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琅》 《罗浮琅》正文 第一章 碧城十二曲阑干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一夜骤雨来急,嘈嘈雨声始至明方歇,拂晓清晨,玲珑楼阁笼在朝烟之中,琉瓦飞檐,画壁雕窗,华贵庄 严宛若行宫御苑,翠色远山为屏,入目迆逦如画。 满园翠叶残花的尽头,一个明净微笑的少女缓步而来,双手捧着的长形玉盘上横着几支各色莲花,一步一动间,不急不缓,稳重持成,仿若书香之家的深闺秀女。 御园中负责洒扫领事太监上前笑着招呼,指着玉盘道:“闻悦姑娘,又给姐折花儿去了,也难为姑娘,为着姐的喜好,竟比我们这些洒扫之役还要来的早些。” 闻悦执盘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老远便听见公公的声音,孩子们不懂事,合该公公多费些心才是。” 御苑皇宫之中也有冷清无人之所,长宁公主携女所住的晓风楼就是如此。公主喜静,身边的人都是当年风渊国师留下的旧人,而闻悦是在八岁幼龄之时,从瑜王府选入宫中陪伴长宁公主的女儿栖鸾姐,这从无外人涉足的晓风楼,才多了一个闻悦。 风栖鸾醒来已久,着一件白底单衣坐在窗前,一个宫人捧着一件宝蓝锦装垂首立在一旁,满院安静无声。闻悦走到檀木案旁,青花大瓷瓶中早已有人注上了新鲜的泉水,她将折下的莲花养在了瓶中。窗边的女童回首,灵动的双目中似有满意之色,那捧衣的宫人见状,上前俯首,把头垂的更低了。 风栖鸾淡看了一眼,开口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尚显稚嫩的声音里生带着一股威严的风仪,“闻悦。” 闻悦会意一笑,转身入内室,另取出一件宫锦红装来,在镜前替风栖鸾穿戴妥帖。肌肤明丽,瞳如琉璃,一身红装华贵端 庄,发上以红绫系在两鬟之上,垂在肩后。闻悦在心底发出了一声赞叹,姐跟公主真像,论容貌,姐与其生父风渊国师相似颇多,可若论气度,行事的手段则必是承其母长宁公主无疑了。 想到此处,闻悦又不免叹息,姐除却母亲之外还能像谁呢?风渊国师,来的不着痕迹,走的也是无影无踪,侯门贵女,长至六岁已渐知人事,但风栖鸾连父亲是何模样都不知道。好在她还有母亲,靖朝的开国第一位长公主,她的前半生足矣成就这四海九州最耀眼的传奇。 长宁郡主沈宁芊,原为瑜王幼 女,靖宇帝堂妹,性聪敏,多智计,以六岁稚龄自请为太子幕僚,后靖宇帝沈晔宇威加四国,珣,越,梁皆俯首称臣,开新朝改国号为靖,尊号靖宇,郡主功不可没。奈何靖宇帝戎马半生,未至不惑已然英年早逝,唯留一两岁幼子沈昱宸继位,晋封长宁公主为监国公主,与其兄祈王沈君翌共辅新帝,改元祈佑。 祈佑三年,长宁公主嫁国师风渊为妻,彼时公主二十三岁,早已过了寻常人家女儿嫁人的年龄,祈佑四年五月,公主诞下一女,取名风栖鸾,同年初秋,国师一朝云游,至今未归。 风栖鸾从未怨恨过父亲的一朝不见,她认为能拥有母亲那样女子的男人必定是这底下最为逸群非凡的男子,他的不见自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她只需陪着母亲,等待他归来,也许就在明,也许是一辈子。 红衣宫装的女孩儿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丝不苟,气度成,并无不妥之处,适才转身,严声道:“我在母亲那里用早膳,你们不必跟来。” 翡翠含窗影,琅玕振晓风。 清声来枕上,秀色入帘中。 母亲的居所,名为晓风楼,这还是当年父亲留下的,楼外植着两行翠竹,掩映下的石板道,更显得清幽宁静。走进去却不见半个人影,奇怪,这个时辰母亲应该在房中。 风栖鸾眼睛四处扫过,妆台上,两只木匣里明珠璎珞、簪钗金玉满目琳琅,一块丝帕斜起一角放在妆台之上,母亲规矩严苛,槿姑姑早该收拾完毕,怎会还留下这么一块丝帕,拿起了那块素帕,她一怔,心底涌起一股浓重的悲凉,素帕上有一块颜色略深的水迹,这当然不是水。世人眼中的长宁公主永远是那么的尊贵庄 严,就连眼角的笑也是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压,朝堂之上立于帝王身侧,万人之上,风仪无双。只是这样的母亲,每日清晨睁眼,望着一林的翠影竹声,也是会难过伤心的。 风栖鸾将素帕放回原处,闭上眼将那一点难过压回心底,今日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长宁公主的妆台上常年放着一个带锁的雕花木匣,十七朵樱花姿态各异,栩栩如生,这是公主最为珍爱之物,她最信任的宫人木槿姑姑也不曾触碰过,每日公主亲自擦拭,从不假手他人。 风栖鸾白嫩的手此刻就放在了这只匣子上,在她的记忆里,这只匣子从没被打开过,每当母亲拿着它的时候,就无法隐藏心中的过往伤痛。而这匣子今日竟然没了锁,她只需轻轻一抬手,就可知晓惹得母亲伤心的究竟是何物。 风栖鸾缓缓开了盒盖,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五只银环,古朴凝重,光泽冰冷,望之寒意陡生,无数繁复奇异的花纹镂刻其上,不尽相同。风栖鸾将这五只银环捧在了手心,眼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兴奋,不由自主地将右手送入了五只银环里,上下晃动,银环撞击而发声,清脆悦耳、空灵悠远。风栖鸾抚着右腕上的银环,嘴角忍不住扬起,只需一眼,已然认定。 “鸾儿。”一道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门边,脸色苍白,眼角微润,长发如缎齐整的披在身后,白玉簪环为饰,坠下数条细长流苏,一身轻软的浅黄罗衣,裙摆处的白牡丹姿态丰盈,颜色淡雅,清姿傲骨之态,与生而俱。 铜镜前的女孩听见这道声音,转身欣然道:“母亲!” 腕上的银环随着她身体的摆动撞击出声,听到这熟悉的声响,长宁公主不禁身体一僵变了脸色,她唯一的女儿,红衣银环,笑靥明亮,恍惚又见当年那个倾世无双的女子,轻狂放纵间的绝代风华。 风栖鸾望着母亲的神色,微有踌躇,却依然举起右手,语气坚定,“母亲,我要。” 沈宁芊走近,俯身将女儿抱住,“鸾儿可知妄动母亲的匣子,母亲可是会生气的。” 风栖鸾眼中分明不忍,却依旧坚定,“母亲,鸾儿想要。” 她心中清楚,这对母亲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要求,母亲将它锁在匣子,放在心底,从不肯打开看一眼,若应了她的要求,日后必定日日得见,常闻其音。为人子女者,当以孝为先,今日之事本该她就此跪地请罪,发誓永不碰此物方才全了这孝名。但她绝不会如此,她是沈宁芊的女儿,骨子里也承了母亲一身永不言悔的骨血,莫道往事伤人,只缘一见倾心。 沈宁芊心中百感交集,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女儿的脾性,指尖摩挲着她手上的银环,轻声道:“鸾儿可知这银环的来历。” 风栖鸾心中一动,母亲已经答应了,“女儿不知,请母亲指点。” “它叫素玥银环,是两百多年前下第一能工巧匠莫先生为发妻秋素玥打造的防身之物,而今是下排名第二的神兵利器。” 曾有过一个女子,红衣轻扬,长发无缚,肆意无忌的谈笑,蔑视众生的狂妄,印在脑海,藏在心间,时隔二十年,又何曾忘却那举世无双的云霓红妆。又一个七岁的孩子,白衣染血,闭目长眠,一生的愧疚,一辈子的怜惜,只为他一人。 “二十年前,落樱阁玉蟾仙子夭夭医术卓绝,容色倾城,腕上五只银环更是奇逢敌手,夭夭行事只凭自身喜好,一生快意潇洒,任性妄为,双十年华却不知何故猝死阁中,夭夭亡故后,前任阁主江允墨下令落樱阁玉蟾仙子一职永世悬空,以此吊念。”沈宁芊转过女儿的身体,双眸与她对视,神色严谨肃然:“这素玥银环上记载了夭夭一生所学,如若现世,必会引来世人拼死争夺,鸾儿,玉蟾仙子的传人,你可有把握将这银环护住?” 风栖鸾望着母亲,将那一番话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忽而褪下了手上的银环,整齐的摆在了锦盒中,双膝跪地,尚显童稚的女声为自己立下一生的誓言,“苍为证,风栖鸾于祈佑十年六月十八日拜玉蟾仙子夭夭为师,弟子年幼,蒙师父不弃,以银环相托,今后定当勤学苦修,不敢懈怠,誓不辱恩师威名。”言罢,红衣女童朝着盒中银环重重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时,她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侯门贵女,取出银环套在手上,已不再是喜欢,更是责任,守护它,也守住那个女子的传奇。 心中最后一点期望也随之寂灭,她的女儿,从来都是如此,“鸾儿,母亲只望你安稳度日,一世无忧。” 红衣女童忍不住高声辩驳道:“母亲怎会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前朝至今,我大靖朝出了多少流芳万世的奇女子,开国清漪皇后以谨言慎行伴君侧,华阳公主以医术卓绝得民心,母亲以权谋智计倾朝野,我的师父玉蟾仙子更是一身绝技傲视群英,名动下,二十年虽死犹存,莫非作为你们的后人,风栖鸾是要在这朱阁高墙内凭着母亲的庇护安然余生么?” 沈宁芊望着女儿不堪依附他人,甚至是羞怒耻辱而晕红气急的脸,不禁释然,不错,他们的女儿,如何能在外人的庇护下庸碌一生?“那么,就记住你今日许下的诺言。”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章 一天明月白如霜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一袭红衣停驻在嘉宁殿前的石阶上,红日出霄,旭日之光倾泻于宫室之顶,鎏金铜瓦,朱柱盘龙, 庄 严大气,望而心生敬畏。 风栖鸾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书房外,眼中露出几丝诡异的神色,心翼翼不让手上的银环发出声响,轻手轻脚一步步靠近门口,才至半中央,一道凌厉的疾风迎面而来,刮的脸生疼,眼前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灰色的影子,红衣女孩忍不住双手捂脸大叫:“南叔叔是我。” 压迫顷刻消失,风栖鸾微微张开指缝,一片灰色布衣立在身前,抬头向上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女孩放下手,勉强一个笑容,正欲解释,房中已传来一个清朗明晰的声音:“南羽,带她进来。” 被唤作南羽的灰衣人侧身让开一条路,依旧是面无表情。女孩吐吐舌头,进了屋子,四面开窗通风,清爽莲香充盈室内,主座上一个十二岁的锦衣少年正襟而坐,风栖鸾偷偷抬头,对上少年的眼眸,发现他正淡淡的看着自己,全然看不出喜怒。风栖鸾双膝一曲跪地,神色似带委屈:“宸哥哥,我知道错了。” 沈昱宸眼中冷厉之色稍缓,跪着的女孩极认真地捕捉到了这份赦令,开心一笑道:“宸哥哥,你最好了。” 上方的少帝太过熟知她的为人,在她将要起身时便已严声相斥:“跪好,何曾令你起来。” 风栖鸾老老实实跪回了原地,耷拉着脑袋,低哑的声音里透着倔强:“是。” 年轻的少帝眼底划过一丝温浅的笑意,拿起笔,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朱批,心无旁骛,南羽依旧站在少帝身侧,寸步不离。 待少帝身前的折子渐少,已过了半时辰,搁笔暂停,朝政皆由祈王兄妹代理,今日且先到此吧。起身走到妹妹身前,只手伸出,命令道:“起来。” 风栖鸾无视眼前兄长好意的手,自己起来,低头不话,却忍不住眼中落下两颗泪珠,滴落在兄长正待收回去的手指尖。 沈昱宸扶住妹妹的双肩道:“罚一会儿就委屈成这样,君前失仪若此,这还是那个心比高、礼法有度的风栖鸾么。” 女孩立即就要挣开他,高高抬起头,眼角泪珠犹在,却还是强硬:“那帝君继续罚就是,又何必叫我起来。” 沈昱宸拉着她坐下,抬手擦拭她泪迹斑斑的脸,声音是一贯的清淡,“这一次是南羽,收手及时,如若换了别人,我该如何向姑姑交代,世人皆言风氏女有其母仪范,心性清高我看到了,你的礼法何在?” 风栖鸾被他这番看似责怪实是怜惜的警醒一,原本满心的委屈也化作了虚无,“我以后不敢了。” 沈昱宸点头,算是承了她的认错,“这个时辰来嘉宁殿为何?” 此殿乃是至尊处理政务之所,他虽未亲政,每日却是该在此同太傅议学,风栖鸾因身份特殊,兼且年岁尚幼,同帝乃兄妹之谊,是故得以随意出入。然而栖鸾像今日这般不挑时辰的乱闯却还是头一回,此事必有因果。 风栖鸾经此一问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刚顾着生气早给忘了,连忙答道:“宸哥哥,鸾儿是想告诉你,鸾儿有师父了,一个很厉害的师父。” 沈昱宸目光扫过她兴奋的脸,转而落在她手上那五只古朴凝重的银环上,“素玥银环怎么会在姑姑那里?” 他当然知道这银环的来历,玉蟾仙子葬在落樱阁,这银环该也在落樱阁才对,消失二十年,世人皆以为乃是自玉蟾仙子后落樱阁内无人再配用此件神兵,却不料竟是收在了宫中长宁公主处。 “我不知道,母亲很珍惜这银环。”想起母亲对这银环重视,她的声音不禁有些低沉。 沈昱宸握住她的手,“竟然传给了你那便好好收着,玉蟾仙子的后人,别叫你师父失望。” 风栖鸾点头道:“宸哥哥,你和母亲的一样。”少年抚着她的头,神色柔和,轻声道:“回去吧。” 望着风栖鸾一身红影出了书房,沈昱宸看向先帝留给他的护卫,淡声问:“南羽,素玥银环为何会在姑姑那里。” 这江湖至宝落入皇家,竟无半点消息传出,可见其隐秘,如今它在栖鸾手中,日后怕是波折不断,落樱阁因玉蟾仙子猝亡,十三年前上任阁主江允墨逝世,地位已一落千丈,皇家与落樱阁,又有何牵连? 向来沉默的灰衣护卫眼中晦暗涌动,老颜沧桑的脸上似有痛苦之色,嘴唇颤动,溃堤的记忆之后却终是无言以对,“臣下不知。” 年轻的少帝目光逼人如剑,言语冷厉,“如何我不能知道,与先帝有关?”虽是问句,实已认定,能触动南羽这个历三朝皇家暗卫的人唯有他的父亲,威加四国的靖宇帝。“朕命令你,莫要忘记,现在谁才是你的主君。” 他连父母真实的模样都没有半分记忆,生而承下之责,选择的机会从来都不曾有过,史册记载了父亲的一生,民间几乎日日可闻靖宇帝的传奇,十年来陪伴在他身边的却始终只有姑姑与祈王叔,对父亲的崇敬与怨怼交织于心,无眠夜里常望着清冷的月光下的重楼飞檐,不曾难过悲伤,夜风盈袖,刺骨寒凉,不及心底一抹噬心的孤独。一生背负如此之重,如今父亲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知晓的。 沈昱宸目光冷冽如箭,压迫下的灰衣护卫屈膝跪地,垂首不发一言,与帝君无声地对抗。 “好,好,”沈昱宸气极反笑,望着他道,“不肯,本君不勉强,七月末乃先帝祭典,南羽护卫跟随先帝多年,明日起便赶往帝陵,准你祭典后回宫。” 挥退灰衣护卫后,沈昱宸又命人传旨太傅宋询,“早闻太傅身有旧疾,尔等携御医同去,这几日,太傅且在府中休养,不必入宫了。” 待室内再无他人,年轻的少帝静坐于书案一侧,向来寡淡从容的神色鲜有愠怒之态,姑姑教导他为君之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却徒然被父亲击的一败涂地。抬眸望见窗外的赤栏青松,湛蓝空里白云成卷,风起云舒,自在飘逸。 他如何知晓,只是一次负气偶然的追溯,五只银环的牵连,原本不该存在已然尘封的往事,却因这最后一点疑迹再度浮出水面,化作一把利刃,刺在他的心上,拔不出也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原来他要背负的,远不止这社稷民生,江山如画。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章 易水萧萧人去也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夏日深夜,朗风清,迢迢星汉布满禁宫上方的幕。居中最为巍峨高大的含章宫里,四角垂下巨大的宫灯,方圆十丈内,清晰可辨,殿内,沈昱宸颓坐在地上,苍白的面容阴郁沉默,仿佛这已是一架无主的躯壳。身侧散落着几封开启的密信,一字一句,如箭穿心,拔不出,也穿不透。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抓起信笺将它们撕的粉碎,泄愤般的举动不曾让他得到解脱,有些东西从来不是毁了就不复存在,无知也是一种幸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过一个哥哥,一个在仇恨中死去的哥哥,他无法知晓,他的父亲到底是有多爱那个无情的孩子,才会为他冠以兄长的名字,跪坐在一地残篇字句里,一种痛苦的悲哀涌出眼眸,“父皇,你好残忍,你可有想过我半分···” 靖宇帝,昔宇朝储君,弱冠得子流落于民,七年,迎而归,名曰昱宸,归三月余,持素玥银环共外戚白氏女相斗,利刃穿胸,伤重不救,殁于禁宫,帝抚尸而泣,悲痛欲绝,感其年少而夭,遂将子驱逐皇室,藏而不记,子故后,生母慕氏夫人去处不明。 ——《靖·宇帝秘史纪·卷三》 他此时心里似乎只剩下沈昱宸三字,他那死去多年异母兄长的名字,后来又成了他的名字。若那人还在,这含章宫,下至尊,原本都是要给那个人的吧。父亲是有多看重那人,才会在他死后还让他顶着兄长的名字存活于世!母亲,又怎么肯答应? 长夜漫漫,从没有像今日这般难过,空旷的殿宇一如他此刻心无所依,连呼吸都是压抑的,溺水般的神智晕迷,沉浮无力。 待到色大亮,一众宫人守在殿外,领头的元总管很焦急,时辰不早了,帝君再不唤人进去,可要误了今日早朝了,帝君虽年少,却向来勤勉有加,从不肯误了政事,今日这般,莫不是夜里凉风吹着病了,思及此处,心中大骇,也顾不上规矩了,匆忙就要推门而入。 才走了两步,殿中传出少帝冷淡的声音:“传旨,今日免朝,另,宣祈王来见。” 祈王沈君翌乃靖宇帝堂弟,同长宁公主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若据礼法监国重任该由祈王来担,奈何祈王生性懒散,偏好美人香茗之流的风雅逸事,当年还是前朝瑜王世子之时,美名已四国盛颂,尔后随靖宇帝征战四方,人皆轻视之,不料藏锋多年,名剑拂尘方有惊世之姿,功高足矣震主,靖宇帝登位之时,又以战伤休养为名远离朝堂,领封诰居于皇城王府,悠游自在,不理政事。靖宇帝故后,也仅是领了个参知政事的虚名,逍遥半生,羡煞旁人。 直至晌午时分,一辆华贵富丽的四驾马车才悠悠地行走在阔朗繁华的御街之上,宝蓝锦缎的车身折射出淡淡的光晕,乌木车椽,四角饰玉坠流苏,随风摇摇,引得众人一阵侧目,带着惊奇探究的目光引颈而望。众所周知,此乃祈王车驾,祈王雅意举世闻名,从不肯轻易出府,今日非大节,祈王出府倒是件趣闻,瞧这方向,竟是要入宫去的。 车驾行至宫门处,稍有停顿,请示了令牌之后依旧放行,祈王年轻时便少有据礼守法的时候,当时只道是年少轻狂,且瑜王爱子,便也随他去了,后靖宇帝待弟甚为宽厚,封赏不断,如今这性子是越发改不过来了。 马车一直到了含章宫外方才止步,车中男子抬手掀帘略微倾身而出,锦衣玉带,束发如墨,玉质般的面容俊朗如昔,唯眼角几丝微不可察的细纹透露出他已过不惑的年纪,抬眸望着这巍峨的含章宫,唇角携了丝玩味儿的笑意,侄子今日罢朝可有些奇怪,独召他来却是何事,也罢,着实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踏上白玉阶,入了帝宫前殿,也不必人通传,径自走到了寝殿之外,并无人在此陪侍,已收了随意的心思。 侄子向来聪明,此番越过宁芊来寻他已是反常,这情形怕是不简单,当即在殿外叩首高声道:“臣请见帝君。” “皇叔且进来。”避开众人,只因他想知道的只能从祈王处知晓,在长宁公主的威压之下,也唯有祈王才敢告诉他。 沈君翌入内后便坐下了,侄子面色苍白,神色困顿,竟是一夜未睡么,昱宸向来沉稳有度,遇事从容,何事竟缠他至此,不过侄子若是不开口,他自是不会问。 “皇叔,”沈昱宸开口唤道,双目直逼叔父,却也难掩眉宇间的疲倦之色,“宸儿有一事请教。” 祈王唇角弯起轻笑,双眸与少年相视,清明非常,“何事?” 沈昱宸默然不语,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别过头轻声道:“有关···大哥的事。”至少他还有过一个哥哥。 倚靠在座上的锦衣男子有笑声溢喉而出,如闻戏言,字句分明,“大哥?什么大哥,今日罢朝召我前来就为了问这么一句无根无果的话,你当真是长进了。” 沈昱宸心中煎熬一夜,倘若之前还有顾虑,当问出口之后就已决定必要问个清楚,此时听他这般推脱,心中那股怨愤又被挑起,“皇叔又是何苦再瞒,我既问出,必是已经知道,皇叔是想我暗自揣测一生心结难解,还是据实相告让我自己分辨,宸儿并非不明事理,我唤他一声大哥就已承认他的存在,而今我只想知道的更多一些,你们也不允许么?” 沈昱宸自懂事以来还是头一次控制不住情绪,苍白的面色也因气息紊乱染上了些许潮红,不悲不喜终只是个笑话,触及自身,他也不过是个悲喜绊心的普通人。 祈王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面色冷静如常,却已不见疏散随意,淡声问道:“哪里听来的。” “皇叔是想灭口么?”愤怒中的少年似已失去理智,赤红的眼中透出微微的嘲讽之色,如愿地给了他一个名字,“栖鸾。”若非风栖鸾手上的素玥银环来的太过蹊跷,他又怎会牵扯出这么一段往事。 祈王沉默不言,目光涣散情绪难明,忆起旧时往事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莫名地带了几丝沉重怅惋,“宸儿,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深究,过去的便算了,靖宇帝的子息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是吗?”苍白的少年反问,“那他呢?纵使你们做的再干净,也掩盖不了真相,沈昱宸这三个字烙在我身上,也时刻提醒我事关父亲另一个儿子不为人知的过往,父亲此举,又将我至于何地?” “你错了,他从来都不是你父亲的儿子。”记忆中那个七岁的孩子,从来不曾见他笑过,冷酷,果断,固执,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含恨而生,含恨而亡,至死都不肯认一声父亲,血流而尽,仅有的血脉也还了沈氏皇室,自此两清。沈君翌慨然而叹,这段鲜血淋漓的往事他本不愿触碰,更不愿让宸儿知道,他是局外人。祈王暗想,只怕从今往后,他这侄儿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当初大哥把隶属于帝君的‘惋晚’组织交给宸儿,怕是也没有想到这秘辛竟会以这种方式让他知晓。 “你大哥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流落在外多年,你父亲很心疼他,只是宸儿,他不是你父亲的儿子,他从来没有认过沈家的任何一个人,自长在落樱阁,饱尝世间人情冷暖,怨怪你父亲也是应该的,然而我们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恨竟会那样深,那样重,回皇室,只为寻仇,至死血脉流尽也不肯与沈氏再有任何牵扯,甚至···他的死,也是你父亲一手造成。” 单薄衣裳的少年猛然一退,双目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的惊惧之色。他的震惊落在祈王眼中无疑又是另一种悲哀,被掩埋的真相从来都是残忍的,若非伤人至深,又何必去掩埋,“你不该怪他,实则是你父亲欠他,亦无须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无关?”已然无力的少年反问叔父,沙哑的喉间发出一声涩然的苦笑,心肺如割,赤红的眼中溢满了泪水,酸楚无奈,原以为是他欠了自己,到头来却是自己对不住他,他们所有人都对不住他,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怨恨他的名字,又如何能怪父亲把对他的愧疚思念加诸己身。 沈君翌走近两步将侄儿扶稳坐下,少有的严肃神色,“是,与你无关,不要多想,你并非由父亲赐名,而是你母亲清漪皇后所取。” 沈昱宸心下一颤,竟是母亲,未及多想,只听祈王道:“她也只是想为你父亲减些负罪,皇兄只有你一个孩子,他最疼惜的始终是你,你可知,当你还在腹中之时,他已为你备好了‘惋晚’,惋晚的存在,便是我与宁芊都不曾透露分毫,你如何还能任意揣测他不爱你?” 一头乱绪如麻的少年心智已乱,只是叔父最后的话他听进去了,父亲从未把他当作是兄长的延续,如此也罢了。 “昨夜该是一夜未曾合眼,睡一会儿吧。”将侄儿扶至内室躺下,末了,又是一句带笑戏言,带着些许警示意味,“下次若再敢这么随意罢朝,我可就任你姑姑训你,这次么,便罢了。” “皇叔且慢,”闭目休养的少年忽而出声挽留,匆忙中抓住叔父的衣角,“还有一事。” 祈王复又坐下,“还想知道什么?” “他···他葬在哪?” 沈君翌微怔,心头千斤重负此刻也化作了虚无,他这个侄儿,一点儿都不像取舍果决的靖宇帝,更不像那个漠然无情的兄长,明是非,亦重情义,这样的昱宸,大哥该是欢喜的。 “长山,你姑姑亲手葬下的,当年也就只有宁芊能多亲近他些。” “长山。”沈昱宸重复道,瞬时明了,“宸儿知道了,谢过皇叔,皇叔请回。” 长山是座极普通的山,只因靠着帝陵,平常也就少有人去,姑姑将他葬在那里离父亲也近,落樱阁终究不是他的家,这里才是。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章 路上行人欲断魂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初晨雨歇微凉,城外绵山含烟笼翠,一对父女安静的走在早起入城的人群中,频频引人侧目,男子看似而立之年,一身青色轻衫布衣,眉目淡淡,隽秀从容,宛如一幅高山仞壁的水墨写意,虚怀若谷,气澎于渊。他身后两步处跟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姑娘,一弯柳眉细长,双目如春山清潭之水,澄澈清凉,只是静静地跟在父亲身后两步处,目不斜视,雪玉般的面容不染尘俗,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一袭初春新绿般色泽的衣裙,袖口衣襟上的绣工极其讲究,腰束一条深绿色的腰带,发上只一对做工精细的簪子,两颗莹润亮泽的珍珠,深浅绿色的缎带飘在脑后,一动一静皆入画。 “清持,我们到了。”青衫男子停在城门前,侧头看了一眼女儿,柳清持抬起头,望着城门上方苍劲浑厚的‘皇都’二字,只一眼便移开去,眼波未曾动上一分。柳父笑,入城。 柳氏血脉的孩子皆是如此,世间生死皆在眼,还有什么能触她心神?上恩赐,生来预知万事,断人祸福,偏却无力去改,生老病死,改朝换代,上自有定数,预知世事又如何,也唯有顺应命。改命的代价太重,错是犯不得的,二十年前四国国士柳若尘以布衣之身出入朝堂,济世之心得下敬仰,谦怀淡泊,名士之风。却道世事无常,国士早哀,于丰都十二峰崩塌之日葬于乱石之中,骨节尽碎,血液失半,染透碎石碧草,哀艳凄绝。那一日伴山峰一同塌下时风拂过脸庞的暖意似还能感觉得到,乱石压身折骨再生的痛苦亦永生难忘,地裂,山河为葬,葬的不是柳若尘,而是他的血脉。那一日,世人眼中柳若尘已亡,血流失半,居隔世幽谷多年,亦失了预测之力。 日色偏移,御街上行人渐众,柳若尘望着皇都繁华,多年后重见他的子民,愰然如隔世,靖宇帝,帝王师,一念之差,终究还是他输了,甚至于还要牵累女儿。柳清持只获他一半血脉传承,亦无法清楚的知晓未来,模糊难视,日后代父出山,怕是少不了迷途曲折,好在清持心智坚定,莫要像他那般行不可为之事便也罢了。 茗雅轩位于皇城之南,原在前朝珣国国都,多年前碧水城慕子逸慕公子所建,靖朝建国后碧水城慕家家主以倾国财富为贺,独留下这爱子所建的茗雅轩不愿赠人。其间布置精巧,华美大气,亭台楼阁莫不名家之手,占地极广,文人雅士趋之若鹜。主楼层四壁挂满书画,风格各异,不悬历代名家之笔,只看今朝谁领风骚,一月一换,便是慕家今已失财,凭着多年声望,也是无人敢越了此矩。 柳若尘带着女儿入茗雅轩主楼三层雅间临窗坐下,不消盏茶,掌柜慕宜生便匆忙入室,平日里对朝廷重臣皇室贵胄之流依旧谈笑风生的慕掌柜,此刻见了这普通的青衣男子却是两眼泪光闪动,“先生要来,怎的也不早些通知老奴,老奴也好着手准备些个。”双眼一扫室内,除了一个姑娘,也不见其他人。 柳若尘知他心意,解释道:“宜叔,汐月在城外别院,她身子不适,我过几日带她来看你。” 老掌柜闻言一惊,心急火燎,他原是碧水城慕家的管家,慕家献财后就着手接管茗雅轩,几十年的恩情,为慕家劳碌了一辈子,慕汐月更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姐已有十多年未见,乍闻抱恙,恨不得此刻就出城去,哪里还有心思坐在这接待这位姑爷,心里又有些埋怨起柳若尘不曾照顾好他家姐。 “宜叔莫急,不碍事,这是清持,”又对女儿道:“叫爷爷。” 自坐下起,柳清持就不曾惊动半分,此时闻父令,也只是抬头淡淡唤了一句。却让慕宜生喜的不得了,也不怪孩子太过安静,不愿搭理他。正要开口多亲近些,却见柳清持目光闪动,如清潭石落起千层漪,突然起身,探出半个身子在窗外,发上深浅绿带迎风飘摇,御街上,一人一骑匆忙而过,惹得众人纷纷让行,白衣银纹,马蹄如飞,她望着那少年消失在眼际,回身坐下。 慕宜生只来得及望见一个消失的背影,呐呐道:“想是谁家的公子哥贪玩儿呢,吓着姑娘了。” 柳清持望向父亲,开口道:“是他。” 柳若尘眉峰微聚,是他,清持才十岁,竟会如此之早。清持虽不能预知人事,但体内毕竟有一半血脉,她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 “爹爹,我要回去。”柳清持起身下楼去了。柳若尘望着女儿的身影混乱在人群中,沈昱宸,竟会是这般的早。 长山脚下,白衣银纹的少年将马匹栓在山脚,只身寻道入山,今日特不许侍卫跟随,他只想单独见那人,也不愿人多扰了他。长山虽,因毗邻帝陵而少有人迹,久而久之,竟也是树林蓊郁,野草蔓芜,不辨道路,又兼一夜急雨,土地湿软难行,沈昱宸找寻了许久才大致到了兄长埋骨之地,却没有见到那人的陵墓,他的方向是没有错的,依王叔所言也定是此地无疑。 身后老树撑开巨大的树冠,树干上绕满了粗壮的翠蔓,沿着主干分散缠向枝干又下垂于地,沈昱宸见此神思一动,夏季雨水充沛,光热又足,必是被遮住了,俯身捡起几块石头朝野草覆盖较高处扔去,石头若撞击石碑定有声响,才试了两处,又觉得此举不妥,又将石头尽数扔下,徒手扯开乱草野蔓,叶上毛刺在手上刮出无数细的伤痕,纵横斑驳。不一会儿果然在老树后方触到一方坚硬之物,扯开翠藤,若早知结果这般伤人,却不如不见。 惊诧过后的胸口微微泛疼,指下的石碑泥渍迸溅,青苔遍布碑身,已不见当初的痕迹。姑姑你既葬他于此,又为何这般心狠,不管不顾?生前伶仃,死后飘零,世情凉薄莫过于此。指尖抚过碑上字迹的凹槽,三个最为熟悉的字,忽而心中明了,仰头睁开眼压下心中苦楚,又如何能怪姑姑,这上头刻的是国君的尊讳,若被人发现,自是风波又起,姑姑弃之不顾已是能护住他最好的方式。 沈昱宸倚靠在石碑上,披荆斩棘,迷途半日也只为见他,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愿不愿见自己,清风过野,草舞于林,思绪无果后,轻微一叹,开口唤道:“大哥,我···”欲出口的话语噎在喉间,他是谁,在兄长面前他该是谁? “你便当我是弟弟罢,反正你也不能拒绝。”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带着几许耍赖的味道,心中沉重顿时消了大半,有些话出口也没有多难,他们本是兄弟,自是没有如在父母身前的谨慎微,“用你的名字我很介意,在我身上补偿对你的愧疚,也是凭添在我身上的枷锁。这些年我亦不如意,无父无母的遭遇倒是与你相像,不同的只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缚于重任万事不能随心,姑姑待我很是严苛,半点错不得,平日连个话的人都没有,云岫和怀稷虽常入宫来,生在皇家到底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手足情深,栖鸾太,又是女儿家。” 想到他并不知几个兄妹的事儿,又解释了一回,“云岫和怀稷是祈王叔的孩子,栖鸾是姑姑的女儿,我听王叔,你与姑姑最是亲密,她的女儿想必你也是喜欢的。你从落樱阁带过来的素玥银环,如今正在鸾儿手上,生傲骨,又偏爱穿红,颇有几分玉蟾仙子之风,想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银环与她缘分匪浅。” 清凉的山风拂动野草曼摇如舞,轻柔吹起倚在石碑上的少年散落于额际的发丝,窥见主人脸上怡然舒心的笑容,从未有人能如此听他将心中所想尽数倾吐而出,纵然所面对的只是一块冰冷的石碑,心中有他的存在,一个鲜活的生命,仿佛他就在身边,与自己对话。站在万民之上俯瞰苍生,所见的是卑微、敬重与惧怕,便是自将他带大的姑姑也是以辅君之臣日日跪拜于驾前,所谓至亲,终抵不过一句君臣有别。 日影偏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他一身锦衣沾了些许草叶泥沫,发束也有些凌乱,颇为狼狈,抬头望了望时辰,大半日已在在此消耗殆尽,当下侧头笑着对兄长道:“我出来久了,也该回去了,日后必定常来看你,你这儿的清静到今日也就止了。” 当下起身双手往两旁一抓,欲将先前拨开的蔓草覆上,掌心却触到一点柔软冰凉的物事,心中一惊,尚来不及反应,忽觉手腕一痛,那光滑溜溜的活物已从他掌心溜走,眼角只看见一条通身碧绿如青藤般的细蛇匿入丛中不见。 沈昱宸顿觉右臂一阵疼痛,臂上两点尖细的牙印沁出了两颗血珠,糟了,今日他下令不准人跟随只是去祈王府,谁也不知道他来了这里!这青蛇也不知毒性多深,须得赶紧回去了,掩映好石碑,走了几步,略有些力不从心,眼前茂草摇摇,渐成一片虚影,却怎么也抓不住,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恍惚间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碾压过草地的声响,转身一望,只见一片柳岸春水般的莹绿朦胧成影,渐行渐近,发上深浅绿色的飘带与草色摇曳,一同消失在黑暗的边缘。 绿衣裳的女孩走到不省人事的少年身边,双眸扫过他惨淡的模样,发丝散乱,脸色发青,一身银丝锦衣也已乱的不像样,两弯柳叶眉微蹙,一丝责怪的不满从眼底生出降落在沈昱宸的身上,在他身侧蹲下,掀起右臂的袖子,看了一眼又放下,双目四扫而过,忽而伸手取了几片七星剑的叶子,拿块石头捣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便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拨开一丛绒草,一块石碑,一个薄命人,系他一生,亦系她一生,也许只有这遍地生舞的摇草听见了她飘散在嘴角的那一声哥哥··· 正午气渐热,浓浓的云层裹了烈日,数百蛱蝶蚊虫低空追逐而过,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难解的闷热。柳清持折下两片阔叶,轻摇着帮他扇风,顷刻一阵豆大的雨点噼啪打在两人身上,脸上,不消一会儿,便已是衣裳尽湿,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沈昱宸被雨水一浇,神志清醒过来,抬眸便见两片阔大的叶子遮在头顶,勉力挣扎着起来。叶子移开,他便见到了清持,清秀白净的面庞,雨水顺着下巴滴落成断线珠帘,此时此刻,他竟是不出半句话来,向来警惕的心思在她面前也失了作用。 初见只一眼,似乎连地山川风声鸟鸣都有过一瞬间的停息,心境清明无欲无妄,多少年后他仍记得这一刻万物皆空的感觉,神念仍在,只是不愿再去想其它,任由心神放纵沉沦,多少年后他再也无法拥有这一刻清醒真切的感觉,风云变幻之后,岁月洗褪了旧时痕迹,所有的一切都不见最初的模样。而那一瞬地的静止清晰的留在心底,飘在梦中。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章 留园惊梦角声寒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夏雨来去匆匆,风停雨息之后,又是一阵清凉携风过野,隔着湿透的衣衫,肌肤冰凉入骨,饶是沈昱宸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还能走?”绿衣女孩望着他问道,清晰明朗,凭添了几分女子的柔婉,如闻流水奏乐,利万物而不争,居一隅而安然,立于人群不露不显,望之失魂凝息,远去心念即消。 沈昱宸此时已然回过神来,望向她的眼中夹杂了丝冷冽,问道:“你是谁?”长山向来少人迹,此处又是机密之地,他今日方才出宫,便遇上了生人,如何便有这般巧合。 柳清持不多做解释,径自起身,“还能走就起来,你的马在前面,手还想要就跟我走,不然你就自己待在这儿看要何时才会有人来救你。” “放肆!”年轻的少帝怒目相斥,双目寒冽如箭,何曾有人对他如此不敬,便是姑姑也丝毫不敢越矩。 绿衣少女并不理会,转身就走,侧身的刹那清秀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烦躁思虑,带着深深的迷惘却又无可奈何,到头来也不过认命承受却又受之不愿的强迫。 似乎真的不再管身后的少年,孤身涉远深入山林,伴他风吹雨打,此时此刻却又想逃离这如梦般的现实。沈昱宸强忍怒意踉跄着跟上来,她也不见得发善心扶一把,连一眼都不曾多看,待出了密林,林间道上,一匹通身纯黑健硕的驽马栓在路旁,不怒不燥,安心等着主人归来。 沈昱宸怒目之中透出一丝惊讶,继而怒道:“你如何能驾驭龙池!” 柳清持上前解开缰绳,扬声道:“主人有难,马若通灵,就不该管是何人驭马。” 沈昱宸上前扣住她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因用力太过而微微泛白,面色森寒,眼中痛恨难解,“你知道这是谁的坐骑,擅自动之,该当何罪。” 柳清持另一只手接过缰绳送到他身前,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地出了它的来历,“靖宇帝坐骑,夜白之后。”曾藐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 “大胆。”沈昱宸沉眉厉喝,血气上涌,眼前一黑,迷乱中扶住她,却已失了相责之力,一脉神智尚自强撑,握住她纤细的腕骨丝毫不肯放松,知道龙池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他的身份,此次出来,还是大意了,要是陷贼人之手,下堪忧。 柳清持扶他上马,他重她许多,难免吃力。令他不解的是,龙池如何就肯在她手中就范,这是父皇坐骑夜白之后,除他之外,从来无人靠近龙池,宝马通灵,又岂会对一陌生女子俯首贴耳。 “你要带我去哪里?” 绿衣女孩拉着马慢慢走,知道他担心什么,便打消他的疑虑,“我不会害你,带你去治病。” “送我回去自会有人医治。” 柳清持不再应他,蛇毒易解,心病难医。沈昱宸自幼为君,父母早逝,又有长宁公主严加训导,不晓人伦至亲,只念为君之道,心智远非常人能比,可就是这样坚强果断的人,若遭背叛必定永不再信任,心上若划了一道口子,又如何能祈盼它愈合,只会随着时间的长久,愈加深入。像他们的哥哥那般,固执、无情,生而遭弃,选择离开人世也不愿再信任抛弃他的父母,不需要亲人,不需要朋友,凭着心底深藏的一点信念流连尘世,也为了那一点复仇的怨念不惜搭上性命,他太自私,自私到只有自己,他太无情,无情到只剩下悲惨。 少年无力地伏在马背上已沉沉睡去。绿衣女孩拉着马,灵秀的脸上透出几分倦累与痛惋,眉眼间隐隐几分坚定的神色,身后的人,与那个早夭的孩子有着同一个父亲,同样坚忍慈柔的母亲,同样双亲不在的遭遇,甚至于同一个名字,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同样的命运,绝不可以。 在都城郊外,聚集着一些村落,亦有不少达官贵人于城外买地,置些清幽雅致的院落,又仅是闲在此处,常年不见人影。陇翠村中便有好几处这样的宅子,偶有人来,也是随从无数,难得热闹,只村中东南角那一方院子十多年来从未有有人进去过,因着地势极好,倒有不少人打过它的主意,只是至今它还是无主之物。直至十日前有村人晚间望见院中起了炊烟,消息传了出去,才不免引人多看了几眼,这宅中人竟不知是何日才到村中的,太过安静,也太过安然。这主人甚少出门,一身青衫,瞧着倒有几分书卷气,带着个冰雪般的女孩儿,一家人看着倒像是个好相与的。 日落时分,斜阳淡金色的辉光透过繁茂的枝叶落在旧红斑驳的窗棂上,长年不见光的屋中也添了几分暖意,床榻上架着一幅青色底的仙鹤云纹帐子,一个少年闭目睡得安泰,呼吸沉稳,脸色也恢复了红润,一个日夜的休整,让他已近康复。 睁眼的刹那,陌生的处所让他有过片刻的惊愕,随后才渐渐想起昏迷前的境况,他现在应该是被人困住了,来者不明善恶。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响打断他的思绪,一道纤的绿影端着个白瓷碗走入,送到他身前,道:“吃点儿吧,你昏睡了一一夜,已无大碍。” 沈昱宸望着她,一个女孩,从容不迫,神色淡然,知晓他身份,不惧不退,这份心机已非常人所有,她身后的人怕是更不简单,“你的主人是谁?” 绿衣女孩站在床榻前并不回答,只是把手中的瓷碗推近了些。沈昱宸手一扬,瓷片混合着还冒着热气的白粥碎了一地,“出去!” “沈昱宸。”绿衣女孩叫出了他的名字,在他尚未来得及发怒之前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沈昱宸,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受你的气,不过是为了这三个字罢了,我曾经有过一个异父哥哥,自幼被父亲抛弃,由我舅舅慕子逸一手抚养长大,取名沈昱宸,他七岁那年回到了生父身边,短短几月,便惨遭杀害。若不是沈晔宇他一意孤行,我哥哥他又怎么会那么早就死于非命。” 绿衣女孩望着他眼里惊诧痛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快感,一丝报复的心思,却又夹杂着不忍悲苦的痛惜,同样是那个人的儿子,一个含恨早亡,一个尊贵至极。柳清持眼底划过一丝不忍,明明不干他的事,她却偏要将他推入绝望的苦海,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他终于知道了她是谁,子故后,慕氏夫人去处不明,慕子逸是她的舅父,那么她的母亲,她哥哥的母亲,“慕氏夫人,他的生母是碧水城慕汐月!”他不禁惊叫出声,一舞倾城动四方的慕汐月,以倾国财富为贺碧水城慕家主的幺女,当年善行遍下的慕家姐,他几乎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是她,怎会是她,以她的家世身份又如何会为父皇后妃而无所记载?” 慕汐月,即便是销声匿迹二十年不知生死,至今也依然是四海传奇,以舞为魂,夺桃花清艳之神韵,一曲《于归》,名动下。这样的女子,父亲迎为正妻也不为过,又如何从不见有人提起。 柳清持闻言却不禁冷嘲一笑,史书秘传,为何不留只言片字,该留吗,自然不该,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该留下,“沈晔宇把我哥哥的名字给了你,是愧疚,还是想补偿什么,会不会太迟了,哥哥他那么孤绝傲然的人,生前不求你们沈氏分毫,死后还要你这个虚名做什么。” “住口。”愠怒的少年厉声喝止,不管父亲曾经做错了什么,他都是他心中伟岸于地间的神,多少年信念的支撑,不论是谁都不允许对他有丝毫的不敬,“你劫我来此意欲何为直就是,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我父皇的错处,我代为偿还!” “我碰触到你的伤口了?”柳清持答非所问,一步步地逼近,目光冰冷敏锐压制人心,他竟是想要移开双眼不去看她都不能够,“我亦是觉得沈晔宇此举太不明智,我的哥哥沈昱宸是个不世出的奇才,武功智计,文采风流,奇门暗器,他智高才绝,通晓百家,一手琴艺更是由我舅舅下第一琴师慕子逸亲自所授,若非命途多舛,又怎会落得这般孤坟野地的下场。” “你不及他。”不等他辩解兄长坟地无人照看的因果,她一句平淡至极的话又将他打入地狱,淡声道:“身为帝君,孤身离宫任意隐瞒将自身安危至于险境此为一大错,你可知有多少人日夜想着夺你性命以求复国?心浮气躁语出轻狂此为二错,沈晔宇的错处你代为偿还,我哥哥的命你如何还,以命相抵么?身处险境而不自知此为三错,不思打探敌情以求脱身反而与我置气,劫你必有所谋,若为阶下囚,还有谁当你是国君?你冠以我大哥之名,可你却处处不如他,甚至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这样的你,又凭什么对我偿还,仅凭沈晔宇留给你的帝君之位么?” 柳清持眼中露出一丝轻蔑的讽笑,“祈佑帝,莫非只有在祈王护佑下才能治国安民的帝君么?” “够了!”倚靠在床榻间的少年厉声打断她的话,赤红的双目下是极力压制的愤怒与羞耻,望着她漠然的面容许下毕生的信念,一字一句刻入骨血:“你放心,此生我必不会辱没了沈昱宸这三字,他能做到的,我都不会比他差,你且看着,若是哪一日你觉得我够资格偿还了再提不迟,此诺对你、对你母亲永不失信。”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消散在窗角,风起晚凉,拂动树叶的沙沙响,无声的寂灭中看不清女孩脸上的神色,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良久,他似乎是听见了一声叹息,轻不可闻,莫名地响在他的心上,然后,她走出了房门,望着窗外昏暗的空,脚步声渐渐化成虚无。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长年无人居住的院落,在傍晚时分更是了无生气,入夜笼罩下的幽暗,伴着边那一抹淡月,驻守于这一处和谐、静谧、平淡,茫茫尘俗世里,做一个局外的看客,庭前花开,夜鸟悠鸣,纷纷开且落,也只得自在随心。 柳清持绕过昏暗的曲廊,寂然无人,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走向一处朦胧的光晕。冷清深院的尽头,靠墙凿了池,父亲在每日初晨村人未醒之时,一身青衣在雾色里渺然如画,为母亲采回一枝凝露的芰荷,养在池中,如今这方寸池里已有了十一枝。 素衣的女子就侧坐在池旁的青石上,迆地的白裙上宛然斜出一枝秾桃,清媚妍姿,风华正茂。光晕里青丝似水绵延,侧颜安宁静好,脸上笑容慈柔怀温,向前倾身搅动一池静水,将指尖的水珠滴落在花蕊中心。她身后的石桌旁,淡然无意的青衫男子静坐于此,无声的陪伴守候,从来都是如此,情到深处是从容。 “爹,娘。”柳清持平淡的声音响起,烛火似也抖动了一下,画便融散了。 柳夫人闻声抬头,眉眼弯弯向女儿招手,“清儿,过来,”将女儿拉过,指尖抚上那细致的眉眼,无处不在的怜惜,“忙了两,可把你累坏了。” “娘,女儿想请您去解开他的心结。”柳清持望着母亲轻声道。 “你救回来的那个孩子?”柳夫人面有疑色,“清儿,娘不知他是何人,又无渊源,这要怎么解?” 柳清持道:“这世上只有母亲能解。” 如若这世上真有一人能治好他的心病,那么必然只有慕汐月,纵然她已将过往尽数忘却,可她曾经也是那人的母亲,她的慈爱、温暖、柔情、悉心都曾对那人付出过,深藏心底,身为母亲的温情便是沈昱宸最好的良药。 知道女儿的脾气,她也不多争辩,只是轻声笑道:“好,就依你,快回去休息,娘去就是。”目送女儿回房后,她转而对向来平和的夫君道:“既是你故人之子,又为何不去看一眼。” 柳若尘闻言瞥了她一眼,“要我对他的后人屈膝下拜,你未免太强人所难。” 素衣女子低头轻笑出声,“好了,不为难你,我自己去。” 柳若尘点头,起身回房,月色已足够照亮整座旧宅。 寂静幽暗的屋里忽而亮起微弱的烛光,沈昱宸霍然睁眼起身,心中机警乍起,如何有人进入他竟是浑然不知。抬眸望见的刹那,胸口猛然一震,双眼凝结再移不开去,灯架旁那个素衣丝裙的女子,举袖如云,睁大眼睛想将灯火拨得更亮一些,窜动的火焰映出她清婉温和的面容,脸上的微笑是那么的安宁、静美、慈祥又轻柔。 独自在含章宫里度过的无数个长夜,他曾不止一次的梦见在寒冬雪夜有个温暖的女子为他掖被,倦累时有个宽容的人为他添茶,那个女子的双眸如水如光,满满的都是怜惜、良善与关心。 似是察觉了身后的目光,柳夫人转身便对上他的双眼,满目怔然,似含泪光,她心中莫名紧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而端起案上的白瓷碗走近床榻,含笑轻声道“我打扰到你了,你昏睡了许久,该吃点东西,乡野简陋,委屈你了。” 沈昱宸看着眼前的白粥,心中酸楚难言,双手心翼翼地接过,入口温热,清甜的味道入喉却多了一丝苦涩,眼中泪水盈眶,滑落入碗,他不发一言,吃的有些急促,咀嚼的却很仔细,一直到见底都不曾抬头。 他的神色都落在坐在身旁女子的眼中,心中不免感怀,真是个倔强的孩子,起身道:“我去给你倒杯水。”转身走到桌案旁,听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再看他已然神色如常,接过茶水道:“多谢···”一时竟怔在此处,他该如何称呼她,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她的身份,可是他们之间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柳夫人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我本姓慕,夫家姓柳。” 少年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目光,他与她,诚然太过尴尬。见他此状,她只是淡淡一笑,拉过他的手掀起袖子指尖轻抚那两点伤疤,“一个人去那荒郊野岭也该注意些,你家里人会担心的,下次切莫再莽撞了。” “是,多谢慕姨。”随口出的话,连他自己惊诧到无以复加,匆忙缩回手,“对不起,我失礼了。” 慕汐月听着那声慕姨,心里不出是何感觉,有欢欣,有失落,还有种不知所措的喜悦,沈昱宸却以为她是责怪自己不懂礼数而不愿答话,心下一紧,又匆忙解释道:“夫人莫怪,是我失礼了,我只是看到夫人想起了我的一位亲人,夫人和她很是相像,情不自禁才冒犯了夫人,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没有,我不怪你。”慕汐月覆上他的手,紧紧握住,笑道:“我见到你倒也有些奇特的感觉,经你这么一倒是明白了,就是熟悉,好似从前就认识一般,你若不弃,就这样叫吧。” “好!”沈昱宸扬声笑着答应,她的手很软,也很暖。 “怎么就一个人去到那么偏僻的地方,瞧你这样子,是没有独自出过家门。”慕汐月心中难免叹息,这孩子实然是个有心事的,性子又是这般的倔强刚强,应女儿之求来试上一试,可是见到他心中却有不出的欢欣、亲切又怜惜,倒是真心希望他能过得好些。 “我···”少年眼中喜悦的光彩瞬间淡去,欲言又止,他去是为了兄长,可坟墓里葬着的却是她的儿子。 慕汐月看着他为难的神色,心中涩然难言,才多大年纪,心思缜密如斯,这些年又该是怎样的压抑忧苦,不自觉地将他的双手握的更紧,柔声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给我听,慕姨就是个乡野妇人,过几日也就忘了。” 沈昱宸垂下眼睑,烛光里神色明灭不定,摇摆了许久才沙哑着开口,“我给您讲个故事可好···” 将往事揭开,忆起父亲的模样,其实他并不记得父亲样子,只能从画师的笔下望见他的面容,从那些传奇中勾勒出他倾绝下的一生,那里亦有她的存在,“从前有一位少年得志的世家公子,年少在外游历,遇见一个很善良的姑娘,后来他被家族急召回家,走的匆忙,与那女子也断了音信,八年后他们的儿子回到父亲身边,那孩子长得好,也很聪明,像极了父亲,可是他太固执,也太怨恨父亲的弃而不顾,一直不肯认祖归宗,父亲很爱他,也很愧疚,可惜他还来不及偿还,那个孩子就···就意外死去了,他的母亲也不见了。” 沈昱宸止住不言,身边女子只静静看着他,听他把故事讲完。“后来那位世家公子娶了青梅竹马的师妹为妻,或许是心中罪责难安,竟为他们的儿子取了已故兄长的名字,在第二个孩子两岁的时候,爹娘也都双双逝世了,他们的儿子长大后知道事情的始末,心里很难受,很伤心,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两个儿子,可用的却只有一个名字,也许他只想有一个儿子。” 故事讲完了,沈昱宸抬头看着她的脸,他夺了她孩子的名字,她会不会怪他和父亲,就是要怪他也无话可。可是她水波似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异样,淡淡的笑容温暖、轻柔、又有着让他信任的善良。 她问:“你可知那第二个孩子是有多么幸福?” “幸福?”沈昱宸面露异色,如何会是幸福? 慕汐月轻轻拥住他,在他耳边缓声道:“是,幸福,父亲把对哥哥的爱全部给了弟弟,他身上有着父亲对两个人的期望、宽容、疼爱、教导,所有的一切他都加倍给了弟弟。还有那个早夭的哥哥,他这一生过得匆忙,这世上还有很多地方他没去过,很多人很多故事他没有经历过,这些都要弟弟去代他完成,这个孩子他何其幸运。” 他眼眸亮起的刹那,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心里那惊诧到不可置信激动欣喜,像个孩子般的想要获得她的肯定,“是这样吗,真的会是这样吗?” 她笑着点头,心头酸涩,没有亲人在身边,他独自一人又该是多么的孤单。 想起柳清持的轻视,他似乎又在犹疑,“可是哥哥很出色,难寻的良才。” “傻孩子,在爹娘眼里,孩子们都一样。” “那他会不会怪弟弟夺了他的一切?” 慕汐月反问道:“弟弟可曾怪过哥哥抛给他的一切。” 不会,毕竟他还有过一个兄长,沈昱宸目光闪动,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温热绵长,轻声道:“谢谢您。” 慕汐月扶他睡下,指尖抚过那从未见过的眉眼,感觉确实如此熟悉,紧闭的眼角一颗莹露微微闪动,唇角弯起,到底还是个孩子,重仪表,又不太好意思,只能以这种方式避开这场面,目光流转,今夜也算是圆满了,起身离开,留一盏灯亮到明。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章 陌上当时相扣挽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第三日,柳清持一早就把他叫醒,带他来到前院,龙池拴在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上,旁边打了口井,地上堆着些草料。 宝马见到主人似乎有些兴奋,绿衣女孩上前拉扯缰绳,又拾了些草料喂它吃下,向来不许生人近身的宝驹此时却异常温顺,很配合的进食。 沈昱宸见此情景大为惊讶,“这几是你在照顾龙池,它怎么肯吃你喂的东西?” 柳清持也不看他,只管顾马,“因为它知道我救了它的主人,畜生尚且知感恩,人却只会闹气猜疑,马都比你懂事。” 沈昱宸知她还在为昨日的事闹心,也是他不对,轻声一叹,她的确是带他来治病的,她给出的也诚然是底下最好的药,“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还有,谢谢!” 从树上解开缰绳,柳清持回头道:“好了,今带你出去走走。” 两人牵着马出了家门,沈昱宸这才仔细看了看这几日的栖身之处,与村中各屋舍相距稍远,大门漆柱都落了些颜色,原来她们一家也只是暂居于此。时辰尚早,晨风吹的清凉满面,路上遇见不少劳作的农户,经过两人总会点头笑着招呼。 柳清持一路带他走到入村处,松开缰绳拍了拍马身,“去吧。”得到了指令,马儿扬蹄奔走,很快便拉开了距离。 “你把龙池放走了。”沈昱宸拧眉,他并不担心找不回,却对她私自放走龙池心有不悦。 柳清持道:“它去找人来接你了,你失踪的这几都乱成了什么样子,接你的人很快就到,现在你且看看你的子民。” 她带着他往回走,所见景致与来时一样,不同的是多了些嬉闹的孩子,他们衣着朴实,笑容舒心,绕村而过的河里有一处长满了野荷,此时正是莲叶田田,游鱼嘻戏,还有不少农妇临岸浣衣,亦有些年轻人撑了船采摘莲蓬,水面荡开阵阵漪波,有个穿水红衣裙的清秀少女蹬了舟上岸来,手里捧着一大把饱满莲蓬,顺势分给了一众孩子。 看着两人稍有些犹豫,也还是上前笑着送过两支,“姐来了也有些日子了,我瞧着面善,若不嫌弃,也尝尝我们这野物儿,”着又看了一眼沈昱宸,“这位少爷倒是从来没有看见过。” 柳清持双手接过,开颜笑了:“多谢姐姐,这位么,是个贵人,村里如果有什么难处,姐姐不妨跟他。” 清秀少女闻言弯了眉眼,扬声道:“今是我的运气来了,日子过的倒好,也不缺什么,贵人有心念善,就请费心为这群孩子添个学堂好了。”她指着一群大不一的孩子,真明朗,欢快活泼。 柳清持剥开一颗莲子给他,沈昱宸接过,仔细看了看,他从来没有这样吃过东西,他的衣食住行都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精致美观,赏心悦目,送入口中,果然清香非常,一丝苦味染上舌尖,他不禁皱了眉,却见清持吐出一颗莲心,望着他道:“果然是高高在上,吃了人家的莲子,可别忘了人家要你做的事。” “知道了。”沈昱宸轻声应道,“为何我一直没有见过你父亲。” 柳清持道:“他不想见你,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离开?”他面有疑色,昨晚慕姨还在,今就已经离开了。 “嗯,就在今早上,等接你的人来了,我也该走了。” 沈昱宸心下一惊,“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父母多年未出山,此次出来是为寻访拜祭故人。 沈昱宸默然不语,是啊,她只是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自然有她自己的路要走,今过后,怕是再见也难,这三日,她时常冷言相讽,却也是为了他的心病,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也从未有人如此的知悉他,此时闻之要走,心中却有些失落,“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宫,你也···算是我的妹妹,我能够照顾你。” 柳清持摇头,“我会来找你,但不是现在。” “那是何时。”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三年,也许是十年之后。”柳清持站在岸边地势较高处,望着农田阡陌延展到边,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的农人简单、质朴、所有的一切都是上的赐予,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就万事不劳心,一颗简单的心承载不起太大的欲念。而他们都是他的子民,他所应该给予他们的远不止这些,战争在他父亲手上匆匆结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留给他一个最严峻的考验,十五年的休养生息,掩藏在平静下的动荡,不知它何时给你摧毁的覆灭。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就只因为我的名字是沈昱宸?”双眼紧紧盯着她,这是他最想不明白的地方,兄长是慕汐月与父亲所生,柳父又岂会冒着让慕汐月忆起往事的风险执意让她来见自己? “你可知我的父亲是谁,”不等他回答,她已接了话头,“柳若尘,布衣之身出入朝堂,胸藏万卷心怀下,谦怀信义万民敬仰,淡泊之心四国国士,风华正茂却殁于灾早早死去。”她住口不言,忽而一叹,又缓缓道,“我父亲生于书香世家,游历四方,有经纬地之才,知祸福,断生死,他本为帝王之师,协助靖宇帝臣服四国,偏却动了自己的命格,只能假死遁世,泯然于尘。” 绿衣女孩忽而垂下目光,站在他的身前是那么的纤柔瘦弱,沈昱宸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恐慌,他感觉到就在这一刻,她也成了日日跪拜在他身前的臣子民众中的一个,柳清持如水般平淡柔和的声音响起,“而我,是代父出山,辅君之臣。” 这是她的宿命,意不可违,父辈未完成的使命都将落到他们的头上。 沈昱宸看着她垂眸而立,目光冷静不含情感,猜不透也看不出的帝王心绪,忽而嘴角勾起一丝自嘲般的讽刺,失去了心怀之物的怅然失落,“原来,你也跟他们一样。” 柳清持低头不语,日头渐盛,穹云卷,有风吹动着无边的庄稼,埋头苦作的农汉,河岸上的浣衣妇人也早已归家,数千茎荷款摆身姿,清香远送,今日是个好气,不会再下雨。 “走吧,回去。”许久,才听得她轻声的一句,却只是回去。 有些事,一旦明了就不再是最初的模样。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柳清持向来不多言,他却是心情异常失落伤怀不愿多,走至半途,一阵急促整齐的声响传到两人耳中,嘚嘚马蹄由远而近,沈昱宸转身回望,一众人马为首者暗蓝锦袍溢彩流光,俊朗如玉的面容上一改平日的浪荡无矩,竟是难得的严肃重视。 沈昱宸眼皮一跳,王叔,他亲自来了,此次事态的严重性怕是难了。 众人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已到了他的身前,祈王翻身下马,下拜行礼道:“帝君无恙,臣之幸也。” 沈昱宸抬手示意起身,“朕一切安好,王叔免礼。”随行侍卫忽而分开一条道,队伍中心还护着一架八宝玲珑香车,从中走出一位浅黄华贵宫装的女子,面容严谨端庄,目不斜视,一步一动礼法分明,走上前来,跪在祈王身侧,“恭迎帝君回朝,君康泰,民心安矣。” 沈昱宸俯身将两人扶起,“此次是朕之过,思虑不周以至朝野动荡,这便回去罢。”又转身唤道,“清持,你···”欲出口的话噎在了喉中,身后空无一人,哪里还有那如梦似幻的绿衣姑娘,双目四扫而过,没有,哪里都没有,离开,她难道连一句道别都没有就已擅自离开吗 当即抛下众人,匆匆往那宅院走去,不过两步,便听见一道清晰明辨又压制着恼怒的女音,“帝君欲何往?” 沈昱宸停住转身道:“长公主祈王同来,余者原地待命。” 回到那空旷萧条的宅院,寻遍了每一间屋子,却已是人去楼空,仿佛此间从来都是一处无主的空庭,绕过旧红曲廊,后方院里一池清水如璧,十二支莲花亭亭净植,清姿立水。祈王兄妹跟在他身后,此刻才见他终于停下。 长宁公主上前道:“闹够了能否回去了?” 沈昱宸却无心辩解,他在这里见过两个至关重要的女子,一切却恍然如梦,只一眼再不见踪迹。 “清持是谁?”沈宁芊忽然发问。 “她是慕汐月的女儿,刚刚还在,现在已经不见了。”沈昱宸寻人不见心有不甘,此时竟将满腔怒气发泄到了向来敬重的姑姑身上,却不妨她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霎时变了脸色,满是悲凉、激动、慌乱的神色。 “你见过慕汐月,你见过她?”迫切颤抖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凄艳,沈宁芊,沈氏一族所亏欠最深的只有慕汐月,她善举无数,从无害人之心,只叹命运不公,徒然跌宕起伏。 沈昱宸此时已想明白,她只怕没有想过要回来,果然她还是不露痕迹的离开了,不忍见姑姑如此,便开口道:“姑姑你放心,她如今过得很好,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祈王极其悲苦郁闷,深有感悟,“你要再找不回来,咱们家可要上演一出妹逼兄死谢罪下的大戏了,幸好云岫看见了龙池,否则谁知道你竟躲在这么个偏僻所在,叔叔对你可是有求必应,你倒好,转身就把我给出卖了。” 沈昱宸嘴角微扬,这几日最难过非祈王莫属,姑姑的震怒非常人能受,“遇上些变故,所幸无大碍,害姑姑王叔担心了。” 沈宁芊道:“也罢,她如今好便好,倒是你,也长大了,今后你想做什么姑姑都不拦你,只是莫要再像今日这般胡闹。” “好,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姑姑,我跟你回去,我会是一个好君王。”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柳清持的话终归是落在了他的心里,那一句‘你不如他’,是他心上的一道疤,慕汐月的温情抚慰是抹去疤痕的良药,他不比那个人差,他的身上也承载了那个人的信念,那就带着他所拥有的一切继续前行,走完他们本该耀眼骄傲的一生。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章 峰回路转云出岫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倾澜微雨,听当年祈王题下这牌匾之时是何等的少年得意,潇洒风流,满座宾客,高阳如艳,不及伊人笑语,似水柔情。廊下朱栏外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却也向春风愁了几度光阴,繁卉遍栽,绿蕉倚栏,雅致楼阁,轻帘曼卷,流觞仕女,高悬于堂,砂壶器具,冰冷无炙,似也在诉着某种清冷、寥落、沉寂,像是春光的逝去,在明媚的阳光里望着东风摇落枝头豆蔻,飘零遍地红英。 众人传言,祈王待顾王妃情深意重,生性多情,恰似无情,心却只系于伊人。 如今祈王已长年不踏入倾澜微雨,王府中最华贵的居所只住了他一人,他也曾问过府里的老仆,父王与母亲是否真如众人传言的那样相知相惜,誓盟白头,回答是肯定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多了叹息与悲悯。每当此时,他总是微笑着致谢转身,言谈得体,进退有仪,始终是最优雅的王孙公子,血液里的高贵与生俱来的气度,已足够让他用最温雅的笑容将一切隐藏在面皮之下。 父王是爱母亲的,他在心里想的明白,只是他们之间必然不会只有爱情,母亲顾微澜是亡国郡主,梁太子顾慎尧献国以降,不加抵抗,甘愿俯首为臣,被下耻笑又如何,可叹如今顾慎尧已死,梁国潜在之力却还是靖朝心腹大患。红颜无辜,家仇国恨不该由一个女子来承受,祈王慧觉,也不曾冷落了她。只是她终究是个薄命人,夫妻不过三载,便抛下尚不满两岁的儿子撒手人寰,自此祈王极少再踏入倾澜微雨。 父王对他太过疏冷,不像父子间的亲密无间,也不似严父教子,父王从来不过问他的功课,好与否,在他眼里仿佛就是放任自流。身边人,这是祈王心里伤痛,见到他必然会想起已故王妃,徒惹悲伤,因此才疏冷了些,况且王府从来不曾亏待了他,一应所用俱是最好。可他后来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在母亲逝世的第二年,父王就另娶当世名儒林孝言之女为妻,弟弟怀稷出世后,父王颇为高兴,将怀稷抱在手中笑个不停,那时他还很,后来长大了才明白,是真的不同,父王待他与怀稷似乎无甚差别,可怀稷却更像是父王的儿子,不必刻意去探寻,一眼就能明了。林王妃待他这个前王妃之子也很好,事事关心,一如待怀稷,她是个很温柔娴静的女子,心里只装得下夫与子。他们在一起更像是一家人,他却在无形中添了一层生硬。 帘外光景甚好,华美的楼阁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圃,草木欣荣,花妍叶盛,葱茏馥郁。从屋里出来,遍地的暖阳驱走心情的阴郁,指尖划过那些生长的花木,柔软轻微,美丽无害,做一棵普通的花木也许很不错,有人照料,生命短暂,却不吝惜美,生长的季节过后,生于土,归于尘,未尝不是一种圆满。在石桌前坐下,身后的甘棠树撑开浓荫,抬头望去,还有不少饱满的棠梨垂下,很是诱人,眼角有暖意化开,又渐渐消散。石桌上早有下人备好了纸墨,尚显稚嫩的脸上已有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十二岁的少年,生在王侯之门,却也那么的不尽人意,不管他如何用功,似乎永远也引不来父王一个温和赞许的眼神。 像所有敬仰着父亲的孩子一样,他心目中的英雄就是父王,在战场上的祈王是不败战神,英姿飒爽;在儒者名流的面前,祈王是贤者仁心,名士风骨;在莺燕如林的众美人心中,他又是谦谦君子,风雅意趣。他所见到的父王是那么的悠闲自在,烹茶奏曲,闲诵书卷。他望着父亲年复一年的排遣时光,脸上的神情是温和、舒适、懒散、惬意,还有那笑容永不达心底的寂寞苍凉。他想要引起父王的注意,可父王的眼里似乎什么都没有,这其中也包括他的儿子云岫。 前几日,他好不容易发现了龙池,帝君失踪三日,这是唯一的线索,父王与长宁姑姑也是跟着龙池才寻回了帝君,他功不可没,然而父王回府之后,却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一切安稳如常,只是命人送来一柄玉如意,以作嘉奖,只言片语也无一句。他曾有过期待,欢喜,到头来只化作一个谦和有礼的笑容令来人代谢父王。 点墨落笔,字迹清标洒逸,颇见功底,将心中积郁的心事倾吐而出,寄给远方的友人,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知交,琅玕。看着白鸽飞过高大的府墙,在空中成一个点消失不见,他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琅玕是他唯一的朋友,机缘巧合偶然相识,至今未曾谋面。记得去年春分也是像今日这般情景,身后的甘棠开了一树雪白馨香的花,他坐在树下,任笔尖牵动心中那不可对人言的情绪流淌,然后再将它埋在狭树洞里,任其腐化成泥。 那一日是不同的,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鸟叫,便看见从满树白花里窜出一只轻盈灵巧通身雪白的鸽子来,两只眼睛滴溜有神,叫声轻软脆嫩,落在石桌上,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同白鸽玩了些时候,也是一时新奇动了心思,将本该永不见日的心绪卷起系在了鸽子的细腿上,松手将它放飞,也许他只是太压抑太孤单,就算看到的那个人不懂他的感受,那么至少他也不是一个人在承受。 终究是他的幸运,也是鸽子的幸运,三个月后,在青梨垂枝的时候,它一声婉啭的叫唤,又落在他的身边,带来一封信卷,内敛浑厚的字迹,友善、亲切、抚慰、入心,落款处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丛翠竹,旁边是他的名字琅玕。从那一日起,生长在高墙朱廊中的祈王府大公子沈云岫就有了第一个朋友,琅玕,他像兄长言辞恳切,字句入心,像朋友无话不谈,调笑嘻戏皆可玩笑,像知己难得,涯若比邻。他再也不用独自承受,有个人在远方知晓他最真切的想法,在琅玕的面前他是真实的。 沈云岫起身回屋,踏上两级石阶,倾澜微雨的牌匾悬在他的头顶,眼角捕捉到朱廊外那一片碧绿的芭蕉,阔大的叶子伸展,不由得又转了方向,停在了蕉叶下,母亲该是极喜欢着蕉叶的,正巧近临着卧房。他却不喜欢,雨打芭蕉潇潇夜,满室清寒之气,又是一夜昼永难眠。父王是从不会来的。 “大哥!”远远的听见一声叫唤,一个轻快的男孩雀跃着跑过来,饱满的额头上还沁出了不少汗珠,停下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 沈云岫扶住他的身子,从怀中取了块干净的帕子帮他擦净,“这么热的,跑什么,累成这个样子。” 怀稷他四岁,从就爱腻着哥哥,倒是这倾澜微雨的熟客,沈怀稷坐在廊下的长椅上,的身子趴在朱栏上乘凉,“还是大哥这里舒服,这片芭蕉种的真好,可阴凉了。” “进去,才出了汗,不能受凉。”不由分,就将弟弟抱起回屋,命人端来茶水,督促他喝下。 怀稷舔了舔干燥的唇,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大哥,以后我就跟你一起学功课好不好,叶先生太严苛了,我老是受罚,大哥就从不挨叶先生责罚,跟着大哥肯定学的好。” 沈云岫闻言不禁笑了,道:“叶修先生乃当世的学问大家,若非有林老的缘故,他怎么肯来王府教学,你贪玩儿倒成了他的不是。” “我听大哥的。”沈怀稷连忙表态,“娘亲也同意。” “罢了,以后每日未时我同你一起去六博楼,负责看着你。”沈云岫轻笑,王妃既然同意,倒也不担心。 “好!”得了准信,自然喜笑颜开,“对了,大哥,昨日我进宫见到帝君,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宫里人都,帝君愈加勤勉了。” “这是好事,百姓之福。” “就知道你这么,都是一样,”怀稷翻起眼珠拉长舌头做了个鬼脸,又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大哥我困了。” 沈云岫起身,拉起弟弟,“进屋睡去。” 看着怀稷安然躺下,他这才随手取了本书,靠在榻上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不消多时倦意袭来,渐渐合了双眼。恍惚一阵轻微的响动飘入耳来,一道极亮的光芒划过闭上的双眼,睁眼就看见一个中年妇人站在怀稷床边,右手掩在宽大的袖中,正在拿什么东西,沈云岫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起身,轻轻走到她身后,“锦璇,你要做什么。” 那名唤锦璇的妇人身体一颤,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匆忙转身垂首赔笑道:“大公子,奴婢是看二公子睡得沉,热易汗,给他擦擦汗。”那掩在袖中的右手伸出,手上拿着一条素色帕子,“惊扰了大公子,实是罪过。” 沈云岫面上阴寒这才消去,“你先下去吧,以后如果怀稷在,你不必进屋伺候。” 锦璇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就退了出去。沈云岫取过扇子,坐在床畔为熟睡中的怀稷扇凉,眉宇轻锁,神色阴晴不定,但愿是他多虑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章 借来妙笔绘丹青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祈佑十五年,自帝登位以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食有余粮,商贸往来,百业俱兴。诸地办学之风盛起,民生幸也,佑大靖。 禁宫。御园中,两个锦衣少年跟在一个花白头发的青袍内监身后,较些的年少无忌,一路上已同那内监了不少话,大些的则更为沉稳,只是面含微笑,一言不语。 “元福公公,帝君叫我们来是不是为了下个月的秋猎啊?”那少年扬着眉,一派跃跃欲试的神色,想来对这秋猎定是让向往已久。元福侧身垂首笑答道:“奴才哪敢妄自揣测圣意,二公子见了帝君自会知晓。” 他将二人一直带到隔水亭,远远的便退了,就让这两位公子自己进去。这隔水亭两人也熟悉,帝君五年前曾出宫走失,回来后勤勉有加,开卷有益,百家经典,兵法谋略尽藏胸中,勤学剑术,第一护卫南羽任其师,心性也是日渐沉稳,朝堂进退,拿捏得当,长宁公主也逐渐隐退朝堂,放手政权。 却不知为何,帝君忽而对音律颇有意兴,资甚佳,偏爱古琴,短短几年间学就一手琴艺堪比大家。这隔水亭便是帝君日里兴盛之所。可今日他们并未听到琴声,只见一白衫金纹的少年独自立在湖边,一头墨发金冠束起,垂在身后,水中一白石亭三曲三折,宛然如湖中之莲。 听到脚步声渐近,沈昱宸转身就看见两人已经来了,走近屈膝下拜,“拜见帝君。” “没有外人,不用这些虚礼,起来。”沈昱宸上前,令两人起身,扬起的笑容自信凝实,虽敛锋芒依旧外露,风采卓然。 沈云岫神色舒朗,称赞道:“帝君越发精进了,方才可隔了三丈有余。”他走路的声音几不可闻,这份内功修为,自己若不凝神静心,怕也是发现不了的。 “云岫这么,少不得我也要看看你进益如何了。”目光四扫,抬头看那两棵垂柳,眼角不自觉的扬起,多了几分温和,“就以这柳枝一试吧。” 沈云岫上前折了两根柳条,递过一根,“还请帝君赐教。”沈昱宸只大他三个月,起来,倒也与这两位年龄相若的堂弟更亲近些。 “心了。”沈昱宸出声警示,袍袖一带,细长的柳枝夹杂着一道充沛的劲气向对面的少年横扫而去,衣缘处的金丝细纹折射出耀目的光芒。 沈云岫从容格挡,面上温和的笑容依旧,一丝不乱。柔韧轻软的柳条在两人手中宛如活物一般,须臾已对了十余招,沈怀稷守在一旁,双拳握紧,漆黑的眼睛里隐藏不住的兴奋,帝君招式逼人愈紧,锋芒毕露,大哥招架之下节节后退,却不见慌乱,总是恰到好处的化解开去,不露不显亦不败。忽而那白衫金冠的少年猛地退后三丈,凌空柳条在地上一点,借力再度腾空,衣衫鼓动上下翻飞,顷刻将柳条上的狭长细叶尽数剥落,十数道凌厉的劲气携着柳叶从不同的方向射向沈云岫,这一击几乎已将他所有的退路封死。而沈云岫脸上的温和神色也终于变了,这一招不能躲,只能硬接,右手一扬,破开直扑面门的三片叶子,浑身真气鼓舞,再不留半点余地,而此时,那堪比铁箭的柳叶也已近身,在身前两尺处尽数化为微尘碎末,在最后一片柳叶消失的时候,沈昱宸动了,离弦之箭又在将中之时自如收住,一手点在沈云岫的喉间,两指间夹着一点绿叶,他竟还留了一叶,这倒是沈云岫始料不及的。 沈昱宸松手,碧青的叶子落在他水玉色衣襟上,彷若秀丽如画的江汀春水中忽然闯入的一叶舟,灵动轻缓,婉约雅致,年轻的帝君忽而侧转了身子,淡淡道:“云岫,你藏拙了。” 温和优雅的少年却俯身长长作了一揖,轻声笑道:“我哪里敢,确是技不如人,帝君也太冤枉我。” “就是,我哥才没藏,倒是帝君不饶人,把他逼得都不知该往哪退了。”沈怀稷也匆忙为自家兄长辩解,神色间却有故作的不悦,年少无忌的脸庞还带着几分稚嫩,眼角往上挑,很明显的为沈云岫抱不平。怀稷的声音原本清越,再配上这个表情,倒是把两人逗的开怀大笑。 “算了,”沈昱宸松口,也不计较,转而高声道,“来人,把东西抬过来。” 得了指令,几个宫人垂首抬过一个木架,上头横放着一把剑,样式古朴简单,剑鞘上镂刻的花纹虽怪异却给人一种飘忽高远,举重若轻的感觉,宛如白鹤振翅穿云清歌嘹亮九,返璞归真,任意自在之意态。 沈昱宸望着这把剑问他:“云岫,你可识得此剑。” 他向来温和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严肃的神色,深吸一口气,满面敬重:“这是前朝珣国苏璧的剑,名唤清羽。” “不错,”沈昱宸点头,“苏璧是先帝一生仅逢的对手,少年得志,名扬四国,当年我朝沉寒公主沈妍不惜为他叛国,先皇怒而削其为民,逐出皇室,可沈妍是父皇的亲妹妹,到底还是念旧情,珣国亡国后,唯有苏王府不曾动上分毫,父皇也下令,后世子孙绝不可动苏王府。这把清羽剑就是父皇唯一从王府带出之物,也算是缅怀苏璧。”对手难逢,知己难寻。 沈昱宸望向堂弟,一手指着剑道:“云岫,下月秋猎你若能博得头筹,它就归你了。” 沈云岫闻言一惊,当下劝诫道:“帝君三思,此乃先人遗物,不宜为赏啊。” “谁是赏了,剑因人名,然斯人已逝,剑仍在,名剑何辜,莫非竟要令它永世蒙尘?云岫,我只是在为它寻一个最好的主人,你若不受,不是拂了我的意,是负了它。”沈昱宸定定地望着他,也不急着催他回话,一时便这么静了下来。 沈云岫深知再坚持也无益,心中却不由苦笑,该帝君是大胆无畏还是他君子坦荡呢,他是前朝梁国郡主顾微澜所出,梁国势力至今犹存,帝君却是如此信任他,连父王都对他有意疏冷,不愿他涉足政事,祈王未来的世子必定是怀稷,为何国君却是如此无忌?心中微叹,士为知己者死,若沈昱宸心无顾虑,用人不疑,他也定不辜负这份难得的信任。决心已下,撂衣掸袖,屈膝下拜,“愿不负所托。” 傲绝尘寰的少年帝君大笑着将他扶起,“好!那清羽之名剑锋芒就待秋猎之后由你来亲自开启。” “那我呢,我有礼物没有?”沈怀稷望着名剑清羽清亮的眼睛里闪着钦佩羡慕的光芒,连带着看向帝君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期待。 “当然有,”沈昱宸笑了,悠然道,“等你什么时候长大了,才学能与叶缙先生大谈三日畅快淋漓,武功能与唐铭将军平分秋色,智计能助京都令尹攻破大案,大哥就送你一样比清羽更罕见的礼物,就等日后怀稷来取了。” 沈怀稷睁大眼睛僵硬着笑容看着一脸戏谑实则认真的帝君哥哥,先前的期待惊羡之情不禁消了大半,有些泄气的叹道:“那怀稷注定是拿不到了帝君的礼物了,都怪大哥生得比我早,怀稷其实一点也不差,但是有大哥在我前头,什么事大哥都先去做了,叶先生哪里还会称赞我。” 气度温雅的少年将弟弟护在身侧,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抬头笑道:“帝君就别再逗他了,叶老是当世大贤,向来对年轻一辈多有提携,唐将军心胸宽广,不与后生晚辈计较,怀稷强过我许多,只是年幼,璞玉细琢,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听到没有怀稷,我可等着你来拿礼物。”沈昱宸忽而想起一事,话风一转,“不过我也怕被云岫抢了先,送过栖鸾无数珍宝,不及云岫一只红鸾,鸾儿都舍不得取下。” 两个多月前,风栖鸾十一岁生辰,沈云岫以一只然玉石雕就的鸾鸟为贺,色泽朱红,形状巧,风栖鸾爱不释手,作为头饰坠在额间,愈显风姿卓绝。 沈云岫也不禁被兄长调笑的有些无奈了,“恰巧所得,请人雕了送给栖鸾,她喜欢自是好的。” “好了,不戏弄你了,今日召你来还有一事,”沈昱宸正色道,“云岫心性高远,乐以怡情,可否帮我绘一幅行宫布局图,宫苑名为‘罗浮通梦’。” 沈云岫面上惊异,“昔者赵师雄路经罗浮山倚梅树而眠,梦遇梅花仙子,心生爱慕,帝君这是要纳妃么?” “不是,”沈昱宸缓缓摇头,“是给一位姑娘住的,她不属于宫里,你且先绘出来,宁静致远,清雅怡人即可。” 沈云岫又问:“那规格是以何等标准?” “不必拘泥旧制,你把握分寸,一切你可任意。” “是否要种植梅花?”沈云岫思索再三谨慎问道,靖宫里的梅花不同寻常,唯有帝君生母清漪皇后的风仪宫中植有一株绿梅,十七年前帝君降生的前一夜千朵齐绽,一树寒梅吐芬芳,宁芊公主折下最高枝以贺帝君降生之喜,帝君共梅同生,这梅花是不能随意种植的,那这座新添的宫苑里头是否要种以梅花。 沈昱宸沉默了,良久才淡淡道:“不用。” “是,臣弟自当尽快呈上。”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章 秋爽气清迎客盛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祈佑十五年九月初六,秋猎之始,一众文官武将,加以无数的少年世家子弟,在无数精锐之师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出了皇都,沿城外官道通往东面的觞山皇家牧场。 朗气清,惠风和畅。帝君的仪仗位于最前,华盖于顶高出众人,锦幔金丝花纹繁复华丽,闻风不动,威仪大气,并不能窥见颜。身后是如若长龙的队伍,各级官员的车马,两旁各有官宦子弟驾马随行,言谈颇多,也还高兴。 沈云岫一身蓝衣紧身骑装驾马在祈王府的车驾旁,身边还有几位相熟世家子弟上前攀谈,这样的盛会祈王是从不参加的,车中只有二公子怀稷,几人所言也就没了顾忌,笑声不断的钻入车帘落到了沈怀稷的耳中,简直是籁般的折磨。 于是乎,二公子一掀车帘大声问道:“大哥,为什么就我不能骑马,你们都在外面,我一个人难受死了。” 沈云岫上前解释道:“路途遥远,这一路在马上可不好受,你也要参加秋猎,要是累坏了明还怎么玩。” 沈怀稷道:“可是我好无聊。” “那大哥陪你话”沈云岫笑问道。 沈怀稷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那几张也还算熟悉的面孔,都是朝中显贵子弟,其中宋浩陵乃是帝师宋太傅之子,为人通达知礼,向来与沈云岫交好,大哥也曾多次称赞其品行端正,难得大哥有个得上话的,自己又何必打扰。 “算了,我养精蓄锐去,猎场上杀你们个片甲不留。”一甩车帘,退回车中去了。 身旁有一儒雅俊挺的年轻男子笑道:“大公子果然疼惜弟弟,兄弟和睦,祈王爷之福。” 沈云岫道:“让浩陵见笑了。” “哪里,二公子年少,正是爱玩的年纪。” 正谈话间,有一黑衣护卫驱马来到几人身前,拱手行礼道:“大公子,风姑娘有请一叙。” 宋浩陵当即告辞,“不打扰大公子了,我等告辞,容后再叙。” 帝君御驾后方跟了一辆华贵玲珑香车,风栖鸾就在其中,沈云岫跟着护卫来到宝车旁,驱马与车并行,“鸾儿。” 风栖鸾坐在车中挽起车帘一角,一身红衣精致华贵,额间红鸾栩栩如生,肤白如雪,眉眼如画,掩不住的气度精魄,生傲骨,自成风华。 “云岫哥哥。”风栖鸾笑着唤道,见到他很是高兴。 沈云岫问:“鸾儿找我何事?”风 栖鸾道:“早闻宸哥哥为你准备了一把绝世神兵,只待此次秋猎夺魁便赐予你,鸾儿是想一观宝剑锋芒,所以提前跟哥哥一声,再者,这几日就看哥哥飒爽英姿,一举夺魁了。” 沈云岫点头应允,得了许诺,风栖鸾便放下帘子,再不见人。 行程近傍晚才至觞山行宫,是夜,众人皆早作休息以慰一日车马劳顿,沈怀稷却因白日过得太舒坦了睡不着,好在沈云岫向来由着他,夜里也随弟弟拉着自己到处走。 行宫之中有一湖心亭,立在月影秋波之中,四周寂静黑暗,凉风里两人凭栏而立,望着水面寂寞地映出湖亭的倒影,一轮黯淡的秋月悬在一边,虽显冷清倒也有几许品味清秋之境。 沈怀稷向来是个闲不住的,大哥不话,他也只有无聊的扔石子玩,的石子在暗夜里破空而出,落在水面发出一声轻响。 沈云袖望他一眼,付之一笑,依旧不言,眼角忽而扑捉到一团昏黄的光线,不觉皱了眉,早过了入睡的时辰,这么晚了,还有谁会在外头,那人披着件暗色的斗篷,身形娇步伐轻慢应该是个女子,叮咚一声响,水面激起一片水花,而裹着斗篷的那女子似是受惊,匆忙灭了烛火陷入一片幽暗。 沈云岫心中一沉,高声喝道:“何人在此,站住。” 言罢身形已动,一步跃出湖心亭追了出去,夜色迷茫却见那人不来反逃,沈云岫心中机警大作,一直追了过去,一个箭步腾身跃起,到了那人的前面,转身望着那人。 只见她匆忙解下斗篷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婢子该死,惊扰了大公子,求大公子恕罪。” 沈云岫听到她的声音戒备消了大半,却更加疑惑了,“闻悦,你为何会在此?” 原来竟是风栖鸾的贴身女婢闻悦,此时已是一片慌乱,害怕担忧,哭声满腔,“奴婢···求大公子饶命,奴婢自知深夜与人私会乃是大错,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看在风姑娘的面上饶过闻悦这一次,闻悦感激不尽。” “放肆,你竟敢···”沈云岫止口不言,惊怒交加,不得已挥手斥退,“回去,再犯定不饶你。” 闻悦得赦拜谢起身匆匆去了。 沈云岫也不再犹疑,回去路上却难免多注意了些,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适,很快就听到了怀稷的声音,“大哥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沈云岫对他道:“怀稷,夜深了,我们回去吧,大哥有些累了。”沈怀稷闻言连忙点头,拉着他回去睡了。 第二日大早,沈云岫望着睡得死沉的弟弟,脸上不禁露出了几许无奈的笑,昨夜嚷着要出去,今日早上却起不来,抬头看看时辰已是不早了,心中稍加思索,还是决定起身离开,命人照看怀稷,依旧睡得憨甜。 今日乃第一日狩猎。觞山一块平整的地上搭起一座高台,望着众猎手离去之后,沈昱宸向风栖鸾问道:“怎么不见怀稷。”要知道,怀稷对这场盛会可是期盼了许久。 风栖鸾坐在他的下首,听到问话抬头笑道:“还没睡醒,云岫哥哥向来宠他,哪里舍得叫醒。” 沈昱宸也不禁笑了,望着沈云岫远去的身影道:“云岫现在心疼,待会可要心烦了。” 恰在此时,沈怀稷着一身玄朱相间的骑装匆匆赶过来了,然而却连众人的面都没见着,真是又气又恼,直接就上台坐在风栖鸾的对面,“都怪大哥,怎么都不叫醒我。” 沈昱宸开口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就当养精蓄锐,明要早点过来。” 第一日就在祈王府二公子沈怀稷的懊恼气忿中度过了,沈云岫自是无人能掠其光彩,回到行宫之后却受不住弟弟的死缠烂打,保证第二日一定带他去,然第二日不需要沈云岫去叫,有了第一日的失误,第二沈怀稷很自觉的早起并守在了大哥房中,看着他睁眼··· 今日总算是没再出岔子,沈怀稷驾着马跟在大哥身边,入了林中,没人跟随,好不惬意,只是茂盛的草木中飞箭往来难免稍有不慎便误伤了人,沈云岫望着左前方那支箭极快地朝怀稷射去,目光一紧惊叫出声,可恨来势太快,以己之力欲阻却也是妄想,心中已近乎颤抖。沈怀稷听见有破空之声,侧身一让,手中良弓一挡,险险躲过,却被那支箭的强劲之力带的摔下马来,又是一声惨叫。 “怀稷,伤到哪里了?”沈云岫下马赶到他身边,忧心难掩。 沈怀稷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叶,抬眸笑道:“哥,我没事,想是哪个箭法不准射偏了,也太不长眼了,敢往我身上招呼。” 不远处的宋浩陵恰巧看到这一幕,心中大震,幸好有惊无险,赶过来听到沈二公子这番话却不禁微皱了眉头,此箭之精准劲力,恰到好处,也是极其常见,猎场中能发此箭者少也有百位,唯一的漏洞却不像是射偏,根本就是直取沈怀稷的头颅,只是如此荒唐的想法没有证据如何能随意出,沈怀稷是祈王之子,地位尊崇无比,这猎场中也不乏世家子弟,若真深究起来,只怕是场不的纠纷。 沈云岫将弟弟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无恙才放下心来,“怀稷,今日你受惊了,不宜再留在此处,大哥陪你回去,不参加了。” 沈怀稷却不答应,“哥,你胡些什么,帝君可是要你夺魁的,就一支箭射偏了,围场之中也是常有的事,我哪里就这么瘦弱了,我能保护自己,哥,你太过紧张了。” 沈云岫提高了声音,“怀稷,听大哥话。” 沈怀稷退后一步,奇怪地望着他,“大哥你怎么回事,不过是个意外,你向来冷静,今日怎会如此失态。” 沈云岫止口不言,无法回答,却还是想将弟弟尽快带离围场。宋浩陵见他们争执不休匆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轻声笑道:“大公子爱惜弟弟心切,的确是紧张了些,我看也不过是个意外,大公子护佑过甚也并非好事,二公子终归是要长大的,也该学会独当一面。” 沈云岫也知晓该让怀稷早些长大,点头叹道:“好,是大哥的不是,怀稷跟在我身边别离太远。” 沈怀稷闻言神色舒展开来,扬眉笑了,接着上马奔走而去,沈云岫与宋浩陵跟在他身后,这一日到结束也没有什么意外再发生过,沈云岫也渐放了心,暗笑自己胡思乱想,沈怀稷玩得尽兴,一直到日落西山,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一章 萍野食之闻鹿鸣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觞山多佳木灌草丛,飞禽走兽遍布山间,一连数日众人兴盛而去,兴尽而返,秋日山风过野,暖日和煦爽朗,习惯了城中安适生活的一众官家子弟愈发有乐不思蜀之意。 转眼半月之期已过,将近归程,沈云岫果然不负所托,魁首已是囊中之物,最后一日围场中人少了大半,大都居于行宫修养,准备次日回程。 沈怀稷年少玩心又重,硬是拉着哥哥要再去转一圈,沈云岫心中无奈却又不忍教他失望,因而又是随了他的意。出行宫的时候好巧不巧又遇见了闻悦,低头跪在一旁送两人出去,沈云岫淡淡望了她一眼,也无多话。 沈怀稷一出行宫,就迫不及待的上马挥鞭,驯马之术功夫颇深,入了围场更是活泼好动,沈云岫见他开心,这半月也确实没有再发生过意外,因此对他的管制也松了不少,保持一段距离,任他玩乐。 “大公子!”太傅之子宋浩陵上前招呼,笑道“我以为最后一日大公子必定不来,看来是我错了。” 沈云岫拿着马鞭指了指前方,“我倒是不想来,经不住怀稷央求。” 宋浩陵与沈云岫向来交好,对他的习性也有些了解,今日见他出现多少已猜到了缘由,此时听到他亲口出仍不免心中赞叹,“大公子对弟弟果然疼爱,我自愧不如。” “宋姐乖巧可人,娴静淑宁,哪需要你费多少心思。”怀稷的顽心在整个京都都是有名的,祈王向来不管,林王妃太过柔顺,幸好怀稷与自己常在一起,也从没生过别样的心思,否则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云岫待人接物一向很客观,从来不掺假,像这样的评价已是极高,沉稳端正如宋浩陵听了也不禁面露欢喜,又道:“这次回去之后要恭喜大公子了,我也听过清羽之名,如白鹤展翅入云,任意逍遥,清远离俗,恰如大公子之心性,配你再恰当不过。” “浩陵如何得知?”沈云岫面露惊讶之色,这消息并未传出,当时也唯有帝君、怀稷与自己三人在,宫人当然没那个胆子乱话,栖鸾知道不奇怪,可宋浩陵又是从何得知。 宋浩陵道:“京都上下俱已知晓,至于从哪里传出的消息我也不清楚。” 沈云岫点头笑了笑,心中犹自疑虑,整个京都竟都在传,此事知者甚少,这又是从哪儿传出去的消息,未及他细想,眼角扫处,心下却不禁一阵惊颤,惊呼出声,“怀稷。”目光四扫,依然没有怀稷的踪影,又大声叫唤,“怀稷,你在哪里?”连续叫了几遍,都不见有人回答。 宋浩陵制止他:“大公子莫急,二公子只怕是走远了,我们分头找。” 沈云岫看着他,目光焦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出口,“多谢!” 他知道,聪明如宋浩陵自然能够明白他想什么,那一日射偏的那支箭,宋浩陵当然能看出来那根本就是直冲着怀稷去的,沿着怀稷之前的方向一路找去,心中又是自责恼恨,这半个月他时时警惕,一直相安无事,今日最后一日,想必不会再有什么差池,却不料还是着了道。 沈怀稷骑在马上,用尽一切手段想控制癫狂奔跑的马儿,他的脸上并不见害怕,反而是一切尽在掌握又觉好玩的新奇神态,这马儿在围场之中乱窜,带着他不知跑过了多少地方,他俯身躲过拦路的枝杈,一面控制坐骑,一面观察四周,好像已经走出了好远,不好,大哥要担心了。身下一沉,竭力控制住马儿,辨识了一下方向,驱马想走出这处陌生的地方。 但他还是走错了,来到一片较为平缓的溪流水畔,草色青黄,倒也还茂盛,对岸有几只健硕漂亮的公鹿正在食草,沈怀稷见了眼前一亮,匆忙下马,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上,匆匆就向那几只鹿走去了,鹿皮光滑,四肢细长有劲,越看越好看,漆黑的眼珠一转,嘴边扬起一抹新奇振奋的笑容,这几日都没有见着鹿,原来是在这儿,若是能抓回去,养着也不错,一时也起了爱惜的心思,也不愿拿弓箭猎了。 沈怀稷涉溪下水,轻手轻脚地靠近对岸,那鹿也不惊,轻轻将双手放上去,温软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心中愈发欢喜,正待上岸想着怎样将找人将它们带回去,却不料那鹿突然发狂猛的一跃飞一般的逃走了,水花迸溅里夹杂着一声响亮的马嘶,沈怀稷一时措手不及被这迅猛的力道推入了水中,隐于山深处的溪水极其阴凉,气又凉爽,沈怀稷从水中爬起不禁打了个寒战,从头到脚湿了个遍,他匆忙回头,双眼瞪得老大,望着他原本系马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啊,这要怎么回去! 四周已是极陌生的环境,一路而来也没见守卫,应该还在围场之中,只是这个地方也太偏僻了,他哪里会认得路!上岸之后仔细回想着来时的路,马是带着他乱窜的,且别记不记得,就是记得这路程想要走回去也是困难。 沈怀稷折了些草铺在地上坐下来,眼下就在这儿等了,这里还算是安全,但愿黑前能有人找到自己。一阵凉风吹过,夹杂着几片青黄的落叶,冰冷的衣衫贴在身上实在是难受,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风向,耳边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他不禁转头,却见一株野草的竟折了一根细的茎叶,沈怀稷不禁笑了,“你也太脆弱了,这才多大点儿风···” “怀稷!”嘶声竭力的一声叫唤里掩藏不住的疲累,对于此时的沈怀稷来却无疑是籁,起身大声叫道:“大哥,我在这里。” 茂密的树林里现出沈云岫的身影,发丝微乱,气喘不定,才见怀稷忽而纵身从马上跃下,用力将怀稷拉扯过一旁,沈怀稷险些站立不稳,对大哥此举感到奇怪,才要发问,却又被抢了先,“怀稷,你没事吧。” 沈怀稷闻言瞬间明白了,原来是太担心自己,忙点头应道:“大哥,我好着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云岫见他无恙这才放下心来,目光扫过这从没来过的地方,还有些不甚常见的草木,“跟着你一路的行迹找过来的,马惊了也不知道早些叫我,要是真伤了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大哥,我知道错了,”沈怀稷望着兄长嬉笑着认错,又看见沈云岫的手背上一道淡淡的划痕沁出几颗血珠,“大哥你划伤了。” 沈云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转头看向身旁那一丛半人高的草株,白花攒聚于顶,叶子带有锯齿,几颗微的赤红悬在叶尖,不动声色地将手掩在袖口之中,面色凝重。 “这叶子好锋利啊。”沈怀稷伸出手想要拉近些看,却不妨被大哥再次强行拉后,“别碰!”沈云岫出言警示,拉着弟弟上马,“怀稷,我们该回去了。” 沈云岫将弟弟护在怀中,按原路折返回去。没走多远,沈怀稷已然发觉不对,大哥靠在自己背上,几乎身体的重量都在他的身上,耳边是他克制不住粗重呼吸。 沈怀稷想要回头看一眼,马儿奔驰之下又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心就把大哥推下马去,莫非,竟是那草,心中一片慌乱,“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那草有剧毒,你回答我啊!” 沈怀稷感觉背上的重量轻了一些,听见兄长虚弱的声音,“没事,大哥只是有些累了,快回去。” “好,好,我们这就回去。”沈怀稷眼眶湿润了,从兄长手中拉过缰绳狠狠抽了一下马儿,健马吃痛,蹄疾如飞,他感觉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不时的叫一声,每回都只能得到一声越来越弱的答应,直至再也听不见。 待回到觞山行宫,有侍从将大哥扶下马,沈云岫已没了意识,那掩在袖中的左手,已红肿了大片,面色发黑,不省人事。 祈王府大公子受伤一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当即探视者络绎不绝,沈怀稷只命人回绝,不愿相待。 沈昱宸到的时候,随行御医简行之才为沈云岫诊断完,于是开口问道:“云岫如何了?” 那御医当即跪地,无半字推脱,直言相告:“帝君恕罪,微臣无能,不知大公子所染何毒,此毒来势迅猛,十分凶险,臣认为立即启程回宫,早寻解救之法为妙。” 沈昱宸闻言面色一变,当机立断,对身后的灰衣护卫道:“南羽,你立即护送云岫回宫,必救他性命,一切所需予与予求,不必过问。”又转而问御医,“可保他多久无性命之忧?” 御医简行之叩首:“臣当竭尽全力,有八分把握可保大公子两日无恙。” “两日?”沈怀稷目光直逼向简行之,又拼命克制自己不能慌,深吸一口气道:“割伤大哥的那草长着白花,半人高,有细毛,叶子带锯齿,大哥就是被这叶子所伤,可看出来是什么?” 简行之沉思不言,忽而从后面跑出一个鹅黄衫裙的丫头,直跪在地上抬头颤声道:“大公子所中之毒是黑水堇,依二公子所言,该是长在水边极阴凉之处,此草剧毒无比,沾上一点儿就没命了。” 沈昱宸身后一红衣少女上前严声道:“闻悦,你如何知道,若是误了云岫哥哥伤势,可是死罪。” 那丫头正是闻悦,“姐,闻悦不敢胡,奴婢在进王府之前见过这毒草,奴婢村里有个农户就曾伤在这毒草之下,奴婢当时虽年幼,只是那样人命关的事儿哪里能记不清楚,事关大公子性命,更不敢有半句虚言。” 沈怀稷眼前燃起一丝希望,忙附和道:“这草的确是长在水边。” 沈昱宸沉吟不语,他不,别人自然更不敢言,只是闻悦当时不过七八岁,事隔十二年,谁能料定她能记得多少。 闻悦久等无果,忽而起身奔至床畔,风栖鸾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捧起沈云岫的左手,俯身吸出一口黑紫的污血吐出,连续数次,才离开床畔跪倒在国君身前,“帝君,闻悦求与大公子同行,若我所言有虚,愿为公子陪葬。” 沈昱宸目光惊异闪动,望着跪于身前神色坚定的女子心中一阵情绪触动,轻叹点头:“准你同行。”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二章 幸得于王子同舟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南羽驾车带着昏迷不醒的沈云岫、简行之、闻悦三人先行一步,轻装从简,行程快了一倍不止。简行之在车中为沈云岫控制伤势,闻悦坐在一旁,面色苍白无血色,竟比沈云岫还要难看几分。 简行之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悲悯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从一旁取了个水袋递给她,“姑娘,喝些水吧,大公子的伤势暂时无忧。” 闻悦这才回过神来,忙探身双手接过,强颜答谢:“谢过简大人。” 取了水袋,她并不喝,却是一手扶起沈云岫,凑到他的唇边,一点点喂他喝下,简行之望而兴叹,转身出了车厢同南羽做伴儿去了,桃李年华,只是何苦偏要入高门。 不过半日路程城门已遥遥在望,四人回到祈王府,大总管见少主人伤重至此连忙派人告知祈王,再将沈云岫送至倾澜微雨,等待是漫长的,煎熬人心,好不容易等太医院大御师到了之后,简行之将自己如何控制并闻悦之言一并相告。 年过半百的老御师听了之后颔首默许,正襟危坐,伸手搭上病人的手腕,细细号了一会儿脉,目光中显露一丝讶色,仔细看了看病人的脸色,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起身向侍立一旁的下属叹道:“行之,你的性子还是太急躁了些。” 简行之不明其意,“大人此言何意,学生愚笨,还请大人明示。” 大御师退开两步,示意他上前,“你且再看看。” 简行之应了一声,再次搭上病人的脉息,神色竟也微微的变了一变,疑窦丛生,沈云岫的伤势他虽只查看过一次,可其来势之凶猛,情况之严重却是不会错的,可现下仔细一看却哪里还有之前的那般危急之状,身体虚弱无比却并无性命之忧。 大御师已在一边提笔写了个药方,命人立即取来,又冷冷斥责道:“想来当时危急,你一时诊错了也未可知,这一次若祈王不怪罪便也罢了,否则你难逃罪责。” 简行之语塞,暗疑自己误诊,又将先前情形仔细再回忆了一遍,心中疑虑不减反升,可事实在眼前,又难以声辩,那边御师大人屏退了众人就要施针逼毒,自己这般心思也只好放下,上前协助。 屋外朱廊之下,祈王无声静立,淡淡的神色看不出深浅,神思却已不在此时此刻,曲栏外的芭蕉倚靠着朱红的柱子,尚余两三朵姣妍之姿,这庭中盛景年年相似,却又年年不同,只是他早没了玩赏的心思,倾澜微雨几已成了他禁足之地,往昔不堪,又何必再去回念。 “王爷,”庭中一锦衣夫人盈盈下拜,温婉细致的面容俱是担忧之色,眉尖紧蹙,斜坠于云鬓间的步摇璎珞也因行色匆忙乱不成仪。 祈王听到有人叫唤,才收了怀旧的心思,“你来了。” 林芷王妃走上台阶到他身边,既关切又愁云满面,“云岫他···” 祈王握住她的手向里走去,轻声安慰,“太医在诊治,别担心,不会有事。” 两人一进屋坐下,立刻有人端上茶水,祈王端起到唇边又放下,再无半字。林王妃守候一旁,时时望向内室,又不敢多,只得强行按捺住心思。也不知等了多久,里头终于有人开了房门,林王妃再也坐不住,起身便进去了。 祈王随后进去,挥手免了众人礼节,望见床上那依旧紧闭双眼的孩子,出声相问:“云岫如何了?” 大御师不急不缓,温言相告:“王爷不必担心,大公子伤势已经缓住,约莫明日就能醒了,再吃几幅药好好调理便可痊愈。” 祈王点头致谢,“有劳大御师,本王在此谢过。” 命人送走御师等人,祈王上前去探视,林王妃早已恭顺的静待一旁,听闻云岫无事,也不禁转悲为喜。祈王坐在床边,望着儿子了无生气的脸,心中莫名一动,思绪乱涌,一时竟不清是何感觉,云岫从未让他担心过,也不曾令他为难,不料这第一次竟是险些丧命,近乎又一次尝到了失去的感觉。目光落在儿子的伤处,只手覆上轻轻握住,异样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不由得一声长叹,血浓于水的亲近,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云岫心思浅淡,性情温和,从未曾生过怨怼之心,他这个父亲却是真的无情,多年放任自流,不管不顾,又是为了什么?究竟是无法释怀还是不愿面对,怕是两者皆有吧。 松开孩子的手,祈王起身离开,林王妃随他至外院,抬眸微笑,“王爷请放心,妾身定会好好照顾云岫。” 祈王闻言点头,温声道:“有你照顾,本王当然放心。” 目送祈王走远,林王妃返回内院,此刻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恭谨侍立一旁,仔细一看,却不是这府里的人,走近问道:“不知姑娘是?” 闻悦屈膝下拜,行的乃是宫中正礼,举止从容,严谨有度,“奴婢闻悦,乃是晓风楼风姑娘的贴身女婢,此次奉命照顾大公子回府。” “原来是闻悦姑娘,声音真是动听,路途辛劳,有劳姑娘了。”林王妃将她扶起,“大夫云岫已无大碍,姑娘先去休息一会儿,晚点再过来如何?”闻悦抬眸望着她温婉亲切的笑容,顺她的意点了点头,对于她却是从心底不忍拒绝,都林王妃性情柔顺,待人极好,如今看来,却是所言不虚。 命人将闻悦带至客房歇息,林王妃屏退了下人,独自守在沈云岫旁边,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几个时辰,直到深更半夜,实在熬不住疲倦方才离去。第二日又一大早就过来了,进屋没多久,便看见沈云岫睁开了双眼,林王妃悲喜交集,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云岫,你可算是好了,林姨很担心你。” 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却明显感觉到手心里那一抹微凉僵了一下,这才想起云岫向来不与旁人亲近,恐他心中不悦,连忙松开十指,一时脸上的温情笑容也变得有勉强了。 沈云岫身体本能反应,本无意为之,却不料竟被她感觉到了,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抽回手道:“是王妃在照顾我?” 林王妃笑着点头,“总是要看着你醒才能放心,都是怀稷的错,却害你受苦。” 沈云岫强力起身靠在软枕上,林王妃看着想要帮扶一把,手动了动还是收了回去,就听沈云岫道:“照顾弟弟是云岫分内之事,怀稷很好,没有什么不对,王妃无须挂心。” 林王妃闻言神色黯然,移开双眸不忍再看他,多年感怀化作细语极轻又何其沉重,“你向来护着他,只可惜我却从来没能好好待你。” “王妃言重了,”沈云岫精神恢复了不少,对林王妃也是真心敬重,“王妃待我与怀稷并无二般,只是我性淡然好静,时时拂了王妃好意,王妃从不曾苛责,是我的福分。” 林王妃敛眉不发一言,神色却有些伤怀,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他的谦和有礼,与人生疏冷淡,每每遇之,却还是免不了失落难过,他是祈王的长子,祈王是她的夫君,可她连照顾他的孩子都做不好。 沈云岫又道:“云岫受伤,多谢王妃辛苦照料,还请王妃先回沅芷阁休息,保重身体。” 林王妃点头,也知道该离开此处了,“那你好好养伤,栖鸾身边有个姑娘叫闻悦,此次奉命一路照顾你,昨日是阮和在陪着,我让她们端些吃食进来,再把药喝了,过几就好了。” 沈云岫点头应了一声,听到闻悦之后,温和如玉流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暗,面上也渐冷却,失了神采。独自一人待了一会,听到有两人的脚步声渐近,人未至身前,他已吩咐道:“阮和去把锦璇叫过来,闻悦进来。”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三章 机中锦字苦离悲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一只手拂开珠帘露出那清秀碧玉的容颜,素面朝,神情淡漠,一举一动端庄有礼,从容举止足可见骨子里那不卑不亢的大家心性。屈膝跪地,身微前倾,“闻悦见过大公子。” 沈云岫唇角一丝冷笑,也是自嘲,看着那跪地的女子寒声道:“这些年我只当你是个平常宫女,确是我沈云岫眼拙,竟没发现鸾儿身边竟有如此精于算计之人,深藏不露,迷惑人心,这些年还真是委屈你了!” 跪地的闻悦一直不曾起身,挺直了背脊,脸上没一丝表情,这一次瞒不过大公子已在意料之中,她无话可。 沈云岫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紊乱的气息,他方才醒,一日夜未进食,见了闻悦还是忍不住动怒,又哪里是他此刻的身体能承受的起,更何况还有锦璇,最难应付的还在后面,他如何能在此时乱了分寸。 两人相对无言,不多时,便见一紫衣美妇端着食盘而入,举步无声,典雅有仪,径自绕过地上的闻悦坐在了床畔,柔声道:“大公子这一日水米未进,还请先用早膳。” 沈云岫抬手挡开,望着身前出身显赫的少妇,“如若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怀稷,你可还会这般殷勤相待?” 锦璇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锦璇乃梁国太师女,微澜郡主的随侍女官,如今郡主已死,我只忠于大公子一人,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设计杀害我的亲弟弟怀稷也是对我尽忠,锦璇,你就是这样罔顾我母亲的嘱托,好好照顾我的吗?”沈云岫厉声怒斥,望着这个自照顾他的女人,双眼里浸满了悲哀的恨意,怀稷是他亲弟弟,可他又何忍责罚于守在身边十七年的锦璇,“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你将闻悦安插在栖鸾身边又是什么目的,若非此次狩猎闻悦几次露出马脚,我怎么都猜不到她竟会是你的人。” 锦璇面色平静如初:“闻悦乃是长宁公主亲自挑选给风姑娘的女婢,长宁公主挑中闻悦并非我有意为之。” 沈云岫望向闻悦,“觞山行宫第一日晚我撞见你与人私会,你竟搬出鸾儿求我放过,但是我探察过了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踪迹,现在想来那日晚你是与锦璇的隐卫传信,以图于猎场中杀害怀稷是不是。” 闻悦脸上并无半分波动,“是,闻悦听命于锦璇姑姑。” 沈云岫心中一阵悲哀,鸾儿是如此看重闻悦,如若让她知道身边竟藏了这样一个人,她又会是怎样的痛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情绪继续问道:“第二日你们暗处放箭射杀怀稷不成,却引起了我的戒备,此后怀稷都在我身旁十丈内,从未离开,半月无动静,我竟真的以为是乱箭射偏,直至最后一日我与怀稷出门却碰见你闻悦,也是你传信锦璇,趁着我放松戒备又一次对怀稷下手,之后怀稷马惊,也是隐卫故意在泥土中洒了紫蓟草的粉末,稍加引动便可令马癫狂,对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至他于死地吗?” 锦璇一双美目冰寒彻骨,望着主人唯一留下的孩子冷冷道:“锦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公子,这些年大公子在王府所受冷遇郡主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锥心刺骨之痛,祈王如此偏爱林氏母子,这些年对大公子不管不顾,沈怀稷不死,大公子就绝无可能成为世子继承王位,我只是在为你,为郡主夺回你们应有的东西。” “就为了一个世子你就想出这么阴毒的法子杀害我弟弟,乱箭惊马还不够,怀稷受困于那片无人之境,马儿挣断缰绳分明是有人以暗器击伤所致,马儿吃痛才不顾主人跑了,否则那一处草叶上哪里来的血迹”沈云岫眼中带恨望着锦璇连连质问,“那地方少有人迹,野草丛生,若是无人找到,入夜后谁知会有什么毒物野兽出现,便是怀稷命大,也绝计逃不过那花叶茎根俱毒的黑水堇,暗处高手飞叶伤人,多不过一个时辰,中毒者再无生还之机,好缜密的心思,好狠毒的计谋。” 锦璇忽而起身跪在床边,抬眸望着主人:“公子是微澜郡主唯一的儿子,是梁国皇室的子息,决无可能在这个地方任人欺辱委屈求全,任何对你不利之人,都不应该存活,这些本该由大公子亲自来做,你性无争,念及兄弟之情,那就由锦璇代劳。” “我生在靖朝长在靖朝,母亲是梁国人,但我不是,林王妃从到大照顾我的种种你不是没有看到,我何曾受过什么委屈?”沈云岫反问,诚然林王妃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苛责,处处悉心照料,一如怀稷,反倒是锦璇几次三番令她难堪,不愿她涉足倾澜微雨,禁不住一声长叹,“锦璇,你一直沉湎过去又如何看得到现在,这下早已无梁国,我是祈王的儿子,我母亲把你留下是为了照顾我,不是让你去杀害我的家人。” 锦璇心中一颤,眉眼间划过一丝凄痛,亡国是她心中永远不能揭开的伤疤,顾太子深谋远虑,不战而降,故此梁国实力并未受损多少,可再怎样的欺骗自己也掩盖不了真正亡国的事实,顾太子选她为微澜郡主陪嫁,又岂会是让她来这祈王府里做一个下贱婢女,郡主薄命早亡,可她的儿子竟是如此的向着那个寡情无义的父亲,心中悲怒难言,起身恨恨道:“大公子当祈王是父亲,可他心里何曾有过你这个儿子,你重伤不醒性命垂危之时他又在哪里,从你回到王府到今日醒来他都不曾来看你一眼,薄情寡义至此,这样的父亲要来何益。” 闻悦闻言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锦璇姑姑,竟是这样的扭曲事实,蒙蔽大公子,转而望向沈云岫,晦暗的眼眸下是极力隐忍的浓重哀伤,多少言语哽在喉间再也无力出,他能够对抗锦璇所有的势力,却永远无法抵抗父亲,祈王是他最大的软肋,没有哪个孩子不希望得到父亲的夸赞,父慈子孝,家中和乐,然而祈王对他似乎永远是淡漠而遥远的,吝惜给予一丝温情与信任。闻悦心中划过一丝不忍,姑姑此举,实在太过,祈王并未如她所言如此无情无义。 沈云岫靠在床沿上,竟无言以对,沉默了许久,散漫哀伤的眸光才渐聚起,却比之从前更加坚定,“子逆父,是为不孝,兄弑弟,还有何颜面立于地,我生死不过父亲一句话,父王有他自己的心思,我绝不违抗。”转而望向锦璇道,“今后我会好好保护怀稷,你再有什么诡计也别想伤他,否则下一个躺在你面前的还会是我,下一次,不知身边是不是还会有个闻悦?” 锦璇面色一白,心头颤动,此次若非有闻悦暗中为他缓解毒性,沈云岫身体必受损伤,挣扎了许久,眼中愤怒、耻辱、哀之切、痛之深,混着对少主人的怜惜一齐被狠狠压下,化作道道铁索捆缚住她的心胸,每一次跳动都是难以承受的酷刑,终于她还是屈服跪倒在地请罪,“锦璇背主行凶犯下大错,反害大公子遭此劫难,罪无可恕,请大公子降罪,罪人不敢再犯,尚请大公子珍重己身,切勿令亡母忧心。” 沈云岫望着跪伏在地上的紫衣妇人蜷曲着身体,竟是如此的柔弱,那碎了一地的是她的骄傲,他足矣想见坚强如她心中是怎样的一片血泪模糊,心中涌动着悲伤,他不愿看到这样的锦璇,十七年的恩遇,虽仆亦母,“锦璇,你背负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兴亡更替,世事皆是如此,何不睁眼看看现在的太平盛世,与从前没什么不一样,就是母亲在世,也不愿见你困于这般处境。” 锦璇不曾起来,俯首应答,却又是染血之言,“国君父兄皆亡于靖,教罪人九泉之下何以面见先人。” 沈云岫闭目摇头,执念根植心间太久,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开,“你下去吧,切不可再犯,我会寻个缘由让闻悦离开鸾儿。” 锦璇起身就走,经过闻悦身边不禁停了脚步,低头看着这个沉稳从容的女子,心头一阵酸楚,如若没有那场家国之乱,她也本该是高门大户里的深闺姐,如今姐妹两个却都成了卑微如尘埃的婢女,稍有不慎就是任人宰割,俯身扶起闻悦,指尖抚上她无瑕的脸,自责亦是怜惜,转身带着她一同出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四章 秋阴寒雨冷宫阶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秋凉渐甚,云阴雨重,一场清寒绵长的雨声自午时听到了深夜,含章宫里,沈昱宸只着一件月白单衣随意坐在寝殿外廊,将周围织有繁丽花纹的帷幔束起,湿冷的秋风便无阻地吹了满殿,时而夹杂着几点清凉的雨丝飘在他的脸上,乱了如墨的发丝。 在此坐了半夜,满城风雨里的万家灯火尽入眼底,宁静悠远,阑珊如画。一手张开五指,檐下明灯的光照落在他的手心,却是冷寂而无感,不似宫外那平常屋舍,远远看着那片模糊的灯火似是温情脉脉,流动而温暖。 一声叹息飘散在雨声里,几分怅然难言的心绪染上眼眸,这世上只有一人曾给过他温情,只怕是再无缘相见了,还有她,无欲无念,淡然空远,低哑沉郁的声音融入雨夜,也唯有他独自倾听,“你三年五年会来找我,如今五年已过,莫非还要我等上十年么。” 轻微的步声响在空旷的殿宇,一身藏青衣着的大总管双手捧着件披风上前苦口劝道:“帝君要去睡了,明日还有早朝呢,这秋雨最是寒凉,吹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知道了,你去睡吧,不必守着。”散漫而坐的少年君王淡声应了一句,并无起身之意,元福眼角也不禁染上了几分湿润,帝君心里藏着事儿,连个话的人也不能有,从来都是这么独自坐着,一夜也难歇息。上前抖开披风加在主子身上,“老奴陪着帝君待一会儿。” 沈昱宸喉间划过一声空淡的笑,“你陪着有什么用,也罢,你想留便留。” 元福得了许可,想要开解些,又怕帝君怪罪,惹他不悦,终是心中不忍,又上前试探劝慰:“帝君心中有何难解之处,不妨找风姑娘来话儿,帝君与风姑娘是兄妹,见着她也开心。” 沈昱宸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倒被你看得清楚。” 见帝君并无责怪之意,元福这才放了心,“老奴只不忍见帝君这般折腾自己,日夜难息。” 自己折腾吗,也许吧,然而有些事情并非是帝王就能够控制,卸去这华光,他也就是个平常人。沈昱宸换了个事儿问道“云岫可还好?” “调养了半月,已无大碍了。”帝君命他多照顾些大公子,每日派人前去探视,也赐了重赏,只是帝君再怎样看重大公子,也断不可能亲自去祈王府探视一回,祈王长子身份虽尊贵,却也只是个身无寸功的皇族贵胄,自然是当不起这份殊荣。帝君较之以前稳重了许多,再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惹得群臣劝谏。是以回宫半月多,自沈云岫受伤至今都未曾再见一面。 “无碍就好,”沈昱宸起身向元福道,“回去睡吧。”言罢朝殿内走去,寒夜秋雨的声响渐被隔绝在外,卧榻安眠,闭目睡去。 次日下午,沈云岫带闻悦入宫拜谢圣恩,元福早已遣人带他去隔水亭,远远地就望见沈昱宸负手立于亭中,一身白底金纹常服轻微飘动,身旁并无近侍,沈云岫命闻悦暂且留下,拿过她手中的图纸,独自上隔水亭去见沈昱宸。隔水亭三曲三折立于湖心,宛如水中之莲,白玉为栏,朱漆为柱,夏日荷开满池,清香远送,是个极清幽宁静的好所在。而今已是深秋,又兼昨夜凄风苦雨,满池枯荷愈发显得残败了,沈云岫望着不远处那颀长的身影,心中生出一丝叹惋,世间尊贵莫过于此,人间寂寞莫过于眼前那人。 “臣弟拜见帝君。”沈云岫俯身下拜,深蓝锦衣广袖直垂于地。 沈昱宸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多日不见的堂弟,眼角眉梢扬起淡淡地笑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可还有哪里不适?” “谢帝君挂怀,臣弟已痊愈。”沈云岫起身回道,面如常人,呼吸平缓,却是无碍了。 沈昱宸道:“这一次是有惊无险,幸好未伤及根本,怀稷年少玩心重,王叔是从来不将这些闲事放在心上,经此一事,你该好好管教,论才智怀稷绝不输你,这心性却是差的太远。” “帝君所言极是,云岫定当尽力教导,从前是我疏忽了。”沈云岫心里也明白,该让弟弟收心了,可叹怀稷太过信任他这个大哥,倘若被他知晓竟是哥哥身边的人蓄意谋害,怀稷心中必是伤痛难解。 沈昱宸看着他神色时而忧虑,又显无奈,似有难言之隐,“怎么了?” “无事,”沈云岫立即收了心神,转而道,“我此次大难不死,还未谢过大御师和简太医。” 沈昱宸闻言一声冷笑,“大御师便罢了,简行之此次错诊可是重罪,皇家哪里容得这般大意,幸好未酿成大祸,降他两级以示惩戒。” 沈云岫一惊,此事竟又累了他人,当即为他开罪,“臣弟当时危在旦夕,简太医为保我性命,想必是用了最安全的方法,我一路昏迷也多亏了简太医随行照料,云岫今已康复,还望帝君开恩。” 年轻的帝王抬手示意他不必再求情,声音清淡却不容抗拒,“罚他并非完全是为他误诊了你,皇家太医竟是这般的心浮气躁,毫无根底,如何还配居此高位,此次你是无恙,若他日换做是别人,可还有这般好运?可知神医救人,庸医害人,太医院竟挑了这样一个大夫秋猎随行,未治他们的罪,已是恩典了。” 沈云岫心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只得轻声应了声是,神色间又多了几分沉沉郁色,愧疚自责齐涌上心头,简行之何其无辜,他自然没有误诊,不过是闻悦为保他性命暗中做了手脚,却又累了他人。 起送他回来,沈昱宸倒是记起一事,“此次你获救,倒还有一人功不可没。” 沈云岫不明所以,跟着帝君出了隔水亭上岸,闻悦敛袖垂目立在不远处,水蓝衣衫清丽娴仪,倒不见得比那些世家贵女差,只可惜出身却是壤之别。挥手示意宫人将闻悦带过来,水蓝衣裙的女子上前跪地见礼,“奴婢闻悦拜见帝君。” 沈昱宸和颜悦色道:“闻悦,云岫此次平安,多亏有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来。” 闻悦安然以对,目光低垂,看不出一丝异样,“谢帝君恩典,闻悦卑贱仆婢,救主乃是经地义,不敢讨赏。” “赏罚分明,向来是本朝法制,有所求尽管来,朕莫不应允。”沈昱宸淡淡道,这算是给了她成全之机,那一日这丫头的心思众人可是看了个分明。 跪地的水蓝女子依旧回道:“闻悦无所求。” 沈昱宸:“好,你既不愿开口,那就准你留在祈王府照顾云岫,不必回宫来了。” 闻悦低垂的目光一颤,抬头正要开口回应,耳边已响起了他阻止的声音。 “帝君,”沈云岫淡然如远山的神色终于动了,耳根竟浮现出几分浅淡晕红,目光闪动不定,既惊讶又觉尴尬,“此事不可玩笑,还望帝君收回成命。” 沈昱宸望着他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竟不觉开怀笑了,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场景,满怀愉悦之色明眼可见,“云岫,你可知当初为何让闻悦同行?” 一心想着让帝君收回圣命的沈云岫闻言又一次怔住,他只知闻悦必是想了什么法子让帝君答应一路由她照顾,可具体是什么他倒还真不知道,“云岫不知。” 沈昱宸清淡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闻悦,竟多了三分柔色,“当时闻悦为随你同去,众目睽睽之下不惜以身犯险吸出你手上的毒血,这份胆量,这份心意,你如何能负?” 沈云岫闻言再度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闻悦身上,左手伤处竟也隐隐发烫,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闻悦竟会用这样的方法请求同行,竟不惜自毁清白,一时心中思索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带闻悦回府虽是脱离了鸾儿,可闻悦却注定是他的人,没了自由身。若不带,闻悦清名已失,怕是也不能另赐他人。 沈昱宸见他神色一变又变,久久不答,“怎么,你不愿留她?难道是因闻悦大你两岁嫌弃她了。” 深蓝锦衣的如玉男子躬身行礼,“云岫谢过帝君。” 沈昱宸付之一笑,望见闻悦正要开口,先她一步道:“君无戏言,出去的话再没有收回的余地,今日便是云岫直言相拒,你也必定是要去他那里的,如今云岫肯带你回府,已是最好。碍于身份,也只有让你受些委屈,好在云岫淳良,断不负了你这份情意,长宁公主处出去的,日后也无人敢欺负了你去,闻悦,于你而言,已是个好归宿。” 闻悦心中所想还未出便已消散,规规矩矩行了三个大礼,“奴婢谢帝君恩典。” 沈昱宸又道:“去晓风楼向姑姑辞行吧,你在鸾儿身边这么多年,也要去道个别。” 待闻悦离开后,沈云岫呈上一份图纸,“帝君要的行宫图,已经绘好了。” 沈昱宸接过,展开一看,神情似有异色,目光细细扫过每一个地方,眸子里那一抹沉静令人不忍打扰,仿佛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将那张图纸看透收起,久久不发一言,沈云岫亦只是静立在他身后,一时两人间只剩了沉默。 “这行宫图画的很好。”沈昱宸背对着他,同时又下了另一道旨令,“那也由你来负责督造,罗浮通梦里留一人即可,你一并物色。” “是。”沈云岫轻声应了一句,心也随之沉了下去,昔时古人闻琴音可知山水之境,而今沈昱宸观画意又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那万人之上的王者不肯应许,自知此举已惹帝君不悦,再坚持也是无益,暂且也收了先前的心思,道:“臣弟身边有一人,名唤阮和,乃是随我一起长大,也知晓诗书礼仪,心思细腻生性恬静,留于园中再合适不过。” “好。”沈昱宸点头同意,依旧背对着他,几分冷淡的气息萦绕在周身,声音也一改平日里对他与怀稷的含笑温和,轻挥手道:“你回吧。” 沈云岫行礼而退,眉宇间一缕含忧之色被元福大总管看得分明,望着这祈王府的大公子走远,又转而看向满湖枯荷前白衫鎏金的年轻帝君,一身肃严冷漠的气息还未消去,元福公公暗自斟酌了一番,上前心赔笑问道:“帝君可是在恼大公子?这些年帝君视王府的两位公子为亲弟弟一般,大公子向来恪守礼法,竟也忘了这君臣之纲,实是不该。” 沈昱宸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身冷意消散于无形,“不必想着为云岫求情,他没错,朕强人所难了。” 元福心里一个咯噔,从来只有抗旨不遵的臣子,哪里会有强人所难的君王,沈云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是清楚的很,怀有大才,亲友忠君,又是个极重礼法的,怎么也不像是能做出那抗旨不遵的事儿来啊,帝君自幼待他便是不一般,可是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僵冷的局面,暗自思忖了一番,还是上前心问道:“莫非竟是大公子冲撞了帝君···” 沈昱宸看着身边人不住地猜他的心思,也是担心自己,便不作隐瞒,只是语气依旧平淡,“云岫不愿涉足朝堂,想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行宫图很合他的意,可也分明表露出了作画人的心。 元福公公瞪大了眼睛,帝君为何如此生气算是明白了,也暗怪沈云岫太不该,帝君对他的看重怕是整个京都的人都看在眼里,分明是要大用,可就这节骨眼上他竟是要请辞?帝君再怎么顾念兄弟之情那也是还是君王,威不可犯,这么个显浅的道理,大公子难道会不明白? “有些事哪里是不愿就能够不做的。”沈昱宸忽而放低了声音,望着前方神思飘远,竟透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寥落意绪,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又立刻收拾起了心思,“云岫在担心,众人只知他是祈王府品貌端庄的大公子,难道你也忘了他的生母是谁么?” 元福立即明白,事两朝君王,早已成了精,只是这大公子的生母实在是太久远了,竟把她给忘了。 “大公子的生母乃是前朝的梁国郡主,只是这梁朝却是不一般,如今也还残存些势力,如此来,大公子倒真还不太适合在朝为官。”元福细细道来,这么,今日不是大公子的错了,这出身还真是一大祸害,白白断送了大好前程,日后王位也是无望了。 “他不适合谁适合?”沈昱宸反问,“朝中尽是父皇留下的老臣,顶多再过个十年就退,到时候谁来稳定朝中局势,云岫此时想抽身已经晚了。” “万一要是梁族那边···”元福公公只透了意思,剩下的他不敢随意出口,若是梁族那边找上沈云岫又该如何?也是试探帝君,对这有着一半外族血脉的大公子信任到了何种程度。 “你从看着他长大,云岫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明日你去祈王府赐清羽剑,再着人去唐大将军府宣旨,唐大公子唐遥统领射水营。还有,宣宋浩陵来见。” 沈昱宸想起月余前也是在这隔水亭,他许诺赐清羽剑之时,沈云岫跪地言定不负所望,而今才短短月余却已生了退意,为何?若是真有异心,又岂会落得这进退两难的境地。祈王叔自是不愿他入朝堂,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不管不问,但是又有哪个少年郎甘愿固步自封,一辈子待在王府做一个闲散公子了此余生? 梁族剩余势力不容觑,与其日后给别人机会挑拨,倒不如留在身边,云岫的为人他还拿捏得住,永远也狠不下心来的仁义道德,若他心肠稍硬一点,怀稷又哪里能争得过他。沈昱宸转身回嘉宁殿,一路无话,如今自己已经表明了立场,云岫是非留不可,王叔自然也不会再阻拦,剑慕明主,君思良臣,但愿云岫永远是祈王府的大公子。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五章 清风迎鹤嘹九天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次日,皇宫里一连出了三拨宣旨的宫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渐分散为三个方向。一路引得无数百姓围观,都暗自猜测这又是要往哪家高门而去。 但见宫里的大总管元福公公一行人朝祈王府而去,身后有两人抬着檀木架,上遮明艳红布,也隐隐看出个形状,中间还有一顶八抬的玲珑宝顶轿,华美绣帘放下,外有轻纱如匹练直垂而下,四角流苏摇摆不定,当真是华贵端庄,竟比那红绸下帝君亲赐的宝物还要夺目几分。两旁的众人低声议论,祈王逍遥半生,圣上当然不是赐给王爷的,那王府中能享有此殊荣者,自然只有两位公子了。 元福公公在祈王府门前停下,管家早就得了消息,在门口候着将这一行人迎了进去。正堂已跪了一地的人,祈王虽散漫多年,然而帝王之礼却也绝不可免,为首者正是祈王。这些日子名剑清羽将传祈王府大公子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纵然祈王是个不管事儿的,也已将这旨意猜了个十全,是以在听完元福公公宣旨后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向后淡淡地看了儿子一眼,再无表示。 沈云岫上前,揭开红绸,右手悬在宝剑上方久久不能落下,望着那古朴洒逸的剑鞘,纵使是第二次见,也掩饰不住他眼中的眷恋欢喜,他是真心爱惜清羽,也愿如帝君所愿,成为他身边的肱骨之臣,一如当年的祈王与靖宇帝,只是父王那里,思及此处,眼中光芒黯淡了不少,似乎手下那心爱的宝物也隐隐成了即将刺入手心的棘刺。 “还愣着做什么,莫非本王的儿子,连柄剑都拿不起么。”祈王似淡漠的声音缓慢响起,却在儿子耳边如彻响一声的惊雷。 沈云岫抬头惊愕的望着父亲,他以为父王必定是不喜的,因他的身份父王从来都不愿他涉足朝堂,可是如今,这算是允许吗? 还未等他想明白,祈王已彻底将他的疑虑打消,语气也轻缓了不少,“既是帝君赐予你的,拿着就是,本王的儿子,也没什么受不起的。” 沈云岫神情激动,下一刻已将清羽握在了手中,怜爱地望着它,仍不忘父亲的宽容,“多谢父王。” 祈王看着长子少有的欢欣笑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暖意,他实在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 “云哥哥喜得宝剑,鸾儿特来恭贺。”一道熟悉的清脆女声响起,众人这才注意到那玲珑轿中还有人,一抹水红衫袖从里伸出挑起了帘子,显出了正坐在轿中的风栖鸾,唇角轻微勾起,却不似在笑,红衣如芍药蕴染,端庄沉静之美,额心一块红玉雕就鸾鸟,不过拇指大,却是栩栩如生,巧夺工。 闻悦将风栖鸾扶下轿,红衣少女先给祈王见了礼,才转而对沈云岫道:“哥哥得了宝剑是喜事,把闻悦从我身边抢走鸾儿可不高兴。” 那一身白儒水红裙衫的姑娘正是闻悦,无声地低头站在主人身后,听到这般调笑的言语也未曾动一下眉头。 “抢人?”祈王闻言似有疑色,鸾儿向来少有出宫的时候,今日随元福公公而来,倒像是问罪来了,问的竟还是云岫。沈云岫一时噎住,张了张口竟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在元福公公是个善解人意的,连忙上前赔笑:“之前在猎场是闻悦丫头不惜以身犯险救了大公子,之后又一路照顾,帝君念其功劳,昨日就将她赐了大公子,这是丫头有福气。风姑娘是个重感情的,闻悦跟她多年,非比一般女婢,心里难免有些不舍。” “闻悦,”祈王听到这名字若有所思,似是想起了什么,“本王记得,还是从瑜王府出去的,回本王府上,也算是回家了,那就留在倾澜微雨吧。” 瑜王爷乃是祈王与长宁公主的父亲,老王爷已故去多年,如今闻悦到祈王府,倒还真算是回家。风栖鸾身后的闻悦上前一礼,以作答谢,低垂的面容看不出喜色,随后便又安静地退回原地,可有可无地站在众人身后,毫不起眼。 祈王将诸事都交与沈云岫,便携林王妃回了内院。没了长辈在此,沈怀稷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连忙上前拉着兄长衣袖,“大哥,快给我看看,上回清羽剑都没拔出来。” 沈云岫点头应允,握住剑柄锵的一声剑已出鞘,待看清时,一屋子的人都齐齐怔住了,并没有名剑传言的华光流转,锋芒毕露,观之平常简单,与一般长剑并无二致,细看则另有乾坤,剑身轻薄,云纹鹤影寥寥几笔镌刻其上,仿佛闻白鹤展翅入云嘹歌九,欢畅自在无拘无束,弃尘绝俗,遨游外。 过了许久沈云岫才将心中激荡压下,想不到靖宇帝惊世风华,帝者传奇,他唯一的对手竟有着这样的超然心性,名士风骨,剑因人名,剑如此,人应如是,不由赞叹道:“好剑!” “果然好剑。”风栖鸾看清之后,亦是被这浑然成的大美所折服,“鸾儿终于明白帝君为何执意要将这清羽剑赐给云哥哥了,除了云哥哥再无人配得上此剑。” “诚然只有大哥才配。”沈怀稷点头应和,望着兄长手中的宝剑目光中是赞叹也是羡慕,同时心中也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也能做到如此,凤凰非梧桐不栖,宝物有灵性亦会择主,这世上定会有一件绝世宝物非他不可! 沈云岫朝二人一笑,已收了先前欢喜的心思,定声应道:“当不负帝君赐剑之恩。”心中默默许下誓言,不负沈昱宸知己之恩,不负父王宽容之心,亦不负清羽择主之意。 “得见清羽名剑锋芒,鸾儿今日倒是不虚此行了。”风栖鸾秀致如画的眉眼弯起,眼角微微向上斜挑,平添几分冷艳之色,望向沈云岫的目光里似笑非笑,竟像是别有深意。指尖搭上剑身,五只银环鸣响不绝,名剑清逸高远,银环古朴诡秘,放在一起竟是形成了十分古怪的场景,紧紧地攫住了众人的目光,好在风栖鸾片刻就将手收了回去,朝沈云岫道:“今日帝君连下了三道圣旨,除却赐剑之外,还命唐大将军的长子唐遥即日起掌管八千射水营,又令人去宣宋太傅家公子进宫面圣,如此来,云哥哥秋猎头筹得来的宝剑反倒还次了一等。” “唐遥乃是唐大将军爱子,自幼在军中长大,由他来接手射水营再合适不过,浩陵是我好友,心性稳重,才华过人,帝君能见浩陵之才是靖朝之福,至于我么,哈哈,有清羽就够了,甚合我意。”沈云岫笑着应答,声音清润,温和如风,竟像是一点也没听出来风栖鸾的话外之音。 元福公公身后的一干内监心才被风栖鸾吊起,紧接着又被沈云岫放回了肚子里,齐齐在心头松了口气,风姑娘这话里的意思可不是帝君有意压大公子一头,大公子身份尊贵,在皇都中享誉甚高,可谓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如今帝君别无它言,仅仅只是赐了把剑,比起另外两人来还真是差了一等。 风栖鸾这回是真笑了,身心舒畅,一张清艳冷傲的容颜竟似有淡淡华光流转,“云哥哥看中的果然不是凡物,好了,剑也看完了,我也就回宫去了,闻悦从今日起就留在云哥哥这里,你可别委屈了她。” 沈云岫点头:“自然不会。” 红衣少女与二人道别之后就又入了宝顶玲珑轿,由元福公公带着回宫了。沈云岫望着那轿子出了祈王府的大门再也不见,这才散去先前那故作的欢欣之色,目光中毫不吝惜的透着赞赏,好一个风姑娘,不愧为长宁公主的女儿,胆量气魄,把握尺度,少一点都不敢出今日这番话来。 沈怀稷从刚刚风栖鸾他大哥受的赏赐低人一等就已经开始不高兴了,此时见她走了,就再也忍不住心中疑问:“大哥,难道帝君真的更看中唐遥?你明明比他强多了。”宋浩陵反而还不在他眼里,见帝君有什么稀奇的,他要愿意入宫见也没问题。 沈云岫望着弟弟愤愤不平的神情,不禁笑问:“想什么呢,唐大将军统领三分之一的靖朝兵马,他的儿子当然不会差。” 沈怀稷立马反驳:“父王也统领了三分之一的兵马,为什么唐遥领射水营,而大哥只有清羽剑。” 水玉色锦衣的温润公子将手中宝剑递给下人,拉着弟弟转身走在回倾澜微雨的路上,将这其间利害与他听,“莫非要我与唐遥换一下,怀稷才觉得是合适的吗?还是大哥将这两样都据为己有怀稷才觉得好?” 沈怀稷一时怔住,大哥喜欢清羽剑帝君与自己都是看在眼里,自然不能赐了别人,可若又赐剑又任官职,难免就会惹人诟病了。见弟弟想不明白,沈云岫也不再兜圈子了,“在众人看来清羽剑不如射水营,可是怀稷怎么忘了今日前来宣旨的人是谁。” “元福公公。”沈怀稷脱口而出,瞬时明白了,来人可是宫里的大总管,帝君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听到大哥似是无奈的叹息声之后,他又不明白了,“难道不是吗?” 沈云岫道:“当然是他,也不止他,还有栖鸾。” 沈怀稷疑惑更深了:“鸾儿不是来看剑的么?” 沈云岫分析给他听,“鸾儿要是真想看剑,大可让元福公公带句话给我下次入宫时再带上,又何必亲自出宫走这一趟,姑姑的女儿岂是可以这般随意出宫的。若非帝君给她传了话,她又怎会多此一举。鸾儿聪明,帝君让她来自然就知道该什么。那三道旨意是特意透露给我听的,为的是替帝君宽解,乍看三道旨意清羽剑不及射水营,可若再加上栖鸾便不一样了,为帝者不可任人为亲,而且,唐遥的确最适合统军的人。” “好吧,这次就便宜他了,我就担心京中传言大哥不如唐遥,流言于民,对大哥不利。”沈怀稷勉强接受了兄长这一番分析,兄长自便是他的榜样,沈怀稷是极其维护大哥的,在他眼里,沈云岫就是一块无瑕美玉,容不得别人他半点不好。 沈云岫心中一阵暖意,将手搭上弟弟的肩,“帝君你性子太急躁,如今看来,倒还真该好好磨磨你这急性子。鸾儿今日提醒了我,身在皇家,风头不可太过,如今正是各世家年轻一辈入主朝堂之时,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要是现在就失了人心,日后可就难了,岂非辜负了帝君赠剑的心意。今日还只是个开始,帝君的旨意怕是还未下完,再等上个一年半载,你就看明白了。” “谁我看不明白了,我这是关心则乱。”沈怀稷反驳,也没了之前那气恼的神色,但也承认帝君与大哥的在理,自己有时候是太急躁了。 沈云岫深以为然的含笑点头,诚然怀稷在父王面前都能够做到处变不惊,对外人更是从容应对,言行举止都是最优雅尊贵的侯门公子。祈王府的两位公子在皇都中乃是一大一两块璧玉。只是沈怀稷对兄长太过依赖,在兄长面前真可以做个毫无顾忌的孩子,不需要像在外头一样,连句话都要顾及祈王府的颜面。 走到半道,沈怀稷突然转道去了六博楼,叶先生可还在等着给他讲学,他如今也大了,早两年就不用沈云岫陪着读书了。沈云岫目送他离开之后,依旧带着闻悦来到了倾澜微雨,如今深秋百花凋零,园中开了几丛菊花,依旧妍丽,一棵秋海棠绿叶繁花,层层叠叠,成了这园中最美的景致。沈云岫在园中凉亭里坐下,静静坐了一会儿,便开口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女子道:“闻悦,我若放你离开,你可愿去过那平常百姓的安稳日子?” 闻悦神情一动,对上他不似玩笑的双眼,却只是轻轻地摇头,“奴婢自八岁起在皇宫长大,过不惯那贫苦的日子,也早就没有了亲人,一介弱女子无法在外存活下去,帝君将我赐予大公子,闻悦甘为公子仆婢。” 沈云岫也知她的是实情,闻悦是鸾儿不离身半步的侍女,地位堪比半个主子,如今又哪里肯去过那孤苦无依的日子,“好,那你就留在倾澜微雨,我这里不比皇宫,也没什么规矩,对你的唯一要求,不许再替锦璇做事去伤害我身边的人。” “是。”闻悦立即答应。 沈云岫:“那明日起你就教阮和宫中礼仪,三月为限,阮和将被送入宫。” 闻悦神色微微一变,“奴婢定不负大公子所托。” “好,你下去吧,住处让锦璇给你安排即可。”沈云岫起身回屋,留下闻悦在凉亭中站了许久,清秀姝丽的容颜浮现出几分凄凉的神色,似是自嘲的悲苦,又像在笑命运的捉弄。有些人,生来就是一场悲剧;有些局,一旦进入就再也无法逃离,不管那是否是她的意愿,只是被命运选中做了那颗最平淡的棋子,任棋手摆布在某一个位置。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六章 垂岸柳帘遮半面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祈佑十五年冬,除夕夜宴帝命众卿世家子侄赋文以贺新年,当即众人研墨铺纸,得佳作两百余篇,宋浩陵以史鉴今作《才论》折桂而去,帝甚悦,当即下旨宋浩陵掌史册编写。 十八年春,宋浩陵于太史院两年满,帝又任其为左拾遗,领谏官职,屡获嘉奖,皇恩日渐。祈佑十九年夏,六月南方接连半月暴雨,水患不期而至,江河决堤,屋舍坍塌,水面人畜浮尸无数,溃烂浮肿气味腐臭,暴雨过后,又遭疫难。 华州河双城、泯城两处疫情极为严重,不少流民转而逃往临边靖朝富庶之地碧水城,为止疫情泛滥。碧水城之主遣重兵把守城门,不让难民入内,另派人于城外附近村落辟一处空地,搭建简陋篷舍作难民安身之所,衣食药材城中富贾百姓自愿捐出,大夫皆行义诊,一时倒也救了不少人。 消息传至京都,帝任宗亲祈王长子沈云岫任钦差即刻前往救灾,日夜兼程,千里之遥,仅七日便已近碧水城。 城外几处村落,大大的已安置了不少难民,沈云岫一干人等到的时候,有不少村民协助碧水城守卫及城中大夫照顾受难百姓,一时间倒是得以控制。沈云岫骑在马上,一袭蓝色锦衣风尘仆仆,温和面容显现出几分坚毅,却也难掩疲倦之色,看到眼前这有条不紊的施救情形,连日迫切忧虑才有了片刻缓解,“碧水城主的确治城有方,连百姓也是一心向善。” 身后一头戴方巾的青袍长者闻言不禁含笑点头,笑容儒雅,身形削瘦洒逸,胸前三缕髯须迎风微动,“二十多年前碧水城中有一位大善人,下第一巨富慕家主慕承佑,善举行遍下,备受世人敬仰。我靖朝建国之年,慕家主以倾国之财以贺,一日就将这身外之物散了个干净,此后便传言慕家主携妻女游历于各地名山大川,好不快意。这碧水城满城皆受其恩惠,所以才有了这纯善民风。” 沈云岫在马上向这儒士揖首,甚是恭谨,“云岫一时竟忘了这位慕家主,多谢叶先生提醒,受教了。” 这儒士就是祈王府两位公子的夫子,当世名儒叶缙先生,依祈王之意,自沈云岫四年前得清羽剑入朝堂后,叶先生便随侍于沈云岫身边,时时提点,其见解精深,又深谙为师之道,故此沈云岫对他犹为恭敬。叶先生学贯古今,涉猎极广,除却百家经典,于医术一途也是造诣颇深,此次疫难,乃是他自请同行,救民水火。 望着眼前境况,沈云岫心中稍定,连日兼程,叶先生也随众人一同忍受这风尘之苦,又想到还有两城百姓不知现状如何,犹豫了片刻,道:“这碧水城百姓淳良,风气甚佳,云岫便不多做停留,让先生劳累已是我的过错,就请您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再去泯城可否?” 叶修乃是看着祈王府两位公子长大,沈云岫眉头一动便已将他心中想法猜了个七八分,当即大笑,声音清亮,目光闪烁里神采翼翼,有弟子如此,心中自然欣慰,“你这从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尚不言苦,老夫哪里就受不得这点奔波辛劳,也不必停一晚,这就启程吧。” 沈云岫被先生这么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抬头的瞬间眸光一冷,闪电般地转头向左后方望去,那是一片柳塘,千条柳枝垂落如青帘,凭风吹开合起,一派清景秀丽,五棵柳树间空无一人,坐在马上的锦衣公子眸中冷色消散,眉宇间神色依旧还存留着几分谨慎犹疑,自己的感知绝不会错,自来到这村落起,他一直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跟随着他,这与众人那好奇的目光不同,那是一种近乎探寻到内心的窥测,让他不得不警戒,甚至用全部的神念去对抗那道通透无尘的目光,那足矣破开他心中所有用来隐藏真实的迷雾,这太可怕,也触及到他不可侵犯的底线,可是沈云岫没有看到那个人,那人的目光太厉害,他并未感知到有恶意,心中却不得不生了些警戒,既然那人有意躲闪,此刻也绝非深究之时,两城的百姓更要紧。扬声传令身后押送粮食银钱的人马继续行程,直接去泯城。 约莫两刻钟之后,途经此处的近千人渐渐出了村子,柳塘边上,从当中最为高大的树后走出一道纤细轻柔的身影,头戴纱笠,白色纱帘直垂到双膝,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只见隐隐透着水绿的衣裙,腰间墨绿腰带垂至足踝,抬手拂开柳条走了出来,她才出现,村子里的一众难民、大夫、官府守卫都纷纷停下手头上的事,既尊敬又亲切的朝她问好,“柳姑娘来了。” 身形纤柔的女子缓缓走过众人,并未回答一句,同样的也无人看得清她的神色,可似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透过纱笠传达而出的善意与微笑,清淡通透,淳良无垢。 绿衣女子走到这碧水城中最有名望的回春堂大夫李寿春身前,从纱笠里传出的声音清宁悦耳,“李大夫,今日大家病症如何了?” 那花白须发的李大夫点头感激道:“多亏了柳姑娘的方子,这么多人才能捡回一条命,姑娘年纪轻轻,就有着这样一身好本事,好心肠,比我们这些空有虚名的大夫强的多,我李寿春就厚着张老脸替这些可怜人谢过姑娘了。” 绿衣女子并未多做谦让,也无意周旋于这尘俗客套之中,“如今此处俱已安定,泯城、河双城两地尚困于疫难,每日亡魂无数,时时忍受骨肉分离之苦,李大夫可愿立刻前往这两城,为百姓消灾解难?” 李寿春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就是姑娘不,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听姑娘之言莫非是不愿一同去,姑娘医术高绝,不去岂非令两城百姓多受不少苦难。” 绿衣女子道:“此次京都叶缙先生随使君一同前来,叶先生亦是医术大家,有两位足矣,我不便再多留,就此告辞了。”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姑娘毕竟是个女儿家,怎可在外抛头露面,寿春即刻动身,这就去泯城,姑娘大恩大德,寿春终身不敢有忘。”李寿春朝这年轻女子深深作了一揖,便招呼几个同道就要动身去了。 绿衣女子无声地远离人群,绿色裙裾划过草叶,似有一声轻微的叹息从纱笠中飘出,依稀可见她抬头望着远方青霭的身影。这些年靖朝日渐繁荣,民生安定,他终究还是不负诺言,都做到了。九年她走过了很多地方,迟迟不肯去京都,每每都想着再晚些时候,现在看来是避无可避了。派遣沈云岫来华洲赈灾,从前的梁国故地,想不到沈昱宸竟是对他如此信任。 梁族旧部残余是必灭无疑,多年来毫无动作,太过平静安稳,然而私下里又哪里会是真的平静,一旦发现其有不轨之行径,梁族就是灭顶之灾。而这个时候让沈云岫这个最不适合的人过来,他是不愿意再等下去,要给梁族一个契机了,倘若梁族真欲与沈云岫勾结,必定会露出端倪,那届时便可以此为由灭了梁族。可还是会有些料想不到的变故会打乱他的计划,这些年祈王长宁公主均已放权,沈昱宸定是不愿再去劳烦于他们,否则就不会派沈云岫过来。祈王多年前的一桩隐秘错事,世人不知,靖朝隐卫不知,而今梁族之主顾恒,曾经的梁朝皇子他焉能不知?世间难测是人心,沈云岫或许忠心不二,可梁族亦是他的亲族,如若顾恒将那往事抖出,沈昱宸可还有如此把握相信沈云岫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堂弟? 村庄已在身后,背道而驰,渐行渐远,自己终是没能入得了碧水城,看一眼母亲的桃园。此去京都千里,待尘埃落定重回首,故景依稀,人可还如旧?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七章 梅梢压雪蕊冰洁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瑜王府中,长宁公主从前居住的园被打扫地纤尘不染,枝繁叶茂,玲珑雅致的楼阁沿台阶而下,转入一条白石道,走一段路就渐渐开阔了。折栏从岸边入水,一座不大的莲台盈盈立在水中。中央置了一架紫竹躺椅,一位浅黄宫装的女子侧卧其间,如墨青丝滑落在地,绣着白牡丹的裙角一同垂下,随风微动。四个衣着秀丽的清媚女子随侍一旁,碾冰切藕,薄扇轻风,静静地无一丝声响,生怕扰了闭目女子的假寐。 她们当然知道主人没有睡着,这么些年她又何曾好好地睡过一觉,以前至少还有监国之责压在身上,让她无暇去顾及其他,可如今松懈了几年,公主却是越发懒怠了,眉目里淡淡的倦累,时常整日也不一句话,连带着她们看着也难受,这还是那个高贵万民敬仰的长宁公主么?她也终究只是个瘦弱女子,纵使外人面前再坚强,如男儿般的顶立地,当她转过身,失去了信念的支撑,那内心深处多年来刻意忽略的空白又该拿什么来填补?那浓浓的悲伤哀切只能自己品尝,像酒一样,窖藏的越久,那味道越浓越深越伤。 花径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又稍显得急促,一个已过桃李之年的婢女手捧一样物事匆匆而来,绿碧流苏一步一荡。那女子恭谨埋首跪倒在莲台之下,不敢高声语。木槿缓步从莲台上走下,紫色裙裳如蝶飘落,只手接过了婢子手中的物事,白玉入手温润,难得的上品。待看清了手中的玉饰,木槿眼中透出几分讶异,回到长宁公主身侧低声唤醒:“公主。” 沈宁芊睁开眼,纤细的眼睫如扇影张开,露出那双黑亮如水的瞳仁,沉着清醒,目光有神,令人丝毫不敢松懈。木槿将手中美玉奉上,干系重大,此事她无法做主。沈宁芊将半个手掌大的白玉握在手心,神色明灭不定,意味难明,这宝玉是皇家之物,二十多年前由靖宇帝亲手赠出,此事曾听皇兄提起过,故人来见,本是极好的事,无端从心底生出几分世事悲凉之感。沈宁芊轻声叹息,“唉,不过闲了几年,竟也生出这些无端伤怀的心思,到底是老了,比不得从前。” 木槿闻言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涩,柔柔笑道:“公主美貌举世无双,和从前一个样,哪里就自己老了。” 沈宁芊眼角一弯,唇边荡开几许疏淡浅笑,将手中宝玉放置一旁,“去把人请进来吧。” 沈宁芊起身走到莲台之侧,望着水中熟悉的脸,展颜却只见萧索清寂,那眉眼,那容颜都已不似当初,笑靥明眸,心高气盛,傲视下千万男儿,又甘愿自缚于金殿之上,万民参拜,孤高不胜寒。听到有生人渐近,浅黄宫装的高贵夫人转身看去,眸光微微一动,从花径拐角处过来的是一个身形纤柔的姑娘,垂至膝盖的白纱斗笠遮住了一身淡绿长裙,通身淡然清漠的气息与这繁盛的王府花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如深山里独守年华的梅树,与山川日月为伴,花鸟草虫为友,冰雪沁蕊后的清芬彻骨,且任开落,不入红尘。 沈宁芊望着她不发一言,她未曾见到这女子的脸,只这身超然世外、淡出尘俗的风骨便足矣让人忘了她的容颜,仿佛看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你跟慕姐姐真是一点儿也不像。” “清持在外漂泊多年,已许久未见过母亲了。”斗笠里传出的声音清和安宁,与当年语笑嫣然的慕汐月更是无一丝相像。 沈宁芊面有黯然之色,算来她也有二十多年未见过慕汐月了,往事不堪,而今也唯有慕姐姐活得自在,落得干净。 整了整心思,向台下年轻女子问道:“帝君亲政已有四年,你等到今日才来,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帝王师之事长宁公主自然知道,帝君掌握朝政期间也出过几次不的变故,诸如任用新人,朝中老臣仗着劳苦功高步步严逼,不愿交权,君臣不和,剑拔弩张,好在都被他一一压下,雷霆之势将这个下握在手中。柳清持等到今日才来,必是有了她非来不可的理由。 柳清持:“变故从来出其不意,公主已安居一隅,又何必再去搅入这无止尽的纷争。” 沈宁芊一怔,才警惕起来的心神又放下了,眉眼舒展开来淡淡一笑,靖朝之主乃是帝君沈昱宸,若连这点变故都无法掌控,那他又焉能担起这国之重任?当即正色道:“需要本宫做什么?” 绿衣女子轻轻吐出两字:“引荐。” 沈宁芊何等睿智玲珑的人,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可知帝君这些年对你极是思念,如今你已来了竟还要瞒他?” 柳清持道:“为君者当心系万民苍生,清持山野之人,何堪当帝君此心,公主多虑了。” 沈宁芊望着她:“你终究是不一样,帝君无至亲之人,他当你是妹妹,如何能不念着你。” 柳清持道:“清持代父出山,辅君之臣,功成之日便是我离去之时,又何必多此一举,徒添别离。” 长宁公主默然无言,眸光也染上了几分萧索迷离,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得到后的失去,即使别离可悲,她亦不后悔曾经拥有过的暮暮朝朝,便是这十多年夜永无眠的入骨相思她也甘之若饴。可是帝君不同于她,他太孤单了,孤单到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念念不忘九年,寂寞到只能偶尔去兄长的坟墓边坐一坐。这样的他,承受不起失去别离,他注定要站在苍生之巅受万民仰视,示以、静穆、博爱、贤明、微笑,所有的悲欢喜怒都要消散于无形,示以子民诸多美好与希望。 “三日后,本宫将你献给帝君。”沈宁芊背对着她冷淡应承,清持是对的,帝君永远也等不到少年见过的那个女孩儿,他们都已不再是当初的无知年少。 辞了长宁公主,木槿亲自带路为贵客安排住处,一袭紫色织绣锦衣穿越花丛,环佩摇坠,叮铃作响,步态行止优雅,时而回望笑容姣好,如官卿家闲暇游园的贵夫人带着客人观赏庭园。纱笠遮身的女子安然跟在她身后,跟随她到达自己这几日的暂居之地。 木槿将她引入一处园子,“这宴雪园是当年祈王殿下还是世子时的茶室,布置简约素净,我看姑娘冰洁如雪,不染纤尘,就自作主张择了这处园子,还请姑娘这几日暂居于此。” 柳清持进屋淡扫了一眼,并未话。木槿心思玲珑,当即就退了出去,“姑娘先休息一日,若无吩咐,木槿就退下了。” “你留在长宁公主身边很多年了吧。”柳清持开口留人,才要离去的紫衣妇人又转过身来回忆,“有一十八年了,我第一次见到公主是在晓风楼,公主那年才二十一岁,还是个活泼欢快的姑娘,在晓风楼里缠着国师吹笛子听呢。”想起旧事,木槿不由心生怀念,“公主已经好些年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柳清持对她的沉溺于过往并无兴趣,“长宁公主的日常起居是你在照料。” 木槿脸上的惋惜收起,望向她的目光略带微讶,“是,公主身体向来不好。” 柳清持一声冷笑,“呵!仅是身体不好么,气血两亏,了无生机,监国公主何时成了一个缠绵病榻之人。” 木槿闻言淡淡一笑,浑不在意,“监国公主当然是身体康泰日日平安,为国为民劳心劳力。沈宁芊是个可怜的女人,日思夜寐,心中愁苦忧闷难排,积郁成疾,久而久之便成了这不治之症了。” “你可想过此事的后果。”柳清持声如寒冰,冷意骤生。 木槿微笑不变,柔声道:“想过如何,没想过又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情到此间怎由人,区区药石草木何堪解人心忧。” 柳清持静默无言,木槿向她颔首致礼便转身出门远去,但留她一人心中思绪万千,长宁公主,大靖朝的支柱,她的高贵华美、风仪无双似乎让所有人都忘了她是个寡居的女人,只是她此时不能有事,她的命数关系着沈昱宸的一生,若是让外人知晓监国公主命不久矣,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动荡,外族虎视眈眈,必定伺机而动,靖朝百官皆拜服于长宁公主,听闻噩耗,阵脚自乱。 沈昱宸太过年轻,执政才短短几年,威信远不如长宁公主,届时内忧外患,又该如何镇压。祈王虽在,可若是由从不入朝堂的祈王出面,沈昱宸只怕终此一生都站不到他身为帝王应有的高度,一个无所作为,失去民心的帝王注定只是一个生来高贵的平庸者。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八章 琼楼殿宇几回折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三日后,长宁公主回宫,颇为意外地带回一名年轻女子入住晓风楼,此举在靖宫中引起一场不的风波。晓风楼中已经十五年没有入过新人了,上一次还是风姑娘身边最得宠的女婢闻悦姑娘,闻悦姑娘命好,四年前赐给了祈王府的大公子,按规矩风姑娘身边该补一个缺,多年来毫无动静,想是晓风楼规矩严苛,一直没有找着合意的。风姑娘今年及笄,正是到了待嫁的年纪,是以众人都在想,这位新进宫的女子多半是长宁公主亲自为女儿挑选的可心之人。 这日恰值休沐,长宁公主近午时分带着众侍来到了含章宫外,不料帝君严谨己身,今日一早便去了嘉宁殿,于是又转而去了嘉宁殿,到了嘉宁殿,却依旧扑了个空。嘉宁殿早先是帝君读书之处,后来便专用于处理政事。沈宁芊站在园中朱廊下,已问过了宫人,帝君出去有一会儿了,也不知何时回来,于是便对身侧的女子道:“帝君不知何时能归,你可随意走动看看,切记,书房不可进。” “好。”身后一清泠的女声应下,便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远去,沈宁芊示意木槿随行。 柳清持安然地走在前头,时而停下,略微望一眼便又走开去。木槿望着前方纤秀玲珑的身影,眼中划过几分别有深意的淡笑,看来也无需她指路了。前几日柳清持一直戴着斗笠,看不清身形容貌,这几日除了纱笠,才知其着一身白儒绿裙,纯白上衣的袖口衣缘皆绣着绿色梅枝,裙上一枝疏梅瘦影风骨卓然,绣帕遮面,依旧只露一双眼睛在外。木槿看了半晌,禁也忍不住拿这女子同其母慕汐月作比较了,传言慕家姐活泼好动,清艳可人,怎地竟会生出这样一个惜字如金的女儿来。 柳清持一路寻来,已到了帝君书房前,看其并未有停下的意思,木槿连忙上前几步拦在她身前,“姑娘莫忘了公主嘱托。” “正是长宁公主让我进去,否则又何必让你来陪我走这一趟。”绕过木槿,停在了书房前,自有守卫拦她去路,手心垂下一块白玉,畅通无阻。木槿淡淡一笑,也自走开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公主让她莫进书房,其意也是看她敢不敢进去,如果今日进不去,那么日后必定也是进不去的。 柳清持淡淡地望着其间情状,跟父亲所言相差无几。宝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数十本奏折,直接上去拿起一本看了几眼,如此翻看了几本,便置在案上无意再看,并无机密要事,真正的紧要奏本放置之处,也不会如此松懈,只凭一个女官木槿作证,就能够明了她的身份让她进来,加之长宁公主放权已久,该是久不到此处来了。 柳清持淡淡地扫过室内,摆设大气,尊卑分明,处处透着庄重威严,透过菱窗可见园中青松秀挺,兽炉冰冷,久不燃起,却有一室莲香涌动,清新怡人。莲花,柳清持想起九年前把他带到陇翠村别院也是这个季节,那时父亲每日早上都会为母亲采摘一支莲花,而今与他们分离也已有五年了,竟不知何日得以再见。 “你是谁,为何会在此?”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询问,带有些呵斥的辞色。 柳清持转身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此人,玄衣如墨砚,面容隽秀,眸似墨渊,神色稳重持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半分锋芒不露,胸有城府,难测深浅,他当然不会是沈昱宸。 望见书案上零散地放着几本奏本,瞬时面色一变,“你看过奏折,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怎容你如此放肆。” 不由分,一道掌风夹杂着严厉声响向她打了过去,柳清持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的身形渐逼近,目光中无一丝惧怕,连躲都不愿躲一下,似乎就要硬生生受了这一掌。玄衣男子心中惊异,他的确看不出此女会武功,想不到会是这般平静,他几乎日日要进这嘉宁殿,从未见过这蒙着脸的女子,断定不是宫女,可又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帝君的书案。 “宋浩陵住手,不许伤她。”一阵叮铃乐音从门口传来,那玄衣男子听到这声音在柳清持身前一尺处匆忙收了掌势,竟被自身掌力震了回去,颇有狼狈之态,饶是如此柳清持也被他逼得退了两步。 红影一闪,带着悦耳的撞击之声站在了柳清持身前,雪肤明艳光彩动人,上前一步对那玄衣男子道:“宋浩陵,她可是我娘的客人,真伤了她,我娘可饶不了你。” 宋浩陵似有愠色,冷冷地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声音极是冷淡,“就算是长宁公主的客人,也是死罪。” “不就看了几眼,什么死罪活罪啊,你就当作没看到。”这红衣女子正是风栖鸾,站在两人中间,一脸娇态,摆明了不让他靠近柳清持。宋浩陵不发一言,冷冷地站在一旁,态度极是强硬,不肯相让。 风栖鸾上前,脸上含着几许责备和委屈,“我没有亲姐妹,柳姐姐与我很是投缘,你何必就非要定她的罪让我难过。” 宋浩陵闻言登时心中一软,望着那含嗔带怨的如雪容颜,眉峰骤冷渐渐消去,心已动摇,再坚持也是无益,“下不为例。” 风栖鸾得了承诺自然开心,转眼黛眉秋瞳又是盈盈笑语,转而对柳清持道:“没事了,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 柳清持望着她,也不避讳旁人,直接了当,“你很懂得把握人心。” “啊哈哈——!是吗?兴许是看我可怜呢,狠不下心拒绝。”风栖鸾毫不在意地笑笑,眸中却闪过几许得意之色,看起来心情甚好。 柳清持看着她明媚如春花的笑靥,红衣雪肤,明艳张扬,少女的活泼、真展露无疑,清明透亮地眼中深藏一抹洞察人心的高绝智慧,见到她,眼前都亮了,细而察之,只想给她最真心的呵护与珍爱,柳清持不由得点头承认,“诚然,没有哪个人能拒绝这样一个风栖鸾。” “那这里头是否也包括柳姐姐呢,若有朝一日,鸾儿求姐姐相助,姐姐可还记得今日这番话?”风栖鸾看着她,笑容里意味分明。 柳清持道:“你不妨试试。” 一时间竟冷了下来,风栖鸾似只是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混不在意。柳清持向来物我两忘,淡出尘俗。 宋浩陵却被她之前那一句“没有哪个人能拒绝这样一个风栖鸾”触动了心弦,风栖鸾出身显贵又极其特殊,其父多年杳无音信,母亲察于政事鲜有教导,自他在宫中任职以来也接触颇多,与帝君便如亲兄妹一般,兼之祈王溺爱,可谓这下间最得意的女子,然则这样一个十五岁少女,无半分骄躁之气,偶然耍个性子也是恰到好处,堪堪不使人拒绝。那么自己对她的再三纵容也是仅止于怜悯之下的不忍拒绝吗,似乎是更不愿看到她失落难过的样子吧,怕是没有人能拒绝从她口中出的话。 “好了,在这儿是等不到宸哥哥的,我带你们去找他。”风栖鸾抚平衣袖,率先走了出去,一阵鸣乐般的撞击声散落在空旷的殿宇。 长宁公主依旧站在原地等待,听到银环相扣的声音便知他们来了。众人行礼过后,风栖鸾就上前挽着母亲的手臂,“娘,帝君此时应在隔水亭,我们过去寻他。” 沈宁芊望了三人一眼,心中悉数明了,“可又是鸾儿不懂事让浩陵为难了?” 宋浩陵闻言从容应对一礼,“风姑娘向来伶俐,何来为难一。” 沈宁芊淡瞥女儿一眼,“不过是外人面前装个样子,不知何时闯个大祸出来,日后还请浩陵多担待了。” 宋浩陵面上谦声推辞,心中却隐有不妥,莫名冒出了一个不太真切的念头,又匆忙压下,将长宁公主一行人送出了嘉宁殿。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十九章 泛舟午梦沐荷香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此时正是七月,隔水亭岸树冠如盖,亭亭如翠屏千仞,幽凉阴爽。一池清荷临水清波,碧圆相叠,随风曼妙如舞,芬芳远送。三曲三折的白玉栏杆此时隐在荷花圆叶里,只能见到那断续的白栏,直至中央长出一座玲珑的白亭,丽景如画。 长宁公主众人站在岸上,并未见此处有侍从,莫非竟又是扑了个空?随后就见风栖鸾蹲在了岸边,临着荷塘滟影,浓黑长发以红绫缠起垂在两肩,额心一只红鸾栩栩如生,眉眼细长夺人心魄,自有一副生傲骨,风采卓然。 风栖鸾望着荷塘中央两眼亮晶晶,一抹恶趣的坏笑挂在了嘴角,突然右手拨起大片的水珠,伴随着腕上银环振动的响声,内力一转,像雨点儿一般落向了荷花浓密的一处,大叫道:“宸哥哥,出来了,我娘找你呢。” 水面荡起阵阵波纹,细梗摇摆处一只船从碧绿中逐渐显露出来,船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盘龙金冠束发,一身织金白锦袍上还残留着些许水珠,面上神色悠然,唇边含一缕空淡孤绝的笑,如同水墨画纸中荷塘孤鹤般的清高寂寥,不食人间烟火,又站在高处睥睨众生。沈昱宸微露神光的双眼望着风栖鸾,不发一言,然帝者的威压隐隐有压迫之感,却并无责怪之意,“鸾儿,又胡闹了。” 风栖鸾闻言不服气地抬起头朝他挑衅一笑,待将靠近岸边时,两手一伸,直接叫道:“我要吃莲子。” 船靠岸边,年轻的帝君起身,随手折了一枝莲蓬给临岸的红衣姑娘,并未多一句,转而走向后方的长宁公主,“姑姑。” 长宁公主一丝不苟地行君臣之礼,丝毫不敢越矩。沈昱宸知道姑姑的严谨,自然也就不拦她,待长宁公主礼毕后,沈昱宸问:“姑姑今怎么来了?” 沈宁芊与一手带大的侄儿临岸漫走,望着他温和道:“好久没见着你了,就想来看看你,找了两处地方才找到这儿来,这隔水亭的荷花开得甚好。” 沈昱宸对姑姑极为敬重,从在她身边长大受其教导,也最是亲密,“姑姑想见我让木槿来传个话便好,何必走这么远的路过来,去瑜王府休养的这段日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不碍事。”沈宁芊忽而停下了脚步,转头对侄儿微笑道,“姑姑在宫外偶然见得一位琴师,灵根妙骨,玉魄琴心,你素来爱琴,姑姑今日便把她带进宫来了。”沈宁芊向后唤道:“琴女,还不过来拜见帝君。” 白儒绿裙的纤细女子从众侍中走出,安然向两人走去,素白绣帕蒙面,只得见一双如山泉清泠的眼睛,肩上背着琴囊,墨绿流苏在背后摇摇荡荡,越发显得她体态纤秀,步履凌波。缓缓屈膝下跪,垂首道:“琴女见过帝君。” 沈昱宸抬手示意她起身,广阔无垠的眼眸中映出她的面貌,“为何蒙面?” 琴女身上空淡的气息似一道屏障将她与众人分隔开来,心神未曾动上一分,目光如流水潺湲,平静与王者对视,:“诸位要听的是我的琴,蒙面与否与我的琴音无关。” “是么?”沈昱宸反问,带笑的眼睛里融融暖意,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几分萧疏与失落,曾经的念想,此时此刻的现实,都不再会有多年前那一瞬地也为之静止的心如止水、万物皆空。胸口沉重,仿佛失去了什么,多年的等待与思念也不过化作心上的一句叹息,无声飘散。 晃神只在一瞬,很快又成了那睿智的年轻帝王,他:“可我还是认出你来了,柳清持,你是怎么做到让姑姑也陪着你一起来骗我的,嗯?” 柳清持与他相接的目光闪露出一丝微讶,意料之外,既被识破,再掩藏也是无益,“不过一试罢了,柳清持代父出山,辅佐的自然是贤君明主,倘若你还像之前那般意气用事,不顾大局,那也就无须我多费力气了。” 沈昱宸低低地笑了,之前的不快也消散无形,她此时此刻的强词夺理是他没有见过的,这点心思他看的清楚,分明是想在暗中相助,只待一朝功成身退,来去无踪,便是了了。他问:“九年的时间还不够你看得明白?” 柳清持别过头冷言讥讽:“果真是长进了,又如何还会做出这等祸患无边的事来。” 沈昱宸笑:“你是云岫,若是为他那大可不必担忧,云岫忠君不二,仁者贤心,由他去河双城再合适不过,两城百姓可得安矣。” 柳清持不再答话,祈王旧事自然不能公诸于众,望着他安然从容的神色,微笑的眼中透着毫不疑虑的光泽,竟已是如此倾心相付的信任。 见她久久不言,他也心中清楚,“我知道你也是因云岫的生母而对他心怀芥蒂,你从未见过他,还不清楚他的行事为人,就凭一个出身就否了他,这样不觉太武断了吗?再者,倘若他真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怀有二心,我也断然是不会手软。”到最后一句,已是杀机顿起,冷酷逼迫的气息宛如凝成了实质,禁锢了在场所有的人,承受来自王者的威压。 年轻帝王回头看向柳清持,无声地收了气势,瞬息之间四周压迫的气息散去,温润白玉般的脸上尚存几许温和,“我为你准备了住处,走,带你去看看。” 素衣绿裳的女子淡淡回绝:“不必了,山野之人散漫惯了,宫中诸多不便,我在宫外已有了住处。” 沈昱宸笑了:“你似乎忘了此刻的身份,长宁公主献与帝君的琴师。”转身三两步上了岸边的船,回头道:“上来吧。” 柳清持神色微变,便依旧背着琴囊上了船,沈昱宸抬手牵引,被她无视。年轻帝王好脾气地收了手,吩咐宫人:“去罗浮园。”慢慢悠悠,船儿移入荷花深处,顺着湖面流向另一个方向。 隔水亭畔,一身红衣的风栖鸾依旧在吃着莲子,与己无关。沈宁芊的心底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从未见过帝君像今日这般开怀,平日里再怎样都是不形于色,纵使对自己恭敬有加,也是止于礼,身为人君的疏淡,却是对清持毫无隔阂。沈宁芊心中升起丝丝冰寒,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暗中已有了决定,决不能让错事重演,对身后的人吩咐:“木槿,暗中传出清持乃碧水城慕家后人的传言,另外,如果清持不满意帝君准备的住所,还让她住在晓风楼。”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章 轻歌梦向桃源处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清爽悠凉的碧湖里,沈昱宸随意坐在船中央,柳清持放下背着的琴囊安坐在船头,艳阳高照,碧水清波,凉爽之气暗含荷叶的清香在周身涌动,夏日酷暑也竟成了一番美妙的享受。 倚舷而坐的年轻帝王神色怡然,是少见的温润,折下一枝莲蓬递给她:“尝尝,不比宫外的差。” 素衣绿裳的女子接过,放置在琴囊之上,淡淡地别过头不发一言。一时的沉静,只听得见划桨的悠悠水声。 “怎么会,等到现在才来。”许久,沈昱宸终是打破了沉闷,问出了这盘亘心中多年的疑问。 绣帕蒙面的女子目光一动,转而望向他,“以前你不需要我。”清和安宁的声音一如从前,淡然空远,出尘心性。只是却少了那一份狠利的逼迫,逼迫他不得不认清现实,做到那至高无上的祈佑帝。 “呵——”沈昱宸垂眸低声笑了,“看来这一次我真是做错了。” 柳清持静思良久,方才叹道:“也不尽然,也许,你是对的,沈云岫从未做过不利于你之事,我偏见太深。” 对与错,又岂是这般容易分清,他是自信的,士为知己者死,望不负君恩。生的直觉在心里清楚地告诉她,沈云岫会是他最大的变数,然而这世间却从来不缺少变数,只看他是笑卧江山,还是被困局中,一切都只取决于他而已。这一刻,她恍然明白,原来,她也帮不了他什么,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胜,她只能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若败了,她又能做什么,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 沈昱宸倚在船舷,望着清滢的水面不出声。静静过了一会儿,船忽然慢了下来,柳清持起身抬眸望着这一处住所,纯净平和的眼眸里划过轻微的波动,如蜻蜓点水那一刹的心动,却再也不复如镜无瑕。 船停在了一座水中亭边上,最平常的样式,上雕清瘦梅枝,艳骨风姿,顶绘白鹤云纹,不入俗尘,四角垂了碎玉风铃轻微震动,细碎铃音清越如籁。上书两联字迹风流洒逸,却不是新题,已是留墨许久,旧时书就,“池花对影落,沙鸟带声飞。”上岸也是江南人家里最普通的青石路,园中植了些碧木花卉,清丽素雅,妍而不妖,不紧不疏,错落有致。 走过园,上两级青石阶,缝中尚有微绿苔痕,暗红的折栏边上一树新梨已渐渐垂下了果子,一片浓荫清凉,折栏的另一边凿了一个池,假山叠起中一道细注清流斜出落入下方的池,荡开层层微波,水声悠然,碎了楼窗影。闺阁临池而建,已有了些风雨吹打的痕迹,可知自建成之日起,便再无人入此来翻修过,就是这样一处已度过了些许年月的住处,更有了些岁月沉淀的韵味,少了新屋的欣喜,却是一份熟悉的归宿。 走进屋去,一楼甚是阔朗,白帐芙蓉帘绾在两旁柱子,正堂长案上只摆了两只玲珑八宝瓷瓶,一只紫金香炉有细烟袅袅,竟是燃起已久,东面墙角开了一排书架,临窗置了一架紫竹躺椅,一卷脆黄的书摊开在上面,似是待人归来。屋中陈设素净无一件多余的物什,最是此间岁月,安稳从容。 柳清持停在窗边,一景一物皆在眼中,此处简洁空旷,却无一处不是匠心独具,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目光朝外望去,就停在这一刻,折栏外的棠梨树下,有个妙龄女子抬头望着一树新梨,伸手摘下一个放入左臂挽着的篮中,浅杏色广袖上儒,绣白纹衣缘,下着十二幅白配石青色间色罗裙。姿容秀美,舒雅温婉,浅笑的脸上淡淡笼着几分书卷气,黛眉细眼唇如樱,举止自然,一举一动宛然如画。 柳清持望着她许久,那淡然通透的目光隔着池折栏落在她身上,棠梨树下的韶龄女子似是有了感知,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便看见了她,清润如水的眼眸中没有惊讶,没有算计的心机,有的只是一闪而过的惊动,随即荡开一抹雅如优昙的微笑,隔着折栏池对窗边的她点一点头,便转身离开了树下。 柳清持转而望向门外,沈昱宸早已在一旁坐下,自顾倒了杯茶,温热的茶水,恰到好处的清香。不多时,那树下女子便出现在了门口,手中捧着一盘清洗好的新梨,屈膝跪地行礼:“阮和见过帝君。” 沈昱宸放下手中的茶杯,示意她起身:“免礼。” 阮和起身,便转而对柳清持微笑道:“姑娘回来了。”温和轻暖的声音足矣融化春溪里的残冰,淡淡五个字,柳清持心里仿佛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原来是回来么,这个地方太像她那多年未回的家,布置景色浑然不同,可心中那份割舍不去的熟悉之感是假不了的。 柳清持望着她,安宁平和的目光里透出一分探询之意,阮和见之会意,道:“奴婢阮和,是安排在此侍候姑娘的婢女,帝君姑娘喜欢清净,便只让阮和一人在此守候,已有四年了。”完唇角微弯,四年的时光,豆蔻之年到如今,都被锁在了这个园子里,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忧愁与哀怨,只有守此间岁月的平静与安宁。 沈昱宸起身走过来对她道:“阮和是特地安排在此陪伴你的,有她在,你也不至于孤单。” 沈昱宸还是乘着来时的船离开了罗浮园,锦绣白衣,纵入荷花不见。柳清持倾斜了身子倚靠在窗边,七月的下午,望着池里永不停歇的水花圈影,夏日无处不在的蝉鸣也惹的人渐渐有了倦意,转而便躺在了紫竹躺椅上,顺手拿起那卷青皮书,散散翻了几页,倦意消了不少,便抬眸望向一旁烹茶的阮和,道:“想不倒宫中竟能长出你这样秀骨慧心的女子。” 手执茶勺的阮和气息沉静若处子,闻言眼角微微弯起,抬头解释:“阮和并非宫人,乃是出自祈王府,是大公子的女婢。” “沈云岫。”柳清持眉梢轻挑起,些许惊异,竟是沈云岫出来的么。 “是,”阮和细细应声道,“奴婢自在祈王府长大,大公子读书的时候我在一旁侍候,便也跟着认了几个字,《管子》是大公子常读的,闲来无事,我也就翻两页。” 柳清持再看一眼手中的书,便也放下了,从见到阮和的那一刻起,就已知晓她是无害的,这样的女子连赞赏都是多余,月夜白昙的幽馥,只闻着便已是屏息地动人,轻微叹道:“把你关在这里四年,也真是苦了你。” 阮和摇了摇头,“帝君每隔几日便会过来,没有限制我的自由,是我自己不愿出去。” 柳清持点点头,也不再多什么,闭上眼,沉沉睡去了。午后蝉鸣,流水悠鸣,实在是催人入梦,她的家住在渺无人烟的桃源中,一林桃花,三间竹舍,一对神仙眷侣,白首不离。而她已注定一生漂泊,四海为家,无论哪一处,都只是短暂的停留。 斜阳夕照如金,泻了紫竹躺椅上的女子一身,紧闭的眼,安稳的睡颜,可知那绣帕下的面容该是舒缓而安适的。柳清持睁开眼,日已西沉,整整一个下午,她才醒来,屋中还未点灯,有些昏暗,并不见阮和。走出门去,四处看了看,才见栏杆边上抱膝坐着一个人,晚风阵阵,消去了暑气的干燥,她走过去,打破静谧,“你很喜欢这棵棠梨树?” 阮和没有回头,依旧抱膝而坐,“是,祈王府中也有一棵棠梨树。” 柳清持在她身边坐下,望着她的双眼,温柔下埋藏的伤怀与冷寂,也如这晚风吹的人心凉,“为什么要入宫来?”她若摇头,沈云岫又怎会忍心勉强。 “为什么不来?”阮和轻声反问,“姑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大公子聪慧过人,才智非凡,却苦于出身顾虑良多,不争不抢、不显不露。他出身显贵,又有祈王那样一个传奇的父亲,少年侠气,胸中自有凌云志,可也只是凌云志而已,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 “可你又能做什么?阮和,如你所言,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女,你又能做什么?”柳清持问她,聪慧如阮和,留在沈云岫身边或许还可时时提点,女人的心思总是缜密的,尤其是一个聪明女人的心思。 “表明心志。”阮和心境平和,似只是在谈心,“此处一草一木,一池一阁均出自大公子之手,包括我这个人也是,他其实什么都不想要。我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守在这里就够了,帝君是明主,见阮和即知沈云岫。” 柳清持不再话,情到深处是从容,阮和画地为牢,多年来守方寸之地无怨无愁,只为通过自身让帝君看到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沈云岫,爱的如此沉溺,爱的如此放纵。她终于明白,为何沈昱宸竟会是如此地信任沈云岫,那人能教出这样一个阮和,已足矣明了一切。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一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罗浮园在宫中着实是一个隐秘所在,柳清持在此间住了两日,除阮和外,并不见他人。沈昱宸也未再到此间来打扰,最是是非之地,却被他辟出一方世外乐土,着实不易。她哪里知道,帝君命大公子建的罗浮园,因帝君重视,早已成了宫中禁地,原本就僻静,如今更是 柳清持清晨早起一路走到了采莲亭中,淡雾缭绕,重重碧叶中,微露淡粉荷花,空气清爽怡人,淡然心性如她,也不禁生出些许爱惜。探身折下一枝莲蓬,细细剥开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溢满唇齿,眸中也流露出舒心的神色。她生性子冷淡,对任何人事物都没有过多的关心,从来都是能接受与不能接受。这清荷却特别,想起父亲,还有那十一支犹带晨露的荷花,无来由的心就软了,两情长久,只在朝朝暮暮里,年华似水间。 “薄雾里的荷花最是风雅,姑娘真是好性情。”阮和早膳不见她,已经一路找过来了,见她心情颇好,也不扰了这番雅趣。 绣帕遮面的女子淡淡地回头,放下莲蓬起身,“你来了,那带路去嘉宁殿吧。” “是。”阮和轻声答应,在她身边引路,原来这罗浮园并不只有一条水路可走,还有一条路通往外头,很是冷清,一路并不见宫人。阮和在宫中四年,却并未出过罗浮园,今日也是第一次出来。宫中地形早已熟记于心,虽是头一回走,也是无甚差错。走了半时辰,便领着她到了前日到过的嘉宁殿。阮和拿出帝君赐予的令牌,请守卫去通传,很快便有人来迎。 “柳姑娘。”来人步履匆匆,一双经历半生沧桑的眼中还有着祈盼与怜惜,放在心中二十多年的难言之隐。 柳清持望着他微一点头算是答礼,身后的阮和上前一步屈膝见礼,“元福公公。”又对柳清持笑道:“这是宫中大总管元福公公,公公侍两朝君王,照顾帝君多年,侍主之功无出其右者,姑娘入宫时日尚短,怕是不认得。” 元福公公忙摆手半躬了身子连连称不,抬起头满是怜惜的眼里还带着些心探询的神色,“能见到姑娘是老奴的福分,姑娘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柳清持立刻懂了,元福公公侍两朝君王,靖宇帝的秘辛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她却不愿再有人记得这段难堪往事,既已抹去不留痕迹,这些人还苦苦记着作甚,隐在绣帕下的面容浮起一丝讥诮的冷笑,望着老人冷冷道:“元福公公,女柳清持,乃是长宁公主处的琴师,公公所言,清持不懂。” 元福心中一凉,深知自己勾起往事是错,却不料她竟是藏着些怨恨的,当下只得强压下心中隐痛,“是老奴的不是,老奴明白,姑娘请,帝君正与宋大人议事,还请姑娘在偏殿稍候一会儿。” 柳清持进入嘉宁殿,元福跟在她身后,不敢多言,阮和自看到元福公公见到清持不同以往的神色之后便垂首静立,再不多言一句。一时又到了书房外,隐约可闻人声,柳清持脚步一顿,转而又走向了那里,元福上前拦住,恭声道:“姑娘请先于偏殿稍歇,老奴这就去通禀。” 柳清持脚下一顿,还是转向偏殿,“不必了。”刚才听到河双城、沈云岫等字样,一时失态,险些做出闯宫的事来。她对沈云岫芥蒂颇深,然而这两日沈昱宸、阮和及罗浮园中的种种,竟让她多年提防的心思有了动摇,对沈云岫也不禁多了一层好奇。 待元福公公再来请时又了过了半时辰,正好见到宋浩陵离开,墨衣的世家公子对她颔首一礼,出门远去了。这两日长宁公主邀慕家后人入宫作客的消息已传遍京都,虽未证实,可若无此事,又怎会空穴来风,故此,柳清持的身份已在朝臣之中私下传开来去。 沈昱宸喝口茶润了润喉,“来的这般早,可用了早膳?” 柳清持不愿闲谈,直接问道:“我刚才听你们到了河双城。” 沈昱宸也不隐瞒,直言相告:“是,浩陵传来消息,两城疫症已得解救之法,倒是碧水城的一位大夫有个方子专治此症。两城洪水决堤房屋坍塌,百姓流离失所正待重建,云岫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 柳清持点头不语,这正是她所预料的,只是这消息怎会是由宋浩陵传来,宋浩陵领谏官职,常伴君侧不假,这些年展露头角,又出身帝师之家,帝甚器重,品阶不高,却是要职,只是仅凭此便可自由出入帝君理政之所嘉宁殿正殿书房,这荣耀未免也太大了些。柳清持暗自思索,忽而想到一桩密要,“宋浩陵领的是指点江山阁之职。” 沈昱宸目露惊异,想不到她竟有如此见识,仅凭几处似是而非的疑点就能判断出这几乎不可能的真相,试想以宋浩陵的才学出身怎会居于一个隐于暗处的密探组织,正是因为不可能,所以他做了,“不错,正是。” 指点江山阁原为前朝珣国罗下各类消息的总舵,建在苏王府中有两百余年,下大事九成秘辛都在其中,自最后一任主人苏璧亡后,指点江山阁毁于雷火,不计其数的惊大秘密毁于一旦,对当世有些人来实在幸运。却不曾想如此重要的机密之处怎么如此暴露于世人目光之下,苏王府中指点江山阁不假,早些年却已被辰公主苏晴逐渐移出苏王府,那雷火毁掉的只是一部分,苏晴原是苏璧亲妹妹,十七岁假死脱离皇室,靖朝建国后暗中将指点江山阁交于靖宇帝,靖宇帝将错就错,就将它藏于暗处,与“惋晚”组织一起留给了沈昱宸。 柳清持的目光变得空淡而深远,通透如水,却永远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只听得一句不明意味的评:“宋浩陵,才学出身皆是人上之人,如果一心仕途,多年之后百官之首必是此人无疑,竟甘愿摒弃大好前程,隐在暗处做你的心腹,着实不易。” 沈昱宸扬起一丝别有意味的笑,眼中毫无掩饰的十分赞赏,忆起往事,徐声道:“四年前我给他两条路,一是世家子弟路途坦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位极人臣。二是指点江山阁,世间权谋算计、风云变幻皆在眼前,安居一室而下知,运筹帷幄,与下才俊争雄,然则必须隐于暗处,富贵公子,一事无成。你猜,他如何选的?” 柳清持:“不管他当初是如何选的,最终还是选了第二条。” 沈昱宸道:“自然。”沈昱宸见她有兴趣,就将此事给她听。 当日秋猎归来后,三道圣旨齐出皇宫,第一道命唐大将军长子统领射水营,第二道赐祈王府大公子沈云岫清羽剑,这第三道便是宣宋太傅之子宋浩陵入宫面圣。 那一日,年方弱冠的世家公子初次入宫面圣,得见颜不惊不惧,从容下拜,沉稳心性,波澜不惊。闻得帝君给出的两个选择之后,也只是沉思不语片刻,即拱手行礼:“父亲一生只得一双儿女,浩陵与妹伊雪,浩陵自幼得父亲悉心教导,二十年来未敢有一日荒废,但愿有朝一日出将拜相,荣宗耀祖,然则富贵终有尽,水满则溢,月盈而亏,宋家蒙先帝眷顾,家父三朝元老,两朝帝师,荣耀富贵已达极致,所遗子孙足以安居一隅而衣食无忧矣。然,少年心性,争雄下才俊乃吾辈意气也,奈何缚于先贤礼法,不可为之,今浩陵有幸得帝君青眼,不敢有辞,愿为帝师谋。所言二途,选其二。” 也是自那一日起,宋浩陵便暗中接触指点江山阁,历经四年,方才渐稳重,诸事上手,且宋浩陵为人品行端正好学,对待前辈不卑不亢,谦逊有礼,又见解独到,很快便可独当一面,有帝师之风,而今虽未全权接手指点江山阁,却已是人心在握,只在这几年间。 柳清持听完故事之后,沉静不语,目光幽深,不可窥其意,良久,才幽幽叹道:“罢了,是我太过多疑,想要诸事了然于心,却不想俱是多余。你深谋远虑,自然可以放手去做,又何必我来插手,反倒对你诸多不利。帝师之名虽重,然则于你而言,这下才是你的师。” 沈昱宸气息沉稳,她作何决定在他心中并无差别,帝王师与琴师,他都不在意,反而望着她问道:“因为在意,所以深思?” 蒙面女子一时惊怔,“世间诸事俱有意,违抗不得。” 沈昱宸面色不变,恍若未闻。一时又冷了下来。不多时,元福公公来禀,“晓风楼女官木槿求见。” “传。” 木槿一袭华贵紫裳,轻缓移步而来,香鬟雾鬓,秀目含光,明艳照人。木槿跪地见礼之后巧颜对两人道:“公主挂念柳姑娘,听闻柳姑娘今日出了园子,便差木槿前来一问,姑娘一路劳顿,这几日在宫中可还适意。” 沈昱宸喉间划过一声短促的笑声,暑日听来竟也泛着寒意,抬眸望着木槿:“姑姑是觉得朕待客不周?” 木槿对上他的目光,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匆忙低头行礼认错,“哪里的话,帝君待妹妹当然是最好的,公主最恼风姑娘调皮玩闹,若不是帝君一心护着,姑娘不知要受多少责罚了。柳姑娘是公主请来的贵客,少不得多上些心,这才令木槿时时照看着。” 柳清持秀眉微蹙,面上闪过些许不悦,对木槿道:“你且回去,我很好,劳公主挂念,清持在此谢过。” “是,奴婢告退。” 待木槿离开后,柳清持起身:“我回去了。”言罢便动身,看也不曾看他一眼。 “生气了。”沈昱宸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却不曾回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沈昱宸沉声道:“对不起。” 柳清持心中一动,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不必道歉,我改日再来。” 无欲无念的柳清持又怎么会喜欢这些心术算计,然,此刻她却不得不捆缚其中,多少假面虚情,人情客套,需要一一去斟酌,这样的日子活得太累。同阮和出了嘉宁殿,一路折返,待回到罗浮园,就将沈云岫归期不定的消息告诉了她,阮和笑而不语,清秀柔婉的面容上几许难言的黯然惆怅,归期远近又如何,终究与她是不相干的。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二章 玉簟炉丝茶乳香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柳清持在罗浮园中住了半月,极少出园,这一日又戴上了从前的垂帘纱笠,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里面,只在双膝以下露出一段玉绿色罗裙,梅枝纤瘦。约莫在晌午时分,带上一身素衣便服的阮和就要出宫去。 直到出园,阮和见她也无意留个信儿下来,就出声提醒,“姑娘稍慢,还得差人去告知帝君一声才好,以免帝君忧心。” 柳清持的讽刺声从纱笠里传出,“他难道就没有放人暗中监察我?何必多此一举。” 阮和闻言就闭了嘴静静跟在她身后,神色明暗不定,双目中也生出几许惋惜,半是劝诫半是事实,“姑娘明知帝君一片好意,又何苦贬低至此,徒惹帝君不快。”她猜的不错,只怕还未出宫门,沈昱宸那就会得到消息,柳清持这话也会原封不动地传到他耳中。 纱笠遮身的女子只当作没有听到,走的稍快,直至到了京都御街才缓了下来。大理石御道两旁商铺林立,无不琳琅满目,来客如云;行人如织,无不衣锦佩玉,光鲜亮丽。车辆马匹,玲珑轿,行于途中不显拥挤,甚是热闹,非锦绣繁华不可言之气象。柳清持辨识了一下方向,就往那处去了,阮和跟在她身边,也不再多问,她没有出过门,除却祈王府外,就是罗浮园,这京都的景象已经从遥远的记忆中淡忘了。 两人在茗雅轩门外停下,阮和望着这华贵大气的门面,茗雅轩享誉甚高,从前在祈王府中也曾听过一二,碧水城慕公子所建,如今已是慕家名下唯一的产业,往者莫不达官贵人、名门学士,多为名士风流,雅会玩赏之所。其间主楼四壁所悬的文人字画,俱是当世笔墨,每月一换,都有名儒大家评出高低,悬在四壁,早已成了一种不成文的排名榜。对于柳清持的身份,阮和在宫中也听到了一些,对她来此倒也明白了几分。随她进去主楼之后,眼前才骤然一亮,数百长幅各有千秋,书法苍劲有力,山水写意寥廓,诗文壮志凌云、闲开笔墨懒散为之亦有,显少有名家之作,更多的则是年轻后人之作。 柳清持隔着纱帘一一看过,随后问道:“如何京都里风头正健几位公子不在其上。” 阮和跟在身后,想了想道:“宋大人名声早传了出去,怕是还要往前,二公子还,时而也有一些,除此卫琳大人家的两位公子和三姐也赞誉颇佳,还有名儒林孝言先生的二公子林景明,林先生的几位弟子也是其间翘楚,像李寄、章维等人,还有不仕文人方秀意先生,颐阳书院的学子,京中贵人世家子弟几乎都在其上了,也有许多从未听过的寒士,月月都换,阮和不曾出府,所知也就这几位了。” 柳清持耳过一遍,问:“沈云岫和唐遥呢?” 阮和并不隐瞒,娓娓道来:“大公子十四岁那年有过一篇文章在上头,此后就少了,后来实在推脱不开众人玩笑,便为宋大人代笔,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大公子离京月余,早已换了下来。唐将军领军在外,不善此道。” 柳清持点头应了声,又看了起来。她的舅舅慕子逸当日定下这个规矩一是为了经营之道,另一方面也是为寒门子弟博个出头之机,月月都换,能留下来的必是有用之人,久而久之茗雅轩自会对这些人有个细致的了解。 不一会儿,有个满面笑容的年轻伙子过来相请,声音轻快爽朗,行礼道:“人见过两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请一聚。”完又抬头嬉笑道,“姑娘放心,我家公子不是坏人,他在茗雅轩从未请过别的姑娘,想来与姑娘是认识的。” 阮和上前一步直言相拒:“这位哥怕是认错人了,我家姐不认识什么公子。” 那年轻人侧身朝二楼一个雅间指认:“姑娘请看,那便是我家公子。” 柳清持望了一眼,那人正在扶栏边站定,深蓝暗纹锦衣,紫金织绣衣缘,身形颀长,气息凝实内敛,一如其人。宋浩陵朝她微一点头,便转身入了后面的雅间。朝他派来相请的年轻人道:“带路吧。” 那人乐了,满面欢喜地为两人带路,“多谢姑娘了,两位请。” 楼上是单独辟出的雅间,陈设简约雅致,玉簟生凉,香炉烟丝袅袅,淡香袭人,绣帘竹山浓淡写意,画屏山水村烟秀景非常,宋浩陵独自站在里头,见家童带了人进来,才转身相迎,“柳姑娘,冒昧相请,冒犯了。” “宋大人叫我来何事?”柳清持不除纱笠,只有缓如流水的声音传出,会客如此,实在是失礼,只她却是个例外,当人人都知晓你的规矩,那么不合理便也成了合理。 宋浩陵正待开口,望见她身后的阮和,神色一动,眼中闪过些许惊异,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回道:“在下见姑娘身边并无人跟随,就请上来一聚,柳姑娘此次出宫,怕是没有知会君上,我安排个人跟在你身后可否?” 柳清持无视他这番话,问:“我的侍女有什么不对么?”方才他见到阮和神色一变并没有逃过她的眼。 “没有。”宋浩陵摇头,被发现了也就不隐瞒,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姑娘倒让我想起了从前栖鸾姑娘身边的宫女闻悦。” 阮和抬眸温和笑道:“大公子也曾过奴婢与闻悦姐姐有三分相像,我倒不怎么看的出来。” “云岫?”宋浩陵面露询问之色。 “是,奴婢阮和,原是祈王府中大公子的女婢。” “原来如此。”宋浩陵点头,初见眉眼是有几分相像,细看却又不是了,提起云岫,气韵倒是与云岫更为相似。 “宋大人今日不用往嘉宁殿去了。”柳清持随口问道,她几次去嘉宁殿,宋浩陵都在。 宋浩陵知她意,帝君机要从不瞒她,总是当作玩笑给她听,也就顺了她的意,“我也不是每日都要去,这两日没有什么要紧事,也就不去了,大公子从来没有单独会见过任何一个梁族旧部,那边也无异常。” 柳清持道:“这已经不重要了,你们自有定论。我今日出来一则是为看这茗雅轩四壁悬幅,二则也是要见一见茗雅轩的主人。” 宋浩陵闻言出声笑了,引臂作相请之势,“如此,那我陪姑娘四处走走可好,此处我也还算熟悉。” 柳清持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一段轻巧的叩门声打断,紧接着绣帘挽起,出现了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温柔气性,浅笑嫣然,云鬓鸦色,玉簪偏斜,一身素色衣裙上浅缀几枝梨花,素雅沁芳,见之忘俗。 “伊雪,你怎么来了。”宋浩陵望向来人,这进来的姑娘正是宋太傅家的二姐,也是京中有名的清雅美人宋伊雪。 宋伊雪步履翩然移到兄长身边,柔声微笑道:“我听卫妹妹家的府丁,宋太傅的公子请了位姑娘在此聚,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了。”转身对柳清持道,“就是这位姑娘吗,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这般装束怪吓人的。” “伊雪,不得无礼。”宋浩陵低声轻斥,神色微严,又对柳清持道,“妹不懂事,姑娘勿怪。” 柳清持淡淡道:“不劳烦宋大人了,好意我心领,告辞。”言罢,便转身出了雅间,阮和跟上。 柳清持在廊上漫观,显少有能让她驻足细看的,目光透过纱帘望向大堂中央最上方垂下的一幅字,字迹清瘦奇崛,力透纸背,字里风骨犹如置身峭壁深渊,站在高处冷眼睥睨众生,那淡然一瞥,楼中数百幅宝墨就被深入骨血的清高孤绝压的低了一等,为之折服。这是父亲柳若尘的字,也是茗雅轩建成以来唯一没有被换下来的一幅,无可取代。年轻时的父亲竟也是这般轻狂意气,压人一等,如今再没了这样的气性,变的心性平和了。 柳清持欲下楼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句婉转如鹂的叫唤,转头却是才见过的宋伊雪,清雅美人略带急促的移过来,仍不失仪容,前来曲膝一礼:“原来姑娘就是这几日京中盛传的长宁公主请进宫的琴师,伊雪先前冒犯了,兄长特让我来给柳姐姐赔礼道歉。” 柳清持无意多做纠缠,淡然回道:“你没有冒犯我,无须道歉,告辞。” 宋伊雪出声挽留:“柳姐姐请再等一等。” 柳清持:“还有事?” 宋伊雪望着她羞涩一笑,柔声道:“妹有个不情之请,伊雪自幼喜爱碧水城慕姐的《于归舞曲》,苦练多年,今日难得遇上了柳姑娘,不知可否指点一二。”柳清持的身份虽未明言,却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这下除了慕汐月,最清楚《于归舞曲》的就只有柳清持了。 柳清持道:“宋姐聪慧,想必早得其中精髓,我怎敢妄加评判。告辞。”完,也不管宋伊雪如何,径自离开,将她抛在身后,好不委屈羞恼。 主仆二人出了主楼,向后方的亭台轩榭四处游逛。茗雅轩占地极广,其间假山池,楼台亭桥莫不名家之手,无论从何处观景,都是赏心悦目,如在画中游。柳清持甚有闲情,时而停下,细赏个一二,竟在其中漫行了一整日,直至日落西山,阮和出声提醒,方才踏上归程。 回到靖宫色已经暗了下来,阴沉沉气,似是要下雨。罗浮园中灯色亮起,暖意融融,沈昱宸已在楼中坐了一会儿,见两人进来,和颜悦色道:“回来了,下次要记得时辰。” 柳清持进去坐下,“你很闲吗?” 沈昱宸目光落在横放在紫檀木案上的古琴上,琴身简单素净,并无过多修饰,琴头墨绿流苏更显古韵,道:“琴师,我还没有听过你的琴。” “好。”柳清持简洁应下,起身走向琴案,既是宫里的琴师,他要听自然理所应当。 “不用了,改日再听吧,我走了。”沈昱宸只身离开,楼中又只剩了她与阮和,一时无话,幽静沉沉。 安静了片刻,阮和才劝道:“姑娘一日在外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吧。”方才一幕她看在眼里,帝君对柳清持是无微不至,只是这位柳姑娘性子偏淡,对帝君就更冷了。 “好。”柳清持出声答应,声音里有些倦累,经阮和这一出声才听到外头的沙沙声响,转身到窗边,果然是在下雨,他应该是带了侍从来的,心中踟蹰了一会儿,还是独自上了二楼,洗浴之后就听着雨声睡下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三章 碧天浮影弄冰轮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仿佛一夕之间气就转了凉,接连两日雨,阴晦连绵,到了八月初,罗浮园中荷花凋败,只余了半枯的梗立在水面,气阴凉,淼淼秋水似也泛着一层薄寒,幽境少人行,更觉得此处寥寥无生气。按照往年惯例,此时已该准备中秋的朝臣夜宴了,但是帝君前两日下了旨,意为今年灾情严重,两城百姓食不果腹,屋无片瓦得以蔽身,这夜宴今年就取消了。 十五那日,阮和就向柳清持转述了今早元福公公那边传过来的话,“姑娘,今夜观露台有晚宴,帝君请您过去。” 柳清持起来不久,方才梳洗下了楼,听阮和这么有些不解,“不是取消了么?” 阮和微笑道:“夜宴是取消了,观露台的是家宴,只有四人,还有长宁公主与风姑娘。” “知道了。” 到了傍晚,柳清持乘船离开罗浮园,到隔水亭恰好碰见沈昱宸去接她,两人便一同前往。云升如雾,朦朦中笼着一轮金月,只有团团的一个影,看不真切。到了观露台,风栖鸾早就到了,在烟月之下一身红衣坐在高大梧桐树上,垂下轻盈飘动的红丝带,夜风吹动浓黑长发,额心一只朱红鸾鸟更添风华,见两人同来,笑盈盈开口道:“柳姐姐不如把这遮脸的绣帕摘了去,也好叫鸾儿一睹真容啊,这么挡着,真是摄了人的心神去。”柳清持今日一身广袖襦裙,白儒浅黄纹绣衣缘,裙摆上绕了一丛黄蕊白花,细长绿叶的萱草,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用绣帕遮掩了。 柳清持望着她目光柔和清润,却也不答话。沈昱宸在下方看着树上的少女:“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这梧桐配你,还不愿下来了。” “心性高远,不入尘俗。”红衣轻盈往下一跃,已经亭亭落了地,走到两人身旁笑道:“宸哥哥,不如你让柳姐姐除了帕子,让鸾儿看一眼。” “日后总会摘下,有你见的时候。”沈昱宸倒并无此意,又问,“姑姑还没到?” 风栖鸾向他解释:“我娘不来了,她就不往我们这些年轻人这里凑热闹了,我闹腾呢。” 红衣姑娘两眼晶亮,日后有你见的时候,这话可别有深意。 沈昱宸拉着风栖鸾的手入座,戏言道:“时候还会做做样子,现在是真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 风栖鸾可不同意,甩开他的手有点生气:“那帝君再罚我跪好了。” “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 柳清持随两人一同落座,只是静静听着,不插一言。沈昱宸对风栖鸾是真的疼爱,容许她的性子,耍脾气,嬉笑逗弄,他一概都笑着接受,最是怜惜妹妹的兄长。柳清持想,他无父无母,身边常年有一个风栖鸾陪伴着,也是莫大的幸运。 “柳姐姐以前在宫外一定更有趣吧。”风栖鸾双手撑着下巴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浅浅地笑容很舒心。 柳清持眼角微弯,轻声道:“我都是一个人。” 风栖鸾目光里露出惊讶的神色,连沈昱宸也不禁动容,“怎么会是一个人?” 柳清持回忆起过去,既欢快又有些遗憾,轻声向两人诉:“我十二三岁就开始孤身在外游历,少有回家的时候,算来,已有五年没有见过爹娘了。去年中秋我是在北漠的池上度过的,一轮银月映在水里真像是仙境。前年是在鹧鸪山上红枫岭,一林火红,把整座山都要烧了一样,地大美而不言,它们对生命的热烈我们这些活生生的人都无法比及。再往前是在罗浮山,那月色不好,到了后来还下了雨,清清冷冷的落的人心凉。再有,就是落樱阁了。”提及此处她猛然清醒,闭口不往下了。她望了一眼沈昱宸,他在触到她的目光之后就移开了眼,淡淡的看不清情绪。 倒是风栖鸾,听到落樱阁特别高兴,“柳姐姐,你到过落樱阁,那可是我师父生活过的地方啊,是什么样的,现在还好么?” 柳清持一时有口难言,只望着沈昱宸,眼中有些悔意,她无意提起落樱阁,却触到他最深的伤痛。眼前的人得知真相后再没有过怨恨,有的只是歉疚与自责,可是她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为什么要在今夜提起这个。对风栖鸾的再三追问,她只能含糊其词,“我不记得了。” 风栖鸾面上闪过些失望,沈昱宸回过头开解:“难过什么,以后让清持带你去看一看不就好了,长大了出去走走也无妨。” “宸哥哥,我已经及笄了。”风栖鸾提醒他。 沈昱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可以嫁人了。”着自己也笑了,忙抬手制止已经变了脸的妹妹,“笑,别生气。” 又过了半时辰,月亮还是笼在云雾里,一团影看不清楚。风栖鸾就要回晓风楼了,要去陪一陪母亲,今夜,母亲注定是孤独的。 只剩了两人又是无言的静默,沈昱宸面色有些有些阴郁,终究还是夹了块糕点到她面前,“今晚你没怎么动筷,多少还是吃点儿吧。” 柳清持以袖遮掩吃了一块,沈昱宸见她如此心,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我其实知道你长什么样。” “我跟时候不一样。”柳清持轻声辩解,他是这里唯一见过她真容的人,可是怎么会跟以前一样呢。 “嗯。”沈昱宸应了一声,又道,“今夜,我原本想听你的琴。” 坐在旁边的女子神色一动,点头答应,立马就要起身,“我去取琴。” “不用了。”沈昱宸将她拦住,“下次吧。” 原本想的意思是现在已经不想了。 他是长在皇家的人,生来高贵优雅,端起碗只喝了一口汤就又放下,又想起另外一桩事,“在宫里倒也吃过不少汤羹,却总不如从前你母亲给我的那碗白粥,也让人做过不少,总是不一样,后来想起来,那些被我泼掉的真是可惜了。” 柳清持目光动了动,望着他认真的神情终于退让了,心中轻微一叹,起身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膳房,粥需要一会儿,你再吃些别的吧。” “你要去做?”沈昱宸是真的有些吃惊了,她平日总要与他针锋相对,三言两语能让他抑郁上半,今日难得不再如此,却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收获。 “你今夜不能听琴,算补偿你。”着又补充道,“如果你现在不想吃那便作罢,明日我不一定想做。” “好!我等你。” 柳清持跟着宫人到了膳房,取了食材就开始做了,他如此思念那个味道,终归还是母亲的那一番抚慰深刻在了他的心里,也许,这样的沈昱宸才是最好的,也是众人所愿意见到的吧。 她做好之后就送到了观露台,沈昱宸接过尝了一口,看着她称赞,“很好。” “你喜欢就派个人过来,我教她做。” “我想吃的时候再看吧。”沈昱宸安静地用膳,需要派个人么,暂时还没有这个意思。 过后,他道:“我送你回去。” 柳清持拒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色不早,你明日还有早朝。” “就到隔水亭,顺路,今晚阮和没有跟过来。”她极少出园,虽宫中不会有什么变故,可还是想送一段,从这边到隔水亭,上了船便有人护送她回到罗浮园,他也安心。 执灯宫女在前方开路,两人便这么沉默着走到了隔水亭,他望着柳清持上船渐远至不见,方才转道回了含章宫,此时夜深,月已胧明。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四章 如归故里思旧事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秋风过野之后,日子也就过的快了,日短夜长,风霜肃冷,满目的凋败景致,枯寂的气息笼的人也了无意兴,仿佛转眼就到了冬季。今年接连两受灾的河双城经过四个月休整已恢复了不少,百姓得以安身,只需熬过这冬,等到来年开春重新耕种土地,便算是度过了这道难关。 河双城驿馆的院子里,一个身着银灰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拆开了手中颇厚的书信,望着那熟悉的字迹,抱怨的口吻,不禁摇头笑了,一张张看过之后暖意浓浓,这凛冽寒风也退却了不少。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一老者走来出言相戏谑:“看大公子这副神情,必定又是二公子又来信催促你回去了。” “先生,”沈云岫恭敬一揖,随后将老人引进屋去,“咱们屋里坐。” 叶缙先生点头默许,对这学生也是非常受用,进了屋里,沈云岫命人上热茶,又点了个手炉放到老者手中,所做行云流水,一派自然。末了才道:“先生猜的不错,是怀稷来信,我这次出来的也算是久了。气冷,还送了衣物过来,等会我差人给您送过去。” 叶老先生笑问:“嗯?二公子还有这个心?老夫倒是没料到,回去少不得夸赞两句。”他在祈王府任先生多年,对这两个学生甚为熟悉,沈云岫心思缜密,行事稳重,更为低调;二公子沈怀稷还是万事随心,少年心性,张扬得意。这两兄弟感情之佳,在京中那是赞声如潮,皆言祈王之福,连带着自己也是备受推崇。 沈云岫解释:“是王妃备下的,怀稷没有出过门,倒是想不到这一层。” “原来如此,”叶老先生点头称是,又问,“城中诸事可都安顿好了。” 沈云岫道:“都安定下来了,多亏先生与李大夫医术卓绝才得以保住众人性命,下月初就动身回去了,年前可以赶回京都。只是李大夫多番推辞不愿回京封赏,也强求不得。” “好。”叶老沉吟了一会儿,又望着弟子认真道,“老夫刚听闻石源又来驿馆了,那石源来了也有七八次,你当真不肯见他一面。” 沈云岫散了先前欢欣,移开眼暗淡一笑,“先生明白,又何必我多言,这石源我不能见。” 叶老慨然一叹,语重心长,“你这孩子向来懂事,心里头压着事儿也不与人,这石源是你外祖父的属下,如今年事已高,想见旧主遗孤一面,也是人之常情,你几次三番拒他已是于心不忍,只怕你日后心中愧责难安,不若召他来就在这当着老夫的面见他一面,旁人也不得什么,你看如何?” 沈云岫道:“先生一心为我着想是云岫之幸,只是人言可畏,我又怎敢连累先生,我的身份来此本就诸多不利,我也不想引人猜疑,也就作罢吧。” 叶老点头道:“你思虑周详,如此是最好,只是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别为此失了父子和气。” “云岫明白。” 送走叶缙先生,沈云岫站在窗前望着院中枯树神色不明,来到母亲故土,却事事不由己,处处需谨慎,这恐怕是为人子最大了悲哀了。叶先生之计虽可行,他却不愿如此,担心传到祈王耳中令父王不快。这几年,沈云岫与祈王关系缓和了不少,也不上有多好,总觉得父王对他没有以前那层隔阂了,两人相处虽淡,却也终于像是对父子了。于石源,也只能对不起这位忠仆了,非他无情无义,只是什么都不及父王来的重要。早命人传了话,心意收了,请老人回去,不必再来。 散漫着又过了几日,寒风凄紧,空气冰凉,是一日比一日冷了。眼看归期将近,沈云岫也就不再出门,每日只与与叶老先生围着火炉品茶下棋,不时也论些政事,过的倒也还惬意。这日近午时,空乌压压的一片黑云,不多时就飘落了雪。 沈云岫朝院子里望了一眼,对叶老笑道:“下雪了,我们回去那几日也正是冷的时候,先生可要保重身体。” 叶老先生轻呷了口茶,“尽量护着这身老骨头,不让你挨骂,来来来,该你了。” 沈云岫怡然落下一子,叶老学富五车,这一手棋艺也丝毫不逊当朝国手,只可惜也是终身不愿出仕,只守着家中几间学堂度过了半生,晚年才应林孝言老先生之邀到祈王府教学。沈云岫经他教了也有十余年,这谋棋之术却总是输一着,此次也不例外,过了一个时辰已是落了下风。最后胜负分晓,又是输了半子。 一局过后,有个驿馆的门卫冒着风雪穿过院子进来了,手中捧着个布包,进门垂着脑袋跪地颤声道:“大公子,这是石老伯送过来的,是从前顾王妃最爱吃的杞子糕,请大公子带回去代为拜祭,老人家也不容易,外头还下着雪呢,一路拿过来护在怀里还是热的,我们兄弟几个也是不忍心,请大公子收了吧。” 沈云岫霍然起身,大声问道:“他在哪?” “石老伯留下这个就走了。” “给我追回来!” “啊?”那守卫一时不明,马上反应过来,生怕他反悔似的忙起身出去了,“是,的这就去追回来。” “先生您···”沈云岫回过头正待请叶老先回屋去休息,转过身却已见叶老靠着卧榻睡着了,轻微的鼾声,一如这沸腾的茶水悠远安详,沈云岫无言,也唯有在心里深深道了个谢。 这石源自称是沈云岫外祖父前梁庄王的下属,自庄王府败落了之后,就在城里开了个酒馆聊以度日,沈云岫的身份自是人所众知,河双城官职有大半都还是前梁旧部所任,饶是如此,谁也不愿来趟这浑水。梁族是新帝心里的一根刺,一旦时机成熟,必定就要连根拔起,又有谁愿意去做这个出头鸟? 石源是个清瘦的老头儿,穿一身灰黑的旧衣,苍老的面容严肃冷漠,骨子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刚强,见了故主遗孤,规规矩矩地矮身行了个大礼,“老奴见过主人。” 沈云岫已经迅速冷静下来,听他这一句理智又占了上风,引他入座,和声道:“石老伯请坐,您对母亲的一片心意,我会带到,如今冷,您也不必每日往这里跑,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石源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这把老骨头算得了什么,只可惜了郡主年纪轻轻客死异乡,如此冤枉!” 沈云岫心中暗叹,自己真是冲动,对这石源也是又赞又叹,这直性子也不管自己身处何地,对母亲一家倒是忠诚,于是耐心解释:“母亲虽早逝,可她在祈王府过的很好,与我父王感情深厚,石老伯,您多心了。” 石源一双鹰眼落在他的脸上,锐利地如同刀割,冷笑一声道:“很好,如果真的好,又怎么会无端死去,郡主身体一向康健,便是生下主人你也还平安过了一年,又怎么会在第二年就无缘无故的死了?” 提及母亲沈云岫心情低沉,母亲亡故府里少有人敢提起,怕的就是勾起他难过,想不到今日竟被这老者撕开来了,敬他忠心,却也无奈:“母亲生下我之后身体就不大见好,后来也是得急病而亡,与他人无关,死者已矣,生者犹存,老伯安心吧。” “一派胡言!”老人起身恶狠狠地盯着他,一步步逼近,“郡主自身体康健少有生病的时候,如果真是生子落下了病根,怎么不见有消息传回来,反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此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如果沈君翌那个奸邪人真对郡主上心,又怎么就迫不及待地再迎新人。” “够了,”沈云岫冷冷地起身,“你对我母亲一片赤诚在下敬佩,只是你不该出言辱我父王,更不该亵渎他们之间的感情,你走吧,我不会再见你。” “主人,你不能被仇人蒙蔽了双眼···” “我不是你的主人,立刻离开!”沈云岫厉声相斥,怒上心来,他心中一直仰望着的父亲,和母亲那般美丽的传,容不得任何人去亵渎污蔑。 “谁呀,这么吵吵闹闹,老头子觉都睡不安稳。”躺在榻上的叶老打了个哈欠徐徐起身,望着沈云岫寒着一张脸,满眼克制的怒意,头一回见徒儿这么失态,不禁出声笑了,“云岫啊,奕棋者最忌心浮气躁,被他人左右了心思,老夫教了你那么些年,每每棋差一着,就输在这上面了,老夫罚你回房禁足一日,服是不服。” 沈云岫不动分毫,面色冰寒,连向来尊敬的先生也一并无视了。叶老倒也不怪,走到两人中间,温声调解,“石老弟以前是庄王府上的人,云岫,来还是你的长辈,庄王府败落已久,树倒猢狲散,难为石老弟还这么念旧情,这是你母家的福分,不得无礼。” 沈云岫气息都乱了,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得进去,要不是看他与母亲渊源颇深极力克制,不然早就出手将他打了出去,哪里还会这么客气!当下冷冷道:“我今日不宜见客,请先生立刻安排人送他回去,云岫谢过了。” 石源怨愤至极地望着多日来心心念念要见的主人,凄惨大笑,一双老眼也浑浊了不少,指着沈云岫怒斥:“不明事理,不辨是非,你当真知道祈王是怎样对待郡主的吗,你娘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啊!”反手就推开了前来押他的守卫,厉声大喝:“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走,来错了,我来错了啊!” 沈云岫心中大骇,扶着椅子站定,他对父母之间的情意深信不疑,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斥责父王对不起母亲,其间所带来的冲击是无法想象的沉重。 “云岫!”叶老连忙将他扶住坐下,深知今日之事对他影响之深,眼中也划过了几丝忧虑,出言开解,“当年的祈王与顾王妃乃是京都的一对璧人,别的不,就单单是祈王当众亲笔所题‘倾澜微雨’的那块牌匾就一度传为佳话,至今都让人艳羡不已,还有种种情状,我这个老头子都耳闻过不少,你不可为这些无稽之谈乱了心神。” 沈云岫只手揉着眉心,满面倦累,“先生,这几日事完了,咱们就回去吧,不等到下个月了。” “好,好,早些回去也好。” 叶老先生差人送他回房休息,心中又是重重一叹,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没经历过风浪。又不禁暗恨这石源也是个疯子,三两句话把人害成什么样儿!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五章 冰河呜咽空悲切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云岫回房后就没有再出来,一直待到了第二早上。大雪落了整夜,屋顶地上白茫茫一片,枯树梢、屋檐下,都挂满了晶亮的冰凌,气还是阴沉的可怕,黑压压地堆在城头上方。沈云岫经过一夜深思,清醒过来也就想明白了不少,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竟也做了一回庸人。父王与母亲之间还需要别人去多什么呢?自己也太过在意,反乱了方寸。 刚到前堂,就见昨日那个为石源求情的护卫神色不安地站在那里,难过悲哀齐齐涌现在脸上,见到沈云岫现身,跪地悲切道:“大公子,石老伯昨晚投河死了。” “你什么?”沈云岫大惊,“石源死了?” 这护卫姓徐,是河双城刺史安排过来驿馆中的十来个人之一,人可靠老实,此时乍闻这老伯死讯,脸上也有几分同情,“是,今早上在铭河边上发现了石老伯的尸首。” “现在在哪?”沈云岫冷静问道。 “还在河边,时辰早,还没来得及处理。” “走,带我过去。” 铭河边上,有少数民众围了个圈对此指指点点,还有两个官兵在此守卫。沈云岫到的时候,众人就立刻散开了,石源身体僵硬地平躺在地上,昨日还在厉声大骂他的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死者面目平静,衣服冰冷,已是死去多时。沈云岫静静待了一会儿,就起身向身后同来的徐护卫沉沉问道:“石老伯家中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瘸腿的哑巴,中年人,以前是个乞丐,后来被石老伯带回家打个下手,给口饭吃。”徐护卫想了想,将知道的全了出来。 “知道了,先把他送回家,你再去找一块上好的墓地,选个合适的日子安葬了吧。” “是,的替石老伯多谢大公子。” 沈云岫安排完就回了驿馆,刚进门就看到叶老先生忧心忡忡地往外赶,见到沈云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满面焦急,“云岫,你怎么样?” “先生,先进屋。”沈云岫不由分就将叶老先生又请进了屋里,掩上门在炉火旁坐下,缓慢将自己的发现低声给他听。 “什么?你石源是他人杀害?”叶老先生很是惊诧,这石源昨日含恨离开驿馆,今日就发现了他的尸首,自杀的可能也是极大的。 沈云岫点头,一一来,“石源在扔下河之前就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四肢平整,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脸上也没有经河水冻过之后的苍白之色。所以,我肯定他之前就已经死了,后来才被人扔下河去。”他看到石源尸体的第一眼就可以断定是有人故意耍手段要留他下来,可即便是如此,他心里也不好受,只怕经过昨日一事,石源也是心如死灰,生无可恋了。心中思索了一会儿,“先生,看来咱们要晚几回京了。” “你要查!”叶老望着他,更加地不可置信,他知道沈云岫良善,可这事干系重大,弄不好就是千万人灭顶之灾! 沈云岫摇头,面色惨淡,“还用得着查吗,我是要阻止,朝中那么多人,派我来这里,先生心里也明白,这才一路要跟我过来,可他们也是我的亲人,我又怎么忍心真的去害他们。” “胡闹!”叶老大声呵斥,“你能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什么也别想做,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你知不知道这事有多么严重,不心连你都要搭进去,你父王绝不会饶过你!” 沈云岫连忙安抚,“先生,您放心我不会胡来,顾恒也能猜到帝君派我来的用意,为的就是抓到他们的把柄,他在没有探清我的立场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他必定还安排了人在我身边试探,我只需切断此人与他们的联系就可以了,也算是警醒他们一番,不要再妄想弄出什么乱子来。” “哼,还是不行,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谁,须知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不许你去干这等没把握的事!” “先生,”沈云岫拉着他,在耳边了几句,好歹才算是勉强同意。 叶老心中不情愿,又非常担忧,虽沈云岫已有八成把握知道是谁了,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要如何跟祈王交代,祈王亲自请他同行就是为了让他帮忙照看着沈云岫,免得他着了人的道,否则这大雪的他又何必不远千里来这儿找罪受! 石源三七过后徐护卫就为他找了块墓地下葬了,沈云岫也去送了一程,雪纷纷扬扬地下,很快就落满了坟头。京都的贵公子撑着把伞站在野地里,望着那一块墓碑心生悲凉,石源的死他也要背负责任,如果他执意不见石老伯就不会有后面的争吵,梁族的人也不会用尽手段要留他下来。 见沈云岫在墓碑前站了许久,徐护卫上前道:“石老伯一生为庄王尽职尽责,庄王爷只得一女,偏又白发人送黑发人,没过几年庄王爷也就染病走了,身后也没个人照料着,也只有这石老伯尽心,年年供奉,如今也追随他老主人去了。” 沈云岫心中微苦,想不到庄王府竟已是这般光景,“你一个护卫怎么知道那么多。” 徐护卫道:“的与石老伯是旧识,不敢瞒大公子,我以前在酒馆里喝过几次酒,客人少的时候石老伯就一起喝两杯,也就晓得了一些事儿。那日替他送糕点带话也是经不住老朋友恳求,再者也是可怜他一片心。” “你倒是重义气,就不怕我怪责下来?” 徐护卫嘿然道:“不怕,大公子在河双城待了几个月,脾性我们这些下属也摸到了一二,大公子宽厚良善,是个好人。” “是么?”沈云岫冷淡一笑,忽而望向徐护卫,向来温和浅笑的眼睛里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意,“可我对残害无辜的杀人凶手从来不会手软。”袖中极快地飞出一把匕首握在掌心停在了他的喉间,甚至可以感觉到刀尖上传来死亡的气息,只需稍一用力,刀刃就会刺入他的喉咙,溅出鲜红的血花。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带给我娘的糕点是你替他送进来的,又是你第一个告诉我他投河自尽,想必我见他那你就站在门外偷听,后来听到我过几就要回京你就迫不及待地杀了他抛尸河中逼迫我留下,我一直都在被你摆布!” 徐护卫听着他声声质问,心翼翼地让刀尖不割破自己的喉咙,“大公子怎么就断定是我杀了他,而不是他自愿被我杀?”徐护卫也不狡辩,反正迟早要表明身份,他认出来也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他是自愿被我杀死的,大公子,你怎么就不想想他拼死也要向你证明的是什么,微澜郡主无故身亡分明另有隐情。” “我不想听你狡辩,你的主人暗中筹谋些什么大家心里清楚,我不信你们离间计,今你落在我手上当然不可能让你活着回去。” “大公子,你不能被仇人蒙蔽,你母亲···”轻微的响声,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不断涌出的鲜血沾满了沈云岫的宽大的袍袖,他撕下沾了血迹的衣裳,擦净匕首,将徐护卫与石源葬在了一块。 回了驿馆又是满心疲惫,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想理会任何人。叶老先生听下人他回来的狼狈,匆忙赶去看望他也不曾开门,房中传来淡淡一句‘我没事’便没了下文。到第二日早上出了房门请叶老先生代写一道公事的奏折送往京都,接下来两日将河双城所有事宜打理完毕,第三日命人收拾行装,第四日启程回京,他待了将五个月的河双城,真的再不想来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六章 渡尽劫波兄弟在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回京途中行程缓慢,不似来时那般匆忙,十二月初众人才回到了京都。将近年关,叶老先生年事已高不宜来回奔波,就让沈云岫代为向祈王告假,进城后就回家休养去了。沈云岫命随行军士回营后,一路驾马往祈王府而去。御街上大家都已开始置办年货,寒冷的冬日里,是一片红色的喜庆。也许是相由心生,他只觉得沉沉的压抑,那明亮的红幅也拨不起心头的热切,没有半点别久归家喜悦。 在快到祈王府的时候突然调转马头又出城去了,马儿疾驰了许久才到王陵墓地。沈云岫走到母亲的墓前,望着碑上镌刻着的父王的沈氏,心头的沉重蓦地就减轻了不少,紧锁的双眉也不禁舒展开来,浅淡的笑了。跪在墓前诉心事,“母亲,我到了您的故乡,在那发生了一些事情,梁国亡国多年,归附靖朝是大势所趋,况且以梁族之力也无法与靖朝抗衡,他们都是您的亲人,我不想看到再起战乱,到头来只会是斩尽杀绝,灭族之祸。如今下太平,他们如果能能好好地生活,与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将心中所积压的出来果然舒服多了,指尖抚过碑上父王的姓氏,接着是母亲的名字,他笑了,轻声道:“对于您和父王之间,我从不怀疑,父王真的很爱您,就算是从前他不管我,我也能感觉到他眼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不踏足倾澜微雨,也许真的是无法承受。”眼中湿润了的泪颗碎落在地上,为父王,也为母亲,情到深处,怎由人,他是他们的儿子,如果母亲还在世,兴许父王便不会是这个样子,人前的闲散自在,背后的寂寥苍凉。吸了口气又道:“母亲,他们您遭人暗害的辞我不相信,但是这困扰了我一路,我无法服自己完全不在意,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怀疑,我会着手去查,只求个心安就够了。” 回到祈王府已经是下午,沈云岫才进了倾澜微雨的门,就看到好久不见弟弟怀稷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在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来走去转得人都要晕了,才看到哥哥的身影就匆忙迎了出来,开口就埋怨,“大哥,你怎么才回来,传信的人你们早就到了,怎么你反倒成了最后一个回家的。” 沈云岫随他进屋,一边道:“这次我出门错过了母亲的忌日,就先去祭拜母亲了。” “好吧,大哥真孝顺。”罢又道,“这一次竟然去了这么久,都有大半年了。” “是啊,我看到怀稷都长高了。”完也笑了,怀稷确实变了不少,在兄长面前的这孩子气还是照旧。 “那是!”十七岁的少年面露得意之色,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对大哥而言很重要的事,看着他认真道:“大哥,我在宫里见到阮和了。” 沈云岫拿着茶杯的手一僵,脸上温润的笑容也凝滞了一瞬,轻声问道:“她怎么样?” “不知道。”沈怀稷摇摇头,也有些难过,“我三前在隔水亭见到她的,隔了老远,她一个人在船上披着件鹅黄色披风,这冬的湖水寒冷入骨,风也吹的人浑身冰凉,衣裳都给她吹起来了。我叫了她一声,隔得太远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没出声,也有四年半了,她不认识我了也得过去。” 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她那么细心的姑娘,沈云岫心弦波动,“阮和不是从不出罗浮园的吗?” 阮和是个明慧的姑娘,自他将她送入宫中起,她就再没有出过罗浮园,宫里需处处心,这是她的聪明之处,可也断送了她的自由,每思及此,他总是感觉深深的歉疚。 “噢,对了,还有件大事。”沈怀稷突然发现他光记着阮和,把主要的给忘了,“姑姑献了位女琴师给帝君,帝君当就让她住进罗浮园了,正是阮和在照顾她。京都里在流传姑姑献给帝君的这位琴师是碧水城慕家的后人,从前舞倾下慕汐月的女儿。当年慕家主献财以后,慕家人就销声匿迹了,这位柳清持柳姑娘能得姑姑如此看重,又以琴闻名,我倒觉得这消息不假。” “琴师?慕家后人?”沈云岫皱眉,在思考这两者之间的的关系,“慕家不入朝堂不入江湖,慕汐月的女儿怎么会成了宫里的琴师。” “不,她不是宫里的琴师,她只是帝君一人的琴师,并且弹不弹还得看她心情,帝君可顺着她的意了。”沈怀稷仔细分析给哥哥听,“这位柳姑娘是姑姑亲自请进宫的客人,必定不会是普通人,放眼下还真找不出几个。并且像她这个年纪,能去做帝君的琴师,帝君的琴艺大哥你是知道的,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无名师难以出高徒,下第一琴师慕子逸刚好是她舅舅,虽慕子逸逝世多年,那把上邪古琴肯定还是在收在慕家的。” “嗯,的有几分道理,继续。”沈云岫眼睛里蕴含着浓浓的笑意,些许赞赏,他现在对这位琴师姑娘的兴趣远不及听弟弟如此全面的分析来的浓厚。 沈怀稷得了大哥的支持,点头继续道:“今年中秋取消了群臣夜宴,帝君,姑姑,鸾儿,还有这位柳姑娘一起在观露台过节。我就更加肯定她真是慕家后人了。年龄、琴艺、姑姑和帝君的重视。除了慕家后人我想不出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够做到这三点了。” 沈云岫深以为然,“听你这么一,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话锋一转,望着弟弟笑道,“怀稷是真长大了,分析的很有道理。” “我以前只是懒得动脑子,有大哥在嘛。”沈怀稷抛出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一如既往的得意。 沈云岫闻言哭笑不得,“那我以后还真该多出门几次,离你远点儿。” 第二,沈云岫来到嘉宁殿向国君言明具体事宜。沈昱宸看过之后就放在了一旁,“很好!这次本来是想让你去历练一番,没想到会去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帝君言重,我在河双城一切都好,倒是叶老先生和那位李大夫功不可没。” “你一并处理吧,论功行赏。” “是。” 挥退沈云岫后,国君望着右手边的密函沉思不语,云岫来之前他已经看过了,云岫还是隐瞒了与梁族有关系的那两个人,里里外外只字未提,石源动静闹得那么大,无关紧要,至于徐护卫是云岫亲手毁灭了这个证人,到底还是心软,云岫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把他困在这种两难的境地也真是难为他了,这个结果,是他会做出来的事,看来云岫目前还是会尽可能地为梁族遮掩,罢了,以后就不让他再有机会接触梁族了。 “把这个送去罗浮园。”沈昱宸拿起密函给元福公公让他送去,入冬以后柳清持几乎就没有再出过罗浮园,按她的话来就是,他又不听琴,她没事老去嘉宁殿干什么。清持习惯随遇而安,以她的性格能一整不一句话,躺在紫竹椅上,一本书,一杯茶,一就过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七章 鬼影浮翩玲珑局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云岫出了嘉宁殿后并没有回祈王府,才到御园,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甚为惊喜,“浩陵!” “云岫,好久不见!”宋浩陵从知道他入宫起就在此处等候,就为了见他一面。沈云岫也不急着回府,两人转了个道,往御园别处走去,宋浩陵特意往少有人迹处引,似是无意问道:“云岫这次离京约有半年之久,在外面可曾遇到什么意外?” 沈云岫心中一动,看着好友的双眼里分明别有深意,立刻明白了,宋浩陵知道了意味着国君也知道了,国君今日并没有提起,宋浩陵是想提醒他什么,“浩陵此言何意?” 宋浩陵淡淡地笑了,指引他往前方看,“你看那边有一棵百年雪松,高大挺拔,霜雪不侵,年年有人修剪,悉心照料。可是三个月前有个剪枝的花匠从上面掉下来摔伤了腿,这老花匠是个有经验的,从没出过差错,这一次失误他在上面看见了一条青蛇,一时惊吓才摔了下来。自那日起,每都有人去那里找蛇,这蛇也忒狡猾,大冬的也不知道钻到哪个洞里去了,到今还没找着。” 沈云岫的心思是何等的剔透,立马心领神会,“看来找不到这蛇是势必不肯罢休了。” 宋浩陵点头道:“正是如此!” “如果这蛇无害呢?”沈云岫问,终究心里还是有着一丝祈愿。 宋浩陵止步望着他,斩钉截铁,“没有如果!” 沈云岫呼吸一窒,心里变得沉重起来,可也无法,没有如果,是啊,这种事怎么能有如果,“好,我知道了,多谢!” “云岫,对你而言远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改变不了什么,梁族不管有害无害,都是一定要灭的,普之下,莫非王土,任何一个国君都无法忍受在自己的领土上还有不受控制的地方。” 沈云岫无言以对,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梁族也算是他的亲族,他真的无法眼看着他们承受灭顶之灾,尤其是自己就是那根引火线。 宋浩陵又道:“帝君算是默许了你当个局外人,这一次不予追究,可你要明白,没有下一次。咱们这位帝君虽然一向仁厚大度,可是必要之时他绝不会手软。” 沈云岫点了点头,不再话。宋浩陵的警示他很感激,可是现在也提不起精神来些别的什么。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宋浩陵望了望四周,一丝疑惑升起,“按我们的速度早该到了雪松那里了,怎么会这么久。” 沈云岫听他这么一也发现了,四处看了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错,是有问题,你看那棵雪松,刚刚就离我们有那么远,现在竟还是一样。”那雪松所处是个偏僻的地方,被其它草木挡住了根部树干,只在远处看见翠绿青葱的枝条,旁边一座亭露了个角。 宋浩陵神色凝重,什么人竟能在不知不觉中同时困住他们两人,看此时情形,应当是困在在某个阵法中,布阵的人太过高明,此处景物全然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他们所过之处,根本毫无破绽,甚至连何时入阵的都不知道。宋浩陵与沈云岫凝神观察,也不知在里头转了多久,毫无半点思绪,忽而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迷蒙蒙地扑在两人脸上,宋浩陵望着这雪若有所思,看向沈云岫,后者与他相视一笑,看来想到一块去了,高明的阵法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当然也有一些自然现象是人力无法改变的,比如,风向。雪松所处位置位于北面,看雪花飘落的方向也是从北面而来,所以,选一条路,逆风而行,终可走出去。 找对了路,自然就不难了,两人一出阵法,便来到了那座亭边上,亭中坐了两个姑娘,一红一白,红衣的是风栖鸾,以手支颐正笑吟吟的看着两人。亭中的另一人正是柳清持,身前摆了一局棋,一身白缎梅花斗篷紧裹了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用绣帕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淡透彻的眼眸,犹如这雪花般晶莹,一望无际的空无纯净。沈云岫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巨震,几乎不敢相信,碧水城外想要窥探他内心深处的那个人,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一眼就足够让他肯定。 风栖鸾起身对两人道:“我让柳姐姐教我布阵,本以为这儿人少不会有人来扰,想不到竟被你们给破坏了,幸好柳姐姐手下留情,否则你们可没那么容易出来。” “柳姑娘。”宋浩陵颔首,看到她身前那盘棋,细看几路就已看出了门道,“原来是柳姑娘在操纵,果然高妙,多谢柳姑娘手下留情。” 柳清持轻声道:“今日在此为栖鸾试阵,不想冒犯了两位,真是抱歉。” 沈云岫收回思绪,一时又是侯门王府的贵公子,“原来是琴师姑娘,言重了。”这就是传言中慕家的后人,怎地还精通奇门阵法,此时见柳清持只有重重迷雾,缭绕看不清。 柳清持的声音清越非常,如山中溪涧的流水潺湲,带着阵阵的清凉,抬手相邀:“两位可有兴趣一试此阵?” “好!”宋浩陵欣然同意,他已看出这奇阵是由这盘棋局控制,倒还真想一试,沈云岫亦被勾起了心思,坐在一旁观战。 风栖鸾一会儿看看宋浩陵,一会儿又看看沈云岫,两人如出一辙的神色凝重,宋浩陵步步为营,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算计,亭周围的法阵也因两人的对局而起了诡异的变化,望之迷雾重重,雪狂风乱,莫名的冷漠肃杀之境。也许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宋浩陵总免不了要把局势掌控在自己手中,一步步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他遇上的是捉摸不透的柳清持,他永远无法掌控她的心思。 故此,一个时辰后,“我输了。”宋浩陵败了,颇有些受打击的意味,自十三岁开始至今十二年,他未尝一败,可败在柳清持手上,他却没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仿佛败在她手上就是理所应当。 “有些东西抓的太紧,反受其所困,叫人窥了你的心思去,变故从来出其不意,不若顺其自然,紧要处点通即可。” 宋浩陵一凛,颔首致谢:“谢姑娘指点。” “大公子,该你了。”柳清持抬手相邀。沈云岫依言坐下,执子笑道:“我想必是一样的结果,我棋艺原本不如浩陵。”柳清持淡淡道:“棋盘上千变万化,且不结果是否一样,这奕棋的经过必定是千人就有千人的不同。” 沈云岫收了笑容,变得认真起来,他下棋不若宋浩陵精于算计,而是随性为之,不紧不慢,却也偶有奇招,能够迅速改变策略,是以极易被他人左右了心思,整个法阵倒是平常的很,无意之中,使人入境。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是弃子落败,大方承认,“柳姑娘棋艺高深,于阵法一途也是造诣颇深,是云岫输了。” 风栖鸾拍手叫好,“还是柳姐姐厉害,这雾离阵就只教给我一个人,以后我就用它来困你们。” 沈云岫故作不满:“这么没良心,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那就只困他一个。”风大姐此时倒是好话。 宋浩陵毫不在意,全然无视,对几人道:“雪下了很久,大家都回去吧,这样的气姑娘家还是待在屋里暖和。” “谁的,我觉得外面也不错。”风栖鸾脚下用力,顺势出了亭子跃上高空,又轻盈落下,红衣翻飞如舞,腕上五只明晃晃的银环撞击如乐音,整个人就如雪地里一株明艳的红梅,一颦一笑,极尽嫣然,忽而双臂展开,真气鼓舞,周身雪花聚齐在身前形成了一个大雪球,轻轻一拍,就砸向了亭中三人,紧接着又在空中炸开来,只听得她轻快的声音:“接住了。” 沈云岫侧身躲开,抬袖拂落身前的雪沫儿。宋浩陵匆忙护住柳清持,抬手挥出一掌击落她身前的碎雪,两人离得近,不像上次那样宋浩陵收了掌势,这一次柳清持被掌风一袭,呼吸都窒了一窒,站立不稳,已经摔倒在地。 “柳姐姐!”“柳姑娘!”两道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风栖鸾跑回亭子里,连忙把她扶起,“对不起,柳姐姐,是我的错,有没有摔着哪里?” 柳清持起身理了理衣裳,道:“无事,这越来越冷了,我就先走一步,告辞。” 罢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就逐渐走远了。沈云岫才从心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轻声喃喃道:“我好像忽略了她只是个弱不经风的女子。” 宋浩陵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着痕迹地将眼中残留的惊异掩藏起来,“没有人能只把她当作一个弱女子来看,可事实却真的就是如此。” 风栖鸾露出深思的目光,没有人把柳清持当作一个弱女子来看,是吗,不,还是有的。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八章 捧雪红炉侍暖茶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元福公公从罗浮园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柳清持,大雪里孤身一人,连把伞都没有,雪花落了满身,元福见她这模样心生疼惜,连忙上前照应,“这大雪姑娘怎么也不带把伞出来,阮和怎么也没跟着?” “早上出来没下雪,就忘了带,多谢公公。” “姑娘这的哪里话,老奴该做的……”元福公公边与她攀谈,一边将她引到了嘉宁殿,她身上的斗篷已湿了大半,放在一边任宫人去烘干。嘉宁殿里温暖干燥,全身都暖和了不少。 “你今怎么出来了?”沈昱宸看到她很是惊讶,毕竟入冬以来柳清持就没有出过罗浮园。 柳清持坐在靠近火盆的椅子上道:“栖鸾这些日子来罗浮园,前几到了阵法,她便忍不住要学,出来摆给她看看。” “学的怎么样?”栖鸾往罗浮园跑他是知道的,想不到清持竟还会亲自教她。 “阵摆到一半宋浩陵跟沈云岫闯了进来,正好给栖鸾当了回活靶子,如此良机,怎么会学不会。”风栖鸾本就聪明,回去稍加回忆一番便可运用自如,她教的也就算是成功了。 “哦?”沈昱宸倒有些意外,“同时困住了他们两人?” 柳清持轻描淡写地应道:“再加上你想要同时困住三人也绝非难事。” 对她得话沈昱宸倒不怀疑,笑问:“还有什么趣事。” “他们二人与我对弈,我发觉他们的棋艺比你高出不少。”柳清持出言戏弄,沈昱宸棋艺也算是上乘,然而他们二人却更为高妙。 沈昱宸点头承认:“这我确实不如他们二人,宋浩陵十三岁那年就已有国手之称,云岫自由叶缙先生教导,名师出高徒,不过,”话锋忽的一转,“我才是那个最好的棋手不是么,毕竟他们两人都在我手上,为我所用。他们输给你也不冤,柳若尘的女儿,身集百艺之长。” 柳清持听他提起父亲,“如果是在我爹手上,你们连一时三刻都撑不了。” “四国国士自然不同凡响,万民爱戴。”柳若尘当年对四国的影响可谓之三言两语可握人生死,平息将起之战乱,又谢绝入仕,布衣之身奔走各国,心怀下,四国敬仰。不过,他话锋一转,“既然你的母亲是一舞倾城的慕家姐,那你肯定也会跳舞了。” “想看跳舞?你大可将宋伊雪宋姐召进宫来,据她苦练《于归舞曲》多年,已是倾国倾城。”柳清持眸光冷冽,那日宋伊雪实在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你真是,罢了。”他随口一,倒让她变了脸色,一时喉中发痒,咳了几声,“咳……咳咳……” 柳清持闻声皱了眉,起身来到他身边,道:“怎么了?” 沈昱宸喝了一大杯茶下去才算是缓下来,“无妨,这屋里燃着炭火,空气太干,待久了有些发痒。” 绿衣女子环视了屋子里一周,转而对此刻当值的宫人道:“以后每早上都要在四个角落里各放一盆水,你们可要记着。” 又走到窗边开了条缝儿透透气,“把门窗关的这么紧做什么,你还不至于这么孱弱吧,连个风也吹不得。”外面漫雪花狂乱,院子里的青松上已积了一层,她突然有了主意,出门到院子里捧了一盘洁白的雪回来,命奉茶的宫女取了莲心茶,便为他烹去火的茶。 沈昱宸笑看着她做,她煮茶的动作姿势极其平稳自然,比之侍茶司里最好的茶女犹有过之,优雅宁静,一举一动皆是美感。柳若尘身怀百艺,有其父必有其女,她身上还有许多他所没见过的惊喜。 “你怕冷?”他突然问道,否则怎么会一整个冬都不愿出门。 “也不是怕,总归比不得你们,身体要弱一些。” “为什么你爹没有教你武功?”这是沈昱宸最不解的地方,清持再聪明也只是弱质女流,她孤身在外闯荡那么多年,柳若尘夫妇又怎么会放心。 “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我不适合学武。”父亲相信她能自保,她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如此深信,然而她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平安至今。壶里的水已堆了花,她倒下一杯给他,热气缕缕,清香悠长。 沈昱宸接过,看着杯中颗颗细的莲心,嘴角不自觉弯出一个弧度,的时候,他还吃过莲心,那时候还不知它是苦的,后来就喜欢上了莲蓬。滚烫的茶水,入口是暖的。 “为何靖宫里会没有梅花,今日栖鸾在雪里到处跑,一身红衣,像极了红梅傲雪。”她想着风栖鸾之前在雪地里飞起的情景,银环清脆,那一刻的大美,连她也不禁被那地间的一抹红颜傲骨所震慑。 沈昱宸看着她道:“你如果想看梅花,就让鸾儿陪你去祈王府,王叔那里有座很大的梅园,朱砂梅、珍珠梅、素心梅,宫粉梅、龙游梅,有数十个品种,应有尽有。宫里原本是有梅花,后来就只有一株了,胜过千株万株。” 柳清持何等聪慧,一点就通:“就是你出生时花开满树的那一株,民间传言国君出生的那一夜,宫中一株梅树上突然开满了梅花,每一根枝条上都是饱满晶莹的花朵,传是木神报春,开国祥瑞之气,宁芊公主亲自折下这梅树顶端的最高枝以贺储君降生。原来如此,与国君同生,也难怪这靖宫中看不见梅花了。” “不错,传言是如此,这棵梅树美则美矣,可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沈昱宸悠悠道,“还不是每年这个时候一样的开花,一样长叶,来也是普通。” “梅花已开,你的生辰也要到了。”柳清持轻声道,他与梅花同生,也已近他出生的那一日。 “是,你可会来祝贺?”他的眼中映出她垂眸的侧颜,一时间,心中有什么东西再一次触动了。 她:“届时举国欢庆,我当然会来。” “我想见你摘落面巾,以此为贺,可否?” 柳清持闻言睁大眼睛,望着他,清透如水的眸中暗流涌动,犹豫、迷乱、疑惑、不解一时搅乱了心底平镜,她来此是为了什么,多年来的信念,代父出山,帮助他平定梁族之乱。可是现在呢,她不禁有些迷茫,他并不需要她做什么,那她为什么还要留下?当初迟迟不肯来此,为何现在他不需要她做什么却没有起离开的心思,在此近半年,竟然只是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琴师,父亲那里该如何交代,他这里她又又该如何去弥补? “清持,”他望着她,也是第一次见她心绪如此波动,并且她没有拒绝,手已经伸出,滑向她耳际,指尖似已触到耳后那一点温热,一瞬,只差一瞬,她侧着身子躲开,打落他的手,又一次深刻入骨的提醒:“沈昱宸,你放肆,我们是兄妹!” 坚决的声音不知道是让他相信,还是让她自己相信,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哥哥,他与兄长同名,她这是又一次揭开他这辈子都无法痊愈的伤疤,意味着她来此终究还只是为了那个人吗? 柳清持见他神色有变,像是解释一般,终只是徒劳无力,“你自己过的,我也算是你的妹妹。” 他的目光变得冷冽,掩盖住了他不想让人看到的一些东西,静静地道:“好,既然你想是兄妹,那就兄妹吧。” 柳清持即刻告辞,孤身回了罗浮园。色阴沉的可怕,乌云满,似乎连落下的雪都成了灰色,屋里在煮着茶,红泥炉火焰绯艳,茶壶中也咕噜噜冒着泡儿,风寒雪冷,喝一杯茶最是暖心,可似乎,她总是无意地冷了人心。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二十九章 寒波艳色拂身满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大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直至午间方才渐渐息了,柳清持半靠在窗边,临窗的池里倒映出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岸上山石堆了雪,露出斑驳的青石,一抹明艳的绯红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跳入了她晃神的眼中。 风栖鸾蹲在足有一人多高的山石上,两手撑着下巴,“柳姐姐想什么呢,今我来了都没发现。” 柳清持懒懒道:“进来话。” 风栖鸾跳下山石,腕上银环一阵轻响,绕个弯从正门入,“姐姐今是怎么了,可是昨日受寒了?” “没有”“难道真是想梅花想的?” 柳清持淡淡道:“你怎么往我这儿走。” “啊,原来姐姐不欢迎啊,”风栖鸾满脸失望,“是宸哥哥让我多来陪陪你的,他你在这儿没个朋友,又不爱出门,怕你孤单,这不一大早就传话来让我陪你祈王府看梅花。” 柳清持目光一动,今日却是不想,“不去。” “猜到了,你有心事,脸上写着呢,遮不住。”像她这样的人,遇事从不隐藏,即便是遮了脸也瞒不了人。 柳清持不否认,轻轻嗯了一声也就没了下文。风栖鸾循循善诱,“出来呀,我可是长宁公主的女儿,在靖宫里没有什么能难倒我的。” “贺礼。”这件事是真让她为难了,他的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噢,你是宸哥哥的生辰啊,不用了,今早朝才降的旨,以灾年为由,免了。” 柳清持一怔,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知道了。” “好了,既然姐姐不想去,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风栖鸾这一走,接连几日都没有再看到她的身影,阮和倒有些不习惯了,不清楚的,还以为风栖鸾生气了,可阮和毕竟心思玲珑,风姑娘何等慧觉,又怎么会为这事羞恼。倒是她的主人,这几日依旧怏怏不乐,夜里也是深思难寐,灯久不息,那一日的对话她是听明白了,主人所忧所虑她也猜到了一二。 “姑娘这几心有不快,要不要去看看梅花,就当作是散心了。” “你想回祈王府了。” 阮和凝睇一笑:“姑娘误会我了,我的是宫里的梅花。” “风仪宫里的那棵梅树非同寻常,普通人该是见不到。”柳清持想那一日他只让栖鸾带她去祈王府看,宫里头的这棵梅树却只字不提,如此看来是不能随意进去。 阮和微笑摇头,“宫里没有这样的规定,风仪宫是清漪皇后的居所,平常少有人去,那棵梅树就种在院子里,这个时候已是花满枝桠,姑娘去走走也无妨,传二十一年前帝君出生的那一夜这棵梅树满树花开,绚丽似锦,木神报春以为贺,真是动人至极。” 软椅上的女子沉思了片刻,眉尖轻锁,“带路吧。” 起身披上白缎梅花斗篷,就随阮和出了罗浮园,地上的雪已经化了,却还是冰冷入骨,遍体寒凉。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风仪宫外,宫殿已旧,依然看得出内敛温和,一如那个宁静柔和的女子,笑可抚慰靖宇帝那颗强硬果决的帝王心,外亦可助他威加四海,君临下,这样的女人永远都是可遇不可求,帝后情深,果然不虚。 “姑娘,进去吧。”阮和出声提醒,她们二人已站在门口多时。 “怎么会这么冷清,连个守卫也没有。”柳清持边走边问,清漪皇后的居所怎么也应该好生护着才是,入内一尘不染,看得出有人打扫,可是终不闻人声。 阮和缓缓解释:“风仪宫里都是从前清漪皇后留下的老人,帝君吩咐了不让添人,气冷,诸位姑姑应该都在屋里呢,也不用打扰她们,梅树就在前面。” 走上白玉石的台阶,空气里已有清寒的梅香缭绕,看着那棵梅树完整的呈现在眼前,花满枝桠,灿若繁星,素颜如雪的花朵在每一双眼睛里开绽出宁静的美好,在它的面前可以忘记一切,体会地的大美而竟无言以对,一瞬间的干净的身心。 柳清持轻轻靠近,梅树周边用青石砌出了一个圆井,水面平静不起波澜,像一面镜子倒映出梅树的玉骨风姿,巨大的树冠像是撑起了整个空,“果然是人间绝色。” 踏上井沿,望着水面,她的脸在满树梅花中绽放开来,如若此时此刻,她脸上的面巾飘落,也不负这盛世况景。只是他终究还是不会看到。雪白的绣帕纹丝不动的遮盖在她的脸上,面巾如雪,周边用白丝线绣了花纹,她怎么可能会让它落下,那也不过是她的想想罢了。 她的手搭上了一条饱满的梅枝,轻微用力将它折下,转身走下井沿,朝不远处的阮和而去,递给她,“送过去,就当作明日的贺礼。” 阮和接过,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从容轻缓,人间绝色竟也无法让你多留恋一会儿么?阮和暗自叹息,柳清持已往罗浮园而去,而她则拿着梅枝去了含章殿。一路上,见者无不失色,到了含章殿,就连元福公公,也是意外非常。 沈昱宸轻抚着身边净瓶里的梅枝,饱满晶莹,玉骨冰肌,一眼便让人心生怜惜,“你真是放肆,怎么敢带她去风仪宫,还折下了梅枝。” 阮和站立在一边,并无惧怕,他的语气极为低沉怀念,看得出他没有生气,“柳姑娘去,先皇后不会怪罪的,这几日姑娘一直为了帝君的贺礼伤神,这是姑娘的一片心意。” “是吗。”沈昱宸面色黯淡,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送出他要的那一份。目光又落在梅花上,又不禁叹然,这诚然是最好的礼物,至少她没有敷衍了事,也罢,“阮和,明日午间你再过来一趟。” 阮和垂首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待回到罗浮园,色已完全暗下,到了掌灯时分,冬夜里的罗浮园幽静的像是无人居住,黑蒙蒙的一片,寒意非常,二楼亮了盏昏暗的灯,柳清持的卧房不让人进去,她自己除就寝外也很少上楼,今日晚膳还未用,看来是不吃了。阮和见状,便也回房歇息了。 第二日,柳清持如常坐在软椅上,一本书零散地翻了半日,直至午膳时分,阮和才从外面回来,带回一幅卷轴,一个食盒。阮和双手奉上,“这是帝君命我带过来的,姑娘请过目。” 柳清持不明其意,拿过卷轴,徐徐展开,待到全部呈现却一瞬呆怔如痴,几乎是不可置信,手上这幅丹青画的是她,素衣绿裳,两手执着的梅花正是她折下的那一枝,画中人的神色是她一贯的疏离淡然,他却把握到了她眼中初见梅花时那一刻的动容温柔。柳清持望着画中人静默无言,隔着面巾抚上自己的脸,他的果然不假。 阮和见她神色有异,凑过头去看一眼,这一看却大为惊异,犹疑问道:“姑娘,是长这个样子的?” 画中的女子没有蒙面,眉眼神情却必是柳清持无疑,画中柳清持的容颜挑不出一丝违和,她生就该是这个样子,看帝君下笔流畅,原来早已是胸有成竹,实在是感人至深。阮和心中动荡难平,神情变换,又是感动,又是赞叹,一时又有些伤怀。 柳清持按捺下心绪,将画卷收起,放在了身边,沈昱宸,这就是你眼中的我吗?中秋夜宴那一日他,我其实知道你长什么样。她一直以为他的是时候的她的模样,原来,他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 阮和打开食盒,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帝君赠了一碗面给姑娘,还有几样糕点,趁热吃吧。”罢,便转身掩门出去了。 柳清持独自吃下,今日是他的生辰,本该是热热闹闹的,现在也只有他一人,其实这样也未必不好,人多他也不会开心。寿面,寓意长寿,沈昱宸,但愿你此生寿如松柏,安乐无忧。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章 百里红灯妆夜煊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昱宸生辰过后,不消几日就到了年关,这一年下半年的所有节日,都被沈昱宸以灾年为由全免了,这除夕宴却是不能免的,关系到来年的运势,须得慎重以待,隆重非常。 年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除夕前两日,嘉宁殿中宋浩陵禀完了公务,问了一件与他不怎么相关的事儿,“帝君,有件事需要示意,除夕宴柳姑娘的位次该如何安排。” “嗯?”沈昱宸略感意外,“这不是礼官的事么,怎么是你来问。” 宋浩陵笑道:“礼官如果真为这么件事来请示帝君,按帝君的行事恐怕是直接撤职了,柳姑娘太特殊,名义上是宫里的琴师,按礼只能在外殿,可她又得帝君与长宁公主另眼相待,礼官也很为难,来的时候碰上了,就代为请示。” “你怎么看。”沈昱宸随口问道。 “臣也为难。” “那你为难吧。” 宋浩陵无语,他似乎不该好心帮忙啊,帮着帮着就帮到自己身上了,想归想,可也不敢怠慢,想了想道:“臣以为在风姑娘之下,百官家眷之上。柳姑娘的身份朝臣都已明了,并且她又是长宁公主的贵客,这样安排也不算过分。” “嗯,那就这样吧。” 柳清持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二人谈话,“这样安排不好,区区一个琴师怎配居此高位,我可不愿自寻烦恼。” 沈昱宸:“长宁公主的贵客,得此礼遇算不得过分。” “随你吧,不过我向来不善应酬矫作,若是得罪了什么人,总之是你去权衡,可别来怨我。” 沈昱宸深深地望着她:“这个倒是不难,你想怎样便怎样。” 宋浩陵觉得自己该出去了,礼官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送给你的画收到了?”沈昱宸问。 “我不知道你有这么清闲。” “你不肯给我想要的贺礼也就算了,我给自己送了份礼,你也要冷嘲热讽。”他的目光紧紧地禁锢住她,语气似乎有些冷漠,她可以拒绝,可以不,他都允许,但是她绝不能想要去控制他的心念。 柳清持被他眼中的冷厉震摄住了,强硬的话语也稍软了几分,转过身道:“随便你,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她命阮和送来的梅花插在青瓷胆瓶里,就摆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玉骨风姿,遗世独立,“你去看过梅花了,它长得还好吗,这个时候花应该全开了吧。” 他的声音有些苍凉,又有些怀念,她听在耳中心里蓦地一颤,几分悲恻染上心头,他的哀乐不能轻易示人,总是藏在心里,一个人慢慢在时光里消磨,久而久之,便如同此刻,浓郁凄凉,催动人心,她也被他感染而神色低沉,“人间绝境,你不去看看。” 沈昱宸微有怅然之色,“风仪宫冷清了许多年,少有人去,我也有好些年没去过了。” “怎么会。”柳清持目含异色,风仪宫是他母亲生前居所,即便是再不得闲,也断不至于多年不踏足一步。 “既然你来了,那就陪我去看一看罢。”沈昱宸望向她,征询她的意见。 嘉宁殿离风仪宫不远,严冬风寒,一路的萧杀冷意直扑面而来,柳清持昨已经走过了一回,倒也习惯。沈昱宸多年不曾踏足此处,看着似乎有些陌生了,“我记忆中的风仪宫不是这个样子,没有这么冷,还有些许人声,早些年我很愿意往母后那里去,就算她已经不在了,我也能从那屋子里感受到她的气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来的少了,渐渐地不愿再踏足这里。有一年冬元福在我面前提起梅花,我朝他发了好大的火,那是我唯一一次对他发怒,自此以后,风仪宫就再没人敢来了,这株梅花也再无人提起。” 两人缓慢走过白玉石阶,眼中逐渐开满繁花漫,玉树琼枝,遗然于世。“我的时候就听到无数关于父皇母后的故事,总不过是情深似海,一世相依,我也曾认为真的是这样。” 柳清持看着他:“本来就是这样,你用不着怀疑。”竟还是因为她的母亲慕汐月,始终是他心上的一道不能愈合的伤口,可是慕汐月又有什么错呢,她得以如今的安稳,只是得幸于这世上有一个柳若尘。 “我从不怀疑,只是他们,你们都对我太过残忍。”他面色阴郁沉痛,似乎不愿去回想,“父皇身负顽疾,命里早逝已成定数,母后身体向来康健,在父皇走后弃我而去甘愿殉葬,终归是我在她心里不及父皇万一,我的名字是她所取,也只是为了让父皇心里少些负罪。” 他望着她忽然笑了,带着些莫名的冷嘲,“然而这都不算什么,十二岁以前,我至少能认为就算他们之间没有我,也一样没有其他人,至少我是他们的唯一,就算他们不在了,也依然还在我身边守护我,可是你却不该出现,更不该擅作主张将我带走,一夜之间,我忽然觉得我一无所有,我的父亲一辈子愧对那个人,我的母亲为了我的父亲甘愿把我变成那个人,就连你不也是为了这个名字才会留在这深宫。”当初她的一句“你不如他”让他日日夜夜都在与一个死人作斗争,何其残酷。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原本只是不愿你太过在意此事而深陷其中,反会害了你。”她低沉着声音,她没有料到当初有意为之的刻薄言语竟然会藏在他心里这么多年,成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罢了,已经发生的事,多无益,我如你们所愿一路走到今,那么你也不要再妄图把握我的思想,”他忽而望着她的双眼,一贯温和的神情,“如果有一我无法再压制心中的魔魇,那么这下都要陪我一起颠倒。” 柳清持忽而觉得此刻他竟是如此的陌生又真实,像是忽然掀开了温文尔雅的面孔露出里面无尽的黑夜来,坚强冷硬,那漠然的气息似乎已经凝成了实质。井水无波空起寂,她望着里面倒映出他的颀长的身影,风骨卓绝,立于地,一时竟难以移开双眼。便突然地这么静了下来,他望着一树繁花,涌动着难言的情绪,转头看她,望见井里美轮美奂的一幕,繁花开满空,两人并肩而立,竟是如此的风华万千。 沈昱宸一只手探向她的耳后,柳清持猛然惊醒,匆忙偏头躲开护住蒙面的绣帕,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惊恐,此时的他,已非她所能掌握,如果他现在执意而为,她根本无法抵抗。沈昱宸只手停在半空顿了一顿,越过她伸向她脑后的梅枝,轻飘飘的折了一枝,“你竟然也会害怕,怕我,你不是一直都看这世事如尘埃,不管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么,竟然也会怕我。” 他眼中的毫不掩饰的讽刺彻底将她激怒,抄过井沿上陈旧的花浇,舀了些水泼到他脸上,“清醒了没有,清醒了就回去,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柳清持寒着一双眼,转身就走,他望着她的毫不留情的背影,手中的梅枝掉落在水面,碎了一场旷世奇景。他亦转身离开,那一树繁花逐渐被留在身后。冬日的夜来的早,再过两日就是除夕,宫里到处是飘摇的红,柔和的红光照过他们走的每一步路,直到隔水亭畔,寒凉的冷风从湖面吹过,扯动两人的衣襟。 沈昱宸叫住她,“清持,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我当时在想,在那里看到你应该是最合适的地方,我原本只是想想,没想到真的做了出来,要怪只怪那梅花太妖异,容易乱人心志。” 柳清持没有回头,背对着他道:“我要回去了。” 言罢,便登舟离岸,在茫茫夜色里渐行渐远。 沈昱宸在隔水亭待了一会儿,便也回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一章 莲台金步玉颦娆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除夕夜,朱红艳,落雪纷纷,乱了人间。 玉杯盏,花酿暖,锦幔盈光,几多欢颜。 柳清持随风栖鸾进入大殿,仿佛兮似有仙宫飘乐之气,满目锦色流光,浮华气靡,殿中数百人,皆系满朝权贵,你来我往看似欢颜的言语间又几多弯弯绕绕。女眷处佳丽云集,各有容华,见风栖鸾纷纷上前搭话,一时莺燕之语不绝于耳。 柳清持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突然如此,只觉得有些不适应,非常不喜欢。当下自发落后两步,渐离了众人,转身出殿去外面透透气,走到殿门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风栖鸾一身艳丽的红装格外耀眼,扬着一张笑脸应付自如,自幼长于此间,亦是早已习惯这你来我往的虚浮。 柳清持走到殿外,冬日夜雪的风有些刺骨,她外边穿了厚实的梅花斗篷,里头却是一身单薄衣裳,水绿色的绫罗,一针一线都是阮和亲手缝制,裙上一枝绰约的白梅花,风姿清绝,玉骨梅魂。由阮和今早双手捧着候在她房门前,她徐徐展开,看着那枝白梅出了许久的神,终究还是无法违抗自己的心意,将它换上,非常合身,裁衣的人亦是蕙心巧手。空旷的走廊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正是朝她走来,柳清持回头看,是沈云岫。 “琴师姑娘。”沈云岫朝她点头,止步在她身前。 “大公子来的晚了。”柳清持随口寒暄,想起刚才殿中的场景,沈云岫确实是有些来迟。 沈云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有些晚,我随父王一同来的。” “哦!”柳清持了然,那便难怪,“祈王行迹我也瞻得一二,实乃真性情也。” 沈云岫双眼一亮,别人提及祈王,不外乎是风雅,不羁,放荡,唯有她,这性情二字的恰到好处,细一琢磨,父王这一生倒真是放浪形骸的真性情,活得随心,快意。 “琴师姑娘还是进去吧,外边冷,姑娘身子又单薄。”上一次她连栖鸾掌风都抵挡不了的情形他还记得。 柳清持朝身后的大殿瞥了一眼,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耐烦,“太吵。” 沈云岫含笑点头,“我猜到是这样,你可以先去姑姑那里坐一会,不会有人打扰。” 柳清持放声道:“不如此处自在。”沈云岫点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而柳清持此时又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快步向两人这边来,华服纹绣,长眉星目,更显得他英气勃发,风发意气。少年走到沈云岫身边道:“哥,你在这儿呢,这位就是姑姑带进宫的琴师了,你怎么蒙着脸。”沈怀稷的眼睛闪亮,有些好奇,又有些玩味儿,“你是长得太好看不想让别人看到呢,还是太不好看怕被人看到,我猜肯定是前者,因为你看起来就像是个美人。” “怀稷,不许无礼。”沈云岫出声制止他,又对柳清持道,“怀稷有些孩子心性,琴师姑娘不要在意。” “嗯。”她自然是不会去理会。 生性好动的少年如星的双目朝四周望了望,问她:“阮和呢,怎么没看到她?她以前可是我哥的人,后来进宫来就放在罗浮园了,现在指派给了你。” “哦,既然指派给了我那便是我的人了,与你就没什么关系了。” “哎,那可不行,阮和既聪明又善解人意,怎么能给你就给你了。” 柳清持不理他,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抬腿就走,沈怀稷张开双臂拦在她身前,“不行,你不能走,你还没告诉我阮和在哪儿呢。” “让开。”柳清持冷冷斥道。 沈云岫见她神态认真,连忙上前拉下弟弟,“怀稷,不许闹了,时辰差不多了,该进去了。” “不,我就要见阮和。”沈怀稷眉梢一挑,嘴角扬起,堂堂祈王府的二公子此时竟有些耍赖的味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阮和?祈王府还用不起一个婢女了。” “祈王府里婢女虽然多,可杏仁酥的手艺可没人比得上阮和。”沈怀稷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有些腼腆。 柳清持本想以言语激他退开,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看着他那有些羞涩又有些好面子似的脸,眼里也不禁柔解出几分意趣,“阮和现在是我的人,想吃杏仁酥得找我要。”言罢绕过两人,径自入殿去。 她回去的正是时候,诸君都已安静下来,各自归位,严襟以待国君。不动声色地回到风栖鸾身边坐下,就在她旁边。风栖鸾转头笑嘻嘻道:“姐姐回来了,今晚可不得清净,你就在这坐着,随意就好,不用去理会别人。” “好。”柳清持点头答应。国君的仪仗正是此时入殿,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昱宸,至高无上,仿如日出云霄,带着凌驾众生之上的尊贵,俨然而立。幼时的冲动早已荡然无存,他的温润,一切攘括胸中的大气沉稳,对妹妹风栖鸾的溺爱,对两个弟弟又全然不同的施以磨砺,还有臣子的拿捏,甚至于前几日突然的放纵冷酷,她都见过,只有今日的沈昱宸初见着实惊艳。 开宴,长夜漫漫,歌舞升平,她听着黄门念诵这一年诸多大事,有喜亦有忧。世事流年如白驹过隙,恍惚间,才惊觉他早已不是昔时年少,十年弹指间,又是一番翻覆地到彻底的变化。众人言笑宴宴,果然是不得清净,四面八方落在她这里的目光是最多的,这种感觉她极其不喜欢,只能忽视,挑几样吃食,闲心看着表演,她的父亲柳若尘曾是万民敬仰的布衣国士,身兼百艺之长,传奇无比,母亲慕汐月舞倾下,名声在外。宫中献艺者不乏一代宗师,亦有王孙公子,侯门千金,柳清持深谙此中之道,久而久之,竟是起了几分兴趣。不知不觉,宴已过半,一支极其绮丽明艳的曲子奏起,恍若阳春三月,桃之灼灼,山光水色里无限的多情旖旎。 柳清持眼中闪现一抹寒光,继而是冷淡的不屑,果然是个是非之地。人是绝色佳丽,舞是人间至美。环翠摇曳,步态轻盈,眉目如画,两颦含情,身姿曼妙,秀韵难描。诚然是倾国佳人,别样玲珑。这一曲《于归舞曲》总体而言还不算是辱没了母亲声名。一舞毕,果然赢得满朝称赞,赞许惊羡之色频频落在中央衣袂迎风的美人身上,城有宋家女,窈窕世无双。 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长宁公主微笑道:“果然是难得的佳人,帝君以为如何。” 沈昱宸扬眉一笑,“姑姑喜欢自然是好,重赏!”元福总管领命,按例赐了宝物。一时殿中又是赞赏不觉,连着宋太傅也被夸了个遍。 女眷处一个湖蓝裙裳女子扬声道:“这就是当年慕家姐的《于归舞曲》啊,不枉宋家姐姐苦练了这么多年,果然是极美!” 宋伊雪含羞垂眸一笑,声音轻柔却难掩欣喜,“是卫妹妹不愿与人争先,才让姐姐献了丑。” 那伶俐女子名叫卫蕤,是京都令尹卫琳的幺女,只见她突然转头向高处的蒙面女子笑问道:“琴师姑娘认为这支于归舞该如何,《于归舞曲》京中许多姐妹可都是争相练习的!”她的模样端正,声音清朗,竟有几分率直洒脱的气韵。 柳清持是慕家后人的传言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只是还没有挑明,这卫蕤倒是一点也不避嫌,与她那刚正不通人情的父亲卫琳颇有几分相像。 柳清持眼皮也不抬一下,安然于座,自始至终未看宋伊雪一眼,淡淡应道:“好。” 宋伊雪如玉的脸上欣喜难掩,得到别人的称赞不算什么,只有从柳清持口中出来的那才作数,即日起宋伊雪必将名扬下。渐渐地她发觉不对了,只有一个好字,再无下文,柳清持的神色更像是毫不在意,她的额间沁出了细汗。安静仅仅只保持了一会儿,大殿中的气氛已完全变了。 只见得卫蕤满面寒霜地望着柳清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抱歉,我问错人了,冒犯了琴师。” 柳清持道:“你确实问错人了,祈王殿下曾亲眼见过真正的《于归舞曲》,何不让祈王点评。” 祈王指间把玩着一只玉杯,迷蒙的双眼逐渐清晰,慢悠悠道:“丫头狡猾,跟你爹一个样,《于归舞曲》啊,本王想起来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宋家妹舞起来还有几分神韵,难能可贵了。” 宋伊雪闻言脸色煞白,弱柳般的身体也颤了几颤,祈王一言,她再无可能翻身。 只听祈王又道:“宋丫头有几分赋,如能亲眼看一回真正的于归舞,来日造诣当远超于此。” 宋伊雪闻言深吸一气,窈窕身姿缓缓下拜,行了一礼,抬头恳切求道:“伊雪不才,请柳姑娘赐教。” 众人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喧哗声又起,俱是请琴师一展《于归舞曲》,再现传奇云云。 “伊雪不才,请柳姑娘赐教。”见她迟迟不答,宋伊雪把头垂的更低,又了一次。柳清持置若罔闻。 倒是卫蕤不能再忍,一双秀目难掩怒意,“怎么,你不敢了?” “不敢?”柳清持一声冷笑,起身走至中央,双眼四周扫过,问,“既然诸位要看于归舞,那么何人抚琴?” 卫蕤道:“之前抚琴的乐师是茗雅轩的关雎,此人琴艺乃是京中一绝,委屈琴师姑娘屈尊了。” 柳清持轻蔑一笑,清凉的声音滑过喉咙,带着毫不留情的讽刺,“真正的于归舞自然要上邪琴来配,于归舞在此,上邪琴何在?” 卫蕤怒,“上邪琴,不应当收藏在慕家么,你怎地还问别人要。” “昔年碧水城慕子逸一曲于归倾下,之后上邪琴才被列为当世名琴之首。先有慕子逸,再有上邪琴,琴因人名。上邪琴虽是好琴,却也不过是一截木头的死物,何以就有山川万物为之动容的魔力,到底,不过是那人指间的风雅造就了这下第一的上邪琴。”柳清持缓缓道来,眼中愈发明亮,“于归舞我有,就问今日何人有慕子逸的琴艺来配我这支于归舞?” 金殿辉煌耀目,她一袭水绿轻衣亭亭而立,衣带当风,胜过万千锦绣华光,双眼淡淡扫过众人脸上的神色,祈王置身事外,长宁公主纵容,沈云岫、风栖鸾的惊讶奇特,宋伊雪的惨白凄楚,座中上千人,镇定自若者有之,自惭形秽者有之,亦有轻鄙不屑者,却无一人敢上前接下那一纸琴舞合鸣之约。 “既然无人抚琴,那今日便作罢吧。”她回宴坐下,任何人都不在她眼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宋伊雪神色难安,水红华裳曳地七尺,双肩纤秀,竟隐隐生出几分凄冷境地。长宁公主微微一笑,尊贵中生的高高在上,“宋姐这支舞也是世间难觅,当年的于归舞曲本宫恨不得一见,今日宋家妹本宫却是心生喜欢,木槿,你去将她带上来,就坐在本宫身边吧。” 宋伊雪恍若未闻,两眼迷蒙任由木槿将她带到那仅此于帝位的宝座上,与长宁公主并肩。她的双眼逐渐清晰,站在高处果然才能望得更远,眼前殿中数千人她都看的极其清楚,数千盏红灯延展至边,照亮整个皇城。 歌筵再起,升平盛世,她的心底生出一种至高无上,身而为尊的快意来,仿佛她生就该在这个位置,脸上血色渐显,盈盈一笑,她又是那个誉满京都的清雅美人宋伊雪。她坐在下女人最尊贵的地方,俯视这世间如梦似幻又叫人痴迷不已的浮华万象。直至欢筵散尽,雪满皇城。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一夜雪落满长安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子时过后,陆续有人出宫门,达官贵人安坐在里宝马香车里,听车轮在雪地里碾压出轱辘的声音,在除夕的深夜里踏雪归家,家门口定有一盏明灯长亮,家中贤妻又是一个彻夜的等待。 宫墙下,一群年轻活泼的宫女边搓着手,一边又互相打闹,团圆的日子,至少得有点笑声也才算是热闹了一回。阮和微笑着站在她们中间,她不与人嬉戏,好像这么看着就已经满足了,有时也望着雪地里纵横交错的车辙出神,她很就没有了家,从懂事起就是在祈王府,跟在当时还是少年的大公子身边,每一个除夕夜,她也是这样等着他回来,不管外面有多热闹,倾澜微雨里总是没有那种庆祝的氛围,仿佛每一个人都只是为节日而展露笑容,却并不开心。 阮和慢慢回忆从前的一切,目光似也变得雪一样迷离,夜里柔和的灯晕下,欢颜如梦。仿佛又看到那人踏雪而来,形影孤单,任雪落了满头。 “阮和。”有人在叫她,眼中逐渐清晰,只这一刻,仿佛已在梦中。 “大公子。”她屈膝行礼,举止轻柔,进退有度,不管何时,她都是那个静居一侧,不浮不躁的阮和,浅淡笑容依旧,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不论过去多少时光,她始终还像是从前一样,始如初见。 “这么冷,你不该在这儿待着。”沈云岫走近,神色担忧,“此处是外臣家眷等候之地,柳姑娘住在宫中,你只管在罗浮园等着,又何必在这风雪里受冻。” “不如此,又怎么能见到大公子。”她声音轻柔,一夜的风雪也是平常。 沈云岫叹道:“委屈你了,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今夜是巧合,若我随父王的车驾回去,你岂非是白等。” “嗯,好。”阮和轻声答应,她本是性情淡然的女子,等得到就等,等不到也便算了,哪里有什么巧合,不过是她年年除夕都在此等候,而他只有今年是见到她的,今年已是第五年,年年此夜,来一样,也不一样。 “这些年你在宫里从不出罗浮园,我每次来也难得见你一面,也不知你当下如何。”从前他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不出园子就不会有什么祸端,只是太苦闷了,而今却不同了,柳清持性格孤僻,有时如隐逸世外,无欲无争,今夜却如此狷狂嚣张,惹得众人愤懑,恐怕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他倒不担心柳清持会为难阮和,只怕阮和在她身边半年,会因她而受到别人的欺压。 阮和道:“柳姑娘极好相处,元福公公也时常照拂。” “那我就放心了,”沈云岫同她沿着宫墙走,“倾澜微雨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 阮和望着他笑道:“公子身上的云纹衣衫是闻悦姐姐裁的吧,这套针法是梁国独有,倾澜微雨里只有锦璇姑姑会,可是姑姑从不裁衣,那便只有闻悦姐姐了,看来闻悦姐姐把公子照顾的很好。”她熟悉他的一切,知道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已经得到他的信任,那是难以近他身的。夜愈发地冷了,宫中夜宴也早已散尽,她就此止步,“时辰不早,大公子该回府了。” “好,你也快回去。” 阮和望着他的背影渐远,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那她就能一直看着他往前走,念想终归只是念想,他还是消失在了宫门口,她脸上有泪冰凉滑下,心痛如绞,自入宫的那一日起,她就深知此生与祈王府缘分已尽,今夜一见,不过是得尝夙愿,倾澜微雨里没有了阮和,还有闻悦,闻悦代替了阮和,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她抬头看着满的飘雪,此生长伴君身已是无望,这一场除夕夜雪也算是了了她心底深处最奢侈的愿望。夜雪降长安,一路共白头。 阮和回到原先等候的宫墙下,一辆精致的檀木香车已经在原地等候了许久,元福公公在一旁守候,看到阮和,也不禁叹息,阮和这孩子他是清楚的,可惜苦了这一片心,成了这无尽权谋中的牺牲品。 阮和微福一礼,“让姑娘久等了,害公公冻了许久,是阮和的不是。” 元福公公虽怜她,但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这种事见得多了,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好了,话就不多了,姑娘等你一个时辰了,赶紧上车,咱们这就出发吧。” “是。”阮和也不多言,立刻就上了马车,浑身的冰冷顷刻被暖意包围,柳清持正用手撑着额假寐,见她进来也不什么,淡淡对外吩咐道:“元福公公回宫去吧,其他人也都撤了,不用别人跟着。” 元福大惊,忙道:“这可使不得,帝君吩咐奴才随行陪姑娘一同去,姑娘此时让我等回去,这如何向帝君交代。” “就这旨是我抗的,让他治罪治我的。”柳清持冷冷丢下一句,喝令车夫驾马绝尘而去。 阮和惊异地望着主人,她是在生气,声音里带了些怒气。这是为何,阮和心中惊异,面上却不露声色,柳清持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的情绪。想必今夜定是有什么事惹她不快了。阮和也不多问,坐在车中就好了,柳清持早些过,想去城外别院住几日,帝君也是知道的,那地方偏僻,今夜令元福公公陪她一同去,也是处处为她考虑,不领情已在意料之中,对元福公公发怒却还是头一次见。 元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回过神来,柳清持是真的生气了,他侍奉三朝帝王,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一流,柳清持为何而怒这就不得知了,元福公公摇摇头,回含章宫禀明帝君去了。 “你,她生气了。”含章宫里,沈昱宸听了元福的话,竟然笑了,眼角颇有些道不明的意味。 “老奴也是猜测,并不敢肯定。 元福话中肯,沈昱宸也不计较,他既然敢出口,就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她这旨是她抗的,要治罪就治她的?” “柳姑娘是这么的。” 沈昱宸笑出了声,眼中神采耀如夜星,轻朗的笑声愈发坚定,“既然是她抗的,那便这样吧。” 夜寒风雪,他走到外殿,夜色笼罩下的帝都城都覆上了厚厚的白雪,被大红的灯笼映的格外妖娆,今年似与往年不同,至少他的心不再似往年,一眼望去只有无尽的萧索与寂冷。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三章 陌上双飞踏雪蹄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帝都城外一处风光秀气的村庄,其东南角有一处宅邸,依山而建,依村里的老人,这宅子建了有三十来年了,总不见有人住,算来也只有十年前看见过那一家人进去住过十来日,那男子一身青衫超然物外,看着像是个隐逸名士,带着个女儿,钟灵毓秀,见之不凡,不知何时而来,不知何时而去。 檀木香车停在这老旧的宅院前,大年初一,踏雪而来,满身风尘又何足道,只是这般又是为谁?柳清径自持下了马车,对车夫道:“你回去吧,和家人团聚去吧。” 推开陈旧的大门,这座宅子多年未住人,有些冷寂,院子里已被慕宜生派人收拾干净。柳清持看着这熟悉的院子,倒心生出几分家的味道。十年前与父母在此住过半月,当时情景,历历在目,只是今夜除夕,父母却不知在何处,她离开爹娘已有五年,从前也曾思念,只是不如今日来的这般强烈。 阮和上前道:“姑娘匆匆来此,今夜已过了大半,早些进屋歇下吧。” “你去睡吧,不用等我了。”柳清持淡淡道,今晚是无论如何叶睡不着了,心里莫名想念起于归谷,她的家,漂泊在外多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如此的想要回去。 阮和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柔声问道:“姑娘今日心浮气躁,可是因为长宁公主将宋姐留在了宫中。” “她留在宫里与我有什么关系,宋伊雪这样追逐名利的女子我不会与之相交,靖宫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与我无关。”柳清持声音冰寒,一身气息在夜里愈发的冰冷疏离,拒人千里,“靖宫于我不过浮世云烟,我应父命来此,功成身退,必当离去。” “浮世云烟,姑娘心里真就能不留下一点儿痕迹吗?”阮和走近她的身边,她的气息再不似从前那样稳如泰山,安之若素。 “还要留下什么痕迹,这些年来我游访下,见过无数奇景民风,大好河山半入我眼,岂不比这靖宫来的快意自在。”柳清持声音激烈,心绪已经紊乱而不自知。 阮和步步紧逼,目光如剑,似乎可以看到她的心里去,“无论你走过多少地方,帝都终归不一样,你为何而来,为谁而来,自己心里清楚,这半年有个人日日为你欢喜为你忧,你一日心情颇好,他便放心,你哪一日多皱了一次眉,他都会心神不宁,难道这些在你眼里都不屑一顾吗?” “别了!”绿衣女子转身怒喝,一双清透的眼里羞愤交加,几分痛苦难以自持。 “为什么不,你一次次无视践踏他的好意却并不代表它不曾发生过,你可以不管不顾,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阮和,我命令你住口,”柳清持高声相斥,目光逼人如剑,“以后不许你再这样的话,更不许任意猜测我的心事,很多事你不明白,帝都啊,又哪里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阮和神情悲恻,双唇微张欲语,却无一字,柳清持已经转身快步出去了,夜色漆黑,将她的身影湮没。阮和不禁喟然叹息,她在罗浮园四年看到的就是那么简单啊,他为她建园,寻最好的女伴,每隔几日就到那空园里坐,她亲眼看着那人的感情日益渐深,时至今日无法自拔,乃至对她的冷言冷语无不包容,无所不容。 柳清持踏入夜色里,地上厚厚的积雪被她踩出咯吱的声响,她走的很急,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只是极力地往前走,似乎这已成了她唯一的要做的事,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身心乏力,停了下来。 她呼吸急促,脸色潮红,倚靠着一块石头颓然坐下,当她一直刻意漠视的一切被人全部撕扯开来的时候,她并不能像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可以从容应对,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沈昱宸,倘若没有上一辈的恩怨,他们二人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一个是久居深宫的帝王,一个是漂泊四海的孤女,又怎么会有这段命里注定的缘分。他们之间有着一层似是而非的兄妹的关系,他又如何能生出这样一层不该有的心思来。而她自己,又是否当真能够一笑而过,只作是浮世云烟? “父亲,我该怎么做。”她望着空,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肃杀一片。苦苦思索良久,终不得良方,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渐渐有了困倦之意,随着一声积雪的滑落,坠入了无边的梦境里,这一梦不知何处是尽头,怡然自乐,隐逸世间的于归谷,多年来她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池寒月,枫火焰霞,绝顶云雾,名都古韵,漂泊多年,一人独行却是自在。周围的冰雪在她的体温下融成雪水,衣衫浸透。 阮和在院中站了一夜,夜风吹得她浑身僵冷,那颗激烈的心也早已冷却。明明连她都可以看得清的真相,为什么最是透彻清明的柳清持反而看不懂,莫帝王无情,只是未到情深。 亮以后,阮和开始出去找柳清持,她沿着村子一路而去,终于在村头的水塘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柳清持,她心中一紧,连忙跑过去,柳清持浑身发烫,毫无生气。阮和大惊,柳清持惧寒,这样在雪地里躺了一夜,身体早就熬不住了。 阮和无法,只得去向附近的人家求援,开门的是个长相秀气年轻姑娘,含笑盈盈,很是热心,一身水红的衣裙略显单薄,可惜那晶亮的眼里丝毫不见光彩,竟是盲了一双眼。她一人独居在此,也早已习惯,为两人端来热茶,又要去烧水。 阮和连忙拦住她,握住她的手道:“多谢姑娘救我主人,必定重谢,姑娘行动不便,我来就好。” “快别这么,我这儿有些去伤寒的草药,你快煎了给病人服下。”莲心摸索着将药给她,自己又坐在病人旁边守着。 她自幼长于此,后因病眼盲,亏得村里众人照应,才活到了今日,如今有人重病在她家门,焉有不救之理。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莲心听出是卫家姑娘来了,忙又起身向门外迎去,才至门口,便有夹杂着风雪寒气的笑声扑面而来。 “莲心,我来看你了。”卫蕤手中提着一大包吃食衣物放下,又扶着失明的女子坐下,嘴里嗔怪道:“出来干什么,冷着呢,你还跟我客气。” 莲心握住她的手笑道:“卫妹妹,谢谢你来看我,今日家里有病人在,又是大年初一,我无所谓,你可要避着些,坐一会儿就早些回家去吧。” “我不信那个邪,不用避什么,”卫蕤毫不放在心上,“关大哥这两都不在,我来照顾你,家里哪来的病人,我去看看,找个大夫来。”卫蕤这才注意到屋里确实躺着个病人,一时不禁惊愕,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这幅惨淡的模样。 阮和端药进屋见到多了个人,却也是一眼将她认出,“卫姐。” 卫蕤问道:“你们怎么在这,这不可一世,咄咄逼人的琴师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琴师原本是想来别院住几,昨夜外出不慎走失,才成了这样,幸得莲心姑娘援手相助。” “想法果真常人能比,大冷的不在宫里好好待着,外出跑什么,”卫蕤出言相讽,见阮和不知所措,不禁没好气道,“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手上端的什么,还不赶紧喂她喝下去。” 阮和如梦初醒,匆忙走到床边,一时又踌躇犯难,不知该怎么做。卫蕤见她半不动,“你在干什么,想看她病死吗?” “姑娘容颜从未示人,只恐她会不愿。” 卫蕤一口气堵在胸口,忍了半才算咽下,“有其主必有其仆,我算是见识了,拿来,人命关,啰啰嗦嗦的像什么样子。” “事有轻重缓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更何况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言罢伸手夺过药碗,拿去病人蒙面的绣帕,一时竟也有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卫家姐的做派,“美则美矣,可惜是个无神的病美人。”将柳清持扶起,撬开她的嘴,将一碗又黑又苦的药汁灌了下去。 “接下来怎么办,皇宫大院那种地方我也进不去,我去找我爹帮忙,给宫里带个信如何?”卫蕤起身望着阮和,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多谢卫姑娘,此事不必劳烦卫大人,令兄与大公子向来交好,只请姑娘给大公子带个信就好了。” “好。”卫蕤毫不犹疑,出门跨马匆匆而去,枯枝雪地里,她一身蓝衣骏马飞驰,竟颇有几分英姿飒爽,一身朝气不输少年男儿。 阮和回到屋里,她是第一次见到柳清持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无力倾颓,黯然已成伤。若已是魂梦相依,那她又何必视若无睹,伤人伤己,柳清持,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四章 尽作黄昏潇湘雨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卫蕤办事着实尽心,不过半日,沈云岫已带着大夫来了,一路从皇城驾马而来,大夫也累的够呛。一进门沈云岫便问,“琴师姑娘如何了,我已着人去通知帝君。” 阮和摇头:“不见好转,尚未醒来。” 沈云岫道:“她在哪,此处过于简陋,如今染病在身,也不适宜奔波回宫,将她带回别院去,好生照料。” 阮和侧身将他引进屋内,他望着木床闭目的人儿,目光似乎停滞在这一刻,不过片刻,他便尽掩失态,上前拿过斗篷将她遮住,道一声“冒犯了”便将她抱起,再不看她一眼,径自出门,对主人道谢:“姑娘大恩,必有重谢,我等告辞。” 他抱着柳清持走的很稳,也很快,阮和与大夫都跟在他身后,只见他目不斜视,未曾低头一探病人,仿佛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刻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好让大夫医治。别院在村尾,稍有些远,好在他不慢,不多会就到了,只是苦了阮和,难以跟上,一路跑,已是气喘吁吁。 沈云岫进了别院,将柳清持放置在干净的厢房里,让大夫进去医治,自己在屋外守着。阮和在里头伺候,偶尔一瞥,他依旧还是从前那个知礼克己的王府公子,坦荡磊落,却也是无比的索然孤单。 柳清持在雪中冻了一夜,加之心事烦忧,通身发热,病情不可谓不重,大夫一直在旁边守着,要为她散了这热气。一直到下午,元福公公带着大御师来了,有大御师诊治,众人也就放心了。 元福公公对沈云岫道:“帝君此时脱不开身,晚些再过来,大公子也累了一了,可去歇一会儿,这儿有老奴守着。” 沈云岫颔首,“不碍事,帝君也会过来,那我等着便是。” 这几日最是忙碌,祭祀大礼,与民同庆,事事少不得帝君,如此他还要抽空过来,由此可见柳清持在帝君心中分量有多重。 一直到深夜子时,才闻得急促的马蹄声,此时万籁俱寂,月冷千山,沈昱宸踏雪披月而来,只得一人随护。沈云岫耳力过人,早已在门外等候,他本以为时辰晚了,帝君今日兴许不会过来,如此看来是他错了。 沈昱宸下马将沈云岫扶起,“免了,先进去再。” 一直到柳清持的房内,沈昱宸放轻了脚步,望见床上的柳清持,转头问道:“云岫,是你拿了她的面巾?” 沈云岫一愣,即刻就要承认,“是我……” “是我,当时姐要服药,不得已我才取下她的面巾,请帝君降罪。”阮和立即下跪,低头认罪。 沈昱宸哂笑道:“我还不至于这么昏庸,你们急着认罪,又何罪之有,阮和起来吧。” 他走近床边坐下,柳清持的长得和他所想的一样,他真的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他没有见过,可是就是知道,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自然。一丝浅淡的笑意晕开在唇角,此时此刻正好。不多时,沈昱宸便看见床上的人儿眼角动了动,昏睡了一个日夜,她终于醒了。 沈昱宸将她扶起,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不烫,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柳清持望着他,喉咙干涩,好艰难才出一句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昱宸接过阮和端过来的茶水,递到她唇边,“先喝口水,你一定渴了。” 柳清持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匆忙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抬头的瞬间眼里满是惊讶,“你……”继而激愤不已,抬手就要甩他一掌。 沈昱宸反应极快,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脸色铁青,阴沉的吓人,“柳清持,你可知这一掌打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柳清持使劲挣脱,明知是徒劳,可她就是不愿被他碰着。沈昱宸见她毫无悔改,心头更是火大,“是我拿下的又怎样,你这张脸跟我送你的画像一模一样,我看了又如何!” “乘人之危,无耻,你走,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她的眼里此刻真是恨透了他,不管不顾,语出伤人。 沈昱宸一声冷笑,“普之下,莫非王土,我在哪里,还用不着看你脸色!”言罢狠狠地将她的手摔到一边,起身离开她身边,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都退下。” 沈云岫几人依次退出,阮和走上前去,道:“不用担心,帝君只是太过心高气傲,不屑辩解,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别院里还有几间空房,夜深了,请大公子前去歇息。”沈云岫点头称好,随她一同去了,末了,回望一眼,他确实是担心,只是不禁苦笑,这事却不是他所能插手。 屋内的气氛诡异,压抑的有些沉重,柳清持寒着一张脸坐在床上,一语不发,沈昱宸坐在茶案边,脸色依旧阴郁,两人便这么僵持了下来。他饮下一口茶,冰凉的茶水仿佛让他清醒了不少,这深夜,这间屋子,勾起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段记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亦有一人,眉目温柔,笑容清婉,为他持烛掩被,只是清持怎么一点也不像她呢,清持不笑,不爱话,不喜人多,她无欲无求,他甚至觉得她根本就是心如磐石,坚硬到没有温度,也无法打动。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包容她的任性,从未有过责怪之心,便是此刻也只是气她将自己想的太龌龊,他如果真要拿了她的面巾,又何必等到今,要什么理由?长夜一点点过去,两人依旧僵持,谁也不肯退步。 冬日的夜异常的冷,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南羽护卫的声音,“主上,该回宫了,不能误了早朝。” “好。”沈昱宸轻声答应,起身出了房门,自始至终未曾再看她一眼。柳清持待他走远,望了一眼窗外,还未亮,心中似堵,抓紧被子躺下,双眼紧闭,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太阳出来的时候阮和打了水进来给她梳洗,大御师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脸色还略显憔悴,仿佛瘦骨寒梅迎风绽开之姿态,一身傲骨,倔强不输。 躺了那么久,柳清持出门透透气,一路走过折栏曲廊,过一方院,来到这座宅子她记忆最深刻的地方,是后院的池,不管多少年,她总记得那个晚上,一灯如豆,母亲半倚在池边上,指尖水滴落入莲花的花心,笑容平淡安宁,无比幸福,那莲花是每日清晨父亲披着薄雾于村人未醒之际采摘而来,而父亲总是静坐一旁,显少于母亲话,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像父亲母亲那样恩爱的夫妻,至爱至深,甚至连她这个女儿也不能融入。 在后院看到沈云岫,柳清持深感意外。沈云岫对她笑道:“我在宅子里四处走了走,这后院很是清净,修身养性再适合不过。” 柳清持想不到他竟也有如此情致,“早闻祈王府大公子君子之德,品行如玉,果然不虚,此间荫蔽白墙,池水清且透绿,夏日居于此,晨则神清气爽,午则光影浮动,午后纳凉,读书,修琴,静思,皆是人生至味。” 沈云岫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采,“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碧水城慕家果然博雅之风,人才辈出。” 柳清持淡淡一笑,眉目清扬,“慕家已成过去,昔年盛景今朝不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是可以存在于世而永恒不灭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所谓慕家后人不过是繁华寂灭后的一点余光,以后就请不要再提了。” “好!”沈云岫双眼清亮,笑着答应,他从未有一刻心里像此时这般舒朗,难得有此话语投机之人。 柳清持:“我听阮和过罗浮园是出自你手,这一次我遇难也是你援手,清持在此谢过。” 沈云岫:“罗浮园与你也是一段善缘,你住在里面很好,也很合适。这次救你,我不敢居功,全仗卫家姐和一位村中的盲女,是她们救了你。” 柳清持:“卫姐,盲女?是卫蕤吗?我很喜欢她的性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个爱憎分明的好姑娘。” 沈云岫:“我与她的兄长卫奚是好友,也曾听闻过这位卫家姐的行径,的确不同于一般闺阁秀女,颇有侠义之风。” 柳清持转而问道:“那位盲女住在村里,请告诉我她住在哪里,我想出去走走了。” “我随你去吧,你毕竟身体还未痊愈。”沈云岫脱口而出,柳清持也不推辞,当下两人就一同出门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五章 帘外春声不忍闻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村头有一处房舍,一道篱笆围着院墙,几间屋,那就是盲女莲心的家。篱门外的柳树上系着两匹马,看来今日有客。沈云岫与柳清持两人进去,里面共有三人,倒是都认识,莲心自不必,另外两人是卫蕤,还有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是当日宫廷御宴的座上琴师关雎。 两人见沈云岫自然行礼,“见过大公子。” 沈云岫一贯的温和:“两位不必多礼。” 关雎转而对柳清持一拜,“大姐。” 柳清持轻应一声目光落在了莲心身上,她一个人坐在后面,干净的面容微有不安,又有些局促不知所措,只得微微的笑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柳清持走近她,她眼睛虽然看不见,可听力和感觉很精妙。 柳清持才一靠近她便道:“我的眼睛不好,不能起身待客,还请见谅。” 柳清持望着她的脸,脑海里忽然记起一段往事,那是她初次见沈昱宸,带他在村中散心,有一个少女送给他们两支莲蓬,记忆里那个少女一身红裙如莲衣,一双眼睛灵动透亮,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她不禁问道:“你的眼睛是如何成这样的?” 莲心委婉一笑,“是前些年上山跌入洞里,困了两,饥饿难耐之下误食了不知名的药草,慢慢的就再也看不见了,好在我已经习惯,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时隔多年,恐已回无力,柳清持道:“谢谢你救我。” “原来你就是昨那位姑娘,区区事,不必言谢,大家也常助我,实乃平常之举。”莲心连忙拉过身边的卫蕤,“倒是卫妹妹亲自喂你喝药,又特地去叫了人来,真是好心肠。” 柳清持面色微变,“是你。”她本就心思玲珑,只这一句就已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卫蕤见她变了脸色,以为她是在质问自己扯落她面巾一事,当下没好气道:“没错,是我扯了你的面巾,把药灌进你嘴里,本姑娘要是救错了人,就请琴师姑娘海涵了,这事也不能全怪我,毕竟你脸上又没写着能不能救,该不该救。”一席话的滴水不漏,偏又最能堵人的嘴。 “谢谢你!”柳清持微笑道,双眼望着她真心致谢,卫蕤言语刻薄了些,可是没有恶意。 “哟,我可当不起,琴师出身高贵,又是长公主的座上宾,我哪敢领你的谢!”卫蕤依旧不松口,还在为夜宴那事气愤不已。 柳清持当然听得出来,悠然道:“浮生百态,人心最是难测,名利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我既疲于应付,自当尽早远离,然而生活在这个华丽无比的皇宫里,并不是我不犯人,人就不会来犯我,总有人前来挑起事端,那为何我不主动一些,灭其源头,断了这些人的念想,免得日后追悔莫及。” 卫蕤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语气也柔和了不少,但是依旧不满,“可是宋姐姐被你当众羞辱,叫人家怎么日后怎么见人。” 柳清持反问道:“哪里有人受辱,祈王是唯一见过于归舞的人,莫非他出的话还敢有人反驳不成。” “那之前呢,宋姐姐向你讨教于归舞,就算你不愿意,大可的委婉一点,何必如此居高临下,目中无人。” “我跳不出来。”柳清持淡淡出,卫蕤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不仅是她,沈云岫也目露异色,反而关雎不动声色,放佛早知是如此。 她解释道:“于归舞须上邪琴来配,这是真的,我的舅舅、母亲,于舞乐上的造诣少有人及,兄妹二人,彼此了解透彻,有着非常高的默契,他们共同写出来的于归舞曲是以两人的境界为准,非知己知心者能得其真义,倘若琴舞二人不能契合,只是趋于形式,那又怎会是真正的于归舞。” “好了,算你有理,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何必徒添烦恼,人嘛,总得向前看。”卫姐大手一挥,往事尽烟消云散中。 众人都笑了,卫蕤,实在是个快活的姑娘。莲心安静了许久,此刻也忍不住夸她,“卫妹妹最是大度。” 关雎闻言,黑曜石般的眼中生出几许无奈,转身扶住莲心,“来,莲儿,坐下,你站了许久,也累了。”又抬头对众人道:“寒舍简陋,就请各位随意。”关雎整个人的心都在莲心身上,眼里只装得下她一人,倒下一杯热茶放在莲心手中,又道:“午时将近,几位如不嫌弃就在寒舍用顿便饭,家里少有客人,恐招待不周。” 沈云岫与柳清持相视一笑,道:“如此就打扰了。” “好,我去准备。”关雎起身欲走。 “先生,让我去吧。”卫蕤叫住他,“庖厨之地,恐染了先生一身清心。” 关雎止步,并没有回头,淡声道:“不敢劳烦客人,我平常也是这么照顾莲儿。” 卫蕤停在原地看着他出去,清秀的脸上满是落寞,眼中竟有凄凉之意。转身把火盆往莲心身边靠近了一点,声音依旧轻快如唱歌的百灵,“这样就不冷了。”又为沈云岫和柳清持添了茶水,她的笑容让人眼前一亮,眼里藏着伤痛。她性如此,要隐藏也藏不了,所以沈云岫与柳清持二人看的真切。 沈云岫的脸色变得凝重,也为她忧虑,千金姐爱上已有家室的男子,此事荒谬,不容于世。柳清持则在深思,沉默不语,一时间都静了下来。一直到关雎上菜,闻到阵阵饭香,勾起了大家的食欲,这才缓和了气氛。 “自家种的菜蔬,不比王府皇宫,请几位将就着用。”关雎也是性子冷淡的人,不善言辞,略尽主人之礼。 “皇宫王府都没有这样的味道,少了些人情味儿。”沈云岫淡笑道,诚然这样一桌饭菜很普通,却比王府里的佳肴更有滋味。 “是啊,平常可是吃不到这样好吃的饭菜!”卫蕤也忙点头应和。 “卫姐,接连两你都往外跑,还是尽早回去吧,免得卫大人担忧。”关雎头也不抬,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我……我是来照顾莲心的。” “莲儿有我照顾,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清闲很多,不用再麻烦你。”罢,不论卫蕤再什么他都充耳不闻,卫蕤一张清秀的脸上透着悲伤,难以出口的苦楚,他的意思是让她以后再也不要来了吗?她忽然变得食欲全无,满嘴都是苦涩。 卫蕤是同沈云岫二人一起离开的,她是卫府的姐,脸面还是要的,人家已下逐客令,她又怎么能赖着不走。她牵着马,一声不语,柳清持发现这只总是欢快歌唱的百灵鸟已经不快乐了。 “卫蕤,你在玩火,这条路走出去就不要再回来了,风景独好不止此一处。”柳清持出言规劝,卫蕤与关雎,是没有结果的。 卫蕤抬眸朝她一笑,双眸中含着泪光,隐忍、坚强、坚定在这个柔弱的姑娘身上泛着令人怜惜的美,“你不会明白的,你还没有爱人,断而不忍,弃而难舍,我无法违抗自己的本心。” 柳清持道:“他不可能爱上你,他的心里只看得到莲儿。”卫蕤垂下目光,黯淡了容颜,“我知道,如果他那么轻易就抛弃共患难的妻子,我卫蕤也看不上这样薄情的人。” “既然你知道他已经有了妻子,为什么还要动这种不该动的心思。”柳清持问她,这实在太不明智。 “好了,你不用劝我了,感情之事遑论对错,动了心就是动了心,我也没有办法,以后的事我不想去管,现在我愿意同他一起照顾莲心,也许有那么一,我突然就想通了,死心了,但是此刻这是我最想做的事。”卫蕤朝他二人爽朗一笑,蹬步上马,“再会吧,我先走了,驾!” “真是个任性的姑娘!”柳清持望着她一骑绝尘而去,眼中划过一丝光亮。 “她的性格如此爽朗,倒是活得潇洒。”沈云岫也是感慨良多,想到自己千般顾虑,竟不及一介女流来的随心所欲。 “你贵为王府公子,人上之人,尊贵无比,也会羡慕别人吗?”柳清持似是随口而问。 “王府公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沈云岫望着远方山峦,思绪仿佛有些飘忽,“我有时候也会很迷茫,前些年我一心想入朝堂守卫靖朝,可是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入朝为官,后来得帝君赐清羽剑,才一步步走到今,这才知朝政不易。每每此时,又想弃之而去,云游四海,无拘无束,也不枉来了这一世。倒是你,我听鸾儿过,你游历四方,靖朝大好河山皆入你眼,这才真是让人钦羡啊。” “他果然没有看错你。”柳清持突然出一句,君子如玉,诚然如是。 “帝君,”沈云岫的目光里显露出几分敬重,“我自当也不会让他错待。”他心中一世的誓言,永远不会辜负沈昱宸的这份信任,那是他的父王都不曾给予过的。 “谨记你的誓言,今生今世,你永为臣,为弟。”柳清持神色郑重,但愿如此,只愿他永不忘初心,不要因前人因果而蒙蔽了双眼。 话已至此,沈云岫终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她一直都只是在试探他而已,恍惚那么一瞬间,心里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回忆起昨他抱着她走过的那一段路,怀中炙热的体温似乎还烧灼着他的身心,他心里知晓,这已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此后的漫长岁月里都仅止于此,不会再越一步。 “云岫自不敢忘,这一世永为臣,为弟。”他终于还是不失风度,温文而笑,如沐料峭春风,微有清寒。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六章 琼枝素雪倚楼开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如此又过了几日,沈昱宸没有再去探望柳清持,而她似乎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宫中的梅花风姿绰约,朵朵纷妍绽满枝头,沈昱宸在树下站了半日,别处那春节的喜庆太过刺眼,也只有此处尚存一丝冬日的冷寂。 一只手在他的左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沈昱宸侧头,没见着人,又感觉右肩被拍了一下,他唇角微扬,散去了一身沉闷的气息,转过身笑道:“鸾儿。” 站在他对面的女子一袭红衣明艳张扬,眉心一只红鸾风华夺目,弯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宸哥哥,你看鸾儿是不是更精进了,你都没有发现我!” 沈昱宸点头,“嗯,是长进了不少,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母亲这几日都把宋家姐带在身边,柳姐姐又不在宫里,我还是问了嘉宁殿的宫人,才知道你在这。”风栖鸾俏皮的脸上大写着无奈二字,“平常百姓都喜新年热闹,可这宫里反而更加冷清了。” 沈昱宸扶着她的肩,眼中怜惜无法自持,她的苦,他又怎会不知,她自无父,母亲又少有关怀,心中孤苦只怕也唯有他能感同身受了,“委屈你了,今大哥一整都陪你。” “好啊,那我们出去玩!”风栖鸾很是开心,拉着他急急忙忙就要走。 “都依你。” 帝都的街道上还是热闹非凡,形形的人从身边走过,大红灯笼高挂,酒楼,布庄,古文斋,人进人出,街头贩叫卖不绝,一派喜气洋洋的新年气象。风栖鸾的一身红衣也不像先前那么耀眼了,毕竟人多,个个都衣着光鲜。沈昱宸换了常服,一身浅黄色绣着银丝纹路的衣衫合体的穿在他身上,隽秀挺拔,沈昱宸走在她身边,看着她开心,他的不快也都一扫而空。 风栖鸾回头对身后一脸冷漠的忠心护卫南羽道:“南叔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不要整冷着个脸,笑一个好不好。” 南羽守卫在沈昱宸身边已有二十二年,他唯一的信念就是保护君主的安全,其它的事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之内,所以面对风姑娘热情的笑脸,他一如平常理所当然的无视。 反观沈昱宸不禁哑然失笑,“鸾儿,你太为难南羽了。”这么多年来,何曾见南羽关心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事。 “好吧,那不管他。”风栖鸾无奈摊手,一阵清脆的撞击声格外好听,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有鸾儿的地方必有这叮叮当当的声音。 此时已至午时,主仆三人便来到了茗雅轩,茗雅轩是风雅之地,负盛名已久,往来者多为高官贵人,文人仕子,巨富商贾皆有,三人这一进去便看到了熟人。 宋浩陵亦是非常意外,眼中惊异一闪而过,立刻就上前去行了个礼,“公子今日怎会来此。” 沈昱宸朝他道:“无事,出来走走而已,不要惊动他人。” “莫非你来就可以,我跟宸哥哥来就不正常啦!”风栖鸾挑眉问他,似笑非笑,又无甚恶意。 宋浩陵望了她一眼,淡淡道:“公子真是宠你,不知长公主知道了会作何想。” 风栖鸾笑容一僵,先前那股子热切瞬间都散的无影无踪,声音不大却已是变了语气,“这就不劳宋大人费心了,栖鸾自去请罪。” 宋浩陵也意识到自己错话了,“对不起,我的错。” “鸾儿,不许生气,今大哥是特意出来陪你,闹成这个样子可是不值。”沈昱宸也安慰她,姑姑对栖鸾本就严厉,对他更是一点儿也不放松,除了幼年那一次擅自离宫之外,他再没有单独出过宫,此次虽有南羽随护,若被姑姑知道了,鸾儿必定少不得责罚。 风栖鸾自然也不愿扫兴,点点头便没什么。宋浩陵又道:“请公子移驾楼上雅间。” 沈昱宸正准备随他一起上去,一直没有话的南羽此时开口了,“主人,有人跟踪,从半个时辰前到现在。” 他用眼神示意刚进来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此人一身风尘,面容刚毅,也无甚讲究,腰间挂一条乌黑油亮的鞭子,倒像是个江湖人。只见那人目光四处找寻,很快便搜寻到了他们几个,又不敢太过靠近,装作无意的样子,用眼角的余光暗瞟。 “不去雅间了,就在这儿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我的行踪这么容易就被人知晓。”沈昱宸淡淡道,眉眼间已含了一股不怒而威的凌厉,宋浩陵与风栖鸾皆是心头一震,他动怒了,帝王之怒,非鲜血难以平息。 宋浩陵找了个空位让几人坐下,风栖鸾给他们倒了茶,自己倒是点了一大堆吃食,兴致不减,眼角余光锁定那男子所在之处,暗中戒备。那人在离他们较近的一处坐下,很是随意,似乎与他们浑然无关。 风栖鸾看着满桌的精致菜肴开心不已,行动间总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金属撞击声,“这茗雅轩真是名不虚传,味道不错,这布置也颇为新奇。” 她瞟了瞟四周,发现整栋楼的墙壁上都挂着一些书画卷轴,每一幅都是精品,看上去还是崭新的,越往高处者还有当世大家的名作,纵使是看惯了人间富贵的风栖鸾也不禁赞叹,“能集当世文豪之作于一室,真是好大手笔,还有早已隐世的高人之作,难能可贵了。” 沈昱宸见她开心,面容也舒缓了不少,“看来以后该让你出来走走,总是关在家里也不好,让浩陵给你讲故事吧,这回可丢人了。” “是,”宋浩陵脸上也难得有了几分笑意,“茗雅轩是前朝珣国碧水城慕子逸慕公子所建可知道?” 风栖鸾点头:“知道,慕家传奇,下第一琴师,红尘佳公子,也是柳姐姐的舅舅,当年慕家献财,只留了茗雅轩。” 宋浩陵道:“慕公子在世之时,曾广邀下才杰以文会友,其为人谦逊有礼,上敬尊者,照拂晚辈,也曾游历下,行善无数,是以时人皆敬之,是他在文会上邀数百文人留下墨宝,悬于茗雅轩四壁,以及各处亭台楼阁,并定下规矩,茗雅轩绝不逐古访旧,此间绝不悬挂昔时先贤之作,而是收录今人妙笔,并且一个月就全部换下,另悬新章,不论身份贵贱,一视同仁,只看今朝谁领风骚,几十年来从未变过,遂成风尚。” “噢~”风栖鸾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那个呢,为什么没有换下,不是一月一换吗?”她指着大堂中央顶上最高处落下的一幅长卷,这幅字已经有了些年头了,看起来有些旧了,上面字迹清瘦有力,风骨奇崛,可观此人心性孤高,淡漠出尘,众人之作与它一比,可谓是萤火日月之别。 “世人皆言风姑娘出类拔萃,有其母之风,看来传言果然是传言,不可尽信。”宋浩陵望着她,又不禁低头暗笑。 “你笑话我。”风栖鸾作势欲打,叮当声愈发激烈,却被沈昱宸抬手拦下,“鸾儿,大庭广众之下,不可太闹。” 风栖鸾这才作罢,一手托着腮,对身边的男子道:“继续讲吧。” 宋浩陵收敛笑意,望着那长卷颇为尊敬,“那是四国国士柳若尘之作,从挂上那一日起就从未取下过,慕公子的规矩只为他一人破过,当年柳先生于丰都十二峰崩塌之际葬身于乱石之中,慕公子心中痛惜,就亲自将他这幅遗作挂在了茗雅轩的最高处,直至今日,从未取下。” “柳若尘,也是个传奇人物,可惜了,有关他的故事很少。”风栖鸾给宋浩陵续了杯茶水,作为他讲故事的答谢。 “好了,故事讲完了,该解决一下那个人了。”沈昱宸面容平静,一手握住风栖鸾的手腕,“倒是我失策,忘了你有这个东西,人家是奔着你这素玥银环来的,浩陵,交给你了。”待宋浩陵起身走向那人后,又向风栖鸾问道,“还想去哪里玩?” “宸哥哥,不急着走,我想留下来看看,此人远观只闻其音就能认出我的素玥银环,也许认识我师父也不定,毕竟素玥银环一直都在落樱阁,世人皆只闻其名,真正认识素玥银环的人只怕是没几个。” 沈昱宸对她是一贯的应承,“好,你想看那便看看,不过你要记住,你是皇家的公主,不可与江湖人扯上关系。” “知道啦!”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七章 原有故人抱剑来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宋浩陵向那男子走去,径自在他身旁坐下,和声问道:“兄台盯着我们已多时了,不知是何用意?” 张恩没料到这几个年轻人如此敏锐,他是磊落之人,也不似那藏头露尾的宵之辈,当下讲明来意,“在下张恩,实不相瞒,先前在城中看到这位红衣姑娘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而她身上发出声响的那件东西则是我那故人的旧物,人已逝去多年,她的遗物也下落不明,我门中弟子寻了二十余载,始终无果,却不知是何缘故,竟在这位姑娘手上。” “落樱阁破云鞭张恩,张大侠,久闻大名。”宋浩陵面上一切如常,只是笑道,“张大侠只怕是认错了,那是我家姑娘自幼戴在手上的镯子,不是什么稀罕物。” “不可能。”张恩厉声否断他的话,声音也激动而变得急促起来,“二十多年前我曾亲眼见过玉蟾仙子手上这串银环,绝不可能认错,那就是夭夭的遗物,落樱阁至宝,素玥银环。”他一口气完,脸色变得紫红,眼中划过一丝深沉的痛楚。 二十多年前,他还只是落樱阁一个毫不起眼的守卫,那一日,夭夭一身红衣坐在横梁之上,两条腿荡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十七岁的姑娘,最好的年华,行动间,腕上的银环滑出一阵悦耳的声响,一如她任性而为的笑声,毫不在意地从樱唇中吐出两个字,就轻易把阁主之位让了他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夭夭在意的,只怕是没有了。 张恩复杂的神情落在宋浩陵的眼里,收起伤痛的过往,他又恢复了那个坚毅刚强的男人,意志坚定,“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将素玥银环带回去,这些年落樱阁现状惨淡不比当年,若是寻回至宝,必能振兴,也不负玉蟾仙子在之灵。” “张大侠,你对落樱阁的忠诚在下佩服,我再一遍,我家姑娘手上只是普通的银镯子,不是什么素玥银环,阁下还是往别处找寻去吧,告辞!”宋浩陵起身欲返,才走了两步,便发现身后之人身法极快地想要越过他直指风栖鸾,宋浩陵立刻出手硬生生将他拉回,按回座位上,依旧面不改色,“张大侠,凡事不可鲁莽,这是京都,子脚下,此处又是慕家的茗雅轩,慕家向来心善,又怎可拂了先人好意,在此动武,恐怕不妥。” “既然这位先生有误会,那你就带他过来看一眼好了。”沈昱宸淡淡地发话。 宋浩陵听到指令,便收了内劲,“张大侠请。” 沈昱宸从风栖鸾手上褪下一只银环凑到他眼前,“确实只是普通的银镯子,只是年代久远了些,是我家传之物,样式不同于俗罢了。”张恩看着眼前的银环,倒有些不敢相信了,这只银环古朴庄重,花纹复杂绮丽,与记忆中那女子腕上的风华相似竟又不似。沈昱宸又在酒壶上敲击了几下,声音极为清脆悦耳,张恩心有疑虑,此时仔细一听,声音竟也不是那么地相似,莫非真是时隔太久,自己听错了么。 沈昱宸又解释道:“这几只银镯子也是出自名家,它并非阁下口中的什么素玥银环,不过与素玥银环倒也有些渊源,是出自莫先生的传人易寒公子之手,易寒公子是莫先生的高徒,他手中的东西也许有几分莫先生的影子也不定,我祖上于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倒也从未示于人前,想不到如今竟惹阁下误会。” 先有宋浩陵主动上前解释,后有沈昱宸这般解释,张恩已仔仔细细地看过银环,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此时倒由不得他不信了,“是张某人错了,冒犯了几位,还请恕罪。” “无妨,误会解开了就好了。”沈昱宸将银环套回风栖鸾的手上,“走吧,去叔叔那里坐一坐就回家了。”宋浩陵将三人送出,也就回了自己家。 沈昱宸三人出了茗雅轩,回到大街上,风栖鸾忍不住开口:“这么容易就唬过去了,这个张恩很好骗嘛。” 沈昱宸一行人一路向王府而去,一边向她解释,“并没有骗他,易寒公子确实是莫先生的高徒,也确实做过那么几只银环,唯一没有实话的是,素玥银环是真的,如你所,见过素玥银环的人少之又少,又怎会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何况素玥银环用特殊材料制成,声响奇特,将它与酒壶敲击是没有那种清缈绝伦的声音的。” “那以后就用这套辞吧!”风栖鸾抚着手上的银环,眸中是难以割舍的珍爱,一眼认定,再不放手。 沈昱宸白了她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以为人人都会信么,稍有点头脑的人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以后出门把银环收好。” “噢~你不是易寒公子真做过几只相似的银环吗,那几只在哪啊?” “不知道,改让浩陵去查查。” 祈王府已在眼前,祈王爷正于暖阁里烹茶,听闻侄子来了,也只能起身前往正厅拜见。待见礼落座之后,祈王又是一贯的散漫,口中竟有些呵斥的意味,“这大冷的不在宫里待着,跑我这来做什么,可惜了我那好茶。” “倒是我的不是,请王叔莫怪,”沈昱宸也习惯了祈王的戏言,“是鸾儿闷的慌,我便带她出来走走。” “真是要把你宠上去了!”祈王笑望着风栖鸾,双目流光,却是欣慰。 风栖鸾倒是一脸无害的笑容,“舅舅你是羡慕吗,你也可以这么宠我的。” “不过你,去找你两个哥哥玩吧。” 风栖鸾却是不依不饶,“舅舅府上只有两个哥哥,要是有个妹妹给我作伴就好了,我也就不至于整缠着宸哥哥了。” “越来越无法无了!”祈王面色转为严厉,瞪了她一眼。风栖鸾自知理亏,不该调笑舅舅没能多生个女儿,乖乖地受了教训,坐在一边。 沈昱宸立刻出来解局,“不打扰王叔了,我去梅林逛逛。” 祈王府中的梅林有数十个品种,这个时节应已是花满枝桠。沈云岫独自一人坐在亭中,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道:“闻悦,卫奚送走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怎么办,我也想在这儿待一会,不然二哥你换个地方好了。” 沈云岫立刻回头,起身行礼,“帝君。” 沈昱宸道:“今我专程陪鸾儿出来,没什么事,刚刚卫奚也在?” “嗯,是,请他喝茶。”一边着一边从炉火上拿起茶壶给两人也倒了一杯,茶烟袅袅,香气四溢。 “怎么不见怀稷?在家里,他可不黏着你?”沈昱宸想起似乎好久没有见过沈怀稷了,上一次,还是在宫宴上。 沈云岫笑了,“怀稷去林老先生府上,恐怕是忘了回家了。”怀稷是同栖鸾一样的性格,到哪儿都静不下来的主。 沈昱宸立刻就明白了,云岫母亲早逝,祈王又长年隐于后院,不太与人亲近,他其实也是一样的孤单,“既然如此,你何不进宫来,同鸾儿作伴。” 沈云岫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宫中有客,姑姑的意思,是选中了宋伊雪。” “你也觉得她适合?”沈昱宸语气极为淡漠,目光望向亭外,是不是人人都希望他依着姑姑的主意定了呢。 沈云岫摇头:“不适合。” “太傅之女,品貌皆佳,为什么不适合?” “因为大哥不喜欢。”只这一条理由就够了,因为沈昱宸不喜欢,所以宋伊雪再好,那也是不适合。 只这一句话,便触动了沈昱宸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心弦,哪怕日后世事沧海,物换星移,他也记得沈云岫今日情真意切的为他着想,是真心把他当作哥哥相待。沈昱宸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声音也轻快了不少,嘴角微微扬起,“既然你也觉得不合适,那就作罢。” 沈云岫微有迟疑,还是向他提起了柳清持,“柳姑娘已经知道她误会了帝君。” 沈昱宸听到她的名字反而笑了,“不必担心,我过几日再去接她回来。” 沈云岫看到他那日气的不轻,本是抱着调节的心态去向他提起,却不曾想到这原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又何须别人去费这个心,帝君对柳清持实则已是无所不容。他望着亭外的梅花绽满枝桠,仿佛那一日她身上的清幽香冷,悄悄藏一缕在掌心,如此便很好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天寒忽觉旧衣冷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色不早,沈昱宸便带着风栖鸾回宫去了,沈云岫独自一人在梅林中站了半晌,直到寒风吹的浑身冰凉,才惊觉夜已经来了,回到倾澜微雨,看见等候在里面的人,不觉又是一惊,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父王。” 祈王已在里面等了很长时间,看到他回来,又是木头般的站在门口,仿佛已忘了行动。“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沈云岫这才回过神来,记忆里,父王从未来过倾澜微雨,不管府中传言当年他与母亲是多么的情深似海,但是,他始终没有见过父王来过母亲生前的住处,今日却还是第一次。“父王来了,怎么也不差人去叫我,等了这么久。” 自沈昱宸走后,他在梅园还单独待了挺长时间,祈王少也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反正也无事,闲坐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祈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这几日看你不大出府,每日用饭也都是自己待在屋里,连园子没踏出去过两回,就想着要过来看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沈云岫自幼便不与父亲亲近,祈王这般关怀却还是第一次,奈何他多年来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是以对父亲这首次示好,也只是恭敬应答:“谢父王关心,云岫一切都好。” 祈王却有些沉默,半晌才缓声道:“我知道这些年对你不住,以后在父王面前无需如此拘谨,你是我的儿子,年轻稳重父王自然欣慰,可也不愿你待我也如待外人一般。” 沈云岫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父亲平白无故的关心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也是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与父亲把酒言欢,共享伦,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父亲的示好,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脸上涌动着的复杂情绪祈王都一一看在眼里,这事又如何能急的来,都他沈君翌智计万千,岂料到老才明白先前所为是多么荒唐。 “你且先好生歇息,父王过几日再来看你罢。” 一直到祈王出了院子,沈云岫心中万千情绪还未平静下来,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徒然生出几分凄凉意味。 闻悦在他身边站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还是不忍见他如此,“大公子,吃点东西吧,王爷能与公子重归于好,是件大的好事。” 沈云岫轻“嗯”了一声,便随她在桌案前坐下,口中无味,实在是没有食欲,便不再勉强。背对着闻悦同她话,“闻悦,父王先前对我冷漠如斯,究竟是怕看到我忆起母亲徒添伤怀,还是顾忌我是梁族血脉,任由我自生自灭。” 他的声音沉痛悲凉,听的闻悦心头一颤,双眸中也多了些别样的凄楚,“自然是怕想起先王妃伤感,王爷与王妃情深似海,下皆知。” “是么?可是我却不这么想,如若真是因为母亲,又怎会对我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就不怕,我母亲死不瞑目吗,甚至,甚至我性命垂危,他也觉得无甚紧要,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在想,他是不是心底里曾希望我就那么死了,他也得以解脱。”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连他都不愿面对的真相,他真的害怕,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闻悦心痛如绞,锦璇姑姑当年那一番话,是生生在他心上划了道口子啊!她双膝一曲跪在他身前,“大公子,不是你想的这样,王爷他很在意你的生死,当年你身中剧毒,王爷他是守在你身边的,一直到你清了余毒他才离开的啊,是锦璇姑姑骗了你!” 沈云岫心头巨震,连指尖都在微微地颤抖,眼眶里的泪水抑制不住的落下,他忽然觉得那二十年的孤寂时日,都不那么重要了。至少他已得偿所愿,只愿往后的日子都能比如今更好。垂眸望向跪在身边的闻悦,一张清秀的脸盈满泪痕,眼里映出他此刻悲欢交集的模样。 他一手不禁抚上闻悦的脸,抹去那一点泪渍,“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从前是锦璇的人。” 闻悦的眼角滑落一颗泪珠浸湿他的手心,“我现在是公子的人,我不忍见你如此痛苦。” 沈云岫收回手,“起来吧,早些休息,我也累了。” 这一夜,他极难入眠,脑海里千回百转,这二十多年心头重负总算是消散了,但是母亲身上的疑问却还是不得解,想了许久,他还是决定放弃再去查母亲当年的病情,他既然相信父母之间的感情,又何必再去求证什么,此时此刻,这样就很好,他定会好好孝顺父王,九泉之下的母亲也是该高兴的。 这一夜辗转了无数次,直到快亮才沉沉睡去,第二难得的起得晚了些,气却是不错,冬日的太阳很暖。倾澜微雨的人见他脸上的笑容便知他今日心情不错,与前些日子大不相同,连带着整个倾澜微雨的气氛都快活了不少。 沈云岫才在院子里站定,就有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下来停在他肩上,他一手将它接在手里,从鸽子的细腿上取下一封信,这是他上次从河双城回来后给琅玕诉心里的苦闷,这是琅玕的回信,信中劝他万事随心,不要被别人左右,事情已过去了多年,既然他相信父母,那么再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何不把握当下,没来的去自寻烦恼。沈云岫看完后,心中畅快,与他昨夜里苦思冥想的结果一样,琅玕果然是个奇特的人,转身回屋,给琅玕回信去了。 等他回完信再放走鸽子以后,已将近午时了,院子里摆出了好些东西在晒,沈云岫捡起本书,略略翻了翻,还有父王的批注,偶尔还能见得母亲的名字‘微澜’二字,他心里头一回涌上融融的暖意。再看别的,还摆出了好多旧时的衣衫,几乎都是他的,从襁褓到少年的都有,他知道这都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亲手为他做的。顺手拿起了一件最大的,那是他十七岁时的衣衫,现在都已经了,看着眼前他穿了十七年的衣衫,忽然就很想念母亲,母亲生下他只一年多便去世了,可是却为他做了那么多的衣衫,一直做到了十七岁。 思及此处,心头猛然一震,又升起了一番疑云,据母亲生下他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只一年多就撒手人寰,可是依祈王府的能力都调养不好的身体,那必定是异常虚弱的,又怎会有精力为他做那么多的衣衫,十七年啊,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病弱之人所能够做到的。 沈云岫拿着手上那件衣衫一路回房,吩咐下人,“去把锦璇叫过来。” 不多时,锦璇已至,“大公子,你找我?”看见他手上的衣衫她一眼就认出,“这是郡主亲自为你做的衣衫,应该是在十七岁的时候穿的,现在怕是了。”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沈云岫面色平静,“母亲在我出生后才开始为我裁衣的?” 锦璇道:“那是自然,大公子若是还没有出生,不知是男是女,可怎么好动手。” “可是母亲生下我之后就已是病弱之躯,如此为我耗费心神,你也不劝劝她么?” 锦璇仔细想了想,“郡主生下大公子后倒也不是虚弱的紧,每日里还同我笑,那会子精神还很足,一有时间便为大公子裁衣,到了后面几个月更是日夜都在做,有时候还莫名地落下泪来。”着她也起了些凄凉的神色,顾微澜是她的主人,而她又最是忠心。 “那时候,我父王在哪?”沈云岫心中的温度逐渐散去,手中的衣衫握的更加紧了。 “那时王爷还未退隐,自然是要忙政务,每日都会到这倾澜微雨里走上一遭。”锦璇虽不待见沈怀稷母子,对祈王另娶愤恨不已,但是独独对他当年和微澜郡主的夫妻之情还是掺不得半点假,诚不负情深似海四字。“公子今日怎的问起郡主?” “我只是突然想起母亲了,你下去吧。” 锦璇离开后,沈云岫久坐房中,心中有一团寒气散遍了全身,此事真有蹊跷,母亲生下他后若是身体尚好,又何必日夜赶着为他做这么多衣衫,留着日后慢慢做不就行了,除非,除非是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会尽可能的想要为他多做些。这样的真相何其可怖,他又如何能够接受?母亲的死只怕真如石源所另有隐情,那么他就必得查个清楚不可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三十九章 星沉海底当窗见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如此又浑浑噩噩的过了两日,沈云岫还未从那疑团中解脱出来,宫中又传出一个惊动地的消息,乃是陛下召宋太傅及其长子宋浩陵进宫,长宁公主陪伴一侧,公主欲将独女风栖鸾下嫁宋浩陵,本是美事,可不料宋浩陵竟当场谢拒了,言自己未着寸功,配不上风姑娘云云,众人哗然,这自是谦辞,只道这宋浩陵不知什么缘由,竟然看不上风栖鸾,到现在,宋浩陵还跪在嘉宁殿外。 沈云岫听到消息立刻就进宫去了,一路直奔晓风楼,风栖鸾从到大都是他们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十六年的人,这个妹妹最是心高气傲,如今受了这个打击,真不知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却不料,到了晓风楼,鸣泉居外,早有人守在门口。 “姐不见任何人。”就连帝君也被她拒之门外。他无法,只得转道去了嘉宁殿。宋浩陵果然跪在嘉宁殿外,一身深蓝锦衣裹着他坚硬的背脊,这也是个不服软的。沈云岫直接绕过他,进了嘉宁殿,正想一问栖鸾的近况。 整个嘉宁殿不闻人声,安静的有些反常,沈昱宸独自一人已坐了许久,脸色晦暗不已。不等沈云岫拜见,他已沙哑着出声,“我从未见过鸾儿那般伤心,整个人一点儿生气也没有,可她又高傲的紧,谁都不许碰她一下,就这么一步步挪回了晓风楼,谁也不肯见。” 风栖鸾从不肯示弱于人前,有时候太过调皮他们也都随她去,只盼着她能开开心心的就好,如此看来,这件事着实伤了她的心。沈云岫问:“浩陵可有为何不娶?” “为何?”沈昱宸深深吸一口气,“一个男人不愿娶一个女人,除了不喜欢,还有别的理由吗?” 如果是这样,那便也怪不得谁,“他还跪在嘉宁殿外。” “没人让他跪,他想跪便让他跪去吧。” 宋浩陵就在嘉宁殿外跪了一夜,冬日寒夜霜风凄冷,他自岿然不动,好似一个木雕一般,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清脆冰冷的撞击声,一袭华贵的红衣映入他的眼中,风栖鸾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周身气息却比这冬日寒风还要冷上三分,那是心底散发出的阴寒。 “你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对不起。”他喉咙干涩,跪在这里,只想同她一句对不起。 “然后呢?”她望着他的一双眼,似乎松动了几分。 “没有了。” 风栖鸾仰长笑,把那将要出来的泪水都全部给逼了回去,喉中苦涩,声音森然,“好,既然你对不起我……”衣袖中落下一道寒光,她一手握住,猝不及防狠狠刺入他的肩头,“这一刀就当作你辱我付出的代价,我们就此两清了。”短刀拔出,血花溅起沾惹了她一身红衣,她沾染了一手鲜血转身离开,手中短刀哐当滑落,依旧泛着青幽的寒光。 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宋浩陵被抬回府上的时候伤的不轻,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惩处了,众人也都不再提起。 柳清持在听闻此事后就立刻回到了靖宫,嘉宁殿前的血迹已被人处理干净,敢在殿前溅血,也只有风栖鸾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然而依照帝君对她的偏爱,谁又敢多一句。沈昱宸见到她进来也没有过多的神色,“你回来了,也是听了那件事吧。” “栖鸾怎么样了?”柳清持淡淡问道。 “我没有兄弟姐妹,鸾儿就同我的亲妹妹一样,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那个样子,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无忧无虑的鸾儿失去笑容了,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不是你的错。”她的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忍,他的心里装着靖朝,装着万千子民,对放在心上的人也是看得无比重要,十六年的守护,一朝都散尽了。 沈昱宸沉默,这不是谁的错,正是因为谁都没有错所以他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不知该如何去保护他在乎的人。 “这是她的人生,也是她的劫难,你无法左右,也代替不得,如今你愧疚难安又有什么用,该过去的终究会过去,栖鸾是个高傲的姑娘,断不至于为个男人一蹶不振,不值。” 她的眼里泛着冷光,眼眸中的那一抹漠然彻底将他激怒,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柳清持,感情在你眼里就如此的一文不值么,不论是我对鸾儿的,还是我对你的,都不屑你看一眼!” 柳清持吃痛,此时也不费力去挣脱,她是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他的,“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对栖鸾再自责也没有用,你左右不了任何人,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你也插不了手。” “勉强不来,若是有人硬要勉强呢,”他将她拉的离自己更近了些,她拼命护住的这张脸,他实则早已知晓,又何尝不是勉强,“姑姑将宋伊雪留下来,你心里若毫不在意,那般生气又是为何?若你心静如水,这张脸我看了又如何?” 柳清持被他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头脑却依然冷静,“我自有我无法抗拒的理由。” 沈昱宸突然放开了手,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好,那就让我成为你那个无法抗拒的理由,今日你以那个理由抗拒我,日后必定将以我让你那些所谓的理由都见鬼去吧,这是你的劫,你躲不开!” 柳清持心中大震,如遭雷击,他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强自稳住的心竟一时有些松动了,她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的,这种作茧自缚的事也是断然做不得的。 元福公公匆忙进殿,也顾不得帝君此时震怒,双膝一跪,声音颤道:“风姑娘不见了!” 沈昱宸立刻冷静下来,“快着人去寻,何时发现她不见的?” 元福公公道:“已着人去找了,风姑娘早上回去后就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过,是用晚膳的时候宫人发现她不见的,先前已问过宫门守卫,风姑娘已出宫了。” “命隐卫去找,今日是上元节,城里百姓聚集,不要惊扰百姓,鸾儿兴许是看热闹去了,如若发现她的踪迹,只需悄悄跟着,无须强将她带回,此时应该还在城内,传令唐遥将军,不可放她出城。”沈昱宸吩咐下去,头脑也清醒了不少,鸾儿只是不高兴,想要撇开众人自己单独待一会儿,以她的身手一时三刻倒也不怕,怕只怕这丫头是故意躲着他们,走远了,那便糟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章 打马春山旧事空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风栖鸾此时确实在城中,上元节的夜里格外热闹,她看尽都城繁华,却无一能入她眼。她晓得,这两日的事就随今早那一刀完完全全的了结了,宋浩陵既无意于她,她也绝不可能卑微到尘泥里去讨好。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她懂得这个道理,奈何心里却还放不下。 一路走到江边,河面上飘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河灯,映的整条河都灯火炫亮,煞是好看。风栖鸾顺手折下桥头的一枝红梅,与她这一身红衣甚是相配,在岸上寻了块石头坐下,倾着身子,河面倒映出她的面容,她仔细瞧着,姿容秀美,是个生的美人,但是,她看中的人倒不至于俗气的只看容貌。 指间掐下一朵红梅,当作暗器向后打去,那人突逢变故,动作倒也灵敏,匆忙往侧边一闪,那红梅钉入身后的树干,花瓣毫发无损,尚自鲜艳俏美。 风栖鸾持着梅枝向后望了一眼,并不打算起身,“你已经跟着我很久了,想干什么,本姑娘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再见血了。” 此人正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恩,这汉子向她行了个礼,“姑娘,在下还是为素玥银环而来,我在这城中已寻了你五日了。” “我兄长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么,那不是素玥银环,念你无恶意,快快离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张恩道:“令兄的辞虽合理,但在下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方才姑娘使用暗器的手法,更是证实了在下的猜测。” 风栖鸾指尖摩挲着红梅的花蕊,看在张恩眼中的侧颜美的不似人间所有,眸光平静而冷酷,“走或者死,选一个。” “在下不知姑娘与玉蟾仙子有何渊源,目前落樱阁岌岌可危,姑娘若曾得玉蟾仙子授教,就请带着素玥银环回到落樱阁助大家渡过难关,素玥银环是仙子心爱之物,如今在姑娘手中,张恩不敢抢夺。” 风栖鸾将臂弯中的梅枝放在脚边,缓缓起身,“你如此敬慕玉蟾仙子,死在她的素玥银环下也该瞑目了。”言罢举起左腕,轻轻摇动着素玥银环,奇异而诡谲的乐音顷刻将他的神识夺了去,这是记载在第三只银环上的惑音之法,夺其神识,控其心智。 风栖鸾走到他身前,抽出他腰上的鞭子,聚力一扯,生生扯成了两段,扔在了他脚下。转身回了江边,她倒没想要他的命,一来他并无恶意,二来他又是落樱阁的人,自然是不会杀的。望着自己手上的银环,果然还是它好,从一开始就陪在她身边。风栖鸾幽幽叹了口气,俯身想地上拾起梅枝,这才刚拿起,就听到一声惊的怒吼,叫的还是她的全名,手一哆嗦,那俏丽的梅枝就落入江中悠悠地飘走了。 “风栖鸾,你想要干什么!”沈怀稷一把将她从江边拉离,一脸的激愤,“那个宋浩陵竟害的你想投江,我这就去打死他。” 风栖鸾很是无语,她何时想投江了,沈怀稷已经在拉着她走了,她赶忙挣开,“你打得过他吗?” 宋浩陵的深浅她不清楚,沈怀稷有多少能耐她还是蛮清楚的,绝对不可能是宋浩陵的对手就是了。 “打不过也要打,敢这么欺负你,我就不许。”沈怀稷虽年纪了一些,对妹妹的关心可一点儿也不少,拉过风栖鸾,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你知不知道,就你失踪的这几个时辰里,大家都找你找疯了,你倒好,竟然还跑到这来,来……”他终究还是不忍出那两个字来。 风栖鸾心中一酸,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我知道任性了,没想跳下去,我是来看河灯的,你那么大声,吓死我了。” “就你这敢偷跑出宫的胆子还能吓得死你,立刻跟我回去。”沈怀稷拉了她就要走。 “我不走,”风栖鸾站在原地,“我现在突然不想回去了,从前听柳姐姐她阅遍靖朝半壁江山我就很羡慕了,三哥哥,你放我走吧!” 沈怀稷额上几根青筋跳了一跳,“你在开什么玩笑,放你走,他们还不活剐了我。”想想沈昱宸那眼神就能将他凌迟死。 “你当作没看到不就好了,我再派人送个信去祈王府,届时我人已经走了,你们也知道我安全,我玩够了就回来。”风栖鸾想的挺好,转身就要溜。 “大哥已经下令命唐遥在城门口等着你,你若有把握能逃过他的搜寻,就尽管走。” 还没走出几步风栖鸾已转身回来,最是让人无法抗拒的笑容,“三哥你帮我?” “你在做梦!” 风栖鸾立刻泄气,沉默了许久,心里烦躁愈甚,“你何必非得拦着我,留我下来整与他碰面么,他妹妹还在我母亲宫里作客呢。” “那就把他往外调,永不进宫来。”沈怀稷的顺口,可也只是嘴上而已,若真为私事重罚宋浩陵,只怕会让朝臣寒心。 风栖鸾自然也知他的是气话,然而此刻她铁了心不回宫中,那便是谁也劝不动,“我既做了决定,那断然不会更改,要么你好好送我出城,要么我使尽一切手段蒙混出城。” 沈怀稷拉过她在自己身边,认真道:“你没有出过门,就算真要出去,也该准备些东西,今夜你先随我回府,倘若父王同意,我明日便为你安排,倘若你不愿意,我立刻唤来隐卫送你回宫。你若硬要蒙混出城,明日便有禁卫军四处搜寻,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你该知道,帝君是绝无可能放任你单独出外闯荡,我父王比帝君好话。” 风栖鸾思忖了一下,“好,我跟你回去。”如能得到舅舅支持,宸哥哥就不会大张旗鼓的找她了,一路上也轻松不少。 “那个人呢,一看就是你干的好事,还不给他解了。”他眼睛瞟了瞟双目呆滞的张恩。 “不管他,睡饱了他就醒了。” 待回了祈王府,沈怀稷原本是希望祈王能够劝住她,没想到他最敬重的父王连风栖鸾的面都不用见就直接同意了,这简直让沈怀稷怀疑人生。 “既然这里待的不舒坦了,那就换个地方,咱们沈家的掌上明珠要是连这点性子都耍不了,那也活的太憋屈了些。” 沈怀稷无法,只得连夜为风栖鸾准备行装,第二日一早就送她出城,看着风栖鸾一人一骑消失在他的目光尽头,心里是一半担忧,一半堪忧,担忧的是风栖鸾此去不知会遇到什么事,堪忧的是自己目前该如何面圣,父王又潇洒了一回,人他一句话就放走了,善后的事也一句话就交给儿子了。沈怀稷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抬手让藏在暗处的两个隐卫朝风栖鸾的方向跟了过去,自己重上马车,去皇宫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不知何处到仙家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怀稷进宫同沈昱宸了风栖鸾已离开的事,面上镇定,心中还有些虚,一直没敢看沈昱宸的脸色,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凌迟的眼光。只听到沈昱宸轻叹了一声,“也罢,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沈怀稷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见帝君确实并无异样,对帝君此举深感意外。又听沈昱宸道:“二月上旬将往皇陵,早些准备吧。” 沈怀稷应了一声便退下了,出门却见晓风楼的女官木槿带着一个极窈窕的美人儿来了,这美人儿正是除夕夜宴上博了个好声名的宋伊雪,因着鸾儿的事,沈怀稷对宋伊雪也没什么好印象,也便没有理会。 元福公公来禀木槿与宋伊雪到,沈昱宸淡淡回绝:“不见。” 宋伊雪望向身边的紫衣美妇,想要从她那儿得到一点提醒,木槿却笑道:“此番前来便已告知过宋姐,必要让您自己入了帝君的眼,倘若借公主的势进了这道门,那么姐在帝君眼中与这宫中伺候的宫人便无二异了。” 美人儿目光里暗含深思,继而闪过一抹决绝,“请再为女通传,就宋太傅女伊雪来向陛下请罪。” 元福公公低头眼里藏着一丝笑,这宋家女倒也聪明。果不其然,沈昱宸指间的笔停顿了一下,继而放下,“传。” 宋伊雪脸上绽开一抹微笑,她知道搬出父亲一定可以,宋太傅是帝师,而帝君又在举国兴学,倘若为人君者尚不能尊师,那又何以面见下百姓。 待她二人见了礼,沈昱宸也不打算多费口舌,“宋姐此行何意。” 宋伊雪神态自若,“臣女已言是请罪。” “你并无罪。”他并无意治任何人的罪,宋浩陵的事已经过去了,既然无缘,又何必勉强。 美人儿双膝一屈跪下,声音纤柔,目中盈盈似诉,含悲带怯,“蒙长宁公主之恩,携伊雪在宫中住,然半月未见帝君一面,此伊雪之罪也。” “哦?宋姐此意是言朕之罪过,长宁公主携你入宫不假,莫非长宁公主的客人,还需朕亲自接待不成。”沈昱宸似笑非笑,目中已含了冷色。 “非也,公主常言帝君国事操劳,令伊雪于闲暇时为帝君排遣忧闷,伊雪有负公主所托,此伊雪罪也。”她将头埋的更低了,目光却不自禁往上飘了一眼。 “是么,多谢公主美意,然则既是为国操劳,如何敢为此烦忧,你,且回去吧!” 宋伊雪霍然抬头,“帝君这是嫌弃伊雪笨拙么,伊雪自幼也是父亲特地请了先生来教导,虽愚笨不曾学得专心,但既是公主所托,伊雪不敢有违。” 沈昱宸望着她,眼中看不见任何情绪,“如此,今日你就留下来吧。” 宋伊雪心中松了一口气,此次铤而走险恐已惹帝君不悦,父亲之名已借了两次,长宁公主也绝不可再谈及,接下来可就真的要靠自己了。木槿见此行目的已达到,便先告退了。 宋伊雪此刻守在沈昱宸身边,心中既欢喜又紧张,她终于又离他近了一步,可到底他不是常人,她的每一言每一行都不能让他生厌。沈昱宸留下她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嘉宁殿中日日人来人往,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同。宋伊雪温顺的如同一只白兔,静静地站在他的案前,连呼吸都是轻柔的,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沈昱宸搁下朱笔,眼睛有些酸痛,一如往常闭上眼休息一会儿,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吸入心肺,眼皮愈发沉重了,不想再睁开,沉沉欲睡。好在他还余有最后一丝意识,没有真正的睡过去,睁开眼,望见是宋伊雪往紫金炉中添香。他一手揉着眉心,问:“这是何物?” 宋伊雪柔声道:“这是特制的安神香,可以使人身心皆怡,是伊雪手脚笨拙,打扰了帝君歇息。” 沈昱宸并未做声,宋伊雪又双手捧了茶去,他也未接,“如果你来此是干些下人的事,那还是退下吧,宫中不缺宫婢。” 宋伊雪面色微变,眸光流转,低眉浅笑:“世人皆知帝君爱琴,不知伊雪可有幸为帝君抚琴。” “世人皆知我喜琴?”沈昱宸冷笑了一声,不甚在意,却是直言拒了,“宫中已有琴师。” 宋伊雪脸上笑容僵了一僵,他的可是柳清持,长宁公主过,帝君是绝不会对柳清持起什么心思,可如今看来,倒是在处处维护。 “愿为君舞。”她垂首静立。 “木槿应当提及朕不好歌舞。”如此不留情面,漠然如是。 “帝君何苦为难伊雪。”她抬眸,目中有泪,泪里是他。 “不得君心也是为难?”他抬头望着她反问。 “帝君不曾真心接纳我,不愿看我一眼,又如何能得君心,伊雪何辜?” “哦?宫中美人何其多,她们又何辜?”沈昱宸淡淡回她,“若是每个人都要用真心相待,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真心,只这一颗,自然是只能给一个人。” “君心尚在?”宋伊雪犹自挣扎,也便直言不讳,他的那一颗可还在? 沈昱宸一怔,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此时才算是看清了她,京中美人以宋伊雪为首,传言不虚,名门闺秀,温婉典雅,诚如是也。他暗叹了一声,也就不再绕了,“长宁公主选中的是你,朕并未选中,宫门深似海,你大好年华,何必困在这宫墙里。” 泪珠凄凉滑落,他竟如此直白的不给她一丝机会,喉头哽咽,“但为君故。”她声音柔婉,此时听来却分外悲凄。 “你什么!”沈昱宸深感意外,这怎么可能。 她抬袖拭净了眼角,道:“伊雪思慕帝君,常听兄长提及帝君圣明,伊雪记在心中多年,幸得长宁公主垂青,伊雪心甘情愿久伴君身。” “退下吧。”他再不看她一眼,淡淡下了命令。 宋伊雪难以置信,“帝君过今日留我在此侍奉。” “不必了,你退下吧。”他神情疏离,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宋伊雪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唯有依照他的命令,脚步虚浮地出了嘉宁殿。 沈昱宸心中似压着一块巨石,烦闷不已,便也出了嘉宁殿,信步而走,不知不觉又到了隔水亭。亭中一抹绿影如春色,正是昨日才回来的柳清持,倚着朱栏,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有一丝无奈,“你这病才刚好,就在这吹风,还真是任性。” 柳清持听到步声便知是他,也就没有起身,听到他任性,她恍惚是笑了,细想这段时日她的所作所为,还真是任性的紧。 沈昱宸站定在她身边,神情有些飘忽,“近日我听人,世人皆知我爱琴,清持,你以为呢?” “嗯。”柳清持脸上透着疑问,不知他何有此一问,此事世人皆知,君主是爱琴的。可她身为他的琴师,至今还未为他弹上一曲。 “果然啊!”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是他最不愿想起的过往,“我其实很讨厌琴,只因十年前你我不如他,自此我便存了与他一争高下的心思,时至今日,你可还能我不如?” “对不起。”柳清持心中隐隐作痛,她知晓幼年那番话的太过狠毒,时至今日还是他心里消不散的阴霾,“你当时意志消沉,我是为了激你,那些话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可是我当真了,又该如何呢?” “你想要如何?” “不许把我当成他。”只要不将他当成是那个人,那便没有什么兄妹之名了。 “好。”她点头,其实她又哪里把他当作是谁了,只是他心里有这个结,那便遂了他的愿去,应下就是。 “二月初会前往帝陵半月,无须带上阮和。” 柳清持皱眉,“不去,你去祭拜父母我跟着去做什么。” “他也葬在那里,长山与帝陵相隔不远。” “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这些虚礼何用。”柳清持从未去祭拜过那早夭的哥哥,他是个自尊极强的人,生前不用人怜悯,死后自是也不愿别人看到那半壁残碑,倒不如就此让他烟消云散了罢。 “也罢,随你。”沈昱宸不勉强,沉吟道,“那么,便将卫蕤召进宫来,陪你些日子吧,卫家妹这些日子不知犯了何事,禁足已有好几日了,算起来,还是从云岫请卫奚喝茶那一日算起的,这卫家妹在城中也是出了名的率性爽朗,你出城那几日还救过你,便算还了她这个情分,你看如何?” “好。”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二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木槿在牡丹园中已坐了许久,此时严冬刚过,满是光秃秃的枝干,着实没什么生气。宋伊雪在她身后站定,“木槿姑姑。” “嗯。”木槿轻应了一声,也不多什么。 “帝君没有留下伊雪。”她垂着头,像是最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令她深深厌恶。 “嗯。”紫裳美妇依旧没有看她,意料之中。 “请姑姑教我该怎么做。”她如此怠慢,宋伊雪心中也不觉得什么,即便此人只是长宁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婢。 “用长公主的仪驾送你回府,他日你出嫁之时,为你请一道赐婚的旨意,宋姐认为如何,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姑姑你什么?”听她此言,是要送她出宫。 木槿悠悠道:“长公主在朝臣面前接你入宫,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奈何陛下却没有那个意思,此番用长公主的仪驾送你回府,也不算是辱了你的脸面,日后为你请旨赐婚,也是风光无限。如此便当作是补偿吧。” “不,我不想出宫。”宋伊雪脸色一白,拼命地摇头,“伊雪想留下,求姑姑助我。” “哦?不想出宫,宋姐可得想好了,你在宫中不过半月,此时用长公主仪驾送你,是大的恩宠,若是待的日子长了再走,那可就成了笑话。陛下若是不肯,那是谁也无法勉强,你当真要留下?” “是,我留下。”宋伊雪面上坚定,柔弱里透着三分坚强,倒也惹人怜爱。 “那便留下吧,不论何时想通,我之前那番话都作数。”木槿起身,一会儿就飘远了。 宋伊雪靠在亭柱上,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她将一辈子都赌在宫中,不成便是毁了。 沈宁芊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动都懒得动一下,连木槿也无法能将她劝出去走一走。“宋家那姑娘送走了么?” 木槿抚着她的肩笑道:“她不肯走,便暂时先留着,哪她想通了,再送不迟。” “嗯,不可委屈了她。”沈宁芊靠在软榻上,脸色黯淡无光,已是一身病骨,“我时日也是无多了,这几个孩子却总爱折腾,鸾儿又跑的不知所踪。” 木槿:“公主这的可是丧气话,鸾儿玩够了,也就回来了。” “清持如何了?”她还惦念着柳清持。 “柳姑娘很好,帝君也时常照拂。” “宸儿别对她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也就放心了。”沈宁芊犹自心有余悸,万不可让清持在此受半点难过。 木槿随口道:“依我看,倒也没什么不可以,他们二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兄妹。” “这是什么话,”沈宁芊怒了,“清持是慕姐姐的孩子,我们沈家欠慕姐姐的还不够多么,莫非她的女儿也还要步上她的后尘。” “是我错了,不该这样的话,你别恼,帝君也并非就对她动了心,自柳姑娘来了后,罗浮园也去的少了,柳姑娘出宫,帝君不是也没拦着么,据今年去帝陵,也没有让她随行的意思。” “如此便好!云岫自河双城回来,可有何异样?” 木槿回道:“没有,大公子亲自动手杀了那边通信的人,他到底还是向着自家的,可又不忍见梁族受此灭顶之灾,将那通信的人杀了,断了这条线索,陛下也就无力发难了,事后,陛下默许大公子不再插手梁族之事,算是过去了。” 沈宁芊目光黯然,又是一桩沉埋在心底的秘辛,“你且留意着云岫的动向,莫要让他着了人的道,也算是我做的一点补偿。” “那么久的事早就过去了,好端端的又提起来,这不是自寻烦恼么。” 沈宁芊轻声叹息:“这几年总想起昔年往事,当年大哥与嫂嫂是那样的情深意重,却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自从嫂嫂去了,大哥心里便再也没有快活过,也是愧对云岫,才会做出那般漠不关心的样子。我若是早些想到这样会害了他们父子,又怎会让大哥逼死嫂嫂。” “好了,不要再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老挂在嘴边干什么。”木槿服侍她睡下,这宫里的事,公主既然不再管了,那便索性都放手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任他们去罢。 沈宁芊闭上双眼,木槿守着她睡去,才静悄悄地退下了。她陪在沈宁芊身边多年,对她过往之事自然一清二楚。而今旧事重提,又是勾起了那些血泪欢歌的过往。沈宁芊当年亦是倾绝下的女子,帝君初登位之时,乃是由她与风渊国师一同把持朝政,彼时,国之初建,根基不稳,内有黎民战苦百废待兴之忧,外有梁族甘愿伏降,未损一兵一卒,随时就有倒戈之患。梁族太子顾慎尧智勇过人,孤身入帝都周旋数年,却与风渊国师,公主殿下结成莫逆。奈何身负国仇家恨,朋友、挚爱在复国面前又何值一提。三人终是反目成仇,顾慎尧死于风渊国师剑下。同年,祈王妃微澜郡主病逝。 顾王妃,木槿仿佛又想起那个眉目通灵的女子,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宫中。一点儿也没有亡国女的愁容满面,对一切都是新奇的,像是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到哪里都是歌唱。她见着祈王很欢喜又有些娇蛮,明明是人质,却还偏要做出一个霸道的样子来,“你就是我的夫君,今后你可得好好对我!”她在祈王面前仿佛还是个孩子,有趣的紧,王淡笑着问她为何?她却很有一番道理:“我没了国,又离了家,他们把我送到这里来,我只有你,你当然要好好护着我。我向人打听过了,世人都你名士风流,最是怜惜美人,以后只许你怜我惜我一人,要是有别的美人,我可是不依的。” 往后便如世人所传言的那样,祈王怜她入骨,恩爱不离,自此眼里心里只有一个顾微澜。奈何这世上多的是怨侣,真能成眷属那都是几世积来的福德。顾王妃是梁族的郡主,纵使情深似海,靖朝的王也禁受不住背叛,亲自将一杯鸩酒端到她的面前,顾微澜最后的微笑是一场盛世的哀绝,她眷恋爱人又甘愿解脱,从此再不必愧疚。而祈王则于次年另娶贤妻,轻轻一带,便将过往悉数翻过,自此隐于王府,不问世事。 木槿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手一触,惊觉满指水渍,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人老了,就爱怀念过去,再没了从前那股强撑着悲痛硬抗下来的力量,一旦没有了承担,这坚强也就软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三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昱宸出发的前两日就命人将卫蕤带进宫来,卫蕤在罗浮园中住了几日,此处本就无人,柳清持又是难得出房门,阮和柔和的性子也只会微笑着听她话,一来二去,比之家里还要没意思,可把她憋坏了。好不容易有一日盼到柳清持下了楼,却是坐在软榻上看书,煮一壶茶,半也不一句话。卫家妹忍不住道:“你把我带到这里软禁了这么些到底是要干什么!”柳清持这才抬头,轻描淡写道:“没有人软禁你,你可四处走动。”卫蕤白了她一眼,“四处走动,能见个活物么?我家里好歹还着人看住我,你倒好,连个人影也没见着。”柳清持喜静,倒忘了卫蕤是个活泼的性子,在此确实有些折磨,“我不大出去,湖边有船,你可去园子外头走走。” “不去。”卫蕤一口回绝,“皇宫里乱跑,不自在,碰上了哪位贵人,众多繁文缛节,又是下跪行礼,又是胆战心惊,何必去吃那苦头。” “胆颤心惊,莫非还有人害你不成。”柳清持这才想起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脑子里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呢! “皇宫这地方么,最易出人命,尤其后宫的那些女人,明争暗斗,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像什么下毒,装病,陷害,手段多着呢,我才不去向她们下跪,没的折了自己的脾性。”卫蕤一脸的嫌弃。 “哪里听来的?”柳清持淡淡问道,一个大家闺秀口中蹦出这样的话着实让人吃惊。 “茶楼里听书人讲的,戏文里听的,还有摊儿上买几本书自己翻着看了,都是些极其狠毒的桥段。”卫蕤随口出,看来对那桥段已是了然于胸。 柳清持这才发觉自己错了,这闺秀二字跟卫蕤实在是没什么干系,不过却也奇怪,“你竟会看那些东西,卫大人还真是放纵了你。” “什么叫作那些东西,可是真有趣,我爹管我不紧,也不限制我出门,偷偷看不就得了。”卫姐很是无所谓,看来还真是多年已成习惯。 柳清持唇角微弯笑了,难怪她能做出跑到关雎家里的那些事儿来,如此看来,倒是不奇怪了,养在深闺中的姐大多眼界狭窄,只看得到一辈子只依附于几个男人身上,在家循规蹈矩,任父亲给自己安排婚事,出嫁夫重于山,万事听他安排,一生过的也是糊涂。于是道:“你不愿出园子那就没办法了,坐着吧。” 卫蕤低头靠近,极具诱惑的眼神,很是能挑动人去干坏事,“我们去城里转转怎么样,可好玩了,你待在这四面不透风的宫墙里不闷吗?” “你想去见关雎。”柳清持一眼识破她的心思。 “是又怎样。”索性也不再隐藏,她就是想去见关雎,家里已经关了她有一个月了。 “你永远也见不到关雎了,他已经带着莲儿离开了帝都,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不可能,他是茗雅轩的琴师,怎会无缘无故就离开了,我不信。”卫蕤执拗的摇头,心里却苦的发涩,拼命忍着,不让她看出来。 “无缘无故,你卫蕤就是那个缘故,他离开当然是因为你。” “放我出去。”卫蕤心中翻江倒海,她要去亲眼看一看,是不是真的。 “去看了又如何,你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放我出去,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罗浮园。”她浑身散发出一种不要命了的疯狂。 柳清持淡声吩咐,“阮和,你去准备。”既然拦不住,那就让她亲眼看清楚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过片刻,阮和已经让人备好了马匹,卫蕤立刻飞奔出城,直向都城外的村庄。像无数次重复的那样,把缰绳系在门前的一棵老槐树上,她匆匆忙忙冲进屋里,叫着她照顾了许久的那个盲女的名字,简陋的屋里空无一人,木桌上还积了薄薄的一重灰,看到此处,她就知道了柳清持的是真的。卫蕤在这空房子里待了许久,她不愤怒,也不怨恨,只是心里很难过,很失落,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头埋在臂弯里,双手紧握成拳,死命也不肯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卫蕤才慢慢抬起头,一张脸满是污渍,毫无生气,她沙哑着声音,唇上似乎还有血迹,“既然他们已经走了,那么我不用跟你回皇宫了,你走吧。” 柳清持道:“你想回府,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卫蕤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到门边又停下,回头向她惨然一笑,“柳清持,我只望你不要落得我这般下场,我现在终于明白,顾忌的太多,就是大错特错,我如果再勇敢一点,也许就不会是这个结果。我这一生,再不会遇上第二个这样让我倾心相付的人。” 柳清持望着她离去,心忽然前所未有过的震了一下,仿佛是一丝惧怕从心底里长出,强自把这股不适压下去,她匆匆回到了都城,此时的她心中有些浮躁,不安都写在脸上,阮和也没有多问,这样的柳清持她已见过一次,在别院的那夜,她跑出去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罗浮园中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有她与阮和两个人。百无聊赖的过了几日,忽有一日卫琳卫大人神色匆匆地要求见长宁公主,原来是他打听到女儿似乎是不在宫中,国君不在,一时情急,只得去向久不闻世事的长宁公主求助。当时沈宁芊就派了木槿去罗浮园向柳清持了解情况,木槿看到柳清持除去了面巾,也是惊愕,只是此时却顾不得这个,“卫大人今日来寻女儿,公主差我来问一问姑娘,卫姐是否还在宫中?” “什么,卫蕤没有回府?”柳清持脸色变了,脑海里想起那日的情形,糟了,立刻让人备马出城。 她挑的是沈昱宸的龙池,一日千里的名驹,在都城里飞驰而过,惹起了一阵不的哄乱。马不停蹄地到关雎的家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没有见到卫蕤的半片衣角,她不在此,还能去哪里。不多时,木槿和卫琳大人也带人来了,她将当日发生的事简要了一遍,气的卫大人吹胡子瞪眼,直恨生了个不长进的逆女,又恨平时疏于管教,竟让她做出这等丢人的事来。 木槿劝道:“卫大人先莫生气,此时找到卫姐才是当务之急,得先想想卫姐还能去哪里。” 卫琳横眉冷眼,怒道:“还能去哪,自然是去找那个琴师去了,不知羞耻!” 柳清持闻言轻拧了眉头,她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可又想不出别的可能来,也只能跟着大家先找人。 “柳姑娘先回宫,余下的让我来就好。”木槿温言和善。 她却并不领情,“人是我弄丢的,我当然要找。” 木槿见多言无益,便不再劝,派了人手到处去寻。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四章 还卿一钵无情泪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柳清持随众人一起到乡镇里去问,也有见过的,也有哪个方向的,莫衷一是,寻了两日,毫无所获。还去茗雅轩中问了关雎的去向,顺着那条路去找,一路上根本没有人见过卫蕤,看来她没有去找关雎。 柳清持找了块山石坐下,她的身体支撑不住,靠着石头休息一会儿,睡梦朦胧之际,被一阵钟声惊醒,浑身都像是颤了一下,柳清持起身四处观望,这附近竟还有寺庙。循着方才钟声的方向,她单独离开,循着山梯一步步往上走。这山阶长得很,一直走到顶,才看清这座不大的寺庙,一个着灰衣僧袍的和尚在门口守着,背脊挺的很直,神情严肃。 柳清持上前双手合十:“这位师父,女路过此地,借宝刹休息片刻。” 那僧人眼中一道精光闪过,忙笑着将她迎进去:“姑娘请。” 柳清持向他打听,“敢问师父近几日可有见过一个年轻姑娘,蓝色衣裙,长相很美,脸上神色忧郁,看起来不大高兴。” 和尚摇摇头,“没有见过。” 柳清持不再问,和尚带她到供人休息的厢房就退下了。她进来时,没见到几个香客,卫蕤如果成心想躲避,当然是往人迹稀少的地方栖身,她失踪不过五日,按她的体力也不能再走远了。她开门出去,想再去问问此间上香的村民,一路往大殿而去,这寺庙香火着实惨淡,一个人影儿也没看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从拐角处走出来,那人看着竟是再熟悉不过。 “阮和。”柳清持高声唤她,那女子没有停下,越走越远,这姑娘的身形步履像极了阮和,是没有听到还是她疲累之下识人不清。可底下哪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柳清持立刻就追了上去,又再叫了一声,那女子好像是听到了,脚下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兜兜转转,总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似乎要将她引往某个地方。 柳清持见情况不对,立刻止步,此时离开才是上策。正要寻路出寺门,后颈忽而一痛,她就失去知觉,倒地不醒了。 先前那守门的灰衣和尚满面森冷,宽大的僧袍里取出一把匕首,眼看着就要刺了下去。 “住手。”先前那女子忽然折返,止住了他刺下去的动作。 和尚道:“她发现了你,这女人留不得,必须死。” “你敢,别以为我不知道,两前闯入的那个年轻姑娘,你还是杀了她,今日你敢我面前动她,我绝饶不了你。” 和尚且先站起,“闻悦,你该知道这个地方不能让任何人闯入,一点错处就是万劫不复,这个女人还认识阮和,定不是寻常女子,不能留。” “闻悦,本王也很想知道,此女是谁,竟识得阮和。”阴沉暗哑的声音,让人心中不禁冒起丝丝寒气,他的目光是一支毒箭,随时有可能离弦而出,而现在,这支箭对准了闻悦。 闻悦背脊一僵,不动声色地转身行礼,“回二皇子殿下,此人是宫中一个琴师,阮和就是分到她身边伺候,今日只怕是错将我当成阮和了。” “哦,琴师?”此人一身缁衣,连头脸都用黑纱遮挡,“听靖朝那皇帝喜欢琴,看来这个琴师还挺得宠,竟然还能独自出宫。” 闻悦低头道:“闻悦不知,自我离宫后少有进宫的机会,只隐约听过帝君从未召她弹琴。” “是吗,倒是生了一副好容颜,沈昱宸竟然看不上。闻悦,本王知你良善,但是此人是宫中之人,今日发现了你,难免于我们不利,你不能心软。” 闻悦抬头笑道:“殿下的是,闻悦当然知道其中厉害,我想留她一命,是因为她可能还有些用处,此女来历不明,但她却是由长宁公主亲自带进宫献给沈昱宸的琴师,于长宁公主那里或许还有些用处。” “沈宁芊!”隔着黑纱都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杀气,噬骨的仇恨,“好,那就先留着,沈宁芊,终有一日,本王要让你付出代价!” 森然瞧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对那灰衣和尚道:“老庞,将她关起来。” “是,主上。”和尚将柳清持抗在肩上,率先走了。 “闻悦,寻个时机,将云岫带来见我。”那二皇子冷冷地吩咐。 闻悦心中暗自斟酌,口中连忙答应:“是,这半月大公子随皇帝去帝陵,还有一段时日才能回来,闻悦会找合适的时机带大公子来见殿下。” “哼,认贼作父。”二皇子一声冷哼,闻悦一颗心提着,强自镇定,此时决不能慌。 二皇子:“你在云岫身边也有几年了,锦璇他愚孝,如今可还对沈君翌深信不疑。” 闻悦:“大公子心怀仁义,祈王殿下与梁族都是他的至亲,他心里自是不愿任何人受难。” “哼,至亲,他如果知道了真相,就不会再信那个假仁假义的父亲,他是我梁族的血脉,理当要一起承担,哪有那么容易就置身事外。” “是,殿下的对,大公子之前在河双城还是帮着梁族的,他定然不会置身事外。”闻悦见他动怒,心中一沉,立刻安抚。 “的对,好了,你出来也久,莫要被人发现,回去吧。” “是,闻悦告退。” 闻悦匆忙下山离开,背后出了一片虚汗,山风一吹,凉飕飕的直入心底。现在该怎么办,锦璇姑姑威胁她来见梁族旧主,刚才那人就是前朝二皇子顾恒,他要她带沈云岫去见他,她当然不愿意做对沈云岫不利的事。沈云岫好不容易才与祈王殿下的关系有所缓和,如果就这么毁了,势必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闻悦在宫中待了许多年,当然知道梁族于靖朝相当于一颗毒瘤,帝君是一定要其灭族才肯罢休,上次大公子暗中助了梁族,帝君虽然没有明言,但肯定是知道的,上次放过已是开恩,如若再发现大公子与梁族纠缠不清,势必不会放过。 闻悦一路忐忑回了祈王府,眼下的境地竟将她逼入死地,帝君命大公子为柳清持建造罗浮园,可想而知柳清持在他心中有多重要。大公子绝不能带去见顾恒,柳清持也是必须得救,可是该如何救,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五章 等闲孤影似浮萍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柳清持不见了的消息没两个时辰就传到了木槿耳中,当时木槿虽疑惑,也没派人去找,毕竟柳清持行事与人不同,再者,柳若尘的女儿,也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见到柳清持的身影,木槿这才意识到她很有可能出事了,立刻命人回宫禀报沈宁芊。 沈宁芊没有亲自前来,只派人传了个信,加派人手,以卫家名义张榜悬赏,同卫蕤一起找。 木槿待在沈宁芊身边多年,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柳清持如果真出事了,短时间内最要紧的是让敌人认为她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如果是求财,把人送到卫家,自得千金,如果是靖朝的敌人,那此事就要从长计议了。 柳清持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一条黑布带缚住了双眼,全身都用绳子捆绑住了,她试着挣脱了一下,挣不开,就不再白费力气。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粗重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和尚将一只油腻腻的鸡腿递到她嘴边,“醒了,吃吧。” 柳清持也不废话,强迫自己咬了几口,没有人知道她此时被困,救她的人不知要等到何时,当下最要紧的是保持体力。这伙人不是强盗那么简单,她在被人打昏的时候隐约听到二皇子,靖朝哪来的二皇子。这股势力只有前朝四国中的某一皇族,珣国皇族嫡系无人,越国只有女眷,梁族当年降国时就已剩下了顾慎尧,二皇子顾恒降国前已自杀身亡,此番这个二皇子又是谁。 柳清持心中也猜了个大概,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父亲就是如此,顾恒来个金蝉脱壳也是保命良策。她理清思绪之后,就想着如何脱身,自己所困之处应当是个山洞,身下坐的是茅草,背后靠着坚硬的石头,隐隐还有水声。 柳清持对那和尚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掳我过来,我不记得有得罪人。” “想活命就少废话,看你有用才养着你,否则早结果了你。”这和尚很是凶狠。 有用暂时就不会伤她,“诸位是不是抓错人了,我无父无母,去年长宁公主看我弹琴好听,才将我带进宫献给陛下,但是陛下从未召见过我,此次闯入贵寺,也是偶然,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那和尚没有回答,反而走远了。柳清持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才开始想办法挣脱开绳子。一个森冷的声音威胁道:“你要再敢动一下,本王就立刻砍了你的手,没用的人死了也罢,有用的就算是没了双手也还是有用。” 柳清持心中一沉,她完全感觉不到顾恒的气息,甚至连他何时进来都不知道,此人太可怕,不宜轻举妄动。等了一会儿,才又听顾恒对人吩咐,“看住她。” 同样的,她完全感觉不到顾恒到底有没有离开,同时看住她的人毫无气息,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致命的监视。柳清持心中暗叹,索性放松了靠在石头上休息,竟然无法掌控当下的状况,倒不如好好休整。 她心里暗算着时辰,大约是过了三日,她始终一动不动,静待时机。她须得想办法尽快脱身,沈昱宸还有两日回宫,届时如果听到她不见的消息,势必会震怒,而她也不能作为威胁沈昱宸的筹码。忽然感到有人靠近,柳清持绷紧了身子,身后的人呼吸轻缓,举止轻柔,应该是个姑娘。 “哎,你怎么给她松绑了。”是之前那和尚。 “她一个弱女子,你们那么多人守着,还能放她逃出去不成,”闻悦冷冷眼风扫过,“都给我滚远一点。” 闻悦为她捶松了胳膊,绑了三日,只怕是早就没了知觉。 “你是谁?”柳清持音色沙哑,神智倒还清醒。 “帮你的人。”闻悦将声音压到最低,只有她们两人听的清楚。 柳清持很警觉:“凭什么信你。” 闻悦:“你别无选择。” “。”此人的对,她别无选择,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闻悦想起方才进来的情景,继续道:“守着你的有两人,都是武功奇高的死士,日夜轮流看守,洞口尚有两人把守,此地乃是偏僻山林,你若有机会逃出,他们很难找到你。” 柳清持皱眉:“日夜看守,能有机会?” “等。”闻悦握住她的手放入了一块坚硬的东西。又道:“现在告诉我,谁能救你,你失踪的消息倒不见得有多重要。” 柳清持沉思片刻,道“宋浩陵。” “保重。” “等等,卫蕤是不是已经死在你们手上。”她想起那一日迷糊听到一句已经杀了一个年轻姑娘。 “是。” 闻悦出了山洞,和尚在门口候着,在他前面有一个浑身黑衣的人背对着两人,“闻悦,你怎么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了。” 闻悦心头一紧,幸亏她早有准备,“闻悦是想为殿下分忧,我之前在沈宁芊处待了许久,或许能被我套出什么话来也不定。” “哦?那你可问出什么来了?”顾恒转身,阴森的目光从黑纱里透出直指向闻悦。 闻悦一声冷笑:“这女人蠢的很,很容易就套出来,此女大有来头,她是当年碧水城慕家的后人,慕汐月的女儿。此番乃是沈宁芊邀来给沈昱宸作伴的,奈何沈昱宸实在瞧不起她,也没见过她几回。沈宁芊对她的身份或许还有顾忌。” 顾恒暴怒:“顾忌,沈宁芊那个狠毒的女人,无情无义,对这个失去利用价值慕家后人还会有什么顾忌。” 当年他的大哥,梁国太子顾慎尧,整个梁国的希望,都毁在了沈宁芊这个女人手上,大哥对她情深意重,她却亲手将大哥逼入死地。顾慎尧的死讯传到梁族,顾恒当场断指立誓,有生之年必取沈宁芊性命,以祭大哥在之灵。 糟了,闻悦心中一紧,他似乎是动了杀心,“毕竟是慕家后人,如果她真的死在都城,以慕家的声望势必要引起一番波浪,沈宁芊最看重民心,只要有可能,她必会保住这个女人,留着她,总有用处。” 顾恒也不会现在就要了柳清持的命,如此便顺了闻悦的意,“好,那就养着。” 闻悦悄悄松了一口气,就要告辞退下。不料顾恒又问起沈云岫,“云岫何时回来?” “大公子随驾而行,这其中消息,闻悦区区婢女实在不知。”还有两日沈云岫就会回来,他前半生已经过的足够灰暗,不需要别人再去摧毁他心底最后一点光亮。 “好,你回去吧。”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六章 迢递山寺佛门开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云岫与宋浩陵是好友,两人又时常一起参加茗雅轩的集会,是以闻悦也见过几次宋浩陵身边的亲信。宋浩陵近日还在府中养伤,这集会当然是没法去,但以宋浩陵滴水不漏的性子,必会派人前去告一声罪。 闻悦就是在茗雅轩中拦住了太傅府中的侍从,“宋家哥,近日京中出现的传闻,卫姐和柳琴师一起失踪的消息,你可知道?” 宋府侍从点头,“这我当然知道,闻悦姑娘,这与你又有何相干?” 闻悦:“同我自然没有关系,可同你家大少爷却关系匪浅。” 这侍从很是护着自家主子,当下冷了脸,“闻悦姑娘这话可不能乱,她们不见了与我家少爷有何关系,我家少爷一直在府里养伤,外头发生什么他一概不知。” 闻悦淡淡一笑,“这话本不该由我来,但大公子与宋大人交情非同一般,闻悦不能见死不救。” 闻悦朝他使了个眼色,寻了个僻静处话:“宋大人因何而伤,李大哥想必也听了一二,风姑娘是帝君的妹妹,被宋大人如此羞辱,帝君怎能不怒?我听宋大人在嘉宁殿门口跪了一个日夜,帝君也没有让他起来,以往宋大人何曾受过这样的重罚,即便是伤好了,只怕也会失去帝君的信任,日后前途堪忧。” 宋府侍从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不明白,“这与卫府千金、琴师消失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闻悦斩钉截铁,甚是严肃,“戴罪立功,柳琴师乃是慕家后人,又是长公主亲自带进宫去,身份特殊,帝君对她也是十分看重,只怕在帝君心中地位不比风姑娘差,宋大人如能寻回琴师,岂非是立一大功。” 宋府侍从听她这么一解释,深以为然,忙向她道谢,“姑娘的是,我立刻去同我家大少爷去,我替我家主子多谢姑娘了。” 临走,闻悦嘱咐他万不可透露自己,“你可千万别同宋大人是我告诉你的。” 他又不明白了,“这是为何?” 闻悦道:“你家少爷是什么身份,我不过一介婢女,若让他知道是受了一个下人的提点,岂非是辱了他的脸面,日后见到大公子只怕心里不自在,何苦坏了他们二人的交情。” 那宋府哥被她一顿教训连连点头,忙回府传信去了,闻悦见他走远,也转身回了祈王府。柳清持,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你的运气了。 那宋府侍从将这消息传到宋浩陵耳中,宋浩陵脸色大变,立刻入宫面见长宁公主。沈宁芊就将此事全权交给他处理。宋浩陵立刻接手木槿与卫大人手中一切事物,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理清。经过了一个时辰的分析,最后才将重点停在柳清持最后出现的地方。 宋浩陵在地图上圈出桑河镇,“此乃柳姑娘最后出现之处,依侍卫所言,柳姑娘同他们一起到山林里寻卫家姐,可是忽然就不见了。” 木槿点头:“不错,正是如此。”连日来的奔波劳累,让她一向慵懒娇媚的脸上有了几许风霜之色。 宋浩陵又道:“这山林地势险峻,镇中各户人家想必你们都已经盘查过了,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木槿摇头,“没有,毫无头绪。” 宋浩陵也不迟疑,立刻让人备马,前往桑河镇,“人是从哪里消失的,就从哪里下手,一定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 桑河镇里帝都不算远,骑马不过半日就到了。宋浩陵随木槿来到柳清持消失的那个林子,仔仔细细四处扫视了一周。 他问:“你们有谁记得柳姑娘当时是歇在哪一处?” 不消片刻就有人忆起,一侍卫指着宋浩陵左前方一块大青石:“属下记得当时琴师姑娘是坐在这块石头上休息,当时她离我最近。” 宋浩陵站在那块石头旁边,入目之处,能够藏人的地方太多,入目皆是丛林,只有一条石阶显得格外突兀,“这是通往哪里?” 木槿回道:“沿这条路走是通往一座无名寺,宋大人可要前往探查。” 宋浩陵:“木槿姑姑随我去就好了,其他人原地待命。” 两人拾级而上,不多时山门已在眼前,这寺庙着实破败,连个守门的僧人都没有看见。宋浩陵与木槿入内,这才见得一个年轻僧人,见了礼各自再无交集。宋浩陵眼角扫了那僧人一眼,与之往相反的方向而行。 他这一变化没有逃过木槿的眼睛,“这个僧人可是有哪里不对。” 宋浩陵压低声音道:“姑姑善于察言观色,于别处注意的就少了些,这是个假僧,佛门中人走路偏左边,而此人走的却是中间。方才行礼那一刹那,我看见他的手,右手骨节分明,拇指与食指中间老茧最厚,只有习惯了刀剑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一只右手。” 木槿面色微惊,这她确实没有注意到,年纪轻轻,就有此等心思,实在难能可贵,木槿心中颇为欣赏,公主慧眼识人,此人诚然是风栖鸾的好归宿,只可惜终究是无缘。 两人回到山下的营地,只半日的时间,此地就多出两人,还是不可能出现的两人。 沈昱宸抬手拦住了两人的跪拜,“不必声张。” “是,公子不是明日才回么?”按往年惯例,沈昱宸一定是半月才归,此次为何破例,他心里也清楚。 沈昱宸淡淡道:“我昨夜才知道清持失踪的消息,提前回来了。” 宋浩陵不再多言,帝君昨日必是连夜从帝陵赶回都城,又马不停蹄地从都城赶来桑河镇,此刻才能出现在这里,柳清持在他心中的地位超出所有人的猜测。 “你何时过来的,可有结果?”沈昱宸问。 宋浩陵:“臣是今日才接手此事。” “今日?”沈昱宸脸色沉了一沉,“清持算到今日,已是消失的第四日,你今日才过来?” “请公子降罪,浩陵之前在家养伤,于京中事一概不知,这是今日早上家童告知于我,这才立刻就赶了过来。” 沈昱宸沉吟道:“我倒是忘了你还有伤在身,你府上的人明知你重伤,又怎会之前瞒了你三日,今日却将此事告知你,浩陵,这其中的缘由你想过没有?” 宋浩陵心思缜密少有能及者,可这一次却忽略了身边的人,经沈昱宸一提醒,瞬间明悟,宋府侍从一向以他为重,先前在家养伤的那些日子,京中大事务均瞒着他,为的就是让他安心养伤,可今日又怎会突然提起这闹得满城风雨的大事,事出反常,必有因果。 “臣立刻去查。”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七章 烟笼寒水月笼纱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宋府侍从嘴闭的很紧,宋浩陵施压了一番才从他口中问出因由,将闻悦的那番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了两人。 沈昱宸大为意外,竟是闻悦,对宋浩陵道:“去叫木槿过来,派人去祈王府接闻悦,浩陵你去查她的出身。” 闻悦之前是风栖鸾的婢女,晓风楼里最清楚她来历的非木槿莫属。 木槿也没想到此事竟与闻悦有关,“闻悦入宫以前是瑜王府中的婢女,栖鸾姐出生后,长公主亲自去挑了她给姐做玩伴。” 沈昱宸再问:“那瑜王府之前呢,她该不至于一生下来就在瑜王府了。” “闻悦是个孤女,当初是顾王妃身边的一个妇人,叫作锦璇的,将她带回瑜王府,养在府中做个下人,后来祈王殿下开府另建,就将她留在了瑜王府,闻悦幼时长相乖巧清秀,长公主就只挑中了她一人。”木槿想起往事,倒也还记得清楚。 “知道了,下去吧。”沈昱宸挥退了木槿,闭上眼慢慢理清思绪,闻悦是个孤女,锦璇是顾王妃的人,以闻悦的年纪当时也就是个不过周岁的婴儿,在王府中任她长大成人,再暗中摆布,果然是任谁也不会怀疑这个看着长大的姑娘竟会是敌人的一颗棋子,果然藏得够深,够狠。 沈昱宸眼中充满戾气,梁族果然非除不可,手已经伸到他身边来了,总算闻悦良心未泯,未对栖鸾下手,否则依栖鸾对闻悦的维护,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直至深夜,派去的人才将闻悦接过来,她没有一丝抵抗,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就想过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纵然叮嘱了那个侍从,还是没能逃过宋浩陵的眼。闻悦神色淡漠,眉眼低垂,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对一切事都不在意。这样的闻悦沈昱宸见过一次,还是当年她舍命救了云岫之后,他将她赐给云岫时,她也是这幅样子。不抵抗,不求情,没有愿与不愿,只有该不该做。 闻悦心中着实是累了,她易了好几个主人,却总逃不过一个任人摆布的命运。她跪下,“闻悦见过帝君。” 沈昱宸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却生出几分怜悯,她并没有干过坏事,“闻悦,云岫之于你是个什么样存在?” 闻悦目光颤动了几分,心中涌动波澜,哑着声音,喉间浓浓苦涩,“我所亲,我所敬,我所护,我所……爱。” 沈昱宸对上她的双眼,神色坚定:“那就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云岫既然是你想护住的人,就别让那些牛鬼蛇神去伤害他。” 闻悦摇头,“我不可以,了就是罪人,了就没有家,没有亲人。” 沈昱宸轻叹,真是个傻姑娘,“你不我就不知道吗,你背后,是梁族。” 闻悦依旧不肯,“我不开口,你就没有理由灭族,梁国已降了靖朝,你若没有个正当的理由就发难,让下百姓怎么看你啊,梁国百姓必定也不服你。” 沈昱宸冷淡一笑,“你觉得我会在意,寻个理由很难吗,四国臣服之后皆是我靖朝子民,其中以梁族残余势力最大,国中之国,长久以往,必有动乱,先帝当初既然饶了梁族,我自然不会大肆杀虐,可是梁族若是煽起动乱,那必定又是两兵相接,尸横遍野,闻悦,到底哪一种结果,才让你成为罪人,到那时,你可还护得住云岫?” 闻悦已是泣不成声,她自幼就将锦璇当作是亲人,幼时就知自己原是梁国贵族之后,她生于乱世,却长在太平,亡国与否与她并无相干,瑜王府众人待她都好,风栖鸾更是照顾她,可是锦璇的话她不能不听,那些伤害理的事她不能不做,她对不起沈怀稷,也对不起风栖鸾。 “我了之后,请陛下不要让大公子参与进来。”她终究还是选择护住沈云岫,梁国已经不在,下既然已经太平,又何必再生事端。 “好。”沈昱宸本也没有这个意思,清持在放下对云岫的偏见之后,已秘密同他了顾王妃那桩旧事。 闻悦淡淡道:“那人是梁国二皇子顾恒。” “你什么?”沈昱宸惊诧之情溢于言表,“顾恒,当年不是以死殉国么,他,假死!” 闻悦点头:“不错,正是假死,顾恒一直活着,此番他来,是要见大公子。” “不可以,”沈昱宸立刻否了,“决不能让他见到云岫,闻悦,你可知他要告诉云岫什么,如果云岫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被父亲亲手逼死的,这对他而言,是一辈子的伤痛。” “祈王亲自逼死王妃,这怎么可能。”闻悦不相信,“祈王对王妃的情谊下皆知,他怎么可能会逼死王妃。” “这就要问那些寻事的梁族旧部了,他们同逼你一样,也逼过顾王妃,最后,终是把她害的万劫不复。”沈昱宸当初知道的时候,也同她一般不肯相信,不过真相就是因为不可能才最能伤人。 闻悦心底悲凉,祈王与顾王妃神仙眷侣,原来也还是抵不过人心的飘蓬,到底是怎样的变故,才能让祈王忍痛逼死心爱的妻子,这一场故国的离殇,又如何还能再去祸及无辜的人。 她重重叩首,“闻悦背主犯下大错,请陛下降罪。” 沈昱宸暗想,顾恒既然没死,那么梁族的水必然也不似表明看到的这般深浅,不消片刻,心中已有了算计,“闻悦,若让你留在顾恒身边,你可愿意。” 闻悦何其聪明,这其中深意又岂会不知,“帝君是让我去做卧底,我是梁国人,你却让我去害我的族人。” 沈昱宸轻声道:“是救他们,这世上已没有了梁国,你是靖朝人,既然梁国当初降了,那就是消弭于世,不复存在,如今太平盛世,何苦战乱再起。” 闻悦目光凄恻,容颜悲苦,“好,我去,闻悦有一愿,求帝君成全。” 沈昱宸郑重应承:“你,无有不应。” 她扬起一笑,唇边微微泛着疼惜,“事成之后,请帝君将阮和赐还给大公子。” 阮和,这实则再容易不过,“好,我答应你。” 沈昱宸将计划与她听:“此时尚无人知我回城,明日你就去告诉顾恒,得到消息我回城必经徐柏坡,那里地势险要,最易埋伏,将诱他过去。其它的你就不必管了,在全城缉拿那几日内让人发现你即可,顺势留在顾恒身边。” “是。”闻悦低声应答,像往常所有的主人一样,只不过是,又换了一个,这应该也是最后一个了。 沈昱宸再为她许下一诺:“闻悦,你无须害怕,万事先保全你自身无恙,到那时,我亲自向云岫解释,送你回祈王府。”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八章 龙池一夜飞霹雳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清晨,一匹骏马飞驰而过,踏碎了满地春草。马上的女子披雾而来,面容憔悴落寞,浑身上下似乎透着无边的冷寂。哒哒的马蹄声在桑河镇停下,疲累的姑娘下马,将它系在山下。匆忙走上那唯一的一条石阶,只知前路渺渺,这一去就再无转圜之机。 大约一个时辰后,沈昱宸出现另一个山头,他身边是寸步不离的南羽。依照闻悦给的路线,很容易就找到了关押柳清持的那个山洞,洞口被蓬草掩着,两个人藏在暗处看守。南羽是靖宇帝亲自放在沈昱宸身边护他安危的人,身手自是非同一般,悄无声息的就将那看守的二人解决了。两人入洞,避过闻悦提及的三个机关。才一深入,里头那两人便发现了他们,一道黑影幽灵似的飘出,南羽立刻就与他缠斗在一处。沈昱宸刻不容缓迅速闪入,未等贼人反应过来,手中短匕已割破了他的喉咙。 柳清持听到倒地声的瞬间就被惊醒,只是身体微微的动了动,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绳子已被她磨得很细了,混着她的皮肉,鲜血模糊的掩在衣袖下,轻轻一挣就能挣开,只是不知现在发生了什么变故,她不敢轻举妄动。 沈昱宸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解她背后的绳子,柳清持感觉他没有恶意,迟疑着开口:“宋浩陵?” 为她解开绳索的那双手顿了一下,胸口竟也沉了一沉,他注意到她手腕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动作很轻柔,最后将她遮眼的黑布条拿开,才淡声问道:“为何你会认为是宋浩陵?” 柳清持缚眼太久,一时看不真切,这声音却是无比熟悉,“沈昱宸,是你,我有些累了,认错了人。” 他终于找回了柳清持,可心里涌出的不是喜悦,反而沉沉的,压着难受,起身将柳清持抱起,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处,往后的事慢慢理清。 柳清持没想到他会如此动作,而她并不情愿,“你放我下来。” “听话。”沈昱宸语气轻缓,却是不容置疑,柳清持在这鬼地方被困了那么久,哪还有力气反抗。出了山洞,南羽已在外等候。 沈昱宸将柳清持抱上马,将她护在怀里,龙池立刻扬蹄飞奔,“累了就睡一会儿,很快就出去了。” “不舒服,睡不着。”柳清持低垂着目光,她没有想到来的人是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宋浩陵,只是因为她求救的人是宋浩陵而已。 “那就不睡了。”沈昱宸顺着她的意,口中也再不出半句话来。一路带着她回驿站,不知不觉,柳清持已靠着他的胸口睡熟了。 阮和守在驿站门口,帝君连夜派人将她接来此处,自然是为了柳姑娘,想必姑娘已经找到了。果不其然,才至晌午,便见龙池飞奔而来,背上驮了两人,正是沈昱宸与柳清持。沈昱宸两眼通红,血丝遍布,一身风尘倒是从未有过的样子。柳清持衣衫脏乱,面色憔悴,袖上血迹斑斑,也不知受了多少罪。 沈昱宸心将她带下马,并没有将她惊醒,将她带到干净的房间,对阮和吩咐:“阮和,清持醒了你好好照顾她。” “是。”阮和轻声答应,眼见他走入另一间房去休息,他待柳清持,是从未有过的真心,只是她,从来不愿去看清。 沈昱宸回到房中,清洗过后,毫无睡意。梁族的事俱已安排好,徐柏坡已派了唐铭带兵埋伏,宋浩陵主持大局,届时会留一个缺口让梁族众人杀出,混乱之中,闻悦难以脱身,将同顾恒一起逃亡,追杀数日,残兵败寇,闻悦将带他们由密道直通出城,而那条密道正是风栖鸾从前偷出宫玩时带她走过的,以此获顾恒信任,留在他身边。 此刻压在他心上的是柳清持蒙住双眼时脱口而出的那声‘宋浩陵’,为何会是宋浩陵?她认为救她的人是宋浩陵。想不透,却又忍不住要去想,心里莫名烦躁,一时失手打落茶杯,清脆的声响如梦惊醒,“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当时我在三百里之外,宫中清持熟悉的人只有浩陵,叫出他的名字也是人之常情。”当下不再多想,解衣上床,合眼睡去。 一直到了落日,柳清持才晕晕沉沉的醒过来,阮和准备好了沐浴用具供她梳洗,就退了下去,柳清持的规矩,从不让人近身。 柳清持坐在铜镜前,镜中人儿脸上血色全无,形容枯槁,她最狼狈的时候偏是被他看了去,她是不愿的,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这幅模样,此时却也已无可奈何。解开一头乱发,浸入了水中,温热的水漫透了整个身心,只有等她重新做回自己,才有力气去解决剩下的事。 收拾好了,阮和早已准备好了吃食候在外面。柳清持面露疑色,“陛下呢。”是沈昱宸将她带回来的,此时他也在此才是。 阮和闻言终是笑了,人心终归不是石头做的,就算是石头,也该要融化了,“帝君前日连夜从帝陵赶回,为救姑娘费了不少周折,已有两个日夜没有合眼了,此时还在屋里休息,姑娘先用膳吧,等会我为姑娘把手上的伤包扎一下。” 柳清持此时却没有心思吃饭,他为了救自己受了不少罪,那声宋浩陵终究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了。想到此处,她就坐不住了,出门直奔沈昱宸的住处,走到门口,放轻脚步,轻轻推开门进去。这场景似曾相识,幼时初见沈昱宸,她也曾这样进入过他在的屋子。那时他还是个稚嫩少年,哪里懂得什么警觉。这一次她进去,他已披衣起身了。 见是柳清持,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温言笑道:“醒了。” 她见到他才醒的样子,才知自己太鲁莽,立马就要退出去,“对不起,吵醒你了,我这就出去。” “回来,”沈昱宸叫住她,“醒都醒了,坐吧。” 柳清持脚下顿住,又转身回去坐下,想了想,还是俱实以告,“我今日将你误认为宋浩陵,是之前我曾托人向他求救,我不是有意叫错。” 沈昱宸问:“就这个?” “嗯,就这个。”她点头,误会开就好了,她也不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去扰乱他的心神。 “我知道,”沈昱宸的眼角扬起笑意,“你来与我解释,我倒是很意外,也很开心。” 柳清持微怔,一时竟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道:“此处太过简陋,你住不惯的罢。” “的确住不惯,明日就回城了。”沈昱宸此刻很是愉悦,她所有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全是因为他。 听到回城,柳清持想起来顾恒的事,“顾恒藏身此处,你可将他擒了。” 沈昱宸面色柔和道:“清持,你不必担忧梁族的事,把伤养好,明日就回朝了,比预计归程晚了一日,宋太傅可又要对我教了,你倒不如替我去把太傅应付了,他这个人,严苛的很,犯不得一点儿错。”到后面,竟有些深受其害的苦笑挂在脸上。 柳清持神色淡淡,自然是不答应,“我先走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四十九章 二月春晖始欣荣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第二日,两人启程回都城,距城门三十里处,元福公公带着国君的銮驾在此等候,入城时,一切如常。国君回城,声势浩大,这一日都城的百姓们都在议论国君今年比往年晚了一日回朝,实在是太过新奇。沈昱宸在车驾中都听得真切,百姓自然不知战事险些又起,如此太平盛世就够了,他当守住这一片升平。 一回到靖宫,沈昱宸立刻前往嘉宁殿,离开半月,政事总不能落下,虽有朝臣坐镇,他终归还是要过一遍才能放心。约莫正午时分,元福公公笑着来禀,“帝君,宋太傅已进了宫门,此刻正朝嘉宁殿而来。” 沈昱宸目光闪了一闪,罢了,早有准备,就知道是躲不过,“知道了,你着人去殿外迎候。” 元福公公低头偷笑了一回,帝君从稳重,只每回遇上宋太傅教,才会露出些年轻人该有的习性。当下就退了出去,走到殿门外,迎候帝师前来教导。远远的却看到阮和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阮和见过公公。”清丽女子微笑着行礼。 元福公公关切问道:“阮和怎么过来了,可是姑娘有事要你来传话,帝君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不得闲,你与我,我吩咐人去给姑娘办了。” 阮和眉眼细致,笑起来如春水轻皱,泛一池碧波,“姑娘要我来请宋太傅去隔水亭喝茶,让阮和在此等候。” “原来如此,”元福公公瞬时明悟,笑的合不拢嘴,一双老眼弯成了两条缝,“宋太傅可是个死性子,姑娘可有把握能得通他?” “这阮和就不知道了,姑娘让我来请,必定是有法子。”阮和言语温柔,良善无害。 眼见着宋太傅已快要到殿门,一脸肃然,严厉古板。元福公公就见阮和迎上去拦下,也不知了什么,宋太傅竟然露出一个好奇的神色,竟乖乖跟着她去了。元福公公含笑点头,回去禀报主子这个好消息。 “你,太傅跟着阮和走了?”沈昱宸好像是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又再问了一遍。 “是的,走了。” “那便好,你去瞧瞧清持究竟是怎么打发他的。”沈昱宸压制住心中雀跃,昨日柳清持并没有明言答应替他挡了太傅,今日却悄悄的做了,她果然与先前不同了。 元福公公这就去了隔水亭,却不料两个时辰后带着柳清持一起回来了,元福公公似乎有些困了,还是强打起精神向主子禀报,“宋太傅与柳姑娘相谈甚欢,老奴愚钝,实在是不解其味。” 沈昱宸不得不向柳清持询问,“你与太傅相谈甚欢,你们谈了些什么?”能与太傅相谈甚欢,也是能耐! “也没什么,就是石头。”柳清持不以为意,“我听过传言,宋太傅没别的嗜好,就爱研究奇石,正好我手上有一枚秋韵奇石,晶莹剔透,里头暗含秋山,秋水,秋树,秋月,秋花,仿佛是将秋夜之韵刻在了其中,又浑然成,自然造化。我从前看过关于奇石的记载,就与太傅随意聊了一聊。” 元福脸上挂不住了,额上细汗沁出,这随意聊了一聊就整整两个时辰,若非色已晚,宋太傅要回府去,恐怕还要继续,他在旁听着都是艰难。 沈昱宸也面露异色,“你竟能与太傅聊石头?太傅讲起石头来可是三日三夜可以不眠不休,且其言略显古板,你竟能接的上。” 柳清持笑了,“是么,三日三夜我倒是接不上,我父亲于此道颇深,若是有缘得见,倒是可以同太傅论上一论。” 难怪,否则一个姑娘家好好的怎么会对石头感兴趣,原来是从耳濡目染,才能应付太傅那古板痴迷的性子。 柳清持起此行目的,她是为了保一人而来,“我被困那几日有个姑娘暗中助了我,你留她一命,就当作今日我替你挡太傅的谢礼,我不知她长什么样子,只见个背影,与阮和极为象。” “你何必的这么生分,那个姑娘叫作闻悦,曾是鸾儿的宫女,后来赐给了云岫,放心,我自会留她。”闻悦此时是他的人,待梁族事毕,就将她送回祈王府。 “还有另一件事,”柳清持垂下目光,整个人都变得晦暗阴沉,这世上从此再不会有卫蕤,曾经那么率真爽朗的姑娘,“我要亲自向卫大人请罪,卫蕤,死了。” 沈昱宸一颗心蓦地沉下,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召卫蕤入宫是我的主意,要请罪也该是我请,明日你去卫府灵堂拜祭就够了。” 他尝遍双亲不在的滋味,子欲养而亲不待,已是人间至憾。殊不知父母抚养儿女长大成人,一朝殒命,又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卫琳为国为民尽心尽力,他的女儿却成了最无辜的受害者,这是他的过错。 柳清持走出嘉宁殿,色已是晚了,昏暗笼罩着整座皇城,也将她的身心罩在了里头。沈昱宸同她,要将阮和送还给沈云岫,她当然没有意见。阮和不属于这座靖宫,所以要离开。那她自己呢,来靖宫的初衷早已不复当初,她在此半年多,也不过就是这宫里多养了个闲人罢。如此,那还有何意义,不若,早早归去。 她一路走到隔水亭,想从岸边登舟回罗浮园,这条水路凌波迎风,风光最是秀致,只是此时气尚寒,不见其欣荣之景。隔水亭畔,有一纤秀身影窈窕,玉立亭亭,美则美矣,只是太过苛求自身,连一个笑容都是事先排演过的弧度,这样的美人就如同玉雕一般,虽美却毫无灵气。 宋伊雪浅笑轻吟,盈盈拜了一拜,“琴师姑娘,听闻我父亲今日与姑娘在此品茶,伊雪得知消息后特地赶来拜见,不料竟错过了。” “嗯。”柳清持轻应了一声,她对宋伊雪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连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才能出口,与之相交,太假。 “琴师姑娘且慢走,我父亲他可还好?”宋伊雪将她叫住,“父亲极少能与人的上话,他为人极为严苛,竟能姑娘在相谈两个时辰,实属不易,伊雪谢过姑娘。” “宋姐,你父亲好不好,还得你亲自去看,宋太傅学识渊博,博古通今,令我很是佩服。令尊高处不胜寒已久,宋姐应当多陪他些才是。”柳清持向来直言,此时不愿听她废话,自然不留半点情面。 宋伊雪脸色白了一白,她这话分明是讽刺她学识浅薄,无法与父亲上话。 柳清持也不多看她一眼,登舟涉水,回罗浮园去了,她不喜欢宋伊雪,沈昱宸也该是不会喜欢这样的玉雕美人,所以,宋伊雪不会是他的妻,那她又何必在宋伊雪身上费力,只当没有这个人就是了。 回到罗浮园,阮和已点上了灯,整座楼红灯蕴染,隐隐绰绰,在夜里分外幽深。阮和坐在长廊下,倚着朱栏望着那一方潭,不知在想些什么。潭里一道细流注水而下,震碎一池浮光灯影,煞是好看。 柳清持走到她身边站定,“阮和,你可以回祈王府去了。” 阮和一怔,继而温言温语,却是相拒,“不用了,不用回去,我在姑娘身边很好。” “为何还要留下,你可知拒了这次,往后想要回祈王府可就难了。”柳清持提醒她,“明明心里想要回去,此时却又不回事是为何,你可要想清楚。” 阮和是个淡然的性子,可强在骨血里,她认定的事情也是不改的,“姑娘放心,我想清楚了,不回去。” “为什么?”柳清持不解,她到底还有什么顾虑。 阮和淡淡一笑,“梁族未除。” 到底是痴还是傻,柳清持也分不清楚,她心意已决,也就懒得再劝,梁族未除,沈云岫就不会有高枕无忧的一,就算有一日沈云岫真的叛出靖朝,阮和,一个婢女又能做什么。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章 近水遥山皆有情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人间三月,朗日泽生,万物生春晖。 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直曛的人想要就着树荫睡上一觉。沈昱宸此时却没有这个闲情,他看着手上的书信,面上淡淡,似笼着一层薄雾,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你,你想要回家?” 柳清持坐在他对面,白皙晶莹的脸似乎要被他看破了,“游子思亲当回乡,我离家已久,自然是要回去看看。” 沈昱宸喉间滑过一声清寒的笑,“恐怕是一去不复返罢。” 柳清持拧起眉头,瞬间又寒了一张脸,“陛下若想我一去不复返,我必然遂了陛下的意。” “不是我当然欢喜,可你必定这样想过。”他淡淡一笑,几番萧索,他记得当初柳清持掩面而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无声无息的离开。 柳清持默然不言,他的不错,她是这样想过。随即语气柔了几分:“我若要走,一定会同你。” “果然啊,我不过随口猜测,你竟真的想过。”沈昱宸抬手制止她欲开口出的话,“好,可以,我答应,你回家去,过一段时间再回来。” 柳清持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应承下来,此时什么都仿佛很无力。沈昱宸当作没看到,继续问她:“何时动身。” “明日。”她低声应答。 沈昱宸淡淡一笑,眉眼间带了些许暖色,“我现在相信你是思乡心切了,也好,早去早回,今日,为我弹一首曲。” 柳清持有些惊愕,立马答应,“好,我这就去取琴。” 她转身便登舟往罗浮园而去,沈昱宸也跟在她后面上了船,“就在罗浮园里听。” 柳清持一切随他,原本她就是琴师,在宫中九个月,她从未为他弹过曲,之前他也要求过两次,都被他自己给否了,今日想来是能够履行一下琴师的职责了。到了罗浮园,沈昱宸就在岸边的凉亭中坐了下来,让柳清持去取琴。要听柳清持的曲,在此处最合适,她熟悉,也喜欢。不多时,柳清持就抱着琴来了。普普通通的伏羲式古琴,琴弦已有些老了,琴身一侧镌刻了一条清瘦梅枝,风姿清隽,琴首坠墨绿流苏,清高自负,如在巍巍高山,绝壁凭风。 “好琴,可有名字?”沈昱宸目露赞赏,这琴古朴无多琢饰,唯有将琴者心性镂于其上,虚怀若骨,超然世外。 “有,同我的名字一样。”父亲为她取了琴的名。 “清持,果然相配,这琴师你父亲所斫。”沈昱宸也不问上一问,就可以肯定。 “不错,是出自我父亲之手,我父亲用了很多年了,我学琴才给了我。”柳清持手拂了拂弦,“你要听何曲?” “《于归舞曲》。” 柳清持顿了一顿,她没想到沈昱宸会点这首曲,还是随他的意,为他奏起这于归曲。于归曲是她最熟悉的曲目,时候总听父亲弹奏,而母亲就在桃林中起舞,桃之灼灼,慕家姐的倾世之舞只予一人欣赏,父亲寡言,眉间总是淡淡的神色,也只有母亲才能引得他多几个字。时候柳清持便知父亲眼中只有母亲,他们陶然世外,幽谷桃花,三间草舍,山中岁月,琴舞合鸣,白首不离,这是她见过最深的情。 “你的父母竟是这样的情深。”琴音止后,沈昱宸心有所触,这一支曲就像是一个故事,琴师就是那书人,将她所见所悟都与别人听。 柳清持抚着琴,眼里是别样的情思,就连她自己也是羡慕父母的,“我爹性子冷淡,平日里绝不多一句话,只有对我娘眉眼里全是似水柔情。” 沈昱宸也从未见过这般动情的柳清持,眉眼盈光,清丽无瑕里平添几分娇媚,好似深闺少女,动一颗芳心。他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这分明是刻在脑海里的容颜,她一颦一笑却不是为他,还要多久,他才能成为她心里的无法抗拒。 他的指尖含着一抹温热,柳清持的脸偏凉,一触便将她惊醒,匆忙起身往后退去,沈昱宸却不放,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柳清持将他推开,“沈昱宸,你放肆。” 沈昱宸道:“我不拉住你,就得跳下去救你,湿了衣衫,我可没的换。” 柳清持往后一看,她身后就是临水的阶梯,“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也不算错怪,我确实是想。”沈昱宸上前将她拥住,“别挣扎。” 柳清持轻声提醒,“沈昱宸,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妹妹。” 沈昱宸却笑了,有些事看的淡了,也就不再那么重要,“鸾儿也是我妹妹,可她从不像你这样。” 柳清持一时无言以对,闷声道:“鸾儿还。” 沈昱宸充耳不闻,下巴抵在她的额上,回想起上次救她脱困,她靠在他胸口睡得很熟,今日却是连气也不敢出,“答应我,早些回来。” “嗯。”她的声音很低,“答应了,你放开。” 沈昱宸手一松,她就立刻退到他够不着的地方,“时辰不早,你该回嘉宁殿去。” 这分明是在赶他走了,沈昱宸无奈,“今日并无要紧的事,不过你既赶我也便罢了,这琴留给我。” “你要我的琴,这琴我从不离身,你不用担心我不回来,我言出必行。”清持琴却是要带在身边的。 沈昱宸道:“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今日听了琴,我就不大看得上我那个了,留在我手上你不放心?” “好。”柳清持点头,答应了。 沈昱宸突然记起一件事,“对了,当年慕公子那把下第一名琴上邪是否在你手上?” “上邪,”柳清持笑了,摇头道,“上邪琴不在慕家,它在我兄长手上,也只有他才能配得起上邪琴。” 沈昱宸目露意外之色,“你竟还有个兄长,我怎么不知道。” 柳清持同他解释:“他不是我亲哥哥,是我舅舅捡来的一个孤儿,时候我同他在一块儿玩,他很照顾我。” “慕公子心怀仁义,上邪琴也能相赠,佩服。”传闻中的慕公子是谪仙人,恨不能一见,那个早夭的孩子据是被慕公子抚养长大的。 柳清持道:“我舅舅将他捡起不过一年就去世了,后来是我娘将上邪琴赠了我这位兄长,我娘他就是上邪琴的主人,也就送给他了。” 沈昱宸显少听她起家中的事,今日他却知道了不少,“清持,我希望你日后能多与我些家中的事,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当年富可敌国的慕家如今破败了是个什么模样,真有你无聊的,与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柳清持一句话顶了回去,又催促道,“你再不走,我可就回去了。”完便转身下了亭子,回罗浮园。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一章 若问行人向哪边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次日初晨,都城里的街道还未醒来,整座城都浸染在一层淡白的薄雾中,似是一幅笔墨浓重的画卷,永久地定格在这个画面。 一驾玲珑精致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成了这酣梦中流动的一景。车中坐着一个女子,柳眉细眼,勾勒出清淡的神韵,一身水绿罗裙,衣缘纹绣,好似是吹絮湖中裁了一段做成春衫披在了身上,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柳清持以手支颐,她自十三岁孤身游历下以来,还是头一回在一个地方停留如此之久,每到一处少则十日,多则月余,便要启程再往下一个处所,这一次是归家,可她心中却系着这座城,想着她还要回来,这般滋味却是从未有过的。柳清持掀开车帘一角,抬眸往后望去,什么也看不到,高高城墙挡住了她的视线,将帘子放下,一声轻若尘埃的叹息,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沈昱宸站在高台上,看着那辆马车渐渐淡出视野之外,嘴角浮起一丝轻快的笑,她回头了。 “帝君,该上早朝了。”元福公公在后头提醒,一双老眼里也满是欢欣,他看着沈昱宸长大,这段时间他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不像从前,什么事都在心上压着,总不与人。 “好,回去吧。”沈昱宸转身回宫,毫不犹疑。 柳清持的马车一路出城向南而去,此去丰都须得十多日路程,她并未带上阮和,是有些闷。从前都是她一个人,这近一年时间在靖宫中有阮和相伴,沈昱宸与风栖鸾又时常来看她,不知不觉竟已习惯了,此刻想到前路漫漫,又好似恢复到从前漂泊无定的日子,心里竟有沉甸甸的压抑。半日过去,都是意绪阑珊。 直至正午,车夫停了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驻,朝里面道:“姐,主上吩咐要照顾好您,请姐下车,午膳就在此处用了吧。” 柳清持隔着帘子问:“他是把我这一路的行程都安排好了么?”这车夫是沈昱宸派来的,这半日行程也不急着赶路,她看得出是掐着时辰到此处的。 车夫烈风道:“并没有,主上只吩咐今日到此。” “好。”柳清持知道他必定还有安排,就在此处解决了,也省得接下来这一路都麻烦,她不喜欢被人跟着。 下了车,随烈风一起进入了这座看着还算气派的酒楼,才一进去,就见到了那个安排。宋浩陵此时也见到了她,故意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专在此候着,“柳姑娘。” 柳清持在他身边坐下,却是没有想到会是他,“宋公子伤好了?”此时出门在外,不宜再如以往般称大人。 宋浩陵道:“已快痊愈了,昨日去见公子,给了我个轻松的差事,护送柳姑娘到丰都即立刻回城,公子只给了二十日的假,正好去一个来回。” “不用了,宋公子请回,他已安排了护卫给我,无须再劳大驾。”柳清持神色平淡,又缓缓开口,“再者,让宋公子做护卫,未免太大材用,你该去嘉宁殿。” 宋浩陵眼角浮笑,倒没有什么不情愿,早猜到她会如此,“柳姑娘莫怪,浩陵只有一位君上,听君令乃臣子之职,姑娘若要我离开,还得先回城请一道旨方才可行。” “那就多谢了。”柳清持也不再争辩,赶不走那就承了他这份情好了。 宋浩陵又笑着为她解释:“其实公子是怕你闷,我旧伤初愈,也不好领别的事物,就给了这个最省力的。” 柳清持淡淡扬眉,他竟连这个都猜到了,心里忽的一凉,竟有些迷离的神色:“闷?我从前都是独自一人,又岂会闷,从哪里来,日后总要回到哪里去。” 宋浩陵望着她的神情,一时无话,就这么沉默了下来,待菜上齐,“趁热吃吧,早些赶路。” 沈昱宸对她着实用心良苦,知她不喜人多,便只安排烈风一人随行,晓她不爱奢华,车马摆设俱是简单舒适,现在又将身边得力的宋浩陵派来,也是为了避免行程枯燥无味。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关怀,父亲母亲虽然护佑她,终归离开的太久,父亲终日教她百艺绝学,好日后代父出山,而今看来,却无用武之地,相反,她却一点点失了初衷。此次回家,就是为了见父亲一面,她心中疑云遍布,需要她最睿智的父亲为她解惑。 尔后十日,宋浩陵每日都会同她上几句话,柳清持时而愉悦,时而沉闷,便依据她当日的心情而定。若碰上她心情极好,便同她一此处的风土人情,有趣的传,与柳清持相处的甚好。宋浩陵是太傅唯一的儿子,自幼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可见一斑,又入仕多年,阅人无数,能得沈昱宸如此倚重,拒了风栖鸾,依旧毫发无损,不阻仕途,却是朝中年轻一辈第一人,沈昱宸待他倒比沈云岫还要看重几分。 近乡情更怯,纵是柳清持这般清明淡然的性子,也会生出几许感慨的情思。这两日离丰都已越来越近了,柳清持夜里难眠,头脑里有些纷乱。半夜睡不着,便披衣起身,到院中坐上一坐。他们住的客栈,宋浩陵定下一个独立的院子,入夜周围已不闻人声,一幅竹影摇墙,声响婆娑,映的白墙一片斑驳的影。父亲在很久以前就算过她的命数,落絮无根,风吹即逝,她亦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四处游离,后世无名。 柳清持心事沉重的叹息,不早不晚正好被随后赶来的宋浩陵听到,“原来你也会叹气。”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总是从容利落,极有主见,俗事不上心头。 “我以为我的父亲不会叹息,下万事没有他不明白的,有一日我也如此问过他,父亲同我,人若有牵挂,就不能真正跳出尘俗,我父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我。”她的声音清淡,如月色微凉,泠泠落在人心上。 宋浩陵在她身边坐下,“能令姑娘牵挂者必是非凡之人。” 柳清持眼风扑朔,继而道:“没有什么非凡不非凡的,莫非宋大人出门在外,不牵挂府中家人吗?” 宋浩陵知她有意否决,也不破,此时提起家人,也颇有感触,“自然是会的,我父亲虽为帝师,可太过古板,旁人都无法忍受,伊雪,她能独善其身,倒无须我太过挂心。” “我颇为好奇的是宋太傅如此禀性,是如何教出你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算无遗漏儿子。”她对此着实是看不透。 宋浩陵道:“父亲从未教过我,他为帝师,须得日日陪伴君侧,我在家中,是由母亲教导,不似父亲古板,我母亲心思玲珑,饱览诗书,父亲也辩不过她。” “原来如此。”柳清持嘴角浮起一丝笑影,想她的父母也是如此,柳若尘心绪淡然,寡言少语,慕汐月却偏偏活波好动,玩闹惯了。 “至于伊雪,她绝无可能成为宫妃,她只是太好强了,过一段时间待她想透就会回家,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宋浩陵神色随意,却是话含深意,这分明是在告诉柳清持,不用将宋伊雪放在心上,既替沈昱宸明了心志,又向着妹妹。 柳清持望了一眼空中孤月,起身道:“更寒露重,宋大人早些歇息。”言罢,起身回房。 宋浩陵听着背后关门的声响,好一会儿,才回屋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二章 山川寂静虫鸣蛰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两日后,三人到达丰都,宋浩陵在城门口勒马止步,“柳姑娘,我就送到这里,帝君嘱意过,无须留意姑娘去处,姑娘进城吧。” 柳清持从车帘下探出一张脸,“多谢宋大人,一路相送,清持必定记在心中。” 宋浩陵在马上朝她点头,看着她的马车入城,心里微有惆怅。那张脸早已刻在心里,没有人知道,他才是第一个见到她容颜的人,旧年冬日,他与沈云岫误入阵法,他棋差一着败余她手,后她被风栖鸾掌风扫地,遮面绣帕掀起,那白帕下的清绝容颜就此落入他眼底,自此再也割舍不去。彼时,她面色淡然,世间万物,似无一能入她眼。此时,她眉眼温存,微风暖笑,心中终是有了牵挂,能令她如此者,只得一人。而宋浩陵得这十日相伴即足矣,一骑绝尘去,就此放下。 丰都古城里流传出过无数美丽传,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民风淳朴,人间佳丽地也。柳清持望着丰都城里的风貌,她有好些年没有回丰都,此地依旧多情,恰似当年。 烈风停在一客栈前,对柳清持道:“柳姑娘,主上交代过,一到丰都城里就让姑娘自行定去处,属下无须跟随,不论姑娘何时返程,到这间客栈寻我即可。” 柳清持下了马车,似乎有些怔住了,她知道沈昱宸一定会派人跟着,她没有想逃离的意思,便也就让他着人随行,却不曾想过,他真的只是派人送她回家而已,不是看守,不是防她一去不复返,她承诺会回去,沈昱宸深信不疑。一时心中触动,与烈风道了别,便独自走了。满心的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心中隐隐有些盼着归程。 家还是要回的,柳清持一家隐居在丰都城外十二峰后的于归谷,三十年前,丰都十二峰突然崩塌,四国国士柳若尘葬身乱石,从此丰都十二峰被认为是不祥之地,少有人迹,于归谷方圆五里之内俱设下了阵法,是以外人不得入内。 柳清持寻了道,一路过密林回到于归谷。世人皆知慕家姐钟爱桃花,昔日慕家家主专为爱女在府中种植了桃园,花枝灼灼,母亲年少时无忧无虑,太过圆满,才会在后半生波折不断。幸而这世上有一个柳若尘,爱已入骨,为她种一林桃花,琴舞合鸣,终成眷属。此时正是三月,桃花翩然枝头的季节,不时有嫣红飞花落在她的发鬓肩上,清芬满怀。父亲要带母亲看遍这世间美景,她还时已跟着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每年桃花开时,母亲总会缠着父亲要回家一趟,她选择三月归家,也是算准了日子能够见到父亲。 桃林后的三间草舍已经很旧了,檐下挂了竹板风铃,下坠铜管,也是妙音阵阵。柳清持心里一沉,家中并无人在,爹娘竟还没有回来。她打开门,望着满是灰尘的屋子,心里微有些失望。此时就先安顿下来,等爹娘回来便罢,花期正盛,怕也等不了几日就要归来了。 柳清持独自一人在山中,守着繁花似锦,灼灼清艳,白日里于树下静坐一日,夜里看月朗风清,听草丛虫鸣,一日日过去,到三月末,心里颇有些急切了。花开极盛,便至凋败。她望着头顶上的桃花,清香阵阵,头脑里乱绪如麻,莫非,竟是意么,她见不到父亲,无法让他为自己解惑。 今夜的云有些浓厚且黑,看来晚上要下雨,柳清持起身回房,过了半夜,果然落了春雨,她听着雨声,心里也似落了无数雨滴,这场雨一过,就是残枝,爹娘不会回来了。那她心中的那个疑问又要寻谁去解答,茫然一夜,快至凌晨,才晕晕沉沉睡去。 拂晓清晨,雾缭寒山,一片素色裙角趟过一地的残花碎瓣,不少埋在泥中,玷了清质。慕汐月眼里透着怜惜,“你非要晚一个月才回来,如今只剩这残枝败叶,过了时节。” 柳若尘一身淡青布衣,不急不缓地走在她身后,神色淡淡,对她的嗔怪,已是习以为常,“等太阳出来,将这水珠蒸干,也就好了,还可以再看上几日。” “为何非要晚一个月,你决定的事向来不轻易变动,事出反常,必有其因。”话语中是对他再熟悉不过的肯定,他没有起过,她只是预感,一定是要做些什么。 “我,有决定过?”他轻悠悠地飘了一句,“难道不是陪着你南海北乱转么。” “不许绕开,你实话告诉我。”慕汐月眼中露出一丝担忧,柳若尘命数已断,除却闲云野鹤,绝无可能再做些什么,四国国士早就死了,而今他可是又想再插手些什么? 柳若尘一手将她护在怀中,漫声道:“我不过就是给沈昱宸心里添点儿堵罢了,不碍事。” “沈昱宸,”慕汐月低声重复这个名字,“那孩子可没得罪过你,要给他心里找不自在。” 柳若尘轻笑了一声,“算是替父受过,我与沈晔宇的纠葛不也罢,总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如今虐虐他儿子,就当做愉悦身心了。” 慕汐月没料到竟是这么个缘由,“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有这么记仇,隔了那么久竟还搁在心里,他如何就让你难过了。” “罢了,不提了。”柳若尘吻在她的额角,那人将他的爱人伤的体无完肤,幸而,他还是寻回了从前的慕汐月,那些不好的事就不必再记起了。 “那个孩子我很喜欢。”冷不丁,她突然了这么一句,抬起双眸望着爱人,带着丝丝祈求。 柳若尘当作看不懂,不软不硬顶了回去:“喜欢,再生一个儿子不迟。” “不要太为难他,我看着他,心里总有愧疚,怜惜,还有些我不出的感觉。很奇怪,我不忍见他难过的样子。”慕汐月埋首在他胸前,轻柔的语调最是触动人心。 “好,”柳若尘叹息,“我却是不忍见你难过的样子。” “幸好你不忍,也惟有你才会待我如此。”慕汐月声语轻微,恰好只够两人听见。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三章 洗尽尘缘未可知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柳清持推门而出,就听到了父亲最后一句话,无限怜惜,站在那相拥的两人身后,她又一次感到身为女儿的自己都是多余的,父亲母亲之间,实在是已融不进任何人,慕汐月曾受无数爱慕,幸而劫难历遍,在她身边的那人是柳若尘。父亲半生游离于四国朝堂,本为帝王师留名万世,奈何命途多舛,假死遁世,幸有母亲相伴,终归算是圆满。 “爹,娘。”柳清持走下石阶,在两人身后站定,她步态轻盈,毫无声音。 慕汐月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颤,激动不已,一转身便见到了聚少离多的女儿,“清持。” 眼泪止不住就要下来了,柳清持十三岁便独自游历在外,整整七年,都没有见过几回,每次也都是来去匆匆,转眼即是分离。 “娘,别哭,女儿不是好好的么。”柳清持唇角弯起,抬手擦去母亲沁出眼角的泪珠儿,“爹最见不得娘落泪了,他可是要心疼的。” “他要是真心疼,就不该让我的女儿十三岁就离开家门,至今没见着几回。”这话是故意给柳若尘听的,三分柔媚,却不是真的怨恨。 柳清持轻声安慰,“娘从前不也是跟着舅舅游历下,一年不回一次家,女儿这正是效仿娘亲。” 柳若尘悠然笑道:“还是女儿明事理。” “我才不要什么明事理的女儿,女儿家越懂事,越让人心疼,诸多事宜都只委屈了自己,成全了他人。”慕汐月心里莫名一阵抽痛,柳清持自幼就比别的孩子懂事一些,不哭不闹,想做什么,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去做了,想要什么,都自己想办法去取。她的孩子不会向爹娘撒娇,没有亲昵的举动,清持的身边不需要任何人,这让身为母亲的她很是无力,似曾相识的感觉,每每想起都心尖泛疼。 柳清持心中一动,她从没想过母亲竟如此了解女儿,在她眼里,看到的是爹娘的琴舞合鸣,他们之中实在是容不下任何人,即便身为女儿,她也不忍打扰,只像不相识的路人的一般,望见他们如此相配的身影,心里滋生出羡慕。 柳清持短短瞬息间的变化还是没能逃过柳若尘的眼,不仅仅是羡慕,还有忧虑,担忧,以及牵挂。柳若尘看得出,女儿与从前不同了,“清持,与为父出去走走。”又转而抬手抚平慕汐月蹙起的眉尖,“我的女儿岂会这么容易受委屈,可不得给她讨回来。” 柳清持跟在父亲后面,一路走到了父亲从前教导她的后山,数方石台排列有序,就是于此,柳清持读书写字,弹琴下棋,智谋算计,奇门阵法,将父亲身集之百艺学了个六七成,她年纪,却是认真,无须柳若尘多费口舌,便已通透,十三岁那一年,学成自去。 “怎么忽然回家来了,这般神情落寞,真是受了委屈?”柳若尘缓声相问,目光里不见探寻,他的女儿,他自然了解,无论他问什么,都会如实相告。 柳清持微有些局促,目光里透着不安,“清持,心有疑问,苦思无解,回来求助爹。” “关于沈昱宸?”他带着七分肯定。 柳清持轻轻摇头,目光微凉,“不,是关于我。” 柳若尘微不可见地扬了唇角,“哦?你能有什么疑问。” “居无定所,身似浮萍,落絮无根,风吹即逝。清持想知道命数是否果真如此,无可改动?”这是柳若尘批的命,柳清持一直记在心里,她不敢忘,这样的命,注定孤苦一生,四处漂泊,又哪里还敢去奢求些别的什么。 “你果然偷看了。”柳若尘嘴角噙着几丝别有深意的笑,“这确实是你的命数。” 柳清持目光渐渐涣散,她猜到是这个结果,可心里仍旧还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希望,如今这个希望破灭了,父亲亲口承认,那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改命是做不得的,她承受不起后果,他们都承受不起改命的后果,太残忍,也太痛苦。 “多谢爹。”柳清持转身往回走,心中凄恻,形影寂寥。 “回来,”柳若尘叫住她,“在靖宫中如何?帝王师,不好做,终归是要受些苦难。” 柳清持道:“清持有负于爹,沈昱宸不需要女儿相助,他一人足矣应付梁族,他待我很好,也不曾让女儿受难。” 柳若尘闻言较为满意,“倒是不错,既然他不需要你相助,也罢,皇宫那地方,豺狼虎穴,也就不用让我女儿继续留在那里,既已出来,就不必回去了。” 柳清持脸色大变,第一次忤逆父亲的话,“不,我必须回去。”她答应过沈昱宸一定会早些回去,她不可以一去不复返。 柳若尘皱眉,“还要回去,做什么?” 听到父亲的问话,柳清持心中一凉,她的反应太过激烈,竟引起了父亲警觉,“父亲当时命我助他灭梁族,如今梁族未灭,我如何能够离开,也许日后还用得到我。” 柳若尘眉头舒缓下来,“无妨,你在靖宫近一年都未曾用过你,日后必定也是无你的事,不必再去。” “我的琴还留在靖宫,这一年我受沈昱宸照拂颇多,即便是要离开,我也应向他辞行才是。”她的句句在理,琴应当拿回来,向主人辞行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人一旦变得多了,就是异常,在柳若尘面前,任何异常都藏不住。 “你将琴留给了沈昱宸?这琴自给了你就没有离开过你,如今,你将它给了别人。”柳若尘声音徐缓,听在耳中,却是透骨寒凉。 柳清持慌了,目光都忍不住颤抖,“我一定将琴取回,爹,我错了,我不该将琴放在别处。” 她慌乱的神色看在柳若尘眼中无疑是验证了心中的想法,一字一句,直入她的心底,“你竟然对沈昱宸动情。” “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爹,你相信我。”她拼命摇头,泪水簌簌落下,埋藏了许久,她可以任意否决任何一个人的猜测,可在父亲面前,都是徒劳。 柳若尘望向她的目光慢慢冷却,“清持,你太让我失望,今日起,不许再踏出于归谷一步。” “爹,我只将琴取回,就只是取琴,绝不多留一日,你让我去吧。”她拉住父亲衣袖,苦苦哀求,句句凄凉。 “清持,命数定,是改不得的,你与沈昱宸没有结果,又何必争这朝夕,日后分离,伤人伤己。”柳若尘神色缓和了不少,可他决定的事,又岂会更改,“何时断了这念想,便允你出谷,不必再了,莫非你也要落得像我这么个下场么?” 柳清持的手不由得松开了父亲,任由他走了,山风吹来,吹干她脸上的泪痕,微凉一片,桃花清香似也带着些微苦涩。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四章 断续寒砧断续风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她在此静坐许久,忆起很多时候的事。从记事起,父亲就每日带她到此,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她,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年幼如她,从来没有问过父亲,为何要对她那么严格,那个时候她以为生活就是如此,听父亲的话,那时候,看书学艺也是她唯一的乐趣。 直到五岁那年,爹娘带她去丰都城里看上元节灯会,她看着光彩夺目的丰都城夜景,像是走到了一幅画里,她看到与她一般大的孩子嬉戏打闹,他们笑的如此欢快,她也不禁扬了唇角,眼里闪着亮光。那是她第一次扬起头问父亲:“爹,为何清持与他们不同,我不能像他们那样?” 那时父亲听到她的问话怜爱的抚了她的头发,“等过了今夜,爹就告诉你。” 她听话的点点头,那一夜,父亲带她走遍了大半个丰都城,她见到了很多人和事,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第一眼见到的那群孩那么高兴。人生百态,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苦乐哀痛,一种不同与往的心境逐渐成形。 待入了夜,灯火俱灭,整座城都变的沉寂冰冷。父亲带她站在高台上,迎风而立的背脊竟有几分萧索,声音疏淡,透着些如月光般的清冷,“清持,与爹,今夜你都看到了什么?” 清持的脸上有欢喜也有忧愁,“我看到戏耍的童子,游玩的哥哥姐姐们,卖东西的贩,受主人责罚的奴仆,欺负姑娘的恶少,卖炭的老爷爷,还有冻的瑟瑟发抖的乞丐。” 柳若尘眼中泛着浅浅暖意,“这些人是否都过的很好,很满足?” 清持面含怜悯,摇头道:“不是,乞丐食无餐居无所,他很凄惨,老爷爷年纪大了却还要以卖炭维持生计,受恶少欺负的姑娘无权无势,只能含泪受辱,他们过的都不好。” “你的对,”柳若尘道,“人生百态,各不相同,你可以怜悯,可以厌恶,却无力改变,因为你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不论是富贵亦或是贫贱,百年之后,皆为黄土。今后你还会见到更多的人和事,或好或不好,爹都希望你可以自如应对,守住本心。” 清持还不明白父亲的话中深意,“爹,清持不懂爹的是何意。” 柳若尘蹲在她身前,抚着她白净的脸,与她平视,“爹以前犯了一个错,需要清持长大了去帮助一个人,这是清持一定要去做的事。女儿长大了,就要离开家门,外面的地何其广阔,爹希望你可以拥有保护自己的本领,不受人欺负,这一辈子都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清持总算是听明白了一点,“爹是,清持以后要去帮助一个人,所以我要学会爹教我的东西,是为了那个人?” 柳若尘笑了,“是,也不是,去帮助他你要学,不去帮助他,你也还是要学,只有清持能保护自己了,以后出去才不会让娘担心。” 清持又问:“我要出去哪里?”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自那一夜后,柳清持比之往常更加用功,柳若尘也不只在于归谷里教她,时常带着她外出游历,八年,走过了无数的地方,她终于知道下何其之大,不止一个丰都,世人何其之多,人生百态,各不相同,她有着更深的渴望,想要早日学成去更多的地方。终于在十三岁那一年,柳清持提出要与父母分离,孤身独行。 柳若尘原本是想留她到十五岁,比预计早了两年,想了想,设下三道疑难,破则出,不破则静待时日,再等两年。柳清持从容接下。 第一道疑难是破了邻城为祸百姓的草寇,她孤身前往霁月城,用了三日了解这这数年贼人所做所为。第四日,她到城外一所破庙中找到两个乞丐,一男一女,是一对兄妹,他们的亲人正是为贼人所害。她以报仇为诱,许诺照顾好他妹妹,令那少年假意前去投奔,摸清其中情形,伺机而动。又到守城将领府上,献给老母夫人一幅难得的织绣图,取得老夫人欢心,又解了他府上闹鬼邪,取得将军信任。拟定计策,第一次主动出击,令其必须败于草寇之手。第二次,挑了三十个精壮将士,令其服下药物,面色苍白,似有病在身,与先前少年里应外合,俘虏了这三十将士去。趁其庆功之夜,大破草寇。那为她所用的少年,为取贼人信任,吞下毒药,哑了喉咙,了结心愿之后与他妹妹别处谋生去了。柳清持事成之后消失无踪,费时二十日,第一道疑难解。 第二道疑难是取得铁剑门祖传的剑谱。这铁剑门老爷子是个精明的人物,在江湖上闯了几十年,也算是博了个名声,江湖高手榜上能排上位的。传闻他有一本祖传剑谱,任谁都不能见上一见,死守着这份家业,曾让江湖至尊云岸山庄的杨庄主指点过几招,改进了一番,从此就更加宝贝了。 柳清持静坐想了半日,心中已有了计较,暂时还没想到法子,不管,先过去探探情况再。父亲专门辟了一间屋子出来做书房,柳府原是书香门第,府中藏书何其之多,柳若尘只搬了要紧的供清持学习,饶是如此,也堆满了整间屋子。柳清持挑了当年珣国苏璧的《清风羽》剑谱,就启程前往铁剑门所在的泷峰,先在泷峰最大的客栈安身,等了几日,零零散散也得了一些消息,这铁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老实忠厚,儿子机灵聪明,铁老爷子上了年纪,也就要放下手中的事儿了,准备让儿子接替。可让谁来呢,这又是个难题,大儿子剑学的不错,就是太本分了一些,怕日后被人欺负了去。儿子倒是活络,就是学艺不精,难以在江湖上立足,铁老爷子没少为这事发愁。 一日柳清持在客栈里碰见两位少年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输的那位正是铁剑门的二少爷。柳清持就此抓住这个机会,上前指出二少爷拳脚中的不足,并教以改进之法。这二少爷就与柳清持交了个朋友,从此每日午后,都来找清持,请她指点。一月过后,二少爷明显进步了不少,他的每一招式都让柳清持加以改进,更胜从前。铁老爷子也逐渐发现了儿子的不同,奈何儿子太过机灵,每每问起总是三言两语绕过。 又一月过去,二少爷剑法明显远超大儿子,而且练的也不是自家的祖传剑谱,而是一套更为精妙的剑法,铁老爷子坐不住了,逼着二儿子实话,一问原来有高人指点,匆忙去请,吃了三回闭门羹。最后高人只派了身边的徒儿,一个女娃前去做客。柳清持就此入住铁剑门,奈何老爷子精明,只演示招式,而不出示剑谱,柳清持指出铁剑门祖传剑法诸多不足,零零散散看教的差不多了,拿了他剑谱也算是补偿了,教了二少爷清风羽剑法,怎么算铁剑门也不亏。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破机关入密室拿了剑谱,功成身退。第二道疑难,历时三月破。 第三道疑难,是乔装打扮,骗过慕汐月的眼。柳清持当时愣神了许久,骗过母亲,这怎么可能呢,试问下有哪个女儿能够骗过母亲的眼?她苦思冥想了好几日,几乎是想遍了所有的办法,都不可能骗过母亲。尔后柳清持再无任何动作,一如从前,读书弹琴,丝毫不提当初的约定。柳若尘也不提,就当作是没有这件事一般。 慕汐月爱热闹,时而也会带着柳清持去丰都城里转转,一日柳清持从书上看到戏曲,很是有趣,就让慕汐月带她去戏楼里坐一坐,她少有提要求的时候,慕汐月自然应允,一连几次出门都是如此要求,倒让慕汐月也起了几分意趣。柳清持向来安静,陪在慕汐月身边也极少话,以至于慕汐月根本就注意不到女儿不见了。待她想起女儿时,对面已空了好久,清持向来听话,她也不急着去找,想必是方便去了,过一会儿就回来,等了大半时辰,也不见女儿归来。慕汐月终于慌了,戏楼里里外外四处找,也不见女儿踪影。 待柳若尘到了时间前去接她们,她才泪水涟涟告诉夫君女儿不见了。柳若尘心中明了,同她再入戏楼去寻,只见戏台上花旦生唱的正好,柳若尘也不寻人,拉着慕汐月坐下,将这出戏看完。待戏散了场,柳清持也就回来了。她扮作一个不起眼的戏角儿就在台上,戏服宽大遮住了身形,妆容浓厚看不出模样,是以如此骗过了慕汐月。只因接连来了好几次,慕汐月只当是女儿喜欢,却不料这是女儿布的一个局。这才将她骗过,过了这第三道疑难。 柳若尘允她孤身前行,六年走过了无数地方,那是她最为自在的六年,像父亲所的任意而行。终归没有忘记她的使命,代父出山,去了靖宫,未满一年,而今,她又重回到了于归谷,这一次,父亲是铁了心不让她回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五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夜幕降临,沉沉暗色湮没了整个空,山风清冷,入骨寒凉,隐隐飘着桃花香气。 柳清持想了许多,至深夜才清醒过来,抬头望着边冷月,月边几缕薄云,像极了她晦暗的眸色,今夜的月,像极了去年中秋,融融冷光,洒遍了千家万户。她从未向人起过往岁月独自一人是如何过来的,只因着那日他问,柔和温润的音调极易触动人心,便随着他的意了一段。恍惚间九个月一晃就过了,却原来记忆竟是如此深刻,清晰的刻在脑海里,每一日都不曾忘。 柳清持起身,缓缓向家走去,途经桃花林一片嫣红,艳骨芳菲,她却没有了从前如水无波的心境。柳若尘一袭青衫坐在桃花树下,黑发如水披在肩上,幽幽泛着光芒。 “爹。”柳清持低唤了一声,父亲守在此处,是为了等她。 柳若尘转身回望女儿,一身水绿衣衫越发衬得她体态纤瘦,月色下一张脸越发苍白了,似是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晚了,回去睡吧。” “爹,”柳清持叫住父亲,“我真的不能去取琴吗?” 柳若尘在女儿身边站定,轻声道:“取了又能如何?靖宫也是你短暂停留的一处,与先前那些没有什么不同,琴丢了也就丢了,是你的今后还会回到你手上,若不是,也不必强求。” 柳清持道:“可是我想去取,诸事了结,女儿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柳若尘轻嘲一声,“若真是要了结,还需要什么形式不成,人走了,便罢了,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爹当年假死八年才等回娘,这八年可有一丝淡了?”她寒声轻问。 “那不一样,”柳若尘道,“我那是知道你娘一定会回到我身边,自然淡不下去。” “爹的意思是,如果娘不会回到你身边,爹就能把娘给忘了。”柳清持语出逼人,竟忘了此人是自己最敬重的父亲。 “放肆。”柳若尘从未这般色厉荏苒,“没有这样的如果,清持,知不知道你自己在些什么?” 柳清持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疾言厉色,一时惊醒,“爹,对不起,清持失言。” “夜深了,回去睡觉,休要再提,爹不会放你出谷。”淡淡完,柳若尘便径自回房了。 柳清持一人立在桃花树下,好像是梦一般,爹娘之间岂容人道,那已是任谁也拆散不开的,她如何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惹的父亲生气,她果然与从前不同了。夜风袭来,寒冷难耐,她起身回屋,两眼酸涩的紧,可却毫无睡意,想起罗浮园,那一树绝世独立的梅花,他赠予的画,他对她的无所不容,其实每一样都能够将她打动,只是有太多不可抗拒的缘由。他曾过,终有一日要成为她心里的那个不可行距,他还不曾做到,她却被父亲拘在于归谷,再见已是难了。 一连数日,柳清持都郁郁寡欢,不言不语,看的慕汐月很是心疼,她忍不住替女儿求情,“清持自出奇的听话,从未要求过什么,你就放她去又如何,不过是去取个琴,拿回了琴,也就与那孩子断了。” 柳若尘反问:“你当真以为清持现在去了还能回得来,靖宫里若要留个人,插翅也难飞。” “不是还是有你,大可将女儿救回来。”慕汐月目光清亮,对他向来信任。 柳若尘无奈道:“夫人是否忘了柳若尘已经死了,如何还能现世?” “那就看着清持这般了无生气,你忍心,我可不肯。”慕汐月眼中已蓄了泪。 柳若尘捧起她的脸,淡淡一笑,抹去她眼角那一点水,“且宽心,都会有结果的,不妨碍。” 转眼又是一场春寒,四月芳菲尽,谷中桃花已落的差不多了,枝叶愈发繁茂,只没了那繁花漫的盛景,碧色阴阴,虫鸟幽鸣。一日晨起,山间甚是清凉,整个谷中不闻人语,没有一丝人的气息,柳清持敲响爹娘的房门,久无人应,心中一阵落寞,爹娘又离开了,整个谷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爹走了,以他的行事,必定会留有后招将她困在此处,不会让她出谷去。可心中仍抱着一丝希冀,母亲是温柔仁慈的,她心中必定是不忍将女儿困在此。 她朝谷口走去,心似琴弦绷紧,每走一步都是心翼翼,一直到谷口都未有异样,却在谷口止步,不敢再往前。终归还是娘服了爹,抑或是爹只对娘一人不忍。她在心中默念:“多谢娘,清持必定早日归来,绝不多留。” 当下再不犹疑,踏出那一步去,只一瞬仿佛是地面都陷下去了,艳丽春光一眼破裂显露出雪山仞壁,冰冷寒风刮得脸生疼,高处坠落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出恐惧,像是下一刻就要葬身深渊。柳清持慌忙收回那一步,胸口起伏,惊骇未定,再往外看去,此时又是一片融融春色。爹没有要放她出去的意思,爹只是将于归谷留给了她,却在谷外布下奇阵将她困于此间。 柳清持心中明了,已明白了父亲的用意,爹这是与七年前一样的手段,布下疑难,破则出,不破则退。只是往日是为了考验她是否真能护得自身周全,是故父亲只出了难题,而不插手阻挠,她破来也不觉多难。今日却不同,是父亲为了困住她亲手布下的关卡。柳清持心中惊疑不定,她根本就不知父亲的深浅,自己能有今日,全靠父亲悉心教导,可她究竟学了多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柳清持心中初定,既然要出去,必得破阵,不入阵一观,又如何能破?父亲只是要将她困在此处,无论如何凶险,也是伤不了性命。当下又踏出了一步,没有预感中绝壁坠落的感觉,眼前春山光景明媚,一切如常。待到十步开外,她脚下的野草忽而动了一动,低头一看,险些惊呼出声,那是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在她脚下滑动,她缓缓退后,放眼望去,一阵凉意从心中升起,再也忍受不住的恐惧充盈了整个身心,这漫山遍野的青绿,竟已成了一座蛇山,无数条蛇或盘于地,或藏匿于丛,或绕于树枝,吐着细长的信子,幽幽的眼泛着寒光,叫人不敢前进一步。 柳清持强自镇定,退回谷口,一步踏去,又是另一番地,黑幕遮,月上云梢,此处竟是罗浮园,树影婆娑,回廊幽深,楼檐下一盏孤灯光晕暗淡。她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没有人知道她被困于此,沈昱宸叮嘱她早些回去,若是时日长了,沈昱宸必定是会以为她去而不返,失信于他。柳清持望着那座罗浮园,目光闪烁不定,她极不愿意看到沈昱宸失望的神色,那只会让她心中再加上一重负罪,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回去,就算真要离开,必要干干净净,个明白,何必再留个心结,忧人忧己。 仔细回忆之前走过的步伐,她退回之途并无误差,是以此刻已在于归谷边缘,再一步就是于归谷。心翼翼试探着又往后退了一步,白昼骤现,耀的双眼睁不开来,所幸她猜测无误,此时已身在于归谷,便是安全了。所幸父亲未在谷中设禁制,否则她是寸步也难行,转身往回走,父亲究竟摆下了几道阵法须得一一试过才知道。于归谷共有三个出口,父亲行事滴水不漏,必然不可能出什么漏洞,她唯一出去可能只有破阵。 柳清持回到桃林,那几间屋子里还留有父亲大半藏书,以她所学,尚不能窥出父亲所布何阵,唯有从古籍中再去寻了,奇门之术俱是晦涩难懂,这一寻,却不知何日才能寻得破解之法。却不知待她出谷,光阴变换,人可还如旧。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六章 盈盈水间不得语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夏木阴阴,蝉鸣入耳,路上行人往来不绝,漫步其中,看红杏帘招,歌馆楼台声细细,曲调轻悠,河中蓬船渔女浅笑盈盈,手操木浆轻巧划水而过,泛起一片淡淡清波,像极了她澄静的眼。每一处楼屋都透着闲淡风雅的遗韵,每一处景都是恰到好处的细致, 在丰都城里住久了,一颗心似也是尘埃涤尽,没有血腥,没有黑暗,他还是那个农家的少年,在家中伺候着双亲,几亩薄地聊以糊口,取一个普通贤惠的农女,这一生也就过了。若是当初没有随着大人入都城,他也许还是父亲口中的阿成,奈何少年意气,一去就再也回不到当初。重重选拔,多少艰辛苦痛,他成了宫里的一名铁甲侍卫,再回不去的农家岁月,父亲口中的阿成。 “客官回来了,今儿可瞧见什么有趣的,同人。”同往常一样,烈风每日必行回来,二必得同他唠上一会儿。 他不禁笑了,“二,这客人来来往往,岂不忙活,你怎的还有闲情关心外头的事儿。” 那二也是个年轻的半大子,“瞧您的,可不就是因为忙活,才得找点乐趣,要不这日子就越发没盼头了。” “你年纪轻轻,能有这份心性,倒是不错。”烈风不由得夸赞了一句。 二就如同喝了蜜一般,眉飞色舞,的越发来劲了,“客官别瞧我,这来来往往的,我都能上几句,这丰都城里大大的事我全知道!” 烈风自然是不肯相信的,这么年纪又能知道些什么呢,笑笑便上楼去了。这样的日子着实舒坦,主上交与他的任务很是轻松,这日子一长,心中却越发的没了底,他与柳姑娘三月到丰都,如今已是六月了,全无柳姑娘的音讯,当下修书一封寄往都城宋府,询问一声该如何办才是。 写好了书信,即刻下楼,寻了丰都驿站,令他们送过去。回客栈时却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下了一阵,打在树梢,滴落屋檐,来人行色匆匆,满城雨色迷乱人眼,亦是别样风光。好在夏雨易消,不多时雨势已经了,地上已积了细细的一道水流,汇往河中。他站在一户人家墙角避雨,檐角滴落雨滴,打在门前青石阶板上,苔影更翠了,却不知门开,又是何种怡然光景。 似是应了他所想一般,那古旧的木门开了一条缝,从中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来,接着是一只青色绣鞋,杏红裙摆,黛眉杏眼,长相清秀的一位姑娘,臂下携了一卷油纸伞,正惊讶地望着他。烈风没想到竟真会有人出来,一时竟有些局促,匆忙提步就要离开。 那清秀姑娘却张口将他叫住,声音甚是悦耳,“大哥,雨还未停,你且避一避。” “不必了,多谢姑娘。”经过了多少厮杀,眉头都未曾皱上一皱,,却在一位年轻姑娘面前失了态。 “哎,”姑娘又一次将他叫住,双手捧过一把伞,“那你且带上这伞吧,日后经过带上,放在门口就行,不会丢的。” 烈风拿了伞,撑开走了,细细的雨,打在伞上,湿了那一枝明艳的杏花,像极了她被雨飘湿的衣衫。他是个粗人,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夸赞她,只心里久久挥之不去的身影,灵动秀气,很美。 烈风回到客栈,在房中用净布将那伞擦干,五成新的伞,泛黄的伞面上斜逸一枝杏花,润了雨,盈盈可人。他将伞收起,走到窗边,雨已停了,满城洗翠欲滴,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雨后的草木清香,最是舒爽。 丰都的时日总是过的很悠然,一晃就过了,他每日里游荡在丰都,看着不同的人,脸上笑容是那么的安逸自得。二十多年前的战火席卷了四国,丰都却还是一如既往,平淡柔情。时不时也会经过那扇木门,隔着青石道站上一会儿,待门开了,又匆忙隐去,连他也不知为何。经过无数厮杀的铁汉,于此间似乎也柔软了心肠。 转眼半月一晃而过,烈风终于等来了京都的消息,拆开信封,素白宣纸,只有一个“等”字。烈风心中似乎放下了千斤重石,隐隐不愿离开这古城。看着手上的信,这一看就是宋大人的行事,料想是还未向帝君请示,就自做主张挥笔下令了。烈风将信件收好,宋大人熟知帝君,他既下了令,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不用请示帝君,这位柳姑娘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二,果然是不一般呐。 夏日炎炎,常常伴着蝉鸣又是一场午梦,梦里常有雨落嘈杂如急弦,苔影青阶,春衫红杏。醒来却还身在客栈,推开窗是如水的人群,眼角捕捉到一抹红裙,却不是心上那一点清丽素淡。待到蝉鸣声绝,叶落飘黄,他的心也逐渐沉重了,在丰都已待了半年有余,柳姑娘却仍未归来,帝君如此看重,竟只得她不屑一顾么?不得已又提笔写了信函去请示。同一条路,却已不同以往,隐隐想要在那扇门前停驻一会儿,青砖上的绿苔已转黄了。他不禁想,门内是否也是如此呢,满地枯叶,一女执帚扫庭院。 在此立了半晌,他才渐渐回转过心思,转身欲离开,却怎料柔美总在不经意间就拂乱了人心。来人亭亭秀立,韶华正好最是当时,她望着门前的男子,纯净的眼中有着惊奇、疑问 ,“你是来还伞的么?” 烈风心中一荡,原来她还记得,只是在她心中,自己已成了个受惠不报的恶人了吧,“姑娘莫怪,在下无意途经此处,却忘了将伞带回,下次一定奉上,告辞。” 他再不敢多停留,匆匆而去,姑娘张唇欲唤却还是止住了,凝眉望着他离去,走上石阶,推门进去了。 烈风回到客栈,心里越发沉闷了,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眉头紧皱被二看在眼里。二是个见不得事儿的,当下连忙问:“客官这一日日愁眉苦脸的可让我阿三难过了,客官在此住了也有半年了,蒙您不嫌弃咱们也算是个邻居了,俗话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嘛,客官有什么为难的,尽可与我,就算帮不上忙,唠个嗑解解闷嘛。” 烈风在楼中坐下,淡淡一笑,似乎没什么意绪,今日客栈里人少,阿三难得清闲,“阿三,你可想过日后要去做些什么,客栈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阿三听到这个特别来劲,“我想去都城做大官,接我爹娘享福去,光宗耀祖,我爹老实了一辈子,让他也风光一回。” 烈风心中怅然,多少年前,他也是这样一个真少年,凉凉一笑,“是吗,很有志气啊,可想过如何去做么?” “唉,哪里真的能成,除非是在梦里,”阿三自嘲了一声,“我只想干几年,存点本钱,日后做点买卖,让我爹晚年能过的舒服一点就不错了。像我这么个出身,又大字不识一个,也就做做白日梦罢了。” “倒是通透。”烈风笑着点头,能这般想,真是福气啊。 想了想,烈风倒还真想问问,“阿三,你可知这丰都城里有哪户人家是姓柳的么,家中有个年纪约莫二十岁的女儿。” “姓柳的,”阿三摸着下巴想了想,“倒是有那么几家,城北的柳员外,涵堂书院的教书先生,还有个回乡养老的将军,可他们家中都没有你的那个年纪的女儿啊。” 烈风皱眉,“阿三,能不能烦你得空替我打听打听?” “好,没问题!”阿三一口应承,脸上却堆起了坏笑,“客官打听位年轻姑娘,莫非那姑娘是你的心上人不成?” “胡什么,找你的去,得了消息少不了你的好处。”烈风啐他一口,径自回房去了,阿三起心上人,他心头浮起的却是那片杏红衫子。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七章 雁阵流连终不返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转眼又过了二十余日,烈风还没有等来宋浩陵的回信,暗想宋大人此次该是请示帝君了。只是如此之久,倒让他心中有些拿不准。 这一日,烈风照旧城中转了一圈,这已是他半年来的习惯,回到客栈,阿三就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很是热情,“客官,有一位都城来的公子找您,这气派可真足,阿三见过这么多人,还没见过这般人物。” 烈风心里咯噔一响,都城来的公子,莫非是宋大人亲自来了,连忙同阿三去了。那人正坐在二楼临窗的一个位置,一身蓝色衣衫,上纹流云,墨发如缎披在肩上,望着下方来往人群,眸光清浅,嘴角微扬,一派闲适自如的神色。 烈风心中一凛,躬身行礼,“烈风见过大公子。” 沈云岫转过头来,温言和笑:“回来了,坐下吧。” 烈风推辞:“属下不敢。” 沈云岫一手执壶倒了两杯茶,一起一落甚是俊雅,“同一句话我不想两次。” 烈风不敢再辞,应声而坐,多年宫廷营生,早已让他学会察言观色,大公子今时不同往日,涉足官场几年,这心思自然也就变了,话语依旧平淡,可却是让人无法抗拒。他沉吟道:“没想到,主上竟是让大公子过来。” 沈云岫淡淡一笑,“柳姑娘身份非凡,自然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失踪了,你且与我,是个什么情况。” 烈风忆起最后一次见到柳清持,与他一一道来:“半年前,正是三月春分,宋大人与属下护送柳姑娘到达丰都,宋大人未进城,至城门处就启程回都城了,属下随柳姑娘进城,在这家客栈门前分别,至今未曾见过柳姑娘一面,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沈云岫闻言不禁皱眉,“半年,丰都不大,她若只是回家是用不了这么久的,即便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过来稍个信也耽误不了什么,怎会毫无音信?” 烈风稍加思索,还是心询问:“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云岫道:“既然都开口了,那就讲吧。” “属下以为,柳姑娘是不辞而别了。”烈风出心中所想,他等了许久,不见柳清持的半点消息,除却这个可能,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这一切。 沈云岫听了久久不言,眸色逐渐转为凝重,好半晌才道:“此时断言为时过早,君上遣我来正是为此事,先着手去寻,之后再作论断。” “是。” “这些日子你可去寻了?”沈云岫问。 烈风道:“未曾,倒是打听了这城中却有几户柳姓人家,只是都与柳姑娘无关。” “此时毫无头绪,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会遣人去这几户人家问上一问,等上两日吧。”沈云岫也是满心迷茫,茫茫人海寻一个人,谈何容易,但愿不会是烈风猜测的那样,若真是她不辞而别,只怕永远也找不到这个女子。 “敢问大公子,可还知道别的关于柳姑娘的事么,这样找起来更为方便一些。”烈风除只知道她是琴师,除此之外一概不知,这段时日真是一筹莫展。 沈云岫摇头,“我也不清楚,她是慕家后人已不是什么秘密,柳姑娘行事与常人不同,家事颇为隐密。” “她的父亲是何许人也,这或许是个线索。”烈风道。 沈云岫道:“不知。”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临行前特地去问了沈昱宸,沈昱宸避而不谈。他亦无可奈何。帝君只给了四十日,过时还寻不到,他亦得返回都城。 沈云岫时限不多,也就不秘密探查了,“随我去官府一趟。” 丰都是个秀美的城,此间安然久矣,百姓安居乐业,诗书怡情,是以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文雅风气。丰都的守城官员是个年轻男子,俊秀儒雅,眉目温善。得见王孙贵胄,亦是不卑不亢,朗声应对。沈云岫初见傅临渊,心中不由暗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丰都水土极是养人,在此间住久了,怕也是厌了俗世名利。 傅临渊跪地相迎:“大公子,有失远迎。”清朗一句,全为客套,神色颇为随意,不以他尊贵的身份而刻意逢迎。 沈云岫见惯了恭谨,见他神色如常,不由高看了几分,“傅大人请起,我此次来是有要事需求助于傅大人。” 傅临渊将他迎入内堂,“下官定当全力配合,公子请。” 沈云岫也就不多客套,直言相告:“请傅大人帮忙,寻柳姓一女子,二十岁,爱着绿衣,此女乃宫中琴师,家住丰都,此次回丰都探亲半年有余,毫无音信,须得将她寻回才是,我此次来,是想让傅大人帮忙,找出丰都城所有柳姓人家,一一去寻。” “柳姓,绿衣。”傅临渊重复了一句,应声答应,“是,大公子稍候一日,今日便命人整理了,明日奉上。” “有劳。”沈云岫颔首致谢,也不多留,便告辞了。 傅临渊极尽主人之谊,送至门口,目送远去。尔后转回内室,命人将城中柳姓人整理出来。柳姓,整个丰都也不过四五户,都是普通人家。他也寻不到什么踪迹。师妹既然回了丰都,又消失半年之久,必定是不愿回去了,既不愿回去,那他这个做师兄的,自然得护着她。 无人知晓,丰都城外,坍塌的十二峰中藏着一个世外桃源。傅临渊师从柳氏族人,与柳若尘也算是有数面之缘,依着礼数,唤柳清持一声师妹,也曾见过几面,只道这位师妹才高卓绝,性子却生的与其父一般冷淡,又长年在外,少有相见的时候,不知她如何竟成了宫里的琴师,又逃了出来,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决定的事向来难以更改,如此便罢了。 将城中几户柳姓人家亲自誊写了一遍,落笔流逸,分外隽秀。将那信笺折了两折置在案头,便不再理会。既然只是宫中丢了个琴师,沈云岫怕也只是做个样子,走个过场罢了,且让他查去,查不到也就走了,祈王公子,还真是闲的。傅临渊摇摇头,自拣了本书看去了。 沈云岫回到客栈,立即让人去查傅临渊的生平,守城之将,如此年轻倒是少见,且此人骨子透着一股从容气度,倒与柳清持有几分相似,沈云岫不由得多上了几分心。这些年他少有出都城的时候,若是去别城叶缙先生都会随他一同前去。此次是帝君临时任命他来此寻人,也就没有通知叶缙先生。少了师尊指点,他自然要多一份心思,叶老先生年事已高,也不能每次都跟着他,这路,还得自己走。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八章 纷黄缱绻亦思归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次日,傅临渊一早便出门,来到沈云岫落脚的客栈,让阿三将他领到沈云岫所在的院子。 远远地便看见树底下跪坐一人,素净衣衫,一派悠然闲适的神色,落叶纷黄,飘散在他四周,身前一个火炉,水沸声响,咕噜冒着水泡,一缕茶烟袅袅从壶口升起,蕴散在了空。傅临渊见此情景,心中颇有些欣赏,又有些惊异,都城里的公子高贵惯了,不料竟还有这般闲情,倒是不一般,且看他举止洒脱,如行云流水般随意,想来是颇精于此道。 傅临渊淡淡一笑,走上前去,“大公子。” 沈云岫微微侧头望他一眼,并未起身,“傅大人请坐。” “传言祈王殿下嗜茶,果真是名不虚传。”略微算是赞了一句,他拿出一纸信笺奉上,当真是一句废话也不肯多,“这是公子要的名单。” 沈云岫接过压在案上,并未展开,“傅大人可听过柳清持这个名字?” “柳清持?”傅临渊沉思片刻,“未曾。” “名单上可有?”沈云岫问。 “没有。”傅临渊简单干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此女家住丰都,官府却无记录,一方守城却如此疏忽,傅临渊你可知罪。”沈云岫淡看着他,却是问罪。 傅临渊一怔,一城百姓数万人,不可能人人都记录在册,不料沈云岫竟抓住这个不放,委实是故意寻事,这事寻的他却不能不认,“下官知罪,明日起就派人重新登记成册。” “如此甚好。”沈云岫点头,眼里藏着一丝浅笑意味分明。 “大公子若无其它事,下官就先告辞了,立刻回府准备造册之事。”傅临渊起身就要走,还真是一刻也不肯多待,做个样子都懒得。 沈云岫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走,“傅大人且慢,昨日我已命人去拜访了名单上的几位,唯有一人须得傅大人同行才是。” 傅临渊神色冷淡,“大公子有令,下官不敢不从。”心中已是不屑,方才还认为此人不同于那些个整日玩弄权术的世家子弟,此时看来还真是他眼瞎。 沈云岫起身,暗想柳家教出来的还真是易辨认,这傅临渊生起气来与年初柳清持同帝君置气简直如出一辙,摇摇头,要藏着秘密也不专心点,“隐于兰桥之畔的柳老先生是傅大人的老师,名士先贤,云岫不敢造次,特邀傅大人代为引见。” 傅临渊毫不客气:“先生久不问世事,早已不与外人往来,每日里闲散度日,快活的很。” 沈云岫听懂他话中讥讽之意,是让他别去扰了柳老清净,当下温言道:“柳老先生声名远播,当得我辈敬仰,我此次就以叶缙先生弟子的身份前去拜见。” 傅临渊面色缓和了一些,仍旧不发一言,与沈云岫一同出了客栈,往江洲兰桥而去。沈云岫在他身侧,心中暗想,叶缙与柳弁同是当世学问大家,两人也算颇有些交情,此时他留驻丰都,以叶先生弟子的身份前去拜见,也算不得突兀。至于傅临渊,想来是不愿外人去惊扰老师,所以才如此生气,倒是极重孝义,也罢,不予计较。 兰桥位于丰都之北,如同长虹般卧于江波之上,桥上雕刻了无数精美的花纹,两岸风光秀美,水如玉带绕城而过,无数年轻男女在此结成良缘,几百年来,都是丰都最美的传奇。柳弁先生隐居此处,最是佳妙。 傅临渊带他绕过了大半丰都城,踏上兰桥,又往岸边走了一段路,绕了两个巷子,停在一座极其普通的屋舍前,上书“散发精舍”。沈云岫不禁称赞,“柳先生着实让人羡慕,居于兰桥江畔,四时风光陶冶心性,琴书自愉,散发扁舟,如此悠闲,可不快哉!” “你能解得散发二字的真义,也是难能可贵,想必不会令老师生厌。”傅临渊一本正经地出这番话,沈云岫不禁哑然,这人还真是不通人情事故,亦或是任性! 傅临渊上前恭谨地敲了门,出来相迎的是个童子,一见是他,便笑道:“原来是师兄来了,快请进,不知有尊客来临,有失远迎,只是先生年事已高,不大接见外人,童代先生谢罪了。” 傅临渊算是明白了沈云岫为何一定要拉他来,连他亲自带来的人也不通融半点,只怕沈云岫不是没来,而是吃了闭门羹。 于是便道:“这位叶缙先生的弟子,途经丰都特地前来拜见,师弟,你去告知一声,请先生示下,见还是不见。” 童接过沈云岫双手递上的拜帖,面有为难,还是转身送进去了。两人就站在门外候着,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沈云岫记起从前无论去往何处,都是先请进府中,大礼相迎,从未受过这等冷眼待遇,等在门外,倒是新鲜。反观傅临渊倒是神态自若,见怪不怪。 瞧见沈云岫在看自己,傅临渊冷笑一声,道:“先生行事不同于俗,向来要把手头上的事做好了,才肯做下一件,大公子,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可就不确定了。” 沈云岫有过瞬间的惊愕,“傅兄多虑了,我在此候着就是。”心中不由暗自宽慰,高人嘛,总有些个独特点的脾气,前辈,就是用来敬仰的,此刻正是敬仰的时候。今日不见太阳,有些凉爽,两人立在门外,偶有行人往来,也不多看他们一眼,想来这位先生独特的脾气已是人尽皆知,大家都习惯了。 眼看着时辰渐过,已至午时。二人已在门口候了一个多时辰,这敬仰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头。沈云岫倒是觉得这位先生是故意整治自己的,好让他知难而退。再看傅临渊,不急不躁,安安稳稳地候着。沈云岫又否了之前的猜测,瞧这心性,不是一日两日练出来的,恐怕柳先生这脾气还真不是装的,又暗自庆幸,叶缙先生极好话,从没什么乖张的脾性。 午时过半,门吱嘎一声开了,两个年纪一般的童子一左一右推开精舍大门,齐齐站立两侧,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尊客入府。”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一俯一仰一场笑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云岫与傅临渊一同进去,童在前方带路,没往主人家的会客厅去,反而绕过了花园,一条路从后院洞门出了,沿着石阶下去,正临着水,对岸青山皆入眼来。 先前开门的那个童子正捧着水给一位身形清瘦的男子净手,另有一童子在旁边收拾好鱼竿鱼篓。沈云岫瞧这光景,刚才在门口等的那一个多时辰他都在钓鱼,幸好这鱼还算给面子,上来了。 “弟子拜见先生,许久不见先生,近来可好?”傅临渊躬身行礼,又引见沈云岫道,“这位是叶缙先生的高徒,此次途经丰都前来拜见。弟子擅自带了来,还望先生恕罪。” “晚辈见过柳老先生。”沈云岫向来谦恭。 柳弁转过身来,轻悠悠地飘了他一眼,徐声道:“叶缙,我记得他也就两个弟子,祈王府的两位世子,虽是晚辈,身份也忒高贵了些,礼就免了吧。” 大抵这高人总是要端一端架子的,比如眼前这位,就算在自己人面前不端,在外人面前也是要端着的,比如家里那位。而这长辈对待晚辈,总是要表示一下爱护的。是以拜都拜了,再来一句免礼以示关心,这就是风范。 “云岫多谢前辈,此次前来,是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再虚下去,三两句又要被这老先生给引到别处去了。 柳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含糊道:“这人一老了,夜里睡不着,白就容易犯困,临渊,招待好客人,为师躺一会儿就来。” 两个童子扶着回屋去了,把沈云岫晾在原地,傅临渊刚想话,就被沈云岫挡了回去,“无妨,我在此候着就是。” 言罢就坐了下来,“傅兄,可否借副鱼竿?” 傅临渊命师弟去取两副来,在沈云岫身边坐下,“大公子想必从未受过这般冷眼吧。” “这般明显的倒还真是没有。”沈云岫也直言不假。 “哦?”傅临渊挺好奇,“明显的没有,莫非不明显的就有了?” “傅兄,你怎么当上守城的?”沈云岫更好奇,这么耿直的一个人,怎么活到今的。 “你以为我愿意?”傅临渊嗤笑一声,极为不屑,“各大氏族举荐而已,丰都安定数百年,守城只是虚设,长辈们乐得自在,谁愿意没事挑个担子在肩上。你定是觉得我不懂事故,然则在丰都却不需要那么多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沈云岫心中一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丰都民风淳朴,的确是与都城不同,“是我肤浅了,傅兄莫怪。” 童子送过两根鱼竿,一人拿了根,往江心一抛,就钓起了鱼。沈云岫随口问道:“柳老先生一般是要睡多久?” 傅临渊回忆了一番,“按往日的习惯,大概是要到黄昏的吧。” 沈云岫笑容僵了一僵,“傅兄,柳老先生是不是晚上经常睡不着啊?” 傅临渊:“是啊。” 沈云岫:“我教你个法子能治。” 傅临渊:“什么法子?” 沈云岫:“以后未时就将老先生叫起来吧,不用睡到黄昏了。” 傅临渊语塞,‘嗯’了一句,转过头去专心钓鱼。 秋季鱼肥,不多时鱼线就动了一动,钓上来一尾,沈云岫暗怪,这鱼也不难钓啊,之前果然是故意整他。钓鱼讲究的是个耐性,傅临渊师从柳弁,有其师必有其徒,端的是气定神闲,沈云岫有个闲散了一辈子的父王,于此一道也是学了个七八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半日也就这么过去了,直至渔舟唱晚,华灯初上,才收了竿,满满两篓子的鱼,收获颇丰。 童子前来相请,柳老先生已经醒了,准备用饭。沈云岫由衷赞道:“柳老先生这日子过的真是惬意,也罢,我就明日再来。” 傅临渊却也未曾留下,与他一道出了门,“傅兄不陪恩师喝碗鱼汤再走?” “我从不吃鱼。”傅临渊一本正经,像是猜透了沈云岫心中疑问,“你如果也有个整钓鱼的先生,你也不会愿意吃鱼的。” 这回沈云岫真没忍住,笑了出来,“傅兄受累。” 丰都夜景不似都城,耳畔无尽喧嚣,繁华如梦。丰都的夜是安静的,是流动的真实,漫步其间,可以全然放下身心。 沈云岫感慨万千,“丰都果然是个传奇,还真是想多住些日子。” “比都城要好,”傅临渊笑了,“我没有去过都城,也不想涉足那个地方。” “这是傅兄之幸。”沈云岫道,都城是他的家,外头再好,终归是要回家。 傅临渊忽而在兰桥上停驻,古桥流水,宁静致远,他:“沈云岫,我有预感,你日后定会到丰都来,而不是在都城。” 沈云岫勉强一笑,避而不谈,与傅临渊告了别,自己回客栈去了。夜色冥冥,心绪几千重,可能吗,如果真是到丰都,那应该就是放逐了罢。 回到客栈,阿三连忙迎上,“公子今日出去了一整日,咱们丰都可有些好玩的地方,不急这一日,多住些时候,好好玩罢。” 沈云岫有些累了,只随口应了几声好,便回房去了。不一会儿,阿三来送饭,又和他攀谈起来,“公子是都城来的吧,可不知都城有什么好玩,公子得闲了,也与我,长长见识。” 这阿三生的机灵,又会话,挺讨人喜欢。沈云岫向来随和,便也与他几句,“怎么,你想去都城?” 阿三听到他去都城目光一亮,出的话却是自嘲,“人哪敢,都城里都是达官贵人,也就是想想,我去那儿,也不配,不配。” “丰都是个好地方,无须牵挂着别处。”沈云岫不愿再谈论都城,便问,“烈风可回来了?” 阿三见他无意起目光瞬时黯淡,听见他问话,又赶忙回答,“那位客官,还没呢。” “没有回来,那是去了哪里,好了,你退下吧。”挥退阿三,沈云岫比之平常多吃了一些,味道一般,却禁不住饿,细细想来,还真是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一点东西,这老先生绝对是故意的。 饭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才隔着窗子看见烈风从外头归来,腋下夹了把伞,神情落寞,独自回房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章 若问闲情都几许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第二日,沈云岫特地近午时才出发去散发精舍,到达兰桥之时,傅临渊已在桥上候着了,风盈满袖,丰都人杰地灵,傅临渊算是其中一个。 “来了,走吧。”傅临渊转身就走,沈云岫随后跟上,但愿今日不要再有什么刁难了。 这一回倒是顺利,童子一开门就让他们进去了,还是将他们带到了江畔,柳弁手里拿着根鱼竿闲闲搭在膝上。 “看来柳老先生果然是爱吃鱼,昨儿钓的可够一阵子了。”沈云岫上前坐在他身边,目光清浅,气息温和。 柳老先生悠然道:“钓鱼为的是求个清闲,省得我这老头子整没事做,今儿一早给放回去了。” 沈云岫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跟此人废话,三两句就能把人给堵死,真是累。当即正色道:“先生可曾听过柳清持这个名字。” “听过。”柳弁很干脆。 他果然知道,沈云岫追问,“敢问她与先生是何种关系?” “一家的。” 沈云岫已猜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父女?” “不是。”柳弁两眼望着江面,一问一答,惜字如金,当真干脆明了。 “请问她现在在何处?”总算是有了点眉目。 柳弁:“她家。” 沈云岫又问:“她家是在哪里?” 柳弁冷笑:“凭什么告诉你。” 沈云岫暗叹,言辞恳切:“先生能否不要为难?” “你又能否不要为难我那侄女儿?”柳弁终于望向他,其实他算不得老,认真起来,条理清晰,两眼清明,哪里还有昨日的迷糊,他淡笑一声,“我柳家自靖朝开国就已不再涉足朝堂,我那侄女儿去宫里当个什么琴师,也是无奈,被她爹逼的,如今她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回去做什么?” 沈云岫默然,柳清持在入都城之前,一直都无拘无束,高地广任她走遍,兴许她真是被逼无奈,只是帝君如此牵挂于她,这般不着痕迹的消失了,帝君必定黯然神伤,他待柳清持情真意切,又如何能没个结果。 “柳姑娘是陛下的琴师,如果她真的要走,亲自与陛下明,想必陛下也不会强留,如此逃匿了,终归不光彩,还请先生行个方便,云岫在此谢过了。” 堂堂祈王公子对一介布衣行大礼,不卑不亢,心意皆诚。饶是柳弁原先有意刁难,此时也不好再多什么,叹道:“你来丰都找清持,却是来错了地方,清持他父亲是老夫堂弟,你以为我这侄女儿这四处乱跑的性子是学了谁,还不是她爹,丰都里虽有三间草屋,却是常年空着,清持何时回来我也不知,也有好些年没见着她了,至于她究竟在哪里,我当真是不知。” “半年前,她回了丰都,至今不见踪迹。”沈云岫眉峰微皱,目光紧盯着柳弁。 柳弁神色自如,“已有半年之久了?那她大概是不在丰都了罢,南海北,上哪找个人去,我这侄女儿又学了他爹一身本事,她若不想出来,外人是寻不见她的。” “我还是想试上一试,可否请先生告知柳姑娘家在何处?”沈云岫神色难安,心中亦是犹疑,如果是柳清持不愿再回靖宫,他当真能狠下心带她回去么? 柳弁唤过一童子:“侍书,带这位公子去停云精舍。” “多谢先生。”沈云岫跟随那少年出去了。 望着二人渐远,傅临渊才问道:“先生为何要诳他,停云精舍里从未住过人,只是柳家的书斋。” 柳弁亦是满心无奈,摇头叹道:“还不是清持她爹特意交代的,但凡有人来寻清持,想办法打发走,他倒是潇洒,二十八年前把族长扔给我,而今又让我去诳个后辈,传出去,老脸都丢尽了。” 傅临渊倒是奇了:“莫非师妹真是在丰都?” “为师也不知,你师叔的脾气,谁能摸得准。”眼见午时快过,柳弁有些乏了,“你且回吧,为师有些困了,歇会儿。” “是。”傅临渊低声应答,顺道吩咐了照顾师父的童,日后午睡一个时辰就叫起师尊,不必再像往常任由他睡了。 沈云岫跟着童一路往僻静处而去,约莫半个时辰,才在一座老宅前停下,破旧的匾额上书“停云精舍”四字,门环已经长满铜锈。童开门而入,满地落叶狼藉,阴冷萧瑟,整座宅子已久不闻人声。此处果然无人,当真是她一回丰都便借机走了么,帝君如此倾心信任,竟被如此辜负。沈云岫四下走了走,整座宅子藏书极多,柳清持能有如此学识,想必家风甚严,却不知她如今到底在何处。 出了停云精舍,与童告别。沈云岫一人在丰都城里独行,满心的落寞,他没有找到柳清持,却又如何去向帝君交代,难道为他带去一个最不愿听到的消息,柳清持不顾他的信任,不辞而别了。不能这样,大哥如此倾心相待,如得知真相,必定会成为他心上一道伤痕。柳清持啊,你真是不该,不该如此负他。沈云岫不禁苦笑,他们终究是错看了她。 “大公子。”傅临渊迎面而来,他知道沈云岫必定一无所获,却没有料到他竟会是满脸的沉闷阴郁之色,一个琴师何至于此,“在下有一事不明,一个琴师,竟让祈王公子亲自来寻已是怪异,而今看来,却不是琴师这么简单,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沈云岫摇头,“没有什么隐情,柳姑娘是慕家后人,靖宫座上之宾,她此番突然离去,始料未及,帝君难免会有些不悦。” “丰都城里是找不到她了,大公子不若前往碧水城去看看,柳姑娘是慕家后人,她一家人极少在丰都落脚,或许碧水城里能得些可靠消息。”柳弁先生也不知柳清持在哪,按傅临渊的猜测,就只有碧水城有线索了。 “如此,我就碧水城走一趟。”沈云岫已下了决心,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也不愿放弃,她像是一个谜,绿衣素琴,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靖宫,明明与世无争,却又见她狂傲凌人的一面。看似世间诸事毫不在意,却又无故消失。其实又何须逃匿,沈昱宸对她万事宽容,只要她开口,必定不会强留,又何苦这般。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一章 谁家今夜偏舟子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云岫回到客栈,烈风已在屋中等候。 “大公子,可曾打探到了消息。”烈风迎上去问。 “我准备去碧水城一趟,明日便动身,你继续在此等候罢。”他心里到底还是抱着一丝期望,也许她想开了,也就自己回来了。 烈风心中蓦然一松,却又有着无尽的担忧,“属下遵命,只是宫里有时限,侍卫领命至多只得一年,属下该何时回城,请大公子示下。” 沈云岫细想片刻,沉吟道:“你且再等些时日,等都城消息。” “是。”烈风退下。 第二日,沈云岫即启程前往碧水城,丰都与碧水城相隔数百里,他时限短,也便顾不得歇息,一路风餐露宿,到达碧水城已是满面风尘,颇有些疲倦之色。落脚还是选在茗雅轩,下只有两座茗雅轩,一座原本建在前朝珣国帝都,珣国亡后,便迁到了现在的靖朝都城。另一座便是在慕公子的出身之地碧水城,也是如今慕家仅剩的财产。 茗雅轩自是与丰都客栈不同,与都城别无二致,华美雅致,文人胜地,一入此,仿佛又回到了都城。沈云岫歇息一夜,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让茗雅轩中的童仆去唤掌柜。茗雅轩立足已久,与达官贵人来往也是平常,是以轩中的伺候的下人也都个个都是古灵精怪,最善察言观色。 “公子何故要见掌柜,可是的照顾不周,公子有何吩咐尽管直言,的莫敢不从。” “祈王府沈云岫,要见这茗雅轩掌柜,莫非还要本公子亲自去请?”沈云岫性子谦和,从不以身份压人,而今却也顾不得了。 那仆从眉头一挑,和声道:“公子稍候,的这就去请掌柜。” 沈云岫心中暗赞,果然是茗雅轩一贯的做派,一个仆从也是镇定自若,不卑不亢,颇有大家风范。 “大公子。”茗雅轩掌柜是个中年男子,面目与都城的掌柜慕宜生有五分相似,原来竟是父子。 沈云岫抬手示意他起身,道:“慕掌柜,本公子来碧水城奉命寻人,望你莫要阻拦,我问你,柳清持可在碧水城?” “柳清持?”慕掌柜凝神细思,好一会儿才道,“大公子问的这个人,在下未曾听过。” “你什么!”沈云岫不禁提高了声音,眼里满是怀疑,“此女是慕家后人,你会不知?” 慕掌柜睁大了眼,又不禁笑道:“公子笑了,在下是从前慕府管家的长子,自就在慕家长大,家主只得一双儿女,子逸少爷同汐月姐,大少爷已逝去多年,慕家后人只有汐月姐一人,姐偶尔回慕家,如今身在何处,在下就不知道了。” “我问的不是慕姐,而是她的女儿柳清持。”沈云岫同他解释。 慕掌柜一愣,继而道:“公子这话的蹊跷,家主与夫人云游多年,不知所踪,我家姐也该是有了夫婿,只是此事我却不知,我已多年没见过家主夫人与汐月姐了,更不知她何时有了个女儿,来也怪,大公子是如何知晓这位柳清持姑娘是我家姐的女儿?” “你不知道柳清持?”沈云岫心中惊异,这怎么可能,柳清持是慕家后人在都城里已不是什么秘密,他曾亲眼见茗雅轩的第一琴师关雎对柳清持行礼,称她为大姐,眼前这人是慕宜生的儿子,如何能不知道柳清持。 慕掌柜缓缓摇头:“在下确实不知,我从未见过大公子口中的这位柳清持姑娘,家主命我打理茗雅轩,多年来从未离开过碧水城,也从未见过这位柳清持姑娘,如果她真是慕家后人,这茗雅轩与慕家旧宅都是要交还给她的。” “慕家在何处?”沈云岫轻声问,他实在无法相信,柳清持竟从未涉足过碧水城,下之大,人海茫茫,又该往哪里去寻。 慕掌柜倒不介意带他走上一遭,当即为他带路,“大公子随我来。” 慕府建在碧水城最为繁华处,占地极广,气派亦不失书香之气,慕家主当年被称为儒商,慕家兄妹才高卓绝,这座府邸中亦是书写了两代人的传奇。沈云岫随慕掌柜入府,饶是他出身王家,也不禁惊叹,此间绝秀雅致,一步一景,极尽工巧,诚然不负当年慕家的盛况。 慕掌柜道:“家主夫人姐都不在,慕家只有在下一家住着,也便少了些人,大公子,清持姑娘既然是姐的女儿,在下便带你往姐从前的住处看上一看。” 沈云岫点头,赞道:“慕家果然不负盛名。” 慕掌柜淡然一笑:“所谓盛名,也不过转瞬即逝,慕家当年何其繁盛,而今也不过是过眼烟云,家主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命我等打理茗雅轩,也只是为了怀念大少爷。” 沈云岫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整座府邸不闻人声,暗想多年之前慕家也是仆从成群,言笑宴宴,慕家主为妻子儿女撑起的一片。蓦然眼前出现一片桃林,绵延无尽,树干光秃,不见纷繁。纵使如此,他也不禁心神为一动,慕家姐得独厚,其父专为她在府中种植了两里桃林,这份宠爱,怕是足矣令下任何一个女子羡慕。慕家主亦是一带奇人,鼎盛之时,行善下,不涉朝堂,不入江湖,民众莫不交口称赞。朝野更迭,富国之财,拱手相赠,自己携夫人游山玩水,好不快意。 慕掌柜推开绣阁的门,一股寂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沈云岫心中一叹,此处当真是没有住人,没有一点儿人的气息,死寂,阴冷。绣楼里摆设如旧,似乎在等待着主人归来,墙壁上挂着一幅桃夭图,漫纷繁的桃花,如锦如霞,醉人眼眸。沈云岫的眼再移不开去,这想必就是此处繁花开遍的盛景,这是世外桃源,住在这里的人亦是不染尘俗。 慕掌柜温声道:“这是大少爷专为汐月姐作的画,等来年春,桃花开了,比这画上还要美上三分。” 沈云岫心中是惊异,是敬服,慕家这一家人都让人心生艳羡,甚是潇洒快意。他不禁暗想,如果柳清持长在慕家,是否也是一个秀美绝伦的深闺姐,如同当年的慕家姐一般清雅脱俗,才高卓绝,却不至拒人于千里之外,漠然无情。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二章 何处相思明月楼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出了慕家旧宅,沈云岫忽觉茫然无绪,大地大,寻不见那样一个人。记起沈昱宸也是踌躇了好些日子,才决定让他来寻,或许他也不愿得知此真相,他倾心相待,如此信任于她,真心换来一片辜负。不该,实在是不该。 沈云岫漫无目的的在碧水城中乱逛,此间景致不输丰都,此时却是无心欣赏。人影重重,却不见他要找的那人。蓦地,一抹素蕊鹅黄映入眼帘,难以言喻的熟悉,他乡遇故人。 一个身形纤秀的女子正站在货架前挑拣饰物,衣裳清素,一举一动,轻柔温雅,仿如多年前在宫中首次相见,温浅一笑,令人心生爱怜。而今不过短短数月,却已是物是人非,不负当时。她转身便看到了离自己不远的沈云岫,心中惊诧,站在原地,再无法移动分毫。四目相对,而今两人再见,却已有太多的纠缠不清,也道不明。 “大公子。”她迟疑地叫出,心中紧紧一痛,越想似从前,越回不到从前。 沈云岫面露苦笑,摇头道:“你不必再如此称呼我,你既已叛离了祈王府,就已不再是我的婢女,国仇家恨,闻悦,你终究还是放不下。” 这女子便是闻悦,她听他如此,心似刀割,只是她又能如何,都是命。她轻轻吸了口气,“闻悦不奢望能得大公子谅解。” “你为何会在此,你助梁族逃脱,此时不该是身在梁族么?”沈云岫不解她此时竟会在此,碧水城。 闻悦神色黯淡,思索了许久,未置一词,不是不想,只是不知该如何。 “我忘了,你如今自然不必再回我的话,也罢,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路,那么你好自为之吧。”沈云岫眼底闪过一丝自嘲,再不理会,与她擦肩而过。 闻悦心中忽的一凉,像是刺入了一块碎瓷片,轻轻一触就是血染衣衫。想起此时碧水城的处境,她连忙回头,去寻那道清淡秀逸的身影,已是人群涌动,不见故人。目光重重追寻,顺着沈云岫离去的方向一路找去,闻悦心中越发着急,顾恒此时正在碧水城,万不可让他见到沈云岫。只是碧水城街道纵横,又多巷,要找个人又谈何容易?秋风叶落,她却如一支素蕊随风飘荡在碧水城中。 整整一日,光云影到暮色微凉,再如此时万家灯火。她已寻了许久,筋疲力尽,坐在河岸边上,夜风吹得人发凉。今日注定无果,只能明日再寻了。她起身返回住处,碧水城的夜也是彷如似水流年,静静地淌,也似泥沙一般将过往尽数冲走。闻悦轻声叹息,抬眸却见一座楼映入眼帘,心中一阵欣喜,她知道该往哪里去找大公子了。 下只有两处茗雅轩,大公子来碧水城,落脚必定是在茗雅轩。闻悦走进去,眼前光景与都城一般无二,太过熟悉。招来一个端茶的仆从,烦他前去相请,不多时,沈云岫就已跟随仆从来了。 “我听有一位姑娘找我,就知道是你。”沈云岫声音淡淡,神色带着几分疏离。 闻悦见他,却发现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同他,只好试探问道:“大公子怎会突然来到碧水城。” 沈云岫道:“已与你无关。” 闻悦熟知沈云岫的脾性,知他是生气,心中虽难过,此时却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奴婢自知有错,有一言还须告知大公子,请尽快离开碧水城,此处不宜久留。” “哦?”他冷笑一声,反问道,“何时我去哪里,还需听你调配?” “奴婢不敢。”闻悦心中微苦,即便是从前发现她害了沈怀稷,大公子也没有如此对待她,“大公子与闻悦主仆一场,我绝不会害你。” “理由,”沈云岫道,“告诉我不能留的理由。” 闻悦知他已不似从前轻信于人,更何况还是个背叛他的人,道:“闻悦对二公子于心有愧,担心此次大公子远离都城,锦璇姑姑会对二公子不利。” 沈云岫自是不相信,“锦璇在府中安度余生,她已不再管倾澜微雨的一切事物,甚至不会踏出倾澜微雨的后院。” “锦璇姑姑也曾逼我害人,她心中仇恨岂是一朝一夕,大公子还是这般的轻信旁人。”她眼中暗含一丝讽意。 沈云岫冷淡开口:“我不该信的人是你,一个人若是无意尘缘,又怎会还想着去害别人。闻悦,你着实让我失望。” “那我要如何做,大公子才不失望,是否我亲眼见着族人被灭,大公子才满意?” 沈云岫心中一震,是啊,他只在意闻悦背叛了他,却不曾想,如果她不出手相助,那结果可是他情愿看到的? “闻悦言尽于此,大公子信与不信,您自己裁夺。”闻悦转身离开。 “站住。”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跟我回去,从前过往不究,我护你周全。” 闻悦惊愕,他过往不究。沈云岫望着她道:“你到祈王府之后,不曾残害过他人,我信你此次情非得已,只是再没有下次,跟我回祈王府去,这事就算过了。” 闻悦心中如乱麻一般,她当然高兴沈云岫能带她回去,但是她却又身负沈昱宸交与她的任务,一时竟又是两难的境地。 沈云岫见她神色紊乱,也不强逼,“你也不必就急着回答,三日后再到茗雅轩来找我,到那时再吧,你好好想想。” 闻悦匆忙辞别沈云岫,逃似的出了茗雅轩。茫茫夜色,一如心中悲凉,暗无际。老何其不公,为何每一次她可以选择更好的时候,却偏偏身不由己,不能随了心意。一生受制于人,一样的命,不一样的运,这世间为何会有一个闻悦?今夕何夕,来日何夕,她能远离这些纷乱的人与事,平淡度日,细数流年,彼时,倾澜微雨可还有她蔽身之地?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不知乘月几人归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闻悦满身疲惫地回到醉乡坊,夜深风寒,巷子里黑漆漆的,路上疏散的几个行人,也是匆匆归家去了。然而她的家又在哪里?这间藏匿在深巷中的酒肆,也不过是另一个牢笼而已。 “闻悦,你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光头大汉倚在门口等她,脸色阴沉,泛着寒光的双眼直盯着她的脸,正是之前绑走柳清持的那个和尚,名叫老庞者。 闻悦走到门口停下,微微扬起头,一张清丽无瑕的脸上满是嘲弄:“把你那双眼睛从我身上拿开,我嫌恶心。” “你……”庞和尚脸色变了,怒气腾腾,“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好心等你……” 闻悦打断他的话:“谁让你等了,好心,呵,只怕早就黑透了吧,滚开,别挡我路。” “死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到底死哪去了,别以为主上受你蒙蔽,看不出你一肚子的坏心眼,嫌我脏,也不看看你自己干净的到哪里去。”庞和尚一手扣住她的胳膊,暴怒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碎,忽然手腕一阵刺痛,庞和尚赶紧放开了她。 闻悦拔出发簪,血染了一手,微热的温度,鲜艳的色泽落在眼里异常嫌恶:“你算个什么东西,再敢碰我,我要你命。”她脚步虚浮的回了房间,那支染血的簪子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庞和尚的没错,她又干净的到哪里去,自她助锦璇姑姑加害二公子开始,她就已经陷入尘泥,阴谋,黑暗,各种各样的不堪!日日夜夜的撕扯着她的身心,未敢一日深眠,每一日的安稳之下都包裹着她一颗不安惶恐的心,那是无数的祈愿才又换来平安无事的一日。 从前在祈王府至少还是她熟悉的人,到顾恒身边后,日日提心吊胆,不敢有分毫差池,这样的日子,真是能把人逼疯。闻悦睁着双眼,毫无睡意,她该怎么办,满心苍凉无人可诉。大公子愿带她回府,可是顾恒没有带她回梁族,顾恒手上到底有多少隐藏势力谁也不清楚,她还不能回去。一点冰凉从眼角滑落,世事难全,命途坎坷,也许就是这般吧。 一夜难眠,直到微亮才沉沉睡去。次日清晨,比平常又晚了些时候,梳洗过后,二端来早饭,一碗清粥,两碟菜。拿根银针试了试毒,见没有异样才稍放了心,拿汤匙搅了搅,不料竟发现一块极的瓦片。闻悦轻嘲一声,扔了碗,这般粗俗的手段,也就只有那和尚想的出来。好一个狠毒的和尚,不回报点什么都对不起他了。 闻悦整理一番便出了醉乡坊,她极少会留在那个阴沉的地方,顾恒也不会管她的行踪,她助顾恒逃出都城,目前算是得了他的信任。然则顾恒早出晚归,她极少能见到他,不知他整日是去了哪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碧水城中必定有鬼,否则顾恒不可能弃梁族而往碧水城。只是他到底隐藏在何处,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外头四处走,碧水城是个佳丽之地,如果不是深陷险境,在此多住些时日倒也是享受。闻悦站在桥上,碧水荡漾,果然不负碧水二字。再好的景色,此时也没了心思观赏。沈云岫的事一直压在她的心上,大公子来此处又是为何,不应该啊。 碧水城是从前三国交界处,乃是四国第一富庶之地,隶属于珣国,交接越、梁两国。帝君明知此处靠近梁族,又怎会派大公子来此地,莫非,是受了锦璇挑拨。细想这也不可能,都城到碧水城至少也要十日,大公子怎么能任意离朝这么长时间,除非帝君知晓,否则绝无可能。 思及此,闻悦又向茗雅轩而去,去了茗雅轩,不过片刻又出来了,沈云岫不在。也罢,沈云岫既然与她定下了三日之约,就必然不会失信。转身出了茗雅轩,自去了。 庞和尚隐在暗处,见她进了又出来,不觉纳闷,这丫头跑茗雅轩来做什么,还记挂着在都城里的祈王府,果然是个贱骨头,做个下贱的婢女也做的甘心。庞和尚偷偷跟在她不远处,臭丫头一到晚往外走,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闻悦进了一家药铺,很快手上便提着一副药包出来了,此时就没去别处,一路回了醉乡坊。庞和尚纳闷了,这丫头出门就买包药,看她也没病啊。闻悦一路回房,让二把药拿去煎了,便再没有出来。 到晚上,庞和尚清理伤口,忽觉一阵火辣辣的疼,辣到骨子里的疼,恨不得把整块肉都割下来,连忙出了房门,把整条手臂都放到水桶里的浸一浸,只是一阵冰凉过后,却是丝丝入骨的痒,一抓一层皮都落了。他怒吼一声,整座院子里的人都醒了。怒目圆瞪,直盯着二。 二惧怕,颤着声音道:“庞大爷,不……不是人哪,是,是闻姑娘让我往你的水里掺药的,她不心伤了您,实在是于心有愧,就买了副治理伤口的药,给您赔罪,又怕您在气头上不肯受她的罪礼,这才让我悄悄地加进去,不关人的事啊!” “闻悦!”庞和尚怒吼一声,冲上去一脚踹开闻悦的房门,恨不得就要杀了她。 闻悦匆忙躲开,桌子一下就被他劈成了两半,大喝道:“庞和尚,再不住手,你要把殿下惊动过来吗?” 庞和尚声声止住,还是忍不住的怒意滔,“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般害我!” 闻悦淡淡道:“礼尚往来而已,你可以在我的饭食里放石子,就不许我报个仇了?不过是我闻悦命硬了些,没让你得逞。莫非就只许你一人耍阴招?今日只是的惩戒,不过一些腐肉草,外加痒痒粉而已,下次再敢招我,就没这么简单了,滚出去。” 转而又望向二:“还不去给他请个大夫,要是你去的晚了,他这手保不住了,我不可不敢保证不会迁怒于你。” 二大惊,连忙起来,也不管此时半夜,医馆早就关了门,匆忙请大夫去了。 闻悦自回去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再不看庞和尚一眼。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四章 落月摇情满江树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一夜过后,庞和尚也消停了不少,没在暗中加害闻悦。第二日,闻悦也不出门,就在醉乡坊中坐了一日,没了庞和尚的冷嘲热讽,耳根子也清净了不少。第三日一早,闻悦收拾停当便出了门,直往茗雅轩而去。 沈云岫却不在茗雅轩内,一大早,却不知往哪里去了,闻悦只好在楼下等。这茗雅轩的格局真是与都城一模一样,放眼望去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一景一物,浑然一致;不熟悉的是人,形形,皆是陌生。碧水城,因有了一个慕家,竟引的整城的人都是眉眼温和,待人以善。闻悦看着他们面容安宁舒缓,她的嘴角也不禁浮起一抹微笑,善意温柔,既艳羡又暗含悲悯。一生受制于人,可知她所求的就是这样一种安稳。多年前沈云岫曾问,若放她离去可是愿意?她不愿,弱女凄苦,何以生存。其实又哪里真是不愿,粗茶淡饭,平稳度日,明明是最奢求的祈盼,却奈何身不由己,半点由不得人。 沈云岫一回到茗雅轩,便看到了闻悦,神情悲凄,似有无数幽怨,却无人可诉,只能暗自咽下,坚忍到让人心颤。只在此时,沈云岫就相信了她是有苦衷,不管是什么,都愿意谅解,将她带回都城,无论帝君如何降罪,都会将她保住。 他动身走到她面前,缓声道:“闻悦,你来了。” “大公子。”闻悦猛地惊醒,连忙用衣袖擦去眼中泪水。 “来了就好,这就动身回都城。”沈云岫也不听她的答复,或许已习惯了她的听话。转身回房收拾行李,闻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如当初在祈王府,她在倾澜微雨,亦是每日都是如此。 清羽剑摆在屋内案台上,沈云岫只收了几件随身的物件,拿起剑就要出门。他不,她亦不言,就这么紧紧跟着,仿佛她已是自由身,没有半点枷锁。碧水城中穿行而过,人来人往如流水,他们亦只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路途再远,也终究会到终点。城门外,古道连,一去便可真脱了这满身的枷锁,只是,她却不能。 “大公子,闻悦现在不能跟你回去。”她止步,在他身后又一次违心之语。他给了她两次选择的机会,每一次都是她所祈盼,每一次都是身不由己。 “理由。”沈云岫转身,望见她的面容,平静之下暗藏苦楚,“为什么不能”是不能,不是不想。 “没有理由,我不想回去了。”她望着他的双眼,丝毫不惧。 “我不信,你在祈王府那么多年,从未见你与谁有过争执,你性子平淡,又岂会喜欢这种藏头露尾的日子。”沈云岫问道,“可是担心陛下怪罪,我定会保你平安。” “你若非要个理由,我便给你个理由。”闻悦吸了吸鼻子,眼中一抹轻嘲,“你自认为看一个人久了就很了解那个人,殊不知你看到的全是假象,我不与人争执并非是我性子和善,只是那群下贱的奴仆怎配与我争执,我闻悦是公侯贵女,何必跟那群人一般计较。” 她转了个身,欲回碧水城去,“从前是形势所趋,不得不让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宫女,如今,我终于脱离了那样的日子,又怎么可能还会回去。你走吧,我绝无可能再回祈王府。” “一个人再怎么隐藏,本性还是会在最平常的日子里流露出来,闻悦,你骗过的人很多,也诚然是全都被你骗过去了,只是今日却是瞒不了我。” 闻悦心中隐隐作痛,面上却依旧冷如冰霜,“你认为我有必要去骗你,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你看到怎样的我,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怎样的我,你不知道当年差点害死二公子的那个局就是我出的主意,舍身救你也是我片刻之间就算计好的,甚至为你吸出多少毒血都是我心中自有衡量,柳清持遇险是因为我,她能够被救出来还是我巧设良策,以及,卫蕤,我也认为是非死不可。” 沈云岫大惊失色,“你杀害了卫姐!”卫蕤的死,帝君深感愧疚,卫大人更是一夜白头,卫夫人亦是日日以泪洗面,却不料罪魁祸首竟然是闻悦。 “想不到吧,我做过这么多伤害理的事,现在你可还认为你了解我,真是可笑至极。”闻悦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腿就走,不料却被沈云岫一手扣住,寒声道:“既然是你做错了事,那就更要跟我回都城,去向卫大人请罪,把你交由他处置。” “大公子,以你这般不谙深浅,若非是有王府公子的身份,只怕过不了两就要将朝臣得罪个遍。”闻悦面色冰寒,语如冰箭直落入人心里去,“我若是你,就一定会瞒着这事儿,我曾是你的婢女,若是带我去卫大人府上请罪,势必会让你声名狼藉,何苦来。” “名声与卫大人的丧女之痛相比算得了什么。”他只是不愿看到卫大人老来承受丧女之痛,却连害死女儿的凶手都不知是何人。卫蕤,那个打马纵意的姑娘也不该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你再不放手,就休怪我不念昔日情分。”闻悦面目阴沉,已是存了怒意。 “哟,闻悦今日怎地如此温柔了,这是哪家少爷,莫不是你的相好?”这声音阴阳怪气,正是一直追踪闻悦的庞和尚,“前日我不过扯了你一下,你就把我手给废了,今日这个公子哥儿这般拉着你,你怎地不刺他一下?” “庞和尚,”闻悦大惊,“你敢跟踪我。” “不不不,”庞和尚连忙摆了摆没受伤的左手,“我哪敢追踪你啊,路过,路过而已,只是闻悦,有一事我却不得不提醒你,主上可是不愿咱们跟任何陌生人来往,这位公子又是从茗雅轩里出来的,看着也不像是个平常人,倒像是个有权势的,我好心提醒,你与这么个人纠缠不清,不怕自取灭亡么?” “他是什么人,是他一直威胁你。”沈云岫冷冷扫了一眼庞和尚,询问闻悦。他看似温和,气质如玉,这一眼却实实在在带着冰寒杀气,让庞和尚从心底里感到发寒。 “不相干的人,与你无关,你赶紧走。”闻悦面上强做镇定,背上却已冒了一层冷汗,万万没想到,庞和尚竟会跟踪她见到了沈云岫。此时只能让沈云岫先离开再作打算。 庞和尚一声嗤笑,两眼圆瞪,面目狰狞,“想走?闻悦你包藏祸心,勾结贼人,岂能容你,我已命人传信主上,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到了,你们谁也走不了,臭丫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还不快走,这里没你的事,不用你插手,我应付得来。”闻悦再次赶他离开,秀眉紧皱,声音里隐隐压了些怒意。 沈云岫下了决心要将她带走,就不会更改,扬声道:“我要在哪里你还管不着,你背后的人,不过就是梁族,我倒想看看现今梁族到底是何人掌权!” 庞和尚从他口中听见梁族面色一变,大骂:“死丫头你果然吃里扒外,你是何人!” “沈云岫。”他淡淡报上姓名,庞和尚的脸色由惊怒渐转为惊讶,继而是狂喜,禁不住仰头大笑起来,殊不知闻悦脸上已是一片惨白。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五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闻悦心中一横,寒了一张俏脸,森森冷气,抬手发动机关从袖中射出一枚三寸长箭,直取庞和尚的咽喉。她不会武,这支箭弩是沈昱宸给她的防身之物,庞和尚已经知道了沈云岫的身份,不得已只能杀了他。 庞和尚虽大意,到底还有一身武艺,反应灵敏,手中铁棍一挡,用一巧劲,那支箭便被打偏,飞入路边的草丛。 “闻悦,你竟敢杀我灭口,混账不要命了。”庞和尚火气上来,提了铁棍就朝两人扫去,凶神恶煞,好似地狱修罗。 沈云岫匆忙将闻悦护在身后,清羽之剑,剑身光滑,清滢滢的彷如一截水光,两人缠斗一处,瞬间已交手了十余招。庞和尚知他是顾恒要找的人,也不敢真的狠下杀手,反倒处处受制,须臾之间身上已挂了彩,臂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滴滴答答淌着血。 沈云岫见他处处退让,伤了人反而心中有些歉意,深知此时是离开的最好时机,拉着闻悦的手立刻往城外去,不过才走了两步,便又生生顿住。两道幽灵般的气息紧紧将他锁住,凭直觉断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善于利用四周环境藏匿踪迹,死士! 庞和尚冷然笑道:“死丫头,看你还往哪儿逃,鬼影死士,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多喘口气儿。” 闻悦面色如土,是顾恒最隐秘的鬼影死士,当初顾恒受困都城,折损了不少人手,可是带在身边的八个鬼影死士却毫发无损。沈云岫走不了了。一念至此,一颗心像是落入寒渊,饶是她足智多谋,玲珑心思,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助沈云岫脱身。 “大公子,是闻悦害了你,”她心中千回百转,目色焦灼,不得已只能事先提醒一二,“眼下我们处处危机,大公子是梁族血脉,他们定不会为难你,只有一言,请务必谨记,往事莫忆,来者可追,惜取当下才是最真。” 沈云岫不明白她此言何意,只隐隐觉得是藏着什么秘辛,暗自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殊不知,闻悦千般为他着想,还是没能逃过心中的魔障。 闻悦转身回城,沈云岫同她一起,经过庞和尚身边就当作没有这个人,已不屑瞧他一眼。庞和尚脸上涌动着兴奋歹毒的笑容,闻悦这个该死的丫头终于活不过今了,他定要将她的尸体拿去喂狗! 醉乡坊位于碧水城的一条酒楼街道,此处人影攒动,丝丝香气飘在街道上空无限地勾引人的味觉。街道两边都是气派热闹的大酒楼,来往的也都是些名流商贾,各有拿手绝活,口碑极佳!往里走,亦有不少食楼茶馆,就略微次一些,没有那么气派,却也是热闹非凡。再往深处去,就是些普通的本生意,不求挣大钱,养家糊口也就够了。 醉乡坊就是这众多不起眼的商贩里的一间酒坊,人来人往不算多,与别家差别不大,一块木板刻了块招牌,再简单不过,放在这商铺林立的碧水城,看过也就忘了。 这正是顾恒的聪明之处,不引人注目就是把自己变成最普通的人,放在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闻悦心中正寻思自保之法,庞和尚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那便只有先发制人了。 一入醉乡坊,沈云袖便发觉身后那两道鬼影般的气息消失了,好可怕的死士,气息收放自如,便好似对待猎物一般,稍有异动,立刻取其性命。不知这座看似平常的楼里还藏着多少这样的幽灵鬼影。 三人向后院走去,闻悦与庞和尚,还有掌柜二帮工都是住在外院,内院只住了顾恒一人,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庞和尚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越发深了,闻悦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今日终于见到她的死期了! 顾恒正在屋内,一身黑衣阴沉,浑身散发着凌厉而诡异的气息,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死而复生的怪物,不知是人还是鬼。 在即将踏入屋内的那一刻,闻悦抢先一步进去,连忙跪倒在顾恒身后,“殿下,闻悦三日前得到一个消息,得知大公子正在碧水城,费了好一番工夫,终于将他带来见您了。” “哦?沈云袖?”顾恒没有转身,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声音沙哑,好似木锯一般难听,“可本尊怎么听,你怀有二心,勾结他人,意欲出卖本尊呢!” 这个声音直听的人心里发颤! 闻悦声音凄切,字字含冤,“殿下明鉴,分明是歹人陷害闻悦,闻悦是梁国大将之后,对殿下一片忠心,怎么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她一手指着庞和尚,双目含恨,一边控诉他的罪行,“就是这和尚,看闻悦在这醉乡坊孤苦无依,殿下关照的多了些,就变着法欺负我,他整日里跟踪我,得知我寻到大公子,一时起了歹意要杀我灭口,好自己邀功,幸而大公子念与闻悦有主仆之情,出手相救,闻悦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庞和尚脸色一变,连忙大声辩解,“殿下,冤枉,是这丫头颠倒黑白,明明是她要沈云岫赶紧离开碧水城,我亲眼见到,分明是闻悦包藏祸心,我识破了她的阴谋,她才反咬一口,殿下不要被她蒙蔽了!” 闻悦正色凛然道:“大公子已在此,殿下明察!” 庞和尚意欲再辩,顾恒已转过身来,看不见他的脸,一块鬼面具遮住了整张脸。一双阴森散发着寒气的双眼直勾勾落在沈云岫脸上,“云岫,果然是你,同你母亲长得实在太像,闻悦,你果然没有让本尊失望。” 顾恒望向庞和尚,森冷阴寒的气息将屋内三人紧紧压制住了,“听他这只右手曾冒犯过你,那么便断了他这条胳膊,你看如何?” 沈云岫大惊,还未来得及阻止,顾恒长剑出鞘,寒光一挑,便只听得一声惨叫,鲜红四溅,收剑回鞘。 庞和尚面色惨白,豪无血色地倒在地上,神色极其痛苦,从肩以下,右胳膊已经没了,血迹斑斑,洒了一地,那条断臂,被随意丢到了门外。 闻悦也被吓了一跳,顾恒竟如此狠毒,连自己的亲信也下得去手。那么沈云岫若有半点违抗,岂非也是一般下场,思及此处,心中一片冰凉。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云岫见他如此心狠手辣,不禁心中一跳。闻悦受制于他,想必也是日日胆战心惊。 “还不快滚!”顾恒厉声呵斥!庞和尚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云岫。”顾恒望向他,掩在鬼面下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你终于来了。” “你一直在找我?”沈云岫心有疑问。 顾恒沙哑道:“是,我一直在找你,我们顾家的血脉。” “你是何人?”沈云岫一惊,我们顾家,意思是眼前这人也是梁族皇室,可据他所知,梁族皇室已无活口,又哪里还会冒出这样一个人来。 “我是何人?”黑衣人冷笑一声,别有深意,“云岫,你的母亲顾微澜唤我一声二哥。” “二哥,顾恒!”沈云岫脱口而出,脸色已经变了,“这不可能,顾恒,早在梁国亡国之日就已经死了,以身殉国!” 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人竟是梁族首领,太过荒唐,难以置信! “为何不可能,我梁族太子顾慎尧乃是百年难见的治国奇才,忍辱亡国,不战而降,不过是顺应时势,大敌当前,非常之举,岂会不留后手!”谈起顾慎尧,顾恒一身的诡异气息也变得严肃起来,那是他终其一生高高在上的王。 鬼面下传出一声嘶哑怪笑,直听的人不寒而栗,“二十四年前,皇兄知国之将亡,故此安排我与他决裂殉国。当时有人扮作我跳了城墙,而我也再不现于人前,用刀毁了容貌,吞碳哑了喉咙,彻彻底底从这世上消失。全是皇兄深谋远虑,才得以保全今的梁族。” “你想做什么?”沈云岫心中警惕,此人对自己都如此狠辣,到底多深的执念,才能够活在暗狱中二十四年,连心都要扭曲了!。 “做什么?自然是复仇了!”像是一头猛兽,嗅到血丝的味道,连心都在骚动。 “复仇?找谁复仇?”沈云岫丝毫不看好他,“当初不战而降的是顾慎尧,他是第一个亡了梁国的人,其次才是靖宇帝受降不杀,这两人如今都已是白骨一具,你还想找谁复仇?” “竟敢不敬先人,放肆。”顾恒气息忽的一变,直逼人面,立刻就要出手教训。 闻悦见情形不对,怕他伤了沈云岫,连忙上前阻止,“殿下息怒,大公子从长在都城,不明白其中种种曲折,也是情有可原。不如今日先让闻悦规劝,明日再带他来见殿下,可否?” “我倒是忘了,你还一无所知,不晓得沈氏兄妹做的那些勾当!” 沈云岫直言不讳:“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如今太平盛世,实在不需要再有什么复仇,你是我的亲人,我也不希望你强行不可为之事,到头来落得个灭族的下场,梁族百姓未受战火之苦,你又何必制造动乱,扰了他们的太平日子。” “你果然是万事不知,才能出这般没心没肺的话来,也怪不得你。”顾恒目光深沉,向他吐露这二十年来日日夜夜的煎熬,“皇兄降国以后,为梁族朝臣所不齿,日日有人在宫前怒骂。一日两日,也便罢了,日子久了,直骂的人心烦,也就直接杀了,整整一个月,该死的人都死了,耳根子也就得了清净。” 沈云岫叹道:“如此暴虐,就算不降,也怕是难以长久。”他性良善,听到如此暴行,难免心生悲悯。 “你懂什么!”顾恒怒斥,“那是皇兄故意而为,不做出这等昏庸模样,怎么瞒得过沈晔宇的眼,你当真以为梁国降后安然无恙么,整个皇室活下来的仅有皇兄一人,该杀的人早就暗中杀了,留下皇兄不过是落个贤良的名声而已。” 顾恒已经疯了,沈云岫无意再劝,改朝换代不过是时势所趋,靖宇帝受降,留得梁族将士子民千千万万,后患无穷,在后世看来,简直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人诟病。倘若不绝了梁族皇室的血脉,梁族这降的也太不切实际了些,国中之国,岂容他长存,换做他人,怕是这纸降书都直接撕碎了打过去! 顾恒接着道:“沈晔宇逝世后,皇兄潜入都城三载,要不是沈宁芊那妖女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将他迷惑,又怎么困得住他。” “姑姑?她智计百出,想要抓个人绝非难事,顾慎尧若无谋逆之心,又何必潜入都城,再者姑姑与风渊国师早已结了缘,又何来迷惑一。”沈云岫心中哀叹,他们都似锦璇一般太过沉溺于过往的尊荣,而对一朝身为人臣无法接受,拼了命的想要回到那高高在上的曾经,焉知过往一去不复返,经年累月,竟成执念。反倒是那普普通通的百姓,都是一样的过。 顾恒听他为沈宁芊辩解,不由大怒道:“你可知皇兄在降国前就已两度向沈宁芊求亲,均被直言拒了,沈宁芊又岂会一见皇兄就对他青眼有加,分明就是她故意为之,设计陷害。” “你寻我来,告诉我这些又有何用?”沈云岫静静望着他,“我没有你的亡国之痛,我的母亲虽姓顾,却是旁支,后又嫁了我父王,我母亲已经逝世了,俗世里的一切都不该再去打扰她。” “你是我的舅舅,我希望你能安稳度过余生,往事不可追,放手吧。”沈云岫拉过闻悦,“闻悦本就是我的人,我带走了,告辞。” “有关于你父母的事你也不想知道么?”顾恒淡淡一句将他留住。 沈云岫没有回头,“我想知道自然会去问父王……” “他不会告诉你真相。”顾恒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丝丝扣扣夺人心魄,“他怎么可能会告诉自己的儿子是他亲手杀了发妻,也就是你的母亲顾微澜。” 沈云岫耳边似炸响一声惊雷,连心都停止了跳动,仿佛溺水的人,连呼吸都是困难,拼尽全部的力气才从喉中挤出四个字:“我不相信。” 父王母亲情深似海,下人有目共睹,怎可容得他胡言乱语,定是他有意离间,也是可笑。他父母之间的感情人人称羡,父王杀了母亲,这怎么可能,他绝不信。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七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云岫心中稍定,他认定是顾恒恶意离间,可是心中却总有一丝膈应。短短一年,他已接二连三听到母亲枉死的传言,人心总是容易浮动。如果一人怀疑,那他大可一笑置之。可就是因为心中在乎,的人多了,也就越想维护。 “你不相信?”顾恒冷笑,“事实如此,你大可去问一问你的好父亲,不过舅舅得提醒你一声,心着些,他能杀妻,亦能杀子。” 沈云岫拉着闻悦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出了醉乡坊,他渐渐松开了闻悦的手,穿行于人群中,恍如大梦。地之大,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方。闻悦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心里丝丝地抽着疼,她费尽心思,不惜为他甘为棋子任人摆布,却还是没能守住她想要的。他不该知道,尤其是在此时,他与父亲的关系终于有了缓和,他们终于可以像是平常父子,毫无隔阂,却又告诉他这个晴霹雳,不该,真是不该。 沈云岫一路走出碧水城,在城门处忽然停了下来,忆起去见顾恒前,闻悦曾对他“往事莫忆,来者可追”。 “你一早就知道了?”沈云岫声音里透着满心的疲倦,当初在河双城亦如此刻,只是彼时尚有叶缙先生开导,而今却是茫然无依。 闻悦不愿骗他,纵使不想他为此所困,也是如实相告,“闻悦之前有所耳闻。” “是吗,你实话,他们是父王害了母亲,你信不信?”沈云岫目光如一潭深不可见的水,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闻悦轻轻摇头,“我听到这传言亦是不信,祈王与王妃情深似海,他们的故事令下有情人心生艳羡,王妃早逝,又岂会是祈王所为。” 她甫一听的确不信,可出那话来的人是沈昱宸,便由不得她不信,她不能出是沈昱宸告诉她的,沈云岫对兄长心怀感激,一日之内,又岂能连受两道重创。 “我也不信,所以我要回去亲自向父王求证。”沈云岫毫无留恋地离开碧水城,悠悠古道,一骑绝尘。 闻悦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心中苍茫,她又一次被抛弃了。在城门站了好些时候,她才返程,回到那个阴暗布满危机的处所。 醉乡坊中,顾恒眯着一双眼望着淡然安定的闻悦,对她的回来微有些惊讶,“他已将你带走,怎么又回来了?” “闻悦是梁国人,殿下是如今的梁族之主,殿下在哪里,闻悦就在哪里。”她平静出,赤诚一片。 “哦?是么,果然是忠良之后。”顾恒语气怪异,明显不信,她是拼命护着沈云岫,他今日可看的分明。 闻悦自然是听出他的怀疑,又道:“都城里陛下已经知晓是闻悦为梁族指路,才使得梁族得以逃脱,我在宫中多年,栖鸾姐与陛下极为亲密,闻悦亦时常得见,也摸清楚了这位陛下的脾性,他是断然不允许别人背叛,大公子身份虽尊贵,却也无法为闻悦取得一纸赦令,回去便是万劫不复,闻悦还不想死。” 顾恒眼中疑虑消去,“如此,便留下吧,本尊喜欢聪明人,你能将云岫带来见我,到底还是有几分忠心,先前在都城你几次三番推脱,免不了对你有些怀疑,如今咱们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得齐心协力,万不可生出二心。” “闻悦明白,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如此甚好。” 闻悦想了想,问道:“殿下如何不拦住大公子,他去找祈王问清事实真相,岂非要被祈王给坑骗了。” 顾恒一句冷哼,道:“不让他自己去看清楚,他怎么会信,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岂会笨到真去问沈君翌,不过是一时气急罢了,等他回到都城,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定会想其它法子暗中查探,届时,等他得知真相,再暗中煽动,定能为我所用。” “殿下高妙。”闻悦垂目称赞,不动声色,也不多留,转身便退了出去。 闻悦回到前院,脑海中一片浆糊,此时是否该传信帝君,告知他大公子已知祈王逼死王妃一事,好早做准备。但此事若抖出,必定会对大公子日后前程不利,或许就真是放逐了也未可知,被遗弃了的沈云岫,怕也是消沉余生。如若瞒着,谁又知道沈云岫会做出些什么事来。饶是她善察人意,此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闻悦推门欲进自己的房间,耳边却传来阵阵痛苦的。断臂之痛,非同寻常,她先为保沈云岫暗算于他,后又为自保陷害庞和尚,到底是她对不住他。转而走到了庞和尚房门外,只见他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血浸透了半张床,层层冷汗从头上冒出,口中是无力的悲吟。闻悦见他的伤口只草草地包扎了一下,甚是可怖。 她唤过二,“去给他找个大夫过来。” 二看了床上的庞和尚一眼,目光里透着不忍,又有些为难,“这是主人的惩罚,人不敢去叫大夫。” 闻悦皱眉,顾恒凶残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伤成这样,还不允许人医治,“我今日见了不好的东西,受惊了,去给我请个大夫来。” 二眼中一亮,忙连声道:“人这就去,请姑娘稍等片刻,立马就来。” “不用你假好心,这笔账,日后我一定连本带利讨回来!”庞和尚的声音极度虚弱,毫无力气。 不畏生死,还算是有点骨气,闻悦不由得高看了他几分,今日之事,他二人定会成为至死方休的敌人。闻悦不是个迂腐到死的人,绝处逢生,自己死和他人死,她定会选择后者,是以今日庞和尚受此重伤,她没有愧疚之意,二人本就敌对,必有一伤,今日不过是她险胜,焉知明日身首异处的不会是她。 她只是为庞和尚感到可悲,他忠心不二的主人丝毫不念旧情断他一臂,他却只憎恨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是忠?是傻?无可论断。 “我知道你恨我,今日这一局是我赢了,你有本事尽管讨回来,我闻悦随时候教。”她转身踏出房门,这个房间里的血腥味让她作呕。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八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闻悦回房,一直到入夜都不曾踏出房门半步。夜里辗转难眠,也不知何时才闭了眼。次日一早,二就匆匆忙忙来叫醒闻悦,言主人传唤。闻悦收拾妥当,才去了后院,自她来到碧水城,顾恒就当作没有她这个人,昨日第一次见便闹出件大事,今日传唤她,又是为何? 她来到顾恒的院子,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阴冷颓废的气息,大抵像顾恒这样的已经不能算作是生人了吧。她走入屋子,也是背着阳光,常年昏暗。顾恒就隐藏在这昏暗里,一身黑衣,形同鬼魅。 “殿下找我?”闻悦站在门口,不愿走到那片灰暗中去,不想沾染。 顾恒问道:“你在沈宁芊宫中那么多年,她可还好?” 闻悦心中暗怪,他怎么会关心沈宁芊好不好,嘴上却依旧如实相告:“五年前我就离开了靖宫,在那之前,沈宁芊一切都好,后在祈王府就不大听得到她的消息。” “没死就好,现如今可还是她暗中把持朝政?”沈宁芊是他心底挥之不去的恶魔,仇深似海。 “不是,”闻悦极其肯定,“在我未离宫之前她已放手朝政,退居瑜王府,鲜少入宫。” “那依你看,什么样的变故才能惊动沈宁芊亲临。”顾恒最后二字咬的格外重。 闻悦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闻悦以为,没有什么事能够惊动她,沈宁芊退隐已久,陛下颇有威望,朝中已不需要她。” 顾恒沉思片刻,转身入内,从墙上打开一条密道,“跟我来。” 闻悦依言跟在他身后,此处果然有鬼。狭道内很窄,仅容一人通过,黑乎乎的看不真切,闻悦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了,火色光晕洒满甬道,亮堂了不少。 顾恒见她点火却大怒,鬼面在火光下极其狰狞,怒道:“谁让你点火的,立刻给我熄了。” 闻悦不料他如此暴怒,惊吓之下,手一松,火折子就往下坠去。顾恒脚尖勾住火折子向上一挑,火光向上飞起稳稳落在他手心,递给闻悦,“收起来。” 闻悦不敢迟疑,连忙收起,也不多问,只静静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会儿,眼前忽然出现两条路,顾恒挑了其中一条接着走,闻悦朝那方向看了一眼,一股怪异的味道直冲入鼻子,她并未多想,连忙跟上去了。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闻悦心中暗暗惊疑,顾恒到碧水城来绝不是为了躲避官兵,这条密道非朝夕可成,此处分明是他一个重要据点,恐怕已布置了多年。 她想不通,顾恒的主要兵力应该是在梁族旧都城,转移到碧水城来自是不可能,他遇到难处最先回的地方不是梁族,反而是临近的碧水城,可让她好生奇怪。走了许久,终于是见到了亮光,伴随着一股清淡的茶香。两人出了密道,一路走出,闻悦才发现这是一家很大的茶楼,他们所处的是一间简单的茶室。顾恒让闻悦在此处等候,他自出门去了。 闻悦也不多问,就在这间茶室里等着,布置简单,一器一具却极为名贵,不像是茶楼是用来招待客人的雅间,倒更像是主人自家用的。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是个年轻茶僮,“姑娘请。” 闻悦对他展颜一笑,“有劳哥了,请带路吧。” 那年轻茶僮被她这一笑晃花了眼,连忙道:“姑娘什么客气话,这是应该的。” 闻悦目光里透着探寻的,又新奇,又有些许迟疑,还是柔声问道:“哥,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那茶僮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耳根子已透出些许微红,低声道:“是要去茶庄采茶,姑娘好福气,那地方不让外人进,咱们的好茶全是那儿出的,贵重着呢。” “噢。”闻悦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什么,茶庄,越来越奇怪了。 门口有几辆马车排成一列,引着闻悦上了第二辆。中有一个中年的玄衣男子,一脸冷肃,目光阴幽。闻悦一见便知此人是顾恒,相貌可以随意改变,这浑身的气息却是改不了的。闻悦乖乖上车坐下,马车就走了,看来是准备好了在等她一个人。 顾恒要带她去哪里,总不至于是去采茶。用茶庄作掩护,这是要往城外去。马车一路向南出城而去,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了。闻悦跳下马车,眼前四个大字,“素瓷茶庄”。 顾恒带她一路进去,借着茶山作掩护,顾恒竟在其中建了一个练兵场,场中不过数百人,却无一不是剽悍勇猛的战士。顾恒一言不发走过练兵场,他不,闻悦自然不会问。 再往前是一大片空地,建了一排木屋。闻悦随顾恒走进木屋,中有数排木架,摆了大大近百只瓶瓶罐罐,并些干药草,一股怪异的气息充斥在周围,令人浑身不舒服,几乎下一刻就想夺门而出。 屋内光线昏暗,闻悦总感觉暗中有一道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探寻自己,虽然木屋中并不见其他人的踪影,但必定有人藏在暗处。 “师,出来吧。”顾恒晦涩难听的声音响起。 师?闻悦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又是何方神圣?她望着前方,突然从墙上一幅巨大星象图中凭空出现一个人影,身穿灰蓝道袍,花白头发用桃木簪束起,脸色因长年不见阳光而显出一种苍白,神情冷漠,一双眼睛犹如寒珠一般,直逼得人不敢直视。他一眼扫过来,闻悦心中一窒,如临大敌,顾恒身边竟有这样一个危险人物。 闻悦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声见礼:“见过师。” 那道人木头一般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将闻悦晾在那里,她到底是在宫中待过许多年,审时度势的本领自是不差,这师也不知是何来头,她只低眉垂目站在原处,面色镇定,不骄不躁,毫不理会。 过了些许时候,闻悦才听见一个颇为清冷的声音,“倒是难得,是个聪明丫头。” 闻悦心中一怔,竟不知如何作答。好在顾恒帮她解了围,“她是闻悦,曾在沈宁芊宫中待了十二年,照顾她的女儿,她所掌握的一切,对本尊的计划大有用处。” “嗯。”师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对她似乎没什么兴趣,毫不放在眼里。闻悦暗中观察了师出来的那道墙许久,终于被她看出门道,原来这后头是一条暗道在两面墙中间,只是那幅星象图衔接的太过完美,加之屋内光线太暗,才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一面墙。 顾恒望着闻悦冷笑,“本尊听闻你昨日受了些惊吓,寻常大夫哪有师妙手回春,今日既来了,就让师为你开一味药。” 闻悦一时错愕,顾恒此话何意,却见师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凑到闻悦面前,“吃了吧。” 她心中一颤,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惊乱,还是拼力强压下来,“多谢殿下、师好意,闻悦并无大碍,就不必浪费师的灵药了。” 顾恒喉间滑过一声嗤笑,“闻悦,你是个聪明人,这药不吃下去,本尊如何安心放你留在身边,只要你忠心,这就是颗压惊的药丸而已。” 闻悦心中冰凉,不得已拿起师手中那颗药丸,当着顾恒的面咽了下去,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面上却还是要安之若素。 接下来了些什么,闻悦听不懂,只隐约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听了,浑浑噩噩一直到下午,才同顾恒回了碧水城,顾恒命人直接送她回醉乡坊,自己则回了茶楼。 闻悦回房,脑中一片空白,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先助顾恒逃脱,后带沈云岫见他,不料还是没能得到他的信任,亦或是他从不信任任何人。她服下顾恒的药,已是受制于人,此时已容不得她抽身。闻悦眨了眨双眼,将泪水收回,既然已无退路,倒不如拼死一搏,左右都是受制于人,二十五年的行尸走肉,与死了又有何分别!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六十九章 犀辟尘埃玉辟寒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自知已无退路,闻悦也不再流些无用的眼泪,此时她不得顾恒信任,却要如何将消息传出去。茶庄的底细尚未摸清,暂可缓上一缓。可以她对沈云岫的了解,他必然会对祈王心生嫌隙,着手去探查顾王妃死因,如果被他查出,那么她为他受尽苦难,又有何意义? 沈云岫一路马不停蹄地往都城而去,日夜兼程,心中也是备受煎熬,短短几日便已近都城。城门外,他驻足许久,都城是他的家,可此时他却全然没有游子归家的欢喜,母亲一事若不查明,他怕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安然度日。 祈王府还是他走之前的模样,一路回到倾澜微雨,他却忍不住抬头看了头顶上那块牌匾,清新秀逸的字迹,是父王亲笔所题,不知羡煞了多少有情人。如今站在这牌匾下,心里却多出了几分怀疑,信任二字,最是脆弱,仿如心上滋生出的裂缝,无休止地扩大下去,惑了人心。 纵使近日心力交瘁,他到底还是记得职责所在,洗去一身风尘便入宫去了。宝马香车走过都城里的繁华盛景,两月前他受命而去,两月后他无功归来。 入宫门,朝华殿里。 沈云岫跪地而拜,纵使不愿,却还是要出口,“云岫没有找到柳姑娘。” 高座上的沈昱宸面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默了片刻,才淡淡问道:“你在丰都找到了她的族人,可了些什么?” 沈云岫心里有些不忍,情深不寿,最是伤心,“柳老先生言,放过她。” “放过她?”沈昱宸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忽地一笑,一双眼里满是怅然失意,“竟是我强人所难了,也罢,你退下吧。” “烈风如何安排?”沈云岫细思之下还是问了,烈风是登记在册的一等侍卫,不可能常年在外。 “让他自己回来。”沈昱宸闭上眼,声音里透着倦累,挥手斥退身边的人,偌大的宫殿里空荡荡剩他一人。 沈云岫出了朝华殿,眉心也隐隐染了些忧闷阴郁之色,让烈风自己回来,帝君终究心里还是存了一丝祈盼,何谓自己回来,不召回,待一年期满,自然就回来了,距烈风回来的期限还有半年。斯人归不归,尚未可知。 再回到倾澜微雨,已是日暮时分,刚走入院子便看到屋里一个少年右手撑着头,等的很不耐烦。沈云岫心中一暖,目色柔和,他鲜有离开都城的时候,若远途归来,第一个等着他的必定就是弟弟沈怀稷。 “哥,我下午才知你回府,怎么也不提前捎个信回来,可让我好等。”沈怀稷将他迎入,目露神采,一见兄长,仿佛还是从前那个未长大的少年。 沈云岫笑道:“行程急了些,忘了书信,这次也没多久。” “哥,你找到柳姑娘了吗?”沈怀稷问,这个琴师不简单。 沈云岫摇头轻叹,“没有。” 沈怀稷也是无奈,大哥也找不到,那便是找不到了,可是帝君哥哥很喜欢那个琴师啊,沈怀稷眼珠一转,闪现一个想法,“哥,一个琴师走了也还有别人,你,再去寻一个如何?” 沈云岫轻笑一声,对弟弟这灵光的脑袋不禁有些无奈,“你上哪里再去找一个柳清持?” 沈怀稷却对那个琴师不以为然,“一定要柳清持?我不否认她容色倾城,我也不信就找不到比她还好的。” “也许是有,只是帝君岂是见异思迁之人,他对柳清持,执念已深。”他不禁又想起今日沈昱宸那浓厚的凄惶无力,他是高高在上最为尊贵的国君,却对她处处容忍,奈何真心也只换了无情,柳清持啊,她如何就能狠心弃他不顾。 沈怀稷似乎明白了什么,可他依旧不相信,“可他是帝君啊,下琴师美人何其之多,岂会独为一人迷了心智?” 沈云岫忽然意识到他将弟弟保护的太好,人间疾苦,他一无所知,不由认真道:“怀稷,你可有最为心爱之物,无法失去,亦无可替代,珍爱一生。” “没有。”沈怀稷细思之后摇头,随后又坚定道,“唯有大哥,无可替代,不可失去。” 沈云岫心中一震,融融暖意遍流身心,怀稷在他面前着实就是个孩子,随即一笑,也不多言。沈怀稷却郑重其事,极其严肃,“哥,我是真的,我从便跟在你身边,你也不知替我挡了多少罪责。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年秋猎,你险些为我丧命,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倒在我面前,我从不知道,由生到死竟是那样惨烈,令人绝望。” “好了,不要了。”沈云岫阻止他继续下去,“哪有你的那样严重,大哥现在不是好好的,陈年旧事,忘了吧。” “哥,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涉险。”沈怀稷认真出最后一句话。 “是在这里吃,还是回王妃那里去?”他只当作没听到,命人摆下膳食,他的弟弟其实都懂,只是在他面前无所顾忌罢了,这样也好。 饭后,送走怀稷,他修书一封,命人送往丰都烈风处。回到府中,心也定下不少,母亲一事,还得暗中查明,他与祈王终究不似平常父子,掏心掏肺。虽则如今面上和谐,却是经不住风雨,一触即破。忽而他又觉得好笑,明明是最亲近的血亲,偏生还要处处算计,父子做到这般,也是悲哀。 此时正是深秋,他坐在院中凉亭里,树叶沙沙作响,寒风满袖。他想的入神,有人到了身后才惊醒过来,却是惊讶,“父王。” 来人正是祈王,他从容坐下,温声道:“想什么这么入神,父王来了也不知道。” “我……”沈云岫心中一动,便孤注一掷,“我在想母亲。” 祈王一怔,竟没想到他会起母亲,他对儿子心里是有愧的,“你娘,想到什么了,来听听。” “嗯,”沈云岫点头,“前些日子翻出了母亲为我做的一些旧衣,从婴儿做到了十七岁,我时时想起母亲,她一定是个温柔和善的女子,只是她去的早,我连她是何模样都不知晓,我知她必是舍不下我,才为我做了这许多年的衣衫。” “微澜,”祈音低吟如呓语,有多少年没有叫出这个名字了,“你娘,却是伶俐聪慧,只是性子不像你这般冷,她为你做这许多,也是放不下你。” 祈王眼中的丝缕哀思沈云岫看得真切,做不得假,“云岫不该提起母亲,惹父王伤心。” 他竟有些不忍了,父王母亲之间的情意他从不怀疑,一个男人提起死去二十年的亡妻,依旧怅然若失,哀思不绝,他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 祈王微声叹道:“儿思母,人之常情,如何能怪得你。也罢,随我来。” 沈云岫跟在父亲身后入了倾澜微雨,祈王径自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屋子,摆设布置极为秀雅,然久不住人,毫无生气的清冷。祈王目光缓缓看过,曾经无比熟悉的过往,此时竟也有些陌生了。 “母亲的屋子不曾动过。”沈云岫音色轻柔,最怕是惊动母亲留下的气息。 祈王无言,向里走去,停在墙壁上一卷收起的画轴前,解开系带,任它倾泻而下,现于人前。沈云岫睁大了双眼,心头巨震,目光在画卷和父王身上流连,千言万语,难以出口。 祈王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不错,这就是你母亲。” 画上女子一袭红莲衣裙,一手提着裙边,一手举着一顶荷叶挡雨珠千点,容色嫣然,盈盈如水,身后是荷叶千盖,荷亭亭。 “二十年为父都不愿踏足倾澜微雨一步,究其缘故不过是因为这里处处都是你母亲,却偏偏只少了你母亲。”祈王望着那犹如鲜活的女子,心头感慨万千,是他自己自私,亲手尘封了爱妻的一切,又是为了儿子,亲手解开。 “父王待母亲情深意重,她一定很开心。”沈云岫此言是真心,他的母亲若知晓夫君为她伤为她哭,一定是幸福的。 祈王对他道:“以后你常来此处坐坐就是了,不早了,歇着吧。”言罢,便趁着夜色离开了倾澜微雨。 沈云岫目送父王离开,随后也就回房歇息了,那幅美人图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往日里一个女人模糊的影子渐渐鲜活起来。父王将有关于母亲的一切尘封,斯人已逝,到底还是不愿徒添伤悲,如今是为了他而再次触及有关母亲的一切。他心中五味杂陈,但愿此次碧水城之行只是贼人一个虚假的阴谋。 月凉如水,深夜将一切拢在黑暗之中,都城繁华也沉寂了下来。千家万户,又有几多人心绪沉沉,望月不眠。在宫室之中,一处静寂无人,树影婆娑里,一袭纤弱素衣倚栏无语,湖面吹来的冷风轻摇她的裙角,虫鸟不闻,这座冷冷清清的罗浮园又回到了从前,四季更迭,花开一度,都只她一人守在此处。 阮和微声叹息,沈云岫带回的消息她多少也有些耳闻,柳清持不辞而别,她是不信的,那么一个傲如冰雪梅骨的姑娘,又怎会这般仓惶而逃?柳清持若是想离开,必定断的干干彻底,绝不会留这许多无端的念想与人怨愤。然她一介婢女,信与不信又什么打紧,只看那人如何作想罢。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章 南风有意到西洲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自沈云岫归来后,沈昱宸再没有派人去寻过琴师,宫中也再无人提起罗浮园里的那位琴师来,一切如旧,像是从未存在过这个人一般。阮和亦深居于罗浮园,不再现于人前。 丰都。烈风在客栈中日复一日的等待,望见过丰都的夏木阴阴,秋风飒飒,素雪轻缀,而今又见杨柳依依,春水绕城。在此一年,心都渐渐老了,真想就此解甲,买几亩薄地,娶一房贤妻,回乡安稳一生。阿三还是会经常向他都城里的大事,每次提起他总能看到少年眼里发光,满心的憧憬,以及那逐渐坚定起来的信念。 三月阴雨连绵,烈风望着阴暗空中不断飘落的雨丝,眼中聚起浓重的哀痛,看来就是在今日了。烈风回房取出一把伞,目光爱怜地驻足在那支水红杏花上,似有清芬扑面,心神皆醉。走出客栈,撑开伞走在形形的人群中,他照着那条熟悉的路缓慢地走着,雨丝飘湿了衣摆犹不在意。这条路他记不清走过多少次,只记得每一次都拼命阻止自己去寻她,却如何心是控制不住的,他不敢走上前去见她,从来都只是站在远处默默地望着她,望见她开门步下石阶那一瞬间垂首低眉的清宁可人。 烈风立在一翠色柳树下,似往常一般望着那道门,待雨渐了,过去将伞合上,依照去年她的嘱咐,将伞立在了墙角,最后看它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归期已至,该放下的都要放手了。 回到客栈,他叫过阿三,告诉他明日启程回都城去,让他立刻收拾行李同他一起去。阿三欣喜若狂,誓死追随。岂知这一去就是背井离乡,再想回来又是何年何月? 十五日后,两人回到都城,烈风在丰都等候一年方归,依旧无果。宋浩陵听他完后,久久无言,一声叹息,挥手让他下去了,恐怕此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孤傲心高的琴师了。回到嘉宁殿,宋浩陵丝毫不提见过烈风之事,沈昱宸也不再提起柳清持,似是忘了这个人一般。宋浩陵暗叹,如此便是故事的结尾了。 曾有一女携琴素面而来,冰肌玉骨,梅影清隽,居之罗浮,期年而归,不见其踪迹。柳清持,那一身素衣绿裙,眸光清淡,又曾在此处留下多么深刻的记忆。宋浩陵眼中她敢于闯宫的处变不惊,雪花飘影里的玲珑居。陌上与沈云岫同游的恣意欢歌,对卫蕤的赞赏怜惜。挥之不去的过往,该是再不会有以后了。 宫墙恢宏,琉瓦飞檐,朱柱漆金,有美人一人兮娇态盈步而来,浅笑含颦,华裳迆地,端的是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宋浩陵凝目望着来人,纤腰束素,行动如流云,肌肤若雪,水眸清亮,玉貌花颜,一弯浅笑携在唇边,甚是清雅淑宁,冠艳芳华。然皇宫何地,处处阴诡,居之一年,如何还能奢其静守心志,到底那一点清透如水的纯还是被磨灭的丝毫不剩。 “大哥。”美人儿屈膝下拜,垂首低目,惹人心生怜爱。 “找我有事?”宋浩陵问,他虽常在宫中,见过妹妹宋伊雪的次数却寥寥可数。 宋伊雪双眉一紧,目露委屈之色,面上满是难过,“兄长如此冷淡,是与伊雪生分了?” 宋浩陵软了声音怪道:“胡思乱想,一年也不见你几次,反倒怪起我来了?” “妹妹寄居于长宁公主处,不比家中,如何能随意走动。”她眉眼盈笑,这话却有些撒娇的意味。 “在宫里不自在,简单,回家去。”宋浩陵心里自是不愿她耗在宫里没个结果。 宋伊雪脸色一白,坚决拒道:“不可,我若就此回府,岂非被下人耻笑,今后我还怎么见人。” “你还会吃了亏去?”宋浩陵淡淡瞥她一眼,宋伊雪芳名远播,乃是都城里才色双绝第一人,若只是一般的闺阁秀女,又岂会不露声色的就成了这都城里老少皆知的绝色佳人? 宋伊雪特来见兄长,就是为了请他相助,如今这般,自是无望,也不多费口舌,冷笑一声道:“我既已入了此处,若不争上一争,岂不辜负了长宁公主一番美意?” “随你罢。”宋浩陵也不多劝,任由她去,伊雪是个聪明人,自不会去行那不可为之事,待她看清了眼前真实,知晓这恢宏威严皆不属于她,届时,她定当全身而退。 宋伊雪望着兄长远去的背影,轻咬着下唇,双眉紧蹙,弯如新月的秀眉间一股倔强坚忍的气息,增添三分傲骨。她转身顺着原路折返,心中越发坚定起来,她堂堂太傅之女,名动都城,又得长宁公主青眼相待,美人如斯,长伴君侧自是上上之选,奈何君心难测,苦守一年无果,她又怎么甘心就此遣还归家。 长宁公主曾言帝君绝无可能对琴师动心,可帝君却言真心已托付。托付予谁?帝君未曾言明,然则除却柳清持还能是谁?宋伊雪唇角弯起一丝泛着苦楚的笑,幽幽一叹,一时不想回晓风楼,便只随性而走。不多时,抬眼望去一片深浅绿意融融,柳花轻絮,湖面春水盈光,波心荡,一亭立于水中,倒影如画,雅趣成。 宋伊雪忽然就记起曾与柳清持在此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柳清持还讥讽她学识浅薄,不足侍奉父亲。言语如刀刃,声声割在她的心上。宋伊雪登上湖畔的舟,她突然就很想去那从无外人涉足的罗浮园看上一眼,传那园子是帝君特地令祈王府的大公子沈云岫精心建造,空置五年,柳清持一来便住了进去,她想要知道,帝君究竟是为那清冷高傲的琴师花了多少心思。 舟轻荡,在湖中留下一道长长的水迹,所过之处,水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随着水流渐渐地瞧见一处屋舍。她在宫里也见着了不少宫殿,这一处自然不能与那些堂皇富丽的宫宇相论。这处住所乍看平常,却又隐隐显现出一份主人的悠逸,可见主人之心性超然,不染俗尘。宋伊雪弃船登岸,入眼是一座亭,俊雅精巧,乌木柱上刻有清瘦梅枝,风骨卓然。一眼望去,回廊曲折,庭院深深,春光微露,令人想要一窥究竟。 宋伊雪沿着路向里张望而去,心中忍不住赞叹,果然是大公子的手笔,清幽雅致,真是佳妙。不多时,眼前便见楼,宋伊雪提裙踏入,屋内的陈设也是匠心独具。独有两样东西吸引住了她,一是东墙的书架,摆满了整面墙,再则是横在琴台上的古琴,墨绿流苏,一枝秀逸梅骨斜刻于琴身,清高沉静。 她随手取了本书,《雾离阵》,宋伊雪轻声读出,只道是本棋谱,却又不是棋谱,略略翻了翻,便放回了原处。再去看那琴,指尖划过墨绿流苏,清凉滑腻,触之极软,竟是千金难求的冰绡丝。琴弦纤细,竟也不似平常的素弦,以她之见闻,竟看不出是何材质。 “你的手若再向下一分,可就没人能保得住你了。”清润如水的声音响起,宋伊雪大惊之下匆忙收回手,回头只见一个年轻姑娘站在身后,眉目清婉柔美,容颜清丽,淡如芙蓉,一身青色襦裙,笑容温浅。 “你……”宋伊雪睁大双眼惊恐的望着她,竟一个字也不出来,一间空屋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活人,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姐自然害怕。 阮和走上前去,指尖抚过琴弦,双目中满是爱怜,“这琴常人碰不得,这园子也不可随意进来,快快离去吧。” “你是何人?”宋伊雪勉强镇定下来,这女子不是柳清持,可罗浮园又怎会另有他人。 阮和将琴放置妥当,一双水色明眸望向闯入者,“帝君命我守候此园。” 原来是个宫婢,宋伊雪心中稍定,“我是宋太傅之女,应长宁公主所邀入宫暂住。” “宋姐。”阮和低头微微一礼,不骄不躁。 “莫非这琴是帝君的,旁人碰不得?”宋伊雪已然神态自若。 阮和摇头,“此乃琴师之琴。” “宫中已没有了琴师。”宋伊雪皱眉道,“帝君还留着她的琴。” 阮和淡淡望她一眼,“宋姐话可要注意分寸。” “是我失言了。”宋伊雪柔声示好,“姑娘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守了一年,也是委屈你了。” “宋姐擅自闯入禁地,今日瞧在令兄的面上我便当作是没有看见,色已晚,该回去了。”阮和淡淡地下了逐客令,罗浮园中一举一动如何能逃过帝君之耳,宋家的姐,也太不知高地厚。 宋伊雪张口欲言,阮和又道:“再晚些,船儿可就走了,罗浮园中从不许外人涉足,遑论过夜,违反了宫规,帝君可是要生气了。” “如此便谢过姑娘,告辞。”宋伊雪脸色微寒,这宫婢如此伶俐,她只能先行离去。 阮和见她离去,微叹一声,这罗浮园没了主人,似也失了生气,却将些不相干的人引来了。沈昱宸有几个月没有到罗浮园来了,想来心中已是盛怒,也罢,这些人的恩恩怨怨,该结果的终有定论,而她,自始至终不过是个局外人。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一章 卷上珠帘总不如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丰都城里又是一年春好处,春江映柳,远山点翠,似浮起的碧烟笼了一座城。 人群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颇为怪异的人,白色的纱笠垂至膝间,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膝下一段浅绿的裙边。她寻至一年前与烈风分离的那间客栈,暗想烈风应是已被召回,心里却还是留有一丝期望。 从客栈中出来,不上是失望,却难免一丝失落在心中蔓延开来。理了理思绪,转身向守城府走去。丰都的大事宜,再没有能瞒过傅师兄的。到了守城府,她这般怪异本惹人生疑,她也就不再掩藏,搬出兰桥之畔柳老先生的名头,众人自然不敢怠慢。父亲二十八年前假死遁世,她亦不喜与生人接触,从未提起自己是柳家后人一事,是故虽有传言她是慕家后人,却从无人问她父系何人。 丰都民风淳朴,太平已久,傅临渊也是闲散度日,听闻有柳家的人来,连忙前来相见。 “傅师兄,别来无恙。”柳清持拂开纱笠一角,露出了清绝姝丽的容颜,眉眼细致,风骨卓然。 “你是,师妹?”傅临渊迟疑问道,这宫里的侍卫在丰都待了一年才走,师妹就回来了,莫非还真是算准了日子。 柳清持摘下纱笠,勾起一抹淡笑:“多年不见,难为师兄还记得我。” “师妹尽得师叔真传,眉眼间到底还是有几分师叔的气韵。”傅临渊毫不做作,向来是有话直,也从不管是否得罪了人去,“师妹此行,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敢问旧年可有人来寻我?”柳清持不善言辞,亦不拐弯抹角,一则累,二则是厌烦。 “有,祈王府的大公子沈云岫亲自来寻一位逃出宫的琴师,几经周折,才算是见到了恩师,恩师只言,莫要为难你。”傅临渊紧盯着她惨白的脸色,看来琴师出逃一事另有隐情。 “知道了,多谢师兄,我告辞了。”柳清持目有凄凉,缓慢走出了守城府。 行人往来不绝,她神色迷离,翻阅典籍,几经涉险,好不容易才破了父亲留下将她困住的阵法。可如今却不似之前那般急切了,他必定是以为她不守承诺私自逃了,她在他心里再不是从前那个清清白白,无愧于心的柳清持了。这就是父亲的用意么,不惜令她失信于人,心怀愧疚也要阻止她回去见他,如此看来,这便是有缘无分罢,但凡还有半点转圜之机,母亲也舍不得将她困在谷中一整年。靖宫她还得再去一趟,她的琴不能留给他,须得取回才好。 既已决定要去取琴,当下再不迟疑,立刻就启程往都城而去。行至城门,她回头再望一眼丰都,这一次,又不知何时才会归来了。当年她离开丰都四处游历,心里知晓终究要到都城去的,她只是想在那之前,多走一走,多看一看别处。而今她再去都城,待取了琴,又该前往何方? “师妹!”傅临渊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响彻际。柳清持回头望去,傅临渊一人一马疾驰而来,不多时,便已到了她身前。傅临渊拉住缰绳,下马问道:“师妹可是要去都城?” “嗯。”柳清持点头,“我在都城尚还有未了结之事。” 傅临渊也不问她何事,只道:“路途遥远,师妹孤身一人,为兄也不放心,如此便送你一程。” “那就多谢师兄了。”柳清持也不推辞,傅临渊是柳家的门生,算不得外人,且有傅临渊相送,行程定当要快上许多。 丰都向来无大事,民生安泰,是以他这个守城确实是闲散无事,稍微安排了诸事事宜,离开个一二十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路上,傅临渊绝口不提她为何会入宫做了琴师,又为何逃出一事。只见她日日走神,时而目含悲切,心中隐隐生怜。暗叹柳若尘的女儿,何等的透彻,竟也会为俗事所误。 眼见都城将近,柳清持的眉头却一日紧似一日,似有为难之事,苦思不得其解。照这样下去,不忧思成疾才是怪事,权衡再三,他还是开口问了,“师妹是有忧心之事,当局者迷,倒不如出来,才好商量个应对之法。” 傅临渊向来少言,这一问,倒令柳清持目露讶色,随即便勉强一笑,声音平淡无波,却多了丝飘渺的意韵,“师兄以为柳家的人如何?” “深不可测,虽以名士风流闻名于世,却受万民敬仰,通达下,可窥机。”傅临渊自幼师承柳老先生,柳家的底细他自然知道不少,哪个书香世家会研习八卦命,奇门兵书类的东西,柳老先生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柳老先生所学之杂,所学之精,每每令他惊讶不已,庆幸自己是拜在了柳家门下。 “深不可测,通达下。皆已成过去,连我父亲都无能为力的事,旁人又能做些什么?”城门已在眼前,柳清持朝他道,“师兄便送到这里吧,容清持日后拜谢。” 傅临渊并没有离开,思忖一番她先前所言,难免担忧,也罢,柳清持是柳家唯一的女儿,可不能让她出事,“师妹的私事,我本不该过问,不过既然我来了,便助师妹了却这边的事宜,待你全身而退,再回丰都去。” 柳清持心存感激,面上浅淡一笑,“多谢师兄,我此行是要去拿回我的琴。” “琴在何处”傅临渊问。 柳清持:“在靖宫。” “你想怎么取回琴?”傅临渊望着她,柳清持性冷淡,为一张琴不远千里倒是存了几分执念,究竟是取琴还是其它尚无定论。 “寻个时机混进去,取了琴来就走。” 傅临渊看着她再三变化的神色,心中暗自叹息,通达下的柳家后人,竟也会被俗事烦扰至此,到底还是没能将师叔的心性学个通透,柳若尘待人处世从来都是清醒,知晓自己最应该做什么,可师妹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便道:“先进城去,再做打算。” 夜里的茗雅轩更为热闹了些,外有朗月星空,庭树婆娑;内有弦歌舞袖,佳客云集。傅临渊甫一入内,四周扫了一眼,淡笑道:“早就听闻都城中的茗雅轩与碧水城的一模一样,若非亲眼所见,我还是真是不信,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柳清持道:“舅舅当初建这茗雅轩是留下了图纸的,要建一座一样的也不难。” 壁上悬幅卷轴约有百数,傅临渊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末了,一句评价,“这个宋浩陵,倒还有几分可取之处。” “师兄慧目独具,此人拜相之才,自是不错。”柳清持随他的目光望去,是宋浩陵的一幅字,悬在高处,远胜他人。 “区区不才,污了公子的眼。”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一人锦衣玉带,缓步而来,“柳姑娘,好久不见。” “宋浩陵。”柳清持心中一紧,岂料一到茗雅轩就碰上了宋浩陵。 宋浩陵唇角弯起,一贯的轻漠,“琴师姑娘竟还记得在下,公子就在楼上,姑娘可要随我一同去。” 沈昱宸也在,柳清持心中一乱,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她眼中显露出的惊惶分毫不差地落在宋浩陵的眼中,“姑娘若是不愿,我就当作今日从未见过你,也算是为先前妹伊雪冒犯姑娘赔罪了,不过在这都城中姑娘的行踪只怕也藏不了几日,你好自为之,告辞。” 傅临渊望着宋浩陵离开,若有所思,此人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一时也想不起来,也便不追究了。他对柳清持道:“走吧。” 宋浩陵口中的公子,他大概也猜到了是谁,师妹神色惊变,并不想见到那人,看来琴师出逃,还另有隐情。也罢,现在当务之急,是入宫取琴,旁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回到房中,傅临渊问道:“如何取琴,师妹心中可有打算?” “让我再想想,师兄且去歇息吧。”她看起来有些累了,傅临渊自然不会再问,起身退了出去。 柳清持把头枕在臂上,恰好望见窗外一勾新月,已然出神。沈昱宸平日里若无要事绝不可能出靖宫,以往经不住风栖鸾软磨硬泡,偶尔会陪她出来走走,可如今风栖鸾不在宫里,他出来又是所为何事?柳清持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还是只能去问宋浩陵。 当即命人盯着,待沈昱宸离去后留下宋浩陵。亥时过半,才有茗雅轩中的下人来请,宋浩陵已在等候。 吱嘎一声推开房门,宋浩陵就在屋内,“柳姑娘留下我可是有要事。” “他出宫所为何事?”她的语调轻软,却是难得的关心。 宋浩陵一声哂笑:“皇家秘事,不便相告。” 柳清持一时语塞,从前不论何等秘辛,沈昱宸都不会瞒她,今宋浩陵此言,难道是沈昱宸已撤了她的琴师么? “若无其它事,浩陵就此告辞了。”他越过她往外走去,至门口又停下,“姑娘去而复返又是为何?” 柳清持没有回答,背对着他站在屋内,消瘦的背影分外孤单。宋浩陵望着她一声叹息,转身走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二章 女床无树不栖鸾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转眼在都城已过了数日,柳清持还未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傅临渊倒是不急,丝毫不催促,他少有离开丰都的时候,每日里四处游荡,倒是颇为自在。柳清持倚窗而立,望着才走出茗雅轩的的男子,心中赞叹,做官做到师兄这个分上,也算是圆满了。 “姑娘。”茗雅轩掌柜慕宜生不知何时已在身后,目光里满满的都是疼爱。 柳清持上前唤道:“慕爷爷。” 慕宜生连忙让她坐下,自己还是站在一旁伺候,“先前姑娘吩咐寻一个入宫的时机,眼下就有一个合适的,明日祈王府的王妃要入宫去,须委屈姑娘一番,扮作林王妃的女侍,方不引人注意,姑娘以为如何?” “祈王妃?”柳清持心中惊疑,“林芷王妃,沈怀稷的生母,她向来足不出户,遑论入宫,莫非是宫中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慕宜生摇头道:“这老奴就无从知晓了。” “如此,就有劳您安排了。”明吗,取了琴,就不会再回这都城里来了罢。 次日,林王妃出门之时,一个女侍忽感身体不适,匆忙之间便让柳清持顶替上去。一路畅通无阻,到达靖宫。看方向林王妃是要去晓风楼见长宁公主。行经隔水亭,柳清持行动慢于众人,悄悄溜走了。此时四月,正是东风无力百花残的落幕之景,岸边柳叶已经长的很浓密了,柳清持登上船,直向罗浮园而去。恍惚记起两年前也是这般光景,逝者如斯,恰如一梦。 罗浮园还是旧时模样,熟悉的庭院回廊,廊下有秀女斜身而坐,一手托腮仰头,一手数着枝头青涩的梨儿。自始至终,守在这罗浮园中的都只有阮和一人。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自己,阮和随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没有惊讶,亦无欢喜,她起身微笑:“姑娘回来了。” 柳清持踏上台阶,扫了一眼棠梨树上的新梨,“你一直守在这儿?” “是。”阮和侧身,迎她进楼,故景依旧,人亦如旧。 “为何不回祈王府,回到沈云岫身边去。”她记得沈昱宸曾经许诺过要放阮和归去,阮和如果开口,沈昱宸绝不会阻拦。 阮和清秀的面容上依旧扬着微笑,“我知道姑娘一定会回来,罗浮园里还是要有人照顾的好。” “痴儿。”柳清持走到琴案前,这是伴了她二十年的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去的深情。将琴安稳放置在琴囊中,目光扫过这座她住了一年的楼,“我要离开了,日后也不会再回来,你且寻个时机回祈王府去吧。” “你会回来的。”阮和守在门边,望着她离开,也不知她听没听到,“你若真要走,当时就该断的干干净净,又岂会留到现在?” 柳清持登船离开罗浮园,许久不曾漂泊,肩上的琴似也变得沉了不少。这条水路她走过很多次,今日却有些意兴阑珊。上了岸,此处离宫门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一个宫女匆匆忙忙从她身边跑过,瞧她的方向是往嘉宁殿而去,宫里规矩严苛,何事如此着急? “站住。”柳清持出声将她唤住,“何事如此匆忙?” 那宫人跑的急了些,口齿不甚清晰,“陛下……木槿姑姑……快去找陛下……” “陛下,他怎么了?”柳清持一再追问,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只念叨着要去找陛下。她双眉一皱,抛下那宫女,自往嘉宁殿而去。沈昱宸无故出宫,足不出户的祈王妃突然入宫,种种反常串在一起,定是出事了。 嘉宁殿的路她已十分熟悉,走到殿外,守卫见她只有吃惊,却并不阻拦,柳清持畅通无阻地进入嘉宁殿,没走几步,便见到沈昱宸疾步而出,面容严肃阴沉的吓人。她迎面向他走来,“沈昱宸,你……” 开口,亦不知从何起,沈昱宸见到她突然顿了一顿,只是看了她一眼,依然不停歇地朝外走去,连话都懒得多一句。一行人匆匆远去,并无一人搭理她。她留在原处,几分悲凉从心底升起,她费尽心思不愿与他相见,却原来见面也不过如此,倒是她多虑了。 “柳姑娘,好久不见你了。”宋伊雪从书房内走出,袅袅婷婷,身姿曼妙。 “是你在这里。”她如何会在嘉宁殿,还是从他议事的书房内出来。 宋伊雪垂首羞涩一笑,脸上悄然染上了两抹红晕,“帝君接我来此商讨立妃的事宜,陛下有事外出,待他回来,柳姑娘便陪着我吧,女孩家,怪不好意思的。” 柳清持哑声问道:“立你为妃?” 宋伊雪耳根都红透了,抬头见到她背上的琴,“姑娘是来取琴的,这琴音色极佳,连琴首的流苏都是用冰绡丝制成,可真是件宝贝。” “你碰过我的琴?”她紧紧地盯着宋伊雪,她的琴,是被这个女人的手碰过了么? 宋伊雪慌忙道歉,一张脸诚惶诚恐,“柳姑娘我不是有意的,伊雪无心冒犯,只是看着喜欢情不自禁,还望柳姑娘不要怪罪。” 柳清持觉得背上的琴似有千斤重,心中一抹凉意冷遍四肢百骸,也不理会一直道歉的宋伊雪,转身出了嘉宁殿,往宫门而去,暗想当初,也许应该把琴带走才对,可怜了父亲一番苦心。 失魂落魄地走到宫门,先帝所赐的玉佩依然有用,无人敢拦。她尚未走出宫门,元福公公已带人到了,“姑娘留步,请回罗浮园,帝君有要事在身,稍后就到。” 柳清持朝他道:“我只是来取琴,公公不必拦我。” 她欲绕过他出去,元福公公即刻使眼色命人拦住,“姑娘请回吧。” “公公该识得此物,你不能拦我。”她的手心里躺着一块温润的白玉,这是靖宇帝带在身上多年的宝玉,柳清持还未出生便已赠给了她,分量之重,足矣让她来去自如。 元福公公双膝跪地,眼里已有了些许泪花,“老奴日后自去请罪,只是姑娘您却不能不管陛下!” “与我何干。”柳清持眸光似雪,冷的心都要寂静了,一步步仍旧往外走去。 南羽双手环剑突然出现在她身前,面色阴冷,好半才吐出一句,“铁石心肠。”即刻一掌将她劈倒,扔给元福,“带回罗浮园,看着。” 元福公公忙命人将她抬回了罗浮园,交与阮和好生照料,又指派了不少人守在罗浮园四周,再无人能进出。 此时,沈昱宸也已到了晓风楼,宋伊雪与他传来消息,姑姑与鸾儿起了争执,姑姑盛怒之下只怕鸾儿要遭殃了。尚在门外,便已听到一片混乱的求救声,以及利器破空的声音。沈昱宸连忙进去,风栖鸾已被母亲的鞭子抽的体无完肤,发丝散乱,鲜红的衣裙上碎裂出一片血污,露出肌肤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姑姑,住手。”沈昱宸一手抓住沈宁芊的鞭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向来高贵端庄的姑姑满脸的悲凉愤恨,“鸾儿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想打死她吗?” 沈宁芊同他僵持,眼里莫名闪动着恨意,“如此逆女,不若死了的好。” “姑姑真想打死她就别用鞭子,一剑结果了岂不痛快。”沈昱宸抱起伤痕累累的风栖鸾,“鸾儿我先带走,姑姑若真不想要这个女儿了,含章殿里,要杀她有的是机会。” 风栖鸾窝在沈昱宸怀中,苍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满脸倔强,看得让人心痛。出了晓风楼,沈昱宸着人立刻去请大御师,又对身后随行的男子低声道:“你且先回避。” 宋浩陵蓦然顿住,只能望着他们渐行渐远,风栖鸾满身血污的模样在眼前久久不散,化作一点刃尖,在他的心上刺出了一点朱砂血。 沈昱宸将风栖鸾带回含章殿,命人处理了伤口,姑姑倒是半点不留情面,每一鞭都落到了实处,打的皮开肉绽,下的狠手。偏生鸾儿性子又倔,一声不肯叫喊,不知受了多少累去。 “你如何惹姑姑气的这样?”待处理完伤口,已过了许久,风栖鸾的一张脸更是苍白毫无血色。 风栖鸾只抱着双膝,把头垂的更低了,一句话也不肯。 沈昱宸见她这个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出去混了一年,连大哥也不认了?” 风栖鸾即刻抬头委屈道:“你也来打我。”话还没完,泪珠已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逞强。”沈昱宸替她擦去眼泪,温柔细心,一如既往,“现在能了吗,你到底是怎么惹的姑姑要杀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风栖鸾低声道:“我……我跟母亲,我要去做落樱阁的阁主。” 周遭空气忽然阴冷了下来,风栖鸾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半晌才听到沈昱宸冷冷道:“是么,那打的还真是轻了。” “宸哥哥,你也不疼鸾儿了。”风栖鸾拧着双眉,甚是委屈。 “那也不能由着你乱来。”沈昱宸突然提高了声音,狠狠地训她,“简直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我是真的想去。”风栖鸾毫不示弱的顶回去。 “理由。”沈昱宸望着她的眼睛,问道,“因为宋浩陵?” “不是,与他无关。”风栖鸾立马否认,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你好好养伤。”言罢,沈昱宸便起身出了房门。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三章 若是明珠晓又定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色已渐渐暗下来了,晚风也吹得人生了凉意。 沈昱宸站在外面好一会儿,元福公公跟在他身后,谨慎微地守着。许久,沈昱宸才问:“姑姑那里如何了。” “公主是真被风姑娘气到了,何曾见过公主动风姑娘一根指头,现在祈王妃在守着。”元福公公埋怨道,“风姑娘也着实不懂事了些。” “姑姑身体已大不如从前,鸾儿闹这一出,却是不该。”沈昱宸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孩子胡闹,她的身份如何能去做江湖门派的头目,也是这些年宠的她无法无,倔起来谁的话也不听,须想个法子打消了她这念头才行。” 元福公公心中思忖一番,道:“宋大人刚才来问了风姑娘的伤势,此时还在宫里候着,颇为关心。” 沈昱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必管他,鸾儿的事且先不用同他细。” “是。”元福公公即垂首侍立一旁,不再多言。沈昱宸何尝不知道此事因宋浩陵而起,能不能因他而灭那就无从知晓了。 “清持呢?”他还是记得今日她回来了。 元福公公心中一惊,“柳姑娘在罗浮园。” “怎么下午的事她不知道么,也不过来。”沈昱宸无心一问,奈何听到的却不太舒心。 元福公公俱实以告,“柳姑娘取了琴欲要离开,南羽将其打晕了带回罗浮园,老奴着人守着。” 过了好一会儿,沈昱宸才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元福公公退下,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柳姑娘着实是伤人心。 次日,嘉宁殿中,宋浩陵思虑了许久才问:“帝君为何要阻止我探寻栖鸾的消息?” “有吗?”沈昱宸反问。 “这两日,但凡我问起栖鸾,众人皆是敷衍,连元福公公都不愿与我多,若非帝君授意,不会这般。”宋浩陵淡淡道。 沈昱宸道:“鸾儿的事,你不便插手。” “为君分忧,是臣分内之事。”他依旧坚持。 “鸾儿的伤自会有人为她诊治。”沈昱宸亦不愿与他多言风栖鸾。 “请帝君开恩。”宋浩陵跪地相求。 “你这是何意?”沈昱宸反倒不解了,一年前当众拒婚的人是宋浩陵,此刻却又来求鸾儿的消息。 宋浩陵抬头平静道:“臣与栖鸾相识多年,关心一下也不能够了吗?” 沈昱宸沉声道:“你该知道,以鸾儿的脾性,她不会愿意见你。” 宋浩陵缄默不言,只是仍旧跪在原处,不挪一步。沈昱宸望了他好一会儿,才道:“鸾儿要去做落樱阁的阁主,惹的姑姑大怒,才会狠心抽了她一顿鞭子。” 宋浩陵平静地眼眸中似是从中心卷起了一道汹涌的漩涡,破口而出:“不可,江湖险恶,她如何能混迹其中?” 沈昱宸垂眸一声苦笑,叹道:“鸾儿的性子你不是没有见过,一旦她起了心思,不把这念头打消,她如何会善罢甘休啊,若是强行阻止,她还会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风栖鸾么?倒不是怕留不住她,只是怕会毁了她。” 宋浩陵神色复杂,双唇紧抿,不发一语。沈昱宸亦不多言,起身离开嘉宁殿,经过宋浩陵身边,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笑,看样子鸾儿留下倒也不是无望。 宋伊雪已在含章殿的大门口等候了许久,此处是帝君寝宫,外人乱闯不得。等了许久,才等到了国君的仪驾。宋伊雪嫣然一笑,盈盈跪地迎拜,“伊雪拜见帝君。” “起来吧。”沈昱宸淡淡道,“宋姐,随朕去隔水亭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宋伊雪眸中满是惊愕,随即是满心的欢喜,柔声笑道:“是。” 含章殿去隔水亭的路不算太远,此时四月,正是绿叶长成,残花凋败之时。隔水亭岸柳垂绦,水色迎风展微波,最是舒心。宋伊雪去含章殿是去看望风栖鸾的,当然也有女儿家的心思在里头,却不想沈昱宸竟开口邀她,难得的时机。 沈昱宸一言不发,她若开口,必是投其所好,“帝君,风姑娘伤势如何了,我听宫人,昨日公主气急才会动手,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公主心中也是难受。” 沈昱宸侧头望向她,静女其姝,香花凝露,一举一动皆是温婉轻柔,秀眉轻锁,眼中的关怀之色也探不出假来,“鸾儿已经好多了,不必担心。” “那伊雪就放心了。”舒展容颜,眉目如画,“风姑娘身体无碍便好,伊雪听闻帝君与风姑娘感情最是深厚,闲时还望帝君多劝劝风姑娘,早日与公主和解,才是妙事。” 沈昱宸淡淡一笑,目光转而望向前方,“你有心了。” 宋伊雪跟在他身边,抬起的眼眸中几许深情,又几分羞涩,“伊雪只恨自己不能为君分忧。” “宋姐,立你为妃是姑姑的意思,朕并无此意。”他亲眼看着她的情意,羞涩碎成片片,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苦楚与悲凄,“你在宫中一年,与你名声有损,朕会补偿你,待过几日,便命人送你回府。” “不,我不要补偿,伊雪只求能长伴君侧。”美人落泪,何其哀伤顽艳。 沈昱宸不再理会,转身回含章殿,虽伤人心,也是慧剑斩情丝,在他这里,宋伊雪得不到她想要的。 风栖鸾趴在屋外的栏杆上,一颗脑袋左摇右晃,神色带着些许落寞,不知在想些什么。沈昱宸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戏言道:“看来姑姑果然是没下狠手,这才一个晚上过去就又活蹦乱跳了。” “就这还没下狠手呢?都要了我半条命了。”风栖鸾白他一眼,眉毛像是打了个结,眼里又有些忧色,“我娘怎么样了” 沈昱宸望着故作惊讶道:“难得,竟还能想起来要孝顺母亲。” 风栖鸾有些生气,为什么人人都认为她做错了,她立即大声质问,“我孝不孝顺母亲与我想做什么事情有何关系,我所做之事与母亲并没有冲突,与靖朝也没有冲突,为何我就不能两者兼顾,你们要这般阻止我?” 沈昱宸收了之前的调笑之意,正色道:“鸾儿,事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朝堂明面上并不干涉江湖之事,你贵为宗室女,如果打破这个平衡,后果谁来承担,这是其一。其二,如今有你这个先例,倘若日后有人效仿,朝堂江湖来去自如,岂不混乱?第三,谁不知你风栖鸾是长宁公主的女儿,就算是我能同意,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风栖鸾拧眉苦思,还是倔强地不肯放弃,“我可以像柳姐姐那样隐瞒身份,不会有人知道的。” “风栖鸾,你还可以再真一点!”他是真的怒了,“你看她的身份瞒了几个人,再者你们也不一样,她是慕家后人,你是皇室公主。” “我不会让人认出来,反正不管你们怎么拦我,我意已决,绝不妥协!”风栖鸾斩钉截铁道。 “真是惯得你无法无。”沈昱宸厉声训斥,阴着一张脸冷的吓人。 那一声训斥把风栖鸾都吓得忍不住抖了一抖,可她自任意惯了,饶是如此,也吓不着她,轻声一哼,低下头不话,态度却还是摆明了,想劝她放弃,休想! “鸾儿,你真是让我失望!”沈昱宸与她僵持了许久,目色苍凉地出了这句话。 风栖鸾听在耳中,心如刀割,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声泪俱下:“宸哥哥,鸾儿不是故意的,我这一年在外头看到落樱阁声名日下,阁中弟子受遍欺凌,我是玉蟾仙子唯一的弟子,我想替她守住落樱阁,鸾儿不是任性,我是深思熟虑过才决定要去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让你离开都城是这些年来我对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帝王无悔,可他现在却对一年前没有押回妹妹的事心生悔意。 风栖鸾心中陡然生起一股凉意,双眸紧盯着他拼命摇头,“宸哥哥,你不是最疼鸾儿吗,鸾儿什么你都不会拒绝的,你不要这样,不要对我失望,我会伤心,我会痛苦。” 沈昱宸冷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会难过,姑姑不会伤心?风栖鸾,你何时变得这么自私了?” 风栖鸾扑进他怀里,“你是一直为我遮风挡雨的哥哥啊,从到大,你什么都依着我,宠着我,你不会不要我的,鸾儿可以一直任性下去,你不可能会放弃我的,你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笑着跟我好,什么都好,只要宸哥哥在,我就可以一直任性下去。” “原来是我的溺爱才造就了你这样任意妄为,好,好,归根究底,错竟在我。”沈昱宸极力压制心中的愤怒,鸾儿有今日竟是他一手造成么? “不是,宸哥哥是对鸾儿最好的人,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我,只有你不会,我可以任性的,因为有宸哥哥在,会一直对我好,你不要那些话,不要怪自己,不要对我失望,鸾儿承受不住啊!”她紧抓着兄长,早已声嘶力竭,不能自已。 沈昱宸不发一语,一根根掰下她的手指,不管她如何挣扎,她从最依赖的哥哥还是离她远去了,连背影都触及不到。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四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风栖鸾独自抱膝坐在庭树下,从未有过的无力袭上心头,从前不管做什么沈昱宸任她作为,无微不至地护了十七年,乃不知宸哥哥也会生她的气。 她在树下静坐一夜,至次日清晨叶尖儿的露水打湿了衣衫,方才如梦初醒。一路出了含章殿,突然她很想去见见母亲,晓风楼的竹林石板,她已有一年不曾走过了,从未有过的思念此时竟是如此浓烈。走了许久,才到她熟悉的家,木槿沿着木梯缓缓走下,仿佛从前一般要将她迎进去。紫裳妇人屈膝一礼,声音缱绻温柔:“姑娘来了。” 风栖鸾眼中几分担忧,“木槿姑姑,我来看看母亲。” 木槿忽而伸出一臂拦住她的去路,“姑娘此时不太适宜见公主,她正病者,见了姑娘只怕还要气上几分,不若等几日再过来探望。” 风栖鸾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讽刺,听到母亲被她气病,心中更是悔恨交加,“如此,有劳烦姑姑悉心照料,栖鸾择日再来。” 风栖鸾踏出晓风楼,朝后不舍地望了一眼,额心红鸾恰似一粒血色的朱砂,凄绝哀艳。她只是想要去做一些想做的事,为何会使得这么多人离她而去?宸哥哥是如此,母亲亦是如此,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她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在阻止她?风栖鸾失魂落魄地走回含章宫,昨夜受了一夜寒,方才又被木槿一番教训,整颗心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身侧经过了何人都没有察觉。 宋浩陵忍不住一把拉住她,咬牙问道:“你当真就消沉至此?”他远远地便望见她面色苍白,目光游离无主,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风栖鸾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被制住的女子突然惊醒,望向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寒声斥道:“放开我。” 宋浩陵见她衣袖滑落间露出一截手臂,似雪肌肤上两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不及多想,用力一带已将她环在了怀中,声音沙哑,“别再闹了,我娶你。”他知晓长宁公主重罚了她,却不曾想竟是如此狠心。 风栖鸾眼前一黑,胸中翻腾如巨浪,耻辱的感觉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拼尽全力,不惜自伤将他震开,“宋浩陵,今日之耻,我记下了,你再敢靠近半步,我必杀你。” 她脚步虚浮且乱,五脏六腑都好似绞在一处,疼痛难忍,随意择了一条路就要离开,走到隔水亭才发现反了方向,想起柳清持昨日已经归来,此时竟迫切地想要见到她。立即登船,去往罗浮园。 罗浮园中景物依旧,却是添了不少人。风栖鸾暗道奇怪,熟门熟路地进了楼,柳清持还是一身淡绿衣裙,斜靠在紫竹椅上,神色沉寂,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姐姐。”风栖鸾见到她声音软了不少,立刻到她身边伏在她膝上,“你帮帮我吧,帮我服宸哥哥,他会听你的话,鸾儿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帮你?”柳清持闻言唇角勾起一丝自嘲,“我现如今被他囚禁在此,又如何能帮得了你。” 沈昱宸才至门口就听到这句话,出声辩解,“我没有囚禁你,你不喜欢,让他们散了就是。” 柳清持丝毫不作理会,罔若未闻。沈昱宸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只见风栖鸾脸上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你老是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如何能令人安心?”又对侍立一旁的阮和吩咐道,“阮和,去请御医,带风姑娘下去歇息。”阮和当即扶起风栖鸾到厢房中去了。 沈昱宸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你这一去,委实太久了些。”一年了,到底还是回来了。 “陛下不去商量立妃事宜,把我拘在此处是何意?”她一双眼只盯着前方,语气生硬又极其倔强。 沈昱宸一惊,她哪里得来的消息,“你莫要乱想,那是姑姑的意思,我没有同意。” 柳清持一声冷笑,心中已是盛怒,“乱想,当初帝君命我将琴留下,清持莫敢不从,可你为何要让别人碰我的琴,这琴乃是我父亲截了丰都十二峰幽谷中的一段古木做琴身,雪山蚕丝作琴弦,我父亲日日弹奏用自身气息温养数年方成,帝君将它赐予皇妃弹奏,只怕宋伊雪她受不起。”可知昨日宋伊雪轻描淡写地谈论她的琴,她心中有多么痛惜。 “这琴从未出过罗浮园,一直以来都是阮和在照看,我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其间必有误会,我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你也无须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怨成这样,岂非太冤枉?”沈昱宸很是清醒,只怕是有人从中作祟,故意引她胡乱猜测。 柳清持面寒如雪,一字一句冷嘲道:“我怎敢冤枉帝君,是与否,不过是你一句话罢了。” 沈昱宸一颗心瞬间冷却,胸口似有寒意传遍了四肢百骸,他俯身靠近,想要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个颠倒是非黑白,昏聩不仁的昏君,柳清持,你可知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伤了人心,就不怕有朝一日追悔莫及么?” 话在出口的刹那她便已心生悔意,她与他四目相对,现下怕是什么都已是迟了。沈昱宸见她久久不言,眸中陡然生出一股怒火,狠狠道:“既然如此,我便为你昏庸一次又如何?”双唇猝不及防地压下,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是白费力气,只能任由他施为,逐渐深入,唇齿之间无尽缠绵。 许久之后,才缓缓放开,他只道:“若我有一日真做了昏君,那也是被你逼的。” 柳清持只侧目缄口不言,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一句话,沈昱宸只得起身准备离开,“你好生歇息,琴的事,我查清楚了,再来与你听。”走了没几步便又停下,“茗雅轩中与你同行的那个男子是何人?” 柳清持神色一动,她被困在此,倒忘了师兄了,立即抬头道:“你不许为难他。” 沈昱宸才消了的怒气又燃上心头,他之前了那么多她都不置一词,现在提到别人倒是积极了,“不许,好一个不许。”当即拂袖而去。 柳清持忙下地拦住,“他是我的师兄,丰都守城傅临渊,此番是护我而来。” 沈昱宸脚下不停,“擅离职守,该罚。” 她只能望着他一路出了罗浮园,阮和默默走上前来,“放心罢,陛下只是在气头上,不会乱来的。” 柳清持自是清楚他的为人,只是师兄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阮和突然跪在她面前,“琴的事,错在阮和,姑娘错怪陛下了,他并不知晓事情始末。” “。”柳清持淡淡道。 阮和细细回忆起见到宋伊雪的那日,“罗浮园自建成起,就只有我一人守在此处,姑娘离开的这一年也没多大变化。那一日宋姐是擅自闯入,见到姑娘的琴欲抚弄一番,被我发现及时制止,这琴除我扫拂之外实则并无人碰过,宋姐那日拂了一指流苏,除此之外,并无越矩。此事阮和并未上报陛下,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知道了。”柳清持心中似放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心也瞬时松了不少,幸好是如此。 阮和继续劝道:“姑娘走这一年,陛下几次三番派人去寻,用心良苦。” “知道了,我去看看栖鸾。”沈昱宸将风栖鸾安置在她这里,只怕是栖鸾此次闹的着实有些过了。 风栖鸾倚靠在床上,手中丝绢已呕出了不少淤血,一脸病态的嫣红看起来更憔悴了几分,她见只有柳清持进来,眸中的光更黯淡了,“宸哥哥,他是真的不想见到了我了。” “等你真半死不活的时候,他也就来了。”柳清持在床边坐下,沈昱宸将她安置在罗浮园,明显是不愿她再伤了自己,“你是怎么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的?” 风栖鸾淡淡一笑,眉目里透出丝丝的坚忍,“柳姐姐,我从没有父亲,母亲日日忙于政务也无瑕顾及我,唯有宸哥哥待我如兄如父,护了我这么多年,可鸾儿终究有长大的一日,也有想要守护的人,想去的地方,我想跟随自己的心意去过以后的日子,我不愿百年后回首一生仍有未尽之事。” 柳清持蓦然发现风栖鸾已不再是一年前那个进退得宜,任性娇蛮的皇家贵女了,她的内心变得更为强大,她的眼睛也看得到更多,这样的风栖鸾才是一只雏鸾,终将展翅,翱翔九。 她心翼翼地扶着风栖鸾躺下,“先把伤养好。” 风栖鸾拉着她一只衣袖,无比肯定地望着她,“柳姐姐,你会帮我的对吧。”柳清持推下她的手径自出了房门,未置一词。 “我如今跟他闹成这样,又如何去帮栖鸾。” 阮和正在烹茶,闻言当即执勺舀了一杯端给她,“姑娘请用茶。” “你这是何意?”柳清持望着她,这茶未到火候,分明是一杯劣茶。 阮和微笑再往前进了一步,“这是姑娘常喝的云雾,姑娘尝尝可否?”柳清持接过,如她所愿,呷了一口。 “其味如何?”阮和问她。 “苦且兼涩。”柳清持道。 阮和又问:“姑娘是否会因为这一杯劣茶就从此弃了云雾?陛下又岂会为这一风波就真生你的气。” 柳清持沉默许久,会是这样吗?空气中丝丝茶香蔓延开来,平心静气,怡然舒宁,阮和再呈一杯予她,已是往日的滋味。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五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沈昱宸回到嘉宁殿,宋浩陵已在内殿等候多时了,他目色幽暗深沉,唇间似有丝丝血迹。沈昱宸自是看出了他的不适,也是惊讶,“何人竟能伤你?” 宋浩陵无意纠结于此,不顾伤势下跪道:“臣恳请帝君赐婚。” “理由。”沈昱宸也不想与他兜圈子,“出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先前姑姑亲自找你欲将鸾儿托付,你为何要拒绝,现在又突然改变心意。” 宋浩陵道:“先前与栖鸾日日得见,身在其中,不明心意,现在已然醒悟过来了。” 沈昱宸与他对视良久,本想再晾他几日出出气,只是却不愿鸾儿多受煎熬,“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改日再同姑姑商议。” “谢帝君。”宋浩陵起身退了出去。 “元福,你去一趟晓风楼,将此事告知姑姑,一切全由姑姑裁夺。还有,查清楚宋伊雪是否擅入过罗浮园。”他承诺过清持会给她个交代,若真有此事,只怕便留不得宋伊雪在宫中了。 元福去了不消两个时辰便回来了,沈宁芊得了消息,尚在考虑。宋伊雪是个聪明人,自知瞒不过,元福公公亲自来问,也就实话实了,几次三番暗示自己乃是无心闯入,更不曾冒犯琴师姑娘。 沈昱宸听了事情始末,淡声道:“明日你亲自送宋姐回太傅府,封其为云裳郡主,按公主规格赏赐,就这样吧。” 元福应声称是,心中明镜一般透澈,陛下只不愿拂了太傅的脸面,帝师不同于常人,这宋姐也该觉悟了。 不知不觉,一日又已过去,宫中打起千百盏红灯笼,明明是最艳泽的光晕,为何落在眼中竟有一番清寞的意境呢。沈昱宸早已习惯了这二十多年来相同的夜,站在岸边,涉水登舟,凉风习习拂动他的衣摆,忽而想起了六月的满池清荷,亭亭翠盖,香远益清,彼时鸾儿还吵着让他摘莲蓬,言笑宴宴,也从不似这般与他抗争,若不是当初在宋浩陵那里伤了一颗心,又岂会跑出去,引出这些乱子来。 弃舟上岸,远远地便望见楼檐下都燃了灯,透过茂密的枝叶落入他的眼中,心头莫名一暖。清持不在的时候,阮和是不燃灯的,一个人守一座园,如今又见旧景,恍若她从未离开。他穿过回廊,雪色的棠梨花飘落如许,沉浸在满地月光中,清幽芬怡。 柳清持听见脚步便知是他,抬眸就看到他披着三分清寂月色而来,眉目里尽是从容安定。柳清持望着他随意坐下,两人皆是一言不发。她当初答应他早去早回,被父亲所困,身不由己,本就有愧于他;后蒙混入宫,取琴欲走,也是失信于他;误信旁人,又一次出口伤人,倒是她自己犯下了不少错。此时静静地坐下来,她心中却仿佛有了膈应,不太想要独自面对他。 “你是准备在我面前当一辈子哑巴么?”他语调轻柔,眼中温润,一如从前。 “阮和已同我了琴的事,与你无关,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柳清持迎上他的目光,她心中坦荡无垢,对与错,向来分的清楚。 沈昱宸已然不在意,“无妨,有人擅闯罗浮园,我亦有失责之处。宋伊雪明日便回府,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听你这话,怎么倒像是我容不下她。”柳清持微皱了双眉,颇有不满。 沈昱宸眼中一亮,笑道:“我倒宁愿是你容不下她。” 柳清持瞬时明白过来,她与宋伊雪哪里有什么容不容的,听着倒像是在争风吃醋,心头升起一丝恼怒,下了逐客令,“夜深了,陛下请回吧。” 沈昱宸言归正传,“鸾儿的伤势如何了?” “外伤就是昨日那些,今日又添了新伤,伤了肺腑,需调养些时日。”柳清持问他,“你为何不许她出任落樱阁主?” “清持,鸾儿与你不一样,她是国君的妹妹,长宁公主的女儿,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她若真去了,代表的就是朝廷,其间利害关系你不是不懂。”沈昱宸没想到她竟会帮鸾儿话,也就将自己的担忧了出来,“朝堂不参与江湖事,人心险恶,仅凭鸾儿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护得自身周全,她能不能顺利登上落樱阁主这个位置都尚未可知。” 柳清持道:“你两岁为君,十五岁才亲政,这满朝的官员起初有几个是听你的话,若非你后来的政绩,只怕他们到现在都不服。你不让她去,又岂知她不行,你将她一辈子护在羽翼之下,可曾想过,她也想认认真真地去做一件事。” “她同你了什么?”沈昱宸眉头深锁,鸾儿是如何劝动清持来服自己的。 “从到大,爹娘不管,只有宸哥哥待她如兄如父,可妹妹却已经长大了,也有想做的事,想要保护的人。希望哥哥能够理解她,支持她。”柳清持难得声音柔和,此时此刻与他听,也是动人。 “她可以做些别的。”沈昱宸深吸一口气,甚是心疼。 柳清持反问:“你愿意退而求其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再疼她,也应该要尊重她自己的心意。你可知,今日早上你了她一句,看也不去看她一眼,她有多伤心,以为你真的不愿意再见到她了。” “别再了。”沈昱宸出言制止,他怕再听下去就真的心软了。 柳清持知他心思已动摇了几分,自是不愿意松口,“你担心鸾儿要经历一番厮杀才能登上落樱阁主之位,其实不然,落樱阁如今势微,她又是玉蟾仙子夭夭的弟子,玉蟾仙子之位自夭夭之后便永世悬空,其地位非同一般。” “的轻巧,那现任阁主岂是吃素长大的。”沈昱宸心中烦闷,出口便怼了回去。 柳清持只看着他道:“落樱阁并没有阁主,代阁主的确是吃素长大的,他是心怀仁义的真君子,若非他淡泊无争,性子温软,落樱阁绝不会势微至此,他本性良善,绝不会对鸾儿藏有恶意。” “你又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沈昱宸心中疑惑,她虽与落樱阁有些牵连,也不至于连代阁主这等机密之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柳清持慢慢讲给他听,“我舅舅曾担任过落樱阁主,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讲过上邪琴的故事?” “嗯。”他微一颔首,她为他弹琴的那一日,提了一句。 柳清持继续道:“我舅舅曾在樱初山下的一条河中救起一个弃婴,因寻不见他父母,便将他带回了落樱阁,养在了阁中,后来我舅舅不过一年就仙逝,阁中弟子就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我母亲也年年去看望他,他此子为人和善,双目清澈如水,无尘无垢,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阁中读书习武。他九岁那一年,我母亲正好听到他于竹林之中抚琴,拨弦之声出尘清逸,空淡高远,闻之凡心尽净,无欲无争,极为动人。母亲当即认定他就是上邪琴最好的传人,于是就将上邪琴以及我舅舅的琴谱传给了他。长大之后,就由他暂代落樱阁主之职。我舅舅唯一的弟子,我同你过的兄长。”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一位传奇的兄长,看来你的家人并不少。”沈昱宸轻飘飘地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 柳清持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又变了脸,只是此时无瑕顾及,“所以,栖鸾在落樱阁中的安危你无需担心。” 沈昱宸:“还是要看姑姑的意思,多无益,你有没有想过姑姑,鸾儿是她唯一的女儿。” 柳清持与他争辩:“这不能成为你们阻止栖鸾的理由,她就算是出去了也还是长公主的女儿,还是你的妹妹。” “你为何如此帮她?”沈昱宸更不明白了,若之前鸾儿只是劝动她来服自己,此刻她已是完全站在鸾儿那一边了。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柳清持转过身,背对着他,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如果她也听话,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靖宫一步。 沈昱宸一声叹息落下,“照顾好鸾儿。” 柳清持听着他离开的动静,就这么一直站在窗前,整座园子里只闻得见水声,清冷寂静。于归谷中的三百多个日夜,她也是这般听着风声过来的,但凡她有一点退缩的心意,都逃不出父亲的手掌心,她只做她认为对的事,做了便不悔。 阮和不知何时已在身后,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姑娘该歇下了。” “你为何要一直守在罗浮园,你分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出去,为何要一次次放弃?”阮和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回到祈王府。 “我愿意留下。姑娘不是了么,做自己认为对的事。”阮和笑淡如水,这么多年来,只有守在罗浮园里的阮和从未变过。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六章 我与春风错一门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次日清晨,晓风拂动竹叶潇潇,薄雾轻漫,整片林中寂静无声。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美妇身着深紫云裳轻柔缓步下了木阶,裙裾扫过节节石板,沾上了几片枯落的竹叶,夹杂在晨风里扑面而来的凉意,甚是清爽。木槿一路出了竹林,路过鸣泉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屋外的潺潺水声淌了十七年,不知今日过后,可还能等到它的主人? 木槿算着时辰,似她这般不急不缓地走到嘉宁殿,帝君该是恰好下朝回来。昨夜沈宁芊思虑许久,直至半夜才作了决定,衬着烛火愈发显得苍颜如雪,倦怠不堪,笔下的字迹也是枯瘦无力。何曾想到,叱咤风云的长宁公主也会有这般光景,她是真的累了,世事艰难,各有各的造化,她是不愿再管了。 木槿入了嘉宁殿,想起她每一次来此似乎都有事情发生,不由得暗自嘲讽一番,长宁公主最信任的下属,知晓的秘密有些多了。人本该活得单纯一些,知道的越多,思虑愈甚,日子也就越过越短了。 沈昱宸知她是带来了姑姑的消息,允她进殿,开门见山道:“姑姑怎么?” 木槿脸色沉静如水,似隔了一层迷雾看不真切,一手从绣着绮丽花纹的袖口中取出一纸信笺呈上,道:“公主交代剩下的就交与陛下了,晓风楼自今日起不见客,不必再去扰她。” 木槿走后,沈昱宸拆开信笺,扫过那寥寥数言,指尖不由得颤了一颤,心中动荡:“姑姑还是为鸾儿考虑的多。”命人铺纸研墨,亲笔写下两道御旨,落笔如有千钧之重。 元福侍立一旁,饶是他侍君多年看得也是心惊胆战,“陛下,这怕是不妥。” 沈昱宸淡声吩咐,“叫浩陵过来,去罗浮园把鸾儿带过来。” 宋浩陵在偏殿,不消片刻,人就过来了。罗浮园稍远,须得久一些。宋浩陵已被沈昱宸晾了许久,他见帝君双眼之中没有神采,应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就没有打扰。 柳清持是陪着风栖鸾一起来的,望见他身后的宋浩陵,再看元福公公手上捧着圣旨,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眉皱起,“你当真要这么做,今日之事不会有好结果。” 沈昱宸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淡淡吩咐:“宣旨吧。” 众人皆跪,元福公公大声念道:“奉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学士宋浩陵,誉满京都,闻达朝野,忠正清廉,年二十有六无有妻室;风氏栖鸾,开国国师之后,蕙心纨质,行端仪雅,韶龄之年待字金闺,良缘作,特赐择日完婚,望二人同心同德,执手白头。” “臣领旨谢恩。”宋浩陵清晰有力的声音响起,没想到竟这样快。 风栖鸾直接起身抗旨,“我不嫁。” 南羽身形一动,瞬时移到风栖鸾身边,朝她的腿狠狠踢了一脚,红衣少女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双腿无力地跪了下去。南羽是君王的护卫,这是圣旨,她冒犯威,的确该打。沈昱宸不仅是她的兄长,还是一国之主。他下怎样的旨都不为过,只是这道旨意恕她不得不抗。 风栖鸾脸上满是倔强,抬头望向高座上的君王,“陛下怎样惩处我都可以,这旨栖鸾绝不会接。” 宋浩陵抢在沈昱宸之前开口,“事发突然,望陛下再予我几日,臣一定让栖鸾回心转意。” 风栖鸾眼角牵起一记蔑笑,语气里露了三分冷意,“我心都不在你身上,你凭什么让我回心转意。” 宋浩陵只当她是还记恨着当年的事,心中已软了几分,叹道:“不要再闹了,之前是我错了,日后我再慢慢偿还于你。” 风栖鸾淡然一笑,难得的心平气和,“宋浩陵,你并不欠我什么,也无须偿还,我刺你的那一刀,就已经两清了。你自认智高卓绝,算无遗策,能够将一切都握在掌心,那你就该明白这个道理。一年前你拒了我母亲,不过是因为你心里没有我罢了,如今我抗旨便如同曾经的你,不过是我心里不再有你而已。” 宋浩陵心上一颤,似裂了条缝一般,生出了丝丝扣扣的疼痛来,蔓延到口中便成了浓郁的苦涩。 身畔的红衣女子继续笑道:“风栖鸾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倘若一年前我便要宸哥哥下旨赐婚,想必你也不会抗了这道旨意,你追求的是治世名臣,百世流芳。而我这一年辗转多处,纵马江湖,所见所闻,所经历过的,都已不再是当初的风栖鸾,也回不去了。” 殿中一片安静,沈昱宸喟然一叹,知女莫若母,栖鸾乘风,意在高飞。 风栖鸾再次起身,望着那个一向疼爱她的兄长,笑容如昔,“宸哥哥,鸾儿在罗浮园中等着抗旨的惩罚。”那一身红衣转身走向门口,恍若春红开绽,摇曳轻风。 “站住,回来。”沈昱宸将她唤回。 “宸哥哥,还有别的事吗?”风栖鸾依言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宣旨。” “望帝君三思。”元福公公望着风栖鸾,于心不忍。 “宣。”沈昱宸别无它法,姑姑的意思,是要成全。 元福公公眼中含泪,却不得不依言行事,大声念道:“风氏之女栖鸾,慧敏淑宁,贤德纯良。惜命途多舛,红颜薄命,年十七,患病亡于宫中,朕甚悲痛之,赐厚葬皇陵,芳魂永安。” 宋浩陵瞬时变了脸色,“帝君,不可!” 风栖鸾似乎还没明白过来,疑云遍布,问道:“宸哥哥,你这是何意?” 沈昱宸望向门外,不愿再看她,“不消两个时辰,长宁公主之女风栖鸾患病而亡的消息便会传遍朝野,到明日就会传遍京都。从此刻开始,世上再无风栖鸾这个人,至于你,随时可以离开了,前途路远,望多加珍重。” “你是要将我驱逐?”她好像听懂了,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凉意,“将我赶出去,我便再也不能回家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我母亲的意思?” “姑姑不会再见你了。”沈昱宸不忍看她,“清持,带她回罗浮园,伤好了就放她走。” 风栖鸾转身出了嘉宁殿,一路往晓风楼的方向而去,从未觉得这条路竟有如此漫长,不知不觉,脸上已湿凉一片,心如刀割。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地跑到晓风楼的门前,守护宫苑的八个隐卫却现身将她拦下。她认得这八个蒙面护卫,是母亲的死士,是母亲要将她驱逐。 “放肆,你们不知道我是谁么,竟敢拦我?”风栖鸾扫过这八个人,她知道是母亲的意思,母亲在生她的气。 木槿听到这边的动静,便走了过来,“姑娘请回,公主吩咐,晓风楼自今日起就不见客了。” 风栖鸾上前道:“木槿姑姑,鸾儿不是客。” “现在已经是了。”木槿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去路,“姑娘今日的选择,公主已经猜到了。” “让开,我要见母亲。”她绕过木槿,眼看着就要踏过晓风楼的界限。 “姑娘莫要令我等为难。” 木槿一手擒住她,看似绵绵无力的一掌,已将她打在了界限之外。言罢转身入内,扬声对那八个隐卫道,“擅闯晓风楼,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念在旧情,拦住即可,不必取她性命。” 不仅他们知道,风栖鸾也知道,她一定要见到母亲,擦去唇角的血迹,起身依旧朝她最熟悉的地方走去。界限之外,毫发无伤,界限之内,八个隐卫一齐动手,出手即是杀招,偏又留了几分力,不取性命。风栖鸾原本就有伤在身,以她的武功,又怎能与护卫母亲三十余年的隐卫相抗?她一身红衣破了好些口子,血迹沾在衣上,愈发地鲜艳妖媚。八大隐卫一次次地将她拦在晓风楼界限之外,她却仿佛不知疼痛般偏要去闯,直至浑身没有了半分力气。闭上眼睛之前,她终于感受到了疼痛,从心底生出蔓延到了骨血里,母亲近在咫尺,却似远隔涯。 柳清持到的时候,只见她满身伤痕地倒在地上,脸上也沾了些血污,好不凄凉。连她见了都有些不忍心,轻声叹道:“真是个傻丫头。” 找人将她带回罗浮园,交给了阮和,洗去这一身的血污,上了药,换了身干净衣物,已到了入夜时分。柳清持忽然觉得屋子里太闷了,想要出去透透气。出了楼,沿着回廊走到了那棵棠梨树下,开了一树馨香雪白的花儿,落了不少在廊下。柳清持倚栏而坐,仍记得两年前她初见风栖鸾的时候,她的明艳张扬,清明透亮的眼中藏着一抹洞察人心的高绝智慧,只一眼足矣惊艳世人。 彼时她:“诚然,没有哪个人能拒绝这样一个风栖鸾。” 当时风栖鸾笑问:“那这里头是否也包括柳姐姐呢,若有朝一日,鸾儿求姐姐相助,姐姐可还记得今日这番话?”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七章 往事后期空记省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而今,柳清持终是知晓了自己的答案,她会的,无法拒绝的风栖鸾。进退有度,遇事果断,下定决心后何曾退缩过,这样的风栖鸾,不曾取悦他人,不低眉,不折节,随心所欲,一切都只为自己活得更好。 夜风穿过回廊,惊动了地上的棠梨花,轻软的脚步从中踏过,寂静里显得格外清幽。阮和将一件轻薄的披风覆上她的肩头,轻声柔语:“姑娘在想什么,入夜了,还是有些凉。” “在想栖鸾。”柳清持将披风拉紧了一些。 阮和微浅一笑,道:“姑娘是有些羡慕吧。风姑娘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素玥银环看中了就一定要拿到手,得知宋大人对她无意就断的干净,此时也是铁了心不回头,多自在呀!” “是有一些。”柳清持被她看穿了,也不再隐藏,藏着又有什么意思。阮和接过收好,此一夜就过去了。 不过一日,长宁公主之女风栖鸾患病而亡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繁华的京都大街上,祈王府的车驾慢慢悠悠地向王宫驶去。入了宫门,在晓风楼前停下,祈王殿下才俯身下了马车,走过牡丹园,穿过竹林,才进入沈宁芊居住的晓风楼。 沈宁芊斜靠在软榻上,清瘦的面庞瞧着有些虚弱,满头青丝只用一支白玉簪绾了个髻,零散了大半在榻边,一番病态的姿容,惹人生怜。长宁公主好强了一辈子,年轻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得万民敬仰。到底也不过是个女儿身,终归是要弱一些。 望见进来的伟岸男子,沈宁芊嘴角浮起了一丝笑,“王兄,你来了。” 祈王在她身侧坐下,一声叹息里多是无奈:“你这是何苦,非得把她给赶出去。” 沈宁芊猜到兄长是因鸾儿而来,也就趁此时机与他心里话,“因为我不想再后悔了,我这辈子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想杀我的人大把,暗杀投毒,这些年经历过的数都数不清了,这幅身子也已经垂朽的不堪一击,鸾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如何舍得将她禁固在这皇宫里等着看我死。” 祈王心中一动,眼中隐隐泛着怜惜,“不过一些病,哪里有这么严重,鸾儿想做什么让她去做就是了,夺了她的身份,日后回来看你也是诸多不便,还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一堆乱子。” 沈宁芊目光里露出些许无奈,“王兄又胡话,若是依着鸾儿去了,朝中不知有多少人闲话,岂不更乱?” “那又如何,且让他们去,这下到底还是我沈家了算,一个女儿家,莫非还护不住她不成?”祈王冷了一张脸,含威不露,对她的顾虑丝毫不放在眼里。 “不管怎样,这都是最好的方法,我不想鸾儿有后顾之忧。”沈宁芊心中暖意渐生,望向祈王的眼中却有了悔意,“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不想再去伤害我的亲人了。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逼你杀死嫂嫂,我以为依着你放浪不羁的性子,没了嫂嫂也不过伤心几日罢了,却没料到,你一辈子都没有放下她,我害你夫妻阴阳两隔,害你与云岫父子离心。如今我孑然一身,兴许就是报应了。” “好了,前尘往事休要再提。”祈王不愿再听,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做也做了,何必再来揭开这血淋淋的伤疤,徒增烦恼。 沈宁芊不再多言,两人静默,也好久不曾这样好好过话了,自她监国以来,祈王便是闲散度日,若非必要,几乎连王府的大门都不会踏出一步。 “王兄,可想过云岫?”思量许久,她还是问了出来。 “你这是何意?”祈王心头升起一丝机警,“云岫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性良善,毫无野心。” 沈宁芊欲开口解释,却还是选择了沉默,罢了,王兄已经不信她了,她没有要害云岫,只是担忧若云岫若有一日知道真相,该怎么去救他,云岫自被祈王冷落,偏又生成这样一个良善谦和的性子,倘若有朝一日他得知母亲身死的真相,怕是承受不住的罢。 “王兄请回了,我累了。”沈宁芊闭上眼睛,就要睡去。 祈王也就不多做停留,起身便走出了晓风楼,挺秀竹林之中,渐行渐远。待看不见了他的身影,沈云岫才从晓风楼的另一侧现身,俊朗如玉的面容上死灰一片,何谓痛不欲生,他总算是体会到了。身处和煦朗日,心在万丈冰崖,原来顾恒的都是真。他原本是想来为鸾儿求情的,如今想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父王与姑姑谈话是避开了旁人的,是非之地,何必久待,另取一条少有人行的道,匆忙离去。 风栖鸾刚醒就要去晓风楼见母亲,纵然昨日硬闯落得满身伤痕,却还是放不下母亲。在御园中,她看见了祈王的车驾,急忙上前去拦住。 “停下,舅舅,鸾儿有事相求。”她双膝一曲跪在马车前。 侍从掀开宝蓝色的绣帘,露出安坐其中的祈王,对车驾下的红衣女子道:“你如今一个死人,在外头乱溜达,就不怕吓死活人?” 风栖鸾被他这么一,何其委屈,“求舅舅助我,再见母亲一面。” “她正为丧女之痛伤心着呢,哪有空见你。”祈王嘴下不饶人,这不知高地厚的丫头是该好好惩处一番,“上车来。” 风栖鸾面露喜色,以为他是答应了,连忙上了车,“多谢舅舅。” 祈王眼角微挑,一丝讶异,轻笑道:“本王何时答应要带你去见你母亲了?不过是看你此时不宜住在宫里,带你回祈王府。” 风栖鸾才知自己是被骗了,立即就要起身下车,“舅舅你变坏了。” “回来,坐下。”祈王一声轻喝,生生将她拉回了车中,“本王带你回祈王府,可不是笑的,你现在的确不适合住在宫中,外头在办你的丧事,你却在这招摇过市,不出两日,宫里就要出闹鬼的传言了。” “鸾儿想见母亲。”风栖鸾眼中生出了泪花,从来都不轻易落泪,此时是真伤心了。 “她现在哪里会见你。”祈王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头,“傻丫头,平时那么机灵,怎么就看不出你母亲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你现在可是自由了,高任鸟飞。”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风栖鸾大声辩解,“我就是想见见母亲,她为我做了那么多,是我不孝,总不让母亲省心。” 祈王带着三分揶揄笑道:“你还知道自己不孝啊,也没见你改啊。” 风栖鸾一口气堵在胸口,索性双脚一跺,别过头去,不理他了。 祈王见她生气了,倒也落得个清净,更加懒得理她了。马车慢慢悠悠晃出了宫门,一路朝祈王府而去,穿过大半条繁华的御街便到了。 祈王带风栖鸾入了祈王府,道:“在这府里,你也无须拘着,皇宫你是回不去了,养好了伤再做打算吧。” “宸哥哥也不愿意见我了吗?”风栖鸾扯住舅舅的衣袖,不让他走。 “不知道。”祈王扯了扯,竟没扯下来,“还不放手。” 风栖鸾两手一松,那一截袖子便垂了下来,祈王殿下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回自己的院落里去了。 风栖鸾腹诽,你还没告诉我住哪儿呢!知道舅舅向来不管事,召来管家,“带我去王妃院里。” 林王妃是出了名的温婉良善,又知她身上有伤,自然是尽心尽力地为她打点好一切,伤药,大夫随时候着,唯恐她哪里不舒服了。 风栖鸾对王府本就熟悉,也便安心住下养伤了。王妃为她准备的住处叫暗香筑,正是在王府的梅林中,记起旧年,她还拉着沈昱宸出宫玩,从茗雅轩出来就到了祈王府的梅林,当时沈云岫也在此。世人眼中已没有了风栖鸾,她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出入禁宫,也不能随意去找沈昱宸了,想到此处,心中莫名一痛,便急匆匆地跑到倾澜微雨去了。 沈云岫独自坐在房中,思绪乱成一团,连有人走到身后都不曾发觉。 “二哥。”风栖鸾一连叫了他几遍,他才醒过来,“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你怎么来了?”沈云岫淡淡问她,眼睛望向别处。 风栖鸾告知来意,“你能不能跟宸哥哥,鸾儿想见他。” “你想见帝君用得着我吗?”沈云岫语气冰冷。 “二哥,你怎么了?”风栖鸾也发觉他有些不对劲了,沈云岫向来和煦如风,谦恭有礼,何曾对她如此冷淡过? 沈云岫惊觉失态,不能被鸾儿看出什么异样,转过头来,对她勉强一笑,“鸾儿,二哥有些不舒服,你去找怀稷吧,我想休息了。” 他既然如此了,风栖鸾不好再扰他,出门的时候不免回头多看他两眼,脸色苍白,神色淡漠,却又像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太反常了,沈云岫从不这样,定是有心事无疑了,倒不知是何事竟让他难为成这幅模样。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八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柳清持在罗浮园中等了一日,至晚间也不见风栖鸾回来,细思一番,甚觉不妥。长宁公主若是愿意见她,昨日就不会让人拦着。此时尚未归来,莫不是还在晓风楼门外守着?以她此时的处境,着实不该在人前露面。 当即唤了阮和过来,对她道:“去把栖鸾找回来罢。” 阮和早已得了消息,此时见她问起,才同她了:“风姑娘今日早上被祈王爷带回府里去了。” “知道了。”柳清持淡淡应了一声,风栖鸾被祈王带出宫去,却是最好不过。 风栖鸾的事至此告一段落,罗浮园里少了个人,一时觉得有些闷。柳清持就想出去走走,也不让阮和跟着,自己上了船,顺着水流,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此时还不到四月,湖中不见翠盖亭亭,倒是一片明净透亮的水,倒映着昏暗的色,静谧沉沉。柳清持放了浆,半靠在船舷上,望着水中的倒影,容颜依稀如故,却到底还是变了,神色里少了些漠然,眉间锁着牵挂。 父亲自幼教导她万事随心,不可勉强,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心境竟悄悄地变了。如今看来,尚不及鸾儿来的果决,思前想后,顾虑良多,一点儿也不像是柳家人。 “还不过来,躲什么?” 柳清持被这人声惊醒,才发觉已晃荡到了隔水亭,沈昱宸正在亭中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亭中未曾掌灯,湖水波光之下,只见他一身白缎锦衣,孤身立在亭中,眉目舒朗。 她道:“谁躲你了,我不过出来透透气,哪里知道还会被人扰了。” 沈昱宸也不恼,待她的船近了,在她未起身之际,先一步上了船,随即暗含内力在水中推了一掌,船又似无根之萍,不知飘向何处。 他随即坐下,“既然扰了你,那就再陪你会儿。” “大晚上不睡觉,偏要跑到此处来吹风,你果然是太闲了。”柳清持坐在船头,湖风迎面,颇为凉爽。 沈昱宸听她风凉话,便在船中躺下,将头枕在她腿上,“这几日被鸾儿闹的没一夜好眠,借我躺一会儿。” 柳清持推了推他的肩膀,“回你寝宫睡去。” “回寝宫睡不着。”他丝毫不为所动,闭着眼与她话,酝酿睡意,“你刚刚在想什么,看着水里半也不动一下?” “在想你把我师兄抓到哪里去了。”趁此时机,问问他傅临渊在哪里,若他半点动作没有,她是肯定不信的。 沈昱宸并不睁眼,凉凉道:“你若不想我关他一辈子,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故意惹我生气。” 一叶扁舟,荡然于悠悠地,两人独处,她却偏在此时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来试探他,着实是煞风景。 柳清持就不再话,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渐入梦境。今夜无月亦无星,暗蓝幕飘着纤缕云羽,难得的好夜色。此时他在身畔,也足够想清楚一些事,用尽心思,费了一年的光阴才从于归谷中出来,是为琴,又哪里仅是为琴?瞒他人易,骗自己难。柳家的人向来随心所欲,生前莫管身后事,此时得意须尽欢。父亲的批命自然是不假的,然此时此夜难为情,却更是触手可及的真,日后事且待日后再行思量吧。思毕,眼皮有些沉了,强撑着不动,不好将他惊醒。 柳清持再睁开眼,边已泛出了鱼肚白,熹微晨光里生了些凉意。身下却是暖的,这才惊觉她是躺在沈昱宸的身上,两人并躺在船里,有些狭窄,身上盖着他的外袍。 微微抬头一看,沈昱宸也已经醒了,一手枕着头,眼里倒映出广阔空。她没有起身,依旧原样躺好,头枕在他胸口,隔着衣料也感受得到那片暖意。 “不躲了?”沈昱宸轻声问,似乎是笑了一下。 “不躲了,躲不开。”她的声音细若弦音,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他笑:“那我赢了,你曾经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可抗拒的理由,现在我才是你的不可抗拒。” “嗯。”她轻应一声,算是承认了。 “怎么突然就想通了?”沈昱宸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一紧。 “因为鸾儿,她要跟随自己的心意去过以后的日子,不想百年后回首一生仍有未尽之事。” 沈昱宸闻言哭笑不得,道:“倒像是用鸾儿换了你。” 船飘到了罗浮园,沈昱宸扶她起来,“色还早,先回去,今日带你去见你师兄。” 柳清持目送他离去,就回了楼。一眼便看见阮和在茶炉旁等了一夜,斜身倒在一边,困倦不已。取了件披风披在阮和身上,此时也不好叫醒她。倒是阮和,迷迷糊糊就睁开了眼,双眼沉重,尚带些许朦胧之色,“姑娘回来了。” “既然醒了,那就回屋睡去吧。”柳清持想不到一点儿轻微的动静就能将她惊醒,“以后我若晚归,你不必等我,自可睡去。” 阮和清醒了一些,柳清持以前从没有夜不归宿过,以她的玲珑心思,心中隐隐已经猜到,抬眸欣然一笑:“是,多谢姑娘体恤。” 早朝过后,元福公公果然到了罗浮园,让她去宫门等候,宫门一角停着她回丰都时坐过的那辆马车,前后并无人随侍。柳清持颇有些失望,只是她一个人去么?待掀开车帘,才见沈昱宸正坐其中。 “你也要去?”她目有意外之色。 沈昱宸挑眉问:“看你的样子,是不大乐意我跟着去?” “不是,无人随侍,你还敢出宫?”在柳清持的记忆中,他极少一人出宫门,唯一的一次还是年少时被她带走的那三,就这样还闹得京都大乱。 沈昱宸将她拉过身边,双手从背后环住,在她耳畔轻声笑道:“担心我,不怕,南羽会跟着。” 他的呼吸吹的人有些痒,柳清持从来不与人这般亲密,意欲挣脱,“放开。” “不放,清持,你要习惯。”他依旧如故,丝毫不松动。 “只怕你以后会不习惯。”柳清持突然出这么一句。 “何意?”他眼中含着丝机警,什么叫他以后会不习惯? “以后再跟你。”此时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清楚,不论何事,你都不该瞒我。”沈昱宸一颗心又被吊起,他的清持果然不让人省心。 恰好此时马车停了,柳清持侧头看他,“到了。” 沈昱宸深深看了她一眼,很明显的告诉她此事还没完。随即便携她一起下了马车。 柳清持望着眼前的茗雅轩,满脸愕然,“我师兄是在茗雅轩?” “我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你,我把人给关起来了,一直都是你自己胡乱猜测,仔细想来我也是冤。”言罢,沈昱宸带着她入了茗雅轩。 茗雅轩一座雅致的楼中,海棠树的枝桠正搁在窗边一丛新绿,屋内安宁无声,如若无人。案上兽炉檀烟轻袅,丝缕如云,最是怡神静心。傅临渊端坐于书案前,执笔作画,神色极为认真,全部的心神都凝结于手中一笔,细细渲染铺就这一幅草堂幽居图。连屋中莫名多了两人也不理会,一道珠帘隔绝了两个世界,帘内他一心作画,物我两忘。帘外沈昱宸与柳清持相对静坐,不发一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临渊才放下笔,仔细端详着书案上的画作,颇为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才道:“贵客到访,有失远迎,失敬。” “专一事,不为外物所动,心外无物。清持与师兄同出一门,自然知晓这条规诫,不敢相扰。”柳清持笑容清婉,眉目间三分柔色,“不知师兄所绘何物?” 傅临渊一手挑开珠帘缓步而出,面上十分怡然,笑道:“沈云岫在丰都那几日曾两度上门拜见老师,今我来到都城自然少不得要去拜会叶缙先生,方才不失礼。前日去拜谒了叶缙先生,老先生隐居的草堂甚合我意,当然最主要的是外头那两尊门神不敢闯入叶公的居所,让我自在了半日。” 方才进来时,柳清持看到门外有两个守卫,沈昱宸让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傅临渊,傅临渊潇洒自在惯了,多了两个跟屁虫,委实是一种折磨。 “让师兄因清持之故受累,实在抱歉。”柳清持知道沈昱宸定会有所动作,没抓他,着人寸步不离地看着,也是磨人。 傅临渊倒是很明事理,眼神若有似无地飘了一眼她身侧的男子,道:“无妨,不关你的事。琴可取回来了,拿到了,便回丰都去罢。” 沈昱宸适时出声,“琴拿了,人不走,多谢送清持回来。” “我护送师妹来此是为了取回琴,与公子似乎没什么关系,这声谢,实在是当不起。”傅临渊话从不拐弯抹角,一句话,将他与柳清持撇了个干净。 “清持此番回来,必然不会再走,傅卿千里迢迢,不惜放下丰都诸事送她到此,自然当得起这一声谢。”沈昱宸声音温润,一句傅卿暗含威压,此人在他看来并不需要继续在京都待下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七十九章 杜鹃声里斜阳暮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一句傅卿,已坦露身份,这下装不认识也没用了。傅临渊面不改色,此时方起身下拜:“原来是陛下亲临,恕臣眼拙,没认出来。” “傅卿免礼。”沈昱宸笑不达眼底,鬼才信他没认出来,心照不宣罢了。 傅临渊谢过之后,又闲闲道:“丰都诸事哪里及得上师妹重要。” “傅卿是认为,一城百姓不如一人重要,这可不该是你的话。”沈昱宸面上看似平静,眸光已含了两分冷冽。 傅临渊却仍嫌不够,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仍旧笑道:“君在上,不敢欺也。”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沈昱宸才收了那寒冽眸光,眼角一弯笑了,依旧和煦如风,“饶是如此,我也不会将你革职,丰都还需要傅卿,不必枉费心思将我激怒,激怒我与你治理丰都没什么关系,不会受牵连。” 傅临渊心中所想被人察觉,亦不恼,只淡淡道:“陛下圣明。” “傅卿无心仕途,清廉寡欲,丰都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诚然你比任何人都合适,丰都便有劳傅卿了。”沈昱宸这番话却是肺腑之言,傅临渊品行如何,早在他出现在京都的第一日宋浩陵就已查的一清二楚。 “臣遵旨。”傅临渊面色不变,不怒不喜,皆是平常。 沈昱宸对柳清持道:“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趁现在了吧,我在外间等你。” “看来师妹是不打算回去了?”傅临渊率先开口询问。 柳清持点头承认,“嗯,暂时先留下。” 暂时,傅临渊听在耳中,自然知晓其中意思,人已安全送到,其它诸事他也不便多管,“如此,那为兄择日便回丰都去了。” “还有一事,想请师兄帮忙。”柳清持记起丰都与落樱阁所在的霁月城相邻。 “师妹不必客气。”傅临渊向来爽快,但凡他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推辞。 柳清持道:“国师与长宁公主之女风栖鸾是玉蟾仙子的弟子,此次欲脱离皇室前往霁月城振兴落樱阁,她有伤在身,还请师兄一路上照应一番。” “我倒是无所谓,正巧也顺路。”傅临渊又问,“此事,你可与琅玕了?” 柳清持点头:“已着人送了书信去告知兄长。” “如此便可以了。”傅临渊淡笑应承。 “多谢师兄。”柳清持朝他一笑,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她与傅临渊虽有师兄妹之名,然多年来只见过寥寥数面,此次傅临渊仗义相送千里,不过是看在她是柳家后人的份上,柳家有传人如此,实为幸事。 “师妹既然决定长伴君侧,靖宫之中,诸事心。”傅临渊起身入内,珠帘落下,只见得一个挺拔秀逸的背影,“陛下还在外等候,我便不多留师妹了。” “清持告辞。” 沈昱宸临窗而立,朝下望见这楼近景,假山怪石间植了几株秀木,绿池四周嵌了圈乱石,水中锦红鲤鱼游荡,摆尾悠然,朱栏游廊外亦有青竹在白墙上投下斑斑竹影,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所在。长居住在此间的,应是满身风雅秀骨的谦谦君子,花鸟鱼虫,陶然四季,一如多年前建起这座茗雅轩的慕家公子,时隔多年,这座茗雅轩又传给了柳清持。 听到有人停在身后,他轻声问:“清持,茗雅轩算不算你在京都的家?若你以后想来,我便多陪你走走。” 柳清持道:“不算,茗雅轩是慕家的产业,我从未去过慕家。” “回去吧。”他转过身来忽然笑了,如此,罗浮园就是她最好的归处了。 行至宫门处,柳清持提醒他,“你不再见一见鸾儿?” “不见。”沈昱宸拒绝的极其干脆,见了只怕会更不舍,既已决定放她走,就不要再留这么多牵绊了。 柳清持知他心意,也就不再劝了。入了宫门,沈昱宸回嘉宁殿处理政要,问她是否同去。 她只道:“既然用不着我,何必去碍事,嘉宁殿哪有罗浮园来的自在。” 回到罗浮园,依旧是空空荡荡,阮和安静地像是融入了空气中。而鸾儿,则再也见不到了,她是极为欣赏风栖鸾的,素玥银环在她手中必定能重现昔日锋芒。当年的玉蟾仙子夭夭,亦是红衣银环,倾绝下的传奇,传言她行为放浪不羁,目无尊上,行事只凭喜好任意妄为,就连舅舅也不惜为她将玉蟾仙子的职位永世悬空,能将慕公子倾倒的女子,可想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风栖鸾的身上,似乎能寻见几分玉蟾仙子的影子,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这样的风栖鸾入落樱阁势必会少很多阻力,却也难以挣脱玉蟾仙子的束缚,怕只怕他人将她当作了玉蟾仙子,若真如此,以风栖鸾绝不低头的高傲,如何能忍? 忽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枉她一直为别人着想,风栖鸾避不开先人的光耀,她又哪里能逃开命理的运数?缓步行至书案前坐下,点墨落笔,素白的纸上显出一行清标秀逸的字迹:居无定所,身似浮萍,落絮无根,风吹即逝。 这是父亲早年为她批下的命数,四国国士柳若尘亲卜的卦象,是错不了的。寥寥十六个字,已注定了她此生的漂泊无依,似一片无根的浮萍,随着风吹雨打,不管飘到何处都无力停下。从前不觉得四海为家有什么不好,孤身一人走遍高山名川,是何等的快意风流。 她曾经躺在大漠上仰望过浩瀚绚烂的星空,也曾攀爬到山之顶从月亮的倒影里饮下池之水,江南秀丽风物,塞北高原风光,她都曾一一踏足。却也似每一位过客,领略之后悄然离去,悠悠地,何人不是沉浮其间。昔日也曾想过,靖宫也只是暂且落脚的一处,奈何世事难料,竟会因一个人,一座园生出了眷恋的心思。 柳清持在书案前枯坐了许久,忽然醒悟过来,终日为些尚未发生之事忧思,这可真不像是她,莫非这便是牵挂的滋味么?摇摇头,将诸事抛开,从身后整墙的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半靠在紫竹躺椅上闲闲翻阅,不多时就阖眼睡去。 日暮时分,沈昱宸一踏足楼,就看见她在临窗的躺椅上睡得安然,夕阳透过菱窗将她的脸勾勒的愈发细腻柔和,不动声响地在她身边坐下,不将她唤醒,这样看着也是极好的。指尖轻抚她的眉眼,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呓语,醒了过来。他不禁暗笑,她果真是不与人亲近。 “已经这么晚了。”她微侧头用手挡住眼,暖金色的夕阳刺的双眼睁不开来。 “看来昨夜你真是没有休息好”沈昱宸放下窗纱,遮住了大半辉光,夕阳透过茜色的薄纱映的屋内光影浮动,凭添几分艳色。 柳清持起身搁在身侧的那本书塞回书架,暗想昨夜那般狭的船,只怕是两个人都睡的不舒服。 “这是何物?”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上一纸素宣上,顺手拿起,上头一行墨色行书,清标洒脱,秀逸非凡。字是好字,却作凄凉语,他不禁皱了眉,“何意?” 柳清持也无意隐瞒,“这是父亲给我的批命,意为我此生都如乱絮飘蓬,无泊无依。” “批的不准。”沈昱宸松手将它随意掷在书案上,不甚在意。 她没想到他竟会是这个反应,不禁提醒:“你忘了我父亲擅自改命的后果了吗?”葬于乱石,折骨再生。 “那是你父亲,并不是你,总之我不信,人之一生,如何能被这区区几字就详尽?”沈昱宸面色不悦,清持早上才对他坦承心意,晚上竟来这么一出,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顾虑,当真是可笑至极。 “可是我信。”柳清持印象中,父亲从不假话,他那样的旷世奇才,不也是因错走一步而满盘皆输么?她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只怕会乱了他的命数。 “吧,你想怎样?”执念已久,一时半刻怕也消不去,然而,堵不如疏,他有的是时间。 “顺其自然,不可强求。”她轻声一语,如玉容颜在茜纱光影里如梦似幻,不甚真实,柳清持与父亲最为相像之处,就是这颗明镜一般的玲珑心。 “只要你做得到,我丝毫没有意见。”沈昱宸忍俊不禁,目色流光,俱是温和清润的笑,“我从来皆是顺其自然,何曾强求过你,反倒是你刻意隐藏本心,硬是要强求一个情深缘浅,到底还是输了。” 柳清持被人勘破心思,转过身去,侧颜渐染上一层轻薄的胭色。沈昱宸看的分明,一手揽住她的纤瘦柳腰,呼吸相闻,近在咫尺,她似是不愿,故偏过头去,他却不肯放过,暖声一句顺其自然,别样蛊惑,低头吻上令自己情动已久的朱唇,齿壁厮磨慢咬,情味尝遍。 良久,沈昱宸才放开她,犹自有些意犹未尽,“你这不喜旁人接近的习性,也该为我改一改。” 柳清持呼吸微促,脸颊脖颈俱是晕红一片,眼神迷离轻染媚色,极为动人。闻他所言,不知是否能做到,故不搭理。 沈昱宸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将你这习性改了的好。”一时他又转了意,自别有他一番心思。 罗浮园的膳食偏清淡,也不因多了个人而有所变化,恰似离人远游归来,烟火气里情味正浓,人间有味是清欢,也该是如此了。饭后柳清持捧了杯茶给他,随手扯了本书打发时间,没翻几页又被沈昱宸拉去下棋,有意无意套她些话,不过是先前二十年里的过往,她也就顺着他的意了。直至朗月中,园中一片寂寂夜色,柳清持才催他离开。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章 须知咫尺是天涯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转眼已至四月中旬,气渐暖,御街气象年年如旧,子脚下,车水马龙里行人不急不缓,谦让有礼;鳞次栉比的商铺里货物新奇有趣,女眷们的琅琅笑声隔窗可闻,总角孩童们人手一串糖葫芦正唱着歌谣,和睦安乐。 风栖鸾独自走在人群中,周遭充斥着行人的笑语融融,似乎每个人都是和颜悦色,又仿佛只有她一人是形单影只,她一身红衣艳帔,格外扎眼,此时竟染上了些寂寞的颜色了。不知不觉走到靖宫外,从前她要进出是何等的容易,此时竟也只能藏在暗处望一眼。 在祈王府修养这半个多月,她曾多次让沈怀稷进宫,传达自己欲再见亲人一面的意愿,甚至还让他带了亲笔书信去,奈何回音却是毫无回音。帝君只将信件搁在案上,并无拆封之意。她也便明白了,自那一日起,帝君便只能是帝君,而非宸哥哥了。想到此处,鼻子有些发酸,吸了吸鼻子,还是不肯落下泪来,既然是她一直坚持的,就断然没有后悔的道理,若是落了泪,定会让母亲失望。 恍惚间听见马匹的嘶鸣,风栖鸾手一招那马倌就赶忙着过来了,“大哥,这马怎么卖?” 那精明汉子见是个极美貌的姑娘,通身气度不凡,令人望而生敬,暗喜是笔好生意,连忙笑道:“姑娘,您瞧我这马高昂雄俊,四蹄强劲有力,鬃毛浓密,多俊的一匹……” “够了,我问你价钱。”风栖鸾打断他,在皇家不知看了多少好马,像这样的从来不曾入眼,此一时彼一时,也便罢了。 “不贵,十两黄金。”那马夫嘿然笑道。 风栖鸾从腰间扯了枚青玉扣扔给他,道:“拿去卢宝斋卖了,不止十两。” 言罢,从他手中拿过缰绳,上马扬长而去。那马夫拿起手中玉扣对着阳光转了一圈,青玉扣遍体通透,纹路细腻清晰,细看之下,上头还雕琢了只尊贵的鸾鸟,物件,品相不凡,暗道今日竟是捡了个大便宜,当即便往卢宝斋去了。 卢宝斋在京都里也是个风雅所在,古玩玉器,字画书籍,能摆上去的,俱是上品宝物。偏生掌柜的还是个有趣的人物,生得是儒雅俊秀,博学多才,心性端庄稳重,有时却又似个顽童,时不时还自己临摹几幅古画寻主顾开心,好几次过后,主顾前来买画都不忘再三询问:可别又是你个老风流故意拿幅假的来寻乐子?所幸卢宝斋掌柜虽然好玩,却不曾真卖过假物件,每每主顾信了,他也就自己招了,斟茶道歉,奉上真品。 这掌柜的终年混迹于宝器古玩中,一双眼睛也是贼亮,堪比孙大圣的火眼金睛,任何器物到他眼前晃一圈,什么根底都马上出来了,上到何人何时所制,下到曾为何人所持,又易了几位主,俱在心中,分毫不差。 今日卢宝斋来了位年轻公子,一身淡蓝色衣衫,极为轻软舒适,愈发衬得长身如玉,面容俊逸,眉宇间三分散漫,颇有兴味地在楼中转了半日。掌柜的见他只看不买,丝毫不在意,任随君去,他这人做生意呐,还看眼缘,此君就挺合他眼。 于是便倒了杯茶,招呼他道:“公子看了半日也累了吧,不如过来陪老子喝碗茶。” 那年轻公子抬头笑道:“还好,挺有趣的。” “噢?有趣?一堆死物,如何个有趣法?”掌柜的眼睛亮堂堂的,甚是好看。 他摇头:“死物?可不是死物,这一件件都是活的,可都会讲故事。” “不知公子看出了什么故事?”掌柜的顽心愈发浓厚了。 那年轻人拿起一柄剑,仔细看了一看,随意道:“这越王八剑之中的却邪,寒气逼人,传能令妖魔伏诛,可惜没有个妖魔让我诛一诛,否则便知真假了。” 放下却邪,又顺手拿起一枚玉勾,角上有个缺口,“再看这只救了齐桓公一命的玉勾,既平常又不平常,起来齐国能成霸业它竟是算首功。” “哈哈,有趣有趣,老子我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公子请坐,来尝尝我这茶。”掌柜手中执起一只黑釉茶壶,往两只黑瓷茶碗中注了水。 “多谢掌柜,如此便却之不恭了。”那年轻公子双手接过,却见茶碗中飘着一枚枯叶脉,黑瓷清水,愈发显得那枚叶子像一只漂泊的船,宁静安详,他丝毫不以为意,浅饮了一口,道,“掌柜这几只茶碗倒是有趣,木叶目盏,取活叶脉烧制于碗内,当真是件奇物。” 掌柜听了喜不自禁,眉开眼笑:“哈哈,老子就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捉弄人,人家看不上我这只破茶碗,公子情愿被我捉弄,看来也是个奇人。” “人各有志,且随缘随心。”他淡然一笑,想不到卢宝斋的掌柜竟是个古灵精怪的老头。 掌柜的瞬间被提起了兴趣,拉着他了好些有的没的,兴起之下今日竟是不想做生意了,任主顾在外头晾了一个时辰。 许久,傅临渊才勉力压下他的兴致,提醒道:“掌柜,你再不做生意,人家可要走了。” “随他哪里去,京都里还有比我这更识货的铺子不成?”掌柜一脸倨傲的神情。 傅临渊道:“自然是没有比卢宝斋更好的,只是扰了掌柜生意,在下心中过意不去。” “那便让他进来,谈完赶紧走。”掌柜命仆从将主顾引进,颇有些被人扰了兴致的不悦之色,“何种器物,拿来一观。” 那汉子忙双手捧上一枚玉扣,满脸堆笑,“这宝贝是我家主人赏我的,人哪配这个东西,不若卖了换钱的好,掌柜的仁心仁德,且帮我看看。” 掌柜的拿过来看了一眼,冷笑道:“你家主人何等尊贵能有这个东西,这个时候敢拿这物件出来卖,你胆子也是不,不怕掉脑袋。” 长宁公主之女风栖鸾尚在丧期,竟敢拿她的东西来卖,当真是为财舍命了。 马夫心中一惊,但他素来胆大,暗想兴许是掌柜的诳他,想压价,便又赔笑道:“掌柜的笑了,不过我偶然得来的平常物件,掌柜的您看看能值多少?” “笑?老子从来不笑。”掌柜的两眼一瞪,生气了,“此物乃宫中贵女所有,在皇宫里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这东西去年才做成,国君亲自赏下,稀罕的是这位贵女不久前才去世,你却有她的随身之物,还不快你从何得来,来历不明的东西,卢宝斋从来不收!” 马夫听他不收,急了,立刻全盘托出:“掌柜的,人冤枉啊,实在是今日人在集市上卖马,一位红衣姑娘用她腰间的玉扣换了我的马,还将它拿到卢宝斋,能抵十两金子,人这才敢上门造次,其它的人一概不知。” 红衣姑娘,傅临渊心中一紧,莫非是风栖鸾?他在都城等了她十余日,欲送她前往霁月城,一直没有消息,这是何意。当即对掌柜道:“这玉扣可否借我一观?” “你也有兴趣?”掌柜的自然应允。 傅临渊仔细一看,却有鸾鸟欲飞,那红衣姑娘定是风栖鸾无疑了,用玉扣换马,莫不是临时起意,走了,问那马夫:“那姑娘往哪里去了” 马夫回忆道:“好像是城门方向。” 糟了,还真走了,傅临渊一向重诺,他既然答应柳清持护送风栖鸾便一定会做到,当即对掌柜道:“先生可否将这枚玉扣让于我?” 掌柜的是个通透人,见他神色严肃认真,道:“既然此物对公子有用,自当呈上。” “多谢。”傅临渊取了张银票给那马夫,他便欢欢喜喜拿了钱走了,又对掌柜道:“掌柜今日款待,在下感激不尽,奈何有要事在身,须得先行一步,日后若还有机会再来都城,定当再来与先生畅谈。” 卢宝斋掌柜故作不悦道:“早知便不让他进来了,都把我的友给哄走了。” “还望先生恕罪,先生若日后若闲至丰都,可来寻我,必定扫榻相迎,我姓傅,告辞。”言罢立即从容离去,丝毫不做作。 卢宝斋掌柜目送他离去,眼中亮堂堂,丰都啊,姓傅啊,这般年轻,也只有柳弁那酸老头子的弟子了,没想到那老头能教出这么个有趣的徒弟来,不错,真是不错。嗯,许久不见故人,哪把担子撂了,是该学这些年轻人到处走走。 傅临渊回茗雅轩收拾了行装,给柳清持留了封信,也匆匆出城门去了。风栖鸾早了他半日,也不知行到了何处,只能尽力追赶,她用饰物换马,只怕身上还没有银钱。心中一阵烦躁,这个女子,怎地一点打算也没有。 傅临渊见色已晚,暗想风栖鸾应当会在城镇歇下,不料一路行去,逢人打听,倒是见过一名红衣女子驾马而过,奈何却是没停下来。傅临渊眉尖打了个结,暗道不至于这般拼命赶路吧,她身边无人,一个女子孤身夜路,到底还是不安全,恐她遭遇不测,心中挂念,到底还是追上去了。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一章 深林人浅月姮长 (97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傅临渊一路追随而去,直至半夜才在一片林子里听见了马嘶声,四处寻去,只见一棵粗壮的松树上拴着一匹长鬃黄马,颇为矫健,只是四周却不见人。傅临渊勒了坐骑,拴在一处,闻着似有水流,料到风栖鸾应往水源处汲水去了,也顺着水声去寻。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皎洁的月光洒遍林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万籁俱寂,只闻得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清越悠扬的水流声渐响在耳畔,若在此间悠闲踱步,定然怡神自乐,奈何傅临渊重诺如山,此时自是没这雅兴。不多时,已近水流,远远地看见一道纤柔的人影坐在河边,朗月清辉洒遍她一身红衣墨发,略显凄清。 风栖鸾对月长叹,她刻意不选在有人处歇下,就是不愿去看人家和乐安宁,独她形单只影,分外凄凉。这般想着,肩上旧伤竟又隐隐作痛,取出伤药,解开衣带,衣衫滑下肩头,露出大片凝脂雪肤,却有数道红痕破了这无瑕美玉,裂痕难消。风栖鸾将伤药倒了一些在掌间,缓缓涂抹。她的伤并未痊愈,只是不愿再留在都城了,只怕继续住下去,就会失了离开的勇气,想要放下十七年里的一切,又谈何容易? 傅临渊早已转身离开,隐匿在茂林深处,眼前犹自闪过她朱红衣衫滑落,雪肌红痕的那一幕。颇有些懊恼之色,他为人向来清白,不想竟也做了一回偷香窃玉之流,虽是无意撞见,亦无人知晓,自己心里难免感到怪异。此时已是无颜面见风栖鸾了,如此,容后再做打算罢。 如此过了一夜,次日一早风栖鸾一出林子,就寻了个客栈歇下。林子里虫蚁极多,地为庐这般清苦的生活也就只能略作尝试。洗浴过后,客栈中的二送来了早点,风栖鸾端了碗粥送至嘴边复又放下,抬眸似笑非笑地望了那店二一眼,直看得人心里发颤。 不多时,这边城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就起了火,滚滚浓烟冲而上,扑面而来一股烧灼的气息。风栖鸾冷眼瞧着那群拼命救火的掌柜伙计,任凭多少凄言厉语,辱骂狠绝之辞,都丝毫不为所动。 傅临渊追上来的时候,就只见到青朗日之下,风栖鸾一身红衣耀目生辉,任周遭一片骂声充耳不闻,静静地望着那火舌越来越大,直至无法挽回。傅临渊凝神听了一下众人言语,瞬时变了脸色,问道:“是你烧了人家客栈?” 风栖鸾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家杀人夺财的黑店,留着也是祸害,烧了便烧了。” “何必下此狠手。”傅临渊不甚赞同她的做法,隐隐有些责怪。 风栖鸾无意与旁人多言,亦不回答,转身就走。 “风姑娘留步,”傅临渊叫住她,“,在下傅临渊,受人所托送你到落樱阁,一路上,当由我照顾你。” 风栖鸾立即转身问道:“何人所托,可是帝君?” 她双目莹亮,些许期待展露无疑,倒看的傅临渊心中有些不忍了,别过头去轻声道:“不是,是柳清持。” “原来是柳姐姐,多谢了。”她有些失望,却不曾拒绝,转身继续行路。想要换家客栈用午膳,已至中午,她昨日到现在水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 两人相对坐下,风栖鸾点了几个菜,便用两手托着腮,一语不发。傅临渊从怀中取出一枚玉扣凑到她眼前,和声道:“偶然所得,现在物归原主。” 风栖鸾一惊,双手接过旧物,目中几分留恋,十分动情,柔声道:“你一定想不通我为何定要烧了那人的客栈,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他们要夺了我最为珍视之物,我便毁了他们最为宝贵之物,很是公平。” 她一手抚上眉间的红鸾,“这只红玉鸾鸟是祈王府大公子沈云岫送给我的生辰贺礼,也就是我二哥,我很是珍惜,那群人见财起意,想要抢了去,我自然生气。这枚玉扣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那日我走的匆忙,不是故意要拿它换马,如今失而复得,也是我之幸。” 他听出了风栖鸾语中的不舍,不禁问道:“值得吗?丢弃一切,去走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多少凶险尚未可知。” “不去试一试又怎知值不值,我在京都过了十六年皇家贵女的日子,我只知道,那不值得我把一生都消耗在上面,倒不如去探探这条未知的路。”风栖鸾神色平静,目光坚定,泰然果决,愈发令人生敬。 傅临渊仔细体味一番,他在京都也打听过风栖鸾一些事迹,便笑道:“看来你在宋浩陵身上栽个跟头,也不是件坏事。” “不许提他,与他无关。”风栖鸾眼中里暗含警示,为何人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躲开宋浩陵才会铁了心要离京。 傅临渊何曾惧怕过谁,依旧道:“真是不相干的人,又何惧提一提,若不是因为他,你也不至于离京一年,在外头改了心思。” 风栖鸾道:“算你有理,起先确实是因他离开都城,后来就是我自己的主意。宋浩陵这个人其实很可怕,他无时无刻都能够保持冷静,权衡利弊,只行可为之事,伴君七载,陛下何其信任。那一年我母亲当众将我托付于他,换了旁人即便是不愿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拒,遑论全身而退。宋浩陵精于算计,是绝不会真心待一个人的,我又何苦执迷不悟。”纵然他日后求娶,她也绝不再陷其中。 傅临渊暗叹,这也是透彻了,只可惜了宋浩陵,失了这样一个女子。二将菜上齐,风栖鸾立即道:“再敢提这个人,罚你只许看不许吃。” 傅临渊禁不住笑了,几样菜蔬简陋,她亦不挑三拣四,每样都尝了尝,平常待之。他道:“城边镇,委屈你了,待入了城再找个好些的地方歇息。” 风栖鸾头也不抬:“我等着,你付钱,我没银两,首饰都是家里人送我的,我可舍不得再当了。” “现在才想起家人会不会太晚了,你这次走也没跟谁知会一声。”傅临渊笑语中带了根薄刺,一个日夜马不停蹄地赶路,颇有怨言。 风栖鸾叹道:“都生我的气,哪里会见我。” 一时不再多言,认真吃饭,风栖鸾饿了多久,傅临渊便陪着她饿了多久,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饭后,傅临渊思索再三,还是踌躇着问了风栖鸾,“若有人无意冒犯了你,该如何补偿啊?” 风栖鸾想了一会儿,道:“这还真把我问倒了,我长这么大就一个人冒犯过我两次,一次呢被我刺了一刀,还有一次被我打伤了肺腑。” 傅临渊不由苦笑:“那是宋浩陵,自是不一样,若换了旁人,哪有那样的好运气。”客栈掌柜的才对她的红鸾动了歹心,她便烧了人家家财,若是自己坦白昨夜无意看到她疗伤,只怕是要被大卸八块。 “傅临渊,你真不识趣。”风栖鸾脸色一寒,转身回房去了。 傅临渊住在她的隔壁,昨夜林中露宿,几乎一夜未眠,此时只觉倦意袭来,沉沉睡去,一觉竟到了黄昏。想着出去走一走,活动筋骨,这般想着也就敲响了风栖鸾的房门,许久都不见有人应,心中惊疑,怪道不会又不辞而别了吧?一想也顾不得礼法,推门而入,一看究竟。只见屋里一张雕花木床,水红帐子,一床红绫被蜷成一团,两只纤秀柔腻的手抓紧边缘,把整个人都埋在了里面。 傅临渊担心她,忙上前扯开她的被子,“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我让人去找个大夫过来。” 被强行吵醒的风栖鸾很无奈,没好气道:“傅临渊,你不仅不识趣,你还很讨打。” 傅临渊笑了,竟是自己把她给吵醒了,“好了,起来了,再睡下去,晚上就别睡了,随我出去走走。” “你先出去。”风栖鸾揉了揉眉心,“我稍作梳洗就来。” 傅临渊依言去外间等候,不多时,风栖鸾也收拾好了,一身红衣风华无双,她又生得雪肤花貌,修眉凤眼,额间红鸾更添灵气,浅笑含颦,道是琼闺绣阁里的高门贵女,偏又几分洒脱不羁的心高气傲。 “好了就走吧。”傅临渊引她出门。 城边镇,不上有多大,黄昏晓色,处处炊烟,倦鸟回林,云霞漫。一切的平和安稳都是在最平常的时光里浅酌岁月,如在世外。 傅临渊二人沿着镇主街道往前走,一路上风栖鸾一双亮目左右观望,似是在寻什么,忽而眼前一亮,走进一家成衣铺子,挑了一套深红衣裙,不比她身上那套巧华彩夺目,倒也精细秀致。 “给钱啊。”风栖鸾转身望向身后的男子。 “你倒是不客气。”傅临渊也不推辞,当即付了银钱。 风栖鸾理所当然道:“都了我走的匆忙,身无分文,再者,丰都名门也不差这两个钱吧。”她眼角微挑,唇角翘起,眉目愈加灵动了起来。 lr=”re”由于xx问题不能显示::,继续阅读fn a href=ot:97neot ot_ot97ne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二章 落花风雨不同归 两人出了成衣铺子,傅临渊着实好奇,向她问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于红衣。”风栖鸾道:“好看呀!怎么你觉得不好看吗?” 傅临渊觉得自己有些犯蠢,女子着衣除了漂亮,哪里还会有别的理由,忙道:“好看,你穿红衣很好看。” 风栖鸾很开心,道:“宸哥哥也这么说。” “嗯?”傅临渊听的一头雾水。 “就是帝君。”风栖鸾跟他解释,“我自小与帝君长在一处,私下里不以君臣相称。可是他现在生我气,怎么也不肯见我。”思及沈昱宸,她的神色又黯淡了。 傅临渊安慰道:“帝君不是不愿见你,只是不舍,倒不如不见的好,待你再回都城,必然与你相见。” 外头天色已全暗了下来,风栖鸾趴在一座小桥的石栏上,一眼望过去,临水而居的青瓦屋檐下,都打起一盏灯笼,已褪了深红的颜色,绰绰光影映在水中恰似旧年上元夜都城河里的花灯,悠悠荡荡,不知飘往何方。 “我听说丰都有座兰桥,景致格外的好,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她的声音宁静安和,只觉得眼前这流水浮灯也是如幻的美。 “丰都好的不仅仅是兰桥,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满城飘雨如酒醉,落花缱绻不须归。丰都是数百年与世无争的红尘乐土,兰桥美在传说,须得身临其境才可会意。”傅临渊神色温和,丰都的一城一景俱在他心中。 “这样啊。”风栖鸾淡应了一声,无意追究,又道,“晚了,回去吧。” 回客栈途中有几个孩童正欢欢喜喜地在放孔明灯,真像是一轮昏黄的月缓缓升上天去。风栖鸾瞧着有趣,也拿了一个在手上,点亮烛火,托着它缓缓升起,夜色微光里,容颜如瓷细腻生光,却在这薄光里露出些恍惚神色,傅临渊就站在她身后安静守候,不知今夕何夕。 回到客栈,风栖鸾毫无睡意,此时不由得承认了傅临渊所言是有几分道理的。打开窗户,四周寂寂无人,俯身从窗中出去飞身上了屋顶。躺在黛瓦之上,一手搁在脑后枕着,一手压在腰腹之间,仰看疏星朗月。 “风姑娘还有这雅趣,上屋顶来看月亮。”这是傅临渊坐在她身边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的行踪有那么容易被发现么? 傅临渊道:“风栖鸾,你知不知道在月朗风清,一道红影突然飞起,像是百鬼夜行里的妖魅。” “放肆,本姑娘名门之后,你竟说我是妖魅,要像也是像神女。”风栖鸾横在腰腹上的手轻捶了他一下,露出雪腕上一片银光。 “素玥银环。”傅临渊望着她手上被一根细小红丝线绕起来的五只银环,古朴凝重,光泽冷寒。 风栖鸾抬起手晃了两下,道:“是啊,这银环会引来不少人争夺,我便将它束起,没了声响别人也就发现不了,少了许多麻烦。” “你今日看似很高兴。”傅临渊突然说出一句,一入夜,她就冷淡了下来。 风栖鸾笑道:“看似高兴?不是啊,我今日是真的高兴,我就只剩下这几日做风栖鸾了,当然得好好把握,风栖鸾是靖朝的皇室贵女,我若不高兴,会有很多人跟着提心吊胆的。” 傅临渊深以为然,也就不戳穿她笑语里的落寞,微笑道:“高兴就好。” “你知道吗?他们都叫我鸾儿,以后我就不能用这个名字了,离开都城之后,我觉得一个人很孤单。”风栖鸾望向他,真心说道,“傅临渊,我很感激你,谢谢你陪我。” 傅临渊回她一句:“荣幸之至。”原本只是为了完成对柳清持的承诺,安全送她到落樱阁,不料竟一见如故,风栖鸾洒脱而不失真性情,此时倒是心甘情愿了。 望着风栖鸾额间坠着的红鸾,他思索道:“红鸾于飞,既然你以后不能叫风栖鸾,那便诌个号,让人称你作红鸾女如何?” “红鸾于飞,听着不错,就这么叫吧。”风栖鸾欣然同意。 二人在屋顶上畅谈一夜,何时闭眼的都忘了,只记得次日清晨被瓦上的露水润湿了衣衫,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回房梳洗去了。趁着清早空气清爽早些赶路,才出了小镇,又见一片连绵不绝的深浅绿色青山,风栖鸾意兴正高,要同傅临渊赛马。傅临渊自然相陪,也不让她,遥遥领先,在前方等她。 风栖鸾道:“我这是在马上吃了亏,你那匹是良驹,自然比不得。” 傅临渊却不留情,只是笑她:“知道马不行,还敢跟我比,输了就是输了,哪来那么多理由。” 风栖鸾轻哼一声,自驾马越过他走了,傅临渊随后跟上,放缓了速度与她幷驾而行。如此过了几日,两人纵马高歌,一路上甚是快意,路程也越来越临近丰都,从丰都可往霁月城落樱阁。这一片春夏之交多暴雨,他们二人行至半路,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一身,只好匆匆止住行程,躲进路边供行人歇息的草亭避雨。亭中已有了五个手握钢刀的男子,一个年纪稍长,鹰眼勾鼻,有些戾气,一个面色和善,剩三人都是年轻男子,俱是普通的江湖人装扮。 两人进去之后,原本狭小的草亭显得更拥挤了些。风栖鸾挽起袖子,拧干衣裳上的水渍,一身湿哒哒的,甚是难受。傅临渊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深蓝织锦外衫上溅了不少泥点。傅临渊突然将她拉至身侧,不动声色的抚平她的衣袖,一手从怀中取出块帕子,为她拭去脸上的水滴,随口道:“淋了雨已是狼狈,再衣衫不整成什么样子,忍一忍,雨停了咱们就出发。” 风栖鸾一时被他这般温柔的动作吓到,偷偷挣开了被他握住的手腕,即便是隔着衣袖也感受的到他掌心的暖意,只道是奇怪。傅临渊面色如常,看不出来什么。 在草亭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停,雨势越来越大,从两边山岭上流下的泥水汇聚一处。傅临渊向四周望了一眼,对风栖鸾道:“不好,此处地势低平,又恰好在斜坡处,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只怕会有滑坡,须尽快往高处转移。” “好。”风栖鸾信他,立即点头应允。 傅临渊照原话转告了亭中另外几位,欲带着风栖鸾先行一步,不料那鹰眼勾鼻的长者竟说要一起同行。傅临渊只当作没听到,拉着风栖鸾冲入雨中,往高处走去。 风栖鸾眼角往后一瞥,悄声道:“他们跟上来了。” “不相干的人不用理会。”傅临渊拉着她愈加快了脚步,到了一个安全的小坡上方才停下,脱下外衫举在她头上遮雨。 那五人也不慢,紧跟而来,尚有一个年轻人动作稍慢,跨上最后一步时滑了一跤,又滚了下去,此时山洪暴发,泥石俱下,不消片刻就将那人埋在了底下,生死不明。 风栖鸾一声吸气,望着那滚滚泥流,惋惜那人就这样丢了性命。傅临渊以为她害怕,便拉着她后退了一些,“不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她摇头道:“我不怕,只是这人命也太脆弱了些。” “普通百姓便是如此,微薄之力哪里抗得过天灾人祸。” 风栖鸾便不说话了,待雨停了,已过了小半时辰,满目狼藉不堪。二人欲走,不料竟有一人拦在身前。 先前那鹰眼老者一双锐目直盯着风栖鸾,道:“两位且慢,老夫方才看见这位姑娘手上的银环特别,敢问可是失传已久的素玥银环?” 风栖鸾算是明白了傅临渊先前那般动作为何了,原来是她的素玥银环露了出来,他是在替她遮挡。 傅临渊随即道:“阁下怎的这般无礼,不想着救你们的同伴,竟问一年轻姑娘的饰物,我二人还急着赶路,告辞了。” “慢,借老夫一观,若错了,我等定当赔罪。”那老者又上前逼近一步,剩余三人竟成包抄之势,将他们两人困在了中间。 傅临渊神色渐冷,低声道:“你先走,等会来寻你,你有伤在身,我不想分心。” 不等风栖鸾答应,手中外袍聚力一卷便将南边角上一个年轻人扫下坡去,同时一手将风栖鸾送了出去,另一只手中掌心已抽出了随身匕首。风栖鸾明白此时处境,也不客气,提气拼命逃跑,心中别提有多怄了,若非那日她在晓风楼外与母亲隐卫交手留下的内伤还未痊愈,岂会被这些人欺负,暗怪自己大意,方才在草亭中还是露了银环出来。 忽闻身后生风,风栖鸾朝后一看,竟是那个看似和善的大叔追了过来。风栖鸾瞬时怒意陡生,她何时被人这般欺负过,悄悄解开了腕上银环,突然止步,迅雷之势往后突发杀招,银光轻划过那人的脖颈,一道细小的血痕喷射而出,就此结果了他。银环回腕,滴血不沾。素玥银环上记载了玉蟾仙子的一身绝学,本身又是天下第一暗器,出手必要见血才能平息,纵她此时再不济,也不能辱了先师之名。 风栖鸾停下喘了口气,这一杀招牵动了她的内伤,只觉得疼的要命,又咳出些血来,寻思着在近处找个地方等傅临渊,摇摇晃晃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三章 清标潇洒拂云端 傅临渊解决了那两人之后,立即去寻风栖鸾。顺着她逃走的方向一路找去,只在林子中发现一具僵硬的男尸,喉间一丝血线,已死去多时。这一杀招,只怕她已尽了全力。 此时又是雨后空山,不少蛇虫鼠蚁出没,不由得更加担忧了起来。四处山头找遍,终于在一处被杂草遮掩的洞穴口,发现了叶梢系着一丝纤细的红线,甚是隐蔽。 傅临渊拂开半人高的蓬草进去,洞不算深,略显阴暗,借着微光只见地上躺了个红衣姑娘,一男子半蹲在她身前,背对着洞口,看不清容貌,手上拿了什么东西正往风栖鸾口中喂去。 傅临渊大惊失色,厉声怒斥:“住手。” 那人止了手上动作,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傅临渊,他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长相清俊奇秀,如远山绵长的眉色里暗含内敛沉稳,一双温润和善的眼眸犹如上好的墨玉,淡红薄唇轻抿,气度淡然安宁,着一身淡青色薄衫,不禁让人忆起晨风穿过竹林的悠悠爽逸。瞻彼淇奧,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当如是也。 “是你!”傅临渊满目惊诧,竟是他亲身来了。 琅玕从容起身,长身秀挺如竹,他朝傅临渊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风栖鸾,墨玉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感谢之意。 “何须言谢。”傅临渊回之一笑,复又望向昏迷不醒的风栖鸾,问,“她怎么样了?” 琅玕俯身抱起不省人事的风栖鸾,朝他深深一礼,神色认真平静,让人不由自主心生信任。 傅临渊却明白他的意思,“交给你也好,如此我便完成了师妹的托付。” 琅玕对他微微颔首,抱着风栖鸾离开了这个潮湿的洞穴。傅临渊目送他们离去,神情泰然自若,有琅玕在,她就安全了,他也可以安心回丰都去了。 一日过后。风栖鸾觉得好冷,浑身无力的感觉袭遍全身,只记得在林子里拼命地跑,突然间坠入阴冷幽沉的黑暗。她猛地睁开眼睛,惊醒般地坐起,大口吸气,那感觉太过真实,仿佛要将她溺死在暗沉里。过了一会儿,心静下来,她才打量起周遭的环境,身上盖着一床旧被,虽粗糙了些却很暖和,一间朴素狭小的卧房,不似是客栈。突然她的目光落在倚门而立的那个男子身上,一头软缎墨发披在淡青色的薄衫上,轻袍缓带,秀逸如画。望着那道背影,她不由得呆怔了,仿佛天地间最柔软的一缕寸光披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连声音也不禁轻柔了起来。 “你是何人?”一开口,风栖鸾才发现声音哑的厉害,此人不是傅临渊,她心中犹自含了丝警惕。 琅玕听见她醒了,便转过身来,逆着光看不真切,走近了,风栖鸾才看清楚了他的脸。一时间戒备消了大半,他面容温和淡然,像是远离尘嚣的山中隐者,良善无害。他坐在床畔,取过乌木桌上的黑瓷碗,内里盛了大半碗乌黑的药汤,递给她,示意她喝下。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我的同伴呢?”风栖鸾并不接过,一连串的问题再脑海中盘桓,不解答哪里有心思喝药。 琅玕放下药碗,牵起她一只手,他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在她的掌心徐徐滑动,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琅玕。”风栖鸾轻声念出,随即明了,他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你叫琅玕?” 他缓缓点头,风栖鸾好像明白了什么,迟疑问道:“你,口不能言?” 琅玕依旧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交给她看。风栖鸾展开信件,细细阅罢,才知这男子的身份,有些吃惊,“你竟是柳姐姐的兄长,也是落樱阁主。” 落樱阁主深居简出,无人窥其面貌,又无争夺之心,落樱阁近年来日渐衰微,任谁也想不到,这一代落樱阁之主竟是一个口不能言的谦谦君子。 清润如玉的男子点头承认,复又端起药碗递给她,风栖鸾双手接过,目光扫过他的衣袖,袖缘上一枝精细的竹叶更添几分幽意。 “我们这是在哪?”喝完药,风栖鸾问他,此处确实陌生的紧,周遭无一点声响。 琅玕在她手上写下:农户。 原来是借住在农户家里,难怪这般安静,又道:“傅临渊呢?” 风栖鸾看着他好看的手在掌心写下“丰都”二字,原来是已回丰都去了么?这样也好,日后有机会再当面道谢吧,感谢他在最孤独的时候陪她走完这一段路途,日后就没有风栖鸾了。 “我们何时回落樱阁?”风栖鸾的语气平淡,沉着镇定,收起了从前任意妄为的心性。 琅玕眸色清浅,写道:养病,不急。 忽然又起身出去,举步从容,轻衣如风,待回来时,臂弯里搁了一套红色衣裙,已然洗净晒干了。他递给风栖鸾,示意穿上。 风栖鸾神色颇有些古怪地望着他,有些尴尬的发问:“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琅玕没有回答,静默着出去了。独留风栖鸾一人在屋子里,看着那套衣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生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胸口堵着一团气,闷闷地换了衣裙,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痕已淡的看不出痕迹了,闭目暗自调息了一下,内伤也好了不少。不禁皱了眉,脸色有些难看,替她换了衣物还上了药,岂非是被人看了大半去?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偏那人还救了她。风栖鸾心中有些怪异,到底还是恩怨分明,承了他的救命之情。 走出屋子,是一间简陋的客堂,顺着木门出去,一道篱笆绕着整个屋子围了一圈,上头盘着纤细的藤叶。院子里头种了些菜蔬,角落里辟出一块地方养了些家禽,篱笆外一棵垂丝柳掩着门,秀气质朴,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琅玕就站在那树下,仰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忽而他伸出了双手,一个身穿杏红衫子的小女孩就落入了他的怀里。 “谢谢漂亮哥哥。”脆生生的声音像是方出壳的莺儿,清悦动听。 琅玕将那女孩放下,忽而她眼前一亮,飞快地跑进院子里,仰着小脑袋惊喜地叫道:“姐姐,你醒啦!” 她的笑容很甜,风栖鸾不禁也心生愉悦,俯下身和颜悦色道:“嗯,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连忙答道:“我叫阿英,姐姐你真好看,和漂亮哥哥一样好看。” 风栖鸾听她这么夸人,一个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倒把阿英吓了一跳,收了笑容,小声嗫嚅问道:“阿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阿英的小嘴这么甜,姐姐这是高兴呢,漂亮哥哥也很高兴呀!”风栖鸾勾了勾她小巧的鼻子,真是欢喜极了,她在宫里是最小的一个,向来都是哥哥们照顾她,还从没有人叫过她姐姐呢。 “是吗?”阿英一脸期待地转过头去,在看到琅玕点头之后,无比欢呼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往屋里跑去,“姐姐,你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阿英去拿些东西给你吃。” 风栖鸾直起身子,望着琅玕眼藏笑意,之前的不快也消了不少。琅玕神色依旧安然,仿佛是没看到她眼里的调笑,示意她伸出手,写道:阿英,换衣上药。 风栖鸾立即明白了,脸颊上有些微红,之前还恼他来着,不料人家考虑的周全,道:“谢谢你为我疗伤。” 外伤是阿英,内伤自然就只有他有那个能耐。琅玕淡然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阿英捧了些饼,果子出来,放到堂屋里的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姐姐,你先吃一些,等晚上阿爹回来了,再给你做饭吃。” “谢谢阿英。”风栖鸾拿了块饼,咬了一口,略硬,有些咯牙。阿英捧过一只黑瓷罐,倒了碗水给她,让她泡着水吃,味道偏淡,风栖食欲不振,想要放下,又不忍拂了小女孩的好意,是故吃得格外艰难。 琅玕按下她的手,示意她停下,又带着阿英去了厨房,看了一圈,只有几个鸡蛋,两个土瓷罐,一个装了半罐面粉,另一个里头装了些米。便舀了碗面粉出来,挽起衣袖,打水和面。阿英烧火是把好手,风栖鸾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俩人忙活。两人在里头折腾了小半时辰,琅玕洗净了手,理好了衣裳,浑身上下不沾一丝烟火气,这才端了两碗面出去,根根分明的面上卧着个鸡蛋,并几片翠色的叶,看着清淡那香味却极易勾动人的食欲。 风栖鸾和阿英面前各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阿英闻着香味就忍不住先开动了,直呼好吃。琅玕见她欢喜,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眸光里三分轻柔。 风栖鸾呆愣半晌,摇摇头也连忙动了筷,低头吃面,入口鲜香,味道真是不错。一时间只听得见阿英的赞叹声,风栖鸾时不时与她说两句,琅玕总是安然地坐在一处,静如处子。 两人吃完之后,阿英自告奋勇抱着两只碗兴冲冲地去刷了。风栖鸾往袖中探了探,很是无奈。琅玕白净的指间托着一方素白底竹叶的帕子,递给她。 风栖鸾伸手接过,面含羞赧之色,低声道:“多谢,我洗净了还你。”说罢,便用那帕子擦去了唇上的油渍,细腻的棉布,尚还余留他身上的气味,清淡温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四章 隐在深山人不知 琅玕不甚在意,起身踏出堂屋,从院子里取了副渔具,往外走去。风栖鸾睡了一日也躺累了,便跟在他身后出去走走。两人走到一个水塘边停下,水塘边嵌了一圈茂密的幽草,岸上数棵槐树,底下放置着几块大石头。 琅玕从头顶折了条枝叶,扫去石上的尘土,便坐下,放竿钓鱼。风栖鸾百无聊赖地坐在他身边,呆坐了许久,兴致缺缺,看见地上有不少圆润的石子,便捡了一些,在地上摆起柳清持教她的雾离阵来,虽然此时并无用处,好歹不能忘了。 待她摆好之后,琅玕看了一眼,从她手中拈起一粒石子弹出,如此反复几次,那阵就变化了许多。原本柳清持教她的雾离阵只是困人而不伤人,被他这么一改,阵法凌厉了许多,四个方向皆有死门,若不慎闯入,只怕是要困死阵中。 紧接着,琅玕又教她破解之法,将阵中唯一一条生门引出给她看。风栖鸾犹自奇怪,似琅玕这样的人应是不喜见血的,可他改的这阵却处处凶险,欲夺人性命,于是询问他这是何意?琅玕并不作解答,打起鱼竿收线,一条大草鱼已然上钩。 回到小英家,已是日暮时分,夕阳淡金,暖意流淌。阿英的阿爹也已归来,憨厚朴实的一位大哥,对没有招待好客人再三致歉。晚膳依旧还是琅玕动手,阿英爹本来怎么也不愿让客人下厨,阿英一句‘漂亮哥哥做的好吃’便帮着她一起动手了。风栖鸾瞧着有趣,也同阿英玩在一处,帮着洗些菜蔬,完事后两人身上都沾了好些水渍。 桌上三个菜并一个鲜鱼汤,闻着味儿是很不错。阿英爹也没想到这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锦衣公子,还有这样一番好手艺,只是惋惜,如此人物却是有口不能言。琅玕照旧先盛了两碗鱼汤给风栖鸾和阿英,很是体贴。 风栖鸾看向他的眼里越发多了分探究,举手抬足优雅尊贵不输王孙公子,难得的是一丝娇气也无,无论何时何事,皆是平常视之,处变不惊。有他坐镇,落樱阁不该势微至此才对。 琅玕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指尖点了一点清水,在桌上写道:有事? 风栖鸾忙摇头称无事,低头喝汤。饭后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有些个虫子飞来飞去,扰得人不甚安宁,没多久就回房去了。琅玕亦尾随其后,同她进了那间狭小的屋子。 风栖鸾不明所以,阿英此时却抱着一床薄被进来了,对她道:“姐姐,阿英家只有两间住人的屋子,阿英这几天都和阿爹住,只能让漂亮哥哥睡地下了,昨天姐姐生病,漂亮哥哥守了你一整夜呢。”说完还细心地给他铺好了,又处处拍的松软舒适了,才跟两人道别离开。 琅玕望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依旧是一派平静的坦然,在她手上写道:早些歇息。 随即便吹灭了油灯,和衣躺下,月色透过窗户洒在他安稳放在腰腹间的手上,衣锦流光,愈发衬得那双手白净修长,格外好看。风栖鸾躺在床上,侧身望着窗外,一片轻柔的云托着月,明澈清朗。又看看闭目安睡的他,只觉得他眉目如一幅清淡的水墨画,寥寥几笔勾勒出的远山悠云,意蕴无穷。 风栖鸾先前昏睡了那么久,此时哪里还睡得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闹了半晌也无半点睡意。一个翻身便撞入了他墨玉般的眼眸中去,温和清润,无喜无怒。风栖鸾只好坦白道:“我白日里睡的太久了,现在睡不着,是不是吵到你了?” 琅玕摇了摇头,复而又闭上双眼。风栖鸾想起阿英说他昨夜一直守着自己,想必是真的倦了,也就忍着不再弄出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夜月无声,草木寂寂虫亦眠。 次日一早,风栖鸾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唤醒,揉了揉眼,习惯地侧头望去,地上空无一人,被褥也已收拾妥当,琅玕已经起身了。风栖鸾到院子里一看,他正在水井边汲水洗漱,就着水打理那黑缎似的长发。风栖鸾背后偷窥,甚是赏心悦目。 冷不防他梳洗妥当了转过身来,便看见她满脸兴味地望着自己。被抓了,风栖鸾眼神飘过别处去,营造一个巧遇的氛围。琅玕缓步走过,看不出他的想法,指间拿了把檀香木梳给她,示意她快些去。 风栖鸾双手接过,也不再说谢了,这两日都习惯了,他不论何时都能知道她最需要什么,当初闻悦给了沈云岫之后,她身边再没有能好的过闻悦的丫头了,可琅玕当真是比闻悦还会照顾人。 从井里打了半桶水,漱口净面,梳理好头发,水色冰肌,红鸾夺目,衣裙绯艳,依旧是风华无双。待她梳理好了,琅玕也带着阿英出来了。一出来就开心地扑倒她怀里,风栖鸾捏了捏她的小脸,肉乎乎的,甚是讨喜。 琅玕上前拉起她一只手,写道:进城。 “好。”风栖鸾拉起阿英的小手,牵着她出了门。 此处离丰都城里颇有些路程,阿英一路上像只鸟儿似的说个不停,倒也可解路途遥远之苦闷。 丰都是一座风雅之韵极为浓厚的城,夏木阴阴,榴花缀锦,一水绕城碧波漾,船头双桨水纹开。路上行人步履从容轻缓,神色安然惬意,耳畔犹细细可闻绣帘高阁里传出的丝竹之声,舞榭歌台,美人含颦,书香子弟共聚一堂,研书挥墨,共铸风流。 风栖鸾入城后一路走来,浅浅地笑了,忆起傅临渊同她说过,丰都之美须得身临其境才可会其意,如今想来,着实不差。丰都繁华盛景里少一分浮华之气,多一分闲淡舒适,是数百年历史沉淀的底韵才滋养成了这座陶然乐于世间的城。身在其间,当不思归矣。 阿英入了丰都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阿英好久没有来丰都玩了,只有过年的时候阿爹才会带我来瞧热闹,让糖人爷爷捏个娃娃我玩。” 风栖鸾握着她小而温软的手,笑道:“那今天就让你玩够了再回去。” 阿英扬起头,高兴之余又有些犹豫,“可是漂亮哥哥一定有事要做的呀,阿爹和叔伯们没有要紧事不会来丰都的。” 风栖鸾暗叹,这么小的孩子怎会如此懂事,她这个渴望又难过的神情任谁也不忍教她失望啊,于是想要同琅玕商量,还没开口就见他转身踏入一间药铺,草木精华的药香充盈了鼻息,直沁入心脾去,温养肺腑。药柜前站着个慈眉善目的大夫,琅玕借了案上纸笔,写了张药方。那大夫细细看了一遍,确诊无误之后才抓了药。 三人出了药铺,琅玕抬头看了今日天色着实不错,朗日高悬,和风阵阵,在风栖鸾掌心写道:带阿英玩。 风栖鸾看着他手上的药包道:“所以,你就是来抓药的?” 琅玕微微颔首,眸光静好,暖意横生。风栖鸾朝他一笑,心中明白已无须多言感激之辞,他手中的药是给她抓的,离了家,还是有个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阿英听风栖鸾说能玩,高声欢呼,这一日就逛遍了大半个丰都,琅玕静静地跟在一旁,算着时辰便让二人回家。 一路上,阿英听着风栖鸾身上的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禁说道:“姐姐,你手上的声音真好听。” 风栖鸾摸了摸腕上的银环,“阿英喜欢,下次送你一个好的。” 待回到阿英家中,天空中已升起一弯淡淡的月牙儿。这一日走的累了些,饭后,琅玕煎了药给她,便都早早歇下了。 转眼间两人已在这偏僻的村庄里待了五日,落樱阁于药理之道有着不小的成就,琅玕更是此间翘楚,风栖鸾的内伤经他手调理过后已恢复的差不多了。是以琅玕在风栖鸾手心写下“启程”二字时,她还有些不舍。 “我答应过阿英,要送她一件礼物。”风栖鸾很是认真,“再留一日可否,我不想让她失望。” 琅玕写下:行踪已露,多留危险,恩情日后再报。 风栖鸾叹息,她当然知道素玥银环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她一身红衣又格外显眼。万般无奈之下,她拿出了那枚精雕细琢的青玉扣,用根红丝绳串了,挂在阿英的脖子上。山野之间,陶然自乐,纵然再不舍,也得踏上归程,她终究不属于此处。 回落樱阁的路途并不安稳,红衣银环,倾城绝艳,任谁都会想起三十余年前那个任意妄为,目无尊长的的玉蟾仙子夭夭。她自是不愿意换装,琅玕也没有让她隐匿的意思,不遗余力地保护她,也让她见识到了琅玕温柔和善的外表下果断狠绝的一面,一手暗器出神入化,肆意寻衅者,几无活口。 丰都与霁月城相隔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两日便到了樱初山脚下。风栖鸾凝眸往山上望去,只见一大片粉色烟霞开绽在山顶,隔着山间烟岚,恍若仙宫御苑。 风栖鸾看地形却又有些不对劲儿,仔细一想,才恍然大悟道:“是你改过的雾离阵?” 琅玕点头,便带着她从那条唯一的生路上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五章 故人故景不见伊 樱初山地形奇崛,这唯一的生路也是怪石嶙峋,崎岖难行。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路才平坦起来,眼前逐渐显出一片清润绿意来,潇潇竹林,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身在其间,已然忘俗矣。 琅玕停在一座竹楼前,推门而入,又将四面窗子打开,任穿堂风将这几日未住人的沉闷之气吹散。风栖鸾四处瞧了瞧,屋子里除了必需之物倒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茶几上摆着几只素瓷茶具,墙边桌案上几部书并文房四宝,窗前琴案上一张古琴,里间是卧房,用一道素帘隔开,床榻上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衫。 风栖鸾一看便知晓了这是他的住处,道:“你就住在这里?” 琅玕点头,神色清淡如晨风,裹露微凉。 风栖鸾随意转了一圈,半是无奈半是叹息,“你不是落樱阁主吗?怎么偏喜欢待在这不见半个鬼影的地方,要我说,你这儿除了这张琴,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说着长指欲去挑那琴弦,将触未触之时,琅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往下。 风栖鸾挑眉问:“碰不得?” 琅玕点头,诚然是碰不得。 “那便算了。”风栖鸾收回手,似是有些不悦,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对她说不。 琅玕自是看出了她的变化,在她掌心写道:恩师遗物,从不染指他人。 “噢。”风栖鸾应了一声。 琅玕望向窗外,竹林之中不知何时立了个黑衣鹤氅的老人,锐目明厉,不怒而威。琅玕出门相迎,请这老者进屋。 那老人随他进屋,一边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弟子说你下山去了,我还以为你要丢下落樱阁不管了。” 琅玕只能摇头,将坐在屋中的风栖鸾指给他看。 卓云大长老望去,只见那竹椅上一红衣姑娘散漫而坐,侧颜精致,细腻如雪,额心一只朱鸾,妩媚绝丽。卓云只觉得心跳似是漏了一拍,眼皮突突地跳,强压着心中的不可思议问道:“这姑娘是何人?” 风栖鸾心中不悦,自然也没好脸色,“你又是何人?” 琅玕取了笔墨,铺纸写道:她是夭夭的弟子。 卓云大长老斥道:“胡说,我看着夭夭在落樱阁里长大,她何时多了个弟子。” 琅玕望向风栖鸾,对着她扬了扬右手。风栖鸾抬头看天,偏不理他,琅玕无法,只得上前扣住她的右手,拉起朱红衣袖,露出了纤细腕上的五只银环。 卓云大长老呼吸一窒,时隔多年,他终于又见到了这五只素玥银环,红衣银环,任意妄为的夭夭已经逝去多年,连尸骨都不曾留下,可她腕间曾经的风华却在消失多年之后,无声无息地流落到了另一个女子的手上,一样的红衣艳影,姿容绝世。 黑衣老者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激荡已经平复下来,锐目直勾勾地盯着琅玕的脸,道:“你找她来是何意?” 琅玕神色如常,转身入内室取了只木盒,其间放置着一块古老的木牌,红绳吊起,上头刻着一朵樱花,下缀墨色流苏,串着一颗血红的珠子。长指勾起红绳,将它递给了身边的女子。风栖鸾不客气地伸手接过,前后看了两眼,以她的眼力,自然也猜出了这是落樱阁之主的信物。 黑衣老者道:“你想传位于她?玉蟾仙子逝去多年,可在阁中威压犹在,就凭着这五只银环,这个女娃的确够资格接位。只是阁中今非昔比,当年落樱阁主大权在握,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可如今衰败已久,已有分裂之势,又有各分堂觊觎主位,你在此时把她推上这个位子,势必会引来一场争夺,你这是要把落樱阁推上绝路。你可别忘了,当初曾承诺过我什么?” 琅玕口不能言,无法辩驳,风栖鸾却见不得他这般委屈,冷笑道:“既然是些有二心的人,还留着做甚,杀了便是,我在此,怎还容得了他人猖狂。” 卓云不说话,目光停在琅玕脸上,丝毫不松动。琅玕似是叹了一息,眉间几分萧索,提笔写下:我会留下。 “好。”得了承诺,卓云立即松口,转而对风栖鸾道,“丫头,想做落樱阁主,有素玥银环可还不够,跟我来,再教你些东西。” 琅玕再次提笔写道:将夭夭弟子归来继任阁主的消息传出去。 “给我练手?”风栖鸾立刻会意,唇角挑起一抹得意,“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风栖鸾跟随卓云大长老离了小竹屋,回头看了一眼那窗边宛如修竹的男子,又一个熟悉的人离她而去了。待出了这片竹林,风栖鸾神色一寒,沉声问道:“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交易?” 她听出来了,琅玕之所以留在落樱阁,是被什么承诺所束缚。 卓云心上一动,这丫头对琅玕倒是在意,道:“琅玕答应过本尊,他在一日,落樱阁便安然一日,我本以为,他寻来夭夭的弟子是打算走了,不料他竟会留下来。” 原来他不想待在落樱阁,风栖鸾心中明了,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会和他一起守护落樱阁,此处终将是她的归宿。卓云大长老将她带到落浮沉木宫中,沉寂了近三十年的院子再一次开启,散发出一种生冷的气息。 卓云对她道:“这是历代阁主的居所,这里保存着落樱阁最珍贵的东西,以后便是你的住处。” “是什么东西?”风栖鸾叫住欲走老者。 卓云没有回头,只是淡声一句,“这就要问阁主了,本尊从未在此间待过一日。” 风栖鸾没有再留他,落樱阁这样强者为尊的门派,又哪里真的会认可她是落樱阁主,不做几件像样的事儿,又哪能得到这群人的真心敬服。 夭夭弟子重回落樱阁继任阁主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落樱阁却并没有因多了个阁主而有什么变化,众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风栖鸾始终未曾出住处,这是历任阁主的住处,卓云说此间保存着落樱阁最珍贵的东西,每一任阁主曾留下的痕迹,那些尘封了多年的手札,记载了落樱阁中最全面的资料,诚然只有落樱阁主才能掌握的机密。 风栖鸾在落浮沉木宫中一待数日,期间无一人来扰,待她再从阁中出来,众人看她的眼神已不一样了,分明更多了几分敬畏。风栖鸾面上不动声色,直到卓云前来询问。 “阁主的继任大典安排在半月后,敢问阁主尊讳?” “就叫红鸾女。”风栖鸾这个名字也将跟随她的过往化作一抹微尘,湮没在过去。 卓云望着她眉心那只栩栩如生的红鸾,暗想也不错,又道:“这几日擅闯落浮沉木宫的叛贼,阁主不动声色地擒下了,待登位那一日也可给众人做个警醒,初来此处,无形之中立了威信,阁主年纪轻轻,倒也颇有些手段。” 风栖鸾心上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什么都瞒不过长老。” 待卓云走后,她立刻起身前往小竹林,竹屋里依旧整洁素净,琅玕却不在屋里,风栖鸾只好坐下等他,等了半日,才见他慢悠悠地从远处走来,一身青衫素淡,倒比这竹林还要出尘几分。 风栖鸾一身红衣坐在屋中,满目清爽翠意,愈发地惹眼了。见她在此,琅玕并不觉奇怪,径自坐下,倒了杯茶。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生的好似女子的手一般,确实是双弹琴的手。风栖鸾望着那只手愣了神,这样一双手杀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看似美好却充满危险。 琅玕看着她出神许久,便放下杯子,在她手心写道:怎么了? 风栖鸾立即清醒过来,道:“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很久,我来是想问问你,卓云长老说的叛徒是你替我解决的?” 琅玕点头,写道:宵小之辈,不必挂心。 风栖鸾叹道:“你可以不用动手的,你不该是沾染血腥的人。” 她的声音虽小,他还是听清了,在她手心写道:地牢。 风栖鸾问道:“你把他们关在了地牢?” 琅玕颔首,写道:任你处置。 风栖鸾眼珠一转,神秘笑道:“你抓他们也费了不少力气,不好好利用一番,岂非太可惜。” 琅玕神色平淡,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风栖鸾,似是不欲多言。风栖鸾知道他不感兴趣,否则以他的手段,哪里会让那些叛贼欺到头上来。 “你不会突然不见的吧?”她突然很想证实一下,想听他告诉她不会。 琅玕转过身来,对她摇头,意为不会。风栖鸾便笑了,他神色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她忽然记起柳清持曾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风栖鸾,懂得把握时机,适时示弱,最无害的一面留住他心里的怜惜。柳清持没有见过夭夭,若她见过了,便知晓风栖鸾永远不会成为夭夭,一生无依无靠才造就了那女子与生俱来的狂妄,这与风栖鸾自小备受呵护的长大终究大有不同。 天色渐晚,琅玕将风栖鸾送到小竹林的出口,见她鲜衣明亮走向暮色的光辉,心中已有了答案,便就这样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六章 纵有笙歌亦断肠 清晨薄雾轻漫,车轱辘滚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不一会儿,便出了城门。城墙上,两个容颜秀绝女子并肩而立,一位容色淡漠,一位目光温柔绵长,似要追随那车队而去。 柳清持望着车队愈渐行远,向身边的女子道:“现在你想跟也追不上了,回去吧。” 阮和浅淡一笑,低声应下。心也乘着风跟随那片云一起飘走了,他会回来的,她在心中认定。 柳清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本想为沈云岫送行,将阮和还给他,却怎料阮和至今都不肯回去。爱一个人,是深入骨髓的思念,被父亲困在于归谷中那一年她深有体会。却不知阮和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次次地放弃回到他身边的机会。今夕一别,相见未有期。 上了来时的马车,往靖宫方向而去,南羽藏在暗处跟随。她此次出宫并未告知沈昱宸,然而她的一举一动他从来都了如指掌,悄无声息地为她安排好一切,她从前故作不知,冷言以对,如今才恍然从前的所作所为多么的愚不可及。似阮和这般艰难都不曾后退,她又何必再有什么顾忌。 入了宫门,柳清持没有回罗浮园,挥退阮和自己转道往嘉宁殿而去。此处她久不曾来,此时此刻竟是那么想见他。嘉宁殿的守卫无人阻拦,她一路走到书房外,缓步踏入。 沈昱宸放下手中朱笔,带着三分笑影抬头望向她,却见她一脸迷乱之色,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清持摇头,“无事。” “究竟怎么了?”沈昱宸扶住她的双肩,神色担忧。元福公公知趣地带着宫人悄悄退了出去。 他的担忧落在她眼里,心上似扎了一针,疼过之后久不消散。她抬眸望着他,“我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 儿时那激烈的言辞就是割在他心上最狠也是最深的一刀,十年后的重逢,故作不识,冷言冷语更是不知说了多少,一去杳无踪迹,他所受的煎熬怕是更为沉重,只是这些,他从来都不说起,包容到无所不容。 沈昱宸一颗被吊起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扶住她双肩的手顺势将她拥进怀中,轻笑道:“胡思乱想些什么。” 柳清持埋首于他胸前,双手迟疑着环上他的腰身,原来抱一个人感觉是这样的,她独来独往惯了,却不知怀中有人,心有牵绊是这样一种难言的滋味。 沈昱宸眸光一亮,声音里也带了些喜色,“清持。”纵然她早已承认自己的心意,可之前只能算是不再拒绝他,有时候还是会有些抗拒他的碰触,从不曾这般主动过。 她稍稍抬头,便对上他露出喜色的双眸,心中涌起一阵冲动,险些就要脱口而出,“沈昱宸,我……” 她是个清冷的性子,话到嘴边,张了几次口,却难以启齿,一双灵透的双目愈发水润起来。 “我知道,”沈昱宸接过话,温声笑道,“不要勉强,我虽然很想听你对我表露心迹,倒也不急于一时。” 微翘起的唇角忍不住吻上她的眉眼,轻柔细密,渐向下寻到了双唇,轻而易举地探入,既然听不到她说爱他,那么至少要换一种方式得到吧,感觉到怀中人儿不同以往的温情,沈昱宸心中大喜,一时情难自禁,舍不得将她放开。 元福公公掩上的门吱嘎一声开了,沈宁芊立在门口,脸色变得煞白一片,凌厉的双目中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痛。她缓步踏入,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停在沈昱宸面前,不由分说扇了他一耳光,清脆的声音响起,惊吓了一地宫人。 “整个靖朝的美人都是你的,你为何就偏要一个柳清持。”沈宁芊怒声喝斥,却难掩目中痛惜之色,沈昱宸是她一手抚养长大,望见这一幕,怎能叫她心里不难受? 沈昱宸一手将柳清持护在身后,毫不示弱地反问:“姑姑岂非一样,世间良人几何,何必苦等一个风渊?” “住口,沈昱宸,她是你妹妹,你这样做有悖人伦。”沈宁芊气急,多少年了,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失常过,长宁公主高贵尊荣,是一尊不容侵犯的神。 “够了,她从来都不是我妹妹,还是姑姑也一直将我当成那个人?我不存在,他才是真的?”沈昱宸双眼发红,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愤怒终于寻得了一个契机爆发,“只是一个名字,你们便硬生生将我和他绑在一起,逼我承认清持是我的妹妹,可事实你们想过没有,我不是他,柳清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她为何就不可以?” “你明知是我们沈家亏欠了她的,慕汐月已经受尽磨难,你要她的女儿也要步她后尘么?”沈宁芊这辈子手段强硬,可她最愧疚的只有慕汐月,那本是最无辜的人,却徒然凄凉了半生。 沈昱宸眸色一冷,已然动了真怒,“姑姑这是何意?你断定父皇犯下错我会重蹈覆辙,你凭什么这么认为?那我就把话说清楚,清持我绝无可能放弃,也绝不会让旧事重演。” “来人,请长公主回晓风楼。” 元福公公偷觑了一下,沈昱宸脸色如冰,容不得半点商量。沈宁芊怒目相视,似是不相信这是她一手养大的侄儿。元福公公暗道不好,立刻打手势让人去请祈王殿下,表面上不动声色,苦口劝道:“公主不如先回去,帝君是您的侄儿,一家人何苦生这没边的气。” “不用你赶,本宫自会回去,这就是我的侄儿,很好,国君该有这个魄力。”沈宁芊惨然一笑,转身走出了朱门,不见往昔雍容华贵,只余满身寂寥落寞。 沈昱宸闻言心中一软,一股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头,只是他身后是他想要执手一生的人,半步也退不得。又可知,沈宁芊的话又将他推入了一个怎样绝望的境地,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别人将他当作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为何总是要一次次逼他? 转身将柳清持紧拥在怀中,“清持,你从来都不是我妹妹,我绝不会有负于你,我不会重蹈覆辙。” 任谁都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疲累,甚至她还听出了一丝惧意,轻微一叹,他一直将她护在身后,摆明了不想让她陷入这场争论。 “你在害怕?”柳清持抬起头问道。 “我不怕,我不会负你。”他说的极为自然,心中早已认定一个柳清持。 柳清持望向他的眼,沉沉如水,藏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情绪在里头。她一针见血道:“你害怕的是有人将你当成兄长。” 沈昱宸身体一僵,随即松开她,想要反驳,却是无力发一言,她说的,是事实呵,他只能承认,“是又如何,也是可笑,我竟要与一个死人百般纠缠。” 柳清持心头一股气血胀的泛疼,这只怕会成为他心底永远也解不开的结,“跟一个死人计较,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你心里明明清楚,你与他是两个人,又何苦庸人自扰?” 沈昱宸心中一暖,知她是在安慰自己,不觉叹道:“真是坏人好人全让你占尽,偏我却还甘之如醴。” “陈年旧事,难道你要记一辈子?”柳清持垂眸,知他所言又是想起儿时往事,那些话太过伤人,几番提起,皆有悔意。 沈昱宸哪里舍得让她难过,笑道:“你若对我好一些,兴许我便忘了。” “坐下,上药。”她不禁轻叹,长宁公主下手颇重,脸上竟红肿了一片。 元福公公早将伤药备好在一边,柳清持用巾帕浸了热水,慢慢揉散。沈昱宸观她看书,下棋,不论做何事皆是专心致志,只她这份心一直都不曾用在他身上过,今日倒是头一回。 “长宁公主果然是靖朝梁柱,上教国君,下慰百姓。”她手上动作不停,嘴角却浮起一丝笑影。 沈昱宸眉峰皱起,似是不悦,“姑姑从未对我动手,这一次还是为了护你,你竟然幸灾乐祸。” 柳清持指尖挑起一块清凉的药膏在他脸上细细抹匀,发烫的肌肤也舒服了不少。 “这几日都不能上朝了。”沈昱宸认真地望着她。 这副模样自然不能上朝,柳清持并不觉奇怪,“好生将养。” “不能在含章宫。”沈昱宸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柳清持蹙眉不解。沈昱宸这才道出理由,“太傅定会前来说教,他容不得我出半点错,太傅若发现了,也就不太平了,定要治姑姑个以下犯上之罪。” 柳清持恍然,“所以呢?” “借住几日。”沈昱宸不像是在开玩笑,又道,“罗浮园是禁地,太傅不会违抗。” “陛下才是靖宫之主,你不觉得委屈,我自然无话可说。”柳清持如玉的面容稍显淡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七章 金风休动玉帘栊 只是暂住几日,元福公公收拾了些沈昱宸常用的物件,送到罗浮园去了。园子里人少,只有阮和一人在,元福公公交代了事情始末,便让阮和代为安排了,罗浮园是柳清持的住处,帝君过来,她是该让出主楼的,柳清持这几日住何处便只能让阮和安排了。 阮和见他红光满面,一脸欢喜,不禁笑了,“公公,帝君身体抱恙,您怎会如此高兴。” 元福公公笑了,道:“阮和冰雪聪明,莫非还猜不出不成,当然是为帝君得偿所愿高兴。” “公公说的是。”阮和点头称是,秀净的眉目里亦添了几分柔色,她在罗浮园中守了多年,沈昱宸这一片心看得分明。 元福公公回忆起从前的日子,不禁叹道:“你不知那些年帝君有多想念柳姑娘,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夜,后来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可姑娘又时常伤他的心,姑娘回家那一年,帝君过的比之前任何一段时日都要苦,他嘴上不说,老奴眼里却看的分明。”说着不禁红了眼眶,沈昱宸是他看着长大,见他先前那般隐忍难受的模样,怎会不心疼。 阮和推开二楼一间屋子,命人将物什安置进去,其实已不需要再做什么布置,罗浮园中每一处都是出自沈云岫之手,门窗帘幔,摆设器具,皆是素雅怡人,清新秀致,可见其花费了好一番心思。 元福公公安置妥当便也退了出去,空荡荡的罗浮园里又只剩了阮和一人,朱廊外的棠梨树已结了硕果累累,忽然想起倾澜微雨中今年结下的梨只怕是无人食之了。 沈昱宸召来宋浩陵,隔着屏风交代了这几日的大小事宜,宋浩陵虽然觉得怪异,也没有多问,只一一应下了帝君的吩咐,随后便退了出去。 “宋浩陵还真是你的左膀右臂。”待宋浩陵走远,柳清持才缓缓说出。 沈昱宸笑道:“宋浩陵是拜相之材,宋家出帝师,若非已是繁盛至极,也不至于让他去领暗处的职。” 柳清持了然,宋浩陵明面上只是拟诏令,暗中却掌管着指点江山阁,整个靖朝九成九的密辛都在他手中,兼且朝中大小事宜也不知办了多少,多年未曾升迁,倒是委屈了他。 见天色已晚,两人便起身回了罗浮园,沈昱宸脸上的痕迹淡了许多,国君仪容,等闲自然不敢窥视,借着日色降落,宫人也发现不了。直至到隔水亭边,登舟涉水,湖中翠叶日渐展开,不日便要亭亭立起,荷风满怀。 “满湖荷花不日便要长起来了。”沈昱宸催动轻舟入水,湖风迎面吹来,心情也舒适了不少。 “嗯?”柳清持面露惑色,湖面上已铺了大片荷叶,长起来不消几日光景,又有什么值得提起的? “你初来靖宫,便是在这隔水亭边,背着琴对我下跪,不愿与我相认。”沈昱宸望着她,记起往事,几分感慨。 柳清持眼角微挑起,眼波里泛起潋滟柔光,“不过自作聪明,徒劳无功。”那时他一眼便认出,让长宁公主代为引荐,确实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沈昱宸低声笑了,算是承认了她的自嘲。她的模样虽遮住了,可那身清冷淡漠的感觉是遮不住的,认出来,也是无可厚非。他在心底对她有着一份长久的执念,连他也说不清何时生根,何时生情。 小船靠岸,天色渐昏,小楼中阮和已燃上了灯,廊下徘徊,有美一人举袖将红灯笼撑在檐下,身姿纤细,眉目如画,清灵秀美。见来了人,才从容收了竿,垂目下拜行礼。 “平常不见你点这么多灯。”柳清持望去,长廊下一排大红灯笼,光华如水,缓流入小楼中去。 阮和轻声道:“姑娘入夜不出小楼,不知帝君习性如何,还是点上的好。” 柳清持也便随她去了,入了小楼,倒了杯茶给他,道:“招待不周,你且自便吧。” 言罢,便转身上楼去了。沈昱宸摇头暗笑,当真也就自便了,清持是在故意躲他,平日一入夜就催他早些回含章宫,今次回不去,她便只能早些上楼了,只是,如何能躲得过?坐了片刻,沈昱宸深觉无趣,便也上楼去了。 屋子里一股清淡的草木香从香炉中袅袅溢出,拨开珠帘,沈昱宸踏入内室,便见临窗的美人靠上侧卧着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儿。柳清持方沐浴毕,发梢仍带着些微湿,身上也不是白日里穿的那身绿衣了,换了身宽松的素色衣衫,裙边露出半只玉足,晶莹雪白。听见愈发近了的步声,不禁皱眉闭目,“我想休息了,你请回吧。” 沈昱宸坐到她身畔,眼底藏笑,俯身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眉心,“装糊涂,你明知阮和根本没有给我准备屋子,让我回哪儿去。” 柳清持眉头皱的愈发深了,她的确猜到了,方才阮和并未告诉她另备了一间屋子,她故作不知,便是想让他退出去,只是他却主动捅破了。离得这般近,沈昱宸自是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温润的唇抵上那拧紧的眉心,柳清持也便不再装了,睁开眼,沈昱宸的脸近在咫尺,呼吸相闻,莫名吹得人脸上霞晕染透,一手将他推开,柳清持坐起身道:“如此,那便让与帝君,我另寻一住处。” 沈昱宸伸手将她拦住,叹声道:“罢了,我今夜睡在外间,定不越矩,可行?”不待她回答,便顺势将她圈在怀里,倚靠着自己,微有些怨辞,“我在你身上,也算是受尽了委屈。” 柳清持无法反驳,他说的是实话,唯有缄口不言。沈昱宸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道:“迟早要讨回来。” 她的后背抵着他的胸口,隔着几层衣料也有一片温热,纵然对他心有歉意,只是她不愿做的事,连自己都无法勉强。沈昱宸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只言片语,只得松开她,自去沐浴,末了一声叹息直撞击在她心上,多少情绪都落入她耳中,稍许落寞。她眉尖微蹙,下了美人靠,起身上床,将床幔放下,闭目安睡,却久久难眠,心中如翻江倒海,不得平息,他虽时不时与她做些亲密的事,却不曾像此时这般强烈。过了好一会儿,外间传来轻微的声响,是沈昱宸已在外间的榻上躺下了,长夜漫漫,彼此呼吸相闻,却不知几时才睡过去的。 次日晨光熹微,清风拂动素色纱幔,一阵温热的气息吹在脸上,痒痒的极为熟悉。柳清持喉间溢出一声轻吟,含着两分被吵醒的不悦,缓缓睁开了眼。却是沈昱宸撑着头躺在身边,一只手扶在她的腰间,俊目里满是笑意。 “起这么早做什么?”柳清持不愿睁开,又闭上了。 “习惯了早朝,醒早了,”沈昱宸道,“真想日日看着你睁眼。” 柳清持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向上的一只耳朵却泛起霞色,日日看她睁眼,岂非是要日日同床而眠,心中暗叹,怕是避不开了。果不其然,沈昱宸见她颈子上染起淡淡红晕,情不自禁靠过去,温润唇瓣滑过颈上肌肤,轻唤着她的名字,原本扶在腰间的手,隔着轻柔的衣料,渐向上滑去,挑开了衣襟。似水柔情,佳期如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待到他起身,已是日头高照,命人备好沐浴香汤,才掀开床幔,将柳清持抱起,除去被汗湿透的薄衫,浸入了水中,许久才换上干净衣物,命人传了膳。柳清持脸色有些苍白,些许淡淡的倦累,沈昱宸看了心疼,却又被内心的欢喜替代,盛了汤送到她口中,温声道:“累着了,先吃些东西。” 柳清持脸上发烫,却又无法反驳,垂目道:“不敢劳驾,我自己来。” “清持,”沈昱宸无奈唤她,“莫要跟我赌气,快些吃了。” 柳清持转过头去,不领情,“昨夜是谁说不越矩的,君无戏言。” 沈昱宸凑过去喂了她一口汤,一边笑道:“昨夜我未曾做过什么,我们是今天早上才亲昵,算不得戏言。” “你何时变得这般无赖了?”柳清持拧眉望着他。后者则一脸云淡风轻,笑容不减半分,只道:“我说的分明是事实,你的感情如此内敛,如何等得你来亲近我的一天?”柳清持竟无言以对,闷声用了早饭,这会子该叫午饭了。 阮和此时恰推门而入,屈膝向两人行了一礼,自去整理内室,缠绵的气息还未消散,打开窗户,往香炉中添了一把香料,掸平被褥,掀开却见点点血迹,这即便她猜到了两人今日晚起必有因果,此时见了落红仍旧是红了一张脸,匆忙换上干净的床褥,退了出去。 柳清持见阮和低头抱着一床褥子出去,可耳朵分明红透,一时觉得没脸见人了。沈昱宸慢条斯理地吃完,又将她抱起,安置在了床榻上,自己刚想躺下,便见她挪到了外边,明显是拒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八章 斑斑竹叶洒凉荫 沈昱宸好脾气地坐在床沿,“好了,别气了,昨夜已是不眠,现在还不让我休息?” “外间有床。”柳清持闭目淡声道。 “太硬了,不舒服。”沈昱宸直言不讳,他哪里睡过守夜的床,自然是十分不习惯。见她闭目不理会,他又慢慢俯身靠近,呼吸已经喷在了她的脸上,柳清持终于忍不住向里挪了去,躲开那即将落下的吻,沈昱宸喉间滑过一声轻笑,紧接着便在她身边躺下。 柳清持翻个身背对着他,不咸不淡道:“我观陛下脸上伤已看不出痕迹,可以回含章宫了。” “你可真会煞风景,”沈昱宸叹道,随即扳过她的身体,四目相对,“何时能对我温情些?” “不够?”柳清持皱眉,暗指早上之事。 沈昱宸一时语塞,想了想道:“不是这个意思,还差一些,无妨,我来教会你就是了。” “差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睡吧。”沈昱宸抚过她的脸,哄她闭上眼睛。差什么却不能告诉她,他并不愿看到她故作温情,总有一日,她再不会这般急着想要躲开他,赶他走了。细水长流,他已能够予她依赖,予她眷恋。 柳清持闭上眼,一动不动。她向来浅眠,此时又是青天白日,哪里能够睡得着。沈昱宸在一旁看着她,沉稳的呼吸像是绵长的乐曲,不知不觉就将人带到梦中去。见到柳清持逐渐放松的神情,他不禁弯了眼角,这般陪伴,只会让他越来越贪恋她的每一分,每一寸气息。 待到柳清持睡熟,他才不声不响的起身,松松全身筋骨。他还记得上一次只是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头,她便醒了过来,此时又如何忍心去打搅她。闲来无事,不由得打量起房内的布局来。罗浮园中的每一个角落他都了如指掌,之前柳清持尚未住进来之前,他是看过这间屋子的,后来她来了,他便没有再上过楼来,如今看来,她果真是喜欢,并未做多大改动。 菱花窗下置了个美人靠,正对着湖面,若是夏日,定是清风徐来,荷香远送。旁边是个书案,笔墨齐全,却并未见她写几个字。书案后的架子上放了个长匣子,他不由得好奇起来,这是何物? 这般想着,已经开了匣子。露出一卷红绳系着的卷轴来,他不禁笑了,这是他赠给她的画像,原来是妥善安置在了这里,拿起徐徐展开在桌案上,笔笔皆出自他手,只是边上却皱了些许,还破了一点,这便有些费解了。匣子里还有一块宝玉,他一眼便认出那是皇家之物,那是父皇赠与清持的护身之物。他倒没料到清持竟会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 正在他愣神的片刻,柳清持已经醒了过来,遥遥说道:“莫非太傅没有教你不问自取是为窃?” 沈昱宸笑道:“这两样东西都与我渊源匪浅。” “那又如何,给了我自然就是我做主。”柳清持走到他身边,欲将画作卷起。 沈昱宸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指着那处破损道:“怎么破了?” “你管的未免太宽了些。”柳清持别过头去,明显不愿告诉他。 沈昱宸却没打算放过,“义不容辞。”何况他管的本来就很宽。 柳清持争不过他,“你是来问罪的?还是来养伤的?” “自然是来养伤的,好了,收起来吧。”她实在不愿说,沈昱宸也就不再问了,不管那之前是怎么破的,总之之后她爱如珍宝就是了,与她护身的宝玉放在一块,足可见她看重。 柳清持将东西收好,她是真的不愿再提起宋伊雪碰她琴的事,那一刻,她真是恨透了沈昱宸,幸好那只是个误会,否则哪里还会有他们二人的今日? 明显感觉她的不对劲,沈昱宸连忙将她拉近自己怀中,心中暗悔,她不愿提起的定然是不好的事,他又何必苦苦想逼,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便轻声问道:“在屋里待了一天,可是累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她浑身酸软无力,哪里还会想要出去走。 “我陪你下棋?” 她依旧摇头,道:“你给我念书听吧。” 沈昱宸从书案上挑了本有趣的《禅公案》,她侧躺在美人靠上,慵懒无力,偏又生的清冷如玉,眸光水润,大抵柔中有媚便是如此吧。沈昱宸在她身边坐下,念一段,又要与她就书中的内容论上一论,如此倒也有趣,不知不觉天色暗下。 用罢晚膳,沈昱宸还是拉着她到临水亭子上略坐一坐。朗月初升,湖面清波,更有繁星缀影,一番好夜色。柳清持靠在栏边,伸出一只手,一只萤火虫顺势落在她的手上,幽绿的光芒一闪一闪,她的容颜也便在这模糊不定的微光里若隐若现,格外静谧。 “我倒还想为你画几幅像。”沈昱宸忍不住将心中所想说出,越靠近她,便越发贪恋。 柳清持道:“你看起来很清闲,我奇怪的是,上一幅你是如何画出来的?” “梦里见过。”沈昱宸认真道。 柳清持眼角微弯,不置可否。 “我说的是真的,”沈昱宸知她不信,“自见你起便有念想,那么多年也不知何时动心,何时生情,久而久之,便成了执念。” 柳清持手一颤,那萤火虫便轻飘飘地飞走了,她背对着他,不知该如何去回应,抱着头道:“不要再说了,你是故意让我对你心怀歉疚吗?” 沈昱宸闻言哭笑不得,“你的歉疚对我毫无用处,是你自己要问的,怎么又成了我故意?” 柳清持自知理亏,靠着栏杆欣赏眼前的风光。沈昱宸就在她背后,触手可及,朗目含笑,灿若流光。这一坐便是许久,夜深风凉,沈昱宸执起她的手一路走回小楼,阮和歇的早,屋子留了一盏灯,虽昏暗却泛着暖意,一夜好眠。 如此过了三日,沈昱宸的脸已看不出痕迹,本该上朝,不料三日清闲竟生出了些懒怠,元福公公来唤时,只低声道:“不想去。” 柳清持冷笑一声,暗含讽意,“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沈昱宸翻身堵住她的嘴,亲够了才放开,“不想去与不去是两回事。” 柳清持看着他起身穿衣,下了楼去,才微扬了嘴角,闭目补眠。 朝堂之上,宋太傅面沉如水,忠君谏言极为张扬地挂在脸上,就只等着下了朝好好地劝诫一番。沈昱宸心中苦笑,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不料下了朝,宋太傅没有跟去嘉宁殿,反而在嘉宁殿中见到了鲜少出门的祈王,施施然地坐在殿内,呷了一口热茶。 “王叔。”前朝十多年不见祈王影子,今日竟在此等着。 祈王并不起身,眉眼间的笑容依旧俊朗风流,“伤可养好了?” “好了,王叔也是来问罪的”沈昱宸在他对面坐下,脸色不太好看,姑姑阻止,王叔也要阻止。 祈王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大笑出声,“问罪,何罪之有?本王是来道喜的,宸儿得偿所愿,怎么说本王也是长辈,自然要来祝贺一声。” 沈昱宸沉下来的脸色这才消散,一笑生风,“那就多谢王叔了。” 祈王颔首承了他这声谢,“你姑姑那里自有我去说,除了你父皇,还没有人能治住她,你竟将她赶出去,干得好!” “不得已为之。”沈昱宸思量着还是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去看望姑姑,他由长宁公主一手抚养,向来是对她尊敬有加。 “你做的没错!你姑姑被旧事蒙蔽,自然不能听她的。”祈王九分随性,一分认真,话锋一转又露出几分玩味儿来,“美人在怀,莫要误事。” “王叔是在说自己吗?”沈昱宸无奈,祈王年轻时好美人,举世皆知。 “折子本王放那儿了,你批了吧。”祈王淡然起身,走至门口,又对一内侍吩咐,“去跟太傅说一声,本王走了。” 沈昱宸极为无语,看到祈王他便知道,定是王叔着人去将太傅拦下了,祈王多年不上朝,好不容易来一次,不仅没去,还在嘉宁殿坐着,太傅看到定要气得跳起来。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不想竟在这儿等着,王叔着实不厚道。 宋太傅是帝师,为人古板,死守礼度,沈昱宸罢朝三日,为师为臣,太傅劝谏都责无旁贷,在嘉宁殿中足足训了他一个时辰,脸色才缓和了些许,出宫回府去了。 太傅说教的过程总是特别漫长,沈昱宸摇摇头,清醒过来,拿起书案上祈王留下的折子,翻开看了看,果不其然,是为世子请封的折子,一算时间,也不长了,该着手准备了。 “去让礼官拟个章程出来。”沈昱宸朱笔批下,给了宋浩陵。 宋浩陵展开看了一眼,意料之中,“是。” 祈王世子,早在多年前祈王心中便已有了论断,云岫,怀稷,一个闲云野鹤,一个心怀天下,祈王心意,尽在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八十九章 一片丹心画不成 沈怀稷的生辰在底,福公公一便带着册封的旨往祈府而去,仪仗中盖,苏,,般的伍引得路人纷纷侧,只祈府有接旨的时候,却一次不是轰都,好一闹。 祈府中人跪了一地,沈怀稷先是,再是惊讶,到后来已是上头,只待福公公宣完旨,便霍然起身往走,“我不接,我要陛下理论。” “住。”祈淡的拦住他的去路,“你要谁理论?” 沈怀稷堪堪止步,瞬之间已然想,紧盯着淡的祈,不可置,“不是陛下,是父你的,为什么?才该为世,他是你最好的儿。” “接旨吧。”缓的下着不可抗拒的,祈从来须向任何人释。 “我不要,这是的,我不会他的。”沈怀稷态度硬,在他里,有人能走的位,父也不能。 祈从福公公接过那旨,到他身上,“你若不想让岫难堪,便接下这旨。” “我……”沈怀稷本是齿伶俐,一时竟也反驳,沈岫似,本是都中中有数之事,谁料此时突生变数,祈世不是生才俊的公,反而是他这个自捣的次,若说有内,连他都是不的,可这样势会牵扯出顾妃的往事,对沈岫为不。 这般想着,他竟想出一个万之策,祈的毫预地一松,旨自然落下,旨落地则损及陛下颜,沈怀稷脸一变,伸一捞,将它拿在中。祈适时转身,离。 沈怀稷叫住他,颤抖,“父,是不是不会回来了?”祈似是有听到,脚下不紧不,自回落。沈怀稷着那旨,似有钧,待走福公公,他接回了博古居,就将那旨甩在桌上,躺在床上,看着头帐,强迫自己下来,不能急躁,须得从计议,才能将回来。 帝命去碧,未归,急匆匆地离,甚至都未跟他别,都着古,可他竟到今才明过来。离前夕,中定是难受,可却还要强作颜来付他。及此,他中一阵,难受的紧。中已下了决,要将世之位还给也不难,只要祈府只有有继位,那便是到渠。 祈府地位,本该是朝臣争相追捧的对象,何祈向来与人好,人纵是有也是。可今时今便不同了,祈府已有了世,沈怀稷好,在都一中也是有名的,都中不人的都活络起来,各种的件儿,一般的往祈府里,沈怀稷来者不惧,叫皱眉头,里放不下了! 又些个纨绔弟三两头前来相邀,弄些新鲜的儿哄得他整不着,一人踏,踩了农人的稼,只把都令卫得,定要给他个训,却不想到沈怀稷如此顽劣,闹得府衙跳,冲冲地祈理论,怎料祈根本不见,卫忍可忍,上了听。 宁殿中,沈昱宸地看完了这洋洋洒洒数字的,沈怀稷这的荒事儿他也有所耳闻,是放上,看来卫是急了,才会对一个后辞之间如此苛责。上,对福公公吩咐:“去把怀稷来。” 沈昱宸问宋浩陵:“怀稷近为放荡,你也不说一句?” 宋浩陵一愣,随即一笑,“闹了自然就了。” “你未。”沈昱宸望着他。 宋浩陵有苦难,“臣已相当不。” 沈昱宸:“怀稷都要把府衙的掀了,你都不吭一,莫这还不叫?” 宋浩陵沉吟:“臣认为,府衙的暂时不会掀,公还不至于这么分寸。” 沈昱宸不再多,复拿起另翻看,宋浩陵一笑,适时闭嘴。 半个时辰后,沈怀稷跪在了宁殿中,胆而畏。 沈昱宸颇为,看不出浅,也不问罪,只:“你走近些。” 沈怀稷不着头,依再近些,跪到了阶下,沈昱宸继:“再近些。” 沈怀稷跪到了案前,沈昱宸话不说,抄起右边厚就朝他上下去,“稚,可笑。” 沈怀稷揉着,满脸委屈,“帝,有话好好说。” “故装个纨绔岫就能回来了?”沈昱宸一破他的,“拆了府衙恐怕不,你须得将宁殿拆了,才分治你个不复的罪。” “怀稷不敢。”沈怀稷惊,“陛下明鉴,怀稷论如何也不敢生出这样逆不的。” 沈昱宸厉呵斥,“不敢?身在都你尚且如此猖,为,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沈怀稷头闪现一慌,摇头辩,“我不想那些事儿,我只想把世还给。” “所以我说你可笑!”沈昱宸毫不,“旨已下,岂可易更?莫要以为做几件荒事,就能削了你的世,受苦的还是你自己,莫要岫在之还要时时为你,他庇护你多年,也该了。” 沈怀稷依旧不,坚定,“我不想的东。” “谁说这是你的?”沈昱宸笑,望了他一,“这是岫让的,岫在都并,何走他乡,不过是因为他想走罢了。” “是这样吗?”沈怀稷浑身都松散下来,若是如此,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过可笑。 “木已舟,莫要再不可为之事,去给卫歉,随后再自去罚。”沈昱宸淡淡说完,再不看他一。 “是,臣弟这罚。”沈怀稷拜谢帝,怆然退了出去,满身落寞,寂颜如雪。 沈昱宸突然想起,“岫可到碧了?” “未,公颇为自在,还绕去都住几。”宋浩陵如是。 沈昱宸:“随他去,碧那边你传密令,不催促。” 宋浩陵称是,沈岫,从此以后便当是鹤,自在了。他中暗叹,之中看似繁,可又有多涛汹涌暗其间,即便是至的父,竟也是互相猜疑顾忌,如岫这般,尚不如生在民。不不觉间,又想起了那个明的,底一抹怅然一闪而逝,错失栖鸾是他最不明之举,却也之若何,悟以往之不谏,来者之可追,也唯有一别两宽,各自。 拟好了密令,便让卫传了出去。至暮,才迟迟出了,有仆备好了,向傅府而去。 “。”至半路,宋浩陵忽觉沉闷,便对仆,“我走走,你们先回去。” 入似乎得更为繁了,一弯明,满斗,鳞次栉比的也都打起了灯笼。宋浩陵走到悉的前,时辰尚,卢斋今却掩了半扇,淡淡烛从里出来。 宋浩陵踏入那亮,便:“你这打烊也了些。” 卢斋一看去,却从底下传出懒散的,“哟,稀呀,宋公难得有儿望头。” 宋浩陵靠在上往下看,下头放了把躺椅,卢斋的当就在里头躺着,样甚为自得,不禁笑:“今怎么不自称小了?” 卢打了个哈欠:“是小,要你们人,好,上是头,要照顾好这把骨头,这才能多做几年小。” “听着好像有几分理。”宋浩陵敲了敲,“小,起来了!” “小。”卢起身,瞅着他,“说吧,上什么事了,这里堵的写在脸上了。” 宋浩陵认:“我想喝隔年碧。” 卢笑眯眯地望着他,问:“明儿个不上朝了?” “我不会。”宋浩陵淡,这么多年,他从不允许自己喝。 “你狠,喝酒从来不尽,费我这隔年碧。”卢狠瞪他一,关,上,喝酒。 宋浩陵随他上坐下,横栏有张陈旧的小木桌,此他常来,也路,取了酒,拿了,摆好便满上,一往下灌。卢看得疼不已,可他酿的好酒哇,难,竟然了这伙消愁的! 宋浩陵这般灌了半,终于下,卢坐在他对,“酒壮人胆,有话就说。”疼酒是一回事,这个人比酒。 “我有些厌烦了。”宋浩陵舒出一,他在宁殿中多年,唯有今竟感到了一厌倦。 卢实话实说,“莫要想,你上着整个靖朝机密,里头那位哪会放你身而退?宋出帝师,你后路已是在前。” “我,只是今有所感触罢了。”宋浩陵扶着头,难得放一回。 卢叹一,举起一饮而尽,“头也要离都了,身,今便再你喝一。” “你也要走?都要走!”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寥落。 “,往事不可追,你是个人,又何苦自烦恼?”卢也是于不忍,他是都里瞩的公,何见他这般惨淡? 宋浩陵:“我不烦恼,烦恼来我。罢了,后定然谨慎,不会再犯了。” “你向来自己所为何,头也不多说了,时辰不了,我你回去。”卢起身相扶。 宋浩陵淡然起身,“我不会喝,不劳您。” “拿着!”卢掏出钥匙递给他,颇为疼,“这是卢斋的钥匙,想喝酒就自己进来,后树下还了几。” “谢了!”宋浩陵毫不拿过了。 卢好:“指点江都给你了,何况几酒,卢斋是头的,给我好生看着,莫要被让人占了!” “放。”宋浩陵下,下已落了,他便从栏边一跃而下,打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章 清羽何辜累命途 次日,下朝之后,嘉宁殿中,宋浩陵一脸倦容地出现。倒令一众宫人多看了他几眼。 元福公公上前关切问道:“宋大人可是病了,这脸色看着不太好,可要请个御医来瞧瞧?” “小事,不必劳烦御医了。”宋浩陵命人沏了浓茶提神,便入了沈昱宸的书房。 沈昱宸亦是看出不对来了,“不舒服?”双眼浮肿,面色疲倦,宋浩陵仪表堂堂,这模样倒真是少见。 “无碍。”宋浩陵摇头,卢掌柜酿的酒,入口清冽,后劲却很大,今年酿下,埋于树底,隔年再取出来,因第一杯酒是倒在碧玉杯中饮下,便得了个隔年碧的名号。 沈昱宸道:“回去,准一日假。” “不必了。”宋浩陵拒绝,“只是没睡好,并不妨碍。” 沈昱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不愿回去必有缘由,宋浩陵无法,只得道出:“帝君不是不知道父亲的脾性。” 沈昱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宋太傅为人古板,看不得人出错的。既然给了假不要,沈昱宸自然不会再心软,“浩陵,去找个合适的人接手指点江山阁。” 宋浩陵一愣,随即应道:“是” “即日调往礼部,便趁这几日去走一走,好上任。”指点江山阁本在暗处,可以另寻他人,宋家出帝师,宋浩陵是拜相之材,不可埋没了人才。 “是。”当年沈昱宸给他的两条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方向。 十日后密使传来消息,沈云岫在桫椤山遇刺,重伤落水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沈昱宸看完密信神色一凛:“浩陵,立刻去请王叔过来。” 事关重大,宋浩陵行动极快,须臾,已将祈王请了过来。 嘉宁殿中,祈王神色平淡地听完,向沈昱宸道:“说完了?那我走了。” 沈昱宸隐隐感觉不妙,上前拦住,“王叔要到哪里去?” “杀人。”祈王眸光冷冽,一掌暗含巧劲震开沈昱宸,雷霆之势制住宋浩陵,疾走出嘉宁殿,不偏不倚,直往晓风楼而去。 晓风楼中暗藏八个隐卫,守着各个方位护卫主人,死士对杀气总是有着敏锐的直觉,祈王尚未踏入晓风楼,守在正门处的这个隐卫已移动身形要去报信,他的速度很快,瞬影移形,却没能快得过祈王的一指剑气穿脑而过,血溅竹林,鲜红翠叶,分外凄艳。 沈宁芊日日待在晓风楼中,足不出户,越发懒怠了,经历过无数暗杀的女人在面对杀意还是有着本能的警觉。 美人榻上闭目安睡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一抹寒光一闪而逝,立刻坐起,扬声道:“何人大胆,擅闯晓风楼?” 祈王从正门走入,锦衣绣带,步履从容,一如当年名士风流,衣摆上的一道血手印破坏了美感,恍若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玉面罗刹。 “王兄?”沈宁芊望着兄长,几分疑惑,满心戒备,兄长是冲着她来的。 祈王步步逼近,一字一句,冰寒彻骨,“宁芊,我当年就说过,微澜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让步,云岫做错了什么,你要赶尽杀绝?” 沈宁芊如坠冰窟,颤声道:“王兄何意?云岫,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不清楚么?我的好妹妹,或者我也该尊称你一句公主殿下?”祈王轻抽出架上的长剑,真气鼓舞,剑身轻鸣,这是她夫君的配剑,此时却对准了她的脖颈。 沈宁芊丝毫不抵抗,只望着他摇头道:“王兄,云岫的事我不知情,不是我做的。” “哦?我倒是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胆子敢向云岫下手?”祈王反问,眼底讥讽毫不掩饰,他们二人哪里还有什么信任,“宁芊,我就问你一句,此时此刻,晓风楼三十六死士你当真全部召得出来?” “我将他们给了鸾儿。”话音刚落,尖利的长剑削过肩膀,沈宁芊面含痛苦之色,她已经太久没有受过伤了,几分悲凉染上眼底,众叛亲离,原来这就是她的下场? 长剑“铿锵”一声落地,祈王拂袖而去,“宁芊,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 踏出屋门,步下石阶,潇潇竹林里涌动着一股血腥味儿,他已多年不曾有这般嗜血的冲动。 沈昱宸赶到之时,祈王已不见了身影,九具尸体散落各处,晓风楼石阶下,木槿的尸体倾倒一旁,华美紫裳铺散一地,她的双眼睁着,脸上还残留着惊惧的神色,一手五指弯曲,似是要抓住什么。 “姑姑!”沈昱宸心中暗道不好,冲入楼中,沈宁芊倒在美人榻上,血色沾染了大半边身子。沈昱宸将她扶起,“姑姑,你怎么样?” 沈宁芊摇摇头,面色苍白,对伤势漠不关心。元福公公已传了御医前来,伤口虽看着可怖,却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晓风楼内外也已清理干净,死的八个隐卫还有木槿,俱都安葬了,风竹潇潇,如若从前。沈宁芊自始至终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曾经叱咤风云的监国公主,如今也不过是个孤苦零落的妇人。 待处理好了晓风楼的事,回到嘉宁殿,宋浩陵才上前来禀:“祈王出城去了。” “知道了。云岫失踪,王叔放心不下,亲自去寻了。”沈昱宸暗叹,想不到王叔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对云岫不管不顾那么多年,如今但愿悔之未晚。当年顾王妃固然有错,然云岫何辜,竟也备受折磨。 “长宁公主的三十六死士,的确有大半不在都城。”宋浩陵如实以告。风渊国师当年亲自训练的三十六铁骑,是长宁公主手中最利的剑,大半不在都城,若非得令,岂敢擅自离城?其结果不言而喻。 沈昱宸望着他道:“你也认为是姑姑么,如果真是姑姑,王叔今后必定与姑姑反目。” “臣认为是谁无关紧要,祈王殿下已经认定是长宁公主所为。”宋浩陵神色平淡,一语中的,转而道,“有顾王妃之事在前,不论是不是长宁公主,祈王都会第一个怀疑长宁公主,除却公主,似乎没有人会对大公子下杀手。” 沈昱宸沉吟道:“闻悦可有消息传来?” “不曾。”宋浩陵摇头,“除却之前一次传言顾恒深浅难测,身边有一怪人天师,除此之外,毫无音信。我猜测若非顾恒手段太强,便是闻悦姑娘反叛了。” 沈昱宸道:“闻悦心系云岫,不会害他,兴许是为人所制,且等着吧,梁族故地可查探到什么了?” “顾恒深居简出,一切如常。”宋浩陵也不禁佩服这位梁族二皇子,降国之日假意殉国,暗中隐藏多年,原以为顾慎尧死后,梁族无主,岂料还有一个顾恒。 “去把唐老将军召回来,梁族不必留了。”沈昱宸一派自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梁族本是先帝特意留给他的试金石,留着总是个祸害,也是时候除了。 宋浩陵一怔:“这,以何由头出兵?” “刺杀祈王公子,皇室贵胄。”沈昱宸眸色深沉,不管是何人所为,这都是个极好的由头,祈王当年横扫千军,在军中声誉极高,刺杀他的公子,要看靖朝将士答不答应! “是。”宋浩陵转身出了嘉宁殿,助君除去心腹大患,留名千载,治世能臣,他所要的也不过是如此。 沈昱宸独自在嘉宁殿中深思,当年先帝君临天下,四国归一,以雷霆之势威加四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梁族是国中之国,其兵力不知几何,顾恒隐忍二十余年不露声色,也是个人物。今他沈昱宸生于太平之世,独对顾恒,竟被激起了几分好胜的心思。以靖朝之力,胜算毫无悬念,可如此也忒无趣了些。 这般想着,元福公公突然来禀:“世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沈昱宸吩咐,想都不用想,怀稷定是为了云岫而来,若不问个清楚,哪里肯善罢甘休。 “帝君,我大哥呢?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沈怀稷冲进来便问,神色里焦躁不安。 沈昱宸不打算瞒他,“是,落水失踪,毫无消息。” 沈怀稷脸色一变,转身立刻便要离开,“臣弟告退。” “站住,不许去。”沈昱宸出声阻拦,“云岫自会有人去营救,王叔也已赶过去了,你去了又能如何,好好待在府里,哪儿也别去。” 沈怀稷忍无可忍,将所有的愤怒都大声宣泄出来,“为什么你们总是要阻止我,我不想继承什么王位,我只想大哥平安。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是不知道,就算他是顾王妃所生又如何?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们这么对他?如果不是你们硬要将世子强加在我身上,大哥根本不需要离开都城。”他双目赤红,顿了顿又道,“大哥护了怀稷二十年,他生死不明,怀稷坐立难安。”言罢,转身就出了嘉宁殿,刻不容缓。 元福公公上前问道:“可要着人看紧王府?” 沈昱宸别有深意地望着堂弟消失在门口,道:“不必了,让他去吧。” 他们都以为怀稷少年心性,遇事不够沉稳,太过依赖于云岫,如今才知怀稷心里竟如明镜一般看得通透,之前种种,不过是因为有人惯着他罢了,这一点,倒是像极了王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一章 一去紫台连朔漠 傍晚,沈昱宸回了罗浮园,隔水亭的荷花已经开了,一舟入水清阔,红霞如帔。小楼中有人素衣翩跹,眉目清淡从容。不知不觉间,遗世独立的柳清持也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沈昱宸上前抽去她手中的书,顺势坐到了软榻的旁边,声色低沉道:“明知我到了也不看一眼,我竟还及不上一本书么。” 柳清持坐起,随口道:“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 “若你要的只是这些,有我便够了。”沈昱宸双目清亮,这两样他恰巧都有。 柳清持细细看了他的容貌,好一会儿才打趣道:“若论颜如玉,尚且无人及得上慕公子风雅俊逸。” “其一,我无须与舅舅争,其二,逝者已矣,莫要叨扰。”他这声舅舅叫得极为自然。 柳清持一愣,脱口道:“真会攀亲。” 沈昱宸道,“哪里是攀,难道有错?” “自然是没错的。”柳清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兄长’二字才凸显了个口型,便被他一语堵在了喉间,“你若敢把那两个字叫出来,莫怪我今夜不留情面。” 柳清持脸上绯红,一把推开逐渐靠近的人,“我不过看本书打发时间,哪里被你扯出这么多有的没的。” 原来是无聊了,沈昱宸忽然道:“我听闻当年柳先生国士无双,今有意想见识一番,可愿?” 柳清持目露异色,“何意?” “云岫于桫椤山遇刺,梁族伤我皇室贵胄,不可不除。”沈昱宸说的隐晦。可她还是听出来了,“可有证据?” “我需要什么证据,沈家天下,岂容外族作乱?”沈昱宸反问,眉宇间隐隐几分冷傲凌厉。 柳清持淡然一笑,“倒也不错,你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率土之兵,莫非王臣,既非王臣,虽千里亦诛之。 沈昱宸心中自有论断,“云岫遇刺一事蹊跷,倒不见得就是冤枉了顾恒,唯一可能对云岫动手的便只有姑姑与梁族,而姑姑的亲卫的确不在都城,姑姑当年逼王叔杀死顾王妃,如今已有悔意,不该再去动手杀云岫。梁族若借此事令王叔与姑姑反目,也不是没可能,今日王叔血洗了晓风楼。” 柳清持微声叹道:“祈王竟能为沈云岫做到如此地步,想必是悔了。” “但愿悔之未晚。”沈昱宸目色清明,王叔看似闲散半生,心中又何尝放下过一分一毫? 次日清晨,阮和取晨露烹一壶清茶,待柳清持睡醒步下楼来,便见她早已备好了一切,格外有些不同。 待柳清持坐下,阮和上前行礼,“今日是阮和最后一次照顾姑娘了,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你要走?”柳清持放下茶杯,“昨日你都听见了?”沈昱宸提了一句沈云岫于桫椤山遇刺。 “嗯。”阮和轻轻点头,眉梢微拧,连担忧,都是安静的,丝丝缕缕从如水的眼中流淌而出。 “我知劝你无用,你孤身上路,且珍重吧。”柳清持心头微叹,数次得以离开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却选了最艰难的时机,沈云岫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阮和一笑,回房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装,走过这她守了六年的罗浮园,今日一别,便是无归期。宫门处并无人阻拦,琴师的行踪向来自由,罗浮园中唯一的侍女阮和自然也无人阻拦。出了宫门,阮和的身影渐消失在人群中,锦璇姑姑若是离开王府,便只会去一个地方了,昔日梁国故土,太师府。 丰都,兰桥之畔,年年风光依旧。散发精舍中的老者日复一日地在江上垂钓,偶尔也能钓上来个新奇的物件儿,比如勾上来的这枚玉佩,入手温润,雕琢细腻,乃是玉中极品,倘若它能不顺带个人的话,就更完美了。柳弁老先生如是想,手中钩子一甩,勾住那人的衣领,缓缓将人拖了过来。 命童子撂起那人的头发,一看,呦呵,熟人,对两旁侍立的童子道:“看看还有气儿没,有气儿就给你们师兄送过去,若没有……没有也送过去罢,好歹留个全尸。” 童子依言将人送到了傅府。傅临渊一惊,沈云岫前脚才刚从丰都离开,这没过几日便又气息奄奄地回来了,世事难料啊!命人准备好干净厢房,为他换过衣衫,瞥见后背两道狭长的伤口,已被水泡的发白浮肿,触目惊心。 傅临渊拧紧了眉头,这个伤,颇为棘手,在水中泡了许久,至晚身体必然发热,却不知能否挺过去了。望着昏迷不醒的男子,傅临渊不禁暗叹,都道是王孙公子,天人之姿,却不曾想也有这般落魄的时候。回书房写了道折子,差人送往都城,沈云岫身份尊贵,祈王公子危在旦夕,是件大事儿。 “李大夫可请来了?”傅临渊向家僮问道。 家僮面露难色,“人是来了,看了一眼便走了,只留了四个字:听天由命。” 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傅临渊守着沈云岫,他们二人,也算是一见如故了。初见时他便有预感,沈云岫将与丰都牵扯不断,却不料此次流放竟是碧水城,他绕道也要来丰都转上一圈,不料才走了六七日,又这般半死不活的回来了。 至晚,沈云岫果然发起热来,浑身滚烫,傅临渊命人用温水擦拭其身,彻夜守候。沈云岫病情反复不定,如此两日,才渐恢复正常体温。却一直未醒。第四日,傅府有客来访。 “不是说了不见客么,打发走。”傅临渊面色不佳,出言训斥家僮。 “那人自称是祈王爷。”家僮很委屈,他不敢不报啊! 傅临渊脚下一转去了前厅,果然有一人独立其间,面目冷峻,传说祈王俊逸风流,便是如今满身风尘,依旧不掩气度风华。 “见过祈王爷。”傅临渊上前见礼,并不怀疑他的身份,长得与沈云岫有五分相似,看来是得了消息匆忙赶来,人之常情。 “免礼,云岫何在?”祈王无意客套,直言不讳。 傅临渊在一侧带路,“王爷请跟我来。” “大公子身负重伤,沿着江心一路飘下,被人救起,这两日才散了热,中间迷迷糊糊醒了两次,不过片刻又昏过去,一直未醒。”傅临渊带他到沈云岫房中。 “有劳照料。”祈王走近,望着床榻上闭目安眠的人,唇色苍白无血,死一般的沉寂,瞬时排山倒海地负罪奔涌上心头,从被中握住沈云岫一只手,幸好还有温度,幸好还活着,一切都还有救。 傅临渊见状即刻退了出去,祈王孤身一人日夜兼程地赶过来,他一个外人自当回避。转到厨房去看着药罐,待熬好了才又送回了沈云岫房中。祈王依旧在床前守候,寸步不离。 傅临渊道:“王爷远道而来,不如先去歇息,大公子也该换药了。” 祈王并不领情,“让人换药便是,本王在此守着,不妨碍。” 傅临渊神色平淡,人家父子情深,他自然不会拦着,将手中托盘放置在桌上,上前解开沈云岫的衣衫,将人翻了个转,露出缠满绷带的后背来,解开露出可怖的伤口,饶是当年横扫八方的祈王殿下见爱子重伤至此,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你是大夫?”祈王见他熟练地上药包扎,不禁开口相问。 傅临渊头也不抬,只顾着手上的病人,“略通一二。” 柳氏门人通晓百家,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待他处理好了伤口,这才端过药碗,恰好是入口的温度。 “让本王来吧。”祈王说道。 “好。”傅临渊当即让位,有人愿意动手,他自然不会推辞,“王爷的卧房就在隔壁,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望万分见谅。” 祈王颔首,接过药碗,喂沈云岫喝下。两次看着自己的儿子危在旦夕,不管从前怎样的视若无睹,此时此刻再不能泰然自若。生死一线,只差一点,又是生死相隔。 如此过了两日,沈云岫才悠悠醒转,昏睡多日,光亮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隐隐约约只听见父王在叫他的名字,待适应了光亮,看清了人影,下意识道:“父王怎么来了?” 干涩的声音落在祈王耳中,才真切体会从前所为有多离谱,儿子身受重伤,父亲前来看望竟也成了奇事。心中暗叹,祈王缓声道:“你出了这样大的事,父王怎能不来?” “我没事,谢父王挂心。”沈云岫随口应答,欲要坐起身来,后背一痛,险些叫出声来,又硬生生忍住了,微皱了眉头。 “背上有伤,莫要乱动。”祈王出声提醒,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明明是父子,却仿佛是对待外人,伤不愿在他面前说,疼亦不愿让他知晓。 转身去倒了杯水,他们二人疏远已久,这般相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喝口水,嗓子都哑了。” 沈云岫本躺着,见父王欲要喂他喝水,连忙忍痛起身接过水杯,“多谢父王,我自己来。” “总算醒了,不枉这几日日夜守候,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傅临渊踏入房门,看着啜着茶水的沈云岫调笑。 “傅兄!”沈云岫面有异色,“这里是丰都?” “正是。”傅临渊颔首。 “我怎么会在丰都?桫椤山……”沈云岫细细回想,将脑海中的思绪理清,当时他已离开丰都,于桫椤山下遇蒙面刺客,被人砍了两刀,抛入水中,隐约只听见其中一人说了一句‘回宫复命’,宫中何人会要他的命?凶手不言而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二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 祈王见他神色变幻不定,提醒道:“你在桫椤山遇刺落水,顺江飘到了丰都。” 沈云岫心中翻涌,他已经被驱逐,远离庙堂,却还是遭此毒手,莫非当年独揽大权的监国公主就是这样的手段么?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怒意陡生。 傅临渊见状匆忙上前越过祈王搭住他的脉息,用力压制住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缓声道:“才刚醒来,身子虚弱的很,莫要多思多虑,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吃的。” 沈云岫明白傅临渊的用意,不管他想到了什么,父王在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冲动,当即点头,“有劳傅兄了。” 年轻人之间的小把戏,哪里藏得过祈王的眼,顾及沈云岫初醒,不便多问,便也罢了。 傅府家仆送来白粥,四道清淡小菜,倒是不再见傅临渊的身影。沈云岫食毕,昏睡多日,此时清醒的很,望见静立窗前的祈王,便道:“云岫已无大碍,还请父王回房歇息。” 沈云岫语气平淡,一贯的客套之语,听在祈王耳中却是格外的不舒服,“云岫,你可知是何人对你下手?” 沈云岫闻言心中沉重,静默许久才缓缓道出:“不知。” 祈王微叹:“你我父子,又何须隐瞒什么,你可以相信父王。” 沈云岫嘴角挂着一丝轻嘲,“想杀我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一是梁族,还有沈家,父王想不到么?” 祈王猛地回头,沈云岫眼中的嘲讽似一把剑刺入肺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怀疑是父王?” 沈云岫淡然摇头,“不是,如果是父王,还不屑于让他人动手。”以祈王之心性,怎容得下他人来要了儿子的命? 祈王脸色苍白,苦涩充盈喉头,不管是何理由,总算云岫还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从今往后父王再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不管是谁,父王都为你讨回公道。”这是对沈云岫的承诺,亦是泄恨,经此一事,他们父子裂痕犹如万丈鸿沟,再无可能修补。 沈云岫心中一颤,他并不想出言伤害父亲,先是母亲被逼死,再是他生死一线,事已至此,他无法再以平常心对待父亲。此事若要追究,势必牵扯众多,又是无穷尽的波折。 “不用了,查出来又怎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就这样吧。”看似风轻云淡,他所承受过的种种积压在心头,终成厚盾。沈云岫缓步移回床上,闭目不愿多言。 祈王沉默良久,终还是踏出房门,身心俱疲。沈云岫听见关门的声音,才睁开眼,自此之后,祈王府,都城俱与他无甚关系,心头沉似铁,眼眶亦发酸。 下午,傅府又不请自来了一位客人。听来人报上家门,傅临渊很无奈,直接让家僮带去沈云岫的院子。这到底是他丰都傅府,还是都城的祈王府,一门三贵客,还真是蓬荜生辉。 沈怀稷还没进门,便已忍不住大叫,“大哥。” 沈云岫望向门口,缓慢起身坐定,尽量不拉开背后伤口,“怀稷,你怎么来了?” “你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沈怀稷扑到床边,见兄长脸色苍白,精神不佳,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姑姑怎么能对你下手,她太狠了!” 沈云岫脸色一变,斥道:“胡言乱语,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出来的?伤我的是落草贼寇,与姑姑有什么关系,再瞎说,定叫先生重重罚你。” “若不是姑姑,父王何须血洗晓风楼,重创姑姑!”沈怀稷义愤填膺,“你为别人想的够多了,不要再委屈自己了,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别人欠你的。” “血洗晓风楼?”沈云岫不太相信,怎么会呢,长宁公主威望之高,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反对。 沈怀稷冷哼一声道:“她做出这样的事,父王哪里容忍得了?整个晓风楼只有姑姑一人活命。” 沈云岫默然,父王能为他做到如此,出乎意料,只是心中再难起波澜,当对一个人由希冀到失望透顶,那便都过去了。他道:“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噢。”沈怀稷听话地点头,帝君已将消息封锁,祈王与长宁公主互相残杀,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转而问道:“大哥伤势怎么样?严不严重?给我看看。” “快好了。”沈云岫纹丝不动,没打算让他看。 沈怀稷知道大哥脾气,恐惹他生气,也便不再强求,“好吧,等大哥痊愈了,我们便回家去。” 沈云岫向别处看去,目光游移不定,道:“都城距丰都千里之遥,一路赶过来也累坏了,去歇着吧。” “好,那我不打扰大哥了。”沈怀稷恋恋不舍地从房中退出去。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沈云岫甚觉疲累,阖目小憩,不消片刻又有人推门而入,他皱眉道:“怀稷出去,不要胡闹。” “沈大公子,看清楚再赶人,这是我家。”傅临渊将手中药箱放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底流露出几分戏谑之意。 沈云岫闻声识人,早已睁开了眼,难得露个笑影儿,“抱歉,我认错人了。” “转过去,换药。”傅临渊毫不含糊,不消片刻已准备就绪,解开沈云岫身上的绷带看了一眼,“恢复的还行,伤口有些深,留疤是肯定了,有些难看。” 沈云岫哭笑不得,“傅兄,你着实不会安慰人,幸好我不是女子,不需要多好看。” “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看你自己又看不到,这是提醒你日后莫要惊吓了夫人。”这两道伤口从肩下直划到了腰际,越往下伤口越深,越是骇人。 “那就多谢傅兄了。”沈云岫不与他争,便顺着他的意说了下去,一时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应该的。”傅临渊大方承受,手中小瓷瓶洒了药粉下去,沈云岫顿时觉得剧痛钻心,整个身子都颤起来,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我没死在刺客手上,倒要死在你手上了。” 傅临渊笑道:“没办法,小地方简陋,这药虽疼,效果却还好,只能委屈你了,听说皇家秘药有奇效,温润滑腻且芳香扑鼻,祈王和你弟弟也没给你带些过来。” “谁会无缘无故带伤药在身上,皇家秘药有没有奇效我不知道,大抵是有的吧。”沈云岫背上疼痛缓解了稍许,也是难受。 傅临渊颇感意外,“不会吧,你竟不知道?” “你觉得我受这样重伤的机会有多少?”沈云岫反问,除了生病,他哪里有受伤的机会。 “说得也是,我糊涂了。”傅临渊揉揉脑袋,让自己清醒些,见沈云岫要闭上眼睛,忙道,“你别睡了,再睡下去人都要傻了。” 沈云岫叹道:“我现在倒是想昏过去,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是疼的没力气了而已。 傅临渊悠然道:“长痛不如短痛,我正在尽力让你忘记疼痛。” “傅兄的尽力让我无言以对。”沈云岫很无语,知道他疼还一直提醒他疼。 “我一直试图转移话题,可你不跟着我的方向走啊!”傅临渊很无辜。 沈云岫道:“你转移的太失败。” “很显然这不是我所擅长的。”傅临渊认真说道。 “傅兄之恩,沈云岫铭记于心。”两人相视一笑,所谓知交,何需长久相识,不过三言两语,志趣相投,便已成了朋友。 沈云岫安心在傅府养伤,每日下午傅临渊过来必撒上一回那疼死人的药粉,沈怀稷看到了兄长难受,恨不得以身代之,牢骚频发,“你这什么东西啊,你是不是大夫啊,能不能行啊?” 傅临渊向来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要么你来,要么闭嘴。” “你……好好治。”沈怀稷哪里吃过这样亏,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干脆出了屋子,眼不见为净。 傅临渊才懒得理他,不在更好,省的话多,“你这弟弟对你挺不错呀!” “都说了是弟弟了,自然不错。”怀稷从小跟在他身后长大,没什么坏心思。 傅临渊道:“皇家是非多,难得有患难兄弟。”这才是他不讨厌沈怀稷的理由,千里奔走寻兄,这份劳苦可不是谁都能受的。 “是非多也经不住人少。”沈家子嗣单薄,先帝只留下帝君一人,祈王唯有二子,再有也都是偏远旁系,实在是争无可争。 “那你还算幸运。” “幸运就不会躺在这儿了。” “真是长宁公主对你下的手?” “嗯。”落水前曾真切听到‘回宫复命’,也正是这四字才让他看透京都并无他容身之所。 “她女儿该是继承了母亲,手段也颇狠。”傅临渊想起风栖鸾烧人客栈那一段。 沈云岫惊道:“鸾儿?” “说起来还是为你送她的那只红鸾去放火烧了人家客栈。”风栖鸾曾与他说过红鸾的来历。 沈云岫淡淡一笑,“那只红鸾她很喜欢,若有人要强抢,她必然生气。”虽受累于其母,可对风栖鸾他还是厌弃不起来,那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你们对风栖鸾好像都格外宽容。”这是傅临渊所发现的,沈家的便也罢了,连柳清持也对她别样不同,柳清持性子清冷,对风栖鸾却是热切。 “鸾儿,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好,想要护着。”也许是因为相似的命运,他自幼无母,风栖鸾无父,才对她更加宽容。 不由自主么?傅临渊深以为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三章 今朝别后各自归 半月后,沈云岫伤口愈合,虽未全好,却已无甚大碍。沈怀稷每日殷勤照顾,几乎不离开他屋里,见兄长日益好转,心思便活络起来。 “大哥,你看我们借住在傅府也挺多日子了,父王离城也不宜太久,不如咱们启程回家?”沈怀稷问的小心,他已旁敲侧击过几次,每次兄长都避而不谈。 沈云岫点头称是,“你和父王确实不宜久留,尽早回去为好。” “那你呢?”沈怀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和父王不宜久留的意思是大哥就宜久留了? 沈云岫道:“我去碧水城。” 沈怀稷霍然起身,“不行,父王不会同意。”转身便往外走。 “这是我自己的事。”沈云岫语气淡漠,与他人无关。 祈王就在隔壁,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便已被沈怀稷拉了过来。祈王心中自然是不愿他再离开身边,“云岫,不愿再回祈王府?” “云岫奉命在碧水城任职。”他搬出圣意来挡。 沈怀稷嘴快:“大哥身体抱恙,可让帝君哥哥收回成命。” “我身体并无不适之处。”沈云岫道。 沈怀稷大声揭穿:“你就是不愿意回去!” “是。”他直接承认,毫无顾忌。 “为什么?”沈怀稷怒目而视,若是因为帝君旨意,那大可不必担心,可偏偏却是他自己不愿意回。 沈云岫:“不喜欢。” “你不喜欢什么!分明就是借口。”沈怀稷怒。 “你。”沈云岫平静地望着他,“我讨厌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很烦人,也讨厌你一直长不大像个小孩子,做什么都要我陪着。” “我不信,你故意这么说的。”可沈怀稷还是很难过。 “是真是假你心里不清楚么?你做过多少蠢事,都是我替你担着。” “你骗我,我一个字都不信。”面前兄长如同一个陌生人,沈怀稷很受伤,口中嚷着不信,脚下已生了退意,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祈王看着这出闹剧,纵然他有心挽留,如今看来,云岫故意伤怀稷,是铁了心不肯回都城了,“待你痊愈,父王送你到碧水城。” 沈云岫本想开口拒绝,奈何祈王比他更快,“云岫,不要拒绝。”这是在恳求。 沈云岫心中一软,险些就要动摇了去碧水城的心思,连忙道:“多谢父王。” 接连几日,沈云岫都没有见到弟弟怀稷,一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他说出那番伤人的话本就是故意而为,对怀稷心有愧意。在房中待了多日也闷,便想要出去走走,出院子的时候,有意无意望了一眼两边,祈王与怀稷皆不见人影。 一直到傅临渊的院子里,才算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傅临渊这一城守将做的清闲,丰都太平了几百年,百姓安居乐业,而他年纪轻轻,又拘于此地不得擅离职守,便有了许多闲情逸致的时间。 沈云岫望着修剪花木的年轻男子道:“傅兄好雅兴。” “无聊,闲的。”傅临渊倒是快人快语。 “看出来了,傅兄手艺不错。”沈云岫四处望了望,傅临渊的院子极为清雅,一草一木皆是他悉心摆弄。 “如果你无事可做,又不能离开,那么你也能学会很多无聊又没用的学问。”傅临渊深有感触。 “这……好像有些道理。”沈云岫沉吟点头,他却是无事可忙,又不得擅离职守,便只能做些侍花弄草看似风雅的闲事。 “你来是要问你弟弟,他走了。”傅临渊一语点破他心中所想。 沈云岫脸上黯然之色一闪即逝,“走了挺好。” “看起来挺伤心的。”傅临渊嫌他不够难受,特地提醒。 “过几天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沈云岫心不在焉,随口说道。 “但愿如此。”傅临渊笑笑,伤心人不止沈怀稷一个,总会好的。 “我这几日便离开丰都,前往碧水城,多谢照料。”沈云岫说的真挚,傅临渊待人以诚,难得的知交。 傅临渊道:“一路顺风。”他向来懒得说场面话,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云岫在傅临渊的院子里待了半日,待到他回到自己房中,祈王已等了些时候。 “父王。”沈云岫轻声唤道。 “你回来了,”祈王带来一个狭长的木盒,引他来看,“过来看看,物归原主。” 沈云岫目露疑色,还是依言打开了木匣,“清羽!”匣中躺着一柄古朴长剑,正是他的清羽,与他一并落水,本想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去寻,却不料祈王已为他寻了来,“多谢父王。” 祈王道:“不是为父的功劳。” 沈云岫听出他话外之音,脸色一变,“怀稷!” 祈王不语,算是默认。沈云岫转身出去,沈怀稷的房中空无一人,又转回去问祈王,“他在何处?” “该是回都城了。”祈王心头微叹,似云岫这样的人,太重情义,只会令自己处在重重为难之中,倒宁愿他薄情寡义一些,也便没了这许多愧疚。 “嗯。”沈云岫脸上落寞显而易见,“我想明日就启程,去碧水城。” “好。”祈王自知劝也无用,也就不多说,所幸云岫伤势恢复的不错,一路上行程慢些也便罢了。 次日一早,拜别了傅临渊,两人便上路了,傅临渊备好了远行之物,马车,干粮,并车夫,护卫,一应齐全,倒是方便不少。一路上,沈云岫与父亲同处车中,一坐便是一日,本就寡言少语的两人,更是一言不发。 沈云岫端着手中的热茶出神,从小便渴望父亲的关怀,到后来习惯了独自一人。近年来父亲几番示好,本以为云开月明,却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父王与姑姑合谋逼死母亲,已注定他不可能再以平常心对待父亲,而此次他险些丧命,已将他心底最后一丝情义消失殆尽。纵然此刻祈王对他关怀备至,也再掀不起半点波澜。他本是极度重情之人,一颗心被伤到彻底便只剩下了绝情。 “怎么了,可是伤口疼?”祈王见他脸色愈发难看,不禁出声询问。 沈云岫摇头,“没有,马车太慢了,易困。” “那就躺一会儿。”马车里宽敞,备了软枕凉席。 沈云岫依言躺下,感受着马车缓慢的前进,心中暗叹,照这速度,何时才能到碧水城啊!祈王将他的难受的神色看在眼里,私心里是希望行程慢些,一来云岫好养伤,二来他也好再照看他几日。 可再远的路,也终有走完的一天,紧赶慢赶,碧水城已遥遥在望。沈云岫之前寻柳清持便已来过碧水城,对此处作为栖身之地,倒也还满意。这日黄昏,马车踩着夕阳余晖踏入碧水城,连续多日都在马车上度过,便是铁打的身子骨都已疲累不堪,况且一个病人? 才到驿站,沈云岫便回房了,祈王见他神色困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沈云岫回房匆匆沐浴完毕,隔着衣衫摸了摸背后的两道疤,触感分明,指不定有多难看。四处打量了一眼这简陋的驿馆,心中微叹,还得再这儿待好长一段时间。 当即走到书案前,磨墨铺纸,细细勾勒一幅草图,这图颇为复杂,这一描画竟已到了深夜。祈王见他房中灯火未灭,便悄声走了进来,只看了一眼,便知他所绘何物,“这是倾澜微雨的图纸。” 沈云岫立即抬头,这段时日养病果然把他给养糊涂了,父王来了竟也没发现,当即点头道:“嗯,这几年也出去了几回,在别处住不惯。”既然打算长住,自然将就不得,只能将倾澜微雨建在此地。 “既然住不惯,何不回家去,在别处,即便建成个一样的,终究还是不同。”祈王慢声说道。 沈云岫一怔,一路上祈王都没说过这样的话,此时已到了碧水城,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夜深了,父王请回吧。”说罢,又拿起笔,倾澜微雨的布局他早已了然于心。 “你打算再也不回都城了吗?”倾澜微雨,落地生根。 沈云岫笔尖一顿,道:“自然不会,母亲忌日,自当回去祭拜。” 祈王望着已长大成人的儿子,静默许久,终还是无声退了出去。果然是半点情分也无了,也怨不得宁芊,若非从前积怨已深,又怎会变成今朝陌路。 次日,祈王便启程回都城,他离开都城已久,也是该回去了。沈云岫送出城门,便回了城。待他身影消失在城门口,一人一马才缓缓从城墙处现身,年轻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倔强坚忍。驱马追上祈王车驾,将马交给侍从,闪身入了马车。 “父王。”沈怀稷轻声唤道,不知何时,胆大包天的祈王二公子眼中也染上了落寞之色。 祈王看他一眼,“跟了一路,可放心了?” “嗯。”沈怀稷闷声应答,哪里能放心,大哥此后就要一个人待在这儿了,他的伤没有好,身边也没有人照顾,也没有朋友,如何能放心。 “他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莫要放在心上。”祈王难得见怀稷这般失落。 “我知道,我没当真。”沈怀稷目色清明,暗下决心,从前一直是大哥挡在他前面,以后就让他在暗中护卫大哥。 祈王也不再多说,淡然对外头吩咐,“回都城,尽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四章 故园空守候月归 碧水城中,沈云岫独自混迹人群,六月的阳光倾洒在身上,越发衬得那张脸苍白如雪。回到驿馆,也不愿再浪费时间,立即命人将图纸送往碧水城主事府上,择日动工,只要有倾澜微雨,不管何处都是家。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个姑娘为他隐匿在恶魔身边多时,危机四伏;亦不知晓,有人不惜为他千里奔波,唯见君安矣。 碧水城外,一辆载人的马车飞快地踏过,绕过城门,一路向南而去。车中仅坐了个眉目清秀的姑娘,掀起车帘望了一眼城墙,烟眉蹙起,绕一缕忧色,分明已经近在咫尺,却偏偏无法再近一步,果然是造化弄人。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她朝外头赶车的镖师道:“赵师父,可否再快些?” 那镖师道:“阮姑娘莫急,河双城离此处不远,再有个两三日就到了。” 阮和退回车中,不论身处何方,心中那一份牵挂始终将她的思绪占据。大公子应该已经到了碧水城了,只可惜她尚有疑问在心,不能前去相寻。那明明是个月朗风清的人,为何总有人硬要将他扯入这诡谲风云之中,污了他一身清质。 三日后,阮和到达河双城,在城门处下了车,徒步入城。河双城未经战火,却在两年前洪灾泛滥之时有过一场疫难,死伤无数。而今河双城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天灾人锅,一旦成为过去,便也只是史书上的只言片语,与今人无尤。 阮和走过城中街道,打量着这一座城的面貌,让锦璇姑姑日思夜想的河双城原来是这么个模样。虽是初见,她已在锦璇姑姑的口中无数次想象过这座城,而今亲眼所见,恰如故人归。 仔细回忆着锦璇姑姑说过的路线,入城门朝东,是醉春居的招牌,阵阵酒香勾人,再往前是锦绣记的绸缎庄,匹练华美,织工精细,最是女儿心仪之物。 一块绣着“杞”字的旗子入眼,阮和不由得停了下来,清澈灵秀的双目间荡开一丝惊异的情感,缓缓走近,买了两块杞子糕捧在手上,这就是锦璇姑姑说过的梁国极有名的点心么,离乡多年,犹念念不忘。 她轻咬了一口,纯香软糯,东西平常,味道却好,唇齿间一丝甜味儿,米香味儿,最是朴实,最是勾动乡心。 沿着街道一路缓行,不多时,她要去的地方已近在眼前,这是一处废弃的官邸,牌匾歪斜,蛛丝遍布,厚重的灰尘已经看不清上头太师府的字样,气势的朱金府门已褪去光鲜的色泽,剥落斑驳,无比凄凉。 阮和心中诧异,怎会是如此落寞光景,莫非锦璇姑姑没有回来?这般想着已走上了石阶,颇为吃力地推开厚重府门,只见满地尘埃上有两道开门留下的痕迹,又打消了先前的念头,该是有人进来过。她四处望了望,满院杂草丛生,乱石青苔,窗棂破败,也不知空了多少年。小心翼翼地循着道儿走,步入正堂,一眼便见到了锦璇姑姑的灵位。 阮和不禁一怔,锦璇姑姑从祈王府出来不过月余,怎会就丢了性命?这牌位又是何人所立?香炉中尚有残香,当是有人常来拜祭,应该是锦璇姑姑的故人吧。 她不禁轻微一叹,当年的太师府也是雕梁画栋,门庭若市,锦璇姑姑身为世家贵女,亦是风光无限,人上之人。不料一朝亡国,锦璇姑姑被太子顾慎尧选中安排在微澜郡主身边,一同入了祈王府,成了梁族眼线。曾也是二八佳人,年华如花,却将一生耗在了暗无天日的仇恨斗争里,至死方休,可值得? 正想的出神,忽而一阵玉铃声儿传入耳中,阮和一惊,有人来了。匆匆躲入灵台之下,幕布垂下来,藏住了她,暗自思忖,听声音是个女子,只有年轻姑娘才会佩戴这样的玎珰作响的饰物。那女子步声已隐约可闻,在荒宅之中更是清晰。 那女子入内,将手中篮子放下,拿了块净布擦净灵台上的灰尘,口中说道:“锦璇姑姑,我来看你了。”阮和藏在灵台之下,透过缝隙只见一片鹅黄裙角摆动,像是春日里的满城飞絮迷人眼。 擦干净了,又拈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里,摆上祭品,其中有一碟就是杞子糕。忽而她俯身掀起盖着灵台的布,阮和一下子暴露在她的目光中,几乎呼吸都要停止了,目中惊惧闪过,她实在想不到,这女子竟会掀起这块布! 闻悦秀眉皱起,掀帘的那一瞬也是被吓着了,她不过是想拿个软垫给锦璇姑姑磕个头,岂料这灵台下头还会藏个人? 阮和趁她呆那一瞬,立刻从桌下出来,“你是何人,为何来此祭奠?” 闻悦这才看清她的容貌,眉头皱的越发深了,“阮和?不好好待在宫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阮和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子,迟疑道:“你是闻悦姐姐” 自闻悦八岁入宫,阮和便没有再见过她了,却不料会在此地相逢。她们二人长得有五分分相似,也不难认出。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立刻离开,既然已经出了宫门,那正好回祈王府,回到大公子身边去。”闻悦背对着她,语气冷淡,却是不容置疑。 “大公子不在都城。”阮和轻声道。 “你说什么?”闻悦猛地回头,满脸不可置信,“祈王没有把他接回王府么?不可能,他伤重至此,祈王不会坐视不理!” 阮和来此,本就是想来一探沈云岫遇刺的真相,听闻悦此言,已然明白,“大公子遇刺是你们动的手,锦璇姑姑也是你们杀的?” 闻悦不愿与她对视,遂转过身去,“锦璇姑姑本不该回来,安度余生,去哪里不好,偏要回这满是亡魂怨念的故土,这被仇恨浸染了二十多年的故土哪里还能容得下她的安稳?”一颗藏在敌人身畔的棋子,突然回来,对着恶魔说半生倾尽全力,惟愿回到故国安度余生,何其可笑,她为梁族耗尽半生,年华虚度,换来的不过是手起刀落,命在黄泉。 “她只是想落叶归根,离亲人更近些。”阮和还在祈王府之时,锦璇视她为亲人,当初沈云岫将她送入罗浮园那一别到如今已成永别,锦璇的心思她是明白的,只是对大公子遇刺一事她尚未理清,“为何要对大公子动手?他应该是你们笼络的对象才对。” “顾恒已经疯了,拉着一群人陪他下地狱,同为顾家血脉,他怎会容许大公子置身事外?无用之人,在他眼中,不如殉葬。”闻悦满目苍凉,心中如绞,“我言明祈王对大公子心怀愧意,可借此事将祸水东引,让祈王和长宁公主反目成仇。也让大公子明白身在祸乱之中,置身事外已是不可能。若非如此,他早已身首异处。他伤势虽重,只要施救及时,于性命无碍。” “是你救了他。”她满腹的煎熬苦楚,阮和看的分明。 闻悦一声惨笑,“我本以为,出此大事,祈王无论如何也会将大公子带回都城,都城中有陛下在,大公子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你说,他没有回都城。” 阮和陪伴在沈云岫身边多年,他如何想不难猜出,“大公子在二公子册封之前自请离开都城,便已决意不会再回去,祈王血洗晓风楼,已认定大公子遇刺一事是长宁公主所为,人事已非,如此他绝无可能还会回去。” “罢了,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闻悦身心俱疲,眉目间也染上淡淡的倦累。这段时日她随着顾恒辗转于碧水城与梁族故土之间,明明是太平之世,却犹如身在兵荒马乱之中。 “大公子在碧水城任职,不回都城,他只能去此一处。”阮和异常肯定。 “碧水城?”闻悦心中一跳,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顾恒千方百计在碧水城中布下势力,必有因果,只是他一直不曾完全信任她,从未与她说过什么,当即对阮和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他从碧水城中带走,以及传信陛下,碧水城有异,今日便离开此处,不要再回来。”顾恒表面上不管她,可暗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未得确切消息,她不敢以身犯险,今日阮和倒是个好机会。 “那你呢?”阮和秀眉轻皱。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知道,我离开后一个时辰你再出去,立刻出城,不要逗留。”闻悦深深望她一眼,转身便走。 “阿姐,”阮和叫住她,“我等你回都城,你多保重,还有,多谢。” 闻悦听完脚下不停,玉铃声渐渐远去,沈云岫与阮和的平安是她此生所求,若能活着回都城,便是上天的恩赐。 阮和依言在这荒废的宅院中等候了一个时辰,才悄悄地出去。雇了辆马车,立刻出了河双城。出城许久,忍不住回望,这原本也是一国国都,祥和安乐之地,如今却已是危机四伏,令人心生寒意。 闻悦曾是锦璇姑姑的人,不知何时倒戈向了陛下,成了陛下的眼线?锦璇姑姑自杀害二公子败露之后,便已无争夺之心,如此闻悦便没了枷锁,早该远离是非。不料竟卷入一场更大的是非之中,前路渺渺,但求多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五章 碧水东流至此回 碧水城是富贵之乡,商业繁荣。当年又是三国交界之处,与河双城离得不远,依旧是三日车马,阮和又到了碧水城之下。 掀起车帘望见城墙青翠,绿苔覆满,那日匆忙一瞥,只来得及望见上方‘碧水’二字,而今细看,倒生出了几许向往之意。付了银钱,辞别车马,便踏入那宽阔的城门中去。她走的极慢,虽说沈云岫已在碧水城,可在何处落脚她却不知。 沈云岫决意在碧水城安家,就势必会寻一个住所,这住所在何处,一时也无处可寻。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去完成阿姐的嘱托。传信陛下,阮和稍加思忖,已有了主意,信若能到柳清持手中,陛下定然知晓。 她虽身在宫墙之内,却也知晓这天下间是有两座茗雅轩的,碧水城中的这一座才是主楼,都城中的茗雅轩还是靖朝建国之后仿照此处依样建成。当即问了路人,直奔茗雅轩而去。 茗雅轩不难找,正处在整座碧水城最好的地段,若非亲眼所见,只怕她是不会相信天下真有两座一模一样的茗雅轩,一入此间,恍若回到了都城。 年轻姑娘孤身一人并不多见,尤其是还背着包袱,总算茗雅轩她也随柳清持去过几次,知道里头的规矩,不会有什么乱子出现。向掌柜要了间僻静的房间,便由小二带她前去。 “姑娘请。” “多谢,请帮我送一份笔墨过来。” 茗雅轩的办事效率向来都快,她执笔蘸墨,闻悦并未告诉她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便只写了‘碧水城有异’五个字上去,落款是一个‘阮’字。 下楼来,将信送到柜台处去,“烦请送往都城中的碧水城,交给掌柜。” 柜台处的账房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文士,穿一身靛青绸衣,形容斯文,细看了一眼道:“姑娘,我们东家不姓柳,茗雅轩如今的掌柜是从前慕府的管家,也姓慕。” 阮和微笑道:“我知道,慕掌柜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那就按姑娘吩咐去办,姑娘放心。”那文士也不疑有它,都城茗雅轩老掌柜来往的人数不胜数,多是达官贵人,当朝显贵,兴许真识得也未可知。 “姑娘看着不像本地人,口音像是都城人士。”那文士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 阮和不在意地笑笑,正要回房,走了两步又回转来,“这几日你见过都城里来的人?” “姑娘说笑了,茗雅轩每日门庭若市,来往数百人,哪里能一一记得清楚。” 阮和又问:“可见过一个品貌不凡,待人和善的年轻公子么,都城口音。” 文人笑道:“这几日帮姑娘留意便是。” “多谢。”阮和转身回房,果然没有这般顺利。 回到屋里,阮和洗去一身风尘,便躺下了。一路马不停蹄地从都城走来,早已困倦不堪,如今暂且安定下来,可算是能够好好睡一觉了,找人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这般想着,不消片刻就已沉沉睡去。 她长成于王侯之府,虽是下人,可沈云岫向来待她极好,后被送入宫中,柳清持身边,又哪里吃过什么苦头?想那日初出都城,在一家客栈中歇下,就算镖师住在隔壁,她也提心吊胆,一夜难眠。这一路走来,那点恐惧早就被磨平,前路茫茫,哪里有许多精力来给她害怕,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她睡得安稳,月出东山,华灯初上,才渐渐睁了眼。一屋子陌生的气息,满心空寂,独在异乡为异客,形单影只,大抵便是如此了罢。 起身梳洗,暖色烛光映出她镜中的容颜,清水约素,柔而韧,倒是精神了不少。直到走出茗雅轩,置身于车水马龙,那空寂之感才渐渐淡去,看着别人热闹,也是好的。走了一会儿才惊觉久未进食,有些饿了,便在街边要了碗馄饨,浓汤香气引馋,极是勾人。 如此闲逛了许久,她知晓沈云岫的习惯喜好,抱着侥幸的心思,祈盼着能遇上那人,上天却没能给她这个侥幸。月上柳梢头,伊人独自归。 她在茗雅轩中滞留了一月有余,日日出门,却始终没能见到那人的身影。又是一日晚归,茗雅轩中斯文的账房先生却上前唤住她:“姑娘留步,孤身一人在外寻人,也是辛苦,之前姑娘托我留意的都城口音的年轻公子,今日却有一位来了,此时还在轩中,姑娘不妨一见。” 阮和心头一颤,滋味难言,“是何模样?” 文士笑着为她引路,“倒是气度不凡,与人为善,我冒昧同他提了一提姑娘寻人之事,他便留下来在此等候姑娘。” 听完这般缘由,她惶惶不安的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不会错了,是他。 “那公子就在这雅间内,姑娘请。”文士抬手敲门。 “请进。”有温润的声音浅浅传出。 阮和心安矣,对文士一礼,“多谢先生大恩。”那文士也不多虚言,一笑便走。 推门而入,屋内燃香细细,若有似无从珠帘后飘来,分明近在咫尺,此时靠近却有些踌躇,止步在珠帘一侧,不敢再近。帘后的人亦没有动静,一时便静了下来。 从她进来到现在已过了一刻钟,他手中的茶已经变凉,他终于起身靠近,却也在珠帘一侧止步,轻柔的声音一如往昔,“你准备好见我了么?若还没有,我便再等一等。” 阮和张口想要应他,却只得颤声道:“好。” 沈云岫便隔着一道帘子与她说话,“我听人说有个都城来的姑娘找我很久了,我便知道是你来了,这一月我正着人在建倾澜微雨,你自然找不到我,若非今日我过来,真不知还要等到何日。” “你从未出过门,从都城一路过来,怕是吃了不少苦头,来了就留下吧。” “以后咱们就在这儿安家了,无拘无束,倒也乐的自在。” 阮和听他说了许久,她打小就盼着能一直陪他,如今一朝成真,忍不住泪流满面,在宫中那最枯寂的四年仿佛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醒还是最初的样子。 沈云岫听到她隐忍下的哭声,抬手掀开珠帘,就看见她倚靠着柱子,掩面低泣,“明明是好事,怎么反倒哭了。” 他拉下她的手,露出一张泪痕交错的脸,心已先软了,“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从前作不得主,如今孑然一身,自可许你一个未来。” 阮和抬手抹泪,擦净了才抬头朝他一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才发觉话已被他说完了。沈云岫见她止了伤心,又欲说还休,天下之大,一心一意待他的人,只有一个阮和,心中暖意泛起,无限怜惜,想起一件往事来,“都城的雪下的大,此处四季明丽,冬雪想必秀气不少,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往年她为了见自己一面,除夕夜雪宫门等候,雪中白头太过虚幻,不若携手到老,有阮和相伴,母亲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阮和却微有些不好意思,行礼拜谢,“多谢大公子。” 沈云岫已经释怀,从今往后,祈王府再也不会出现大公子了,“已经没有大公子了,只有云岫。” 阮和低头沉思,一时难改,轻声道:“还是唤公子吧。” 沈云岫忍不住笑了,“随你喜欢,称呼日后再改过来也无妨。晚了,咱们回家。” “公子稍候,我去取行李。” “好。”沈云岫跟在她身后,随她去了茗雅轩后面一处僻静的角落,少有人迹,难得安静。阮和的东西不多,不过几件随身衣物,一些细软,小小一个包袱。收拾妥当,便跟沈云岫上了外头等候的马车。 沈云岫对她说道:“倾澜微雨没有那么快建好,我挑了个院子,暂且先住下,都城里派人送了我的东西过来,倒是不缺什么,只是地方简陋,要委屈你一段时日了。” 阮和终觅得良人,心中再无所求,只是尚有一事挂心,“公子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沈云岫一语带过,背上那两道长疤痕,他看不见,模样总归不会太好看,想起傅临渊之前的戏语,倒真是一番苦笑,那时不知有今日,但愿以后莫要吓着阮和才好。 阮和见他神色变幻,有意避开,低声问道:“公子不想我知道?” 沈云岫回过神来,知道她多心了,“我没有什么要瞒你的,那伤休养了许久,早就好了,只是身上留了疤,我担心吓着你。” 正好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两人便进了沈云岫暂居的院子。院子里人少,倒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是从前祈王府的旧人。沈云岫要在此长住,早在丰都动身的时候,祈王便已传信回府,命王妃速速遣人过来,照料沈云岫。林王妃心慈,事无巨细一一安排妥帖了,快马加鞭令人送了过来,故沈云岫在碧水城落脚没两天,家里人便已到了。 阮和的住处很快就收拾好了,立在房门处,踌躇不已,“公子,阮和还有一事。” “夜深了,去睡吧,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沈云岫替她掩上门,眸光柔软,今夜说的已经够多了,不可太满,过满则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六章 无奈夜深人不寐 阮和未尽之语堵在胸口,沉沉的压得她难受。次日清晨,早早梳洗了,算着时辰端了水进沈云岫的屋子。 沈云岫刚醒不久,见是阮和进来,既意外又倍感熟悉,“阮和,你无须再做这些事。” 阮和低头笑了笑,“从前的旧习。” 沈云岫道:“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定下的妻子,还未结亲,于礼不合。” “就今天一天。”她眼底露出几分祈求。 “好。”他是没法再狠心拒绝了。 从前做过无数次的事情,今日做来却格外暖心,也许正是因为经历过了离别,才知相守的不易。 阮和手中握了把木梳,替他打理头发,趁此间将昨夜未尽之语说出,“公子,我碰见过闻悦姐姐,她说碧水城恐会生变,让你速速离开。” “离开,去哪儿?”沈云岫轻笑一声,似有叹息,微不可闻。 阮和手中一顿,又听他继续说道:“都城里的事你应该听说了,我不可能再回去。把倾澜微雨建在此处,我就不打算离开,该来的总会来的,不会放过我的人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纠缠到底,东奔西跑何苦来。” “既然公子喜欢这儿,那就留下。”阮和不再相劝,他从前过的不算好,好不容易有了他想要安定之处,何必再往别处奔波。 “莫要害怕,我会护好我们。” “嗯。”最恐惧的时候,就是听见他生死未卜的消息,连这都经历过了,而今人在咫尺,还有什么好怕的。信早已传去了都城,陛下得到消息,定会防范。 阮和不知,那信虽送去了都城,却并未立即到柳清持的手上。柳清持居于深宫,少有出宫游荡的时候,这看似普通的信便一直在慕掌柜手中收着,直到二十余日后柳清持出宫散心,方才交到了她的手上。 柳清持展信一观,片刻深思之后,已有了决定。阮和这消息不知从何处得来,但是她向来稳重,若是不实之言,绝不会传信到都城里来。沈昱宸暗中陈兵于河双城,此次不灭梁族誓不罢休,河双城与碧水城相隔甚近,碧水城异动,不得不防。 柳清持回宫后立即往嘉宁殿而去,殿中有朝臣议事,她就在偏殿候着,等了大半日,也不见有人出来。元福公公劝道:“这几日帝君政务繁忙,不如姑娘先回园子,待这边得空了,老奴再告知帝君?” “有劳公公了。”柳清持也就不再坚持,她已有四日不曾见过沈昱宸,想来是不得空,此事也非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如此便冒着烈日回了罗浮园,隔水亭中荷花开满,亭亭玉立,一叶小舟轻盈,清风徐来,倒也消暑气。柳清持不愿上岸,就在舟中消磨了一个下午,待余热散尽,晚霞如练,才迟迟回了小楼。 阮和走后,沈昱宸另派了人来照顾她,从前清漪皇后宫里的旧人,名唤青霜,不多言,却很周到。独自用了晚膳,便上楼了,研墨执笔,写几个字打发时间。沈昱宸不知何时才能见她,等待的时间总是最漫长的。 这一提笔竟到深夜,酉时将尽,沈昱宸才上楼来,空荡荡的小楼里,脚步声格外清晰。屋里还亮着灯,人不寐。沈昱宸推门而入,正见到柳清持收了笔墨,一叠字放置在书案上,墨迹尚新。 沈昱宸眼中显露丝丝笑意,上前将她抱住,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边,“这几日事情多了些,夜深了想着不来吵醒你,就在含章宫歇下,今日你来找我,可是想我了?” “越来越自作多情了。”话虽如此,却也没有像从前那般躲开他的靠近。 “既然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何不顺着我一次,也好让我有个盼头。”沈昱宸循循善诱,对于感情,柳清持向来难以言表,少有回应他的时候。 “嗯。”柳清持低应一声。 等了许久也不见下文,沈昱宸只能无奈笑道:“罢了,能听到你承认想我也是难得了。” “我有事要同你说。”柳清持欲要推开他。 “你说,我听着。”沈昱宸丝毫不动。 她便也作罢,只道:“阮和传信过来,说碧水城有变。” “河双城周边城池均有重兵,无辜百姓尽量保他们避免战乱。”他说的自然,早有安排。 “阮和行事谨慎,若非肯定她不会轻易传信过来的。慕家世代生活在碧水城,茗雅轩是舅舅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我想保住慕家,我要去碧水城。”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从来不会因任何人而更改。 沈昱宸平静地望着她,眸色深沉,语调轻缓,“这个世上我最无法拒绝的人就只有你跟鸾儿,你明知我不会答应,为何还要说出口呢?” 柳清持报之以默然,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同意的,“我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从前是,往后也是。” “清持,我问你一事,你认真回答我。”他声音低沉,仿若无风的深夜,连气息都是压抑的,“我在你心里到底占几分位置?” 柳清持一惊,双手立刻环住他的腰身,“你又在胡乱想些什么?” “倒也不是我乱想,你太过清醒,时刻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不为任何外物所扰,可知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我不是没有担心过,若有一日你要离我而去,我留不住你。” “你的自信呢,你不可抗拒的自信呢?”柳清持不禁脱口问出,他费尽心思,多年情丝织成网把她困在其中,他想要的一切都会想方设法握在手中,她不知在他心里竟还有这样的顾虑。 “长留你于宫墙?”他低笑了一声,似是自嘲,“你并没有给我这个自信。” 柳清持算是听明白了,轻轻挣脱开他的双臂,“不放心我?装的这般可怜,我险些就信了。” 被识破了,沈昱宸一扫忧色,轻笑道:“句句肺腑之言。” 柳清持知道他是对上次她回家太久一事尚存顾虑,“我会尽快回来的,你不必担心我一去不回。再者,你若真想寻一个人,焉有寻不到之理。”上次他苦等一年,不过是因为他怪她如此无情,不肯派人去找罢了。 沈昱宸不置可否,只细细同她分析,“战乱将起,你即便去了也做不了什么,慕家与茗雅轩我替你护着,如若万不得已,你必须亲自前去,我不拦你,如何?” “我困了,帝君自便。”说罢便自顾自睡去了,柳清持知道他的脾性,话说的这般明白,反正他是决计不会让她去就是了。 沈昱宸不禁弯了唇角,宁愿她生一会儿气,也不会让她去那风波之地,悄声在她身边躺下,安稳睡去。 次日天色蒙蒙,飘飘洒洒一片秋雨凉,柳清持醒来,枕畔早已凉了多时。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撑一把竹伞,披一身雨色去了嘉宁殿。人就是这样,无知尚可得一丝安稳,若已知晓,心中存了疑团哪里还能够安之若素。 入了嘉宁殿,元福公公一眼就看到她,素绿衣衫,裙角有些许水色,忙迎上去,颇为为难道:“姑娘来了,帝君此时怕还是不得空。” 元福公公心里纳闷儿,柳清持也不是黏人的主儿,从前盼着她来不来,怎地这两日竟这般殷勤。 柳清持在廊下收了伞,拂了拂身上的雨珠,“公公,我找宋浩陵。” 元福公公心下一松,柳清持的性子摸不清,他的确有些担心,怕她会恼了帝君三番五次不见她,可若不是找帝君,那就好办了,“姑娘随我来。” 宋浩陵长年随侍在嘉宁殿,手中握着指点江山阁,碧水城的事,只怕他更清楚些。元福公公将柳清持带到宋浩陵处便退下了。 “琴师姑娘,找我?”宋浩陵颇为意外。 柳清持开门见山,“我想看看这几年梁族的所有卷宗,宋大人可否代为安排?” “自然可以,”宋浩陵应承下来,“只是阁中卷宗一概密存,姑娘须等几日,我命人誊抄一份,送到罗浮园中去。” “这太麻烦,可否带我去,我自己找。”她心中谜团重重,一刻也不想等。 宋浩陵沉吟道:“这,若是从前,倒也无妨,过后我再向帝君告罪不迟,可如今我已将指点江山阁交给了卫奚,按规矩须向帝君请旨方可,所以我不能带你进去。”指点江山阁何其重要,他可以做主带柳清持进去,却不能在卫奚面前坏了规矩,若是日后人皆效仿,岂非让歹人有了可趁之机。 柳清持从身上取出一块白玉,“以此代御令,可否?” “先帝的护身玉佩,可以。”宋浩陵一眼认出,又唤来嘉宁殿中一名隐卫,吩咐道,“护送琴师姑娘去指点江山阁。” “多谢。” 指点江山阁在何处,她并不知道,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出了宫门,反倒往热闹处去了,兜兜转转许久,待她下了车,已身在其中。有人将她带往梁族的藏室,小小一间屋子,架上标着年份,柳清持略翻了翻,就从顾慎尧死的那一年看起。 藏室昏暗,就着一盏油灯,将近二十年的记录,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柳清持随意翻了翻前面几年的,记载很少,倒也相安无事。往后细细看来,俱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若非梁族特殊,根本无需记载。 柳清持蹙着眉尖,事无巨细,目光在当年河双城疫难一事上停留了许久,当时难民逃到碧水城,她是亲眼见过的,哀鸿遍野,何其不幸。也唯有此事震动了都城,在诸多记载里,这算是唯一一条还有点儿价值的消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七章 白日登山望烽火 藏室之中无白日,只有黑夜,故不觉时间流逝。饶是如此,柳清持将梁族卷宗看完也已到了深夜,坐着马车出来,回到宫中,正见一轮明月高悬。 沈昱宸已在罗浮园中等着了,“回来了,可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柳清持倒了杯茶,浅啜了一口。 沈昱宸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笑道:“关于梁族,你直接问浩陵就够了,无须亲自查探,若是连异处都察觉不到,他在指点江山阁也待不了那么久。”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就是没有动静才可怕,顾恒分明暗中有动作,可是却查探不到。” “静观其变,清持,你并非沉不住气的人,这两日有些急躁了。”这也是沈昱宸奇怪的地方,还真是第一回感觉到她如此的心绪动荡。 “涉及慕家,难免上心些。”她虽从未去过慕家,却到底不陌生,无法毫不在意。 沈昱宸颇有些不满,“涉及我的时候,也没见你上心过。” “你又不会出什么事。”柳清持低头一笑,还不够上心么,两年前的河双城疫难,费尽心力替他医治难民,去年回家,不惜顶撞父亲,她从小就不轻易落泪,那一日却情不自禁,若非担心他,她取了琴那日便可远走高飞,哪里还会撞上去给他抓个正着。只是这些,他都不知道。 沈昱宸正瞥见她唇角一闪而过的笑影,“再深的情也是渴望回音的。” “言下之意是,得不到回音,你就要移情了?” “不会。”沈昱宸摇头,即便只是戏言,他也不会胡言乱语,玩笑要适可而止。 柳清持抬眸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起身隔着张茶桌,上半身缓缓向他靠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悄声道:“那我也不会。” 说完便向后退去,沈昱宸何止快她一步,立刻起身将她圈在怀里,柳清持偏头躲开那即将落下的亲吻,“我身上不舒服。” 沈昱宸顿了一顿,依旧不停,细密的吻落在她眼角眉梢,好一会儿才抱起美人走向内室,“骗我也该找个好点的理由,不久前用过了,当我不会算时间么?” “上次是骗你的,这次是真的。”柳清持认真地解释,使劲推了推,没推动。 “不信。”沈昱宸欺身而上,同一种骗术还想骗他两次,也就是仗着他心疼,不愿意勉强。今夜可是她主动来招惹,焉能放过。 很快,沈昱宸又起身了,望着身侧的人儿,一言难尽,“你……” “我提醒过你了。”柳清持眼底藏笑,毫无愧疚之意。 “这样的玩笑以后少开,身体不适,就莫要来招惹我。”沈昱宸拉上她的衣衫,独自去了外间。 柳清持梳洗完毕,才又躺下,在藏室里待了一日,是有些累了。听着外间沈昱宸无比清晰的呼吸声,今夜想必难眠了。 此次以梁族谋害祈王爱子的名义出征,唐老将军亲自压阵,老将军对于二十多年前招降梁族一事耿耿于怀,一场仗还没打完留个祸头,让老头子这么些年一直没能歇口气,时刻保持警惕,此次无论如何,梁族必灭! 因着隔壁梁族旧城兵临城下,碧水城也人心惶惶,时而有些流民逃难而来。天灾人祸,百姓何辜,碧水城民风淳朴,兼之流民不多,便也不会拒之门外,只是拨了好些人于城门处仔细盘查。 沈云岫奉命督查碧水城,若是从前的碧水城那就是个闲职,可如今情况不同寻常,自然要上心些,每日看到不少老弱妇孺皆是拖着一身病体奔波,竟到老还要背井离乡,苟延残喘,心中难免沉重。 战事一触即发,唐老将军领兵自有一套,二十余年无一日敢懈怠,梁族当年不战而降,是以不知其战力几何,一战方知卧薪尝胆,只为今朝。逃难百姓蜂拥而入碧水城。沈云岫协助城主疏通,想起之前阮和带来的话,碧水城有异,莫非就是指难民么?两军交战,有百姓逃难无可避免,城中是忙乱了些,倒也还可以控制。 前方战事愈发吃紧,不料半月之后,碧水城中却毫无预兆地爆发了一场惊天瘟疫,几乎是当年的河双城疫难重现!沈云岫终于明白那所谓的碧水城有异所指为何了。一群老弱之徒看似毫无用处,身上带着些病症也无人在意,可就是这身带绝症之人混入城中,豪无预防地传播开来,短短数日,使得一城百姓陷于水深火热。 碧水城主立刻下令闭城门,先前疏通之路全部堵塞,遣人快马加鞭火速将消息火速送往都城。幸好碧水城中尚有一位国医圣手李大夫,先前河双城疫难多亏他妙手回春,是以疫情发现的第一时间,便去将他请了回来。 消息传到都城,疫情早已控制不住,先前有不少难民疏通到了周围的城池,一时之间,积在嘉宁殿中的报忧奏折压了厚厚一叠,其中又以碧水城的情况最为严重。 “可恶,竟用如此恶毒之法伤我百姓,毁我根基!”沈昱宸闻信大怒,想到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誓要将顾氏一族挫骨扬灰。 宋浩陵上前道:“帝君,当务之急是即刻着太医前去医治,安抚民心,此时数城皆封了城门,百姓不得出,若不及时安抚,后果不堪设想。” 沈昱宸目色一冷,“命太医院立刻准备,即刻去请王叔入宫。” “且慢,”宋浩陵拦住欲去穿旨的内侍,“祈王不能去,请帝君收回成命。” 祈王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手中握着军权,是靖朝的最有力的顶梁柱,之前为云岫擅自离开都城也便罢了,如今正是动荡之际,祈王必须守在都城。 “宋浩陵,你未免太越矩。”沈昱宸目光如利刃。 宋浩陵坦然相视,“请长宁公主前去安抚百姓。” 整个靖朝最有份量的三个人,国君不可能离朝,权衡利弊,无论如何,曾经呼风唤雨,而今退隐的长宁公主才是最好的人选。 “放肆。”沈昱宸怒斥,“长宁公主退隐多年,不便扰她。” 长宁公主,早已是病体缠身,时日无多,这一去碧水城,焉知还能不能回来? 宋浩陵道:“臣知帝君仁孝,可必须要这么做,家国天下,帝君心中有数,祈王心中也有数。” 沈昱宸默了一默,道:“去将此事告诉长宁公主。” 他知道宋浩陵说的在理,姑姑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再怜惜姑姑,王叔也不会听他的。宋家出帝师,果不其然,总能在国君不冷静的时候,泼一盆冷水。 长宁公主自然晓得其中厉害关系,义不容辞,立刻命人拾整行装,尽快出发。 情况来得紧急,不消多久就传到了罗浮园。柳清持默不作声地收拾了行李,轻装简行,去嘉宁殿辞行,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直言要与长宁公主同去碧水城。 沈昱宸当然不会同意她去涉险,“姑姑去碧水城是不得已,你去做什么?好好在宫里待着,不要再闹着要去了。” “我没有无理取闹。”柳清持很清醒,“我的医术派的上用场。” 沈昱宸道:“太医院倾巢而出,恰巧当年控制住疫情的那位民间大夫也在碧水城。” “那位李大夫的药方是我给他的。”柳清持静静地望着他,“孰轻孰重,你该分得清,一己私欲敌不过满城百姓的性命。” “我就只有你这一点私心,为何连这也不愿成全我?”沈昱宸心中已燃起了怒意,亲手将爱人推向险地,可曾想过对他又是何等的残忍? 柳清持别过头,不愿再与他对视,“你的身上不能有半分污点,比起那些苦于疫情的百姓,这点私心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原来如此。”他冷冷勾唇,“那就劳烦你了。” 柳清持心中一颤,转身出了嘉宁殿,仓惶失措,夺路而逃。这些让他难受的话,她不想说的,可是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慢慢劝了。 一路慢慢走到隔水亭,站在岸边好一会儿,才上船回了罗浮园。着人去与长宁公主传个消息,告诉她明日同行。早早歇下,养足精神,此去千里,车马劳顿,可有的忙了。 沈昱宸气极了,说服他的办法有许多,为何她偏要挑这最伤人的法子?伤人伤己,何其愚笨!忍耐着生了半夜闷气,还是踏着夜色去了罗浮园,放轻动作进了她的屋子,却见他挂念了一晚上的人儿早已躺下安睡,不由得叹息,竟是如此狠心,半点对他的留恋也没有。心里郁闷非常,也不会在这时扰了她,看了她一会儿,便悄声去了外间歇下了。 次日天初亮,柳清持便已起身,换上了她在外游荡时的装束,有纱笠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便对着镜子将头发束起,行事方便。忽然,镜里映出另一张熟悉的脸,她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停下,“你不生气了?” “气,怎么不气,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同你计较。”沈昱宸道,“你为我在外奔波,我却一门心思同你置气,还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柳清持对着镜中的人影微微一笑,“谢谢你!” 谢他每次都能够理解,放下他自己的骄傲,包容到无所不容。 “我并没有说就这么算了,你想的太天真,回来再算账!”沈昱宸凉凉道。 “好,我一定回来。”柳清持转身环住了身后的男子,他怕自己一去不回。 沈昱宸轻轻揽住她,“一定要平安归来,那地方不太平,我派南羽跟着你,护你平安。” “不行,”柳清持立刻拒绝,“换一个人。”南羽是帝君的贴身护卫,绝不能离开他身边。 “我在宫中不会出什么意外,有南羽在,我才放心。”沈昱宸道,“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你若执意不肯,今日也出不了这个门。” 柳清持便不再与他争,争也无用,“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八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沈昱宸取过一旁的纱笠替她戴上,白纱直垂到双膝,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只露出半截水绿的裙摆,这才说道:“走吧,姑姑也该动身了。” “好。”柳清持轻声答应。 出门登舟,满池残荷上皆落了霜,沈昱宸又道:“这天气转凉,我让人挑了个婢女照顾你,行李也备齐了,穿的这样单薄,别病人还没看,大夫先病倒了。” “嗯。”柳清持心中泛暖,纱笠下笑容清浅,她从前孤身一人四处游荡,这一路上自己应付,绝非难事,只是他的好意不能再拒了,便也任由他安排。 这般想着,便摘下斗笠,双唇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沈昱宸嘴角忍不住弯起,“先前怎么不知道用美人计?绝对比你跟我吵架的效果要好的多。” “不能用。” “为何?”沈昱宸奇怪了。 柳清持淡淡一笑,移开了眼,不解释。美人计,被他反计的可能性太大了,他一温柔起来,她都不忍心再开口提条件。此去碧水城,是不得不去,她只能先声夺人,意志坚决,才可能达到目的。 沈昱宸见她不欲告诉自己,便也淡淡一笑,不再追问,来日方长,总会知道的。 舟已靠岸,沈昱宸道:“我就送你到这儿,去吧。” 秋色寒波里,但目送,芳尘去。 长宁公主的仪驾已在宫门处等着了,她回丰都坐过的那辆马车,就紧跟在长宁公主的马车后面,旁边站了个俏生生的宫女。见她来了,忙上前行礼,一双眼睛弯成月牙,亮晶晶的惹人喜爱,“见过琴师姑娘,奴唤幽草,此行就由幽草来照顾姑娘了。” 柳清持略显惊奇,先前沈昱宸派过来的人可都是沉静的性子,阮和如是,后来的掌事姑姑也是,这女子这般活泼,可不像他的行事。再一想,只怕又如上次宋浩陵般,是给她路上解闷的,“好。” 甫一上车坐定,队伍便慢悠悠地动了,待出了城,速度便快起来。柳清持一向少言,半日也不出一字。幽草是个闲不住的,一会儿唱支小曲,一会儿讲个故事,要不就添个茶,取出些点心。折腾了半日,望着眼前雷打不动的女子,再活泼的姑娘也不禁泄了气,“好姑娘,你好歹赏我个笑脸啊。” 柳清持道:“莫要再闹了,省些力气。” “可是我们在车上,不费力气啊。”幽草眨了眨眼睛。 柳清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幽草很快就知道在车上也是需要力气的,整日不停歇地赶路能把人的精力给耗尽。一直到晚上,才在驿站停下。 幽草脚沾了地,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刚想说话,柳清持已经开口:“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幽草默默心疼一下自己,赶紧跟了上去。 柳清持看见沈宁芊的消失在拐角处,自从沈宁芊得知她与沈昱宸互生情愫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沈昱宸,如今看来,也不想见她,如此也好,今时不同往日,若真是见了,她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 回了房,便歇下了。第二日大早,披着雾色车马又已启程,幽草苦不堪言。如此马不停蹄地赶路,将路程生生缩短了一半。越靠近碧水城,方知此次疫情有多么不受控制,传染极快,一路行去,竟有好些地方都染上了此疫,无药可医。 柳清持观察了许久,看了不少病人,与两年前河双城的疫情颇为相似,只是来的更霸道,更迅疾,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得将从前的药方改了几味药,让幽草交给了随行太医,虽不能根治,倒也可暂缓。 连日赶路终于抵达碧水城,却有数千难民聚集在城门处嚷着要进城,形势极为混乱,一时竟无法通出一条路来,队伍就这样停在了城外。 幽草掀起车帘,悄悄看了一眼,“姑娘,咱们进不了城,这可如何是好。” “等。”柳清持淡淡道。 “啊?”幽草瞪大了眼睛,“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怎么,长宁公主都等得,你等不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幽草赶紧摇头,闭了嘴,不再出声。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人来,对着中间的八宝玲珑车大声道:“小人是守城大人的贴身近卫,求见贵人。” “让他过来。”沈宁芊安稳坐在车中,淡声吩咐。不一会儿便有人将那近卫带来。 “城门暂时开不得,此路无法通行,请贵人随小人从暗道进城。”那近卫一直不敢抬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难道是他声音小了,贵人没听到?就在他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有动静了。 “本宫日夜兼程,远道而来,又在此等了一个时辰,章远就是这样办事的?” 那近卫头低的更下了,车中人的声音不大,却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到强烈的压迫。 沈宁芊从容走下马车,华服严妆,明艳尊贵,“我沈宁芊从不走什么暗道,要进就要从这城门口光明正大的进。”又吩咐道,“来人,开路。” 皇家护卫队非同一般,两队人马立即上前强行分开难民,不消片刻,便生生辟出一条路来。行动之间,难免伤人,叫骂声彼起此伏。 沈宁芊置若罔闻,一步步靠近城门。忽然人群中有人叫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难道只有你们靖朝的百姓是人,就不管我们梁族百姓的死活了吗?” 沈宁芊目光一冷,对那挑事的人道:“靖朝,梁族?你分的如此清楚,言下之意便不是我靖朝的子民了,既是异族之子,你的死活,干我何事?斩了!”最后两个字一出口,立即有护卫手起刀落,已将那人斩于刀下,溅了一地的血。一见血,果然就清静了不少。 沈宁芊扬声道:“贼子作乱,百姓无辜,诸位既然都是我靖朝子民,自然一视同仁,碧水城疫情泛滥,城中未必安全,各位若要进城,就得做好随时去见阎王爷的准备,欲进城者可随我来,城中各个出口皆已封锁,想要出城,就等这次疫情过了之后再出。” 城墙守将见情况控制不住,早已派人去请守城大人,他是碧水城的守卫,听令于守城大人,现城内有无数百姓守在城门口,想要出城逃命,章城主早已吩咐,城门绝不可开。可下方是掌控朝局十余年的监国公主,必要从城门入城,一时竟陷入两难之境,也不知何时城主能到,长宁公主就站在下面,莫非还得让她继续等着? 正为难之际,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下令开城门吧,城主问罪,推到我身上。” 那守将转头,依旧为难,“大公子,可是城中百姓混乱,控制不住可怎么是好。” “只进不出,违者立斩。” “是。” 紧闭了一月的城门终于缓缓开启,将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迎了进去。沈云岫就在城门处站着,待人走近了,才躬身行礼:“姑姑。” 沈宁芊就城内的情形望了一眼,倒是没乱起来,“免礼,闭城门。” 眼看着刚打开的城门又要关上,守在两边的百姓可镇定不下来了,又是一阵骚动。 “且慢着。”城门尚未全部关上,沈宁芊出声制止,“诸位想出去逃命?好,可以,却不知你们要往哪里逃,出了这城有三条路,一是河双城,正值战乱,诸位若想上战场诛贼子,本宫亲自派人送你们去。二是官道,封锁二十余日,硬闯定斩不赦。三是水路,行船早就断了,若要乘船,还请等到这次疫情过后才可重开水道。” 监国公主含威双目缓缓扫过人群,“本宫乃监国公主,带着宫中御医不远千里来到碧水城,这次大难必定迎刃而解,此时城门未闭,诸位尽可出去,一旦闭上,除非疫情过了,否则永无开城之日,我沈宁芊与碧水城共存亡。” 监国公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场面一度静默,并无人敢上前一试,等了好一会儿,沈宁芊才道:“既然无人出城,那就都散了吧,闭城。”仅开了一刻钟的碧水城门又再次紧闭。 待驱散了百姓,沈宁芊这才望向身侧的年轻公子,“云岫,碧水城主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章城主禀性淳善,自疫情发生后也是心力交瘁,不敢丝毫懈怠,清算碧水城物资,寻人募捐,安抚受灾百姓。碧水城向来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他不忍误伤百姓,才会出此下策,望姑姑勿怪。”沈云岫想了想,还是为章远求了个情,这位碧水城主是个心地极好的斯文人,事事以百姓为先,也无甚大错,倒不希望他受到责罚。 “性子过于绵软,若是太平安康倒也罢了,遇事不够果决,到底承担不起一城之主的职责,暂时不会动他,待回宫后,本宫再向陛下进言,该换的便换了罢。” 监国公主向来说一不二,沈云岫便不再多言,灾情过后,碧水城也的确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城主。 “路途遥远,我带姑姑去落脚处且安歇一日。” “不必安排,驿馆即可。” 沈云岫道:“先前碧水城中涌入不少难民,闭城之后,许多人无处可去,驿馆太过混乱,多有不便。并未做什么安排,是去我的住处。” “如此也好,走吧。” 沈宁芊没有回车驾,而是走在随行众人的最前方,昂首挺胸,领着一行人穿城而过,衣饰华美,气势尊荣的贵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又被那天生威仪逼得赶紧垂下了双眼,不敢多看,连日来被死亡压迫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九十九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 沈云岫就在她身后,即便是对这姑姑心怀芥蒂,却也对她的举措暗暗赞赏。不愧是沈宁芊,寥寥数语便化解了百姓心中连日来的怨愤。穿城而过这番自降身份的举动,更是有效地安定了民心,让每一个人都真实的看到,监国公主与他们同在,这座城还有生机! 一行人在碧水城中绕了一圈方才到了一处宅院,坐落于城中最风雅的一片区域,此处聚集着茶楼,琴坊,棋社,古玩,多是文人墨客品茶邀友之所,既清幽怡人又不失人气,既在喧嚣之外,又在红尘之中。沈云岫买下了一座茶楼,接连旁边好几处宅子,才建成这府邸。 沈宁芊望着眼前宅子,神色颇为复杂,“这是倾澜微雨。” 祈王府中的倾澜微雨,当年祈王春风得意之时亲自在众人之前为王妃题匾,成就一段佳话,从来世人眼里风流多情的祈王,也会有如此深情的一日,倾澜,倾的那人是顾微澜。 这座府邸与祈王府中的倾澜微雨一模一样,只独独少了一块匾额,一块潇洒恣意,写着“倾澜微雨”四字的匾额。 沈云岫望着空荡荡的屋宇上方,眸底划过一丝惆怅,他到底还是没能建成倾澜微雨,父王说的不错,就算建成个一样的,也终究还是假的。他可以将倾澜微雨中的一切都照搬过来,可是祈王当年意气风发时题下的匾只有一块,无可替代,也不可能重现。 收敛神思,沈云岫引她进宅子,“姑姑,先进去吧。” 沈宁芊朝身后吩咐道:“去请柳姑娘,其他人安置在外头。”这座府邸,哪怕是假的,也不愿让旁人沾惹了去。 沈云岫目露诧异之色,柳姑娘?琴师?帝君怎会舍得让她来这是非之地?这般想着,已从后方车厢中下来一道人影,素白纱笠遮到膝下,只露出一段水绿罗裙,不急不缓,走到身前。 “琴师姑娘也来了。”沈云岫朝她淡淡一笑,柳清持行事自有章法,她既然来了自有她的道理,也便不再究其缘由,将这主仆数人迎入府中。 沈宁芊近来愈发体弱,此前强撑着赶路,又拿出气势震慑了碧水城内外,此时安顿下来,疲态尽显,自回院子歇息去了。 “琴师姑娘这边请。”沈云岫将她带往一处僻静的院落。 “大公子,可否带我去茗雅轩?”柳清持淡淡道。 沈云岫已猜到了她是为救人而来,“你一路劳苦奔波,又何必急在一时?大难当前,慕家善行犹胜当年,五日前茗雅轩中来了位大夫,慕掌柜早将茗雅轩腾出救治难民,那大夫虽说脾气怪异,医术却极为精湛,却不知是何方高人。” 柳清持神色一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追问道:“如何个怪异?” 沈云岫笑道:“大抵是医者仁心,这位大夫自称无名无姓,除却病人,旁人一概不见,行医之处,悬了青纱帐子,少有见过他的人,待人极为冷淡,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善心。” 柳清持神色一变,已经坐实了心中猜想,如今困在一城,迟早都是要见的,躲不开,当即道:“请大公子带路。” 沈云岫知道她的脾性,也便不多劝,只命人准备车马,这就出门往茗雅轩而去。柳清持心有不安,此时她出现在这个地方,多半又是要被罚了。 马车行了许久,才缓缓停下,沈云岫的声音才在外面响起,“琴师姑娘,到了。” 柳清持摘了斗笠下车,眉尖似蹙,暗藏忧虑,“多谢。” 沈云岫从未见过她这般容色,“那大夫可是你的旧识?” 沈云岫看着她点头,却不知是谁竟能让她这般小心翼翼,“我陪你进去,茗雅轩里好些病人,又颇为忙乱,可不能让你在我眼下受委屈,不然大哥可是要怪罪于我。” 柳清持点头答应,茗雅轩的构造与都城的一模一样,倒也熟门熟路,往日里四面墙壁上挂满了的书卷全都被收起,楼中随处可见苍白无力的病人,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儿,合着一股病态之气,刺鼻难受。 两人一路走过,在主楼一个角落里,有三面青纱帐子垂下,只隐隐约约见到里头一个颀长的人影,坐于帐后替人把脉,不向外露出分毫。 那身形太过熟悉,举止从容,一身清瘦峻骨,淡漠疏离的气息让人不敢多言。 柳清持心中微叹,在青纱帐外站定,曲膝跪了下去,“父亲。” 沈云岫一时呆住了,这突然出现,神神秘秘的大夫竟是柳清持的父亲么?他只知柳清持是慕家后人,生母是昔年名动四方的慕家小姐,可对其父却是一无所知,帝君也有意隐瞒。不禁暗自猜测,能娶得慕家小姐的定是超凡卓绝之人,丰都柳氏一族,世代书香门第,细数柳家叫得上名号的人,却无一人符合,莫非柳家竟还藏了个隐世高人?短短刹那,他心中已想过几个念头,去年宫宴,父王也提了一句柳清持的父亲,可见是旧识,却不知是何等人物。 正这般想着,青纱帐里有淡淡的声音传出,“还不进来,跪着做什么。” 柳清持这才起身,对沈云岫道:“大公子且先回罢,我今日兴许不回了。”言罢,掀帘而入,纱帐起落间,沈云岫只窥得其中一道侧影,面如苍玉,神色淡漠,墨发半披,青色外衫仿如无边丝雨笼着碧江翠黛,清凉微冷。沈云岫暗想,人家父女相聚,他也不便多言,只留了守卫便也回府了。 柳清持在父亲身后站定,只见他边收拾看诊的药囊边对自己说道:“你当年那张药方我看过了,这次的病症要棘手些,这么个许进不许出的地方,他肯让你涉险,也不见得有多看重你,如何你就肯为他三番两次逆了为父?谷外的偷天换日阵可不好破,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柳清持接过父亲手中的药囊,随他从身后一扇小门中出去,道:“是女儿自己要来的,母亲定不愿看到碧水城如此惨淡,父亲不也是因为母亲才会现身于人前么?” “我来是不愿意你母亲掺和进来,他并非不能阻止你涉险,可知这一来,凶多吉少。”柳若尘声音颇为冷淡,一字一句暗藏利箭,直刺人心。 门后是间储藏室,堆满了这些年换下的字画,柳清持想起茗雅轩中专门僻出一个院落来收藏,设为禁地,院里靠着东墙,可直通碧水城主街道。 听了父亲的话,不禁皱眉,“父亲,离心计是下策。” 柳若尘一哂,“我只是让你看清事实。” “父亲授我百艺是为了代父出山,辅君之臣,碧水城危难,我来此并无不妥。”父亲这一关总是最难过的。 柳若尘冷笑:“若你二人是君臣自然无可厚非。” “爹,女儿自有主张。”她以前从不会违抗父亲,现在却固执己见。 柳若尘轻叹,“我只拦你一次,既然逃出来了,再困你多少次都是无用。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自是不愿见你日后难过,你既有了主意,我也不会再横加干涉。命中该与他有此一段牵扯,顺其自然吧。” “多谢父亲。”柳清持心下稍安,她确实担心父亲将她带走,父亲若执意不让她回靖宫,她是斗不过父亲的,她若不回去,沈昱宸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闹个翻天覆地也要将她找出来。 “你母亲想你得紧,先回家去。”东墙上有个小门,院子备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出门就是大街。 “母亲是在慕家?”柳清持目露惊讶,她以为只有父亲一人来了。 柳若尘点头,“你母亲不肯在城外等我,如今有你陪着,甚好。” 柳清持心道,要母亲独自在城外等候,她当然不肯,不过就算一同来了,依父亲的行事,只怕母亲也出不了慕家的大门。 慕家,曾经盛极一时的慕家到底是何模样?母亲每每提起时笑颜如灼灼桃花,开至极盛时却纷纷飘落,眼底亦流露出一抹凄绝哀色,那痛惜并非是为慕家败落而流露,只是慕家总让母亲想起早逝的兄长,故此多年亦不曾回过一次。 马车已不知不觉地停下,柳清持随父亲一同下了马车,眼前的慕家如今看来也只是一户平常人家。虽说占地极广,却也没了从前的气象。 慕家有母亲的一片桃林,这时节也该硕果累累了。柳清持跟在父亲后面,穿过曲廊画阁,绕了小桥流水,倒进了一片幽篁绿意,葱茏翠色,石阶上布满清瘦竹影,一段段的石阶将人引入深处去,蓦地在眼前出现一座三层楼宇,上书“听篁”二字,凭风潇潇,端的是心境空灵,见之忘俗。 “这是舅舅的住处。”柳清持低声道,如此非凡之境,也唯有那个人人称颂的佳公子配得上,只可惜命薄,无缘得见。 柳若尘带着女儿踏上木梯,入了屋子,一路到二楼,便见屋内茶烟袅袅,有一美人,侧坐于小茶案边,以手托腮,似是凝神细思,神游不知到了何方,这幅景象衬着窗外潇潇竹色,宛然如画。 “母亲。”柳清持轻唤。 那如画的景致便一下动了起来,慕汐月转身便见到了女儿,双眸一亮,连忙招她过来,“清持,快过来。”柳清持依言在母亲身边坐下。 柳若尘径自坐在夫人对面,他们一家三口聚少离多,自清持独自外出多年未见,好不容易女儿回家一次,却又被他关起来,像这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已是非常久远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一百章 只应不惮牵牛妒 “从都城过来的?”慕汐月拉着女儿的手柔声询问,夫君说女儿一年即可破阵而出,那么半年前女儿就该出来了,该是回了靖宫。 “嗯。”柳清持点头承认。 “可将琴拿回来了?先前你爹恼你,莫要放在心上。”慕汐月柔声宽慰。 柳若尘自倒了杯茶浅啜一口,“这琴是拿不回来了,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倒也罢了。” 慕汐月嗔怪道:“还不是你搞怪,倒让女儿吃了好些苦头。”一张琴而已,这人哪里会放在心上,分明是借机寻事,当初关着柳清持,柳若尘直言就是为了给沈昱宸心里添堵,他要折磨人便罢了,偏把女儿也一起算计进去,当真是可恶至极。 柳若尘倒也不否认,只道:“女儿已经带来了,这段时日就在府中好好待着,莫要再动什么歪心思。” “那是自然。”慕汐月执起女儿的手,目光里无尽怜爱。 柳清持却隐隐觉得不对,“母亲知道我会来?” “嗯,你爹答应十日内必将你带到我面前。”慕汐月眉眼柔和,碧水城中气象惨淡,依她的本意是不愿在府中独善其身的,可柳若尘却搬出女儿来,绝不让妻女以身犯险,她这才乖乖在府中等候。 “父亲,你既知道我会来,怎地还出言挑拨。”柳清持微拧了眉心,父亲的心思最是难猜。 柳若尘道:“并非是挑拨,碧水城有难,你来此相助无可厚非。可任何一位父亲看见自己的女儿孤身犯险,心里都不会好受,经过此事,为父也确实更讨厌他了。”讨厌到名字都不愿提及。 “爹,你也会强词夺理。”柳清持颇为无奈,她是听出来了,父亲对沈昱宸格外不喜。沈昱宸若用强确实能拦住她,可那样他二人必定势如水火,父亲又有理由说他不顾百姓了,不顾她的意愿了。总之不管拦与不拦,在父亲这里都讨不到好。 “清持,不用理他,你爹也不是第一天不待见那孩子了,也不知他怎么就偏与个小辈过不去。”慕汐月难得见到女儿,自然先向着女儿。柳清持心中暗叹,父亲不喜沈昱宸,倒也情有可原。 柳若尘一派风轻云淡,对此避过不谈,只对柳清持道:“这段时日留在家中陪着你母亲,不要出去。” “父亲,这不妥。”柳清持并不情愿。 “如果觉得不妥,就在家中研究出个药方来,这一路你也看了不少病患,颇为棘手,我目前也没什么好法子,茗雅轩里人手足够,倒也不用你去,药方更为要紧。”柳若尘三言两语便将她堵了回去。 柳清持只得答应,父亲的决定没人能变动,再争也是毫无意义。 柳若尘稍作休息,便又出门,留下妻女在这座府邸,与外头的兵荒马乱相隔绝。 目送父亲消失在院子里,再看看无忧无虑的母亲,柳清持不禁出声询问:“母亲,不担心父亲?” “担心什么,他才不会有事呢。” 柳清持心中一叹,大抵是因为父亲从未让她失望过,所以母亲才这般笃定。也不再胡思乱想,专心研究起药方来。 隔壁河双城战火连天,碧水城瘟疫弥漫,倘若控制不住这场灾难,这座城便要废了,以一城百姓的代价来换梁族灭亡,于沈昱宸而言,便是惨败。 慕家自主人出走后,便空了许多院子,柳若尘专门辟出一块地方做药庐,此时恰好方便了柳清持,一头扎进药庐,专心研究破解之法。 至深夜,柳若尘才迟迟归来,却见药庐中依旧亮着灯,微弱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一道绮丽的身影,亭亭如素,两耳不闻外物。他不过淡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清持向来有主张,他极少干涉。 长夜漫漫,更深露重,柳清持就着一盏明灯翻着典籍,偶尔书页摩挲的声音响起,旁边小炉上沸着茶水,咕咕冒着热气。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茶壶把手,一道茶色的细流便倾注在了素瓷杯中,她浅啜一口,驱散了些许寒意,浓茶醒神,倒也不觉得困了。 次日柳若尘出门时路过,暗暗皱了眉,也就一瞬间的事,仍旧不打算插手,慕汐月却不肯,气鼓鼓道:“你想累死我女儿啊?” 柳若尘轻声安慰:“放心,无事。”仍旧打算袖手旁观,慕汐月转身就走,赌气不愿搭理他。 日子便这么一日日过去了,每一日都是煎熬,柳清持在药庐中待了二十余日,苦思竟不得解,慕汐月的安神香用了两次就被她发现,自此便再没了用处。慕汐月实在看不过,软磨硬泡非得让柳若尘去解救女儿。柳若尘无法,只得前去看看。 柳清持一心查阅典籍,想再找出个更好些的法子,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柳若尘顺手拿起她身边的一张写满字的纸,细细看罢,方沉吟道:“这药方倒是可以一试。” 柳清持听见声音这才回神,双眉紧锁:“父亲,虫草难得,受灾者众,用不了。” 柳若尘缓声道:“虫草强健身体,这病症来得快,倒也无须用这样难求的药材,可用知信草代替。” “知信草多长于悬崖峭壁,采摘不易,虽不像虫草那般难得,一时之间,哪里去找那么多知信草。”柳清持面色古怪,这实在不像是父亲提出的意见,说了等于没说。 柳若尘却不以为意:“传个信给柳弁,等着就是了。” “大伯?”柳清持仔细一想,立刻明白过来,“丰都有知信草?” 柳若尘道:“丰都十二峰盛产此物,虽说后来塌了,这草总不至于跟着一起绝种。” 柳清持那根紧绷了多日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展颜道:“多谢父亲。” 柳若尘在书案前坐下,另铺了张纸,沾墨落笔,边写还不忘调侃女儿,“你这心性变化的着实有些大,从前可不见这般喜形于色。” “从前也没经历过这样让我束手无策的事。”柳清持颇有感触,回顾往昔,所遇之事皆是迎刃而解,哪里有过这样无能为力的挫败,满城百姓皆受疫难之苦,一日不解,她心上忧虑便重一分。而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自然轻松了不少。 柳若尘淡笑道:“这样的事往后还多着呢。”言罢,将信纸拿起,吹干墨迹,折了两折,放入信封中交给柳清持,“碧水城闭城已久,这信就让监国公主去送吧。” “是。”柳清持双手接过信件,便退了出去,即刻命人备了马车,匆匆往沈云岫的住处去了。 马车在青石板上踏过,仿佛一阵富有节奏的民谣,传入车中人的双耳。柳清持不禁掀起车帘朝外望了一眼,她近一月未出府,碧水城的街道看起来好似更萧条了,这最为富庶之地,今日竟也这般面目全非,可见世事无常,祸福不过旦夕。 沈云岫的住处不远,倒也走了小半时辰。沈云岫一早便吩咐过府中众守卫,若是琴师回来,不得阻拦。柳清持一进院子,就见到一位姑娘俯身在反复翻着竹篾里的药草,正背对着她,只见得浅灰色立领纱衫如天边暮云,膝下露出一段杏色海棠裙摆,亭亭如玉,安然静雅,却是旧时相识。 “阮和。”柳清持轻唤她,阮和先前孤身上路寻沈云岫,在此也是意料之中。 阮和听见故人相唤,心头一动,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丽纤婉的脸,纯澈双眸里荡开柔漪,曲膝一拜道:“姑娘回来了。” 柳清持上前道:“我来找公主。” “姑娘请。”阮和当即为她引路,沈宁芊的住处是个安静的角落,她极少出院子,只每隔几日便驾车出去巡视一番,除此便见不到她了,沈云岫也吩咐过不得打扰,故此,这院子就越发冷清了。 在门外说明了来意,前去通报的姑姑不多时便出来了,行礼道:“公主身子不大好,说碧水城诸事皆交由大公子做主,让姑娘去同大公子商量。” 柳清持心中微叹,想不到沈宁芊竟这般不愿见自己,谢过管事姑姑,便同阮和离开了。沈云岫不在府中,每日里尽为这疫情奔波,白日少有见到他的时候。柳清持也不便去寻,便在这宅子等着他归来,有阮和作伴,倒也不觉得难过。 掌灯时分,沈云岫才回府,见柳清持在等候,颇为意外,“琴师姑娘。” 柳清持将父亲手书的信件交到他手上,“碧水城这病状或可不日可解,只是尚缺些药材,这物产于丰都,烦请大公子着人将这信送往柳弁先生手上,让他差人送来即可。” “好,我即刻派人去送信。”沈云岫一口应承,即刻唤来守卫一番吩咐。既然可救万千百姓,那就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便是封城也要开出一条路来,为了避免城中慌乱,先前碧水城主准备的那条暗道倒是派上用场了。 “大公子,”柳清持略一迟疑,还是开口相问,“河双城的战事如何了?” “琴师姑娘不必担心,唐老将军身经百战,已稳住了局面,梁族只怕坚持不了多久,城破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沈云岫倒是不担心战事,靖朝兵力雄厚,唐老将军又是名将,亡国之族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梁族歹毒,祸害无辜百姓,若用一城性命来换梁族灭亡,实在是不值。他身上流着梁族的血,之前生死一线都经历过,早已看得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塞上风云接地阴 “如此,我便告辞了。”柳清持向二人请辞,系上披风,步出门去。天气转凉,这夜也愈发冷了。 慕家的马车候在门外,柳清持登车而去,满城弥漫着一股萧索的气息,街道上空无一人,马蹄声格外清脆,柳清持这段日子忙着药方,从未好好歇息过,此时听着这蹄声,竟生出些许困意,便在车中阖目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疾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时收势不住,她身子倾倒,撞在车壁上,这才猛然惊醒,尚不知发生何事,便听到一声痛苦的叫声,听声音,是个老人家。她一手掀开车帘向外问道:“怎么了?”眼睛向外瞟去,却见到一个灰白头发的黑衣护卫,一身肃然,神色严峻,比这秋夜还要冷上几分,“南羽前辈?” 沈昱宸命南羽随行,他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南羽道:“无事,可以走了。” 地上还坐着个披散着头发的老人,南羽是不喜多言的,转身便没入了浓浓夜色,惊魂未定的车夫这才将事情因果告诉她:“小人见夜里无人,便将车驾的快些,这老人家跌跌撞撞地过来,险些撞上咱们的马车,多亏了方才那位神出鬼没的——大侠,这才避免一场祸事。”大晚上的任谁眼前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大活人,都会觉得见鬼了,车夫心中狂跳不止。 柳清持看了那老人一眼,他已经站起来了,倒不像是病患,问道:“老人家可安好?” 那老人摇晃着脑袋又跌跌撞撞地走远了,口中不清不楚,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那背影格外萧索,倒也是个可怜人,只是此时城中,又有何人不可怜? “回府吧,你驾慢些。” “是。” 接下来的日子便忙碌许多了,这信传到丰都八百里加急也需五六日的光景,采集知信草再派人送来,又需好些日子。柳清持没有理由待在府中,便到茗雅轩中帮助父亲照看病人,这是个体力活儿,倒是折腾了好一阵子。 十日后,沈云岫神色匆匆来到茗雅轩,同柳清持道:“河双城破了,不见顾恒。” “逃了?”柳清持倒不觉得奇怪,顾恒隐忍二十年,狡兔三窟,若说没半点后手,她是不信的。 “不知,唐老将军封城了,顾恒是否还在城内就不得而知了。”沈云岫缓缓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顾恒养了一批死士,人数不明,实力非凡,跟着他一起不见了。” “你如何知道这等秘辛?”柳清持生疑,忽而面色一寒,“你见过他?” 沈云岫微微点头,“见过。” 柳清持顿觉惊疑,“你何处见他,当年你在河双城赈灾,行踪全在叶缙先生掌握,除一个不打紧的老汉,你没有见过梁族中人,尔后都城暴露梁族行踪,你远在帝陵亦没有机会与他有什么来往。” “碧水城。”沈云岫缓缓道出三字,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嫌恶之气,他的行踪果然时时有人监督,就连向来敬重的叶缙先生,竟也是看着他的眼线,自己又何曾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 柳清持神色一变,沈云岫强压下心中不适,继续道,“去年帝君命我寻你回宫,我一路找到碧水城,碰上了闻悦,见了顾恒一面。阮和之前在闻悦那里得到消息,碧水城有变,没过多久,这儿便出事了。” “你是说碧水城才是顾恒藏身之处?”柳清持何等透彻,仔细一想便明白,“他费尽心思,不止是为了杀几个百姓,造一场天谴出来,定然还留了后手。”就算碧水城真的无药可医,朝廷自会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出来,动不了国之根基。 “只是猜测。”虽说是猜测,他心中却已有八分把握。 “如此说来,碧水城中竟还藏了这样一支势力。”柳清持低头沉思,“隐而不发,是在等待什么?” “不曾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沈云岫神色淡然无波,并不愿参与其中,即便是想参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孤身来此,在碧水城中毫无可用之人,便是有什么可疑之处,也发现不了。 柳清持道:“顾恒隐忍二十多年,便是如今梁族灭了,也伤不到他半分,反被他闹得满城风雨,阵脚自乱,其阴险狡诈也是当世罕见。” “他不是人,是地狱中淬炼出的恶鬼,一个疯子。”沈云岫眉头一皱,目色阴沉,对顾恒之所作所为亦是深恶痛绝。 “这些你同我说是何意?”柳清持忽然问道,“此等大事,当告知公主,早寻良策。” 沈云岫看了她一眼,“姑姑身体每况愈下,已无余力操持。我也不是同你说,我是说给南羽听的,他传消息去都城最快。” 柳清持暗想,此时顾恒极有可能救躲在碧水城中,传消息回都城未免太慢,可现在碧水城乱成一团,说搜查也无异于难于登天。 沈云岫似是看出她的顾虑,沉声道:“河双城已攻下,唐老将军不日便会调兵马过来守住碧水城,目前还是救人要紧,丰都来人已近碧水城,明日午时便可进城,还需你多费心。” “好。”柳清持点头应承,这城中每日亡魂不知几何,人如蝼蚁,命比纸薄,大抵便是如此了。不将顾恒擒下,拿什么来祭奠这满城无辜冤魂? 次日正午,碧水城门大开,三千兵将驻守于城,凛凛生威,从修罗战场上浸染的一身杀伐之气,令人望而生畏,便是大开了城门,也无人敢越界一步。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丰都到碧水城颇远,所带又是极重要的救命之物,便拉了两只大货船,借着风力从水路而来,昼夜不息,才堪堪入城。 到了码头,将船泊好,舱门开,一年轻公子走将出来,秋江长风吹的银灰色的衣袍鼓舞,身后家僮亦步亦趋,大声问道:“少爷,咱们把这两大船的东西往哪儿送啊,怎地也没派个人来引路。” “猴急的,引路人这不是来了么?”年轻公子指着前方一架马车,恰见绣帘打起,从中走下一个绿衣姑娘来,正是柳清持,“未曾想是师兄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丰都一城之主,傅临渊,他淡笑道:“先生他老人家接到信一刻也没敢耽误,匆匆忙忙准备妥当,忙活了好几日,连鱼竿儿都扔了,怎能不找个妥当的人来送,便让我来了。” “师兄诚然再妥当不过。”柳清持闻言不禁笑了,命随行的一队官兵前去把货物卸下,便要带着傅临渊回慕府。 傅临渊却道:“直接去救人吧,先生的吩咐不容有失,不然回去可没我好果子吃。” 抬出长辈,柳清持也便不多辞让,立即转道去了茗雅轩。 昔日最是名士风流之所,而今散尽浮华,满目皆是病态,早先见过都城茗雅轩,今日再看这座不一样的楼阁庭院,傅临渊不由心生慨叹,怕是此次风波过后,这茗雅轩也要废了。 柳若尘在一间僻静的小茶室里,极仔细地净了手,又拿了白棉布擦干,这才对两个晚辈道:“知信草送到了,着人煎药就是,我原以为还要迟两日,这次倒是及时。” 傅临渊温声道:“先生接到信便不敢耽误,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倒是学乖了。”柳若尘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柳弁从来心宽,当年他被乱石埋于地底,等着救命的时候,可不见得他有今日这般靠谱。 这话在傅临渊耳中,可就是件新奇事了,用眼神询问身边的柳清持。不料柳清持只微微摇头,父辈的事她亦不知。 恰在此时,响起了三声敲门声便进屋来,候在外间,是个年轻的药僮,“柳先生,药已熬好了。” 柳清持闻言起身而出,端过一碗浓黑的药汁,颇有些刺鼻的气味,呈给父亲。柳若尘接过,舌尖微尝了一点,便放下了,对那药僮道:“可以用药了。” “父亲,成了?”柳清持眸光清亮,暗含期待。 “成了。”柳若尘颔首,“可要随我回府,一会儿催吐可是脏乱的很,你不会想看的。” “父亲,我晚些再回去。”不亲眼看见,总是放不下心来。 柳若尘长叹,神色颇有不悦,“真是连你的性子都要被他改了去。”言罢,转身就走,此处不宜久留。 傅临渊瞧这光景,不禁揶揄道:“小师妹,看来师叔不太喜欢你这琴师的身份,不仅如此,更不喜欢那位。”说着用手往上指了指。 “师兄可要一同去看看?”柳清持避而不答,含笑相邀。 “走吧,拔了三日的草,也得看看成效,回去好交差。” 茗雅轩中养着好些病人,这一碗药喝下去,见效倒是颇快,吐出了好些污浊之物,待喝上两剂药散了热,便可好好调理了。柳清持这一个多月来紧绷的心可算是安定了些。场面混乱,气味难闻,她确实不喜,便也没有多待,就带着傅临渊回了慕府,眉目间露出几分轻松的光景。 傅临渊见了不禁说道:“师妹的心境倒是大有变化。”先前送她去都城还是心绪乱纵横,现在已是眉清目朗,云开月明。 柳清持眼角微弯,眸光潋滟里淡淡一笑,“灵秀如丰都兰桥,也会因四季更替而变换了样貌景色,我不过世间一俗人耳,岂能不因世事而有所变动。” “师妹果然透彻。”傅临渊一笑,不再多言,世代书香,通晓百艺的柳家,从来都是遵从本心,不强求,不固执,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伫倚危楼风细细 一晃眼,半月已过,初冬天气,阴云厚密,不见半点暖色。碧水城中却比往常多了些人气,众多商铺也依次开了张,客人不多,却是个好兆头。亦有孩童在街头嬉闹,手里举着根糖葫芦,红艳艳的,甚是惹人喜爱。 柳清持缓步走在街头,肩上披了件素白披风,一株栩栩如生的优昙绽开在肩头,行动间露出一抹春水浅绿的衣裙,满目衰败景致里,恰似一株新生劲草,寓意生机无限。 幽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含着些许委屈,“姑娘,这些日子我担惊受怕的,好不容易来寻你,你就开开尊口,理我一理嘛。” 幽草有苦难言,刚入城那日,长宁公主与她的好姑娘入了大公子的府邸,却没有带上她,元福公公千叮万嘱定要照顾好柳姑娘,这下可好了,连人都见不到。现在好不容易碧水城危难解了,她立刻去求了大公子,助她见姑娘一面,这好不容易见到了,都不理她。 柳清持刚从沈云岫那儿出来,就听见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似是还有些埋怨她的意味,便开口道:“这不是让你跟着了么,说了这么久,就不能歇一歇?”这丫头倒也伶俐,只是不适合待在她身边。 “姑娘,我可有两个月没见着你了,也不知这些日子你可睡好了,吃好了,公公吩咐我定要尽心尽力伺候,这天冷了,你身上又穿的这般单薄,公公知道了,定是要罚我的。”幽草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说话又快,若是换了个活波的主子,定会喜欢这样有趣的丫头。 “那就不让他知道。”柳清持转身,问道,“饿了没有?” “啊?”幽草一愣,不明所以。 “去买些糕饼过来。” “是。”幽草连忙走入一家点心铺子,挑了好些吃食,又匆匆地回到柳清持身边,“姑娘,买回来了,还热乎呢,你尝尝。” “你吃吧,食不言,莫忘了规矩。” “……” 没了少女小鸟一般的声音,总算是清静了不少,沈昱宸将幽草安排过来,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 寒风飒飒,吹开眼角沁出了一颗温热的泪,没由来地想起了靖宫罗浮园,流水寒,苍松翠,庭院深深深几许,更几番风雨,独倚楼头,日暮天长。 空旷长街,行人寥落。柳清持低头,抬指抹去眼角那一点水渍,该回去了。恍惚间,一个人影映入眼帘,银白衣衫,卓尔不群,由远及近,模糊到清晰,再熟悉不过,心中巨震。 那人直走到她身前,只手抚上她面颊,神色关切,“怎么了,你在伤心?” 柳清持偏头推开他的手,神色已然如初,冷声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需要我走这一趟,就来了。”沈昱宸淡淡一笑,风轻云淡,执起她的手,触之冰凉,“手这般凉,你原本怕冷,出来做什么?” 柳清持用力挣开,望他一眼,眸光冷冽如数九寒冰,眼底深处竟是无比的失望,多说无益,绕过他径自走了。 “清持,”沈昱宸拉住她的胳膊,就知道会生气,“你仔细想想,若非叔父首肯,我哪里出得了城门。” “公子,此处不便,先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可好?”宋浩陵适时出声,“柳姑娘,公子此行是得了同意的。” 柳清持强压下心中愤意,冷冷道:“去哪里?” 恰在此时,一队极威严的车马仪仗缓缓出现在街头,柳清持望了一眼,举的乃是钦差的铭牌,铁甲侍卫,肃穆。柳清持秀眉微皱:“钦差,何人?” 沈昱宸含笑向身边的年轻男子看了一眼。宋浩陵出言解释:“是我。” 柳清持冷哼一声,“装也不装的像些,如此大的阵仗,竟是故弄玄虚。” “说了浩陵别跟,宁死不肯。”沈昱宸亦是无法,牵住了柳清持的手。幽草低眉垂目跟在身后,不敢多言一句。 宋浩陵引着两人走,免不了辩解一句,“寸步不离,公子来之前可是答应了我的,若被父亲知晓公子一同来了,只怕我也离死不远了。” 沈昱宸笑道:“我是去寺院为难民祈福,太傅怎会怪罪。况且,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我还保不了你了?” “这件事最好永远不要被父亲知道,不然公子自身难保,哪有功夫救我。”宋太傅两朝帝师,就算是要教训君主,作为学生他也只能受着。 宋浩陵引着两人转入一个巷子,在一处宅院的后门处停下,便只是个后门,亦是守卫森严,宋浩陵拿出一面令牌,方才进去。 这院子外头看着普通,进来方知别有洞天,入目一条曲溪蜿蜒入丛树不见,只闻得潺潺流水,在溪中压了数块白石阻隔,水声清悦动人,仿如置身于僻静山林。岸边香草盈铺,经冷愈翠,一方石桌石凳埋在草丛里,倒有一番天然去雕琢的意趣。沿着水声一路走去,过一条浮在水面上的竹桥,才见到一排建在水上的屋舍,垂下竹帘编织巧秀,排水竹檐下用细绳系了竹筒风铃,若落下雨来,当是风声雨声声声入耳,金声玉振尚不及它。木屋精简,朴素无华,于细微处见风流。 “这是哪里?”柳清持问,碧水城中何时有这样一处精妙绝伦又守卫森严的地方。 “蘅园,碧水城主章远极富盛名的一座园子,这段日子公子暂住于此,守卫是前两日才调来的。”宋浩陵适时带着幽草退下,“我再去巡视一番,看看可还有何疏漏之处。” “碧水城主的宅院,原本就声名在外。你又以钦差名义在此住下,精兵强将,防卫严密,滴水不露,如此惹眼,想不引人争议都难,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柳清持背对着他,浅声问道。 意图如此明显,她岂会猜不到?不过既然问了,自然是要说的,“解除碧水城的监禁,改河双城名,再送河双百姓回故土。” 柳清持苦笑一声,“解除监禁,你可知顾恒极有可能就藏在碧水城某处?” “我知道,既然找不到他,那就让他自己出现。”沈昱宸顿了一顿,才说出此行目的,“顾恒有亡国之恨,我在这里,他定会出现。” “祈王怎会容你这样胡闹,拿自己当饵,去引顾恒出来?那是个泯灭人性的地狱恶煞,他已毁了碧水城,害了无数性命,你哪里来的自信一定可以全身而退?”柳清持最无法相信的是祈王竟会由着他胡来,可事实却是如此,祈王若不同意,他根本出不了都城。 “不试试怎么知道,此人伤我百姓,毁我根基,不除了,怎么对得起这满城英灵?”沈昱宸神色严峻,目光冷彻,“今我以身作饵,便是给他个机会复仇,此人隐忍多年,倘若一直寻他不到,我还要念道他一辈子不成?” “轻重不分。”柳清持丝毫不认同他的做法,国君之安危岂能儿戏。 沈昱宸扳过她的身子,温声劝慰,“就不能信我一回?” 柳清持眼睛望向别处,沉默不语,心头气已消了大半。沈昱宸看得分明,嘴角不由弯起,轻揽她入怀,“不生气了,两个多月没见,一见面就同我置气,多不值得。” “此时此地,我最不愿见到的人就是你。” “那你先闭上眼睛,等想见了再睁开。” “放开,我该回去了。”柳清持轻挣脱开来。 “你不留下?”他面露讶色,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要留在他身边的。 “这话好没道理,碧水城慕家的府邸可没上缴国库,我为何要去住别人的园子?”柳清持不咸不淡地驳回去。 “我想听实话。”沈昱宸一语点破,清持向来随遇而安,这个理由太牵强。 柳清持见蒙混不过,于是坦白承认,“我爹娘在慕家。” “好吧。”沈昱宸终于松口,礼义未全,确实不好将清持留在身边,“待这边事了了,我去见见二位长辈。” “不用了,”柳清持摇头,“我爹不想见你。” 沈昱宸仔细一想,确定道:“我未曾见过你父亲,应该尚未冒犯过他。” “你爹冒犯过。”柳清持轻轻吐出一句,夺妻之恨,超然世外如父亲,也是无法放下的。 “那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先辈之间的事,你父亲对我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沈昱宸一声叹息,不管他做什么,柳若尘都不会乐意见到他。 “你不必为此介怀,就当作不知道他在此处。”柳清持听到那一声浓重的叹息,不由出言宽慰。 “我只是想全了礼数,怕你为难。”沈昱宸心胸如堵。 “不会,我父亲不想见你,你是见不到他的。”柳清持淡淡摇头,随口道,“况且,他不会再阻拦我。” “阻拦你?”沈昱宸神色一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紧盯着她道,“他阻拦你什么?之前你去了一年才回来,是被你父亲拦住了?” 之前为她迟迟不归,沈昱宸极为气恼,故她归来之后,便一直未问她缘由,便只当作是她自己没想清楚,如今看来是另有隐情。 柳清持说完才惊觉不对,正待补救,可他这般疾言厉色,又不免护着父亲,“是又如何,你想怎样?” “我还能怎样,最多不过是十分敬意减为五分,仅此而已。”沈昱宸一哂,收了先前那番厉色,又是风和日丽,“只是突然醒悟,之前大概是误会你了,你想哪里去了?” 柳清持面上寒霜尽褪,化为一片澄亮莹润的春水,将两颊染的微红。看出他是真的气恼,却又及时克制,这是吃下这暗亏了。一时歉意又涌上心头,垂着双目轻声道:“我要回去了。”言罢便转身循着来路往回走了。 沈昱宸目送她离去,望着那发红的耳根,微扬了眼角。先人往事,注定他不受岳父待见,不强求,但清持却是不能不求的,他视若珍宝,执手不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此夜曲中闻折柳 三日后,钦差传旨至河双城,改河双城名为颍城。原本驻守城中的将士井然有序,不曾惊扰无辜百姓,唐老将军戎马一生,盯着梁族二十余年,终将这最后一城攻下,自此梁族顾氏俱化作飞沙,了无痕迹。 与此同时,碧水城紧闭了三个月的城门终于再次开启,逃难而来的一些尚未染病的百姓见战事消亡,终究还是不愿背井离乡,收拾行囊,回家去了。亦有不少身虚体弱者,依旧留在碧水城中调养身体。 柳若尘敏锐地觉察到其中不同寻常的地方,眉头一皱,脚下一转就去了女儿的院子,单刀直入问道:“近日碧水城中着实有些变化,莫不是哪位贵人到访?” 屋里燃了炭火,柳清持畏寒,见父亲来了,才起身行礼,点头道:“不错,是他来了。” 柳若尘证实猜测,一时也没什么好脸色,甩袖而去,“添乱,他想做饵,也不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父亲这是何意?”柳清持连忙追问,只见得父亲一片碧青的衣角消失在门口,忙取了斗篷追上去,碧水城冬日干冷入骨,离开了炭火,顿觉一阵冷意包裹。 柳清持寻路而去,长廊曲折,终踏上青石小径,绿竹猗猗,愈加苍翠。柳清持入了内室,顿觉一阵暖意盈怀,解下斗篷,望着檀木小几前饮茶的父亲,青衫隽骨,稳如苍松。自觉的在父亲对面坐下。 柳若尘斜睨她一眼,罢了,女儿是自己的,断不能受屈,抬手将一杯热茶送到她身前,“这般沉不住气,为父教了你十三年,算是白教了。” “多谢父亲。”柳清持捧起茶杯轻啜一口,暖意游遍周身,驱散了寒气,父亲没有赶她出去,是打算告诉她了。 柳若尘道:“当年梁国亡后,太子顾慎尧只身入都城为质,这也是个难得的人物,可惜晚生了几年,没能跟靖宇帝争上一争,否则这天下未必就全姓沈。” 柳清持闻言不由得一惊,父亲从不夸大其词,这顾太子甘愿降国,不伤一兵一卒,仅这份心性,也非常人所有。 “顾慎尧在都城三年,与沈宁芊,国师风渊相交莫逆,不料三年后,竟突然死在风渊剑下,个中缘由,无人知晓。”柳若尘缓缓道来,“顾慎尧心悦沈宁芊,亡国之前两度求娶不成,入都城为质却成挚友,这巨大的反差,也怪不得他人想偏。” “所以,顾恒意在长宁公主。”柳清持心头一凉,如此说来,沈昱宸以身犯险倒真是多此一举。 柳若尘悠悠道:“原本是的,可现在却说不准了,毕竟一个退隐多年监国公主与国君比起来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柳清持闻言眉尖一紧,父亲所言倒是不虚。 “把你身边的暗卫送回去,这段日子就在府中,莫要出去乱跑。”柳若尘适时说道。 柳清持点头应下,回到自己的小院,便唤南羽现身,令其到蘅园去。南羽是一贯的冷漠,亦无态度,听完便回了原本的藏身之地,丝毫不为所动。柳清持明了,南羽只听命于君主,如此看来,还要她再走一趟。 次日,柳清持再访蘅园,宋浩陵亲自出来引她进去,才免了层层盘查。 竹舍中,沈昱宸听罢前尘一笑,“想不到姑姑与梁族竟还有这样的恩怨,浩陵,你且安排,过几日我亲自去接姑姑过来养病。” “是。”宋浩陵暂且先应下,事关重大,还须从长计议。 说完了前因,柳清持道明来意,“你让南羽留下,不必再跟着我。” 沈昱宸望着她道:“不如先说说你想好的理由。” “我父亲不喜家里藏着个外人。” 这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沈昱宸想了想,道:“若是这样,那你留下吧,倒也无须让南羽再跟着。” 柳清持起身,淡看他一眼,“告辞。” 才转身,尚未走两步,已被沈昱宸困在臂弯中,上方传来清晰的声音,克制着冷静下的不安,“让你单独离开的蠢事干一次就够了,跟岳父抢人,实在是件很让人为难的事。” “你讲点理,碧水城中戒备森严,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柳清持低声规劝。 “国士死而复生,滔天谎言,不也瞒过了天下人?”他丝毫不退让,布衣国士柳若尘,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你多虑了,我父亲从无虚言,他说过不会再阻拦。”清冷的声音也放轻柔了些,旧事翻出来,总是父亲做的不厚道了些。 “公子,此处守卫虽众,却也危机四伏,为了柳姑娘安全着想,还是让她远离是非为妙,再者,敌对当前,藏美人于身侧,对公子和柳姑娘名声皆有损。”宋浩陵取出一枚精雕细刻的香囊,“这是一味特制的追踪香,柳姑娘佩在身上,不管身在何处,皆有办法能寻得踪迹。” 柳清持默默接过,“我不取下就是了。”收好那精致的香囊,辞别回府。 沈昱宸这才道:“你倒是准备的齐全。”那银纹镂空香囊一看就是特意做的,一般人哪有这样的对待。 宋浩陵一针见血地指出:“概因公子见了柳姑娘就常常做出一些任性之举,臣不得不想法子解决的公子的后顾之忧。” 沈昱宸一笑了之,转身步入内室去了。 不消多久,便有小厮自蘅园中出来,绕了半个城,才到沈大公子的住处,递了拜帖。好一会儿,才由管家亲自送出府来,拿着回帖才慢悠悠地回去了。 府内,沈云岫扫了一眼拜帖,十月二十八,还有三日,顺手将帖子放置在了书案上。思索再三,还是去了阮和的屋外,抬手轻叩了门。 “公子?”阮和眸中闪过一丝讶色,沈云岫重礼法,自两人定下婚盟之后,极少踏足她的屋子,成婚之前,亦不让她再贴身照顾,唯恐被人传了不尊重,堕了她的名声。 沈云岫举步踏入,微笑道:“这天气越发冷了,我近日频频想起从前家里的梅蕊清来,还需你这双巧手为我煮一壶来。” 阮和微微蹙眉,“公子,梅花尚未开,还须得等上些时日。” 梅蕊清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从前祈王府梅园赋雪乃是盛景,于是便将梅花摘下数朵,混着雪水煮茶,沾染了梅香,别有一番清醇之味。 “想念的紧,不想等了,我听说城外有座庵堂依山而建,这梅花每年都开的早,算来也就这几日了,阮和,可否为我走一趟?”沈云岫执起伊人手,笑容温浅,目光里尽是温柔暖意。 掌心传来恰到好处的温度,也解不开她的眉心结,阮和抬头望着如玉公子,柔声道:“许是变故将生,公子是想支开我?” 沈云岫一笑,道她多心,“莫要多虑,什么变故,同你又无半点相关,我不过是想茶了,如此而已。” 阮和低下头,双手十指紧绞在一起,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公子让我走,我便走。” 语诉沉沉,满心失落。 沈云岫见她如此,心中蓦地一疼,忍不住将她轻拥入怀,“这般难过做甚,五天就回来了。” “阮和不想再离开公子。”她敛眉低诉,那一年也是他亲手送她离开,入宫六年,未得一面。 “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将你送走。”沈云岫低头吻上她的眉心,眼角微润,“待过了年,挑一个吉日,我们便成亲。” 他这一生恭谨谦顺,不负君主,无愧亲友,唯独亏欠阮和良多。知冷暖,明心意,解烦忧,何其有幸,得此一生心。 阮和浑身一颤,神色似喜似悲,双目中含着薄泪,仿佛不敢相信,望着沈云岫郑重的神色,才抹去眼角沁出的泪珠儿,“嗯。” “公子,阮和有一事相求。”她有沈云岫庇护,自当无恙,可有一人,却不能不管。 沈云岫温声道:“你同我何需客气?”虽止了泪,可她眉间忧色却未有半分退去。 “请公子救下闻悦姐姐。”她一字一句认真道,神色无比郑重,“她真心待你,三番几次救你性命,请公子尽力保下闻悦姐姐。” “闻悦。”沈云岫低声呢喃,提起闻悦,心情颇为复杂,闻悦在他身边多年,他自是不愿见她身陨,可人犯了错,总是要承担后果的,其它任何事都可原谅,唯独卫小蕤无辜一命,无法挽救,纵然此时留下,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在卫大人那里讨得一命? “请公子救下闻悦姐姐,”见他久久不言,似是无动于衷,阮和颇为急切,终于忍不住道出从未与人说起过的真相,“她是我的堂姐,阮和仅有阿姐一个亲人。” “嗯,什么?”沈云岫的思绪被她这句话惊醒,甚觉奇怪,“你与闻悦从未有过交集,怎会是姐妹?” 闻悦虽出身王府,却不是从祈王府出去的,而是从他的祖父瑜王爷府上出去。阮和却是自幼长在祈王府,是母亲一个侍女的女儿。 阮和娓娓道来:“我的母亲并非侍女,她是梁国豫侯阮耒的妹妹,自幼体弱,养在深闺,无人识得,顾王妃当年出嫁,母亲扮作侍女,是为陪伴王妃。闻悦姐姐是侯门贵女,她是彧侯的幺女。当年梁国亡后,顾太子杀了好些旧臣,其中就有彧侯,后来几经辗转,锦璇姑姑将阿姐带入了瑜王府。” 这些秘辛是锦璇姑姑告诉她的,她自小便知道了,藏在心中多年,如今才得以倾吐。她随了母姓,锦璇姑姑格外照顾她,祈王府中陪伴沈云岫从未受过伤害,深宫六年亦是安稳。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正在阴谋诡计的漩涡里苦苦挣扎求生,而她却在都城的同一片天空下安稳度日,连看那人一眼,同阿姐说一句话都是奢望。 沈云岫大为惊异,心中似有洪波卷起,阮和与闻悦都是他身边的人,却从不知这两人竟是血亲。思及此,不免慨叹,锦璇真是将阮和护的滴水不漏。 “公子……”阮和声细如风,尚浮动一丝焦虑,眼底是殷切期盼之意。 沈云岫沉吟道:“我尽力。” “多谢公子。”阮和秀眉渐展,笑如轻絮落水,荡开一层浅漪,微湿了眼角,染了红痕。她深知闻悦身犯诸多重罪,必得严惩,纵是公子,怕也保不住阿姐性命。她不过是想让公子也为阿姐做些事情,看到心上人为自己忙碌奔波,阿姐总归是高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江间波浪接天涌 北风肃杀,天意冷彻。 漫漫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队训练有素的铁甲侍卫,寒意凛冽,护着一辆颇为气派的车驾缓缓前行,那是都城里来的钦差。然而令长街两旁的行人不禁驻足观望的是,在那层层侍卫中间,还有一辆精致玲珑的华盖宝车,那是长宁公主的凤驾,前些日子,她便是坐着这辆车探慰满城百姓,宝车前方,沈云岫驾马缓行,神色如常,看似温和如风,却无时无刻都在保持警惕。这场出行本是引蛇出洞,敌我皆明,搏命的较量,端看谁技高一筹。 两日前,城郊的素瓷茶庄里,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息。 “钦差?好大的面子,竟能请动堂堂监国公主,什么来头?”声沉暗哑,藏在面具后的目光阴森狠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右侧的素衫的女子身上。 闻悦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寒意,顾恒的目光犹如毒蛇紧逼,她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中规中矩道:“宋家出帝师,宋浩陵又曾是沈宁芊中意的佳婿,他二人自是交情匪浅。” 顾恒冷笑,别有深意,“这帝师的阵仗未免太大。” 呵,阵仗岂非就是做给人看的?此人生性多疑,倒是时时刻刻都在防着她。 闻悦勾唇,一声嗤笑道:“殿下心中有数,何苦非要借闻悦的口说出,蘅园中住的又岂是宋浩陵一人,以身做饵,引蛇出洞,沈昱宸这般任性妄为,定是瞒着满朝文武而来,否则以宋太傅的古板刚正,岂容国君做出这等事来。祈王虽不入朝堂久矣,也定然不会让皇帝以身犯险。” “那么依你看,两日后,沈昱宸会做何等安排?”顾恒哑声问道,眼中杀意凛冽,隐忍二十年,等的不就是今日么? 闻悦面露讶色:“殿下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不成,哪里还有来日?”多年来暗无天日的生活,早已将他炼成一把只会复仇的凶刀,若能饮尽敌血,断又何妨? 闻悦细思一番,道:“依我看,兵分两路,沈宁芊该是随钦差回蘅园,沈昱宸则留在大公子府内。” “是么?”顾恒轻声一问,似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沈昱宸既为饵,必会露面,而帝师必定不会让他犯险,一旦出了蘅园,不论沈昱宸藏身何处,皆是安危难测。唯一找人冒充他的机会便是在大公子府中。按理,应是回程途中找人假扮国君与长宁公主,可你我皆能想到的事,沈昱宸不会犯这样的错,我猜测,他必定趁此机会将沈宁芊同假国君一起送走。”闻悦抽丝剥茧,细细道来。 顾恒怪笑一声,森然道:“找人假扮自己,又将沈宁芊送走,留座空宅等我跳进去瓮中捉鳖么?” “不,”闻悦却缓缓摇头,肯定道,“沈昱宸一定会在大公子府中,等候殿下。” “何以见得?” “沈昱宸并非怯懦之徒,颇有些狂傲,敢将监国公主逐出殿外,他是独一个。此行他既然来了,必定已做好万全准备,殿下需谨慎。” “沈云岫的住处么,还真是巧了。”顾恒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那时刻阴沉着的气息,似乎也散了去,像极了日薄西山时的萧条气象,渐渐沉入夜色。 二十八日,不是什么好日子,天色阴沉沉的,压着重重黑云,仿佛要落雪。这样的天气,酒馆里是没有什么客人的。空荡荡的大堂显得格外冷清,忽而藏青色的帘子一挑,一只白缎弓鞋无声踏入,显露出一段窈窕的身形,黄衫白裙,玉容寂寞,目色空淡,仿佛深秋里的满塘枯荷,毫无生气。后头紧跟着一个断臂和尚,平日里满脸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不少,神色颇为复杂。 闻悦回头令他止步,回了自己的屋子。仿佛周遭只剩她一人时,她才重新活了过来,靠在门上,紧咬下唇,似有泪花盈满眼眶。 良久,她才抹了眼角,取下肩上的包袱,缓缓解开,现出一套做工精细的淡粉宫装,襟绣芄兰,腰佩白玉,裙边一色喜鹊绕枝头。这是当年她被送入祈王府,赐给沈云岫时所穿戴的衣物,木槿姑姑特意令宫中绣坊里最好的绣娘为她做的,穿不了嫁衣,一身新衣也是图个喜庆。闻悦淡淡一笑,小心地将这身新衣穿戴好,镜前梳妆,黛眉细眼,连心境也是同当年一样的忐忑。 门“吱嘎”一声开了,庞和尚望着新妆的姑娘,纵然他与闻悦诸多过节,此时竟也难得的有了一丝怜悯。 “走吧。”闻悦柔声道,这辈子仅剩的温柔竟是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看的。 醉乡坊里有一条密道,顾恒曾带她走过一次,通往一座大茶楼,那座茶楼不巧的很,正是开在整座碧水城最风雅的那条街上,多是字画铺子,琴坊书斋之流,一草一木都经过刻意布置,极为雅致,周遭府邸也都是书香传世之家,风气甚佳。故此沈云岫也将府邸也建在了这条街后。 找到机关,闻悦提裙下了密道,她走的极为小心,仿佛是害怕弄脏了新衣。密道里极黑,她还记得顾恒带她下密道的那一日她带了火折子,顾恒却大发雷霆,险些让她命丧当场。这地方诚然是见不得光的。这地底一路挖到茶楼,底下布满三万斤,若是点燃,怕是整个碧水城都要被夷为平地。 漆黑的地道里充斥着阴凉的气息,夹杂着一股刺鼻的硝味儿。顾恒之言,犹在耳中,午时之前,将引线埋好,点火,将沈宁芊所经之路尽数炸毁,直至沈云岫府邸。如此一来,半城尽付诸一炬,亡命之徒便是这般惨烈的手段。 闻悦埋的极慢,午时将近,她却依旧不慌不忙。 庞和尚皱眉催促,“再不快些,咱们可就逃不出去了。”引线埋长些,他二人方可逃出生天,倒个硝粉能有多难,这丫头怕不是故意这般慢的? “我快一些,有太多的人离死便近了些,庞和尚,你是生来便是这般恶毒的么?”闻悦平日里从不搭理他,今日却有心跟他多说两句。 庞和尚沉默了片刻,道:“就当我是个天生的恶人,今日如果这些人不死,便是我死,我不想死。你也别打什么歪主意,天师的毒从无解药,想活就抓紧时间,你要是不想活,那别挡着我的生路。” “你逃出去吧,这一点燃,什么沈宁芊,沈昱宸,顾恒,天师都要被炸成一堆血浆,你现在逃出去,往后便自由了。”闻悦淡声说道。 庞和尚闻言大笑,笑声里透出几分苍凉与凄惨,“我跟随殿下多年,从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你以为,他便信任我了么?你以为,天师的药只有你一人吃了么?你以为,他凭什么断我一臂?今日不点这把火,你我都要完。” 闻悦低头久久不言,又将引线埋长了许多,才起身道:“好了。” 庞和尚查验了一番,才道:“你先出去,我再点火。” 闻悦转身即走。庞和尚看着她离开,这才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火星一路迸溅而去,细小的响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大了无数倍。庞和尚松了一口气,总算完成了殿下的任务,正待起身,忽而数声格外冰冷的声音响彻耳畔,那是利器穿透身体钉入墙壁的声响。 闻悦去而复返,先前她借着更衣的机会将弩箭绑在小臂上,借着广袖宽大,密道中又暗,极难被发现。为的就是庞和尚将引线点燃后毫无戒备的这一刻亲手将他击毙。 “对不起。”她的声音清越动人一如既往,却添些许苍凉,她让他走的,他不走,那便别无他法。 庞和尚吃力地转过身子,胸口一支精铁小箭露出个箭尖,胸腹间尚有三处伤痕。闻悦一共射了四箭,她不知何为要害,便只能多伤他些。 庞和尚举起仅剩的左手,五指成爪,似要扭断她的喉咙。闻悦即刻抬手,对着他的脑袋一箭,正中眉心,冷眼看着他长眠地底。朝着来路,一步步走出这暗道。那引线有一处是虚的。 顾恒令她午时点火,将长宁公主必经之地炸个天翻地覆,一人之恨,满城陪葬,何其悲也。顾恒既然选择炸毁长宁公主,他本人想必是去见帝君了,帝君那里,必定早有准备。午时已过,闻悦脚下越发无力起来,一点温热的血从口鼻中落下,眼前模糊,双耳刺痛,她忽然一切都想通了,不由凄凉苦笑,顾恒,做了二十多年的鬼,早就厌弃了,即便今日刺杀成功能让他全身而退,也必定一辈子只能活在暗无天日之中做一只孤魂野鬼,顾恒要的是同归于尽啊! 闻悦靠着墙坐下,鲜血不断地从她七窍流出,她忽然想起那年秋猎来,倘若她不曾布局害二公子,那便不会被赐给沈云岫,兴许便这么在禁宫中老死一生,也好过一生如牵线木偶任人摆布。可她还是更怀念在祈王府中的那五年,陪伴在沈云岫身边的日子。大公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太容易放下戒心,太容易相信别人,信她改邪归正,信她原本良善。明明一开始不曾动情的,到后来日渐情根深种,今日有此结果,也算她心甘情愿。这般想着,她双眼渐沉,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今朝注定不是个太平日子,故沈云岫早将府中不相干的人遣散了,这座新居目前便只剩下了沈昱宸、宋浩陵及一干皇家护卫。 宋浩陵从红泥小炉上取下茶壶,舀了一杯热茶,送到沈昱宸身前,道:“公子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心绪不宁。” “我确实是有些不安,隐隐觉得我好像漏算了什么。”沈昱宸将心中不安压下,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宋浩陵答道,忽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不好。” 沈昱宸霍然起身,“立刻去蘅园。”他终于明白心中那股不安来源于何处,是因为顾恒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命,此处风平浪静的有些反常,顾恒根本就没想过在他身上拼死一搏,他孤注一掷,可想而知,长宁公主即将下榻的蘅园是多么的危机四伏。蘅园之中重兵把守不亚于此处,那在入蘅园之前呢?这段路长且多百姓,想通此节,沈昱宸恨不得插翅前往。 “公子不能离开此处。”宋浩陵上前拦住,神色严峻,知险而让君涉险,非臣子所为。 “你的保护是以限制我的自由为前提的?”沈昱宸从未说过这样的狠话,“今日我若伤了一分半毫,那便是你办事不力。” 这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排场大了些,走的也就格外慢一些,直至午时一刻,这宛如长龙的仪驾才在蘅园前缓缓止步。沈云岫心中稍定,看来果真是去了帝君那边。他倒是不担心沈昱宸,这世上再没有哪里能比帝君身边更安全了。 沈云岫翻身下马,走近玲珑宝车,“姑姑,到了。” “宸儿身边可有消息传来?”沈宁芊到底是这大靖朝的支柱,顾恒她未曾交过手,可这么多年隐忍不发倒也是个人物。 “没有。”沈云岫如实告之。 “那便是冲我来的了。”沈宁芊眼底闪过一道寒光,想必是为报仇而来,冲着她也没错,淡声提醒车外的年轻男子,“云岫,躲开些,多顾着些自己,再要伤了,你父王可又要不高兴了。” 沈云岫心中一惊,刚想出声,却见沈宁芊已经掀开帘子欲要下车,一支泛着寒光的弩箭直朝她眼窝而来,沈宁芊侧头险险躲过,利落地翻身跳下车后,另一支箭也紧接着擦过她的小腿,划开一道血线,沈宁芊一声闷哼,硬扛了下来。沈云岫立刻拔剑将她护在身后,人群之中突生变故,齐齐亮了刀剑向沈宁芊的方向而来,混战一触即发。 沈云岫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两个逼到身前的贼人,转身扶起沈宁芊,“姑姑,我先带你走。” 沈宁芊面色苍白,五指轻颤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服下一颗丸药,呼吸才顺畅些许,“他既然冲我来的,岂会轻易让我离开?今日跟随我来的,皆是我大靖的身经百战的精兵强将,还有哪里能比此处更安全?小心些……快躲开!” 沈云岫立刻回身横劈一剑,反被震退些许,握剑的手一阵颤栗,来人正是顾恒。胸中陡然升起一片凉意,此人,他挡不住。 顾恒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手中淬血长刀立刻就招呼过来,招招阴狠毒辣,怪异诡谲,不消片刻,沈云岫身上已多了几处伤痕。 “躲了二十余年,本宫还以为是个人物,原来竟只会欺侮小辈,也难怪你无颜见我,顾氏一族的人都是这般没用,成不了气候。你亡国之仇我算是首功,你兄长之死,也是我一手促成。”沈宁芊面上一片讥诮,最是揭人伤疤。 顾恒将沈云岫扔开,望着沈宁芊一身伤痕,分外狼狈,却依旧气性高傲,目中无人,仿若眼前厮杀皆为尘土,唯她在云端睥睨众生蝼蚁一般,高高在上,心中瞬时恨意滔天,嘶哑的声音似乎也在颤抖,“沈,宁,芊!你终于承认了,杀了我梁国太子。” “本宫从未否认过,哪里有什么梁国太子,顾慎尧,不过是个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沈宁芊目露讥讽,句句诛心。 顾恒望向她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痛惜,这就是梁国太子挚爱一生的女子,大梁未亡之时,两番求娶不得,而后为她不惜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孤身入皇城,到头来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沈宁芊,你就没有一丝愧疚?” “愧疚?本宫一心为国,但凡对我大靖朝不利之人,皆死不足惜!”沈宁芊冷笑道,“顾慎尧假意降我大靖为臣,背地里却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本宫杀他,名正言顺!” “仗着他对你用情至深,欺瞒利用,也是名正言顺?”顾恒最无法接受的,是他本该得天独厚的兄长却因私情丢了性命。 “本宫早与国师有约在前,他的深情与我何干?”沈宁芊不屑一顾,“欺瞒利用,这般下作的事,不是你们的行事么,现在却来同我讲什么高义?当年顾微澜嫁入祈王府,却与逆贼暗度陈仓,私传了不知多少消息,难道不是对祈王的欺瞒利用么?幸而本宫劝得祈王醒悟,早日赐死细作,否则,这天下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沈云岫握剑的手紧了一紧,他本无意再纠前尘,却奈何,世事难料。 顾恒一声怪笑,连心肺都在颤抖,缓缓举起手中的染血长刀,“今日,你就下去陪他,见了你,他必定高兴得紧。” 顾恒身形一动,长刀若流光,向沈宁芊劈去,周围却有数道强劲杀招袭来,晓风楼影卫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顾恒毫不闪躲,身处死局,又岂会惜命,拼着两败俱伤,也要亲手将沈宁芊毙于刀下。 沈宁芊无力躲过,双手合掌意欲挡住刀刃。一阵剑鸣突响,若雪流光直从身侧闪过,没入顾恒咽喉,长刀不甘地落地,沙哑的喉咙再难发出一个字音,可沈云岫还是从他死不瞑目的眼中看出了他想要说的:认仇为亲! 沈云岫抽出剑,面色冷峻,反手刺入身后人的胸口,剑尖穿胸而过,耳边是她疼痛难忍的吸气,紧接而来是身躯倒地的声响。 自始至终,沈宁芊都不曾对他有过半句苛言,盛满痛楚的眸子溢出一丝仿若解脱的光彩,溘然长逝。 四周靖朝兵将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将沈云岫包围,沈云岫一动不动,豪无抵抗之意。谁能料到,杀死逆贼之人竟会反过来刺死监国公主,偏偏此人还是皇室中人,祈王长子,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姑姑!”沈昱宸赶到之时,便是这样一番混乱的场面,沈宁芊与顾恒均已身亡,沈云岫被重兵包围。 “立刻着人收敛公主尸骨,沈云岫先行收押。”沈昱宸看似冷静,强自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这一仗,何其惨烈,一败涂地。 宋浩陵立刻将沈昱宸送入蘅园,再迟片刻,只怕就要撑不住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帝君对于长宁公主的感情有多深厚,父母早亡,自幼守在帝君身边关怀教导的,唯有一个沈宁芊而已。 “让人都退下吧,浩陵,你善后。”回到房中,沈昱宸摒退众人,只觉浑身上下都失了力气。盯着床顶的帐子许久,才缓缓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滑落眼角,痛失至亲,却连悲痛也要隐忍。姑姑自幼教导,国君绝不可在人前露怯服软。 云岫为何会对姑姑出手,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知晓了当年顾王妃的死因。弟弟杀了姑姑,他不辞千里,以身为饵,到头来竟还是一败涂地! 宋浩陵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宜,沈宁芊的死讯只怕不日便会传到都城。沈云岫于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监国公主,视同谋逆,这是死罪。 慕家。 “竟是这般结果,也是惨烈。”柳若尘风轻云淡地评价道。 柳清持却不由得心中沉重了起来,何止是惨烈,监国公主逝世,杀人者却是祈王之子。公主民心所向,势必要沈云岫偿命,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祈王对当年之事已有悔意,多半是会保,如此,定会与朝中百官起冲突。此事便看国君的意思。要杀,沈昱宸与祈王之间便从此隔着一道槛;要留,便要顶着全天下的压力。 “外边还乱着,莫要出去。”柳若尘慢悠悠道。 柳清持深深看了父亲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出门。 “不让她出去,你还提醒她?”慕汐月从后方出来,颇为好奇,他从来不待见那孩子,怎么主动把女儿送过去。 柳若尘老神在在地笑道:“偶尔也要做件好事。” 柳清持到达蘅园之时,天色已全部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大门口正有人清理着血迹,空气里还弥漫着厮杀的气味。 宋浩陵一直忙的脚不沾地,见她来了,也无暇顾及,只道:“姑娘能来最好不过,公子在屋里,去吧!” 柳清持踏着寂冷的夜色,在沈昱宸的屋外止步。踌躇了许久,抬起手几次,也没能敲响那扇门,她实在不知该怎样去安慰人。 寒风瑟瑟里,门“吱嘎”一声开了,沈昱宸将她拉进屋里,随手将冷意隔绝在门外。 “我若不开门,你就打算在外面站一个晚上么?”沈昱宸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又用手背贴上她的脸,一片凉意。 把人拉到火盆边上,塞了个暖炉在她手里,就这么揽在了自己怀里。半天也没等到她一句话,“你不是来安慰我的么?就这么默默无言?” 柳清持靠在他胸前,抬起头,恰好能从下方看到他的侧脸,憔悴了不少,眼尾泛红,是哭过的痕迹。只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道:“以后我陪你。” “好。”他淡笑着答应。深吸一口气,眼眶又有些发热,缓声道:“姑姑从小就对我极为严厉,恪守君臣之礼,我跟她其实从未有过天伦之乐。可我从小就知道,她是最关心我的人。只是压在她肩上的担子太重,她希望我做一个明君,故从不过分亲近。姑姑的身体已是强弓末弩,就算没有今日,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听着他故作风轻云淡,柳清持心口抽疼,“别说了,也别想。” “是我高估自己,想着连根拔起,如果当初在都城就先拿下顾恒,姑姑就不会出宫。”他想了一个下午,也悔恨了一个下午,“因我好大喜功,放虎归山,才导致碧水城之难,监国公主身亡,这是天子之罪。” 她知道他心里难受,双手捧起他的脸,“如果责怪自己能让你心里好受些,那你说,我听着就是,你可以伤心,但只许你今晚自暴自弃,自我折磨,明日重新做一个好国君。” “不想做了。”他莫名吐出一句,仿佛是孩子将玩腻了的玩具随手扔开。 “嗯,不做了。”柳清持也随声应和。 沈昱宸忍不住笑了,忽然问了一句,“饿不饿,来的时候可吃饭了?” “饿,很饿。”柳清持点头,考虑到他怕是一日未进食,才故意说得这么惨。 沈昱宸即刻命人传膳。 厨房里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传呐。碧水城灾情严重,沈昱宸的膳食也极为简单,三个菜一个汤便完了,考虑到清持说饿,便又多加了两个。 将一碗排骨汤放到柳清持面前,“先喝碗汤,暖胃。” 柳清持顺从地端起,啜了一小口,这么一口下去,才感觉到是真饿了。沈昱宸饿一天,她哪里就按时吃了?于是便安心吃起饭来。偷偷瞧一眼旁边的人,他似是平复了不少,一举一动一如平常。 饭后,各自饮下一杯茶。沈昱宸对她道:“我让人为你另备一间屋子,今日晚了,又冷,就不送你回去了。” “我留下。”柳清持不放心他。 “我想一个人。”沈昱宸摇头。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罗浮琅》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笑不见闻声渐悄 次日早上,天色大亮,沈昱宸睁开眼睛,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口渴的紧,出声唤人,才发觉声音哑的厉害。不由暗恼,这当口生病,真不会挑时候。侍者匆匆忙忙去请随行的太医。 不多时,宋浩陵便同太医一起来了。经诊治,不过是染了风寒。昨晚夜间难眠,开窗吹了会冷风,到夜里就发起热来,也是难得病一回。 “公子病了,可是此处下人不周到,我即刻换一批。”宋浩陵颇有微词,这园子里伺候的人都是主人章远安排的,到底不如宫里的妥当。 沈昱宸笑看他一眼,“不用,不怪他们,手上事情不够多,还要揽活干?” “元福公公没跟来,我分内之事。”事情再多,也得干。 “行了,昨日擒获的俘虏,不管有多少内幕都给我挖出来;姑姑的遗体让唐老将军先行护送回朝,云岫也一起送回去。”沈昱宸想了想,“还有,把阮和找回来,一起回去吧。” “是,公子好生休养,早日康复。”宋浩陵伴君侧快十年了,心里早已有数,又对旁边的一个下人吩咐道,“去请柳姑娘。”这才从容出去了。 柳清持闻信便赶过来了,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又瞧了瞧气色,“小病,养几天就好了。” 沈昱宸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没事,太医已经看过了。” “正好休息几日,难得清闲。”柳清持从未见他病过,他身体向来强健,这次也是情有可原。 “你这是让我渎职?”沈昱宸甚觉新奇,“从前可不让我犯半点错。” “心疼你。”柳清持极为自然地说出,心里突突直跳,见他笑容渐深,又口不择言地补了一句,“我又不是太傅。”只有太傅才会不允许他渎职。 “嗯。”沈昱宸心头正暖,含笑看着她,又哑声说了句,“知道你心疼我,担心我。” 柳清持的耳根透红,抽出手端过侍者送上来的药碗,“把药喝了。” 沈昱宸闻了一下,皱眉,“苦。” 原本他是不在意这些的,只是心上人在眼前,又何妨让她再心疼些? “别闹。”柳清持颇有些头疼,还上瘾了。 “没闹,我极少生病。”这是实话。 柳清持从他手里端过碗,直接送到他唇边,快刀斩乱麻,给他灌下去,某人极为配合的喝了。末了评价,“还是苦。” 一旁伺候的人有眼色的早去端了些零嘴儿过来,柳清持挑了颗糖莲子压入他口中。 甜倒是甜,不过,“拿我当小儿哄呢?” “照你这般挑剔,小儿倒比你好哄些。”柳清持拿了块素帕擦去他唇边药汁,“早上要吃什么?” 沈昱宸摇摇头,喉间泛苦,无味,“不想吃。” 这声音哑的让人听着难受,柳清持便吩咐人去炖个冰糖雪梨润喉。 “我以为你会亲自去。”沈昱宸看起来有些得寸进尺。 柳清持是拒绝的,“冷,天暖了就去。” “好。”意外之喜,他原本也只是说笑的,“这么宠我,不怕宠坏了?” “全天下都管着你,怕什么。”柳清持不以为意道。说着两人便都笑了。 柳清持接过侍从端来的白瓷盅,揭开盖子凉了片刻,才递给他。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甜。”沈昱宸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放下了。 柳清持端起,亲手喂他,还是头一次这么顺着一个人。沈昱宸乖乖张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吃。 下午,宋浩陵派去的人已将阮和接了回来。她带回来个白瓷瓶,是山上积的雪水,还有个食盒,里头盛着新开的梅花。 沈云岫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如果不是忍无可忍,公子不会那么做的,这样不过是大家一起解脱。他得以解除心中魔障,不再愧对生身母亲,而皇家也有理由将他这个最后的梁族皇室血脉处决。一切便都得以平静了。 沈云岫关押在蘅园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宋浩陵着人看押监禁。沈云岫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处境如何,他丝毫不在意,从昨日被捕开始,就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饶是如此,当他听见阮和来了的时候,那颗必死的心也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阮和手里捧着茶盘,一缕梅香隐隐浮动,飘入室内。 “公子让我煮的茶,我已经煮好了,尝尝看,我的手艺可有退步。”阮和轻巧地倒了一杯,送到他手中。 素瓷杯在他手中坠落,在地上撞击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沈云岫无法控制地将她用力抱入怀中,声音嘶哑,“对不起。” 阮和轻声说道:“不要说对不起,公子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言谢,自然也不必道歉。” “我一再负你,对你毁诺,这辈子我注定对不起你,今日过后,不要再来了,往后便都忘了吧。”沈云岫心中大痛,最不愿伤害的人,恰是他伤的最深的人。 阮和心痛欲碎,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声音却还清楚,“既然公子希望是这样的结果,那我自然不会违背。” 沈云岫松开她,“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公子不想见我,那我便不来。”她退了两步,眸中蓄泪,神色却极为坚定,“公子说待我回来,便同我成亲,我现在回来了,公子却不要我了,这是什么道理?公子无非担心我下半生无依无靠,那我先走一步就是。你若执意不让我跟着,那我便再贪生个几十年,就在你坟前守你一辈子,到那时,你总不能再赶我走!” 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沈云岫上前,擦去她的眼泪,颤声道:“阮和,听话,不要这样。” “公子的话我已经听了二十年,这次我不想再听了。”她扫开沈云岫的手,冷冷道,“你将我送入宫中,就已经不再是我的主人,你毁诺弃我不娶,也不是我夫君。我做什么都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无权干涉。” 不待沈云岫回答,阮和就转身出门,神情决绝。沈云岫紧追两步,立刻就被守卫拦下,现在他是严加看管的死囚,哪里能踏出这院子半步? 阮和果然听他的话,之后再没来过。沈云岫心里既挂念着她,又希望她别来。这么一日过去,夜里宋浩陵却来了。 “明天唐老将军就会带你回都城,我命人去收拾了行李,可有什么要嘱咐的?”宋浩陵淡声询问。 沈云岫摇头:“没有。” 宋浩陵又告诉他:“阮和姑娘会同行。” 沈云岫的神色终于变了,厉声喝道:“跟阮和有什么关系,要带上她?” “这是帝君的意思。”宋浩陵伸手将他按回椅子上,“路途遥远,早些歇着吧。” 次日一早,宋浩陵已安排好具体事宜,准备好了马车行李。阮和坚决不与他同行,故宋浩陵只得将她暂时留下,到时候返程再带回去。 “这是何意?”沈云岫不解其意,他现在是刺杀长宁公主的刺客,这一应俱全的马车实在不是刺客该有的待遇。 宋浩陵解释道:“帝君还未下令定罪,目前你还是祈王府的大公子,待回到都城,自然会有人将你收押。” 目送马车远去,宋浩陵心中暗叹一声,这一去,就祸福难料了,既然已经离开了那地方,又何必一时冲动把自己送上刀山? 沈昱宸养病这几日,宋浩陵将梁族俘虏挨个审问,倒挖出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来。据说顾恒身边有个神秘天师,擅长丹药制毒,这次碧水城的疫情,全是这位天师的功劳。连续几日追查,顾恒旧部都已经抓获,这位天师却一直没有半点消息。顾恒身边还有个年前姑娘,名叫闻悦,也是毫无踪迹。 闻悦曾经让阮和传过关于碧水城的消息,这事宋浩陵是知道的。如此看来,闻悦并没有背叛朝廷,也没有被顾恒所杀,却寻不见半点踪迹,这就有些费解了。但愿她是功成身退,自此海阔天空。 蘅园里,沈昱宸随意靠在软榻上,神情懒散,手边是刚沏好的热茶,屋子里烧着炭火,一派融融暖意,从骨子里透出几分安逸来。 柳清持望见不禁叹道:“得亏是有太傅时时鞭策,否则就你这副安于享乐的德性,怕是早就废了。” 沈昱宸立刻挺直了身子,不禁好笑,问:“是谁让我借着这几日养病休息的?难得清闲,难不成是假清闲?” 柳清持一时语塞。沈昱宸振振有词道:“这就叫关心则乱,想让我多休息几日,又担心我懒怠,误了国事。我就这么有当昏君的潜质?” 柳清持无言以对,从容起身,取了斗篷便要出去。 “这会子又去哪里?”沈昱宸赶忙下了软榻,紧走两步拦在她前面。 “闷,出门透透气。”柳清持系好斗篷。 “不是生我的气?”沈昱宸回顾了一下,方才言语好像没有不当之处。 “你说的又没错,我生你气做什么。”的确是关心则乱了,她希望他做个明君,却也实在不愿他为此劳于案牍。 “那我陪你去。”沈昱宸即刻唤人更衣。 一连躺了几天,沈昱宸躺地脑袋发晕,是该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年关,碧水城多商户,先前封城数月,好些生意做不了。如今城门开了,商路也通了,都想趁着年关找回些元气,城里还颇为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