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 《越狱》正文 第一章 逃犯 偌大的候机大厅里回响着同一个声音,是新任总统在面向全国的直播里宣读就职宣言。 “首先,请允许我对今天冒着严寒、远道而来的朋友们表示感谢。我们此行都为了一个目的。我感谢大家的热诚,在我心里,我知道你们并非仅仅为我而来,你们此行的原因更在于你们相信这个国家的未来。面对战争,你们相信和平将至。面对绝望,你们相信希望尚存。政治将你们拒之门外,让你们安于现状,长期彼此分隔,但你们相信我们作为一个民族,能够实现可能实现的一切,打造一个更加完美的联邦……”(注) 所有人都仰首望向空气中的虚拟人像,新任总统是位英俊随和的中年人,比起前任总统浑身上下多余的精英气质,他更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街区律师,日常工作不过是去警局保释那些未成年的小崽子或者酒驾被逮个现行的倒霉鬼。 李慰咬了咬嘴唇,心想,他可一点也不像他的儿子。 她今年十八岁,正处于少女向女人转变的关键时刻,脸颊饱满,小鼻子小嘴,还长了一双现在越来越罕见的凤眼,光看面相仍然是副学生相。 脖子以下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发育得太早也太好,前凸后翘,腰肢纤瘦得可以让成年男人双掌合握,走动时这把颤袅的细腰更让人有种它会折断的担忧。 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使她像个发光体一样无差别吸引异性的目光,附近几个男人就没把注意力放在直播上,而是心不在焉地频频往这边偷瞄。 李慰怀中趴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孩童,总统的演讲刚开始他便动了起来,先是揉眼睛,然后跷起腿,鞋底在某个故意贴近李慰的男人裤子上踩了脚。 “嘿!”男人怒了,也有可能是佯装,“女孩儿,你弟弟弄脏了我的裤子!” 李慰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她被总统搅得有些沉不住气,冷冷地问:“所以?” “你得赔我一条新裤子!虽然我看你也买不起,你是学生吧?高中生?大学生?和我出去喝一杯我就接受你的道歉,怎么样?” 男人聒噪不休,引来旅客们怒目而视,也有别的男人发觉这是英雄救美的好机会,一个个跃跃欲试,巴不得李慰呼救。 李慰却根本懒得理他,她抱起怀中的男孩儿,仔细瞧了瞧他额头的细汗,又把手伸到他的连帽衫下头试了试体温。 小男孩儿顺势偎进她怀中,脸颊靠近她心脏的位置,乖巧地在她胸前蹭了蹭。 李慰:“……” 她把袖子扯长,为小男孩儿擦后颈的热汗,低声在他耳畔道:“休息好了吗?好了就帮老师个忙,打发掉那只讨厌的苍蝇。” 小男孩儿从她怀中退出来,左右望了望,伸出食指指向那个还在不依不饶的邻座。 李慰点了点头。 “小崽子你指什么?我警告你别惹我,不然你和你的婊子姐姐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旅客们纷纷望过来,男人的大叫大嚷还启动了噪音测试仪,红灯闪过,不远处的服务台后站起了两名身穿制服的机场保安。 糟了! 李慰把男孩儿连帽衫的帽子翻了起来,半遮住他的脸,她自己也戴上一顶印有首都国安队标志的棒球帽,帽沿压得低低。 “不好意思。”她向周围旅客含糊道歉,抱起男孩儿快步走到机场保安的反方向。 “站住!”男人居然倾身去抓她。 男孩儿趴在她的肩头,脸朝向后方,那根食指仍然直愣愣地戳在半空中,男人逼近过来,男孩儿嘴里发出无声的“biu”一声,指尖点向他的太阳穴。 男人的动作赫然顿住。 没有人知道,就在该刹那,男人的大脑里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他的脑细胞完好无损,记忆和思维却被飓风卷得支离破碎。 男人像个泥塑木雕般痴痴地立在原地,别的旅客们厌恶他无赖,暗自希望那对可爱的姐弟逃脱他的纠缠,竟没人关心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各自扭头继续看直播。 两名机场保安走近,其中一个用警棍捅了捅他,问道:“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几乎在警棍刚触及他的身体,男人“轰”一声仰面倒下,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鼻孔和耳孔里缓缓地流出暗红色的血。 “先生,先生!” “呼叫总部请求支援,二号候机厅急需医疗服务!” “先生,您还能说话吗?告诉我您的名字……” 二号候机厅内的喧哗声并未传出很远,李慰抱着男孩儿匆匆疾行,硬底高跟鞋在光滑的人造大理石地面上敲得“哐哐”直响,她干脆转进最近的洗手间,一只手捂住男孩儿的眼睛,另一只手利落地脱掉皮鞋。 洗手间里没有别人,她放下男孩儿,随手把高跟鞋扔进衣物回收箱,又在里头翻了双看起来很好穿的软底鞋,一件长得能够垂到她小腿的孕妇外套,拎着走进其中一个隔间。 李慰关好隔间门,坐在马桶盖上换鞋,又把外套披在她单穿的卫衣外面,男孩儿就站在门边呆呆地看着她。 “你对那男的做了什么?”李慰问,“我只让你用‘魔法’赶走他,没让你把他的脑子整个炸了!” 她说到“魔法”这个词时把左右手的食中二指同时举在脸旁屈了屈,算是打上引号。 男孩儿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听懂她说的话。 “杨悦你别跟我装傻,你不能老这么干,那是人的脑袋,不是什么豆腐脑,你这样会把他变成白痴的!” 男孩儿眼看装傻逃不过去,低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学她把双手抬高,却是拼成花瓣状摆到脸颊两边。 这是装傻不成改卖萌了? 李慰无语,她把棒球帽的帽沿往上推了推,俯下身盯住杨悦,认真地道:“我说真的,杨悦,人是非常脆弱的,你比他们……我们强大很多,所以必须学会轻拿轻放。你不会想哪天把我也变成白痴吧?” 杨悦飞快地摇头。 “那就好。”李慰隔着帽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刚要开门出去,杨悦却拉住她的手。 “怎么?”她问。 杨悦掀开连帽衫的帽子,捧着她的手放回自己头顶,在她手掌底下翻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定定地看她。 李慰:“……” 她的皮肤接触到男孩儿柔软的微带卷曲的头毛,没有障碍地,重新摸了摸他的头。 ………… …… 李慰也给杨悦换了衣服,孩子们长得很快,回收箱里通常不少名牌童装,可惜杨悦已经长得够显眼,李慰不敢再把他打扮成人们目光的焦点。 她随意找了件牛仔外套遮住他的连帽衫,又替他换了条灯芯绒的裤子,鞋子还能将就再穿一阵。 李慰翻衣服时找到一顶毛绒绒的飞行帽,当然是人造的假皮毛,她正要将这华而不实的玩意儿扔回去,杨悦却突然伸手拽住了帽子的长耳朵。 “你想要?” 杨悦点点头。 “它太显眼了,要么戴一次就扔,要么你只能在房间里戴,”李慰关上回收箱的盖子,“你选一个吧。” 杨悦抓着毛耳朵不放,他拿帽子的姿势很奇怪,倒像是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把它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还时不时去摸。 李慰无奈地起身,牵着杨悦走出洗手间,埋低了头,注意避开门口摄像头的角度。 “得想办法搞点钱,我的公民终端不能用了,我们马上就变通缉犯了你知道吗?” 可是从哪里能搞到现金呢?李慰茫无头绪,听说隔壁帝国的通用货币还是纸币,联邦公民却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有见到“钱”长什么样。 “早知道该弄走几个终端。”李慰嘟囔,杨悦把那混蛋的几个保镖都炸成白痴,其中一个保镖家里有对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儿女,她趁机用他的公民终端买了两张未成年票,从首都星圈飞往联邦疆域最南端的斯南州,离得越远越好。 她当时是怕公民终端容易被定位,连自己的都扔在那幢别墅里,当然不会带走别人的。可是比起可能被通缉,没有钱更是近在眼前的困难。 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而他们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吃喝,李慰饥肠辘辘,更担心杨悦,低头时不时看他。 杨悦感觉到了,仰起小脸看过来,李慰赶紧给他摁下去,“别抬头,说了有监控。” 杨悦没有挣扎,温顺地任由她按着自己,两人身后闪着红灯的摄像头却轻轻一震,红灯熄灭,机体逸散出一阵若有似无的轻烟。 两人绕道回到二号候机大厅,身后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摄像头,仿如一列恭迎皇帝的卫兵。 “线路出问题了?”“大规模故障?”机场监控室里,工作人员霍然起立,面对一块块黑下去的屏幕不知所措。 李慰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她带着杨悦偷偷摸摸地坐到角落里,新任总统刚结束冗长的就职宣言,正在对着国旗宣誓。大部分旅客也都站起来和他一起背诵誓言。 “……神佑联邦,愿我们的国土永无分割,愿我们的公民永远享有自由和公正。” “自由和公正?”李慰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幸好她附近没人听到,只有杨悦又殷勤地看过来,同时爆掉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摄像头。 “你猜,新总统知不知道他的混蛋儿子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把我关在地下室足足三个月?” “你猜,他知不知道他的混蛋儿子是个潜在的恋童癖,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也不知道关了你多久,好好的孩子硬给逼成了哑巴!” “你猜,”李慰第三次重复,嘲讽地挑高嘴角,“他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家混蛋儿子的尸体?”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二章 咨议局 新任总统风度翩翩地微笑,顺利结束了他以总统身份进行的第一次全联邦直播。 他从台上下来,换上总统办公室的新闻官,外面也迎进来数十名等待已久的记者,准备召开第一次新闻发布会。 直播的聚光灯晒得所有人汗流浃背,总统到后台换衣服,裁缝抓紧时间为他量身,一位总统必须要有装满整间更衣室的西装才勉强够穿。 总统闭着眼,正在心中准备待会儿要给记者讲的笑话,他的幕僚长突然冲进休息室,毫无礼貌地将老裁缝推出去,狠狠甩上门。 “出事了!”幕僚长简短道,他知道总统没有带公民终端,抬高手腕,点开自己终端上的通讯按钮。 “总统先生,”通讯另一端的是位黑衣保镖,“我很抱歉。”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 总统春风满面的脸色缓慢地沉了下来。 ………… …… 准点登上了地对空转接的飞机,李慰不敢太早放松,她带着杨悦缩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漂亮的空乘小姐以为他们是一对未成年,好心送来两杯纯天然的鲜榨橙汁。 终于弄到点能入口的东西,李慰骨嘟嘟一气灌了下去,反倒杨悦比她斯文许多,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 李慰把杯子放进回收槽,饥饿感稍微缓解,紧张却变本加厉,忍不住对着杨悦碎碎念叨,“快起飞吧起飞吧起飞吧……再过十九个小时到达斯南州,我听说斯南州的三号星离帝国疆域只有不到五光年的距离!五光年啊,都不需要空间跳跃,我们随便租艘飞船就能偷渡过去!” 她说到这里兴奋起来,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位置上,手指神经质地抓扯裤线。杨悦从杯子的边沿睁大眼看她,睫毛沿着目线均匀散开,一根根分明地向上翘卷,精致得赛过最昂贵的手工人偶。 空乘小姐从前排一排排走过来检查安全带,李慰没理她,又对杨悦道:“我最怕起飞的前一秒控制中心打电话过来,电影里都这么演:‘喂,机长吗?很遗憾通知你们不能起飞,因为你们的飞机上藏了两个通缉犯!’” 李慰叹口气,“要是有办法让别人看不到咱们就好了。” 眼看空乘小姐越走越近,李慰把腿放下来,正要拉过安全带系好,旁边的杨悦忽然握住她的手。 孩子的体温比成人要高,杨悦的手潮湿、高热,他张开五指堪堪捉住杨悦的四根手指,指尖在她指腹处捏了捏。 李慰诧异地看他,杨悦放下了空杯子,左手拉住李慰,右手抬起来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空乘小姐目不斜视地由两人身旁走过,仿佛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从来没有她一刻钟前亲自安排入座的一对姐弟。 “哇哦,”李慰不敢出声,用口型发出一声惊呼,“你做的?你还能做到这个?” 杨悦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闻言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她,变成一眼张一眼闭。 “那不是个问题,我就是随便感叹,你不用回答。”李慰眼瞧着他的额角渗出汗珠,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再坚持一会儿,等我们登上星际飞船就不怕了。” 杨悦把下巴抬高了一点,半边脸颊代替发顶蹭进她的手心里,安安稳稳地待在那儿不动。 两人静静地数秒,盼着飞机能够顺利起飞。 十分钟、八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叮咚!”每个座位的扶手处都喷射出闪闪亮亮的介质,又借由这些介质生成半透明的虚拟人像,她张了张口,发出悦耳的女声:“各位乘客请注意,我是你们的机长郑莹,现在播报一则紧急消息。” “首都三号机场刚刚收到联邦咨议局的案件协办通知,咨议局怀疑本航班上搭载了两名帝国间谍,本航班因此暂停起飞,咨议局工作人员将在五分钟后登机排查。” 郑莹显然是位个性爽利的机长,说完重点便不再废话,虚拟人像轻微颔首,化为亮点消弥在空气中。 她就知道!李慰一把将杨悦搂过来,撕开外套的拉链贴身抱在怀里,下巴枕着他的头顶,一边祈祷一边紧紧地闭上眼睛。 前排坐着一对老夫妇,丈夫不满地道:“现在这帮公务员越来越乱来了,头一次听说抓间谍还要事先通报,人家不会跑的?要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哼!” “都是借口,”他的妻子小声反驳,“叛逃帝国那小子早就出来揭发了,咨议局习惯借抓间谍的名义滥用私刑。” “哼,帝国间谍的话你也信?盲目的阴谋论者!” “你才是榆木脑袋的老蠢货!” 李慰抱着杨悦,怀中的小身体暖烘烘的像燃烧得恰到好处的小火炉,她的心却越来越冷,皮肤表面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说她之前还抱有万分之一的期望,希望那位新总统是个大公无私的好人,现在,那丝微末的期望早就粉碎得连渣都不剩。 总统儿子被谋杀只是一起刑事案件,联邦州内刑事案件由每个州独立的司法机构处理,即使跨州际刑事案件也有专设的管辖部门综案局,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咨议局头上。 所以老太太的阴谋论是正确的,如果咨议局的目标是她和杨悦——等待他们的绝不可能是一次公平正义的审判。 早已关闭的机舱门重新打开,外面刮进来阴冷的风,夜风中水气氤氲,首都应该又下起了雨。 舱内所有的乘客都瞪大了眼睛,看到一对身披咨议局黑色过膝长雨衣的探员相继走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人,头上还戴着一顶淋湿的黑色礼帽。 “晚上好,联邦的公民们,感谢你们对政府工作的支持,祝你们拥有一次愉快的飞行经历。”他摘下礼帽行了个礼,脸上却木无表情,白色的冷光射向他僵尸一般辣黄的面孔,真是万分符合都市传说中咨议局的恐怖形象。 机舱内鸦雀无声,须臾,不知哪个角落里传出孩童的啜泣声:“妈妈,我怕!” 中年探员恍若未闻,他脱下雨衣,和帽子一起交给战战兢兢的空乘小姐,还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空乘小姐正要哆嗦着回他一句“不用谢”,就见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来。 联邦各个州对枪支的管控松紧不一,首都星圈却是禁枪的,空乘小姐双腿发软,当场出不了声地跪倒在地。 两名探员交换了他们自己才懂的眼色,以机舱中部的舱门为,一前一后分开搜索。 李慰抱着杨悦缩在最后一排,中年探员由前往后搜,另一名探员的就在她的身边。 她死死地咬住牙,呼吸也不敢用力,怀中杨悦的小身体热得有些过分,她能感觉到他贴紧她的后背迅速被汗水浸湿。 挺住,她在心中焦灼地为杨悦打气,你能行的,一定要挺住! 好在那探员只瞟了一眼便走过空空如也的最后一排,他手里握着等离子光束枪,轻言细语地请前排的老夫妇出示证件。 无论支持政府的老先生或是他阴谋论者的妻子都非常顺从地按指令行事,检查过证件以后,探员又拿出一个像笔一样的仪器,在末端按了按,用前端橘红色的光束扫描两人的脸。 这是防止两人戴了以假乱真的生化面具,老夫妇敢怒不敢言,探员扫过以后转身要走,老先生忍不住道:“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人?我以前做公务员的时候和帝国人打过交道,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探员转身的动作顿了顿,他脸上的神色微有些奇怪,不过短短的一瞬过后便恢复成面无表情,他又在那支“笔”中部按了按。 这次“笔”的前端射出的是暖黄色的光,光芒中浮现两张稚嫩无害的讨喜面容,正是李慰和杨悦的脸。 “不可能!”老太太脱口而出,“他们还是孩子!” “帝国间谍正是利用了您这样盲目的善良。”探员冷冰冰地道,环视了一圈周围偷听的其他人,“这两个人不仅是间谍,还是犯下多项联邦重罪的悍匪,所有联邦公民都有义务协助咨议局将他们逮捕归案。” 妈的,李慰在肚里不服气地骂,你才是悍匪,你们全家都是悍匪! 乘客们不敢再出声,探员继续向前搜索,半个小时后,两名探员在机舱门前汇合。 一无所获让两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占主导地位的中年探员在腕间的公民终端上按了按,亮起了通讯的绿灯,但是没有出现虚拟人像,应该是在进行秘密通话。 “确定航班号没有错?机场监控有没有拍到他们登上飞机?谁告诉你买了机票就一定会上机,蠢货,他们也有可能是声东击西!” 中年探员气冲冲地结束了通讯,向他的同伴打了个手势,两人看样子准备无功而返。 李慰大喜,怀中杨悦的小身子已经开始颤抖,她不得不跟着他抖啊抖,心里默念:再一会儿,五分钟就好,等那两人走了飞机就能起飞…… 中年探员从空乘小姐手里拿回雨衣和礼帽,又道了声谢,或许是雨衣遮住了他手里的枪,空乘小姐没有那么害怕了,她脸上出现片刻的恍惚。 两名探员刚要转身离开,空乘小姐犹犹豫豫地道:“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见过他们……一对可爱的姐弟……” 中年探员飞速转身,如豺狼般冷酷的双眼狠狠盯住她,“什么时候?在哪里?” 空乘小姐差点又跪下来,带着哭腔求饶:“求你,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没想起来,他们拿着未成年人票,我还给他们换到了最后一排!” 李慰又在肚子里骂娘,她知道杨悦快撑不住了,他用“魔法”造出的屏蔽效果正在消失,空乘小姐恢复记忆只是个开始。 她悄悄挪了挪位置,把杨悦放到内侧,脱下外套裹在他身上,全神贯注地准备应变。 两名探员又相互使了个眼色,同时拔枪,相互掩护着一前一后走向最后一排。 李慰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冲他们龇牙裂嘴,而他们不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仍然没有发现。 中年探员不死心地伸手摸向座位,李慰往后缩了缩,让他摸了个空。 “他们肯定早就跑了,”另一名探员解围道,“在我们来之前,鬼知道他们怎么躲过了机场监控。” 中年探员没说话,看表情可能也同意他的观点。 另一名探员先转过身,中年探员无奈地收起枪,李慰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又见他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的脸色立时变了,瞳孔收缩,鼻翼扩张,右手倏然抬起! 李慰先扑了出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三章 上帝保佑联邦 李慰死死地盯住两名探员的脸,第一时间发现中年探员的神色变化,她知道杨悦的“魔法”失效了,幸而她早有准备,悍然发动攻击! 她和身扑上,屈膝撞在中年探员两腿之间,右手肘击他握拳的臂弯,逮住他的手腕硬生生折向下方。 “咻”一声锐响,中年探员果然扣动了扳机,等离子光束立刻在机舱地面上灼出一个深坑,李慰的膝盖也正正地砸中了,呃,他的蛋。 中年探员辣黄的脸色刹时间变得涨红,竟显得好看了许多,他痛得张嘴发不出声音,连枪都顾不得再开了,本能地要双手捂蛋。李慰就势再把他的手往上扳,“咻”一声过后,中年探员半边脸没了,痛得满地打滚。 这一系列攻击快得让所有人眼花缭乱,另一名探员转身重新拔枪,李慰抬腿飞踢,等离子枪在空中翻滚几圈,准准地落到她手里。 她二话不说直接开枪,这次等离子射线穿透了另一名探员右臂和肩膀的交接处,很少人知道,这个位置造成的伤害虽小后果却极其严重,一旦受伤,人的半边身体等同瘫痪。 李慰不停歇地又对他的左臂和一双膝盖连开三枪,掉转枪□□穿中年探员的双腿。 确定两人都只能躺在地上呻吟,李慰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能吐出来,她换用左手拿枪,右手把裹着外套的杨悦抱了起来。 李慰抱着杨悦旁若无人地走向舱门,机舱内的旅客显然被她凶残的表现震住了,没人敢上来阻止,连那个小男孩儿也似乎被家长捂住了口鼻,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哭声。 那名空乘小姐本来瘫在舱门前的地面上,这时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四肢着地连滚带爬地远远躲开。 李慰心里又嗤笑一声,刚要迈出舱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喊:“等等!” 听声音正是坐在她和杨悦前排的那位老先生,她应声回头,见那位老先生站了起来,不顾旁边老妻的拉扯,嗓音洪亮地道:“孩子,你们真的是帝国间谍?” 李慰怎么也没想到他叫住自己是为了问出这个问题,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那位老先生腰杆挺直地站着,目光灼灼,执着地非要一个答案。 李慰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她很想再发出一声嗤笑,又隐约觉得这没什么值得笑的,也并不可笑。 她过分年轻的脑袋想不明白这里头复杂的道理,最终只能抱紧杨悦背转身去,“我老爹是个战斗英雄,我他妈靠他的死领了十八年的政府补贴,你说我是帝国间谍?” 对此荒谬的问题只配一个答案——她用握枪的右手朝天竖了个中指。 “上帝保佑联邦!” ………… …… 机舱外面果然下起了雨。 杨悦似乎睡了过去,这是他能量耗尽后的正常表现,李慰并没有太担心,而是把外套的拉链拉上,仅给他留出小截可供呼吸的缝。 “我能行,我们能行,”她习惯性地对着熟睡的杨悦讲话,“他们不敢在公共场合开枪,只要我能冲进候机大厅……” 铅灰色的雨线不断从头顶延伸至地面,李慰深吸一口气,从舱门外的舷梯狂奔而下,几乎在她前脚踏实水泥地面,数百米外的灯塔上方“啪”一声点亮一盏探照灯,巨大的光束将她和杨悦笼罩其中。 如果此时有人从高空俯瞰,应该能看到一幕漫画铅稿般的奇景:黑色的水泥地面、白色的积水反光、在广阔的停机坪上渺小如蚂蚁的少女和她怀中的男孩儿,既冰冷又炽烈的白光伴随她奔跑的脚步亦步亦趋,远处,更多密密麻麻的“蚂蚁”以白光为中心汇聚而来,顷刻间便要将他们淹没。 然而李慰赌赢了,她先一步跑近候机大厅,隔着玻璃墙看到里面的人露出震惊的表情,她只来得及张口呼出一个字:“走!” 同时,等离子光束射向自动门,她没有时间瞄准门锁,连续数枪组成竖列,抱住杨悦以脊梁狠狠地撞向枪孔! “哗啦!”万幸自动门没有玻璃墙那样坚不可摧,她仰天躺倒在玻璃碎渣中,杨悦的体重砸在她胸腹间,差点让她当场吐出来。 但她不能,追兵的子弹赶了上来,“噼噼啪啪”炸在她腿边,火星四溅,逼得她翻身而起,胡乱用等离子光束还击。 机场的监控室内,又一位咨议局探员与机场的安保负责人并肩立于屏幕前,负责人烦恼地道:“不行,她手里有等离子光束枪,我们只有金属子弹,现在连帝国人都淘汰了金属子弹!” 咨议局探员眉头深锁,他一看就知道那女孩儿的等离子光束枪从何而来,飞机上的两名同事恐怕凶多吉少。 “红狮团没有。”他蓦地开口。 “什么?”负责人愕然。 “我说,帝国人没有完全淘汰金属子弹,至少他们的皇帝卫队红狮团的随身配枪仍在使用金属子弹。” “……”负责人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了遥远的帝国,“要不要我下令封锁机场?” 咨议局探员摇了摇头,“首都三号机场的客流量居全联邦所有机场之首,即使只封锁十分钟也会引发巨大的舆论争议。” 他默默咽下后半句:而新总统最不想看到的便是舆论争议。 屏幕上,李慰边还击边冲进候机大厅,等离子光束枪发出的噪音极小,大部分候机旅客并未察觉这边的热闹,机场安保人员的金属子弹则不同,连续的爆响和火花已经引发近处人群骚动。 “放音乐。”咨议局探员又道,说完不等负责人反应过来,跨前一步,亲自动手打开了面向全机场的广播开关。 突然响起的音乐声掩盖了子弹的喧嚣,候机室内的旅客们纷纷驻足,条件反射地抬首望向半空,以为会出现直播画面,却只能看到隔着玻璃穹顶簌簌垂落的灰雨。 李慰抱着杨悦故意往人群里钻,她百忙中还要对杨悦废话:“这什么歌?我喜欢这首歌。” 女主唱的声音柔滑得像最浓郁的液体巧克力,和音的男声亦如滚动着珍珠的天鹅绒,他们反复吟唱着简单的句子,真诚的诉求—— feltliketheweightoftheworldwanyshoulders 感觉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我肩上 pressureto eakorretreatandthenretu 是冲破压力还是转折撤退 facgthefearthatthetruth,idisvered 直面恐惧让我认清了事实 notellghow,allthesewillworkout 没有人会告诉你解决之道 buti’veetofartogobacknow 但现在我已走太远无法再回头 iknowalltoowellitdon’teeasy 我十分清楚这一切不会来的容易 thechaftheworldtheyseetoov’tight 世界给你的枷锁似乎越来越紧 itrytowalkaroundifi’stublgfailiar 跌跌撞撞已经习惯我还在尽力行走 trbtisstrong 我尽力站起来但疑惑如此强烈 there’sgottabeangybones 寒风是如此刺骨 ohnotgivgupthere’salwaysbeenhard,hard 哦不要放弃自由总是来之不易来之不易 butifidothethankssethewayiwon’ttfar 但如果事情太容易我就不会走这么远 h,lifehasn’tbeenverykdtotely,(well) 嗯最近生活对我来说很不容易(好吧) butisupposeit’saphfroovgon(ohyeah) 但我想这正是我前进的动力(哦耶) tithesun’sgonnasheonnicely(onedayyeah) 太阳会温暖的照耀在我身上(终有一日耶) suddentells’caethgsareg 有人告诉我好事正将近 andia’tgonnanotbelieve 我相信是这样 i’lookgforfreedo,lookgforfreedo 我正在寻找自由寻找自由 andtofdit,steverythgih□□e 不计代价的去寻找它 welli’lookgforfreedo,i’lookgforfreedo 好吧我正在寻找自由寻找自由 andtofdit,aytakeeverythgih□□e 为了找到它也许我会失去一切 (注:这首歌算是本文的主题曲,所以我放了大部分歌词,但顺序不一定对,想听原曲看作者有话说) 李慰荒腔走板地跟着哼唱了几句,干脆改成吹口哨,这招是她小时候老爹教授的绝技之一,嘹亮高亢,音准无误。 歌声进入高潮,枪战也越来越激烈,双方再怎么小心,还是不免出现误伤,被误伤的旅客躺倒在地,虽然音乐压过了尖叫声和痛呼声,刺鼻的血腥味还是在大厅内扩散开来。 后知后觉的旅客们慌乱闪避,李慰周围渐渐空出一片,屋漏偏逢夜雨,等离子光束枪的能量将要耗尽,枪脊上已经亮起警示的红灯。 她没心情再吹口哨了,为了规避子弹不得不牺牲速度,进行“z”字蛇形走位,也不再转身回击,一门心思抱着杨悦跑路。 她的方向感不错,前方正是首都三号机场的出口之一,自动门外停了一长列揽客的出租车,悬浮车甚至没有关闭动力系统,乳白色的气流水波般从车尾流泻而出,仿佛一朵朵绵软又美味的云。 正好有一位旅客从悬浮车上下来,走进机场,自动门在他身后不疾不徐地合拢。 十、九、八、七…… 你猜我能不能赶上?李慰很想再对杨悦废话两句,可惜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在心里自问自答,当然——能! 读秒到“三”,她抱着杨悦一个倒地滑铲,堪堪抢在自动门合拢前挤了出去! 身后大批的安保人员却被自动门阻了一阻,李慰求的就是这短暂的间隙,她迅速起身扑向最近的悬浮车,一枪射向车门,另一枪隔着车窗击中出租车司机的右肩。 “抱歉……我是真的很抱歉……”她用气音喘吁吁地说着,在司机的惨叫声中拉开车门滚了进去,把杨悦放到副驾驶座上,自己则仗着身材娇小硬挤进驾驶座。 自动门滑开,大批的安保人员犹如黑沉沉的乌云摧压而出,李慰抬脚跺下油门,悬浮车发出“惹”一声咆哮,义无反顾地飙向灰雨濛濛的夜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四章 他是杨论道的人 夜雨极大程度地掩护了李慰,她驾驶着悬浮车在半空中东歪西倒地飞行,一会儿钻进立交桥的桥洞,一会儿紧贴观光巴士空无一人的顶层擦过,一会儿又沿着高楼大厦的外壁垂直地向上攀升,白色尾气在紧闭的玻璃窗外留下缭绕云雾。 她的飞行高度和速度显然远超《首都交通管理条例》中对悬浮车的硬性规定,直插云霄的电子眼在她经过时频繁眨眼,可怜的出租车司机想必很快会收到数额恐怖的罚单。 李慰却还嫌不够快,她只顾着逃,肾上腺素催发了她的身体反应,同时也混淆了她的大脑思维,她像只无头苍蝇那样没头没脑地往前闯,恨不得连车带人一起融化进弥漫了整座城市的灰色雨雾中。 直到副驾驶座上的杨悦动了动,像个布袋似的孕妇外套滑开,露出一张白得过分的小脸,亮晶晶的黑眼珠在眼眶内转了半个圈子,安静地凝视李慰。 “你醒了?”李慰高兴地启动废话开关,“这次比之前睡的时间要短,你确定恢复了吗?要不再多睡会儿,我一个人能行。” 她嘴上说着“能行”,漂亮的丹凤眼却转过来巴巴望向杨悦,悬浮车差点与破开云层的高空巴士迎面撞上。 “哇哦!”李慰手忙脚乱地降下高度,“我好像闯进了专用的公共车道!” 杨悦裹着那件孕妇外套,像个超大型的婴儿襁褓,先只露出一张脸,慢慢慢慢地,又从拉链的豁口露出一撮毛毛。 李慰一愣,随即想到那顶人造毛的飞行帽,笑道:“你还带着它啊。” 杨悦辛苦地把两只手的指尖也钻了出来,像只小仓鼠那样捧着他的毛毛帽子,垂眸看了看,侧过脸颊在毛毛上蹭了蹭。 李慰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紧绷得快要断掉的情绪终于松弛下来,她也总算不再一门心思地想着逃跑,大脑恢复正常,开始思考他们的下一步。 “奇怪,没有人追上来耶,我以为他们没那么容易放弃。”她通过和杨悦说话理清自己的思路,“不,我不相信他们会放弃,咨议局有的是办法找人,只是没必要弄得街头追逐那么……那么引人注目。” 她心头一动,好像捕捉到新任总统的软肋。 至于他们需不需要根据这点调整行动计划,李慰觉得,她还需要收集更多线索,然后好好地想一想。 肾上腺素逐渐退去,她的理智回笼,饥饿和疲惫也难以抑止地席卷而来。李慰连打两个呵欠,旁边杨悦也被她传染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样子可怜又可爱。 “不管了!”李慰把心一横,“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吃点东西睡个好觉。让我想想,城里有什么街区监控设施最少,咨议局没能全方位渗透的?” “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我知道有个地方……” 陌生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李慰低头,看到那个不知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出租车司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忍着伤口的剧痛气若游丝地插话。 “哦?”李慰感兴趣地问他,“哪里?” 司机痛得脸皱成一团,“我家……我家在大卫区,您不是本地人可能没有听说过,那里是首都星圈的‘垃圾场’,聚居了穷鬼、少数族裔、流浪者、邪教徒、被抓到的和没被抓到的罪犯……还有十多个组织严密的地下黑帮……” 他还要继续往下说,杨悦忽然转头看了看李慰,见她听得聚精会神,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盯住司机的脸。男孩儿从“襁褓”里探出手来,食指点了点司机的太阳穴。 “哎别!”李慰吓一跳,以为他要把司机也变成白痴。 司机的神情却没有像以往的受害者那样出现明显变化,他把杨悦的小动作视作亲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有气没力地道:“只要你们跟我回了大卫区,那里是我的地盘,我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放心吧,我不会要你们的命,先把小崽子高价卖给暗火帮,听说他们老大喜欢折磨小男孩儿。小婊子我可以留着多玩几天,捏爆你的大奶,再教你用那张漂亮的小嘴吸我的老二……” “砰”,李慰用枪托将他砸晕了过去。 她愤怒得脸都红了,因为太惊讶没能及时出手,竟然多听了一耳朵污言秽语,啊啊啊啊,好气! 她定了定神,也大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问杨悦:“你做的?” 杨悦点点头。 “你能强制他说真心话?”李慰对他的“魔法”又多出一层钦佩,“干得好!” 杨悦把碰过司机的食指伸到她面前,李慰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从中控台上扯了张纸替他擦了擦,“不过他说的那个大卫区听起来还不错,比起咨议局,流氓和罪犯要容易对付得多。” 最重要的是,新总统已经昭示了他作为一个父亲半点也不想妥协的雄雄怒火,他即使不能在明面上追捕他们,也能把她和杨悦的名字登记进全联邦航空港的黑名单,他们想要逃离首都,必须另找其它出路。 而如果真的存在那条路,它的入口十有八九正与地下世界相通。 ………… …… 另一边,新任总统刚结束他的第一次记者晚宴,他在宴会上谈笑风生,提前准备好的几个笑话都用上了,还特意邀请一位金发女记者跳了他今晚唯一的一场舞。 记者们被逗得很开心,虽然勉力维持着无冕之王的矜持,但眉梢眼角的惬意同样不加掩饰,和乐融融的气氛让总统离开时都有些红酒微醺的陶然。 “都是假的,”幕僚长不得不残忍地打破他的幻觉,“那里面不是人,是一群食人鲨,你只要泄漏一点点血腥味,他们就能冲上来把你撕成碎片。” 总统最后望了眼觥箸交错的宴会厅,再回过头时,脸色已经变成暗藏悲伤的平静。 “抓到人了?”他问。 幕僚长摇头,“比预料得更棘手。新的咨议局局长还没上任,现在能派出去的都是小角色。” “那也是咨议局的小角色。”总统头疼地闭上眼,轻轻按压自己的额角,“说出去谁会相信?咨议局探员对付不了一个政治系的大学新生。” “那女孩儿可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新生。” 幕僚长的语气过于沉重,总统不禁睁眼看向他。 “她的父亲是曙光战役的战斗英雄,拿过一级胜利勋章,不仅如此,他出身二十七军十五旅零七纵队三十九连八排一小队,也就是俗称的‘为龙’小队。”幕僚长大力吐出一口浊气,“总统先生,他是杨论道的人。” 总统怔愣片刻,嘴巴开了又合,开开合合,活像一条离水的快要窒息而死的鱼。 “该死!”他失态地爆出一句粗口,“乔治为什么会惹上她?!”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幕僚长苦涩地道,“不过是一场大学的迎新派对,那里面有上百个愿意跪下来舔他老二的大学新生,乔治怎么就偏偏惹到了她?”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五章 塞壬 三个月前 两名漂亮女孩儿一前一右地走在沙滩上,周围人群喧嚣,不远处的白色别墅通体透亮,像水晶铸成般光彩夺目。 沙滩上的音响以最大音量播放着不知名舞曲,dj把自己浑身上下涂满了荧光粉,骤眼看去活像个绿色的鬼魂,每个人都随他一起疯狂摇摆,嗨到灵魂出窍。 身材较矮的女孩儿拉了拉前面高个女孩儿的裙摆,说了句什么。 “什么?”高个女孩儿冲她大吼,“大声点,听不见!” “我想回去!”矮点的女孩儿大声重复,她不但个子袖珍,脸也长得很幼嫩,在这种场合穿着一条童军式样的制服短裙,反而吸引了众多目光。 “别扫兴!”高个女孩儿不耐烦地嚷嚷,低头嫉妒地瞄了眼同伴的胸,那对宝贝将制服短裙撑得鼓鼓囊囊,仿佛下一秒就能爆开。“我们才来五分钟!” “可是太吵了!”矮个女孩儿郁闷地蹙起一双细细的长眉,“而且我九点钟必须上床睡觉!” “九点就睡觉,拜托,你是小学生吗?”高个女孩儿不由分说地拖起她就走,“我们至少进去打个招呼,今天是文思学院的迎新派对,所有新生都在里面。还有,听说‘乔治王子’也会过来。” “谁?联邦早就废除了帝制,哪来的王子?” “有点幽默感ok?”高个女孩儿简直受不了她的乡下室友,“乔治姓勃朗特,就是‘那个’勃朗特。” “‘那个’又是哪个?” “……最新一次民意调查显示得票率超过63的总统候选人勃朗特,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即能成为联邦第一位少数族裔的白皮肤总统。联邦没有皇帝,总统的儿子当然等于帝国的王子,李慰,我们将来想要进入总统府实习,现在就应该和‘乔治王子’搞好关系。” “好吧。”李慰不得不承认室友的话有道理,她虽然拿着一等奖学金申请到了号称联邦第一学府的曙光大学文思学院,但政治系什么的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只好参考身边见过世面的同学,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不再费劲对话,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越私人沙滩,进入那幢白色的别墅,门一关,外面的嘈杂顿时变得遥远。 别墅内部又是另一种腔调:幽蓝的灯光如水波般浸润了整个空间,背景音乐是与灯光相配的爵士,舞池里一对对亲密相拥,翩然起舞。 高个女孩儿似乎发现了熟人,迫不及待地抛下李慰挤进人群,李慰先还能看到她鲜红色的裙摆,转眼便完全不见踪迹。 李慰并不着急,相反,她大大地松了口气,跟随其他人到吧台边领了一杯橙汁,一边豪饮一边在别墅内到处乱晃。 她走路走得口渴,三两下喝完橙汁,不知道空杯子该给谁,只好端在手里,觉得灯光照在玻璃杯的外壁上流光溢彩,眯起眼睛透过杯底到处望。 别墅总共有三层,一层开派对,二三层也没有禁止人们上去参观。李慰倒没有上楼,她听说这种派对都会提供客房给擦枪走火的情侣,不敢去观摩真人表演。 她溜达到了后院的游泳池,这里人比较少,池边的躺椅上隐约有一对亲得难分难舍的男女,不过他们自觉躲进阴影中,李慰也就假装他们不存在。 她远远地绕开,坐在游泳池边上,脱了鞋把双腿垂进清凉的水波里,伴着室内隐约传出的爵士乐轻轻哼唱。 正当李慰惬意到十分的时候,她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像是、像是有人在看着她。 她猛抬头左右张望,周围诡异得寂静,不仅是远处沙滩上的舞曲,连室内近在咫尺的爵士乐似乎也变得喑哑,变得若隐若现。 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反而更清晰了,李慰也是心大,不但不害怕,反而对这个偷窥她的人产生好奇心和胜负欲,非要找出对方在哪里。 她用眼睛找不到,便闭上眼,全身心地交付给第六感。 不在上,不在左、不在右……在下! 李慰霍然睁眼,俯身贴近泳池的表面,也就在同一瞬间,“哗啦”声音,池水中与她面对面地冒出一个人。 ………… …… 那人冒出来的时机与角度都刚刚好,差点就吻上李慰,后者就像看到自己的镜像从水面凸起,又像是遭遇了传说中的水妖,唬得她往后急退,狼狈地滑坐在地。 她用手肘撑起自己,眼见着那人缓慢地升高,也没注意他怎么动作,就平平地从水池走到岸上,歪了歪脑袋,浸水的视线湿漉漉地凝视她。 只看着她。 那是个和她年纪相若的少年,或许还要小一点,浑身的皮肤都白得半透明,粼粼水光与幽幽灯光交相映在他的脸上、身上,让他虚幻得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又像童话里的塞壬,以美貌和歌声诱惑人类献出灵魂。 “你是人类吗?”李慰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不、不是,抱歉我电影看多了,你当然是人类,你是谁?” 那少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他不出声,歪着脑袋仔细地瞧她,视线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逡巡。那目光竟似有实质,浸凉、柔软,李慰裸露在外的皮肤刹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偏偏他是毫无敌意的,她的直觉在他面前溃不成军,他看她的时候也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带着难以掩饰的欲望,他更像一只懵懂无知的小兽,本能地亲近第一眼见到的同类。 这孩子怕不是脑子有问题,李慰想。 那少年居高临下地瞧了她许久,渐渐觉得光看不能满足了,进而弯下腰,伸出右手想碰她的脸。 李慰迅速躲开,他摸了个空,细白的指尖失望地坠下一溜水珠。 最初的震撼过后,李慰这时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她敏捷地跃起身,发觉那少年迹近赤裸,腰部以下只围了块巴掌大的毛巾,风景是挺好,也有点吃不消。 “你应该不是文思学院的新生,难道是这里的主人?”李慰继续向他提问,慢慢转成自言自语,“也不对,虽然你很白,但你不是白人,你的黄色人种特征非常明显,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很纯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黑色的眼瞳……” 她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少年也安静地看回来,过一会儿,又拿起一只玻璃杯隔着杯底看她。 “啊!”李慰认出那是她喝橙汁的杯子,这少年的动作也无比眼熟,“你在学我?你那时候就在观察我?你到底偷看了我多久?为什么?” 她一口气问出好几个问题,终于吸引了那少年的注意,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了她的嘴唇上,随着她的口型翕动,他的嘴唇也张了张,生涩地发出声音。 “我……” “李慰!”室友的呼喊却打断了少年艰难地尝试,“李慰你在哪儿?李慰,听到了赶紧应一声!” “我在外面!”李慰无奈地答应,新生第一年很难更换宿舍,她不想和室友的关系搞得太僵,“马上就来!” 通往室内的落地窗被推开,高个女孩儿探出头来,迫不及待地招手,“‘乔治王子’到了,我跟他聊了几句,他人真的超好!快来,我把你也介绍给他!” 李慰应了一声,回头要跟那少年告别,眼前却只剩下幽邃平静的泳池,哪里还有“塞壬”的芳踪?如果不是连她的玻璃杯都不见了,她或许真的会以为他只是她的一场梦。 “快来啊李慰,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这就来。” “喝的给你,拿好,你可千万别学那些在派对上空着手的怪胎。” “可我不能喝酒。” “知道你没满二十一岁,不是酒,‘长岛冰茶’听过没有?” “没听过,是茶吗?味道还行。” “当然,我怎么可能害你?‘乔治王子’还等着咱们呢,我在他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你记得表现得好点,多冲他笑,他说什么都只管点头……” 落地窗关上了,泳池沉默地倒映着神秘星空,久久,那女孩儿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水面缓慢地漾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波纹。 波纹消失,黑夜再度陷入永恒的寂静。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六章 圣人 三个月后 室内光线舒适,李慰睁开眼怔怔地凝望天花板,那上面有一些枝缠叶绕的花纹,她心头空空地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是窗纱投映上去的阴影。 可她明明记得入睡前拉开了窗帘。 今天凌晨,李慰用自动导航驾驶悬浮车回到司机家所在的大卫区,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真的去司机的家,而是将他连人带车丢弃在三个街区外,再靠杨悦的“魔法”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附近一幢空置的独立住宅。 回想到这里,大脑总算从熟睡后的迟钝中彻底清醒。李慰翻身坐起,听到陈旧的组合床发出嘶声哀鸣,她不敢再动,回头看枕头的另一侧,杨悦面朝她的方向安静地闭着眼。 男孩儿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更缺乏活气,根根分明的睫毛伏在深陷的眼窝上一动不动,李慰疑心他都不用呼吸的,悄悄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孔。 仿佛等待了比实际更漫长的时光,她终于感觉到微弱的气流拂过她的指腹,凉凉的,就像通过了他五脏内腑的空气比她的体表温度更低。 这孩子身体不怎么好,李慰怜惜地想。 她放轻动作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昨晚入睡前她检查过冰箱,记得里面食材丰富,趁现在有时间,她可以给杨悦做点拿手菜补一补。 她打算做红酒炖牛肉,手上麻利地切着人工合成牛肉,脑子里却忍不住回味之前做的梦。 很久没有梦到新生派对那天发生的事了,她至今不知道室友是有意或无意骗她喝了掺酒精的长岛冰茶。不过他们乡下人向来能动手就不动嘴,她当时就给自己报了仇,醉熏熏地把室友揍得满地找牙。 她其实并不怕喝酒,不敢喝是为了别人的生命健康考虑,根据老妈的权威评判,她的酒品比老爹年轻时更糟。那天晚上醉酒后的回忆模模糊糊,始终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如果不是这个梦,她都忘了派对上发生的不全是坏事,她还曾经遇到过一位神秘如塞壬的美少年。 不知道那少年到底是谁,他不是文思学院的新生,难道真的跟总统一家有什么关系? 想到乔治在她前面暴露的真实嘴脸,李慰一阵反胃,连带对那少年的好感也大打折扣。 牛肉还在锅里小火慢炖,李慰坐在客厅的吧台前歇息,杨悦起了,穿着这家男主人的拖鞋,像划着小船一样慢腾腾地穿过客厅,推开浴室的玻璃门。 门内很快传出淋浴的水声,李慰拍了拍自己的头,昨晚两人又累又困,进屋就找床,上床即入睡,竟都没想到洗澡。 她已经有……一周没洗澡了,想到这点立刻觉得自己浑身刺痒,李慰隔着衣服难耐地抓了抓,扬声问:“你自己能行吗?要不要帮忙?” 杨悦照例没有回答,十分钟后,玻璃门打开,杨悦穿着全套湿透的衣物站在门口的垫子上,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在不停地往下淌水。 李慰怔了一瞬,恍惚觉得这一幕有种既视感,很快又在杨悦安静凝视的眼神中苏醒过来,她连忙从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跳下地,连拖鞋都顾不得穿,急慌慌地把他推回浴室,“祖宗,你千万不能感冒,我们进不了医院的!” 她笨手笨脚地帮杨悦脱衣服,沾水的衣物纠缠在一块儿,好不容易脱一件都像剥下一层皮,杨悦乖乖地任她摆弄,偶尔扬起眼睛看她一眼,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滚落细碎的水珠。 李慰把他脱得只剩下贴身毛衣,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不对,连忙背转身去,“剩下的你自己脱。” 她在浴室的墙上取了一块干净的浴巾,等了一会儿,依稀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她反手把浴巾递过去。 “你都八岁了,至少八岁吧?怎么还不会自己洗澡?”李慰没有动淋浴,边给浴缸放水边习惯性地唠叨,“我只能帮你洗头,联邦法律规定非监护人不得触碰你的身体,我可不想和乔治那种恋童癖相提并论。” 她在浴缸里挤了不少浴盐,打出厚厚一层泡沫,等到裹着浴巾的杨悦浸进去,脖子以下的部位都看不到了,她这才转身帮他洗头。 男孩儿柔软的卷发沾水以后变得顺服,李慰洗得心满意足,忽然懂得了杨悦抱着毛毛飞行帽不放的心情。 她还是有点忧心杨悦会感冒,动作特别快速,替他洗完头又背转身去,嘱咐他别忘了搓洗耳后、颈后之类容易积攒污垢的部位。 她默算时间,等他泡足十五分钟,在水温降低前叫停,另取了一件成人浴袍让他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好。 这个澡洗得跟打仗似的,两人出来时从浴室到客厅都沦为战争废墟,木地板上到处是水、泡沫和杨悦的头毛,李慰精疲力竭,还要领着穿湿拖鞋的杨悦“噗呲噗呲”回到卧室,继续翻箱倒柜地为他找风筒。 她不敢让杨悦自己拿风筒,强撑着帮他吹干头发,半湿的成人浴袍也被淘汰了,杨悦回到被窝里,李慰死而不僵地在衣柜里寻觅他能穿的衣服。 儿童内衣是不用想了,她找到一条斑斓花彩的男式沙滩裤,用曲别针改了改裤腰,又翻出应该是女主人的卫衣,比划了几下长度,简单粗暴地挥刀剪短。 就这么一刻不停地忙到中午,牛肉炖好了,智能炖锅在厨房里发出尖锐的鸣响,李慰退化成豆腐渣的大脑终于找回一线清明,她定睛一看,曾经完美得像个小王子的杨悦已经被她糟蹋成了新鲜出炉的小流浪汉。 李慰:“……” 鬼知道杨悦的湿拖鞋为什么还没干,李慰不得不把他从卧室抱到饭厅,放在吧台旁边的其中一张高脚凳上,两人就着满目苍夷干嚼了一锅牛肉。 “你知道吗?”李慰死去活来地趴在吧台上对杨悦念叨,“我发现天下的父母都是圣人。” “……我这辈子宁死也不做圣人!” ………… …… 午饭后,李慰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多呆,她带着杨悦离开住宅,小心翼翼地步行在大卫区的街道上。 昨晚那场雨快要天亮才止住,柏油路至今仍是湿漉漉的深黑色,白色的交通提示符被洗得干干净净,道路两旁是一幢幢同样白色的房屋,门窗紧闭,看不出里面是不是住了人,也没有普通人活动的迹象。 就像出租车司机说的,大卫区的公共区域果然不像外面那样到处布满监控摄像头,这里甚至连判断车辆是否超速的电子眼都没有……不,或许是有的。 李慰停在路旁一根白色的桩柱前,她仔细检查了片刻,果然在桩柱的中下部位找到“首都交通管理局定制生产”的标志。 这根白色的桩柱应该就是电子眼的支架,她抬头仰望,本该插进天际的桩柱仅剩下不到五米,顶端比行道树更显光秃,俗称“电子眼”的瞳状智能监控系统早已不翼而飞。 李慰又弯下腰摸索了片刻,抠开一道隐蔽的铁皮门,里面空荡荡的犹如雪洞,连桩柱内部的电子线路也被洗劫得分毫不剩。 她刚觉得自己领悟了大卫区居民的套路,牵着杨悦的手走开,到前面一个街口再回头,赫然发现那根不到五米长的白色桩柱悄没无息地消失了,原地仅剩一个黑乎乎的地洞,张目眺望,远处有数个拇指大小的黑影,其中一位肩头正大光明地扛着那根桩柱,脚下奔跑的速度仍然快得够资格参加奥运比赛。 “好吧,”李慰叹为观止,“这才是大卫区居民的套路,我还是太天真。” 她振奋地道:“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你可以歇会儿,保留你的能量,把‘魔法’用到最关键的地方。” 杨悦如愿戴上了他的翻毛风行帽,人造的毛毛们在寒风中迎风飘舞,他对李慰说的每句话都给面子地做出反应,仰起白生生的小脸,目光静定地注视她,半晌,缓慢地眨了眨眼。 李慰也低头看杨悦,与他望向她的目光相对,她笑了笑,捏紧牵着他的手,心里感觉很安全。她一点也不觉得依靠这么小的孩子值得羞愧,她也在照顾他不是吗?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只有自己看顾自己呢。 她牵着杨悦继续在街头漫步,街道上除了他们不见其他行人,两边的房屋门窗紧闭,仍然看不到普通人活动的迹象,她却渐渐感觉如芒在背,像是有数不清的恶意目光从缝隙处钻出来,贪婪地舔舐他们露在外面的脸庞。 李慰假装一无所觉,她对出租车司机那番令人作呕的真话记得很清楚,想忘也忘不了,好在她没有白被恶心,也从中得知了一条重要的讯息:在大卫区,她和杨悦都是足够珍贵的货物,珍贵到他们不用去找地下世界的入口,自然有人主动送上门。 正想到这里,街对面有幢油漆剥落的旧宅洞开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强壮男人迈步出来,像一头头准备好捕猎的狮子,而李慰他们正是现成的猎物。 送上门的男人们穿越街道不疾不徐地向这边走来,每个人都神色轻松,显然不觉得拿下这一对少女和孩童算什么难事,他们连阵型都懒得排布,松散地排成“一”字,懒洋洋地逼近他们。 李慰也配合地露出惊恐的表情,挪到杨悦右侧,换成左手与他相牵,右手伸到口袋里握住等离子光束枪的枪柄。 男人们越走越近,李慰放开杨悦的手,右手往上抬了抬,等离子光束枪的枪柄一寸一寸地滑出袋口。 “对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她像是刚刚才想到,收起惊恐的表情突兀地回头问男孩儿,“你是不是长高了?我记得你昨天只有我大腿那么高,今天都到我腰了!你到底几岁?孩子们有可能一天内长高这么多吗?” 杨悦无辜地眨了眨眼,他好似没有听懂李慰的问题,却头一次在她看着他时先移开目光,抬起右手,用并拢的食中二指假装手枪,“枪口”指向人群,嘴巴也配合地做出口型。 “咻!” 亮白色的等离子光束飙射而出,李慰也在同时翻身跃起,像一只被雄狮团团围困的羚羊,胆大妄为地反杀入狮群!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七章 机场或是偷渡 围攻过来的壮男们以为能轻易制伏猎物,李慰也以为自己能威风凛凛地大杀四方,但接下来的发展和他们想得……呃,都不太一样。 李慰只开了一枪,仅仅一枪洞穿了冲在最前面的壮男,人倒地以后她看也不看,摩拳擦掌地迎接下一个。 然后下一个就在她出手前脸朝下地狠狠栽倒下去! 这还没算完,就像某种传染病,后面跟着的其他人也相继栽倒,而且每个人都要重复同样的步骤:双脚在高速运动中猝然急停,上半身被惯性带着还要往前冲,下半身失去重心,不管再怎么补救也无济于事,只能带着惊讶或恐慌的表情轰然倒地。 李慰:“……” 她拎着枪口还在冒烟的等离子光束枪,低头看了看磕断鼻梁血流披面的壮男们,又抬起头,看向旁边深藏功与名的杨悦。 都不用问是不是他做的,她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新‘魔法’?” 杨悦点点头,他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下去,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垂低做出一个虚握的手势。李慰觉得他这样子很像小朋友们玩的一种皮绳游戏,大致比了比,他右手的高度也恰好是壮男们小腿的高度。 所以是杨悦用“魔法”在空气中生造一条皮绳绊倒了壮男们?再一次的,李慰被他震撼到无语。 杨悦却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他仍然蹲在满地人事不省的壮男旁边,做了个双手收绳的动作,末了还将看不见的绳索挂到自己腰间,满意地拍了拍。 他向李慰伸出手,李慰把他拉了起来,决定乘胜追击攻破壮男们的老巢,也就是马路对面那幢看上去破烂不堪的旧宅。 局面一下子颠倒过来,李慰他们稳步穿越马路,速度不快不慢,胸有成竹的样子像准备掏兔子窝的猎人,藏在旧宅中的捕猎者反而变成了惊慌失措的猎物。 很快又冒出来几个人试图阻挡两人,清一色的都是肌肉隆起的健壮青年,就没有二十岁以下的少年或是超过四十岁的中年人。 “不用你!”李慰急急地对杨悦喊了声,也顾不得吝啬等离子光束枪即将见底的能量,抬手便是一枪一个。 和等离子光束枪不同,杨悦的“魔法”不能量化,她不知道他每使用一次的耗能是多少,存量又有多少,害怕再出现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情况,所以能省则省。况且这些壮男们连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再强壮的肉体在□□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李慰可以说是摧枯拉朽般轻松地杀到了旧宅门口。 门是半开的,门前还垂着厚重的毡帘,李慰一枪击落毡帘,脚下不停地踩着毡帘闯进玄关,正与躲在那里的偷袭者打了个照面。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脸孔尚青涩,脖子以下却已经是丘峦起伏,肌肉量半点也不输给他的同伴。 李慰当然不会因为他年纪小就手下留情——还能比她小?她熟练地扣动扳机,却立刻发觉手感不对。 那少年本能地躲了一下枪口,脸上已经露出绝望的表情,不料等离子光束枪突然哑火了!他绝望的神色飞快转为狂喜,挥动碗口大的拳头虎虎生风地向李慰捶过来! 李慰变招更快,没用的空枪脱手扔向他面门,身体急朝后仰,倒地就是一个飞铲! 那少年被至少五公斤的等离子光束枪砸得眼泪鼻血同流,拳头也挥了个空,他模糊看到李慰在自己的下方,痛吼一声,举高双拳使尽浑身力气捣下! 这家伙不像学过格斗技巧,却是铜皮铁骨和一身蛮力,李慰先铲到他的小腿,少年纹丝不动,李慰的脚板心反倒被震得隐隐发麻。她感觉头顶风生,连忙上半身前屈,同时分开双脚插进少年腿间,灵活地一带、又一绞。 她使了个巧劲,少年刚好双拳捣下,重心前倾,等于自己的全部力量都变成了李慰的助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稀里糊涂地便被她掀翻在地。 李慰就地滚过来坐到少年背上,右手卡住他臂弯,左手肘尖在他颈后凹陷处连砸数下,“蓬蓬”几声骨头着肉的闷响,听得所有人牙关发紧。 眼看少年被砸得口吐白沫,屋里也没有再钻出人来,李慰考虑要不要把他当作人质,毕竟他是壮男中唯一一个二十一岁以下的未成年,老爹教过她,通常这种与众不同意味着他也有与之相配的与众不同的身份。 她不过是一转念间,连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局势又变! 李慰的眼角闪过一抹金色亮光,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玄关的组合柜旋即发出“啪”一声响,柜门上炸开一个狰狞深洞! 是金属子弹!他们居然有枪!李慰又惊又怒,只差一点那个洞就炸在了她的脑袋上,就算杨悦的“魔法”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吧?大风大波都趟过了,她怎么能死在小河沟里! 她拖起少年的身体充当盾牌,正准备一鼓作气冲进去把开枪的人打成猪头,但杨悦的报复来得更快——他取下腰间隐形的绳索,往内一抛,屋里顿时传出惊声尖叫! 杨悦显然是动了真怒,白白的小脸上浮起一层青气,周身衣物无风自动,尤其是风行帽膨胀大了两圈,脸侧的毛毛也飞炸起来,一根根整齐地朝外支起,仿佛雄狮头上的威武的鬃毛。他往回一下一下地收绳索,动一下就听到一声尖叫,像是个女人的声音,先还中气十足,没两下便破不成声,到后来只剩有气无力的呜咽。 最后,那人已经彻底发不出声音,屋内只传来重物被拖动的闷响,杨悦收绳的节奏还是不紧不慢,李慰看得不寒而栗,不知道他是否有意折磨对方。 足足一分钟后,杨悦终于用无形的绳索把那人拽到了玄关,李慰没听错,确实是个女人,还是个衣着妖娆的年轻女人。 她在大白天还穿了一件露胸晚装,这么爱美的女人,通常长相也不会太丑。可是,那是指她活着的时候,现在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脖子几乎被勒成两段,头部充血涨成气球,这气球又在地面反复摩擦,凸起的五官几乎都被磨平,血肉模糊到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 李慰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忍再看,杨悦也破天荒地露出明显的嫌弃表情,双手往外甩了甩,仿佛要抛弃他的隐形绳索。 不仅如此,他还委屈地扑到李慰怀中求安慰,李慰只好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眼见那些张牙舞爪的“鬃毛”在她摸到时顺从地软伏下来,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算了,反正她都死了,丑点没啥,再好看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她没话找话说地安慰他,“不过你以后下手还是轻点,血腥画面看多了影响发育,这得是十八禁、不对,至少是二十一禁你知道吧!” 杨悦的个头只有她的腰那么高,点了点头,脸埋在她肚子上,谁也没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波光。 两人在尸体旁边温情脉脉许时,李慰总觉得别扭,轻轻推开杨悦,背转身蹲了下来。 “好在我们还剩一个活口。”她强装活泼对昏迷中的少年说话,“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什么?你选真心话?很好,我就知道你会做对的选择。” ………… …… 李慰和杨悦蹲在肌肉少年两侧,李慰把他弄醒,杨悦用食指点住他太阳穴,两人配合默契,花最短的时间就获得了他们想要的讯息。 原来他们这一群人根本不是李慰期待的帮派组织,而是一个家庭,是遵遁“一妻多夫”制的邪教徒家庭。 联邦不像帝国有所谓的国教,但把“神佑联邦”写进誓词,因此也算是个有神论的国家,只是禁止在公开场合传教,也规定宗教的教规必须排在法律和公序良俗之后。由于联邦法律仅承认一对一的婚姻关系,三人以上的事实婚姻也构成重婚罪,所以肌肉少年他们这一家子没法在外面生存,只得躲到大卫区这个“垃圾场”来过日子。 被杨悦勒死的女人正是这一家子的家主,她们信奉的教派不仅支持一妻多夫,还支持童婚,那女人透过窗缝看上了杨悦,于是指使自己的丈夫们出来抢人…… 对此李慰想说,姐们儿,你死得不冤。 虽然没有一步到位达成目的,好在肌肉少年常识丰富,他似乎是大卫区的原驻民,李慰问什么他都能答上,帮助她迅速认识了这里几个比较大的地下组织。 排行第三的最耳熟,就是那个“老大喜欢折腾小男孩儿”的暗火帮,主业是经营各种见不得光的色情场所,大卫区大部分的成人酒吧、妓院、脱衣舞俱乐部、洗浴会所等都属于他们的地盘。 排行第二的是个贩毒组织,地盘不大,可是富得流油,因为他们掌控了唯一一条进货渠道,流入大卫区的所有毒品都必须经过他们的手。也因为他们吃独食的霸道行径,基本成了众矢之的,一年到头与其它有野心的帮派械斗不断。 排行第一的则是个雇佣兵组织,没有固定的地盘,只接受熟人介绍的委托人,还只能通过掮客与他们联系,却号称“世上没有他们完成不了的任务”。据说排行第二的贩毒组织至今屹立不倒正是花大价钱买了他们的服务。 李慰把这三大组织稍作分析,第二和第一要不是地盘小就是干脆没有地盘,找上门太不方便;老三地盘众多,做的是大开门向外的生意,不管她打算混进去打听消息或者上门踢馆都是再适合不过。 “就暗火帮了!”李慰拍板,顺手把肌肉少年又敲晕过去,她捏住杨悦那根立功的食指,牵着他站起身。 她低头看杨悦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心中忽然一动。 杨悦这次醒来不但长高了,且“魔法”也变得厉害许多,说不定他现在的能量足够支撑他们正常地登上飞机……两个未成年要和地下黑帮斗法实在玄幻,即使李慰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嫌太麻烦,他们是不是没必要舍近求远地搞什么偷渡,而应该去首都机场再冒次险? 可反过来再想,杨悦的“魔法”实在没个准数,万一他又中途失效呢?总统再蠢也不会在同一个坑摔两次,她不敢保证他们能第二次毫发无伤地脱围而出。 李慰内心挣扎,权衡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个选项更好,她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生活经验有限,免不了有瞻前顾后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做不了决定就不做吧,反正她现在不再是一个人,或许以后也不会是。 见杨悦迎着她的目光抬头看来,李慰虚心地问:“你觉得呢?机场还是偷渡,你选哪个?”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八章 微暗的火 “你觉得呢?机场还是偷渡,他们会选哪个?” 总统忙碌了一上午,今天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绝不能缺席的午餐约会,他抓紧上车前的短暂空隙,向幕僚长提出这个问题。 幕僚长左右看了看,两人附近只有一位戴墨镜的黑衣保镖,他递了个眼色过去,目不转睫地注视着对方绕到总统专车的另一边。 “总统先生,”确定这场对话不会有多余的观众了,幕僚长这才低声答道,“不管他们选哪个,等待他们的都只有同一个结局。” “新的咨议局局长已经上任,他将调动首都星圈所有的卫星对地面进行地毯式搜索。联邦的公民和人权组织不知道真相,太空时代的人类早就失去了隐私权,现时代的科技足以上天入地,随便哪颗卫星都能摄录到清晰的地面影像,范围缩小至零点二米,人脸识别的精确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咨议局能每隔三十秒刷新定位他们的位置,也能派出行家老手以追捕帝国间谍的名义在合适的时机把他们当场击毙。” “而这些都和您本人无关,媒体不会知道乔治真正的死因,他们也不会知道杨悦的存在,杨论道的徒子徒孙永远不会把李慰的死和您联系到一起。” “您放心,一切都将是最好的安排。” ………… …… 大卫区最红的脱衣舞俱乐部名为“微暗的火”,夜晚十二点以后才是最佳营业时间,此刻不过上午十二点,俱乐部刚打开前门,几名保安出来修理停车场上耸立的霓虹支架。那复古支架故意弄得锈迹斑斑的,媚眼般的红灯慵懒地缠绕其间,裸露的电线还要时不时滋出一星半点的亮蓝火花。 一辆破破烂烂的悬浮车从远处驶近,车身表面的喷漆脱落得东一块西一块,让它看起来像条狼狈的癞皮老狗,车底盘离地高度不到两米,屁股后头的喷出来的白气也是有一团没一团,不像其它悬浮车那样腾云驾雾,倒像便秘。 便秘的破车艰难停在了停车场边缘,下来一名少女和一位小小少年,不是别人,当然就是李慰和杨悦这对倒霉孩子。李慰把选择权交给杨悦,也不管他明不明白所作的选择的意义,反正他选了偷渡,于是他们在邪教家庭的后院里找到一辆悬浮车,李慰启动gps,勉强开着它驶向最近的色情场所。 “低头。”李慰轻轻按了一下杨悦的飞行帽顶,“听说他们老大是个变态,就算这里没有摄像头,你的脸也别让太多人看到。” 杨悦乖乖地被她压低了脑袋,眼睛却滴溜溜地瞧着两人在地上的影子,那影子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他便挪动脚步让它们重新合在一起。 李慰自己也埋下头,牵着杨悦,两个未成年人大大方方地走进脱衣舞俱乐部,浑然不觉这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 进门以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光线骤暗,两边天鹅绒的墙纸在微弱的光照下像洒了金粉般星星点点地闪亮,越往里走亮度逐渐增加,直到空间豁然开朗,两人眼前也忽地跃出一团明火! “蓬!”有人冲着门口喷出一朵火,欢腾的音乐声伴随火光奏响,与李慰想象中完全不同,脱衣舞俱乐部内部并没有充斥着暧昧的光线和靡靡之音,相反,舞池开阔疏朗,正对甬道的环形舞台上光影潋滟,舞娘们身披羽毛和金银亮片在火光中舞蹈,鼓点、吉它以及其他不知名的乐器共同谱出一支极富感染力的舞曲。 大白天,高高的舞台下依然挤满了客人,土包子李慰和杨悦躲在人群后方手牵手地呆呆仰望,“哇哦,”李慰痴迷地道:“是弗拉明戈,她们还会喷火,所以才叫‘微暗的火’吗?” 杨悦见她说话时也不看自己了,目不转睛地只盯着台上,有名舞娘走过还冲她抛了个飞吻。他眼神沉了沉,小手使劲从李慰掌心里钻了出来。 “怎么了?”李慰立即转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好老师不要闹,这里人多,当心走散了。” 杨悦抢回了她的注意力,果然任她牵着不再挣扎,又给她指了指墙边的一排机器。 “那是什么?”李慰眯起眼睛打量,随即认了出来,“现金兑换机?太好了!” 脱衣舞俱乐部的传统是客人们往舞娘轻、薄、小的贴身衣物里塞钱,这个行为本身就能带给他们不压于观看表演的快感,为了不剥夺客人们的快感,俱乐部特意在舞池旁边安放现金兑换机,方便他们把公民终端里的虚拟货币兑现为现实货币。 李慰一直发愁搞不到现金,这下正好,算是瞌睡时捡了个枕头,当即把舞台上的精彩表演抛到脑后,拉着杨悦挤出人群,遮遮掩掩地向现金兑换机靠拢。 之所以还要遮遮掩掩,因为她和杨悦都没有公民终端,虽说联邦政府由于人权组织的抗议不强制每个公民佩戴终端,但没带终端却接近现金兑换机就难免显得可疑了点。 “咱们找个看起来钱多的坏人,等他换完现金,你用‘魔法’让他晕一下,我乘机偷走他的钱。记着,只是晕一下,别又把人变成白痴了。”李慰贴在杨悦耳边低声吩咐,热气熏得他微微发痒,不管她说什么都乖乖点头,交握的手将她柔软的手掌捏得更紧了些。 两人很快选定目标: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胖子,穿着缀满流苏的皮衣、皮裤、皮靴,头上还戴了顶边沿翘起的牛仔帽子。他们选他作目标不是因为他伧俗的打扮,不全是,主要是因为中年胖子和现金兑换机前的队伍发生冲突,他蛮横地挤走了所有排在自己前面的人。其他人忍气吞声地重新排队,李慰和杨悦对视一眼,杨悦默默地又点了点头。 两人跟在中年胖子身后,见他一次性兑换过万的现金,拉开皮衣胡乱塞进胸口,本来就肚腹高挺像个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现在胸前也配合地鼓涨起来,侧面看去颇有些惨不忍睹。 “借个火!”中年胖子抢走路人的打火机,在对方愤怒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朝舞台后方走去,那里是灯光不及的黑暗角落,俱乐部内部也没有安装摄像头,正合李慰的心意,她连忙牵着杨悦跟上。 眼看两人和中年胖子的距离越拉越近,那胖子倒也警惕,倏然回身瞪过来,把李慰惊得捏紧了杨悦的手。也没见杨悦有什么动作,胖子如针尖般收缩锐利的眼神却迅速变得涣散,紧绷的面部肌肉也重新放松,顿了顿,竟然从怀里掏出一盒烟。 外面传来音乐声、舞娘的娇笑声、客人的口哨声,以及不知从何而来若有似无萦绕整个空间的呻吟声,中年胖子抖了支烟,用抢来的打火机点着,边抽烟边跟随弗拉明戈分明的节奏欢快地抖动他那一身肥肉,看起来他比先前横行霸道的时候更惬意,也要可爱得多。李慰暗自嘀咕,这胖子要一出场就是这副样子,她还真不好意思下手。 她身上带了把切过牛肉的剔骨刀,此刻反手到背后摸住刀柄,刚准备拔刀,胖子面前的黑暗里突然传出冷冷的警告:“客人,前方是办公区域,非工作人员不能通过。” 李慰的动作刹住了,她完全没有察觉黑暗中藏着其他人!杨悦适时捏了捏她的手,似乎在告诉她不用怕,对方也没有发现他们。 “是我,约翰史密斯。”胖子像卡了浓痰般的浊重嗓音含混地应道,烟头的红光同时在黑暗中闪闪烁烁,“我想见你们钟先生。” 他口中的钟先生正是“暗火帮”的老大,竟敢直接约见,这胖子居然不是个普通的恶霸!李慰恍然,难怪被他欺负的客人都敢怒不敢言。既然如此,她的计划可能要修正了,李慰心中一动,他们想了解偷渡渠道,眼前的胖子和暗火帮喽罗无疑都是合适的消息来源。 “钟先生吩咐过,史密斯先生是我们尊贵的客户,理应满足您的一切需求。”黑暗中的人语气依旧冰冷,显然这胖子也没有他自以为得那样有地位,“不过,钟先生今天并不在帮里。” “他在哪里?”胖子追问。 而李慰已经不耐烦再听下去。 “杨悦!”她喊出那孩子的名字,“干活!” 她相信自己和杨悦的默契,这声过后便知道不再有后顾之忧,李慰纵身跃起,双腿缠住那胖子肥得差点分不出来的脖子往后一扳,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拔出剔骨刀,精准地贯进他肩头,立时鲜血迸射。 “呜呜……”胖子痛得眼珠凸起,想呼救却被她死死摁了回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涕泗横流,脸上除了惊恐和绝望再也没有其它表情。 李慰却没有被他的凄惨模样打动,毕竟以现时代的医疗技术这只是皮肉伤,连疤痕都不会留。她故意捅这一刀是为了杀鸡给猴看,虽然不知道杨悦的“魔法”究竟以何种原理运行,但她经过观察后得出结论:对手的意志力越强对杨悦越不利,所以她想要帮杨悦节省能量,就得先把目标吓破胆。 李慰搜刮干净胖子身上的现金,扯住他的皮衣后领将他拖进黑暗中,杨悦早就小小一坨地蹲在那里,脚边蜷缩着片刻前与胖子对话的“暗火帮”喽罗。 她捡起胖子失手摔落的打火机,“噌”一声点燃亮蓝色的火苗,杨悦抬起头,脸颊边簇拥着软乎乎的人造毛,沉静的分明的大眼睛与李慰对视了一眼,后者忽然有些恍惚,又生出那没来由的既视感。 但此刻实在不是深入思考的良机,李慰迅速回过神,将胖子扔到喽罗身旁,一把拔出刀子插在两人中间,语气轻淡地问:“说吧,从首都星圈偷渡出去的渠道,你们知道多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九章 老大哥在看着你 “微暗的火”俱乐部门外,修灯的保安们干完活,正聚在霓虹支架底下抽烟,头顶的电源尚未关闭,一颗颗丰硕如女性胸房的红灯垂落下来,把几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掩映得春心荡漾,暧昧难明。 他们眼睁睁看着不久前进去那对未成年组合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登上那辆破车,急得好像后头有鬼在追。 那辆根本不知道它为什么还能动的悬浮车费劲巴拉地启动,升高一米、两米,“轰”一声,竟是由空中摔落下来,当场砸成一滩废铁。 几个保安:“……” 在大卫区没人会多管闲事,所以保安们看了两眼又继续抽烟,打算再等一会儿,确定车里的人死干净了再去收拾垃圾。 不料他们还没等到三十秒,又是“轰”一声响,摔成扁平的车身上被人踹出一个洞,仔细看才能分辨出那里原来是车门,那名少女连拖带拽着另一位小小少年从门内钻出来,嘴上吃力地抱怨:“祖宗,你可真是我的祖宗,现在昏睡前也不发抖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李慰心里苦啊,她就怕杨悦的能量耗尽,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杨悦前一秒还好端端坐在副驾驶座上,后一秒就面朝下地砸向中控台,没给她和破车留下半点垂死挣扎的机会。 她顾不得别的,把杨悦拖出来以后从头到脚地检查一遍,确定他没受伤才稍微放心。 杨悦在她怀中动了动,居然又强撑着醒了过来,长睫乱颤,手指摸到她的手背上,慢慢地写了几个字。 “‘眼睛’……”李慰努力辨认,“‘天上有眼睛……在看着我们……’”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天,雨后的天空少了首都星圈著名的雾霾,显得清澈许多,但再清澈的天空也不可能透明到让她一眼穿透大气层看到虎视眈眈的卫星。 杨悦再度陷入昏睡,另一边,几个保安仍然在灯架下边抽烟边无聊地张望,李慰抬起头,别有韵致的五官便重见天日,凤眼由下往上斜挑,撩得他们同时一怔。 要说李慰长得美艳无双倒不见得,脱衣舞俱乐部的保安们也是看多了美女,她主要是长得复古。黑头发黄皮肤的族裔在帝国叫做东遗,联邦称为华族,占联邦总人口的五分之四,星际时代华族人与外族通婚较多,一代代逐渐褪去华族人的人种特征,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没什么越想什么,联邦社会的主流审美因而走火入魔一般偏向了复古。在保安们眼里,李慰属于会让客人趋之若鹜的极品货色,他们相互使个眼色,扔下烟头,迈开大步向两人围拢过来。 既是极品货色自然要小心爱护,一开始没人敢下重手,后来发觉不对已经来不及。数十秒后,李慰站在东歪西倒的人体中间,用一名保安上身的衣服擦了擦剔骨刀上的血,累得气喘吁吁。 女人的体力还是比不上男人,她不服气地想,要是有枪就好了,如果不是从邪教女信徒那里缴来的枪只剩一颗子弹,她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啊!”脱衣舞俱乐部前门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听着像女人的声音,可能有观众目击了这场争斗。李慰没有理会,弯腰在保安们身上草草搜检,找到三把匕首和两根电击棍,不出意料的,既没有枪也没有子弹。 她失望地呼了口气,取走所有人的车钥匙,对着停车场里几辆车狂按,如愿听到其中一辆发出引擎的咆哮声。 李慰用了最快的速度把杨悦搬上车,却还是不够快,脱衣舞俱乐部前门打开,涌出一大帮手持枪械的保安,“噼噼啪啪”的金属子弹像华族人春节放的鞭炮般此起彼伏地炸响。 她刚把悬浮车升到离地两米,子弹击碎了右侧的窗玻璃,密密麻麻地嵌进车体,强劲的冲击力甚至让车身向左倾斜。李慰猛打方向盘,再一脚踩死油门,悬浮车屁股对准脱衣舞俱乐部前门喷出气流,斜签着身子飙射了出去。 “咳咳咳咳……”气流把挤在门口的那群保安喷个正着,所有人的视线和呼吸都受到影响,等到浓雾般的气流消散,被李慰抢走的悬浮车早就不见了踪迹。 “追!”保安们登上剩下的悬浮车锲而不舍地追赶上去,他们并不知道李慰是谁,也不需要知道,这事关排行第三的帮派的尊严,在弱肉强食的大卫区,如果一个帮派受到挑衅却没能及时以牙还牙地报复,那只有一个可能——意味着它处于接近死亡的衰败中,周围觊觎良久的食腐者们即将一拥而上将它啃噬殆尽! 所以暗火帮的老大也很快收到了消息,彼时钟先生正呆在自己最喜欢的一处私密窝点,里面有最烈的酒,有最软的床,床上还有一个遍体鳞伤的最漂亮的小男孩儿。他的左手拽着自己的皮带,右手捏了根浸过水的小牛皮鞭子,反转鞭梢,不耐烦地摁停了通讯按钮。 “真是扫兴啊,我们的约会恐怕要晚点才能继续了。”他甩了个空鞭,又冲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儿抛了个飞吻,用对那孩子来说恶魔般的口吻粘腻腻地道:“甜心,等我回来哟~” 就这样,李慰驾驶悬浮车在空中疾驰,后头缀着暗火帮的帮众,先不过一辆、两三辆,渐渐地变成一群、一大群,像一窝倾巢而出的杀人蜂,密匝匝地遮暗了大卫区的天空。 好在她始终保持着领先优势,后面的车没法拉近距离,她因此并不害怕,就是嫌他们烦人,想不出甩掉尾巴的办法。 “天上有眼睛在看着我们”,杨悦二度昏睡前留下的这句话让李慰心神不宁,她在驾驶悬浮车的间隙时不时望向副驾驶座上的杨悦,本来就不擅长思考,每当心神不宁时就愈发抛弃理智相信直觉。 直觉告诉她,杨悦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是个警告,她虽然和联邦大多数公民一样活在政府虚假的谎言中,相信自己的隐私权能够得到保障,但她毕竟不是盲信者,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成年人都清楚现时代的科技发展到何等可怕的地步。听说帝国的民用科技落后军事科技足足一个世纪,历届联邦政府为了在选举中赢得民意却不敢过分侧重军事,至少明面不敢,每年发射上天的卫星倒以民用占多数。就算这样,联邦政府难道不能征用民用卫星?或者咨议局难道想不到构建一张笼罩整个首都星圈的卫星监察网? “老大哥在看着你,”有些事不能细思,细思则恐。 李慰又看了眼昏睡中安详可爱的杨悦,单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随后缩回来塞进嘴里,焦虑地啃咬自己的大拇指。 如果像她想的那样,他们能逃到现在根本就是奇迹,造就奇迹的正是杨悦的“魔法”。回顾逃出机场以后过分顺利的后半程,没有追兵可能也不是因为新任总统怕引发舆论关注,而是杨悦从那时起就像在咨议局探员眼前隐藏他们那样屏蔽了卫星的窥探。现在杨悦昏睡过去,天上那些“眼睛”没有了干扰,她必须另想办法,否则就算能够摆脱暗火帮的追杀,咨议局探员也可能随时出现将他们带走。 “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李慰郁闷地想用头撞方向盘,“该死的乔治!该死的总统!” “该死的乔治”已经死了,“该死的总统”她暂时拿他没辄,事实比她所能想象的最糟的情况还要更糟,她只能把心一横,听从直觉行事:既然正常模式下她想不出摆脱暗火帮和咨议局的办法,为什么不试试挑战高级模式,把局势搅得更乱? 她单手扶稳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悬浮车的gps里快速地输入查询:找到了,大卫区排行第二的贩毒帮派大本营位于两个街区外,必须掉头才能过去。那么问题又来了,她要怎么才能在不迎面撞上追兵的情况下掉头? 李慰全力拉起操纵杆,悬浮车不断上升,暂时抛开追兵,也超过《首都交通管理条例》和生产厂家允许的高度,车身在气流的袭击下猛然头朝下地颠倒过来! “啊哈!”瞬间的失重感刺激得她放声呼喊,这还不算完,她在高空中不要命地关掉了引擎,于是悬浮车刚像颗炮弹般笔直地向上钻进云层,转眼又像块废铁那样沉重地跌出云层,当头砸向紧随而来的追兵! 辽远无际的天幕背景中,李慰孤伶伶的一辆悬浮车与暗火帮庞大的车队飞速接近,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追兵们透过挡风玻璃已经能看清她的脸,她脸上的神情居然在笑! “她想同归于尽,这女人是疯的!”钟先生半点也不想死,他可舍不得床上的小可爱,慌忙下达了命令,“都让开!别被她撞上!” 蜂群般的车队在李慰面前分开,犹如她不记得的哪个宗教传说中先知分开了海洋,她从空荡荡的甬道中间笔直地掉落下去! 引擎静悄悄的,悬浮车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将要撞击地面——“轰!” 重新启动又拉到尽头的引擎声响得像一场小规模的爆炸,气管喷出大朵灰白色的云,悬浮车被整个包裹其间,地面也被气流冲刷得尘埃四溅,无数碎土和石块向周围鼓荡,黑色的街道上仿佛下了一场土雨,到处凝结白色和黄色的斑点。 暗火帮车队集体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地向下俯瞰,等待着气云消散,露出李慰驾驶的悬浮车的残骸。 而他们等来的只是又一声引擎的咆哮,李慰的悬浮车破云而出,车身上除了最早嵌入的子弹连漆皮都没有擦破半点,剩下的半边窗玻璃在阳光下光芒四射。她如愿地掉转方向,朝着两个街区外的贩毒帮派大本营头也不回地急驰而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章 雌雄大盗 首都星圈中心特区咨议局总部 十分钟前,就在杨悦一头栽向悬浮车的中央控制台的同时,新上任的咨议局局长华莱士收到了卫星监控部门传来的简讯。 “找到他们了!” “很好。”华莱士局长边向外走边匆匆下达命令,“外勤组全部出动,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今天必须把那两个小兔崽子给我——” 华莱士局长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口,因为有人从外面粗鲁地推开他的办公室,昂贵的天然木门差一点点就轰上了他的脸。 “你是什么人?”华莱士局长又惊又怒地瞪视不速之客,“谁允许你进我的办公室?保罗,保罗!” “少安毋躁,局长先生,”来人身穿咨议局臭名昭著的黑色及膝长雨衣,头上也像他们那样戴了顶毡呢的宽沿礼帽,摘下来对华莱士局长微微一笑,“您的秘书刚刚决定小憩一会儿,就一会儿,鉴于他对新岗位适应得不错,相信您不会介意他享受这段忙里偷闲的私人时间。” 华莱士局长透过来人的肩膀望出去,他的秘书保罗正人事不省地趴在桌面上,火红色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甚至还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你到底是谁?”华莱士局长冷静地问,至少面上保持着冷静,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保罗没有别的受害者,他不相信来人能够这样波澜不惊地擅闯咨议局。 来人眯了眯眼,很欣赏华莱士在受惊之后仍然能理智地思考,当然,他想,这是一位咨议局局长必备的素质。 “我是您的协助者,”来人油腔滑调,他手持毡呢礼帽,稍嫌做作地向华莱士局长欠了欠身,后脑勺的发丛间有金属的光泽一闪而过。“那两个孩子,李慰和……杨悦,有人认为咨议局不便出面,所以委托了我来为您分忧。” “‘有人’?”华莱士局长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什么人?” 来人不答,华莱士局长旋即听到了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笃笃”、“笃笃”,连声脆响后,来人回转身,和他一起望向从容行来的又一位不速之客。 “是你?!” 竟是华莱士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 …… 首都星圈大卫区 雨后的街道上干净得近乎萧索,寥寥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把脑袋连脖子一起藏进污糟得分不清本来颜色的衣物里,像雪后的鹌鹑般畏畏缩缩地趴趴走,头顶忽然传来“呜嗷”一声野兽咆哮般的引擎嘶吼,没多久又是“呼隆隆”一阵狂风扫落叶般的轰鸣,流浪汉们惊恐抬首,只能看到暗火帮铺天盖地的车队,以及被车队荫蔽的仿如世界末日的天空。 和联邦的大多数法律法规相同,《首都交通管理条例》被大卫区的居民视若无物,在大卫区,几个地下帮派组织才是真正的秩序主宰者。可帮派之间也分敌我,也有制衡,排名第三的暗火帮并不能一手遮天,突然搞出这么大阵仗,其他帮派都被惊动了,隐形的信息流在各大地下组织间飞速流淌。 “听说有人闯进暗火帮的地盘捣乱。” “谁这么不讲规矩,是你们的人?还是你们的人?” “当然不是我们的人!” “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跟我们没关系!” “我听说是外来人,是一对胆大包天的未成年小崽子。” “小崽子?一男一女?像儿童版的‘邦尼和克莱德’(注1)?巧了,我们刚接到一个跟他们有关的单子。” …… 李慰把速度推到最快,破碎的右窗灌进来的风吹得她脸皮生疼,她百忙中不忘伸手拉了拉杨悦的毛毛帽子,让两边耳朵更好地遮住了他的小脸。 这时候应该有音乐,她在风声呼啸中遗憾地想,谁能告诉她机场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随手打开车载播放器,跟gps一样,被原来的车主锁定了语音控制的权限,她也懒得去解锁,挑了一首公共版权的老歌点击播放。 那是首重金属摇滚,开篇就是一长串贝斯加快节奏的鼓点,许久才有人哑着嗓子发出像是撕裂心肺的歌声: “rhythofgstheskyhigh 风太喧嚣 icyearsican\aittosee 我的耳旁音韵律动 i\hidgtheclouddeathyhands 我藏匿在云层之中掌握生死 ……” (注2) 还挺应景,李慰不禁失笑,从后视镜里瞥了眼紧追不放的暗火帮车队,驾驶悬浮车掠过一朵朵棉花糖似的积云,离gps上贩毒帮派的大本营越来越近了。 肌肉少年只说了门牌号,她稍微降低些高度,望到前方不远处耸立着一大幅看不到边际的铁丝网,并没有悬挂警示牌,却隐约有亮蓝色的电光在细密的网格间闪烁。铁丝网的高度至少超过十米,如果它真像它表现出来那样严防死守,顶部应该还安装有防备高空突袭的报警器。 李慰的悬浮车毫不犹豫地直冲过去,越近越能透过铁丝网看清后方的景象:那是一片灰白色仿佛被冻得起霜的空地,孤伶伶地耸立着黑色的仓库,附近还有一条河,或者该说是沟渠,肮脏的工业废水不断从下水道口涌出,阳光照上去,深灰色的水面泛起奶油泡沫般腻人的白波。 没看到人,她猜测人都在仓库里,假设仓库里藏着价值千金的毒品,守库的保安应该也配了几件像样的武器,她暗自祈祷他们的性格足够警醒,才有可能被她挑拨起来与暗火帮斗成两败俱伤。 近了!更近了!李慰的悬浮车终于“嗷”一声越过铁丝网顶部,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她所设想的诸多变化一个也没有发生! 她保持极速行驶,又把悬浮车的高度降低了些,大胆地伸出脑袋观望下方的动静,眼角却先瞟到后方的车队像是急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她嫌后视镜看得不清楚,干脆切换自动驾驶,站起来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果然看到暗火帮的车队密密麻麻地悬停在半空中,并不敢越雷池一步,她和他们以那道铁丝网为界,双方的距离迅速拉大。 这可真是个大惊喜,李慰乐得合不拢嘴,剧情的发展虽然和她预想的不一样,但却是好的那种不一样,比起让暗火帮和贩毒帮派交手再火中取栗,像这样轻轻松松地甩掉尾巴无疑是更赞的结局。 “完美!”她兴奋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悬浮车发出“嘟”一声刺耳的喇叭鸣响,倒把她自己吓得抖了抖,副驾驶座上的杨悦也不安地移动身体,两条清秀的眉毛紧紧蹙到一起。 按以往的经验,杨悦的昏睡只是一个补充能量的过程,他并不是真的睡觉,所以外界的噪音影响不到他。但李慰还是手忙脚乱地关掉了车载音响。 她又回头望了眼,暗火帮的车队仍然悬停在铁丝网外,既不敢越过铁丝网也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样子看上去竟有些仓惶,随着距离越拉越远,车队在她的视野中也越变越小,看上去又像一群被蒙住眼睛、扯掉了翅膀的苍蝇,没头没脑地在原地盘旋。 “别慌,”钟先生不理会属下们在通讯器里关于下一步行动的疑问,阴恻恻地咧了咧嘴,“就在这里等着,那女人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我们可以看着她怎么死。” “拜拜啦各位,下次再陪你们玩!”李慰确实不知道她会遭遇什么,兴高采烈地朝后方挥了挥手,转回头重新绑好安全带,刚要切回手动驾驶,须臾,眼角又瞥到了什么。 白光疾闪! 她手上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切手动驾驶紧接着猛打方向盘,悬浮车在高速行驶中狠狠地倒向左侧,车身短时间内失去平衡,像风浪中的舢板一般上上下下地剧烈颠簸,却因祸得福,一道碗口粗细的柱形白光险之又险地从前轮外侧擦过! 劫后余生,李慰吓得浑身都僵硬了,暂时不能操控悬浮车恢复正常行驶,她当然知道那道白光是什么,“等离子光束炮,怎么可能!” 李慰急回头,以为等离子光束的来源是暗火帮车队,但车队仍然停留在原地未动,她蓦地醒悟过来,趁着悬浮车还没有完全复位,脸抵住左边的车窗玻璃往下俯瞰。 此时李慰的悬浮车升空高度差不多十米,与外围的铁丝网高度相近,约等于联邦法律规定的普通居民住宅三层楼的高度,她望到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散布着一块块白色的形状不规则的斑点,仿佛冬日的凝霜,有个异常强壮的光头男人正站在其中一块椭圆形的白斑中央,仰首向上,两人的目光隔空遥遥相接。 他是谁?李慰惊愕地想,不是咨议局探员,连咨议局也不可能有等离子光束炮,因为那是百分百的军用武器,而且是受到严格管制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那光头男人下半身套了条迷彩裤,上半身是t字背心,露出一条肌肉贲起的粗壮左臂,而他的右臂——金属义肢——是炮管! 光头男挪动右臂瞄准车窗后的李慰,左手横过来启动,“咻”一声发炮的轻响被悬浮车的引擎声盖过,白光顷刻而至!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一章 三操 等离子光束炮和等离子光束枪是两回事,杀伤力百倍增长,哪怕只是蹭到一点边,悬浮车和车里的李慰杨悦都将被轰得连渣也不剩! 李慰现在的姿势扭曲,上半身挤趴向左边的车窗玻璃,看到光头男发炮时已经来不及操控悬浮车,幸好她神一般的反射神经总能比大脑运作更快,危急中张开双腿夹住了方向盘,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绞缠! 天——旋——地——转! 尚未恢复平衡的悬浮车又似风中落叶般在半空翻起了跟斗,那是李慰十八年来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她在旋转中几次以为自己脱出肉身只剩灵魂,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几句粗口,她父亲极少在她面前说粗话,除了偶然的一次,他的战友来找他,两人亲切友好地互相问候了一番。 “我操!”她抑止不住胃部的翻涌冲口而出,“光头佬我操你大爷!” 事实证明运气今天站在李慰他们一方,光头佬的第二炮再度落空,而像等离子光束炮这样的武器极耗能量,两炮已经是极限,李慰隔着窗玻璃看到他放下了右臂,低头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暂时没有危险,她切回自动驾驶,让悬浮车自己找平衡,她则转过身体去看副驾驶座上的杨悦。这么折腾之下男孩儿依然没醒,两道眉毛却皱得更紧了,仔细看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眼皮底下眼珠乱转,这是深陷噩梦的征兆。 “别担心,”李慰心疼地隔着帽子摸了摸他的头,抚平他脸颊边因为倒栽葱而竖起来的飞毛,“老师能应付得来,你好好睡。” 为了掩饰杨悦那身由大改小的流浪汉装束,她把自己在机场淘来的孕妇外套翻转过来给他套在了外面,此刻伸手进内侧,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枪。 那是把“柯尔特眼镜王蛇”左轮,古董中的古董,正是他们从邪教女信徒那里缴来的唯一像样的武器。枪里只剩一颗子弹,因为李慰总想着它能派上大用派,所以舍不得浪费,但现在再不用,她可能就要像它的上一任主人那样带着悔恨和遗憾和它永别了。 她熟练地抖开枪匣看了眼,确定那颗珍贵的子弹在它该在的地方,再打开保险,凑到破损的右边车窗前。 悬浮车已经恢复正常行驶,还把车速降到《首都交通管理条例》允许的范围,李慰探出头向下看,光头佬还在原地没有跟过来,她不敢掉以轻心,哪怕他已经超出手枪的射程范围,仍是架起“柯尔特眼镜王蛇”把枪口朝向他。 突然,她看到光头佬把左手食中二指插进嘴里,打了个唿哨。 李慰心有所感,随光头佬一起望向不远处的仓库,黑色的仓库孤伶伶地耸立在空旷的水泥广场上,从她的角度望不见仓库后方奔腾的沟渠,但是能看到仓库的影子,沉默地伏在建筑物脚下,横亘在悬浮车的前方。 光头佬那声唿哨过后,仓库的影子即刻撕落了一块,李慰连忙再看,却发现那是个浑身上下包裹在黑色布料中的矮人,身高可能比她自己还要矮小几分,但动作快逾闪电,竟然拔腿追赶上悬浮车! 不过是数秒时间,好像只眨了两次眼,那小矮人就已狂奔至悬浮车下方,李慰居高临下俯瞰,更觉他矮得可怜,恐怕和杨悦比也差不了多少。她还没想明白这小矮人想干什么,能干什么,就见他伸手在自己右腿外侧拍了拍,纵身跃起! 前面说过,悬浮车此刻的高度在十米左右,研究表明人类的跳高极限是二点六零米,李慰却眼睁睁看到这小矮人跳到悬浮车上方,落下时双腿微曲,“轰”一声重重地砸上了引擎盖! “我操!”她又一次无意识地骂出脏话,“什么玩意儿!?” 悬浮车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又开始歪歪斜斜,李慰不得不切回手动驾驶,她左手扶住方向盘,一个急旋就让车身头上脚下地颠倒过来,想把小矮人扔下去。可那小矮人却像是粘在了引擎盖上,不但没有被甩掉,反而缓慢地一步一步逼近挡风玻璃。 他的腿肯定有问题,就像光头佬的右臂,他也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半机械人! 李慰心下一沉,已经猜到了他们是什么人:雇佣兵,大卫区排行第一的神秘组织,他们果然如传说中那样与贩毒组织关系密切,竟然被直接雇来守大门。 联邦法律严禁非医疗性质的人体机械化,更别说人体武器化,像光头佬的右臂和小矮人的双腿这样厉害的武器,普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即使在黑市上也不可能是什么大路货,除了需要以绝对武力讨生活的雇佣兵,她想不出还有其他人愿意为此冒终身监禁的风险。 李慰心潮起伏,面上却眼也不眨地盯住挡风玻璃外的小矮人,单看她的神色会以为她吓破了胆。这也很正常,任谁看到一个人跳到十米高再倒立着向你走来都会被吓到,何况她只是位十八岁的年轻姑娘,长得青稚幼嫩,眼角下垂的样子像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小矮人走得越来越近了,悬浮车颠倒着摇摇晃晃地行驶,他显然也受到了影响,动作尽量求稳而不是求快,同时被李慰呆滞的表情麻痹,他不再防备她随时可以发出的攻击,而是微微侧过身,反手去摸腰后的匕首。 就是现在! 李慰扶住方向盘的左手向右急旋,悬浮车一百八十度翻转,从底朝天又恢复成正常模式,在惯性的作用下,车里的李慰、杨悦,车外的小矮人同时向右侧偏倒,李慰的右手早就卡在方向盘外侧,稳稳地停在那里,“柯尔特眼镜王蛇”蓄势待发。 “砰”,枪口吐出亮蓝色的“蛇信”,小矮人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僵,他低下头,或许是想瞧一眼自己冒血的左胸,却在动作没有完成前便颓然软倒,从十米高空摔落下去! “不!”李慰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嘶吼,其中愤怒、仇恨、伤痛、惊悸皆而有之,她知道是小矮人的同伴发出的声音,可能正是刚刚那个光头佬,她听着就觉心脏狂跳,不敢再往下看,匆匆拉高了操纵杆。 悬浮车的高度迅速由十米升到二十米,她还不放心,正准备再往上升,左侧车窗外有一团阴影由远而近掠至,乍看像是一只鹰隼般的大鸟,再看却是一个长翅膀的人! “我操!”李慰忍不住第三次爆了粗口,“不就是借个道吗,你们有完没完!” 那人的翅膀嵌在背后,太阳直射下闪耀着古铜色的金属光芒,他的翼展两边加起来绝对超过十米,翼根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脚踝上部,应该有一百六十到一百七十公分。如果不是那对翅膀上整整齐齐地密布着金属制成的假羽,或是那双翅膀灵活非常,竟然能像真的鸟类那样随意弯折、扑朔朔扇动,他更像是一个人形的蝙蝠! 那鸟人眼看就要扑到悬浮车前,李慰咬紧牙继续拉操纵杆,她不打算正面迎敌,因为不知道那鸟人除了会飞还有什么别的本领,小矮人是败在对她的轻视上,她今天的好运已经够多了,不敢再赌。 “柯尔特眼镜王蛇”用光最后一颗子弹,她手里没有了武器,不敢让那鸟人靠近,只好操纵悬浮车和他玩起捉迷藏。两人在云层中忽上忽下、钻进钻出,谁也奈何不了谁,正纠缠得没完没了,忽然听到副驾驶座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李慰大喜转头——果然是杨悦醒了过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二章 初音 杨悦不像是自然醒来,因为李慰太熟悉他了,他自然醒来时会有短暂的迷糊期,这时候就像只刚长齐了短短绒毛的小猫咪,懵懵懂懂地仰首看着你,眼睛里又是期待又是小心翼翼的信任。 而他这次醒来几乎不存在过渡,倏然睁眼,深黑色的瞳仁警醒而锋锐地直视前方,就连李慰看他都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凝视回来。这样的他不再像小奶猫,倒像是什么被弱小身躯困囿了强大灵魂的未知生物,或者说,他开始像一个成人。 “别杀他们,他们身上有熟悉的感觉,和你很像。” 车厢内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李慰没有反应过来,她操纵着悬浮车在空中一个急拐弯,掉头,将眼看就要追近的鸟人又远远甩开,随口问道:“什么感觉?” 话说完后她愣了一秒,登时扭头瞪大眼睛,“你能说话了?” 她一直相信杨悦是会说话的,苦于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帮他开口,她以为杨悦是受了刺激,电影里不是经常这么演吗:暴力犯罪的受害者为了逃避悲惨的过去而出现失忆、失语现象,杨悦先于她被锁在乔治的地下室里,天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联邦有两种官方语言,除了和帝国一致的通用语,还有华族人源远流长的华语,杨悦现在说的正是华语,发音纯正,但他可能很长时间没有开口,不太能掌握咬字的轻重力度,显得像初学者那样一字一顿。 最让她惊喜的是他的声音,这孩子有把坚冰脆玉的好嗓子,而且不像大多数男童那般带有尖尖的尾韵,从音色到语气都淡定和缓、从容不迫。 李慰过度沉浸在“杨悦能说话了”的喜悦中,转念便忘了他说的是什么,也没留意他所指的“他们”是谁,更要命的是,她稍微分神,死死咬在后面的鸟人霎时追了上来! 金属翅膀的尖梢“唰”一声从破碎的右侧窗口伸进车内,车身被刮得“嘎吱”作响,锋利的假羽边沿瞬间把内饰切割得面目全非。 “小心!”杨悦坐的副驾驶座正靠近右侧,李慰吓得扔下方向盘过来帮他挡。 男孩儿抱住她,细细白白的手指却已先一步碰到了翅膀尖梢,就像那幅名画《创世纪》中上帝与亚当的轻轻一触,于无声处炸响惊雷,本来耀武扬威的鸟人陡然停止了飞翔,他在半空中像只死去的鸟类标本一般僵立,少顷,直挺挺地坠了下去。 下方传来不甚清晰的坠地声,离得远了,这次光头佬有没有怒吼李慰也听不到,她怔怔地从杨悦身上爬起来,重新握紧方向盘。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杨悦似乎也忘了自己不久前才叮嘱李慰对某些人手下留情,他把目光从前方收回来,投注到李慰身上,她的卫衣右肋下多了几条深深的割痕,正是金属假羽的罪证,应该还没有触碰到皮肤,所以她自己并无知觉。 杨悦盯着那几条割痕看了一会儿,眼神中锋锐的那部分缓慢地沉潜下去,他眨了眨眼,根根分明的睫毛长而卷翘,静定凝视李慰的样子又像是原来的杨悦了。 而李慰脑子里也不平静,她总算能不受干扰地操控悬浮车往前行驶,却忍不住三心两意,每每用眼角偷瞄杨悦,心想,他好像又变厉害了。 仿佛每次昏睡醒来杨悦的“魔法”都会升级,以前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却有所不同。至于是哪里不同呢,她还没想到,只是她那野兽般的直觉在不断示警,提醒她不会说话的杨悦和会说话杨悦之间有质的飞跃,就像是、就像是海豚变成了虎鲸……话说它们是同一种生物? 胡思乱想中,李慰的悬浮车终于驶过了宽阔的水泥空地,前方又是界标般的铁丝网,她大大松了口气,知道他们即将脱离贩毒帮派的地盘。 “可算出来了,”她一高兴就忘了别的小心思,习惯性地对杨悦唠叨,“真是宁愿再和暗火帮的车队周旋也不想对上雇佣兵!” fg刚立下,远处的天空中数朵积云被风吹散,露出后方排列整齐的黑点,那熟悉的阵型让她恨不得把刚说完的话抓回来重新吞下去! 杨悦却没把绕道过来堵截他们的暗火帮车队放在眼里,他随意地瞟了眼天空,微微蹙眉,然后侧过耳朵像是在倾听什么仅有他能听到声音,忽然急迫地道:“快走!” 李慰二话不说地跺下油门,其实她早已把悬浮车的车速提升到了极限,这时也没有多余去解释,更没有因为杨悦只是个孩子就对他的主张指手划脚,就像杨悦能在她往前冲的时候保护她的后背,她也充分信任杨悦的判断。 我真是个好老师,她得意洋洋地想。 悬浮车载着两人飞快地与暗火帮的车队拉近距离,没多久铁丝网从前方变成了下方,李慰仗着杨悦没有示警,又有先前的经验,以为这次也能轻轻松松地跨越过去。 “轰!” 乍然听到巨响时她还没能分辨出响声来自何处耳朵便聋了,天地间仅余寂静,她短暂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绝对的寂静,难怪“静止”和“死寂”是合成词,万物的生发都是有声音的,真正的寂静简直就像世界末日。 高速行驶中的悬浮车撞到了什么无形却坚实的东西,仿佛一堵隐身的墙,悬浮车当场四分五裂,形状各异的残骸迸射开来,如雨打荷田,地面被砸出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坑洞,其中一块燃烧中的残骸打着旋儿飞向了李慰。 杨悦在半空中抓住了李慰,也不知道他纤细的手腕如何能承受她的重量,他神色肃穆,正眼也没看那块带火的残骸,两人周围却像是有一层柔软的带反弹力的气泡,那块残骸在气泡外壁轻轻一碰,又打着旋儿反方向飞了回去。 李慰在世界末日的默片里既充作观众又兼任演员,杨悦拉着她由半空中降落,一步一步就像踏足无形的台阶,他还戴着那顶人造毛的飞行帽,长长的“鬃毛”迎着风在他脸侧飞舞,像一头未成年却已经初露峥嵘的小狮子,如果不看他惨白的脸色和额前如流水般往下淌的冷汗,这样违反物理学的举动他做起来却非常从容,从容得近乎优雅。 两人回到地面,杨悦对她说了什么,李慰摇了摇头,又指指耳朵,示意她听不见。杨悦便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写字:是空气墙,我没发现,对不起。 李慰是知道空气墙的,与等离子光束炮一样,空气墙同样属于严格管制的军用武器,据说原理是采用某种黑科技改变区域空气的原子结构,使正常的空气短暂变为刀枪不入的防护盾。而武器就是武器,哪怕本职是用于防御,放到合适的地方同样杀伤力惊人。 杨悦在她面前沮丧地埋低了脑袋,这时候他的从容优雅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又从虎鲸退化回海豚,又像那个连澡都不会洗的小朋友。李慰毫不介怀地对杨悦笑了笑,摸摸他的头,怜惜地想,怎么能怪你呢,是我选择了依赖你,哪怕你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哪怕“魔法”并不是万能的。 不过他真的只有八岁吗?李慰总觉得他在几个小时里好像又长高了,头顶已经超过她的腰腹,差一点就平行于她的胸口。 她没有心思多想这些小事,两人落地的位置在铁丝网的根部,剧烈的爆炸声显然引起了暗火帮车队的注意,原来小如黑点的车队迅速掠到铁丝网外,悬停在空中,如同一群等待腐尸的秃鹫;而另一边,贩毒帮派的水泥广场内,以光头佬为首的一队人带着雄雄怒火向他们逼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三章 地狱与小小魔鬼 光头佬他们那队共有七个人,没有算上生死不明的小矮人和鸟人。领头的除了光头佬还有一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至少看起来很年轻。他大约三十岁出头,面容俊秀,长发,左眼还戴着镶银框的单片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像极了大学教授或者医生,和他的同伴颇有些格格不入。 失手的小矮人和鸟人已经证明了李慰他们的战斗力,这帮人如临大敌,在十米开外就停步备战,各种新式的等离子光束枪、旧式的金属子弹枪光明正大地架起来,半点没把首都星圈的禁枪令放在眼里。 杨悦从这帮人身上嗅到一丝和李慰相似的气息,因而对这帮人心生好感,他的表现方式就是尽量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之前催促李慰加速离开也是为了不被他们追上,却险些害到李慰…… 在杨悦心里没有人比李慰更重要,他生自己的气,也迁怒于光头佬这帮人,居然为此流露出罕见的孩子气,脸颊圆涨,气鼓鼓地瞪了他们一眼。 光头佬他们当然不会在意自己被杨悦这么个小男孩儿仇视,他们的警惕心大都放在李慰身上,长发眼镜男倒是多瞥了杨悦一眼,被男孩儿头上长毛的飞行帽遮挡,他只看到半张雪白的小脸和一个挺翘的小鼻尖,又不以为然地转回了目光。 另一边,暗火帮的悬浮车队始终不敢越过铁丝网,可也舍不得离去,他们悬停在铁丝网外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大戏,钟先生那辆最豪华的悬浮车还特意上下左右地盘旋了几圈,仿佛借此嘲笑李慰把自己陷入绝境。 是啊,已经是绝境了,李慰苦涩地想,来路和去路都无处可逃,以寡敌众也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是绝不能放弃!落到雇佣兵和黑帮手里的下场并不比被咨议局逮捕要好,只会更糟! 她咬了咬牙,拔出那柄可怜兮兮的剔骨刀,因为耳朵还聋着,只得边凭记忆发音边拉过杨悦的手在他手背上写字:“你的‘魔法’能不能挡住子弹?” 她就是试探性地问问,而且只问金属子弹,都没敢问等离子光束枪。因为先前悬浮车爆炸的时候杨悦制造出类似气泡的东西保护他们不被残骸所伤,她印象深刻,觉得这一手可能是他们能否在今天留下性命的关键。 杨悦还在瞪十米开外的雇佣兵们,闻言抬头看向李慰,红润润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李慰呼出口气,总算在绝境中看到一丝希望,“你听老师说啊,计划是这样的:等他们向我们射击的时候我就冲上去,你先保住自己,然后再护着我不被子弹打伤,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就帮我干掉几个,完毕。” 杨悦:“……” 他眼睛里的无语太明显,李慰不禁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心想,自打杨悦会说话,她就再也不能自我欺骗当他是“老师什么都对老师什么都好”的贴心小棉袄了,干笑道:“没办法啊,空气墙咱们破不了,只能硬碰硬干掉雇佣兵,再原路返回去——小心!” 雇佣兵们可没有好心给他们预留废话的时间,光头佬左手持枪率先射击,李慰一把将杨悦拨到左边,自己倒向右边让开子弹来势,脚下发力,就要扑上去短兵相接! 杨悦对李慰没有防备,被她推一下踉跄了数步才勉强站稳,他小小的身躯侧转回来,脸上所有因为李慰而牵动的神色瞬间消失,变得面无表情,长而微卷的睫毛半掩住深黑色又圆又大的眼瞳,该刹那,他那张孩童的脸孔上竟散发出类似圣洁的光芒! 他站在雇佣兵和隔着铁丝网的暗火帮车队中间,环绕脸庞的“鬃毛”无风飞舞,左掌竖起向雇佣兵一推,右手伸出食指,指尖似乎随意地点了点。 李慰正抱着必死的决心奔向敌方,她不管其他人射出来的子弹,而是聚精会神地盯住那两个手持等离子光束枪的雇佣兵,其中一个举枪瞄准杨悦,另一个果然把枪口朝向了她。 开枪了! 李慰纵身而起,她几乎跳出了与身高相同的高度,就等着等离子光束从自己脚下通过,谁知白色的光束离她还有两米便被中途截断,不,不是截断,更像是遭遇了一堵无形的镜墙,等离子光束竟然折射了回去! 不仅等离子光束如此,其他雇佣兵射出的子弹也纷纷撞上那堵隐形的镜墙,“噼噼啪啪”地反弹回去,雇佣兵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射出的子弹和等离子光束还能反噬,躲闪不及之下迅速都挂了彩。 雇佣兵们霎时便倒了一片,唯一毫发无伤的只有那个没有动手的长发眼镜男,李慰和他遥遥地对视了一眼,在对方脸上看到差相仿佛的震惊。 “空气墙?”李慰喃喃自语,她急回头看向杨悦,当然是杨悦,她几乎已经像巴甫洛夫的狗那样就此形成了条件反射——只有他才是一切奇迹的源头。而此刻的杨悦却没有余暇像往常一样在她看他的时候即刻看回来,他眉头深锁,侧过头紧紧地盯住暗火帮的车队。 车队其中一辆车毫无预警地越众而出,除了杨悦没人知道它正是他刚才用指尖点过的那辆,钟先生及时发觉了属下的异状,按下通讯钮,厉声斥责:“你干什么,谁让你过去的?” “钟先生,”属下传过来的声音结结巴巴,几乎带出哭腔,“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我的手它自己就动了……” “手它自己就动了”,钟先生被属下诡异的回复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定了定神,更大声地吼道:“放屁,你他妈又不是半机械人,你手还能不听脑子使唤?我命令你,给我回来!” “我、我回不来,钟先生,救、救命——啊!” 通话终结于属下的一声惨呼,钟先生瞪大眼从挡风玻璃望出去,他看到那辆擅自离队的悬浮车越过铁丝网,将车速提升到极限,毫不迟疑地一头撞上了空气墙! 爆炸的火光和声浪把车队离得较近的几辆车都卷了进去,倒是空气墙另一边的李慰和杨悦毫发未伤,杨悦的小脸上不悲不喜,甚至连停顿都没有,挪动食指对准另一辆车又点了点。 于是接下来的数十秒所有人目睹了一场最绚烂也最惨烈的“烟火表演”,每辆被杨悦点中的悬浮车都会脱离车队,车上的暗火帮成员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不管他们如何悲嚎、痛骂、苦苦哀求,最后都会奋不顾身地撞向空气墙! 一辆、两辆、三辆……超过十辆以后暗火帮车队溃不成军,包括钟先生在内的幸存者歇斯底里地狂踩油门,数不清多少辆悬浮车分散向四方逃逸,杨悦不慌不忙,他的脑子里像有一张精密计算过后准确无误的图表,挨个点选逃得最远的人、次远的人、稍远的人……无一遗漏,无人生还。 不知幸或者不幸,钟先生被杨悦排在了最后一个,他不知道是何种魔鬼的力量控制了自己,但他在最后时刻醍醐灌顶,突然想通了杨悦这么做的意义——维持空气墙和发射等离子光束炮一样需要大量的能量,而当空气墙受到的袭击越强就会越加速能量的流失,杨悦是用他们来消耗空气墙的能量! 多么可笑,一条人命在对方眼里没有任何意义,仅仅等于一组冰冷的数字,钟先生颇具嘲讽意味地联想起自己,想起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小男孩儿们,对他来说,那些鲜活的、鲜嫩的小生命又何尝存在意义,不如一场酣畅淋漓的欢娱。 他几乎听到了每个属下在濒临死亡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没人知道他临死前最后一刻在想什么,那辆最豪华的悬浮车义无反顾地撞上空气墙,火光飞溅,数块残骸旋转着飙射过铁丝网,坠落到李慰脚边。 空气墙,终于被打破了。 ………… …… 她本该什么也听不到,脑海中却像同时有无数人在尖叫,空气墙破了,火光迅速蔓延过铁丝网,眼前所见是活生生的地狱图景,鼻端嗅到人体燃烧的焦臭味,竟然还有勾引食欲的油脂香味…… 雇佣兵们早就停止了射击,也没有抢上来肉搏的迹象,除了满地打滚的重伤员,其他人都面露恐惧,甚至还有人当场跪下,掏出十字架贴住前额瑟瑟发抖。 唯一保持镇定的只有两个人:光头佬,还有那名长发眼镜男,李慰与他的眼神再次对上,他翕动口唇说了两个字。 走吧。 走?他们能走去哪里?空气墙是破了,李慰看向前方尸山血海,又看了看自始至终小脸上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杨悦,心头一片茫然。 她不可能害怕杨悦,就算全世界都指证他是魔鬼,她想,她也只认定他是她可怜又可爱的学生,他们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相依为命三个月,以后,这条路也将一起走下去。 哪怕那是通往地狱的死路。 李慰的心再度变得坚定,她过去拉住杨悦已经不必再“点将”的右手,在他手背上写了几个字:“快走,我怕你一会儿又晕了。” 杨悦乖乖地任他牵着离开,两人穿越空气墙,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满地残骸,李慰尽量不去考虑脚下软绵绵暖乎乎的是什么。 眼看他们将要回到正常的地面上,杨悦打了个踉跄,李慰早有准备,连忙捉住他的手臂往上提溜,怕他面朝下地跌进血污里。正在此时,后方却无声无息地射来一支针筒,“嗤”,扎中了李慰的动脉。 两个孩子几乎是同时倒下,李慰在昏迷前本能地旋转半身,变成脊背着地,杨悦则一头栽进她怀里。 他们相貌清秀,面容安详,即使是躺在血泊中,即使不远处是雄雄燃烧的火焰与不断扩散的浓烟,即使空气中弥漫着中人欲呕的气息,他们仍然美好得像一对无性别的天使,像一幅被上帝的创世之手点拨过的名画。 光头佬和长发眼镜男施施然走上来,肩并肩驻足,低头凝视他们。 半晌,光头佬硬梆梆地道:“这孩子对我们手下留情了。” “我知道。”长发眼镜男答道。 “可他们也重伤了矮子和秃鹰,还有其他兄弟。” “我知道,”长发眼镜男又说了一遍,俯身从李慰颈后拔出针管,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间把玩,“少儿版的‘邦尼和克莱德’,一对刚逃出笼子的小兽,什么都不懂,单凭直觉行事……不好办啊……” 他的指尖不小心蹭到李慰脖子上的什么东西,随意地勾出来看了看,却是一条联邦军队的军用识别牌,俗称“狗牌”,那上面熟悉的缩写让两人同时沉默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附近的车队残骸又发生一起小小的爆炸,响声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仿佛凝固的氛围。 “不好办哪……”长发眼镜男叹息着重复道。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四章 自由和公正 三个月前 李慰头疼得厉害,这时候还感觉有人在解她胸前的扣子,缠得她烦躁万分,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挥拳打出去。 “哎哟!” 成年男性的痛呼声激发了她的女性自觉,李慰翻身坐起,彻底清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没有在老家的卧室,也不是今天刚搬进去的大学宿舍,她在一个阔大但是光线昏暗的陌生房间里,坐在一张滚三个人都不嫌窄的大床上,身上穿的那条童军式样的短裙被撩到大腿根部,前襟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堪堪露出半边饱满的胸房。 李慰惊怒交加,她最后的记忆是参加文思学院的新生派对,室友递给她一杯据说不含酒精的茶饮料,然后,然后她发酒疯把室友揍得满地找牙。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但也不需要再多想,看看眼前的情状,任何智力正常的女人都能猜出自己的遭遇。 “你敢打我!”那个意图对她不轨的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怒地举掌扇她,“婊子,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吗?!” 李慰架住他的手,反掌捏住手腕,轻轻一抖便令他脱了臼。 那人顿时鬼哭狼嚎地叫起来,一边喊痛一边不忘破口大骂,不过他似乎不怎么会骂人,来回都只是“婊子”、“我要告诉我爸爸”,听起来倒像个气急败坏的高中生。 她作势抬手,他吓得栽下床,“砰”一声摔到床边的地毯上,撑起身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出房间。 李慰迅速把敞开的衣物扣好,也跟着跳下床,追上去轻而易举地按住那人,又把他捶了一顿。 “救、救命!”那人实在受不住,像条鲶鱼一样在李慰拳下来回挣动,大声哀嚎:“杰克、斯万,你们快进来救我!” 房门应声被撞开,有人机智地摁亮了顶灯开关,室内骤然大放光明,李慰本能地眯了眯眼,随即感到冰冷的管状物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那是真的枪而不是什么专用来唬人的冒牌货,李慰不用看都准确无误地辨别出来,她闭着眼睛,慢慢地举高了双手。 她能感觉到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紧接着是“啪”一声脆响,嗡嗡耳鸣伴随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李慰睁开眼,看到一张有点眼熟的年轻男人的脸,旁边站了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她正想再看清楚点,年轻男人迎面又是一巴掌扇向她的右脸,她不敢躲,只在对方接近时稍稍提前转头,卸掉了大部分力道。 饶是如此,她的脸颊仍然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左右各凸起一个绯红的五指印,衬着她娇嫩白皙的皮肤,视觉效果愈发惊人。 因此,在年轻男人意犹未尽地还要打第三巴掌时,有人站出来阻止了他。 “乔治,”不知名为杰克还是斯万的黑衣保镖低声道,“可以了,她只是个女孩儿。” 乔治?李慰惊异地想,“乔治王子”?她记得自己在派对上见过他,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在一张床上? “她是个婊子!”乔治怒气冲冲地放下手,想了想兀自不甘心,又道,“你,你们,帮我按着她的手脚,剥光她的衣服!” 两名黑衣保镖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名义上是第一家庭的保镖,严格说来却是受雇于联邦政府的公务员,根据《联邦爱国者法》,为了维护第一家庭的名誉他们并不介意干点脏活儿,如果乔治杀了这女孩儿他们可能愿意帮他毁尸灭迹,但是强奸? “不,”先前说话的不知杰克还是斯万第一个表示反对,“乔治,我们不能帮你做这种事,总统先生也不会高兴的。” 选举季尚未结束,老勃朗特还不是总统,哪怕民意调查显示他的选票遥遥领先。黑衣保镖提前称呼他为“总统”,是在暗示他拒绝这件事本身与立场无关,他仍然愿意对新任总统奉献忠诚。 另一名黑衣保镖也点了点头,收起枪,用行动表示对同伴的支持。 “你、你们!”乔治自然恼怒万分,可他有什么办法,这些保镖不是他的私人雇员,他也不敢把他们都赶走,那个婊子立刻就能杀了他! 三人僵持了片刻,乔治不得不妥协,怒道:“那就把她给我关进地下室,我没同意以前永远不准放出来!” 两名保镖交换了个眼色,离新旧政府换届还有三个月,在此期间确实不能曝出丑闻,“永远”什么的都是孩子话,先把这女孩子关三个月,后续的麻烦就交给新任总统去解决。 两人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意见,不知杰克还是斯万继续举枪对准李慰,另一名保镖抓住她的肩膀,把这瘦弱的女孩子捉小鸡仔似地拎了起来。 因为他们阻止了乔治对她施暴,李慰本来对两人生出好感,却又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打醒,身不由己地被他们推着走向黑暗的地下室。 最讽刺的是,那位不知道叫杰克还是斯万的黑衣保镖还试图安慰她:“不用把他的话当真,乔治和你都还是孩子呢,孩子们总是会吵架的,他记性不好,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 “要是他没有忘呢?”李慰忍不住道。 黑衣保镖不说话了,李慰却听出了他用沉默代替的回答——那就把她关到他忘了为止。 “凭什么?”李慰又生气又委屈,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是联邦公民,我父亲曾经是联邦的战斗英雄,他告诉我联邦是个自由和公正的国家,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对待我!” 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他们停在了走廊尽头,不知道叫杰克还是斯万的黑衣保镖拉开某扇贮物间的门,再推动内侧的隔板,露出下方一个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 在枪口的威胁下,李慰不敢妄动,另一名保镖将她拎到洞口上方,忽然道:“如果你父亲真的是联邦的战斗英雄,他应该早点告知你真相。” “甜心,联邦有时候是个自由和公正的国家,有时候不是,取决于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会相信它是永恒不变的。” 他松开手,让她掉了下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五章 战友 三个月后 李慰从持续坠落的噩梦中惊醒,突然发觉自己被装进一个密封的箱子! 是棺材?有人要活埋了她! 她恐惧到丧失理智,嘶声呼喊,手足并用地在箱子里挣扎。 “咔嗒”,箱子的盖打开了,她像火烧眉毛一般赶紧想坐起来,腰部用力,上半身刚抬起半截又被什么勒了一下,重重地躺倒回去。 “别急,固定带还没解开,只是医疗舱而已。”有人在黑暗中开口劝她,声音温柔低缓,极富安抚效果。 李慰这才发觉她因爆炸受损的听力已经恢复了,她使劲嗅了嗅,果然闻到医疗舱特有的消毒药水气味,只好躺着不动,感觉那人走到医疗舱附近,俯身伸手进来。 有一瞬间两人贴得很近,成年男性的体息扑鼻而来,李慰颈后汗毛直竖,等到身体上的束缚感消失,立刻发动进攻! 她挥拳擂向对方头部,被先一步闪避;她又横肘撞向他的前胸,仍是被侧身躲开。李慰继续变招,一口气进攻对方上、中、下三路,动作快得她自己都看不清,那人却像是能提前预测到她的每个动作,总能在方寸间轻描淡写地化解。 十招过后,李慰被迫暂停了攻击,对方扣住她的右臂别在背后,一条腿卡到她的双腿之间,另一只手牢牢箍住她的左腕。 “身手不错,也只是不错,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那人在她身后道,语气平稳,连一点高强度运动后的喘息都没有,他“啪”一声点亮了灯。 光线的骤然变化会引发人体的防御机制,李慰曾经吃过亏,她活学活用,即刻闭着眼头往后仰,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对方! 撞了个空。 李慰趔趔趄趄地连退数步,直到肩膀撞上墙壁才算找回了重心,她重新站稳,伸手到墙上摸了摸,睁眼望向周围。 她在一辆车的车厢里,很大的车,四壁都是防震又隔音的特殊材料,角落里甚至还打了淡淡的“a”标志,正是联邦军队的“军用物资”缩写。 头顶洒下来白炽灯的强光,光源照在她睡过的医疗舱上头,医疗舱的盖子还歪歪斜斜地倒在旁边,有人正弯着腰小心地把它推回原位。 他转过头,对她和善地一笑。 是那群雇佣兵里的长发眼镜男!李慰认出了他,不过他现在没有戴单片眼镜,而是换了一副普通眼镜,配上身穿的衬衣和西裤,更像一位医生或者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 两人隔着距离相互打量,李慰满腹疑窦,担忧杨悦的下落,长发眼镜男却始终显得很平和,看不出丝毫对她的恶意。 “那个孩子在另一辆车上,”他甚至主动提及了李慰最挂心的杨悦,“你们的情况都不太好:营养不良,骨质疏松,严重缺乏维生素d……很久没晒太阳?” 李慰发出一声饱含恚怒的嗤笑。 长发眼镜男了然地挑了挑眉,“看来这里面有个很长的故事。”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归,归祚明。”他向她伸出手,“你是李铭的女儿?” “你认识我老爹?”李慰脱口而出,随即看到他指间夹着的“狗牌”,她急忙摸了摸自己的颈脖,那上面空空如也。“还给我!” “不用紧张,我本来就是要还给你。”归祚明说着,保持向她伸手的姿势,李慰试探地往前跨了两步,一把抢走“狗牌”又迅速退了回来。 归祚明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得微微一笑,解释道:“联邦军队提供给士兵的身份识别牌都是统一制式的,只有上面刻的缩写不同。按照国防部的规定,军用识别牌上面的缩写应该包括每个士兵的番号、血型、姓名,以及宗教信仰。你父亲是个无信者,他本没有宗教信仰,但是他刻了一个‘y’,因为他出身二十七军十五旅零七纵队三十九连八排一小队,十八年前,杨先生在联邦军队担任的最后一个职务就是该小队的教官,有传闻说他从那时候就开始实施‘龙血计划’,所以这支小队后来又被称作‘为龙’小队。” “杨先生?”李慰惊讶地打断他,“你是说……杨论道?” 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联邦只有一位杨先生,天才的战略家、军事理论家、武道家、历史学家、生命科学家,联邦政府可以开除他的职务,可以将他逐出军队甚至逼他远走帝国,却不能抹杀他对联邦所作的贡献。” “全体联邦军人都可以算作这位天才的学生,而‘为龙’小队非常幸运地成为了他最后的追随者。不仅是你父亲,在这支小队里待过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后面被打散另行分配去了哪里,他们都会在身份识别牌的宗教信仰栏刻上‘y’。”归祚明在李慰的注视下解开了衬衣的扣子,从领口间掏出另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狗牌”,“我们没有其他信仰,杨先生就是我们的信仰。” ………… …… 归祚明把他的那条“狗牌”也递了过来,李慰半信半疑地接过,与手中父亲的身份识别牌对比,果然在宗教信仰那一栏都刻着同样的“y”。 原来他是她父亲的战友,她咬了咬下唇,心里的感觉很奇妙,还是满腔疑惑,在最深处却有一点点想流泪的酸楚。 归祚明给她留出适应的时间,摘下眼镜细致地擦了擦,李慰此时抬头望来,怔了怔,忽道:“我认识你!” 这下连归祚明也愣住了,李慰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你怎么有点眼熟,你是‘脏话叔叔’!” 归祚明:“……” “我母亲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父亲早就结束休假回了军队,”李慰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他得到消息特别特别高兴,因为没机会见到我出生,害怕也没机会陪我长大,他利用所有的休息时间给我录全息视频,教我格斗、枪械、海陆空交通工具驾驶……全部他会的东西都想教给我。” “有一次他受伤了还要躺在病床上录视频,他的战友来看望他,两个人开玩笑地互骂脏话,等战友走了老爹才发现忘记暂停,他受伤后没法编辑视频,只好很懊恼地对我说:‘刚刚那个是‘脏话叔叔’,宝宝你不要学他,千万别学’……” 她哽咽得差点说不下去,归祚明轻轻叹息,柔声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李慰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凝神端详他的脸,“那时候你不戴眼镜的,等等,你为什么还这么年轻?” “你说这张脸?”归祚明指了指自己的左颊,“是生化面具,我自己的脸和左边眼珠已经烧毁了,不敢让你看见。” 两人沉默了片刻,在现时代很少有治不好的外伤,整张脸都被烧毁到不能治愈,李慰光代入他想象一下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反倒是归祚明若无其事地道:“刚开始是有点难受,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机械义眼能做到原来的眼睛做不到的事。” “机械”两个字戳中李慰的记忆点,她同情了对方没多久,意外“认亲”的喜悦退却,思维又回到现实处境。 她想起了那群半机械人的雇佣兵,如果归祚明是她父亲的前战友,他们是不是?雇佣兵们不依不饶地追杀她和杨悦,真的只是替贩毒组织出头吗?那么她为什么还活着?如果是为了所谓的战友情留下她的性命,又为什么把她和杨悦分别关押在两辆车里?并且这车还在行驶中,他们要把她运去哪儿? “你们要把我运去哪儿?”她不擅长隐瞒心思,想到了就直接问出来,话一出口,两人间原已缓和的气氛再度变得紧绷。 归祚明欲言又止,低头思考半晌,他重新戴上眼镜,诚恳地看向她。 “我们要把你们送到客户指定的地点。” “有人下单雇我们抓捕你和那个孩子,你生死不论,他必须活着。”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三方 李慰竟不觉得惊讶,她内心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忿忿地道:“‘他必须活着’?那个光头佬用等离子光束炮轰我们!” “那是客户提议的,”归祚明试探地道,“他们好像认定那孩子有特殊的自保手段,所以授权我们可以使用等离子炮。” 显然归祚明对此也有疑问,但李慰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知道杨悦会“魔法”! 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因为她一直以为杨悦的“魔法”只有她知道,毕竟那是在他被关进乔治的地下室以后产生的——这是个简单的推理,倘若他早会“魔法”乔治根本关不住他。 她以为他的“魔法”是种偶然的生命奇迹,就像电影里演过那样:妈妈在千钧一发之际奋力抬起汽车拯救差点被辗死的婴儿,或者情侣撞车濒死驾驶座上的男朋友在爆炸前打开车门将女朋友推了出去……杨悦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知道被困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之前遭遇过什么,如果他求生的欲望足够强烈,按照她在电影里看来的逻辑,他完全有可能进化出异于常人的超能力。可现在除了她以外的人也知道杨悦会“魔法”,证明事实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她不禁问道:“你们的客户是谁?” 归祚明微微一笑。 好吧,李慰也猜到他会拒绝回答,她不死心地继续猜:“是不是总统?” 归祚明凝视她片刻,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会是谁?李慰万分困惑,她对首都星圈的上层人士一无所知,就算知道她恐怕也想不明白她和杨悦的这场逃亡中为什么还有第三方介入。 归祚明叹了口气,“我不能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可以向你承认,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属于哪方势力。我猜测应该和联邦科学院有关,因为他提出的条件是给我们所有人的机械器官发放合法的改装许可证,而发放许可证的权限只有联邦科学院才有。” “联邦科学院?”李慰心下一沉,这个消息简直比她脑补的最坏的状况更糟,让她霎时联想起众多科幻电影里的惊悚剧情,“他们要对杨……对我们做什么?用我们做实验吗?” “我们也想知道,”归祚明犀利地反问,“你们两个孩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联邦科学院觊觎的秘密?跟你们从空中的悬浮车爆炸里毫发无伤地脱身有关,或是跟那个男孩儿遥控暗火帮车队集体自杀有关?” 李慰警惕地瞪他,闭紧嘴巴拒绝回答。 归祚明苦笑,“你不用那样看着我,你是李铭的女儿,我们是真心想帮助你们。” “那就放我们走,”李慰冷冷地道。 “只有这个办不到,”归祚明坦然道,“你不知道合法的改装许可证对我们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我们不用再像耗子一样躲在大卫区这个垃圾场,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中心特区的大街上,搭乘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甚至可以换一份正常的工作。” 虽然他说得声情必茂,李慰听着却不怎么对劲,心道何必装成好像有人迫害你们,明明是你们自己在和平的后方还违法携带武器。 “不要以为我们是为了私欲,”归祚明似乎猜到了她的心理活动,肃然道:“杨先生失踪以后,‘为龙小队’先是被打散分派到最危险的前线,大多数人都像你父亲一样牺牲了,活下来的最后也被强制退役,我们必须有能力自保才能等到杨先生回来。” “借口!”他越是义正辞严李慰越是觉得荒谬,“你自己说的,联邦军人几乎都可以算作杨论道的学生,为什么别人没有像你们这样搞特殊化?” 归祚明还要争辩,李慰抢先开口,就像是一拳砸开了大脑中堵塞的窄道,她在刹那间抛弃所有的犹豫和摇摆,思路通达地冷笑出声,“你们还当上了雇佣兵,给毒贩保驾护航,不会又说是为了有钱改造身体才保护毒贩的吧?我以前的邻居就是吸毒死的,她也是烈士遗孀,没有孩子,刚开始只是抽点大麻打发空虚,后来嘛……她死的时候我去看过她,差点没认出来,你看过丧尸电影吗,她就跟里面的丧尸一模一样。” “她只是个软弱的不能负担自己命运的女人,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本该是战斗英雄。” “你们没有资格和我父亲相提并论!” 接下来归祚明再说什么李慰都当作耳旁风,本来嘛,既然不肯放他们走,打定主意要拿她和杨悦换好处,何必又装出战友情深的假象。 两人僵持到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归祚明又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道:“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你不懂,我们把最弱的帮派扶植起来主控大卫区的毒品渠道,这样我们就能随时监督他们,限制他们把毒品卖给普通人……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虽然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再有资格和你父亲相提比论。” 他起身拉开车门,从车下的某人手上接过什么,又转回身来,把一顶棒球帽扣到了李慰头上。 李慰和他的身手相差太远,竟然躲闪不及,她连忙摘下帽子看了眼,居然也是顶印有首都国安队标的帽子,她曾经戴过的那顶早就不记得把它遗落在逃亡路上的哪一站。 她心绪繁杂地捏着那顶帽子,依稀猜到归祚明他们在帽子上动了手脚,她应该把它扔回去,拒绝他们虚伪的好意。 但她到底没有。 因为她别无选择,李慰苦涩地想,她故意转移话题,牵扯出父亲来让归祚明感觉愧疚,不就是为了他们能不再追究杨悦的特殊之处,希望他们能帮她留一条后路。 就像从同伴的牺牲中活下来的归祚明他们没有资格继续做战斗英雄,从她被黑衣保镖丢进乔治的地下室,从她在地下室里找到更需要帮助的杨悦那时起,她早已没有资格再当个孩子。 ………… …… 李慰被蒙住了眼睛带下车,她表现得很老实,归祚明给她铐上手铐,把她和仍在昏迷中的杨悦一起交给了他们的委托人。 那是个相貌平凡的中年男人,很可能是戴着生化面具,明明没有下雨,他还身穿咨议局的黑色制式雨衣,戴了顶宽沿的毡呢礼帽,说话的腔调有种让人浮起鸡皮疙瘩的矫揉造作。 归祚明认为他们的客户也是经过器官改造的半机械人,他的左眼乍看去与右眼没有区别,其实具有一定的透视功能,透过那顶毡呢礼帽,他看到中年男人发丛间的头皮闪烁着醒目的金属光泽。 金属头皮或是金属颅腔?他暗自揣测它作为武器可能的功用。 客户对他们的工作效率表示非常满意,暗火帮死掉的那么多人甚至没能让他多眨一次眼,他也不怎么关注李慰,随便交给属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亲手接过装有杨悦的医疗舱。 “我稍为替他检查了一下,”归祚明解释,与他的外表一致他竟然还真的懂医术,“这孩子有很严重的成长综合症,骨质疏松,缺乏多种人体必需的营养元素,建议暂时不要把他从医疗舱里移出来。” “他陷入昏迷也是医疗舱的副作用?”客户关心地询问。 “是的。”归祚明回答,其实他并不能确定,但他认为拖时间对李慰他们更有利。 客户不再出声,也不知信了没有,指挥属下把李慰带上车,自己也抱着杨悦的医疗舱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归祚明急叫,“我们的许可证呢?” 他是作为他们雇佣兵团队的代表发问,其余雇佣兵以光头佬为首迅速靠拢过来,凶相毕露地怒瞪对方。 “各位不知道吗?”客户油滑地道,“你们要的东西早已妥善地送到了家中。” 归祚明立即向留守同伴发出通讯申请,客户却不肯再等待,打了个手势,在雇佣兵们不甘地注目下大摇大摆地上车离去。 通讯很快接通又很快结束,光头佬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归祚明摸了摸右腕上从黑市弄来的终端,想着可以换回自己原来的公民终端,心潮澎湃,大力地点了点头。 其余雇佣兵齐声欢呼,哪怕大多数人脸上、身上都带着未痊愈的伤痕,有人站都站不稳,仍是发自内心地露出夸张的笑容。 光头佬板得紧紧的脸上也龇出一条缝,转瞬即逝,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现在,”他一字一顿地道,“把她救回来!” “不急,”归祚明深思熟虑地道,“不能让他们怀疑到我们头上,他们有权发出许可证就有权注销,故意把许可证寄到家里也是为了警告我们,显摆他们随时有能力把我们连锅端掉。” 光头佬摇了摇头,又是言简意赅地道:“她很危险,他们不在乎她。” 归祚明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同伴的未尽之意,他们的客户根本不在意李慰的生死,就像她只是他们为了得到杨悦而附加的一个赠品。所以,他们既有可能把赠品带回去,也有可能随时处理掉这个累赘! 光头佬又斩钉截铁地道:“她是李铭的孩子!” “妈的我知道!”归祚明怒了,也不要什么偶像包袱了,不知不觉恢复他“脏话叔叔”的本色来,“她小时候还见过我呢,她还叫过我叔叔呢,用得着你他妈和老子废话!?” “上车!”他把心一横,展臂高呼,“追踪信号,先跟上去再说!” 且不说雇佣兵们又发出比第一次更热烈的欢呼声,另一边,李慰被带上车,押坐在后排,听到前排有人在打电话。 她命令自己死死记住这个矫揉造作的腔调,因为这人正是雇佣归祚明他们抓捕她和杨悦的客户,他应该是个她以前不认识的陌生人,她在记忆中搜寻良久也没能对号入座。 “夫人,”他殷勤地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事情已经办妥了,杨悦很好,没有受伤,那个女孩子也到了我手里,用杨论道的人去抓杨论道的人,军方就算知道了也无话可说。” “您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那帮雇佣兵肌肉过于发达了,难免脑容量有限,一定会追上来抢人,我们可以趁机制造一场车祸……是的,杨论道的徒子徒孙同归于尽是个绝好的主意,本来不用这么麻烦,谁让先生大喇喇地以间谍罪名追捕她呢,要知道咨议局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恕我直言,先生身边的那位幕僚长实在没有他看起来那样聪明……” 这人似乎是个话痨,又或者他十分享受李慰偷听到他的对话后露出的惨白脸色,李慰待要挣扎,颈后突然剧痛,她猝不及防地失去了意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七章 时间旅行 后座押着李慰的男人在她后颈上熟练地敲了一掌,前座的话痨看着她倒下去,出了一会儿神,直到电话里传来“夫人”的声音,她在呼唤他的名字:“马洛。” “在的,夫人,”他连忙捏着嗓子答应,把目光从昏迷的少女身上移开,却忍不住探出血红舌尖贪婪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您还有什么吩咐?” “夫人”冷淡地吩咐:“既然要做就手脚干净点,不要留下活口。” 说完也不等他再拍马屁,那边已经无情地直接挂断了。 马洛差点“啧”一声不满地喷出来,眼角瞄到驾驶座上的司机,又把声音吞了回去,舌尖抵住自己的上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 被夫人冷冰冰地一激,他刚生出来那点旖旎心思就像被冰水浇过的热炭,立刻就没了热乎气儿,只好兢兢业业地把原定计划又盘了一遍。这次出来他带上了自己在咨议局的全部人手,以有心算无心,只要不出意外,对付那帮头脑简单的雇佣兵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不出意外。 “墨菲定律”,马洛脑子里闪过这个最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的词,他终于不耐烦地“啧”了出来,转头对司机道:“停车,按计划行事。” 司机点点头,将悬浮车降下来停到路边,他们特意选了一条沿河的窄道,远处是冬日里水枯底现的滩涂,大片大片的芦苇从滩途不间断地绵延到岸上,白头无期,不知名的水鸟哆哆嗦嗦地踩着飞絮低空掠过。 马洛亲自捧着杨悦的医疗舱下了车,换乘到早就等在道旁的另一辆车上,其他人也跟随他换了车,司机和李慰却被留在原车里,司机还探出头仰望马洛越飞越高的悬浮车,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等到马洛的悬浮车彻底没入云层,再也看不见了,司机缩回头,关上车窗,死死地锁紧车门。 他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李慰,她脊背朝外地蜷缩在后座上,身上穿的外套至少大出两个码,没有暴露任何腰臀线条。但青春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无处不美,在男人眼里,单是少女那截弯曲的脊梁都透着青稚的脆弱的诱惑。 司机又抬头望出去,透过两边车窗看到远处的芦苇丛无风款摆,过冬的水鸟被惊地飞起来,他知道是狙击手在调整藏身位置。他们是这次行动的配角,主要负责清理受伤的雇佣兵,不能让他们有机会逃走,一个都不行。 而这次行动的主角是他,还有后座上带着追踪器的女孩儿,以及后车厢里的空气燃烧炸弹。那是马洛从咨议局里好不容易搞来的最强的非军用炸弹,爆炸速度为四千每秒,爆炸时会引起严重的冲击波,足以让方圆一公里寸草不生。 司机弯下腰,在踏板附近拖出一个无线按钮,紧紧地攥在手里,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的地平线。 他心情平和,连激动都没有,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去赴死,倒像下班以后洗刷整理准备邀请朋友来参加自己的晚餐聚会。 万事俱备,就等客人们出现了,他默默地想。 ………… …… 另一边,归祚明和光头佬带着雇佣兵们远远地追了上来,他们并不是没有警惕心,归祚明特意安排了一名雇佣兵用仪器持续扫描前方的路况。 “他们停下来了。”他对着追踪器的显示屏皱眉,“那附近是一片芦苇荡,杀了人只要把尸体往里面丢,不用明年春天就化为肥料。” 光头佬利落地道:“我们动手。” “你想好了?”归祚明审视他,“现在动手对方很可能会猜到是我们干的,如果他们吊销了已经发出来的许可证,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那就不留活口,”光头佬站起身,把充能完毕的等离子炮筒重新装回右臂上,“他们不会知道。” 猜到他会这么说,归祚明听着都头疼,忍不住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没那么简单,我们查不到对方的身份,不知道这潭子水到底有多深,李慰也不肯告诉我他们的秘密……唉,早知道现在要这样不顾后果地蛮干,当初又何必把那两个孩子卖给他们。” 光头佬听他一个人长吁短叹,知道自己这个搭档哪里都好,就是聪明过头容易瞻前顾后,于是用完好的左臂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怂,就是干。” “操,你说谁怂了?!” ………… …… 如果死亡有一条明确的分界线,在今天,此时此刻,那一定是司机坐在车里的驾驶座上远望出去的那条地平线。雇佣兵们的车载扫描仪作用范围是前方一百五十到三百米,而空气燃烧炸弹的笼罩范围是一公里,遥远的差距反过来推进了生与死的距离。 不仅如此,雇佣兵们为隐匿行踪,还将半空中的悬浮车降低了高度,几乎是紧贴地面行驶。 近了,越来越近了,高空中仿佛有一双冷酷的眼睛看着这场悲剧即将不可避免地发生,也或许她并没有冷酷到底,借着一只蝴蝶翅膀的扇动,将一缕忧思适时传递进李慰的梦中。 李慰在做梦,梦里她有父亲也有母亲,生活圆满幸福,但她总是莫名其妙地焦虑,无论她亲爱的老爹如何安慰都不能使她平静下来。 年轻英俊的老爹把她抱到膝盖上,亲了亲她的脸颊,问她:“甜心,你想要什么,告诉爸爸,什么都可以。” “我不知道,”李慰搂着老爹的脖子,沮丧地把脸埋进他硬梆梆的制服领子里,“爸爸,我不知道。” “你想一想,认真地想一想,爸爸相信你,一定能想起来。” “我……我……” 在梦里,李慰家隔壁那位吸毒而死的邻居阿姨还活着,她如愿地生下了一个小男孩儿,那孩子“咯咯”的笑声隔着栅栏都能清晰地传过来。 “爸爸,我想起来了!”李慰蓦地抬起头,看着她老爹的眼睛,大声地喊出来,“我想要一个弟弟,不,不是弟弟,是学生,不,他是什么都好,他也可以什么都不是,我不想要弟弟不想要学生只想要他一个——” “杨悦!” …… 半空中,马洛的悬浮车正在平稳地向前行驶;地面上,雇佣兵们的悬浮车即将越过地平线;芦苇丛中,狙击手凑近了瞄准镜;滩涂岸边,李慰在睡梦中呼吸急促,司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转回头,拇指摩挲按钮,随时准备按下炸弹启动键。 …… “杨悦!”李慰在梦中发出的呼喊传达到了另一个人的梦中。 “嘀嘀嘀嘀!”马洛的悬浮车内部突然充斥着刺耳的警报声,根本没人能分辨声音来自哪里,所有能发出警报的东西都在尖叫,马洛刚端起一杯咖啡,他的属下有的正在阖目养神,有的正在通过公民终端连接网络,有的正在玩单机游戏……不管他们十分之一秒前都在干什么,十分之一秒后,他们全部“静止”了。 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每个人都变成被嵌入琥珀的昆虫,维持着本来的动作不能移动分毫,马洛端着咖啡,眼看咖啡表面浮起的热气都停在半空,他惊讶得想要放声呼喊,却连把眼睛睁大一点都做不到。 十分之一秒后,马洛动了,但不是他自己的主观行动,他身不由己地动作,看到自己坐下、起身、坐下,看到热气腾腾的咖啡液流回咖啡壶里;看到旁边的属下在网络上打字,倒着删掉了一个个发出去的文字;看到另一名属下的单机游戏“胜利过关”的音乐声倒着播放,胜利地退回了上一关。 他保留着清醒的意识亲眼看到时间在回溯,这辆车里的人,或许还有车外的人,全世界,所有的人。 “啦啦啦~”咖啡机发出悦耳的音乐声,他的咖啡又煮好了,马洛终于从玄之又玄的处境回到现实,他冷汗淋漓,口干舌燥,张眼望去其他人都平静如初,打游戏的打游戏,上网的上网,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独自经历了那场梦境般的时间旅行。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绝对不是,因为所有显示器上的时间都变化了,世界是真真切切地回到了五分钟前。 恰在此时,有个声音在马洛惊慌失措的脑海中响起, “告诉我母亲,如果李慰死了,她永远也得不到她想得到的东西。” 那是个很好听声音,清澈的、淡泊的,其实很不像孩童却肯定是孩童的声音! 马洛倏然侧首望向悬浮车后排,杨悦的医疗舱被置放在那里,安稳而平静,即使在所有电子仪器都莫名发出警报声时,马洛记得它也是悄然无声的。 他盯着医疗舱呆呆地看了许久,浪费了三分多钟,总算醒过神,急急忙忙打电话叫停了对李慰和雇佣兵们的灭口行动,不敢怠慢,紧接着又把他收到的警告转述给电话那边的“夫人”。 “夫人”得到这样的坏消息,听语气却听不出有丝毫变化,仍然是淡淡地道:“知道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马洛小心翼翼地问,“我要怎么处置那个女孩儿?” “你问我?”“夫人”听起来略有诧异,“他只要你别杀那个女孩儿,又没让你放了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丈夫不是给她安了个间谍罪吗?那是咨议局的专业范围,你把她交给华莱士,他知道怎么收尾。” “交给华莱士”!这真是马洛听过最恐怖的消息,比时间旅行更恐怖!他费尽心思在“夫人”面前挣表现不就是为了给华莱士这个新任咨议局局长添堵进而把他挤下去吗,现在让他把功劳反手又还给华莱士,难道他看起来那么像个傻瓜? “咔嗒”,然而不等他喊冤,“夫人”又冷漠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八章 杨悦的身世 暂不提马洛如何不甘不愿地联系华莱士局长处理善后,电话的另一端,“夫人”中断了通讯,将宝石手镯形状的公民终端握在掌中把玩,须臾,开口道:“法兰克,你先出去。” 房间内共有三个人,被点名那位“法兰克”应声抬头,看了看“夫人”,又转头看向端坐在“夫人”对面的“先生”。 并不出人意料,“先生”正是目前居于联邦最高位的“总统先生”,“夫人”也正是联邦唯一的“第一夫人”。 勃朗特总统与自己的幕僚长交换了个眼色,轻微颔首,幕僚长于是依言退出总统的圆形办公室,从外面带拢房门。 房间内只剩下这对至高无上的夫妇,两人继续保持沉默,奇异的是目光也并不相交,夫人仔细摩挲着手镯上的红蓝宝石,总统则低头注视自己的办公桌。 在这幢全联邦最著名的建筑物内部,这间最著名的办公室里,几乎每件东西都有其悠久的历史和动人的故事。比如这张办公桌,它有个名字叫“坚毅”桌,正是因为它的故事跟一条名为“坚毅”号的探索型远航飞船有关。 多年前,帝国“坚毅”号飞船在宇宙中执行科研任务时失踪,过后不久,“坚毅”号被一艘联邦军舰发现,联邦政府命令军舰将其运回,修复后又送还给帝国。帝国当时的皇帝陛下颇为感激,遂用珍贵的天然木材打造了两张办公桌,一张留给自己使用,另一张则赠送给了当时的联邦总统,命名为“坚毅”桌,从此扎根在总统办公室内,成为联邦与帝国友谊的象征。 “坚毅”桌上还放置着一条联邦第一任总统赠给他的后来者的座右铭:“这里要负最后的责任。” 总统盯着那条座右铭又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夫人主动出声,他心里有些失望,从“坚毅”桌后站起来,目光掠过两侧分别竖立的联邦国旗与总统旗帜,转向三扇朝南的大窗户。 透过锃亮的玻璃能看到总统府的玫瑰园,就连这些玫瑰种子最早也是来自帝国,所以别名“帝国玫瑰”。 冬日里的玫瑰园凋零萧索,并没有什么值得观赏,总统其实是凝视着窗玻璃上映出来的夫人的影像。他们结婚二十余年,如今做丈夫的正值盛年,妻子却已开始显出老态。但又能明显看出她对此毫不在乎,就像她对手里价值连城的宝石也从未真正放到心上一样,她所关注的是更“大”的东西,是那些连他如今身为总统仍然觉得够不上的东西。 “联邦科学院最近很忙吗?”总统终于忍不住道,“忙到你连我的就职典礼都没能来参加。” 他声音里无法自抑地带出不满,他也应该不满,因为他或许是联邦历史上第一位被“第一夫人”缺席了就职典礼的总统,谁让他的妻子拥有比吉祥物更重要的身份——联邦科学院院士,以及,常务副院长。 夫人像是从深沉的思考中回过神,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直视前方,仿佛知道总统在玻璃窗上偷看她,两人的目光通过影像四目交汇。 她没有理会总统的抱怨,直接道:“你想杀死杨悦。” “我没有!”总统矢口否认。 “帕特里克,不要骗我。”夫人怒道:“我知道你让法兰克给华莱士下了死命令,如果我没有及时阻止华莱士,让咨议局的探员继续追捕杨悦和那个女孩子,他们今天就会因为拒捕被当场击毙!” “你去找了华莱士?”总统急转身,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你怎么能干涉咨议局的工作?以什么名义?这违反了《联邦爱国者法》!” “我没有干涉咨议局的工作,”夫人尖刻地道,“我只是告诉他事实,华莱士有权知道咨议局正在迫害的目标里有一个是我们的儿子,我建议他启用一位在这方面更富经验的副手,他非常谦虚地接受了意见。” “那个副手是谁?”总统强忍怒意,“你什么时候在咨议局里埋了钉子?” 夫人不答,总统知道她不想说的时候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心中怒意勃发,忍无可忍,多年的憋屈冲口而出:“杨悦根本不是我的儿子!” 这次轮到夫人感到震惊,霍然抬首瞪视他。 她的表情让总统深觉快意,索性把想说的话一次性都说完:“他从头到脚哪点像我的儿子?还是你以为我蠢到这么多年都想不到做一次dna测试?” 夫人张口结舌,半晌,喃喃道:“这就是你找来乔治冒充我们儿子的原因?” “乔治是个可怜的孩子,”总统露出几分真实的悲伤,“他到死都以为自己真的是我们的儿子,你过去对他太苛刻了。” 夫人冷冷地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差点强奸了联邦战斗英雄的女儿,还把那女孩子囚禁了足足三个月,不要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 “他告诉我他给杨悦找了位家庭教师,”总统对此也有些尴尬,“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杨悦一个人在地下室里呆久了不利于身心健康。” “你也可以不把他关在地下室里。”夫人步步紧逼。 “因为他是个怪物!”总统被逼得二度爆发,忿然咆哮:“杨珊,你让我怎么向公众介绍他:‘亲爱的选民们你们好,这是我的儿子,他今年八岁了,哦,不好意思我记错了,他八年前就已经八岁!” 夫人闭了闭眼,总统这句“怪物”真正戳到了她的痛处。 “不,”她痛苦地道,“杨悦不是怪物。” 圆形办公室内陷入寂静,总统无声喘气,偷眼瞄向夫人,见她露出一丝少见的脆弱,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 “杨姗,”他冲动地走过去单膝跪在她身前,“我不在乎杨悦的生父是谁,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对我们的关系来说是有害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想办法消除这样的危害?” 夫人垂眸凝视总统,目光中流露挣扎,过了许久,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抬手轻抚上总统斑白的鬓发。 “杨悦是我们的儿子……你听我说完!”她轻声道,不给总统反驳的机会,加重语气接续下去,“我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dna测试得出相反的结论:因为我曾经在我们的受精卵里注入了第三个人的基因。你听说过‘嵌合体’吗?简单地说,是指‘一个机体身上有两种或两种以上染色体组成不同的细胞系同时存在,彼此能够耐受,不产生排斥反应,相互间处于嵌合状态’。正是杨悦体内第三个人的基因扰乱了测试结果。” 这次换总统瞠目结舌,简直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夫人又温柔地摸了摸总统的鬓发,安抚地道:“我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这是一项由联邦科学院倍受尊敬的前辈传下来的研究,或者也可以说是我们的传统,所有院内的女性研究员都做过类似的事,在我们每个人怀孕时都会向受精卵注入一份第三人的基因,期盼它能够与受精卵成功融合,诞育出一个‘被选中的孩子’。” “‘被选中的孩子’?”总统仍觉匪夷所思,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蓦地想了什么,惊问:“是被谁选中?那个提供基因给你们的第三人,到底是谁?”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夫人骄傲地笑了,“当然是联邦科学院的上一任院长:杨论道。” 又是杨论道! 总统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这个名字,全体联邦公民都像疯了一样崇拜这个名字,就连他身为总统也不得不一次次地为这个名字让步,凭什么!? 他忍不住想要发作,夫人却丝毫没有留意到他濒临崩溃的情绪,还在激动地讲述她的心路历程:“杨院长不该把他的才华浪费到军事上,他明明是位生命科学领域的天才,联邦政府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把杨院长赶出了军队!他在联邦科学院进行的最后一项研究是关于生命潜力的开发,如果他的研究成真,我们所处的世界将彻底被颠覆,人类将跨越现有的科技屏障,迈向一个崭新的、无所不能的时代!可惜,那时候联邦政府已经很忌惮他,拒绝向他提供必要的支持,他只得在自己身上进行实验。他失踪以后,科学院的其他研究员找到了他留下的全套实验记录和样本基因,我们据此继续他的实验,而这么多年来,杨悦是唯一一个能够携带样本基因诞生的婴儿!” 夫人一把握住总统的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总统被她狂热的情绪感染,怒气稍降,下意识地问:“什么?” “意味着他是实验成功唯一的希望!”夫人的双目亮得像是燃起了两簇黑色的火焰,“意味着人类进入新时代的钥匙就在我们儿子的身上!” “帕特里克,总统职位不算什么,杨悦会是新时代的神,而你是神的父亲!” ………… …… 虽然杨悦能不能成为新时代的神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但夫人的眼光似乎是不会错的,她让马洛把李慰交给华莱士,这位新任咨议局局长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二十四小时内非常“专业”地处理善后完毕。 先是曙光大学文思学院的校领导收到了咨议局的官方通知,然后是几名身穿黑色长雨衣的咨议局探员突袭了女生宿舍,带走李慰全部的私人物品,最后是包括李慰室友在内的几名大学生被叫出去单独问话。 二十四小时后,曙光大学内开始煞有介事地流传一则小道消息:土包子李慰经受不住首都浮华的诱惑,跟一名英俊的帝国间谍好上了。她爱慕虚荣,贪图帝国间谍带给她的奢侈享乐,竟然背弃了烈士遗孤的身份,背叛了联邦,在三个月时间里自愿为帝国间谍的情报窃取工作提供掩护,已经构成事实上的间谍罪。 与小道消息一同流传的还有一张似模似样的照片,是李慰和一个金发男青年的合影,李慰笑得很开心,金发男青年长得有几分像首都电视台正在热播的长篇言情剧中饰演帝国王子的演员,两人亲密相拥,看起来关系不同寻常。 不管人们对着这张照片嫉妒也好、唾弃也罢,或许也有人在心底默默置疑它的真实性,但没有谁敢宣之于口。李慰只是一个乡下来的、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她的失踪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少数必须在意的人也不是出自本心,他们不过需要一个理由,咨议局便给了他们一个理由。 曙光大学迅速删除了李慰的学籍档案,宿舍管理处以最快的速度给李慰的前室友分配来一位新的室友,李慰没有来上过一天学,她的同学、老师对她一无所知,遗忘也不需要耗费多余的力气。 二十四小时后,她在首都星圈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她就像一个轻盈的水泡,刚刚接触到首都星圈这潭深不可测的静水,“噗”一声微响后,便爆炸开来,化为微小的、无足轻重的碎沫。 换了另外一位少女,她可能真的就此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幸运的是,李慰不是个普通的少女。并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她,除了医疗舱内昏迷不醒的杨悦,还有一群人在首都星圈坚持不懈地暗中寻访她的踪迹。 因为杨悦及时阻止,归祚明和他的雇佣兵团队没有死在马洛制造的那场爆炸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地狱大门前走了个来回。追丢马洛的悬浮车后,他们又找到曙光大学,从学生口中得知那条关于李慰的小道消息,也看见了那张照片。 “假的,”归祚明根本不屑一顾,“咨议局不是第一次玩这套无耻的把戏了,‘男嫖娼女卖淫’,他们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去想。” 光头佬从他手中接过照片盯了两眼,用力地撕成碎片,问道:“现在怎么办?” 归祚明摇了摇头,无奈道:“我没办法了,李慰落到咨议局手里,根据《联邦爱国者法》,咨议局有权不通过法庭审判自行处置间谍,除非我们想叛国……不,就算我们宁愿背着叛国的罪名去攻陷咨议局,那群黑皮狗也不会告诉我们李慰被送进了哪所监狱。” 光头佬想了想,问道:“你确定她还活着?” “当然,”归祚明坚信自己的判断,“杀人灭口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如果他们选择了杀人灭口,就没必要到学校来处理善后。” 光头佬又认真地思索了许时,出人意料地道:“我有办法。” 归祚明一愣,与他四目相对,随即从他的眼神中醒悟过来,“你要联系施将军?” “我要联系施将军,”光头佬铿锵有力地重复同伴的话,“咨议局抓走了联邦战斗英雄的女儿、杨先生的徒孙,军方有权向他们要一个交代。” “你想好了吗?”归祚明郑重地问他,又环视他身后的其他雇佣兵,“我们一直不肯联络施将军就是不想要军方给我们特殊的照顾,不想让杨先生的名誉因为我们染上污点……你们真的决定为这个小女孩儿破例?”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参差不齐地相继点头。 “我再问一遍,”归祚明厉声道,“你们想好了吗?‘是’或者‘不是’,大声回答我!” “是!” 嘹亮整齐的合声响彻云霄,归祚明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他仿佛不是站在首都中心特区和平的街巷间,他们像是回到了无边浩渺的宇宙,回到那烽火硝烟的战场。 半晌,他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像是同时也吐出了此刻最迫切的疑问:“李慰,你到底在哪里?” ………… …… 每年十二月的时候,死星的天空都会下两场雨:一场是大气层内的灰雨,浅灰色的雨丝可以让钢铁消融,使城市变成暗无天日的废墟;另一场是大气层外的雨,宝瓶座流星雨。 李慰要在死狱里等待的正是最后一场雨。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十九章 死狱 李慰醒得比所有人预料得更早,她睁开眼,遮眼的黑布松松垮垮地豁开一条缝,她模糊看到旁边人的轮廓,以为自己还在马洛的悬浮车后座上。 她记起马洛在电话里说要把她和雇佣兵们杀人灭口,试着活动了一下双手,归祚明给她戴的是电磁手铐,非常心机地在手铐上留下破绽,轻轻搓动便断成两截互不相连的手镯。 李慰陡然发难,埋头撞向旁边人的小腹,顺势拔出他腰间的等离子光束枪,“咻”、“咻”两枪射穿了前座,直接把其中一人钉死在座位上。 坐在李慰两边的人纷纷出手阻止,李慰不管不顾,左臂保护头脸,曲膝蹬向他们的下身要害,右手持枪继续射向驾驶座,反正都要死,她宁愿同归于尽为归祚明他们示警! “该死!”副驾驶员被李慰击毙,倒霉的驾驶员也连中两枪,鲜血狂飙却腾不出手治伤,不禁气急败坏地怒吼:“你们他妈的快过来给我止血,飞船穿越大气层时不能自动驾驶,我要死了大家都一起变宇宙垃圾!” 宇宙垃圾?李慰接收到关键词组,她因为药物作用尚未完全恢复的头脑骤然一清,抬起半身望出去,自己哪里还是在悬浮车后座上,分明已经换到了小型地对空飞船的密封舱!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防御出现破绽,不知几个人的拳脚同时轰中她的要害,李慰颓然软倒,手里的等离子光束枪也无力地滑落在地。 再醒过来后,她的双手腕上换了一副完好的电磁手铐,眼睛也重新被蒙上了,黑色布条紧紧地系在颧骨两侧,勒得她有些不舒服。但她稍有异动,顿时又是重拳捣击她的小腹,或许是对她在飞船上所作所为的报复,痛得她喘不过气,丝毫没有因为她身为女性就手下留情。 李慰被推搡着往前走,听脚步声前后左右都有人,前方一个,后面一个,左右各两个,沉重的脚步声昭示了他们魁梧的体格,基本杜绝她逃脱的可能性。 她从脚步声数出身周总共有六个人,都是成年男性,那……杨悦在哪里? 李慰忧虑万分,又知道忧虑没什么用,只得强压下担心杨悦的念头,聚神会神地感知周边的环境。 她发觉自己在下坡,身周的温度一下子由舒适宜人变得冰寒彻骨,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有温度调节系统的密封舱,也就是说,她和杨悦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降落到了某颗陌生的星球。 因为地对空飞船只在星际航行时会用到,庞大的宇宙飞船在航行期间可能途经数个站点星球,不可能每站都降落,那会造成大量不必要的能源浪费,这时候就需要地对空飞船进行转接,将宇宙飞船内需要在某站点离船的乘客单独运送下去。 李慰默数了三十七个数字,下坡的势头止住,她吸入鼻腔的空气开始变得混浊,有种奇特的焦灼感,仿佛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日夜不停地燃烧。这种感觉既告诉她这颗星球的空气质量不太好,也提醒她远离了空气过滤系统,进一步脱出地对空飞船的粒子防护罩范围。 当她的双足终于接触到坡底的地面,李慰跺了跺脚,又发觉这颗星球的重力远远大于首都星圈和她的乡下老家,大约是首都星圈的两倍,是她乡下老家的一点五倍。 她还打算观察更多,脚步略微迟疑,背后立刻传来大力一击,同时有冰冷的管状物狠戳她的太阳穴。 对方虽然没有出声,但警告的意思传达的足够清楚,李慰老老实实地加快速度,笃定地想,他们是咨议局的人。 即使她在上次苏醒的间隙没有看到他们身穿黑色雨衣,但他们佩带了等离子光束枪,除开军人,唯有咨议局的探员才有资格佩带军用的等离子光束枪,而她想不出军方如此大费周张对付她的理由。 只能是咨议局,他们明摆着是总统的爪牙,早就给她栽了个间谍的罪名,肆无忌惮地追捕她和杨悦。至于她明明被归祚明送给了他的客户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又从第三方落到咨议局手里,她缺少相关线索,暂时没能想通。 李慰在枪口的威胁下徒步行走了至少十五分钟,空气中一直弥漫着那股燃烧的焦灼味道,弄得她的鼻粘膜和肺部很不舒服。她不敢反抗,怕给咨议局探员制造开枪的机会,心里却越来越不看好身处的环境,比起自己,她更担忧本来就不怎么健康的杨悦。 右臂忽然被拽了一把,李慰身不由己地停下来,她旁边的咨议局探员仍然没有开口,前方却传来另一个脚步声,还有陌生人的声音:“犯人就是这个女孩儿?” 那明显是个女性的声音,听起来粗哑低浑,像嗓子眼儿里堵着什么东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清清喉咙。 李慰没有听到她这边的回答,猜测她身旁的咨议局探员用别的方式表示了肯定,于是她被推了一把,往前趔趄数步,直到肩膀被人大力地箝住。 有点疼,她强忍住不挣脱,因为蒙着眼也看不到双方交流的过程,几名咨议局的探员全程保持沉默,仅能听到陌生女人单方面地不停念叨。 “这次只有她一个?专门为了她跑这一趟,看来这女孩儿犯的事挺严重啊!” “介不介意告诉我她犯了什么事?” “要关多久?还有可能放出去吗?我开个玩笑,到了这里的人当然没可能再出去。” …… 陌生女人说了很多,却始终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她似乎也习惯了,尴尬地自问自答,末了按住李慰的肩膀强行把她转过身,“就这样吧,把她交给我你们尽管放心,保证她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祝你们一路顺风?” 最后一句生硬地告别过后,李慰侧耳倾听,咨议局探员们的脚步声果然逐渐远离,她急了,再也顾不得别的,忍不住扬声高喊:“杨悦呢?杨悦有没有事?你们把他弄去了哪里?” 咨议局探员没有回应那个女人,同样也没有理会她,他们的脚步声稳定依旧,半点不像会为她停留。 李慰急火攻心,总算还有理智强行勒止,没有沉腰卸掉肩膀上的压力,不管不顾地追上去。但即便她没有更进一步行动,她的大胆妄为仍是招来了惩罚! “轰”一声,她的双臂疾沉,电磁手铐在刹那间不知增强了多少倍的吸力,猝然将她拉趴在地! 李慰还是初次领略到电磁手铐的威力,她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倒,膝盖和肘尖都重重地磕击地面,痛得钻心刺骨,霎时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她本能地蜷缩起来发抖,感觉有人弯下腰看她,扯脱了她蒙眼的黑布,笑道:“乖一点,做个好女孩儿,今年的最后一场雨还没到,监狱长不想在那之前死人。” 李慰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体形是她三倍的强壮女人,背光的脸上依稀还带着笑,龇出一线雪白锐利的牙齿,仿佛大海中逼近猎物的鲨鱼。 她不敢多看,缓缓转动目光,赫然发现自己身在一座金字塔的巅峰之上! ………… …… 这座金字塔至少有三十层楼高,那就是一千米,李慰往下望了眼都觉得头皮发麻,不仅如此,仔细瞧还能发现它的外表镶满了玻璃! 由于金字塔的外墙暗淡无光,她没有在第一眼分辨出它的材质,所有的玻璃表面似乎蒙了一层灰黑色的经年污垢,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层翳障,璀璨的阳光直射上去,这座金字塔本该像水晶宫般美仑美奂!如今却仅仅只是一座肮脏、陈旧、哗众取宠的城市地标而已。 李慰在心中擅自将这座金字塔认定为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因为她从塔顶放眼望去,开阔的地面坦然延至目力尽头,平原上除了这座金字塔没有别的惹眼的建筑,其他房屋都是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高度不超过十层,外墙刷成红的、绿的、黄的、白的,几乎统一都顶着姜红色的坡式屋顶,乍看去像极了一列列码得整整齐齐的糖果盒。 地面铺着一层细雪,天空中层云密布,空气里肉眼可见的尘埃使得再鲜艳的颜色也不显突兀,倒有种反差的荒废美感。 远处还有几座比金字塔更高的烟囱,连天接地,直愣愣地插入云霄,让人不禁疑惑头顶的厚重的云层究竟是云?是烟? 李慰的惩罚持续不到五分钟,她的感觉上却像是过去了五年,只好努力去观察四周来暂时遗忘剧痛。等到电磁手铐终于解除吸力,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地面仰望天空。 她看到了云,还有漂浮的停机坪,有一条半隐在云层中的通道从停机坪上蜿蜒绕向金字塔,想来正是她蒙着眼走过的下坡路。 李慰歇了一会儿,眼角瞄到那个强壮的女人不耐烦地看过来,她记起对方说的“监狱长”,所以,咨议局是把她送进了一所监狱。 并不意外,李慰想,她能捡回一条命才是意外。 她不敢多呆,慢腾腾地变躺为坐,又撑住地面站了起来。这颗星球的重力是首都星圈的两倍,她还没能完全适应,本来就行动迟缓,受了这次教训更是觉得浑身肌肉骨骼都不听使唤。 好在那个女人没有再折腾她,等她站直了,脸上的不耐烦也消失无踪,笑眯眯地道:“第一课:我讨厌喧哗,在我面前每个人都要严守规矩,说话前先喊‘报告’,我批准了你才能说。记住了吗?” 形势比人强,李慰乖乖地应道:“记住了。” “很好。”那个女人赞赏地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聪明的孩子,看到那些人了吗?只要你表现得够好,十年后你也可以像他们那样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下。” 李慰依言望向远处,五颜六色的糖果盒之间果然有微小如蚂蚁的黑点在活动,她本以为那些是本地的居民,按照那个女人的说法,他们都是像她一样的囚犯?! 等等,这所监狱在哪里?到底有多大?李慰可不相信黑点们是刑满释放的囚犯,既然刑满释放为什么不离开这颗星球?她心中正惊疑不定,听到那个女人又道,“监狱长外出,暂时不能见你,鉴于你刚到,在今年最后一场雨之前,你必须单独待着。” 这是她第二次提“今年的最后一场雨”,李慰听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那个女人并不就此多做解释,也没看到她有什么特殊的动作,李慰脚下突然一沉。 要换到以前,李慰能在察觉异样的瞬间即时蹦起来,可惜她现在身体反应跟不上神经反应,刚挪了挪脚跟,眼前又骤然变暗。 不过是刹那黑暗,李慰还没来得及惊讶,视力已经恢复正常,她看到自己和那个女人在飞速下降中,周围是拖长的、扭曲的光影。 数秒后,视野再度变暗,下坠的感觉停止了,李慰在黑暗中本能地张开手,摸到两边光溜溜的墙壁;又跺了跺脚,触感尚算坚实。 “啪”,白炽灯的强光像一跃而上的烈阳,李慰被刺得闭了闭眼,刚想要开口询问,蓦地记起那个女人教给她的“规矩”,连忙改口道:“报——” “哗!” 不知道来自何处、不知道共有多少人发出的巨大噪音打断了她的话,声浪仿如实质的波涛,震得四壁嗡嗡作响,掀得她站立不稳,差点就要原地摔倒! 李慰慌乱地扶住了墙壁,睁开眼,在纤毫毕现的光照底下,她手心紧贴的墙壁竟像是透明的玻璃! 不但墙壁是玻璃,天花板和地板也是玻璃,李慰张皇四顾,她身处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内腔,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晶光闪耀,密密麻麻地排列了数不清多少个玻璃房间,而她所在的房间正位于金字塔顶端! 玻璃房间的分布与金字塔的形状相近,顶部是一个房间,往下数第二层是三个房间,第三层是九个房间……以此类推,每个房间内有一个人,此刻所有人都仰起头望向上方,几乎每个人都在张嘴发声,或者用力地敲击玻璃墙面,李慰听到的巨大噪音显然是众人群策群力制造出来的“大合唱”。 无论是玻璃屋还是“大合唱”,这一切都超出了李慰的想象范围,她震惊地张着嘴,忘了自己刚才想要问什么,虽然就算她现在问了恐怕也没人能够听得清。 在覆盖一切的声浪中,那个女人微笑着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句话。 “欢迎来到死狱。”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二十章 玻璃盒子 李慰认出了那个女人用口型说的“死狱”二字,她当然听过有关“死狱”的都市传说,联邦人人皆知,死狱即是人间的地狱,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由死狱活着离开。 传说中“死狱”是一所监狱,又不仅是一所监狱,严格说来它是一颗星球,监狱占据了整颗星球,这颗星球就等于这所监狱。 这颗星球曾经是一颗矿星,地壳中镍矿资源的含量高达8,数百年来供应了联邦全部的镍需求,也因此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空气、土壤、动植物统统携带矿物毒性,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传说到这里出现了岔口,后续有两种说法,分别适合两类人。第一类是联邦政府治下的普通公民,他们接受了政府的说辞,相信这颗星球的镍矿资源已经开采殆尽,现阶段的目标是重新使它变得宜居,所以矿星转成了监狱,让囚犯们在矿星上排除污染改造环境。 第二类是阴谋论者,他们认为这颗星球变成监狱也是为了挖矿,正常开采的镍矿资源确实已经耗尽,现在要铤而走险到危险的地方开采,所以矿工只能都由囚犯担任。 无论哪种说法为真哪种为假,殊途同归,事实是即便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不能阻止大量囚犯莫名丧生,联邦政府公布出来的死因经常是矿物毒性引致的并发症,人权组织每年都会就此提出抗议,联邦政府也每年都会装聋作哑。 李慰以前也属于第一类人,现在有向第二类人转型的趋势,分辨出那女人说的是“死狱”,她打了个激灵,立刻就联想到自己浑身乌漆抹黑地惨死在矿洞里。 那个女人又说了什么,声音被巨大的噪音淹没,口型的变化也比较复杂,李慰猜不出来,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个女人微微皱眉,抬高右手,李慰注意到她掌心中握着一根电击棒般的小玩意儿,她在棒尾上摁了摁,刚才还明如白昼的金字塔内腔即刻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李慰闭上眼,眼帘内似乎还残留着一团团白光。 就像是某种训练有素的条件反射,强光熄灭,噪音也戛然而止,李慰脚下的众人几乎同时消停下来。 “现在能听见了吧?”那个女人问,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居然还不错,李慰睁开眼,实在太黑了,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能听见。”她回答,知道有无数双耳朵能听见她们的交谈,她刻意把嗓音放轻放低,却仍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静谧中传得很远,过了一会儿,竟然还有隐约的回声返回来:“能听见能听见能听见……” “刚刚那是欢迎仪式,每个新人都要经历一回,”那个女人漫不经心地道,“我是这里的副监狱长,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必对我介绍你自己,让我们诚实一点,事实是我们对彼此都不感兴趣。好了,新人的第一项福利你已经享受过了,第二项福利是提问时间,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都可以问,我允许你不说‘报告’。” “什么都可以问?”李慰精神一振。 “仅此一次。”副监狱长大发慈悲地道,她抬起手,那根“电击棒”在前端点亮小小一点星光,仅能照到她和李慰的脸。 哪怕对方默认了什么都可以问,李慰吃过教训,还是不敢造次,她认真想了想,小心地问道:“请问我以后都要待在这间玻璃房子里吗?” 副监狱长像是猜到了她真正想问的问题,故意不多做解释,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李慰急了,也忘了再装驯服,质问道:“那我的隐私怎么办?你们这里是男女混监,下面还有男的犯人!” 副监狱长手一抬,李慰登时扑倒在地,这次她注意避开了手肘和膝盖,总算没有再痛得半身不遂,只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呼哧喘气。 “第二课,”副监狱长半蹲下来看她,手里抛玩着那根“电击棒”,“死狱没有隐私,这里施行首都星圈的二十四小时制,每天十二小时亮灯十二小时熄灭,你得学会充分利用黑暗时间。还有,我只允许你不喊‘报告’,没有允许你对我大叫大嚷,我说过,我讨厌喧哗。” “对不起……”李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副监狱长又扬了扬手,那根“电击棒”简直就像是她的仙女棒,她换到棒梢摁了摁,李慰电磁手铐上的吸力立即消失。 她暗暗记住这点,动作迟缓地爬起来,玻璃屋里全部的家具是一张床和一个马桶,她连个能支撑的东西都找不到。不过金字塔内应该装有空气过滤器,那种燃烧般的焦灼味道不见了,空气中只有中人欲呕的尿骚味。 她这次能这么快站起来显然也出乎副监狱长的意料,她目露欣赏,主动道:“你可以问第二个问题了。” “好的,”李慰故意深吸一口气,任由自己被刺激得眼角沁泪,似乎也激回了一点身体的控制权,“请问每天的放风时间是几点?有多长时间?” “这是两个问题,”副监狱长戏谑地摇了摇手指,李慰警惕地盯住那根“电击棒”,幸好对方没打算再惩罚她,爽快答道:“死狱没有放风时间。” “没有?”李慰差点又叫起来,费尽力气才按捺住自己,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 副监狱长笑了,很快收起笑容,垂下“电击棒”晃了晃,李慰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去,只见下方玻璃屋子里无数人抬头望向这边,黑暗中绿莹莹的眼睛随着“电击棒”转动,追逐那点微弱的亮光仿佛深海里的鲨鱼追逐血腥。 她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但觉毛骨悚然,又听见副监狱长道:“新人,我现在教你第三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任何人进入死狱的头十年都必须待在这个玻璃盒子里,吃喝拉撒都不允许走出这里一步。来的时间越短住的楼层越高,新人来了会把老人往下顺移,这是他们难得的活动机会,所以他们会为新人搞欢迎仪式表示感谢。除此之外你们还有第二个离开盒子的机会,就是每年的两场雨。” “在死狱,一年中的年头和年尾共有两场雨。”副监狱长的语气突然不明原因地激动起来,“一场是大气层内的灰雨,浅灰色的雨丝可以让钢铁消融,使城市变成暗无天日的废墟;另一场是大气层外的雨,宝瓶座流星雨。监狱长订下的规矩,这两场雨落下时死狱都会举办一次庆典,如果谁能够在庆典上脱颖而出,得到监狱长的特赦,他就能提前搬出这个玻璃盒子,到外面的城市里像个自由人一样生活……” 她提到“监狱长”的语气仿佛他是她的神,李慰不敢吐槽,在心里又默默地记下了一笔,同时觉得自己找到了逃脱玻璃房间的希望,稍觉振奋,追问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在庆典上脱颖而出?” 副监狱长却毫无预兆地变了脸。 “提问时间结束。”她甩手便熄灭了“电击棒”上的微光,“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随后房间内彻底静下来,李慰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既没有关门声也没有副监狱长的脚步声,但她能明确地感觉到对方已经离开了。 她谨慎地等待片刻,喊了声“报告”,再慢慢地摸过去,不但摸到副监狱长站立的位置没有人,也摸到玻璃房的四面墙都光滑平整,根本分不清哪面是门。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门。 “玻璃盒子”,她想到了副监狱长用过几次的代称,直到此刻才明白那不仅是代称,而是再残酷不过的真相。 纯粹的黑暗和身体上的伤痛都让李慰无计可施,她摸索回床边,不敢脱掉脏兮兮的外衣,只撕开了拉链,双臂环住自己蜷缩着躺到床上。 她没怎么担忧自己的处境,反正已经糟得不能更糟了,半梦半醒间,忽然想到,杨悦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生理上的疲惫彻底将她卷入梦乡。 ………… …… 与此同时,首都中心特区联邦科学院的实验大楼内,一名女性研究员匆匆敲开了常务副院长杨珊的办公室门,“杨院长!” 杨珊自然地抬头看向来人,这里没有人叫她“夫人”,也没有人会认为“第一夫人”这个头衔有资格和联邦科学院副院长相提并论,“什么事?” “一号实验体出了问题,”女研究员急切地道,“他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 一号实验体正是杨悦,杨珊立刻起身,边和女研究员一起赶赴实验大楼,边严厉问道:“我把他交给你们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详细地汇报给我!” “是成长综合症,”女研究员委屈地解释,“他刚送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发作起来,还比以前更加严重了,就好像、好像……” 她期期艾艾地说不下去,直到杨珊一眼瞪过来,女研究员才冲动地脱口而出:“就好像他等不及要长大,要在八天内补回他缺失的八年!”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二十一章 亲爱的小骷髅 杨珊和女研究员赶到实验大楼,杨悦的情况却已经稳定下来。 “你们做了什么?”女研究员惊讶地抓住留守同伴询问,同伴表示他们也一头雾水,杨珊沉吟片刻,第一时间调阅实验记录,又亲自动手操作监控回放。 她站在小小的屏幕前,摄像头共有两个,一个装在杨悦的医疗舱内,一个高悬在外面正对着医疗舱,她来回切换两个画面全神贯注地观看。 第一个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比较抽象,因为离得太近了反而看不清。摄像头的视角从杨悦的脚底往头部的方向投射,只能看到杨悦自始至终没有苏醒,他双眼紧闭,身体时不时抽搐,每抽一下脸上都会出现转瞬即逝的痛苦表情。 第二个摄像头穿越医疗舱透明的盖子拍到杨悦的全身,这样看上去更为直观,他频繁出现痉挛的样子也更显凄惨,有几次还撞到医疗舱的内壁,发出“咚”一声好似尸体想要破棺而出的恐怖声响。 杨珊凝神看了一会儿屏幕,低下头重新察看实验记录里杨悦这几天的身体数据变化,脸色越来越沉,几名研究员相互使着眼色,战战兢兢地保持安静。 也不知过去多久,杨珊忽然开口询问:“他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没有,”女研究员被同伴推了一下,硬着头皮作为代表站出来回答,“我们认为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他两天长高了五厘米,皮肤和肌肉根本追不上骨骼的生长速度,不断出现撕裂,来不及愈合又受到二次伤害……” 女研究员顿了顿,不忍地道:“他太疼了,大脑不敢让他醒过来。” 其他研究员光听着都想抽冷气,不约而同地露出皱眉掀唇的怪相,全场唯有本该与杨悦关系最密切的杨珊仍然面无表情,平静问道:“体表有没有出现开放式伤口?” “有,”还是那名女研究员接话,“我们在实验记录里标注过,到目前为止他的体表出现十二次开放式伤口,都是由骨骼撑开肌肉和皮肤组织引发的,因为是外伤,医疗舱很快就修复了。” 杨珊翻了翻实验记录,“还曾经出现过一次毛孔渗血?” “不仅是毛孔,鼻腔和耳道也有出血现象,我们怀疑是内脏损伤,做了两次透视,但是没有发现。” “再做一次。”杨珊把实验记录递回给她,不由分说地下命令,“基因分析的结果怎么样?” 女研究员连忙指挥同伴去搬仪器,回头一心二用地答道:“没有结果,不管我们怎么比对,已知的基因序列他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和普通人肯定又是有区别的,杨珊听懂了女研究员的意思,所以问题的关键在未知的基因序列里,在人类目前的科研技术水平之外。 杨珊一阵烦躁,有种明知钥匙在哪里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的挫败感,而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严格说来已经持续了十六年。 十六年前,她顺利地生育了杨悦这个融合杨论道样本基因的婴儿,她喜出望外,当天便瞒着丈夫将杨悦送进实验室。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有所收获,不料结果和今天一样,实验室对杨悦的基因分析一无所得,无论怎么查,杨悦的基因都在说他只是个毫无价值的普通人而已。 是的,哪怕杨悦过去和现在都是他们夫妻的独子,在他的母亲眼里他曾经毫无价值。 她因此放弃过,所以在杨悦八岁时把他从实验室里挪出来,扔给丈夫,任由他被丈夫关进地下室。她以为杨悦虽然融合了杨论道的样本基因却没能得到超越常人的力量,她以为他是个失败的实验品,只有不再出现在她眼前才能让她忘记自己的失败……没想到,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杨悦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杨珊放下实验记录,将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她看着研究员们推过来一台透视仪器,也不用将杨悦挪出医疗舱,直接连医疗舱一起放进仪器。 所有研究员挤在透视仪器的屏幕前睁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看,杨珊却没有过去,她慢慢走到透视仪器旁边,低头望进去。 她如愿看到了躺在透明医疗舱内的杨悦,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清楚,杨悦呼吸的热气不断喷洒在同一处,模糊了玻璃盖子,遮盖了他的脸。 杨珊想起她看过的那段录像,录像的画面也是这么模糊,隐约能看到杨悦和那个女孩子结伴逃出别墅,杨悦隔着距离向高壮的保镖遥遥一指,那保镖立即倒下。她事后为保镖做过检查,发现他的大脑出现絮化,俨然阿尔茨海默病的重症患者,可他年龄还不到三十岁,此前没有半分发病的征兆! 杨珊是从马洛手里得到的这段录像,幸好马洛是个忠心且细心的人,如果没有他,杨珊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差点错过什么。所以她绝不允许有人再伤害杨悦,这一次,她一定要从杨悦身上找到那把钥匙! “杨院长,”后方传来研究员们如履薄冰地报告,“还是没有发现。” 杨珊垂首离杨悦的医疗舱盖更近了一些,凝视他的眼神矛盾,既狂热又冷酷,这不是一个母亲看待孩子的眼神,而是一个科学家在追逐她的真理,是一个信徒在期待她的神! “继续,”她倏然回头,“给他打一针大剂量的生长抑素,下次再有出血现象当场开腹手术,同时进行肉眼观测和内脏取样。” “是!”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杨珊回首的瞬间,医疗舱的盖子底下,那块被杨悦呼出来的白色雾气遮挡的地方,他曾短暂地睁眼。 又毫不留恋地闭上。 ………… …… 午夜零点过后,实验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个值班人员,也是巧,今天晚上轮值的正是那位白天去找过杨珊的女研究员。 她照例观测各种仪器,记录下杨悦的各项身体指数,又检查了两个摄像头拍下来的画面,突然觉得有点饿,扔下实验记录暂时离开。 实验室隔壁就是休息室,女研究员到休息室里翻找食物,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一块面包,她不知怎么的饿得厉害,好像有一只手从嗓子眼儿里伸出来渴求食物,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饿过,简直一刻也等不得。 女研究员试图回忆自己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吃了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这么饿,但饥饿感腐蚀了她的神经,她想来想去没有头绪。 她忍无可忍,彷徨又踌躇,最后还是回到实验室来检查一番,没有发觉异样,退出实验室锁上门快速跑走了。 女研究员的脚步声消灭在走廊尽头,实验室内静悄悄的,各种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反而加剧了这种像要发什么大事的静谧,空气中像是有什么无形的绳索越来越紧绷,越来越紧张……直到“咔”一声响。 不是那条隐形的绳索终于崩断,而是杨悦掀开医疗舱,赤身裸体地坐了起来。 实验室内并没有第三个人,如果李慰在场肯定会惊讶万分,因为她记忆中的杨悦还是小毛头的样子,不过数天时间,他却由孩童摇身一变成了少年! 现在的杨悦看上去至少有十四岁,身高很可能已经追上了比平均身高较矮的李慰,他瘦得出奇,赤裸的身体上薄薄一层皮肤包裹着纤长的骨骼,肋条清晰可见,腹部更是凸凹不平地展现出内脏的形状。 这样的一具躯体自然没有美感可言,也不可能使他像正常的十四岁少年一般健康,杨悦扶着医疗舱喘气,好半天才慢慢地站直身,一条腿前一条腿后艰难地把自己拖出舱外。 他找到一排给研究员们更换的白大褂,随便取了一件最小号的套在外面,往口袋里掏了掏,发现一面镜子。 杨悦犹豫了下,把镜子拿出来对着自己照了照,比他想象得更糟,他现在就像一具披了人皮的骷髅。 杨悦不开心地扔了镜子,又到药品柜去翻找一通,搜出几支营养剂,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次性给自己注射进去。 快长胖吧,他默默地想,一定要尽快恢复三个月前让李慰“一见钟情”的可爱模样。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二十二章 我希望 三个月前 李慰被黑衣保镖甩手扔了出去,她在半空中失声尖叫,眼看着那扇闪光的门无情地“砰”一下关闭。 只剩她坠落进无边的黑暗里。 地下室的位置比她想象得更低,她感觉自己掉下了十层楼的高度,当然,这很可能是她的错觉,因为她毫发无伤地跌到了软绵绵的垫子上。 李慰打了个滚儿就翻身跃起,她脚上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脱掉了,很可能是在乔治床上的时候,之前过于紧张根本无暇留意这些,现在赤脚踏在地上,冰凉的脚底板被地面一层绒绒的长毛搔了搔,舒服得她登时打了个激灵。 李慰不确定自己踩到的是什么,连忙往后跳了半步,又回到接住她的垫子上。 她弯下腰摸索,发现这垫子足有三层,每层两米见方,一尺来厚,按上去不仅绵软还颇有弹性,难怪能安安稳稳地接住她。 沿着垫子的边缘碰到墙壁,李慰继续往墙上摸,本来是想借着墙壁指引前进的方向,却惊喜地摸到了电灯开关! 灯乍亮时她闭了闭眼,同时双手放在前方摆出防御的姿势,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 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便以为地下室里除了她没有别的活物,轻吁口气,放松紧绷的肩膀,慢慢睁开眼。 “喝!”一张几乎贴到她脸上的小脸把李慰大大地吓了一跳,心脏都差点从喉咙口蹿出来,她本能地抬腿就踹,踢到一半反应过来,收脚是来不及了,只好强行用腰力扭转身体。 “砰”,李慰旋转九十度后扑倒在地,上半身运气比较好摔进了垫子里,下半身则结结实实地磕到地板,痛得她龇牙裂嘴。 好在地板上还铺了层长毛地毯,就是她最开始踩到的东西,她灰头土脸地爬起身,活动了下腿脚,没发觉有什么大问题。 那张小脸就一直在旁边仰视她,随着她的每个动作转来转去,仿佛追随太阳的向日葵,李慰看他这样子什么气都消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她蹲下身平视他,“你也是被他们关进来的吗?” 光线从两人头顶撒下来,李慰近距离凝望这个突然出现的孩童,这才发现他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李慰自己也经常被人夸漂亮,但她自认远远及不上他。 这孩子有一张几无瑕疵的脸,皮肤晶莹、比例完美、五官精致,骤眼看去简直不能分辨他是活人或是高仿真的生化玩具。但仔细再看,他的眼睛又能证明他确实是活着的。那双纯然黑色的眼睛极其罕见,灯光照上去是鲜活的,像两颗隔水蕴养的黑色石子,水面似乎也有倒影和波光;但只要他换个角度,睫毛轻轻掩映,黑石子又变成了两汪不见天日的深潭。 李慰看得有些呆住了,由于混血的缘故联邦人少有黑眼珠,她自己的眼珠颜色也很深,光线合适看上去也像黑色,但绝没有真正的黑色这么撼动人心。她在他的瞳仁表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诧与赞叹。 “小朋友你很可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李慰也不介意说出来,“比姐姐十几年来见过的所有小朋友都可爱,如果联邦有什么最可爱小朋友的评选,你肯定能拿第一名!” 那孩子睁着黑色的眼睛看她,眼白的部分也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极浅极浅的蓝,看起来水光润泽,每一种波光变化都似千言万语。果然只有孩童或者狗狗才有这样的眼睛,不用做什么就能达到楚楚可怜的效果, 李慰被他看得受不了,忍不住抬手虚虚地挡了一挡,随后站起身。这孩子漂亮是漂亮,说话没反应的,她只好自己观察环境。 第一感觉是大,乔治家的地下室竟不是一般的大,粗略估计应该在两百到两百五十平米之间,李慰乡下老家的庭院都没有这么大! 这么大的空间并没有区隔成各个小空间,而是将就进行了开放式地装修,李慰的第二个感觉是怪异,因为地下室里应有尽有,卧室、书房、卫生间、厨房,甚至还有一个布置得既温馨又舒适的会客厅! 看着眼前半点也不输给五星级酒店的地下室,李慰先是惊讶,然后狐疑,最后愤怒!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在她认为,乔治特意把地下室装修成适宜居住,充分说明他是早有预谋,他干坏事绝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回过头,看到那孩子像小尾巴那样亦步亦趋地缀在她身后,忿忿地对他吐槽:“乔治真是个大混蛋,那个叫什么勃朗特的未来总统教出这样混蛋儿子,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孩子依然不说话,但他会根据她的声音作出反应,仰起小脸专注地看着她,他的短发有些长了,发梢还带着天然卷,在额头和颈后小波浪似的堆在一块儿。 李慰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对视了片刻,忽然想起来,如果这孩子也是被乔治抓来的,他不像她有自保的能力,他都遭遇过什么!? 念头稍微多转两圈,李慰脸都青了,恨不得冲出去再把乔治捶一顿!不,光捶一顿不够,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她非得、非得卸了他两条胳膊,让他再也拿不动比叉子更重的东西! 李慰有点惭愧,她隐隐觉得自己想出的刑罚还是太小儿科了,可她当惯了守法公民,就算从小看老爹的全息视频也是想和他多待会儿,学本事只是其次,更没有老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 或许因为老爹是杨论道教出来的,她只是自学成才吧……李慰悻悻地想。 她想到自己除了被关进地下室一点亏也没吃,还把乔治揍得很惨,对比这个可怜的孩子,心里又是同情又是幸存者的愧疚。她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将他柔软微卷的发梢撩开,免得它们遮住他漂亮的眼睛,柔声道:“对不起。” 那孩子眨了眨眼,脑袋歪向一侧,像是在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吗? 李慰当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她只是觉得应该有人对这孩子的苦难负起责任,哪怕他自己还感觉不到苦难。 她叹口气,又摸了摸他的头。 “你身上没伤吧?”李慰弯下腰用目光检查他露在外面的肌肤,“有哪里痛吗?痛的话一定告诉姐姐啊!” 那孩子摇了摇头,拉过李慰放在他头顶的手,翻转手掌,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他写的是通用字符,李慰努力辨认,发现是两个彼此没什么关联的字,放在一起也不能组成词,但这两个字的发音都和华语“姐姐”的发音雷同。 “不是这两个字,是这样。”李慰捉住他的小手,依样画葫芦地在他手背上写了华语的“姐姐”。 那孩子缩回手,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背,微微蹙眉似在思考。 “你不会说华语?”李慰转成通用语,“现在能听懂吗?我叫李慰,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孩子仍是闭着嘴不出声,但他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又拉过李慰的手在上面写字。 “‘杨……悦……’,”李慰辨识出来,“这是你的名字?很好听!哎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很配,都是单名,意思也都是心情。我的名字叫‘慰’是我老爹希望他不在我老妈身边时我能成为她的安慰,你的名字叫悦,应该是你父母希望你笑口常开,他们一定很爱你!” 她不知道杨悦不说话是生理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问题,但愿只是心理问题,所以努力想开导他。目前看来收效不怎么样,不管她说什么,杨悦只是抿了抿嘴唇,默默地看着她。 李慰被他看得很尴尬,杨悦的眼神和一般孩子天真的眼神又不一样,虽然他也会扮无辜,但她总觉得他什么都明白,他在不懂华语的前提下仍然能捕捉到“姐姐”这个词是她自称的主语,光凭这点就远超一般孩童。 李慰在地下室里四处勘察了一通,发现其中一间卧室的床上有睡过的痕迹,应该正是杨悦的房间,她于是占了隔壁的房间,打开衣柜找出卧具来整理。 她走到哪里杨悦就跟到哪里,李慰也不客气,让杨悦帮她按住被套的一个角,她抻平了另一个对角,然后把被芯往里面塞。 “也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她边抖被子边嘟囔,“反正也没事做,杨悦,我来教你华语吧,我原来想当个华语老师来着,文思学院把我从华文系调剂到政治系,就算能出去,也不知道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考教师资格……” 雪白的被子落下去,杨悦同样白生生的小脸露出来,他半趴在床畔仰起小脸看她,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李慰竟从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看出憧憬和信任。 “你想学吗?”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杨悦眨了眨眼睛,就在李慰自嘲果然是错觉时,他认真地、充满希望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李慰欣喜地道,“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姐姐’,要叫我‘老师’,你是我的第一个学生!说不定也是最后一个哈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你听不懂没关系,反正我以后都会教给你,不仅是华语,还有我老爹教我的东西,只要我会的都教你!” …… 我希望教给你,这个世界不只有乔治这样的混蛋,还有很多好人。 我希望教给你,这个世界不只是这个藏污纳垢的地下室,还有干净的天,和你一样干净的孩童的眼睛。 我想做个老师,因为从来没有人教我,从来没有人在我内心呐喊求救的时候出现。 而我希望你比我幸运。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二十三章 该怎么办 三个月后,死狱 “咝~咝~咝~咝~” 李慰在暴烈的强光中醒来,她大半意识还沉浸在与杨悦初遇的梦里,主管危机反应那小部分神经却大惊小怪地以为耳边出现了一条蛇,吓得她腾身坐起。 动作太猛,李慰一头栽下床,幸好她的运动神经将功折罪,腿勾住床尾,腰部疾挺,硬生生在脸着地前又翻了回去。 她倒在床上,惊魂未定,忽然又听到一声响亮的喝彩,不同于前面不明来由的“咝咝”声,这明显是人类的声音,而且是从床的正下方传来。 李慰趴在床边探头去看,隔着透明的玻璃地板,她看到下层三个房间中的三个人都以同样的姿势在仰头望她,分别是两男一女,在她正下方的是个年轻男孩儿,可能就比她大几岁,圆脸圆眼,翘起来的鼻尖颇有几分俏皮。 “可算醒了,”男孩儿的通用语带有南部口音,瓜啦啦的和他的人一样活泼,“马上就是清洁时间,快把你的重要物品都收起来!” “啊?”李慰懵头懵脑,“为什么?” “因为清洁机器人会把它们当成垃圾统统销毁!”那男孩儿恨铁不成钢地提高了嗓音,“你昨天没看到我们都穿一样吗?” 李慰还真没注意到。她不是注意力不集中,恰好相反,她是天生集中力最强的那种人,所以一次只能专注在一件事上。昨晚她光顾着和副监狱长周旋了,别的人和事仅在她脑中过一遍便被连三赶四地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定睛看了看那男孩儿,又看向下层的其他人,果然他们不分男女都装束雷同:穿着统一制式的长袍,打着赤脚。 “咝咝”声又传至李慰耳畔,她猛抬头左右张望,什么也没发现,那声音却仿佛无处不在。 “是清洁机器人的声音,”那男孩儿极有经验地为她解惑,“它们在通风管道里,最多一分半钟就能过来。” 一分半!?李慰不用他催促便跳下床,脱掉外套,她随身携带的枪和餐刀早被咨议局探员搜走,倒是从胖子那里搞来的大量现金还给她留着,单论这点,咨议局的黑皮狗们也不是没有可爱的地方。 她不敢把现金露在人前,直接把外套翻过来做成包裹,想了想,又把脖子上的“狗牌”也摘下来,拿到手上看了一会儿。 她狠下心,把“狗牌”也塞进包裹里,捧着包裹在玻璃盒子里团团乱转。 “这能收到哪儿?”她急得跳脚,“到处都是光溜溜的!” “别慌,”那男孩儿又给她出主意,“还有十七秒,你会看到清洁机器人从通风管道出来,他们的动作算不上快,你得等到最后一个机器人出来,通风管道即将关闭的刹那,把你的包裹一下子塞进去!” 他补充道:“塞的时候注意留点东西卡住通风管道,别让它关死了,也别让它关不了,那样中枢电脑会收到故障报警,维修机器人再报给副监狱长,我们所有人都要遭殃。” 那男孩儿语速超快,“噼噼啪啪”跟炒豆子一样连番炸响,李慰被他感染得更紧张了,咽了口口水,抱着包裹站在玻璃屋正中央等待。 “注意,要来了啊,”那男孩儿还嫌不够,居然在下层搞起了倒计时,“十、九、八、七……一!” 他直接从“七”跳到“一”,李慰刚吸一口气,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顾不得低头跟他理论,匆匆以右腿为轴原地转圈。 就在她转向玻璃屋的西北角时,那无处不在的“咝咝”声似乎更响了,李慰站住脚,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那方墙壁。 只见本来光滑平整的玻璃墙上缓缓凸出一块,恍若平静的水面浮起涟漪,须臾,一个半米高的蛋型机器人慢吞吞地钻出来,“叭嗒”一声落到地上。 李慰:“……” 第一个机器人前脚落地,第二个紧跟着钻出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连续六个机器人相继坠到了玻璃地板上,它们的身体上半截跟普通的机器人没什么两样,也是方头方脑,有两条短粗的方胳膊,但腰部以下的半截身体却不是腿,而是蛋壳,所以落地以后滴溜溜打转,边转边发出“咝咝”的像蛇类吐信的怪声。 李慰用眼角瞄了瞄,它们的蛋壳底下有个孔,玻璃板面的浮尘不断被吸进孔里,那“咝咝”声应该就是气流发出的声音。 她不敢分神,也不管已经落地的“踩蛋机器人”在她的玻璃屋里转来转去到了哪儿,眼睛只盯住正在冒头的那只。 “七!”楼下的男孩儿大声报数,“第七只就是最后一个!” “叭嗒”,第七只“踩蛋机器人”也被挤了出来,李慰却一动不动,那男孩儿急道:“愣着干什么,快塞啊!” 李慰没理他,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一起,不但耳朵过滤掉外界的声音,仿佛连视野都变窄了,眼睛只盯住玻璃墙上正在重新变得平坦的部分,细节无限放大,速度无限变慢。 就是现在! 那块凸起的部分跟机器人的大小、高度相若,李慰等到高度降低,低得不能再低,揪紧包裹一把塞进去,转瞬凸起的部分便恢复平坦,如果不是外套的衣角还在外面露着指头粗细的黑边,无论怎么看都不会看出这面玻璃墙上藏了个洞。 她刚塞完,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七只“踩蛋机器人”已经打扫完了玻璃屋,分出一只去清洁马桶,其余六只分散向她围过来。 “干嘛?”李慰惊问,“它们发现我不老实了?” 楼下那男孩儿被她逗乐了,笑道:“它们要替你洗澡,还要消毒,更换规定的衣物。习惯就好,以后每天都会有这么一遭,谁叫我们所有人都集中在一个空间,共用同一个空气过滤系统,所以绝不能出现传染性疾病。” “可是我不能洗澡!”李慰差点没尖叫出来,“所有人都能看到!” 然而拒绝无用,正如副监狱长对她说过那句话——“死狱没有隐私”,七个“踩蛋机器人”围住李慰,蛋壳下的孔洞中喷出七股不明成分的液体,李慰身上的衣物沾之即溶,她又惊又怒,抬腿就踹飞了离她最近的一只。 “不要冲动!”楼下的男孩儿慌忙阻止,“你想惊动狱警机器人吗?他们会把你电晕过去再像洗尸体一样刷洗,照样是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李慰抬起的脚停在了半空,她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都在颤抖,整张脸都被急剧地充血涨得通红,耳边嗡嗡作响。 那个被她踢飞的“踩蛋机器人”在远处滚了几圈,像个不倒翁一样翻起身,又“咝咝”地转了回来,李慰死死瞪着它,直到它回归队伍,抬起半身,也像其它“踩蛋机器人”那样从孔洞里喷出细细的液体。 李慰闭了闭眼,她挪到床后,把床垫拖下来踩在脚底,这样至少能保证下面的人不会看到她的裸体,至于远处的人……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蹲下身环抱住自己,那种液体似乎具有较强的腐蚀性,那些机器人都注意不直接喷到她的皮肤,待她外面的衣物融尽,它们也停止喷射,改为从孔洞里伸出各种不同的工具。 刷子、剪子、剃刀,李慰放弃反抗,任由它们剪碎她的贴身衣物,剃掉了她的头发、眉毛、汗毛……所有毛发,再用刷子在她的体表大力刷洗。 李慰全程把自己蜷缩成团,脸埋进膝盖里,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摧毁一切的冲动! 她这辈子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就算是乔治也没能把她逼到这样的地步,她恨不得打坏这七个“踩蛋机器人”,打破这玻璃笼子,哪怕立刻去死,也好过这般屈辱地活着。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死。 李慰胸中燃起雄雄怒火,对这座罔顾人性的监狱,对副监狱长,对死去的乔治,还有他那位高权重不懂做人留一线的父亲。 “我本来没想恨你,”她喃喃道,“你儿子囚禁我,我杀了他,你有权报复我有权逃跑,咱们谁也不欠谁……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还有杨悦,你是不是也经历着我经历的这些,你还这么小,你该怎么办?” ………… …… 首都星圈,中心特区,联邦科学院实验大楼 值班的女研究员偷溜出去吃了一顿夜宵,吃得心满意足,她哼着歌快快活活地回到实验室,先检查智能锁,电脑回应她没有其他人来过,她顿时松了口气。 女研究员迅速开锁进门,实验室内灯火通明,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站在药品柜前的少年。 “你怎么……”女研究员大惊失色,“来人……” 杨悦遥遥地伸指一点,女研究员的喉咙就像被人扼住了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恐惧地张开嘴巴,又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突然转身就跑。 杨悦任由她跑,继续不疾不徐地收集药物,他在医疗舱里能听到研究员们的日常对话,知道自己的“成长综合症”需要哪些药物。 他甚至找出一只精巧的恒温箱,把里头不知用途的药物全都清出来,再将他选中的药物一支支码进去,顶上填了几盒一次性注射器。 杨悦考虑了一会儿,又找出另一只恒温箱,这次专门用来装营养剂。 他小心谨慎地收拾好两只箱子,一只手拎一只,既不穿裤子也不穿鞋,就那么披着白大褂敞着怀,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他到门前停了停,低下头,那名女研究员握着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像要脱眶,看他的样子像是看到浴血而生的恶魔,然而她既不能发出声音,也不能再移动分毫。 杨悦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她,女研究员吓得呼吸都静止了,杨悦的动作却忽然一顿。 他蓦地抬头望向实验室内,东、东南、南、西、西北、北六个方向,他每看一眼那里的摄像头就爆出一溜火花,如果监控值班室内此刻有人关注,一定也会惊讶地发现一块块屏幕依次熄灭,整齐地像被吹熄的生日蜡烛。 而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一些东西彻底消失了,杨悦想,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他不会再给他母亲留下任何可供研究的影像资料。 他有点累,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呢,在找到李慰以前,他根本就不能真正地合上眼。 杨悦疲倦地垂低了长长的眼睫,指尖点在女研究员的太阳穴上。 他不愿和李慰以外的人说话,抿了抿嘴,只用思想强制地传达命令。 “我母亲那条咨议局的狗,就是送我来科学院的那个,你应该见过他的脸、他的车……把你有关他的记忆全部给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二十四条 养狗 首都星圈,中心特区,某高档住宅区 凌晨三点,马洛从悬浮车上下来,打发了送他回家的属下,阴着脸拖着脚步走回家。 他的心情比脸色更糟,因为今天又被华莱士刁难,忠于他的属下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变成孤家寡人。 他明白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前些日子的举动,总统和总统夫人的博弈里他选择了总统夫人,妄想凭借总统夫人的力量在咨议局与华莱士分庭抗礼,不料总统夫人对政治毫无兴趣,他枉做了小人。 他试过联系总统夫人,通讯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他不知道杨珊泡实验室时从来不带公民终端,以为自己已经被彻底放弃,心情低落得无以复加。 马洛思前想后,没找出自己做错的地方。他从勃朗特担任州长便开始关注他,费尽心思搭上杨珊这条线,发现他们夫妻为了杨悦貌合神离时简直喜出望外!他在咨议局蜇伏太久,那地方比军队更讲究出身,他没有华莱士的党派背景,无论如何不可能更进一步,所以他想要的不是对外的职务名头,而是对内的实权。只要杨悦的存在一天是秘密,他有七成的把握总统会容忍他,华莱士也拿他无可奈何……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总统夫人站在他这边,愿意为了他和总统对峙。 马洛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还是华族的谚语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管怎么样,事情他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他心不在焉地扫描了视网膜,门锁“嗒”一声打开,他瞄到客厅的灯亮着,心头一凛,即刻拔出等离子光束枪。 “莉莉,”他喊出早该离开的钟点工的名字,“是你吗?” 屋内静了片刻,就在马洛准备按响报警器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含含糊糊地回应:“先生,厨房的水管破了,我还没修好。” 马洛呼出口气,虽然没有收起等离子光束枪,却把枪口朝下,关上大门轻松地走进来。 “你还会修水管?”他开了个玩笑,“如果你愿意今晚留下来,提供点额外的服务,我不介意自己修好它。” 他走进客厅,莉莉果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围裙细细勾勒出她苗条的腰肢,头发蓬乱,面色苍白,厨房的方向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马洛把等离子光束枪插回腰后,伸手摘下宽沿的黑色毡呢帽,笑道:“怎么样?我还存了一瓶金酒,加上新鲜的天然柠檬汁,我们可以喝点‘螺丝锥子’,再一起找找乐子。” 他随手将礼帽挂好,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未褪,整个人却突然僵成了石柱。 杨悦从莉莉背后站出来,一根手指还点在她的太阳穴上,手指动了动,莉莉便如同提线木偶般呆呆地道:“好的先生,我们可以喝点‘螺丝锥子’,‘一半金酒加一半罗斯牌青柠檬汁,不加别的’。”(注) 马洛:“……” ………… …… “螺丝锥子”很快送上来,果然是“一半金酒加一半罗斯牌青柠檬汁,不加别的”,马洛低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不敢轻举妄动。 杨悦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白大褂已经换成了全套的西装,是马洛衣柜里最昂贵他自己也舍不得穿的天然丝质品,其实并不合身,但杨悦就有本事把它穿出慵懒随意的另类风采。 他瘦得像个骷髅,皮肤白得像个鬼,却奇异得并不丑陋,马洛心中七上八下,只敢在玻璃茶几的倒影里偷瞟他几眼。 这世上除了归祚明他们那群雇佣兵,恐怕只有马洛亲身体验过杨悦的真实本领,杨珊和联邦科学院的研究员们只听说没见过,见过的人要么疯,要么傻,要么像暗火帮的车队那般全军覆没死得不能再死。 马洛没把李慰当成和自己同类的目击者,李慰是杨悦一伙的,杨悦是怪物,是魔鬼,或者是上帝派来人间行走的小儿子,李慰就是他选定的先知。马洛想不通杨悦为什么来找他,为了报复?因为他拆散了杨悦和李慰,把他们一个送到实验室一个送进了监狱? 如果真是为了报复,那他也无计可施,马洛苦涩地想,杨悦连时间都能控制,除非他能一击必杀,否则任何反抗的结果都只会是自取其辱。 想通了这点,马洛反而放开心胸,他端起面前的“螺丝锥子”一饮而尽。 杨悦一直在观察他,这时打了个响指,莉莉呆滞地问:“你为什么能认出我?” 她已经百分百沦为杨悦的牵线木偶,口中的“我”指代的是杨悦,马洛玩弄着酒杯,木然道:“除非经过整容,一个人的面部特征是不会变的,计算机人脸识别系统采用的是同样的原理,咨议局出身的探员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杨悦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他长期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下室,知识可以通过书籍和网络补充,一些常识却只有在用到的时候才知道不足。 他又勾了勾手指,莉莉道:“证明你很聪明,至少超越普通人的智力水平。” “也不见得,”马洛诚恳地道:“咨议局的活计不需要多少智商,只要你豁得出去,良心啊良知什么的统统丢进垃圾桶,打心眼儿里相信我是为了联邦,那就杀人放火都能做得心安理得。” 莉莉:“你还很有幽默感。” 马洛:“呵呵。” 莉莉:“你猜到我来找你做什么?” 马洛:“不,少爷,王子殿下,我一点也猜不到。” “听着,”杨悦有些不耐烦,他不习惯马洛这种老油条的装腔作势,他是李慰教出来的,更喜欢打直球,“我不管你是真没猜到还是在说谎,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需要你帮我找到李慰,把我送到她身边,如果她在监狱里,你还要帮我把她毫发无伤地救出来。’” 马洛差点没窒息,他控制住自己不要当场跳起来,忍气吞声地问:“我有没有拒绝的权利?” “没有,”莉莉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我可以把你变得像她一样,我没有选择那样做,因为我需要你做得更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 他还知道“主观能动性”,马洛又好气又好笑,做人最怕的不是你的敌人是上帝,而是能够为所欲为的上帝他妈的还是个熊孩子!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逃脱这一劫的办法,最后心灰意冷地道:“为什么是我?” 杨悦想了想,又打了个响指,莉莉瞬间倒地昏睡过去。 他抬眼注视马洛,两人四目交投,他破天荒地对李慰以外的第二个人开口:“因为所有人里只有你成功地抓到了我们,就算你是条狗,也是条值得养护的好狗。” 马洛握着酒杯的手指一下子收紧,他不承认熊孩子带侮辱性质的话竟然打动了他,可是这些日子遭遇的窘迫在他眼前一掠而过,华莱士、总统夫人、他的属下们……每张脸看似不同却又相同,他们都巴不得他不存在,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人都能消除隔阂重新伪装成相安无事。 没有人需要他,只有眼前这个熊孩子,这个近乎无所不能的上帝。 “呵呵,”马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失声笑出来,他扔掉酒杯,抬手摸了摸脑后那块金属头骨,那是他为咨议局出生入死的象征,他早该得到什么,他曾经以为自己总有一天能走到这条路的终点。 而他现在决定选择另一条路。 “那好吧,亲爱的王子殿下,”他油腔滑调地拖长了尾音,“让我来‘发挥主观能动性’,想想我们该从哪里开始。”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养一群狗 首都星圈,大卫区,“微暗的火”俱乐部 不过数天时间,随着暗火帮垮台,大卫区的地下组织进行了一次快速地重新洗牌,“微暗的火”俱乐部作为战利品被名不见经传的新帮派占据。 对于大卫区原住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脱衣舞俱乐部甚至没有歇业整顿,当日就开门营业,歌照唱舞照跳。 背景音乐仍然是热热闹闹的弗拉明戈,环形舞台上舞娘们神采飞扬,一个个踩着鼓点摇曳生姿地走出来,举手投足都能引发底下观众大声喝彩。 与前方的歌舞升平不同,后面灯光不及的部分仍然存在一块禁区,如果李慰和杨悦在可能会认出来,正是他们偷袭那位中年胖子的作案现场。 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从舞台前款款走过,他穿着一件白衬衣,束在黑色的长裤里,领口和袖口都扣得严严实实,及肩长发也扎了起来,脸上还戴了一副普普通通的眼镜。他长得不能算英俊,但斯文秀雅,通身都带着与脱衣舞俱乐部格格不入的书卷气,看起来就像个走错地方的大学教授或者外科医生。 他目不斜视地由舞台侧旁经过,台上的脱衣舞娘们却同时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朝他大抛媚眼,其中一位舞娘踩着十厘米高跟扭着圆臀晃到台沿,浑身细碎的金银亮片在灯光底下活似美女蛇的蛇鳞,她果真像条蛇那样丘陵起伏地趴下身去,伸出细长的红舌舔向他的脸。 那名年轻男子微微蹙眉,他尚未动作,舞台周围却有客人兴奋地抓住了那名舞娘,一边使劲把她往台下拖,一边猴急地摸索她赤裸的大腿和露出大半的胸房。 舞娘惊声尖叫,其余客人也如闻到腥味的食人鱼那样聚拢过来,舞娘很快被七手八脚地拽下了舞台,金银亮片四处飞溅,她雪白的胴体在灯光下抹了一层暧昧的蜜色,一条软绵绵的胳膊求救般高高抬起,在人群缝隙若隐若现。 年轻男子早就被人群挤到外围,他目视前方,缓缓抬手抹了下脸颊,正是那脱衣舞娘舌尖舔到的地方。 他抬起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开。 黑暗与光明的分界处站了另一个人,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块头,剃着锃亮的光头,外套被手臂肌肉撑得鼓鼓囊囊,他脸色平和,远处无意间望到他的人却都急急忙忙移开眼光,生怕被他误会是存心挑衅。 年轻男子走到光头佬面前,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年轻男子低语道:“进去再说。” 光头佬点了点头,横过身像块巨大的拦路石那样挡在前面,年轻男子绕到他背后,无人注目地消失在黑暗中。 ………… …… 两人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里面分堆打牌的雇佣兵们齐刷刷扔牌掏枪,归祚明在枪口对准自己之前开口:“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众人早就认出了他,掏枪也不过是个内部玩笑,当下纷纷收枪的收抢,捡牌的捡牌,动作利落熟练,竟没有人对他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 归祚明背靠着墙皱眉沉思,光头佬看了看同伴,转回头沉声问他:“出什么事了?” “外面有个女人舔我的脸,”归祚明没好气地道,“要么她以为我们占了暗火帮的地盘就是她的新老板;要么,有人知道我的脸有问题,故意指使她来试探。” 雇佣兵们手里忙着收拾,耳朵却都竖起来偷听他们的对话,这时接二连三地吹起口哨,一个小矮子傻呵呵地乐道:“头儿你就是太悲观,她也有可能真心看上你长得好看。” 归祚明离他不远,随手就在他脑袋顶上拍了一下,斥道:“伤刚好就忘了教训,你吃漂亮女孩儿的亏还没吃够?” 小矮子被他拍得缩了缩,咂舌道:“李铭那小子居然能生出李慰那样的闺女,不服不行,你说上哪儿说理去?” “李慰”这个名字让归祚明的脸色霎时阴了下来,光头佬又问道:“施将军还没有消息?” 归祚明摇摇头,“我发送的通讯请求还是没有回应,今天冒险去找一位他以前告诉我的联络人,说是军部换防,施将军在‘叹燕基地’经营的时间太久了,要把他换到另外一处,具体他的新驻地在哪儿是军事机密,未经施将军许可不能外泄。” “不是专门为你预留的联络人吗?为什么连你也不能说?”光头佬不解。 “说了又怎样?”归祚明摘下眼镜,习惯性地按揉他受过伤的左眼,“难道施将军还能丢下驻地跑回来?或者隔着银河为李慰主持公道?” 他用单手捂住自己酸疼的眼眶,心中危机感越演越烈,不仅为李慰,也为他们这群人。 他们这群人是杨论道在联邦留下的最后的痕迹,不同于联邦政府忌惮、仇视杨论道,军方对杨论道的感情较为友善,所有联邦军人都能算作杨论道的学生,所以军方的高层普遍尊敬他,同时也愿意爱屋及乌地关照他们这群人。而正是因为有了军方的关照,他们才能在首都星圈安稳地待到现在。 首都星圈出现大卫区这样的垃圾场是合情合理的,就像光明背后必然有黑暗那样,联邦政府默许了它的存在。他们这群人凭借武力在垃圾场称霸,为大卫区制定规则,联邦政府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政府有一万种理由趁机将他们斩草除根,却一直按兵不动,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军方的斡旋,是军方把他们放在了首都星圈这个联邦的核心地带,既方便保护,也能约束他们不要闹出不可收拾的大事。 施将军就是军方“亲杨派”的代表,为了照顾他们,他曾经长时间留在首都,即使后来被派去与帝国接壤的“叹燕基地”,临行前还专程找他们打过招呼,远距离通讯也始终保持畅通,像今天这样不告而别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今,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归祚明敏锐地察觉到其间暗藏的猫腻,那绝对不仅是一句“军事机密”那么简单。 是军方的态度改变了吗?他直接朝最坏的方向设想,或者政府耐心耗尽,军方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他们这群小人物和政府翻脸?他知道联邦科学院一直在继续杨论道当初留下来的研究工作,是科学院终于有所发现,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平衡? 归祚明并不知道自己胡乱开的脑洞竟然意外撞上了真相,他没有就那些形而上的东西思考太久,他们这群人就算要倒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此刻的燃眉之急是李慰。咨议局就像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人落进去连皮带骨被吃得干干净净,他想救人也无处着手,总不可能随便找个老兵俱乐部就闯进去大叫大嚷:“我是杨论道的徒弟,你们都跟我一起去攻打咨议局,一定要救出他的徒孙!” 到底要怎么才能打听到与李慰有关的消息?归祚明受过伤的眼眶牵连到太阳穴,头痛无比地想,或许只能向上帝祈求奇迹,或者策反一个咨议局的内奸——前者搞不好还更实际。 “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房间内所有的雇佣兵同时停止了动作,须臾,所有人同时拔出武器。 光头佬扯掉了裹在肩上的外套,露出右臂的等离子光束炮筒,他向归祚明打个手势,自己悄没声息地退到门后。 归祚明戴上眼镜,用意志力强行抑止头痛,他单手抓住门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紧枪柄,食指、中指、无名指依次数过,猛地一下拉开房门。 “唰!”房间内所有枪支整齐地对准了门外的人,竟然只发出一下声音。 归祚明却脸露愕然,“是你?” 门外站着的正是不久前调戏过他的那位既有风情也有胆量的脱衣舞娘,她本就衣不蔽体的装束现在变得愈加裸露,一对饱满的胸房只有前方两点还残余了些许碎布遮挡,下面两条雪白的大腿更是光溜溜地从脚趾露到腿根。 归祚明自律地将目光定在她的锁骨,他身后的崽子们可没那么暴殄天物,登时口哨声又是此起彼伏。 “不是她,”脱衣舞娘身后传出另一个声音,“是我。” 一个身穿黑色西服头戴礼帽的男人走上来,脱衣舞娘冲他抛了个媚眼,男人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现金塞进她胸房中间那条几不可见的细缝,归祚明身后的崽子们咽了口口水,又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口哨声,几乎要盖过外间弗拉明戈的欢腾。 “闭嘴!”归祚明深觉丢脸,脱衣舞娘倒是半点不介意,她大方地送了在场所有男人一人一个飞吻,随后用手捂住前胸,袅袅婷婷地径直离开了。 “不用担心,”戴礼帽的男人像是看出了归祚明的隐忧,“她是我的线人,我可以保证她不会对我以外的其他人泄露你们的行踪。” “所以是你指使她来试探我,”归祚明冷冷地道,“艾克斯先生,巧了,我也正要找你,别以为你换了一张脸我就认不出你。” 戴礼帽的男人像是有些惊讶地笑了,“不,我从来不敢小觑杨论道先生亲手调教出来的‘为龙小队’。我用这样不光明的手段未经许可擅自打扰你们,实在是时间紧迫,因为我的主人,他急切地需求你们的帮助。” “主人?”归祚明一阵恶寒,正想下令将这个化名为“艾克斯”的前客户拿下,逼问他和咨议局有什么关系,李慰到底被他送去了哪里…… 他握枪的手在身后竖起了食指,只等指尖向下便展开行动,戴礼帽的男人身后却又转出了另一个人。 那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瘦得像个骷髅,白得像个鬼。 “我是杨悦,”少年开门见山地道,“我需要你们和我一起去救李慰。” 归祚明的食指一下子捏回了掌心。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越狱》正文 第二十六章 代价 杨悦背后还跟了个人,是雇佣兵们放在暗处的岗哨,绰号“秃鹰”,正是那位被杨悦一个指头戳下半空的鸟人。 秃鹰双足接地时没有背着翅膀,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瘦长中年人,面色木然,眼目微瞌,犹如遥控机器人般追随杨悦亦步亦趋。 归祚明看得暗暗心惊,他的义眼里还装置了计算机人脸识别系统,一眼就认出大杨悦正是小杨悦,对杨悦能变身也不觉得多么难以接受。雇佣兵们算是直接和杨悦交过手,也见识了杨悦一个人团灭暗火帮车队的手段,最可怕的是他们根本看不懂杨悦做了什么,那本就不该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 归祚明堵在门口与杨悦对峙,没有让路的意思,杨悦也不生气,他对这群和李慰关系匪浅的雇佣兵比较有耐心。他打了响指,秃鹰僵硬地开口道:“你应该感谢我,我救过你们的命。” 归祚明来回看了看杨悦和秃鹰,以他的聪明,自然能分辨出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心中的警戒不降反升。 戴黑色礼帽的男人适时走上来,补充道:“我可以作证,我的主人说的是实话,我曾经设计要将你们与李小姐一同灭口,再伪装成一起不幸的车祸……是主人阻止了我。” 归祚明听他一口一个“主人”就浑身冒鸡皮疙瘩,正好他不敢怼杨悦,冷眼转向前客户,不客气地道:“你有什么资格为他作证?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叫我马洛,”男人摘下他的宽沿毡呢礼帽,露出后脑勺的金属头骨,装腔作势地行了个礼,“我以前的身份是咨议局的外勤组长,现在嘛,应该是我主人的狗。” 归祚明:“……” 秃鹰:“……” 雇佣兵们在后方窃窃私语。 “他说的‘主人’和‘狗’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虽然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也理解出了一层和你差不多的意思。” “杨悦不是个孩子吗?怎么能和他建立那种关系?” “嘘,你不要乱讲话,这个杨悦明显不是那个小孩子杨悦,而且那种关系又是哪种关系?” …… 众人的揶揄杨悦听得似懂非懂,他既累且困,耐性再好也有限,手指动了动,秃鹰又道:“我想救李慰,我知道你们也一直在想办法救她,所以我原谅你们对我和她的暗算。我给你们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不然,我救得了你们的命,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杨悦随手往归祚明身后一指,后者急回头,却看到门后的光头佬抬高了等离子光束炮筒,炮口掉转方向,对准他的雇佣兵同伴! “住手!”归祚明目龇欲裂,一群人挤在一个逼仄的房间里,不管他的目标是谁,这一炮下去必然是连窝端,没有一个逃得了! “我没办法!”光头佬青筋毕露地嘶吼,“它不受我控制!” 归祚明没有监听过暗火帮车队的通讯频道,否则他对这句话一定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但他见过暗火帮车队前仆后继、舍生忘死地撞向空气墙的“英姿”,瞬间领悟到两者的相同之处。 “我道歉!”归祚明大声对杨悦道,退后几步向他敞开了房门,“两位请进,我们很荣幸能得到这次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能救回李慰,不管什么事我们都愿意去做!” 杨悦睨向他,归祚明连忙摆出他此生最诚恳的表情,心中祈求他的生化面具能够准确地传达出来。 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背景音是光头佬奋力抢夺右臂控制权的咆哮声,等离子光束炮已经充能完毕,红灯闪烁,显示它进入随时可能发射的待命状态。 杨悦慢慢地抬起手。 归祚明心脏都像是停跳了一拍。 杨悦“啪”一声又打了个响指,秃鹰直愣愣地瞪视前方,蓦地眨了眨眼,疑惑道:“我怎么在这里?头儿你脸色好难看,头又痛了?” 等离子光束炮的红灯熄灭,光头佬汗流浃背地冲过来,归祚明及时伸手拦住了他。 “两位请进,”归祚明毕恭毕敬地重复道,“我们说话算话,只要能救回李慰,不管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他把杨悦和马洛迎进门,杨悦立即占了最大也是唯一的沙发,一个人横卧在上面闭目养神,其他雇佣兵们和马洛只得席地而坐,围成圈子开会。 马洛以杨悦代理的身份俨然成为会议的主导。 “我认为华莱士把李慰送进了死狱,”马洛侃侃而谈,“我有百分九十的把握,因为那是咨议局的老传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人,想要让他从世上彻底消失的人,单纯只是看不顺眼的人……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扔到死狱里。” “也是你的亲身体会?”归祚明难掩嘲讽地问。 马洛宽容地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往死狱送过人,那不是我的做事风格。我宁愿杀了他,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归祚明沉默了,是轰轰烈烈地死去或是余生都沦陷在暗无天日的囚牢里,他能确定他和他的兄弟们都宁愿选择第一种结局,但他不能为其他人的想法作保。人和人是不同的,总有人觉得活着比自由和尊严都重要。对于这种人,马洛必定是他们眼中恐怖的屠夫,可对于归祚明和他的兄弟们,他反而觉得马洛的做事风格更合胃口,与印象中阴毒小意的咨议局黑皮狗截然不同。 “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光头佬插口道,“就是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出错,我们不能出错。” “说得对,”马洛意外地赞同了他,“所以我特意回局里打听了一下,找出几个华莱士新近提拔的心腹,如果华莱士想要把李慰送进死狱,他们肯定是经手人。” 归祚明问:“确定了吗?” 马洛笑道:“不急,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只要我的主人出手,随时都能从他们嘴里掏出实话。” 他故意把“主人”两个字咬成重音,雇佣兵们听得抖了一抖,不约而同地望向沙发上的杨悦,只见他脊背躬起来,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发靠背和坐垫的夹缝里,头颈和肩胛单薄如纸,看着颇有点可怜。 还是个孩子啊,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怪怪的,哪怕明知杨悦是无所不能超越人类的存在,但每当正视他,还是免不了心生恻然。 “咳,”马洛清了清喉咙,“抓紧时间,别的事可以晚点去做,现在我们要初步拟定一个突破死狱将李慰救回来的计划。” “看起来你已经有想法了,”归祚明侧眸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吧,我们听你的。” 马洛绽出一个矜持的微笑,他很想在这时候来杯酒,最好是“螺丝锥子”,然而余光在屋内扫了好几圈,连杯啤酒都看不到。 他遗憾地叹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我听说死狱的监狱长并不在星球上,每逢联邦政府换届选举,他为了能保留监狱长的职位也会外出一段时间,亲自打点新上任的各级主管。所以,虽然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但他应该就在首都星圈,或是从首都星圈返回死狱的路上。” “如果我们能中途把他拦下来,”马洛竖起食指摇了摇,“这是最好的以小博大,以最小的代价将李慰救出死狱的办法。” 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尤其“以最小的代价”这句话显示出马洛没有把他们当炮灰的意思,打消了归祚明最后的怀疑。雇佣兵们围住马洛连连追问,房间内回荡着激烈的讨论声。 没有人再多关注看似睡熟的杨悦,没有人知道,他趴在沙发上,困倦欲死却始终未能真正的成眠。 “以小博大?”杨悦冷漠地想,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李慰此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尽折磨,那座监狱,那颗星球,他一定会让它付出足够的代价! ………… …… 与此同时,死狱 李慰逐渐习惯了被“踩蛋机器人”刷洗身体,但屈辱的感觉并没有因此稍减,她蹲在床垫上,为了分心,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楼下的男孩儿闲聊。 她已经知道男孩儿的名字叫彼得,与著名的童话人物彼得潘同名。 李慰问他:“你犯了什么罪?” “我也想知道。”彼得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后来他们告诉我,不知道才是对的,要是知道就不会进来死狱了。” 李慰奇道:“这里的人都跟你一样?” 彼得不置可否地哼了哼,“没有一个经过正常审判的囚犯会被关到这里,人权组织盯着呢,他们只要找到一具有名有姓登记在案的尸体,就能以家属的名义提起诉讼,让联邦政府下不来台。所以,我们只能是来历不明的无名氏。” “全部都是?”李慰发出一下惊讶地抽气声,“总共有多少人?” “听说这颗星球转为监狱不到三十年,联邦政府最近一次公布的数据是五十万犯人,有近万犯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不是犯人,李慰但觉遍体生寒,在她的认知里,或者说在绝大多数联邦公民的认知里,没有经过审判的人都是无辜的。所以,死狱是囚禁了五十万无辜的联邦公民,还有近万无辜的联邦公民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她颤栗不止,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联邦为什么会是这样?” “没什么稀奇,”彼得倒反过来安抚她,“光明的背后总有阴影,人嘛,做坏事不需要理由,你不会真的相信自由啊,公正啊,那些政府的狗屁宣传口号吧。” 李慰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以前是相信的,后来不信了……” “不,”她思索良久,忽然道:“我现在又想要相信了。我父亲是个战斗英雄,他为了联邦付出生命,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决定联邦到底是什么样子。” 彼得嗤笑:“看不出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李慰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并不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在被乔治欺辱的时候,在逃亡的路上,在每次看到道貌岸然的总统以联邦代言人的身份出来演讲时,她胸中的愤懑就盖过了曾经的信仰。 直到现在,当她真正从光明来到阴影之下,当她直面联邦或许最不堪的秘密,当她面临非此即彼的最终选择——她反而排除干扰,寻回了最初的自己。 所以,她仍然坚定地把心里想到的东西说出来:“是啊,或许我是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可是,我父亲说过,如果这个世界上都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有傻乎乎的理想主义者存在,还有谁会来保卫联邦?” “如果没有人相信自由与公正,那么,它们总有一天就会真的消失。” “有人告诉我,‘联邦有时候是个自由和公正的国家,有时候不是,取决于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我想,我终于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并且愿意为之付出最大的代价。”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