见方寒身子动也不动，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关上门时又自顾自地喊了句“我可传过话了啊。” 刚刚陈子韬从ktv员工休息室里醒过来，在硬板床上睡了一晚，头重脚轻的，他四周环顾了下，只有冰冷的白墙和一些沾着灰的纸箱杂物，顿感自己被大家抛弃，凄凉不已，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尚在，轻舒一口气，掏出手机就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江予泽，均无人接听，陈子韬骂了一句站起来去柜台抢了小哥藏在抽屉里的压缩饼干，咬了几口，照例打闹几下后就打车去了江予泽家。 江予泽那会刚刚洗澡完出来，头发湿湿的还滴着水，门铃响了老半天，江予泽施施然去开门，门一露出个缝隙，陈子韬就破口大骂： “我靠，阿泽，你怎么把我一人——”话没说完，陈子韬目光在掠过江予泽的左手臂时凝滞了，他一皱眉，继而目光向上，果然一张挂彩的脸，他忿忿地改口道：“我靠，这是咋了，怎么搞的你被人揍了？” 江予泽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搁着的刚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冰可乐，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拧开，“哧”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陈子韬见状，啧了声，只当是自己家，脱了鞋立马走到客厅，不依不挠，他见自己站着好像对着空气说话，一屁股坐下，开口：“我说，阿泽，你能不能别这么闷啊？” “谁打的你？……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还能被别人打？” “那肯定得揍回来啊！我艹我这暴脾气……” 江予泽懒懒地往后一靠，头上的水珠顺着发丝流到干净的脸颊上，“昨天……又喝了一点酒，状态不行，就……”他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觉得被人打是一件极其难以启齿的事。 “不是，你喝那么多干嘛？”陈子韬气得身子扭来扭去，如坐针毡。 江予泽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无声地在说你自己喝成那熊样，还有脸问我？ “你碰见刘坤那帮人了？” “嗯。” “妈的，你开个口，我叫上瀚子老吴他们，现在就给你揍回来！” 江予泽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别的事。忽然，他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自己拿了瓶可乐喝的陈子韬， “你和方寒说了我的事？” “啥？”陈子韬咕咚灌下一口冰可乐，舒服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江予泽说话时，坐直了身子，他低着头，浑身透着寒栗，陈子韬看出不对劲，他顿了一下，忽然想到昨天在ktv…… 他心里一慌，眼神都乱窜无方，“昨天……我、我喝醉了就给说出……” “出去。”江予泽打断他，声音又低又冷。 陈子韬一脸赧然，他深谙自己是真说错话了，他也再熟悉不过江予泽的脾气，现在早点滚是上上策。 忽然他又瞟到江予泽手上的伤口，边走到玄关，边小声嘟囔了句，“那你自己去医院整一下那个啊？”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空气安静地像有人按了静止键。 江予泽紧紧盯着茶几一处发呆，右手将沙发捏得变形，他嘴唇紧闭，脸上不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变得愈发暗沉。 陈子韬出来后，狠狠拿手砸了几下脑壳，恨不得把舌根都掰烂，他走了几步，忽然想到，“方寒？……” 他一瞪眼，慨然道：“我他妈什么时候和她说过啊？” 陈子韬停下脚步，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半晌他幡然醒悟，方寒应该是听到了些什么，然后阿泽说方寒知道了…… 难道…… 不管了，他脑子一抽，加之耐不住的急性子，想着就一通电话，打给徐露，让她把方寒给叫出来。 刚刚徐露来传话，方寒听得清清楚楚，她从床上坐起来，一夜没有休息好，她脸色看起来更差了，脸上没有一丝鲜活的血色，她像一个拆了线的陈旧木偶，机械地换了一套简单的白衬衣，浅色牛仔裤，漱洗过后，把头发扎起，背上书包，就出门了。 到了楼下，陈子韬不在，方寒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叹了口气，刚想迈步走。 远处一个急扯白脸的少年正快步走向她，还没走到跟前，陈子韬就伸出手点着方寒，粗声吼道：“你他妈的和阿泽说了什么？” 方寒精神很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瘦小，站在那，还没开口，就已经低下了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啥也没问出来，怎么就先道歉了呢？陈子韬觉得自己也有错在先，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咳了两声，接着说：“你该不会还拿这事去……”陈子韬没有接着说下去，他一看方寒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艹，我说，你看着好好一姑娘，还有没有人性啊？” 陈子韬猜的一点没错，她是拿这事去他那撒盐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陈子韬都觉得这太卑鄙。 方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她抬起头，声音像飘散在空气的雾一样轻，“他……现在在哪？” 陈子韬觉得眼前这人着实好笑，他哼了一声，转头看着校园里人来人往，没有搭理。 “他在哪？”同样的话语，再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如盘石桑苞，坚定不移。 陈子韬听闻怔了一下，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枯瘦的女生，感叹了句：“我有时真不懂你们女人在想什么。你要干嘛？” 方寒不知道要回什么，她要干嘛，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她终究还是自私，她不想再让自己陷在内疚的泥沼中，不能自拔了，她想做点什么，她觉得自己造下了孽，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妈的，估计就因为你这事，他昨天又喝了不少，给人揍了，你满意了？”陈子韬说起这事一股怒气上来，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绿化带里搁着的泥盆子，再呆不下去，转身走了。 方寒怔在那，身影单薄得像一张被墨水无情穿破的绢纸。 这时，地上的阳光忽然被遮住了，一双有些微胖的手映入眼帘。 “方寒？你怎么了？”是胡哲宇的声音，他刚从图书馆回来拿资料。 方寒脑海里盘旋着刚才那句话，“给人揍了”，忽然她抬起头，抓住胡哲宇的袖子，看着他说：“昨天江予泽回宿舍了吗？” 胡哲宇被方寒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弄懵了，再加之方寒脸色煞白，面若死灰，他缩了缩脖子，半天才回：“昨天，我去大家寝室转了圈，他好像没、没回来……怎么了这是？” 方寒松开了手，低下了眼眸，忽然她想到什么，又抬眼问道：“那你知道他家在哪么？” “……这个，上次王老师让我统计过一张表格，上面应该有，不过表格在我寝室里，我现在去拿？” “好。”方寒挤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谢谢。” 胡哲宇觉得方寒今天很不对劲，他还想好好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可是话在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心里只想快点帮她找到表格，便快步往寝室楼上走去。 方寒再次呆在原地，不过这次她眼中有神多了，只是胸口依旧闷闷的。 不一会胡哲宇就拿着表格下来了，他刚想说让方寒把表格带着，方寒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手机，拍下了上面的信息，胡哲宇还在感叹眼前这个好学生竟然也带手机，方寒匆匆道谢就转身向校门口走去了。 方寒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地址，她在校门口往公交站那边看了一眼，还是走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春香花苑，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车窗开着，夏日里带点灰尘带点燥热的风拂过方寒的脸，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思绪却飘飞着，忽然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是乱了方寸了，也不顾他家还有没有家长，就这么不请自来了。 事实上，方寒的顾虑是多余的。江予泽住的房子里基本上就他一个，他爸爸手下管理的钢材厂前两年因为这里的城市搞绿化建设，统一将各种大大小小的工厂转移到一个郊区的科技创化园里，加之生意繁忙，经常有各种出差，父子俩共处一屋的机会很少，本来要给江予泽请个周末临时保姆，因为他嫌烦拒绝了也就不了了之，只不过生活费上翻了好几倍给着，所以江予泽平时花销大手大脚，不带犹豫的。 不一会，车子就开到了小区外。 方寒下车后，站在门口。小区入口就有个大花坛，姹紫嫣红，翠色|欲流，伴随夏风轻轻摇曳。 她又拿出手机，看了好几眼上面的楼号单元号门牌号，把它们顺着理了好几次，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那个都快背得烂熟的屋子去。 在电梯上升时，方寒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在密闭的空间里，人的紧张情绪仿佛会被无限放大。 在门口又踌躇了半天，终于咬牙按下了门铃，屏住呼吸等着屋里的人来开门。 江予泽靠在沙发上，右手夹着一根抽到一半的烟，袅袅升起的烟雾在空气里循着轨迹一圈又一圈。 门铃响了一下，就不再响了，不会是陈子韬，江予泽觉得。 江予泽也不十分好奇，他拖着一双男式素色拖鞋，懒懒散散地走到玄关，在手碰到冰冷的门把手上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紧绷，仿佛有些莫名的预感。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动作，继而侧身靠在了墙上，也没有说话。 门外的人不知是走了还是怎么，也没再继续按门铃。 咫尺之间，一门之隔，却各自身陷囹吾。 半晌，方寒拿起手敲了敲门，伴随不急不躁的敲门声，还有人的说话声，淡淡的声音，糅杂其中，“江予泽，你在吗？”她听到了拖鞋声，她觉得应该是他。 江予泽嘴角没有扯开，一丝轻笑却从鼻腔发出，他抬起右手深深吸了一口烟后，一下打开了门。 眼前一个瘦瘦的身板，说是站着，不如说是蜷着。 江予泽依旧斜靠在墙上，面容在烟雾里不十分清晰，空气里有烟草味，还有他刚刚浴后淡淡的清香味。 方寒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他受伤的手臂，看样子没有经过消毒处理，伤口上面有些发脓红肿。 也不知是来了什么勇气，方寒静静说了句：“我能进去么？” 江予泽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半眯起眼，声音低哑：“你想玩什么？” “江予泽，我是来向你道歉……”方寒没有说下去，她紧紧攥着湿透的手心。 这画面又似曾相识。 江予泽放下烟，表情玩味。 “道歉？” “如果你家里有药箱的话，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方寒依旧小声地说着。她声音不见起伏，脸上表情却稍显生硬，嘴唇更是藏不住的泛青。 “怎么？可怜我没有妈？”江予泽的脸终于沉下来，喉咙干涩。 “不是……我”方寒急忙想解释，却觉得什么都晚了。 “滚吧。” 门闷哼一声重重关上。 江予泽眼里透着寒意，他回到客厅，又从茶几上搁着的烟盒里倒出一根烟，打火机光一闪，猛吸了一口，才算平复下来。 方寒面前的空气一震，她没有马上走，站了一会后，她才迈开步子，下了电梯。 正午阳光炽烈，但是方寒身子骨却格外地阴冷。她低头走着，两手紧紧拉着书包的带子。 江予泽右手夹着烟，却没有再吸，忽然他站起身来，往窗户那看了一眼，眼睛里黑黑的眸子像是被定住一般深邃暗沉，薄翳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下塌陷。 来到街上，方寒脑海里一直回想起他受伤的手臂，她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来回车辆，一路走到街对面的药店里。 “请问有手臂被割伤用的消炎药吗？还有碘伏和棉签……”方寒想了一下，添了句：“还有纱布，5卷。”说完她就拿出手机，查了一下相关症状，渐渐地，眉头拧起。 店员手里拿着平板，里面放着最近的热播剧，一边给方寒把东西装到塑料袋里，然后递给了她，“消炎药上面写了一天几次，回去照着吃就好了，纱布注意密封保存啊，嗯……总共56元。” 方寒从钱包里掏出钱，接过袋子，紧了紧手指，就大步往回走。 街道依旧人声鼎沸，方寒内心却比刚才静了许多，归路依旧冗长，步子却稍有生风。 就像背着十字架的人，一旦开始赎罪，也能承受住肩上的重量。 门外又传来门铃声，江予泽的手指敲着茶几，一下一下，愈来愈快，终于他赫然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低头看到了一只药店专用袋，抬头是神色清淡的方寒。 “伤口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方寒抬头，硬生生地笑了一下。 “……”江予泽转身走到屋子里，他没有把门关上，急促地呼了几口气，然后自己也觉得可笑，他低不可闻地说了句：“进来。” 方寒怔了怔，敛了敛恍惚的眼波，便脱了鞋，进到屋子里。 屋子挺大，陈设简约，可能经常空着，显得屋子人气味不重。 江予泽坐在沙发上，方寒走过去，看到茶几上的烟，和外卖盒子，里面溢出一股重重的辛辣味儿，她闻着皱起了眉头。 江予泽的喜好很怪，一个吃麻辣烫不加麻不加辣的人，平常却酷爱吃辣。 方寒把袋子往茶几上空着的位子一搁，江予泽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但他的神情看起来却不是很轻松。 方寒看了他一眼，便从袋子里拿出碘酒和棉签，还有纱布。 江予泽的眼神有些不自在，仿佛不知落在哪合适。 “把手给我吧。”方寒先开口，她专注地盯着他的左臂满目疮痍之处。 江予泽无动于衷，半晌他才将手往前下方伸了伸。 方寒倒了一点碘酒到棉签上，她向前走了走，然后蹲下，小心翼翼地在伤口周围涂抹着，涂完一根换一根，江予泽看着她乌黑柔软的辫子从耳际滑落，有那么一瞬的恍惚，碘酒渗入到无遮无拦的肉里，江予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终究没有吭出声。 最后，方寒用纱布一圈一圈平整地给他包扎好，她嘴角不经意弯了弯，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事情做完了，空气又凝住了，两人都没有开口。 “其实……最好去医院缝针，再打个破伤风针。不然到时感染了就严重了……”方寒仍旧蹲着，诚恳说道。 江予泽听着，抬起眼看向她，眉毛微卷，“那你给我弄这个干嘛？” “先给伤口消毒。”回答几乎是呼之欲出，其实方寒心里暗忖着，没这一出，哪来现在心平气和的交流。 “……” “现在去医院吧，24小时之内打才有效。” “……”江予泽冷笑一声，这个昨天踩在他心口的人，此时此刻仿佛成了无比关心他的人，这听起来十分讽刺，却又十分合理。 “真的得去。” 江予泽仿佛没有要回应的样子。 “我陪你一块去。”方寒说出这句话时，眼神丝毫没有动摇，一脸严肃。 江予泽则顿了一下，他缓缓看向她，轻轻“嗯”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从出门，下电梯，到打车去医院的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交谈，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偶尔双方眼神不经意碰到一起，也只匆匆移开，但之前那种冷漠敌意的感觉却自行遁走了。 方寒心里轻松了不少，江予泽亦是。 这个年纪的少年身上有些特质，容易犯错，也容易遗忘。 坐落在城市中央的人民医院矗立在人潮涌动的中心街边，路况拥堵，司机连连踩刹车，又紧跟着几脚油门，后来一路绿灯，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就把两人送到了医院对面。 方寒坐得头晕目眩，一见车停了，立马要掏钱，江予泽右手一挥挡住了她，“我来。” 方寒转眼顿了下，江予泽已经付完了车钱，准备下车。 到了医院里，空气里飘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江予泽吸了几下鼻子，微微蹙眉。 方寒则一脸淡然，她早前查了下，江予泽这个情况应该去挂外科。 不同于江予泽的懈怠样儿，方寒有条不紊地带着他去挂了号，继而找到外科门诊，期间江予泽想插句话，可是方寒过于专注，他又没有实质性意义的话要说，便撇了撇嘴，由她带着，只是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憋闷。 外科门诊外，有几个神色疲倦的人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号。方寒把本子和号子交给导诊台的护士后，两人也在旁边空着的蓝色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予泽见终于得空，偏头看了旁边人一眼，迫不及待开口：“你经常来医院？” 方寒愣了一下，说“没……只是刚才手机上查的流程。”以前她也只不过是得个风寒感冒，都是父母打理的事，想到这她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 “……”半晌，江予泽转头，“你带了手机？” “嗯？……嗯。” “给我看看。” 方寒愣着，还真的掏出了手机，拿在手里。 江予泽一把抢走，这还是只老式的滑盖式手机。不过江予泽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向上一推，屏幕亮了，上面是一座熟悉的贺怡山，坐落在怡山公园。 方寒见他打开了手机，立马要抢回来，江予泽早有准备，一下站起身，把右手举得高高的，从容地在手机上按着什么。 口袋里倏地一震。 方寒急了，跳起来奋力想抢回手机。 空气微荡，下一秒江予泽就向她摊开手掌，上面好生生地搁着手机。 他笑得恣意，她气得凝噎。 方寒一把拿回手机，怀疑地看着他：“你刚刚按了什么？” “随便看看啊，点开了俄罗斯方块，玩了一局。” “……” 方寒无语，将手机放好后，憋着气重新坐回位子上。 江予泽顺风顺水，乐哉不已，也本分了一会。 静了一会，方寒也不气了，转而她又想起那件事，呼吸一凛，声音低了些：“江予泽，我还没说，那件事真的对——。” “别说了。”江予泽打断她，双手抱头，大咧咧往后一靠，欣长的腿往前微微一伸，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方寒颔首沉默，随即又想到什么，“对了，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东西……”说着方寒顿了一下，接着说“一会医生应该也会交代。” 江予泽听着乐了出来，他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小身板。 头顶的白炽灯不知是用久了瓦数不够还是什么原因，楼道里光线有些暗沉，照在人脸上，像蒙了一层暗柔的阴影。 但江予泽依稀能看到方寒的耳根子有些晕红，他轻轻一丝嗤笑，这时一个身材娇小的护士小姐走过来，说了一下就诊房间号，看着眼前两个学生模样的人，目光流连了片刻，便转身走了。 江予泽站起身，转头说了一句：“那你？” “我在外面等你。”方寒抬起头，淡淡回道。 江予泽嘴角一弯，掩不住的笑意，“好。”声音干脆澄亮，说完他整个人仿佛一甩疲惫，精神抖擞地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去手术室缝针时，一位戴着老花镜，鹤发鸡皮的老医生坐在雕花木凳子上，透过一副厚厚的镜片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这个神清气爽的少年，眼神迟疑，总觉得他不像个负伤的病患。 但是老医生也没有开口问什么，顶着一身的职业道德素质，动手就忙活起来。过了一会，当他要准备拆掉江予泽胳膊上的纱布时，江予泽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他皱着眉，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老医生看在眼里，老神在在地问道：“谁给你包的？” 江予泽没料到老医生会问话，怔了怔，嘿嘿笑了下，有些得意，“包的不错吧？” “瞎扯……这一看就是业余的，没扎紧，包了和不包一样，这细菌该进还得进。”老医生不给面子，完全忘了刚才洞察出来的小猫腻，转而直截了当以专业态度侃侃说道。 江予泽见状也不争什么，看着纱布一圈圈松下来，他眼前忽然浮现起方寒给他清理伤口时，乌黑轻盈的辫子从羸弱的肩头滑下的情景，不由得又乐了一声。 伤口清创，缝合包扎，一阵忙碌后，江予泽出神地盯着手臂上重新裹上的纱布，回到椅子上的老医生整理着手头的资料，对眼前全程有些脱线的少年叮嘱了句，“早晚换一次药，消炎药按照要求吃，半个月后来拆线，这个——不能喝酒吃辣，也不能沾水，别用左手使劲，小伙子都听到了啊？”老医生抬眸瞅着他，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嗯。”江予泽又懒懒回了一声。 老医生叹了口气也没再搭话。 接着江予泽又去打了破伤风针，方寒见他从注射科一脸不适地捂着屁股走出来，失笑着立马起身接过单子去取药，一切完事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医院大门。呼吸到新鲜空气，人也霎时清爽了不少。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时分，外面的街道行人匆匆，接踵擦肩，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 方寒手里拎了拎装药的袋子，刚想开口道别，江予泽就先一步说：“饿了没？” “没有。”方寒说着有些心虚，其实饿了一整天，干瘪的肚子都嘀咕了好几次。 江予泽听闻哼笑一声，他左右看了看，懒懒说道：“去前面找家饭馆吃饭吧。” 方寒微微思索到什么，突然抬头对他说：“你家有米么？” “……有，怎么了？”江予泽不明所以，家里米不多，好像还是上半年剩下的，平常周末他都是点外卖凑合着吃。 “我想了想，你还是喝白粥最好。”方寒语气笃定，一脸南鹞北鹰的模样。 江予泽有些没反应回来，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你、你要煮粥？” 方寒点头，轻轻回了句，“走吧。”便往前走了去，江予泽在原地呆了两秒，眨了眨眼也跟了上去。 路上江予泽坐立不安，他一再尝试：“我说……还是去饭馆吃吧。” “不用。” “外面也有粥啊。” “白粥自己煮很方便。” “真的假的……” “嗯。” “……那……好吧。” 泄气后，江予泽闷闷地往后一靠，偏着头望着车外一晃而过的风景发呆。 安静了半晌，方寒不经意地看了旁边人一眼。 也只是个纯粹的少年，她想着，心倏然有些抽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回到家中，江予泽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横，转头看着缓缓走过来的方寒，摸了摸头发，便起身领她去厨房。 他从厨房灶台右下方的一个柜子里，翻出了一袋大米，然后往桌上一搁，顿时扬起了一层灰。 “我去——”江予泽一脸厌恶，顿了下，有些无奈：“嗯……这里好久没人用了。” 然后他刚想添一句，我就说去饭馆吃吧。眉目一动，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拿起干的变硬了的抹布，在水池里洗了起来。 “没事，你出去吧，一会粥好了我叫你。”方寒往水池里加了点洗洁精，来回搓洗着手中的抹布，声音清淡，神色专一。 江予泽怔了两秒后，看着她微弯的脊背，愣愣地回了句：“哦……”，便走了出去。 过了半分钟江予泽又颠颠地走过来，急着说：“要不我叫个钟点工吧，你别弄了。”平常每过半个月，江予泽都会叫个钟点工来打扫屋子，只不过厨房因为不用就每次都省去了。 方寒淡淡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便拿着洗干净的抹布，把乳白色的流理台擦得锃亮，然后把电饭煲里外都清洗了一遍，接着洗了两只映着幽雅的兰花图案的瓷碗，和两双原木筷子，还有一只大汤勺。 江予泽有些凌乱，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如梦如幻。 方寒洗完之后，便舀了几勺米，刚准备淘米，眼睛瞟到身旁不远处有个修长的身影，正懒懒地靠在厨房的拉门上，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方寒转头，“你在干什么？” 江予泽回过神来，“看你煮粥啊。” 方寒笑了一声，“你没见过？”随即她意识到什么，垂下了眼睑，不再看他。 “是不是女人特别贤惠？”江予泽没有注意到，兀自提到。 方寒松了一口气，笑着说：“粥应该——是人都会煮。” 江予泽睫毛一颤，怒了努嘴，立马说道：“想想就简单。” 方寒抿嘴笑着，转身继续把淘好的米，倒到电饭煲里，加入足够多的水，合上锅盖，按下煮粥按钮，转身发现江予泽还是探着头好生瞅着的模样。 “就这样？”江予泽发觉这事果然没什么技术含量，忽然心里更有底气了。 “一锅白粥你还想怎么样？” “……” 方寒要走出来，江予泽侧身给她让了一下，然后走到一边，打开冰箱，“也没什么配菜。”他不满地嘀咕了句。 方寒听到了，“其实白粥也很好喝的。” “……我又不是没喝过。”江予泽将脑袋从开着的冰箱门里冒出来，语气有些急促。 方寒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三岁小孩没差。 江予泽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提着两罐冰可乐，方寒坐在沙发一侧，模样乖巧。 “给。” 方寒抬头，目光落到他经络分明，结实修长的手上，手真大，她想。 “喝不喝……”江予泽见她半天没反应，又问了句。 方寒回过神，“你不能喝。” 江予泽哼了一声，“这都要管？” 表情里有些不同的意味。 方寒顿了顿，正襟危坐，接过他手里的两罐可乐，“你最好喝白开水。” “白开水配白粥？” “……”方寒还没想到回什么，江予泽已经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可乐，喉结上下动着，看来喝得挺爽快。 方寒看着他，觉得自己喉咙也莫名干涩起来，便也开了可乐，喝了一小口。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学？” “脸上伤好了之后。” “……” “那你这段时间不学习了？”方寒问完，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什么时候学习过？ “嗯？”江予泽闻言也一脸不可名状地看向她。 方寒立马改口道，“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试试看好好学习？” 方寒认真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的答案。其实她心里有个想法，她只当是自己救赎之路多走一步。 “学习？”江予泽哼了一声，他坐在沙发另一侧，此时有些低沉晦涩的气息，仿佛沿着沙发边沿一路传到了方寒那侧。 方寒似是意识到什么，没有继续开口。 江予泽眼神有些放空，他弯着上身，手里悬着半罐可乐，脑海里有一个画面。 那个画面有些模糊，里面的对话时而清晰，时而如波动不定的电流，混着“滋滋滋”的杂音。 “妈妈，我算数比赛拿了班级第一。” “唔，我的宝贝儿子真棒。” “妈妈，是不是我拿第一你和爸爸就不吵架了？” 画面沉默了。半晌后重启。 “你考第一名妈妈就一直在你身边好不好？” 话音刚落，画面忽然戛然而止，隐隐约约有男孩郎然的欢呼声，只不过越来越远，仿佛是幻听。 方寒静静望着出神的他，她手指捏着裤腿，手心沁出了薄汗。 江予泽回看了她一眼，继而垂头，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我可以抽么？” 方寒凛着呼吸，她不能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打火机“啪”一声，江予泽手里的烟，火星一起，他夹着烟，起身走到了窗边，那里有微风，鼻尖忽然凉凉的，风吹开了少年鬓角的碎发，还有从嘴里吐出的烟。 无尽的沉默，用一丝丝理解就能包裹。 方寒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厨房，打开电饭煲锅盖，粥得厉害，蹭蹭蹭往上冒，锅盖上都沾了一层水雾与粥渍。 方寒闻着白粥清淡香甜的味道，嘴角微微上扬，热腾腾的水汽蒙到她脸上，眼睛都变得湿漉漉的。 她拿起汤勺，来回搅拌了几圈，手上动作一顿，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少年，忽然觉得那身影虽高大，却有些单薄，茕茕孑立。 一只烟的功夫，粥也差不多好了。 方寒用抹布又擦了一遍餐桌，盛了两碗粥，筷子平整地搁在碗旁，她坐下来，没有叫他。 她等着。 过了一会，江予泽看着夜色有些乏了，他注意到身边没什么动静，转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头顶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澄亮的光线，像铺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在她身上。 这氛围，很妙，有些温馨。 他掐灭了烟，走了过去。 “都不叫我？”声音懒懒的。 “我也没吃呢。”方寒手点了点旁边搁着的筷子，面带浅浅的微笑。 江予泽也笑了一声，两人面对面坐着。 没有人动筷，江予泽右手撑着下巴，干干地看着方寒。 方寒慌了一下，拿起筷子，想夹点粥上来，结果刚一夹起，看笑话的粥就从筷子中间滑了下去，她一下站起身说，“应该用勺子吃。” 站到一半，江予泽拉住了她的手，方寒惊了一瞬，坐回了椅子上。 江予泽不紧不慢地开口：“其实，这样一看，也蛮好看的。” 方寒耳根子有些热了起来，她拿起筷子就开始扒粥吃，尽量将脸都埋到碗里去。 “……”江予泽觉得她实在脸皮薄，晃了晃脖子，随手拿起碗就往嘴里倒了几口粥。 不错，香甜柔糯，吞咽下去，嘴里还有些温热滋润的余温。 几下江予泽就喝了大半碗粥，方寒终于缓下来，她抬起头，说了句：“饿了？” “粥应该——是人都喝这么快。” 这话听在耳朵里，有些熟悉。 方寒立马反应过来，她微微撇了撇嘴，江予泽又添了句，“你是在吃猫食呢。” “……” 刚刚为了方便，方寒把电饭煲搁在了饭桌上，江予泽打开锅盖，又乘了一碗。 刚开始有些烫，江予泽用筷子在碗里拌了拌，方寒仍旧默不吭声地喝着粥。 “待会怎么回学校？” “打车。” “哦。” 话题一开启，就断了。 方寒把一碗粥喝下，放下筷子，她想起刚刚心里想的，踌躇着该怎么开口。 “那你白天做什么？” 江予泽侧目看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左臂，觉得这下打游戏也不方便，微微叹气。 “没事做的话——” “睡觉。”江予泽一脸率尔成章的样子。 “医生说了，好好修养。” “……”方寒吸了口气， “那也不是这么个休息法。” “那你说，做什么？学习？”江予泽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语调抬高了点问道。 “我书包里有我的平时笔记，你可以拿去看看。”方寒步步推进，到底为何在学习上想拉他一把，她觉得完全行由心生。 “笔记？”江予泽一脸茫然，仿佛这种东西不是正常人会做的。 方寒点了点头，便走到客厅，从书包里翻出了自己的学习笔记，厚厚一本笔记本，棕色的，看来用了挺久，封面书脚都磨损了些。 江予泽也算来了点兴致，他接过笔记本，随手翻了几页。 顿时目瞪口呆，上面规规整整地记满了各科的重点知识点，还有易错点，不同的知识点还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区分开来。 同时，字迹娟秀，清逸流畅，反正就是学霸眼里的同道中人，学渣眼里之骨骼清奇的旷世奇才。 当然了，江予泽不会这么说。 他看着这写的满满当当的字，顿时脑瓜子都要炸开。 他把笔记本往桌上一丢，头往后一仰，半晌直起身子来，“我说，你们平常都这么读书？” “嗯。”方寒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反应，好像看到了九阴真经一样。 “不，我不要看。”江予泽非常肯定，他甚至激动地举起右手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叉。 方寒看着他，觉得好笑，她收回笔记本， “那好。” 江予泽见她好像有些失落，补了句：“我看这个，你看什么？” “我还有别的错题本，还有很多真题卷可以练。” “行行行——”江予泽立马打断她，显然这个话题不是他擅长的。 方寒见他就快从椅子上摔下去，嘴角弯起，便把笔记本重新塞回到书包里。 然后她走过来，“你吃饱了么？” “嗯。” 说着方寒就准备收拾碗筷，江予泽止住了她，“不用，一会我会弄。” 方寒不确信地抬眼，江予泽眼神闪躲了一下，说出实话：“这么晚了，女孩子不安全，这个明天让临时工收拾，反正屋子也要打扫一下。” 方寒听着，同意了，便洗了个手，去客厅背起书包，“那我走了。” “哦，我送你。” “不用。” 江予泽只当没听到，大喇喇走到玄关，已经开始穿鞋，方寒顿了顿，没再说话。 出了单元门，外面夜色静谧，万家灯火，以前江予泽看着会觉得，那些灯光亮得刺眼，如今，他想起水晶吊灯下，一个小身板等着他一起吃饭，忽然觉得，那是家的感觉。 想着，嘴角不觉微微扬起。 “我去街边打车，你回去吧。”方寒偏头看着出神的他。 顿了一秒，江予泽一脚踢飞了一颗小石子，随口回道：“等车到了吧，我又没事。” 方寒挑了挑眉，继续走。 两人步调一致，江予泽特意走得慢些，“我们现在——” “同学关系。”方寒不知为什么，急着当机立断。 江予泽乐了一声，嘟囔了句：“你都做饭了。” “……特殊情况，特殊待遇。”方寒顿时一身老干部气质。 “那你把笔记本留下，我们就是——” “战友关系！”方寒头脑清晰，这回难得没有乱了阵脚。 “战友？战友都是同床共枕的。” “你！？———” 江予泽嘿嘿地笑着，一脸痞样。 方寒气着往前加快了脚步，江予泽见势拉住了她，又立马松开了手。 算是学乖了，他妥协道：“开玩笑嘛……把笔记本给我吧。” 这样东西，用不用的上不知道，先在手里揣着再说。 这句话倒是稍合心意，方寒呼出一口气，转头，把笔记本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眼前的高个少年。 “真要好好看？” 江予泽笑着接过，嗯了一声。 这时眼前耀眼的近光灯一闪，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方寒挥了挥手拦下，她简单说了句再见就一下钻到车子后座里，小小的身影转眼埋没。 司机刚要发车，江予泽嚷了一声，“等等——”不一会他的头往前面副驾驶窗口一伸，“师傅，你的车牌号我记下了，把这姑娘安全送到荣晖高中门口，车费先给你了。” 说着，江予泽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100递给司机，转眼又朝方寒杵了杵下巴，“拜了。” 司机转头对方寒说了句，“小姑娘，车钱多了待会退给你吧。” 方寒没说话，她向后看了一眼，那里站着的高个子，站在原地，傻楞地挥了挥手，车子渐行渐远，身影愈来愈淡。 一天光景，大地万物变幻莫测，人心亦是。 江予泽站在路灯下，他把笔记本夹在咯吱窝里，空出的手掏出手机，把上面第一个未接来电，存了下来。 加了备注。 【小身板】 昏黄的路灯下，微风轻吹，一个嘴角咧着的少年，满足地看着车子开走的方向，笑了。 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坐在出租车上，方寒摇下窗户，微凉的风吹着她瘦小的脸颊，瞳孔里倒映着夜色里的城市，此时的喧嚣仿佛被洗涤过一样，有些收敛，有些温柔。 司机闲着搭了句嘴：“小姑娘，刚才是你男朋友吧？” “嗯？不、不是。”方寒把脖子缩进来，还兀自摇了摇头。 “嘿~怎么会不是？——没事儿，我又不是你们学校老师，不用和我绕！” 方寒听着，笑了出来，她刚想再解释一句，书包袋底层，亮光一闪，还震动了一下。 她拉开拉链，屏幕显示有一条新短信。 【到了没？】 来自未知号码。 方寒蹙着眉头，想了想，还没想清楚，她就本能地回了句， 【你是？】 信息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立马回复， 【白粥……】 方寒扑哧笑了出来，她瞬间想起白天在医院，他抢了自己手机，原来是整这出。 想着，她忽然感叹到，幸好他没和自己玩，“猜猜我是谁？”这种把戏。 当然，这把戏也确实老了。 其实江予泽还真没那么多心眼，他在沙发上躺成一个不羁的“大”字，大长腿悬在空中来回荡着，右手将手机举在头顶，一脸惬意。 发出“白粥”俩字后，江予泽忽然坐直了身体，他眯着眼在思考，她会给他什么备注。 就在此时，方寒也确实给了他一个备注，只是在这方面方寒没什么别出心裁的讲究，她直接在备注栏上打上“江予泽”三个字便收起了手机。 回到寝室后，方寒发现夏桐也回来了，夏桐一见到方寒，立马有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架势，过去一把勾住了方寒细窄的肩膀。 “方寒，快去尝尝我妈做的茶树菇炖鸡。” 夏桐说着，连忙拉起方寒往她座位上走，另外两个室友早是猛虎扑食，吃得正香。 她们看见方寒走过来，热情地从旁边拉了张椅子给她，“快快，你再不来，就被我们吃完了。” 方寒笑了笑，接过筷子，上面还沾着鲜嫩的汤汁，一个寝室的互相之间也不拘这点小节，方寒夹了一点茶树菇，尝了一口，“唔，夏桐你妈妈厨艺还是那么好。” 夏桐听着嘿嘿笑了两声，她挠了挠耳际的头发，脸微微泛红，“不然怎么把我养那么胖呢！” 闻言大家都乐了，一个室友啃着手里的鸡爪，忽然想到早上徐露来她们寝室喊方寒，早上她见方寒面色煞白，没敢开口问，这会好奇心一驱使，挑着眉问道：“诶，方寒，早上陈子韬叫你下去干嘛呀？” “嗯？”方寒笑容一顿，夏桐和另一个室友也一齐看过来。 “没事，就是……”方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回什么，夏桐还算了解方寒，她挥了挥手说道：“玉玲你是多闲，还往方寒身上找八卦？” “问问又没事。”玉玲接着啃鸡爪，兴致不减地说道。 “就是就是，方寒出去一整天才回来。”旁边的室友也帮着搭腔。 这点时间一缓，方寒总算想好了由头，她淡淡开口：“陈子韬就问我这周的语文试卷还有没有。”虽然这个回答的可信度非常之低，但是你不能否认它存在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啊？不会吧？就这事……”俩室友一脸扫兴，转身回去继续喝鸡汤。 后来，方寒和夏桐一同去洗漱时，夏桐才又小声地问方寒：“方寒，今天真没事？” “嗯。”方寒朝她笑了笑，挤了点牙膏，开始刷牙，夏桐点了点头，往牙杯里接了一杯水，也没再接着问。 夏桐平常个性爽朗，也不八卦，但她也有自己的细腻之处，比如她知道方寒的性格，方寒愿意和她说她就听，方寒不愿意说，就由她去，朋友间怎么舒服怎么来。 洗漱完后，寝室还没熄灯，楼道里到处都是嬉闹聊天吹风机的声音，不喜热闹的方寒这会已经穿着薄薄的浅蓝色睡衣爬到自己的小窝里。 夏桐也在对面床铺里，照例塞着耳机在听bbc电台。 方寒平常不会带手机去床上，但是她预感里面应该有几条未接消息，就把手机揣在兜里带了上来。 学校规定学生不允许带手机，抓到就没收，但是总有不少胆大的学生顶风作案，不过方寒算是带手机群体中的特例，只是周末偶尔会用到，方便给家里发个短息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时，不知为何，方寒忽然有些紧张，仿佛她正偷偷干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上面果然有好多条未读短信，还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意料之中的一个人——“江予泽”。 方寒先打开收信箱，一排，牢骚。 【我靠你到寝室没？】 【为什么不回短信？】 【手机没电了？】 【我又饿了……】 【所以白粥根本吃不饱……】 …… 方寒看着又好笑又无奈。 她回了一句。 【锅里的粥加点热水，按煮粥按钮，等个10分钟左右就可以吃了。】 信息像是有自动回复功能一样，秒速回过来，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靠你真够忙的……】 方寒想了一下，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 【明天要早起，我睡了，你白天记得看看笔记。】 本来方寒还打了“晚安”俩字，后来她删了，再按了发送键。 另一头的主人公的表情跟读了班主任的教导短信一样，差点没气得以头抢地。 他妈的又是笔记？ 他一把揪出陷在沙发里层的笔记本，想把它往墙上砸，忽然手一甩，眼睛瞟到了封面，那里有秀气清雅的两个字——方寒。 霍然一下醐醍灌顶，这是她的笔记本。 在我这？ 他收回手，一下子气性全消，他赫然想起，那个爱穿花裙子的语文老师常说的，“古诗鉴赏里面我们常常会用到什么？” “没错，托物言志！” “还有什么？” “借景抒情嘛！对不对？” 江予泽边回忆边兀自点了点头，这两个词他在课堂上的睡梦中屡屡听见，想着他的目光又回到手中的笔记本上。 顿时豁然开朗，这不就是，“借物抒情”吗？他对自己把两者的结合无比确信以及满意。 心情一好，江予泽也就随手翻开了笔记本，其实对于内容他完全没有心思细品，他就是走马观花般地翻着页，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方寒的字迹，忽然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江予泽凑近看了一下，工工整整的大篇幅的知识点中间竟然穿插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陈子韬。 视线凝聚，久久不移，江予泽嘴唇渐渐抿紧，笑意褪尽，他心里本能地冒出一个推测，此时空空的房子里，灯光下他的身影投射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暗沉冰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早上方寒是被手机震醒的，她睡眠浅，手机一震，她就感受到了。 也猜到了是谁。 不过没想到内容。 【晚上6点，学校操场见，有事。】 简短，莫名有股戾气穿插其中，还有他回学校了？ 方寒没想太多，回了一句“好的”，一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就小声地起床。 在进教室那一刹那，方寒的眼睛就自然往后面角落里的空座位上看过去，没人。 她敛了敛眉，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周一，一群刚刚松懈下来不久又重新塞回笼的高三学子们往往是昏昏沉沉的，大家打着哈欠，摇头晃脑地背着语文古诗，听起来像一曲曲绵长的催眠曲。 班主任王大新虽然是教物理的，但是他对于自己班的早读课一直都相当重视，这会他也是不动声响地站在窗户旁，虎视眈眈地在找，哪个兔崽子在浑水摸鱼。 左右探视一番，喟叹一声，那简直是一大把滥竽在充数。离自己最近的沈威，正以无比凌厉哀婉的语调，装模作样地念着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忽然有人当头一棒，沈威便更惨绝人寰地“嗷呜”了一声，猛地转头，一看是王大新拉下的国字脸，下秒就蔫了。 沈威低着头，都没敢开口说话，王大新一股气从鼻孔里冒出来，侃了句：“我看这诗被你念，是够凄惨的。” 旁边的同学听着都兀自偷乐，又不敢惹祸上身，使劲憋着。 王大新抬头，手掌“啪啪”一拍响，冲全班狮吼了一声：“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谁要是不好好念，我送他物理卷子做啊。” 这话一出，大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抬高嗓子就哗哗地背起课文来，连平常吊儿郎当的陈子韬都慌忙地翻出语文书，逃命似的地念起来。 物理卷的震慑力不是开玩笑的，王大新得意地扫视了一圈，见穿着花裙子的高老师踩着高跟走进教室，挥了挥手示意，便走回办公室。 王大新离开的五分钟内，大家还是保持刚才的状态，内心纷纷盘算着，保不定这老狐狸又从后面把你逮个正着。 五分钟后，确实风平浪静，只有语文老师光鲜艳丽的花裙子来回晃悠，大家读书的积极性就瞬间回到谷底，仿佛劫后重生，奄奄一息。 这时，有人从后面戳了一下方寒。 “诶，听说昨天你去找阿泽了？”陈子韬拿着语文书挡住自己的脸，眼神移来移去的。 方寒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念书的胡哲宇，胡哲宇似是感觉到了，立马低下头。 “嗯。” “那……你们现在什么情况？”昨天陈子韬挣扎忐忑了半天，还是给江予泽发了不少短信道歉，快到凌晨时，江予泽才回了句“算了。” 方寒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高老师，她头也没转过去，又说了句：“没情况。” 胡哲宇竖着耳朵听着，他也奇怪了自己怎么就对这些事上起心了。 夏桐这会正在默记字音字形，听到两人的对话，不觉顿了顿，她不免想到昨天方寒回来得比较迟，原来是去找江予泽，她偏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方寒，也没问什么。 一下课，大家要准备去升旗仪式，齐羽心走过来，直接问陈子韬说：“江予泽呢？怎么今天没来。” 陈子韬看着齐羽心，先是想到了在ktv里对她说的关于阿泽的那些事，她没再追问，看来是压根没听到，陈子韬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话呀，阿泽去哪了？”齐羽心有些急了，弯弯的眉毛拧了起来。 陈子韬站起来，随口回了句：“阿泽……他、他摔了一跤，把脸磕着了，在家玩呢。” “说谎。”齐羽心目不斜视地盯着陈子韬，她早前给江予泽发了不少信息，也忍不住打了几通电话，江予泽只接了其中一通，敷衍了句叫她别打了，自己在忙，就挂了。 “不信你自己去问呗。”陈子韬故意这么说，就走出了教室。 方寒看完最后一行范文赏析，站起身时，齐羽心抓住了她的肩膀，声音带点怀疑。 “你知不知道？”昨天徐露和她说陈子韬找了方寒，估计是江予泽的事。 方寒顿了一下，抬头说：“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只觉得多说无益。 待方寒走出位子时，齐羽心哼笑一声，看着她说：“方寒，你要是敢撒谎，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方寒回看了她一眼，面色有点泛白，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却不是慌乱的惨白。 升旗回来后，教室里人还不多，胡哲宇左右看了看，轻轻拍了下方寒，鬼鬼祟祟地问：“方寒，昨天你找江予泽到底什么事啊？”胡哲宇说着，圆润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 方寒看着他，笑着说：“班长也关心这些？” 胡哲宇连连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是想问问你，不是，我是想问江予泽到底怎么了。”胡哲宇一急，已经把自己说晕了。 这时陈子韬回来了，看着胡哲宇满脸通红，逗了句：“干嘛啊班长，发情啊。” 方寒不作声，转了回去，胡哲宇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抓起一只自动笔就闷闷的地按了几下。 时间在复习课和铺天盖地的题海中飞快地行走，转眼就到了下午，方寒正在写理综卷，写到最后一道生物遗传图解大题时，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手表——5点40，还有10分钟下课。 还有20分钟见面，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知会发生什么的等待是难熬的，方寒做完理综卷后，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等着下课。 一下课，方寒也没有再等，她和夏桐打好招呼后，直接往操场走去。 秋天近了，天色暗得早了，现在出门天空灰蒙蒙的，晚风微凉，天边熹微。 方寒走到操场入口处，没人。左右看了下，继续往里走。 操场里面的几站路灯已经亮起，淡黄的灯光一泻而下，照亮了红色的塑胶跑道和刀裁一致的草坪，放眼望去，也有几处乌压压的阴影。 有一盏路灯大概坏了，它下面那块地方特别黑，看不清人影，但是方寒眯了眯眼，依稀辨出了那里有个忽闪的的小火星，还有个黑峻峻的人影，坐在石阶上。 方寒走近了，看见了江予泽左臂悬着，右手拄在弯曲的膝盖上，低着头在抽烟。鞋子旁边有好几个被踩灭的烟头，看来抽了不少。 烟头旁还搁着一本笔记本。 方寒皱了皱眉，她淡淡叫了句：“江予泽。” 少年没有立马抬头，似是有些疲惫，他早发现她走了过来，直到她叫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来了？”声音有些嘶哑。 “嗯。——你怎么了？”方寒依旧皱着眉看着他。 江予泽站起身，松了松身子，弯腰捡起笔记本，往前一递：“拿走。我不要了。” 方寒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他：“发生什么了？” 一丝嗤笑从江予泽鼻腔发出，他走下石阶，站到方寒面前，眼眸里带点揣度：“你还在玩我？” 方寒往后退了几步，她有些心悸，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语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予泽没站直，欣长的身子斜斜的，风轻轻吹开他额角的头发，他看着方寒，似笑非笑，“你给我笔记干什么？” “要我找名字？还是你那么粗心，根本没想到自己落了这么一笔？” 方寒听得云里雾里，她一脸迷茫的样子让江予泽更滂渤怫郁。 江予泽走得更近，他低下头，问：“还是——你觉得，我很可怜，对我一点点好，就能把我玩得团团转了？” 方寒只回了一句：“什么名字？” 江予泽看向笔记本，目光迟缓。 方寒又说：“翻开，给我看看。” 江予泽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他把笔记本丢给了方寒，方寒一下抱住，空气中传来冷冷一声：“不用装了，你玩不下去了。” 方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到那个倚在窗边吸烟的少年，形影相吊，惟有沉默。 她冲上前拉住了他，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有玩你，你说清楚，我给你解释。” 这句话，仿佛否认了什么，也同时承认了什么。 江予泽看着她薄薄的脸，轻笑一声，声音微不可闻：“你喜欢陈子韬，对么？” 说完他胸腔上下起伏了一下，脸上线条愈发冷硬。 “没有。”说完方寒小声嗫嚅了句：“我笔记本里有他的名字？” 江予泽看不出方寒言语的真假，但是他再熟悉不过推人的动作，那是他下意识的举措。 他不愿再听，转身就往前走。 这回，千回路转，是他的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不响，却坚定：“江予泽，我说咱们在一起，能让你相信我吗？” 方寒说话时，心跳仿佛都骤停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勇气说这句话，她只是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眼睛有些生疼，想叫住他。 江予泽脚步顿住，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瘦小的身影。 他转身了，方寒淡淡笑了笑，“这回，我认我倒霉了。” 这句话，江予泽记得。 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方寒已经走到跟前。 “那你现在告诉我，哪里有陈子韬的名字。” 江予泽看着她，嘴角轻轻一撇，翻开那页有些褶皱的纸张，他像个被哄乖的孩子。 方寒拿近瞧了瞧，忽然她笑出声来。 笑得自然，又有些无奈，“这是陈子韬不交语文作业，我记名字时不小心记到自己笔记本上，忘擦了。” 江予泽一听，眼神乱窜，忽然他觉得自己有些窘迫，刚刚一切的无理取闹都让他头疼。 等等，好像也捞着了意外的惊喜。 他嘴角一弯，话锋一转：“可是你刚刚说的，不能反悔了。” 方寒看着他柔和下来的脸庞和眼眸里游弋的笑意，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很舒畅。 半晌，唇角上扬，轻轻的一声“嗯。”飘散在空中。 情不知何时起， 未料一往情深， 只知， 海底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还有10分钟就要上晚自习了。”方寒的下句话就给江予泽泼了一把现实的冷水。 江予泽忽然觉得刚才一切好像是梦境。 他有点迷糊，眨了眨眼，问了句：“我们、刚才——是在一起了吧？” “等一下，是在一起了，这个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我在和班主任谈恋爱？”江予泽紧接着又说道。 方寒看着他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想笑，她将语调拉长，缓缓道出：“看来班主任遇到了三岁小孩。” 江予泽一皱眉，瞬间意识到自己被嘲讽了，方寒说完笑着向前走去。江予泽大步跟上，一把拉住她，“喂，把话说清楚啊？” 方寒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今天换过药没？” “没有。” “回去记得要换药，还有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还有——” “——看笔记。”江予泽忍不住打断她，满脸鄙夷。 方寒看着他，心里暗想，你不是三岁小孩，谁是？ 俩人走到操场入口，方寒刚想道别，江予泽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 “那就是了。”江予泽一脸窃喜，仿佛掖着什么鬼主意。 “我晚上可以去吃夜宵。” “诶！班主任在你后面。”江予泽眉梢一挑，手往方寒身后方向幽幽一指，煞有其事的样子。 方寒下意识猛地转头定睛一看，三三两两的几个学生人影……她顿时反应过来被骗了。 待转头时，眼前的少年露出得意的笑，他边向后退边说：“晚自习下课，去“饮景园”后面围墙那边，有你的夜宵知道没？” 方寒怔怔地挥了挥手，脑海里闪过“饮景园”，那里——怎么拿夜宵？ “饮景园”是学校逸夫楼旁边的一个开放式的小园，里面只是单单建了三张石桌，和绕桌而设的几张石凳，旁边青山相伴，绿水淙淙，当然只是假山和人工泉罢了。 它后面栽着一行风姿绰约的银杏，银杏后面则是一堵围墙，不高不低，方寒脑海里顿时冒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他不会是要爬上去再翻进来吧…… 想到这方寒立马抬起头，手摆到一半，眼前空空如也，少年早就走了，晚自习上课铃也刚好打响，方寒皱着眉快步往教室走。 教室里很安静，想必是班主任坐班，果然方寒一从后门进入，后排同学都没注意到，王大新已经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直到她低着头坐到位子上，王大新才半阖着鹰眸，继续扫视别处。 晚自习的这段时间其实是很有魔力的，有时你会惊叹在埋头之间，时间过得如此快，而有时你会压根想不起自己一晚上到底复习了点什么。 学生之间的差距由此不知不觉拉开一条无形的细线，那根细线松松软软，只在考试时轻轻一绷，你便能认清自己的位置，你才会意识到自己极游八方的心思都换来了什么。 但，只要付出过，无论是否功不唐捐，心安理得便可。 是时，翻页声，书写声，敛气声，交迭在一块，这会大家聚气凝神的状态，班主任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他提着钢笔，批改着试卷，嘴角松着，似是浅藏着一丝舒心的笑意。 王大新身后的黑板上，写着笔笔直直的倒计时，“距离高考还有198天”，这个数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方寒在一口气练了5道数学证明题后，长呼一口气，缓缓抬头，看见那个醒目的倒计时，“198天”，她默念着，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她想他还来得及，就算不能突飞猛进，至少能进步不少。 想着她兀自笑了下，想到他说的自己和班主任一样，看来真是一语中的了。 方寒回过神来，看着桌上写满的几张草稿纸，收了收心思，拿出之前做错的化学元素推断题继续啃，心中默叹此路当真是雄关漫道真如铁。 身后胖墩墩的胡哲宇此时也是摘下了起了水雾的眼镜，脸几乎快贴着桌子，眯着眼拼命练题，当然旁边的陈子韬依旧独树一帜，他晃着腿，在书本上圈圈画画耗着时间，估计书本上的插画都有他挥洒自如的到此一游。 晚上的自习课有两节，6点半开始，到9点半结束，寝室楼闭门时间是10点40，所以晚自习结束后，同学们可以自行选择留下来继续复习。 下课铃响后，大家基本上先是原地不动，再伏案学习几分钟，仿佛在无声表示，自己依旧是学到忘我的状态。 当然这也是基于在班主任面前，多多少少包含点敬畏心和装模作样的习惯性动作。 等几分钟时间一过，一颗石子丢水里，是打算蜻蜓点水，还是漂洋过海，就都明了了。 本来方寒还是属于漂洋过海这波的，但奈何今天她还有顿约定的“夜宵”在等她，便收拾好书包，走了出去。夏桐今天也是要赶去洗头，早早地回寝室了。 外面人声躁动，整个校园这会又起来，同学们一簇簇的要么一起去食堂搓一顿美味的夜宵，要么在教室讨论一个个争论不休的世纪难题，要么像方寒这样，去某一处，赴一个约。 方寒大概万万想不到自己在高中快结束前，还能走这样一步，这对于从前的她来说，是太不可思议的决定。 走近“饮景园”，方寒不禁放慢了脚步，她抬头望向高高耸立的围墙处，那里阴森森的，旁边灯光幽暗，树静影深。 忽然，方寒踩到一片碎叶，清脆的“咔嚓”一声，心里慌地咯噔一下。 围墙某一处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我靠，你怎么过来也不会吭声？” 方寒听到江予泽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她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方向，循声走过去。 方寒边弓着腰走边小声地问：“你在哪呢？” 半晌，等来一串恣意的笑声，方寒顿感羞愧，直起身子来，咬了咬牙大步走了过去。 “我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江予泽漫不经心地说着。 方寒穿到灌木丛里，总算是找到了他，确切来说是他的下|身，一双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往上，是宽松的黑色运动裤到膝盖，那是一个洞口呈现的画面。 “这怎么会有个洞？” 江予泽听见她的声音，嘴角带笑，慢慢蹲下，即使这样也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又不愿低头，便懒懒说了句：“我们以前都从这里拿外卖，平常就用石头堵着，你这种好学生不知道的玩意多了去了。” 方寒听着，仔细瞧了瞧这个洞，旁边都是灌木丛，确实隐蔽的不错，她觉得挺新奇。 “这个狗洞你不告诉我，我可能毕业了也不会知道。”其实方寒想，不是可能，是一定，平常她的生活都是几点一线，哪能有机会留意到这些地方。 江予泽听着又大声笑了出来，“诶，你可别说是狗洞，我看你这小身板，钻出来肯定没问题。” “江予泽。”方寒气得呼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是说真的……”江予泽稍敛气势，嘀咕了句。 忽然他偏头瞄见手里提着的夜宵，里面是“一盒水晶虾饺和一碗小米粥，四罐芦荟酸奶和一大盒烧烤”。 “给你。”江予泽把袋子塞到洞口里，方寒跨到灌木稀疏的一侧，蹲下，接过了袋子，往里一看，“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点……那个、里面不是有粥吗？别的不想吃给室友好了。”江予泽挠了挠头发随意说着。 方寒拎着袋子，又把头低了低，还是没看见他的脸，也就放弃了，她轻轻说了声：“谢谢。” “……”江予泽像被噎着了。 “喂，女朋友表达谢谢的方式不是这样的。” 方寒之前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瞬间听懂了，耳根子又倏地一下红了，幸好他看不见。 “脸红了吧？”屏障似虚设，隔着墙的少年毫不留情面地调侃道。 “没有。”方寒暗自咬牙，逞强道。 江予泽游刃有余，又自顾自地笑起来。 “你笔记看了没？”方寒眼珠一转，愣是问出老掉牙的一句。 “啊……’江予泽一声哀呼，差点没摔倒在地。 方寒听到动静，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继续沉声说：“江予泽，等你回来上学，晚自习下课我们留下来，我给你补习。”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江予泽听着有丝头疼，又有丝窃喜飘过心头。 “我考好了能有什么奖励？”江予泽晃了晃身子问道。 “你先考好了再说。” “……你真的。”江予泽暗自感叹眼前这个泥古不化的好学生，一点不开窍。 方寒笑着，还是不接话。半晌，才回一句：“要是下次联考，你年级前进80名，可以提一个要求。” “好！”江予泽一下被击中穴位似的，兴奋地站起身来，“就这么定了。” 方寒忽然想起老师经常讲的那句话“读书是为你自己读的，不是为我，不是为家长，只是为你自己。” 想想这个墙外的少年，现在跃跃欲试的，好像读书是一场竞技游戏。 “到时你也不能反悔。” 方寒言下之意是他要好好读书这事，江予泽一听便觉有战场的硝烟在弥漫， “老子不会怕的。” 狂妄的少年总相信一件事，自己没干成的事，都是因为自己没花心思好好干。 “那好，等你回来我们就开始。” 江予泽点点头，“嗯——你平常不会不用手机吧？” “嗯。” “……” “这样不行，谈恋爱和读书一样，要认真对待。”江予泽急着说。 “我认真对待了，就是带你一起好好读书。” “……” “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喂，方寒。”江予泽脖子一伸，差点撞上墙。 “再见。”方寒胜利一样地朝着空中挥了挥手。 “靠……”江予泽一垂头，转而又笑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那个洞口，听着越来越轻的脚步声，微弱的灯光穿过，仿佛也在心口上留下些浮光掠影，叫人回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这周周末是小周，只在星期天下午放2个小时。 别看时间短，能从水里伸出脖子来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对于沉闷已久的鱼儿来说，都是能把它过成天堂的。 江予泽早给方寒发了短信，语气猖狂。 【今天带你在江上飞。】 俩人约在“卢江大桥路口”处见面。 方寒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针织衫，一条深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瘦小，像一只没包馅的饺子。 她到的时候，江予泽正靠在桥边的护栏上抽烟，旁边摆着一辆黑色的山地车。 江边风很大，掀开他额际的碎发，露出亮堂的额头，落日西沉，淡淡的余晖落在他蓬开的白衬衫上，散开的烟雾盘旋其中。 方寒静静走过去，江予泽才缓缓转过头来，头一偏，嘴角撇起：“你是不是离不开你的小书包了？” 方寒两手扯了扯书包带子，哼笑一声。 江予泽掐灭烟，半笑着朝她勾勾手，“过来。” 方寒又走近了些，耸了耸肩说：“骑自行车？” 江予泽饶有趣味地回应：“嗯。” ”你带我。” “嗯？”方寒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车啊。”江予泽说罢一屁股坐在后座上，下巴一抬，赶鸭子上架。 “我？”方寒不确信地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这山地车座位调得挺高，方寒上去后，两脚掌往下伸，怎么也够不着踏板。 她挣扎了几下，跳了下来，身后的人管自己笑个不停。 “我得调一下高度。” “嗯。”江予泽忍着笑意，帮她把高度降了下来，固定好。 方寒看了一眼他包着纱布的左臂，觉得也是情理之中，便深吸一口气，一脸任重而道远的模样再次爬了上去。 终于坐稳后，方寒紧紧握着车把手，眼睛往前方正视了一眼，今天这条非机动车道来往车辆不多，偶尔有几辆电瓶车慢悠悠开过，方寒放心了一点，她往后瞥了一眼，“准备好了？” 江予泽长腿长手大喇喇一挥，“随时啊。” “好。那我们开始了啊。”方寒细细的嗓子难得高亢一声。 然后……就如老牛拉破车般的龟速，使劲骑了起来，方向因为速度慢加上重心不稳，一直歪歪扭扭的，方寒感觉凉凉的江风已经透过她的针织衫，吹着她流汗的背脊。 “你真的很菜。”江予泽望着水天交接的江面，懒懒说道。 后面上来的一位大妈，骑着一辆老式的黑轮自行车，后座用麻绳绑了一个大大的编织袋，袋子四角往下耷拉，看起来里面装了不少沉甸甸的东西。“嘿哟，年轻人小心点啊，看路看路。”大妈一边操心地挥手，一边脚下轻松地踩着踏板，简直是虎虎生风。 “诶，好。”方寒一边礼貌性地应和着大妈，一边喘着粗气艰难地踩着。 “行了，下来吧。”江予泽实在看不下去，没等方寒回话就一下跳下了车，下地稳稳的，因为几乎没有速度让他发挥一下惯性前倾。 方寒在前面踉跄几下后也下了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江予泽，说：“那咱们走着去？” 两人要去江对面的“温州烤鱼店”吃饭，江予泽早就打过电话，现在那条蒜香味的大鱼应该已经“滋滋滋”地在烤盘上烤了。 江予泽上前，一下跨上车，“愣着干嘛？” “哦。”方寒乖乖地坐上后座。 “你一只手骑？”方寒有些担心地问。 “坐稳了。”话音未落，少年一只右手轻轻握着车把，左臂悬空，自行车像是被瞬间装上了马达一般，疾驰起来。 方寒吓得连忙拉住江予泽的衬衫衣角，江予泽感受到腰肢一股拉力，嘴角微勾。 “喔哦……”江予泽突然放声叫了起来，风呼呼地刮着，少年半眯着眼睛，笑得张扬。 “小心啊。”虽然江予泽骑得确实挺稳，但是方寒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越来越快的速度，她探出头看着前方的路，心中像绷着一根弦，抓着衣角的手更收紧了些。 “害怕的话，抱我啊。”江予泽说着直接松开了右手，他直起身子，吓得方寒惊呼一声。 方寒手一抖，顿了一秒，然后抱住了江予泽精窄的腰，头靠在他的后背上，“阿弥陀佛。” 江予泽感受到她的脸轻轻靠在自己的背上，心满意足，“有没有试过像这样喊？” “嗯？”方寒只感觉他的声音要被风卷走了。 “喔哦……你试试。” 方寒笑了出来，她克制地“喔哦”了一声。 “不要有包袱——”江予泽放开了嗓子吼了一声。 方寒贴着他温热的背，风吹动她纤细的睫毛，忽然她闭上眼睛，大声而无畏地喊了出来，下一刻，她睁开眼睛，望见波光粼粼的江面，仿佛尝到了兵荒马乱的张扬滋味。 两人笑着，穿过了卢江大桥，渐渐地，车速慢下来，一切变得悄静起来。 “大学，你想去哪？”江予泽把右手轻轻扶上车把，望着前方问道。 “还没想过。” “那我们——去同一个地方……我会努力的。” 方寒轻轻笑了声，“好。” 这时，卢江大桥的另一头也到了，两人下车，停好车后，一起走到了门口挂着一块亮灯牌匾的“温州烤鱼店”里。店里生意红火，很是热闹，空气里各种“蒜香味”，“香辣味”，“咸鲜味’充斥其中，热气腾腾的烤鱼配上各种爽口的小菜，客人们吃得很尽兴。 江予泽上前和柜台小哥打了个招呼，刚好有一桌人吃完，服务员把桌一擦，小哥就带他们过去入座。 江予泽把菜单给方寒一递，“想吃什么自己点。” 这会事先点好的一大盘烤鱼已经端上桌，方寒看了一眼，觉得简直太大盘，里面的配菜都要满出来。便说：“这些够了。” 江予泽看着她瘦小的身板，摇头道：“真是好养活。” 旁边点菜的小哥扑哧笑出声来，方寒瞥他一眼，低头抠着桌角。 江予泽看着菜单，摸了摸下巴，又随便点了几个小菜，还有一瓶大可乐。 “我明天回学校。” “真的？” “这几天真的很无聊。” “……”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还不如学习？” “当然不是。”江予泽一脸惊讶。 接着，他说：“只是，和你一起学习就不一样了。” 方寒叹了口气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江予泽刚想回答，门口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羽心，我们真的好久没来吃这家了。” 他的眼神瞟过去，看到徐露和齐羽心两人一起挽着手走进店里，几乎在同一瞬间，齐羽心也看到了江予泽，她脸上先一喜，而后视线向下，却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是她，他们。 徐露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也顿住了，她努了努嘴，小声说了句：“不得了了，他们真是一对啊。” 江予泽看了一眼方寒的脸，有些煞白，她僵着，没有任何动静。 “江予泽，你们？”齐羽心走上去，脸色难看，说完她又看向方寒，冷冷说了句：“你——真会装。” “嗯，我们在一起了。”江予泽声音很低，没有一丝起伏。 徐露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小声搭腔：“我就说他们有事，方寒厉害啊。” “是我追的方寒，有什么不爽冲我来。”江予泽蹙起眉头，手指紧紧捏着竹筷。 齐羽心听着嗤笑一声，她眼神飘忽了一会，忽然——提起方寒手肘旁边的一杯水，就往她脸上泼了过去，方寒没有躲，也没有说话。 江予泽抬手挡了一下，水溅湿了他的手，大部分还是泼到了方寒脸上和脖子里。 “齐羽心！”江予泽站起来，怒吼了一声。 “贱人。”齐羽心狠狠咬着牙关，她缓缓抬头看向江予泽，眼睛里噙着泪水，“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说完她跑了出去，徐露走了几步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立马追出去。 旁边几桌的客人听见动静都停下筷子纷纷看过来，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晌后又重新开始动筷，柜台小哥则目瞪口呆，一脸尴尬。 江予泽皱着眉头，看见方寒还是一动不动，抡起旁边的餐巾纸，抽出一叠给她，“擦擦啊。” 江予泽气得语气有些重，他懊恼地坐下来咒骂了一句：“妈的。”说完他抬起眼皮看向方寒，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方寒拿起餐巾纸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抬起头，“没有，我以前和她说自己不会和你在一起。我骗了她。” “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和她说清楚。就是……” “可能说不清楚。”方寒说着，泛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淡淡的笑。 “她是真喜欢你，所以说不清楚。” “那你呢？”江予泽下意识问道。 “我没有那么浓烈，我只是慢慢的，不知不觉地……” 江予泽笑了一声，“你还真不会撒谎啊？” “但是，你是我整个高中，做过最勇敢的决定。” 江予泽拿起筷子的手愣住，他缓缓抬起眼，直直地看着她，她的话语很轻，却摄人心。 谁都知道，少男少女的那一点真诚与勇气，透明地尖锐地触人。 无论是悲是喜，都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因为是小周，所以晚上还有晚自习。 江予泽从后门进入教室，过了一会就有不少同学发现他回来了，大家都纷纷探头看过来，有人看见他左臂上包着的纱布，便和同桌小声讨论着，教室里窸窸窣窣。 陈子韬转头发现江予泽好好地坐在位置上，眼睛一亮，立马像磁铁的南北极相互吸引一般，身体一前倾，喊道：“阿泽！我靠你回来都不和我说。” 江予泽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陈子韬刚想起身走过去，突然致命一声。 “人到齐了吗，班长？”王大新手里捧着一叠试卷气喘吁吁地从前门冲进来问道。 胡哲宇听闻立马一推眼镜，他站起来向四周扫了一圈，急促地抬起胖胖的手指糊里糊涂地开始点人头：“4,8,12……” “点屁啊，你瞎啊，不就差两个。”陈子韬一脸堪忧地看着胡哲宇。 “徐露和齐羽心呢？”王大新直接问道，语气逼仄。 “她们……可能在、在厕所吧”胡哲宇脱口而出。 全班都笑起来，王大新质疑地看了胡哲宇一眼，接着说：“5分钟之后，她们还不到，来办公室找我。” 王大新看来有什么急事，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胡哲宇立马看了一眼手表，在草稿纸上记下此刻时间“6点37”。 陈子韬：“……” 5分钟到的时候，徐露从后面跑了进来，她的样子有些狼狈，进来后直接冲到江予泽位子前，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随后马上松开，她放低了声音：“江予泽，你出来一下。” 江予泽看了她一眼，直接走了出去。 班里同学们见状都觉察出不对劲，一时之间教室里说话声愈来愈响。 只有胡哲宇眉宇间满是愁容，这下那两人没回来，还多走了一个，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走到教室外，江予泽微微皱眉，看着徐露，问：“怎么了？” “羽心喝醉了，你去看看她……她真的很难受。当我求你了。”徐露说话时紧紧咬着牙，她不怎么喜欢江予泽这个人，但她总觉得他应该去看看她，亲眼看看她的痛苦。 “在哪。”江予泽声音很冷，他低着头，嘴唇瑟缩。 “操场。” 江予泽觉得心里很烦，但他还是朝操场跑去，他的步子迈得很大，等到他放慢速度时，是他看到齐羽心的时候，她头发凌乱，靠在身后的台阶上，手里捏着喝到一半的酒瓶，旁边七零八落竖了好几个空瓶子。 江予泽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齐羽心缓缓抬起头，她面容看起来很憔悴，眼睛红着，脸上都是未干的泪渍，她看到了江予泽的脸，一怔，而后嘴角动了动。 “阿泽？你怎么来了。”齐羽心举起酒瓶，晃了一晃。 “齐羽心，别这样了。”江予泽沉沉说道。 “为什么？嗯？为什么、不是我……”齐羽心又喝了一口酒，低下头，声音有些呜咽：“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从初一开始我就……有时你不爱说话，我也不敢多说，你不让我碰你，我也记着，我就怕你不高兴……” 江予泽静静听着，他不知道回什么。 “你真的喜欢方寒，你喜欢方寒……”说着齐羽心颤颤巍巍站起来，江予泽看着她欲坠的身体，伸了一下手，又放下。 “不要为我这样了，不值得。”江予泽觉得心口有些闷，他是知道的，齐羽心对他的心意，确实很久很小心。 齐羽心哼笑了一声，她似在自言自语：“你懂吗？这种难受？” 江予泽沉默着，齐羽心摇摇晃晃地从台阶上走下来，“你怎么会懂？方寒也不会懂。你们都不会。” “你别去动方寒。不然——” “不然，你怎么？”齐羽心的眼泪不断地淌下来，她走到江予泽面前，抓着他的衣襟问。 江予泽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声音黯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齐羽心忽然笑起来，“你觉得我在乎么？” “齐羽心——”江予泽眼神寒冷，他瞪着她，却有些力不从心。 “这样好了，你亲我一下，我放过她。你知道的，我到底敢不敢伤害她。” 江予泽的脸愈发暗沉，他看着齐羽心，唇紧紧抿着。 面前是个醉酒的疯子，还是个清醒的疯子，他不得知，他只知道，他面对她，有一种无法用拳头或恶语解决的无力感。 “你不敢啊。”齐羽心倾斜身子，弯腰又提起一瓶酒，她蹲下把瓶盖在台阶上一磕，仰头就开始喝。 江予泽上前夺下酒瓶，低低地说：“别喝了。” “还我。”齐羽心扑上去要抢回酒瓶，江予泽转身把啤酒全班倒了出来，酒滴胡乱溅落在地上。 “好、好，我还有很多。”齐羽心边说，边左摇右晃地转身要去台阶上拿酒，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在啜泣：“我还有很多，我、我什么都没有了……”齐羽心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她蹲着，头埋在臂弯里，发丝飘乱，身体随着哭泣声微微颤动。 江予泽僵在原地，空气沉默着，苦涩着。 半晌，他一步步走过去，他安静地坐在她旁边，一只脚弓起，右手搁在上面，背靠在台阶，风吹过他敞开的胸膛，有些冷。 不知过了多久，齐羽心贴着脸的袖子都湿了一大片，她用手擦了擦脸，眼睛微微肿着，转头看到江予泽望着虚无的眼睛，黑黑的，像一个无尽的隧道，将你卷进去后无休无止。 “能不能背我？” 江予泽听到声音顿了一秒，他看了她一眼，而后缓缓起身。 半晌沉默后，蹲下，声音很低：“上来。” 齐羽心望着他有些宽阔的肩膀出神，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在一家酒吧里。 那家酒吧不是正经运营的店，很多未成年人拿着□□都能蒙混过关。一次齐羽心穿着清凉的吊带背心和超短裤，在沙发座里喝酒，她酒量一直很差，几杯倒，她的朋友去上了趟厕所的功夫，一个手臂上刻着刺青的男人，就把她扛了起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对着其他几个男女猥琐地一笑，“你们先喝着，哥先上去爽一把。” 座位里的人一阵唏嘘，“搞什么你，小姑娘还没长开呢。” “你他妈想犯罪啊？”一个女人抽了一口烟骂道。 刺青男哼了一声：“来这玩的能是什么好鸟，酒后乱性，我怕啥？” …… 江予泽在旁边吧台上，他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圈，圈散开，他不认识她，但他在学校见过她，忽然江予泽一下站起身来， 走到门口，挡住了刚要出去的刺青男。 “干什么你？”刺青男瞪他一眼，见对面的人没说话，抬腿又要走。 “她是我朋友。别玩她了。” “你他妈说什么？这是老子女人，你是什么玩意儿？”刺青男急了，眼珠子瞪得要裂开来。 “我说，放下她。”江予泽抬眼看向他，语气刚硬。 刺青男莫名被这么个毛头小孩一呛，气得脸上的肉一抽一抽的，他左手抱着瘦长的齐羽心，腾出右手扯住江予泽的衣领：“你给老子说什么？” 江予泽初一时长得高高瘦瘦，但终究太嫩了点，论干架肯定不如眼前这个大块头的刺青男。 但他还是管了这桩闲事。 后来，齐羽心的朋友从厕所回来，她发现齐羽心不见了，立马四处去找，结果在门口发现了齐羽心，拉着她的是一个流着鼻血的少年，他眉目清朗，正拿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 刚刚刺青男狠狠揍了江予泽一拳，被打的颧骨处剧烈地疼，但他依旧一声未吭。 听到动静的刺青男的朋友走过来，劝住了他，刺青男忽然笑了一声，他看着江予泽，留下一句：“这小子有点意思。”，抖了抖身子后离开。 江予泽把齐羽心往她朋友身上一靠，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后来听扫地阿姨说，才知道是他救了她。 自那以后，齐羽心就发誓一定要追到她的黑骑士。 现在她的黑骑士就在这里，她慢慢走过去，弯下，双手轻轻环绕住江予泽的脖颈，“好了。“她的声音轻柔地，像融进黑夜这杯冰咖啡的牛奶块。 江予泽稳稳起身，他默默走着，齐羽心紧紧靠着他厚实的冒着热气的脊背，眼泪无声地淌下来。 昏黄的路灯下，身影缓缓移动着，像轻轻抚着心上的伤口。 齐羽心从背上下来时，抬起头，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浸湿，黏在一起。 “阿泽，我喜欢你，但这次，我放了你。”她从未这样软弱，也从未这样坚强。 江予泽看着她，嘴角微弯，“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江予泽把齐羽心送到寝室楼下后，自己走回教室。 教室里鸦雀无声，王大新黑沉着脸，站在门口。他看到江予泽慢慢走过来时，气得喊了一声：“干嘛去了？” 刚刚他质问徐露怎么回事，徐露吞吞吐吐，说齐羽心肚子疼，她一人弄不动她，就让江予泽帮忙把她背回来。 确实这个理由是最容易想到的。江予泽大致也回了这个说法。 “那她人呢？”王大新也是多年的老教师了，教书资历老不说，和形形□□的学生打了那么多交道，对他们的小招数几乎是了如指掌。 “送回寝室了。”江予泽淡淡回着。 “合着咱们班是没别的男生了，找人帮忙非得找你这个受伤的？”王大新审视着江予泽，抱着手臂继续说着。 “你们俩是不是在搞对象啊？”没等江予泽回话王大新直接问出了口。 江予泽听着笑了一声，他抬起头，毫不心虚：“没。” 王大新似是不相信，接着说：“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江予泽，我告诉你，你头脑再发昏的话，这样弄下去，大学也没得读。” “大学……”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卢江大桥上，他对方寒说的话。 “你还笑得出来？”王大新见江予泽一脸恍惚的乐呵样，觉得真是对牛弹琴。 “老师你说的对。”江予泽笑着，他拍拍王大新的肩说：“放心，肯定去大学。” 然后他就走进教室里，王大新还没反应过来，转头懵圈道：“见鬼了这是。” 离晚自修下课还有半小时，江予泽翻出理综卷开始写，说是写，其实就是把它们拿出来，混个脸熟，他荒废了这么久的学业，几乎是一点基础都没有。 王大新觉得江予泽今天有点古怪，他背着手不断在他座位旁踱来踱去，眼睛时不时瞟向他的桌子，确定他真的在做题后，他反而内心不安了。 浪子忽然回头，令人动容，更令人疑惑。 下课铃打响，陈子韬跟踩了弹簧一样一下站起来，他走到江予泽那里，“我靠阿泽，你和齐大小姐终于擦出火花了？“ 江予泽瞥他一眼，淡淡说道：“怎么可能，我有主了。” 前面位子上坐着的小身板，看上去静若止水，不过他依旧发现了她渐渐微红的耳根，这个细节于他而言非离娄之明但可视也。 “我靠，她都那样了你还和她……”陈子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怎么了？”江予泽斜眼看着他。 陈子韬忽然想起一切源头还不是自己喝醉多嘴，便心虚了：“没啥……” “你先回去吧，以后晚自习下课不用等我。” “干啥？谈恋爱？” “谈个鬼，读书，你也好读了。”江予泽咳了一声。 “我靠，你疯啦。”陈子韬忽然想起那句话“恋爱中的人都是愚昧的”，一点没错。 “走走走，我他妈的连力的分解都不会……” “你在说啥……”陈子韬脸上的表情跟吃了酸柠檬一样褶皱成一团。 “……” 陈子韬走后，教室里还有一些人，都是留下来继续复习的。 忽然，方寒桌上多出一本理综卷，上面的字招摇如草裙舞， “有问题。”江予泽漫不经心地说着。 夏桐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江予泽，又瞄了一眼旁边的方寒，赫然觉得自己的位置有些一言难尽。 后面的胡哲宇也推着眼镜，默默观望着前方。 方寒看了他一眼，便拿着笔从位置上走出来，“去你位子边说？ 江予泽嘴角弯着，在走到自己位子边时，他忽然拉起方寒的手臂往外走。 “干嘛？” “带你去一个地方。” “……”方寒由他拉着，小跑着跟着他的步伐。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那里黑乎乎的，头顶一盏粘着厚厚的灰的白炽灯，发出微弱冷冽的光，灯下簇拥着不少小虫子，上下扑腾着。 “来这干嘛？”方寒缩回了手臂，小声说道。 江予泽笑了声，“你在害怕？” 他故意压低声音，右手往她头顶推过去，方寒脚下不稳往后退了一步，“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推开了。 方寒惊地回头，江予泽在下一秒后打开了里面的灯，诡秘一说：“秘密基地。” 一间空教室，里面叠罗汉般堆着不少课桌椅，上面俨然积着不少灰尘。 方寒左右看了眼：“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空教室的？” “英语老师说的，她办公室里的课桌椅从这拿的。”去办公室默课文次数多了，偶尔闲聊也能发现不少新大陆。 方寒看着他，忽然想起那天，也是他在办公室默写，走出来时与她撞在了一起。 他们的故事，也由此启程。 “你在想什么？”江予泽也回忆起了那天，他乌黑的眼眸里意味分明。 方寒低头笑了笑，而后淡淡地说：“我在想，你的英语该怎么好好补补。” …… 她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流手。 “今天——没事吗？”方寒问的是晚自修他出去找齐羽心的事，其实班里的动静她都细细听着。 江予泽眼角微动，含着笑意，语调跌宕：“担心啊？” 方寒正色着脸，看着他。 “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江予泽收回笑容回道。 “那就好。”方寒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会多问的人，只要一句心安便可。 “以后在这教你题目？”方寒看了一眼旁边堆得老高的课桌椅，挑着眉问。 “对啊，就我们俩，学累了还能干点别的事，调节一下。”江予泽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边已经拿下一张桌子，空中扬起一层灰。 “江予泽，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哦……有没有纸？” 方寒会意，闷着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转身开始擦起桌子来，江予泽挠了挠脖子，又从上面取下一张课桌。 把整包纸用完了，方寒才把课桌椅子擦得稍微露出点木头的本色。 “题目呢？”方寒淡淡地问他。 江予泽痞痞地笑着，然后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被折成两半的试题卷。 “……”方寒接过，然后在桌上把它往反方向折了一下，命途多舛的理综卷便微微拢起，像一座弯弯的拱桥。 翻到第一张卷子，上面从第一道生物选择题开始，几乎就全部被黑笔圈了出来，方寒看着轻轻吸气，旁边人正和没事人一样坐着，右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瞧着她。 “以后做题后先对后面答案，后面有解析，如果看不懂再圈出来问我，这样效率高一点。” 方寒认真说话的时候，眼神清冷，语气坚定，其实她面容娇小，五官虽不惹眼明媚，但也干净端丽。 白皙的小脸，淡淡的眉眼，小巧的鼻梁，薄薄的细唇。 “还有平时也要看我给你的笔记，上面有重点知识点——”方寒的声音一顿，转头，发现江予泽一脸事不关己地发呆。 “江予泽。” “啊？哦……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方寒蹙起眉头。 “……”江予泽无赖一笑，他嘴角一扯，手指点着一道化学单选题：“这个，为什么选d？” “你看，这里生成氧气，它就是阳极，也是负极……” 江予泽刚又想问，忽然听到从走廊里传来的“噔噔噔”的高跟鞋碰撞大理石的声响，还有一对男女的对话声，由远到近。 “哦哟，刘老师，我跟你说，我在家办的那个辅导班啊，现在报的人越来越多了，反正这里的课桌椅堆着也是浪费，我都拿去用的。” “李老师是会赚钱啊，我老婆是不让我弄的，她说家里两个小孩够吵了。” 说着两人笑了起来，那个女老师又接着说：“诶哟刘老师，还要麻烦你帮我搬桌子，待会学校门口我买点夜宵你带回去，给你老婆也带一份。” “李老师还要跟我客气，待会我请客。” …… 方寒眨着眼睛看着江予泽，“要不我躲起来？” “干嘛？……又没事。” “老师会怀疑我们在谈恋爱的。” “……本来就是啊。”江予泽一脸无所谓。 方寒觉得这样不妥，便迅速躲到了门背后，然后拿食指在唇上一竖，作“嘘”的动作。 江予泽被她的胆小逗笑了，他坐回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睨着刚才的电解池题。 “灯怎么亮着呀？”女老师疑惑地走向前，男老师也紧接着跟上。 一进门，女老师惊了一瞬，上下打量着江予泽，“你是哪个班的啊？在这干嘛呀？” “写作业。”江予泽转身坐着，随口应道，声音不卑不亢。 男老师也进来了，看到这场面讶异地看了女老师一眼，女老师又开口了：“好好的教室不呆，怎么跑这来了？” “这儿安静。”江予泽声音慵懒，透着浅浅的底气。 男老师目光一转，看到了他桌上堆着的餐巾纸，忽然紧紧一皱眉，表情异样。 江予泽注意到了，他滞了一秒，缓缓解释道：“呃……这个不是，” 女老师瞬间也懂了，她难堪地与男老师对视一秒，然后头一避开，留下一句：“以后别在这里搞这些事，下次再发现告诉你班主任。” 男老师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方寒在门后咬着牙，以前在寝室她听室友说过这个，没想到老师竟然会误会成…… “老师，那个餐巾纸不是，是我刚刚擦桌子用的。”方寒从门背后走出来，声音渐渐抬高。 突然多出一道声音，两位老师同时转过身去，江予泽也偏头看了她一眼。 “我在这教他题目，教室里说话怕打扰到其他自习的同学，所以——”方寒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忽然她心念一动，轻轻问道：“老师来这里是？” 女老师眨了眨眼，说：“噢，我们听到这有声音，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方寒“哦”了一声，露出恍然的表情，她接着说：“我以为老师是来拿桌椅的，这里的桌椅已经少了好几张了。” 江予泽笑着看方寒心机地说着话，刹然觉得女人对峙真是可怕。 女老师抿着嘴，继而回道：“没有没有，嗯……这个既然没什么事，你们早点结束早点回寝室吧。李老师，我们先走吧。” “诶，好。”李老师生硬地笑着，两人便快步走了出去。 待走廊急促的高跟鞋声响愈来愈轻时，方寒回头看了江予泽一眼，嗫嚅了句：“对不起，我是逃兵了。” 江予泽轻笑一声，“但你杀敌够猛啊。” 方寒听着也笑了出来，“腹黑的方寒。” “那我也喜欢。”江予泽低头看着她，唇角微扬，划出一道温柔的曲线。 “那——继续讲题了。”方寒低着头错开身，坐下立马提起笔准备开讲。 江予泽头一下耷拉，趿着鞋走了过去。 下次，气氛不能再被破了，他暗自想着。 下次，要不要让他得逞呢，她暗自算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晚上回寝室后，夏桐难得把方寒拉到阳台角落里，小声问道：“方寒，你真的和江予泽在一起了？” 方寒眨着眼睛看着她，“嗯。” 夏桐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一脸不知作何评论的表情。 “怎么了？”方寒看出夏桐的欲言又止，问了句。 “你不怕影响高考？”夏桐关注的点往往比较正经派，她不会追着方寒问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但她会想到别的东西，比如高考这样现实又棘手的问题。 方寒轻轻笑了一声，“不怕。能考几分就是几分。” “你心真是宽，这时间总是有限的，诶不说了，玉玲她们洗澡出来了。” 方寒看着夏桐扯下浴巾，往脸盆里一丢，往厕所走去。 “时间是有限的。”方寒低吟着这句话。 玉玲和另一个室友阿敏穿着宽松的睡衣出来，长长的滴着水的头发倒挂着，她们动作一致，纷纷在用干毛巾用力搓着自己的湿发，一会就要熄灯了，她们要赶在那之前，去外面走廊的插口处吹头发。 “方寒，你怎么还不去洗澡呀？”阿敏一边冲到自己柜子前拿出一把黑色的吹风机，一边朝着呆站在阳台处的方寒吼了一声。 方寒回过神来，应了一句：“哦，去了。” 方寒拿好浴巾和睡衣内裤后，就轻轻敲了敲浴室门，“夏桐，开开门。” 夏桐的声音从哗啦啦的热水中传出来，“哦，进来吧。” 方寒进去后，看着夏桐动作滑稽地抹着沐浴露，笑着提醒她：“夏桐你慢点，你脚上的拖鞋都快冲走了。” 夏桐“啊”了一声，睁大眼睛往地上瞧了一眼，她高度近视，又弯了弯身体，才看见自己的白色塑料拖鞋都被水冲到墙角了，“我天……” 方寒脱完衣服后，也不紧不慢地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澡。 两个水蓬头，一个水轰然直下，一个细细淌下。 方寒洗澡动作幅度很小，但速度不慢，待夏桐快把衣服穿好后，方寒也关了水开始擦干身体。 洗好澡了，夏桐整个人松懈下来，她拿起脸盆里的牙杯，去洗手池灌了一杯水，慵懒地说了句：“方寒，我真没想到你会在高考前迎来你的初恋。” “我也没想到。”方寒边回着，边穿睡衣。 “初恋！谁初恋了？”玉玲刚从外面吹头发回来，就听到了劲爆消息，她整个人瞬间贴上了厕所的淡黄的木板门上。 夏桐脸上露出囧的表情，她歉疚地盯着方寒。 方寒摇摇头，安慰道：“没事。” 方寒一开门，玉玲就粘过去，“谁啊？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初恋，给我也说说呗？” 这下后脚回来的阿敏也从柜门处探出头来，“喂喂，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有八卦不能独享啊！” 一时之间，寝室四人凑成一团，方寒和夏桐相视一看，玉玲和阿敏扑闪着好奇的眼睛，对囊中的八卦嗷嗷待哺。 半晌，方寒呼出一口气，“是我。” “什么？你谈恋爱啦，方寒。”玉玲声音简直要穿破整幢宿舍楼，阿敏一拍她的脑袋，喝斥：“小声点！” 而后也无比夸张地像默剧表演一般看着方寒，“方寒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以为你是不懂爱情为何物的。” 夏桐看着俩室友频频摇头，心里想着今晚有的折腾了。她转身从桌上拿出录音机，爬到床上，塞上耳机，就开始与世隔绝，回到每晚听力训练中。 方寒看着平日里最爱聊八卦的俩室友，夹着平日与八卦绝缘的自己，忽有连壁贲临寒舍之感。 “是不是江予泽啊？诶，方寒，之前问你，你不是说不是的嘛？” 阿敏白她一眼：“剧情在发展的嘛！” 玉玲嘟囔一声接着问：“那、那你俩谁先那什么的啊？” “会不会问问题呢，就是你俩谁先暗送秋波的？”阿敏灵活地抖着粗眉。 “……” 方寒像回答面试考官的问题一样，一脸认真：“反正最后是我开的口。” “我靠，得劲啊妞！”玉玲内心瞬间爆炸了千百回。 “你们到哪一步了？有没有那啥？” “……就是你俩有没有波波？”阿敏的眉毛没歇下过。 方寒左右看了一下她们，给出一个负分答案：“没。” “啊……”哀嚎连连。 方寒刚要移开步子，玉玲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眼神瞟了一眼阿敏，意思是再来一轮，阿敏立马收到信息。 两人重新摆开刨问架势。 “他这人是不是很难相处啊？” “嗯……还行。我也不怎么好相处。” 俩室友呵呵一笑，拍拍方寒瘦细的肩说着：“哪有哪有。” “那、那齐羽心知道了没啊？” 阿敏一拍手，终于认可玉玲的提问水平。 “嗯。”方寒小小吸了一口气。 玉玲惊叹：“那她不得弄死你啊。” 阿敏：“……” 方寒顿了一下，“应该不会。”她想到晚上江予泽说的，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 “那说不准，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方寒你小心点，徐露那人肯定也会煽风点火的。”阿敏微微皱起眉头。 玉玲也赞同似的点头。 方寒见她们终于暂停片刻，立马抽出手臂，退两步远后，“我……去刷牙了。” 另一头。 江予泽寝室里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只不过整事的就机车的陈子韬一个。 陈子韬在他床沿保持打坐的姿势，江予泽手里依旧捧着漫画书。 “阿泽，我想好了，既然你和方寒是一对了，那以后我们就平分你好了。” 江予泽懒懒地靠在竖着的枕头上，他的漫画书随着鸡皮疙瘩一起，倏地从手中滑下，“神经啊。” “哈哈哈哈……”陈子韬大声笑着，过了一会他收起笑容，拍拍江予泽弯着的小腿说：“好啦，看到你迎来高中的黄昏恋，兄弟还是很为你开心的。” “滚你丫的。”江予泽一脚把一脸欠揍的陈子韬踹下了床。 “咚”一声响，陈子韬毫无悬念地摔了个底朝天，他站起来揉着自己的屁股：“要不要这么狠啊。” 吃瘪的陈子韬暗骂着，女友宠上天，兄弟不如狗啊，便摇摇晃晃翻出自己抽屉里的psp开始玩。 江予泽身边清净下来后，从枕头旁拿出手机，键盘噼里啪啦打出一行字： 【为什么老子这么帅才开始高中的黄昏恋？】 按下发送键，自嘲一笑。 方寒因为江予泽晚上时不时会发几条短信过来，所以干脆把手机藏棉花垫被里。 突然“嗡嗡”一震。 方寒掏出，看到信息，笑了，回一句： 【我比你好一些，我是初恋。】 江予泽听到“叮咚”一声，快速拿起来看，切了一声。手指快速翻飞回道： 【别拽，你的初恋，就是你的黄昏恋。】 少年满意地看到“短信已发送”五个简单的字。 方寒看着这条回复，嘴角盈上笑意，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想着，这样也好呀。 【乐了？】 江予泽总是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立马又一剂回复，语气贼自信。 【睡了，明天晚上给你复习数学证明题和曲线函数。】方寒一如既往保持泼冷水风格。 【…………】江予泽差点呛出血。 他放下手机，过几天就是国庆假期了。 所以，可以约会了。 兴奋地一个打滚，床铺一震，上铺的室友幽幽地往下看一眼：“节制啊，阿泽。” “鬼啊。”江予泽抱起漫画书傻乐着。 忽然，鼻子里流出黏糊糊的液体，忽凉忽热，江予泽抬起手一摸，“我艹，什么情况？” 他皱着眉从床上跳到地面，上铺的室友又眯着小眼睛，幽幽地说了句：“就说要节制啊，诶……” “我靠，怎么了阿泽？”陈子韬听见声音，放下游戏机，快步走了过去。 江予泽打开水龙头，红黑色的浓血从鼻孔里不断流出，他往脸上扑着水，有些不耐烦。 “要不要紧啊？妈的，搞的我慌起来了啊。”陈子韬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手搭着江予泽的肩，手指捏成一团。 半晌，鼻血总算稍微止住一些，水池里的水也清澈起来，江予泽一关水龙头，仰起头，“没事。” 然后他走到桌边，连抽了几张纸，抹了一把脸，又抽出一张纸几下揉成团，往鼻子里一塞完事。 “真没事啊？”陈子韬想到刚刚水池里飞溅的浓血，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江予泽摆摆手，一脸疲惫地往床上一躺，枕头下还压着漫画书，但他一动不动，仿佛很快进入了梦乡。 陈子韬叹气一声，看着江予泽这虚样，心里感慨一声：“谈恋爱伤身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高三的学习生活跟走马灯似的，繁杂冗长，无休无止。 接下来几天，晚自习下课铃一打响，方寒和江予泽就跟去小树林幽会的情侣一样，到那间空教室里不停练题，讲题。 方寒刚开始还担心江予泽会插科打诨，不认真听她讲题，结果事情完全出乎她意料。 江予泽卯足劲头学习时，仿佛被人开了一个穴，很是专注，他脑子灵活，几个理科的计算题练几次后，就如同道长白日飞升般，解题速度和正确率都节节高升。 终于一次，方寒闲扯了句：“江予泽，你最近很认真。” 江予泽从白试卷里抬头：“那是不是要给奖励？” 方寒淡笑：“我又不是幼儿园老师，为什么要发糖。” 江予泽别嘴，长长地嘁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停下笔：“国庆你回家么？” “回。怎么了？” “匀我一天时间，我们去贺怡山。” 方寒凝眉看着他，他还记得？ 方寒那只老式滑盖手机的屏保，就是贺怡山。那座山是她童年的记忆，她曾经一个人爬到山顶很多次，山顶的风景四季不一，看风景人的心情亦是。 “好。这算是第一次约会？”方寒歪头看他。 “我们不是每天晚上都约会么？”江予泽一脸痞笑。 “……” “说真的，我说去贺怡山你是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 江予泽换了个姿势坐，长腿一甩，一脸自信：“你肯定喜欢啊，要不怎么会拿来做屏保。” 方寒抿嘴笑，“你又知道了。” 江予泽半眯起眼睛，嘴角渐弯，走近方寒，低下身子，两人的脸贴得很近：“我当然知道。” 方寒盯着他的眼睛，黑白的眸子澄澈可鉴，里面有波纹，丝丝缕缕。 他鼻腔呼出的热气，碰到方寒冰冷的脸，不争气的耳根子瞬间一马当先，红得飞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少年热气可以烧耳。 方寒不知所措时就低头，小声地推东主西：“干嘛。” 江予泽见她又是这样慌乱，一声清笑，距离丝毫不动，不离远，不迫近。 “你怎么老这么害羞？”他气定神闲地问着眼前烧得红火的方寒。 “我、不、不知道。”方寒挤牙膏似的吐字。 “要不要这样啊，还结巴了，幼儿园老师。” 方寒别过头，提起笔在桌上一磕，恨不得用笔尖在桌上刨出一个坑，然后自己“跐溜”钻进去，逃得无影无踪。 “快做题了。”方寒用笔头圆润的那头戳了戳江予泽，江予泽搔了搔被戳的小腹，回到位子上。 方寒心里暗叹，谢天谢地。 江予泽在位子上空了一会，又瞥方寒一眼，淡淡说道：“方寒，你不会以为谈恋爱就是一起学习吧？” 方寒两眼一闭，咬咬牙：“没。” “那你躲什么？”江予泽抬头望着头顶陈旧沾灰的白炽灯。 “我紧张。”方寒这句回答是真心实意。 “我会带你的嘛。”江予泽慢悠悠道。 “你谈过恋爱？”方寒转头问。 “没。” “……” “这种东西要学么？本能么不是？”江予泽也转向她说。 方寒缩回脖子，内心腹诽，不予表态。 插曲过后，空气安静了半晌，两人渐渐又进入打鸡血的战斗状态。 这样挥斥方遒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国庆假期前一晚。 黑夜一过，终于到“约会”这一天，早上7点，两人约在校门口碰面。 晨光渐明，薄雾散去。 江予泽早到了一会，他靠着墙角抽了一半的烟，才看见方寒探出个头，做贼似的看着他。 方寒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款套头毛衣，下面一条深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帆布鞋，清清淡淡的装束，出了校门还是学生样。 一身黑色运动装的江予泽在墙上按灭了烟，看过来，调侃道：“黑白双煞。” 方寒：“……” “先去吃早饭？” “行。” 江予泽迈腿走了两步，回身，一把拉起小身板的细手腕。 方寒一怔，就被一股逆曳牛尾之力瞬间牵走。 江予泽的手又大又宽，还带点恰好的体温。方寒任他牵着，走在熙攘起来的街道上，心里陡然满当当的。 走进一家小餐馆，里面已经坐了不少赶早的客人，大家热火朝天地吃着早饭，时不时交头接耳，拉扯几句家长里短。 方寒和江予泽找到角落里的空位，面对面坐下。 “吃什么自己点。” 方寒胃口小，想都没想就要了一份豆浆，一个豆沙包。 江予泽再一次啧叹她的小胃口，然后自己要了近5倍的早餐量。 方寒看着一一端上来的早饭，琳琅满目，不觉张了张嘴。 “要吃自己拿。”江予泽夹起一个叉烧包，三两口啃个精光。 “你真的很能吃。”方寒由衷说道。 “人猫有别，正常。”江予泽笑眯眯地看着她，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豆奶。 方寒闷哼一声，低头小鸡啄米似的咬了一口遗世独立的豆沙包。 早饭后，方寒刚想往公交站走，江予泽已经招手拦下一辆靠近的出租车。 时间还早，但街上来往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大约17分钟，车子停在了怡山公园入口处。 下车后，方寒舒心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公园，还有里面那座山，她都很熟悉。 “吃这么点，爬不爬的动啊？”江予泽偏头，一脸看戏地睨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保不准我爬的比你快。”方寒对这座无比熟稔的山信心十足。 “今天告诉你什么叫差距。”江予泽兴致满满地抖擞了一下身子。 两人并驾齐驱穿过一道道曲折的长廊简亭，来到了山底下。 抬头望去，巍峨屹立的贺怡山，稳扎于苍天大地之隙，带天有匝，横地无穷。 “你先爬着。”江予泽一抱手臂，松松垮垮一抬长腿，往石阶上一踏。 “不用，公平竞争。”方寒一摆手后定睛望着绵延不断的石阶。 江予泽笑了一声：“有趣啊。” 然后方寒“蹭蹭蹭”爬上了几个台阶，忽然发现身边没有追随的身影。 她敛眉转头，看见江予泽接着抖着腿，笑嘻嘻看着她。 “怎么不上来？” “你爬山的样子真逗。” 方寒：“……”，然后闷头继续爬。 江予泽不紧不慢三级台阶一步上，不一会就追上了，他弓着身子瞧方寒一眼，后者稍稍喘着气。 “慢慢来啊。”江予泽干净明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欠揍的微笑。 方寒瞥他一眼，继续哼哧哼哧向上爬。 山上也有别的情侣一起爬山的，都是一种风格，惺惺相偎，你侬我侬，牵牵小手，拉拉衣轴。 再看这一对高三恋爱代表，开运动会似的，你追我赶，画风实属清奇。 江予泽放慢步伐等了一会发现小身板还没赶上来，转身靠在岩壁上，山沿的透凉倏地传入皮肤里，血液仿佛都结冻了。 他望着下面喊：“喂，别逞强啊。” 方寒手搭在扶梯石壁上，喘着气抬头，高三开始，基本不锻炼，整天坐着，自己体力也大大下降了。 “想不想喝水？”江予泽冲下面的人影大吼一声。 方寒点了点头，就看见上面的大高个一溜烟消失了。 等方寒快爬到他的位置，江予泽已经原路返回，手里拿着在二居亭里买来的两瓶农夫山泉。 江予泽胸前的衣服也湿了一大块，胸腔一起一伏，“喝水。” “谢，谢谢。”方寒接过水，发现江予泽已经拧开了。 “咕咚”几口冰水灌下，整个人被凉得抖了个激灵。 “不比了，慢慢走到山顶吧。”江予泽喝了大半瓶水，提议道。 “——好。”方寒擦了一把额头的薄汗轻声应到。 接下来，两人登得缓慢，方寒调匀了呼吸，慢慢道：“太久不爬了，退化了。” 江予泽嗤笑一声，“你怎么身子骨这么小，这么要强啊。” 方寒紧了紧身子，“是么？” “嗯，也就我让让你了。”江予泽惬意地看着风景说。 “行，下次再来。”方寒一脸壮志未酬。 “……” 路过二居亭，两人没有停下，一路往山顶登去。 爬山的人相继到来，一座山慢慢由幽静变为喧哗。 江予泽和方寒一起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江予泽站到山顶的那一刻，忽然就嗨了。他向前跑了几步，而后身手敏捷地跨上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喔哦~~”他冲着尽收眼底的山脚下的风景大声喊了几嗓子。 方寒站在那，看着他年少轻狂的样子，脸上露出的微笑很轻，被风一吹就散。 江予泽转头，伸出右手：“上来？” 方寒上前碰到他温热的大手掌，紧紧一拉，豆腐般重量的小身板被吊了上去，方寒趴在岩石上时，瞬间有种腾云驾雾，不，腾云驾土般的感受。 江予泽爽朗地笑出声：“方寒，你这样像土地公。” 方寒：“……” 绿野青松，山风拂石。 “风景很美，是不是？”方寒笑着问，小腿摆动。 咫尺坐着的少年望着远处积木大小的屋子一堆一堆，他在找哪一块是他的高中，哪一个缝隙是他们晚上一起写题的空教室。 然后他被自己的傻气乐出声：“我去……” “嗯？”方寒转头。 “啊？美啊，卢江在这里看变得这么细。”然后幼稚鬼江予泽拿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比出一个促狭的宽度，眼睛还眯成了一条微弯的细线。 方寒看着他，笑出声。 “江予泽你这样子很逗。” 江予泽侧目看一眼方寒，然后冷不丁撞了她一下。 方寒吓得一喊，嗓子忽然拉扯，完美破音。 江予泽又稳稳抓住了她，“方寒你这样子很逗。” 方寒狠狠咬着牙，低声喝道：“江予泽！” 江予泽依旧笑着，笑容懒散松弛，天边洒落的日光，一束束透过树叶缝隙投射在他干净俊朗的脸庞上，看得方寒阵阵恍惚，画中人，人中画。 “看什么？” “看你最近有没有长出白头发。”方寒有一种特质，可以说谎，不着边际。 “……” “你猜我们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江予泽右手撑着身体，上身敞开，精窄的小腹微露。 “应该是高考后了吧。”方寒淡淡说。 “好学生……”江予泽一丝嗤笑。 “江予泽。” “嗯？” 方寒额头的头发被风吹起，她像回忆往事的故人幽幽说起：“你说我们为什么会相遇？” 江予泽缓缓回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总觉得一切好像不知不觉，它就长那了。” “……那就别想了，等它开花结果。”江予泽顿时觉得自己当了一回诗人，他沉声咳了两声。 方寒听着却心有戚戚然，她笑着，淡淡的，烈烈的。 淡得像清宁的山风，烈得像一杯后劲十足的烈酒。 安静两秒，江予泽摸了摸裤子口袋。 方寒头往前一伸：“又想抽烟？” “嗯。”江予泽征求性地瞥她一眼。 “抽吧。”方寒说得爽快。 “江予泽。” 摸出烟，江予泽刚把烟点起，眯着眼回头：“干嘛？” “你老抽烟。” “想管我？”江予泽淡笑。 “什么味道？” 江予泽晃了晃夹着烟的手指，“这个？” “嗯。”方寒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烟。 “想尝尝？”江予泽嘴角弯起问。 “嗯？” “那就尝尝。”话音刚落，少年吸了一口烟，轻吐半抹。 方寒依旧怔怔，旁边的人侧身，左手缓缓抬起，捏住她单薄的下巴。 身体一颤。 热气靠近，方寒一动不动。 顷刻，两唇相贴，冰火交融，剩下的半抹烟从上下唇瓣间溜出，飘到她嘴里，飘到风里。 风吹烟散人醉。 “是这个味道。”江予泽的声音带点沙哑。 方寒被烟呛得咳出声，她的身体酥酥软软的，像豆腐化成了水。 等她平静下来，江予泽偏头看一眼她火烧的耳根和红白相间的脸颊。 “什么味道？” 方寒抿了抿嘴，说：“不知道。” 少年急了，猛地靠过去：“那就再尝尝。” 高高耸立的岩石上，两个契合的身影，在含霞饮景的山峦中，若隐若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贺怡山下来后，江予泽打了一辆车，送方寒回家。 车子缓缓停在一套老式的花园小区外，方寒下车和江予泽挥手告别，后者下巴一抬，“去吧，看路。” 方寒轻笑一声，站在那，车子载着少年，已然开远。 家中，妈妈已经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一副要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的架势，爸爸则在客厅里看着报纸，喝着热茶。 钥匙一动，门打开。 “爸、妈，我回来了。”方寒声音轻柔，爸爸放下茶杯，一脸慈祥：“小寒回来啦。” 妈妈听到声响，围着淡黄色的围裙从厨房跑出来，一看到方寒的小身影，“诶哟，我们小寒又瘦了一圈了，快，去洗个手，妈做了好多你爱吃的。” 面对妈妈的一惊一乍，方寒苦笑：“妈，我一直这么点肉啊。” “你就是胃口小，和你舅舅家养的那只猫一样。”妈妈边往锅里倒入切好的鸡丁肉，边说。 听到，和猫一样，方寒瞬间顿了一下。 “小寒啊，最近学习紧不紧张啊？”爸爸浑厚的嗓音将出神的方寒拉了回来。 “啊？还行。” 爸爸喝了一口茶，刚要继续说，妈妈拎着锅铲，探头出来：“诶，老方，你别给我们小寒压力啊。” 爸爸停了停，又道：“我对我们小寒还是很放心的，不像有的高三学生，我听说，这么紧要的关头，还会有学生谈恋爱的。”爸爸说着声音高起来，还笃定地看了放心的女儿一眼。 方寒听闻瞬间又顿住了。 “就是，我们小寒从来不搞这些事，诶哟，我们女儿就是太单纯了，以后大学倒是可以谈谈。”妈妈最后炒了几下锅里翻滚的宫保鸡丁，咂嘴说道。 方寒：“……” “这个不急，先把高考过了要紧。”爸爸沉声应道。 一波接一波，爸妈你一句我一语，说得穿着白色白衣的方寒，快僵成木乃伊。 方寒只能一一低头应着，妈妈解下围裙后，招呼她过去。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便饭，方寒提起筷子，夹了一根蘑菇，嚼了嚼。 “小寒，来，吃吃这个尖椒牛柳，妈妈特地和饭店厨师请教过这道菜，尝尝。” 妈妈说着又夹了好几筷子菜到方寒碗里，方寒抬起眼眸，深吸一口气，“妈，我自己会夹。” “高三学习肯定特别累，营养一定要跟上。”妈妈还是不停夹菜的动作。 方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碗从东非大裂谷变成珠穆朗玛峰。 “小寒，有没有想好考什么大学？”爸爸吞下几口饭，慢悠悠说道。 方寒抬头：“还没。” “没事，这个慢慢考虑，千万不要给自己定太高目标，到时候把身体搞垮了，不值得。”妈妈见方寒碗里的菜要溢出来，才收手。 方寒：“嗯。” 爸爸一抬筷子：“目标还是要早点确认好，有目标才有动力，不过这个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方寒：“嗯……” 一顿饭下来，爸妈说了不少话，方寒从小话不多，爸妈也习惯了，他们对自己的女儿放了一百个心，谁都料不到她现在成了爸爸口中那种高三还要谈恋爱的学生。 回到房间后，方寒掏出手机，给江予泽发了一条短信： 【江予泽。我们要不要想想大学去哪？】 江予泽刚刚洗完澡出来，头发照样滴着水，他趿着拖鞋，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搁着几份盖浇饭，咖喱鸡饭，麻婆豆腐饭，茄汁鱼片盖浇饭。 外卖还冒着热气，旁边的手机亮着。 江予泽拿起手机，看到一条短信来自小身板。 看到内容，少年笑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敲打几下，短信发出： 【放心，就算不在一个大学，我去你的城市。】 方寒看着手机皱眉，回信： 【上次还说去同一个地方呢。】 江予泽唇角笑意更深，回道： 【是同一个地方啊。】 “狡辩。”方寒骂道。 短信又来了： 【语文英语要我的命，别的科我肯定拼命练。】 方寒：“……” 然后内心忽然冒出一套关于语文英语的复习计划。 几天后，松散的假期回来，同学们走路都变得稀稀拉拉。 回到教室里，晚上有晚自习。方寒整理完书包，就准备静心复习。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转头，是胡哲宇胖乎乎的脸，还带点红晕。 陈子韬还没回来，座位里特别安静。 胡哲宇掏出一个透明的环保碗，小声说：“方寒，这是我妈做的米果，给你尝尝。”说着胡哲宇就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方寒虽然一点不饿，但是还是说了声好。 胡哲宇便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盖子，递给方寒一只保鲜袋：“用这个套着吃吧。” 方寒接过，手伸进去，抓起一个饱满的米果，“谢谢。” “没事，我妈说让我给同学尝尝。”胡哲宇嘿嘿地笑着，厚厚的镜片再一次蒙上一层雾气。 方寒转身，刚咬一口，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前面空的座位里。 “好吃么？”江予泽看着她，开口问。 方寒差点没噎死，“还行。” “那给我来一口。”说着江予泽直接从方寒手上拿过缺了小口的白米果，咬了一大口。 “不怎么样。”江予泽嘴里的两口下肚，又咬了一口手上的，淡淡说道。 方寒看着他：“江予泽，你真的很幼稚。” 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眼前的少年。上面工工整整列了一排计划，标题————拿命读的语文英语计划表。 江予泽缓缓接过这张丧心病狂的计划表，瞠目结舌。 连每天早晚刷牙的时间都被挤入背几个英语单词，睡前还要放下漫画书，看一篇高考范文。 还有一连串的变态要求，直看得江予泽脑门生烟。 方寒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窃喜，“英语语文不是一蹴而就的，每天挤时间看一点，总会有收获。” 又看了两行，江予泽脑门快起火了，他站起来告饶：“以后不抢你东西吃了。” 然后回到自己位子上，整个人瘫软，长腿长手懒懒一伸，像一只被打趴的章鱼。 胡哲宇看着自己给方寒的米果被江予泽吃了，嘴角瘪着，推了几下眼镜，然后又拍拍方寒：“方寒，你还……” 方寒会意：“谢谢，不用了班长，老师快来了。” 胡哲宇耷拉着脑袋收回了环保碗，想到妈妈今天说的：“什么？想给同学送点去吃？那妈妈多做点，这个米果那么糯甜，你同学肯定喜欢吃。” “诶？有吃的。”刚回来的陈子韬看到吃的，把空书包往桌上一甩，一把抢过碗，然后打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胡哲宇看了瞬间要空的碗，又转头看了看眼前瘦瘦的清丽身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顷刻，王大新风尘仆仆地也赶到了教室。 他一来，教室里嬉闹的同学们，一秒进入夙夜匪解的苦读学子状态。 王大新看着全班的孩子，咳了两声：“这个，大家手里的笔停一停啊，我先说几件事。第一，大家刚刚国庆假期回来，肯定有所松懈，学习状态要迅速找回来，高考不会等你一分一秒。第二，下星期，我们和其他几所高校要进行一次联考，这次考试会模拟高考出题形式，所以大家一定要重视起来，提前感受高考的感觉。第三————” 王大新眼珠子一转，“我闻到了米果味，谁嘴里还在吃，给我出来。” 说完他反手一背，手上的试卷往腿上敲了两下，便走出教室。 陈子韬听着差点没一口喷出来，旁边的胡哲宇更是吓得手里笔“啪嗒”掉桌上。 联考…… 方寒忽然想到上次在“狗洞”，她答应江予泽如果他这次联考进步80名，就答应他一个要求。 不知道他行不行。 想着，方寒转头，看到江予泽低着头，表情冷峻，看样子应该在练题，不错。 后者握着笔，在一张写满函数式和物理公式的白纸空隙上写了一行话，几个字挥洒自如： 要求是，小身板给我做一顿饭，除了白粥。 然后刷刷划掉，少年嘴角咧开，笑得像个不知事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时光飞梭，前几天王大新嘴上叨咕的相当重要的“联考”一眨眼就到了。 第一天上午考一门语文，下午考一门数学。 提前半小时，同学们起身准备去考场赴战，王大新依旧不知疲惫地在讲台上大声叮嘱：“这个语文考试呢，拿到试卷一定要先审题，作文要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写。呃……好，大家加油，放轻松考啊。” 王大新作为一个物理老师显然对语文考试没什么独到的见解，他见同学们对他的鼓舞毫无反应，便干干地在讲台上挥了挥手，结束一个人的鼓舞时刻。 江予泽打着哈欠从教室出来，方寒从前面走过来，拍了拍他：“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江予泽转头看她一眼，用极其抑扬顿挫的语气说：“挑灯夜读，学伤了。” 方寒看着他，长长地“嘁”了一声，旋即又说：“古诗都背出了吧？” “那能有几分。”江予泽一脸不在乎。 “多拿一分是一分。”方寒马上说道。 而后方寒看到江予泽手上空空如也，急着问：“你的笔呢？” 后者撩开校服里的衬衣，一只黑笔乖乖地插在裤子口袋里。 “胶带纸、橡皮、涂卡笔？” 江予泽又拍了拍口袋，“涂卡笔也在里面，别的不用，一笔定乾坤。” 方寒：“……” 入了考场，同学们都定睛看着发试卷和答题卡的监考老师，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拿到试卷后，方寒先翻到最后看作文题目——《如果时光能倒流》。 —— 如果时光能倒流， 我能再叫一声你的名字。 如果时光能倒流， 我能再触一遍你的脸颊。 如果时光能倒流， 如果真的能， 我宁愿时光永远不要再接着走。 —— 方寒脑中忽然闪现一首歌的歌词，那首歌叫什么来着？ 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方寒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清醒。 另一间教室里的江予泽已经懒洋洋地勾完了选择题，走马观花的状态，做得倒是迅速。 两个半小时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与“刷刷”写字声中过去，江予泽在磨盾之暇还在问卷上画了一个漫画书里的“通灵者”，他的眸子黑黑的，直直地看着挂着黑眼圈的幽灵泽。 考试渐渐接近尾声。 “叮铃铃。” 监考老师舒展了下身子，吼了一嗓子：“好，同学们放下笔啊，不要再答了，全部坐在自己座位上，把答卷翻过来平摊放在桌上，等试卷全部收齐，老师清点好，才能离开考场。” 等，再等，终于监考老师下令，战士们纷纷回巢，补粮时间到了。 江予泽回到自己班教室门口等方寒，王大新正好在那。 他抱着手臂看着江予泽，粗眉一挑：“考得咋样啊？” 江予泽懒懒地一甩手臂：“就那样。” 王大新走过来一抽江予泽的肩膀：“要有点信心，语文这种科目拉不了多少分，学好理综和数学才能走天下，知道吗？” 王大新说得头头是道，忽然眼睛一顿，意识到眼前这个学生，好像没有一门科目是可以入眼的…… 算了。 王大新回到现实，咳了一声，说了句“快去吃饭吧。”便叫住前面一个男老师一起走了。 江予泽弓着背，脚上一双黑色板鞋，来回摩挲地上的灰蓝色大理石地面。 方寒靠近，拿手在他脸前挥了挥：“考得咋样啊？” 江予泽：“……” 这物欲横流的社会，这如出一辙的嘘寒问暖招式。 “怎么不说呀？”方寒跟着他往前走的脚步，小跑着追上去追问道。 “语文能怎么样，时间多了半小时。”江予泽停下来，睨她一眼。 “怎么写那么快？几个字又飞起来了吧？” “那叫潇洒。”江予泽嘴角上扬，莫名的得瑟。 “……” 下午的数学，江予泽考得还算顺利，也没时间画画了，变成一本正经地涂涂划划。确实一段时间下来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江予泽难得这么投入到考卷里，几乎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作为考生的紧张感。 一天的考试结束后，大家吃完晚饭回到教室里，心情难免有些聒噪。 这会大家神色各异地在闲聊。 “我靠，我数学那道函数题，第一步方程式就列错了，怪不得后面算不出那个点的坐标了。”忿忿的声音。 “诶，你最后一道选择题选什么啊？”怯怯的声音。 “完了，我又没写完，肯定死了这次，好烦啊，为什么我每次都来不及。”崩溃的声音。 “我不对答案，考完一门放下一门，知止而有得。”学霸的声音。 “什么？反面还有题？”学渣的声音。 “我感觉考得不好。”一致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交头接耳声飘荡在教室里，底下坐着着的高三学子们。 江予泽没有参与讨论，他坐在椅子里，随意地晃着自己的长腿。 方寒也是，她默不作声地开始看英语语法和词组搭配。 到秋天了，天色萧瑟，秋风带杀，从窗户里吹进来，大家抖擞了下身子，在铃打响后，投入到新一轮复习中。 声势浩大的联考结束后，大家就怀抱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等着自己的成绩和名次出来。 下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急步走进来，在讲台上一站，一双老花眼迎上同学们灼灼的目光。 “你们觉得你们考得怎么样？”数学老师移了移老花镜慢吞吞地问。 没有人回应，但有人撇嘴，也有人暗喜。 “我跟你们说，我们班这次数学成绩，在整个年级里排第二，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同学们开始骚动起来，集体的荣誉总给人错觉，让人暗暗猜测自己是不是也贡献了一份薄力。 说着数学老师眼眸一定，往后面一个角落里望去，然后带动全班人的目光聚集到那隅。 那个方向，方寒惊喜转头，是他。 方寒笑了，后面低着头转笔的少年却浑然不知。 “江予泽！你小子这次进步很大。”数学老师眯着眼睛，微露绵笑，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 被叫的少年这才抬起头来，嘴角微动，他往前面一个竹竿人影处抖了抖眉毛。 方寒接受到他的得意，撇撇嘴。 下课后，教室炸开了锅，班里成绩倒数的江予泽数学竟然考了102，比平均分高了11分，他的进步简直是女蜗补天后顺便补了他的烂坑的既视感。 方寒真心为他开心，身后的陈子韬已经惊掉了下巴，他冲过去：“阿泽你他妈可以啊，牛逼啊。我去……” 江予泽脸上洋洋的表情已经表示了一切态度，没办法，老子就是这么叼。 座位里的齐羽心看着微笑着的江予泽，又看了一眼前面的好学生。眼眸低垂，一个人愿意被另一个人改变，也许这是她做不到的吧。 徐露顺着齐羽心的目光看过去，心里闷了一口气，还惦记着呢，她暗骂道。 晚自习前，本次联考的班级、年级的名次分布表也贴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大家争先恐后地簇拥上去看自己的排名，方寒走到江予泽旁边，“去看看？” 江予泽轻笑一声，站起来，走上去，仗着身高优势，一下就看到了自己的排名。 笑得更加得意，何止80名。 “怎么样？”方寒屏着气，她被黑压压的人影挡着，啥也看不到。 “问我还是问你？”江予泽低头看着她。 “你啊。”方寒急着说。 “进步了……我忘了上次第几名了。” “……” “反正比80名多了去了。”江予泽点了点头确定地说。 “第几名？”方寒清澈的眼里泛着濯光。 “386。” 方寒会心地笑了，她一锤江予泽的胸膛，“表现不错。” “那给什么奖励？”江予泽低下头幽幽地问。 方寒避开眼睛：“在教室呢，别闹。” “切……” 晚自习结束后，在空教室里，方寒问江予泽：“说吧，想要什么？” 江予泽戳戳自己的脸。 方寒脸一热，没有吭声。 江予泽笑出来：“逗你的。” 方寒一口气缓缓呼出。 “认真的，想要什么？” “一顿饭，简单吧？”江予泽嘴角微弯。 “嗯？我做？” “不然呢？” “白粥？”方寒故意刺激他。 “不是。做别的。”江予泽差点要跳起来。 方寒憋笑着回：“哦……那这个大周，做给你吃。” 然后一阵安静。 “你怎么不问我爱吃什么？”江予泽忍不住开口了。 “我也只会做几道菜，所以你没得选。”方寒淡淡道。 “高估你了。” 方寒哼了一声，“那还想吃么？” 半晌，一声沉沉的“嗯。”传过来。 听在方寒耳朵里却是那么清脆。 像一片被风沙磨平棱角的石头滑过一片平静的明湖，掀起阵阵水花，珠玑四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某人心心念念的大周到了，放学后，俩人一起先去菜场买菜。 到了傍晚，菜市场还是嘈杂的很，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腥味,挥之不去。 一旁的方寒注意到旁边高个子微蹙的眉头，笑着问：“没来过？” “嗯。”江予泽无精打采地回了句。 “怎么和少爷一样？” 江予泽注意到地上淌着的污水，里面还有几只黑乎乎的奄奄一息的小虾，他忽然猛地收起要踩上去的脚：“我靠……” 方寒看着忍不住乐了出来。 “笑什么？” “笑你啊。”方寒不假思索说出口。 江予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敢笑我？” 方寒意识到不妥，加快脚步，结果马尾辫被人一把揪住，完了。 江予泽身子一斜，手轻轻一扯，方寒就被转了过来。 “没、没笑你。”方寒小声挽回局势。 “辫子怎么这么细。”江予泽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手上轻轻软软的马尾辫里。 方寒深深呼出一口气，幸好。 “你头发放下来什么样？”带着温度的眸子又重新回到方寒小巧的脸上。 “在菜市场，放下来给你看看？” “……” 经过半小时的爬罗剔块，方寒终于买好了晚上要烧的菜和料酒。 出了菜市场，江予泽拎着两大袋子，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开口：“你要吃死我？” “你不是很会吃么？”方寒踏着步子，抬头看向天边的落日，如泫然的鎏金。 江予泽点点头：“好像也是……” 到了家门口，江予泽把胯往前一杵：“钥匙在里面。” 方寒怔了一下，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钥匙。 打开门，江予泽把两袋子往地上一搁，然后换拖鞋，进去。 身后的小身影，没有动。 江予泽回头：“愣着干嘛？” 顺着方寒的目光下去，鞋架上摆着一双粉色的带着小猫图案的家居拖鞋，新的。 江予泽挠了挠头发，眼睛飘向别处说道：“那个，给你穿的。” 方寒抬头看着他：“什么时候买的？” 江予泽把袋子拎到厨房，懒懒的声音传过来：“手受伤那几天，我在家不是很闲吗？” 方寒轻轻笑了一声，拿下这双拖鞋，穿上，刚刚好。 走进去，江予泽已经趴倒在沙发上，方寒歪着头看着他的身体，结实修长的手臂垂下，在橙黄色的日晖中，勾勒出流畅温柔的曲线，像有生命的泥型雕塑。 转身，来到厨房，冰箱的挂钩上，挂着一条围裙，粉色小碎花，上面一只大脸猫，睁着栩栩如生的杏仁大眼看着方寒。 “……” 这是一个系列吗？ 方寒顿时觉得江予泽心里住了一个公主，hellokitty那种，粉色系的。 系上围裙后，方寒洗了把手，准备着手晚餐。 江予泽听到厨房的动静也站起来，一溜烟蹿到方寒身后，好生瞧着眼前的小身板，她围着粉色的碎花围裙，细细软软的马尾辫滑落耳际，像一个貌婉心娴的女人。 不，她就是。 方寒把排骨用清水冲到颜色变白后，转头：“江予泽。给我接点热水。” 后者一梗，缓缓道：“哦。” 拿到一大碗热水，方寒把洗好的排骨倒进去焯烫，随口问了句“这围裙？你喜欢粉色？” “怎么可能？女孩子不是喜欢粉色吗？而且那是猫啊，那是你啊。”江予泽说得振振有词。 方寒看着他滑稽的模样，嘴角弯着，口蜜腹剑：“男孩子喜欢粉色也不丢人。” “我靠，我怎么可能喜欢粉色？”少年疯了。 “行行行，”方寒打断他，“会不会切菜？” “……不会。” “很简单的。”方寒拿了两块大姜，动作娴熟地切成了细片，看得江予泽一怔一怔的。 然后方寒往砧板上放了一把葱，“要不要来试试？” 江予泽回神：“我？” “不用切得太短，像这样长度就可以。”方寒拿手比了一下长度。 江予泽僵硬地接过菜刀，有一种要上刑场的视死如归感。 切完之后，方寒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往电高压锅里加入适量的清水，放了大姜，大料，香叶和白酒。 这下江三岁来了兴致了，提出还要再切几轮。 方寒只能找出各种蔬菜给他练手，细声自语：“暴殄天物，阿弥托福。” 兴致勃勃的少年大刀阔斧，切得忘我，时不时还得意一句：“怎么这么简单啊。” 方寒：“……” 太过沉醉，连鼻腔里流出的乌黑液体都毫不所知。 方寒把高压锅盖好之后，走过去看到他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浓血，惊呼道：“江予泽！” 正在切番茄的少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了一瞬，手里的刀方向一偏，切到了自己的手，虎口处被割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 方寒走进，盯着他的脸：“你流鼻血了。” 江予泽收回手，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抹了一把鼻子，“没事没事。” 方寒看着他的鼻血直下，立马倒了一盆温水，用餐巾纸浸湿之后，轻轻给他擦脸，少年傻傻笑着。 “怎么流血还这么开心？” “就……开心啊。” 江予泽乐着，顺手搔了搔温热的脸，又是一条血迹。 方寒眼尖，抓住了他的手，“割伤了？” 江予泽嘴一拉：“呃……心情好，放点血。” “是不是被我叫了一声吓的？”方寒皱着眉，看着负伤的少年。 “没。” “你去沙发上躺着，我去给你买创可贴。”方寒脱下围裙，急着说道。 “不用。” “不行，伤口会感染的。” 江予泽被方寒推着来到沙发上，他往后靠了一下，又站起来，方寒看他一眼，他又坐下。 “真变少爷了。”江予泽摇头叹道。 方寒已经走到玄关，换好鞋子，“我很快回来，鼻子如果再流血，用点温水擦擦。” 少年告饶，直接用餐巾纸堵住了鼻孔。 出门，下电梯，药店就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方寒走得飞快。 买完创可贴后，方寒低着头往回走，忽然眼前出现一堆人影，他们仿佛停下了脚步。 抬眼，是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她认识其中两个，齐羽心和徐露。 再看旁边几个男女，男的中有个黄毛特别惹眼，女的都顶着乌压压的烟熏妆。 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方寒站在那，静默。 徐露想到这阵子齐羽心的憔悴模样，嘴就碎了一句：“刘哥，这就是江予泽的女朋友。” “哦？”那个叫刘哥的人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寒。 顷刻，方寒感觉身上的寒毛都通通竖了起来。 “我说他怎么不来找事，有人管啊。”刘哥慢悠悠说着。 旁边的黄毛忽然炸了，凑到刘哥耳边：“我操，上次我都来不及揍他，现在他女人在这里，要不要搞点事？” 刘哥哼笑一声，手点了点胳膊下的齐羽心：“你说呢？” 齐羽心身体微颤，她的眼睛里透着寒意，半晌，吐出两个字：“随便。” 徐露搭腔：“她这人看着不说话，其实贱得很。一声不吭就把江予泽给捞走了。” 刘哥沉默，徐露眼睛一闪，立马补道：“不过，江予泽那人渣，怎么配得上羽心，刘哥你说是不是？” 刘哥还是没说话。 方寒抬腿要往对面街上走，黄毛上前一拦：“美女，急着去哪啊？” “你让开。”方寒眼神犀利，声音冷得像砸碎的冰雕。 “噢哟，脾气倒挺大。”黄毛身子一晃，笑得整个人发颤。 方寒错过身去又要走，黄毛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别逃啊。” “你放开我！”方寒扯着嗓子推了黄毛一把。 黄毛踉跄几步，气得往方寒小腿上踹了一脚：“你给我老实点！” 旁边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都快步绕道走了，他们频频回头，但也只是袖手旁观。 刘哥咬着烟卷，叫了声：“小鹏，换个地方，把她带走。” 黄毛抓着方寒，连忙应道：“诶，好、好。” 一群人稀稀拉拉地往旁边一个窄巷里走去，黄毛一路拖着方寒，方寒喊不出来，她的嘴被捂得严严实实的。 到了巷子里，几个人在巷口处一堵，方寒就像被困在密不透风的箱子里待宰的羔羊，头顶的天空射进来几束昏暗的光，照着方寒惨淡的脸。 “你们要干嘛？”方寒挣脱黄毛的钳子，向后退了几步，颤抖着说。 “诶哟，真纯情啊，怎么不叫你男朋友来救你啊？”旁边一个烟熏女扯着尖细的嗓子嘲讽道。 另一个女生见状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要不要手机？来，姐姐借你啊。” 方寒咬着牙看着他们，“畜生。”她低低地咒骂。 但窄巷实在太静，还有回声，对面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你给老子说什么？”黄毛顿时要冲上前。 刘哥一把拉住他，他抖了抖嘴上叼着的烟卷，对方寒道：“别这么倔，我们也不是坏人，一起玩玩。” 方寒靠着墙，冷哼一声。 刘哥眼睛微张，转头问：“小鹏，你小子旱了多久了？” 黄毛听到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要说这种学生妹的话，我活到现在，旱到现在啊，刘哥。” 一群人哈哈地笑了起来，纷纷奚落黄毛没用，黄毛灵光一闪，会了刘哥的意：“这他妈的让我在这上？” 刘哥一拍他脑袋：“你是猪啊，我们一群人稀罕看你的活春宫？” 黄毛连连道不是，然后纠正说：“去宾馆里伺候她。” 齐羽心一直敛着呼吸，一语不发，旁边的徐露开始慌了，她没想到会弄成这个局面，她挣扎了半天，说了句：“这样不太好吧，她怎么说也是我们班同学。” 没人要搭徐露的腔。 刘哥走到方寒前，递出手机：“你选，打电话还是跟他走。” 黄毛在后面抖着腿笑得发癫，方寒觉得全身都很冷，她瞪着刘哥，一字一字地说：“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 前方又是一阵群嘲，没有人在意，报应这种玄虚的东西。 “打个电话这么难？”说完，刘哥把烟头往地上一扔。 方寒脑海中闪过江予泽傻乐着的脸，他上次受伤的手臂，他鼻腔中流出的浓血，还有他手上被割破的虎口。 方寒忽然哼了一声：“你们伤不了他。” 齐羽心听到身体一震，她抬眼看过去，那个瘦弱的战栗的身影，此刻却有股难言的韧度，来回拉着她的脑神经。 “算了吧，刘哥。”齐羽心开口，声音很轻，却有力量。 全部人都看向她，包括刘哥。 刘哥顿住，正在所有人等着他发话时。 巷口传来一道低沉黯哑的声音，如剑般锋利，如刀般冰冷：“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方寒听到，心口一凛，他还是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那道声音很低，却如嚼铁咀金，横劈在窄巷里。 堵在巷口的男男女女怔住，回头，看见了一个少年，他绷着眼眸，双拳捏得死死的，浑身上下发散着可怖的戾气。 黄毛眉梢一抖，低声咒骂：“我□□祖宗。” 刘哥嘴上重新叼了一根烟，他把烟夹回手中，缓缓说了句：“好久不见啊，江予泽。” “想死么？”少年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把面前的人都扫了一遍。 齐羽心没有看他，徐露更是紧紧拉着旁边人的袖子，大气不敢出。 刘哥忽然笑了一声，他回头对旁边的人道：“误会啊，我们在这里碰到你女朋友，闲聊几句，是不是啊？” 旁边的人面部抽了几下，干干地笑着应和几声。 他们知道眼前的少年有多能打，只要他醒着，他就没失手过，更何况是盛怒的他。刚刚刘哥佯装要让方寒打电话把江予泽叫出来，其实他打算电话一旦拨通了，就立刻把方寒带走。 气氛凝固之时，江予泽几步上前，一把揪住刘哥的衣领，手上虎口处的伤口裂得更开，他比刘哥足足高出一个头，冷冷地说：“你猜老子今天饶不饶你？” 旁边两男四女见刘哥气势骤减，皆是虎躯一震，但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轻举妄动。 刘哥身子被吊着，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粗粗地喘着气吼了声：“小鹏。” 黄毛眼睛一闪，忽然跳起来，他冲到后面，一把扼住方寒细细的喉咙，“我他妈弄死她你信不信？” 方寒被他掐得呼吸顿塞，挣扎地发出沙哑的低吼，黄毛用力不减，他瞪着眼珠子冲少年喊：“妈的，老子还怕你不成！” 除了被揪着的刘哥，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后，凝聚在黄毛和他爪下的方寒身上，一群人摩西分海分成两半，江予泽顺着空隙看到了那个挣扎的身影。 瞳孔渐渐浓缩，刘哥乘势挣脱了江予泽的手，然后狠狠踹了他一脚，后退几步，旁边一个精瘦的男生吞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给踉跄几步的刘哥搭了把手。 几个女生都尖叫着闪到巷口处，齐羽心还怔在原地，被徐露猛地拉了过去。 刘哥眼珠子一动，推了旁边的男生一把，怒喝一声：“上啊。” 江予泽迎上前去，一脚把那眼神涣散的小兵踹倒，刘哥扶着墙壁，彷徨地退着步子，江予泽加速几步，左脚往窄巷的墙壁上一蹬，身子倏地向上腾起，然后他朝着刘哥的方向，猛地踹了过去，狠厉的加速度加上绷直的右腿，踹在刘哥胸口处，后者闷声倒地。 刘哥的脸颊被墙壁摩擦出了长长一条血痕，他捂着胸口嗷嗷叫着，后面的黄毛见状扯着方寒往后退，嘴里不停叫骂：“我□□祖宗，我□□祖宗！” 江予泽朝黄毛走过去，声音喑哑：“放开她。” “你他妈别过来！”黄毛身子一抽一抽的，牙齿咯咯作响。 方寒凝视着江予泽，她脸色惨白，眼角因为呼吸窒塞被挤出几滴干涩的泪珠，但她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好像淡淡地安抚着眼前的少年，我没事。 江予泽看了她一眼，紧抿着的唇线愈发冷硬，他沉着呼吸一步步走向前，一字一顿地说：“给老子放了她。” 黄毛退无可退，他眉梢微抖，忽然手上用力往旁边一甩，眼看方寒要往墙上撞，江予泽一步上前用胸膛挡住了她撞过来的身子，双手握住她下榻的细肩，黄毛趁机往旁边飞逃了出去。 愣住的几个人这才慌乱地拖起躺在地上的刘哥，磕磕绊绊地消失在巷口处。 江予泽转身要追上去，方寒拉住他，她嘴唇泛白，低声说：“别去了。” 江予泽转头，看着她，沉声问：“他们有没有对你……” “没有——”方寒打断他，她轻轻笑了笑，微微喘着气：“在那之前，你来救我了。” 江予泽紧绷着的眼梢也柔和下来，他嘴角微勾，喃喃道：“妈的幸好我来了。” 方寒松开扶着墙壁的手，她直起身来，看着江予泽手臂上被墙壁擦出的几道新伤口，晃了晃手里缠着的袋子，苦笑着说：“幸好我多买了一些创可贴。” 江予泽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忽然勾手，把眼前的小身板圈入自己宽厚的臂膀里，急促的声音落在方寒头顶：“我受伤没事，我————我会保护你。” 方寒的侧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那里起伏的呼吸声丝丝入扣，方寒眼角微湿，她抬起手，抚摸着他结实的背脊，“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江予泽安静了一会，他就这样抱着瘦小的她，直到安心的感觉重新回到自己血液里，他才慢慢松开小身板。 “饿了，回去了。”江予泽嘟囔了一声。 方寒浅笑：“怪不得你那么能吃，原来那么能打。” 江予泽双手抱头，慢悠悠走着，偏头睨她一眼：“那当然。” 方寒向前走了两步，右脚有些酸涩的疼，江予泽眉头微蹙：“怎么了？” 方寒倏然想到刚刚被黄毛踹的那一脚，摇摇头：“抱太久了，脚都麻了。” 江予泽嗤笑一声，他手甩了甩，一下子蹲在方寒面前，看了看头顶沉寂下来的日光：“机不可失啊，快上来。” 方寒看着少年的背影，他不再是孑然一身，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温暖。 方寒走近，趴在他背上，放松地闭上眼：“好了。” 江予泽稳稳起身，掂了掂背上的小身板：“真是，轻如……什么来着？” “鸿毛。”方寒无奈跟了句。 “哦，红猫，这个不错。”江予泽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穿着粉色小碎花，上面带只大脸猫的围裙的女人。 她在自己背上。 她还会给我做饭。 她是我的。 心绪翻飞，风生水起。 云敛天末，木叶微脱，少年背着自己心上的姑娘，行走在夕阳里。 …… 回到家中，方寒先打了一盆温水，给江予泽擦拭伤口，后者伸着手，又是一脸傻呵样。 方寒皱着眉把毛巾拧干，把血肉开绽的虎口旁擦干，然后擦上一点碘伏，最后把创可贴平整地贴上。 “那群人，你别再去找他们，知道吗？”方寒心有余悸地看着江予泽。 “他们自己会找上门。” “那——”方寒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方法，泄气地靠着沙发。 “那你就多做点好吃的，这样就抗打。”江三岁把脸笑成了一个肉包子。 方寒皮笑肉不笑：“……” 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江予泽时不时冒出来，看看这，瞅瞅那，方寒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常常飘过去，“想帮忙？” 江予泽眼睛一亮，刚想点头，方寒闷声下令：“你手受伤了，一边呆着去。” 江予泽气急，他目光游移：“我没想帮忙，哪个男生愿意做饭？” 方寒偷笑，然后收住，低吟道：“是啊，哪个男生呢~~” 江予泽炸了，他扑到方寒面前，企图找回一点大男子主义，他压低声音说道：“快点做饭，我饿了！” 方寒就这样淡笑地看着他青涩的脸庞，点了点头：“知道你饿了。” 终于，在锅碗瓢盆的锣鼓齐鸣中，捣腾了半天，方寒总算做好了晚餐，五菜一汤，足够他吃了。 江予泽虽然一直提着筷子在碗上“叮叮咚咚”地敲着，但他还是等着方寒解下围裙后，和她一起开吃。 方寒洗完手后，在他对面坐下，澄亮的吊灯洒下柔和的光线，蒙在方寒白皙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愈发秀目黛眉，她挑了挑眉，问：“怎么样？” 江予泽故意收着嘴角的笑意，随口说：“尝了再说。” 方寒瞥他一眼，“那快吃吧。我煮了好多饭，你尽管吃。” 江予泽看了一眼香味扑鼻的饭菜，提起筷子，先往冬笋豆腐煲里夹了一块冬笋。嗯，不错，口感清脆舒爽，味道不咸不淡，还挺入味。 方寒还没吃，她看着他的反应，小声问：“好吃么？” 江予泽皱起眉头，方寒心头一颤：“怎么了？” 江予泽愈发演得上瘾，他吸起鼻子，满脸嫌弃地拖长声音说道：“太他妈好吃了。” 方寒一口气卡住，她轰然坐直，“江予泽你真的——” 少年夹了块红烧肉，放嘴里，边嚼边说：“怎么了？” 半晌，方寒一口气提到一半，忽然放弃，她淡淡道：“没事，吃你的红烧肉去。” 对面的少年终于憋不住了，他笑得整个椅子都跟着晃了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拿我没办法。” 方寒点点头，“好，这是最后的晚餐。下次你看我——” 江予泽手一伸，拉着方寒细细的胳膊：“错了错了。” 方寒一顿，嘴角轻轻一扯。 正在两人含笑相视之时，玄关处传来钥匙轻启的声音，有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门口进来一个男人，中等身材，一身刀裁的黑色西装，里面一件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 江予泽已经预感到，他站起来，转头：“爸。” 男人没有应声，他的目光越过江予泽，落在他身后的女孩身上。 方寒怔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生疏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男人嘴角微笑，声音低沉：“你好。” 方寒不知道该接什么，她移开目光，似有似无地瞟了江予泽一眼，暗示他好好解释一下。 后者了然会意，他主动开口：“爸，这我女朋友。”说着，江予泽左手一挥，指向了方寒。 简直是地狱之手，方寒瞬间石化。 江予泽父亲眉头微皱，他重新看向方寒，方寒回视了一眼，又立马心虚地把头低下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听见自己胸膛里欲炸的心跳声。 忽然，江予泽的父亲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把包往沙发上一搁，走过来问：“这次联考，你怎么进步这么多？” 江予泽下巴往方寒那一抬，懒懒地说了句：“喏，她教得好。” “哦？”江予泽的父亲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看向方寒，方寒缓缓摆过头，干涩地笑了笑。 男人的面部缓缓松弛下来，他声音温和地招招手：“正好我也没吃饭，来，坐下吃饭吧。” 三人都坐下，江予泽父亲提起筷子，问对面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方寒。方方正正的方，寒冷的寒。”方寒坐得端正，认真地回答。 “哦，方寒，你们是一个班的同学？” “嗯，爸你就吃饭吧，别给我把人吓着了。”江予泽夹了一块醋炒鸡，不耐烦地说道。 男人一顿，咳了一声，转而笑着对方寒说：“这些都是你烧的？” “是。”方寒继续小心翼翼地答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男人动筷尝了一口，他边嚼边点头：“嗯，烧得不错，小小年纪，挺厉害。” 方寒低着头，听得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小方，你不用拘谨，快吃吧。”见方寒迟迟不动筷，江予泽父亲抬头敦促道。 “哦，好。”方寒默默扒了一口饭。 “什么小方？？这么难听……”江予泽偏头看着父亲，嘴角耷拉得好长。 父亲不急不缓地瞥他一眼：“男孩子话怎么这么多，小方，你说是不是？” 方寒顿时被叫到，整个人一惊，“啊？……” “已经吓傻了，爸，你媳妇吓傻了。”江予泽看着方寒脱线的样子，忍俊不禁，说着还用胳膊肘撞了下旁边的父亲。 父亲忽然爽朗地笑了一声，“这个，小方啊，叔叔也不是思想不开放的老旧派，江予泽一直以来也不是个乖孩子，现在你肯在学习上带带他，叔叔没有理由反对你们谈恋爱。” 话毕父亲又沉声对江予泽说：“你也不能影响人家姑娘知道么？两人好好高考，到时暑假，爸爸送你们去旅行。” 江予泽：“……” 方寒急忙摆手：“不用了，叔叔，我们俩在这个时间段…确实不太妥，但我保证，在学习上，我一定会和他一起加油……他最近也挺努力的。” 父亲听着点点头，“不要有负担，我们江予泽肯读书，我已经谢天谢地了，他这小子，一直是放养式，不服管。” 方寒听着，看了江予泽一眼，嘴角微弯，“是么。” 江予泽急声打断：“好了好了，小方你也别紧张了，爸你也少说点。” 方寒：“……” 父亲似笑非笑地看了儿子一眼，继续对方寒说：“小方，你成绩不错吧？在班里排第几啊？” 方寒还没开口，江予泽已经抢答：“她一直是班里前五，爸，你别问了，要拖下水，也是我拖她。” 父亲总算心满意足，他更加欣赏地对着方寒颔首，半晌，才对江予泽严肃地说：“怎么说话呢？你也不能拖人家下水，两人一起努力，小方一看就是老实人，你可不能欺负人家，知道么？” “行行行。”江予泽敷衍道。 “小方，你多吃点，下次叔叔请你们去外面吃。” 方寒频频点头：“好，叔叔不用费心。” 终于安静下来，江予泽的父亲又问了几句，方寒一一作答，江予泽已经听趴。 最后，江予泽父亲提出要开车送方寒回学校，方寒还没来得及推辞，已经被江予泽一把拉了出来，两人到电梯里后，皆是长吁一口气。 “我爸有点烦。”江予泽靠在电梯上，无力地说了句。 “没，挺好的。”方寒好生站着，愣愣地回了句。 江予泽忽然笑了一声，他抬眼睥睨着方寒：“你很怕见家长啊。 方寒缓过来，看他一眼：“你要不要试试？” “怕的还是你啊。”江予泽斜楞着头，淡淡地调侃道。 方寒认输，是，这种事，总是好学生输。 走到小区外面，江予泽点了一根烟，橙黄的火星亮起，被融在昏黄的路灯下。 小区外的人行道上，有个女人站着，她穿着一件薄薄的米色大衣，脖子处围了一块驼色围巾，身姿修长纤细，束着长发，在树底下来回踱步。 方寒淡淡看了她一眼，回头看着含着烟的江予泽：“憋坏了么？” 江予泽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卷，瞬间被风吹散，“你想去哪？” 听到声音，女人低着的头抬起来，她看向江予泽和方寒。 “嗯？什么去哪？” 江予泽慢慢吐着烟，声音带点嘶哑：“毕业后，去哪旅行？” “哦……没想过。”方寒紧了紧衣服，秋天的夜晚，带着袭人的湿气了。 “去西藏吧。”江予泽说。 方寒转头：“为什么？” “不是说，一个人一辈子必须去一次西藏吗？” 方寒噗嗤笑出声，“你还信这个？” “如果有个地方，必须去一次，那就只去一次，和你。”江予泽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摇曳的灯火烛光。 方寒缓缓看向他，声音微不可闻：“好，和你去。” 江予泽笑了，他把烟抽完，往地上一扔，踩灭了火星。 树下的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方寒撞撞江予泽，问他：“你认识那人么？” 江予泽循着方向望过去：“不认识。怎么了？” 方寒哦了一声，她咬咬唇：“没什么。” “冷不冷？”江予泽见方寒脸冻得煞白，把自己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头上。 方寒眼前一黑，她把衣服一把扯下，结果用力过猛，衣服卡在了头上，方寒急着喊了声：“江予泽，你——” 江予泽向后跳了一步，他弯着腰，两手按在膝盖上笑得发颤：“方寒，你太好玩了。” 方寒终于把自己解救出来，气急败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在风中，单单穿了一件短袖，旁边的女人往前跨出一步，又顿住。 方寒移回视线，对着江予泽：“别闹了，快把衣服穿上。” 江予泽笑着走过来，把外套披在方寒小小的身子外，声音低低的：“穿着。” 方寒叹了口气，对他说：“那你快回去吧，我打车回学校。” “我送你。” “不行，你快回去，你爸爸还在等着你呢。” 江予泽一把捁住方寒的肩，把她往自己这靠了点：“我爸的意思也是要送你。” 方寒：“……” 打到车后，江予泽送走方寒，回来的时候，他浅浅地瞥了一眼那个女人，女人匆匆看了他一眼，然后疾步走开。 方寒坐在车上，她蹙眉想着，忽然她抬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掉头，回刚刚的春香花苑门口。” 师傅往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啥？要回去？” “是，麻烦您快点。”方寒催促着，呼吸都有些乱了。 司机也没再多问，到前面掉头后，加大油门把方寒原路送了回去。 方寒下车后，司机还探出头喊：“小姑娘你的车钱还有多的！” 方寒边跑边挥手：“不用了，不用了！” 她会不会是，是…… 方寒脑子胡乱地想着，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沉，夜晚的风灌入嗓子，身上的黑色风衣，在此刻变得沉重起来。 回到小区门口，空无一人。 方寒立马跑到街道外，她左右看了看，忽然，凝目，有个身影在前面的桥上，路灯照在她的头顶，她低着头，依旧看不清面容。 方寒朝着她的方向跑过去，女人似是感觉到了，她缓缓抬起头。 方寒一路不停地跑到她面前，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跑得太急，方寒脸色显得愈发的惨白，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半晌没说话。 女人眉清目秀，面容保养得很好，却有一种藏不住的憔悴，她也盯着方寒看，嘴角微动。 方寒开口：“您好。” “你好，有什么事么？”女人敛着眉眼，声音寡淡，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别的表情。 方寒捏了捏手心，那里竟然已经出汗了，她踌躇地问出口：“您是不是……” “你认错人了。”女人打断她，声音冰凉，眉头微皱。 说完，女人转身要走，方寒在她身后，声音轻轻的，一字一语渗入人心：“去看看他吧，他一定想你，很多年了。” 女人脚步顿住，她身体微颤：“你在说什么？” “您是江予泽的母亲，对么？” 女人沉默了，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像狂风中被刮倒的细枝条。 有太多的低情曲意，压在心口，让人窒息。 方寒眼角有些湿，被风吹开，她看着女人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那个倚在窗台吸烟的少年，他们是那么相似，那么难言。 “母亲？”女人哼笑一声，她激动起来：“我不配做母亲，我不配。” “他一定恨我，恨死我。” “没有人会不恨丢下自己的母亲，”方寒走上去，她轻轻握住女人的肩，给她力量，接下去说：“也没有人会不想自己的母亲。” 女人眼里已经抑制不住涌上眼泪，她眼角皱起细纹，声音颤抖着：“不，来不及了，我见不了他，我不能见他，他恨我，他一定恨我，是我对不起他。”她喃喃自语着，双手捂着脸，那里被泪水一遍遍淌过。 方寒看着她，心里泛上说不清的苦涩，她噙着眼泪，对女人说：“没有什么是来不及的，只要活着，都来得及赎罪。阿姨，我没问过他，但我能感受到，他是一个孩子，他想自己的妈妈，他想。” 说完，方寒憋着的眼泪终于穿破眼睑，淌下来，夜风吹着两个薄弱的身影，在摇晃的灯光下，忽明忽暗。 女人无助地看着方寒，脸部微微抽动，她呜咽着问：“真的么？” “是，是真的。”方寒笃定地说。 女人擦了把眼泪，她平复着心情，对方寒说：“谢谢你，谢谢你，他有你在身旁，谢谢你照顾他。” 方寒抓着女人的手，她哽咽道：“阿姨，您考虑考虑，或者高考后，您一定要去找他。” 女人也紧紧握住了方寒的手，颔首道：“好，等他考完，我去找他。” 方寒点头，心头松了一口气。 女人又抬眸，断断续续地问：“他、他成绩好么？有没有旷课，能不能考上好大学？” 方寒低头，又抬头，目光坚定：“他最近很努力，成绩在进步，成绩我帮他，他人生缺的口子，您一定要帮他，好么？” 女人鼻子一酸，眼里再一次泛起泪花，“好、好，谢谢你，阿姨不知道说什么，阿姨答应你，请你也一定要多帮帮他。” 方寒擦了擦眼泪，她笑着点头，心里的苦涩味慢慢褪去，脑海中留下一个窄窄的巷口，那里黄昏熹微，有一个少年蹲着，那一刻他的背影，温暖如焰。 那个少年，他心里缺的口子，总算能有人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和女人留了联系方式后，方寒朝出租车里的女人挥挥手：“阿姨再见。” 女人从窗口探出头，她露出温和的笑容：“再见，方寒，今天你教会了阿姨很多，阿姨不会忘记和你的约定。” 方寒淡笑着，看着车子开远。 方寒站在路灯下，晚风吹着她羸弱的身影，身上的黑色风衣随风飘起。 方寒摸了摸身上披着的风衣，嘴角微弯，而后迈腿，在路上慢慢走着。 半晌，口袋里一震，方寒掏出手机， 【小方，到宿舍了？】 方寒顿了下，回了句： 【……嗯。】 几秒后，新信息： 【明天看电影，早上10点，我来接你。】 方寒边走边回： 【行。】 另一头秒回： 【没话要说了？】 方寒思忖了两秒，发出： 【江予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受。】 江予泽看着短信的内容，有点懵了，他手指快速敲打： 【什么感受？】 方寒转头，看向刚刚那盏路灯，回： 【喜他所喜。】 悲他所悲，方寒在内心默默地接下去说。 江予泽顿住了，喜？喜什么？ 【？？？】 方寒看着三个大问号，笑了， 短信又飞来： 【见完家长你真傻了，还吟诗？？】 方寒：“……”是傻了，一前一后，冥冥之中，见了两位家长。 --- 爬完5层楼梯后，方寒走到寝室门口，门半掩，推开，方寒站着，她看见了一个人。 徐露站在阳台和方寒寝室的人聊天，转头，看见是方寒回来了，立马笑着和大家说了句话，便疾步走出来。 方寒敛着眉看她，她把方寒一路拉到走廊角落里。 两人站定，徐露看了看旁边几米开外人也走完了，才开口说：“那个……今天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这样乱来，后来我不是也求情了么，我是真——” “行了，”方寒打断她，她淡淡说了句：“徐露，怕事就别整事，如果有下次，我不会沉默的。” 徐露怔住了，她没想到看起来软柿子一个的方寒会说这种话，但她没心思顾及这么多，只又小声说了句：“那江予泽那里……” “你们不去动他，他也不会来惹你们。” “哦……又不是我想弄他。”徐露暗暗嗫嚅了声，方寒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徐露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角落，在走廊里越来越明亮，她莫名觉得眼前这人，以前让她觉得有无法言说的无力感，如今这种感觉只增不减。 回到寝室，方寒准备先去洗澡。 玉玲暗戳戳地飘过来，阿敏也在旁边边啃火龙果，边抖着她灵活的眉毛。 方寒隐隐觉得有事，但她暂时保持沉默，莫要引火烧身。 奈何火势凶猛，已经烧到军营了，玉玲贴到方寒耳边，慢悠悠说了句：“方寒，我们下午知道了一个八卦，你猜是关于谁的？” 阿敏从凳子上下来，穿上拖鞋，也凑过来。 方寒看了一眼俩室友，“谁……” 两人眼睛里都闪着异样的光，她们狡黠一笑，异口同声道：“你。” “我？” 玉玲憋不住了，她急声说破：“我们班有人喜欢你。” 阿敏干脆不咬火龙果了，换咬手指，咬了一会，她问方寒：“你猜是谁？” 方寒把目光缓缓在她们中间飘移了会，最后她摇摇头：“不知道。” “啊呀，就是——”玉玲的大嗓门一吼出来，就被阿敏一掌给按下去，“你猜呗，给你点提示，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 玉玲冲动地接上：“而且他有点胖，有点呆，还是班干部，最大的那个。” 阿敏：“……” “这还猜个屁！玉玲你真是头猪。”阿敏骂道。 玉玲嘀咕了句，然后一脸偷笑地看着方寒。 方寒额头冒汗：“……” “是班长啦，今天下午我们坑他请我们喝奶茶，然后我们玩了一把真心话大冒险，他这老实人，真心话就真说出来了。”阿敏直接道破真相。 “是啊是啊，我真想不到，胡哲宇竟然会喜欢你，你已经名花有主了啊！”玉玲激动地说。 阿敏又咬了口火龙果，懒懒说了句：“啊呀，喜欢这种事又不犯法的，他这种性格，可能已经暗恋方寒好久了。” “那方寒，你觉得胡哲宇怎么样啊？”玉玲眨着发光的眼睛，期待地问。 阿敏又一拍玉玲的脑袋，“肯定不喜欢啊，看看江予泽，再看看胡哲宇，完完全全，两种类型，有一无二！” 方寒顿了半天，缓缓说：“我不喜欢……” “啊呀，班长好可怜啊。”玉玲长叹。 阿敏点点头，回到凳子上：“问爱情为何物，它自当有命数。” 玉玲：“……” 得空，方寒终于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飞逃到厕所去洗澡。 --- 翌日，早上9点50，方寒在校门口的树下等着，她穿着一件黑色针织毛衣，一条深色牛仔背带裤，下面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5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里面的少年招招手：“小方，上来。” 方寒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少年上下打量了她几秒，嘴角带笑：“小方今天穿得挺正。” 方寒看他一眼：“能不能别叫我小方。” 江予泽乐出声，他笑了几声才说上话：“好的，小方。” 方寒瞪他一眼，江予泽瞬间悻悻地闭上嘴。 下车后，江予泽一把拉住方寒，两人手牵手，走到电影院里。 取完票后，江予泽看见方寒在旁边买爆米花和可乐，他立马走过去，准备掏钱。 方寒拦住他：“不用了，我付好了。” 江予泽眉头一挑，调侃道：“诶哟，小方，动作挺快。” 方寒拿到大桶的爆米花和可乐就往江予泽胸前一搁，后者慌忙接住。 方寒拿起自己的可乐就往前走，江予泽在后面喊：“喂，票在我这啊。” 方寒脚步顿住，她转身，静息两秒，开口：“那小江，你先走。” 江予泽睁大眼睛，笑了声：“什么？小江？我靠……土爆了……” 方寒忍住笑，她淡淡地看着江予泽。 江予泽咳了声，把电影票递给了检票员。 落座后，江予泽抬起长腿就挂到前面椅子上，方寒一拍他的腿，后者无动于衷。 “江予泽。” “干嘛？”江予泽懒洋洋地偏头看方寒一眼。 方寒皱着眉：“别搁，前面人怎么坐啊。” 江予泽又懒懒地回了句：“前面两座位的票我也买了，没取而已，你也可以搁。” 方寒：“……” 江予泽见方寒半天没说话，又转过头：“怎么了？不然我腿弯着不舒服。” 方寒眯着眼看他：“那姚明不用看电影了？” 江予泽笑了：“他的话，估计得把前面这一列的电影票都包了。” 方寒叹了声气，也没再坚持，她抓了一把爆米花放到嘴里，嚼了嚼，响声嘎嘣脆。 过了会，江予泽搁着的长腿抖了两下，然后乖乖收下来，他把脸贴到方寒耳边，看着她：“现在开心了？” 方寒没说话，灯一暗，电影开始了。 放的是一部国产的青春小电影，女主男主在高中读书时，莫名其妙在一起了。 这一幕的时候，江予泽和方寒相视一眼，然后都伸手拿一把爆米花，手还撞在了一起。 身子一麻。 转眼到了大学，女主男主莫名其妙又吵架了。 江予泽眼皮微阖，他已经快睡着了。 方寒皱着眉看着电影的画面，江予泽的头朝右边上下晃着，最后沉沉一下晃到了方寒肩上，方寒一惊，然后保持姿势一动不动。 电影画面依旧在播放，后来女主男主莫名其妙分手了，方寒也觉得剧情实在没趣，又不敢嚼爆米花，轻轻喝了口冰镇的可乐。 自己的左肩有些麻，有些热。 江予泽睡着时，呼吸很平静，起起伏伏，低沉而平稳。 方寒嘴角微勾。 电影慢慢进入高|潮，男主为了完成和女主的约定，在分手的几年后独自去了他们相约的地方，却在那里遭遇车祸。 女主在听到他出事的地点时，瞬间崩溃了，他还记得，他还记得。 女主冲到医院，抱着弥留之际的男主失声痛哭。 男主脸上挂着平淡的笑，他用唇语说：“我爱你。” 然后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是入睡了，女主痛哭流涕，她抓着他的衣袖，却什么也抓不到，那个约定，她注定赴不了，今生今世，于她，只余惄焉如捣。 方寒依旧一动不动，但她脸上掉下了眼泪，说不上有多感动，只是这对情侣太苦了，这个结局，太苦了。 所有的前奏都是莫名其妙，除了最后的结局，仿佛是命中注定，有些遗憾，你活着，必须尝。 “那我宁愿是死的那方。”方寒兀自说了句。 江予泽睡得睡眼惺忪，他听到方寒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迷糊地问她：“嗯？谁死了？” 方寒拿起袖子擦了擦脸，“电影都放完了，你醒了？” 江予泽直起身子，转了转脖子，他转头接着问：“谁死了？” 方寒低声说：“男主死了。” 江予泽忽然凑近，借着暗暗的屏幕光，他分明看见了方寒眼睛残留的泪渍，他乐着说：“你看哭了？” 方寒顿了顿，“怎么了，大家都哭了。” 闻言，江予泽往四面八方看了看，果然不少女生攥着纸巾哭得稀里哗啦，甚至还有几个男生也喃喃自语：“我靠……我一个男生都看哭了。” 江予泽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就这德行，还你一个男生……” 方寒甩了甩肩，继续看着最后几幕。 江予泽喝下大半杯可乐，他淡淡问：“我死了，你也哭这么惨么？” 方寒惊到，她骤然转身，一把抓住江予泽的手，“你不要乱说，不要…乱说。” 方寒说话的时候，气息都紊乱了，江予泽呆呆地看着她煞白的脸，而后淡笑：“开个玩笑嘛，你真这么紧张？” 方寒松开他的手，她坐直身子，眉眼微皱：“别开这种玩笑。” 江予泽伸手，握住方寒冰凉的细手，他收回笑容，正色道：“那我答应你，你死我再死，不让你难过。” 方寒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她想，是的，就像电影里，如果有人要走，谁留谁难过。 想着，她胡乱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到对面少年嘴里：“吃你的爆米花。” 江予泽差点没喷出来，他满嘴鼓着，低低抱怨道：“我他妈是被你噎死的。” 方寒听着偷笑出来，而后，防不胜防，自己嘴里瞬间也被少年塞了好大一把爆米花。 “你…江…唔……”方寒含糊不清地抗议。 江予泽喝着可乐，笑得前仰后合。 灯光倏一下亮了，少年肆意的笑容更加朗然，仿佛是沤珠槿艳里一朵绽开的昙花。 方寒看着，有一阵的恍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看完电影，两人去一家韩国料理餐厅吃饭。 落座后，江予泽大手一挥，潇洒地点了一份四人餐。 方寒目瞪口呆：“……” “咱们两个人。”方寒严重怀疑眼前的人的小学算术有没有过关。 江予泽嘴角轻轻一扯，他凑近，抬手摸了摸方寒头顶柔软的头发，“我知道，我一个顶四个。” 方寒欲言又止，内心狠狠腹诽，敢情我不是人？ 江予泽眼睛里有水波荡漾，他笑得恣意，仿佛在说，小猫咪，你有什么意见么？ 方寒皮笑两下，然后低头开始烤肉。 红色的肉片，在烤盘上排列整齐，碰到高温，就滋滋滋地开始蜷缩。 江予泽嗤笑一声：“你在让这些肉站军姿？” 方寒抬头白他一眼，然后接着队伍摆烤肉。 江予泽夹起一块烤熟的牛肉，然后沾点酱料和孜然粉，把生菜裹着肉一卷。 刹时，方寒嘴前就杵了一块肉卷，她睁着眼睛，盯着江予泽看。 江予泽抬抬下巴：“张嘴啊。” 方寒怔怔地哦了一声，然后咬了半只，另外半只挂在嘴外，然后她看江予泽又夹起一块肉。 方寒三下五除二把肉吞下，然后摆摆手，“换我。” 江予泽动作停下，抬眸看着方寒慢悠悠地包起一个圆润的肉卷。 然后他张嘴，候着。 候了半天，怎么还没有送到嘴里…… 江予泽眼睛一撇，看见方寒微笑着举着肉卷。 江予泽又抬抬下巴，方寒点点他的手。 江予泽：“……”然后他用手接过这只肉卷，一口闷塞进去。 方寒仿佛没有察觉，继续包肉卷，对面的少年的身子扭动了几下，方寒浅浅笑了。 方寒又递出肉卷，江予泽蹙着眉看着她，然后伸手。 怎么还不搁上来。 然后方寒像幼儿园老师哄小孩子吃饭一样：“啊……” 江予泽凝噎了，他抢过肉卷，又一口闷塞。 方寒笑出了声。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眼前又站着一只来势汹汹的肉卷，总觉得它是抗着阴谋的绿野士兵。 方寒按兵不动，江予泽嘴角弯着，“嗯？” 方寒干笑：“咱们自给自足吧。” 江予泽摇摇头，把肉卷又往前送了送，然后方寒抬手接过。 盯着这只肉卷老半天，方寒深呼吸一口，然后咬下。 嗯，味道挺好，没什么不对。没什么……不……对？？ 下一秒，方寒就差点没一口喷出来，江予泽已经笑颤了，他倒了杯茶水，递给此时已经脸似火烧云的方寒。 方寒面部的五官拧成了一团，她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水，一停下，喉咙里那股又涩又辣的味道又横冲直撞上来。 江予泽把烤盘上熟了的肉都夹到方寒碗里，“我错了，还以为是抹茶味的酱料……” 方寒内心仿佛核电站爆炸一般，她刚想开口怒斥，喉咙一烧，又咕咚咕咚地把杯里的水全喝光了。 半晌，方寒终于缓过来，脸上一块白一块红：“江予泽，你————” “你声音都哑了。”江予泽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寒。 方寒清了清嗓子，“你想杀人么？” 江予泽立马举起手掌，一脸正直对天发誓：“我是爱猫人士。” 闻言，方寒已经一命呜呼。 从餐厅出来，江予泽牵着方寒，把她一路拎到“电动城”里。 方寒摆正身子，左右看了看，到处是一丛丛神采飞扬的少男少女，玩得正嗨。 转眼，江予泽已经换来了一堆游戏币，他脸上痞痞地笑着。 “好学生没来过？” 方寒真诚地点了点头。 “那今天放开了玩。” 然后坏学生带着好学生开始了游戏之旅。 两人先来到了极速摩托，方寒学着江予泽把游戏币往洞口投进去，然后倒计时，3,2,1，屏幕上,酷炫的摩托车开始驰骋起来。 “按这个可以加速。”江予泽探过身来，按了下方寒左前方的按钮。 方寒愣愣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完美地撞上了护栏。 江予泽：“……” 最后少年轻轻松松拿了第一名，方寒则妥妥收到了“很遗憾您与冠军失之交臂，要再来一局吗？”的系统提示。 江予泽从车上跳下来，他勾勾手：“走，去玩个你喜欢的。” 方寒吞了口口水，暗想，这里能有什么我喜欢玩的？ 然后两人在娃娃机前站定。 “你有抓到过么？”江予泽偏头问旁边的小身板。 方寒摇摇头，看着玻璃门里面的娃娃。娃娃说不上有多好看，但娃娃机里的娃娃总是有种魔力，它们仿佛无时不刻都在朝外面的人招手，来呀，来抓我呀。 江予泽嘴角一斜，“你信不信我能抓起来？” 方寒摇摇头，忽然她又点点头，然后握拳作加油姿势。 江予泽手弯了弯，轻轻和她的拳头撞了一下：“看着啊。” 游戏币投入，声音响起，倒计时敲击着人的心跳。 方寒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上方来回游走的大钳子，“抓这个，抓这个。” 江予泽看准了，“啪”一按键，眼看着就要抓起来了，方寒难得抑制不住的激动，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了江予泽的袖子。 江予泽信心满满，在钳子抓起里面的大脸猫时，方寒简直兴奋地要跳起来，然后令她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江予泽抓起整个娃娃机的机身往自己这边猛地一晃，钳子下的娃娃也华丽地来了个抛物线，最后不偏不倚，直接落在了洞口处。 方寒惊呼一声，成功引来工作人员的注意。 “诶，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江予泽笑得身子都弯了，方寒嘴角还咧着，脸上的笑却僵住了。 小哥一脸嫌弃地看着两人：“这不能这么使，这个娃娃不算。” 方寒秉着犯罪团伙的心态，一声不敢吭。 娃娃已经掉出来了。 江予泽拿出娃娃，然后递给方寒，把小哥晾在一旁。 “拿着。” 方寒踌躇着，这到底是接好呢，还是不接好呢…… 小哥无语，嚷嚷着上来要夺娃娃，江予泽反应飞快，他把娃娃往方寒怀里一塞，转身捁住了扑腾的小哥。 “这点钱买点烟，一个娃娃就算了，给我女朋友开心下。” 小哥面露难色，伸手接过了几张百元钞，还在犯嘀咕：“我们这有监控的，老板发现了肯定要骂我。” 江予泽拍拍他的肩：“我说兄弟，你把买来的烟，递他一支，至于为了一个娃娃和你过不去？” 小哥咬了咬牙，“行行行，没下次啊。” 江予泽嘿嘿一笑，然后转身，对着呆立在原地的方寒耸耸肩。 方寒举举娃娃：“可以了？” 江予泽没事人一样走过来，侃侃道：“那人说我太帅，把娃娃机砸碎了他也不想管了。” 方寒：“……” 少年笑了，方寒也笑了，大脸猫哭了：被你们抓到了。 --- 从电玩城出来，快傍晚了，晚上还有万恶的晚自习。 方寒举着一个粉色的甜筒，对着眼前的高个说：“玩了一整天了，晚上要收心学习了知道么？” 江予泽弯腰，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然后抹了一点冰淇淋，往方寒小巧的鼻尖上轻轻一滑。 一手甜筒，一手大脸猫的方寒无处可躲，她睫毛一颤，“干什么？” 江予泽笑出声：“方寒你呆呆的样子好————” 方寒拿手背擦了擦鼻尖，那里痒痒的，她吸了吸鼻子：“嗯？” 江予泽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甜筒，往前懒洋洋地走了几步，嘴唇碰到冰冰凉凉的冰淇淋，凉飕飕的。 “可爱。”江予泽低低地哼了一声，嘴里还含着融化的冰淇淋。 方寒没有听到，她捏了捏大脸猫，自言自语：“大脸猫啊，他又抢人东西吃，你说怎么办好？” 大脸猫无奈脸：“别扯了，人家的脸已经这么大了。” 方寒从后面追上前面松松垮垮的少年，手里的大脸猫被晃地天旋地转。 大脸猫忽然好怀念在娃娃机里的日子：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追随一对热恋的少男少女。 长长的走廊上，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两个被黄昏拉长的身影，点点窜动，向彼此缓缓靠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晚自修时间，教室里十分安静，王大新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欠身看看大家在写点啥。 胡哲宇满脸通红，倒不是写题写的，而是看到方寒瘦瘦的背影离自己墨丈寻常，那天真心话大冒险，自己一个不知所措就道出心底的秘密，此时就变成一团无形的火，挥之不去地烧着自己的脸。 “我说，班长，吃-春|药啦？”陈子韬无聊地转着自己手里的黑笔，转头看着满脸潮红的胡哲宇。 胡哲宇结结巴巴地回：“我、我热的。” “哈哈哈哈哈哈……”陈子韬没忍住，忘形地笑起来。 “他妈快冬天了，你热？”陈子韬讥讽道。 还没等胡哲宇回话，陈子韬头上被人一剂狠狠的爆壳栗子。 王大新黑沉着脸，声音带着气愤的粗气：“你不要学，不要影响别人！再在自修课说话，把你桌子拉外面去！” 胡哲宇头也不敢抬一下，陈子韬撅着嘴也恹恹的不说话。 方寒提笔的手指不觉捏紧了些。 下课后，方寒敛了敛呼吸，然后转过来，递给胡哲宇一张数学测验卷。 胡哲宇一愣，心跳都漏了半拍。 方寒淡笑着，她点点试卷右下角的一道大题，上面贴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前天你问我这道题怎么算，我写在这了。” 胡哲宇坐得直直的，他看着方寒清澈无波的眼睛，她应该是还不知道吧，顿时松了一口气。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害怕对方知道，有时候害怕对方不知道，很明显，胡哲宇是属于前者。 “哦、谢、谢谢。”胡哲宇佯装镇定地说着。 “没事。”方寒说完转了回去。 胡哲宇低头看着方寒工整娟秀的字迹，不由自主地笑了，厚厚的镜片蒙上雾气，他拿下来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再戴上，纸上纤细的字体仿佛更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视网膜上。 --- 本以为一切都没事了，直到晚上回寝室时，江予泽二话不说给胡哲宇拎到角落里。 说拎其实是拖，毕竟胡哲宇的体重在那，饶是江予泽这会也是力不从心。 到了走廊暗处，江予泽松开胡哲宇的领子，那里都被扯得变形了。 胡哲宇呼哧呼哧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憋死。 “说说吧。”江予泽靠在墙上，点起了一根烟，脸上被打火机照亮一瞬，又暗沉下来。 胡哲宇慌乱地看着他嘴里的烟，急声道：“这里不能抽烟啊，要是被老师发现……” “说重点！”江予泽不耐烦地吐出一口烟，烟圈迎上胡哲宇焦急的胖乎乎的脸。 胡哲宇瞬间被呛到，撕心裂肺地咳了老半天。 江予泽火了，他把烟一下按灭在胡哲宇脑袋旁的墙上，火热的烟头碰到冰冷的墙壁，“呲”一声：“你喜欢方寒？” 胡哲宇心头一震，愣住，原来是这件事啊。 他下意识点点头，然后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江予泽模糊的脸庞。 江予泽忽然笑了，他不紧不慢地问：“你敢来抢她么？” 胡哲宇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呆呆地摇摇头。 这对手，真是南风不竞，江予泽点点头，他两手抓住胡哲宇宽硕的肩膀：“你可以喜欢她，不过她是我的，你不要期待太多。” 江予泽说完转身要走，胡哲宇眨着眼睛，然后他反应过来，突然从后面抓住了江予泽的胳膊。 江予泽毫不戒备，淡淡转过头：“还有事？” 胡哲宇依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他认真地说：“江予泽，方寒是个好女孩，你不要辜负她。” 江予泽听着，嗤笑一声，“还用你说？” 胡哲宇慢慢松开手，他低低地说：“呃……那就好。” 江予泽转身拍拍他的肩，“你人不错，可惜碰上我了。” 胡哲宇没听懂，江予泽已经走了，他边走边举起手挥了挥。 回到寝室，江予泽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 【江予泽，晚上的英语单词还有作文范文看了么？】 江予泽嘴角一扁，回出去： 【看了。】 信息五分钟后有了新回复： 【那就是没看，快要期末考试了，别松懈。】 江予泽试图转移话题： 【方寒，如果有另一个人，不管是谁，你还会选择我么？】 方寒看着短信怔住了，如果还有一个人，她忽然想起了胡哲宇，然后立马回复： 【江予泽，你做什么了？】 江予泽轻笑： 【我至于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我，你会不会选择我。】 方寒舒出一口气，她想起了那个傍晚的操场，那个远去的少年的背影，还有她冲动之下说出的留下他的话。 当初说要在一起的话，仿佛是命途使然，方寒是慢热的，那个时候，她对少年不是掏心掏肺的炽烈的喜欢，只是有什么在推着她，让她伸出了手，抓住了那个害怕受伤而要转身离开的少年。 那种心情大抵是不可名状的。 而如今，这个朝夕相处的少年，早已在方寒心里烙下他自己的印子，不深不浅，却不可风干。 【怎么不说话？】少年终究急了。 方寒被手机的震动声拉回了思绪，回出简单的一句： 【江予泽，至此这年，再无他遇。】 江予泽看着方寒的短信，仿佛能想象她说出这句话时，淡淡的脸上，有着坚毅的表情。 少年心满意足，他紧绷的手指此时敲打自如： 【come.在英语书上看到的，据说是奥巴马说的，老子改一下，come.】 其实江予泽不记得了，他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时，是那天在英语办公室里读课文，也正是那一天，他在门槛处撞上了那个小小的身板。 从那一刻起，没有人知道，最好的已经到来。 另一头的方寒被他的布鼓雷门逗笑了： 【你的英语水平相当高了。】 江予泽努努嘴，这……赤果果的讽刺。 方寒收起手机，脑海里停留着少年刚刚打出的“come.” “sodoi.”她轻声低吟。 夏桐放下耳机，抬头看见方寒捏着手机，浅笑的样子。 她挠挠自己蓬松的短发，对着方寒说：“这么幸福呢。” 方寒闻言，抬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夏桐摘下眼镜，眯着眼对方寒说：“方寒，等高考这场恶战结束了，我也要考虑谈场恋爱，感受一下你此刻妙不可言的心情。” 方寒噗嗤笑出来，她点点头：“行，你是理智派，冲动派在此身先士卒了。” 夏桐摆摆手纠正：“哪有，你是拯救派，你看江予泽现在成绩上升这么快，我真的佩服你。” 方寒舒心地笑着，其实，对于那个少年来说，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只是它是一种证明，证明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潦倒，而是真正地活着，为他自己。 不一会，寝室熄灯了，夜幕降临，每个人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入睡，那一晚，方寒睡得特别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江予泽一起经历了高考，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她偏着头问少年：“江予泽，你觉得考得怎么样？” 少年不咸不淡地说：“就那样。” 方寒轻轻笑着将少年的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江予泽，你知道吗，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你努力了，你就赢了。” 少年不在意这些，他弯下腰，对着眼前的人说：“那我们可以去西藏了？” 方寒抬手摸了摸他额际的碎发，丝丝缕缕的触感，仿佛不太真实，“可以了，江予泽。” 少年像个大男孩笑得十分舒泰，他说：“方寒，我们要一起走过全世界。” 方寒问：“那我们要走多久？” 少年回：“不久，就一辈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醒来后，方寒睁着眼睛，盯着暗黑的天花板，久久没有移开。 梦里的每一幕都历历在目，它是那么清晰，反而让人觉得愈发的不真实。 “江予泽。”方寒不由自主地低声唤出他的名字。 进而想到他此时一定躺得歪七扭八，睡得正酣，方寒紧揪住被子的手才渐渐松开。 --- 早上，方寒和夏桐到教室比较早，夏桐灌好热水后就全身心地开始了语文早读，而方寒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时不时转过去看那个角落里的主人有没有好好地坐在那。 第一次转过去，没有。 第二次转过去，还是没有。 第三次转过去，则刚好撞上江予泽半眯着的眼睛，他打着哈欠，窗户夹缝中射进一束晨曦微光，照着一抹松懒的微笑，他在那坐着，好像新鲜的早晨，一颗被剥壳的鸡蛋。 那个少年，饱满而富有朝气。 相视两眼，少年眉峰一挑，眼珠向上挑动两下，示意方寒老师来了，方寒会意，立马不动声息地转了回去。 快要期末考了，大家学习的劲头都比平时翻了几倍，毕竟此番学习后，就是春节了，这就意味着可怜的高三学子，将要面对一批又一批的三姑六婆来询问自己的期末成绩和连自己都尚未考虑清楚的高考志向。 兴许，即使你志在山野，别人也拿庙堂之高来衡量你。人情包围着的现实有时也是血淋淋的。 顷刻，朗朗的读书声掀起风浪，响彻着一栋栋古朴的教学楼。 在日复一日，马不停蹄的复习中，万众瞩目的期末考来了。 考前，各位任课老师还放心不下，纷纷跑自己教的班级里来回转悠，给大家答题解惑，数学老师提高嗓子，眯着老花眼在黑板上出了几道函数大题，考前老规矩——押题。 语文老师的花裙子扬得老高，她走起路来，犹如雨里来，风里去的骑士，一叠叠字词辨析和古诗词鉴赏的讲义在空中随着她摆起的裙角，无风自舞。 王大新照旧把自己的中心据点扎在教室里头，动不动拉住要走的任课老师，然后大喊一声：“有没有人要问问题啊，xx老师要走了啊，不问可来不及了啊，不要害羞啊，有问题一定要提出来！” 焦急的班主任总是自带唐僧特质，班里同学们挠挠耳朵，脑海中不觉浮现出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里那个啰嗦又可爱的唐僧： 你有问题一定要问啊，你怎么可以不问呢？你不问老师怎么知道你有问题呢？如果老师不知道你有问题又如何帮你解决呢？就算你学得很好了，可是你还是会想问问题的，你真的不想问吗？那你就别问了，你不是真的不想问吧？难道你真的没有问题吗？ k——o. 对于王大新无时不刻的婆妈式瞎操心，全班的同学，除了学到入定状态的学霸，无人不想学着孙猴子大喊一声“我kao”，然后一拳将王大新打倒。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孙悟空对唐僧也是爱得深沉。 ——— 弹指之间，两天的期末考一结束，全班忽然有一种涅槃重生的感觉。虽然寒假到了高三学子这里也是缺斤少两，只有短短10天的假期，但是这种短暂的放松也是有则欢喜的存在。 放学后，方寒走到江予泽位子旁，点点他的书包，“把书包带回家。” “干嘛？” 方寒递出几叠整理的服服帖帖的各科试卷，上面都用记号笔圈划出了题目。 江予泽忽然想到昨天方寒问他要走了所有练过、考过的试卷，拿给她时仿佛是破篓子里的废纸，如今却被她细心整理成了一本本去了褶皱的“江予泽专用版讲义”。 “你牛。”江予泽由衷感叹。 方寒看他一眼，把讲义摊在桌上：“这里圈出来的都是重要的考点，或者是你错过的题目，回去每天至少看5张，然后自己练一遍，知道么？” 江予泽有一种我十分感动，又十分想哭的心情。 “嗯？”方寒见他有些分神，又问了声。 “方寒，要不要这么拼啊？”江予泽觉得眼前有点冒星星。 方寒低头想了一秒，然后妥协道：“每天看4张也可以。” 江予泽：“…………” “行行行，我看我看，毕竟你圈了老半天。”江予泽自我洗脑中。 “其实也没多久。”方寒真诚地说。 江予泽整理书包的手顿住，疲惫地抬头：“好的，学霸方。” 方寒笑出来，她把讲义对折好：“骗你的，昨天用了整整一个晚自修才弄好。” 只不过这点时间花在你身上，不觉多而已。 江予泽眯着眼点点头，“那我把这些题目啃得骨头也不剩，你放心。” 方寒撇撇嘴，等少年背起书包，两人一起走出了教室。 不料，迎面撞上了雷厉风行走过来的王大新，王大新笑容满面，问了句：“回去了啊？” 江予泽的手还牵着方寒的衣袖，方寒抽出手臂，身子往左侧移了一小步。 王大新眼尖，目光先落在江予泽悬在半空的手上，又再次入微地打量了下两人。 “怎么？要干啥啊你？”王大新问。 方寒眼疾手快，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卷子，塞给江予泽：“试卷还你，谢谢。” “老师，我先走了，再见。”方寒低着头和王大新打了招呼后，就先走出了教室。 江予泽拿着试卷，然后走到王大新身边：“那我也走了啊。” 刚没走出去几步，就给王大新揪住了领子，王大新身高不够，还是踮着脚揪的。 “手里卷子，给我看看。” 江予泽咳嗽了声，递出卷子。 王大新见他不反抗，也松开了手，接过卷子，上面姓名处明明写着“方寒”。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王大新万万没想到方寒这样一个本分的好学生也会撒谎，这让他方才心中的猜疑越加深切。 江予泽还偏偏是懒得解释的性格，他舔了舔牙，开口：“老师，你说，成绩好是不是硬道理？” 王大新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脸上肥肉一横：“是，可是你们俩——” 王大新一口气还没喘完，江予泽又不紧不慢地接着说：“老师，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成绩上来了？” 王大新顿住了，仔细一寻思，好像是这么回事，自己最近在课堂上也夸了这小子好几回。 可是，这能是他有资本谈恋爱的理由吗？按照能量守恒定理，他要是在谈恋爱这档子破事上花费了太多精力，学习方面怎么可能好好兼顾？！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物理老师，王大新脑海里瞬间跳出一个等式： e恋爱增=e学习减 太可怕了，这后果，不行！绝对不行！ 王大新心头一凛，准备重新找回状态好好训斥他一番，发现自己手里多了好几摞订好的试卷，看得出来是精心理过的。 江予泽看王大新一脸神游，摸了摸口袋，真想和他边抽一根边愉快地聊完这桩事。 王大新抖了抖手里的试卷：“啥意思啊？” 江予泽努努嘴，把手收回来：“这个是方寒帮我理的，呃……我不是在秀恩爱啊，就是说，我和她在一起之后，她一直带我学习，我的成绩上来了，她的成绩也稳定，这样不就好了么？” 王大新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他推了推眼镜：“啊，你的意思是，我还得代表学校给你们发个优秀奖章了？都快要高考了，你们一个个的头脑发昏，还整这玩意儿，不行，必须给我断了！” 江予泽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就是和老师周旋，他走过去拍拍王大新的肩：“老师，奖章就不用了，想开点，到时候看到期末考成绩，你再想想吧。” 王大新手重重一挥：“不行，你家长知道了肯定也不同意！” 江予泽笑了：“我爸知道这事，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已经到这地步了？王大新咋舌半晌，又皱眉斥道：“那方寒呢？她父母怎么想？” 江予泽搓了搓手，“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觉得一样。” 王大新闻言差点一个呸飞到江予泽脸上。 这会，江予泽耐心磨尽，他抡起讲义，一个箭步飞跑了出去，他把讲义往包里一塞，挥了挥手：“老师再见啊，不影响学习的恋爱都不算犯罪！” 王大新冲出去喊：“你小子给我回来！” 无力的呐喊，面前只余下一撮震荡的空气，少年无赖地笑着，然后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江予泽一路跑到校门口，来回看了看，发现一个熟悉的小身板正靠在墙上。 方寒感觉到旁边有人，转头，看见江予泽正微微喘气：“怎么这么久？被老师发现了？” 江予泽抓了抓头发，走过来，靠在墙上，弯腰看她：“没事，闲扯了几句。” “哦……那就好。”方寒低下头应了声。 江予泽抬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如果被发现了，你害怕么？” 方寒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如果被发现会比较麻烦。” “嗯？” 方寒吸了一口气：“我爸妈要是知道了，会疯的。” 江予泽淡笑：“是为你谈恋爱疯，还是为你和差学生谈恋爱疯？” 方寒也笑了：“前者疯，后者癫。” 江予泽点起一根烟：“那你呢？” 方寒站直，将江予泽的身体转过来面对自己，这一幕好像梦境里出现的那样，她抬手摸了摸少年额头的碎发，轻轻说：“他人看不穿的是我们努力的时候，江予泽，我们会赢的。” 少年偏头吹开烟雾，又转回来，低沉地回：“嗯，我知道。” “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去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了。” 少年放下烟，笑了。 方寒问：“你猜我们走完全世界这样的地方要多久？” 少年眯起眼，又吸了一口烟，回：“要不了多久，大概一辈子吧。” 方寒伸手握住眼前少年的臂膀，梦是虚幻的，你是真实的，梦里的话是真实的，此刻的你仿佛是虚幻的。 她眼角弯起，轻轻说：“是，不久，就一辈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走吧，我送你回家。”江予泽直起身子，伸出手。 方寒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明天你在家么？” 方寒顿了顿，回：“今天爸妈就会带我回奶奶家，再过几天就过年了。” 江予泽缓缓地哦了一声。 方寒脚步停下，捏了捏手里的大手：“怎么了？” 江予泽转头看她：“没。” 方寒没再说话，两人继续走。 走到马路边，旁边就是一个公交站，方寒转身对着江予泽，江予泽弯着身子，懒洋洋的。 “我坐公交车回家，不用每次都打的。” 江予泽眯着眼看她：“这就要走了？” 方寒磨了磨脚下的帆布鞋，抬起头，马尾辫从瘦弱的肩膀处滑下：“嗯，你也早点回家知道么？晚上再联系。” “我有这么好打发？”江予泽的皮肤在黄昏的余晖中看起来特别细腻，像松软泥土里爆出的新芽。 “嗯？” 江予泽握紧了手里的小手，抬腿往车站走。 “江予泽，你干嘛？”方寒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少年嘴角带笑：“送你回家，一起坐公交车。” 这时左边一辆7路车开过来，方寒指指车说：“这辆可以到。” 江予泽就把方寒一路拎到了车门口，又顺带拎上了车。 公交司机转头，蹙眉：“……” 上了车，江予泽习惯性掏出一张20要直接丢进去，方寒拍开他的手，瞪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绣花钱袋，从里面摸出4元，投了进去。 “走过去呀。”方寒推推江予泽。 车上挤满了下班的人，少年握住方寒细细的胳膊往后面挪了几步，然后自己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死死拎着方寒。 方寒感受到领子有一股莽直的拉力，扭了扭脖子，对眼前的少年说：“江予泽，我可以自己扶着。” 江予泽低头看见方寒把手搭在了座椅上，座椅处坐着一个男人，长得粗眉横眼的。 江予泽一个激灵掰下了方寒的手，然后眼珠子转了两下：“不行，我拎着你就好。” 方寒：“……” 方寒叹气，小小的身子转到江予泽身后，旁边坐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方寒重新把手搁在座椅靠背上，“行了？” 少年凝眉，点点头。 抱着孩子的妈妈笑了，不知是逗孩子逗的，还是什么。 江予泽还是一手拉吊环，一手握住方寒的细肩，自己的长腿绷直，站得稳稳的。 方寒随着车身的转弯，刹车，起步，来回微微晃悠，背着江予泽方向晃的时候，他的手就用力给她拽回来，朝着他的胸口晃的时候，江予泽手就完全松开，方寒甚至能感受到少年胸口冒着的热气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她的耳根子有点红，不知是车上有点闷，还是什么。 “你奶奶家在哪？”少年的声音响在头顶。 方寒将身子稍稍移开一点，呼吸了两下，说：“在乡下，木拾村，听过么？” 少年努努嘴：“没。” 方寒早有预料，向窗口外看去，“有点远，大概离你家，两个小时车程。” 少年若有所思，神色忽然轻松道：“不远。” “嗯？”方寒抬眸。 “那我们只能过完年再见了？” 方寒点点头：“是吧。” 车子一个急刹车，司机冲外面的小桥车吼道：“怎么开车呢你？”，车上的人叽叽喳喳探头张望情况，方寒一头撞在江予泽的胸口，少年身子微斜，悠哉地喃喃自语：“可能么？” 方寒揉揉自己的额头，皱着眉说：“还有两站就到我家了。” 少年回过神：“这么快。” “嗯，到我家门口那站下车后，你可以坐2路回家。” “我打车。”少年毫无犹豫。 方寒：“……好。” 车子徐徐停下，方寒先下车，江予泽从台阶上直接跳下来，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和腿。 公交司机再次斜眼：“……”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方寒耸了耸书包，说：“那我回去了。” 江予泽勾勾手：“来，抱一个。” 方寒站着不动。 江予泽走过来，轻轻把她拉入怀里，抬手揉了揉她有些散乱的头发，软软的，细细的。 七秒后，松开，“走吧。” 方寒觉得身上的热气慢慢散开，风吹着，眼前的少年和她。 “好，你也早点回家。” 少年抬抬下巴，“嗯。” 方寒站了一会，转身，招招手，“江予泽，再见。” 少年手里已经多出一根烟，他含在嘴里，摆了摆手。 方寒走进小区，抬手重新梳了梳头发，转头看见少年还站在那，他身边缭绕着烟雾，一圈又一圈。 这样看，他像一张陈旧的老照片上的故人，只有那点盘旋的烟雾让人知道画面是动态的。 方寒走上楼梯，刚要拿钥匙开门，后面响起熟悉的敦实的脚步声。 方寒转头：“爸？” 爸爸提着单位里发的山核桃礼盒慢慢走上来，笑呵呵说：“小寒啊，刚回来？” 方寒估算了下时间，支支吾吾地说：“嗯。” 爸爸看着她呆站在那，奇怪道：“没带钥匙？” “哦、没，我带了。”然后方寒顶着晕眩打开了门。 爸爸一进门，换好拖鞋，发现后面的女儿还是没动静，转身：“小寒？怎么了？” 方寒擦了擦额头：“没事，今天回奶奶家？” “是啊，噢哟，要带的东西真多，小寒，你快去房间整理一下你这几天要用的东西。”妈妈从房间里快步走出来喊道，拖鞋声塔塔的。 方寒脱了鞋，回：“好，妈，一会我帮你理。” 妈妈看来整了好久，披头散发的，她去卫生间匆匆洗了把手，就立马凑到方寒跟前，仔细瞧了瞧，叹道：“诶哟，我们小寒，妈妈就是养不胖你。” 方寒：“……”平常我都是在食堂吃的啊，妈。 爸爸看着妈妈忙前忙后，感觉自己也参与不进，咳了两嗓子，就先把妈妈整出的大盒子，一一搬下楼，往车子的后备箱里装好。 在奶奶来了五个电话之后，一家三口终于拉了家里的电闸，然后整整齐齐地出门。 方寒的书包比平时鼓了不少，妈妈敲敲她的书包，问：“带这么多书回来？” 爸爸拍了拍裤脚，接道：“放假学业自然也是不能放松。” 方寒低声开口：“里面装了个娃娃。” 爸妈同时看向方寒，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女儿从小不像其他女孩子热衷于娃娃这类东西，说装了课外书他们还相信，装了娃娃？简直是铁树开花，难得一见。 “娃娃？小寒，你？”妈妈眨了眨眼问。 方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无伦次道：“是一只大脸猫，脸特别大，抱着睡觉……特别香。” ……闻言，大脸猫在书包里阴沉脸：你才脸大，你全家都脸大。 爸妈相视一眼，笑了笑：“好好好，咱们快下楼吧，奶奶等急了。” 坐上车后，方寒坐在后座，这么一会，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路灯也亮了，世界仿佛忽然安静了。 车子缓缓开出小区，方寒淡淡地往外瞥了一眼，忽然，视线凝聚。 方寒按下窗户，探头，路灯下，少年弓着背，在抽烟，不知是第几根。 方寒想叫他，但哽住了喉，江予泽，你怎么还不回家。 不知他父亲回来没，如果没有，大概家里连一盏灯都没有亮着等他的。 方寒心里有些难受，少年没有看见她，他的碎发被寒风吹起，他低着头，脚边有好几个被踩灭的烟头。 妈妈转头对方寒说：“小寒，怎么开着窗户呀，爸爸车里开着空调呢。” 方寒愣愣地回了句，把窗户慢慢关上，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透过车窗的钢化玻璃看，那团影子，仿佛更死寂。 妈妈捋了捋头发说：“刚刚那里是不是站了个学生啊？我看背着个书包。” 方寒身子一惊。 妈妈接着语气不太好地说：“怎么在抽烟啊？噢哟，现在的小孩真是，学坏太容易了。” 方寒沉默。 前面一盏红灯，车子停下，方寒转头，再看不清那个静默的身影。 爸爸也说：“我们小寒好就好了，别人家的小孩，自有人管。” 妈妈撇嘴：“小寒啊，你们班总没人抽烟的吧？” 方寒用手摸着后面的玻璃，低吟道：“抽烟……” “啊？”妈妈转头。 方寒慢慢转过身子，抬头说：“抽烟……和人品，是两码事。” 妈妈蹙眉摇头：“这抽烟的学生肯定不乖的呀，小寒，你千万离那种人远一点。” 爸爸沉声开口：“小寒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小寒啊，和那种孩子，完全不搭界的，你别瞎操心了。” 妈妈同意地点点头，眉头松开。 方寒又低头轻轻说：“是么……” 然后她掏出手机，发出短信： 【江予泽，你回家了么？】 几秒后，短信回复： 【嗯。】 方寒看着短短一个字，缓缓打出一行字： 【江予泽，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我会在家等你。】 少年看到内容，怔了，然后，他笑了。 风很冷，他一笑，嘴里灌入一口肃杀的冷风。 但他心头有些热，他把烟咬住，两手指一起快速打出四个字： 【说话算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方寒紧紧握着手机，看向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城市看起来往往是很热闹的。 但它和时间一样，龟飞兔走，不过尔尔。 车子缓缓停下，手刹声，方寒睁开眼睛，惺忪地问：“到了？” 妈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说：“小寒，你醒啦？是不是学的太累了？” 爸爸嗤之以鼻：“你什么事都能归咎到学习上去。” 妈妈斜爸爸一眼，准备下车。 奶奶已经从家门口赶出来，院子里一条土黄色的中华田园犬也上下扑腾，汪汪地叫个不停。 “我们小寒呢？”奶奶从听到汽车的轮轴声慢慢驶近，就欢喜开了。 方寒打开车门，探出脑袋：“奶奶。” 奶奶听到孙女的声音，马上走过来，亲热地把方寒拉到怀里：“让奶奶看看，噢，我们小寒越来越大了，奶奶早把你房间的被子全部洗过晒过了。” 方寒的脸在奶奶长着厚茧的手中蹭了蹭：“谢谢奶奶。” 爸爸边搬箱子边喊：“妈，我们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妈妈也拎着袋子走到奶奶身旁说：“是是是，妈，我给你新衣服也买好了，待会你去试试。” 奶奶牵着方寒进屋，嘴上一路叨咕：“我一把年纪了，还穿什么新衣服，到时候还不是到棺材里烧烧掉。” 妈妈干笑着：“喜庆喜庆嘛，妈，小寒也帮忙去选的，是不是？小寒？” 呃……方寒摸着奶奶的手，笑着哄：“奶奶，你身体好着呢，我还给你选了块羊毛围巾。” 围巾倒真的是方寒去买的，奶奶听到方寒的话脸上愈发喜笑颜开，满脸的皱纹中，微波涟动。 “来来来，我们先吃饭，这些菜我都热了两遍了，等等你们，还是不来。” 方寒坐上桌，奶奶坐她旁边，轻声说：“一会把围巾拿来给奶奶戴。” 方寒眨眨眼：“好。”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奶奶做了满满一桌菜，色味俱佳，四个人根本吃不过来。 奶奶吃得不多，光顾看着大家吃：“我们小寒是不是要高考了哇？” 方寒嚼着鲜嫩的家豆腐，点点头。 妈妈连忙应声：“是啊，妈，不然我们早就回来看您了，小寒她学习忙，跑不开。” 方寒扒着饭，不吭声。 “噢，这么忙啊，读书是不容易啊。”奶奶转头看方寒，眼睛里多了几分心疼。 “还好还好……”方寒给奶奶夹了一筷子菜，“奶奶你多吃点。” “这点苦都不能承受，以后怎么出社会？”爸爸沉声道。 “个么你书读的那么好，不也没有做大老板。”奶奶瞬间拆台。 爸爸苦笑：“妈，这么多年，你惦记我做大老板呢？” 妈妈和方寒听了都笑了，奶奶撇嘴：“你太老实巴交，做生意也不灵光，我们小寒总比你好一点。” 方寒：“……”其实我也差不多，奶奶。 晚饭过后，奶奶把方寒拉到房间里。 方寒笑着把绣着红彤彤的牡丹花的羊毛围巾给奶奶围上，两人在立体镜前相依站着。 “奶奶，舒不舒服？” “你买的，奶奶都喜欢。”奶奶年轻的时候，秀外慧中，如今老了，笑起来仍旧光景犹存。 方寒站在奶奶身后，抱着她，小巧的脸，搁在奶奶右边的肩上，老的少的，都舒心地笑着。 奶奶摸着脖子上温暖的围巾，忽然想到什么，她小心翼翼地从衣服的内口袋里掏出一块包得方方正正的红布，看着它，如视珍宝。 奶奶抬眸看方寒一眼，笑得愈发粲然，她轻轻打开红布，里面一块祥云麒麟白玉玉佩渐渐崭露头角。 “这是奶奶前几天去庙里求来的，开过光的，你带身上，保佑你的，也保佑你高考。”奶奶嘴角带笑，仿佛把自己的孙女再一次交托给观音菩萨保佑了，万分心安。 方寒接过玉佩，轻轻摸了摸。 她低喃：“观音菩萨真能保佑人么？” 奶奶急忙打断她，“那当然是真的，这个不好怀疑的，观音菩萨要怪罪的，阿弥托福。” 奶奶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叨，仿佛在祈祷。 方寒努努嘴，把玉佩戴在了脖子上，转头对奶奶说：“奶奶，那你也给自己求一块。” 奶奶摆手：“奶奶不用，你好就好了。” --- 方寒走下楼，家里的田园犬，嗷嗷地叫唤，来回在方寒身边跳蹿。 方寒蹲下，顺了顺它脑袋上的杂毛，问它：“旺财，你说，他回家了吗？” 旺财眨着水汪汪的眼睛，舌头伸地老长，“哈哈”地大口喘气，大概是跳累了。 方寒接着捋毛，自言自语：“他吃晚饭了吗？” 旺财这回调皮了，趁方寒出神，开心地舔了舔小主人的手。 过了两秒，方寒才反应过来，她搓搓旺财的脸，泄气道：“旺财，我好像有点想他了。” 妈妈在厨房洗碗，倒出一堆肉骨头，叫了一声：“旺财，过来。” 旺财下一秒就消失在眼前，哪里有肉，哪里就是归宿。 方寒站起来，去洗了把手，然后走到外面，屋子里有暖气，外面冷风飕飕，吹得人身子一颤，眼睛都眯成了缝。 村子里没有灯红酒绿，单单是家火灯明，和隔几米一盏的昏黄的路灯。 外面有四五个小孩子一起玩闹的声响，方寒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往村子上边走了。 上边就几户人家了，很安静，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寒风刮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座座大山相邻比肩，在黑夜里显得有些阴翳。 方寒把围巾绕得紧了些，走到前方田野边，然后掏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即被人接起。 “喂？” 听到他的声音，方寒顿时觉得觉得路灯的光都暖了几分。 “吃饭了吗？” 江予泽把听筒拿开点，方寒便听到了“老板，再加一只叫花鸡！”“这个干锅花菜怎么没火了呀？”“到底是点雪花啤酒还是青岛啤酒啊？”……的叫喊声。 “你在饭馆？” “嗯。你呢，在家？” “我在外面的小路上。” 听筒里传来少年的一丝嗤笑，“哦，也对，在家就不敢打给我了。” “没有，我只是想出来走走……”方寒声音越来越低。 少年似是喝下了一口饮料，喉咙吞咽的声音响在耳边，好像他正坐在自己对面，吃着热腾腾的饭菜。 “江予泽……”方寒对旺财说的那句话，对着这个少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不是才刚见面就又想念，而是，放心不下，才挂念。 “怎么了？”少年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酱瓜，嚼得嘎嘣响。 “你照顾好自己，知道么？”方寒走到路边，蹲下摆弄一根不知名的野花。 “……我又不是小孩。”少年口齿不清地抱怨，大概是扒了一口饭。 “你在哪过年？” 江予泽想了一下，对他来说，在哪过年，就是在哪个饭店吃饭的区别。 “不知道，随便哪个饭店。” 那朵小花晃得厉害，方寒轻轻握着它，“这样……” 少年拿纸擦了把嘴，无所谓道：“是不是觉得很没年味？” “其实本来就是，越长大越没年味。”方寒松开了手，小野花接着被风压倒，但总没有折了腰。 江予泽笑出来：“我小时候也没有。” 方寒听着心里咯噔一声，他语气越淡，她越觉得闷得慌。 “那以后，会有的。”方寒轻声说。 “方寒，你这样小心翼翼，感觉我真是很可怜啊。”少年轻笑着说。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们俩一起过年会怎么样。”方寒站起来，最后瞥了一眼那朵野花，它终究不是摧枯拉朽的废枝，它的生命力，你体会不到，更想象不到。 少年嘴角一边勾起，是啊，会怎么样呢，到时候就知道了。 “你冷不冷？”少年听到了风声，呼呼的。 “不冷。”方寒声音有些沙哑，被他一问，忽然察觉自己的鼻子都有些僵了。 “回去吧，我听着都冷。”少年仿佛能看见她的小身板，在风中瑟缩的样子。 “好，你吃完了记得早点回家。” “知道了，我火速回家，行不行？” 方寒笑了，“江予泽，那我挂了。” 少年去前台结了账，“行，挂吧。” 电话挂断，少年走出来，外面的风是真刺骨，他把风衣拉链拉到最高，缩着脖子向旁边一家购物中心大楼里走去。 小身板会喜欢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商场很大，高高耸立，几栋大楼亮地晃人眼，江予泽双手插着裤兜，慢悠悠走进去。 一楼都是一些精品专柜，销售各类价值不菲的黄金饰品。 江予泽习惯性想摸烟出来抽，摸了两下口袋，揉揉鼻子，径直往其中一个专柜走去。 擦得锃亮的透明的饰品展示柜里，一条条璀璨晶莹的项链搁在黑色的盒子里，沉寂而耀人。 专柜的销售员看到有个少年站在玻璃柜旁，他的手肘垫在柜子上，模样慵懒而自在。 “先生，请问您想要挑选项链吗？”销售小姐端着一脸怡和的微笑，对江予泽柔声说道。 江予泽淡淡抬起眼，问：“有没有，大脸猫那种项链？” 销售小姐被问懵了，脸上微笑一顿：“啊？” 江予泽懂了，又低下头随便走着看。 销售小姐忽然恍然大悟，她立马抖擞了下身子，再次靠近江予泽：“先生是要挑礼物给朋友吗？” 江予泽眯起眼淡笑：“女朋友。” 目标更明确了，销售小姐恢复微笑，不紧不慢地介绍：“先生，我们这里虽然没有猫图案的项链，但是这边有许多款适合现在的年轻女孩的项链，您可以看看。” 江予泽缓缓看了她一眼，对面的人坚持不懈：“您看这条18k金玫瑰花项链，它的名字就叫做——“一见钟情”，这里面镶嵌的是珍贵的帕托石，它是爱神丘比特落入人间的眼泪，非常有寓意的，您看看喜欢吗？” 这吹的，江予泽懒懒地笑着问：“哦？那旁边这条呢？” 销售小姐思索两秒，一套滚瓜烂熟的说辞一个个往外跳：“哦，这款，您眼光真是很不错，这款我们卖得也是相当好，特别是你们年轻人，这款项链叫做——“樱花”，它采用国际标准925银…………” 江予泽摆手让她停住，销售小姐眼睛一闪，问：“要不，您把女朋友带来让她一起选？” “就这条吧。”少年把手指向旁边一条项链，刚刚他盯着看了好久，紫色的镶钻，包裹在外的是一把钥匙的形状，少年不懂这么多花里胡哨的爱情象征，单单挑最简单的，一把钥匙锁一颗心，够了。 销售小姐惊喜地一拍手：“噢，这款！我自己都非常喜欢，先生，我相信您的女朋友一定会非常钟意的。小林，帮这位先生把“fate”这条项链装起来。” 江予泽只听到“fate”一词，他挑起眉峰问：“fate？” “哦，是，所以说您的眼光非常高，这款项链名叫“fate”，也就是命中注定的意思，这个寓意再好不过啦。”销售小姐的标准8厘米微笑变成了12厘米的大微笑。 “命中注定，这个可以。”少年低喃，嘴角忍不住上扬。 江予泽去前台，刷了卡，旁边一位男销售员把项链井井有条地装好，然后装在一个袋子里，递给江予泽：“您的项链拿好，里面有小票和为期一年的售后服务，请您也保管好，哦，对了，凡是购买我们的项链的，我们都有抽奖活动，请问您要参加吗？” “不用了，谢谢。”江予泽摆摆手，提着袋子转身就离开了柜台。 走到外面，汽车的喇叭声，狂风的呼啸声，人群的欢愉声，混杂在夜色里，但少年心里很静，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方寒，你说巧不巧，f-a-t-e. --- 除夕夜这天，村子里很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家人都在准备着晚上丰盛的年夜饭，孩子们换上心心念念的新衣服疯跑在乡间的小路上，响彻长空的鞭炮声更是不绝于耳，气势如虹。 方寒也换上了新衣服，乳白色长款松软的羽绒服，把整个人都罩住了，脚上一双点缀着小碎花的雪地靴，打扮清丽又舒爽。 在晚饭前，家里照旧有“祭祖”的风俗，奶奶在桌子两侧搁了两个烛台，上面点着两根长长的红色蜡烛，中间是一杯米，用来插香。 桌子前方放着一个大铁锅，用来烧纸钱给祖先。家人一个个点起三根香，握在手心，然后鞠躬祭拜，祈求祖先保佑家里万事如意，财源滚滚，身体安康，学有所成。 轮到方寒时，她深吸一口气，嘴上学着爸妈和奶奶说的祈福的话，说过一遍后，方寒深深鞠躬，她闭着眼睛在内心诚心祈祷：还有，请你们保佑江予泽，保佑他能一生温暖，一生平安。 方寒把香稳稳地插在了米里，仿佛与神明达成了约定，她忽然觉得这种寄托情感的方式确实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摆满山珍海味的年夜饭过去后，方寒坐在火炉旁烘手。 奶奶走过来，摸了摸方寒的头发，笑着把一个红包塞到方寒怀里：“小寒，拿着，奶奶的红包，岁岁平安！” 方寒笑着接过，“谢奶奶。” 奶奶也坐在一只小木凳上：“怎么不去外面找小伙伴们玩？” 方寒歪着头，小小的脸映在通红的火光里：“奶奶，小时候的伙伴好久不见啦。” 奶奶垂眸：“哦，是啊，我们小寒早就长大啦。” “谁长大啦？”旁边一邻居大伯走过来。 方寒叫了声：“大伯好。” “诶，你好，小寒不怎么回来吧？怎么长这么大啦？”大伯惊诧道。 妈妈笑着走过来，递了一杯茶给大伯：“是不是在路上碰到都要认不出啦？” 大伯点点头：“是哦，男朋友有没有找好啊？” 方寒微微张嘴：“……” 妈妈啧了一声：“我们小寒很乖的，没这种心思的。” 方寒听得瘆的慌。 “噢哟，好找了，这都要读高中了吧？” 方寒：“……大伯我快要高考了。” “哦，那更加了，一天到晚读书都要读傻了。” 奶奶站起来拍了拍大伯的肩：“别听你大伯乱说啊，我们小寒要好好读书的。” 方寒淡笑着，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热切地唠嗑。 再过半小时，春节联欢晚会就要开始了，家人的除夕传统节目，就是边看晚会边迎新年。 --- 江予泽和爸爸还有几个叔叔们在饭店吃完晚饭，他走到外面抽了根烟，进去，爸爸正喝酒喝得厉害。 江予泽走过去，说了句：“爸，今天晚上我去个地方，和朋友住。” 爸爸喝得满脸通红，吼了一声：“大过年的，你要去哪啊？是不是怪爸爸没给你一个家啊？” 江予泽皱眉，旁边几个叔叔过来打圆场：“你爸喝多了，阿泽，你别往心里去啊，这大过年的，你怎么着也得陪陪你爸爸啊，是不是？” 江予泽不吭声，转身又走了出去。 不一会，饭局又热闹起来，大家举杯畅聊，江予泽父亲酒量不佳，已经靠倒在椅子上。 江予泽靠在走廊上，一根根地抽烟，抽到最后，摸了摸，只摸到一个硬盒子，江予泽眼睛一眯，忽然站直，朝包厢走去。 “王叔，我爸喝得差不多了，我把他送回去吧。” 王叔也一脸潮红，呼着热气，手里酒杯一挥：“阿泽啊，你不会开车啊，怎么送啊？” 江予泽长长的手臂一用力，把父亲抗了起来，“没事，王叔，车放这了，打车回去。” 王叔又要走过来说几句，江予泽已经拖着父亲往门口走去，王叔打了几个嗝，又被其他几个人拉去干杯了。 在饭店门口打到车后，江予泽把父亲塞到后座里，自己坐在副驾驶位，长舒一口气。 车子一会开到了春香花苑，江予泽把父亲拉下车，对着司机师傅说：“师傅，等我一下，待会再去个地方。” “去哪啊？” 江予泽被父亲身子压着，沉沉吸了口气回：“木拾村。” “那地方太远了，不去不去。” 江予泽从父亲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烟，递给师傅：“麻烦了。” 师傅眼睛愣了愣，接过：“那快点啊。” “好。” 终于把父亲抗到家里，在沙发上一扔，江予泽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喝了大半瓶。 父亲倒在沙发里，嘴里细碎说着话：“阿泽啊，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赚了这么些钱，可总觉得，你骨子里还是缺点东西。” 江予泽听着，他微微蹙眉，然后把眼前的男人扛回房间，给男人掖好被子后，开了暖空调，江予泽走出房间，关好门。 回到自己房间，江予泽拿了一包烟塞口袋里，然后走出去。 出了小区，坐上车，车子往木拾村开去。江予泽看着外面绚丽夺目的彩灯，想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刚刚心里的压抑仿佛被一扫而光。 车子开了近两个小时，停在了木拾村村口，江予泽付了车钱，下车。 村子里年味很重，整个村子犹如火树银花不夜天，漫天的鞭炮红红火火，震耳欲聋。 江予泽看着笑了声，慢慢走在小路上。小路上三三俩俩的都是小孩在欢腾，大都在玩鞭炮，还有放烟花。 孩子们笑得很大声，一张张绚烂的笑脸在火光中愈发澄澈，江予泽走过去拉住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怔了怔，从他手中逃走。 江予泽勾勾手：“过来。” 小男孩眨着大大的眼睛，“你谁啊？” 江予泽蹲下，又勾了勾手：“想不想要烟花？” 小男孩眨眨眼，有些心动，他远远地冲眼前的人喊：“我想要鞭炮！” 江予泽眯着眼：“都一样！” 小男孩总算没挡住诱惑走了过来，江予泽问他：“认不认识方寒？” 小男孩摇摇头，江予泽皱眉：“不是一个村子的么？” 小男孩不知所谓，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大哥哥。 江予泽往后看了一眼，那里刚好是个小卖部，江予泽站起来：“走，买鞭炮去。” 走到小店门口，江予泽塞了张100给小男孩，说：“买了之后，问那个老头，方寒家在哪，呃……就说是一个姐姐叫你问的。” 江予泽说完有些别扭眉毛不觉动了动，拍了拍小男孩，“去吧。” 小男孩拿着钱，“姐姐？” 江予泽站起来走到旁边，靠着墙，点起一根烟。 5分钟后，小男孩总算出来了，他来回看了看周边，然后领子一紧，被人拎了起来。 “怎么说？”江予泽呼出一口烟，问。 小男孩捧着一堆鞭炮，笑着说：“方寒姐姐家是98号。” 江予泽搓搓小男孩的头发，笑了声：“不错，去玩吧。” 小男孩瞬间消失在眼前，江予泽看着小孩们手里的烟花，地上炸响的鞭炮，嘴角动了动。 然后走进小卖铺：“老板，买烟花还有……鞭炮。” 出来后，小孩们正围成一团，大家屏气敛声等着烟花亮起来，江予泽走过去瞄了眼，发现地上一堆粉，他揪了揪刚才的小男孩的领子：“这怎么玩？” 小男孩啊了一声，旁边一个大点的小孩先开口说：“这个就是把鞭炮里的粉倒在地上，然后炸出你想要的图案，和烟花一样，很美的。”小孩眼睛里闪着光芒，仿佛真的是美的不可方物。 江予泽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看了看手里的鞭炮，笑了。 --- 再过几分钟就到新年了，奶奶早就去睡觉了，爸妈在沙发上也是昏昏欲睡，方寒摸着旺财的黄毛轻轻说：“旺财，快要新年了。” 主持人在电视剧屏幕上齐声倒计时，礼花齐放，欢歌如潮，“10,9,8……” 方寒转头看了眼爸妈，走到厕所里，拨出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懒懒的：“嗯？” 方寒压低声音，有些兴奋地说：“江予泽，新年快乐。” 少年笑了，零点这一刻，全世界的烟花仿佛都在夜空中炸开了。 “不止这个。” 方寒看着窗口外面通亮的夜空：“嗯？” “生日快乐。” 方寒怔了，新年的第一天，是她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 少年已经走到了屋子门口，他缓缓地说：“这有什么难？” 方寒笑着回：“你那边好像也有鞭炮声。” “好像和你那里频率挺一致。”少年继续往上走，走到田野边，少年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把口袋里的鞭炮倒出来。 炸出你想要的图案，很美的。 少年嘴角弯着，把鞭炮条子踩松了后，洋洋洒洒地开始倒。 方寒在电话里说着话，江予泽恩恩哦哦地应着，等倒完了鞭炮粉，江予泽拍了拍手，拿起手机，简单地问：“想不想见我？” 方寒顿了两秒，微不可闻地说：“嗯。”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了揉路边一朵小野花，说：“出门，左转，来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揉了揉路边一朵小野花，说：“出门，左转，来见我。” 方寒不觉睁大眼睛，惊讶道：“嗯？” 听筒那头的少年继续懒散道：“知道你的生日没什么难，一起过年也没什么难。” 少年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有什么难？ 方寒又不敢相信地问了句：“你真的在我家外面？” “嗯，快点出来。” “哦，哦，我、我马上出来。”方寒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有些憔悴，她深呼吸，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除夕夜，仿佛意义非凡，一向不在意打扮的方寒忽然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打开抽屉，里面有一只粉色的化妆袋，应该是妈妈放在这的，方寒拉开拉链，挑来选去，最后掏出一只口红，打开，轻轻在上下唇瓣上覆上一层剔透的蕊红。 方寒的脸本就白皙，加上这个炽热浴火的唇色，整个人看起来，赫然多了几分明媚娉婷之感。 蹑手蹑脚地，快要走到门口了，妈妈忽然呢喃一声：“小寒，你去哪啊？” 方寒一咬唇，信口胡诌道：“我，那个小时候一起玩的小莹，妈你记得么？她、她叫我一起去放烟花。” 妈妈揉揉脑袋：“这么晚了，还出去？” 方寒低头说：“嗯，小莹已经在门口等我了，一会就回来，妈，你和爸先去睡吧。” “那行，路上小心啊，妈妈困死了。”说着妈妈推推爸爸的肩膀：“老方，走，回房间睡去。” 方寒缓出一口气，然后推开门，往外面疾步走去。 --- 江予泽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人影，快把手里的野花给捏碎。 往口袋里掏烟的功夫，一个小小的身影仿佛在前面，忽明忽暗。 江予泽转头看过去，渐渐明晰的身影，是他熟悉的，又有点不一样。 少年眯起眼睛，咬着没点火的烟，静静欣赏，这个今夜肤若凝脂，唇间点红的姑娘。 方寒慢下脚步走过去，少年一直没动静，直到走到江予泽面前了，弯腰，挥了挥手：“江予泽。” 江予泽才回过神来，一把把方寒拉下，方寒蹲着，江予泽坐着，他俯视她：“你今天，有点漂亮。” 方寒听着脸上忽然热起来，她低下头轻轻说：“是么……” 江予泽头一侧，把烟吐掉，然后右手捏住方寒的下巴，轻轻抬起，声音低沉：“给我涂的？” 方寒看着他澄澈的眼睛，感觉这一刻好似梦境，她与他四目相对，声音清淡而飘远：“……嗯。” 少年笑了，松开她的下巴，“我很喜欢。” 两人贴得很近，方寒呼吸有些乱，慌忙中，她将头偏向一边，看到地上洒着一堆银色的粉，刚好可以拿来转移话题：“这些是什么？” 少年嘴角勾起，站起来，把方寒也一并拉了起来，“小孩子的玩意儿。” 还没等方寒说话，江予泽把方寒拉到粉圈里，他拿出打火机问：“想看看么？” 方寒抬眸看他，点点头，少年蹲下，手握打火机倒扣在地上，咔嚓点火。 电火光石，就在一瞬间，被点着的火药粉，肆意地燃烧起来，迸出耀眼的火花，蔓延到方寒周边一圈，直到烧至圈里少年写的字————方寒，我爱你。 不是新年快乐，不是生日快乐，而是我爱你。 最直白的字，在火花里跳跃，毫不遮掩地刺激人的眼球。 烟花向上喷出，光芒四射，那几个字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可是方寒却看得万分清晰，字字撞击在她的心上，字字被火烙印。 方寒愣在原地，她整个人被照得通透碧亮，江予泽站在她旁边，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冰凉的夜色，炽热的火焰，让人的声音都变得万分迷离：“方寒，答应我，我们要一起，一辈子。” 方寒看着他的脸，她的眼睛里带着月色般的清柔，她轻轻抬手，抚摸着少年轮廓分明的脸庞：“我答应你，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少年眼神迷离，他把脸贴得更近，低哑地问：“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嗯？” 少年邪笑：“上次你尝了我烟的味道，这次要不要给我尝你口红的味道？” 方寒嗅到他身上的热气，丝丝畇畇，在自己脸上游走，“味道不一定好。” 少年轻笑，忽然他用力托起方寒的腰，方寒踮着脚，江予泽从她的脖颈一路滑到她的脸颊，再慢慢到她的红唇上，低魅的声音吐在唇间：“尝尝才知道。” 身边的烟花已经消失，心中的火焰却披挂燃起，方寒被他撩动地全身酥麻，身子仿佛像过电了一般，她站着一动不动，任由他主导，带着自己，去接受他的造访。 第二次接吻，江予泽明显变得得心应手，他先用鼻尖蹭了蹭方寒的脸颊，再缓缓靠近她的唇，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然后他不急不缓地打开她的唇，探进，渐而尽情地吮吸着她齿间淡淡的清香，从第一次的横冲直撞到现在慢慢顺着她的呼吸，她的节奏，来一寸寸铭记她的味道。 方寒身子微微弯着，她闭着眼睛，感受着江予泽的舌在自己唇齿间时轻时重地擦过，每一次唇舌的交错，都像有人扯了扯自己的大脑神经，而此时，所有的神经传导都已故障短路，身子麻麻的，好像不是自己的。 少年吻得动情，空出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他慢慢将手伸到方寒宽大松软的羽绒服里，轻柔向上抚摸，隔着方寒的羊绒衫，摸到她胸前裹着的胸罩，方寒惊到，她捏住他结实的手臂，松开口急声道：“干什么？” 少年呼吸有些急，他看着眼前的人，沙哑道：“我想摸摸。” 他的样子有些期待，有些委屈，好像一个眼巴巴要糖的孩子。 方寒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皱眉道：“不行。” 江予泽急着捏起她的脸：“方寒，我们不小了，你是我的，迟早是我的。” 方寒看着他，眼神闪烁：“我、我怕。” 江予泽笑了，淡淡安抚她：“又不是做|爱，怕什么？我摸一下就松手。” 方寒的脸更热了，她别开眼，淡淡道：“那你，去吧。” 去？去哪？少年听着自己姑娘的不知所云，嗤笑一声。 尽管嘲笑，但还是懂了她的意思。 江予泽将两只手，探进方寒的后背，这次是肌肤之触，江予泽的手很热，触摸在方寒清瘦的背脊上，像一层层火烧过一块白皙如水的豆腐。 方寒连呼吸都忘了，她抬起两手，紧紧抓住江予泽的衣服，仿佛这样就可以给她力量。 江予泽终于碰到那层阻碍，怎么解？解不开…… 少年胡乱地扯着方寒的胸罩扣子，方寒被扯得有些难受，她叹气道：“我自己来。” “哦，好、好。”少年乖乖地先把手退回去。 方寒的手很冰，她伸到背后，身子一战栗，然后因为紧张，也用了半分钟才艰难地将胸罩扣子解开。 少年胸膛一热，还没等方寒的手收回来，就又用自己的左手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提起来，然后吻上她沾着湿润的口红的唇，最后，像是享受最好的那颗未知的糖一样，少年温柔地将右手探进方寒的内衣里，然后抚着她的皮肤，向上，直到摸到那凸出的柔软细腻的地方时，少年深深呼吸，手上动作控制不住地变得重起来，来到你的领地，宣布我的主权。 方寒被他吻得呼吸不畅，唇间的感受又因为胸口处的有些野的揉搓变得愈发强烈。 但她逃脱不掉，事实上她也不想逃脱，身体是烫的，呼吸是碎的，心却是安的，和喜欢的少年，变得更亲密，更无间，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考虑。 终于在饱食餍足后，少年唇间的力道轻下来，手也慢慢退出，他眼神迷离，声音嘶哑：“方寒，高考后去西藏，在那里，把你给我好不好？” 人的贪欲真是无穷无尽的，讨糖的孩子也无一例外。 方寒轻轻捋着自己的气息，看着眼前气血方刚的少年，一翻意乱情迷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李白的《山中问答》：“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少年见没有回应，又无赖问道：“好不好？” 方寒把思绪迁回，此刻真是对影人消醉，好，还是，不好。 说的好像到时能由她选择一般，她已经预感到从她的心，乃至她整个人，都将完完整整地属于眼前这个少年。 方寒凝笑不语，留少年干柴烈火。 少年忽然想到自己口袋里的盒子，像找到加分武器一般，他掏出那个长长的黑盒子，打开，里面一条钥匙状的项链在夜色中熠熠发光，中间一颗镶嵌其中的紫色钻石，清幽神秘，散发出淡雅的光芒。 方寒抿着唇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你猜这条项链叫什么？”少年取下项链，垂在方寒眼前。 方寒看向江予泽，她眼角有笑意，她在等他的答案。 “叫f-a-t-e，命中注定，我看上它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就像我看上你的时候一样，并不知道未来，后来我想过，也许我们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 方寒从未见过他这样认真地说过情话，他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她，让她知道此时此刻的每一个字都是从他的肺腑里一刨一掘掏出的。 张爱玲曾说过：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其实，时间在无谓的爱情面前，早已失去了它丈量的意义，哪怕是现在的一分一秒，都可以是无穷的一生一世。 方寒掂起项链，在自己经脉分明的掌心，看着它，半晌，方寒抬头撞上少年黑亮的眼眸，“江予泽，你曾问我如果有选择，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上次我和你说，至此这年，再无他遇，这次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选择，因为最后的答案就是你。” 话音刚落，吹来一阵夜风轻轻拂过竹林，吹得人心中的风铃也“哗哗”长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弥漫烟火气息与新年味道的夜空，静静笼罩在少年和姑娘上方。 少年听着眼前姑娘的话，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她细软的发丝掠过自己的嘴角，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方寒贴着江予泽炽热的胸膛，听着那里富有节奏的跳动，觉得这是这么多年，她面对的最敞开心扉的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江予泽握住方寒的肩膀，轻轻往前一移，让她离自己咫尺的距离，他黑亮的眸子盯着她看，顷刻，他抬起手戳戳自己的心口说：“方寒，你来这了，就不能走了。” 方寒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是会轻易去的人，我去了，就没想走。” 任世间，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你在，我在。 少年笑了，他握着方寒的手说：“走吧，外面太冷了，你回去睡吧。” 方寒凝眉：“那你呢？现在打车也打不到。” “我？我总不能去你房间睡吧。” “…………” “我家有个客房，你可以去睡一晚，不过早上得特别早起来，不然会被我奶奶发现。” “这样太刺激了……” 方寒转头看他。 少年咧嘴笑：“不过我还是试试吧。” 方寒：“……” 到家门口，方寒拿钥匙刚一开门，灵敏的旺财就狂吼起来，“汪~汪汪~~” ………旺财的职业病太严重，方寒立马走过去安抚它，顺便打开了客厅的灯。 旺财闻到方寒身上的气味稍微平静了一些，但又伴随着灯光开启，眼前冒出一个表情异样的少年，旺财又开始止不住地咆哮。 江予泽不怎么喜欢狗，小时候放学回家路上被一只恶犬追过，导致他闻狗丧胆，此刻眼前这只嚣张的黄毛狗对着自己怒吼，人高马大的自己很想冲过去给它一掌，但……又莫名想躲到沙发后面是怎么回事。 江予泽吞了口口水，镇静地绕到后面，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他双脚绷紧，随时准备起身……逃跑。 眼看旺财肺活量惊人，再嚷嚷就得把全家人惊醒，方寒蹲下来不断抚摸旺财竖起的黄毛，好声好气地同它讲道理：“旺财，别叫了，都是一家人，知道么？” 旺财哪管的了这么多，生面孔，还是雄性的，先赶出去再说。 方寒叹了口气，看见江予泽正挺直着身板坐在沙发上，她朝他轻喊了声：“江予泽，你过来一下。“ 过、过来？为什么………… 江予泽佯装淡定：“有本事叫它过来。” 方寒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道：“你过来摸摸它，它就不会冲你喊了。” 江予泽眼神移开了些，觉得身子忽然有些冷，他咒骂一声然后站起来，顿了两秒，继而视死如归地走向眼前万分乖戾的黄毛狗。 在离它一米的距离时，旺财忽然兴奋起来，它猛地向前一跃，一副要扑到江予泽身上的架势，方寒怒斥一声，回头才看见少年已经倒着从沙发背上滚了下去。 方寒紧皱的眉头忽然松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方寒走过去，看向挂在沙发上的江予泽，轻声慰问：“被吓着了？” 旺财被方寒揪着，粗粗喘着热气。 江予泽睁着眼睛，眨了眨，一秒钟从沙发上跳到地上，搓了搓头发，沉声道：“不是，我是想倒空翻逗逗它。” 方寒继续笑着，这让江予泽很不爽。 少年又急了：“不信我再翻一个？”毕竟老子真的练过跆拳道。 方寒摇摇头：“不用，刚刚那个翻得很精彩。”稍有不足就是被旺财吓得姿势不够美。 江予泽微蹙眉头，直接走过去，挑衅地盯着旺财的眼睛看。 旺财吼了一声，方寒笑着把江予泽拉下来，握着他修长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旺财的脑袋和脖颈，每摸一下，江予泽浑身的寒毛就举茅一次。 半晌，旺财大概是被摸舒服了，吐着长长的舌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眼前有些俊的少年。 “你看，其实狗很好相处的，也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 江予泽炸了，手上动作一顿，激动地反抗道：“本来、就不可怕啊，妈的，老子从小不怕狗。” 方寒瞬间了然，原来是从小就怕狗啊。 “它叫旺财，名字有点土，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它就陪着我玩。”说着，方寒蹭了蹭旺财的脸颊，看得江予泽缩起脖子，一把厌恶地把方寒拎开。 “我蹭你，你蹭它？” 方寒瞥他一眼：“你还要和它吃醋？” 江予泽眯了眯眼，问道：“等等，它叫什么来着？” “旺财。” 苦痛的记忆一下子风翻云涌，江予泽忽然回忆起小时候追他的那条恶犬，后来被它的主人勒住，那个壮汉主人吼了一声狗的名字，他至今难忘。 没错，叫来福。 江予泽哼了一声，狗名都挺配么。 方寒推推他：“你在想什么？” 江予泽回过神，抽出搭在旺财身上的手，站起来说：“洗手间在哪？” 方寒吸吸鼻子，站起来，领他过去。 江予泽洗了手，上完厕所出来，方寒站在门口，“干什么？” 方寒问他：“要不要洗脸什么的？” 江予泽微拧眉头：“算了，明天回家洗澡。” 方寒点点头：“行，那咱们上楼吧。” 换了拖鞋后，两人上楼。绕圈的木质镂花楼梯，江予泽走得大大咧咧，方寒走得如履薄冰。 到了楼上，方寒推开一间房间的门，她打开暖气，开了电热毯，然后从柜子里捧出一条宽大厚重的被子往床上平整地铺好，江予泽静静看着她，嘴角微勾。 完事后，方寒拍拍手：“行了，就睡几个小时，早上5点半我叫你起床，我奶奶6点就会起。” 江予泽点点头。 方寒见他不说话，又问了句：“没事我走了？” 江予泽点点头。 方寒面对着他，缓缓移动脚步，轻轻道：“晚安。” 待步子一寸寸移到门口时，江予泽一把拉住她：“别走了，要不就今晚吧。” 方寒拍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江予泽！约定不是这么说的。” 江予泽邪笑道：“国家宪法还能改呢。” 方寒厉声道：“你别乱来，在我家呢。” 江予泽声音蛊惑而迷离：“那我们就轻点。” 方寒深呼吸，正色道：“江予泽，高考之前，我不会的。” 少年泄气，他松开手：“行吧，我等。” 方寒低头轻吟：“以后日子长着呢。” 江予泽转身，往床上大喇喇一横，拖长声音叹道：“知道了。” 方寒打开门，又说了句：“晚上盖好被子，电热毯一会热了你就关了，早上我来叫你，晚安。” 少年抬手挥了挥，方寒就退了出去。 --- 早上5点10分，闹钟准时响起。 方寒穿好衣服，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完了后前脚刚出来，奶奶后脚就从房里出来了。 方寒僵住，缓缓才呼出气：“奶奶，你怎么这么早起了？” 奶奶扎好脖子里方寒送的羊毛围巾，笑着说：“奶奶听到声音就起来啦，小寒，放假了你咋不多睡会？” 方寒苦笑：“我，我睡不着。” 奶奶皱眉，走过来摸摸方寒的脸，“怎么这么冰，是不是被子不够热啊？客房里有厚被子，新的，奶奶都晒过，给你拿出来。” 说着奶奶迈开步子，就往客房去。 方寒愣着，在奶奶即将要打开房门之际，方寒飞冲过去，紧紧握住奶奶的手：“奶奶，我其实是饿醒的，被子我自己拿，你去给我煮点面条好么？” 奶奶按下门把手：“奶奶给你拿了被子，再煮面。” 方寒快要哭出来：“奶奶，真的，我想吃你煮的面，在学校吃不到，我想了好久。” 奶奶见自己孙女这样可怜的模样，心里一颤，“小寒啊，你们学校食堂连面条都煮不好吃？” 方寒咬咬牙，死命点点头。 奶奶脸上的皱纹忽然拧成一团交错的梯田，“好，奶奶马上给你煮，等着啊？” 方寒挤出一个惨淡的微笑：“谢奶奶。”————不开门之恩。 奶奶说着马上从楼梯上走下去，嘴上嘀咕着自己的孙女不跟在自己身边，受苦哟…… 方寒靠在门上，终于喘了好几口气才无力地打开了门，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一个笑得发颤的少年。 方寒愣住：“你一直听着？” 江予泽笑得停不下来，整个人在床上七歪八扭地乱晃：“我他妈要笑死了。” 方寒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上，转头瞪他：“我都紧张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少年笑得泪腺出水：“苦了你了，在学校面条都吃不到。” “江予泽！”下一秒方寒又压低声音：“别闹了，快起床，一会全家都该起来了。” 江予泽抡起床头柜上的外套，边笑边披上，“你别这么怕，其实你奶奶看到我，说不定会喜欢我的。” 方寒：“……我奶奶不砍你就算不错了。” 江予泽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真的，还可以。” 方寒：“……” “走吧。”江予泽走出房间，说了声。 方寒跳起来盖住他嘴吧，惊恐道：“别出声！” 江予泽忍不住笑出来，他弯下腰，故意用气声凑到方寒脸边说：“走——吧——” 方寒要崩溃了，他就是这样，什么都无所谓，真应该把昨天他看见旺财的样子拍下来。 江予泽走了两步，转头：“怎么还不下来。” 方寒走到他前面，小声嘱咐：“我先下楼，我去拖住我奶奶，你直接出去。” “好吃的面条不留一碗给我？” 方寒急声道：“江予泽，别开玩笑了。” 少年耸耸肩，用气声回：“好——吧——” 方寒叹气，下楼，然后去厨房和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直到听见门扣上的声音，方寒才停住嘴。 奶奶耳朵尖，立马放下锅铲：“有人来了？” 方寒拍拍奶奶的肩说：“我去看看，奶奶你继续。” 方寒站起来，去客厅拿了几个小面包和一罐牛奶跑出去，旺财也跟着跑出去。 少年在门口，抽着烟。 方寒走过去，少年眯着眼：“出来送我？” 方寒笑着把东西递给他：“路上随便吃点，不能好好招待你，下次——” 方寒也眯起眼开玩笑似的说：“下次让我奶奶煮面给你吃。” 少年笑了，他懒懒地点头：“可以啊。” “那你走吧，路上小心。” “嗯，走了。”少年搓了搓眼睛，转身走了几步。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轻柔而温暖，四周是碧绿耸立的山峦，山间沁人的味道延绵不绝，方寒蹲下，对着旺财说：“旺财，去送送他。” 旺财真如得了灵性一般，往前跑去。 听到声音，少年脚步顿住，猛地转身看见热气似火，上下扑腾的旺财，慵懒的脸上露出一抹惊慌之色，旺财得寸进尺，跳起来舔了舔江予泽扬起的手，方寒举着手机，抓准时机，“咔嚓”一声，刚刚好，留下了这一幕。 立马收起手机，挥挥手：“再见。” 江予泽竖起一根中指，指指旺财：“拴好它，不然我炖了它。” 方寒噗嗤笑出声，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少年与狗，一样纯粹，和阳光同洒在人前，和山水共流出心口，问世间物华天宝，但穷追镜花水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春节热闹团圆的气息还未褪尽，高三学子十多天的寒假已经冰破水涸了。 刚刚归来的同学们坐在教室里，一簇簇地聊天，分零食吃，女生们热切地聊这个寒假热播的电视剧，男生们则纷纷仰首比拼游戏里的排位赛成绩。 反正没有人聊学习情况就是了，当然了，学霸笑而不语，将自己一向来的潜心修炼奉为圭皋，不轻易显露。 不一会，王大新就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他剪了个寸头，本就宽大的脸如今再配上一览无余的亮额头，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但是他笑得极为灿烂，仿佛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小生。 “这个同学们，大家新年快乐啊。”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拖着声音回应：“老—师—新—年—快—乐……” 王大新听到声音哭笑不得：“怎么这么无精打采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很想念我呢！” 这、你让我们咋回应你？？ 王大新自嘲地笑笑，继而又吩咐了一些老掉牙的话，最后他看到后面角落里窝在座位里的男生，似是想到什么，他脸上肥肉往下一拉，过一会，他走下来，不动声色地叫出去两个同学，一男一女，看来情况不简单。 同学们将头埋在书本里，眼珠转动，纷纷小心地张望走出去的男女，一时间教室里嘁嘁喳喳声一片。 一棵茂密的常绿松柏下，三人站定，王大新把手里的试卷往腿上敲了两下，然后猛地往江予泽手臂上一抽：“给我站直了！” 被抽的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掰直了身躯，然后他眯着眼，睡眼迷蒙地看着王大新身后的那片操场。 王大新鼻子一呼气，又抽了一下江予泽的手，斥道：“手！插什么兜？是不是香港电影看多了？你以为你是古惑仔啊？” 江予泽已经有点不耐烦，他皱着眉看向王大新，兜里的手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方寒站在旁边，战战兢兢地扯了扯江予泽的袖子。 江予泽感受到，才不情愿地把手抽出来。 王大新平复了下情绪，开始说：“江予泽，我跟你说，你别给我牛，我之前之所以没把这事和你们两个家长说，是因为这次期末考，你们俩确实考得还行。方寒稳步推进，江予泽的进步也是前所未有……” 等等，王大新突然停下来，怎么感觉这个训导方向有点跑偏了…… 江予泽笑眯眯地看着王大新，方寒则耳根子通红地低着头。 “但是！————” 意识到原则性错误的王大新，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他抓回理智道：“我是说，如果你们这段时间能静下心来，不搞处对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你们的成绩一定还能更好，懂我意思么？” “江予泽，我跟你说，你的成绩好不容易上来，如果你在最后的阶段不给我咬紧咯，到最后你还是没救！” 江予泽懒懒地看着激动的王大新，面无表情。 王大新热脸贴上冷屁股，旋即又低下头，痛心疾首地对方寒道：“方寒，你在老师眼里一直是非常自觉的小孩，我是万万想不到啊，你能出这样的事！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高考前，两个人必须给我分开了。方寒，你先说，行不行？” 先挑软柿子捏，行啊你，江予泽急声打断：“我不行，她行也没用。” 方寒听到江予泽的声音抬头看他，继而撞上王大新焦急万分的目光，又低下头。 王大新不理会这头蛮牛，继续对方寒施压：“方寒，如果你们不分开，那我只能找你们家长来解决了。” 江予泽呲呲牙，有一种想干架的感觉了。 方寒半天没动静，就当江予泽要开口说话时，方寒终于开口了，她声音依旧淡淡的：“老师，我不同意。” 这话一出，身边两个男人同时惊讶地望向她，她脸色很白，目光清淡，却有股无形的震慑力。 江予泽看着她，慢慢捏紧拳头，他的小身板，竟然可以为他，与她害怕的东西叫嚣。 方寒继续淡笑着说：“老师，也许你们认为这个时间谈的恋爱都是愚昧的，但是没有人说过，愚昧的事和明智的事不能同时进行，我和江予泽在一起，我们不是成天腻歪，我们会一起学习，一起努力，一起为以后同行的路铺砖添瓦，我觉得在我们的成绩不受影响，反而奋勇前行的前提下，您不用为我们担心。” 方寒说完这段话，更加坦然地直视一脸措手不及的王大新。 江予泽拳头松开，偏头睨一眼方寒，暗叹道，到底是读书人，会说话。 王大新沉着脸看着方寒，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沉默半晌，王大新鼻子里厚厚的气息一吸一吐，最后撂下一句话：“方寒，你别给我扯这些歪道理，实在不行，我还是找家长和你们谈吧，如果我纵然你们，以后这班级，我还怎么管理？” 方寒凝眉看他，手里拽住戾气散发的江予泽。 说完，王大新抬腿就走，他走得很快，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方寒刚刚说的话，他忽然预感到自己并不会把家长找来，因为方寒这个孩子，足以冷静应对这个状况，也许，看似错的东西，也能朝对的方向发展。 当你愿意承认了，你会发现，这世上哪有什么观念的错对，只是你认为与我认为，世俗认为与我认为，旧认为与我认为，罢了。 王大新走远，方寒抬头看江予泽，他脸色不好看，嘴唇紧抿。 江予泽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方寒笑着扯扯他的衣角，“江予泽，我不怕，真的。” 江予泽转过来，低头，看她，说：“方寒，其实高考后我们再———”其实，于他有什么所谓，只是眼前瘦弱的她越勇敢，他越心疼。 方寒摇摇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说：“江予泽，你不要退缩，不要因为我，退缩。” 江予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一刻，好想抱她。 方寒歪了歪头对江予泽说道：“有一个不离不弃的补课女朋友，是不是很好呀？” 少年笑出来，“是啊，我他妈最幸福了。” 方寒踮起脚，揉揉他在阳光下根根分明的头发，少年微微低头，看着方寒白皙瘦小的脸庞，嘴角铺着阳光的味道。 “方寒，为了你的明智的事，我会好好读的。” 方寒点点头：“嗯，笨鸟先飞。” 江予泽努努嘴同意了一下，然后双手插兜打算跨步走，等、等一下……笨？笨鸟？ 方寒已经向前走了几步，笑着转身招招手：“快点回教室了。” 江予泽哼笑一声，几大步向前，一把拎起方寒：“你给我解释清楚，谁是笨鸟。” 方寒脖子一紧，声音梗塞：“说错了，你是夯雀先飞。” 江予泽听得火烧眉头，手上动作却稍微轻了点，逼问道：“怎么还是笨？” 方寒粗粗地喘着气，解释说：“读、读音一样而已。” 江予泽“哦？”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手，继而轻扯方寒细细的马尾辫问：“真是好词？” 方寒的头往后一晃，内心腹诽道，读音一样，意思也一样，想着她拽回辫子，点点头保证：“是好词。” 江予泽似是满意了，他懒洋洋地将双手举起，抱着头往教室走，方寒在后面看着前面的少年，嘴角流露一抹轻盈的笑，我会勇敢，我会因为你，变得勇敢。 也许，人会因为有担忧的东西而害怕，却会因为有心上的人而无畏。 是以，成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回到座位里，夏桐撞撞方寒的手肘，方寒转头，看见桌面上的试卷下压着一张小纸条儿。 读书时前后左右传纸条是大家惯用的沟通伎俩，该伎俩以神不知鬼不觉和夹杂小心思的好奇感流传至今，生生不息。 方寒抬头看了一眼王大新，他正站在门口训陈子韬，便不紧不慢抽出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 【方寒，你那个被老师发现了？要紧吗？】 胡哲宇坐在方寒身后，腰板挺得笔直，他握着笔却什么也写不进去，他也很想问问情况，但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到借口，便闷闷地自恼。 即使离得这么近，方寒依旧把话写在了纸上推到夏桐手臂处，夏桐看了眉头松了松，在上面写了一句【没事就好。】又将纸条移回方寒那边。 后面的同学也有议论纷纷的，但都比较收敛。徐露嗓门大，又天生一个八卦心难自弃，她喋喋不休地在齐羽心耳边说：“让他们得意，王大新这脾气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你看着好了，羽心。” 齐羽心听厌了，把笔往桌上一扔，旁边的徐露吓得一颤，齐羽心转头瞪她：“别烦了，关我屁事。” 徐露撅起嘴，微不可闻地哼了声，转头从书桌里掏出圆圆的小镜子，将头上的花夹子扯下又夹上。 --- 晚上的食堂，人声鼎沸，排队排在前头的同学都气喘吁吁，毕竟都是拔腿冲刺拼来的位置。 江予泽和方寒排在队伍后头，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毕竟小情侣不在意饭菜的质量，只在意对面吃饭的人。 陈子韬在前面买饭磨蹭半天，买完了三大盘饭菜后，跻身到旁边台子上透气，前面传来一片唏嘘声，“你看看那人，一人买了三份。” “还有没有素质啊，要吃自己排啊，还代买！” “我就说怎么这么慢，我靠好不爽啊。” …… 陈子韬打嘴仗一点不服输，他摸了把额头的汗，就朝人群处瞎吼：“谁规定不能买三份了？有本事你们排我前面啊。” 人群一齐翻出一个一致的白眼。 陈子韬甩甩肩，不以为意，然后朝江予泽喊：“喂，阿泽，上来，我给你们买好了！” 江予泽从后面抬头眯了眯眼：“瞎几把给我省时间。”然后晃悠着上前，拿起两个餐盘，对方寒抬抬下巴：“过来。” 陈子韬笑得满脸春风，他碰碰江予泽的胳膊：“阿泽，我们真的好久没有共进晚餐了。” 江予泽身子一侧，餐盘里的菜汤跟着倾倒了些：“别恶心我，就这一次。” 方寒在一旁看着动了动嘴唇，叹了口气，在旁边的位置里坐下了。 陈子韬故意在方寒对面坐下，然后笑眯眯地拄着下巴看旁边沉脸的江予泽。 “一边去。”江予泽不耐烦开口。 陈子韬嘴皮子一咧：“妈的，这占有欲啊。”说着他乖乖地把屁股挪到旁边的座位上。 他拿筷子戳起一块糖醋里脊，边嚼边说：“那啥，你们刚刚被蜡笔大新叫出去，是不是被他捉|奸了啊？” 方寒看看江予泽，江予泽得劲给了陈子韬一脚：“捉个屁。” 陈子韬又狂笑起来：“不是，你们得低调一点啊，比如，你们晚上去小教室约会，不如带上我，那我们就堂堂正正三人学习小组。” 方寒一口饭差点没噎住，江予泽眼都没抬，喝了口紫菜汤说：“你他妈懂不懂什么叫夯雀先飞，我这种就是，你这种笨鸟，自己瞎飞吧。” 方寒彻底噎住了。 陈子韬嘴里蠕动两下，道：“他妈有区别吗？” 江予泽冷笑一声：“当然。”说着还冲方寒抖了抖眉毛，方寒干干地扯了扯嘴角。 “行，你们有文化，妈的，我以后只能开挖土机了。”陈子韬埋头扒了两口饭，嘟囔着说。 江予泽放下筷子，拍拍陈子韬：“别这样，开挖土机起码不看颜值。” 陈子韬一口饭喷出来，方寒赶忙移了移餐盘躲开，陈子韬嚎叫：“老子特么不要太帅好不好？！” 方寒看着两人斗嘴，笑着吃了几口饭，转眼看见江予泽筷子搁着，饭菜几乎没怎么动，他晃着腿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方寒问：“怎么吃这么点？” 陈子韬在对面装模作样地模仿方寒的语气，“怎么吃这么点？~~~~” 江予泽又踹了脚陈子韬说：“不知道，感觉没什么胃口。” 陈子韬又“啧啧啧”感叹，方寒皱着眉问：“病了？” 江予泽晃晃脖子淡然道：“没啊。” “一会饿了怎么办？” “你陪我吃夜宵。” “行，那晚上晚自习结束后，直接来吃夜宵，今天停一天。” 陈子韬捧着餐盘，两眼珠左右移动，目瞪口呆，还真是当我不存在啊，他们俩，简直就是，禽兽啊。 江予泽无赖地笑笑：“还是命重要吧。” 方寒瞥他一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江予泽：“……” 陈子韬：“……” --- 晚自修快要结束了，江予泽窝在座位里，笔锋不断，在狂刷着理综题。 腰有点酸，江予泽直起身来，那种酸痛的感觉愈加明显，从腰部蔓延到整个背部，他低声骂了句：“我草……” 铃声打响，五分钟后，坐班老师离开，教学楼乍然间喧闹起来。 方寒背起书包，从位子里走出来。 江予泽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走吧。” 方寒点点头，两人走出教室，走到去食堂的林荫小路上时，江予泽就牵起方寒细细的小手，方寒也不躲，由他牵着。 “怎么这么凉？”江予泽皱眉问方寒。 方寒顿了顿说：“你今天好像也不热。” 江予泽“哦？”了声，然后松开手使劲搓了搓，“摩擦生热。” 方寒笑着看他小孩一样地搓着手，忽然，江予泽突然弯腰把两只修长结实的大手放在方寒脸颊两侧：“热了没？” 方寒眼睛向下，轻声应：“热…………”脑子里轰地闪过一串接触传递热量的物理概念。 方寒眨眨眼。 少年笑了，又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到了食堂，江予泽像往常一样点了不少吃的，小馄饨，烤翅，炒粉丝，水晶虾饺…… 但看着好像还是没有食欲，江予泽拎着筷子半天没动静，方寒托着腮看着他。 江予泽抬头撞见方寒透亮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低头就插起烤翅啃起来。 不一会烤翅被江予泽啃个精光，他用筷子戳戳方寒碗里的小馄饨：“吃啊，这么想看我？” 方寒摇了摇头：“不是，我看你吃得香不香。” 江予泽笑出来：“你觉得呢？” 方寒吸了一只小馄饨喃喃道：“挺香的。” 江予泽挑挑眉：“我不是纸做的，用不着这么担心。” 方寒从碗里抬头，她吞下馄饨：“不是，我觉得你的胃有这么大，”说着，她用筷子在空中划了好大一个圆，接着道：“如果吃得少，肯定得饿坏。” 江予泽眯起眼，凑近问方寒：“你知道你的胃有多大？” 方寒不做声，江予泽笑着夹起一根细细长长的粉丝，慢悠悠道：“大概这么点。” 方寒：“……” “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加起来好像一样东西？” 方寒迟疑道：“什么？” 江予泽幼稚地撇起嘴，说：“圆和条子，棒棒糖啊。” 方寒笑不出来，她把嘴角往上扯，对江三岁丰富的想象力表示敷衍性的赞扬。 江三岁食髓知味，继续道：“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初中时候流行的。” 方寒觉得不测。 江予泽憋着笑说：“我们是糖，甜到忧伤。”说完江予泽忍不住大笑起来。 方寒面无表情，对江予泽勾勾手，江予泽笑得眼里泛泪花，他凑过来：“干嘛？” 方寒一脸正经：“江予泽，你今天————” 江予泽搓搓鼻子：“很不一样？” “有点杀马特。” 我去…………江予泽一口气憋死在喉咙里：“喂，方寒，你能说我非主流，但不能说我杀马特。” “为什么…………” “因为非主流是一时的，杀马特是一世的。” 江予泽说完，又吃了口炒粉丝，看着方寒，模糊不清地问：“是不是觉得很有道理？” 方寒没有回答，她怔怔地看着他嘴里的粉丝，忽然想到，一个圆和一根线，好像一个被绳子牵着的气球 外面的风吹得呼呼作响，方寒觉得身子冷了冷，她赶忙握了握江予泽的手腕，说了句：“好了，抓牢了。” 江予泽看着她噗嗤笑了：“吃错药了？” 方寒依旧抓着他的手腕：“嗯？” 少年简单回了一句：“就这么抓着，别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下个星期二就是“百日誓师”大会，这是高三学子们傲首期盼的一天。 因为下午会有篮球表演赛，到了晚上，学校还会举办气势磅礴的篝火晚会。 快高考了，古板的学校偶尔也给大家日复一复的生活加点别样的调味剂。 同学们纷纷表示，会玩。 王大新上完物理课后，在讲台流连着目光，同学们被他盯得全身发毛。 忽然，王大新莞尔一笑，脸上肥肉跟着一抖，“这个，大家都知道“百日誓师”那天会有篮球表演赛吧，我呢，刚刚去抽签了，非常幸运！给我们班的男生，抽到了在全校高三师生面前，表演的机会。” 全班男生：“…………”这都多久没打球了，肚子上曾经引以为傲的小腹肌早就变成小肥肉了。 “和我们班对打的是10班，他们班男生我见过，绝对没我们班的强！”王大新得意洋洋地说。 全班女生：“？？？”真是自家蚊子多条腿。 王大新接着说：“大家待会踊跃报名啊，咱们得选出琅琊山五壮士来。” 全班：大哥，这、这是好比喻吗？ --- 跑操回来的路上，大家零零散散地走着，方寒戳了戳江予泽的手臂：“你报名了吗？” 江予泽跑得满头是汗，带着体温的汗珠从脸颊处滑落，滴在贴身的体恤衫上，体恤衫被汗液浸湿，身体修长流畅的线条愈发明显。 江予泽淡笑：“你觉得呢？” 方寒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报了。” 江予泽抬手捋起一束，方寒散落在肩的细发，说：“本来没想报的。” 方寒抬头看着少年逆着阳光，棱角分明的脸庞，轻声问：“那为什么？” 少年揉了揉方寒的脑袋说：“因为————想拿mvp给你看。” 方寒怔住，转而轻笑：“这么有自信？” 少年把手插|进裤兜，慢悠悠地走：“你等着看吧。” 方寒听着，心里荡漾起水花，片片灼心。 --- “百日誓师”大会当天。 老师拿来长长的红色横幅，让同学们拿马克笔在上面签名，写上祝语，最后挂到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方。 江予泽窝在座位里，他脸色不太好看，嘴唇有些脱皮，眼窝深陷，事实上他这几天的状态每况日下。 方寒从他每天缩减的胃口里看出他的不对劲，前几天硬是连拖带拽把他弄到医务室里，医生看他面色发黄，缺乏食欲，牙龈微肿，便给他配了点口服人参健脾丸和健胃消食片，叫他多喝水，吃清淡容易消化的食物。 但江予泽没有交代的是，他最近常常腹部胀满，腰酸背痛，还有一连好几日的失眠。他从小不爱去医院，身体稍有不适，自己就慢慢扛着，扛着扛着，糊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忽然，他“嗖”地站起来，旁边在横幅上签名的同学，被他吓得手里的笔都掉到了地上，江予泽直接走了出去。 来到厕所，江予泽打开水龙头，“哗啦啦”流下的冷水，不断往自己脸上拍，渐渐的，水池里的水又沾上了红色，他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又…… “妈的，什么玩意儿。”江予泽骂了句，从口袋里掏出纸，往鼻孔处胡乱一塞，他忽然觉得可笑，最近自己都会习惯在口袋里准备纸巾了。 他抬起头，额头的碎发滴着水珠，他面容有些消瘦，骨架的轮廓仿佛被刀削过一般分明，“江予泽，今天，要给她拿第一的。”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镜子，旁边经过的男生，不明所以地看了他几眼，便匆匆走掉了。江予泽关了水龙头，进到厕所里面，关上门，便掏出烟，一口一口地吸着。 --- 方寒走出位子，她想找江予泽一起在横幅上签名，转头却看见后面的座位里空荡荡的，人呢？ 方寒走到教室外面，也不见人影，她便在门口等着。 抽完一根烟，江予泽觉得身体好受一些了，他把鼻子上的纸抽出冲掉，从厕所里走出来，离教室门口还有几步路，江予泽脚步顿住，那里有个小身板在等他。 走到跟前，江予泽弯下腰：“你在等谁啊？” 方寒一声嗤笑：“等江三岁啊。” 江予泽“吼吼”两声，一把拎起方寒的马尾辫，把她勒着走：“可以啊，给我取外号了？” 方寒皱着眉去拽辫子，她压着声音反抗道：“江予泽，给我松开！” 江予泽眼睛一瞥，看到王大新在前面门口的身影，便松开了手：“饶你了。” 方寒瞪他一眼，将头绳拉下，重新扎了扎头发。 江予泽坐在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然嘴角一斜：“女生真麻烦。” 方寒睨他一眼，从旁边桌子上拿来一只黑色的马克笔，递给他：“写吧，我找了一个空，咱们写在一起。” 方寒指了指写满名字和祝语的横幅上，一个剩余的相当逼仄的位置，江予泽瞅了一眼，嘴角扁了：“这哪够我写？” 方寒蹙眉：“就不能写小点么？” 江予泽忽然想起什么，他笑着提笔在空位处写上：“fj” 方寒看着这两个字母，反应奇快：“是——方寒和江予泽的意思？” 江予泽笑着点点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写这个了，他懒懒地接着说：“后面你写吧，什么永结同心啊，早生贵子啊，随便你。” 方寒：“……” 然后方寒提笔，认认真真地在后面写上“ww” 写完后，方寒抬眸，歪着头看江予泽，仿佛在问他，知道什么意思吗，江三岁？ 江予泽努努嘴：“是不是在拽英文？” 方寒忍不住笑了，她点点头，揭晓答案：“意思是——方寒和江予泽.” 江予泽“啧啧”两声：“可以啊，方猫咪。” 方寒：“？？” --- 承载着同学们满满的雄心与祝愿的横幅被高高挺挺地挂在了教室后面的墙上，微风拂过，它的指腹划过每一个字，然后吹向更远的地方，无声无息，绵远流长。 待会就是“誓师大会了”，王大新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站在讲台上，他今天春风满面，尤其精神。 半小时后，一个个班级，排成一个个整齐如一的方阵，站在主席台前的草坪上，首先是校领导讲话，今天校领导的发言也是慷慨激昂，高三学子们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也极其给面子地，抬起了头听领导讲话。 接下来是教师发言，老师们讲话风格各异，有的低沉冷静，有的热情激动，轮到王大新时，他拿起话筒，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感动，此刻他仿佛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在回忆往事，声音带些哽咽：“十四班的同学们，我一直以来都对你们很严格，但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的是————” 十四班的每个同学几乎都没有如此专注地盯着王大新看过，此时，全班的眼神都聚焦到主席台上那个有些微胖，个性鸡贼的男人身上。 王大新顿了顿，他深呼吸了几下，最后犹如一个跑马的草原汉子一般吼出了他心底的真心话：“其实我很爱你们！” 全场轰动，王大新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让别的班的同学听了爆笑，让十四班的同学听了却感慨万千。 是的，这个男人，他无所不在，他阴魂不散，他唠唠叨叨，他拼命三郎，但是，他也会有这样一刻，告诉他班里的孩子们，他很爱他们。 班里甚至有人听哭了，那是一种，你虐我多年，到头来，你却告诉我，一切都是因为爱，那种五味杂陈，翻天覆地，冰川融化，春暖花开的心情。 自王大新后，接下来几位老师仿佛被渲染了一般，再也不收敛自己骚动的内心，纷纷向自己的班的同学表白，更有甚者，已经发过言的老师，也冲到队伍前头，说出自己本以为矫情的话，台上一时间有些乱哄哄，但没人制止，因为，大家都在气氛里，又有谁会在乎规则秩序呢？ 最后，高三学子挺直胸膛，神色坚毅，他们举起右拳，一起起誓： 我们是最棒的高三学子， 我们将以优异的成绩续写母校荣光。 百炼成钢，百日流芳， 让我们苦战百天，逐鹿考场， 我们正信心百倍，斗志昂扬，意气风发， 誓创辉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接下来就是篮球表演赛。 江予泽和陈子韬他们已经到了厕所去换自己班专用的球衣。 陈子韬三两下就换好了球衣，在外面拳打脚踢，跃跃欲试，等了好一会，还不见江予泽身影，陈子韬拍拍厕所门：“喂，阿泽，你不是掉进去了吧？” 竟然没人应声。 陈子韬皱眉又捶了几下门：“阿泽？” “嗯。”声音低沉却有些飘。 陈子韬没在意，继续来回蹦：“你换婚纱呢，这么慢。” 江予泽嘴唇发白，脸上渗出了虚汗，他靠在门板上，一只手紧紧攥着球衣，另一只手则按着上身右上侧位置，指甲快抠进肉里。 那里一阵阵的闷痛，像有无数只蝎子边爬边把自己的钳子插|进血肉和肋骨里，瑟缩，绞紧。 江予泽闭着眼睛，脸上肌肉绷成一块一块，他慢慢将身上的t恤扯下，然后一下把球衣往脖子里套进，好了，可以了。 打开门，江予泽低着头低声说了句：“走吧。” 陈子韬转头，看见江予泽往外面走，心痒痒几步上前猴子爬树，一下扎在了他身上，殊不知江予泽腿一软，陈子韬掉了下来，摔了个底朝天：“我靠，阿泽你故意的吧？” 江予泽死死咬着牙骂了句：“玩个屁！” 陈子韬在抬眼间，看见了江予泽惨白的脸，怔住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有些懵：“阿、阿泽，你咋了？脸色超难看……” 江予泽眉头紧蹙，盯他一眼，说了一句话：“死不了，今天好好打。” 陈子韬还想说什么，江予泽已经走了出去。 陈子韬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我靠……怎么感觉不对啊……” --- 篮球场上人声如潮，看台上坐满了人，王大新特地给自己班的同学买了一箱加油棒，一人两根，他来回在看台上穿来穿去嚷嚷：“来来来，手里的棒子打起来啊！” 不参赛的男生们拿着手里的加油棒乱吼：“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夏桐坐在方寒旁边，她撞撞方寒的细胳膊：“诶，方寒，江予泽参加的吧？” 方寒笑着点点头，眼睛不自觉向操场入口看去，怎么还不来呢。 方寒想着，把手里的加油棒往夏桐怀里一塞：“夏桐，我想去看看，老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厕所了。” 夏桐接住棒子，点点头：“行，记得给你那位来个爱心加油！” 方寒从看台上走下去，绕到操场后面，往入口跑，快跑到时，她看见前面有两个身影，她慢慢停下了步子，她的少年，穿着白色宽松的球衣，像朝阳里的一抹云彩，不可攀，不能忘。 刚刚江予泽去教室喝了几大口水，深呼吸几下后，身体的阵痛似乎淡化了不少，现在他的嘴唇也有了几许血色，幸好她看到的自己，不是刚才那个。 江予泽舔舔唇，斜楞着身子：“怎么跑出来了？” “想给你加油来着。”方寒低着头，声音很低，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子韬：“你们都加油！” 陈子韬淡淡笑了下，他脸上表情不怎么舒畅。 方寒注意到，将目光移回到江予泽脸上，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江予泽偏头对陈子韬挤眉弄眼，踹了他一脚：“虚什么？你先过去。” 陈子韬还是刚才那样，他垂着眉眼，严肃地对江予泽说：“阿泽，要不你——” “废话什么，”江予泽瞪着眼打断他，“相信我。” 陈子韬没有抬起眼睛，他抿着唇盯着脚上的篮球鞋看。 “你先走，我马上来。” 陈子韬叹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寒下一秒就扯住江予泽的衣角，给他拉到一旁，她神情肃穆，声音冷冷的：“你有事？” “没。”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这几天脸色一直不好，要不别比了，换别人上吧。” 江予泽淡淡笑了下，他抬起手，揉了揉方寒细柔的发丝：“我说过要给你拿mvp的。” “我不要，江予泽，你不要任性，我不在意这些。”方寒看着他的眼睛，急着说。 江予泽嗤笑一声：“我在意啊。而且我又没事。” 方寒盯着他：“江予泽，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不舒服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江予泽低下眼睛，他嘴角弯起：“方寒，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就很喜欢拿第一名。” 方寒听着，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涩，她仿佛能感触到，他的意思。 因为拿第一名，可以让妈妈开心，也许这是他小时候想留住她的方式。 “但是我后来就无所谓了。除了打架。” 方寒沉默。 “然后你出现了，我重新有了这种感觉，我想拿第一名，给你。”江予泽微微扬起下巴，给我喜欢的人。 方寒眼角有些濡湿，她别开头，快速擦了下眼睛，转过头：“江予泽，你知道吗，有的人，不用你拼了命去证明什么，因为她一直在这里，她不会离开。” 江予泽弯腰，声音轻柔：“我知道，比如你。” 方寒闻见他鼻尖的气息，她抓住他的肩膀刚想说什么，江予泽先开口：“所以相信我，然后看着我，就好了。” “那你答应我，如果一会不舒服，不要硬撑。” 江予泽懒懒地点点头，他把脸凑过去，指指上面：“来，不是说要给我加油吗？” 方寒站着不动，然后飞速地凑上去用薄薄的细唇碰了下他炽热的脸颊，“加油。” 少年哂笑着，他捏了捏方寒火烧的耳根子：“还是老样子。” 方寒扯下他的手：“我先走了。” 江予泽耸耸肩。 --- 篮球赛正式开始了，现场的气氛急剧升温。 方寒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个高大挺拔的少年，他的面容散发着少年特有的英气，有棱有角，手臂肌理线条流畅划下，此刻，前些天他有些憔悴的蛛丝马迹，仿佛通通烟消云散了。 方寒看着他状态不错，也放松下来，拿着手里的加油棒“砰砰砰”地敲，声音却依旧淡淡的：“江予泽，加油！” 看台上的加油喧闹声此起彼伏，特别是十班和十四班的同学，他们心里燃烧着集体荣誉的火把，都撕裂着嗓子为自己班加油打气，每每自己班进球了，一个个激动地跟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似的疯叫狂跳，冷不丁下一个球对方得分了，就高傲地用自己不屑的小眼神瞥对方一眼，天空中暗落落飘过一声“切~~~”。 江予泽很活跃，越战越猛，在陈子韬给他打配合的节奏下，他一连扣进好几个篮板球，方寒都忍不住跳起来为他尖叫。 这种气氛下，任世间千万种性格，都变成一种，那就是热血的。 对方几个球员看出江予泽的水平在线，便特别防着他进攻，方寒看他们三两个包围住自己的少年，急的跟热锅上蚂蚁似的，不断跺脚：“他们把他给围住了，夏桐！” 夏桐笑出声来：“方寒，他们不是要吃了他，你莫急。” 距离不远的徐露，这时也难得为江予泽捏了一把汗，她指指和江予泽肉撞的那个十班壮汉，呸了一声：“这还是人吗？这大猩猩都能参赛？” 齐羽心看得很着急，她没有接徐露的话，她以前看过不少江予泽的篮球比赛，她依稀能感觉出来，他今天状态不算特别好，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技术强，手感又灵敏，所以还是自己班的第一前锋。 而且……齐羽心想着往方寒那瞥了一眼，她冷笑一声，他为了她，也会拼命拿分的吧。 是时，球场上的大猩猩在控球，他身高体壮，手掌宽阔，一下一下富有力度地运球，仿佛有一种“量你们这身板也不敢上来抢的意味。” 江予泽喘着粗气，眼睛盯着他和他掌中上下弹跳的篮球，忽然，他眼睛一眯，睫毛上的汗珠流进眼睛里，他抓准时机，一下上前，断了大猩猩手里的球，然后转身迅速运球，左躲右闪，披荆斩棘，最后几大步跑到篮板前，身子向上腾起，手腕向下重重地一压，篮球笔直从篮筐里扣下，划出一道霹雳的直线，全场霎时一片骚动与尖叫声。 大猩猩似乎被激怒了，他冲上前狠狠地撞了一下江予泽，江予泽也不躲，迎面杠上了。 “怎么？不服啊？”江予泽身高不输他，他呲了呲牙，问候了他一句。 大猩猩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粗壮的手指关节，声音嘎嘣脆响，“你他妈抢谁球呢？” 旁边的队员见状都上来拉住两人，“表演赛而已，别搞僵了。” 裁判吹着口哨从旁边赶过来：“分开！分开！这是友谊赛，搞什么你们？” 场面愈来愈热闹，方寒盯着人群中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她紧紧攥着手指，胸中一口气憋着。 夏桐看她紧张成这样，连忙把她拉着坐下，拍拍她的腿说：“诶呀……方寒，这么多老师在呢，你别一副人家赴死沙场的表情啊。” 方寒眼睛一动不动：“他这人就是倔，我怕他吃亏。”可是不倔枉少年。 裁判手挥了几下，重新控制住场上局面，比赛接着照常进行。 这时，十班落后十四班8分，大猩猩也不顾自己班的集体作战了，他就死盯江予泽，动不动就想上去断他的球，仗着自己铜墙铁壁似的身躯，能撞则撞，江予泽巧避几次，也不免被他捞着几次，江予泽速度快，冲击力也不小，饶是大猩猩也是吃不消硬碰硬，撞完胸中便是一阵绞痛。 江予泽眼里烧着怒火，但他得忍，他还有约定要完成。 方寒虽然不懂规则但也看出来，那个大猩猩分明故意找茬。 “江予泽，小心！”方寒情不自禁的用双手扩出一个喇叭来，朝着场上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呐喊了声。 但这样细细的一声，一下就埋没在了巨大的声浪中。 但谁叫他还是听见了呢。 他分明听见了她的声音，他的姑娘在为他呐喊，哪怕与贼鏖战，哪怕遍体鳞伤，又何妨。 他身上的戾气顿时褪去一半，他转头对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做出一个“ok”的手势。 接下来，大猩猩也收敛了些，他照自己的走位专心打球，两个班的分差咬得越来越紧，最后因为大家体力都消耗尽了，跟江予泽能走配合的只剩陈子韬，两人孤军作战，进球胜率大大下降，开始的领先优势眼看已经快被十班追平了。 全场都了，最后关头，这种极小的差距，让人神经莫名振奋，到底谁能拿下最后的冠军，这是最吊人胃口的悬念。 “8,7,6……” 时间在倒数，江予泽握着球，站在三分线外，他一跃而起，旁边对手都起身夺球，江予泽身子被撞斜，他弯着手臂，循着感觉，投出最后一剂绝杀。 上帝给他了，他想要的。 “wo！！oh！！球进了！我靠，我们赢了！！” “江予泽太帅啦！” “我擦！！要不要这么酷！！！” 十四班此刻大概就是天空中瞬间炸开的一朵绚烂璀璨的烟花。 但有人没有欢呼，也没笑。 方寒皱着眉冲下看台，江予泽投出最后一个球时，身子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方寒穿过围栏，跑到他面前，她刚想查看他的伤势，江予泽一把将她拉入了怀里：“我赢了。” 方寒意识到这是在哪，她红着脸挣脱：“江予泽，大家都看着呢。” “怕什么，我都拼死拼活表演了。” 方寒又看向他的手臂，上面有擦痕：“还伤着哪里没有？” 江予泽不在意地笑，他指着胸口：“超痛，但，你有没有很开心？”其实他痛，但现在兴奋感已经冲淡了肉体上的感受。 方寒心里并没有他说的那种开心，因为当所有人看着他手里在最后几秒投出的篮球时，她眼里却只看见了他在空中倒向地面的身体。 但她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声音轻柔：“我很开心，江予泽，你是第一名，在我心里也是。” 这句话就够了，旁边声浪一波波袭来，同学们看着场上有两人，仿佛在低语，擦着小火花，大家纷纷起哄，学校领导一片茫然，王大新从看台上跌跌撞撞下来，想把他俩给带走。 方寒轻声调笑：“我们是不是要被抓走了？” “关一起也好啊。” 说完后两人都笑了。 谁都绑着谁，谁都绑着谁，没有绳子，全是心的距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篮球赛的兴奋劲一过，江予泽顿时觉得全身的关节都痛，又酸又涨，他只当自己是被那个四肢发达的大猩猩撞多了。 方寒注意到他走路姿势不怎么自然，偏头问他：“不舒服？” 江予泽立马甩了甩手脚，神态轻松道：“没有啊。” 方寒凝眉：“江予泽，你别骗我，身体这事，不能犯懒。” 江予泽噗嗤笑出来：“我身体很好，你放心。” 他的眼神里好像闪着不一样的光，方寒顿悟他又在想什么，立马别过头，停止这个话题的深入。 江予泽顺手牵起她的手，细细软软的，握在手心，他慢悠悠道：“就剩100天了。” 方寒想抽回手，却被少年握得更紧，罢了，她回：“是啊，时间过得好快。” “我们真正认识好像也不到一年。”江予泽用另一只手挠挠脖颈说。 方寒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以后还有好多年呢，一点不晚。” 江予泽转身，弯腰，看着她清秀的眉眼：“方寒，我感觉高中没白读。” 方寒眯眼：“就因为最后谈了一场恋爱？” “别说得那么肤浅。”少年不乐意了。 方寒饶有兴趣，她嘴角微弯：“哦？那是什么？” “因为遇见了你啊。”少年仰起头，仿佛对自己的答案十分满意。 “……”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混小子。”方寒抬头看着暗沉下来的夜空。 “你以前就这么关注我？” “……没，只是你事儿多，耳濡目染。” 少年捏捏手心里的小手，接着说：“那现在呢？” “还是个混小子。”方寒难得笑得如此恣意，她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像在逗小孩。 少年蹙眉：“逗我呢？” “只是，你活得更像你自己了。”方寒收起笑容，轻声说。 “怎么样算更像我？” 方寒心里想说，一个纯粹的三岁小孩那样，不过她还是斟酌了下措辞，淡淡说：“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赤诚和温暖。” 江予泽微微眯起眼：“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受？” “嗯？” 少年缓缓道出：“语文好的人说话真他妈带感。” “…………” 江予泽接着模仿方寒说：“我以前觉得你————” 方寒静静等着他说下去，却迟迟没有下文。 等她转头看旁边的高个男孩，他已经憋笑憋得唇线弯出一道悠扬的细线。 “说实话，我以前压根没注意到你过。” 方寒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在你之前，我注意到的人也没有一个能到这里去。”少年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那里透着他温热的体温，一寸寸渗透到方寒的手心里。 方寒忽然觉得所有语文不好的人是因为他没有遇见爱情。 如果他遇见了。 那么从他口中冒出最简单的情话，都能催人心发芽。 或者是。 听者有意，何须浇灌，微风轻拂，留心种，自会开。 方寒也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这画面有些含情脉脉了，如果再拖几秒，也许就能用两人眼神间的小火花点燃篝火了，想想就唯美。 之所以唯美，是因为它容易被外界打破。 “那个！”一道熟悉的男声从不远处传入两人耳中，两人皆是一顿，然后缓缓回头。 胡哲宇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有些为难地说：“王、王老师说集合了，篝、篝火晚会快要开始了。” 方寒迅速抽回手，“行。” 江予泽一脸不耐烦地对胡哲宇说：“你他妈真行。” 方寒抽了抽他：“快回去了。” 江予泽嘴上应着，步子拖拖拉拉，浑身上下的细胞都不乐意。 --- 学校的习俗，不管什么集体活动，班级都要以方阵的形式入场。 理由是，没有理由。 不过今日不是去跑操和升旗，所以一个个方阵里的小人个个生龙活虎，脚下生风，大家交头接耳的，心情很是畅快。 进了操场，各个班级呆在被分配到的木堆旁边，大家心里早已蠢蠢欲动，开始摩擦鞋子，却因为领导在台上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盛情款款地发表讲话，便稍作矜持，昂首挺胸地看向司令台。 操场上一共有五个木堆，中间一个勘称“直冲云霄”的大木堆，由数不清的长短不一的木头堆垒成垛，旁边对称的围了四个尺寸稍小的木堆。 看着它们安安静静像战士一样立在原地，同学们眼睛里已经不约而同地燃烧起熊熊焰火。 在漫长的等待后，触人心弦的篝火晚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舞台上低年级同学开始了精彩绝伦的表演，他们尽情地歌唱起舞，仿佛在为高三学子们呈上最完美的饯行宴会，等待100天后他们能容光焕发地凯旋归来。 老校长举着手里有些沉甸甸的火把，点上今夜的第一束火光，继而他迈开坚定的步伐开始奔跑，将承载着希翼的火把传递给教师代表，教师代表激动地接过，将越燃越旺的火把交付到稚嫩又坚毅的学生代表手上。 学生代表要做的事就比较酷了，他不紧不慢地跑到最大的木堆前，点燃了整个操场最中央的亮光，那一刻开始，今晚注定是不眠夜。 紧接着，全场的火堆都肆意地燃烧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光芒渐渐蔓延开来，漫天的火花噼啪响，照亮了每一个在场的高三学子。 此刻，他们无比自由，没有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没有王后雄教材完全解读，没有满抽屉的黄冈卷…… 他们围着散发出红光的篝火跳兔子舞，他们手牵手，疯狂地跑着，喊着，唱着“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照得通亮，身子暖暖的，心里也是暖流淙淙，大概人们所说的幸福，也就是这样简单的时刻吧。 方寒白皙的小脸也被照得通红，江予泽看着满天的火光，和火光里的她，笑得很灿烂，他捡起一根木头，大喊一声：“我要和方寒永远在一起！”然后将木头用力丢进了猛烈碰撞的篝火里。 方寒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木头，冲着篝火大声呐喊：“我要和江予泽一起走到人生最后的一百天里。” 江予泽在她耳边说：“那最后一百天，你要做什么？” 方寒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丝，说：“和现在一样，燃起一个火堆，然后想起这个夜晚。” “说得我都要哭了……”江予泽半开玩笑道。 方寒笑着转身将木头往空中一甩，木头划出一个偏离预定轨迹的抛物线，落在了篝火旁，火光照着它，却燃烧不到它。 “呀，丢偏了。”方寒惊呼。 江予泽几大步跑过去，将那根木头捡起，“嗖”一下将它笔直丢入火中。 方寒笑得不行，她摆摆手：“捡错了！” 少年耸耸肩表示怎么会？ 方寒也跑过来，捡起他脚边的一根木头，递给他：“是这根。” 江予泽：“……”他心一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木头丢出。 结果竟、也丢偏了。 奇了怪了。 可这回俩人跑过去看到地上一堆木头，全长差不多，再找不着刚才那根了。 方寒心里有些凉，江予泽握住她的肩安慰她：“没事，再拿一根，再许一次好了。” 方寒顿住了，她转身看着眼前面容被照得橙黄的少年，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拂过他额头前的碎发，他短短的睫毛，他笔挺的鼻梁，他带着热气的嘴唇，这样的触感，她一辈子不敢忘。 她不曾想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再也不敢记起的，也是这个。 少年站着不动，他微微勾背，好离她更近，他低声开口：“怎么了？” 方寒微微蹙眉：“不知道，我突然很想记住你的脸。” 少年怔松地笑了：“怎么，怕愿望飞了，我也飞了？” 方寒猛地摇头：“不是，只是我不由自主地————” 话说到一半，方寒的脸被一双修长的大手捧起，他亲了她一下，继而淡淡说：“我也不由自主了。”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拍开他的手，她垫起脚，闭着眼睛，回吻了他一下，很轻很淡，好像一切是虚无，在静谧的夜空里，在热闹的烛火里，在无穷无尽的生命长河里，它轻柔寡淡的似乎不曾出现过，又浓烈深刻地像被刻在了心底。 方寒记住了这个感觉，火融于水里，有些细腻，有些飘渺。 少年嘴角微咧：“方寒，你学坏了。” 方寒低头，笑了。 大概是这个夜晚太过于美好，有些不真实，所以我像在梦里，你想吻我时，我和你的心情一样，旁边一闪而过的是衣香鬓影，耳畔掠过的是言笑晏晏，而我这里很静，就有个你而已。 两人在火堆旁找了个离人群远了些的地方坐下来。 方寒靠在江予泽的肩上，听着他富有节奏的呼吸声。 方寒轻声说：“我不会忘记这个夜晚。” 江予泽：“那你会不会忘记我？” 方寒看着远处跳跃的火光，微阖着眼眸说：“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就是两种情况。” 少年扯了一根细草，撮稔了下：“说来听听。” 方寒淡淡地说：“要么我死了，要么我老年痴呆了。” 还有一种情况方寒不敢说，她觉得不吉利，就是他死了。 要是我死了，我便记不起你，要是你死了，我便不敢记起你。 可偏偏，任何不敢记起的，都是最藏不住的东西。 少年笑了：“我想你也不敢忘了我。” 方寒回他：“江予泽，也许我们以后要经历许多磕磕绊绊，永远这个词，总是在说的时候最美好。” 就像火堆燃尽了，也会变成荒芜一样。 江予泽呼吸有些沉，下午篮球赛前，腹部右上方处，一阵阵难忍的钝痛感又清晰尖锐地侵蚀上来，他忽然觉得浑身乏力，好像远处燃着的木堆全压在了自己身上，把他压得死死的，连一口气都不给透。 旁边还有靠着他的小小的身板。 那身板很轻，她靠着自己，已经没有厚实感了。 江予泽撑着身体的右手不住地颤抖。 方寒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没有发觉，她接着说：“所以，刚才那个木头才那么难以投进吧。” 因为它给了永远一个具体的含义，它变成了一生的缩影，那得汇聚多少平淡与坎坷，这已远远超过了永远这个词本身。 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听来，变得尤为空洞，好像是从四面八方散过来的。 “江予泽，你睡着了吗？” 心窝处沉闷的好像那里已经不再跳动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她：“我、我在。” 方寒这才感觉到，仿佛是他在靠着她。 当她松开身子，身边的人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人群还在载歌载舞，欢声漫天。 远方还有火光潋滟，夜幕温柔。 这个梦，再美我也该醒来了。 只是，醒来后，告诉我这是梦，就行了。 那个少年，那个面容被照得橙黄的少年，她刚刚还缓缓抬起手，轻轻拂过他额头前的碎发，他短短的睫毛，他笔挺的鼻梁，他带着热气的嘴唇，这样的触感，此刻在心头漫起，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方寒睁大眼睛，她用手颤抖地抱起他的头，苍白地唤他的名字：“江予泽、江予泽你别逗我玩，你醒醒，你快醒醒。” 少年没有反应，但他的胸前还有微弱的起伏。 方寒冲到人群前，她疯了似的喊人帮忙。 “他只是昏过去了，他今天太累了，他只是太累了。”方寒被突然涌进的人群挤开，她失魂落魄地一遍遍地自语。 那一晚，江予泽被担架抬到了救护车上，方寒一直追在最前面，最后被老师拦了下来。 那个夜晚，草草收场。 方寒忘了老师怎么和自己说的，忘了自己怎么被夏桐拉到寝室，忘了那一夜，怎么从漆黑到熹微，她只记得，当她一直睁着眼睛时，少年的样子，竟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心急地不行，眼睛睁到眼泪一点点从眼睑处流下，她依旧不停回想。 只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其实没事的。 可为什么夜晚的种种告诉她，命运的磕绊已然启程。 像那根找不着的木头，你无力驳回。 我要去见他，她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晚上10点45，一个修长的少年被平台车快而稳地推入急诊室大门。 经验丰富的护士们第一时间冲过去为他实施抢救，吸氧，开放气道，开放静脉通路，备血…… 几小时后，天蒙蒙亮，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头顶是并不刺眼的白炽灯，那时的他，已经躺在了vip2-01病房的病床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垂眸，是一个神色肃穆的男人，因为在赶来的路上太过匆忙，他身上原先笔挺的西装变得有些褶皱。 少年静静开口叫了一声：“爸。” 男人紧蹙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他在床沿坐了下来，语焉不详道：“你这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少年努努嘴。 “从小生病了就不会吭声！”男人声音逐渐响起来，低沉沙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少年摊了摊手懒懒回应：“不是没事么？” “都被抬进急诊室了，你和我说没事？江予泽，别的我可以不管你，但你别把我的天给塌了！”男人情绪愈加激动，他唇角微颤，眼睛不离眼前松懒的少年。 少年很想苦笑，你在对你的天咆哮？ 但他终究没笑出来，他压抑着正色道：“爸，你知道我身体一直不赖，没事的，别担心。” 男人紧绷的脸没有松下来，刚刚医生面无表情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病人应该不是由于简单的贫血引发的晕倒，具体情况我们还需等ct检查和mri等诊断出来，再作分析，谢谢配合。” 但男人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沉重，他呼出一口气，对少年说：“饿不饿？” “不饿。” “要不要上厕所？” “……” 我想抽烟啊，爸。 男人又问了几句后，出去给公司秘书打了一个电话。 江予泽一个翻身，手够到旁边椅子上，把上面搁着的黑色裤子拿过来。 摸了摸，从里面掏出手机。 上面有好几条未读短信，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其中一条。 小身板：【江予泽，看到一定要打个电话给我。】 唇角微勾，吓坏了吧。 少年拿着手机下床，趿着拖鞋走到窗口，他拉开一点窗户，风吹起来，吹开了他的头发，外面的朝阳刚刚升起不久，天边还依稀有几许鱼肚白的云彩。 少年拨出电话，嘟嘟两声后，电话被人接起。 “喂？江予泽？”方寒把被子蒙住头，急促地开口。 “嗯。是不是吓死了啊？”少年的声音懒懒的，仿佛刚才进急症室的另有他人。 “你还好么？”方寒不知怎的，一夜未阖的眼睛又酸胀起来。 “没事。估计马上回来了，别怕。”少年说着干脆一屁股坐在软垫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哉地晃悠。 “好，我等你回来。本来，我已经想去见你了。” “噗……”听筒里传来一声喷出来的嘲笑声。 “你不会以为我晕死了吧？” “江予泽！” “行行行，我错了，我真的现在好得不得了，我告诉你，肯定那孙子撞的太猛了，回头我把他腿打断，叫他害你担心来着。” 听着他惬意地开玩笑，方寒却一点也笑不出。 倒下的人不会知道，身边眼睁睁目睹这一幕却无能无力的人内心的感受。 “好好听医生的话，该吃的药不能偷懒，如果要求你喝白粥，你也得喝，知道么？”方寒一字一句地叮嘱。 “真的，方寒，你不当老师绝对是浪费了。” 方寒：“……答应我。” 江予泽：“……知道了。” --- 然后过了一整天，少年也没有回来。 方寒难得把手机一天都带在了身边，静音，放在了口袋里。 手机的收信箱时不时就爆炸几回。 【我靠这傻逼医生说我要留院观察？？？】 【我艹，我要走，然后我爸把我按在了椅子上，说实话，我不是打不过他……】 【我不懂了，还真的让我喝粥？？】 【瞎派的护士，还说二十四小时全程监护，放心，长的不好看。】 ………… 方寒看出来了，他确实状态不错，渐渐的，她的心情也轻松下来，她躲在厕所里给他回消息： 【江予泽，你好好听话，才能早一点回来，不要这么暴躁。】 两秒不到，电话就打了过来。 方寒接起，用极低的声音说话：“喂？江予泽，你不要闹脾气，我————” 是时上课铃“叮铃铃”打响。 江予泽：“……我艹，上课了。” 方寒小声地“嗯”了一声，没有要把电话挂断的意思。 “你去吧，晚上联系你。” 还挺懂事，方寒嘴角笑了一下。 “笑什么？” 方寒：“……”这江三岁是长了千里眼么。 “行了，知道你怕老师。” “我不怕。” 对面突然笑起来，声音带着磁性：“那你敢不敢旷课和我打一节课的电话？” 一阵短暂的沉默。 对面笑得声音愈加狂妄。 “我敢。” 对面笑声停下了，少年咳了咳，说：“别了，方寒，你和我在一起，越来越有种了，这是好事，但，我这个人嘛————” “行了，我走了。”方寒淡淡道。 江予泽：“……” “晚上说。”方寒语气柔下来。 少年“哦”了一声后挂断了电话。 突然，他眉头皱起，放下手机，往厕所去。 这是今天他第三次腹泻了，监护的护士还把这情况记录下来，交给了主治医生。 --- 一天又一天，少年过了整整一星期都没有回来，但他每天都与方寒手机交流。 从手机里听来，他的声音变化不大，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活络了，讲话偶尔会变得有气无力，气若游丝的。 而且，电话时不时会被挂断，那是因为他又流鼻血了，或者是腹泻了，甚至他常常会恶心呕吐。 但每次电话重新拨通后，他都开玩笑糊弄过去：“医院信号真他妈的差啊。” 方寒若是逼问他，他就说：“真的，不信你来这试试……我开玩笑的，你还是呆学校吧。” 最后不到一百天的时间，学校连小周都不给放了，说是最后冲刺阶段，少玩一小时，高考涨万名。 事实上，按江予泽的脾性，他很想见方寒，熬个几次最后也会把她喊出来。 但是，他现在的样子真心不好看，憔悴不堪，面黄肌瘦，毫无生气。 已经不是帅不帅的关系了，就怕，她见了会担心的。 所以到最后，方寒问了好多次他的病房号，江予泽都以学业为重这个拙劣的理由，拒绝了她要来看他的想法。 方寒心里的担心每过一天就加重一些，她快不行了，为什么，如果真的不严重，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 听到医生说江予泽的检查结果马上出来了，父亲立刻放下了钢材厂的事务，连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赶到医院。 男人眼神有些涣散，他沉沉地呼吸等着医生开口。 医生的神情从面无表情到有些无奈。 男人将手靠在旁边的台子上，渐而松开，他开口：“医生，你直说吧。” 医生叹了一口气说：“您的孩子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是肝癌晚期，之前他晕倒是因为肝区疼痛加上补血不足导致，现在他还有肝腹水肝硬化，我想他实在是太能忍了，竟然到现在才入院。” 男人嘴唇泛白，他靠在了旁边的大理石手台上，声音低沉而沙哑：“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医生的面色有些为难：“这个，可能性不大，肝癌肿瘤晚期，只能姑息性治疗，对症处理各种不适，延长生存期。” 说罢，医生抬手扶了扶男人的肩膀：“最后这段时光，他身体会越来越不舒服，您多陪陪他吧。” 医生还想问孩子的母亲呢，话徘徊在嘴边，终是问不出口，站了一会，便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推开了病房的门。 少年这会在椅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的衣服此刻掉落在地，护士在旁边打了个小盹。 男人慢慢走过去，将衣服给他盖上，刚披上，少年就醒了。 少年眼皮皱了几下才睁开眼：“爸，你怎么又来了？” 男人沉默半晌，艰难开口：“想来看看你。” 还真是不习惯啊，江予泽过了半天才说：“……哦。” 少年站起来，一下就闻到了父亲鼻间浓郁的烟草味，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少年随口道：“公司有事了？抽那么狠。” 男人别开眼：“没有，我想了想，还是应该来医院陪你。” 江予泽：“……”他转眼看了下旁边还在打呼噜的24小时全程监护的护士小姐，立马开口说：“其实她也不是经常偷懒，爸，你真的不用一直陪着我。”不然我打电话多不方便。 男人没有再说话。 这个夜晚后来变得特别安静。 安静地像是静止了一样，少年也没再问什么，他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模式，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男人常常不由自主地看向少年，直到他闭上眼睛，直到他熟睡，直到他在他眼里仿佛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那样脆弱。 男人终于忍不住，跑到外面，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一根接一根，直到月光从冷冷的变得淡淡的，直到再铁的男人，眼角的泪渍也过了好久才被风吹干了。 天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搁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一次． 两次。 三次． ………… 依旧不停，少年拿起手机，接通。 “江予泽，为什么不接电话？” 少年的声音懒懒的，他转头瞥了一眼一口未动的饭菜说：“刚没听到。”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 “江予泽。” “嗯？” “让我来看你……好不好？”说话的人声音微微颤抖。 少年故作轻松地笑了下：“真不用，你没假条也出不来，而且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就这么想我？” 方寒捏着手机的手一阵阵缩紧：“江予泽，你不要骗我。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他也不知道。 医生说他厌食、腹泻、贫血，需要在医院调养身体，连他不懂医术的人，听了都觉得可笑。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腹部右上方还是会一阵阵钝痛，常常腹胀，有时甚至会全身没力气，直到今天早晨他在厕所的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消瘦的自己，突然喉咙一股酸痛，呕出了血。 他隐约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有些糟。 “我没事啊，真的。”淡淡的声音，有些嘶哑。 又是这样的答案，他一再的敷衍，她就愈加无助。 最后，方寒缓缓说出一句话：“江予泽，我就和你说一句话。你想见我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才能快点来见你。你不想见我的时候————”说到这，她有些哽咽了， “我就在这等你。” 少年没有再说话，胸口有钻心的疼痛，半晌，他才回了一个字：“好。” 方寒挂断了电话，然后她在灌木丛里哭了出来。 晚自修后的校园，很安静，头顶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个人，旁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光从那里静静穿过。 那是他告诉她的狗洞。 他曾逗她说：“诶，你可别说是狗洞，我看你这小身板，钻出来肯定没问题。” 此时此刻，她就蹲在洞口，只要少年一句话，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钻出去，去见他。 可是他没有。 方寒蹲着，身子缩成一团，夜晚微凉的风，混着清冷的月光，吹开她的发丝，她就这样哭着，声音不大，全埋在了手臂里，不知过了多久，膝盖那里的裤子都湿得贴在了皮肤上，她缓缓抬起眼，看了一眼洞口的光，她往那里伸了伸手。 如果你在洞口的另一头该多好，如果你还能逗我玩该多好，如果…… 可是。 没有如果。 方寒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脸，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背影十分瘦小，在寂静的夜空下，她踩过斑驳月光，她踩过枯枝脆响，但她看不到，也听不到，她只是走了。 那个晚上，方寒做了一件事。 她翻出一个号码，然后编辑了一条短信： 【阿姨，您好，我是方寒。您有空的话去看看江予泽，他生病了，抱歉我不知道病房号，但应该在人民医院，请您去看看他，谢谢。】 信息过了半小时有了回复： 【好的，多谢你。】 方寒忽然怕她也只是敷衍，她又加了一句： 【阿姨，如果后悔曾经，就把握现在，我不知道具体，我只知道他现在状况真的不好。】 信息很快有了回复： 【我已经在去的路上了，放心。】 方寒松下了一口气，你能去看他，他哪怕再不乐意，心底也是欢喜的吧。 如果我做错了。 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吧。 --- 穿着一身淡雅装束的女人站在医院前台，她在询问消息。 “抱歉这位女士，您询问的患者并没有住在普通病房，所以住院登记处那里的记录也不能直接告诉您，呃……希望您还是先和患者家属联系一下吧，目前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谢谢配合。” 女人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终于没有说出口。 谁会信你是他的母亲？一个如此疏远，连生病的孩子住在哪个病房都无从得知的母亲。 女人紧紧攥着包，低着头转身离开。 在她无意抬眼时，看见了一个神色稍有疲惫的男人，他苍老了很多很多，他身上原本有的那股子戾气仿佛也随着岁月还是别的东西削减了不少，男人身影一闪而过，脚步沉重却飞快。 她情不自禁地跟在他后面。 他越走越快，距离拉大后，女人终于叫了他一声，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多年之后，两人还会有这样的重逢。 男人身板僵住，他缓缓回头。 眼眸眯紧。 “你来做什么？” 女人不知做什么表情，气氛一时有些难言的意味。 “带、我去见见他吧。” 男人毫无心力嘲讽她，他脸上胡子拉碴的，看来愈发没精神，他说：“你不配，你走吧，江予泽没有母亲，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我不想跟你吵，你现在滚。” 女人脸色煞白，她嘴角蠕动了下，上前拉住了往前走的男人。 “求你了，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我偷偷去看过他好几次，他都认不出我了，要不是他病了，我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震华，求你了，告诉我，他病得严不严重，要不要动手术？” 提起他，他们的孩子，男人心口似乎被什么触动了。 他脸上的肌肉忽然绷紧，他沉声说：“吴月容，我只许你在门口看他一眼，就走。” 女人点点头，松开了手：“好、好，谢谢，谢谢。” 电梯上到32楼，女人默默地跟在男人身后。 走到vip2-01病房，男人推开门，他眼角向下瞥了一眼，女人退后了几步，远远站着不动。 病房里传来少年的声音：“爸。” “怎么又不吃饭？”男人放下手里的水果袋，接着说：“要不要吃点水果？这些是医生交代说允许吃的。” 少年依旧懒懒地，顶着深陷的眼窝应到：“没胃口。” 男人皱眉沉默。 忽然门外传来护士小姐的声音：“诶，您怎么不进去呀？门开着呢！” 少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谁？”他往门外张望，不会是她吧。 少年站起来，父亲拦住他：“是路人。” 少年急了，他用力挣脱父亲的手，冲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脚上的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女人匆匆地向前走，在快要走到转角时，少年不再追了。 不是她，却是她。 “你谁？”他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女人身子一颤，她不敢回头看他，这么多年了，她只敢偶尔在远处看他一眼，自己当初那么心狠抛下他，现在一切都是活该的，他的孩子问她，你谁？ 少年的脸渐渐阴沉下来，男人在后面远远看着前面相隔一丈的两人，然后他转身走开，算了，也许，他何尝不想见她一面，哪怕她再伤他，哪怕自己再不愿意。 这里的楼道人不多，很安静，安静地只剩两人的呼吸，交错，复杂。 “说话。”少年咬着牙又问了一句。 女人眼睛已经湿了，她梦到过无数次他们重新相见的场景，而今天，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种心情，比梦里难受一万倍，不堪一万倍。 女人转身，她深深呼吸，最后牙根微颤，唤了他一声：“阿泽，我来看你了。”她不敢说妈妈来看你了，她怎么敢对他说这两个字，这压在她心口多年的魔杖。 少年哂笑一声。 “那我谢谢你。”声音疏离，冷漠，充满讥讽。 女人肩膀不住地战栗，她快要哭出来，她上前抬了抬手，又颤抖着收回：“我、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一直不敢见你，我想你也不想见到我，但有一天————” “别说了，你离开的时候，就要知道，永远别在回来。”少年低着头，看着慌乱急切的她说出这句话，然后他转身，走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心口那里积藏了多年的东西，苦涩的，压抑的，锋利的，通通涌了上来，一刀又一刀地剜着他，不留余地。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小男孩问了无数遍： “爸爸，妈妈呢？” “走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会回来。” “你骗人，妈妈不会不要我的，她答应过我的……” 然后他在每天放学的时候，在一个个如期而至的黄昏里头，他依旧期待着那个束着长发，穿着清淡的装束的女人出现在大门口，朝他挥挥手，微笑着接他回家：“阿泽，妈妈在这呢！” 没有，她没有再出现过。 别的不谙世事或者揣着坏心思的小孩常常会问他： “江予泽，你妈妈为什么不来看你呢？” “江予泽，我妈妈说你不乖，所以你妈妈才不要你了。” “江予泽，你想你妈妈吗？” “江予泽是个没妈的草哦！有妈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江予泽哈哈哈哈~~” 然后他叛逆，和所有嘲笑他的孩子打架，他很早就学会抽烟，最初抽的时候，是一个高年级的男孩子递给他一根烟： “试试？反正你别怕被你妈骂就行。” 他接过烟，笑笑：“我没妈。” 他不再好好读书，因为从她离开的那天起，他就再也不是那个“拿了第一名可以让妈妈高兴”的小男孩了。 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 他在走廊里不停地向前走，在经过自己的病房门口也没有停下，他只想向前走，走到离她很远很远，走到那个小孩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走到他可以平静地点起一根烟的时候。 女人用手捂住嘴，不住地抽泣，他怎么会原谅自己，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楼道里脚步声愈来愈轻。 轻得仿佛没有人在呼吸。 少年走远，女人靠在墙上。 至少见到了他。 他也终于认识我了。 可是，他变得好瘦，我的孩子，看起来很憔悴。 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来得太迟。 我什么都不曾做过。 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往我的反方向越走越远，我不敢拉住他。 因为曾经我没有给他拉住我的机会。 如今我也不再有。 这个夜晚，月色很温柔。 轻轻点点，有些许，洒落在人的心头，你知，或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那天以后，女人每天都来医院，不，准确来说，她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医院，实在顶不住了她就躺在支起来的软垫长椅上睡一觉。 少年没再赶过她，他甚至偶尔会凑近看看她熟睡时的眉眼，和小时候的记忆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她也有些苍老了。 你不恨她吗？ 怎么能不恨，可是，当她站在自己面前时，第一反应是你滚，第二反应是我走，第三|反应竟然是，看到你在那，我好想抱你一下，虽然他不会说出口。 能伤你最深的人，必然是你心底深爱的人。 一转眼，江予泽在医院里已经呆了近一个月了，一个月里，他没再见过小身板，尽管她想来见他。 不想见你，不是不想见你。 有一天，江予泽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我见到她了。】 方寒看到的时候，轻轻笑了，她脸上也有些苍白，她回了一句： 【谁？】 少年回复： 【很多年前走的那个人。】 方寒静静看着这条回复，他还是叫不出口，哪怕是打在手机上，他也不行。 方寒想了一下，回出： 【江予泽，这世上有人离开，有人回头，你知道离开的理由有千万种，回头的理由却只有一种吗？】 少年看着新接收的短信，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最后，他打出一句： 【所以我可以抱她咯？】 方寒笑了，这次她笑得很舒畅： 【当然可以了，江三岁。】 少年也咧嘴笑了，良久，他在手机上打出一句： 【方寒，我想你了。】然后迅速删掉，把手机关黑屏了。不行，这副样子，怎么能见她。 等了半天没有回复，方寒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那个空落落的座位，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顿时，什么都空了。 --- 傍晚，黄昏时，天空有些阴霾，暗得很深。 女人在与医生交谈： “医生，我听孩子他爸说孩子贫血所以身体这么差，可是他不止头晕，一天要去好几趟厕所，把自己关在里面，半天不出来，是不是消化不良啊？可是他吃得又那么少……”女人皱着眉说到最后，声音也小了下来，她满脸疑惑地看着医生。 医生也蹙眉看着她，半晌，他问：“您真的是孩子的母亲？” 女人怔住，她急着点点头：“是啊。” 医生摇头：“不应该啊。” 女人心里一紧，以为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她悻悻地问：“怎么了？” 医生接着说：“不该瞒着你啊。” 女人有些听晕了，她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稳了：“什么叫瞒着我？” 然后，医生把江予泽的病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着，他的职业语速慢了下来，因为，眼前的女人仿佛支撑不住了。 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眼里顿时溢满泪水：“不可能，不可能，他这么年轻，怎么会患癌症？医生你们是不是查错了，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不会的，我的孩子……”话未说完，女人双腿无力，身子往下瘫了下去，医生想要扶住她，却被她拉住了裤脚。 “医生，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都是我作孽，为什么他要吃这么多苦，为什么我回头了，老天却不肯放过我的孩子，求你，医生，救救他，多少钱我都愿意付，求你了……”女人呜咽着说着零碎的话。 医生对这样的家属见多了，一时之间也不多说，只宽慰她：“我们会尽力让他延长生存期的，也会尽力保障他最后的生活质量。” 女人不住地抽泣，她断断续续又说了不少话，大都是重复的祈求，当她睁开被泪水湿透的眼睛时，她分明瞥见了不远处的转角，有一双眼熟的拖鞋，他穿不惯这里的医用拖鞋，她便买了一双黑色的男式拖鞋给他。 女人惊慌失措地擦干眼泪，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她挪着脚步，颤抖地走向那个转角。 听到声音，那人转身走了。 女人冲上去，果然看到了他的背影。 那个消瘦却高大的身影，那个她抱在怀里的孩子，那个嚷嚷要考第一名的孩子，如今长得好高大，可是，就在刚才，她被告知，自己能看见这身影的机会不多了。 上帝给你忏悔的机会，却不再给你当初拥有的时光了。 错了的，都将流逝，在你亲眼看着时。 在你以为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时，才发现，有些回头， 终究晚了。 女人心里一阵阵苦涩与拉扯，她冲上前叫住了那个人。 声音撕心裂肺：“阿泽！” 少年微勾的背影僵住。 女人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去，她将他的身子缓缓转过来，看着他尽管憔悴却清秀挺拔的眉眼，她哭着摸他的脸：“阿泽，妈妈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罪，到头来，却是你还，如果可以，妈妈宁愿病长在我身上，阿泽，你知道吗，妈妈，妈妈……”她说不出口，妈妈爱你，妈妈爱你。 少年眼角有些晶莹的水珠，他轻轻扯了下嘴角，然后他抬起手，轻轻一环，抱住了眼前无助崩溃的女人。 他将枯瘦的手抚上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他声音清脆，仿佛刚才听到的话带给他的颠覆打击在此刻已全然消失：“没事，没事，不要哭，你不要哭…………妈。” 他叫出来的那一刻，眼角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滴答地往下流，他不曾哭过，这么多年，他压抑的眼泪，终于没能抵过这一幕。 女人也在他唤她“妈”的那一刻，深深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她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我要怎么办，阿泽，妈妈要怎么办……” 少年流着泪，然后他看着窗外昏黄的天光，笑了：“好好活着，偶尔想想我，就够了。” 女人忽然惊醒，她抬起头，拼命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满脸泪水的脸，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阿泽，妈妈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不要怕，答应我，不要放弃好不好？妈妈，妈妈一定会救你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会……” 少年拿手擦了擦她眼角残余的泪渍：“你别急，我不会放弃的，放心。” --- 晚上，少年趴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夜色好久好久，他终于忍不住了。 夜色浓郁地好像有人打翻了墨汁，让他心底一股脑的思念全部加倍翻涌上来。 我不能来不及见她一面吧。 少年咬着牙发出短信： 【能来见我么？人民医院楼下等你。不能就明天，或者后天，反正这几天，好不好？】 收到短信的时候，方寒坐在座位上，晚自习还没下课。 最近，只要手机一震，她就会立马拿出来看消息。 当她看到上面的话时，心头一凛。 她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撞上了讲台上王大新的目光。 “方寒，什么事啊？” 方寒眼神空洞，她说：“我想去上厕所。” 王大新挥了挥手：“上厕所你那么大动静干嘛？” 方寒没有再回话，她从教室后门疯跑了出去。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向那个狗洞，她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能，我已经来了，等我。】 那个狗洞确实能塞下她这个人，但是要从地上一点点摩擦过去，还是有些艰难，方寒紧紧咬着牙，一点一点摩挲着身子，慢慢往外蹭，她皮肤细嫩，这么一路磨下来，不少地方被尖锐的小石子磨出了血，可当她出了洞口时，一眼没看身上刺痛的地方，她争分夺秒地跑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她去见他了。 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江予泽，我想你了，很久很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车窗外的夜色一闪而过，车内静悄悄的，方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外头世界灯影阑珊，心中银河却毫无波澜，只有心底的少年方能掀起令她招架不住的惊涛骇浪。 越来越近了，方寒紧紧捏着手机，看着上面的【我等你。】，眼中闪过几许晶莹。 车子停下，方寒付了车资，打开车门便疾步向医院跑去。 跑到医院门口时，那里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神色疲惫。 方寒左右看了看，然后在旁边的一条稍显静谧的小径上，看到一朵窜起的小火苗，橙黄色的火苗亮起又熄灭，在夜空中，好似一颗璀璨又脆弱的星星。 方寒走得很轻，待她快走到他跟前时，他发现了，他缓缓抬起头，嘴角微弯：“来了？” 方寒抿着唇，点点头。 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坐在一个石板凳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烟，身子骨消瘦不堪，好似被风吹折的野花，他朝她勾勾手，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夜中变得尤为黯淡，他轻声说：“过来。” 方寒站着不动，她咬着嘴唇，忍着眼里涌上的酸涩。 你藏起你萧条的模样，如今，还不是通通一滴不剩地灼过我的心口。 你莫要自以为是。 以为我是那么经受不住的人。 少年轻笑一声，他眉峰微挑：“怎么，生气了？” 方寒吸了吸鼻子，对他说：“江予泽，你这个混蛋。” 少年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几大步来到她面前，他丢掉烟，踩灭后，一把将她圈入了自己的怀里，她很冰，幸好，他依旧比她热。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缭绕，唇间温热的气息轻吐在她的耳垂：“对不起，对不起，我怕你担心，我想见你，想了很多次，想到快要疯了，好几次都想把手机砸了，因为我发不出那条短信。” 方寒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处，她双手紧紧攥住他后背的衣服，眼角的泪抑制不住地落下：“江予泽，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是什么病……我不怕，我陪你……” 少年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丝，突然他想到什么，他将她的头绳轻轻扯下，然后抚住她的肩膀往前移开一小寸距离，他仔细端详她：“啊，原来头发放下来是这样子啊。”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戏谑地转移话题。 “还蛮好看的。” 一层又一层苦涩的泪水涌上来，方寒披散着头发，混着泥土腥味的晚风吹起她柔软的发丝，她说：“好玩么？” 少年怔了怔，不是，是真的想看看你头发放下来的样子，想看看，想记住，而已。 “什么都不说，让我更担心，好玩么？”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少年的脸庞。 少年垂下眼眸，他抬手擦去了她不断淌下的泪水，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是生病了，不过还有的救，早期肝癌，过几天有手术，成功率很高，所以想手术后，再见你。” 我不曾料到，原来当我看着你哭得这么伤心，我信口胡诌的本领也手到擒来了。 方寒睁着沉重的眼皮，问他：“真的？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不会原谅你，江予泽，你不要骗我。” 少年拿手背蹭蹭她的脸颊：“骗你我就死好不好？”这真是我立过最狠的毒誓了。 方寒拼命摇头，她拿手用力盖住他的唇：“不会，你不会死，你不会死……” 少年看着她，眼神有些放空，他弯腰凑近她的脸庞：“方寒，如果我死了，你会记我一辈子吗？” 方寒撇开头：“不要再问这种话。” 少年不依不挠：“你告诉我，如果将来你遇到别人——”少年呼吸有些沉重，他压低声音继续：“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方寒没有回应，半晌，她说：“江予泽，我说过我遇不见别人了。” 少年怔了一会，最后他喃喃道：“到最后，我真把你拖下水了。” 方寒擦了擦眼泪，她抬起手，解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她将玉佩放到少年手心：“江予泽，这个你带着，我奶奶去庙里求的，如果，如果菩萨真能保佑人的话，我就将你托付于她。” 少年细瞧了下这块祥云麒麟白玉玉佩，然后笑了。 笑容不苦不涩，却微甘微怡。 少年说：“那你帮我带上。” 方寒将玉佩轻轻挂到他修长的脖颈上，在扣上时，她闭上眼睛，虔诚地向菩萨许愿。 颈窝处挂上她的牵绊，少年甩了甩手，松松懒懒地说：“这样我手术肯定没问题了。”事实上，医生对他母亲说，他连手术的机会都没有了。 方寒稍稍松了口气，她点点头：“肯定没问题。” 少年咧嘴笑了下，他抬头看向无尽的苍穹，那里的夜色黑得仿佛要将人吞没了。 他低下头，对眼前的小身板说：“在那之前，让我吻你一次。”最后，吻你一次。 方寒低头，她还在想什么时，下巴已经被人轻轻抬起，他温热的唇在下一秒贴上她冰凉的唇，她闭上眼睛，让他的每一次吐息进入自己的脑海，让他每一寸味道刻在自己的肌肤中。 两人是无垠的夜空里，最平淡的一栗，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交织彼此的生命，如何在自己空白的画轴上，添上对方最浓重的一笔，力透纸背，不将褪去。 那个夜晚，少年坐在石板凳上给他的姑娘讲了不少笑话，他快把毕生的笑话都讲尽了，逗得她再不是泪眼婆娑，她舒心地笑着，看着少年生龙活虎的样子，充满着希望。 后来，江予泽的父亲和母亲找到了他们，但他们没有走过去，男人这才知道原来女人早也认识了这个姑娘。 男人说：“这是个好姑娘。” 女人点头说：“是，是她给了我勇气来赎罪，我的阿泽，他也遇到过这样好的姑娘。”话语未完，女人低声开始啜泣。 男人颔首不语，他未曾这样细腻过，可此时此刻当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谈笑的倩影，忽然觉得：“我的孩子苦，遇见他的姑娘也是。” 夜色如水般温柔，照在他人的心口。 人心如树般影深，挡住他人的憔悴， 记忆如火般燎原，烧过他人的回首， 日光如石般坚曜，戳破人人的碎梦。 晨曦微露，少年送走他的姑娘，回头，发现，他的父母在等着他。 他们一起，等着他。 唯一的缺憾，大抵是，不能同他们一起回家。 回到病房后，少年掏出三张纸，分别写了三句话，给三个人。 话语很短，他文笔向来不好，在写到最后一张时，他反复改了好几次，最后将一张张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给她的话，好难写。 字迹端端正正的，真不像他。 绞尽脑汁，最后还是字迹潦草地写了一句话。 就这样吧。 这样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你也别太在意了。 等你看到时， 那时， 你看完便丢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走到教室门口时，方寒被王大新叫到了一旁。 王大新阴沉着脸，面色十分难看。 方寒低着头，一宿没睡，她连眼皮都没力气抬起来，她也料到了他要问什么。 “说，昨天去哪了？！” 方寒盯着地上被岁月磨出一条条沟壑的大理石地面，声音淡淡的：“昨天肚子痛，在厕所待到了下课，下课后直接回寝室了。” 王大新气得火冒三丈，他冲方寒吼道：“撒谎！方寒啊，你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昨天我特地去你们寝室转了，结果到闭门打铃了你也没回去，你说你上哪鬼混了？” 方寒缓缓抬头，沉默不语，王大新侧目看见她手臂上的擦伤，上面还沾了些黏在破皮处的小沙子。 王大新指指她的伤口，皱眉问：“这、这怎么弄的？” 方寒也找不到理由搪塞了，她只是不说话。 王大新懊恼地原地来回转，最后他眼睛一定，问：“你是不是去找江予泽这小子了？从围墙上爬出去了？你这么小个子，怎么做到的？”王大新用自己的物理思维盘算了一下，不对啊，/2gt2,t…… 这、这、这落地速度太大了，除非她方寒是只猫！ 王大新见自己思路又跑偏了，立马把自己牵回来，他怒指着方寒说：“方寒啊，你真是谈恋爱发昏了，要把自己整个人生搭进去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自己算算离高考还剩几天！我告诉你，你要再敢私自离校，我绝对把你遣送回家！绝对不是和你开玩笑……” 方寒静静听着，然后她苍白的脸上忽然笑了笑，她抬头对王大新说：“好的，谢谢老师。” 整个人生……在你们眼里，高考代表了整个人生。 原来，你们对人生的定义这样简单。 那么我的少年呢，没有他，我的人生，即使学有所成，是不是也缺少了什么。 再回神时，方寒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夏桐一脸惊慌地捏着自己的手，大框的棕色眼睛从眼角滑落：“方寒，你昨天到底去哪了？一宿没回来，我都快吓死了……” 方寒嘴角带笑摸摸她的手宽慰她：“夏桐，我没事，我不是回来了么。” 夏桐依旧紧拧眉头，她压低声音道：“方寒，你别把自己憋坏了，有什么事，和我说说，说出来也许会好些。” 方寒低着头，这两天她哭得太多了，眼睛干涩得不行，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如今听到夏桐一句话，眼角竟又有些湿了。 半晌，方寒轻声说：“我去见他了。” 夏桐惊愕地睁大眼睛：“你怎么出的校门？” 方寒继续目光涣散地说：“他不太好，我能感觉到，他故意不让我看见他憔悴的样子。” 夏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原来当事中人把故事说出来时，旁观人也依旧无法帮她散去萦绕周身的阴霾。 “会好起来的，方寒，你不要太担心，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方寒鼻子一酸，她强忍着点点头：“会的，会的，我相信他。” --- 从那以后，王大新每天晚上都不辞辛劳地去宿舍转悠，看人是否到齐了。 所以，方寒再没机会溜出去过。 一星期后，一个安静的旁晚，自习课时间，教室里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与时间赛跑。 方寒也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她一刻不停地练题刷真题卷，仿佛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时间也在紧张的节奏中走得飞快，好像再坚持一下，就可以熬到他回来的那天。 在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道生物题时，包里震动了一下。 方寒前后看了看，老师不在，她将手伸进书包，掏出手机。 下一秒，她就要点开收信箱了，然而。 手机在那一秒，被一只大手夺了过去。 方寒猛地抬头，撞见了王大新犀利的目光，从那天她彻夜不归起，王大新就对她特别留个心眼，他从教室后面进入，看见她低着头，心里便有了猜忌，果不其然，曾经的好学生，竟然胆敢在自修课玩手机。 方寒下意识想去夺手机，她不是那个被老师斥责会耳根子火烧的女生了，此时此刻她只想看看那条未读的短信，少年说了什么，他的情况还好么…… 然而，一切将被密封进尘埃。 最后，方寒又被王大新痛斥了一顿，说到最后，王大新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茶水，他忽然意识到，最难管教的不是痞子学生，而是她这样长着好学生面孔，骂起来却不痛不痒没个反应的人。 骂到最后，王大新也累了，他把手机没收后，叫方寒回去。 方寒站着不动，她还在思忖刚才那条短信。 “怎么？还有事啊？” 方寒：“老师，能不能让我看一下那条短信？看完我就走。” 王大新真是觉得自己见着鬼了，他气得鸡飞狗跳：“我干脆把手机还你好不好啊？” 方寒坚持道：“老师，我看一下就好，而且我想和他说一声，手机被交走了。” 王大新估计下一秒他就要脑血管爆裂了，他拿着手机，用力按下关机键，转身走了，走了两步，他转头对方寒说：“方寒，你真是中邪了！” --- 少年躺在病床上，他脸色苍白得好像结霜了，额头上敷着冷毛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膛沉重的起伏。 护士刚刚给他量过体温，39°8，不过他不在意，这几天，身体发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挂完点滴后体温稍微降下来一些，半夜又会彪升回去。老天在逗他玩吧，看他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便了了。 只是—— 为什么她手机会关机呢。 是不是出事了。 ……再等等吧。 等到窗外的天愈发黯淡了，月光披着银灰洒进来，她依旧杳无音信。 少年忍不了了，父母正好在这空挡找医生谈话，他从床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披了件薄外套，穿上自己的球鞋，便从病房走了出去。 外面的街道很热闹，人声漫天，灯光璀璨，少年弓着身子，眯了眯眼，叫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车上时，少年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他摇下车窗，晚饭灌入他的脖颈，滚烫的脸被吹得有些飘忽。 “小伙子，到了，小伙子？” 司机扯着嗓子叫了好几声，后座的人都没有反应，司机干脆按起喇叭，终于，在一声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后，少年被唤醒了。 他睁开疲惫的眼睛，掏出钱，连找回的钱也没拿便下车了。 少年缓缓地走到学校前门，被门卫拦下后，他懒得再说，便走了出来。 头重脚轻的，不知不觉，他走到学校围墙外，前方不远处有个洞口，不大不小，那里透着光，他忽然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他们说在一起的夜晚。 少年嘴角带笑，跌跌撞撞地朝那里走去。 有个骑自行车的大爷经过，不断按玲，少年没有反应，自行车惊险地从他身边擦过，他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大爷皱眉下来扶他：“噢哟，年轻人走路不看的啊，这条道子这么窄，我都按这么响了，怎么听不见的啊，有没有事啊，小伙子？” 少年从地上踉跄两下，挣扎地爬了起来，他没有说话，事实上他没力气再多说话，他继续弯着身子，摇摇晃晃地朝洞口走去。 大爷挑挑眉头，只当自己遇见神经病了，便匆匆骑上车走了。 走着，少年觉得腹部右上方再次涌上一阵阵钝痛，此时这种钝痛感愈加明显，仿佛被放大一般，拖住他的步伐，那里的五脏六腑都好似正在被烧红的炭火一遍一遍地烤过，令人窒息，每呼吸一声，齿间就冒出一丝寒气。 快要走到了，快、到了。 少年在到洞口的那一刹那，瘫倒在了地上，他的身子堵住了洞口的光。 他颤抖着手指，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烟因为手不稳掉落在了地上。 两根烟掉在旁边，少年捡起一根，用力按了好几次打火机，终于点起火，他用嘴叼着烟，凑近火苗，火星一亮，他咬住烟，狠狠吸了一口。 好像活过来了，少年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脑袋麻木了一些，身体的疼痛也淡化了一点。 脚边的烟头渐渐堆了起来，路灯是不是也疲惫了，眼中的光线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靠在那，脑袋枕在冰凉的墙壁上，少年看向天边的月亮，清风潭水般的光景，在寂静的夜空中，无遮无拦。 --- 晚自修下课了，方寒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她每晚都会不由自主地绕到狗洞旁，看看从那里穿过的橙黄色的光。 看看连接校园里的她和医院那头的他的洞口。 走了几步，方寒的脚步顿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那里黑黑的，有人挡住了洞口的光。 是不是…… 她的少年。 她轻轻地走过去，渐渐的，她拼命朝那里跑了起来，脚下的枯叶被踩得轻响，风在耳边呼啸。 此刻，这点距离可以这样近。 你就在那。 我想不到的，能想到的，大概是，你真的跑来找我了。 愈来愈近时，从洞口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和那晚的语气如出一辙。 “我靠，你怎么过来也不会吭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我靠，你怎么过来也不会吭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的一霎那，方寒忽然觉得自己走不动了。 她深呼吸后，穿过灌木丛，然后抬起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江予泽，你怎么来了？” 少年轻笑一声，天际的月光亮透了：“谁叫你不回我。” 方寒低下头，仿佛认错一般：“手机被老师交走了。” 少年也料到了，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好学生总是会被抓啊。” 方寒苦笑：“我早不是好学生了。” 少年吸了一口烟：“你后悔么，被我这个坏学生带偏了。” 方寒摇摇头：“不后悔。” 少年嘴角微弯，他侧过身子，向洞口伸出自己的手：“给我你的手。” 方寒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掌上。 少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方寒感受到他的手心温度过分的高：“江予泽，你手很热。” 少年拿另一只手蹭了蹭额头，那里更烫，他无所谓地说：“是你的手太凉，和冰块一样。” 方寒笑了，她说：“我想爬出来看看你。” 江予泽惊了一下，他挑起眉梢：“你还真要钻狗洞啊。” 方寒心说我已经钻了两次了。 “我应该可以钻出来，让我试试。”说着方寒想松开手。 少年松了松手，然后他笑出声：“方寒，你别逗了。” 咧嘴笑的一瞬间少年忽然感觉到胸中一阵闷痛，像有一块尖锐的巨石戳穿了他的胸口。抵挡不住的剧痛一阵阵吞噬了他的触觉，他嘴唇咬得泛青，身体微微颤动。 少年低声发出气音：“不要出来。” 方寒刚做好准备要蹭出来，听到那样低的一道声音，顿了顿，她坐直身子：“怎么了？江予泽？” 少年死死咬着牙，尽量平稳自己的声线：“没事。”说完他把头埋进袖子里，深深地喘气。 “我、一会就要回去打针，时间快到了，你别出来了。” 方寒心里凉了下，她吸了口气说：“好，那你快点回去吧，也别再跑出来了，等你手术完，我们再见……我来找你。” 少年斜着身子靠在墙上，眼中那轮月亮仿佛渐渐浓缩了，光圈一点点变暗。 “手。”少年下意识又说了句。 当两只手重新握在一起时，方寒感受到他的手变凉了。 “江予泽，你的手凉了。”方寒抬起另一只手给他搓了搓。 钝痛一阵阵，现在稍稍褪去一些，他打起精神收回手，往里面呼了口气，再伸过去：“好了。” 方寒嗤笑一声：“小孩子。” 少年握着她的手，愈来愈紧，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渗透到她的手心，把他仅剩的温暖，通通舀给她。 方寒感受到他的力道，她仔细看着这双相较之前变得瘦骨嶙峋的大手。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轻声说：“江予泽，该回去打针了。” 少年：“不急。” “你要积极配合治疗知道么？还有五天就要手术了，我等着你回来呢。” 少年扯了扯嘴角：“嗯。再赶我，我就走了。” 方寒掐了掐他的手心。 几秒后，紧紧相握的两只手却依旧没有人打算先撤离。 “真的走了？” 方寒无奈笑了：“你又开始闹了。” 少年却绷着脸，他笑不出，不用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可是他忽然觉得，还不如假装时来的轻松。 “走吧。”方寒轻声说。 过了好一会，直到胸腔中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少年才说：“好。” 小手渐渐要离开大手那一刻，少年一股脑的情绪通通倾出涌上来，相隔咫尺的人，自己对她的思念却如海啸一般没过胸口。 他有一种预感，也许很难再见到了。 骗你要骗到底。 身体再差，就不见你了。 你还有高考，你还有一生要走。 我的贪婪，我的不舍，要搁一搁了。 他忽然又奋力牵住了方寒的手指，从没有这么用力过，方寒觉得手一阵涩痛。 她眉头微蹙：“江予泽？” 少年不断在墙壁上摩挲自己的额头：“方寒，我他妈太想你了。” 方寒在此刻坚强起来，她鼓气似的说：“江予泽！所以你要好好对抗病魔，我们还要在一起————”，方寒鼻子一酸，声音哽咽道：“一辈子呢。” “你不能不守约定，知道么？” 少年的额头磨出了血，他闭着眼睛说：“我不会忘。” “拉钩。” 少年顿住，他翘起小拇指，与她纤细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最后两人的大拇指轻轻一碰。 仿佛听见了石沉大海的声音。 一点一点，少年最终松开了手，那里顿时虚无一片，再没有厚重感。 方寒对他说：“你先走。” 少年说好，他将身子几下移到旁边，然后身子坐直，抬起两条腿，绷紧，用力往地上踏，踏了十几下，从重到轻，他停下了。 空气霎时变得很安静，时不时传来几声汽笛声。 过了一会，他偏头看向那个洞口，有一只小手从那里缓缓穿了出来。 小手张开又握紧，手里的光抓住又溜走，他听到她喃喃地说：“他走了。” 淡淡的声音接着传来，“我的江予泽，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的。” 少年的所有盔甲在此刻全班卸下。 他眼角有泪滴，无声无息地从眼睑处轻轻滑落。 良久，她依旧没有离开，她蹲在那，忍不住哭了，她还是担心他，一个人的时候，这种蛰伏着的感觉总是愈发强烈地笼罩着她，一次又一次，不断折磨着她。 少年静静听着。 别哭。 如果可以，我愿撞得遍体鳞伤，把墙敲碎，来抱住你。 身体的钝痛是时又如小船撞上暗礁一般，蔓延上来。 少年咬牙忍着，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稀记得天边那轮月亮在泪水中变得模糊，继而又在眼中一点点淡去，最后消失。 --- 那个夜晚，很漫长也很短暂。 晚上10点28分，医院的icu手术室推入一个少年，少年面部戴着吸氧面罩，身上插满了交错的插管，其中一个护士高声喊道：“病人腹围116cm，肝内有大量腹水，血压已降到83/47mmhg。” 另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呼叫护士准备抢救材料，给少年注射了多巴胺和平衡盐溶液，少年的血压渐渐升高至96/51mmhg。 过了几十分钟，少年的血压开始持续下降。 医生给他上了肾上腺素，生命体征暂时恢复平稳，但之后，每隔几分钟少年的收缩压就下降10mmhg，到最后，少年的血压已经降至44mmhg，心率却非常快，保持在78次/分。 江予泽的父亲母亲在icu手术室外，女人已经泣不成声，男人面色沉重地扶着她，鬓角的头发几夜白了不少。 “我要进去看他，阿泽，我要去看他，我要陪着他，震华我要去……” 男人拉住她，他忍着眼中的泪，声音嘶哑：“医生在救他，他们会救他，我还有话没和他讲完，我孩子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女人头发散乱，她拼命摇头：“我不要，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不带走我，求你留下我儿子……” 两小时后，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他脚步迟缓，女人马上扑到医生面前，她死死拉着医生的衣领，目光涣散：“医生，我孩子还活着吗？他活着吗？” 男人蹙眉沉声道：“医生，你说吧。” 医生叹了一口气说：“病人癌肿破裂出血，情况垂危，现在我们只能用药物维持他最后一点生命体征，你们进去看看他吧，如果患者实在痛苦，由你们决定，停止药物和氧气，患者就……” 女人满脸泪水，尖声嚎叫，医生说完便疾步走了，留下几个护士留守在手术室里。 男人沉默，他拉起在地上的女人说：“去看看他吧。” 少年躺在病床上，一声不吭，氧气罩那里，一起一伏，他还在呼吸。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失焦，仿佛失去了意识。 女人依旧嚎哭，她趴在少年胸口，不住地抽泣。 男人最后说了一句话：“阿泽，最后，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是不是也算圆满了。” 少年似乎听到了，心电监护上他的心率迅速上升了些，又骤然降下。 脑子空白的，没有画面了。 耳边好像有人在敲着一口钟，那里隐隐约约传来些声音，是一个小男孩爽朗的笑声， “一只手妈妈，一只手爸爸。” 最后，声音戛然而止，脑海里留下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不断放大，少年的睫毛动了下，原本煞白的脑海，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板，旁边是一锅冒着热气的白粥，她静静坐着，等他过来吃饭，头顶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澄亮的光线，像铺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在她身上。 在画面的尽头，少年再没有力气，他嘴唇微开，渐渐阖上了眼睛，有人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他听到哭喊声，但他内心很静。 他感受到颈窝处的玉佩滑下，也许菩萨会来带他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第二天一早，王大新照例打电话过去询问江予泽的情况。 他神色清懒地喝着茶，当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时，他手中茶杯一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而后，他立马起身，拿着电话走到了走廊尽头处。 “诶，是，是，江予泽爸爸，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是时，胡哲宇正去办公室找王大新拿明天要用的体检报告单，他在办公室逗留了一会，见王大新没有回来，便走了出去。 经过走廊口子时，胡哲宇偏头往那瞥了一眼，原来老师在那呢。 他想也没想，便走了过去。 待走近时，背对着他的王大新低声说话的声音，经过幽深的长廊，清晰完整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江予泽这孩子我也带了两年了，他这么一走，我也痛心，但逝者已逝，江予泽爸爸，希望你们自己保重身体啊……” 话音刚落，胡哲宇惊得连忙转身就走，等走出走廊时，他大口喘气。 怎么会？他怎么会？ 那，那方寒怎么办…… 他嘴唇发白，脸颊上霎时渗出了薄汗，他忽然觉得脑子一片混沌。 不行，要去告诉她！ 这样起码他们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走了几步，胡哲宇脚步忽然顿住了。 如果方寒知道，她一定会很伤心。 快要高考了，不能告诉她。 就在他紧闭双眼，自我纠缠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夏桐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他：“班长，你还好吧？” 胡哲宇连忙拭去额头上的汗，支支吾吾道：“我没事！” 夏桐见他这么大反应，缩了缩脖子：“你吼啥……” 胡哲宇皱着眉，叹了口气要走。 忽然，他脚步一停，转身拉住了夏桐的胳膊，又颤颤巍巍地松开，他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 夏桐被他弄懵了，她挠挠自己蓬蓬的短发，问：“到底啥事啊，你脸都憋红了。” 忽然，她想到那天寝室里说的，她眼角一斜不确定地问：“你、你该不会想和方寒表白吧？” 胡哲宇听了身子一颤，他瞪大眼睛，急着解释：“谁说的，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诶……好烦。” 夏桐松了口气：“那就好，”说着她拍拍胡哲宇，认真道：“班长，千万别做傻事啊。” 胡哲宇眼神放空，他问：“夏桐，如果是你，你觉得真相重要吗？” 夏桐蹙眉，仔细思考了下，缓缓道出：“看情况吧。” 胡哲宇依旧等着她说下去，夏桐接着说：“如果知道真相，心里反而不好受，那还不如永远都不知道呢。” 胡哲宇又犯愁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啊。 也许高考一结束她就知道了。 “但————”，夏桐吸了口气说：“有时候，错过的真相，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吧。” 夏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只是瞎说的。” 忽然，她眼睛闪着光，问他：“你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了？一脸不可告人的样子。” 胡哲宇死死抿着唇，眼神彷徨地乱窜。 “行啦，我又不八卦，看你紧张的。”夏桐笑着安抚他了几句，便走了。 她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一辈子的遗憾。 这太恐怖了。 想着，他敲定注意，咬着牙回到了座位上。 他写了一张纸条，偷偷递给了方寒： 【方寒，待会下课，我有话对你说。】 今天天朗气清，微风轻拂。 方寒站在胡哲宇对面，她的气色依旧不好，始终低着头。 胡哲宇踌躇半天，总算开口：“方寒，我想和你说————”，话说到一半，方寒缓缓抬起头来，阳光下她的皮肤通透，她微微眯着眼，只有当她有动作时，你才会觉得她活着。 到嘴边的话如鲠在喉，看到她这般憔悴的样子，他忽然又说不出口了。 “你说吧。”方寒淡淡开口。 胡哲宇后悔了，他根本没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告诉她这样的消息。 也许眼前已如纸片般的人会彻底崩溃的。 只当自己不知道吧，也许这样她这几天还能有一点不真实的希望。 那也比绝望好。 “什么事？”方寒又问了句。 踟蹰半天，上课铃也打响了，这回胡哲宇胖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她说：“我、其实没什么事，想让你高考加油来着……” 方寒看了他一眼，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她走了。 胡哲宇回头看，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他紧紧捏着拳头，就让她缓几天吧，况且，寒窗苦读数十载，高考毕竟是很多人梦想的踏板。 我不能这么残忍。 --- 四天后。 晚饭时间，方寒一直等在教师食堂外面，她时不时朝里面望去，然后低头候着。 终于，王大新从里面大腹便便地走出来，看到方寒时，他脚步一顿，继而生涩地笑了下：“方寒啊，吃过了吗？怎么站在这啊？” 方寒打起精神，她说：“老师，我找您有事。” 王大新皱着眉，随方寒走到一旁安静点的位置。 现在，王大新一看到方寒就想起江予泽，他内心五味杂陈，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 “什么事啊，如果是关于手机的事，我不会还你的。” “不是，”方寒拼命摇头，她恳求道：“我想问问他手术情况怎么样，今天是他手术，江予泽。”说着方寒眼里又不争气地涌上泪水，提起他，她总是万般忍不住。 王大新心里顿时皱成了一团，原来这小子一直骗着她呢。 看着方寒红着眼，王大新往日的锐气全跑光了。 他柔和下语气对方寒说：“方寒啊，你别哭了。” 方寒拿袖子蹭掉眼泪，她抬起头，对上王大新的目光：“老师，请您帮我问问，谢谢，谢谢。” 王大新这进退两难，他叹气道：“行，我帮你问问啊。你先回去吧，还有晚自习呢，认真学习啊。” 方寒用力点点头。 --- 回到办公室后，王大新把要对方寒说的话，通通写在了本子上，平常唬过不少同学，如今撒谎却变得如此棘手，在练习几遍后，王大新发现自己的衬衣都被汗液浸湿了。 晚自习结束后，王大新把方寒叫出来。 方寒熬了一晚上，她屏着呼吸，脸色愈发苍白，眼睛却黑得透亮。 那里饱含希望，但也如晶莹的琉璃一般，容易破碎。 王大新清了清嗓子，开始满脸笑意地说：“这个……刚才我打电话问江予泽父亲了，手术很成功，但是呢这段时间，江予泽需要好好疗养身体，他爸爸也说了，大学把他送到国外去，毕竟他没办法参加高考嘛……方寒，老师希望你还是全身心地准备高考，等高考结束，你、你们再作打算。” 当听到他说出“手术很成功”几个字时，方寒就笑了，她深深呼吸，然后鼻子酸酸的，但她笑得很粲然，这是两个多月以来，她真正从心底出发笑的一次。 他说的那样掷地有声。 我全篇相信了。 我高兴坏了。 原来菩萨不骗人，菩萨真的保佑他了。 我的少年，他好好的了，从今往后，他都会好好的。 方寒笑得愈发灿烂，她很想冲到少年面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暂时还不行呢。 没事，等着呗。 只要他能活着就好了。 方寒咧嘴笑着点点头：“谢谢老师，我一定好好考，再不让您担心了。” 心头最大的牵挂放下了。 少年全力以赴战胜了病魔。 我也要为自己的高中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回想一下， 原来悲伤来得那样轻易， 这些日子，我流尽了18年的眼泪。 我不曾料到我这样不堪一击。 当我以为自己快支撑不住时， 欢喜又来得那样猝不及防， 现在，我只等与少年的重逢， 呃……我想想， 他定是懒懒的模样，斜楞着身子，双手插兜， 对我说一句：“吓坏了吧。” 等到那时，我也要学坏一次，淡淡回他一句：“都没放心上呢。” 他定会暴跳如雷。 谁叫他是江三岁呢。 心里像是绽开了一朵花， 没人戳破，让我知晓， 那是一朵昙花， 一纵即逝， 你抓不到， 摸不着， 只当是碎了一地的梦。 梦里的我，怎能轻易发现。 你们说他熬过去了， 我便全篇相信了。 我便全篇相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那天以后，时间又如走马灯般，日月如梭，弹指一瞬。 鏖战到最后一天，大家心里已经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坦然了。 教室黑板上的倒计时终于变成一个静止的“0”，老师父母口中，那最重要的日子来临了。 两天的考试，方寒考得很平稳。 反倒是，考完后，她内心才开始起涟漪，一圈一圈，最后她有些忐忑起来。 然后在同学们的欢声中，她迅速整理好书包，朝教室外面走去。 刚走到外面，王大新喊住了她。 方寒回头，她看到王大新手上捏着一只翻盖手机，和一张叠起来的白纸，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师好。” 王大新满脸凝重，他不知该怎么和眼前的人说。 方寒看王大新皱着眉，小声问了句：“老师？怎么了？” 王大新苦涩地笑了下，他把手机递给方寒：“毕业了，手机你回去吧。” 方寒怔怔地接过手机，说了声：“谢谢老师。”但是她隐约觉得王大新有什么话想和她说。 “还有这个。”他手里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现在搁在了方寒的手上。 方寒静静看着手上的纸条，她眯起眼，顿时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方寒，其实，老师当初骗了你。” 方寒瞪大眼睛，胸口顿时像有座山压过来。 忽然之间，她幡然醒悟。 “江予泽他怎么了？”方寒强忍着泪水，可是尽管牙关咬得再紧，她还是顷刻便泪如雨下。 王大新的声音很低，他不再看向方寒：“方寒，你要知道，你的一生还很长————” “他怎么了？”方寒哽咽着重复。 王大新深吸一口气，他缓缓道出：“江予泽他走了，老师希望你能坚强面对，你现在还年轻，以后……” 脑子里“嘣”一声，方寒忽然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无底洞，那里阴暗潮湿，什么也听不见了。 王大新看着目光空洞的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 半晌，方寒黯然神伤地点点头，她像对王大新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王大新觉得她状态不对，连忙拉住转身要走的她：“方寒啊，你今天还是等父母来接你吧。” 方寒淡笑着摇摇头，说：“我没事，我没事。” 最后，王大新打电话给了方寒的爸爸，让他来带孩子回家。 爸爸领方寒走的时候，方寒失魂落魄的，手里将一张白纸捏得皱巴巴。 爸爸蹙眉问：“小寒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方寒摇摇头。 坐上车后，方寒抬头对爸爸说：“爸，你能送我去贺怡公园么？” 爸爸：“去那做什么？” 方寒：“爬山。” 爸爸觉得古怪：“怎么想着爬山了？” 方寒看向窗外，轻声说：“上次，爬山输给了一个人，他爬得好快，真的很快。” 爸爸不明所以，但女儿很少对他提要求，他便没有多说，开着车子，去了贺怡公园。 说着，爸爸解开安全带要一起下车，方寒拉住他的胳膊说：“爸，我想一个人去。” 爸爸皱眉：“为啥？” 方寒笑了笑：“我想一个人爬到山顶。” 爸爸有些担心地问：“小寒啊，是不是高考考得不顺啊，没关系，尽力就好，爸妈不会怪你的。” 方寒摇头说：“不是。” 这时，爸爸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单位来的电话。 方寒挤出微笑：“回单位去吧，一会我自己坐公交回来。” 爸爸点头说好。 方寒下车后，爸爸将车子开到不远处，又渐渐停了下来，下车后，他远远地跟在她后面。 怎么放心的下。 方寒捏着白纸，穿过长廊竹亭，来到贺怡山脚下。 她没有看向山顶，低着头就开始一级级台阶往上跨。 爸爸与她保持点距离，跟在后头，她爬得很快，一刻不停，眼看自己的体力都快跟不上她的节奏了。 方寒沉沉地喘着气，她只盯着自己的脚下看，那里时不时沾上些水珠，是从她眼角滴下的。 她这样的小身板不一会竟也大汗淋漓了，腿酸得狠，可是她依旧步伐不断，机械地往上爬。 越爬到高处，她抽泣的声音止不住变大了。 她便爬得愈来愈快，她不想听见自己哭的声音，爬得越快，风掠过耳边的声音就能盖过所有。 终于，没有台阶可以跨了。 她拖着酸胀的腿走向那块记忆里的岩石。 爸爸在她后脚跟上。 方寒缓缓爬上岩石，踉跄一下，爸爸差点要冲上去扶住她，看到她坐稳了身子，他才平复下心情，靠在了旁边离得很近的大槐树上。 方寒坐在岩石上，看向山下的风景，忽然，她抬起右手，在自己的眼睛前，比出一个促狭的宽度，刚好容下一条卢江，她轻轻说：“真的很细。” 脸上的泪渍被山风渐渐吹干了。 方寒看向枯藤盘旋的老树，她静静地说：“你骗人，你骗我，”说着她呜咽一声，断断续续地说：“你怎么可以骗我？” “你怎么可以不让我陪你走完最后的路。” 滚烫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淌过她瘦弱的脸颊，清宁的山风来不及吹干，它便淌了无数道。 方寒低头看向手里折成一团的白纸，她慢慢打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映入眼帘： ——— 方寒，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谎言游戏。 那我开始了， 我不会永远爱你， 但你得永远记着我。 ——— 我会永远爱你， 但你可以忘了我的。 方寒盯着那几行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最后她用力将纸捏成一团，她站起来，朝着天空，朝着山峦，撕心裂肺地喊：江予泽，你这个混蛋，我不会原谅你，我不会想你，我永远不会想起你…… 所有的痛苦与压抑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口，她拼命地喊，拼命地喊，卷着枯叶的风吹得愈发猛劲了，仿佛要将她的话吹到很远的地方去。 爸爸在后面看着她，他走得很近，她浑然不知，他皱着眉头，他不知道女儿口中的江予泽是谁，他只知道他从未听见她这样大声的叫喊过，他只知道她心里此刻万般难受。 最后，嗓子喊哑了，方寒蹲下来，她紧紧蜷缩成一团，将头埋进袖子里，嘴里依旧念叨：“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这时，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叫了一声：“呀！我的弹珠！” 弹珠从他的指尖溜下，骨碌碌地滚到了方寒蹲着的岩石下方。 小男孩的妈妈见上面的女孩这样疯疯癫癫地吼叫，心惊胆战地要去拉跑上前的孩子。 “啊呀，过来过来，妈妈给你捡。”女人声音急促，待她跑过去时，小男孩已经捡起弹珠，欢呼了一声，抬眼间，他发现了岩石壁上有东西，他惊喜叫到：“妈妈！你快来看！这里有字母诶！”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缓缓报出那行被人用石头刻上的字母：fjfk 刚说完，小男孩就被女人拉走了，他追着问：“妈妈，那些字母什么意思啊？” 小男孩的声音渐行渐远。 方寒没有转头，她听到了。 良久，她从岩石上下来，她一遍一遍用自己的指腹划过这行字母。 眼泪掉下。 她想起那天。 她坐在岩石上，转身问他：“你在干什么呢？” 少年得瑟地笑：“你管我。” 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是不是在刻‘到此一游’？” 少年噗嗤笑出声，他微微蹙眉，佯装正经：“我有这么幼稚么？” 她笃定地点点头。 少年一脸不乐意，他小声嘟囔：“老子可浪漫了。” ……… 下山前，她也没有去看那里的字。 那时，她真当是‘到此一游’了。 方寒轻轻闭上眼睛，手指感受这四个字母的轮廓，淡淡的，浓烈的，一个个刻在了她的心上，风沙吹过，湮没沉底。 fjfk————方寒和江予泽的。 你不知道我知道了吧。 也许你也忘了告诉我吧。 也许，你想以后再告诉我。 可是，现在，我一个人，发现了。 那天，小男孩在下山时，又偷偷溜到岩石下看了看那串字母。 让他不解的是，竟然多了一个字母，那个字母明显比前四个小巧很多，一定是有人新加上去的。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重新念出新的字母组合：fjfkt 是什么意思呢？ 小男孩嘟着嘴，寻思了一会，便被妈妈叫了过去。 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吧。 我把你的小心思改了。 也许山风知道，岩石知道。 只是，你也不会知道了。 就让它留在那， 等风侵蚀它， 等雨擦拭它， 等它消失不见的时候， 我大抵能将你忘了。 那时，便好了。 方寒在后面刻上字母“t”时，嘴里念出一句话： together。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