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 第1章 被卖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哐当。” 有人大力推开了门。 脚步声变得清晰的同时，空气里也隐隐飘来了香气。 “这就是那个丫头？” “是是。” 鼻间香气瞬间馥郁。 旋即那人像是打量什么货物似的，捏住池鱼的下巴左右转了转，“瞧着是比之前那些好些。” 话语声落，池鱼的下巴被人放开。 “两吊钱！” “两吊？这怎么——” “岑娘子，我们兄弟俩之前可是给你送了不少的上等货色，这次这个又是上等中的上等，你这两吊，未免也太……” “之前那些……哼，要不是看你们爽快，我还不会给那个价呢！废话少说，就两吊，你们爱卖不卖！” “我们兄弟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丫头给带过来的，要是送到别家去，少说也值两吊五百钱……我们是看在岑娘子你前几次干脆利落的份儿上，才想着把生意拿给你，可如今岑娘子这副态度，我们兄弟怕是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好啊，我倒是要看看，这整个朝阳县，除了我岑娘子，还有谁敢要你们送去的人！” 屋内安静下来。 即便池鱼被蒙了眼，看不到此时屋内的情形，也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 半晌，年纪稍长的男人妥协似的叹口气，“两吊就两吊吧，岑娘子，我们兄弟俩可是给你面子，下次再有好货，你可不能这么压价了啊。” ……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池鱼忍不住转动被捆在身后的手腕，企图挣脱绳索。 奈何那绳索捆得很结实，不管池鱼怎么动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把自己手腕给磨破了皮。 池鱼叹口气，认命的接受了自己起起落落落的女主设定。 她就想不明白了，既然贼老天听了她的话，让她如愿穿越了，为毛就不能安排一点好的剧情？ 一来就撞上道观观主和野男人的现场版，被抓了现行揍了一顿不说，现在竟然还被人绑架卖了！！ 听岑娘子刚才和那两个绑匪说话的腔调，她就知道她现在要去的地方肯定是某个青楼，而且还是背后有靠山的青楼！ 青楼啊。 要是她不是以这种身份这种境况进去的话，她还是很乐意去见识见识的，但现在……她只想逃。 “吁——” 马车忽然停下，因为惯性，池鱼向前栽倒。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拯救了自己的脑袋，让它不至于撞到车壁上。 “小丫头，下车吧。” 岑娘子掀开车帘，笑吟吟的望着池鱼。 池鱼抿了抿唇，艰难跳下马车。 “岑娘子。” 面前古朴的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正朝着岑娘子缓缓施礼。 “环翠，带这个小丫头去沐浴更衣。”岑娘子把池鱼推到环翠面前，“哦对了，这丫头后背有伤，你且记得拿好一点的药膏给她涂涂。” “是，岑娘子。”环翠应声，又对着池鱼伸手做请，“姑娘，里边请。” 池鱼跟在环翠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周遭环境。 岑娘子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并没有跟过来，只是吩咐环翠将池鱼打扮妥帖之后带去见她。 “环翠姐姐。”安静走了一会儿之后，池鱼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这里怎么看起来都一样啊？” “当然啊，这样是为了防止你们逃跑啊。” “……”池鱼干笑，“环翠姐姐还真是会说笑。” “难道不是吗？你刚才没说话，是在记路线吧？然后等着适当的时机从这里溜出去。我说得没错吧？” 池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还真的是这样的。 只不过刚开始还知道是怎么拐进来的，小道两旁有什么，可等着连拐了七八次，而周围的景物却从来没变过之后，她整个人就懵了。 万般无奈之下，就把注意力落到了前面的环翠身上。 谁知道这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然张口就说中了她的弯弯绕绕…… “姑娘还是不要费力气了。听姐姐一句，既然来了这里，就忘掉自己是怎么来的，以前是什么身份，不然的话……姑娘就得受苦了。” 环翠停在一道和刚才那道木门一模一样的门前，对着池鱼说道。 而后不等池鱼再说什么，就把池鱼拉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门被合上。 池鱼心里咯噔一声。 “姑娘是自己去沐浴，还是让我帮姑娘沐浴？” 听到这话，池鱼才发现面前的山水屏风后面正袅袅升起白烟。 且木桶也隐约可见。 “我……我还是自己去吧，就不劳烦姐姐了。” 池鱼说着就示意环翠把她手腕上的绳索解开。 环翠也没犹豫，三两下就解开了绳索，几步退出了屋子。 仿佛根本不担心池鱼会从这里跑出去。 事实上，池鱼也确实没辙。 老老实实沐浴更衣后，池鱼就被环翠带着去见岑娘子了。 让池鱼惊讶的是，在屋子里还有十来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身上的装束也和池鱼一模一样…… 池鱼垂眼，走到岑娘子面前，与那些女孩子站在一条直线上，施礼道：“岑娘子。” “这丫头果真是水灵灵的。” 岑娘子一看到池鱼，眉眼都笑了起来，显然是对自己只花了两吊钱就买回来这么一个妙人儿很是满意。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或明或暗的视线落在池鱼身上。 池鱼全当未觉，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处。 “好了，大家都到了，我就说一下春风楼里的规矩。” “进了春风楼，就是我春风楼里的人。只要你们听我岑娘子的话，我岑娘子保证你们的日子过得比以前还要舒坦！” “可若是你们生出了什么别的心思——”岑娘子拉长语调，扫视那群女孩子，“那就别怪我岑娘子不客气！” 池鱼心中一震。 岑娘子却仍在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我会请夫子过来教授你们君子六艺，你们且先跟着好好学习。至于这之后如何，就要看你们自己了。”岑娘子转身端起矮几上的茶呷了一口，“方才我说的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很好。”岑娘子放下茶盏，点了点头，“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夜访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 春光逐渐消散在栖霞山山顶时，暮色也跟着落了下来。 一道微胖的身影在空旷的院子里一闪而过。 静心踏进小院的时候，那身影刚好蹿进了屋中，关上了屋门。 静心迈步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般，自然转过身去，挥退了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弟子。 屋中并未点灯，静心睁大眼，倒也勉强能看清屋中物件的摆放，不至于撞到什么桌椅上去。 “想我了吗？” 刚往前走了没两步，掩藏在宽大道袍下的腰肢就被人从后面抱住，紧跟着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就在静心耳畔响起。 静心身体一僵，然后又放松下来，软软靠在身后的人身上，娇笑：“你怎么来了？” 语调有些冷。 男人轻笑，双手扣住静心的肩膀，将人转过来，“生气了？” 静心拂开男人的手。 “我怎么敢和县令大人生气呢？我这小道观，还需要仰仗县令大人的鼻息生存呢。” “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还说自己没生气？”男人再度伸手把快要退出自己怀抱的人儿给拉回来，“家里那个夜叉有了身子，成日看不到我就闹脾气，砸东西，我今日也是趁着她睡着了，才偷偷溜出来找你的，过不了多久便要回去……你确定要这样冷着一张脸？” 李才瑾等了好半晌都没等来怀里的人说话，便垂眸看向静心。 许是察觉到了李才瑾的目光，静心道：“要做什么就快点做，不是没多少时间吗？” 平平直直，听不出丝毫情绪。 李才瑾凝着静心看了片刻，旋即笑着把手伸进了静心的衣襟中。 不多时屋中就响起了令人脸红的喘息声。 池鱼翘着二郎腿仰面躺在屋顶上，双手搁在脑后，无语望天。 果然贼老天待她极好。 不管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她来到这观中撞见的第一幕永远是观主和野男人的现场版……还好这一次，她在屋顶上，一般人也发现不了她，不至于像五年前那般，被人抓住打个半死。 …… 李才瑾说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还真的没有待多久。 至少池鱼还没来得及数清她头顶上那片苍穹点缀了多少颗星子，李才瑾就偷偷摸摸从静心屋中出来，熟门熟路的沿着僻静小道下山去了。 望着与夜色几要融为一体的李才瑾，池鱼砸了砸嘴。 她实在不明白趁着自己家里老婆睡着，跑这么远来和一个道姑做那种事有什么乐趣。 “哐当。” 池鱼跳下屋顶，推开了本就虚掩着的门。 “你怎么又回来了？” 静心还躺在榻上，汗湿的头发有几缕黏在纤长白皙的脖颈上。 “观主。” 池鱼知道静心是把她当成了刚才那个男人，转身关好屋门的同时出了声。 陌生的女声让静心打了个激灵。 顾不得自己身上未着寸缕，便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看向声音来源处。 “别看了，你那眼睛，在这种环境下是看不清我的。” 池鱼勾唇，走到摆放烛台的矮几上，拿起火折子点燃了烛台。 屋中霎时明亮。 静心眯了眯眼，片刻后才重新睁眼去看池鱼。 “你是谁？” “啧。看来观主这几年，日子过得很不错啊。怎么说当初我也是在观中丢了的，观主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之心吗？” 听到池鱼这么一说，静心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颤声问道：“你是……池鱼？” 池鱼轻挑眉头，双手抱臂拣了一根凳子随意的坐下来。 “池鱼你不是被拐卖了吗？你现在这是……你逃出来了？！” 静心有些激动，裹着被子就要下榻来近距离看看池鱼。 池鱼忙道：“嗳——你做出这副样子是想干什么？难不成观主贵人多忘事，忘记了五年前是谁找来那两个拍花子，把我给卖进了青楼的？” “青楼……”静心瞪大了眼，暖黄烛光下有串串晶莹顺着她的脸颊滑下，“竟然真的是那种地方……还是个孩子啊……简直是丧心病狂……” 咦？ 这台词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池鱼疑惑的眨了眨眼。 “池鱼，在你左手边的小匣子里放着我这几年来的积蓄，趁着天黑，你赶紧拿上走吧。” “好不容易出了那种地方，千万别让人给抓回去了……赶紧拿上那小匣子去长安，到了长安城，就没人敢这样对你了。” “快走！” 见池鱼还坐在原处没动，静心裹了被子就赤脚走到刚才她说的那个小匣子旁，打开小匣子看了一眼，又咬牙合上，把小匣子放到了池鱼面前。 “你受伤了吗？我这里还有些伤药，你一并拿走吧。” 眼看着静心又要去拿伤药，池鱼才总算回过了神，拽住她问道：“呵，你现在是打了巴掌又给甜枣吗？不过你这甜枣未免给得也太迟了些吧？” 静心张了张嘴。 池鱼以为她会为自己五年前的所作所为做出一些辩解，正准备勉为其难的听上一听，就听到静心叹了口气。 “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对人说的，你还是快些走吧。” 说完这句，静心就吹灭了烛火，躺回了榻上，做出熟睡的模样。 池鱼看着不远处微微隆起的一团，片刻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自然，桌上静心拿出来的小匣子，池鱼还是留在了原处。 …… 回到春风楼的时候，春风楼里还热闹着。 女人欲拒还迎又甜腻的声音混杂着男人的荤话，伴随着脂粉气酒气一并传了过来。 池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闷头穿过前厅拐进狭长甬道，池鱼就被人阻挡了去向。 “看你这样子，怎么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意都没有？” 熟悉的绯色衣袍映入池鱼眼帘，紧跟着墨香气飘到池鱼鼻端。 “在我动手揍你之前，最好自己识相的离我远点！”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带着十足的冷意。 男人啧了两声，从池鱼颈边退开，“好好，我离你远点，你别动手……” “不是我说，你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好吗？动不动就这样，哪个男人敢靠近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失误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这样的话，池鱼都不知听过多少次了，闻言也没什么反应，径直往前面走去。 男人抬脚跟上。 “十六，我刚才闻了一下，你身上没有血腥气啊。难不成你失手了？” “可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失手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说，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啊。” 池鱼猛地停下来。 要不是男人反应快，指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撞了上去。 男人抚住自己滞停了片刻的心口，还没开口质问池鱼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下来干什么，就听到池鱼的声音：“君墨，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 “听过啊，怎么了？” “那你还敢因为你的好奇心来问我？” “怎么不敢了？好奇心害死的是猫，我又不是猫，怕什么？” “……”好吧，是她错了，她就不该和这个脑回路清奇的人拽文！ 池鱼抿唇继续往前走。 君墨继续跟着。 在拐过一个转角后，池鱼忍无可忍的停了下来，“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跟着你啊。我是要回我自己的屋子，正好要走这条路。” 君墨一脸的无辜。 池鱼下意识看了一眼前方隐约可见的整齐的屋子，唇角抽了抽。 明知道君墨是想让她说今日去观中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故意跟着她，可是眼下他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出来，她竟然没办法反驳！ 憋屈！ “公子，你回来了！” 一道略显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 君墨和池鱼齐齐一愣。 真是糟糕！ 刚才只顾着和对方吵闹，竟然没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们了……这可不是一个杀手应该出现的失误啊。 不过这样的情绪仅仅片刻就被压下去了。 池鱼抬眼看向来人，压低了嗓音弯唇笑道：“环佩姐姐。” “公子，婢子都说过好多次了，公子叫婢子环佩就好。” “那可使不得。这么多年，多亏了环佩姐姐在身边照料，我才能有今日的风光，这一声姐姐还是要叫的。”池鱼眼珠转了转，“况且，我都这般叫习惯了，只好委屈环佩姐姐多多担待了。” “公子——” 环佩似是被池鱼这番话说得有些害羞了，红着脸娇怯的看着池鱼。 “哎哎，你们俩够了啊，能不能别在本公子面前上演主仆情深？”君墨忽然出声打断有些怪异的氛围，“环佩，我和你们家公子还有点话要说，先走了啊。你去前边给你们家公子拿些好吃的茶水点心过来。” 话毕，君墨就拽着池鱼的手腕飞快往前走了。 一直到两人进了池鱼的屋子，池鱼才板着一张脸挣脱了君墨的手。 “喏，喝点水消消火。” 君墨显然是常来这里的人，进了门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自在万分。 池鱼没接君墨递过来的茶盏，只是道：“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十六，怎么说你我也是长在春风楼里的人，就算最后你我选择了这条路，可也不至于在感情方面这么迟钝吧？” “你什么意思？” “你的丫头，环佩，她喜欢你，你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池鱼闻言一怔，旋即笑开，“我还以为你发什么疯……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看池鱼的反应，君墨就知道她根本是一早就知道这事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哼声道：“你倒是乐得自在！” “这有什么不自在的？我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好看好吗？环佩那个小丫头会喜欢我是正常的，要是不喜欢，才有问题呢！” “我呸！十六，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你别忘了，你是个女人！” “那又怎么样？除了你，这春风楼上下，没有人知道春风楼第一杀手是个女人。”池鱼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靥如花的看着君墨，一只手还亲昵的搭在了君墨的肩上，“君墨，你说……我要是把你杀了，是不是就再也没人知道我是女人的事实了？” 君墨瞪大眼，看着池鱼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难得看到君墨露出这种错愕的表情，池鱼顿觉有趣，正欲把手再往上挪一挪，去摸摸她肖想了好久的光滑细腻的脸时，环佩就推门进来了…… “公子，你……你们……” 环佩似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所看到的，眨眼便红了眼圈。 池鱼颇为尴尬的收回手，又从环佩手里接过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在地的糕点，在桌边坐下就着茶大口吃了起来。 君墨瞥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环佩，旋即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拿起糕点和池鱼一道吃了起来，甚至还时不时拿着自己咬了半口的糕点送到池鱼嘴边，语气温柔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终于，环佩再也看不下去，蹬蹬几步跑出了屋子。 “行了，自己吃吧，别恶心我。” “啧啧。”君墨一口把那半个糕点吃下去，“十六，你真薄情。” “呵。” 池鱼站起来，双手合在一起拍了拍，“吃饱了，我要去收拾睡觉了，这些你收拾。” “……” …… 自打池鱼那夜突然来访之后，静心一连几天都没睡过安稳觉，有时想要去问问李才瑾当年为什么骗她，却又怕惹恼了李才瑾，连累观中上下的人，只好生生忍了下来。 “观主。” 慧怡突然出现在静心面前。 “啊……何事？” “弟子看观主近来一直心神不宁，所以想问问观主是否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弟子能不能为观主分担一二……” “你有心了。”静心笑了笑，“不过没什么事，是我这几日念着上元节的事没睡好，才这样的。对了，上元节的事准备如何了？明日可就是上元节了。” “都准备妥当了，观主放心吧。” “嗯，你办事想来稳妥。我就是担心明日没人来咱们观里进香祈愿。若真是如此，咱们这道观，只怕是要……” 静心没说完下面的话，但是慧怡已经明白了未尽之言。 “不会的，观主。最近几年朝阳县里的道观都因为各种原因散了，只剩下咱们……明日定会门庭若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是天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但愿如此吧。” 静心长长吐出一口气。 慧怡在屋中又站了片刻，发觉静心没有别的话要说之后，就弯身施礼退出了屋子。 而在慧怡走后不久，屋子里的暗影处便走出来一个微胖的男人。 正是前几日才来过的李才瑾！ “有我在，你还担心上元节你们观里没有人来吗？” 李才瑾从后拥住静心。 静心唇角笑意微僵，很快又笑道：“这不是为了哄骗观里的人吗？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本事？” 衣襟被人猛地扯开，肌肤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引得静心一声惊呼。 听得惊呼声，李才瑾面上笑意更浓郁了些。 很快，屋子里就响起了若有似无的暧昧声响。 躲在两人正翻滚着的床榻下面的池鱼生无可恋的闭上了眼。 靠靠靠！ 为毛她每次来都能撞见这两个人做那种事？！ 她还是个宝宝啊。 再这样下去会有心理阴影的…… “嘎吱嘎吱。” 屋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惹得原本想安稳待在床下等着两人结束之后再出现的池鱼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出去，狠狠吓一吓两人，也好让两人长点教训，别这么肆无忌惮不分场合。 可那样的念头在池鱼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因为……随着那两人的动作，不断有碎屑灰尘落进池鱼的眼睛里。 靠！ 下次打死都要学君墨那个死人躲在房梁上！ 而被池鱼念叨着的君墨，此时此刻也并没有多惬意，五官挤到了一起不说，双手还紧紧捂住了耳朵，好像在忍受什么无比痛苦的事情般。 良久，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让躲在床榻下的池鱼和躺在房梁上的君墨齐齐松了一口气。 池鱼想的是不用再担心睁开眼就会接到迎面而来的碎屑灰尘，而君墨想的则是终于不用再听那难听到极致的叫声……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 这道观里的观主，他也是见过容貌的，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是那声音……没点能耐，还真是没法继续啊。 君墨一面摇头一面揉被自己压得有些发疼的耳朵，施施然的落到了地面上。 “啊——唔唔。” 静心吓了一跳，刚要叫人，就被从床榻下面冒出来的池鱼给捂住了嘴。 “是我，池鱼。” 池鱼还是前些时候静心所见过的那副男儿装扮。 静心听到她的声音，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睛还死死瞪着不远处的君墨。 君墨弯唇一笑，旋即风骚的用中指缠绕了一缕落在肩头的发丝，朝着静心抛过去一个媚眼。 “君墨！”池鱼瞥了君墨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然后又看向静心，问道，“刚才那个人就是朝阳县令李才瑾？五年前，就是他找人把我从这里绑出去卖进春风楼的？” 方才光顾着惊讶了，静心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 这两人在李才瑾走后不久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显然是一早就躲在这屋子里的。 也就是说……她和李才瑾刚做的那些事情，这两人全都听在了耳朵里，甚至还……亲眼看到了…… 这样的认知，让静心很是尴尬窘迫。 池鱼一心想从静心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哪里会注意到静心这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见静心迟迟不说话，池鱼便又开始催促。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听说春风楼里的人都凶神恶煞的，要是让他们抓到你，你可就……你快些走吧，别留在朝阳县了。” “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李才瑾？” 言下之意就是不告诉她答案，她就不走了！ 听出了池鱼意思的静心闭眼叹了口气，旋即又猛地睁开，道：“是与不是又如何呢？他是朝阳县令，在这朝阳县，他就是天！你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杀了他吗？” “池鱼，别犯傻。既然从春风楼那种地方逃出来了，就赶紧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那小匣子的东西都还在，你拿上和你……这位朋友赶紧走吧。” 说着，静心的目光又落到了君墨身上。 “道友，你这是要让十六和我私奔吗？啧啧……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你说我怎么没想到呢？” 君墨摸着自己的下巴，戏谑说道。 池鱼没理会君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就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静心的屋子。 可还没等君墨自己抬脚追上去，池鱼又折了回来，看得君墨一喜，以为是池鱼回来接他了，正想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感动，就听到池鱼板着一张脸道：“你那时让我去长安是什么意思？” 长安？ 君墨愣住。 那可是国都啊。 万万没想到会遭此一问的静心闻言目光闪烁几下，旋即别开眼嘀咕道：“能有什么意思？我不就是觉得长安是国都，是李才瑾怎么也伸不去手的地方，所以才随口一说吗？” “再者说了，我一个女人，生平就没去过什么地方，除了这里，知道的就只剩下一个长安城了……” “是吗？”池鱼深深看了静心一眼，“看来是我多虑了。” 说完这句话，池鱼就再度抬脚离开了屋子。 君墨站在原处等了等，始终没有等到池鱼回过头来找他，只好认命的朝着池鱼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翌日，上元节。 “还真是让你给说中了，咱们观中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迎来这么多人了……好啊，真好。”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静心就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 等到她起身去寻慧怡，想要问问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慧怡就自己前来回禀了。 随后两人一起登上了观中高楼，看着栖霞山的那条小道上涌来的拜神祈福的人，静心脸上缓缓露出了笑意。 “以后定会越来越好的。” 慧怡素来板着的脸上也跟着带了笑。 “是啊，会越来越好的……”静心呢喃，旋即话锋一转，道，“慧怡，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还俗？” “还俗？观主为何会如此问？”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当初你爹娘送你来观里的时候说的话。那个时候不是为了让你能混口饭吃，才送你来这里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诡异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如今你长大了，也算是能够自食其力了，就没想过还俗，去过过正常人家的小姑娘过着的日子？” 正常人家小姑娘过着的日子？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况且她已习惯观中生活，若真让她还俗归家，只怕不止她不习惯，就连爹娘……也拘谨得厉害吧？ 慧怡垂眸。 念及前几日下山时，无意在街道上一瞥所看见的情形，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一对父母带着蹒跚学步的男孩在熙攘人群中说笑的画面。 时隔多年，慧怡曾以为自己早已记不清爹娘的模样，可在那一瞬间，她还是极其容易的辨认了出来…… 原来爹娘不是养不活孩子，而是养不活她啊。 慧怡抿了抿唇，语调微涩道：“观主是不愿弟子在观中侍奉了么？” “我……不是，我就是觉着近来身子不大爽利，想要把观主位置交出来。众多弟子中，数你在我身边待的日子最长，行事也最为稳妥。把道观交给你，我放心。” “可又念着你当初来观中的本意……”静心顿了顿，“眼下看来，倒是我说错了。既如此，慧怡，你可愿从我手上接过栖霞观第三十二代观主之位？” “观主……” 慧怡猛然抬头，眸中泪光闪烁。 “愿还是不愿？” “弟子……自是愿意的，只是……” 慧怡可没忘了刚才静心说的是因为身子不爽利，才不得不把观主之位传给她的事情……有什么身子不爽利能到这种程度呢？ 慧怡抬眼偷偷打量着静心的面色。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整座栖霞山再没了薄雾的笼罩，秀丽风光一览无余。 自然也方便了慧怡看清静心的神色。 年约三十的女子眼角虽有了浅浅细纹，但并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倒给昳丽之容增添了几许婉约柔和。 她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白皙纤长的手搭在栏杆上，眉目带笑的望着不远处的山路。 看这模样，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啊。 “观主，弟子斗胆想要问问观主，观主的身子是……” “啊……没什么。”静心有些许惊讶，“估摸着是年纪大了。观中杂事繁多，处理起来也没想象中那般容易，你接过栖霞观后，定要妥善经营。若是……罢了，想来你也是心里有数的，我就不多言了。” 鼻尖清新香气忽然远去。 慧怡抬眼，便看到穿着宽大道袍的静心踏上了下高楼的阶梯。 春风吹起青色道袍，似要将那纤细瘦弱的女子一并带到天上去。 慧怡没来由心慌，急急上前几步，欲抓住静心衣摆，可静心已经下了好几级阶梯…… 而与此同时的朝阳县县城内，临街酒楼一间二楼的雅间里，正坐着两个少年人。 一少年着低调雅静青衣，另一少年却是穿着高调张扬绯袍。 二人逆着光，叫人看不大清相貌。 “今天可是上元节，你就算是想要与我幽会，也该是挑在暮色时分吧？这个时候叫我出来做什么？” 君墨收回望向城门处的视线，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说道。 池鱼没理会君墨，只是端着凉透的茶碗，漫不经心的看着城门处一辆不打眼的青帷马车。 那辆马车停在那处已有半个时辰了。 可始终没看到有人靠近亦或是有人下车。 着实诡异。 “那马车里坐着的就是一个微胖老男人，和本公子比起来差远了，你什么眼光啊。放着本公子这样姿容绝艳的人不瞧，偏生要去盯着那样一个老男人……” 君墨伸手把池鱼手上的茶碗拿下来，换上一杯新茶放进她的手里。 池鱼眼神微闪，“你知道是谁？” “本公子当然——”君墨拉长语调，又转了话锋，“不知道啊。不过本公子说的也没错啊。这朝阳县，你见过比本公子还好看的男人吗？” “有啊，我。” 池鱼一脸正色。 君墨抽了抽嘴角，最后从嘴里吐出一个“滚”字。 她是男人吗？ 是男人吗？ 明明就是一女扮男装的假男人，居然还好意思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男人！ 池鱼猛然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跳窗落到了街道上，看得君墨怔怔。 他好像刚才说的是滚，不是跳吧？ “嗳，你去哪儿啊？” 君墨站到窗边，扬声问道。 却不料没得到池鱼的只言片语，反而引来了许多趁着节日才能踏出家门上街的妙龄女子的注目。 “咣。” 君墨关掉窗户，坐在桌前沉吟片刻，旋即丢下几个铜板，匆匆离开了此处。 …… 青帷马车的车帘被小厮掀起，李才瑾钻进车厢，将将坐稳，马车就疾驰起来。 李才瑾却没有像往日那般靠着车壁闭目小憩。 因为有人拿着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朝阳县令李大人嘛，谁会不知道啊。” 低沉的男声在李才瑾背后响起，让李才瑾顿时毛骨悚然。 俗话说得好，怕是心头怕，胆子要放大。 怎么说也是在朝阳县横行了十多年的人，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李才瑾吐出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道：“你既然知道本官，还敢拿着刀架在本官的脖子上？你信不信本官一叫嚷，立马会有无数人冲过来，要了你的命？” “呵。我还真是不信，不如李大人试试？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说的那些人的刀快？” 李才瑾听着那人的低笑声，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在他说了这样的话后，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甚至连握着刀的手都没有抖一下的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李才瑾自认他都冒不起这个险。 拿定主意，脸上表情瞬变，满脸堆笑道：“壮士，你想要什么？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好——既然李大人这么有诚意，我也拿出一点诚意来好了。” 池鱼说着，就收起了架在李才瑾脖子上的刀。 李才瑾大嚷着就要往外冲，却被池鱼用刀背打在了腿弯处。 李才瑾直直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惊讶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李大人，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外面那个车夫，可不是你的人。” 许是为了印证池鱼所言非虚，静垂的车帘被风吹起，露出赶车人半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绯袍的男子，虽看不到形容，但李才瑾知道，不是他带出来的那个车夫。 车夫已经换了。 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马车出了城，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行驶着。 李才瑾双手撑地爬起来，坐回原处，“小哥儿，我和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何苦动刀动枪？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 池鱼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刀，不甚在意道：“哦，无妨，左右伤着的人肯定不是我就对了。” 李才瑾：“……” 这人还能不能正常说话了？ “五年前，你曾经送过一个小道姑去春风楼吧？” 五年前？ 李才瑾皱眉。 倒不是他故意拖延，而是他连半月前的事都不见得能记清楚，更遑论是五年前的事情？ 还有什么小道姑……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还是想不起来了？” 眼前忽有亮光闪过，紧跟着李才瑾直觉脖颈处一凉——方才那把大得有些骇人的刀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薄如蝉翼的刀刃对着他，好似随时都会切断他的脖子…… 李才瑾下意识屏住呼吸。 “小哥儿，这……这不是我……”刀刃逼近了一分，李才瑾再顾不得其他，忙道，“是是，是我做的。” “很好。” 池鱼笑吟吟的收回大刀，掀帘走到马车外，与车夫并肩而坐。 李才瑾望着复又落下来的车帘，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这就完了？ 他没事了？ 李才瑾抬手摸了摸刚才被刀刃对着的地方，确定没有任何伤口后，整个人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警惕起来。 刚才那个少年人说道姑……难不成是那个小丫头？ 李才瑾眼前蓦地浮现出五年前在栖霞观里所见到的年仅十岁的池鱼的大致身形来。 不过转眼，又被他自己摇头否定了。 不可能。 那是个小丫头。 去的地方又是春风楼，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动不动就拿刀威胁人的少年郎？ 可如果不是，那这个少年人和那个小丫头又是什么关系？ 五年了，他都快抛到脑后的事情，居然还有人提起……看样子该去问问她了。 李才瑾抿抿唇，便要掀帘吩咐车夫去栖霞观，却在手碰到车帘的一刹那想起，外面的车夫根本不是他能使唤的，只得悻悻收回手坐回原处。 而在马车疾驰而过留下的烟尘滚滚中，君墨双手抱臂看着远去的马车，道：“不会出事吧？” 池鱼抬眼瞥了一眼青帷马车，“能出什么事？这里地势空旷，道路直得连个小弯都没有，难道你还担心他坠崖？” 说得也是。 更何况，就算李才瑾不幸坠崖了，也只能说是他自己找的车夫不行，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去哪里？栖霞观？” 君墨问道，下意识偏头去看池鱼，却发现身边早就没了人。 轻挪视线，就看到池鱼晃晃悠悠的朝着栖霞观的方向走了…… “十六你大爷的！” …… 池鱼抵达栖霞观的时候，栖霞观到处都挤满了人。 大户人家的女眷们自是定下了观中厢房，进香拜神之后便舒舒服服的在厢房待着，等着吃斋饭。 而小户人家的，便只能随意寻一处或坐或站。 若是能上屋顶去坐着，池鱼想，此时的屋顶上肯定也会有许多人。 “这是全朝阳县的人都来这里了吗？” 君墨气喘吁吁的问道。 天知道他为了追上十六这个杀千刀的，费了多大的劲儿，害得他现在都没法在这么多女眷面前保持风度翩翩。 不过话又说回来，十六的轻功什么时候又精进了？ 这些时日，他天天跟在她身边，也没看到她练功啊？ “很明显不是啊。”池鱼伸手四处指了指，“你看，全都是女眷，若是整个朝阳县的人都在这里，那肯定还有男子才是啊。” “……呵呵，你说的可真有道理。” 池鱼摆摆手，一脸“谦虚”道：“那是那是。” 君墨：“……” “十六，我有时候很怀疑你这个人是不是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啊？” “有吗？难道刚才我说的没有道理？” 君墨闻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只好跟在池鱼身后，一路飞檐走壁钻到了后院。 不过并不是观中用来安置香客的院落，而是观中的人所住的院落。 “你不去见那个什么静心观主？” 静心有什么好见的？ 她该知道的不是都知道了吗？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池鱼赶紧贴着墙壁躲着，君墨也学着她的样子屏住了呼吸。 虽然君墨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在君墨怀疑他们这样躲着，肯定会被来人给撞个正着的时候，池鱼已经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个面生的道姑。 道姑下意识惊呼，而君墨也下意识伸手去捂住道姑的嘴，不让她出声。 做完这一切，君墨不免有些懊恼。 真是见鬼了。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十六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配合得这么默契的？ 思忖间，池鱼已经推开了就近的一间屋子的房门，示意君墨配合自己把人带进去。 君墨照做。 直到坐到一张椅子上，慧怡怦怦直跳的心才有了和缓的趋势。 不过……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想干什么？” 君墨笑，伸出手肘撞了撞池鱼，道：“嗳十六，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今天第二次你被人问这个问题了吧？你看看，我就说你这种强盗行径做多了不好吧？你打算怎么办？” “慧怡师姐。” 池鱼没有理会君墨眼中的幸灾乐祸，看着慧怡神情认真的喊道。 只是这一次，是清丽的女声。 君墨微讶，忍不住抬眼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道姑。 而慧怡则是比君墨还惊讶。 眼前的人明明……明明是个少年郎啊，虽然相貌生得偏阴柔了些，但也不至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戏耍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是我，池鱼。” 仿佛是知道慧怡此时心中的讶异，池鱼又开了口。 “池……池鱼？”听到熟悉的名字，慧怡总算是恢复了些许，但面上仍旧有着迟疑和不确定，“你真的是池鱼？” “嗯。” “你不是……你怎么……” 慧怡连着说了两句开头，却都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把话接着说下去。 “原来慧怡师姐也知道啊。”池鱼微微一笑又收了笑，“我说的是我被卖进春风楼的事情。” 没想到少女会如此坦然平静的说出那样一件在平常人家眼中好似天都要塌了的事情，慧怡有些羞惭的低下头。 双手紧紧攥着身上宽大的道袍，小声道歉：“池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不说的。只是春风楼那种地方，就算是我告诉了观主，观主定然也没有法子能够将你给带出来的。你要是心里有怨，就冲着我来便是，我绝不还手。” 这一下，池鱼是真笑了。 “师姐，不还手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尤其是——”池鱼拉长语调，面上隐有厉色，“在一个你根本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的人面前。” 慧怡喃喃称是。 其实真要论起来，这件事和她也没多大关系。 毕竟又不是她把她送到卖到那种地方去的。 若真要说和她有什么关系，那大概就只剩下她明知道池鱼在苦海里挣扎，却没有伸出援手吧…… “你……想问什么？” 慧怡并不傻，相反她还很聪慧，方才之所以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事出突然，给她带来很大冲击。 如今缓和过来，也就不难想到池鱼如此是为了从她口中打听些什么事情。 池鱼盯着慧怡看了几眼，旋即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与慧怡面对面，“师姐可是认识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 慧怡茫然。 她五岁就被爹娘送到了栖霞观，此后一直跟在观主身边，认识的人也不过观中数人而已，又谈何认识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来过观中？” 看慧怡的神情，池鱼还以为慧怡会直接摇头说不知道，却没想到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再度开口会是这样的话。 池鱼讶然。 “师姐真是聪慧。不知师姐还想说什么？” 慧怡没理会池鱼的调笑，只是抿唇迟疑道：“县令大人是不是……是不是和观主有……有染？” 纵使年长池鱼，可到底还是没出嫁的姑娘，说出这话来总是有些难为情。 慧怡如玉的耳朵染上了红霞。 池鱼一怔。 慧怡没敢去看池鱼此时的神情，继续道：“我这五年间曾撞见过一个微胖的男人进了观主的院子，很久很久都没出来。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并未曾多想，可如今听得你问，便……便忍不住猜测了一下。” “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李大人？” 虽然没见过朝阳县县令长什么样子，但他的名讳慧怡还是知道的。 “你当初在柴房里被人带走卖到春风楼，是不是就是因为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所以李大人才那样？还是说……还是说……”想到另一种可能，慧怡有些难安，但还是把话给续了下去，“是观主和李大人一起犯下的？” 听到这里，池鱼再也忍不住了，“果然人和人是有差别的。” 单是凭偶然撞见过一次的情形以及她刚才简单的问话，就把事情始末给猜测出来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贼老天，你真的确定慧怡是土著，而不是你偏心眼送过来顺带还赠送了超强外挂的穿越人士？ 慧怡自是不知池鱼此刻内心的想法，只是问道：“池鱼，你刚才说什么？” 声音太小了，她没听清。 “啊……没什么没什么。”池鱼摇摇头，“师姐，我来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这几年间朝阳县林立的那些道观全都去哪儿了？适才我打听过了，那些道观如今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咱们栖霞……” 咱们啊。 看来池鱼心底还是把她当成栖霞观里的人的。 并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情记恨她或是观中的人。 慧怡心情彻底平静下来。 “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只是偶尔听观主说起，这事好像和李大人有些关联。” 池鱼明白过来。 感情慧怡能一下就猜中那些隐晦之事的原因，还有一个是因为这个。 “师姐，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 “大人，你没事吧？” “大人，我们已经去追那贼人了，定会把那胆大包天的贼人捉拿归案！” “大人……” 被池鱼和君墨两人丢在疾驰马车上的李才瑾，不知道浑浑噩噩地被马车带到了多远的地方，才被追过来的捕快们从马车里接了下来。 等到李才瑾万分确定自己已经站到了地面上，身边站着的那群人是自己的亲信，不会发生动不动就有人拿着刀威胁他的事情，他才松了口气。 可一口气还没松完，李才瑾就反应过来—— 那两个人居然一直在骗他！ 李才瑾怒不可遏。 “大人……” 有腰间挎着大刀的捕头小声翼翼喊他。 李才瑾垂眼，看到捕头挎着的大刀就气不打一处来，“滚远点，本官看着就烦！” 完全不知道是何故惹得李才瑾骤怒，捕头带着小捕快们退开些许，呈半圆之势将李才瑾拥护其中。 李才瑾看到他们这些动作，心中烦闷更甚，双手叉腰低头抬脚，踢了几下刚冒出地面的草叶，这才感觉气顺了些。 “去栖霞观！” 李才瑾下意识想要坐回马车，却又在那一瞬间想起之前吃的憋，赶紧停下来点了点离自己最近的捕快，“你，过去把马车给我卸下来，本官要骑马！” 此话一出，先前那捕头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忙劝道：“大人，那马没有马鞍，若是大人要骑马去栖霞观，只怕……” “怕什么怕？没有马鞍，难道这马本官就骑不得了？” 见李才瑾执意如此，捕头也没再说话，朝着那小捕快使了个眼色，便退到一旁安静站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人前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小捕快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把马车卸了下来。 李才瑾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马。 说起来，李才瑾长到这么大，今日还是头一次骑马。 也同样是因为第一次，马还安静站在原地没动，他就感觉摇摇晃晃几欲坠下。 “大人，不若还是坐马车去吧。” “哼。” 李才瑾哼声瞥了捕头一眼，然后扬起马鞭打在了马身上，马儿嘶鸣一声，立时如离弦的箭般往前冲了出去。 李才瑾被吓了一跳。 本就没坐稳的身体此刻跟着马儿的跑动在马背上晃来晃去。 后面响起了一阵担忧惊呼声。 还好李才瑾机敏的伏低身体抱住了马脖子，这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当着部下的面给摔下来。 跟着小跑的捕头捕快们见状也松了口气。 其实李才瑾也不仅仅是为了赌气，他是真的存了要骑马的心思的。 毕竟有时候在街上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骑着高头大马穿街而过，引起不少小姑娘的注视时，心底还是很羡慕的。 此番得了机会，当然是要试试。 不过事实证明，有些事，还是看看就好。 李才瑾骑着马跑出去没多远，就觉得五脏六腑移了位，想要从马背上下来，却又在看到不断晃过的景物时胆怯起来。 日头渐渐西斜。 一路跟在李才瑾后面不远处的捕快们在不知道踩死了多少只蚂蚁后，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栖霞山。 “总算是到了，我还以为会走到天黑呢。” 一名刚进衙门不久的小捕快忍不住嘀咕，却被自己的上峰猛地打了一下脑袋。 此时天色不早，家眷亲随们也到了离观下山回家的时候。 曲折的山路上则再次出现了晨时的盛况。 作为朝阳县的父母官，李才瑾的相貌自是很多人都见过的。 就算是那些常年被拘在家中不得随意外出走动的小姐们，不知道李才瑾长什么样，却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一群带刀捕快时就明白过来。 不断有人上前朝李才瑾见礼。 李才瑾一反常态。 不但没有置之不理，反而还笑吟吟的站在原处同来人简单寒暄。 “咦？大人今日出门是骑的马啊……大人真厉害。” 就在小捕快看得一脸懵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李才瑾瞬间笑开了花，忙道：“哪里哪里。” 明明是谦虚之词，可李才瑾脸上哪有半分谦虚？ 眉梢眼角都是得意。 小捕快无语抽抽嘴角望天。 等到李才瑾被人夸赞够了，准备上山去时，已是暮色时分。 股间的不适在一瞬间涌上来。 李才瑾站住脚，随手一指就指到了新来的小捕快，“你，过来，背本官上山。” 什么？ 小捕快错愕不已。 下意识看了看崎岖悠长的山路，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天都快黑了吗？耽搁了本官的要事，你担待得起？” 夹杂着不满的话语声又传了过来。 小捕快仍旧杵着没动。 小腿肚子忽然被人踢了一脚。 小捕快回头，就看到自己上峰正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 小捕快无奈，慢吞吞上前在李才瑾面前站定。 “蹲下啊，你站着本官怎么上去？”李才瑾催促。 不知道这么呆傻的小捕快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不情不愿的蹲下，不情不愿的背着李才瑾，几经磨蹭之后，一行人终于开始了登山之路。 …… 栖霞观中点亮了灯。 偶有山风吹过，惹得风灯摇晃不止。 观中人所住的小院里，此刻正挤满了人，大家凑在一起，清点着今日收到的香油钱。 如此一来，倒显得静心的院落萧条了许多。 不过静心却并没有此感，反倒是难得的觉得身心愉悦。 如今整个朝阳县只有她们一家道观，照着今日情形来看，日后观中上下必然不用再担心观中开支，她这个观主，虽然做得艰难，但也算是没有辜负上一代观主的期望。 是该择个良辰吉日把观主之位交到慧怡手上了。 “观主，李大人来了。” 门外传来叩门声，紧接着慧怡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静心唇角笑意微凝。 “知道了。”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静心在屋内坐了片刻，这才打开门走出去迎接李才瑾。 待到静心行至山门处时，观中上下已都到齐。 看到静心，众人一面施礼喊观主，一面分至两侧，便于静心走到最前来。 不同于观中上下显露于外的欣喜激动，静心的面色有些凝重。 印象里，这是李才瑾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登门…… 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时光缓缓流逝。 在众人心内的激动欣喜快要散去的时候，李才瑾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李大人。” 静心握着拂尘朝李才瑾施礼，其后弟子们也跟着施礼。 “今日上元节，本官来观中为夫人祈福，只不过路上遇到些许事情耽搁了，这才来得晚了。不知……” “大人能来，是小观的荣幸。大人，这边请。” 静心微微侧身，伸手做请。 李才瑾踏步往前。 等到两人身影消失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观中之人才交头接耳起来。 “这就是咱们的县令大人啊？看着好有威仪。” “大人居然是为夫人来祈福的……我突然好羡慕夫人怎么办？” “嘻嘻，还俗啊，然后找个大人一样的夫君嫁过去。” “……” 小道姑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扰得慧怡心烦意乱，板着脸重重咳嗽一声，小道姑们立时垂首静默下来。 “带大人们去歇歇脚。”慧怡沉声吩咐，“我去看看观主那边是否需要帮忙。” 说完，慧怡就朝着静心先前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再顾不得她走后，这些小道姑们会说些什么。 毕竟她是观中上下唯一一个知道观主和李大人之间不可说的人。 且观主，极有可能是被迫的。 这般想着，慧怡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急了。 “……看她那急不可耐的样子，以为在大人面前多露露脸，就能飞上枝头了吗？” 有小道姑望着慧怡的背影嗤了一声，口气虽是鄙夷不屑，但面上却满是艳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试探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走。” 一直躲在暗处，看到李才瑾和静心双双离去的池鱼和君墨两人，也在慧怡转身离去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 这厢，李才瑾和静心已经进了栖霞观的三清殿内。 因着上元节，前来三清殿拜见尊神的人极多，是以此刻尊神前面摆放着的香案上还有未燃尽的香。 袅袅青烟让到此的人不由平心静气。 李才瑾跪在蒲团上，身姿笔挺，一副虔心拜神祈福的模样。 静心就安静站在一旁。 “五年前在观里的那个小道姑，真的是你从山下捡回来的孤女？” 李才瑾忽然睁开眼看着静心问道。 静心心下慌乱，说出的话却依旧平稳，“你说的是哪个小道姑？五年前我捡回来的小道姑可有点多，就像是文珠……” “我不是说的文珠！”李才瑾有些暴躁的打断静心，“我说的是那个撞见了我们在一起的小道姑，叫……叫什么鱼来着的那个！” 果然…… “哦，你说池鱼啊，是我从山下捡回来的，怎么了？” “她是不是还有什么兄弟？” 为了应对李才瑾接下来的问话而飞快打着腹稿的静心闻言有些惊讶，不过须臾，她又回过神来。 他说的，应该是女扮男装的池鱼吧。 毕竟五年后初次见池鱼，她就是男儿打扮…… 看样子他应该是撞见池鱼了，不过没发现池鱼是女扮男装的。 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 “应……应该有吧。前些年收成不好，有好多人家都因为养不活那么多孩子，选择把女孩子丢弃在外，说不定池鱼也是这样。” 李才瑾不说话，只盯着静心的脸一寸一寸看。 半晌，李才瑾收回视线。 静心正欲松口气，却又听得李才瑾问道：“你以前就没听那个丫头说过她家里的事？” 静心笑了。 “你说什么呢！池鱼被我捡回来的时候才一岁多。那么一个小不点，连话都不怎么会说，怎么会记得家里的事，还说给我听？你今天怎么这么糊涂了？” “倒也是，是我疏忽了。”话锋一转，李才瑾又道，“你想不想去看看那个丫头？” “去……去哪儿看？” 其实刚才她是想说去春风楼看吗？ 好在她及时明白过来。 李才瑾会如此问，根本就是在试探，看她到底知不知道池鱼的事情。 差点就露了端倪。 静心心跳如鼓，藏在宽大道袍里的手心也冒出了细汗。 李才瑾睨了静心一眼，含笑摇头：“没哪儿，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也知道，当年她被拍花子给带走了，辗转卖到了大户人家里做丫头。后来那人家家道中落，那丫头就跑了，哪里还有她的消息？” “嗯。”静心点头，接过李才瑾的话，神情黯然担忧，“也不知道池鱼眼下过得好不好？” “定是极好的。” 不过是宽慰的话，李才瑾无需多想便顺嘴说了出来。 只合了一小半的门外晃过一道人影。 李才瑾站起来，肃容朝三位尊神鞠躬又朝静心施礼，“有劳观主。” 相识这么几年，李才瑾从未对她这般，静心怔然，旋即又明白过来，稍稍欠身回礼就抬脚上前打开门，领着李才瑾往外走。 慧怡迎上来，“大人，观主。” “慧怡。”静心站住脚，“是有什么事吗？” “弟子只是前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忙。” 静心点点头，“你有心了。” 说着就要继续领着李才瑾往外走。 “大人这是要下山归家了吗？” 这样的问话，远不该是慧怡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道姑能问出来的。 静心觉得诧异，却并未询问慧怡，只是替李才瑾开口应了声，招呼李才瑾出去了。 慧怡站在原处吐出一口气。 还好，观主和李县令没有发生什么事。 山门外，跟着李才瑾一道上山来的捕快们早已候在了那处，见到李才瑾，立时围了上来。 只有那个小捕快例外。 静心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捕快蹲在一块山石上，听到动静，叼着草根懒洋洋回过头来瞥了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了。 似乎李才瑾并不是他要费心巴结的上峰，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下山的路黑魆魆的。 静心让人送来了风灯，和众弟子一道目送李才瑾等人远去，这才摇手让大家四散回房。 …… 李才瑾在众捕快的前呼后拥下走了一段山路便停了下来。 扭头去看在夜里已经变成小点的栖霞观的灯火，确信不会有人看到他们了，就点了人来背他下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才瑾又点中了那个小捕快。 有了先前上山的经验，小捕快这次连犹豫都不曾有，利落背着李才瑾就往山下去。 路上，捕头一面举着风灯照亮，一面和李才瑾说话：“大人，要不要小人找个机会去春风楼里看一看？” 五年前的事情，命令是李才瑾下的，找人来办差事的却是面前这个捕头，所以今日的事，捕头也在李才瑾拜尊神的时候理清了头绪。 李才瑾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捕头看不到他的神情。 只是良久之后听到了李才瑾近乎无声的一个唔字。 虽然李才瑾心里清楚，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被卖到春风楼那样的地方肯定掀不出什么风浪，但凡事总有例外，还是要确认一下为好。 “顺道再四处打听打听和她交好的人有哪些，大约什么年岁的，是哪家的。” 这是要查白日里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那两个少年吧？ 少年人啊，还真是意气用事。 美人在耳边稍微说两句，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在美人面前表现，连对方的身份都毫不顾忌。 这样行事，除了累坏家族，还能落下什么？ 捕头摇头微叹，把事情应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 上山的时候总感觉山路又长又难走，下山倒是无知无觉，很快就到了山脚。 小捕快不等李才瑾发号施令，立即把李才瑾从背上放了下来。 上山前被拆卸下来的马车已经重新装了回去，李才瑾也不好让小捕快再继续背他进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惊喜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何况小捕快的背上很不舒服，继续让他背下去，指不定还会遭更大的罪。 李才瑾钻进马车。 捕头坐在前面充当车夫。 缰绳轻摇，马儿打个响亮喷嚏，撒蹄嘚嘚跑了起来。 相较之下苦命的捕快们只能在后面握拳提气追着马车跑。 …… 山风清幽，栖霞观里四下都熄了灯，只余下静心居住的屋子还亮了一盏。 慧怡站在屋内，有些局促不安。 不会是观主看出了什么吧？ 慧怡不由得抬眼，打算偷瞄一下静心，却和静心的视线对上。 “观主。”慧怡忙低下头。 “是不是池鱼找你了？她跟你说了我和李才瑾的事，所以你适才看到我和李才瑾去三清殿拜尊神，就偷偷跟了过来？”静心顿了顿，“还是说……池鱼也跟着一起来了？她人在哪儿？”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她和李才瑾的事，被池鱼看到都不止一次了。 既然能被一个人撞见，就要做好被第二个第三个人知道的准备。 所以静心也没在慧怡面前隐藏，大喇喇的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倒是让慧怡尴尬万分。 同时心里又有些难受。 她想，池鱼请她帮忙打听的那件事，她应该知道答案了。 观主是个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她身为一个修道之人，却与人做出了那等不堪的事，于德行上有亏。 李才瑾是个恶人，多年来凶名在外，听说连街上最能逞凶斗狠的狗见了他，也不敢胡吠。 一个好人和一个恶人一起做出了那种事，定是恶人用了手段逼迫所致。 看这几年来朝阳县里不断消失的大大小小的道观，以及多少次危难时刻观主变戏法似的变出来的金银首饰，就可以断定——观主是为了栖霞观，为了栖霞观的她们，才忍辱至此。 慧怡心尖酸涩不已，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但她没忘记静心还在屋子里。 她若是此刻哭了出来，只怕会让静心面上更觉无光。 慧怡深吸一口气，胡乱找了个理由把事情给圆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的春风楼里，池鱼正站在一处光线晦暗的角落，看着不断在厅中乱蹿，明显是在找人的人。 “要不要让明娘子把人给轰出去？”君墨看了一眼刻意乔装打扮过的捕头，问道。 “不必。”池鱼摇摇头，“你跟我过去便是。” 起初君墨还不明白池鱼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在看到池鱼捉住楼里一个相熟的花姐时，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这是要让那人以为这个就是她，而他们两个，则是因为想要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才做出糊涂事来的无知少年郎啊。 啧啧，真是太无耻了。 君墨摇头上前，轻佻又不失敬重的摸了花姐的脸一把。 花姐一怔，很快又漾出笑，玲珑有致的身躯也跟着贴到了君墨身上。 她刚还在想她是不是不受欢迎了，没想到就来了这么俊俏的公子，而且还是两个。 虽然都是楼里的人，但他们的身份可比她们这些以色侍人的要尊贵许多。 若是能让他们今夜尽兴而归，也许她就能摆脱这样的日子了。 这般想着，花姐又往君墨怀里深处偎了偎。 倒不是她不想和十六黏糊，而是相较于君墨而言，十六太难接近讨好。 虽然刚才是十六先拉住了她，但十六到目前为止，也仅仅是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手腕而已，她才不会自讨没趣。 被“冷落”在一旁的池鱼似乎很不满，伸手把花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这一幕恰好被捕头看到。 捕头眼睛一亮。 找到了！ 白日里甩掉他们掳走了大人，害得大人发了好一通脾气的两个少年人竟然真的胆大包天，这种时候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跑来这里寻花问柳，甚至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没换过…… 看几人的样子，两个少年郎应该是在美人面前争功吧？ 那也就是说……捕头有些激动。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办妥了，还真是老天保佑。 捕头急切抬脚往外，差点撞到送了恩客回来的花姐。 “爷这么着急走啊？不多留下来待一阵儿？” 花姐拉住捕头，想要再招揽一桩生意。 捕头哪有这个功夫？ 三两下推搡掉花姐伸过来缠住胳膊的手，几步跳开融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池鱼收回落到门前的视线，松开手朝花姐微笑道谢，花姐不明所以，正欲细问，就见池鱼转身走进了通往后院的甬道。 那样的地方，不是主人或是主人允许进去的人，是不能进去的。 花姐压下心思，眸光却瞥到身旁站着的君墨，忙又堆了笑去和君墨说话。 这一下，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再无半点保留。 君墨笑嘻嘻的拿开花姐的手，也跟着几步踩到了甬道上。 忙活了这么久，竟是半点好处没得到，花姐一张姣好的面容不免有些扭曲。 “隽娘。” 许久未曾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明娘子忽然出现在被喊做隽娘的花姐面前，让隽娘惊讶的同时又不免心生不安。 该不会是看她这段日子没拉到什么客人，所以明娘子打算把她打发到后头和那些粗壮的婆子做又累又脏的杂活吧？ “你跟我过来。” 一路无话的跟着明娘子到了光线明亮的室内，紧闭的门窗很好的隔绝了厅内的丝竹靡靡，却也让隽娘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明日起你便在屋中待着，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不必到前面来迎客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不让她到前面来迎客，却也不赶她到后头去做杂活，而是让她像扈娘一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 “明娘子，我……” “不愿意？” “不不不是……” “既不是那就成了。时辰不早了，下去歇着吧。”明娘子没有再让隽娘问出后面的话，摇摇手让隽娘出去。 隽娘不敢造次，施礼应是退下。 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隽娘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如在云端。 惊喜来得太快太猛，她总觉得是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一样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贴身丫头环喜笑吟吟的同隽娘说话，“姑娘如今也算是和隔壁扈娘一样的人了，也不枉姑娘勤学苦练这么多年。” 是啊，她和扈娘一样了。 只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变成一样的。 难道……隽娘猛地想起之前突然上前来和她说话的十六和君墨。 明娘子忽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们吧？ 虽然刚开始被明娘子叫过去的时候，隽娘也想过实在不行就把十六和君墨拉出来挡一挡，可眼下得知自己真是因为那两人才得到和扈娘一般无二的优待，隽娘满腹欣喜就像是被人哗啦浇了一盆冷水，噗嗤几下灭了。 怎么办？ 明娘子像是误会了。 她要不要趁早去找明娘子解释，说她根本就没有得到十六和君墨的青眼，刚才在厅中发生的一切，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姑娘，您要做什么去？” 看着原本安静端坐在铜镜前的自家姑娘忽然二话不说就起身朝外走，环喜吓了一跳，忙出声喊住。 被环喜的声音惊醒的隽娘顿住脚，眼神迷茫的望着环喜，“喜儿，怎么办？明娘子好像是误会了，这些……这些不是我该得的东西，我好怕……” 环喜皱眉，有些不解隽娘的意思。 不过她没追问，而是笑着走到隽娘面前，把隽娘带进屋子坐下，又折身回去关好门，才蹲在隽娘面前开口道：“姑娘，婢子虽不明白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婢子知道，姑娘在明娘子面前什么都没说，这些都是明娘子自己拿给姑娘的，姑娘只管安心收下便是。” 明娘子自己拿给她的？ 隽娘眼神闪了闪。 “我知道了。” 喜儿说得没错，这些都是明娘子自己拿给她的，她能做的，不是跑去和明娘子解释，而是在明娘子自己发现之前，坐实那件事！ …… 更夫打更的声音顺着夜风遥遥传来，自告奋勇要站在此处陪池鱼看书的环佩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小声提醒：“公子，三更天了。” “嗯。”池鱼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书籍，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环佩，“环佩姐姐，你要是困了便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里候着的。” 公子还在挑灯夜读，她这个做婢女的，哪有抛下公子跑去睡的理儿？ 环佩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摇头道：“婢子不困。” 可话音未落，环佩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耷拉下来，忙又晃了晃脑袋，站直身体。 “环佩……” “婢子在，公子是觉着灯不够亮么？婢子这就去再给公子点一盏灯。” 环佩说着就要去点灯，池鱼喊住她：“不必了，我是想说我忽然有些困了。” 环佩愣住。 公子刚才不是还让她困了就去睡吗？ 她看公子的样子，还以为公子会看到很晚，没想到这么快就……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环佩的面颊陡然红了起来，摆手跺脚嗔道：“婢子这就去给公子铺床。” 随着铺床的动作，环佩的睡意也渐渐消散，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不久前前面那些娘子们的丫头凑在一起躲懒时说的闲话。 环佩铺床的动作慢下来，似是闲聊般开口：“公子，你喜欢隽娘啊？” 隽娘是谁啊？ 抓着环佩铺床空隙看书的池鱼闻言有些疑惑。 “就是夜间同你还有君公子站在一处说话的那个女子啊，她的名字叫隽娘。公子不知道么？” 环佩离开床榻，走到池鱼面前。 啊……原来那个一直往君墨身上贴，却不断拿眼神瞟她的人叫隽娘啊。 真是失礼。 她利用了她，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罢了，明日挑个精致的礼物让环佩送过去吧。 池鱼丢开手中的书，几步走到床前，正想让环佩出去，却又想起自己还没回答环佩适才的问话，便道：“挺喜欢的。” 要知道那个小姐姐可是帮她解决了一个麻烦的人啊，她能不喜欢么？ 环佩如遭重击，红润的小脸在一瞬间白了下来，“公子可是要婢子去同明娘子把人要过来伺候公子？” 呃……她一个女子，要一个女人过来伺候什么？ 又不能做某些不可说的事。 况且她屋子里的人要是多了，她的秘密可就不好藏了。 “不必了，我房里有你打点就足够了。” 环佩面色一喜。 适才因为池鱼的话而生出来的危机感顿时消散。 她就知道，她在公子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不过这样的喜悦在环佩第二日醒来听到另外一个消息后就彻底消散。 隽娘竟然从此以后和扈娘一样不接客了！ 扈娘是为什么没接客的，环佩心里清楚，如今隽娘也这般，只能说明一件事。 明娘子动了别的心思。 环佩垂眸，站在廊下迟迟未动，例行前来池鱼这里蹭饭吃的君墨远远就看到环佩手上端着的东西，还暗道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就发现环佩停了下来。 “环佩，你怎么了？这么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外，难不成是在你们家公子面前失宠了？” 君墨说着就朝房门大开的屋子里看了一眼。 没看到池鱼的人。 君墨耸了耸肩，又回过头来看环佩，环佩已经回神，神情自然的端着香气四溢的饭食抬脚迈进了屋。 君墨跟上去。 “公子，吃饭了。” 随着环佩的话语声落，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池鱼就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还不忘打呵欠揉眼睛。 显然，池鱼连洗漱都没有洗漱，就直接从被窝里奔到了饭桌前！ 君墨嫌弃的瞥了一眼池鱼，忽觉面前香气扑鼻的饭食都不香了。 “不吃了！”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吃得一脸欢快的池鱼，君墨气急败坏的丢开筷子站起来。 “那我吃了啊，正好我今天睡得有点饿。” 池鱼说着就伸手拿过君墨那份只动了一点点的饭食，倒进自己碗里开始狼吞虎咽。 “吃吃吃，仔细噎死你！” 君墨瞪了池鱼一眼，蹬蹬几步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包场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君墨出了屋子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几个纵跃跳过了春风楼的高墙，朝着某一个方向而去。 他要去什么地方，环佩不关心也没权利过问，她只需要照顾好公子的饮食起居，让自己成为公子最信任倚重的人就好。 无声收拾掉桌上的餐具，环佩退出屋子，打算去给池鱼打水洗漱，却被池鱼唤住：“先不用忙其他的了，我还想再睡会儿。” 这种小事自然无需和她这个丫头提，可既然提了，自是公子在表明对她的重视。 因为猜到了明娘子新的打算而慌乱不已的心此刻终于稍稍安定。 环佩抬头朝池鱼微微一笑：“婢子知道了。” 言毕，环佩端着托盘出去了。 没多久，君墨折了回来，手里还捏着一个瓷瓶。 看到池鱼，二话不说就把瓷瓶丢给她，问道：“谁干的？” 掺在饭食里的东西已经开始发挥效用，池鱼脸颊通红，饱满额头上沾了不少汗珠。 听到君墨问话，池鱼没回答，只颤抖着手打开瓷瓶倒了两粒药丸服下。 少顷，池鱼感觉身体好受了些，这才开口吐出两个字：“隽娘。” 隽娘……君墨倒抽一口凉气。 他还以为是环佩得知了昨夜他们在前厅做下的事，心里产生了危机感，所以才在饭食里下了药。 没想到竟然是隽娘！ “她为什么这么做？” 这里是青楼，青楼里多的是用来助兴的东西，拿到这么一点放在饭食里，自是再简单不过。 只是看药效，那药可不是寻常能轻易见到的。 隽娘能拿到这种药？ 君墨面色凝重。 “是明娘子给她的。” 明娘子？ 君墨不解，“她不是一向不管楼里的事情么？” 是啊。 春风楼上下谁不知道明娘子这个人，其实是和岑娘子完全不同的。 岑娘子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现在人前，而明娘子却一直隐藏在人后，鲜少在人前露面。 就连她，也只在明娘子接管春风楼的时候见过明娘子一次罢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忽然冒充隽娘往她的饭食里下那种药呢？ 池鱼垂下眼眸，细细回想着昨夜到今晨所发生的事。 “今天楼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楼里……啊，好像是发生了点事，说起来，还和你那个小丫头有关呢。” 君墨朝着池鱼挤眉弄眼。 “别卖关子。” “真没意思。”君墨撇嘴，“明娘子下了令，让隽娘以后同扈娘一样，不用再接客了。你那个小丫头估计也知道了这事儿，早上我碰见她的时候，她正站在门外发呆呢。啧啧，那落寞的小表情，可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拉进怀里呵宠一番。” 君墨后面说的这些，池鱼都没细听，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到了前面一句话上。 明娘子让隽娘像扈娘那般不用接客了……难道是因为昨晚……池鱼猛地睁大眼。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面上看起来心思根本不在此处的君墨一下子就发现了池鱼神情的异样，忙开口问道。 “树大招风。” 池鱼丢下这四个字就趿拉着鞋子打开屋门走进院子晒太阳。 三月春光好。 同样不舍得辜负这好春光的还有一夜没睡踏实的李才瑾。 在衙门扑了个空又匆匆赶来李府的捕头，刚拐过弯就看到了闭眼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李才瑾，原本还担心李才瑾是因为昨日被那两个少年劫走而哪里不舒服的心，猛地跌了回去。 几步上前走到李才瑾身边，“大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听到捕头的声音，李才瑾掀了掀眼皮，问道。 “大人尽管放心，池鱼那个小丫头现在还在春风楼里卖笑呢。至于那两个小子，的确是为了取得美人欢心才来为难大人的。小人昨夜去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因为谁的功劳大，在池鱼面前争得脸红脖子粗。” 李才瑾坐直身体，“真的？” “句句属实。” 捕头作势要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那些哄人的东西就不要来了。既然那两个少年人是受了美人的蛊惑才做下此等糊涂事，本官就大人大量不同他们计较了。今晚，你去春风楼打点一下，本官要尝尝那个丫头的滋味儿！” 捕头一怔，迟疑道：“大人，这……不大好吧。那个丫头算起来今年才十五岁，可……” “可什么可？”李才瑾沉下脸，“你是想说本官年纪大得都可以当她爹了，去找她不合适吗？！” 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眼下也不能这么说啊。 捕头忙摇头说不是。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五年前本官看到她就想这么做了，当时要不是静心那个老尼姑拦着，本官早就尝到她的滋味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那丫头在春风楼里这么几年，身体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了，本官没嫌弃她，就算是天大的恩赐了，她还敢嫌弃本官老？” “你去朝阳县打听打听，看看整个朝阳县哪里还找得出像本官这样只手遮天的人？” 李才瑾越说越来劲。 一想到可以抱着年轻貌美的女子共度春宵，他就觉得体内有一股邪火叫嚣着要冲破牢笼。 知道自己是拦不住李才瑾了，捕头只好应下。 左右这几年他跟在李才瑾身边，也做了不少坏事，再多一件也无妨了。 只是偶尔良心还是会出来作祟。 …… 暮色刚至，春风楼白日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几个身段窈窕的女子面带笑容的站在门外招揽路过的男子。 看到几度抬脚往她们这个方向而来又几度折回的捕头，女子们掩面轻笑几声，就迎了上去。 猝不及防被女子们围在了中间的捕头顿觉头晕目眩。 等到他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春风楼的大厅里。 此时时辰尚早，春风楼里虽然莺声燕语丝竹声声，但远没有昨夜他来时热闹。 捕头站直身体整了整衣襟，道：“我要见明娘子。” 大人说了要打点，自然是要包下场子，而且是……不花钱的那种包场。 这种事，自然只能找春风楼的管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是我 ，最快更新同喜最新章节！ 在厅内八面玲珑招呼贵客这种事，明娘子素来都是交给另外一个娘子来打点的，所以一般人都以为另外一个娘子是春风楼的管事，有什么事也会直接和她说，或是找人给她带话，鲜少有人知道明娘子，更遑论说一来就点名道姓要找明娘子的人了。 跟在捕头身边的花姐朝着正巧从面前经过的大茶壶打了一个眼色，大茶壶心领神会，立即下去找徐娘子了。 徐娘子得知消息并没有直接过来，而是站在一个光线偏暗的角落里打量着捕头。 捕头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青衣，身姿笔挺的站在那处，若是细看，还能发现捕头垂放在身侧的手指捏住了一点青色布料。 这是一个人内心紧张忐忑的表现。 是哪个大户人家里头一次来这里的下人吧？ 竟还知道明娘子…… 徐娘子抬脚走到捕头面前，朝捕头客气施礼，“明娘子出去了，这位大人有什么事和奴家说也是一样的。” 这种事怎么能和旁人说？ 捕头左右四顾，发现周围除了花姐就是大茶壶，好像并无什么能管事的人…… 捕头将视线重新落到徐娘子身上，试探问道：“你真能做主？” 徐娘子但笑不语。 捕头犹豫片刻，终是咬牙凑近徐娘子，小声道：“还请这位娘子借一步说话。” …… 坐在光线明亮的室内，捕头有些拘谨的端起面前散发着香气的热茶喝了一口。 他还没开口说此行目的，对面端坐的女子似乎也不着急，一直眉目含笑的凝视着他，神色没有丝毫不耐。 “大人是县令大人身边的人吧？不知是府中的还是衙门里的？” 刚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把话给说出来的捕头闻言一怔，旋即抬头直视面前的女子。 “大人不必如此看我，做我们这行的，总得有点眼力才行，不然什么时候得罪了贵客而不自知，招来灭顶祸患那可就不好了。” 灭顶祸患倒不至于，小麻烦会不断就是了。 捕头低头讪讪想着，将此行目的给说了出来。 徐娘子讶然。 当然，令她惊讶的并非是县令大人要包下场子的事。 毕竟像他们那种自恃身份的人，总是喜欢排场。 只是……县令大人竟是为了隽娘而来？ “实不相瞒，大人来得真是不巧。若是大人昨夜说了这话，奴家定是二话不说就会把隽娘带过来，可如今却……” 徐娘子面露难色。 “难道是有别人把隽娘带走了？” 这个带走倒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因为不喜烟花之地而将楼中女子带回自己府邸或是别院寻欢作乐的意思，而是指赎身。 不过一夜功夫，怎么可能会有人恰好替那人赎身了？ 这样的说辞，无非是在推脱。 捕头皱起眉头。 “这倒不是。”徐娘子缓缓摇头，并没有因为捕头骤然表现出来的不悦而感到惶恐，“大人以前许是没有和我们春风楼打过交道，是以并不知道我们春风楼并非是那种为了钱便什么都能好说的地方，况且……”你们还不打算给钱。 徐娘子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而后接着道：“隽娘昨夜被我们的大人看中了，已经是我们大人的人了，委实没有办法再来伺候县令大人，还请大人回去能够替我们向李大人求求情。” 话虽是这样说，可徐娘子面上哪有求人的意思？ 捕头自然也看了出来，眉心拧得更紧。 “既是如此，那就不夺人所好了。还请娘子安排几个貌美的姑娘，回头好伺候大人。”捕头站起来抱拳施礼，“告辞。” 就这样走了？ 徐娘子眨眨眼，有些错愕的跟着站起身，想要跟着捕头出去，却又在抬脚的那一瞬收了动作。 捕头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出屋子穿过回廊去到比先前更热闹几分的大厅。 一路目不斜视的出了春风楼。 隐在暗处的大茶壶走上来找徐娘子回禀。 徐娘子这才恍然回神，摇头嘀咕：“这人还真是奇怪……”便去忙捕头说的事了。 春风楼被人包场闭门谢客的消息并没有在夜间前来玩耍见识的人们之间引起太大风浪，那些被拦在春风楼外的人们只是低声咒骂几句或一句不说转身就走去别处。 青楼嘛，这条街上多的是，谁说一定要在春风楼里？ 虽说这里的确汇集了许多貌美女子。 可貌美的女子，别家不是也有？ 容貌及得上及不上，灭了灯不都一样？ 听得君墨的转述，池鱼噗嗤笑道：“灭了灯不都一样……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你还笑得出来？”君墨凉凉睨了一眼池鱼，“那个狗县令可是点名要隽娘伺候！” 隽娘？ 池鱼看向君墨，“明娘子答应了？” 不，这不可能。 看明娘子今早所做的一切，就知道她是想给自己创造一个软肋出来，毕竟一个没有软肋又很厉害的杀手，是很危险的存在。 这才过了一个白天，明娘子怎么可能会改变主意？ “明娘子都亲自发话让隽娘不接客了，徐娘子哪里敢明知故犯？肯定是找别的人去冒充啊。”君墨道，“你说狗县令会不会认出来那个人不是你？” “不会。” “这么笃定？” “观主故意让李才瑾认为女扮男装的我其实是我的兄弟，而我们又故意让李才瑾以为我们两个是为了我想要出风头的莽撞少年人，如此一来，他们只会把注意力落到被误认为是我的隽娘身上。今晚的到来就是如此。” “啧啧，那个捕头昨晚可是看到过隽娘的……” “嗯，他不会告诉李才瑾今晚那个人其实不是隽娘，或者说不是我。他那个人不够善良也不够狠，注定会左右为难，而现在，他的心是偏向于我这边的。” 不然也不会让李才瑾满心欢喜激动的来到这里…… 池鱼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前面某间灯火通明的屋子。 那是今夜李才瑾的所在。 贴着天青色窗纱的窗户上映着两道人影，人影在窗户上变大又变小，看不出具体房间内发生的事情，但足以想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替你 昨夜把隽娘牵扯进来的时候她就想过，若是李才瑾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隽娘，她定会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伤害，这也算是偿还隽娘恩情。 可她没想到，李才瑾使出的手段竟是这种下三滥……真是…… “别看了，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所以没什么好自责，也没什么好内疚的。 何况能伺候朝阳县一手遮天的人，也不见得别人会不乐意。 池鱼目光闪了闪。 一连接下来几天李才瑾都会准时出现在春风楼，只是和那晚不一样的是，李才瑾并未包场。 春风楼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喧嚣。 紧闭房门不出，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坐实事情的隽娘还并不知道这几日围绕着她发生的种种，她只是觉得今夜异常热闹，所以才出门看看。 没想到就这么碰见了扈娘。 作为自己暗自较劲多年的人，哪怕如今和她站在了一条线上，隽娘内心仍旧是有些自卑不安的。 更何况扈娘是实的，她是虚的。 仅仅和扈娘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隽娘就别开了视线，打算从扈娘身边走过。 “听说你现在也不用接客了，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隽娘身体一僵。 为什么她会觉得扈娘早就看穿了一切？ 不，不可能的。 连明娘子都没看出来，扈娘怎么可能会看出来？ 勉力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隽娘抬眸朝扈娘一笑，“多谢姐姐，姐姐同喜。” 同喜？ 她都不接客一年多了，现在才说这事，还不是恭喜而是同喜，就像是有多不在意一样！ 哼。 扈娘也弯唇跟着笑：“我这好些日子没出来走动了，楼里的事也知晓得比常人慢一些。原本没见着你，我还没想起来，现在见着了，倒是想起来了……这几日一直都是蔓蔓在替你吧？” 隽娘疑惑不解：“蔓蔓替我？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扈娘没再说话，朝隽娘递过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之后就扭腰朝后面的院落走去了。 隽娘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知道她是去见那位大人，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一张脸更是白了几分。 “姑娘，扈娘那么说，明摆着就是在嫉妒姑娘您同时得了十六大人和君大人的青睐，您不用那么……” “环喜。”不等环喜把话说完，隽娘就打断她，“刚才扈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蔓蔓替我？楼里这几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婢子……婢子……” 环喜垂首，目光闪烁。 她忽然想起早被自己忘到脑后的几日前徐娘子的嘱咐，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刮子。 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居然敢欺瞒本官，看本官不把你们通通抓回大牢里去！”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这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什么误会？本官点名道姓要池鱼来伺候，可你们倒好，合起伙来欺骗本官。要不是本官刚才听到有人在说此事，你们还打算瞒本官到什么时候？你们真以为本官是傻子吗？” 正当环喜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把事情圆过去的时候，夜风就裹挟着对话声穿过长长的甬道传了过来。 糟了。 环喜一僵，下意识抬眼去看隽娘。 隽娘正踮足探头往前张望。 “姑娘，风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隽娘避开环喜伸过来的手，“先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好像看到蔓蔓了。” 再看下去，指不定事情就闹得更大了。 环喜心急如焚，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来什么好的法子让隽娘回屋去，只得拧紧了眉，不停在原地跺脚。 “隽娘，明娘子不是不让你接客了么？你出来做什么？” 徐娘子忽地出现在两人背后。 两人齐齐打了个激灵，旋即僵硬着身体转身朝徐娘子行礼，“徐娘子。” “没什么事就不要在外面晃了，以免引起误会。” 徐娘子并没和两人过多寒暄，丢下这句话就沿着甬道往前去了。 是急着去处理蔓蔓的事吧？ 也不知道蔓蔓得罪了什么人，看样子来头还挺大的，处理起来应该很麻烦吧？ 隽娘望着徐娘子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走在甬道上想。 “姑娘……”环喜伸手扯了扯隽娘的袖角。 “我们回去吧。” …… 回到屋子里的隽娘并没有因此放弃对撞见的事的关注，不断打发着环喜去前面打听情况。 环喜越是打听，心里越沉。 她捏着手指心下惴惴的走到门前，迟迟没有抬脚进去。 倒是无意中抬眼看向门口的隽娘率先出声喊了她。 “姑娘。”环喜提裙进屋。 “事情怎么样了？徐娘子打算如何处置蔓蔓？” 方才她已经听环喜说过了，是蔓蔓自己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了县令大人来了楼中，扮成别人的模样混进去伺候县令大人，现在东窗事发了，所以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说起来，这件事全都是蔓蔓一人造成的，对方又是县令大人，她们楼里哪里得罪得起？ 徐娘子为了平息大人的怒火，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把蔓蔓推出去。 蔓蔓这下肯定得吃不少苦头。 这般想着，隽娘眼中就流露出了几分担忧。 “姑……姑娘。”环喜颤抖着喊道，旋即咬牙跪在隽娘面前，“是婢子的错，婢子忘了徐娘子的嘱咐，才让姑娘出了屋子，害了蔓蔓姑娘。” 隽娘听得糊涂，“徐娘子嘱咐了你什么？我出屋子又怎么害了蔓蔓了？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环喜抬眼看着隽娘，慢慢把事情说了出来。 隽娘险些栽倒。 在环喜的惊呼声中，她勉力扶住矮几站稳，“这么说，真的是我害了蔓蔓？李大人一早看中的人其实是我？只是因为明娘子先一步把我给摘出来了，徐娘子没法，才找了蔓蔓来替我？” “是呀姑娘。是婢子犯下了大错，害了姑娘，也害了蔓蔓姑娘，婢子该死。” 环喜泪水涟涟。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隽娘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问道：“蔓蔓现在怎么样了？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去找徐娘子求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有为 环喜见隽娘抬脚急急走了，自己也赶紧从地上起来，踉踉跄跄跟上去。 李才瑾和那个前些时候打过照面的赵明赵捕头还在之前那间屋子，蔓蔓被打了二十棍，奄奄一息趴在地上。 徐娘子神情平静站在一旁。 隽娘在门外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许是被蔓蔓衣裙上大朵大朵的血花骇住，又或是室内气氛沉闷压抑，总之适才还想着要为蔓蔓求情的隽娘忽然就生出了怯意。 “姑娘？” 落后隽娘几步的环喜看到隽娘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不由出声询问。 仍旧隐隐带着哭腔的女声吸引了屋内几人的视线。 隽娘垂眸抿唇，朝着屋内几人一一行过礼后才抬脚进去。 “你是什么人？” “回禀大人，奴家隽娘。” “隽娘……”李才瑾眯眼来回抚摸下巴，“你来这里做什么？” “奴家想替蔓蔓求情。” 李才瑾没有听过蔓蔓的名字，却知道隽娘说的蔓蔓是谁，他缓缓转动眼珠，视线就落到了趴在地面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子身上。 如果不知道她是冒充的，他还挺满意她的，不过可惜了，冒牌货就是冒牌货。 “你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吗？” 李才瑾复又将视线投到隽娘脸上，冷笑问道。 隽娘浑身止不住颤抖，眼神却坚定的望向李才瑾，“奴家知道，因为……” “李大人，好久不见啊。” 随着懒洋洋的话语声落，穿着青袍的池鱼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李才瑾起初只是觉得那说话语调似曾相识，并未想到什么人身上去，直到看清来人的面容。 是那个胆大包天劫持哄骗他的少年人！ 李才瑾蓦然睁大眼，下意识往更深处躲了躲，“赵明，给本官拿下！” 赵明也认出了池鱼的身份，握住刀柄上前挡在李才瑾面前。 神情戒备。 池鱼见状不由轻笑。 看着室内两方呈现出的截然不同的模样，不只是隽娘怔愣回不过神，就连徐娘子都难掩惊讶。 这就是楼中第一杀手十六啊。 当真年少有为。 徐娘子望着少年俊秀的面容，心中满是感叹。 不过转瞬，她又蹙起了眉头，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站着的隽娘。 楼中都传隽娘是因为得了十六和君墨的青睐，才让明娘子做出这种决定，原本她还想着这件事可能是误会，眼下看来，倒像是真的。 毕竟十六从不多管楼中姑娘们的事。 “……十六。” 隽娘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人，隐隐激动。 原本她想唤少年大人的，却又想起此时屋内还有一个官衔在身的大人，只得临时变换了称呼。 如此一来，隽娘内心又有些忐忑。 她和少年除了那晚，并没有什么交集，她乍然用这种近乎亲昵的称呼唤他，不知道会不会…… 隽娘咬住下唇。 大概是听出了隽娘话语中的不安，池鱼扭头朝隽娘安抚一笑，然后身形轻动，屋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等到再看清室内情形时，一柄散发着寒光的大刀已然架在了李才瑾的脖子上。 李才瑾面色发白，僵直着身体垂眼看大刀，咕咚咽了口口水，“小哥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嗯……行。” 池鱼点点头，一只脚踩在条凳上，左手随意搭着，而握着大刀的手就顺势搭在了李才瑾的肩上，在李才瑾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李才瑾这下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 “放开大人！” 这才回过神来的赵明似惊似怒的看着池鱼喝道，握着腰刀的手止不住颤抖。 竟然又一次……又一次让大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落到了少年手里！ 池鱼侧首睨了一眼赵明，“李大人，我来呢，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这姑娘，我看上了，李大人看……” “小哥儿喜欢就只管带走便是。” 万万没想到突然拿刀架他脖子的少年人又是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他，而自己竟然再一次屈服在这种屈辱之下，李才瑾心中怒火涌涌。 “嗳，多谢李大人。”池鱼笑眯眯应声，“不过……李大人，那姑娘被你打得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了，我要是就这么带回去，却发现人死了，那我岂不是亏了么？” 李才瑾咬牙切齿的问：“小哥儿还想要什么？” “人因为大人伤了，当然是要请人过来治啊。” 李才瑾懂了，“赵明。” “小人这就去。” 赵明抱拳施礼，正欲转身离去，却又被池鱼喊住：“等等。我要济世堂坐堂医。” 济世堂的坐堂医？ 屋内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济世堂是全济南郡最好的药铺，自然也就有着全济南郡最好的大夫，而在这些大夫中，有一位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才在济世堂看病救人的坐堂医，宋景。 整个朝阳县谁不知道，宋景只在每月初一十五看诊，且只在济世堂里，绝不出诊。 少年此举，分明就是在为难人！ 赵明站着不动。 “怎么？赵捕头想看着你们家大人一直在我的刀下坐着？”池鱼道，又点点头，“也对，听说李大人一有什么不顺心，就老喜欢拿赵捕头出气。如今赵捕头看到李大人在我手上，肯定想看看李大人吃苦吧？” 赵明心中一紧，下意识去看李才瑾。 李才瑾面色已然不虞。 若是他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怕是会让大人误会。 赵明板着脸大步流星的往外去了。 李才瑾这才舒了一口气，可转瞬他又把脸拉得老长。 哼，这个赵明，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竟然还想趁着他被人挟持的时候出口恶气，故意拖延时间不去请那什么济世堂坐堂医过来，害得他的脖子又被这个可恶的少年人划出了几道血痕……等着吧。 等到他从这里脱身，看他不好好收拾他！ 哦对了，还有这个少年，也要一并收拾了！ 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刀威胁他，要是他再放过他，下一次，还不知道会被拿刀威胁着妥协什么事！ 池鱼浑然不在意李才瑾在想什么，困倦的打了个呵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闹大 夜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室内，引得烛火摇晃了几下。 赵明出去快小半个时辰了，仍旧没见回来的迹象，池鱼动了动发酸的胳膊，看向李才瑾问道：“李大人，你那个捕头可靠吗？万一他丢下你跑了——” “他还没那个胆子！” 其实李才瑾说这话也是底气不足的。 好在他话语声落了没多久，赵明就赶了回来，但只有他一人！ 李才瑾眉头紧皱，质问赵明：“人呢？！” “回大人，小人去过济世堂了，那坐堂医不在。” “不在你不知道去家里找吗？”李才瑾气愤，暗骂赵明蠢货，又怀疑赵明其实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借少年的手出气，不由狐疑的看向赵明，“赵明，你该不会是存了别的心思吧？” 赵明心颤，下意识要跪下向李才瑾表忠心，池鱼出声拦住。 “行了，我没功夫陪你们在这里瞎耽搁。既然赵捕头没有找来我要的人，那就只好委屈李大人一下了。” 池鱼站起身的同时，把李才瑾也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放开大人！” 李才瑾和赵明的声音同时响起。 池鱼没理会，只是把李才瑾带到了室内摆放着的先前用来打蔓蔓的条凳前。 黑漆条凳上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蔓蔓就趴在这凳子不远处。 这一下，不管是问出疑惑声的还是没问出的，全都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这是要替蔓蔓讨回那二十棍？ 可对方是县令啊。 “县令又怎么了？李大人不是很会仗势欺人吗？如今李大人的命捏在我手里，当然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池鱼道，“赵捕头，蔓蔓那二十棍是你打的吧？既然如此，那李大人这二十棍，也交给你好了。我看赵捕头身手很不错，挥棍的力道也拿捏得很好。” 池鱼一面说着一面把不断颤抖着身体挣扎的李才瑾压在了长凳上。 环喜在池鱼的眼神示意下，已经把先前用来打蔓蔓的还带着血的棍子递到了赵明面前。 赵明垂眸看着眼前的棍子。 “赵明，你要是敢打本官，你信不信本官敢灭了你全家！” 信，他当然信。 只是他的全家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再说了，现在人为刀俎他们为鱼肉，事情怎么会由他们说了算？ 赵明伸手握住木棍。 “徐娘子是吧？你们春风楼就这么由着一个毛头小子胡来？”李才瑾把视线落到不知何时隐在暗处的徐娘子身上，“本官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你以为你们春风楼能撇清关系？” 徐娘子充耳不闻。 “赵捕头，请吧。我这可是在给你一个出气的机会，不用感谢我哟。” 少年懒洋洋的语调再度响起。 赵明握紧木棍走到李才瑾面前，“大人，得罪了。” …… 或许赵明真的是为了出气，下手的力道并没有丝毫减弱，一下一下如鼓点般落在李才瑾身上。 刚开始李才瑾还能粗嘎着嗓子骂几句，后来就疼得骂不出来了。 十七，十八，十九…… 隽娘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二十！ 随着最后一棍落下，李才瑾也晕了过去，趴在条凳上如蔓蔓一般一动不动。 赵明收回手，把木棍扔在地上，“大人？大人？” 手指在李才瑾鼻端探了探，确定李才瑾只是晕了不是死了，赵明这才看向池鱼，双目猩红像是要吃人，“十六是吧？今日之仇，我们来日必报！” 说罢就要背李才瑾离开。 “赵捕头，我说过打完二十棍就可以走了吗？” 少年人收起唇角漫不经心的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沁出杀意。 “大人。”徐娘子自暗处走出，“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吧？” 虽说他们不怕李才瑾，但也犯不着为了楼里的一个姑娘把事情闹大，这么做，对谁都没好处。 池鱼嗤笑一声，“徐娘子看了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来这件事已经闹大了？” 李才瑾被打了，但是没有死，这点皮外伤，养上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好了之后的李才瑾会做什么呢？ 当然是带着人找上门来，势必要出了这口恶气。 “那也不能就这么……”不知想到了什么，徐娘子叹口气退回暗处，“大人自便吧。” “你还想做什么？” 赵明望着重新把视线落回他身上的少年人，无端胆寒。 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少年是想把他们两个的命都留在这里吗？ 赵明并不怀疑少年的能耐和胆量。 “李大人那二十棍，是还给蔓蔓的，还有我的二十棍呢？我看李大人也受不住四十棍了，那剩下的二十棍，不如赵捕头来？” 赵明犹豫了。 二十棍，他如果生受下来，定然无法带大人离开此处，可如果不受，那…… “赵捕头放心，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赵捕头替李大人受了这二十棍，我自会找人去衙门传口信，让衙门的人来接你们回去。” “你会有这么好心？” 池鱼挑高眉头不说话。 事实证明，池鱼还是说话算话的。 春风楼里的人去衙门扑了个空，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挨着找去了那些捕快的家，把那些犹自酣睡的捕快们全都催了起来，赶到了春风楼。 等到一行人看到衣袍上还带着血迹的李才瑾和赵明时，全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在这朝阳县，还真的有人敢打李大人和赵捕头？ 分出四个人两两走向李才瑾和赵明。 池鱼只打了赵明十棍，但那十棍所带来的疼痛绝不亚于二十棍所带来的疼痛。 推开捕快伸过来的手，赵明哑声开口：“回衙门。” 大人身上还沾着楼里姑娘们用的香脂香粉气，要是就这么回去，肯定少不得要被夫人盘问。 到时候解释不过去，还是要带着大人躲到衙门里去。 既如此，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回衙门。 一行人向门外涌涌而去。 路上，有人问赵明：“赵捕头，你和大人这是……” 赵明瞥了一眼问话的捕快。 捕快讪讪，摸摸鼻头往前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夫人 送走了李才瑾和衙门一众人后，天色已然不早，徐娘子干脆闭门谢客。 不过转眼，热闹喧嚣的春风楼就变得无比冷清。 隽娘带着环喜从蔓蔓的屋子里出来。 “太好了，大夫说蔓蔓姑娘的性命算是保住了，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便可。”环喜拍掌，满面欢喜。 提心吊胆了一整晚，此时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隽娘也露出笑容。 当然，蔓蔓没有性命之忧她很欢喜，不过她更欢喜的是如神祇般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 他……应该还是对她有好感的吧？ 适才她喊他十六，他都没有说什么呢。 环喜一看到隽娘的笑容，就知道隽娘在想谁了，忙道：“姑娘，看来十六大人对姑娘真的是一往情深呢。早知道十六大人为了姑娘能不惜与李县令为敌，婢子当初就该第一时间去找十六大人，这样也就不会连累蔓蔓姑娘了。” 想到被打了二十棍的李才瑾，隽娘笑容微收。 “环喜，你说十六他得罪了李县令，李县令伤好之后会不会找十六算账？十六他能……” “姑娘，您糊涂了？十六大人可是咱们楼里的最厉害的大人，就连明娘子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怎么会怕李县令呢？” 十六是真的很厉害。 隽娘满脸赞同的点点头。 “十六，你还真是厉害啊，连李才瑾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了。” 早前喝了些酒睡下的君墨刚醒来就听说了不久前在楼里发生的事，立即熟门熟路的钻进了池鱼的房间。 池鱼穿着常服趺坐在临窗的小几前看书，环佩安静跪坐身侧，时不时替池鱼续个茶递块糕点。 听到君墨的声音，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抬头。 君墨大摇大摆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的望着池鱼，道：“听说你是为了隽娘才这么怒发冲冠的，现在不仅是楼中上下在说，外面的人也全都在议论呢。十六啊十六，你还真是厉害啊。” 接连两句都在说池鱼厉害，池鱼可不会认为他是真的在夸她，不过…… “是啊，我也觉得我很厉害。我要是个女子，肯定也会爱上我自己的。” 君墨：“……” 这人，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君墨伸手抽掉池鱼手中的书，“说真的，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你打了李才瑾，又让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李才瑾伤好之后，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啊。” 池鱼起身抢回自己的书继续看。 “看你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池鱼摇头，一本正经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可以在李才瑾追究之前，不动声色的把李才瑾给杀了。这样一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毫无理由就杀掉一个朝廷命官？ 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楼里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池鱼点点头，“是啊，所以只是我觉得，而不是我已经。” “……” 他确定，他们真的没法好好说话了。 “哦对了。”池鱼忽然抬起头，“刚才你说错了一件事，不是我让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他们自己。” 君墨一愣，旋即又嗤笑：“他们自己传的？十六，你是在骗鬼吧？要不是你让人去把那些捕快找过来，外面那些人会知道这事？” “你这话说得不对。”池鱼摇头，神情认真，“我让他们过来，是好意，不然李县令还有赵捕头两个人怎么从春风楼里回去？” 君墨一噎，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听到外面动静悄悄走开的环佩在此时折了回来，“公子，明娘子派人请您过去一趟。” 一大早起身就在这里看书等着的池鱼闻言，合上书就往外走。 环佩没有跟过去。 因为明娘子并没有说她可以一起去。 屋子里只剩下君墨和环佩两个人。 “环佩，看来你们家公子这次是真动心了啊。过去几年，你什么时候见过你们家公子这么对待一个女子？啧啧，为了给心上人出气，连县令都照打不误……我都不敢这样做啊。” 君墨随手拿起池鱼丢在小几上的书。 书上还残留着池鱼手的温度。 “那是因为君公子没有我们家公子厉害。” “……”君墨翻了个白眼，“我发现你们主仆两个说话都有把人给噎死的本事啊。” 环佩微笑：“多谢君公子夸奖。” “……” ……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场，竟让朝阳县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冬天，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聚集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处谈论半月前朝阳县令在春风楼被人给打了的事。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李才瑾每每听到外面那些人的言谈，都忍不住在衙门里发一通火，然后指着天大骂那个名叫十六的少年。 “查！给本官去查！一定要把那个叫十六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查出来！” 李才瑾怒火腾腾的踢翻脚边的花盆。 站在衙内的捕快们纷纷退让一旁。 可偏巧有一人例外。 众人见状微讶，却又在看清那人形容之后露出了然之色。 这个时候还敢往前凑的，果然只有赵捕头一个人。 “大人。”赵明停在李才瑾三步开外的地方，面色肃重，“夫人来了。” 夫人来了。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严肃对待的事情。 捕快们忙回头去看。 快要临盆的女子一手托着腹部，一手放在腰间，在一众婢子仆妇的跟随下，缓缓朝着他们走来。 李才瑾满腔怒火倏地熄灭，旋即堆笑上前去把女子给迎过来。 两人刚在廊下站定，女子就一巴掌打在了李才瑾的脸上。 清脆的声音惹得一众装死的捕快们齐齐心颤。 “李才瑾，好啊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子一出声就打破了人们的印象，“老娘在家辛辛苦苦为你延续李家香火，你倒好，居然背着老娘在外寻花问柳，还因为一个花姐和人打起来！你真是好本事啊。” 苏柔一想到自己收到的那封信，心中委屈更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远亲 一眨眼，泪水就啪嗒啪嗒砸了下来。 “夫人，大夫说了，您的情绪不宜太过激动，这样会对腹中孩子不好。” 仆妇在一旁提醒，又拿出帕子给苏柔擦眼泪。 “他都做出这种事来了，我还管什么孩子好不好？！”苏柔大吼，又看向李才瑾，“李才瑾，你现在就给老娘滚回去跪着，直到老娘气消为止！”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就这么轻易下跪？ 李才瑾当然不同意。 只是这事根本就由不得他。 随着苏柔话音落下，那些跟着苏柔来的膀大腰圆的仆妇就冲了上来，像捆小鸡仔似的，三两下就把李才瑾给捆了起来。 在捕快们视若无睹中，带着李才瑾飞快的离开了衙门。 呼—— 众人长舒一口气，更甚者还夸张的把手放在心口处拍了拍。 女人太可怕了。 尤其是养了一群粗壮仆妇的女人。 一想到这里，捕快们又忍不住聚在一起讨论起这位县令夫人来。 据说苏家祖籍在河东平阳，是当今长宁侯的远亲。苏家当初为了躲避战事，因缘巧合之下，才到了济南朝阳。后战事平息，苏家本想举家搬迁回平阳，却又因为苏家小姐苏柔与李家结为姻亲，而彻底留在了朝阳。 池鱼躺在屋顶上，听完君墨对这个李夫人的叙述，问道：“长宁侯？就是那个七战七胜的常胜将军？” “啧。十六，没想到你别的不知道，倒是对长宁侯的事情清楚得很啊。”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长宁侯的英勇事迹，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我不知道才奇怪吧？”池鱼心虚笑道。 其实她也就知道这一句话而已。 就这还是当初刚进春风楼时，听岑娘子为她们请来的夫子说的。 她记得，那夫子每每说起长宁侯，双眼都会闪闪发光。要是谁在那个时候呼呼大睡或是表现出一点困倦之色，定会被夫子拿着戒尺狠狠敲打。 所以她对长宁侯有点印象。 君墨勾唇笑笑，学着池鱼的样子和池鱼并排躺在屋顶上，“都说长宁侯是大周百年难得一遇的将领，能征善战不说，还极其会养兵。可要我说，现在也就是长安霍家那位尚未长成，等到那位长成，哪里还会有长宁侯什么事！” 长安霍家那位？ 池鱼疑惑不解，但她也没问，而是把不知不觉间偏移的话题给扭转回来，“李夫人姓苏，长宁侯姓谈，这得是多远的远亲才能到这种地步？就这样还能让在朝阳县横着走的李才瑾忌惮？” 她怎么那么不信啊。 “嗬。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君墨感叹，“苏柔出嫁的时候，长宁侯府来过人，给苏柔添了些嫁妆。” 池鱼恍然。 这样就说得通了。 若是长宁侯根本不记得或者不认苏家这门远亲，想来定是不会在意苏柔出嫁的事情的。可那时候长宁侯不但在意了，还特地派了人从长安赶到朝阳来给苏柔添妆……这意思，可就耐人寻味了。 也难怪李才瑾会如此。 低垂的乌云被风吹散，阳光穿透云层。 池鱼坐起身来，瞥了一眼庭中已然恢复忙碌的捕快衙役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县衙。 正闭眼细细感受温暖阳光的君墨忽地睁开眼往旁边看去。 果然，身边人已经消失不见。 “十六，你大爷！” 穿梭忙碌的捕快衙役们闻声戒备的往屋顶看去，除了明亮刺目的阳光以及空荡荡的屋顶，什么都没看见。 …… 山中春盛，身在此中的人却无心欣赏，只忙碌穿梭于观中各个角落。 慧怡更是忙乱得连拂尘都忘了带，顶着略显凌乱的头发，踏着急切的步子就迈向了三清殿。 三清殿内，静心正姿态虔诚的跪在尊神面前，口中念念有词。 “观主。” 知道是自己让慧怡去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静心也没有着急，规规矩矩的朝着几位尊神行完叩拜大礼，才起身朝殿外走去。 阳光暖暖照在身上，静心不由眯眼发出一声轻叹。 “观主，池鱼闯祸了。”慧怡道，“弟子原本是听观主的话，下山去打听李县令的事，没想到就听到了池鱼在春风楼把李县令给打了的事！” 静心愣住。 “你确定是池鱼？好端端的，池鱼怎么会……”静心说到一半发现眼下似乎并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忙又问道，“李才瑾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最后几个字，静心忽然不敢说，只期盼的看着慧怡。 “听城中的人说，李县令这半月来一直在县衙养伤，没有露过面。而且打人的是个少年人……”慧怡看了一眼静心，“观主是知道的，池鱼她虽是女儿身，却一直以男装示人。” 没有一定的把握，慧怡是不会轻易下定论的。 如今她都这样说了，那定是确定了事情和池鱼有关。 静心面色凝重，隐在宽大道袍下的手也不由攥紧了几分，“去县衙递个话，就说县令大人之前在尊神前许的愿，到了时候还了。” 还愿……她若是记得没错，当初李县令前来是为了李夫人，眼下没有传出任何李夫人生产的消息，这…… “观主，不若还是等等。弟子明日再下山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兴许……兴许这事不是池鱼做的呢？” 说这话到底还是心虚，慧怡不敢去看静心的眼睛。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五年前是我对不住池鱼那个孩子，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把她护得好好的！” 听静心提起五年前的事，慧怡知道她是主意已定，只好道：“弟子这就去。” 然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往山门走。 途中遇到许多同门弟子，大都已经知晓慧怡即将成为下一任观主的事，纷纷向慧怡施礼问候。 慧怡敷衍点头应声。 等到慧怡走后，有人丢了笤帚在地，愤愤道：“哼！还没当上观主呢，就这么看不起人。观中能力出众的师姐这么多，观主怎么就看上她了？” “文珠，小声点，别让人给听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豪气 被喊做文珠的道姑竖眉瞪向提醒她的那个道姑，“听见才好呢！我还怕她听不见，或是听见了装作听不见呢！” “……” 道姑摇摇头，握紧手中笤帚去另一边打扫了。 本以为自己这般说了会有人来附和自己话的文珠，陡然扭头发现，那些原本和自己挨得很近的同门师姐妹，现在全都离她远远的，像是生怕被沾染上什么晦气般。 一口气顿时堵在了心口，上下不得。 这些人！ 明明以前她说慧怡不好的话时，都会出声附和她的，现在居然……居然……是看慧怡要当上观主了，所以怕得罪慧怡吗？ 文珠气得浑身发抖，不多时就有水雾模糊了眼睛，她抬手胡乱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蹬蹬几步跑走了。 将这一切悉数看在眼睛里的静心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暮色渐渐笼罩山林，平素走惯了的山路此刻却像是盘踞在这里多时的捕食的蛇，只等行路其中的人稍有不慎，就将她吞入腹中。 慧怡佝偻着背，双手再次险险抓住一截枝桠，止住自己下滑趋势。 可惜这次她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好运，慌乱中抓住的枝桠竟是早已干枯，她这一抓，彻底让枝干分离。 人滚落而下。 不知滚过多少小山石，压了多少草叶，慧怡才撞到了树干。 猛烈的撞击让她痛哼的同时忍不住蜷缩了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慧怡感觉自己没那么疼痛了，才咬牙撑地慢慢站起来，然后看到前方有一点亮光缓缓移动着。 一定是观主不放心她，所以出来找她了。 慧怡面色一喜，下意识想要跳起来招呼，却被后背的伤口惹得嘶了一声，动作也跟着收缓。 这一跳一呼痛间，亮光已经走到近前。 慧怡看不大清来人的形容，只试探张口：“观主？” 那人蓦地站住不动了。 慧怡紧张起来，面上的喜色被警惕取代，整个人的身体也做出防备的姿态。 “是慧怡师姐吗？” 昏昏山林中，传来一道女声。 “池……鱼吗？” 慧怡有些不确定。 那人却笑起来，“这么晚了，慧怡师姐不在观中，怎么在这里？” 池鱼一面说着一面走近慧怡。 适才离得稍远，光线昏暗得除了脚下，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池鱼也只是凭慧怡说话的语气，察觉出慧怡可能受了伤。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慧怡的伤竟然会这么重。 这可不是走路不慎摔伤能摔出来的。 “慧怡师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的事，我就是摔的。” 慧怡扯了扯早就破烂的道袍，掩饰掉身上的伤痕。 池鱼没再问，只把手上的风灯换到左手，右手伸出去扶住了慧怡。 两人一道往栖霞观而去。 山门处，静心正提着一盏风灯候在那处。 看到慧怡，忙迎了上来，“怎么回来这么晚？这是怎么了？摔着了？” 慧怡的道袍上还有不少树叶土屑，一看便知是摔了，静心蹙起眉头。 “这里风大，有什么进去再说吧。” 听到另外一道声音，静心才注意到慧怡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 “池鱼？！”静心惊讶，“你不是……快快，我们快进去说。” 静心一手拉住一人的手腕，急急朝着自己的院落而去。 …… 一灯如豆。 紧闭的门窗隔绝了外间的喧嚣，也隔绝了内里的说话声。 明娘子跽坐于小方几一端，面前摆放着两盏明显没有多少热气的茶。 显然，屋子里除明娘子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只是那人隐在暗处，还戴着兜帽，根本看不清形容。 “……那个女人真的是十六喜欢的女人？” 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跽坐的姿势也换成了随意的趺坐。 明娘子却没敢放松，恭谨道：“眼下尚不确定。不过依着婢子看，多半是真的。” “还真让人意外啊。”那人今夜头一次端起方几上的茶，“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也出现缝隙了。” 明娘子抿唇没接话，那人又道：“我刚进朝阳县就听说有人打了李县令一顿，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是十六。”明娘子顿了顿补充道，“为了给隽娘出气。” 那人哈哈笑，神情似畅快似怅然，旋即又收敛所有，给出评价：“少年豪气。” 不是意气，是豪气。 明娘子敏锐捕捉到了这两者的不同。 夜色渐深。 先前与明娘子对坐说话的人已经离开，只余下两盏冷透的茶置于方几上。 明娘子抬手把方几上另外几只茶盏一并弄成用过的模样，然后打开门唤了人进来收拾，自己则去了大厅。 大厅里，大茶壶们正在清扫，纸醉金迷推杯换盏后的春风楼显得空旷寂寥又无比狼藉。 明娘子抬眼往二楼看去。 那里是一排排整齐的厢房，专供宿在此处的客人们歇息，至于是醉酒独宿还是半梦半醒与人春风，这些就不是明娘子关心的事了。 漠然收回视线，徐娘子已经走到了近前，“明娘子。” “什么事？” “栖霞观今日有个道姑去了县衙找李县令。” 道姑？ 明娘子有些意外，掀起眼帘看向徐娘子，“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既然决定前来禀报，那定然是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才能来说。 徐娘子面色不变，“上元节的时候，李县令去了栖霞观，在三清殿内为李夫人祈福，而今到了还愿的时候。” “还愿？”明娘子嗤笑，“我只听说过许的愿实现了，才要去神灵前还愿。什么时候起，连愿都没实现就要去还愿了？” “许是各个道观的规矩不同。”徐娘子揣测道。 明娘子点点头，应和道：“是不同。先前我还不确定十六到底是为什么会忽然靠近隽娘，眼下我倒是知道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十六身上去了？ 哦，是了，十六当初可是为了隽娘才动手打了李县令的，她们也是为了防止伤好后的李县令打上门来，才这么注意县衙的动静。 如此说来，这两者也算是勉强有了联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惧内 “那道姑见到李县令了吗？” 当然没见到，怎么可能会见到？ 李县令可是一大早就被李夫人带着仆妇给强行带回了李府啊。 徐娘子摇了摇头，“那道姑也是个实心眼。在县衙没见到李县令，又一路找去了李府，被李夫人误会，当即指使了几个仆妇把她打了一顿。” 其实徐娘子略过了其中一段。 最开始打慧怡的并不是李夫人身边那几个传说是长宁侯送过来的“嫁妆”的仆妇，而是跟在李夫人身边伺候的婢女。婢女们跟在李夫人身边，养得娇滴滴的，打人能有几分力气？ 只是把人脸上胳膊上抓出了几道口子，让人素净的道袍上沾满了灰尘罢了。 这种程度怎么能让实心眼的慧怡放弃？ 当然是继续叫嚷着要见李才瑾。 估摸着李夫人还是头一次见着如此难缠的打上门来的人，一时气愤，就让几个仆妇冲上去了…… 明娘子笑起来，一面转身一面吩咐徐娘子：“分出一些人去盯着栖霞观。” 一个小道观有什么好盯着的？ 徐娘子不解，却碍于明娘子在这里的话语权比她要大，只得垂眸应是。 翌日，天光蒙蒙亮的时候，栖霞观山门外就聚集了不少人。 看穿衣打扮，这些人多是城中百姓，手中还拿着下地干活要用的镰刀锄头等物。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不去地里干活，跑来观中做什么……躲在山门后不远处的小道姑忍不住腹诽几句，然后匆匆转身去观中禀报了。 昨夜已经从慧怡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的静心一夜难眠，直到天光渐亮，才涌来些许睡意，可还没等她睡着，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撑着晕乎乎的脑袋起身将门拉开一条缝，就看到了一张焦急慌张担忧种种情绪交织的脸。 “怎么了？” 静心将门打开得更大了些。 “观主，观外忽然来了好多人。” 像她们这种道观，平素最乐意见到的情形就是观中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们能收到足够多的香油钱来应对接下来一段时日的观中花销，所以每次看到人多，观中上下都是眉开眼笑的，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如今却…… “是李夫人带来的人？” 只一瞬，静心就有了猜测，抬眼看向门外廊下站着的道姑，就见道姑点了点头，“除了李府的仆妇婢女，还有很多城中的百姓，手上还拿着镰刀锄头。” 静心眉头蹙得更紧。 “观主——”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慧怡看到静心还站在屋中，终于松了口气，旋即又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行几步走到门前，与廊下的道姑并立，“观主都知道了？” 不等静心开口，又有一个道姑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道姑心下慌乱，一不留神就摔倒在地，却没心思管这些，只扭头看了看身后，道：“观主，李夫人带着人冲进来了。” 那群人都快走到近前了，即使没有道姑说，站在廊下的几人也都看见了。 尚且隔了一段距离，可众人还是能感受到那群人的怒气腾腾。 几乎是出于本能，慧怡伸手把静心往屋子更深处推了推，旋即关上门，眉眼平静的站在廊下等着那群人走近。 人潮涌涌，很快就将小院变得逼仄。 苏柔看看紧闭的屋门，又看看站在门前的慧怡，憋了一晚的怒气终于忍不住喷薄而出。 不过她并没有像慧怡预想中的那样，直接让身后的仆妇婢女冲上来，而是转头冲着身边人小声吩咐了几句。 没多时，慧怡就看到身形微胖的李才瑾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 “把静心那个老尼姑给本官叫出来！本官倒是要问问，她一个修道之人，六根未净，是怎么修道的？还敢恬不知耻的让你上门来找本官，惹得本官夫人大怒，差点动了胎气！” 万万没想到李才瑾甫一张口就抛出这么让人震撼的话来，身后跟着的那些城中百姓，虽然在来之前就听到了些许风声，可此时还是忍不住哗然。 自然全无例外的是对静心的指责以及对栖霞观上下到底是做什么的充满了怀疑。 听着那些人口中越来越离谱的言语，慧怡气愤不已，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来二去，反倒是把自己的脸给憋红了。 而那厢李才瑾还在继续叫嚷。 “李才瑾！”慧怡大喊，“你身为朝阳县的父母官，滥用职权强占民女，现在东窗事发，却反过来倒打一耙颠倒是非黑白，你的良心何在？！” “我颠倒是非黑白？”李才瑾笑，张开双臂去看周围的人，“整个朝阳县谁不知道我李才瑾惧内，从不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倒是有些人，意图攀附本官，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勾引本官，那夜在三清殿不成，又让你下山用还愿这种招数来叫本官上山……”李才瑾冷哼，“做都敢做，现在却不敢说了吗？” 活了这么多年，慧怡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再加上那些闻风赶来的观中师姐妹，眼神由一开始的坚定变成眼下的迷茫怀疑，慧怡整个人都懵了。 原本那些听到她说的话开始讨论事情真相的人，现在又纷纷倒戈站到了李才瑾那边，一起讨伐她和静心以及栖霞观上下。 至于被慧怡推进屋内的静心即便没能亲眼看到外面的情形，也能想象得到，正欲打算让慧怡放她出去，她自己去和李才瑾当面对质，就被人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紧闭的屋门被人从里打开。 众人的视线紧紧落在门后走出来的那人身上。 慧怡也僵直着身体去看，却发现走出来的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人。 人群静默一瞬，旋即又轰地一声炸开。 “这少年是谁啊？” “不是吧？青天白日的，我们这么多人还在外面，静心都能做出这么恬不知耻的事情，看来县令大人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啊……” “看着有些眼熟……青衣，不及弱冠的少年，大刀……我想起来了，那不是那个少年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我信 哪个少年？ 拿着镰刀锄头的人们一面朝那个单手提着大刀的少年看去，一面顺着刚才那人的话回想。 “啊……我想起来了，春风楼，少年，隽娘！” 最关键的几个词被人提起，众人也都纷纷想起来半月前那桩在朝阳县大街小巷茶楼酒肆疯传的事情来。 这就是那个少年啊。 瘦得和竹竿似的，仿佛风吹就倒，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敢去打李县令。 人们望着少年，全都涌现出这样的想法来。 如此，那柄被少年提着的大刀便显得没那么骇人了，反而增添了几分好笑。 池鱼也没理会那些视线，只直直看着李才瑾。 李才瑾眼下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眼神闪烁四处张望，不敢与池鱼对视也就罢了，整个人的脊背好似也在一瞬间被什么重物给压弯了。 “李县令。” 熟悉的重量落在肩头，冰凉的触感让脖颈处的肌肤泛起了细粒，李才瑾余光瞥到笑眯眯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就知道这少年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要不是赵明那个办事不力的，查了这么多天都没查到少年来历，他现在又怎么会再一次被人拿着刀威胁？！ 民众们已经惊呼着四散退开，同时退散的还有刚才脑中对于少年的评价。 “方才你说了什么？李县令说自己惧内，从不在外沾花惹草对吧？” 大刀在日光下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李才瑾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忽地想起苏柔还在这里，那些长宁侯送来的“嫁妆”也在这里。 要是惹恼了苏柔，长宁侯那边怪罪下来，他这个县令…… 眸色几经变换，李才瑾挺直脊背，不屈道：“那是当然！本官对夫人拳拳爱意，天地可鉴！” 池鱼点点头，看向明显还处在怔愣中的苏柔，问道：“李夫人信吗？关于李县令刚说的话。” 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清楚吗？ 眼下这样，不过是想逼着李才瑾和那个观主了断罢了。 苏柔苦笑。 “信，我当然信。” “你是瞎子也是聋子吗？你听不到外面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说这个肥头大耳的人吗？” 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文珠终于看不下去，猛地冲出来拽着苏柔吼道。 苏柔被她扯得摇摇晃晃。 “放开夫人。” 婢女和仆妇同时上前，一人去扶苏柔，一人去拨文珠。 文珠被甩开，险险稳住身形后又瞪着眼看苏柔。 苏柔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生不安，慌乱别开视线，又吩咐人去把文珠赶走。 “李夫人，你不是相信李县令吗？那这个东西，你敢看吗？这上面全都是这些年，李县令在外沾花惹草的人名，不止是府外的，还有你们府上的呢！” 凭着从小在山中上蹿下跳练就出来的本事，文珠灵活躲开上前来的仆妇，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展现在人前。 跟着来的百姓们大都不识字，只能看到日光下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 竟然有这么多人吗？ 苏柔心神激荡，整个人仰面往后倒。 离她最近的仆妇忙伸手接住，旋即就察觉到事情不对，“不好，夫人要生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本就逼仄的小院因为忙乱更显拥挤。 生过孩子的妇人们热心上前帮忙，不便在此的男人们纷纷往后退去，有婢女上前礼貌询问慧怡可有空着的厢房，也有仆妇急急下山去找大夫。 这种事关人命的大事，没有人顾得上谁踩了谁的脚，谁撞了谁的背，自然，也没人再关注先前的事。 文珠被人撞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难得的，她没有跳起来大声呵斥叫嚷，而是咬着下唇保持箴默。 在她的手上，还捏着那张写满了人名的薄薄的纸。 …… 静心悠悠转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观中不似以往安静，这让静心微微蹙眉，不过很快，她又想起了白日发生的事。 整个人登时打了个激灵，胡乱穿上鞋子下榻打开门。 坐在廊下靠着门的文珠因此往后跌倒，好在静心及时扶了她一把。 “文珠，你怎么在这里？” 难道事情已经闹到连文珠这种孩子都知道的地步了吗？ 静心忽地有些不敢看文珠。 “观主——”文珠一把抱住静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多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把这张纸拿给大家看。我没想到她会晕倒，还流了这么多血……”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静心听得一脸莫名，手掌在文珠的头顶安抚拍了几下，“文珠，别哭，先告诉我你说的她是谁好吗？那张纸是怎么回事，谁拿给你的？” “是……李夫人。”文珠抽噎，“名字，纸上是名字，一个穿绯色衣袍的大哥哥给我的。说这样才能救观主……” 虽然仍旧不知道纸上名字是指的什么，但静心好歹是听明白了一件事。 李夫人看了文珠手上的那张纸，流了好多血。 “文珠，李夫人他们是不是就在隔壁的厢房？” 文珠拼命点了点头。 静心凝神细听了一下隔壁的动静，旋即松了一口气，“没事了，文珠，李夫人是临盆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临盆？” 文珠低声重复。 闹了半天，那个李夫人是生孩子，不是要死了呀？ 她还以为是要死了，才会流那么多血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生孩子要流那么多血啊，好可怕。 文珠害怕的抱住自己。 隔壁厢房与静心的院子相邻，两者之间用了一道矮墙隔开，静心走到院中，就把隔壁的动静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夫人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 静心却笑不出来。 她和李才瑾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李夫人知道了，观中上下知道了，不久之后城中的人们也会知道。 栖霞观会被众人唾弃，没有人敢来这里上香了。 她终究还是让栖霞观毁在她的手里了。 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静心转身回屋，笑容满面的把文珠赶到隔壁去讨喜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没有 “这么说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春风楼内，明娘子看着从栖霞观带回消息来的人问道。 同样有此一问的，还有外面那些无缘去栖霞观见证此时所听事情经过的人们，当然，他们关心的还不止这些。 “静心观主真的死了？” 点了一壶茶两碟糕点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知道内情的人闻言，故作神秘的冲着他笑了笑。 周围也想听个准信的人立马急了，催促他赶紧说来听听。 那种大家都不知道，只有自己知道，仿佛自己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般的骄傲得到充分满足后，那人终于开了口，“没有。”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激起了人们更多更大的好奇。 “怎么就没有呢？” “不是说那个观主因为羞愤，所以悬梁自尽了吗？” “难道是那个拿着大刀的少年救了她？” 拿着大刀的少年啊。 如果这句话是放在一月前说出来的话，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说的是谁，可眼下，众人只要一听到大刀少年四个字，立马就会想起那个揍了县令还全身而退的少年人。 “那少年我当时在栖霞观里看到过。生得真是俊俏啊，就是瘦巴巴的，看起来还没他拎着的大刀大。” “……你这话该不会是假的吧？怎么可能没刀大？要是这样，他还能抗动那大刀？” “所以那少年才厉害啊，拿着大刀就像是拿着一片树叶般，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人们的话题很快又转移到了少年和少年的刀上。 这些人…… 先前还被众人围着催促着说栖霞观中发生的事情的人，现在已经被众人挤到了一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前后差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 宋景弯身把被人踩掉的鞋子重新穿好，气哼哼的看了一眼众人，就大步走出茶楼往左边拐去。 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已经没了前些时候的舒坦。 行走在街上的人们也开始往阴凉处躲。 “这天气真是见鬼了，才四月就这么热……” 宋景站住脚，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然后不再坚持继续走在阳光下，而是和那些人一样，选择了沿着街边铺子的屋檐下走。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确切的说，拦住他的是一柄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的大刀。 “是你啊。” 宋景抬眼看向握着大刀的主人，脸上有着明显的兴奋和……熟稔。 熟稔？ 池鱼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语气更冷，“你就是济世堂的坐堂医宋景？” “是啊是啊，你认识我？”宋景更兴奋了，一手拨开大刀，一手去揽池鱼的肩，“真是太好了。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这样我们就是朋友啦。”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池鱼一面躲过宋景伸过来的手，一面皱起眉头打量他。 面前的人明显还是个少年，样貌没有生得很好看，却也不算差。 发现池鱼在打量他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一口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晃得池鱼有些晕眩。 池鱼收回视线，“有个人要你救，跟我走。” “是栖霞观的观主吗？我刚才在茶楼里听说她悬梁自尽了？是真的吗？”宋景毫不迟疑的跟在池鱼身边，“我一直很好奇她和李县令的事，你知不知道内情，和我说一说呗！” 池鱼忍住想一巴掌把宋景拍死的冲动，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嗳，你叫什么名字啊？既然我们都是朋友了，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名字，那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宋景完全没有因为池鱼的沉默而消减热情。 “啊对了，刚才还有人在讨论你的刀。你这刀看起来真的好大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刀呢。”宋景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池鱼扛在肩上的刀，“这刀肯定不重吧，看你扛起来毫不费劲的样子……” “你能不能把这刀拿我扛一扛啊？”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你还没……” 真是够了！ 池鱼顿住脚，二话不说就把刀放在宋景肩上，突来的重量压得宋景的肩膀沉了沉。 “十六是我的名字，刀给你了，我也开口说话了，你能不能闭嘴？！” 她的脑仁都被他吵得生疼。 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自来熟，怎么会这么多话。 宋景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做出一个闭嘴的姿势，然后又朝着池鱼挤眉弄眼，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池鱼无声叹口气，“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宋景笑眯眯的松开手，道：“原来你叫十六啊，真是个好名字。是不是全朝阳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名字啊？” “当然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宋景一副“太好了，我又得到了第一手消息”的模样，池鱼就很想打击他一下。 毕竟谁让他刚才让她不痛快了呢？ 果然，宋景听到池鱼这么说，一张脸拉了下来，语气很是遗憾：“不是啊，那还有谁知道你的名字？我去下药把他毒死，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啦！” 原本只是顺嘴一说，可越说宋景越觉得此事可行，刚黯淡下来的眸子复又亮起了光。 两只手握成了拳头，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 “把我的刀扛好！砸到脚了我可不管！” 池鱼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宋景，就是一深井冰。 她要是和他在这里掰扯清楚了，那才真是有鬼了。 还是快点把人带去救人，然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宋景哦了一声，松开一只手去把刀扛住，“你说的那个知道你名字的人是谁啊？我去下药毒死他！” “君墨，你去吧。” 池鱼想都没想就把君墨给推了出去。 反正宋景是绝不可能杀死君墨的。 他要去下药毒死君墨，那就去好了，只要不烦她就行。 “君墨……”宋景低声重复，“好，我记住了。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春风楼后院，地字一号房。” 春风楼后院，地字一号房……咦，春风楼有地字一号房吗？ “十六，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重要 “虽然我没去过春风楼，可是我也听别人说起过。春风楼用的都是什么梅竹兰松，哪里用过地字？要是照你这么说，是不是还有天字一号房？你住在那里面？” “当……” 池鱼蓦地止住话音，对身后跟着的宋景也多了几分戒备。 她刚才差点就把自己的事情给泄露出去了。 这个宋景，看起来简单单纯，话痨又自来熟的，没想到心机这么深，说了这么多竟然是在等着她放松的时候套话…… 有了这次的教训，接下来不管宋景再说什么问什么，池鱼都没有理会过他。 栖霞观内，静心还昏迷不醒。 身上的伤痕更是触目惊心。 那些都是那日纵火意图自尽后留下的。 要不是慧怡发现得及时，拼尽全力把人给救了出来，只怕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宋景被池鱼带进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静心青白脸上的那一抹笑。 “真是够吓人的。”宋景啧啧两声，放下肩上的大刀，去给静心诊脉，“你说说你们这些人，是没看到那些来找我治病的人有多想活下去吗？自己这么幸运，没病没痛的，不好好活着，偏要去寻死，现在还劳累我这把老骨头走了这么远的路，爬了这么陡峭的山上来治病，你们这是在折腾谁呢？” 屋内众人：“……” “行了，你们也别找大夫来看了，直接准备后事吧。” 少顷，宋景直起身，捻了捻根本不存在的短须，道。 “你这个庸医，不会治病就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快点给我滚下山去，我们不要你来治病！” 文珠率先红了眼，像一头发怒的小兽般叫嚷着就要朝宋景冲去。 慧怡伸手拉住了她，“文珠，不得无礼。”说罢又看向宋景，“可是观主自己失了意志？” 宋景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慧怡，赞叹道：“你这个小道姑倒是聪慧。没错，她就是自己不想活了。我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却没办法救一个一心寻死之人。你们要是能开解她，倒是可以救她一命。开解不了，不如就准备好棺材，送她上路。” 饶是知道宋景说的是实话，池鱼也忍不住想打人。 这天下哪有一个大夫说话是这样说的？ 明摆着是催着人去死嘛。 “我呸！你就是自己治不好，又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毁了自己的名声，所以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文珠挣脱不开慧怡的手，只好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以此泄愤。 相较之下，慧怡的情绪就显得平静很多，“多谢宋大夫，贫道知道了。” 宋景嗳了一声，“这就对了嘛。想死的人救不活，想活的人不会死。” 一面说着一面就拽着池鱼往外走。 不多时屋子里就只剩下静心慧怡和文珠三人。 慧怡已经松开了钳制文珠的手，文珠气哼哼的仰着下巴看她。 大有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就要把这里闹翻天的架势。 慧怡叹口气，伸手去给静心掖了掖被角，然后看向文珠，道：“文珠，我知道你自幼在观主身边长大，和观主就像是母女般。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观主和李县令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观主没有勇气活在世上，接受世人的指指点点……” “那你就要让她去死吗？”文珠满是委屈的问。 慧怡说的，她都懂。 可是懂和接受是两回事。 她知道流言蜚语猛于虎，但那又如何？ 虎口下还不是有人活着回来了。 既然如此，观主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不是我要让观主去死，是观主自己……”慧怡认真解释，“她过不了心里的坎。”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现在这件事的事态发展，俨然已经超出了控制。 就算观主不想死，李才瑾也不会放过她的。 与其被李才瑾害死，然后用来洗清他自己，倒不如她们用死来完成最后一件事。 …… 下山的路上，宋景难得没有像上山的时候那般喋喋不休，面色也比先前凝重。 “你和那个静心观主关系应该很好吧？”宋景问道，“你就这么看着她去送死？” 走了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开口说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救那个观主的话，真是无情无义。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她要做什么，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池鱼倒是不在意宋景怎么想。 反正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别人是不能够随意插手的。 “你说她们真的能如愿吗？对方可是县令。” 说起来县令也不是多大的官，只是在这个小县城，县令就是大官了。 “能不能如愿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宋景嗬了一声，面露鄙夷，“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和李才瑾对上。眼下看来，你这个人还真是……” 宋景没有再说下去，不知道是没词了还是不想说了。 池鱼也没在意，只继续走自己的路。 是夜，栖霞山突然燃起了大火，观中的道姑纷纷惊叫着四散逃下山。 民众们却慌慌上山救火。 可大火来得凶猛，道观离水源又远，即便是救火的人多，还是没能止住火势。 他们只是砍掉了一些树木，与大火中的栖霞观隔开。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最后一点火星子也熄灭了。 前些时候还香火旺盛人来人往的道观已经化成了灰烬。 “……还有多少人活着？” “谁知道这观中有多少人？” “观主呢？逃出来了吗？” 衙役们也赶了过来，看着面前的灰烬四处询问情况。 人们摇头。 昨晚那么混乱的场景，谁会注意到哪些人跑出来了，哪些人没跑出来。 “这是什么？” 随着那人的说话声，大家都看到了天上飞着的纸鸢，纸鸢的下方还挂着一张纸。 有人把纸鸢取了下来。 那张纸也连带着取下。 是一封信。 看内容是静心亲笔写的，交代了昨夜那场大火是自己放的，向大家道歉。 这都不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秘密 第10章 和徐娘子两人独坐在光线明亮的室内，赵明更加拘谨。 抬头冲徐娘子客气一笑后端起了面前散发香气的热茶喝了起来。 徐娘子弯唇笑了笑，“大人是县衙里的人吧？不知此次过来是……” 刚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把话给说出来的赵明闻言一怔，旋即抬头直视面前的女子。 “大人不必如此看我，做我们这行的，总得有点眼力才行，不然什么时候得罪了贵客而不自知，招来灭顶祸患那可就不好了。” 灭顶祸患倒不至于，小麻烦会不断就是了。 赵明低头讪讪想着，将此行目的给说了出来。 徐娘子讶然。 “大人方才说……池鱼？” “对，就是五年前被拍花子卖进你们楼里的一个小道姑。娘子既然是这里的管事，想来应该知道吧？” 徐娘子苦笑。 这个，她还真的不知道。 况且他们这种县衙里的，来楼里找一个五年前被拐卖的姑娘，难道不是为了查案吗？ 虽说她们春风楼并不怕县衙里的人来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我们楼中五年前并没有接过什么被拍花子拐卖的道姑，也没有一个叫池鱼的人。大人不妨上别处去问问？” 赵明皱眉，“真的没有？” 难道是他记错了？ “没有。” “既如此，是我叨扰了。”赵明站起来抱拳施礼作别。 徐娘子送他到大厅，亲眼看到他出去了，这才去见明娘子。 “你是说来了个县衙里的人，点名道姓要找一个叫池鱼的姑娘？”明娘子跪坐在方几前，看着徐娘子抬手替她斟茶，问道。 “是。”徐娘子点头，又道，“看那人的模样，不像是来查案的。” 县衙里的人，明知道五年前有个小道姑被拍花子拐卖了，却不去追查，这说明了什么？ 明娘子领会了她的意思，端起方几上的茶碗笑道：“还真是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楼里知道五年前的事情的人，几乎都死了。 “看来楼中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徐娘子得出和明娘子一样的结论。 …… “公子。”隽娘追出楼外，“原来真的是公子啊。隽娘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是昨夜才见过的人，即便是赵明一宿没睡大脑昏沉，但还是轻而易举的认出了隽娘。 他笑道：“是你啊。” “刚才在厅中看到公子，想起昨夜答应公子的事，这才追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赵明有些激动。 “你找到那个人了？” 隽娘点点头，“昨夜和公子作别以后，隽娘就回去问了楼中相熟的姐妹，没想到还真的让隽娘找到了。” “是谁？”赵明猛地抓住隽娘胳膊。 隽娘吃痛。 赵明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松开手道歉。 “不碍事。”隽娘摆摆手，“是楼里的姑娘，不过她五年前就死了。” “死了？”赵明喃喃，面色白了下去，旋即他又回过神追问，“怎么会死了呢？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死了呢？” 她要是死了，大人吩咐给他的事情岂不是完不成了？ “公子或许是不知。自愿卖身进这里的姑娘和被人拐卖进这里的姑娘是有很大不同的。哦，隽娘说的是心理。”隽娘伸手往自己心口点了点，“那些被拐卖的姑娘一进到这里面，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想尽办法逃出去。运气好点的，或许能跑出这大门，运气不好的，刚跑了两步就会被抓回去。” “然后等待她们的，就是各种残酷手段。有些人能熬过去，有些人熬不过去。熬过去的就在楼中养伤，等好了以后再继续找机会逃跑再被抓回来再逃跑，熬不过去的就彻底解脱了，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丢到乱坟岗，被乌鸦苍鹰吃得连渣都不剩……” 赵明似是难以接受般往后跌了几步。 隽娘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忧伤，重新展露笑容，“公子没事吧？” 赵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失魂落魄的走了。 隽娘神情肃重的站在原地看了片刻，这才走进楼中。 君墨把她拉到了阴暗处。 “君墨大人。”隽娘道，“那个叫池鱼的姑娘真的死了吗？” “怎么这么问？” “我看刚才那位公子听到池鱼死了的消息，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池鱼没死的话，能不能……告诉那位公子？” 当然不能。 要是能的话，他还费这么大功夫做什么？ 君墨神情怜悯惋惜，“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是啊，已经死了，哪里还存在什么如果？ 隽娘回神，拿出帕子低头拭泪，然后才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和自己交好的小姐妹，而是楼中的大人，她惶恐不安的拿眼睛看他。 半点不敢因为自己又帮了他一个忙的事觉得他不会拿自己如何。 而与此同时的县衙内，得了准信的李才瑾正兴致颇高的站在廊下逗鸟。 “大人——”有小捕快匆匆跑进来，“头儿回来了！” 李才瑾把手里用来逗鸟的东西放到近旁的人手上，正巧赵明走了进来，他便道：“赵明回来了。” 赵明闻言眼神闪了闪。 “听说事情都安排好了？” “大人。”赵明忽然跪下，“属下刚得到消息，那个小道姑……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原本赵明是想说小道姑是在一个时辰前突然染了恶疾死的，这样李才瑾才不会追究他说谎的事，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过一个谎话，以后就需要更多的谎话来圆。 指不定哪天就因为自己的谎话圆不过去而露了馅。 李才瑾愣住然后又猛地矮下身去揪住赵明的衣襟，“你说什么？你刚才不是还让人回来告诉本官，这件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赵明垂眸抿唇，“是属下说了谎。那个时候，属下在茶楼里等着春风楼开门做生意。见大人派了人过来问，为了不让大人生气，所以说了谎。” 李才瑾喘着粗气，揪住赵明衣襟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好你个赵明啊，连说谎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消息 李才瑾愣了片刻，旋即捻着胡须拍着赵明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好你个赵明啊，可算是聪明了一次！好，这件事就照你说的这么办！我要让那个静心死不瞑目！” 殊不知他主意打得挺好，但及不上池鱼他们抢先一步。 毕竟李才瑾想的是一个郡王带着自己的郡王妃回乡省亲，那排场肯定极大，不说是十里红妆，至少也该是香车宝马仆从环绕，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济南郡王只坐了一辆小马车就悄无声息的进了朝阳县。 而且比他们得到的消息要早上一天。 也就是说栖霞观发生大火的第二天，济南郡王就到了朝阳。 那个时候，正是城中百姓对这件事议论得最厉害的时候。 等他知道这个消息，济南郡王早就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了 “让李才瑾就这么痛快的死了，还真是有点不舒坦。” 君墨一面说着一面从县衙门前的那棵大树上跳下，不再去看县衙内那群战战兢兢跪倒在济南郡王面前大声说着郡王息怒的官员。 池鱼也没想到济南郡王会气到直接拔出佩刀把李才瑾杀了正如君墨所说，就这么杀掉了李才瑾，确实太便宜他了。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至少没让静心白死。 “十六，说起来连老天也站在我们这边呢。济南郡王车马走得好好的，竟然会出现意外”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池鱼笑道。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他们二人才能领会的狡黠。 其实如果半道上没出意外的话，济南郡王的确是按照李才瑾预想的那样进朝阳县的，可惜偏生半道上出现了意外。 香车坏了，宝马跑了，只剩下骡车驴车和一辆小马车摆在济南郡王面前。 济南郡王当然是选择了小马车。 至于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连济南郡王的人都还没弄清楚。 …… 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收到淮南王送来的消息就立即带着人马启程回寿春的赵铎不得不停止赶路。 “世子，前面有个破庙，我们去那里避避雨吧。”随行的将官说道，伸手指了指前方隐有一点光亮的破庙。 虽然在破庙的不远处就有驿站，但他们此次前来朝阳县本就是避人耳目的，若是去了驿站，难免会暴露身份，还是躲在破庙里更为合适。 赵铎也明白这个道理，闻言并未多说什么。 将官见状，立即下令让众人去往破庙避雨。 破庙和驿站不同，驿站是朝廷用来供来往的官员食宿换马的地方，只有有官身的人才能进，而破庙却是什么人都能进去。 所以在赵铎一行人进去之前，已经有不少赶路的民众躲进了这里。 在看到赵铎等人进来后，都下意识往角落缩了缩。 赵铎也没在意，挑了一块比较集中的地方掀袍坐下，立马就有人找来了干柴生起了火堆，然后又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分给众人。 “公子。”青衣小厮从外面跑进来，“有消息了。” 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有消息了。 赵铎看向将官。 将官会意，带着众人往外稍稍散开坐下，把赵铎围在中间，挡住了庙里其他地方看过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 小厮已经在赵铎耳边轻语：“我们派去栖霞观的人已经被杀了，这是他们之前传回来的消息。还有那个静心观主，前些时候引火自焚了。” 赵铎微惊。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派去朝阳县的那两个人武功不弱，就算是在追查的过程中碰到了强敌，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现在却被人给杀了他敛下惊讶之色，伸手接过小厮递来的信。 信纸上的内容很短，却把赵铎想要知道的消息说得很清楚了。 原来那个栖霞观的观主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之所以会带着那么多人来迎接他们，只是因为朝阳县令提前吩咐了来的是个大人，不能得罪。至于那个朝阳县令是怎么知道他们行踪的，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他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单纯想要攀附讨好他们罢了 把信纸丢进火堆里烧了，赵铎才露出一丝笑。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吓得他狼狈逃离朝阳他还以为是行迹被那些人知道了，为了不让他们抓住把柄，才匆匆离去，结果竟是这样 确定不是那些人，赵铎稍稍放下了心，想起先前小厮说的话，又忍不住皱眉问道：“查到是被什么人杀了吗？” “还在追查。”小厮道，“不过他们说看其中一个人身上的伤口，很像是那晚那个人。” 那晚那个人 赵铎没有理会小厮从心底生出来的害怕，只继续想着那个人。 那个人身手很好，胆子也很大，要不是他当时以为自己行踪暴露，担心有人对自己不利，提早安排了一个替死鬼，说不定现在他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躺在棺木里了。 一个小小的朝阳县，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真是让人意外。 方才还落针可闻的破庙里传来了骚动。 穿着华美衣袍的小厮蹦蹦跳跳的进来，衣袖上许是沾上了雨水，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一些，“公子公子，雨停了雨停了，咱们可以继续赶路了。” 青衣小厮不满的皱起眉头。 这小厮喜欢穿得花枝招展也就罢了，还总是咋咋呼呼的刚才他还看见他蹲在外面的屋檐下，像个小姑娘似的接雨水玩，把公子晾到一边，半点当人小厮的自觉都没有，真不知道公子到底看上了他哪点 赵铎并不知道青衣小厮的心思，他抬眼看向门外。 雨果然停了。 那些和他们一起在这破庙里躲雨的民众已经三三两两的走在了官道上。 许是担心下过雨的路面太滑会让人摔倒，年轻人伸手扶着年迈的老者，缓步往前走着，时不时交谈几句。 赵铎甚至能看到老者侧着头和年轻人说话时脸上的笑意 “我们也动身吧。”他收回视线吩咐。 早就待命的将官立时传令众人准备启程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询问 朝阳也刚下过雨，青石板上湿漉漉的，还有不少水坑。 几个孩童在那些水坑中间跳来跳去，偶尔跳不过正好踩进水坑里，溅了满面的泥水也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大声。 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吆喝，把手里的拨浪鼓摇得叮咚作响整座城镇显得安宁祥和却又生机勃勃。 池鱼站在酒肆二楼临窗的地方，面带笑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真好。 李才瑾的死并没有对大家的日常生活产生什么影响新的县令已经在赴任的路上，很快就会抵达朝阳。到时候遮在大家头顶的那片天来了，李才瑾这件事就算是彻底翻篇了。 “赵明那里你不打算动手？他可是李才瑾的忠仆，一直以来都跟在李才瑾身边，为李才瑾做了不少事当年把你卖进楼里来的人，就是他找来的” 君墨拄着脑袋，好看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的望着站在窗前的少年的背影。 池鱼转过身来直面君墨。 “一个奉命办事的小喽啰而已，杀与不杀有什么打紧的？” 君墨睁大眼，“这可不像是十六会干出来的事啊。要知道，当初你知道是我让隽娘把池鱼是蔓蔓的消息告诉赵明，害得蔓蔓被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李夫人打了十棍后，就立即赶了过去，不惜和李夫人对上，又还了李才瑾十棍，才算是作罢。现在你居然面对直接把你送进这种地方来的赵明手下留情了啧啧，十六，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上赵明了？” “……”池鱼翻了个白眼，一脸鄙夷的看着君墨，“君墨，你自己到了年纪想要娶妻生子风花雪月，就自己去，别总是扯上我。虽然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更喜欢我一些，但我相信还是有不少愿意跟着你的，毕竟你的样貌只比我差了这么一点点啊。” 池鱼用两根手指做出一个只差了一点点的手势。 “我呸！那是楼里的那些人瞎了眼，就你这样貌，好看是好看，但太过阴柔，半点男人气概都没有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会觉得你比我好看？” “唔”池鱼一面仰头望着房梁一面用手指点着下巴，“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吧。” 君墨被她的话一噎，鼓着眼睛瞪了池鱼好半晌，才想起来面前这个自诩长得比他好看的少年人实际上是个女孩子。 既然是女孩子，比他好看就好看吧，他一个大老爷们，难不成非要比女孩子长得好看不成？ “对了，刚得到的消息，淮南王没有死。” 池鱼看了一眼君墨，见他神情肃重不似玩笑，也跟着肃正面色，端坐在他对面。 “明娘子已经知道了？” “不确定，不过是早晚的事。但这件事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毕竟连明娘子都不知道淮南王根本没出淮南。” 池鱼点点头，问道：“那那个假的淮南王是谁？” “淮南王世子，赵铎。” “这个赵铎倒是有点本事，知道有人会去杀他，提早安排了一个替死鬼我就说淮南王死得也太容易了些虽然他面对的是我这么厉害的杀手” “我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春风楼了。”并不怎么想接池鱼那番话的君墨说道。 “我知道，问题是现在差了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让他们两个春风楼排行第一第二的杀手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合理被人杀掉的时机。 两人一起出了酒肆回春风楼。 今夜的春风楼略显冷清，平素坐满了人的大厅里除了楼里的，就只有寥寥几人。 许是人少，没什么值得徐娘子来周旋安抚的难缠客人，池鱼在大厅里也没看到徐娘子的影子。 照旧闷头无声的从阴暗处穿过大厅准备拐进甬道，就被甬道入口处明显盛装打扮过的女子吸引了视线。 倒不是因为女子有多美，而是女子太面熟。 池鱼停住脚，正想把君墨推出去打发掉面前的女子，就看到隽娘笑容满面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自己招惹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池鱼沉声对君墨道。 当初要不是君墨背着她去找隽娘帮忙，哪里会有现在的事？ 听出池鱼言外之意的君墨不由低声喊无辜喊冤枉，“隽娘一早就对你存了这份心思，才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再说了，要不是因为她喜欢你，兴许上次的事，她还不乐意帮忙呢。” “呵，君墨，你就在这里瞎编吧。你看我信不信你？反正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得负责扫尾” 尾音还没落下，隽娘就走到了近前，朝着两人施礼道：“十六大人，君墨大人。” “是隽娘啊。”池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逼得君墨无法，只得自己开口来打破僵局，“你在这里做什么？是有事要找我们说，所以特地在这等我们的？” “是。” 虽说隽娘肯定了君墨的话，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直落在池鱼的脸上的。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难怪十六会恼君墨暗暗叹口气。 “那就去屋子里坐着说吧。” 然后就很不厚道的把人引进了天字一号房。 看着屋中与先前别无二致的摆设，隽娘有些欣喜。 这是她第二次进来这里了。 以后肯定会更多的。 隽娘压下心头的激动，眸色平静的端坐在方几前，与池鱼面对面。 “姑娘，您的茶。” 等到几人全都坐下，环佩就送上来了刚沏好的新茶。 “多谢。” 隽娘冲环佩微微颔首以示谢意，旋即端起面前的茶碗呷了一口。 入口的苦涩让隽娘忍不住皱起眉头。 十六他喜欢的是这样的茶吗？ “隽娘不是说有事找我们吗？是什么事？”收到某人凌厉的视线，君墨终于出声。 “啊是这样的，明娘子适才找了我过去说话，问了一些池鱼的事情” 君墨微讶，拿眼神去瞥了一眼池鱼。 池鱼也皱起了眉头。 “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明娘子就是问我池鱼以前是哪个道观的，怎么进来这里的，还问我”隽娘看了一眼池鱼，“怎么知道蔓蔓是池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承认 “你是怎么说的？” “自是实话实说。”隽娘收回看向池鱼的视线，恭谨有礼的答道。 君墨忽地低笑起来，问：“隽娘，你这样就不害怕有朝一日明娘子发现你骗了她，来找你麻烦？” 其实隽娘也不算说谎，毕竟蔓蔓以前也是在道观里待过的，只是后来自己受不住观中清苦，偷偷跑了出来，碰上了拍花子，被辗转卖到了这里说起来，和池鱼的经历倒是大同小异。 “我只是说了我知道的实话罢了，如果这样也算是骗了明娘子的话，那岂不是太冤枉人了？如此这般，以后哪里还敢有人说实话？” 君墨哈哈大笑起来。 隽娘也跟着弯了弯唇角，下意识想要捧起茶碗来喝茶，却又忽然想起这茶入口的滋味，顿时停住了动作。 她站起来向池鱼和君墨作别。 君墨诧异扬眉，道：“这就走了？” “隽娘等在那里就是为了和两位大人说这件事，如今事情已经说了，隽娘自是不便久留。” 池鱼也不留她，示意环佩送人出去。 眨眼间，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君墨两个人。 “我说你这个人啊，面对蔓蔓的时候还那么温和有礼，怎么换成隽娘，就一点风度都没有了？”君墨埋怨，“好歹人家也算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后患啊你就不能冲人笑笑？” 池鱼闻言咧开嘴角笑了一下。 “得，你还是别笑了，这笑我看着都瘆得慌。”君墨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结果茶刚入嘴就被他吐了出来，“呸呸，你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难喝的茶了？” 池鱼小抿了一口，问道：“难喝吗？我觉得还不错啊。” “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结果没等池鱼再开口，环佩就板着脸蹬蹬几步走了进来，劈手夺过君墨手上的茶碗，道：“既然君公子觉得这茶难喝，就请君公子回您的屋子喝好喝的茶吧。” 君墨看着明显不高兴的环佩，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瞪大眼站起身，难以置信的望着池鱼，“你故意的？！” “回礼罢了。” 谁让你刚才自作主张把隽娘引到我这里来的？ 听懂池鱼意思的君墨叉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呼呼喘着气表达自己的气愤，“你你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人家过来说的都是正事，你” “还请君公子快些走吧，继续待在这里，婢子也拿不出好喝的茶给君公子喝！” 见君墨在这里，环佩又冷声开口。 真是太气人了。 这可是她辛苦采摘晾晒出来的茶叶，上次还说好喝让她给留着来着，现在又 “环佩，不得无礼。”池鱼看够了君墨的表情变幻，终于出声喝斥自己的婢女。 “是，公子。”环佩应声，又去邀君墨坐下，“这茶是婢子自己采摘晾晒做出来的，入不了君公子的口也是应该。君公子稍等，婢子这就去给您新换一种茶来。” 说罢她就拎着茶壶匆匆出去了，看得君墨瞠目结舌。 他脚下一用力，就滋溜一声滑到了池鱼的面前，道：“厉害了十六，竟然在短短时日就把这个小丫头训成这样佩服佩服。” …… 明娘子并没有因为听了隽娘的一面之词就放弃问询，她让徐娘子找来了蔓蔓，旁敲侧击的问了些五年前的旧事，确定和隽娘说的差不了多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被拍花子拐卖到楼里的小道姑，也值得这般警惕？”徐娘子问，“何况李才瑾已经死了，那个赵县尉光是县衙的事就够他忙了，哪里还有心思来查五年前的旧案？” 明娘子抬眼看向徐娘子，道：“我问这些又不是害怕县衙的人来查案。左右一个被拍花子卖进来的女孩子罢了，问起来只管说不知道，官府能拿我们怎么办？我担心的是，这里面还另有内情。” “能有什么内情？”徐娘子不以为意。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我多想了。”明娘子道，又问起蔓蔓来之前她和徐娘子说的事，“你方才说淮南王没死？” 徐娘子点点头，“没死。” “消息确定吗？” “确定。” 明娘子抿紧唇瓣没再问话，徐娘子一时间也猜不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好问道：“十六这几年大大小小的任务共接过一百七十九桩，且从无败绩，可这一次却是不是十六他” “应该不会。”明娘子摇摇头，“环佩那里没有传递出任何说十六有异的消息出来。再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如果真的是十六失手了，倒也无妨，就怕” 他是故意放水，佯装不敌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能斩草除根了！ 明娘子捏紧手中的茶碗。 “是。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在栖霞山的密林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明娘子笑起来：“徐娘子，你是在这楼里做迎来送往的活计做久了，所以连尸体都开始害怕了吗？” 徐娘子被她说得耳朵发烫面颊发红，忙摇头为自己辩解：“不是那样，是因为那两具尸体很像是十六的手法。” “哦？”明娘子挑高眉头，“十六的手法？你的意思是说栖霞山密林里的那两具尸体，是十六杀的？十六为什么要杀掉那两个人？楼里最近给他的任务，除了杀淮南王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了吧？” “咚咚咚。” 三声极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吓了屋中两人一跳。 不等两人出声询问，突然造访的人就自报了家门，“明娘子，是我，十六。” 明娘子和徐娘子并没有因此放下心，反而升起了戒备。 十六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听没听到她们的对话？如果听到了，又听到了多少？ “我能进来吗？” 少年清越的声音再度响起。 明娘子回神，轻咳一声道：“进来吧。” 雨后的潮湿空气随着少年推门而入的动作一并传了进来，冲淡了屋内的脂粉香气。 池鱼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到明娘子面前。 “那两个人是我杀的。” 见明娘子和徐娘子都没什么反应，池鱼又道：“密林里的那两个人是我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来人 徐娘子屏住了呼吸。 明娘子目光闪了闪，葱白的手指就搭在了茶碗的边缘。 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的少年仍旧用那清越的嗓音说着话。 “方才我得到消息，说是淮南王根本没有死，我那晚杀掉的，不过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替死鬼，所以我急着过来向明娘子请罪，顺道请明娘子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没想到我刚到门边，就听到明娘子和徐娘子在说栖霞山密林的那两具尸体” 原来只听到了她们说那两具尸体的事啊。 徐娘子放缓呼吸，明娘子则是拿起那个刚才她手指搭着的茶碗给池鱼倒起茶，动作自然流畅得仿佛她一开始就是打算这么做的。 明娘子把茶碗放到池鱼面前，问：“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 “我以为他们是来报仇的。” “以为？” “嗯。以为他们是哪个杀掉的目标的好友或家人请来杀我的杀手。” 明娘子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楼里很多能力不够的杀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会遇到被人看到脸或是记住了其他什么特征的情况，然后被目标的亲友花重金在江湖上招揽人手去杀掉他们为目标报仇。 她点了点头，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不知道，只是在杀他们的时候报了一下家门，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惊讶，觉得是误杀罢了。” 少年搔头，面上还有些遗憾懊悔。 “幸好这次发现尸体的人是我们的人，要是是官府麻烦可就大了。”明娘子笑道，“淮南王的事并不全是你的疏忽，也有我们的责任一次不成，短时间内再去第二次定然行不通，淮南王肯定会比上次防范得更严密这件事就先搁置吧。” 虽然有些遗憾明娘子这么说，但池鱼并没表露出来，只恭顺的应了声是。 屋内紧张的气氛不知何时消散了，明娘子又问了几句池鱼身上的伤如何了，之前送他的那个婢女用得好不好，要不要把隽娘再送到他那里去伺候等等琐碎小事，就让池鱼退下了。 屋门开合，隔绝了屋内人看向屋外的视线。 池鱼弯起的嘴角重新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的回了天字一号房。 君墨还趺坐在小方几前，似乎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听到脚步声，忙抬起头看向她，问道：“怎么样了？” “如你所料，明娘子并没有让我再动身去杀淮南王。”池鱼坐到君墨对面，旋即又神情古怪的看着君墨，问道，“看明娘子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那个淮南王是淮南王世子假扮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君墨翻书的动作一顿，旋即笑道：“碰巧罢了，碰巧罢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你还怀疑我骗你吗？我和你那可是有过命的交情，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啊。” 池鱼眯起眼打量君墨。 如果是真的，君墨完全没必要这么强调，大可只说一句真的便好，可是他却一般来说，会有这样表现的人，其实是说谎后心虚，害怕被人戳穿才会如此。 君墨他说谎了吧？ “你的盘算落空了，现在怎么办？明娘子不让你再去杀淮南王，你之前和我说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佯装不敌被当场伏诛的计划根本没办法展开，说不定还会让明娘子因为今晚的事情对你产生警惕到时候事情可就难办了” “就算没有今晚这件事，明娘子对我也很警惕。” 所以再警惕一点也无妨了，何况还可以借此来看看环佩到底是不是明娘子的人。 “你这么说倒也对，明娘子从一开始就提防着你和我。”君墨咂咂嘴，“十六，你说我们逃离这里之后又去哪里呀？还有我们去做什么，总不能一直当杀手，靠给那些权贵除掉棘手的对手谋生吧？肯定得有个正经活干才行…” 逃离这里之后去哪里去做什么吗？ 池鱼一怔，这些她倒是还没想过，总觉得那些事还离她很遥远。 “你呢？你想去做什么？”池鱼问。 “我啊…”君墨拄着下巴想了想，“我想不出来我能做什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楼里给任务，我去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就回来，没完成就继续蹲守，直到任务完成…好像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事可以做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这里要去干什么，能去干什么…” 池鱼默然。 她又何尝不是？ 不过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想过这种生活，所以其他的就等她离开了这里再说吧。 还有很长的时光等着她去发现她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 夜黑风高。 虽然早就过了宵禁时间，宽阔街面上也确实没了行人，但其中还是有不乏胆大的，一路潜藏在房屋交错的暗影中，不断往前飞奔着。 穿着甲衣佩着腰刀握着长枪的卫兵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在大街小巷不断巡查，锵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如此一来，在一片低矮房舍聚集的地方响起的猫叫声就丝毫不引人注意了。 一扇老旧的木门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打开又合上，一道人影就蹿了进去。 院子里黑魆魆的，只有开门的人手里提着的风灯散发着微光。 来人被夜风吹得打了个激灵，忙裹紧了身上的袍子，问道：“先前不是还说碰上了些事情，要耽搁一阵才能到这里吗？怎么这么快就…” “当然是担心小姐。”那人道，“听说朝阳接连死了好几个人，县令都被杀了…正是一团乱的时候，老爷可不放心把小姐一个人丢在这里，所以顾不得那些小事，连夜赶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来人点点头，道：“是死了几个人，不过也没老爷想的那么严重。我比你们先到这里，所以还是知道一些事情。那个朝阳县令好像并不受百姓拥护，他死了，就只有那个李夫人守在灵前哭…有时候晚上听到李夫人的哭声，还觉得瘆得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人多 两人穿过游廊，就停在了一间仍旧亮着灯的屋子前。 那人吹灭了手中的风灯，道：“老爷，人来了。” 姜厚并没有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又或许是说话声太小，他没听见，总之那人伸手推开了屋门，伸手做请让他进屋。 宅院小小，室内也小小的，以至于一眼就看尽了整间屋子的布局。 伏在桌案上看书的中年男子抬起头，露出那张温和儒雅的脸。 “姜厚。” “小人拜见老爷。” “你到这里也有几天了，可是有找到思思？” 姜厚摇了摇头，面有愧色，“是小人辜负了老爷的厚望。” “这事也怨不得你。当年思思被送出江州的时候，才刚满一岁眼下都过了十几年了，就算是她和你擦肩而过，你也不见得能够认出她。”姜放合上书叹口气，“要不是那个术士在母亲面前胡言乱语，思思也不至于被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这件事是姜家的旧事，姜厚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姜家还有一位小姐。 那位小姐也是个可怜的。 明明该锦衣玉食的娇养长大，却只在姜家待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被老夫人瞒着老爷秘密送出了江州。 老爷知晓此事后就去找老夫人质问，然后才知道有个江湖术士说那位小姐的八字会克尽六亲，留在姜家只会让姜家门庭没落老爷几乎是当场反驳了术士的话，让老夫人告诉他把人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要去把人给接回来。 谁知老夫人偏生对那个术士的话深信不疑，不管老爷怎么追问怎么哀求，老夫人就是咬死了不松口，直到前些时候老夫人病重弥留，才说出了当年把那位小姐送到了青州的某个县城的某个小道观里。 至于是哪个小县城，哪个小道观，老夫人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只好带着人来到青州一处一处寻找。 而朝阳，是他们来的第五个地方。 “老爷，小人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朝阳县五年前的时候，原本是有很多道观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今年就只剩下了一间道观，而那间道观前阵子还传出了不好的流言，观主羞愤不已，一把火就点燃了道观。好在救火及时，道观只烧毁了一间静室并几间厢房和一些杂物。” 姜放点点头，问道：“那间道观现在还在吗？”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连观主都死了的话，道观里的人应该也不在了吧？ “道观还在。”姜厚道，“只不过观中的弟子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两个人守在观里，说是要重建栖霞观，要让栖霞观扬名立万。” 她们要让道观如何姜放并不在意，只要道观还在就好。 “那个栖霞观离这里有多远？” “城外二十里。” “嗯，明日就动身去栖霞观看看，说不定思思就在那里。” “是。” …… 徐娘子找到环佩的时候，池鱼和君墨正坐在惯常去的那家酒肆里，不过这次他们没有点茶，而是点了一壶清酒。 据说是酒肆的东家新酿出来的好酒，君墨看周围的人都在点这种酒，一时好奇，便也点了一壶来尝尝味道。 “最近朝阳县的人似乎变多了。”池鱼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这酒好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喝啊。” “是吗？我也来尝尝。” 君墨拿起方几上的酒坛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然后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下去，旋即砸吧了几下嘴，道：“是没什么味道，还是烧刀子喝起来带劲儿。” 说罢，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然后和先前一样，三两下就喝得一干二净。 池鱼：“……” “嗳对了，你刚才说觉得朝阳县人多起来了？” “是啊。你看城门那里，虽说平常进出的人也不少，但远没有今日多。而且你看那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和旁边的人差不多，但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周围看……” 君墨顺着池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裳的人在东张西望。 “那个人…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你看到过？”池鱼惊讶了。 她不过是偶然发现了那人的异常，多看了几眼，结果君墨就说那人他见过……这也太…… “嗯，对，我看到过。”君墨像是确定了什么，又看向池鱼认真道，“你也看到过。” 她也看到过？ 池鱼皱起眉头，君墨的话音就传了过来，“就是当初你杀掉那个假的淮南王之后，不放心折回去看的那个穿得很是华美的小厮。” 这么一说池鱼就有印象了，可是…… “当时我们没看到他的样貌啊，只看到了他的衣袍一角。” “是啊，但是你看他走路所带起的衣袍的弧度，是不是和那个时候一样？” 池鱼盯着那人看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看出来哪里一样了，只好朝君墨无奈地摊了摊手。 “反正就是他，我确定。”君墨道，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你说他来这里干什么？赵铎不是都动身回淮南了吗？难道是赵铎发现了什么，所以特地派他回来查看？”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事情做了都会有痕迹，她可不认为她杀人就真的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池鱼收回视线伸手去拿酒坛给自己倒酒，发现酒坛轻飘飘的，忍不住低头看了看。 “君墨——”池鱼喊。 “做什么？你不是说这个酒喝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吗？所以我以为你不喜欢喝，就好心帮你喝掉啊。” “呵。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好说好说。”君墨笑着摆摆手，“你和我之间哪里用得着说谢这个字？” 池鱼懒得理会君墨，扭头又喊了人再送两坛酒进来，率先抢了一坛抱到自己手里，这才缓和了面色。 “至于这样么你？不就是一坛酒？难道我还能抢你那坛酒喝不成？”君墨抽了抽嘴角，把另一坛酒打开，“时候差不多了吧，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环佩真的是明娘子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急信 他们之所以会出来，就是因为池鱼认为明娘子一定会喊环佩过去询问情况，看她到底是不是有异样。而他们，则是要借这个机会看环佩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池鱼晃了晃手中的酒坛，道：“喝完这坛就回去。” 君墨失笑，抓起酒坛和池鱼的碰了碰。 等两人不紧不慢的喝完酒回到春风楼时，环佩正站在院中和寻常一样拿着剪子修剪花草枝叶。 看到两人从外面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抬脚迎上来，“公子，君公子。” “环佩，又在修剪枝叶啊？”君墨道，“这么好的天气，怎么没出去逛逛？楼中的姑娘们好像都出去了。” 楼里的姑娘确实都出去了，虽然嘴上说着是去踏青赏花，但环佩知道，最后她们肯定是在城里的铺子里逛，或是买胭脂水粉，或是买新衣。 她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去了反而不自在，倒不如留在院子里，和这些花花草草相伴。 “婢子不大想去。” 这样啊 “不去也好。你要是去了，我和你们公子回来没看到你还不习惯呢。” 环佩微微一笑。 君墨没再和环佩说话。 池鱼扭头吩咐环佩送几碗凉饮过来，就和君墨迈步进了屋。 撩袍趺坐于小方几前，君墨急急开口问道：“你说明娘子到底有没有来找环佩？” 看环佩的样子，好像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急什么？若是环佩真的见了明娘子，能说的事不也只有隽娘听你的话在明娘子面前说蔓蔓就是池鱼的事情吗？比起你我有二心，那件事可不值得一提。” 何况对于那件事，他们早就有了应对，根本不怕明娘子再问。 “如果环佩真的有问题，你还要留她在这里吗？” “当然要留。难得有个这么贴心的婢子使唤，不留下还送走？” “我和你说正经的。” “我也是说的正经的呀。”池鱼满面无辜。 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没多时环佩就送进来了两碗凉饮，又问池鱼可还有什么吩咐，池鱼摇摇头说没有后，她便再度出了屋子进入小院，继续去做先前的事。 …… 早早带着人出门奔向栖霞观的姜放在听完慧怡的话后，客气有礼的拱手作别。 出了山门走进山路，姜放便再也忍不住，肩膀登时塌下，适才还浅笑的面上也溢满了浓浓的失落。 姜厚见状忍不住出声安抚他：“老爷，小姐兴许是在别的地方。青州这么大，道观很多，我们一个个找过去，总是能找到小姐的。”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倒也还好了。 毕竟他们姜家世代经商，家底丰厚，完全不惧如此一来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但怕就怕思思没有老实待在观中，而是偷偷跑出了道观，去了别的地方。 他都十多年没见过思思了，当年那个喜欢腻在他的怀里，摸他胡茬的孩童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说不定还嫁了人姜放单是想到这些，一颗心就像是被猫挠了似的，难受得厉害。 “写信告诉家里，让家里再多派些人手过来，大家分开找。” 姜厚说得没错，青州很大，道观也多，如果只有他们这十几个人，挨着找下去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还是多派些人过来分开找更快。 “对了，顺道再让家里去找江州最好的画师，把元娘和我的画像多画几幅出来，让大家都拿着，以便去找思思。” 先前他从母亲口中得知思思的下落后便一心想着要来青州把思思找回来，倒是忽略了思思被送走的时候还是孩童的事。没有人知道如今的思思长什么样子，但总归是他和元娘的孩子，即便长大后容貌有了变化，可总是能在眉眼轮廓上看出他和元娘的影子的。 只要让大家拿着他和元娘的画像，在找到疑似思思的人后，就可以进行比对但愿思思还在青州某个道观里好好待着 两人一路无话的回到城中。 恰好有人送来了家里的急信。 是姜夫人张氏写的。 姜放拆开信飞快的读了一遍信的内容，旋即搁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老爷，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吗？”姜厚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是姜家的家仆，随了主家的姓，与主家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由于和别的卖身为仆给姜家的人不一样，又与姜家感情深厚，自然会更关心家里的事情。 何况在姜放出门前，就把家里的生意托付给了三老爷和四老爷照看，又让家里的几个弟媳帮衬着夫人料理家里的事，只要没有出现什么天灾人祸，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可夫人现在却偏偏写了急信这让姜厚没法不多想。 “莞莞病了。” 姜厚惊讶，“二小姐不是向来身体都好吗？怎么会突然就” 能让张氏写急信来的事定然不会是二小姐病了这种小事，张氏还在信里说了其他事。 果然，姜厚脑中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姜放就又开了口：“莞莞这次的病来得又急又猛，郎中请了好几个，还是没有半点好转。偏生莞莞和霍家的亲事又提前了”他叹口气，“夫人写信是想和我商量，让家里哪个姐妹替代莞莞先把堂拜了，还催促我快些归家。” 早就议好的婚期竟然提前了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可让家中其他小姐替二小姐拜堂，会不会太荒唐了？ “荒唐也没法了。莞莞的病在成亲前肯定是好不了了，我们总归要找一个人穿着嫁衣盖着盖头去和霍如风拜堂，不能让姜家和霍家两家丢了颜面！”姜放捏紧信纸。 “那老爷是中意哪位小姐替二小姐拜堂？” “这个路上再想。你去给大家说一说，让他们留在这里继续找思思，你我尽快赶回江州去。” 把姜放的意思清楚传达给了跟着过来的众人，姜厚还有些回不过神。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好端端的，婚期为什么会提前？是夫人不想让老爷留在青州找小姐，所以使了手段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尾巴 几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扬起烟尘阵阵。 走在姜厚前方的姜放忽然勒住马往后面看了一眼。 “老爷，怎么了？”姜厚忙勒住马问。 姜放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姜厚扭头后看，只看到了个外裳差不多的男人骑着马朝着适才他们才经过的地方跑去，浓烟滚滚中，根本不知道姜放说的到底是何人。 “罢了，快些赶路吧。”姜放道，“给家里的信送出去了吗？” 他们启程归家，总归是要知会一声家里人的。 “送出去了。老爷放心。” “嗯。” 姜放催马疾行，马蹄声声掩盖了适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群人说话的声音。 “雷爷，再往前五十里就进朝阳地界了。”一个术士打扮的男人开口说道，“大家昼夜不停的赶路都累了，不如去那边的茶寮里坐着歇歇脚，顺道吃点东西？” 被喊做雷爷的雷霆闻言看了一眼前面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官道，摇头拒绝了术士的提议：“公子让我们尽快找到小姐，把小姐带回去。” 早就知道会得到如此回答的术士闻言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雷爷，我们都知道小姐半道偷偷溜掉折回朝阳是为了什么，那件事不可能那么快就查清楚的，小姐肯定还在朝阳逗留。我们歇歇脚，吃饱喝足后再赶去朝阳接小姐也没问题的。” “不行。离朝阳只有五十里了，我们必须一鼓作气赶到朝阳去。” 雷霆态度坚决。 术士也没了办法，只好依着他的意思，继续催马往前。 日光下的朝阳县生机盎然。 茶楼酒肆林立，沿街的商铺鳞次栉比，整个街道热闹非凡。 池鱼起身关上窗户，把街道上的喧嚣尽数隔绝在外，这才看向穿着常服的慧怡，问道：“师姐今日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自从上次栖霞观大火之后，她和慧怡就没再见过面，如今穿成这样秘密找了过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池鱼，昨日有人来了栖霞观向我打听一个人。我想来想去，觉得那人要找的人，十有八九是你，所以赶紧过来找你说此事。” 找她的人？ “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温文儒雅的方脸男人，看起来像是出生富贵人家，举手投足都透着书卷气。” 这样的人她好像不认识吧？ “师姐可是知道他的来历？又是为何要找我？” “我只知道他们是从益州过来的，为了找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副身体竟然还有父母吗？ 她一直以为无父无母来着 看着池鱼垂眸不语的样子，慧怡叹了口气，手也握住了池鱼的手，“池鱼，我知道你一直以为你没有父母，是观主把你从山脚捡回来养到了十岁。可现在你有父母了，你的父亲甚至还不远千里从益州跑到青州来，就是为了找回你你离开春风楼，跟他们去益州吧。春风楼不是一个好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就算会武，待在那里也不合适。” “师姐，我知道，只是春风楼好进不好出”池鱼道，“而且他们是不是我的家人还不确定对了师姐，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还是说已经离开这里了？”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当时听到有人来打听，我担心说出来会对你不利，所以一直没说，只说观中没有这个人。”说到这里，慧怡有些不安，“池鱼，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那人真是你的父亲，我那样说，岂不是断了你们父女相认的机会？” 池鱼微微一笑，“没事的师姐，你这样也是为了我着想。如果那人真是我的父亲，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 看着慧怡从酒肆的小门离开之后，池鱼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酒肆送来的吃食，才慢吞吞的出了酒肆。 先前一直跟着她的那两条尾巴又再次跟了上来。 池鱼佯装没有发现，自在的在大街上闲逛。 那两条尾巴许是得了叮嘱，不敢跟池鱼太近，也因此时不时会看丢池鱼，然后平静的面上出现慌乱。 池鱼觉得还挺好玩的。 带着两条尾巴差不多把城中的人多一些的街道都走了个遍后，池鱼终于朝春风楼走去了。 这让两条尾巴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春风楼后，两条尾巴就消失了，想必是去见明娘子了。 池鱼没在意，径直回到自己的屋子。 接下来几日，只要池鱼一出春风楼，就会发现身后跟着尾巴，直到这一天 “你们两个，是在找我吗？” 池鱼再一次离开了尾巴的视线，他们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追上去，最后竟然追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可巷子里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两条尾巴正打算退出去重新再找，就听到了这道不算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两人缓缓转过头 “十十六大人。” “楼里的人？”池鱼挑眉问，却没有露出意外之色，“是明娘子让你们来跟踪我的？” “不是不是，是我们自己。” 两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你们两个也是楼里的杀手吧？怎么？不高兴看我压在你们上面，所以想伺机杀我，然后取而代之？” 两人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法？ 可偏生又不敢说是明娘子指使他们来的。 察觉到池鱼身上的杀气，只好扑通跪在池鱼面前告饶。 “求饶啊”池鱼歪头感叹，“楼里有规矩，不允许大家自相残杀。你们放心，虽然我这个人小气又记仇，但还不至于为了出气把楼里的规矩忘了。这样吧，你们跟我一起回去见明娘子。到时候明娘子怎么处置你们，我都不反对，好吧？” 要是把他们带回去见了明娘子，明娘子不就知道他们任务失败了吗？ 这样的话，也难逃一死啊。 “十六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行侠 池鱼做出一副惊讶不解的模样，道：“我这还不叫大人大量啊？我都往后退了好几步，说让你们跟我回去见明娘子了。你们不能想着明娘子一定会惩罚你们，你们要想万一。万一明娘子宽宏，念你们是初犯，不同你们计较呢？” 会是这样吗？ 明娘子真的会宽宏大量，不和他们计较这件事吗？ 两人面上闪过迟疑。 池鱼也不催促他们赶紧走，只抱着手臂靠着墙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们。 最后，两人中一个更为瘦小的男人像是打定了主意，咬牙道了声好。 “这就对了嘛。明娘子惜才，不会让你们两个就这么死掉的。”池鱼笑，还伸出手去拍了拍两人的肩，“要知道楼里培养出一个你们这样的人才，需要花不少的人力物力财力呢。哦，对，还有时间。” 两人被池鱼说得讪讪，见池鱼真的没有要和他们计较的打算，心中的隐忧散去大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仗势欺人，简直是不可饶恕！” 就在三人转身往外走去的时候，一道金光闪闪的人影出现在了巷子口。 走在池鱼前面的两人被这金光晃得有些眼花，停下来伸手揉了揉眼，然后才发现金光闪闪的是那人身上穿着的衣袍。 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衣袍是什么料子做的，两人没研究过，也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衣袍极其奢华，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上面绣着的密密麻麻的金线 真是有钱。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到把金子变成金线然后绣到衣服上去的 “喂，说你呢！怎么，没想到半道上会跳出来我这么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所以怕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金光闪闪的少年人扬起白如玉的面颊看向两人身后站着的池鱼。 池鱼目光闪了闪。 之前君墨说，她看到的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袍的人是跟在赵铎身边的那个穿着华美的小厮，她还有些不相信，如今见到，倒是信了。 果然，穿成这样的小厮才容易让她认出来。 “小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 池鱼从人后走到人前，与赵铄面对面站着。 清冷的面容上有着丝丝笑意。 “十六大人，这是一个少年”更瘦小的那个开口小声提醒池鱼。 池鱼唇角没理会他，唇角笑意更浓。 作为一个女扮男装了五年的人，面对同样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如果看不出端倪来的话，那就真是要让人看笑话了。 何况对方的手法并不高明。 赵铄面上闪过慌乱，但很快又恢复镇定，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居然敢说本少爷是个小姑娘看本少爷今天不打瞎你的眼！” 说罢赵铄就朝池鱼扑了过来。 池鱼没动，只在赵铄到她面前的时候微微侧了身体。 赵铄一击不中，也没气馁，又调转身体冲池鱼再度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攻势要华丽些，但依旧是中看不中用，池鱼轻巧破解她的招式赵铄继续出拳踢腿，池鱼脚下仍旧没动，身体却灵活的避开了赵铄的拳脚 赵铄打红了眼。 她长这么大，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连府上的那些武师都全不是她的对手，居然会在这个少年面前一次都没得手过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站在池鱼身后，因为被两人堵住了出路无法趁机逃走的两人看了好一阵，发现这个扬言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的少年人，会的功夫就是些花拳绣腿后，忍不住开口劝道：“少侠，我们知道你行侠仗义，我们心里很是感激。但我们不是被十这个少年胁迫的，我们和他是旧识，刚才因为一些小事起了口角争执而已你不用再为了我们动手了” “什么？！”赵铄大惊，忙收回手，“你们认识？” “是啊。我们是认识的，所以少侠你不用再打了。”瘦小男人点头道。 赵铄尴尬不已，冲池鱼抱拳施礼，“是我冲动了，如果有得罪这位兄台的地方，还请这位兄台见谅。” “好说。”池鱼回礼，“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赵铄侧身让开路。 等到池鱼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见兄台身手很好，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十六。” 十六赵铄在嘴里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正想再和池鱼说些什么，就发现小巷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回春风楼的路上，两个男人一直在和池鱼商量，想要池鱼松口，让他们可以不去明娘子那里。 “刚才那个是小姑娘女扮男装的，所以我怜香惜玉，陪她玩玩。但是你们” 池鱼停下来，眼神扫过两人，吓得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十十六大人，我们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去明娘子那里的，您放心。” 态度恭谨得就差没跪下来向池鱼发誓了。 池鱼微微笑，“那就好。” 两人假笑着伸手请池鱼先行。 池鱼也没客气，抬脚径直往前走，丝毫不怕这两人会趁机溜走。 反正她已经记住他们的脸了，如果这两人跑了，她就去找君墨，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他们的名字，然后哼。 当然，池鱼心里是不愿意她自己动手收拾这两个人的，毕竟她叫两人自己去明娘子那里，就是为了借机生事。 只要让楼里的人知道明娘子在忌惮她，不信任她，还叫了人暗中跟着她，就自然会有人生出离开的心思，或是去找明娘子闹事如此一来，她想要诈死离开就容易多了。 不过跟在池鱼后面的两个人根本不知道池鱼的心思，正在担心等会儿回到春风楼见到明娘子，他们应该怎么说，才不会让明娘子觉得他们无能，又能让十六满意。 低低切切嘈嘈杂杂的街道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两个男人下意识抬眼去看。 原来是有人骑着马冲上了街道。 官府明令禁止民众骑马进入闹市区，但似乎没多大效用，在闹市骑马的人仍然层出不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公道 他们收回视线，春风楼已近在眼前。 有带刀差役锵锵经过，直奔在街上骑马的人。 看样子是要去抓捕他。 “还真稀奇”瘦小男人感慨。 “什么？”池鱼忽然扭头问，吓了瘦小男人一跳，“你刚说稀奇？” 池鱼倒是没想到这个瘦小的男人会如此胆小，她不过是随便说一句话，竟然都能把他吓到这样的人，真的是楼里精心养出来的杀手？ 未免有些让人想笑。 “对啊，稀奇。十六大人你看，那个人骑着马闯进了闹市，然后有差役过去抓他我在朝阳县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县衙的人办事如此迅速利落，而且还是在县令大人死了之后。” 池鱼顺着瘦小男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几个差役围着马，伸手想把马上的人拽下来 “是挺稀奇的。”池鱼应和，旋即转了话题，“春风楼到了，走吧，去见明娘子。” 瘦小男人身体一颤，刚收回的手不自主翘起了兰花指，问道：“十十六大人，你要和我们一道去？” “那当然了。我要是不跟着去，万一你们骗了我怎么办？我这个人啊，最讨厌别人骗我了。哦，对，也讨厌别人跟踪我。你们想知道被我发现骗我的或是跟踪我的人，都有什么下场吗？” 他们不想知道。 两人忙不迭摇头表示拒绝。 池鱼憾然垂眸，“我还想和你们好好说说呢，可你们唉，算了，留着下次再和你们说好了。现在去见明娘子吧。”说罢，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池鱼就一手拎着一个进了春风楼厅中。 “十六大人！” 在十六带着两人刚要踏上阶梯上楼去找明娘子的时候，徐娘子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池鱼停住脚，笑道：“是徐娘子啊。” 徐娘子回了池鱼一个微笑，又收了笑看向池鱼身边站着的两个人，问道：“他们两个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十六大人了吗？” “那倒是没有。就是跟踪我被我发现罢了。楼里不是有规矩说不准大家相互跟踪，互相残杀什么的吗？所以我只好带着人回来见明娘子了。” 池鱼说完就向徐娘子告辞，准备去找明娘子。 “十六大人。”徐娘子喊道。 “徐娘子还有事吗？” 黑白分明的眸中缓缓沁出了寒意，显然是少年对徐娘子这般打断他要做的事感到不满。 徐娘子被少年这样的视线看得心尖发颤，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好摇摇头表示没有。 池鱼转身带着两人去找明娘子。 明娘子不喜欢外出，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明娘子一般都在屋子里。这方便了池鱼，让她不用问徐娘子明娘子的所在。 徐娘子看着少年带着两人无声上楼敲响明娘子的房门，心底对少年的惧意又浓重了几分。 明娘子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而且那个人还是十六。 是十六发现了什么吗？ 明娘子心里想着，起身去打开门。 入眼的并不是少年惯穿的青色衣袍，而是两个灰扑扑的瘦小男人。 这两人她很眼熟。 是前些时候她找来暗中跟踪十六的。 果然是事情败露了。 明娘子勾唇笑，“都进来吧。”然后侧过身体让三人进屋。 光线明亮的室内还余有清雅的香气，矮几旁摆放着的凤鸟衔环铜炉似乎仍有袅袅青烟生出。 跽坐在筵席上，两个男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去和明娘子的视线对上，只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方几一角。 “十六带着他们俩过来找我，是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你了吗？”明娘子拎起茶壶给三人斟茶问道。 “嗯。”池鱼点头，答得毫不含糊，“他们两人跟踪我。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楼里对于这个是有规矩的。所以我带他们来找明娘子，想让明娘子为我主持公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明娘子端茶呷了一口，“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不过不是跟踪你。” 瘦小男人愕然，池鱼抬眼看明娘子等着她解释。 “前些时候你不是跟我说在密林里误杀了两个人吗？我想来想去，觉得那两个人不可能是误杀的，说不定真的有人在跟踪你，所以找了他们两个过来你别看他们两个瘦瘦小小像猴儿一样，在追踪方面可是楼里最出色的。如果还有人在跟踪你，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那人” “所以是暗中保护？”池鱼道，“我还以为是明娘子对我产生了疑心，不相信我，所以才特地找了两个人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方才才放松的两个男人听到池鱼这话又立刻紧张起来。 明娘子愣了一瞬旋即轻笑道：“怎么会？楼里不是有规矩在这吗？我就是担心你这几年执行了不少的任务，虽说每一桩都完成得很完美，但万一有例外呢？密林里的那两个人就是最好的说明。” “那还真是要谢谢明娘子为我如此费心了。” “都是应该的。” 池鱼站起身，明娘子也跟着起身，笑容满面的将池鱼送到门口，看着池鱼走远了，才不紧不慢的折回屋子。 “明娘子” 两个瘦小的男人坐也不敢坐了，局促不安的喊着明娘子。 “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明娘子收了笑，“我不是和你们说过十六这个人很是警觉，让你们跟着他的时候，离他远点吗？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想到刚才少年说话的模样，明娘子就是一阵心悸。 还好她当初为了以防万一，早早把借口找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七嘴八舌的开始说十六是如何在街道上乱走乱窜，是如何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明娘子听得乱乱，扬声呵斥了一句，这才让两人收了声。 “事情我都清楚了，你们这几日就待在楼中哪儿都不要去。要是惹恼了十六，他不管不顾的要杀了你们泄愤，我可不会管。” 如此便是没事了。 两人欣喜万分。 “明娘子，我们都知道的。只是十六那里，不需要有人再去跟着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厚道 “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们不用管。” 明娘子挥挥手，示意两人出去，两人便不再逗留，退出了屋子。 刚走了没两步，就碰到了在回廊上走动的徐娘子，两人拱手施礼，与徐娘子擦肩而过。 至于池鱼，已经穿过甬道回到了天字一号房。 环佩没有在院子里修剪枝叶，也没有在廊下石阶上坐着飞针走线，池鱼略感意外的挑了挑眉，不等她抬脚进屋，就听到了内里传来的说话嬉笑声。 池鱼听出了君墨的声音，登时明白自己屋子里那些忽然冒出来的或陌生或熟悉的女声是为何了。 她板着脸走进屋子，立时响起环佩的惊呼：“公子！” 屋内热烈顿消，几个女子站起身来朝池鱼屈膝施礼。 “十六。”君墨从地上跳起，穿过女子们之间的空隙，灵活蹿到池鱼身边，“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们正在说朝阳县什么地方好玩，打算明日出去呢。” “是吗？” 池鱼抬眼缓缓看向君墨身后站着的人。 偌大的室内站了好几个各具特色的女子，但只有隽娘和蔓蔓是她认识的。 “是啊十六，我们打算去城外十里亭赏花踏青，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隽娘耐不住身旁蔓蔓的小动作催促，红着面颊小声说道。 适才还因为池鱼的面色而感到不安不适的女子们闻言顿时爆发出一阵怪叫。 这样的怪叫声她已经许久没听到过了，如今乍然听到，就好像是她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池鱼微愣，旋即摇摇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可不是说着玩的。 前些时候她是为了把刚才那两个瘦小的男人引到明娘子那里去，然后借机生事才会不停在外面闲逛，如今明娘子四两拨千斤的避开了她的问题，连发挥的余地都没给她留，她要是还往外面凑，那就真是脑袋不好使了。 还是躲在屋中喝着凉饮读着话本更有意思些。 听到池鱼的回答，不只是隽娘露出失望之色，其他女子也纷纷表示遗憾，但没人再劝池鱼去。 或者说是没有人敢再劝她去。 君墨笑嘻嘻的跳出来安抚屋内失意的女子们，等到大家又重新绽放如花笑颜，他这才让众人散去。 环佩也退出了屋子。 室内重新变得空旷安静。 君墨收了笑，撩起衣袍坐下，问道：“事情进展得不顺利？” 岂止是不顺利啊，简直可以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好吗？ 池鱼不说话，坐在君墨对面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这次的茶比上次的好喝很多，可见不是环佩自己采摘晾晒做出来的茶。 她忍不住多啜了两口。 君墨的视线落在池鱼低头小啜的动作上，眉眼沁出笑意，“是不是比上次的好喝多了？” “还是环佩采摘晾晒的茶好喝。”池鱼放下茶碗撇撇嘴摆正神色，“你以后要是觉得孤单寂寞了，想请楼里的姑娘过来陪你玩乐，就去你自己的屋子，别把我这里弄得乌烟瘴气的。”说完她还皱眉抬手在鼻翼间扇了扇，似乎闻到了什么难以言喻的味道。 君墨起身去把窗户开得更大，让风可以吹进来快速吹散室内混杂的香气。 他复又坐下，“你不是让我想办法解决掉隽娘吗？我现在就是在解决啊。” “你这是什么狗屁解决办法？”池鱼怒，“你把那些女子全都请在我这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想要多添几个美人在侧红袖添香！” “这有什么？你不是男人吗？男人这个年纪就该是这样的，与美相伴和美游玩，你要是太过清冷疏离，反倒让人生疑。你可别忘记了，明娘子还在让人查池鱼的事情。” 是了。 听到君墨这么一说，池鱼就想起来了。 那日在隽娘过来同他们说了这件事后，明娘子又找了蔓蔓过去问话。两人的说法差不多，但明娘子并没有因此放弃追查池鱼的事情。 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变化的呢？ 好像就是他们外出故意给明娘子召见环佩机会之后 池鱼忍不住抬眼看外面。 环佩正坐在廊下石阶上飞针走线。 她在做衣袍。 看颜色款式，似乎都是自己惯穿的。 “在给你做新衣呢。”君墨跟着看过去，“今早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那里，要不是后来我告诉她请了楼里几个相熟的姑娘过来说话玩笑，需要她帮忙准备一些茶点，估摸会一直坐在那里看样子她似乎很着急要做好” 是背叛了她所以心里感到愧疚，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吗？ 池鱼笑笑收回视线。 “我今天碰到那个小厮了。” “小厮？”君墨疑惑，转过头来看向池鱼，“哪个小厮？”问完这句他又恍然哦了声，“是之前在酒肆里看到的那个？”他抚掌哈哈笑，“我就说是他吧十六，看来我也很厉害。” 单是看个衣角就能把人认出来，能不厉害吗？ 池鱼对此也很是佩服，朝君墨拱拱手表示甘拜下风。 “你们怎么会碰到的？他查到你身上来了？”君墨问。 池鱼摇头，“那倒不是，就是偶然碰到了。” 具体的经过池鱼不大想提，君墨也不在意没有细问，他端起茶碗刚贴到唇边，就又想起一件事，“他是赵铎的小厮，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赵铎也在？”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不是小厮，而是一个小姑娘女扮男装的。” 小姑娘？ 会是她吗？ 君墨愕然又慌慌睁大眼，连自己手里还端着茶碗的事都给忘记了，手臂摇晃几下，把茶水晃出来一大片。 “你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池鱼睨了君墨一眼，“你该不会是听我说其实人家是个小姑娘，就动了什么歪心思吧？君墨，做人要厚道。虽然我理解你想要找个富婆然后跟着吃香喝辣的心思，但你也不能对人家小姑娘下手吧？你这样很容易遭天谴的” 君墨抽了抽嘴角。 他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了十六说的那个小姑娘的身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寻找 顾不得擦拭手背以及方几上的茶水，君墨急急开口问池鱼：“你是在什么地方碰到她的？你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在城东的一条巷子里。”池鱼道，又觉得自己说得太笼统模糊，忙开口补充，“就是旁边好像是打铁铺子的那条小巷子。” 之前她听到打铁的声音了。 想来应该不会错。 话音刚落下，池鱼就觉得眼前一花，旋即听到了外间环佩的惊呼声。而她的对面，哪里还有君墨的影子？ 这个君墨池鱼摇头失笑，端起茶碗来又开始小口小口啜着茶。 环佩吮吸了片刻被针扎破的手指，然后蹬蹬跑进来，指指空无一人的院落说道：“公子，婢子方才好像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在院中一闪而过” “是君墨，不必惊慌。” 环佩点点头，看向池鱼端着的茶碗，又问：“公子，需要婢子给公子新换一壶茶吗？” 那壶茶是之前她用来招呼君公子请过来的姑娘们的不是公子喜欢的她采摘晾晒出来的茶 池鱼动作一顿，旋即点头，把茶壶递给环佩，“新换一壶来吧。” 环佩笑了，响亮应声后就匆匆走出去换了池鱼喜欢喝的茶进屋，但她没有发现的是，池鱼自那壶茶送进来后，只在最初倒了小半碗，之后便再也没动过 …… 县衙内，刚到任的县令正坐在公堂上面色沉沉的训斥差役们带回来的在闹市纵马的人。 奈何他说得口干舌燥，堂下的人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般，半点反应也无。 “真是冥顽不灵！” 他怒不可遏，扬手就想传差役进来把这几个人通通关到大牢里去反省反省，等什么时候态度好了，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再放出来。不过还没等他这么做，他就想起大周并没有这样的规矩，他家祖坟冒了青烟才让他当上了县令，可不能因为这几个无知民众就惹出了祸事。 想到这里，他就按住自己那只蠢蠢欲动的手，道：“你们几个去那边签字画个押就可以回去了。” 堂下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挪动步子走到一个拿着笔的小吏那里，问在哪儿签字画押。 许是小吏被这几人的气势所震慑，慌慌的伸出手差点指错了地方，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看着几人签字画押后就急急送去给县令过目。 县令粗略扫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立马摆手让几人出去。 出了县衙，术士打扮的男人就忍不住抬手掏了掏耳朵，道：“这个朝阳县令还真是能说，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雷爷，刚才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说我们是什么人？那个县令之前不是一心想要巴结我们吗？要是我们说了出去，他肯定不敢碎碎念这么久” “别忘了公子让我们过来是做什么的。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小姐，把小姐平安带回去”雷霆回头看了一眼县衙门口高高悬挂的烫金匾额，“不要节外生枝。” 术士扶额叹息。 他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被公子派过来和这个死心眼的男人一起做事？ “雷爷，我们连小姐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找小姐？”另一个男人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雷霆，他皱起两条浓黑的眉毛，道：“小姐素来聪慧过人，定是猜到了公子发现她不见后会让人来找她，所以肯定不会选择住在城中的客栈。但小姐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吃不得苦，那些民众的家里她肯定是不愿意去的”他停下来想了想，“我们去城外的栖霞观看看。” 被公子派来查探消息的人就是死在了栖霞山的密林里。 小姐如果要去查凶手，肯定会去那里。 他们只要在那里蹲守，不信等不到小姐。 “那里的尸体都被人处理了，你确定小姐还会去那里？”术士语气幽幽的开口。 雷霆愣住，扭头看他道：“尸体被人处理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公子得到我们的人被杀了之后又让人来朝阳查看了，新来的人在我们动身离开之前送来了消息，说密林里已经找不到尸体了” “那小姐呢？小姐知道这个消息吗？” 术士望天长叹，“我怎么知道小姐知不知道这个消息？我又不是小姐！”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一间间客栈挨着去找？”雷霆大脑发懵，“可是小姐是绝不会住在客栈的啊。” “雷爷，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再说话了好不好？我如果再听到你说话，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给你算一卦的。” 雷霆面色微变。 有传闻说面前这个术士算卦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尤其是他算出人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什么的，几乎都应验了他虽然是个游侠，也早就将生死看淡，但也不想死在找人这种小事上啊。 “你别算。”雷霆抬手制止已经摆出算卦手势的术士，“那你说有什么好的主意？” “嗳，你们几个怎么还没走？是想要进大牢里待几天吗？” 县衙里忽然走出来两个差役，看到门前站着的几个人，顿时板着脸喝斥。 本着不要节外生枝原则的雷霆立时顺从的往前走了几步。 和他一起的那几个人自然也跟着往前走。 术士撇嘴，收了手抬脚跟上，道：“公子派过来的人不是还在朝阳吗？他们比我们先来这里，对朝阳要比我们熟悉，我们沿着记号找他们打听一下小姐的行踪。” “他们能知道这个？”雷霆讶然。 公子明明给他们的任务是来朝阳查那个刺杀公子的刺客，难道他们不该只查刺客吗？还会注意到小姐？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一根筋，公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除此之外，一件多余的事情都不会做！ 当然，术士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他怕雷霆大怒，怕血溅当场。 “问问不就知道了，总比我们去密林蹲守要好吧？” 好像是这个道理。 雷霆点点头，“行吧，那我们就先去找他们问问。要是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必须马上一间客栈一间客栈的挨着去找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一件 君墨抵达池鱼说的城东打铁铺旁的小巷子时下起了大雨。 这场雨下得毫无征兆。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很快就汇成了一条条小河，蜿蜒着朝不知名的前方而去。 有脚踩在小河上，斩断了它们的联系。 “记号就到这里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打铁铺子。” “他们会不会是出了意外？” 几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从四面八方朝雷霆的方向汇集，叽里呱啦的说着自己所看到的所想到的。 雷霆抬眼，有雨珠顺着斗笠滴落，隔着雨幕，他伸手指了指打铁铺旁的小巷子，“去那里看看。” 有人已经提前去巷子里查看了，如今正好折回。 “里面有两具尸体，已经确定了是我们的人，但致命伤和上次刺杀公子的不一样。” 意思是那个刺客还有同伙吗？ “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半柱香之前” “可恶！”先前说话的那人一拳打向空中，“要是我们再早一点来就好了。” 这样就能救下那两个人，还可以把那个刺客的同伙抓住！ “在这附近找找吧，看看有没有小姐的踪迹。”雷霆舔舔唇瓣说道。 众人都惊讶不已。 当务之急难道不该是查出是谁杀了那两个人吗？ 还是要去找小姐？ 不等众人问出声，雷霆就给出了他们一路上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的解释，“公子让我们来朝阳是找小姐的。我们只管尽快找到小姐，把小姐平安带回淮南。至于其他的事，公子会安排的。” 公子安排也得公子知道才行啊。 那两个人死得突然，肯定来不及把消息传递出去 “我们写封信告知公子此事，看公子如何说。” 好在雷霆还没有一板一眼到令人发指，知道要传递消息给公子众人不再坚持，分出一人去给公子写信，余下的则是在附近找赵铄。 围聚在一起的人影朝着各个方向散去，环佩从院中疾步上了阶梯，站在廊下拍了拍身上头发上的雨水，这才进屋道：“公子，外面又下雨了。” 这段时间老是下雨，下得人心烦。 往年这个时候也没见过下这么多这么大的雨 正在看书的池鱼闻声抬眼往窗外看了看，“还挺大的。” “是呀。也不知道君公子去做什么了，这么大的雨，会不会被淋着” “君墨还没回来吗？”池鱼问。 都这么久了，就算是慢吞吞的挪去城东，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啊。 环佩摇摇头，道：“婢子没看到。” “我出去看看。”池鱼合上书，准备起身往外走，就看到一道绯色的影子飘进了屋。 有了之前的经验，环佩这次没有发出惊呼声，但还是张大了嘴。 “环佩，麻烦你帮我去我的屋子拿一件干净的衣袍过来。” 环佩应是，拿了伞就出了屋子。 “那个小姑娘是淮南郡主赵铄？” 君墨并不意外池鱼会猜出赵铄的身份，点点头道：“是她。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她比你年长好几岁呢。” “但是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啊。”池鱼不以为然，“你认识她？” 如果不认识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急匆匆的跑出去找人吧？ 只是她进楼中没多久就认识了君墨，这几年也一直和君墨在一处，没道理君墨认识的人，她却不认识啊。 “不算认识，听过一些她的事情罢了。” “哦。” 池鱼点头，眼珠随着君墨低头清理衣袍水渍的动作转动，然后视线就不经意落到了君墨撩起的袖角上，内里的白衫有点点殷红 “你杀人了？”她问。 “嗯。杀了两个，在城东你说的那条小巷子里。”君墨停下清理衣袍的动作，“我到那里的时候，就看到那两人也在那条小巷子里，看模样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然后想起之前你在那里出现过，担心又是上次的人，所以就动手替你解决掉了。” 池鱼知道君墨说的上次的人是栖霞山密林里的那两个，但是 “他们不是被我们误杀的吗？”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 池鱼蹙眉，“你的意思是他们之前是来查别人的，但是现在是在查我或者说是之前查的那件事，和我们有了牵连，两件事就变成了一件事？” “可以这么说。” 其实君墨也是在知道赵铄来了朝阳之后才想明白的。 毕竟在这之前，十六可是单枪匹马的闯进他们歇脚的客栈，杀了她的兄长啊。 如果不是她的兄长有先见之明的话，现在的赵铄就该扶棺回淮南了，而不是在朝阳流连不去。 “看来真的得尽快换个身份了” 有一件事她忘了和君墨说，那就是她告诉了赵铄她的名字。 如果她早知道那个女扮男装又热衷行侠的小姑娘是淮南郡主的话，那她一定不会那么爽快的把名字告诉她。 要知道知道她名字的，几乎都是死人呢。 雨停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 雨水顺着屋檐啪嗒砸落在廊下的芭蕉叶上，清脆声响打断了赵铄的思绪。她起身推开窗，让清新的空气得以散入屋中，这才迈步打开屋门踩着木质楼梯下楼。 客栈上下早就亮起了灯。 看到她下楼，老板娘那个叫陶陶的孩子就弯身拾起地上的蹴鞠，朝着她哒哒的跑了过来。 这是一间位于偏僻小巷的客栈，环境清幽，床铺干净，整间客栈除了早年丧夫自己独身一人带着孩子的老板娘，就只有她一个住客。 “姐姐，你是饿了吗？母亲现在在和人说话，担心姐姐饿了下楼来没吃的，就给姐姐做了吃食温在厨房了，我这就去给姐姐拿。” 陶陶年纪不大，奶声奶气的说着这话，总是带着严肃的表情，似乎是在努力让人认为他是一个小大人。 可以替母亲分担的小大人。 赵铄莞尔。 陶陶已经往后院厨房跑去。 赵铄担心他人小，容易被那些东西烫了手，也忙抬脚跟了上去。 后院依旧干净整洁，看得出老板娘是用心的把客栈当做家在布置，不管在哪里，都能给人很温馨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归家 顺着陶陶的话，赵铄很快就找到了陶陶说的吃食。 吃食不算很丰盛，菜色也没多珍奇，大都是一些家常小菜，可赵铄很喜欢。 她找来托盘把吃食一一放进去，又带着陶陶回到前厅来，随意挑了一张临窗的方几坐下，这才慢吞吞的开始吃起来。 陶陶跽坐在她的对面，两只小胖手规矩置于膝头，神情肃重得仿佛是在面对一件天大的事。 对于这样的陶陶，赵铄已然习惯。 或者说她习惯的是和陶陶眉眼有几分神似的那个客栈老板娘。 老板娘每次在她用饭的时候都会这般坐在她的对面。 赵铄问过为什么，老板娘说吃饭是一件很严肃认真的事情，需要认真对待，但一个人吃饭，总难免会敷衍了事而且也很容易没食欲，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让她来陪着自己吃饭。 这种陪吃饭当然不是和赵铄一起吃，而是像陶陶这样坐在她的对面，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吃。 今天该是因为老板娘有事，所以才特地交代了陶陶要这样做的吧？ 赵铄微微笑。 “对不起，这里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个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怎么可能把客人的名单拿给你看？” 静谧的氛围忽然被一道女声打断。 赵铄听出来了，那是老板娘的声音。 从她在这里住下的几日来看，老板娘是个性子温柔的人，鲜少会同人说话的时候这般不悦且不耐烦。 这是遇上了难缠的客人吗？ 赵铄停下动作，循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姐姐，好像有人在欺负母亲，陶陶先去看看，晚些时候再过来向姐姐赔罪。”说罢，他就起身蹬蹬朝着一个方向跑走了。 显然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在什么地方和人说话。 赵铄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虽说她最初是为了躲避兄长派过来的人才会在这里住下，但现在不是为了躲人就视而不见的时候，何况老板娘待她如此亲厚，她总该是要为此多做些事情的。 因为陶陶的突然闯入，让一行人和老板娘之间的紧绷凝滞冲散了几分，不过仍旧有些剑拔弩张。 “阿姊，出什么事了吗？”赵铄一面问一面从厅中转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老板娘惊讶万分，旋即又看向陶陶，“陶陶，快把姐姐带到里面去。母亲和他们把话说清楚了就进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适才和老板娘打听人的那几个人已经看到了赵铄。 赵铄也看到了他们。 “小姐。”几人低头行礼，态度恭敬。 赵铄苦笑又莫名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们啊。你们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然后她又转过头对老板娘解释，“这是来找我的人，阿姊不用担心。”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 “是啊。可是躲不过去了。多谢阿姊。” 赵铄知道，老板娘之所以会这么和雷霆几人说话，都是因为自己先前的那些说辞，她骗了老板娘，说是家里逼着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所以才偷偷跑了出来，让老板娘碰到有人来打听她的人，一定要想办法骗过他们。 老板娘对这种事情很是不满，自然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应了下来，还做得很好。 赵铄感激。 不过要来的事情终究会来，她也没想自己能在这里躲多久。 毕竟朝阳县只有这么大的地方。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赵铄就坐进了马车，跟着雷霆他们一起离开了这条小巷，出城后一路往淮南的方向赶去。 “郡主，事情都办好了。” 因有事要办而落后他们些许的雷霆骑着马追上赵铄，在马车旁说道。 赵铄嗯了声，放下了车帘。 她让雷霆在她住的屋子里放了一些金子，算是对老板娘这段时日的照顾。 她知道，如果是当面给老板娘，老板娘肯定不会要，可她一个女子死了丈夫还带着孩子，又不愿意改嫁，日子虽说尚且过得去，但能多些钱傍身更好。 毕竟有钱的好处总是很多的。 坐在精美船只上的姜厚也忍不住感叹有钱的好处。 他伸手摸了摸身下坐着的软垫，又探头看了看在水中也仍旧闪闪发亮的船只的倒影，只觉得钱真是个好东西。不但可以把简陋的船只瞬间布置的精美舒适，还可以免去骑马颠簸之苦。 “姜厚。”一上船就找了个舒适地方睡觉的姜放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伴随着沙沙的声音，船身左右摇晃几下后，姜放就走到了姜厚的身边。 姜厚忙施礼喊老爷。 “青州那边可是有消息传来？” 姜厚微愣，旋即反应过来，从袖中摸出一封信，“他们说打听到一点线索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小姐。” 这倒是出乎姜放的意料。 原本以为栖霞观之行，再次让他失望而归，不知道何时才能翻遍偌大的青州，把人找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在哪里？”姜放问，神情语调都算平稳，可微微发颤的手掌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 姜厚低下头舔唇艰难吐出两个字：“朝阳。” 姜放呆愣。 从他们离开朝阳到现在也不过四日光景，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收到张氏送来的急信，不着急赶回江州，是不是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思思了？！ 想到这个可能，姜放胸口发烫，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住自己想掉头回去的冲动。 “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线索的？” 既然不能回去，那多问一点关于思思的事情也是好的。 姜厚摇摇头，“信上没说。只说找到了线索，正顺着线索再往下查不过” “男人说话就说话！吞吞吐吐的像个什么样子！” 姜放喝斥，旋即摆手让姜厚不用再说，他自己看信。 看到信的开头中间，姜放的眉头一直是舒展的，脸上也有笑意，但越往后面看，姜放的神情越凝重，到最后，他甚至直接把信给撕成了碎片，丢进了水中 这样似乎还不解气，他又抬起脚在没飘进水中而是落在了船板上的碎片上狠狠踩了几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外乡 恰逢此时水面上刮起了大风，本就单薄的船身摇晃不停，偏生姜放还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让船夫更为吃力。 “老爷——”姜厚喊，“水上不比地面。老爷您就算是再生气，也千万不要做出太大的动静来啊。不然这船可就要翻了” 姜放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鲁莽，白着脸慢慢蹲下身体，直到两只手都抓住了船沿，他才艰难扭过头去问站在船尾的船夫：“我们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才能让这船恢复刚才的平稳？ 他好怕。 “就这样不动就行了。” 船夫许久没说过话，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微微的喘。可见他为了维持船身的平稳，用了多大的力气。 突来的惊惧冲淡了先前姜放的怒气，愧疚慢慢浮现，他红了眼圈，道：“都是我不好。要是当年我在知道母亲把思思送走后就派人四处去找，思思又怎么会怎么会流落到那种地方去” 早前看过信的姜厚自是知道姜放在说什么，他出声安抚：“老爷，这件事怎么能怪您呢？您当年不是都跪在老夫人面前求老夫人了吗？可是老夫人坚信那术士的话，咬死不松口，老爷也是没法啊何况他们不是也不确定吗？只是说有可能老爷要相信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才是。” “对对，你说得对。现在还没确定，我不能这么说这么想，这会害了思思的。”姜放伸手在眼前抹了抹，又叮嘱姜厚，“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家里，免得家里对思思有什么不好的印象，知道吗？” “老爷放心，小人都知道。” 又过了片刻，摇晃的船身终于平稳下来。 姜厚伸出手去把姜放扶起来。 姜放这次不敢再有大的动作了，原本随意的走动在他的刻意注意下变得僵硬。 船夫瞥了一眼没开口告诉他可以像之前那样随意走动，左右他们自己注意些，也能给他省事。 划船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坐车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赵铄在马车里揉了揉发酸的腰肢，然后掀开车帘唤雷霆。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雷霆立时策马过来，“郡主，何事？” “还有多久到寿春？还有没有多余的马匹？这马车里坐得我难受，我想换马赶路。” 雷霆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马车内里。 里面铺着厚厚的软垫，放着光滑舒服的凭几，甚至担心坐车的人在里面无趣，还在两边的车壁上做了暗格，放置了茶水铜炉典籍棋盘等等物品 “你别看了。不管这马车布置得多舒服，坐久了都会累。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我找匹马来，我骑马和你们一道赶路。要么就去最近的驿站停下休息。” “可是郡主，世子吩咐了让我们找到您后就尽快赶回去和世子汇合。世子还在徐州境内等着您” 赵铄沉下脸，“雷霆，你是不是只听王兄的话？本郡主的话就不听了？” 雷霆很想答都不是，毕竟他是淮南王赵安的门客，只听淮南王的命令，可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样一说，肯定会惹得里面的小姑娘不高兴，然后小性子一上来，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最后他垂眸抿了抿唇，道了声是，让一行人赶到最近的驿站去歇息。 一路跟着雷霆的人听到这句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他们来的时候，多次提出要停下来歇脚，都被雷霆以要尽快找到郡主为由给拒绝了啊如今他居然会主动说出这句话 “你们啊，该感谢郡主。要不是郡主想歇息，这等好事还轮不上你们呢。”术士捻着唇边的胡须说道。 …… 春风楼里，大茶壶又避开人群来到了徐娘子面前。 徐娘子扶额轻叹：“他们又来了？” 徐娘子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前些时候突然来到春风楼的几个外乡人，看衣着打扮，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厮护院之流。不知道他们几个打哪儿听到了蔓蔓，每次来楼里，也不点蔓蔓伺候，而是在有人点蔓蔓的时候，想方设法的阻拦 原本以为他们就是一时新鲜，过些日子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事实上前几日，他们也没过来，可没想到今日又出现了 “我倒是要去问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这些日子被他们搅和得都没人敢点蔓蔓了” 这不仅是蔓蔓的损失，也是他们楼里的损失，她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徐娘子昂首阔步的走到几人面前，刚一站定，那几人中一个面红壮胖的男人就迎了上来，“徐娘子，我们要点蔓蔓。” 点蔓蔓？ 徐娘子一愣，旋即面色古怪的往后看了几人一眼，问：“你们这么多人只点一个姑娘？” 蔓蔓会不会吃不消？ 看起来这几个外乡人都不简单啊 几个外乡人并没有看出来徐娘子的顾虑，只望着徐娘子，等着徐娘子应声，当然，握在手里的钱袋也送了过去。 徐娘子不动声色的掂了掂入手的重量，把最后一丝顾虑抛到脑后，笑着让人去通知蔓蔓准备，又让人送几个外乡人进了一间偏大的厢房。 坐在香气怡人的厢房里，几个外乡人有些手足无措，片刻后有人局促开口：“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先前那个面红壮胖男人瞪了他一眼，“可不可以不都已经做了？！” 好像是这样男人像个鹌鹑似的缩起脑袋，片刻后又伸出头问：“那我们见到小姐，是真的要和小姐” “啪！”面红壮胖男人一巴掌拍在男人脑袋上，眼睛一鼓，“你敢动小姐试试？” 不用试，他不敢。 男人摇摇头缩到角落的同时，紧闭的屋门就被人推开。 蔓蔓抱着琵琶走进来，向屋中几个外乡人微微屈膝施礼。 外乡人惶恐不已，忙别扭又错乱的回礼。 跟着蔓蔓过来的环翠在关门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几个外乡人更是惶恐，同时又有些尴尬。 蔓蔓回头瞪了环翠一眼，环翠忙关上门离开了此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不懂 “几位公子是要听曲还是打算做些别的？”蔓蔓抱着琵琶走得更近些，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壮胖男人冲着蔓蔓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就是想请蔓蔓姑娘过来说说话。” 只是为了说话？ “只是为了说话。”男人垂眸错开蔓蔓看来的视线，强调道。 蔓蔓也敛下了眸子。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进到这种地方已经有些年头了，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是头一遭碰到来这里找她只是为了说话的人这种感觉还真是新鲜。 蔓蔓把手中的琵琶放到一旁，询问几个外乡人要说些什么，外乡人又是一阵慌乱。 他们要说的事情，如果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会不会太让人难以接受？是不是需要说些别的做个铺垫？ 可如果要做铺垫，又该说些什么？ 他们完全没有和小姑娘打交道的经验啊。 “看来几位公子还没想好要和蔓蔓说些什么，那蔓蔓就先给几位公子弹曲吧。”她说着就抱着琵琶开始弹奏起来。 有人想要出声阻止蔓蔓，却被那个面红壮胖的男人拦住，“就这样，让小姐先弹，弹完之后我们就直说。” 话音刚落下，外间就传来了嘈杂声。 原本这个时候的春风楼也是很嘈杂的，但眼下这种嘈杂又和先前的不同。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旋即走出一人去门外查看情况。 大厅里站着两队人马，一队是带着刀的差役，一队是楼里的人。 这朝阳县的人还真是稀奇，竟然有开门做生意的公然和官府的人马对峙这要是换在他们江州，绝对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男人没兴趣询问官府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收回视线又轻手轻脚的回到屋中，低声给壮胖男人说外面的大致情形。 蔓蔓仍旧心无旁骛的弹着琵琶，似乎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又似乎是对外面的人很放心。 “我们要不要打断小姐，先把该说的话说了再说？”有人低声问。 壮胖男人思忖一刻，出声道：“蔓蔓姑娘。” 蔓蔓停下动作，铮铮的乐声也随之消失。 她看着男人，以眼神询问。 “蔓蔓姑娘，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是奉了老爷的命过来找一个人的。因为只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在青州境内，所以在找到这里之前，我们还去过好几个别的县城原本这里也找过，但是没找到打算离开去下一个地方的，可是却又在那个时候得到了消息” “那蔓蔓就恭喜几位公子，终于得偿所想，也能早早回去家乡复命得赏了。” 疏离又客套的反应让几人齐齐愣住。 难道这种时候的第一反应不该是询问找的那个人是谁吗？ 若是小姐不这么问，他们还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壮胖男人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搓手道：“蔓蔓姑娘，您就不好奇我们千里迢迢过来要找的人是谁吗？” “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蔓蔓道，“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呢。” 呃 再次被不按常理回话的蔓蔓堵住了接下来的话的男人干笑几声附和：“是啊，确实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呢。” “姜承，你拘束什么？小姐不问，你就自己说啊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似的，我都看不过眼了。”先前被壮胖男人赶到角落去躲着的男人忽然出声，瘦小的身体灵活钻过几人之间的缝隙站到蔓蔓面前，“你不说，我来和小姐说。” “小姐，您就是我们不远千里赶过来要找回的小姐。您是我们江州姜家的大小姐，当年刚满周岁的您因为一些变故被人送到了离家千里的朝阳来我们找了您许久，总算是找着您了。小姐，您跟我们回江州去吧，老爷还在江州等您呢。” 脑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断了。 蔓蔓平静的面容破裂，从缝隙里渗透出丝丝慌乱。 她抱紧怀中的琵琶，一面向外走一面同几人告罪：“几位公子实在抱歉，蔓蔓忽然身体不适蔓蔓这就去找其他的姐妹过来替蔓蔓陪几位公子说话” 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她，要说话的人也是她，换成别人了，还能说什么？ 又不是真的来逛青楼喝花酒的 可蔓蔓的动作很快，不等几个男人做出反应，她就已经打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屋中死寂一片。 瘦小男人缩着脑袋舔唇轻问：“我是不是闯祸了？” 姜承转过大脑袋看向王三，王三下意识把脖颈伸直，然后皱着脸闭眼等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奈何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厚实巴掌拍在脑门上的疼痛，王三不由睁开眼。 姜承已经转头看向门口。 “小姐看起来好像不相信我们说的话，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回江州还是继续在这里蹲守？”另外一人问道。 “当然是蹲守！”王三开口，“老爷让我们几个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找回小姐。我们现在找到了小姐，但是没有把小姐带回去，也算是任务失败！这要是让家里的那些人知道了，岂不是更要笑话我了？” 他可是第一次被老爷委以如此重要的任务，就指望着完成之后回去风光一把呢！ 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那他还怎么风光啊？ 张二狗他们不得笑话死他？ 没人理会他的意见，众人都看向姜承。 “再等等吧。”姜承道，“小姐其实已经信了我们说的话，但是一时半刻还不能接受”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啊？”王三满是不解的瞪大眼。 从一个青楼卖笑的姑娘摇身一变成为姜家的大小姐，此后出行只会香车宝马仆从美婢拥簇，喜欢什么东西都可以让人买回来，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换做是他，肯定立马就答应跟着回去了，怎么到小姐这儿就变成了不能接受了呢？ “你不懂！”姜承道。 好吧，他是真的不懂。 王三伸手摸了摸鼻头。 屋内的其他几个男人却是懂的。 一个早就失去了清白的女子，却突然被告知是某户人家的大小姐本该捧在掌心呵护长大的人，却深陷泥沼，根本没有任何脸面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当初 蔓蔓还未回到自己的屋中就红了眼圈。 听到动静从内里走出来探看的环翠见到她这般模样，顿时骇了一跳。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几个外乡人让您受什么委屈了？”她一面问一面上前欲接过蔓蔓怀中的琵琶。 蔓蔓摇头避开她的动作，吩咐道：“我身体突然不适，你去找豆娘替我去一趟幽兰阁，别让那几位公子在那儿等久了。” “是，婢子这就去找豆娘。” 知道眼下不是问话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问了蔓蔓不会想要说出来，环翠施礼应是，旋即错开步子匆匆去寻豆娘了。 当然，在去找豆娘之前，她还特地拐去了隽娘的屋子说了两句话。 隽娘穿上木屐就匆匆往蔓蔓的屋子赶去。 环喜跟在她的身后。 去蔓蔓的屋子要穿过回廊，而在回廊上，能够看清楚大厅的动静，是以隽娘在回廊上停了下来。 “喜儿，你看那位，是不是好些日子没来过的赵县尉？” 素手朝某个方向一指。 环喜看过去，旋即点点头：“是赵县尉，带了好多县衙的人来呢。” 是啊，带了好多人。 上次春风楼大厅出现这样的情形，好像还是李夫人得知李县令来了春风楼，还点了姑娘过去伺候的时候吧？ 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隽娘垂眸思忖。 “姑娘，要婢子去打听一下吗？” “不用了。”隽娘回神摇摇头，“徐娘子会处理好的。我们还是去看看蔓蔓吧，方才环翠说蔓蔓好像哭了” 先前她和蔓蔓并没有什么来往，后来走动，还是因为她心里愧疚当初把不知情的蔓蔓推到李才瑾的面前原本想着那件事不能说给蔓蔓听，只能从其他地方弥补一下，没想到伤好后的蔓蔓一直视她为救命恩人，对她很是亲厚。 一来二去，两人倒成了手帕交。 平素蔓蔓或者是她有了什么事，两个婢子都会找另一个去宽慰劝解或是加油鼓气。 也不知道那几个外乡人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蔓蔓这样性子的人都红了眼圈隽娘轻叹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可没走出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十六。 “赵县尉好像是来找十六大人的？难道是为了李县令的事？”环喜开口，面带疑惑。 隽娘心下一颤，低声喝斥她：“别胡说。李县令的死又不是十六造成的，那是他自己多行不义！” “婢子当然不是说李县令的死和十六大人有关，婢子的意思是赵县尉忽然来这里找十六大人，除了当初李县令和十六大人结下的梁子就没别的事了啊。” 而且这梁子还是因为蔓蔓姑娘和自家姑娘 环喜咽下了后半句话。 隽娘抬眼往厅中看。 赵明红着眼瞪着徐娘子，身后跟着的那些带刀差役已经拔刀对着楼里的人了徐娘子背对着她们，她看不到徐娘子的神情，但想来徐娘子该是慌乱的。 毕竟是被人拿刀对着啊。 就算平素再怎么八面玲珑不露形色，此时也忍不住害怕了吧？ “去天字一号房。” 隽娘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蔓蔓的屋子，旋即咬牙说道。 蔓蔓的事是小事，可以晚些时候再过来陪她，但是十六的事是大事，容不得耽搁。 池鱼并没有等到隽娘找过来说这件事就已经知道了。 她放下手里的话本，看向君墨，问道：“徐娘子也打发不了赵明吗？” 要是能打发，他会坐在这里？ 君墨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池鱼。 “徐娘子让人递了口信过来，说是让我们先出去躲一躲，等过了官府的搜查再说。” “躲？”池鱼嗤笑一声，“李才瑾死了，赵明没了倚仗，他当然要找一个人出气。你觉得就算是我们现在躲出去避开了赵明的搜查，赵明就会放弃？”她又笑，“别天真了，君墨。你心里也清楚，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们是楼里的利剑，以前没有麻烦惹上身的时候，明娘子会护着我们。现在麻烦来了，明娘子又一直怀疑我们有二心，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想着把楼里摘出去。” “说什么让我们出去躲躲，避过风头再说听起来是为了我们好，可实际上呢？” 君墨沉默不言，半晌后他才哑着声音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像之前对付李才瑾李夫人那样，拿着大刀去和赵明打吗？” 她的身手是很厉害，这一点他承认。 可是正如她方才所言，徐娘子传过来的口信已经表明了楼里的决定，他们眼下是弃子。如果他们和官府的人动起手来，楼里的人不会帮着他们，说不定还会趁机落井下石到时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能怎么办？ “当然不是。”池鱼摇头，“明知道赵明和明娘子打的是什么主意，我还凑上去，我不是傻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还是刚才那句问话。 傻不傻在眼下已不是重要的话题，重点是怎么做。 “找人去县衙报案。” 报案？ 君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赵明来这里，带着的就是官府的人，他是要把我们抓进大牢去，把李才瑾的死生生扣到我们头上，他” “我知道。”池鱼道，“听说新来的县令是个讲究规矩的清官，铁面无私。赵明带着这么多人过来，那个县令应该不知道吧？你说这件事要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是会先来抓我们还是去抓赵明？” 讲究规矩的人都不喜欢别人随意破坏规矩，尤其是那个讲究规矩的人已经足够一手遮天。 “你确定那县令不知道赵明做的这些事？” 不可能吧？ 赵明带了那么多县衙的人出来，没有县令的首肯，能做到这样？ “赵明是县尉，县尉的吩咐底下的人当然不会有异议，何况赵明口口声声说是我们杀了李才瑾” 杀朝廷命官是重罪。 抓捕一个犯了重罪的人，是他们的责任。 “那我走一趟县衙。” 绯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旋即出现在院中，又消失在小院的上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良民 大厅之中两方人马仍在对峙。 春风楼里原本想要带着姑娘去楼上空着的屋子休息的客人也因此停了下来，站在角落里环抱双臂双眼闪闪发亮的看向场中。 “进去给我搜！”赵明抬头环视二楼，“十六一定藏在这里！”说罢，他率先朝着最近的一个楼梯咚咚锵锵的冲了上去。 徐娘子似是没想到赵明会如此行事，愣了片刻后忙指使楼里的人去拦住那些跟着赵明就往前冲的差役。 可楼梯狭窄，又被差役们抢先占据，哪里是他们能够拦下来的？ 最后只好一群人乌泱泱的全都去了二楼。 说话声脚步声腰间佩刀相撞声霎时充斥了整个春风楼。 躲在屋子里无声哭了好一阵儿的蔓蔓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得蹙起眉头，原不想理会这些，奈何动静越来越大，让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跟着烦闷不已，她这才打开门走出来。 刚想喝斥两句，就发现那些凶神恶煞带着佩刀的差役。 他们不由分说的或踹或撞进一间间紧闭的屋子，带起惊叫声一片。 或面熟或面生的男女衣衫不整像惊弓之鸟般从里面跑出来，看到外面站着的神情肃重冷凝的差役，下意识把惊叫吞回肚子，垂首缩肩蹑手蹑脚的贴着墙根往楼梯处挪动。 好在差役们并没有阻拦他们，依旧目不斜视的握刀站着，等着自己的同伴搜查归来 “这边没有。” “没发现。” “这边也没看到。” 杂乱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先前破门而入的那些差役们此时全都折了回来，低着头站在赵明面前七嘴八舌的说着情况。 “怎么可能会没有？！” 赵明不信，他说着就要自己再进去挨着找一遍，就有另外一个差役匆匆跑了过来。 “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不悦皱眉，“我让你” “头儿，找到了。”差役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急切打断赵明的话说道。 找到了？ “在什么地方？” “就在” “我在这里。” 差役正想着该措辞，就被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 赵明打了个激灵，旋即僵硬转过身体，果然看到了分开人群似闲庭漫步般走过来的青衣少年。 少年这次没有扛着那把大得骇人的刀，让少年浑身上下的凌厉消减了许多。 但赵明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他握紧腰间佩刀。 少年已抱臂站定在他的面前。 “听说赵县尉在找我，所以我就自己出来了。现在赵县尉可以让这些人出去了吧？怎么说这里还有好多女孩子呢，赵县尉带来的这些人个个拿着刀又黑着面的，很容易吓到人家的。” 赵明的视线在那些尚未离去的人面上扫过，众人齐齐垂下了头。 “你跟我回县衙，我们自然就会离开了。” 池鱼点点头，“好，我跟你们回去，正巧我也想问问县令大人，什么时候官府的人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付良民了” 良民？ 自赵明看到十六时胸腔中就翻滚着的怒气终于在此时喷薄而出。 “你杀了大人，还敢说自己是良民？” “大人？不知赵县尉说的是哪个大人？” 赵明被少年这副模样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好在他忍住了，咬牙道：“你说哪个大人？当然是李才瑾李大人。” “哦”池鱼恍然，“原来赵县尉说的是李县令啊。可是大家都知道李县令是在县衙里被人杀了的，那人长什么模样，想来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不是我做的啊，那又何来我杀了李县令一事呢？既然没有这一事，我不是良民是什么？” 赵明自觉说不过他，且少年说的话确实在理。 李大人他确实是被别人给杀了的。 那个人的身份他知道，是济南郡王。 当初就是他在大人面前说，让大人和夫人在济南郡王面前唱一出琴瑟和鸣的好戏，好让静心的如意算盘落空，死不瞑目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大人和夫人还未来得及在济南郡王面前演那出好戏，大人就被郡王给都是这个十六！ 肯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才会让郡王突然对大人动了手！ 想到这里，赵明眼中都腾腾升起怒意，“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县衙问话！” “呵。赵明，你好大的胆子啊。没有本官的命令，竟然就敢带着人擅自出来抓人”泛着冷意又带着沧桑的声音在长廊上响起。 赵明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官袍的老丈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 他低头喊了声大人。 老丈哼声睨了一眼赵明，旋即笑眯眯的转过头去看池鱼，“原来你叫十六啊。那天真是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不过老丈你居然是新赴任的县令大人啊？”池鱼是真的惊讶。 她没想到当初大雨，她随手搀扶了一个快要被急着躲雨的人群撞倒的老丈，身份竟然就是朝阳县头顶的那片天是贼老天终于看不过眼了，决定给她开外挂了吗？ 她忍不住抬头看天。 天却被头顶的几块瓦砾遮住了，根本不得见。 老丈笑容更灿烂，“救命之恩，哪里是举手之劳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就可以揭过的？当时要不是你，我这老头儿，说不定还没到县衙就要一命呜呼了呢。” 哦，是了，这老丈身体有疾，她那日在扶了他一把之后，还去找了大夫过来给他看病。 他要是不说，她都不记得还有这回事了。 毕竟那个大夫不是她找来的，而是在半道上碰到的 宋景。 池鱼想起那张被雨水浸湿的脸。 “你们认识？”君墨从老丈的另一边走过来问道。 池鱼回神，点头嗯了声。 “那这事儿就好办了。”君墨拍掌，看向老丈，“县令大人，朝阳县的人都知道李县令是被一个穿着华服带着许多随从的男子杀死的，和十六没有任何关系。虽说十六之前的确和李县令有所误会，但这件事确实不是十六做的，还请大人明察。” “这件事本官也看过卷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放心，本官不会让任何人诬陷你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人证 “大人——”赵明出声，“李大人的死就是和十六有关。咱们不能放过杀害李大人的凶手啊，否则让朝阳的百姓怎么相信我们官府？” “你没有证据就带着人来这里闹事才是让人不信我们官府！”老丈喝斥，眉眼间全是不虞。 “谁说属下没有证据？属下有证据！” 不等老丈发话，赵明就转过头去吩咐站在自己近旁的差役，差役闻言看了一眼老丈，旋即抱拳领命而去。 “赵明！”老丈沉下脸，“李才瑾是怎么死的，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吗？你想要为他讨个说法，要个公道，好啊，本官不拦着你，你大可自己去！但是别想诬陷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许是没想到新来的县令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十六收买，赵明闻言愤然，额头上有青筋蹦出，垂放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握成拳。 没关系。 只要那个人来了，他就有证据了，就能证明大人的死和十六脱不了干系即便到时候县令有心要偏帮十六，碍于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也只会无计可施束手无策。 他要让十六付出代价！ 长廊上一片死寂。 这可是朝阳县最大的两个人之间的对立，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 蔓蔓在一片寂静中轻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身姿挺拔如竹的少年。 少年似乎并不担心赵明会掀出什么大的风浪，一条腿随意弯曲着，面上满是淡然。 锵锵的声音忽又响起。 是听了赵明之前的吩咐而离去的差役。 他回来是带回了赵明说的证据吗？ 蔓蔓忍不住往差役手上和身后看。 奈何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明也发现了，拧着眉头上前问：“人呢？” “头儿，属下去你说的地方找了，那个人他” “他怎么了？”赵明问，神情肃重又紧张。 “他死了。” 差役也没想到天底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他刚按着赵明说的地方去找到了那个人，就发现那个人死了 “怎么会死了的？我前几天还见过他，他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赵明收了话音，扭头猛地看向池鱼，“是你！一定是你知道了，担心他指证你，所以杀人灭口了！”说罢他不等十六出声，就又看向老丈，抱拳请命，“请大人下令将杀人凶手十六捉拿归案！” 老丈捻须皱眉看向池鱼。 池鱼不惧老丈的打量，姿态坦然的回看老丈，嘴角还噙着薄薄的笑意。 “大人您看，他在笑！他一定是觉得我们没了证据，就拿他没办法了还请大人下令将其捉拿！”赵明伸手指着池鱼。 池鱼唇角笑意更浓了几分，“赵县尉。”她喊，“难道我连笑都不能笑了吗？官府什么时候管得这么多了？” 官府当然不管人笑或是不笑，只是眼下 “我笑是因为赵县尉说的话着实可笑。”池鱼看着老丈解释，“适才大人都说了赵县尉清楚李大人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赵县尉却一心想要把李大人的死归咎到我的身上，还说有什么人证可现在人证死了，赵县尉连问都没有问人证是因何而死，就一口咬定是我杀人灭口难道这不可笑吗？” 因为赵明先前的话而对池鱼产生了些许怀疑的老丈不由讪然。 他转过头吩咐一直跟在身侧的年轻人，“让大家都回县衙去，再让仵作跟着刚才那个差役去走一遭。”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仵作一看便知。 到时候再来论事情真相也不迟。 差役们如潮水般哗啦啦的向外涌去，不多时拥挤逼仄的长廊上就只剩下春风楼里的客人和姑娘。 赵明也被人强制带了出去。 老丈落后众人几步，又拱着手向徐娘子和其他人道歉，然后在大家一片“不必挂怀”“大人也是为了办案”“我们都理解”的客套话语声中缓缓踱步出了春风楼。 在天字一号房扑了空又急急赶过来的隽娘刚巧看到散去的差役和好好站在那处的少年，终于放下心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没有趁机上前去和池鱼说话，而是转过身准备去看蔓蔓。 “姐姐是为了十六大人才跑成这样的吧？十六大人就在那边，姐姐怎么不过去和十六大人说话？” 熟悉的声音让隽娘停下了动作。 她扭头去看，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侧刚才站着的女子是蔓蔓 “蔓蔓。”她笑着喊道，“原来是你啊。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找我？”蔓蔓惊讶。 “是啊，找你。先前环翠过来找我说，你似乎心情不好，想请我过来陪你说说话，开解开解你怎么，是那几个外乡人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吗？” 倒是没做为难的事，只是说了让她觉得为难的话罢了。 蔓蔓垂眼摇头轻声道：“没有。就是我忽然身体不适，担心冲撞了那几位公子，又害怕徐娘子知道了责怪我娇气，所以一时难过” 原来是这样啊。 隽娘点点头，“是容易难过。可是身体不适又不是你乐意的，想来那几个外公子还有徐娘子都会体谅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蔓蔓嗯声算是应答。 “你的身子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会不会是上次被杖责之后留下的什么隐患？”隽娘说着就要去找环喜，让环喜替蔓蔓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蔓蔓拉住她，道：“姐姐，我没事。” “真的没事？”隽娘看她，片刻后又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还是让人去请个大夫回来看看吧，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蔓蔓也没有理由再拒绝，抿着唇点了下头。 恰好隽娘此时看到了环喜，立马招手让她过来吩咐她去找大夫，自己则是挽着蔓蔓的胳膊半扶着她进屋子等候。 烛火被风吹得摇晃几下，旋即发出哔剥声响。 大夫收回诊脉的手站起来，一面收拾药箱一面道：“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骨太弱了，需要多补补。” “这下姐姐你放心了？”蔓蔓起身向大夫道谢，又示意环翠给大夫诊金，这才看向隽娘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关联 环翠送大夫出去，环喜去了门外，留下空间给二人说体己话。 隽娘笑着说是啊，放心了，然后又想起大夫说的话，絮絮叨叨的叮嘱蔓蔓平素要多吃多喝，不要因为怕发胖就刻意亏待自己等等。 蔓蔓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她展臂扑进隽娘怀里，两条细细的胳膊紧紧环抱着隽娘柔软的腰肢。 隽娘猝不及防，微愣后似是觉察出了什么，抬起手抚了抚蔓蔓的发丝。 屋中气氛静谧安宁，凤鸟衔环铜炉里袅袅升起青烟，把清雅的香气送至室内的每个角落。 明娘子跽坐于筵席上，双手搁在膝头。 在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 男子的姿态并不像明娘子那般拘谨，整个人懒洋洋的半侧卧着，手肘撑在凭几上，两条长腿交叠伸直，另一只手的手指还在腿上毫无节奏的轻轻敲打着。 明娘子抿着唇动作轻柔的端起面前的茶碗啜了一口，就听得男子的话音传来：“今晚的事，你不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十六是楼中最锋利的剑，他还没把这把剑发挥到极致，怎么就有人想要毁掉了？ 而且还是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属下只是担心十六锋芒太盛，在楼中除了一个君墨外，就不与他人亲近。环佩待在他身边伺候了那么久，也只知道十六喜欢喝她采摘晾晒出来的茶，足见十六此人心机之深，防备之重如果十六存了其他心思，难免会给楼里带来麻烦” “所以你就想借着赵明和县衙的手去除掉十六，以绝后患？”男子嗤笑。 明娘子有些羞惭的垂下头。 男子收起长腿趺坐，“明娘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要是没有其他的原因，仅凭着一句担心就做出这种事来，他想，她恐怕不适合再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 听出了男子的话外之音，明娘子便不再隐瞒，把之前她派人暗中去跟着十六，结果被十六发现，带着那两个人找到她跟前的事说了出来。 男子抚摸又冒出短茬显得有些扎手的下巴沉吟道：“这么说，十六是没有相信你的说辞？” 也对，那种说辞骗骗别人还行，怎么能骗过十六？ 好像也不对，十六怎么可能被人一连跟踪了那么些时日才发觉到有人在跟着他？ “他是想借机生事。”男子得出结论后感慨，“看来十六是真的生了二心” 明娘子心脏噗通噗通猛跳。 “你说之前李才瑾让那个什么赵县尉来过这里，找一个叫池鱼的女孩子？” 不明白话题为什么忽然转移到池鱼身上的明娘子呆呆的点了点头，“君墨让隽娘告诉赵明，说蔓蔓是池鱼。” 隽娘是谁，蔓蔓又是谁，男子不知道也并不在意，他又开口问道：“十六前些时候常去栖霞观？去做什么？” 总不能是进香祈福吧？ 像他们那种刀尖舔血的人，还能相信这些？ “去见那个观主。” 具体的细节明娘子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只是让环佩留意十六的去向，并没有让人暗中跟着十六。十六也没有隐藏行迹，他为了那个观主和李夫人的仆妇比武的事情，可是闹得人尽皆知 “找个机会去找那个县尉打听打听吧。” 这是要查十六和那个观主之间的事了么？ 可是那个观主已经死了，再查下去，似乎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总觉得十六和池鱼之间隐隐有种关联。只是这种关联到底是什么，似乎被人刻意隐藏了起来，化作了无边的大雾。”男子端起面前的茶碗喝茶。 明娘子垂着眼眸思索男子方才的话。 十六和池鱼么？ 随着李夫人找上栖霞观，栖霞观后又突遭大火，静心观主和李才瑾的事情倒是传了出来，再想想赵明之前来春风楼找池鱼说的那番话，也就不难想到池鱼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卖到了这里。 不过 “池鱼如果和十六有关联的话，这种关联是兄妹姐弟还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十六岂不是女扮男装了五年之久？而且在这五年里，楼中上下全都不知情，这明娘子光是想想就觉得遍体生寒。 男子放下茶碗不甚在意的笑道：“是什么关联，等问过那个县尉，不就清楚了吗？” 是啊。 要查池鱼的事情，还得从赵明那里入手，毕竟李才瑾已经死了，静心观主也死了 “属下明日就让人去打听。” 男子嗯声后站起来，抚了抚衣袍，面容平静道：“打听清楚后就杀了吧。” 杀了谁？ 是赵县尉还是十六？ 明娘子大脑嗡嗡。 男子已经推开紧闭的窗户跳了出去，灵巧如猫般落在地面上。 …… 赵明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在青光蒙蒙中七拐八拐的穿过好几条安静的小巷后，最终停在了一间小宅院前。 这是一间废弃的宅院，门前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老旧的木门被不知名的藤蔓纠缠着，赵明拔出腰间佩刀在上面砍了几下，才得以推开这扇门。 他会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 这间小宅院正对着的地方就是春风楼的后院。 原本他一直以为春风楼的后院是楼里的姑娘杂役们用来歇息的地方，可昨晚他带着人去搜捕的时候发现事实似乎并不是如此。 平素他在春风楼里看到的那些人，似乎全都住在前面的大厅，也鲜少会穿过那条在大厅后的不打眼的甬道。 既然这样，那偌大的后院是用来干什么的？ 那个叫十六的少年，会不会就藏身在这个地方？ 赵明踩在堆满了枯叶枯枝的路面上，朝着宅院里那座高楼走去。 高楼是他在外面就看到的，用来观察春风楼的后院再合适不过。 登上高楼后赵明终于明白为何这间宅院的主人会在这个地方修建如此一座高楼。站在这座高楼上，大半个朝阳县的风光都能尽收眼底，若是换做其他时候，赵明说不定会好好欣赏一番，可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跟踪 他微微转头，在一片相连的屋舍中找到属于春风楼的那一间后便错眼不眨的盯着看了起来。 薄雾散去，青光中透出一点光亮，旋即那光亮如星火燎原般，飞速向四周扩散。 天，大亮了。 寂静的后院里开始有人在走动。 池鱼也穿好衣袍踩着木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刚去厨房替池鱼拿了早食回来的环佩看到已经走到院中的池鱼，面露惊讶，“公子，您是要出去吗？” 池鱼嗯声，没有如往常般交代自己的行踪，哪怕只是一个假的行踪。 环佩大抵也是明白他为何会这般，抿着唇小声劝道：“公子不如用了早饭再出去吧，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的确是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 但她偏想急这一时半刻。 “不用了。”池鱼道，抬脚与环佩擦肩而过，留下微冷的风拂过环佩的面颊。 君墨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趿拉着鞋子摇摇晃晃的朝着这边走来，一眼就看到了拎着食盒的环佩。 他总是来得这么及时。 “环佩啊。”君墨扬起笑容喊道，“今天吃的什么啊？”他滑到环佩面前，抢过环佩手中的食盒打开看。 再简单不过的清粥小菜，闻起来却让人食欲大振。 君墨鼻翼翕动几下，一面问一面往屋里走，“十六呢？不会是还在睡吧？我说环佩你啊，不能老这么惯着他，也是时候让他自己起身去厨房拿饭菜回来吃了，不然他会懒死的” “公子出去了。” 环佩收回神抬脚跟在君墨身后进屋。 君墨弯腰放食盒的动作一顿，旋即扭头看向环佩，问道：“出去了？这么早？是有什么任务吗？” 如果不是有任务的话，她是绝不可能这么早就起身外出的，可是昨晚不是还说明娘子想借赵明和县衙的手来对付她吗？ 今日怎么就 “婢子哪里会知道这些？公子没说，婢子也没问。”环佩接过君墨手里的食盒，把里面的清粥小菜拿出来摆放在方几上，“君公子看看这些够吗？若是不够，婢子再去厨房拿一些过来。” 君墨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当然够了。你当我是什么？一个人吃这么多还觉得不够” “那君公子慢慢吃。”环佩施礼，“婢子去外面做活了。” 君墨知道，环佩口中的做活就是给十六缝制那件新衣。 当初看环佩手脚又快人也心急，他还以为那件新衣早就做好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送给十六，没想到竟是还没好这是做得有多细致？ 君墨不再想这个问题，点点头开始用饭。 池鱼没有穿过甬道从大厅出去，而是在院中走了一段距离后就趁着没人注意翻过高墙直接出去了。 站在高楼上的赵明看到那道熟悉的青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紧攥拳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的颤抖。 十六 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着她的池鱼忍不住停下来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后就继续沿着屋檐疾走。 赵明并不知道十六要去什么地方，但他知道，十六根本不是什么春风楼里的常客，也不是喜欢楼里那个叫蔓蔓或是隽娘的姑娘，而是他本身就是楼里的人。 一个青楼，除了养那些供富商权贵逗乐解闷的花姐外，竟然还养着一个武艺高强的游侠，还几次三番明里暗里的护着他看来这春风楼也是个有问题的地方。 说不定大人的死，和整个春风楼都有关系！ 还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那个无缘睁开眼看看这世间的孩子，赵明心里就是一阵痛恨。 如果如果不是十六害死了大人，夫人又怎么会心情激荡产下死婴，现在更是郁结于心卧床不起？ 既然县令不信他说的话，只一味偏袒十六，那他就只有自己动手为大人报仇雪恨了！ 赵明从高楼一跃而下，在积了厚厚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后，就消失在了这间废弃的宅院里，徒留下老旧的木门摇摇晃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日头升高，池鱼离开僻静的小巷钻进了繁华热闹的大街，在装模作样的晃荡了几个地方，光顾了货郎和小摊贩的生意后，就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一直远远跟在他身后的赵明也在池鱼时不时回过头来望一眼的时候，站到了适才池鱼光顾过的小摊贩前，买了一包蜜饯。 许是接连两个大男人跑到他这里来买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小摊贩心下奇怪，不免多看了赵明两眼。 这一看，小摊贩吓得把手里的蜜饯都丢了出去。 这这不是昨夜带着人闯进春风楼找十六的赵县尉吗？说是要替李大人报仇什么的 他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十六就在这附近吧？ 小摊贩转动眼珠往四下看了看，似乎是在等自己看到十六在这附近的时候，就立马收拾他的东西回家，不做今天的生意了。 好在他并没有看到十六的身影。 他松了一口气，把找补赵明的两个铜板递给赵明。 赵明已经不在摊前了。 小摊贩忍不住踮脚张望，奈何人潮涌涌，一眼看过去全都是不认识的背影，密密麻麻叠在一起，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下次再给好了。”小摊贩嘀咕着收回铜板，又有人来买蜜饯，他忙堆笑热情的推荐哪种蜜饯更好吃。 要去的地方近在咫尺，但池鱼却没有抬脚进去，而是脚尖一转变换了方向，不多时就离开了大街，重新拐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 赵明在小巷子外徘徊着迟迟没进去。 他在想自己进去之后该怎么出手才能一击即中。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能碰上的，天时地利，如果他不能一击即中，那么想要杀掉反应过来的十六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了。 他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杀掉反应过来的十六。 或者说是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把握。 那个少年人，看着年纪小小，却是能轻而易举打败夫人身边的仆妇 巷子里的脚步声似乎快要远去了。 赵明不再犹豫，抬脚踏进小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轻敌 意外的，赵明在一处墙皮脱落地砖缺了好几块的地方看到了他跟踪了一路的少年。 竟然没走吗？ 赵明微微错愕。 少年已经放下环抱的双臂，气定神闲的抬脚朝着他走过来，“赵县尉，好巧啊。” 熟悉的懒洋洋的语调，却让赵明没来由打怵。 他没表现出来，反而挺直了脊背，让自己看起来底气十足勇敢无畏，不过手还是颤抖着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池鱼自是发现了他的颤抖，勾唇笑了一下，又问道：“不知赵县尉跟了我一路是想做什么？我想李县令的事，昨晚在春风楼已经很清楚了吧？连县令大人都觉得我是无辜的，没有追究此事，难不成赵县尉非要给我扣上这个罪名？” 什么叫他非要给他扣上这个罪名？ 简直是强词夺理！ 赵明动动唇角，道：“你和春风楼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徐娘子让你设计杀掉大人的？就因为担心我们去追查五年前那个叫池鱼的小道姑被拐卖进楼里的事？” 除此之外，赵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让少年和春风楼以及大人三者串联起来。 “赵县尉是这么想的？”池鱼惊讶。 “难道不是？”赵明反问，然后拔出腰间佩刀，“不管是不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大人的死和你有关，杀人偿命，想来你也清楚，那你就拿命来还吧。”他说着就要动手。 刀尖在烈日下闪烁着寒光。 池鱼没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望着赵明，满是感慨：“真是难得，赵县尉也知道杀人偿命这句话” “哼！”赵明冷嗤，“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事情，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手中的刀挥舞出一片绚烂的光影，伴随着破空声直朝少年面门而去。 池鱼身体向后仰倒避开这刀刃，旋即抬腿一个回旋踢踢在赵明握刀的手腕上。 适才还闪着寒光的刀顿时哐当落到地面上。 赵明大骇。 他见过这少年和夫人身边的那两个仆妇交手，他还以为自己就算是不能全身而退，但拼上全力总是能与这少年一战的，可现在却 “你之前有所隐瞒！”赵明大喊出声。 如果不是之前和仆妇们交手的时候未尽全力，短短时日，怎么会进步神速到这种地步？ “呵。”池鱼笑，脚尖在地面一蹬，整个人就如同大雁般腾空而起，“那又如何？是赵县尉自己太轻敌。” 少年清隽的面容陡然放大。 赵明下意识感到不妙，正准备抬手格挡同时往后退，以躲开少年的逼近，就感到脖颈处一凉。 他抬手在脖颈处一抹又拿下，殷红在日光下刺痛了他的双眼。 怎么会赵明不可置信的看向少年的手。 白皙的手指间捏着一片嫩绿的树叶，叶尖朝下，有一滴血珠即将凝结而落 池鱼丢开手中的叶片，抬脚走到赵明面前，道：“赵县尉，杀人偿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原本她念及他也是和她一样听命办事，半点由不得己，所以没想杀他的，可他却非要上赶着来送死，那她就只好成全他了。 赵明想问他杀了谁需要偿命，可嗓子像是被争先恐后涌出来的血水堵住了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慌乱无措惶恐害怕中，他留意到日光下好像是属于他的影子晃了晃，然而一声巨响过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池鱼没有弯身去检查赵明的尸首。 她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 虽然用树叶杀人这种风雅之事，她也是生平第一次做。 抬手抚了抚微乱的衣衫，又理了理鬓发，池鱼这才抬脚从小巷的另一边出去，前往自己适才就要去的地方。 约定好见面说话的方几前坐了人。 池鱼脚步未停，径直坐在那人对面，嘀咕道：“下次不要选在这种时候。” 宋景不解，正想问这种时候怎么了，就又听得池鱼说算了，反正就这一次，没有下次了的话，登时抽了抽嘴角。 “十六，你是有多不待见我啊？怎么说，我也是送了你天底下最好用的千金不换的伤药的人啊。” 虽然和宋景的接触不多，但通过仅有的几次见面说话，池鱼也算是大致了解了宋景的脾性，不打算和宋景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口舌，她开口问道：“你找我出来是想说什么？” 听得池鱼问起这个，宋景立马搓手嘿嘿笑了起来。 不过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茶肆里的人都在各说各的话，并没有人留意他们这边的小小角落，便凑近池鱼小声道：“你想离开春风楼吧？要不要我帮你？” 池鱼大惊，面上却是愁困的皱起眉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说完她还害怕的拍了拍胸脯，像是被宋景这番话给吓到了般。 “你真的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宋景不信。 抬起眼审视对面的人。 “当然没有了！”池鱼差点跳起来反驳他的话，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现在是在什么场合，她又降低声音道，“你可不要在这里乱说。” “好好好，你没有，没有。是我说错话了。”宋景摇摇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激动。 池鱼果然安静下来，说道：“在我面前说错话倒是不打紧，千万别在明娘子面前说错话了我可不想到时候还要花多余的力气来安抚明娘子想要和女人讲明白这些很累的” 宋景面皮不受控制的动了几下。 池鱼端起茶碗喝口茶，又问：“你找我来想说的就是这个？既然这样，那我就” “谁说我找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宋景板着脸打断池鱼的话。 别说，他板着脸的样子真的一点都不像刚及弱冠的少年，反而像年逾半百的老者。 池鱼拼命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 “还有一件事。”他道，“明娘子最近会找人去查你和那个叫池鱼的人的关系，你自己注意点。” 这话如果是君墨跟她说的，她或许并不会觉得如何，可偏生这话是宋景告诉她的她收笑打量宋景。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 他们又不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厉鬼 宋景无惧她的打量，神情自若的端着茶碗喝茶听书，时不时还猛拍大腿叫好。 池鱼收回视线，不再去想宋景为何要这样做，就像是当初为什么要把那号称是天底下最好用的千金不换的伤药送给她一样。 所有的事，该真相大白的时候自然会真相大白。 敷衍的坐在角落里和宋景一起听了会儿说书，池鱼才起身告辞。 宋景没再挽留，端着茶碗笑眯眯的冲她摆了摆手。 外面要比茶肆亮堂许多，池鱼站在廊下刚抬起手遮挡在眼睛上方，就看到一队队穿着官服差服的官差们神情肃穆的从面前穿梭而过，街道两边站着的行人们时不时还伸手指着低声说话，像是在议论什么。 池鱼伸出手拽住一个从她身旁经过的文士，问道：“小哥儿，请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刚才我看到”她伸手指指已经走到街角马上要转弯的官差，意思很明显。 文士正赶着去看，却陡然被一个人拽住，心情很不好，说话的口气自然也算不上好。 但他好歹还是回答了池鱼的话。 “杏子巷你知道吧？” 池鱼茫然摇头。 朝阳县小归小，但巷子街道四通八达极其繁多，名字也花样百出。她素来没有记这些繁杂名字的习惯，所以并不知道杏子巷是哪里。 文士深吸一口气，似是不相信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没听说过杏子巷的凶名，不过这样也激发了他想要给人说这件事的兴趣，于是他兴致勃勃的给池鱼讲杏子巷是哪里，为什么要叫杏子巷，杏子巷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等等在池鱼听来极其无趣又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池鱼捧场的附和做得太过，还是这个文士本身就不擅长看人眼色，总之他说到激动处还反拽上池鱼的袖角继续眉飞色舞。 良久，他停下来问池鱼：“现在你知道杏子巷是哪里了吧？” 知道是知道了，但 “你还是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文士闻言恍然，旋即搔头笑道：“刚才说得太痛快了，都忘了你最初想知道的是这个。”他扭头看了看只剩下普通民众重新填满的街道转角，“就是那杏子巷啊，又闹出人命了官差们过去就是去勘探现场的。” 闹出命案是要去现场看看才能得出线索，更快找到真凶，池鱼理解的点点头。 “你不过去看看？”见池鱼要走，文士忙开口问道。 池鱼停下来，不解的望着他，“不是说杏子巷一直闹鬼吗？过去看会不会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文士一怔后又哈哈大笑：“这天底下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人们装出来的罢了。” 原来古人也不是全信鬼神的啊。 池鱼微微一笑。 文士又出声邀请她同去杏子巷看看，池鱼依旧婉言谢绝。 文士便不再坚持，甩甩衣袖自己去了。 池鱼目送他片刻才抬脚往春风楼去，刚走了几步，她就又停了下来，扭头看文士去的方向所以官差们急急前往追查想要抓到的凶手，其实是她吗？ 想到这一点，她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索性直接面无表情的往春风楼走去。 …… 赵明赵县尉在杏子巷被厉鬼用一片树叶杀死的消息经由茶楼酒肆很快在民众间传开，家长们纷纷拘束自己的孩子，勒令他们不许跑去杏子巷玩耍，哪怕是附近也不行。 一时间，连着杏子巷的好几条平素尚算热闹的街道也全都变得门可罗雀。 明娘子可不在意那些街道冷不冷清，她在意的是赵明的死。 “这也太邪门了，赵明居然会被树叶给”徐娘子后怕的拍拍胸脯，“明娘子，你说赵明真的是被厉鬼杀死的吗？” 她可是听说厉鬼都是因为自己被人害死不甘心大仇未报，迟迟不肯入轮回转世留恋人间伺机报仇，所以才会渐渐变成厉鬼的。 那楼里会不会也徐娘子转动眼珠看了看明亮的室内，起初让人焦躁烦闷的阳光似乎在此时有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天底下哪有什么厉鬼！收起你的小心思，别把那些江湖术士招到楼里来，平白惹了晦气！”明娘子低声喝斥。 徐娘子撇撇嘴嘀咕：“说不定真有厉鬼呢要是由着他们待在这里，才是真的有晦气” 安静的室内只有她们两人，即便是徐娘子说话声音小，但还是让明娘子听了去。 她抬眼瞪着徐娘子。 徐娘子讪讪缩头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了，不会去请那些术士来楼里看的。”说罢她就想起正事，问道，“现在赵明死了，我们找谁去打听消息？” 找谁打听消息吗？ 这是个问题但好像又不是个问题。 既然栖霞观主和李才瑾牵扯甚深，赵明又说过池鱼是从道观出来的，那会不会就是从栖霞观出来的？栖霞观的其他人应该也知道池鱼吧？ “让崔大崔二去栖霞观。”明娘子吩咐。 徐娘子只愣了一下就领会了明娘子的意图，只是 “不过是打听个人，犯不着把人抓回来吧？新来的县令可不是李才瑾” 李才瑾只是飞扬跋扈横行无忌，对县中政务并不挂心，很多时候只要顺着他的意思或是给点好处就能省掉不少麻烦，但现在这位可不行。 如果崔大崔二绑架栖霞观的道姑的事情被捅出来，那县令肯定要揪着春风楼不放。 听说他看不惯春风楼这等风月场所的勾当，正想着找个理由来发难呢。 相较之下，明娘子倒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她垂眸笑了笑，道：“要是崔大崔二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楼里也不用再留着他们了。” 这样的杀手，留着只会是麻烦，还能期待他们为楼中完成任务吗？ 听清明娘子说了什么，徐娘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等到她抬眼去看明娘子的时候，总觉得明娘子像是被杏子巷的厉鬼附身了般，嘴角的笑容格外让人觉得寒意森森。 她不敢再在此处逗留，飞快起身退出屋去找崔大崔二，顺道琢磨自己该去哪个道观求个平安福回来保平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仙长 两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穿梭在栖霞山的密林中，两人的肩上还扛着两个大大的麻袋。 麻袋鼓鼓囊囊的，虽然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好东西，但能肯定它们可以换很多钱财货物。 坐在倒下的半截枯树干上休息的樵夫羡慕的看着从自己面前不远处走过去的两个人。 忽然，其中一个男人肩上的麻袋动了动。 樵夫吓得差点跳起来，旋即又恢复镇定。 是猎物吧？ 还是活的呢。 不知道是什么猎物，居然需要用到这么大的袋子来装 樵夫犹豫要不要上前去问问两个男人是在什么地方打到这么大的猎物，自己也好去碰碰运气时，就看到两个男人扛着麻袋飞快下山去了。 他只好握拳恼恨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要是刚才他不犹豫就好了，指不定今日也能打到那么大的猎物，给家里带回去两块肉吃吃 而与此同时，已经行至山脚的崔大崔二也在回想刚才的事。 不等崔二开口问，崔二肩上的麻袋就又动了几下，起初只是缓慢的晃动，到后来就变成了剧烈的挣扎，更甚至时不时还有呜呜的声音传出。 “快点打晕！”崔大焦急喊道，下意识看向四周。 眼下的情况可不比刚才，要是被人看到猜出来就不好了。 徐娘子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一定要办得隐蔽，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因着人放在麻袋里，崔二一时也拿捏不准地方，敲了好几下才把人给敲晕。 看着麻袋恢复了安静，崔二不由松口气，抬手擦了擦脑门上沁出来的汗。 旁边的崔大也在检查自己麻袋里的人有没有醒转的迹象，确定没有后，他又重新把麻袋捆扎起来。反正麻袋其他地方留了许多洞孔，不用担心这样会把人给捂死。 “刚才那个樵夫看见我们了，要不要”崔二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横着划了一下。 崔大扭头往密林看。 密林果然是密林，数不清的树木野草生长其中，根本看不到那个樵夫在什么地方。 他收回视线，道：“不用，他不会想到我们这麻袋里面装的是人，不是什么他以为的稀奇猎物。” 刚才他可是看到了樵夫眼底的羡慕的。 得了自家兄长的准话，崔二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把麻袋重新扛回肩上，一路拣着没什么人走的偏僻小巷回到了春风楼。 说来也奇怪。 当初静心刚过世，栖霞观上下离心，短短几日就只剩下慧怡和文珠两个人，看着如花凋零的道观，慧怡还绞尽脑汁的想过要如何做才能让栖霞观的香火再次旺起来，可似乎不管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那些在上山救火时信誓旦旦的说着以后要来栖霞观上香祈福的人，像是得了什么病症般，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有一刻想起来过，却偏偏在杏子巷闹鬼，那厉鬼还把赵明带走了的时候争先恐后的想起了这间被他们遗忘的小道观。 狭窄曲折又悠长的山路上再次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 可让蚂蚁没有想到的是，等他们辛辛苦苦挪动到了山顶，观中并没有穿着道袍翩翩若仙的仙长等候，只有道观门上两盏风灯孤零零的在在山风下摇摇晃晃，倍添凄凉。 “仙长该不会是羽化升仙了吧？” “呸！人间有厉鬼缠着世人，仙长怎么能放心飞升？仙长肯定是知道我们前来的目的，先我们一步下山去捉拿厉鬼了！” “怎么可能？这里只有一条山路，我们上来的时候可什么人都没看到” “仙长会不会还俗归家了？我听说观中好多仙长都走了” 七嘴八舌的嘈杂让五月初的太阳更加灼人，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去管这些，他们迫切的想要找到仙长去杏子巷收服那个厉鬼，好让自己安心。 “我们再去观里找找吧，说不定仙长在什么地方静坐顿悟呢！” “不好不好，我们该下山去杏子巷看看，说不定仙长正在那里与厉鬼斗法” 赞同去观里再找找人的与坚信仙长已经下山，正在和厉鬼斗法的人顿时分成两边，在明晃晃的日头下争得面红脖子粗。 最后是有人站出来说大家分两路走，一路去观里找仙长，一路去杏子巷看看才制止了这场来得莫名却异常持久的嘴仗。 天色渐渐暗了，县城里的街道两边都点亮了灯，映照得整个县城恍若白日。 民众们没有像往常那般在茶楼酒肆听书闲谈，亦或是在烟花柳巷逗趣解闷，他们似河流般从四面八方汇集入海，在海里介绍着自己这边的情况。 “还是没找到仙长。” “杏子巷里没有人赶去，几个调皮胆大的孩子们也说没看见那里有仙长出现” “道观上下都找遍了，没有。” “其他地方也去看了，都说没有。” 也就是说，仙长真的羽化升仙，不理这红尘俗世了？ 有人皱眉捻须思索。 “不对。”他道，眼睛里迸出光亮，“仙长一定是被那厉鬼收拾了！” 本就慌慌的民众听到这话更是六神无主担忧不已，但这六神无主担忧不已里更多的是对仙长都没能收服厉鬼，还反被厉鬼给收服了，自己会不会在什么时候惹怒那厉鬼的担忧无措。 “我们去找十六吧。”有人提议。 咦，说的是那个肩上扛着大刀的俊朗少年吗？ “他能收服厉鬼吗？” “谁知道，但是他很厉害啊，比官兵还要厉害！” 比官兵还要厉害的人应该能收服厉鬼吧？ 说话的那人如此想着。 六神无主担忧不已的民众们安静一瞬，旋即下定决心道：“好！我们去找十六来帮忙收服厉鬼！” 说着就要去找十六。 可还没走出两步路，又齐齐停下，看看自己的左边又看看自己的右边好像他们并不知道十六住在什么地方啊，这要上哪里去找？ “春风楼！去春风楼找！” 刚燃起希望的民众可不愿意就此放过希望，努力调动着全身每一处来思索十六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最后落在了远处繁华的烟花柳巷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听说 起初十六和李县令结下梁子就是在春风楼，赵县尉带着县衙的人要抓十六回去替李县令报仇也是在春风楼既然如此，他们去春风楼找人的话，应该就能找到吧？ 夜色涌涌，有飞蛾不断扑向火。 徐娘子看着春风楼前的空地上站满的人，险些腿软跌坐在地，好在她身边的大茶壶及时伸出手扶了她一把，这才免了她在众人面前失礼。 借着楼前和街上的灯火，徐娘子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人，然后微笑问道：“诸位都是来”她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话。 飞蛾已经急急开口：“我们是来找十六的。”说完似乎是察觉到不妥，又补充道，“他在春风楼吧？” 徐娘子微愣，旋即扭过头去问身边的大茶壶：“见到过十六公子吗？” 大茶壶会意，摇摇头高声说没有。 眼前的光亮仿佛瞬间消失，周遭陷入黑暗，飞蛾们垂着头沉默不语。 “真的不在吗？”有飞蛾的眼中还映衬着零星光亮。 “不在。” 得到与先前一般无二的回答，眼中最后的那点光亮也跟着散去。 有人叹气，有人沉默不语，有人转过身 大茶壶凑到徐娘子耳边轻声问：“要去给明娘子说说吗？” 突然间这么多人来他们这里找十六，会不会是十六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如果真是这样，只怕是要早些告诉明娘子好早做打算。 “先去查查是怎么回事再说。” …… 绯色身影如花瓣飘落在方几前。 “嗳你听说了吗？”君墨拎起方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茶说道，“一个时辰前有大批民众跑到春风楼来找你，好像是因为什么杏子巷的事你知道杏子巷吧？就是前几年经常闹出人命，说是被鬼勾了魂的那条巷子” 池鱼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你前几天急急出门，是不是就是去的那里？我可是听说赵明死在那条巷子了啊。” 根本没留意君墨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敷衍性应声的池鱼在听到赵明两个字后，眼神闪烁一下，旋即抬起头看向君墨道：“啊？你刚说什么？” 就知道她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君墨翻个白眼。 “我说，赵明被人发现死在杏子巷了，是不是你做的？” “怎么会这么问？我连你说的那个什么杏子巷都不知道在哪儿好吗？怎么去杏子巷杀他？再说了，我要杀赵明，还需要特地把人引到杏子巷去？”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君墨点点头，撇开这个问题不追究，“那些民众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全都跑来楼里找你了？” “我也很想知道啊。”池鱼把自己的茶碗推过去，示意君墨给她续上，又问他，“你就没去打听打听？” “敢情我还要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跑来告诉你是吧？”君墨没好气的瞪她。 当然啊，没打听清楚有什么可说的？ 廊下有脚步声传来，紧跟着环佩就出现在门前，道：“公子，君公子，隽娘来了。” 这个时候隽娘过来做什么？ 池鱼和君墨对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不过这疑惑来得快去得更快。 反正隽娘是心系十六不动摇的，想来来找十六也是要说有关十六的事情。 君墨开口让环佩引隽娘进来说话。 一阵环佩叮当声响，隽娘就站定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朝两人施礼，“君公子，十六。” 看清隽娘的盛装打扮，君墨了然笑笑，道：“隽娘，你怎么喊十六就喊十六，喊我偏生要喊君公子呢？是不是跟我见外？” “当然不是。”隽娘微笑，熟练接话，“这不是看君公子皎皎如天上月，怕隽娘喊了君公子名字，污了这明月吗？” 君墨抚掌哈哈大笑，“还是隽娘你说话中听！不像某些人，好像一开口不把人噎死就活不下去一样” 这显然是在说十六说话不中听了。 隽娘弯唇一笑，笑容比起刚才多了几分真实。 她走近两人，跪坐在筵席上，正色道：“那些民众是因为害怕杏子巷里的厉鬼，所以才想找十六去帮忙捉鬼。” 池鱼微讶，君墨扬眉。 “他们之前去过栖霞观，想请观中的仙长下山来捉鬼的，可找遍了栖霞观上下，都没有找到仙长，最后就把主意打到十六身上了” 隽娘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些民众会找不到仙长捉鬼，就来找十六去捉，十六又不是那些仙长术士，怎么可能会捉鬼？ “哈哈，原来是这样。”君墨道，“隽娘，你真是朵解语花。我和十六刚还在说那些人到底是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找他呢，没想到你就过来为我们解惑了。” “是吗？那真是好巧。”隽娘一面说着一面去看池鱼。 池鱼察觉到她的视线，冲着她笑了笑，又开口道谢，劳累她这么晚了还在为他们打听这些小事云云。 隽娘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这个，而且他还用的是他们他明知道她是为了他才这么诸多留神用心的 “隽娘，你刚说他们找遍了栖霞观上下都没找到仙长？那仙长去哪里了，你可是知道？”君墨拿过一个干净的茶碗替隽娘倒了一碗茶，装作好奇的询问。 隽娘接过茶碗道谢，又啜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这个倒是不知。君公子想知道吗？我这就去前面打听打听。” 今晚楼中的客人很多，以至于到这个时候还没散场，如果此时去前厅多加打听，兴许能打听出来。 “这不大好吧？”君墨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我能有今日，还得多亏了君公子呢。眼下不过是帮君公子跑跑腿，问问话，不打紧的。” 隽娘说着就站起来，君墨也没再拦她，只说那就有劳了当做送别。 隽娘微笑点头，又看向池鱼，想听池鱼和她说几句话，可等了好一阵都没等到，便带着些微失落离开了。 君墨竖耳听了一下，发现隽娘走远了，忙推了推池鱼的胳膊，道：“你好歹也和人多说几句啊，大半夜的，打扮得这么浓重就是为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逼问 池鱼被君墨推得晃动几下，视线仍旧呆呆盯着某一处。 君墨好奇，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是一只蜘蛛正在辛勤结网。他撇嘴收回视线，嘀咕：“蜘蛛结网有什么好看的？姑娘可比蜘蛛好看百倍千倍！” “是啊。姑娘比蜘蛛好看千百倍。”池鱼点头附和，“但是君墨，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他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池鱼一脸正色，道：“能用手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去糟蹋一个姑娘。” “能用手” 君墨咀嚼她的话，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看向池鱼的眼神也带着说不清的意味，他伸出手，颤抖指着池鱼，接连说了好几个你，都没能把话说完整。 池鱼皱起眉头，很是嫌弃的睨了君墨一眼，“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的意思是自己能查清楚的事情，就不要去麻烦隽娘。我们是早晚要离开这里的，可隽娘还要留在这里。这个时候要是让她和我们走得太近，以后我们走了楼里的人该如何看她？她又该如何自处？” 呸！ 刚刚那句话是那个意思吗？ 真当他好骗呢！ 君墨端起茶碗猛灌了好大几口茶，才让自己重新恢复镇定，但看向池鱼的眼神多了些许变化。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我长得太好看，所以自惭形秽了？”池鱼摸着自己的脸颊问道，带着几分促狭。 “我呸！十六，你够了啊，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君墨猛地收住话音，下意识扭头往门口看，环佩背对他们坐在廊下石阶上飞针走线，似乎并没有留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一个女人，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的说出刚才那种话的？” “哪种话？能用手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糟蹋一个姑娘？”她耸肩，“我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 他才不信她的鬼话！ 君墨在心底又重重呸了一声，然后岔开话题：“你刚刚在想什么？想去杏子巷帮那些民众捉鬼？” “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池鱼道，面色变得肃重，“我是在想师姐她们。刚才隽娘说那些民众找遍了栖霞观上下都没有找到师姐她们，那她们去了哪里？会不会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这太平盛世，她们又住在山上深居简出的兴许是她们下山采买东西，和那些人错过了，才闹了这么一出。” 不对。 她有一种感觉，虽然听起来很滑稽不可信，但她确定师姐她们就是出事了！ “明娘子最近会找人去查你和那个叫池鱼的人的关系，你自己注意点”宋景那日在茶肆里和她说的话再次涌了出来。 池鱼垂下眸子，将茶碗捏得紧紧。 夜色更深了。 大厅里的丝竹说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归于沉寂。 徐娘子站在暗影处看着几个大茶壶把地面清扫干净，筵席铺设整齐后，才拖着疲倦的身躯朝一间屋子走去。 这间屋子很小，堆满了杂物，再加上没有开窗，一打开门，便能感受到凝滞在房间里的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 徐娘子掩鼻咳嗽几声。 被捆住手脚蒙住眼睛的慧怡闻声抬起了头，尽管眼前一片漆黑，但她还是精准看向了门口。 “你就是那个找人把我们绑到这里来的人？”慧怡问，语气平静。 徐娘子没应她的话，只抬脚进屋把门合上。 布料摩挲的声音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少顷，声音消失。 那人仿佛从未出现般消失在这方天地中，室内安静得可怕。 但慧怡知道，那人没走，因为飘荡在鼻尖的香气很是浓郁。 “听他们说你死活不肯开口？”徐娘子拄着下巴盯着慧怡的脸看了好一阵，都没看到她的害怕慌乱，觉得无趣便出了声。 他们说的应该是绑她和文珠到这里来的那两个瘦瘦小小的男人吧？ 所以，果然是这个女人指使他们去的吗？ “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绑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打听池鱼？哦，不对，还有那个叫什么十六的”慧怡道，很是无奈，“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池鱼曾经的确是我们观里的人，但是她五年前就自己从观里偷偷跑了至于十六，我就更不清楚了。” “不清楚？不清楚十六会几次三番上栖霞观？会为了你们观主和李夫人对上？” 她们栖霞观大门开着，本就是为了让人前来进香祈福的，十六几次三番来有什么奇怪的？还有为了观主和李夫人对上的事，更是胡说八道！ 慧怡讽笑，把头转到另一边，与文珠的脑袋挨在一起。 徐娘子的视线也跟着落到文珠脸上。 崔大崔二说这个小丫头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她倒是要看看，是真的不会说，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她站起身，从发髻中拔出一支银簪，隔着宽大道袍狠狠刺在了文珠的手臂上。 一直安静的小姑娘立时像离水的鱼般猛地向上扑腾几下，但口中只发出了一个简短的啊音，没有咒骂没有怒吼也没有质问为什么。 不过耳边还是响起了怒吼质问。 “你对文珠做了什么？！” 先前的平静面容打破，露出隐藏其下的慌乱紧张。 徐娘子笑起来，又扎了文珠好几下，起初小姑娘还会发出痛苦的啊音，后来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了，死咬着唇憋得面色通红。 慧怡一会儿问徐娘子在做什么，一会儿又柔声安抚文珠说不痛不痛。 可疼痛起来，哪里是说两句不痛就能真的不痛的？ “看你的样子，应该很疼这个叫文珠的小丫头吧？我知道你脾气倔，不想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就算我对你用刑也是一样。”徐娘子道，“我也不想多费力气，索性对这个小丫头出手。什么时候你肯说实话了，我就不折磨这个小丫头了。”说完她顿了顿，又补充，“不过你得快些，我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能撑多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司隶 含笑的语调里掺杂着严肃认真。 慧怡知道，女人说的是真的。 她抿抿唇，神色似有松动般开口问道：“我说了实话，你会不会放了我们？” “这是自然。本来我也只是想从你们嘴里听到一句实话，如果不是”徐娘子笑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你说了实话，我就立马放你们离开这里。” “好。”慧怡深吸一口气，“我说。” ……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 巡街的差役被忽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刀枪看向风吹来的方向，厉声问道：“谁？” 回应他的除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风，再无其他。 有胆小的差役搓了搓手臂，小声道：“头儿，再过去就是杏子巷了。听那些民众说，这杏子巷邪门得很，我们要是过去，万一惊扰了里面的”眼下的情形就够吓人的了，他不敢说出厉鬼或是鬼这类的字眼，只得吞咽一口口水，稍作停顿，“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杏子巷？ 为首的男人转头往自己的左边看。 被风吹散遮挡住自己光辉的月亮重新照亮大地，将男人年轻英俊的面容毫不掩饰的展现出来，但没有人惊叹男人的容颜，他们全都神情紧张的等待着男人发话。 男人却望着那条与他们先前巡查过的其他小巷子几乎没什么不同的杏子巷，往前迈了两步。 动作并不大，但在众人心里掀起了万丈巨浪。 可千万千万不要去那条巷子啊 “时辰差不多了，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去别的地方转转就散了吧。”男人收回视线说道。 众人差点跳起来拍掌欢呼，好在及时反应过来，稳住了心神，恢复成先前的木然。 列队转身锵锵朝着另外的方向走，等到走到城门处的时候，众人就各自散去，算是结束了一天的任务。 男人站在城门处没动。 先前说话的那个差役看了男人几眼，最后还是提醒男人不要轻易去杏子巷里以身试法，又讲了前些年杏子巷接连闹出的那些命案，以及不久前发生的民众们齐齐上山想请栖霞观的仙长下山来捉鬼，却发现仙长消失不见的事，想要以此打消在男人心头涌涌的念头。 “我知道了，你快回去歇着吧，累了一天了。”男人没说自己去还是不去，只摆摆手示意差役赶紧离开。 差役看了眼天色，觉得自己再耽搁下去，恐怕刚闭上眼就又该起身到县衙去报到了，便不再逗留，疾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另一队巡街的差役恰在此时到来。 男人与那队差役的头儿进行了简单的交接，这才背着手慢吞吞的往县衙走。 县衙里其他地方的灯火都暗了下去，只有后宅的其中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年过半百的老丈虽然脱下官服换上了常服，却仍旧端坐在筵席上，似是在等什么人归来。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回廊上响起，紧接着屋门就被推开。 老丈立时起身，态度恭敬的向男人行礼唤道：“顾司隶。” “林县令不必拘礼。如今我是林县令刚提拔起来的小小队长，该是我给林县令行礼才是。” 话是这么说，可林县令哪里敢真的等着他给自己行礼？他扯开唇角干笑几声，算是把这个话题揭过。 男人也没和林县令在这些小事上有过多的交谈，掀袍坐在另一筵席上。 林县令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 “杏子巷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男人道，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片鲜翠欲滴的树叶，捏在手中把玩，“赵明功夫算不上很好，但也不差，居然会被人轻而易举的杀害，还是用一片叶子，又是在凶巷”他笑，“难怪那些民众会认为是厉鬼作祟，心慌慌的就跑去栖霞观想请仙长下山来捉鬼” 林县令全神贯注的听男人自说自话，想要在关键时刻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见，却发现一番话下来，他连男人的意图是什么都弄不明白 “顾司隶，您这是打算查杀害赵明的凶手？” 男人没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盯着林县令看了一眼。 林县令被这一眼看得心头打怵，惶惶不安的低下头去，脑中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在赴任的途中，下过大雨后男人面带微笑的扶着他慢慢在官道上走着的情形。 那个时候，他怎么就没识别出来男人的真正身份呢？竟然还一心以为是他在得了朝廷任命后，运气好转，所以才会在赴任途中遇上一个那么好的年轻人现在想想，哪里是他运气好转，分明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早就筹划好的计谋 要不是前些天男人突然对他表明身份，恐怕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从在路上偶遇，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听自己使唤的年轻人，会是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今上身边的大红人顾司隶！ 也不知道这个顾司隶放着繁华富庶的长安不待，跑到朝阳来做什么？ 就在林思远东想西想的时候，顾渊开口了：“林县令，我请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顾渊让他找的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但他找遍了朝阳县，都没有找到那个女子。 林思远摇摇头，面上又满是惶恐，“下官一定会找到那个女子的，还请顾司隶放心。” 顾渊闻言并无多大意外，曲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方几上敲了敲，道：“找个画师把她男儿打扮的样子画下来，然后再去四处打探。” 林思远惊愕。 他以前无事可做待在茶肆听书的时候也听过女扮男装的故事，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撞上这种事一个女子，扮成男人真的不会让人看出来吗？ “是，下官明日就找人来画。”他道，“顾司隶，赵明的事” “那是林县令的职责所在，我就不多管闲事了。相信凭林县令的本事，定然可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也就是说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找到那个真凶？天知道他原本还打算推到厉鬼身上，直接结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猎户 乌云再次悄无声息的聚拢遮挡住月光。 有大雁飞上苍穹，飞出城门，直奔栖霞山而去。 街道上握着刀枪来来回回巡查的差役们恍若未觉，撑着愈渐沉重的眼皮木然的等待着天光大亮。 同样等待着天光大亮的还有蔓蔓。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跟着那几个外乡人离去归家，或者说这件事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去想的余地，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过往，若是认祖归宗，只怕也抬不起头来倒不如留在这春风楼，过自己早已习惯以至麻木的生活 但要她就这样放弃，似乎又觉得不甘。 伴着轰隆哐嚓的巨响，黑魆的天地被劈亮，很快又归于黑暗。 蔓蔓紧攥着被子把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方才还盘桓在心间的那抹不甘似乎被这雷电直接劈成了碎末，再完整拼凑不出。 外间的灯在此时亮起，紧跟着环翠的声音穿过门板传过来：“姑娘，是被吓到了吗？外面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光是听着就好吓人呢。” 尚未停歇的雷声让环翠的说话声断断续续，蔓蔓听不大清楚，却也能猜到大概意思。伸出手掀开帘帐一角，就看到门板上映着的环翠的影子晃来晃去，看样子是要进来内室看她。 蔓蔓干脆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等她。 环翠很快就拿着烛台走了进来。 看到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蔓蔓，她愣了一下，旋即又弯唇笑道：“姑娘的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呢。” 要知道以前蔓蔓听到雷声，都是捂着耳朵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的，而今竟然可以这么平静的坐在那里了，真是进步不少。 把烛台放到不远处的小几上，环翠这才走到床边，蹬掉脚上的鞋子钻到床上，与蔓蔓对坐着。 蔓蔓掀起眼皮去看环翠。 圆脸上的笑意让人心安。 “姑娘，要婢子陪着说说话吗？” 蔓蔓点了点头。 天快要亮了，再睡也睡不着，何况雷声雨声还这般大 环翠在脑中回忆这段时日发生的新鲜事，发现想来想去唯一能称得上新鲜事的只有赵县尉被一片树叶杀死在了杏子巷的事，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不适合再说些什么与鬼沾边的东西她犯了难，不知该说些什么。 蔓蔓也没有主动开口，尽管心里藏着的这桩事让她急需寻找一个突破口。 “咚咚。”敲门声响过后就传来人声，“蔓蔓？蔓蔓？” “是隽娘。”环翠惊喜道，忙去穿鞋子，“定是担心姑娘害怕，所以特地过来看姑娘的。婢子这就去开门。” 蔓蔓想要跟着穿鞋出去，安静了片刻的雷声却挑在这个时候闹腾，她害怕的缩回原处，把下巴搁在膝头。 外间有说话声传进来。 “被雷声吵醒了睡不着过来看看。” “姑娘一直都害怕打雷，婢子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请隽娘过来陪姑娘说说话呢隽娘能过来真是太好了。”说完，环翠又朝蔓蔓高声道，“姑娘，隽娘过来陪您说话了。” 话音刚落，隽娘就出现在蔓蔓的视野中。 “姑娘，隽娘，你们慢慢说，婢子去打水，天亮了。” 五月的天确实比四月要亮得更早些，尽管今日因为下雨，天色还暗着，可黎明到来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池鱼揉揉惺忪的眼睛，站起身来往观外走。 她是昨夜趁着夜黑风高翻墙跑到栖霞观来的，就是想看看慧怡师姐她们回来了没有。虽说心里早就清楚如果她们是落到了明娘子手上，绝不可能轻易回来，但在没亲眼看到之前，总是难免抱着侥幸，想着万一。 等她把栖霞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后，她终于确信了。 她们确实是出事了。 天上还飘着雨，只是比起之前小了很多，池鱼没在意，就这样顶着小雨穿梭在密林中。 有辛勤的樵夫已经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上山来了。 不过这樵夫很古怪，他没有急着拿斧子去砍柴，反倒是在四处张望，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怎么就没看见呢？早知道还是该问问的昨日才打了那么大的猎物，这几日应该都不会来了吧？” 池鱼原本没在意这个樵夫。 毕竟栖霞山树木多，很多樵夫都会选择来这里砍柴拿到城里去卖，然后换些米面之类的东西。 可是这个樵夫却在说什么猎物他一个樵夫，做什么关心的是猎户关心的东西？ “老哥儿。”池鱼停下来喊他。 樵夫闻声左右看了看，才看向池鱼，指着自己问道：“小兄弟，你是在叫我？” 那不然呢？ 她在叫鬼吗？ 池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叫我做什么？是要买柴吗？我今日还没开始呢，你要是想买柴，恐怕得等等。”樵夫道，又担心这个面容清隽的少年人还有其他事要做，根本等不得，便补充道，“不如你将地方说给我，回头我砍好了给你送过去。” 池鱼摆摆手，“老哥儿，我不是买柴的” 不是买柴的那还说什么？ 樵夫掉头就要走。 “我是想向老哥儿打听点事，老哥儿只要和我说几句话，这些钱就全是老哥儿的了。” 池鱼从袖中摸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 钱是个好东西，能留住想走的樵夫。 他看看钱袋又看看池鱼，问：“真的说几句话那些就都是我的了？” 虽然没有拿到手里掂量，但光是看，就知道那袋子钱不少，要是这少年说的是真的，他可以少砍半个月的柴禾了 “你想问什么？” “刚才我好像听到老哥儿在说什么猎物，看样子应该是很珍奇的猎物吧？我就想问问老哥儿是怎么回事。” “你也是猎户？”樵夫拧眉审视池鱼，像是想不明白为何这样面容清隽，随手都能拿出这么大袋钱的少年人怎么会是一个猎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猎户。 池鱼点点头。 樵夫喃喃：“真是看不出来，现在的猎户都长得这么好看了” 池鱼抽抽嘴角，又喊了声老哥儿。 “啊昨日有两个人在这山上打了满满两麻袋猎物，是不是珍奇的猎物我不知道，但块头很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配合 块头很大的猎物在这种地方并不常见，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池鱼想到山顶上的栖霞观。 “是两袋吗？老哥儿你没有看错？” 樵夫哼声回给池鱼一个轻蔑的眼神，池鱼笑笑，把钱袋递过去。 “老哥儿可还记得那两个人的样貌？” 这樵夫望着少年手掌上胀鼓鼓的钱袋，咽了口口水，旋即别过脸道：“我不知道，他们走得太快了，根本没看清。” 没看清样貌啊 “那老哥儿可否给我说一下他们的特征？比如特别高特别瘦这样的？” 这话提醒了樵夫，他一拍脑门道：“有有有，那两个人都特别瘦小，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啊不对，有一个比你还瘦小些。”说完他又嘀咕，“这么瘦小的人竟然是猎户猎户不都是高高大大孔武有力的吗？” 池鱼没理会樵夫的嘀咕，她想她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了。 崔大崔二。 她转身要走，猎户忙哎哎的喊住她。池鱼微讶，旋即发现樵夫的眼神一直落在她手中的钱袋上，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把钱袋给他，便忙笑着递过去。 这一次樵夫毫不迟疑的伸手接过，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他喜笑颜开，爱怜的把钱袋在两只手上来回把玩，想着晚些时候砍够了柴禾进城去卖的时候，该给家里添置些什么东西。等到他看够了玩够了，再抬眼去看少年的时候，密林之中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真像是一场梦啊。 樵夫晕乎乎的收回视线，在目光碰触到手中的钱袋时，又忍不住咧嘴呵呵傻笑起来。 池鱼从栖霞山回到城中后并没有直奔春风楼，而是去了济世堂找宋景。 今日是十五，刚巧是宋景坐诊的日子。 济世堂里面挤满了人，就连外面的街道上，也站了不少人，有小童在吆喝着大家排队，不要乱了秩序，这样才能更快让宋大夫看病云云。 池鱼见状抿抿唇角，还是顺从的站在了人群最后，等待着人群缓慢向前移动。 灼人的日光渐渐穿透云层照在人身上，很快就让站在街道上没有任何可遮挡太阳的民众身上冒出了细汗，嘴唇也开始干裂，于是只有小毛病找其他大夫诊治也行的人便离开了队伍。 队伍不断缩短，池鱼和宋景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终于等到宋景看完池鱼前面的那个病人，又吩咐小童抓了药拿给那人，池鱼这才站定在了宋景面前。 宋景头也没抬，只询问池鱼哪儿不舒服，有什么症状，把手伸出来让他把把脉。 池鱼没动，宋景还以为是病人紧张或是有其他毛病让他无法伸出手来，他便自己伸出手去抓病人手腕，却被池鱼避开，“宋大夫。” 娃娃脸上有着短暂的惊愕，但很快又变成了欣喜。 宋景收回手站起身，“十六，你怎么来了？你是特意来看我问诊的吗？” 问诊有什么好看的？ 何况他们有熟悉到他问诊她都要前来探看的地步吗？ 池鱼撇撇嘴角，问道：“你现在还有事吗？” 那些病人都走光了，哪里还有事？ 宋景摇头，把桌案上记录着哪个病人什么症状，用了什么药的手记整理好交给小童，这才跟着池鱼去了茶肆。 茶肆喧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堂中那个说书先生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小小的安静角落，的确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 “找我想打听什么？”宋景点了一壶茶并两碟茶点，问道。 虽说他刚才问了十六是不是特意来看他问诊的，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是这样认为，能让十六来主动找他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 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明娘子如果抓了人，通常会把人藏在什么地方，拿那人如何？” 明娘子抓了人吗？ 宋景端起茶碗若有所思。 池鱼心里焦急，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跟着端起茶碗随意抿了一口，然后又看向宋景。 宋景微笑道：“是栖霞观的仙长出事了吧？我听说民众们想请观中的仙长下山来捉杏子巷的恶鬼，却一直没找到人，最后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 池鱼没理会他话语里的调侃，耐着性子等他往下说。 “我想想啊，明娘子这个人，素来是不管这些小事的。这些事要做也是交给徐娘子去做，依着徐娘子的性子，多半会把人直接藏在楼中的某个犄角旮旯吧。”他拄着下巴说道。 池鱼也觉得慧怡她们被藏在楼中的可能性很大，如今听得宋景也这般说，心下更是确定。 她站起身向宋景道谢告辞。 宋景惊讶，“这就要走了？别急啊，你听这说书先生正在说杏子巷的事呢，还挺有意思的，不如一起听完这段啊。” 她都知道明娘子她们抓了慧怡和文珠是想打听什么了，也深知慧怡的性子若是去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她们两个，她可等不得。 “我有急事，下次再一起听吧，今天多谢你了。” 池鱼匆匆挤出人群钻出茶肆。 宋景在后扬声招呼：“你说的啊，下次和我一起来听。”说罢，他没理会四周看过来的视线，丢下几个铜板就跟着出了茶肆。 …… 紧闭的屋门被打开，搅动了室内沉闷凝滞的空气。 慧怡眼上的布带已经被徐娘子取了下来，她闻声抬眼看向门口，就看到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缓缓走进来。 是徐娘子。 慧怡没见过徐娘子，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无比笃定面前这个嘴角含笑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女子就是春风楼的管事徐娘子。 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女子，会为了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就拿着簪子去疯狂的刺一个小女孩的手臂。 慧怡垂下眸子，揽着文珠的手臂紧了几分。 “她的伤不碍事。”徐娘子瞥了一眼仍睡着的面色苍白的文珠，开口说道。 “你想知道的我全都说了，你什么时候能放我们走？” “别着急，既然说了要放你们走，那肯定是要放的。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件事需要你们的配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喜欢 “什什么？”慧怡嘴唇翕动。 徐娘子没回答她，只扭头朝外喊了一声崔二。 瘦小如猴的崔二动作敏捷的蹿进来，慧怡几乎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徐娘子。”崔二恭敬施礼。 “送两位仙长出去。”明娘子道，又看向慧怡，“请两位仙长站起来配合一下，让崔二送你们回去吧。此前多有得罪，还请两位仙长勿怪。”说罢，她歉然一礼。 慧怡内心错愕不已。 她没想过徐娘子会真的放她们离开，尤其还是在她们看过了她的面容之后她难道就不怕她们出去了直接报官吗？ 这可不是乱世，人人自危。 她们这方小小的土地，有里正有亭长有县丞还有县令，只要告进官府，总会有人出面来处理此事的。 但她没有说话，只面色平静的摇摇文珠告诉她，她们马上就可以平安离开这里了。 文珠还记着她不会说话这件事，闻言朝着慧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慧怡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旋即看向崔二道：“有劳崔公子了。” 公子原是前朝对皇亲国戚世家勋贵里的少爷的称呼，其中的尊贵尊敬之意不可言语。后来大家为了附庸风雅，才在前朝覆灭后开始流传这个称呼，但再怎么流传，崔二这样的人，也不会被人喊做公子的。 楼里的姑娘们见了他，顶多喊一声大人，被人喊做公子，还是生平头一遭。 崔二骇了一跳，忙几步跳开摆手说没有没有。 慧怡和文珠身上都穿着道袍，如果就这么走大门出去，定然会引人注意，估摸崔二也想到了这点，径直带着两人从一道不起眼的小门钻了出去。 小门外面的巷子很是安静偏僻。 慧怡站在门前凝神看了许久，还是没能看出来这里到底是哪条巷子。 罢了，这是哪条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平安出来了，想到这里，慧怡面上露出了笑，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崔二陡然变色的脸。 倒是文珠反应快，在崔二的刀马上要沾上慧怡纤细的脖子时，猛地推了慧怡一把。 慧怡被推得往旁边踉跄几步，躲过了危险，崔二已经对着文珠出手了。 文珠身上还有伤。 当时慧怡被蒙着眼睛，不知道徐娘子到底做了什么，等到后来眼睛上的布带被解开，她便看见了文珠身上的伤。全是用发簪扎出来的圆孔，不大也不小，密密麻麻的。不止是白嫩的胳膊，后背大腿也有，看起来就像是逮到哪里扎的哪里，胡乱而没有章法。 “文珠！”慧怡担忧喊道，崔二手中的刀已经直直朝着文珠的脖颈划了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冲了过去，挡在了文珠的面前。 锋利的匕首刺进胸膛，染红了素色的道袍。 文珠大喊，想要伸手去接住摇摇欲坠的慧怡，却见慧怡纤细的身体在空中晃了几下，又恢复平稳。常年轻柔抚摸她脑袋的手牢牢握着那把匕首，刀刃划伤五指，血液滴答滴答落到地面，开出一丛丛小花。 崔二错愕，他没想明白这个看起来风吹就倒的柔弱女子为什么会冲过来替那个小姑娘挡住这一刀，甚至在失血过多摇摇欲坠的时候，还死死攥着匕首不让他拔出来继续行凶。 不过他也没想要去弄明白。 世间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听从命令接受任务执行任务，他这次的任务就是解决掉面前这两个人。 握着刀柄的手再次加重了力道，慧怡也咬着牙用尽力气不让他得逞。 得，没了这把匕首再换一把就行了，他又何须为了一把匕首和人这么较劲？ 崔二利落松开手，从腰间摸出另一把更小巧锋利的匕首，就朝慧怡身后的文珠刺去 …… 池鱼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苏柔。 毕竟她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苏柔的近况，比如李才瑾去后成日以泪洗面，比如历经千难万险生下来的孩子却是个死婴她和苏柔并没有深仇大恨，和苏柔仅有的两次照面也在记忆里模糊，如今再次见到，池鱼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十六，好巧啊，我正想着该去哪里找你呢，没想到就碰到了。”苏柔笑着开口，眉眼间没有丝毫阴郁，这让池鱼很是惊讶。 她以为苏柔看到她，就算没有咬牙切齿，恨不能吃她血肉的模样，也该是愤怒凶狠的，没想到苏柔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的笑着和她说话，就好像她们俩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般。 池鱼也跟着微笑：“李夫人。” “赵明是你杀的吧？” 池鱼微愣，旋即点头应是。 苏柔笑意浓浓的转过头对身后跟着的仆妇自豪道：“我说什么来着，十六这个人就是敢作敢当，才不会像别人那样嘴上一套背地一套呢。”说完她又看向池鱼，“那李才瑾的死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算是吧。” 如果她和君墨没有弄坏济南郡王的马车，或许济南郡王听到的就是李才瑾想让他听到看到的东西了，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池鱼的视线落在了苏柔平坦的小腹上。 她对那个孩子抱有歉意，但如果让她再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那样做。 苏柔点点头，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如今只是想亲耳听到池鱼承认罢了。 “李夫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苏柔拄着下巴细想片刻道，“有。你喜不喜欢那个女孩子？” 哪个女孩子？ 池鱼有点懵。 她果然不该用对待正常人的态度来对待苏柔，因为苏柔这个人的脑回路根本和别人不一样！ “就是那个当初李才瑾在春风楼，你为了她还和我的仆妇动手的那个她说她喜欢你。” 池鱼哦了声，她知道苏柔说的是谁了，隽娘。 “喜欢吧。”她斟酌着措辞。 苏柔显然对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满，她蹙眉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叫喜欢吧？” 那刚才她回答李才瑾的事时，还用了吧字呢，怎么没看到她这么不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救下 不欲和苏柔再在这种小事上纠缠，池鱼含笑施礼告辞，却被苏柔身边那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拦住。 池鱼扭头去看苏柔，眉头皱起，道：“李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苏柔叉腰理直气壮。 “所以这就是李夫人让人拦住我的理由吗？”池鱼动了怒气，面容沉沉似大雨将倾。 苏柔并不害怕，她适才在这少年眼中看到了歉疚，那是对她的歉疚。 且不管少年到底是为了何事歉疚于她，总归眼下是少年对她心怀歉意，既如此，她便可以利用这歉意来追问自己想知道的事。 果然如她所料想的那般，少年并未动手，只拿眼晲着她。 “你喜欢那个女子吗？” “喜欢，这样李夫人可是满意了？”池鱼冷声问，不理解苏柔为何在这种事情上纠缠。 毕竟在她看来，苏柔应该纠缠她的是李才瑾的死，亦或是赵明的死。 “满意。”苏柔笑道，示意仆妇让开路，“十六，我们下次再见。”说罢，她率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身后的两个仆妇立即抬脚跟上。 阳光为她们镀上浅金。 池鱼凝神望了片刻，这才抿抿唇恢复先前的面无表情，在四通八达的街道小巷里快速穿梭。 想到自己是昨夜趁黑跑出来的，即便是现在天色不早，环佩兴许早就发现了她不在屋中并报给了明娘子，但她还是没有走正门。 熟练翻过高墙走过甬路穿过回廊，池鱼终于回到了天字一号房。 环佩不在院中也不在屋子里，就连有事无事都会出现在这里的君墨也不在，屋子里一片空荡。 池鱼抬脚进屋，拎起方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还没送到嘴边，就听到了说话声。 “都安顿好了吗？不会让人发现吧？” “君公子就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是君墨和隽娘的声音。 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安顿好没好的？ 池鱼疑惑，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出去，“君墨。” “咦？你起来了啊？刚才我在前面碰到环佩，问她你在不在屋中，她说你还睡着呢，没想到”君墨嘻嘻笑着走到池鱼面前。 跟在他身侧的隽娘自然也走了过来，对着池鱼屈膝施礼，面颊粉红。 池鱼在屋中和院子里都没看到环佩，还以为环佩是去禀告明娘子她不在屋中这件事了，没想到环佩竟是连君墨都瞒着哦，或许说环佩想瞒的是跟在君墨身边的隽娘。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安顿，是遇到什么旧识了吗？” 这话问出来池鱼自己都笑了。 他们这种人，哪来的什么旧识啊？不是仇家就是恩客，前者碰上不刀剑相向就算是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为其鞍前马后？至于后者，怕是根本不需要他们来安顿 “是君公子刚救下来的两个姑娘。两个姑娘受了伤，君公子请我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她们。”隽娘抢在君墨前一步开口。 君墨闻言，似笑非笑的瞥了隽娘一眼。 隽娘的面颊顿时变得更红，仿佛从脚底升腾而来的热气让她飘飘然站不住脚，她忙慌乱施礼：“隽娘告退。” 不等池鱼和君墨有所反应，隽娘就提裙匆匆离去，那模样，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一般。 “这个隽娘还真是有意思。十六啊十六，可惜了，你无福消受。” 知道君墨是在暗指她其实是个女人的事实，池鱼不甚在意的笑笑，又问他：“你什么时候爱上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认识了君墨这么几年，她可不认为君墨会是那种路见不平行侠仗义之人，如今却难不成那两个姑娘貌若天仙，只惊鸿一瞥就让君墨神魂颠倒？ 这样的念头刚闪过，池鱼就摇头否定了，抬眼看着君墨，等着他回答。 “先进屋再说。” 站在这里说话未免也太累人了，他可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哪里受得来这种苦？ 猜到君墨心底的想法，池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身体还是顺从的转了个方向，进入了屋中。 “十六，我今天可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忍不住对我以身相许的！” 刚坐下君墨就得意洋洋的开口，根本没等池鱼再开口追问。 池鱼对此只是轻笑着挑了挑眉头。 显然，她不相信君墨的话。 “嗬！瞧你那样儿，还不信我说的话是吧？”君墨道，“你知道我救的那两个姑娘是谁吗？” 池鱼摇头，“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你要说就说，别磨磨唧唧的，是大老爷们儿，就说话痛快点儿！” 君墨闻言咬牙恨恨嘀咕：“也不知道谁不是大老爷们儿！” 不过他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和池鱼计较这个，咕咚喝了一口茶就道，“我救了慧怡和文珠。” 简单直接毫无赘述的八个字，让池鱼愣在当场半晌没回过神。 “怎么？是不是激动得想要以身相许了？嗬，真是对不住了啊，小爷我不乐意了！”君墨哼声抬高下巴。 “你刚才说你救的人是师姐和文珠？你怎么知道明娘子把她们藏在什么地方了？” 她还想着等见到君墨，让他和她一起在楼中找找她们呢，没想到君墨已经把她们找到了，并且还救下来了这 “明娘子和徐娘子没发现吧？”池鱼问，又猛地拍案站起来，“不行，就算她们这个时候没发现，但肯定很快就会发现的。我们得让师姐她们躲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你把她们安顿在哪儿了？” 君墨望着池鱼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眨了一下眼睛。 “不是十六，你以为我是从明娘子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的？” 这话好像这么说也对啊。 他救下那两个人的地方就在他们楼的偏门那条小巷子里，算起来，也的确是在明娘子眼皮底下，可是 “你的意思是那些民众翻遍了栖霞观都没找到的仙长，其实是被明娘子捉起来了？”他又问。 池鱼已经反应过来，她重新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我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劝说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君墨一个人的说话声，但这说话声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事情是很简单的事情，即便去喊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回来说，也说不了多久。 池鱼垂眸思索。 看来是明娘子已经得偿所愿，师姐和文珠失去存在的价值，所以才会被灭口。 “师姐和文珠都受伤了？轻伤还是” 崔二长得瘦瘦小小，在春风楼的存在感也没有她和君墨高，虽然武艺确实不如她和君墨，但这并不代表他很弱。 这样的人要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件很容易的事。 “我碰到的时候奄奄一息。”君墨正色道，没有隐瞒真实情况，“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命算是保住了，但外伤还需要养一段时日。” 池鱼点点头，朝君墨郑重一礼，“我代师姐和文珠向你道谢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君墨见过池鱼很多种模样，却从未见过她这般郑重的向人道谢。身下的筵席像是突然长出了利刺，扎得他坐不稳，几欲跳起来避开池鱼这一礼，但最终还是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地，生受了她这一礼。 清晨的狂风骤雨早已过去，但明娘子室内仍旧风雨不停。 她面色沉沉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断请罪认错的徐娘子，眼中怒火更是浓烈几分，“你倒是给我说说崔二怎么会被两个道姑杀死的？” 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徐娘子在看到崔二的尸首后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奈何思索到现在也没思索出来个所以然，如今听得明娘子这般问，她低声喃喃：“兴许是那两位仙长在栖霞观清修已得道飞升，所以” 得道飞升？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明娘子嗤笑。 徐娘子立马不做声了。 “让人去找那两个道姑！她们看到了你的脸，又是从楼里出去的，要是告到官府那里去，我们还有得麻烦！”明娘子轻抚胸口深吸几口气，“让崔大去验看崔二的伤，有结果了立马来见我！” 肯定是有其他人出现在了那条小巷，趁着崔二不留神杀了崔二，救下了那两个道姑。 一定得把那两个道姑找出来，不能让她们把事情捅到官府那里去！ “是，我这就安排人去做。” 徐娘子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门外走，没有半分往日的从容。 明娘子看着她那副样子就更是恼怒，端起茶碗重重的搁在方几上，发出砰的声响。 徐娘子闻声更是连回头都不敢，匆匆忙忙下去找崔大了。 刚到大厅，就看到崔大腥红着眼朝她走过来，如铁钳般的手掌牢牢攥住她的双臂，低声吼道：“是谁？谁干的？！是不是那两个道姑？是不是？！” 显然是知道了崔二的死讯。 徐娘子知道他此刻情绪激动需要安抚，便忍住痛柔声安抚他：“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去看过崔二身上的伤了吗？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他光顾着悲伤难过了，哪里还有心情去看那些？ 再说了，看了那些伤口好来反复提醒他，他的弟弟，其实是被两个小女子杀的吗？ 这是何等的大辱？ 他垂眸把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你先放开我。”徐娘子看他情绪稍稳便不再隐忍。 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力气这么大，她都快痛得没知觉了。 “明娘子觉得崔二的死有异，所以让你去验看崔二身上的伤，有什么线索就立即去告知明娘子。明娘子会为你做主的。” 崔大抱臂冷笑，摆明了是不相信徐娘子的话。 徐娘子自己也深知这话没有任何说服力，她轻咳几声，摆出管事架子，命令崔大：“这是命令，也是任务！那两个道姑不会武，不可能会杀死崔二，所以一定有其他人插手，还救走了那两个道姑。你要是想为自己的弟弟报仇，就去验伤，找出线索，让我们可以尽快找到那个人！” “找到之后呢？明娘子会把那个人交给我处置吗？”崔大问。 这明娘子没有说过这种话，徐娘子也不敢代替她随意说出这种话，她只催促崔大先去验伤，并允诺楼中一定会厚葬崔二。 人都已经死了，厚葬不厚葬又有什么分别？ 崔大没有理会徐娘子的话，但是也没再站着不动，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要去验伤，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杀了他的弟弟。 …… 有些日子没见到的外乡人又在今日登门了，并且张口就点了蔓蔓。 徐娘子心里被崔二的事情烦扰着，也没多管这些事，只收了钱吩咐大茶壶去找蔓蔓，让蔓蔓收拾收拾出来迎客。 大致收拾了一番的蔓蔓拒绝了环翠的陪同，自己独自一人走在这条走过不知道多少遍的长廊上，她的心跳如鼓，深呼吸了好几次似乎都没办法让心跳平稳下来。 少顷，她站在了房门前，抬手叩响了房门。 几乎是声音刚落房门就被打开。 蔓蔓施礼旋即抬脚迈进屋，屋内其他几个坐着的人忙纷纷起身朝她施礼喊小姐。 蔓蔓惶恐，避让一侧道不敢当不敢当。 面红壮胖的姜承一巴掌护在王三的脑袋上，示意他给蔓蔓倒茶，王三吃痛，却没和姜承贫嘴计较，拎起茶壶就给蔓蔓倒茶，然后笑眯眯的递给蔓蔓。 蔓蔓谢过，没接茶水。 她看向姜承，神情认真道：“姜管事，我仔细想过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不想背井离乡从青州到益州去，耽搁了你们这么些时日，真是抱歉。”说罢她低头深深一礼。 姜承没有闪躲避开她的礼，只是面露失落的叹了一口气。 早该知道小姐心里那道坎没那么容易跨过去的。 他张嘴想要劝说，却被一旁的王三抢了先：“小姐，你本来就是益州人，如果不是当年出了意外，又怎会流落到青州来？现在回去，是认祖归宗，是落叶归根，不是背井离乡！” “而且你在这里天天看人脸色卖笑，有什么好的？一旦回到姜家，你就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归期 慷慨激昂的劝说声被横空撞来的一肘子撞散，姜承拧着眉望着王三，王三立时将到嘴的谁撞我，没看见我在劝大小姐吗这样的话连同口水一并吞回去，缩着脑袋撇着嘴退回角落。 角落里有人伸出手拽住他的胳膊勾住他的肩膀，朝着他低声道：“你小子会不会说话？怎么说都是我们姜家的大小姐，你怎么敢说她看人脸色卖” 察觉到前方看过来的冷冽视线，笑字被咽下，那人拖着王三往更暗处躲去不再言语。 厅中气氛安静尴尬。 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像是受惊的鹌鹑，个个垂首缩肩不敢与蔓蔓对视。 蔓蔓面上还是在笑，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 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些人还是她父亲派来找她的亲信呢，心里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更遑论是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家中长辈兄弟姐妹？ 决定不回去才是对的。 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思在这一刻终于长成了一棵树，牢牢扎根在土地上，任凭姜承干笑着吹了多少和风细雨都没能使其松动半分。 姜承叹口气，冲着蔓蔓抱拳施礼：“小姐的心思小人已经知道了，只是小人还是想说一句，小姐还是莫要拘泥于过去。”说罢他又看向身后的王三等人，“我们走吧。” 蔓蔓复又扬起笑容，平静从容的跟在几人身后送几人出去。 走得远了，便把春风楼的喧嚣甩到了身后，王三挤到姜承身边去，问道：“你刚才临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没什么。”姜承道，“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所以你听不听得懂没什么影响，只要小姐听得懂就可以了。 这次听懂了的王三干脆闭嘴不说话了，缩着脑袋安静跟着几人一起往回走。 刚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就有门房拿来了信，说是江州那边送来的。 “肯定是老爷来信问情况了” “该怎么和老爷说？” “老爷还在江州等着小姐回去呢！” 男人们围着姜承，眼睛紧盯着姜承手上的那封信，七嘴八舌的说道。 姜承没理会，利落拆开信把信纸拿出来一抖，然后飞快的看起来。 众人焦急等待着，待看到姜承把信收起来，就又开始七嘴八舌的问老爷说什么了，是不是让我们一定要把小姐带回去等等话语。 “老爷让我们一切遵照小姐的意思。小姐如果不想回姜家，那就留小姐在这边。但是我们得留几个人在这里，暗中照看小姐，以防小姐遇到什么麻烦。” 这是应该的，怎么说也是姜家的大小姐嘛。 可老爷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爷不是一直都想着要小姐回姜家认祖归宗吗？现在是怎么了？”有人说出众人的心里话。 众人看向姜承。 他们这些人中，除了姜厚就属姜承最能明白老爷的意思了。 姜承看向江州的方向，道：“老爷是担心小姐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左右现在人已经找到了，想要见到小姐随时都可以过来，小姐回不回去这种小事，就让小姐自己做主吧。” 众人安静一瞬。 “那我们就留两个人下来，其他人尽早动身回江州了？” “再等等吧。”姜承道，“三天，就三天，如果小姐还是执意留在这里，那我们就回江州去。” 出门在外多日，众人都很想家，原本以为找到小姐之后就可以立马动身回去，却事与愿违。他们都做好了要在这里长期劝说的准备，没想到归期已在眼前。 男人们都放下了心中坠着的那块石头，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商量着该给家里人带些什么礼物。 姜承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他在提笔写信。 等到门房前来把信领走送出去，几个男人才问他：“是在给老爷回信吗？” 老爷的信好像不需要回啊，他们只需要按照上面说的做就好了，而且看老爷的样子，也不像是要等他们回信那这信是写给谁的？ “当然是写给小姐的，我们留在这里等小姐改变主意，总得让小姐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吧。不然到时候小姐怎么找我们？” 众人哦哦几声不再问。 天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蔓蔓起身关上窗户，眉头紧锁的看着方几上摆着的信。 三天么？ 意思是只要熬过这三天，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当做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吗？ 如果是这样，好像也不错。 她这样的身份，哪有什么脸面回到那个大家族里去？ 蔓蔓伸手拿起信放到火上点了，火舌吞没信纸，化为灰烬被风吹散。 …… 夜很深了，可林思远却没能如同寻常人家那般用热水洗去一身疲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他还在县衙里忙碌。 可不管怎么翻看卷宗，怎么让人查找线索，赵明这件案子，留下的东西就只有那么多。 要想查出来真凶，真是太难了。 他丢开手中的笔，颓然的躺在地上，本就沟壑深深的脸似乎又多了许多皱纹，头发好像也更白了。 “做官可真是累人啊。”他低声感叹，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做官当然辛苦，尤其是像大人这般一心想做个好官清官的人。”带着笑意的柔和女声突然在安静的堂中响起，林思远打了个激灵，顿时翻身坐起来，问道，“你是谁？”问罢又深吸一口气，想要扬声喊来人。 县衙这些人真是太松懈倦怠了，连一个女子都可以如此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这样还怎么保护城中的百姓，怎么维护城中的治安？ “大人不要喊。奴家是来为大人排忧解难的。” 林思远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你知道本官的忧本官的难是什么吗？你就要为本官排忧解难” 话虽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压下了喊人的念头。 “当然知道，不就是杏子巷赵明一事吗？如果奴家告诉大人，奴家知道杀害赵明的真凶是谁，大人会去捉拿真凶归案吗？” “这是当然！”林思远脱口而出。 “那就请大人现在就带着人去捉拿真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办案 穿着官服差服的官差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奔。 锵锵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惊醒了不少浅睡的人，但没有人出来查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谨记着宵禁的事，攥紧了身上的被子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还未歇下的徐娘子刚要歇下，就听到了自己房门被叩响的声音，紧跟着还有人焦急的说话声：“徐娘子，不好了，林县令带着人把我们楼给围起来了！” 徐娘子大惊，忙将脱到肩膀的衣袍重新穿回去，匆匆打开门。 楼里其他少许还未睡下的人也发现了异样，纷纷打开门走到回廊上，待看到回廊上站着不止自己一个人时，瞬间睁大了眼。 “怎么回事？”徐娘子没空理会旁人，看着前来通禀的人问道。 “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县令突然就带着人过来，把咱们围了” 这些朝阳县令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了吧，动不动就带着人来她们春风楼闹事，还真当她们春风楼是吃素的？ 徐娘子动了怒气，冷哼一声甩袖就往厅中去。 她倒是要看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林思远是个读书人，即便是带着人出来捉拿凶手，也没有直接让人冲进来，而是安安静静的等在外面。看到徐娘子在零星几人的陪同下走出来，他才走上前唤徐娘子。 “林县令深夜带着这么多人突然围住我们春风楼，不知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办案。” “奴家愚钝，不知林县令言下之意，还请林县令明示。” 林思远咳嗽一声，挺直腰杆，道：“本官得到确凿消息，前些时候死在杏子巷的赵明赵县尉并非是被什么厉鬼勾了魂，而是被人杀了！那个真凶，如今就在你们春风楼里！” 什么？！ 是有人杀了赵县尉？ 谁会这么大胆？ 跟着徐娘子一道出来的几个人忙把头凑到一起小声议论着，徐娘子也有些意外。 看那些民众又是去栖霞观请仙长又是来她们这里找十六的，她还以为杀掉赵明的，真的是杏子巷里住着的厉鬼，没想到却是看来明娘子说的是对的。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神，杀人的只会是人 徐娘子抿了抿唇。 “林县令。”她出声，“不知奴家可否问一句那个真凶是咱们楼里的人还是楼里的客人？” 仅仅只差一个字，可二者之间却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那个人是她们楼里的人，那么今晚，楼中上下都少不得要去县衙大牢走一遭，接受盘查询问。但如果是楼中的客人，那就和她们楼里没多大关系了。 林思远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徐娘子，道：“徐娘子这般问，是楼里也有这样厉害的能用一片树叶就杀死一个人的人吗？” 徐娘子打了个激灵，忙摇头解释：“不是这样的，只是” “好了。事情紧急，本官没工夫在这里和徐娘子多说。”林思远收正神色，吩咐身后等着的官差进去拿人。 官差们顿时哗啦啦如潮水般涌进春风楼。 水过之处，一片狼藉。 不少拥着温香软玉睡得正酣的男人被冷不丁从被窝里拽起来，下意识的就想破口大骂，却在看到对方身上的衣袍以及腰间的佩刀后，又生生咽了下去，像个小鸡崽似的，任由差役们拎出来丢到回廊上。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明娘子。 她刚要找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奉徐娘子命过来告知明娘子的人就走了过来，三言两语简明扼要的把事情说了。 明娘子蹙起眉头望向楼下大厅。 官差们有的沿着楼梯到了二楼，有的则是往一楼更深处走去 这样下去可不行！ 早晚会让他们发现那条甬道，然后进到后院去，后院里住着的可全是楼中的杀手，身上的气息一看就和旁人不同。要是让林思远发现了，指不定真的会一锅端！ 到时候春风楼明面上是青楼，暗地里却是杀楼的秘密可就瞒不住了！ 这般想着，明娘子就要下楼去找林思远，奉命过来传话的人却拦住了她，在她身边小声道：“明娘子，徐娘子让小人告诉您，其他事情不必担心，都已安排妥当。” 明娘子长舒一口气，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虽然徐娘子最近的事情办得都不是让她很满意，但按着她惯常的表现，她这个人做事还是很不错的，不然主子也不会在那么多人中独独挑了她来和自己一起共事。 正想着，就有差役走到了甬道入口的地方，明娘子的视线装作不在意的从那里扫过。 只那么匆匆一眼，她就发现了不对。 那个入口不见了。 知道是徐娘子动了手脚，但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揉揉眼再度往那边看了好几眼，确定入口是真的不见了，她这才收回了视线。 那个差役已经在往外走了。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差役抓着一个瘦小的男人走了出来，正站在林思远面前说着什么。 男人低着头，头发散乱着遮挡住了面容，明娘子看不清，只依稀觉得那人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林思远找到了人，就没在楼中多停留，和徐娘子简单说了几句，立时带着人走了。 哗啦啦的潮水往外散去，很快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官差们倒是甩甩衣袖带着个凶手飘飘然走了，徐娘子可就犯难了。 这么多的人，今晚不只是被扰了好梦，还受到了惊吓，她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浪费多少唇舌才能安抚住真是作孽。 不过作孽还是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不是有句话是那么说的吗？ 在其位谋其政。 虽然她这个不是入朝为官，但道理是一样的。 等到徐娘子安抚好众人去到明娘子屋中的时候，天边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喝点茶醒醒神吧。”明娘子抬手给徐娘子倒了一碗茶，“入口是怎么回事？几时弄出来的墙？” 要不是那道凭空多出来的墙，入口肯定被那个差役发现了 “一直都有，只不过以往没机会用得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兄妹 这倒也是。 先前朝阳县还是李才瑾做主的时候，他们一直都相安无事，根本没有那堵墙派上用场的时候，以至于她都忘记了还有墙的存在。 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明娘子叹口气，看向徐娘子问道：“送过去的东西还是没收吗？” 从得到林思远是新上任的朝阳县令这个消息开始，她们就安排了人送礼物过去，但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仆从美人，林思远都从未正眼瞧过。再看他今天的行径，想来以往用来对付李才瑾的法子是没用了，她们想要在朝阳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得按照林思远的规矩来办事。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楼里的人办事，需比以前更谨慎小心。 若是被林思远抓到什么把柄，只怕没那么容易摆平。 “没收。”徐娘子道，“林思远混了大半辈子才从一个小小的里正升至县令，定然是想在朝阳县做出一番功绩，好让他人刮目相看。不接受我们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明娘子嗯了一声，不再纠结林思远的问题，而是转移到当下，道：“那个被带走的人是什么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徐娘子讪讪低头，小声回答：“是崔大。” 崔大？！ “你的意思是崔大用一片树叶杀死了赵明？”明娘子扯起唇角，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玩笑话。” 徐娘子何曾不知这话听起来很是可笑，但林思远那边言之凿凿，甚至于把人带回去后连歇息都没歇息，直接开堂问审了 “崔大一直认为杀了崔二的人不可能是栖霞观那两个道姑，而是楼里的其他人，偏巧这个时候他又被抓进了县衙，他会不会把楼里的秘密说出来？” 这才是徐娘子眼下最担心的事情。 “哦？是楼里的人杀掉崔二的？”明娘子道，“这倒是让人意外。崔大可是有怀疑的人？” “这”徐娘子有些迟疑。 “他怀疑是十六？” “虽然他没有明言，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这个”徐娘子回想起当时崔大和她说起此事时的神情，“如果真是十六做的，那我们要用楼规来惩治十六吗？” 明娘子没有回答，而是眼尾一挑反问徐娘子，“你觉得呢？” 十六是楼中第一杀手，在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他杀了崔二时，楼中不可能会对他做出什么惩罚，就算之后真的查出是他做的，楼里那些人也只会尽量偏帮他，不让他伤筋动骨。 所以结果还需要她来说吗？ “但十六不是有了二心吗？”徐娘子拔高嗓音，“一个生了二心的人，楼里还会如此袒护他吗？” “当然不会。可是你现在有证据吗？” 徐娘子被问得一噎，喃喃嘀咕道：“没那两个道姑说十六和池鱼是兄妹，十六感念静心当年把他的妹妹捡回山上养大，所以在得知静心被迫委身于李才瑾的时候，才会不留余力的为静心讨个公道。也是因为如此，当初才会和李夫人对上根本不是楼里传的那般，是因为心仪隽娘，担心隽娘吃亏才站出来的” “是啊，兄妹。”明娘子语气幽幽，“当兄长的为自己妹妹出气，为妹妹的恩人出气，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挑不出错不是吗？” “可崔二” 明娘子打断徐娘子的话，温和的面容上带着冷酷，“怪只怪他自己技不如人！” “明娘子？”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清亮女声传来。 徐娘子扭头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好像是扈娘的声音。”说罢，她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扈娘。 扈娘见到徐娘子似乎并不意外，她微微颔首施礼，问徐娘子她能否进屋说话，徐娘子忙侧过身体请她进屋。 明娘子仍旧坐在方几前，看到扈娘进来动也没动，只掀起了眼皮看她。 扈娘屈膝施礼，道明来意：“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需要禀告明娘子，所以便贸然过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明娘子。” 明娘子没说话，倒是徐娘子找来软垫搁在地板上，示意扈娘有什么话坐下说。 “不用了，只是几句话，我说完就走。”扈娘摇头拒绝，又看向明娘子，“明娘子，我看到了。” 这话来得突然且没头没尾，徐娘子明娘子两人都齐齐呆住。 扈娘又道：“昨天早上我看到隽娘急急出了春风楼，心里好奇，就跟过去看了看。发现隽娘进了一间客栈，还请了一个大夫。后来我去问过那间客栈的人，他们说是两个穿道袍的仙长” “是哪个客栈？”明娘子将身体前倾，一双眼更是错眼不眨的盯着扈娘。 那些没说完的话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她现在想知道的是那两个道姑住在哪间客栈！ “望江仙。” 望江仙？ 明娘子蹙眉，似是没有听过这间客栈的名字，便把眼神落到了徐娘子身上。 徐娘子忙开口解释：“是近来才开的一间客栈，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客栈生意很红火。想来过不了多久，大家就都会知道城中有这么一间客栈了。” 谁会在意这些东西？ 明娘子撇撇嘴，吩咐道：“找人去那儿看看。”她伸手请扈娘坐，扈娘依言坐下。 “本来这只是一桩小事，但我前不久碰到崔大大人，才得知崔二大人被人杀了，正在追查凶手，所以细细问了几句，然后发现了蹊跷，就贸然过来找明娘子了。”扈娘补充道，表明自己并非是因为和隽娘不和才来言语挑拨，而是为了抓到真凶才会如此。 明娘子没心思理会她的弯弯绕绕，只问道：“你和崔大也说了此事？” “那倒是没有。”扈娘摇头，“隽娘近来常常出现在天字一号房，楼中的人都说她和十六大人相处得很好，我怕贸然说出这些，会让崔大大人以为是十六大人杀的崔二大人，所以就没说。” 明娘子笑着夸赞扈娘：“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树敌 光线昏昏的县衙大牢里，林思远和一个遮住了头脸的女子站在一起，远远看着坐在牢中地上的崔大。 “你说的那个凶手就是他？”林思远收回视线，问身边的女子。 崔大被带回来也有些时辰了，该问的话也全都问过了，可那些话，好像对案情半点用处都没有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身边女子说话的真假。 “当然不是。”女子道，声音平静不见慌乱，似乎早就料到了林思远会这么一问，又或者是一直在等着林思远这么问。 林思远急了：“不是你还——” “大人莫要着急。那个人虽然不是杀了赵县尉的人，但他和春风楼有说不清的关系。”女子转头看林思远，“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昨日清晨在春风楼偏门的小巷子里发生了一桩命案，而死者，就是那人的弟弟。” 又发生了命案？ 林思远把眉头皱成了川字。 果然，他这个人这辈子就没有当官的命！他才来朝阳县多久啊，就接连发生了两桩命案，而且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到难怪那位顾司隶会一直留在县衙不走，肯定是来监察他的。 如果这两桩命案查不清楚，他这个才上任没多久的县令，只怕是也要跟着走了 想到这个，林思远就有些心慌，他努力稳住自己心神，让自己看起来从容平静像是见惯了风浪的，这才哦了声，缓缓问道：“你不会是想说杀了他弟弟的那个人就是他吧？” 兄弟阋墙，这也不是没有，但到刀剑相向甚至还杀死了其中一个的，至今他还未遇见过。 “不是。”女子摇摇头，“他们兄弟关系很好。杀了他弟弟的，另有其人。而那个人，就是杀了赵县尉的人。” 所以抓住一个凶手就等于解决掉了两桩命案？ 林思远听懂了。 但这和案情好像还是没什么关联吧？ “他验看过弟弟的尸首，手上捏着线索。想要查出那个真凶，就要想办法让他开口把线索说出来。”女子道，“听说大人天没亮就开始审问了，但一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大人眼下不妨从他弟弟的死入手，想办法让他开口。” 林思远坐在挂着明镜高悬牌匾的堂中，手中握着的惊堂木重重拍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上当了。 他明明一开始想要查的是赵明的案件，现在却演变成了查栖霞观两个道姑失踪的案件，这 手中的惊堂木紧了又紧，林思远最后还是压下了宣布退堂的念头，开始问案。 此时不比先前，民众们没了宵禁的限制，可以自由在大街上走动说谈，是以一开堂，消息灵通的民众们就纷纷呼朋引伴的跑到了县衙，想要听听看发生了什么事，新上任的县令又是如何审案的。 人头攒动。 有人拨开人群从里挤出去，与一个遮住了头面的女子站在县衙对街低声说话。 “夫人，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林县令，杀了赵县尉的人是春风楼的十六呢？这样绕一个大圈子让林县令来查说不定十六早就得到风声跑了” “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被称作夫人的正是苏柔，她抬手取掉遮住头脸的面巾，“何况我本来想对付的就不止一个十六。我要对付的，是整个春风楼。” 整个春风楼婢女大惊失色。 “夫人，这是不是太树敌了？老爷没了，李家已经没落了，若是让春风楼的人知道这一切是咱们做的，那” 苏柔沉下脸，厉声斥道：“李才瑾死了，李家没落了又如何？我苏家还没倒呢，我苏家背后的长宁侯还没倒呢！这口气要是不出，你让我苏家的脸面，长宁侯的脸面往哪儿搁？！” “那也不用去对付整个春风楼呀。”婢女小声嘀咕。 赵县尉是十六杀的，十六自己都承认了，老爷的死也与十六脱不了干系，她们要报仇，直接找十六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牵扯上整个春风楼呢？ “你知道什么？！”苏柔哼声，“春风楼根本就不是青楼，十六也只是听命办事。光对付他一个，怎么能算得上是报仇？我们这边可是两条人命呢！” 听不懂自家夫人说的春风楼不是青楼的话，婢女正犯愁呢，就听到了最后一句。她恍然大悟，拍掌道：“是哦，用一条人命赔两条人命，实在不划算！那夫人，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让千娇百媚去望江仙把那两个道姑送到县衙来。” 千娇百媚就是那两个据说是长宁侯送来给苏柔当嫁妆的仆妇。 那样两个其貌不扬又膀大腰圆的仆妇，怎么就叫了千娇百媚呢？ 明明一点都不千娇百媚 婢女不止一次在脑中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始终不敢真的跑去千娇百媚面前问。 “婢子这就去。”她微微施礼，然后提裙一溜小跑往李家的方向而去。 …… 遮在眼上的布带被取下，慧怡缓缓张开眼睛，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侧头闭上眼。 还没等到她再度睁眼，下颚就被人捏住，脑袋被迫往后仰。 “说，是你们中的谁杀了崔二？！” 慧怡缓缓转动眼珠看向捏住她下巴的人，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原来是你啊，徐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她说笑！ 徐娘子手上加大了力道，手指与慧怡面颊相接的地方泛起了青白。 “你放开我师姐！” 文珠就在一旁，她眼睛上的布带也被取下来了，此刻正恶狠狠的盯着徐娘子。要不是她的两条手臂都被人给捉住了，徐娘子毫不怀疑此刻她会扑上来在她的脸上重重抓上几下。 “不说是吗？那我就”徐娘子说着就要去拔头上的发簪。 还想用上次的招数来对付文珠吗？ 慧怡眼神微闪，旋即开口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师姐——”文珠喊，“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出卖他！”她看向徐娘子，“难道你忘了吗？这个女人说话根本就不算话！上次明明说好只要我们说了实话就放我们走的，可结果呢？竟然让人杀我们灭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两难 “啧，原来还有其他人啊。”徐娘子低声感叹，旋即松开捏住慧怡下颚的手指，转而揪住文珠的头发，语气森然，“小丫头，不装哑巴了？” 哑太激动了，竟然忘记了还有这回事 文珠垂眸抿抿唇角后又抬头挺胸，气势汹汹的看着徐娘子，道：“是啊，不装了，怎样？” “当然不怎样。”徐娘子笑，“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就放你们回去。” “嗬。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被你骗了一次，还会被你骗第二次？”文珠也学着徐娘子的样子笑，只是因为头皮被拽得生疼，做出来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你觉得你们有选择？” 当然没有选择。 这小小的屋子里站满了人，且个个肌肉虬扎，她和师姐两个，一个只会点三脚猫，一个连三脚猫都不会，怎么跑？更何况她们身上还都有伤 想到身上的伤，文珠就觉得自己身上那几根被崔二狠狠掼在地上弄断的骨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现在要是说出来，还可以少受点皮肉之苦。”徐娘子道，“你们两个的命，是大夫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抢回来的吧？难道就甘心这么拱手让出来？” 徐娘子其实是想说救她们的那个人花了好大力气吧？ 还说得这么千回百转的，也不怕她们听不懂 慧怡微微一笑，应和道：“徐娘子所言有理。不过徐娘子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让我们看看，不然让我们怎么相信徐娘子会真的放了我们呢？要知道上一次徐娘子也是这么说的啊。” “你们现在在我的手上，还想和我谈条件？！”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呢？” 少年人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徐娘子松开手站直身体，错眼不眨的盯着紧闭的屋门。 带着轻缓笑意的面上浮现出警惕之色。 在屋子角落里散布着的肌肉虬扎的壮汉们也绷紧了身躯，做出戒备的姿势。 “哐当”一声，紧闭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 那个穿着青衣，还保持着踹门姿势的少年就这样清晰的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十六！”徐娘子拉高声调，嗓音变得尖锐，“果然是你杀了崔二！”她一面向后退一面喊道，“来人，快把十六给我拿下！” 池鱼不慌不忙的收回脚，大摇大摆的进屋，在慧怡和文珠面前站定。 而站在文珠和慧怡身边，将她们的胳膊反剪在背后的两个壮汉下意识松开了手。 终于得到自由的文珠忙从地上爬起来，但因动作太急太大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她扶起慧怡，一并躲到池鱼的身后。 池鱼这才看向徐娘子，道：“徐娘子，你这话未免说得太武断了些。栖霞观于池鱼有恩，也就是于我有恩，眼下她们遭难，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难道就因为我站出来救人了，你就断定是我杀了崔二？这话要是让楼里的人知道了徐娘子觉得能服众吗？” “十六，你少在这里狡辩！崔二的身手不差，楼里能杀他的，屈指可数！如果不是你，那又会是谁？” “反正不是我就对了。”池鱼说道，“至于是谁，那就需要徐娘子明娘子还有林县令多多费心携手共进了。”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林县令已经到春风楼了，说是有些事想和徐娘子谈谈。” 徐娘子使了个眼色，离门边最近的那个壮汉就走出去了。 很快，他就折了回来，“林县令的确来了。” “徐娘子该不会是想要在林县令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吧？”察觉到徐娘子的视线越过她又落到了慧怡和文珠身上，池鱼又出声道。 徐娘子盯着池鱼看了半晌，最后咬牙离开了屋子，但只有她一人离开了，屋子四周散布的壮汉们还是站在原处。 他们不全是在看池鱼她们，但池鱼知道，他们大部分心神都在她们这边。 想要带着两个受伤的人离开这里，怕是不可能。 好在现在命算是暂时保住了，这一趟，也不算是白来。 …… 林思远究竟是怎么知道她的存在的，明娘子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她站在林思远三步开外的地方同林思远见礼。 今日林思远身边没有跟着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而是换成了一个明娘子不算熟悉的旧识，崔大。 从明娘子出现开始，崔大的眼神就一直没有落到明娘子身上过，看起来就像是在有意避开。 明娘子扯开一抹笑，问林思远：“不知林县令这次前来又是为了何事？难不成是抓错了人，而真凶还在我们春风楼？” “春风楼真正的东家是你？”林思远没答明娘子的话。 事实上他也没必要去回答明娘子的话，毕竟他是官，明娘子是民。 “是。”明娘子应声，“但奴家很少会管楼中的事务，楼中的大小事都是由徐娘子做主。” 哦，林思远了然点头，也就是说这个明娘子其实是挂的虚名，楼中的具体事宜还是徐娘子在做。 “那就等徐娘子来了再说吧。”林思远说完就负手在厅中漫步，不再理会明娘子。 明娘子还从未被人这样无视过，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下不得。 她素来习惯躲在人后做决策，但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在别人眼中，徐娘子的地位要比她高。 但眼下又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只好安静等着。 好在徐娘子没让她等太久，很快就走了过来，“林县令。” “徐娘子，你来了啊。”林思远回神同徐娘子打招呼，“这是你楼中的人吧？”他把身边的崔大推出来，问道。 徐娘子下意识看向明娘子。 明娘子却没看她。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林思远的话。 如果说是吧，她还记得林思远抓人的时候是说的抓杀了赵明的真凶要是林思远因此攀上，非说是她们春风楼居心叵测指使崔大去杀了赵明，那该如何？ 可若说不是吧，林思远会这么问，显然又是确定了的，她这一推脱，没事倒也显得有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试试 “徐娘子想好怎么说了吗？” “想想好了。”徐娘子答，旋即反应过来不对劲，忙讪笑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没想这话也不对，我”好像越解释越乱，到最后徐娘子干脆不再解释，直言道，“是熟人介绍到楼里来做工的，平素就做些杂活。” 也就是说，如果崔大真的杀了人，那肯定和她们春风楼没有半分关系。 林思远领会徐娘子的意思，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不管是做什么的，总归是楼里的人就对了。”林思远道，“县衙里的人连夜审问，发现抓错了人，所以这才急急把人送回来。昨夜惊扰了楼中的客人，想来给徐娘子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真是对不住。” 林思远说着还朝着徐娘子拱了拱手。 徐娘子忙屈膝回礼。 崔大又被林思远往前推了推，“人已经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了，本官还有其他要事，便不在此多留了。” 还没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徐娘子，在听到这话后，忙满面堆笑道：“奴家送林县令出去，林县令慢走。” 一行人走出春风楼。 林思远朝徐娘子摆手，示意她不必再送。 徐娘子客套的再跟着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目送林思远等人，直到林思远等人的身影变得小小，她才收起了面上的笑，一脸肃重的折回楼中。 崔大和明娘子已经不在厅中。 徐娘子扯过厅中的大茶壶小声问了两句，又吩咐大茶壶去办一件事，这才抬脚上楼去找明娘子。 刚在明娘子的屋门前停下想要敲门，屋门就从里打开。 崔大走出来，与徐娘子的视线交汇，两人齐齐怔住，旋即又双双低下头去侧过身体，想让对方先行。 待看到对方的动作，又急急抬脚想要离开，却发现两人再次做出了一样的反应如此一番折腾，最后还是徐娘子往回廊上退了退，用更明显的姿态示意崔大先走，才结束了两人在门口的这一场拉锯战。 望着崔大垂首在回廊上疾行的身影，徐娘子的眼睛里似乎罩了一层薄雾，叫人看不分明。 “徐娘子。” 等在屋中多时的明娘子见徐娘子迟迟没进来，便开口喊了一声。 徐娘子回神，收回视线迈步进屋。 “坐。”明娘子伸手请坐，后又神情如常的抬手给徐娘子沏茶，“来这里是想问崔大的事？还是要禀报那两个道姑的事？” “既然明娘子已经见过崔大了，想来明娘子心中已经有了论断，我就不再过问了。我来这里主要是为了那两个道姑。” 先前在大厅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了明娘子的不同寻常，上楼之前又特意去问过大茶壶，眼下自是清楚明娘子心底在介意着什么。 她虽有意和明娘子争这春风楼第一管事的位置，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十六的事，所以话里行间都表明了明娘子才是楼中真正掌权的人。 果然，明娘子对徐娘子这番话很是满意，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 “我听说十六来救她们了，所以那两个人现在还活着？” “嗯，还在屋子里关着，十六也在里面。” 明娘子诧异的扬了扬眉，问道：“十六会这么乖乖的任由你关着？这可不像是他” “那是以前犹如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十六才会做出来的事，现在么，有了软肋，自然行事会与以往不同。” “说得也对。”明娘子点点头，“他来的时候带兵器了吗？” “没有，空着手来的。” “这倒是有意思。他明知道你是要杀了那两个道姑，而他自己也是为了救那两个道姑来的，竟然连兵器都不带” “或许是觉得楼中还没有人值得他用兵器。” 还没有人值得他用兵器啊 明娘子眯起眼。 “不对，这话你说错了。”她道，“他没带兵器来，是因为根本没想和我们撕破脸。他想救那两个道姑是不假，但他也没有要离开楼里的想法，不然他绝不会选择空手来。” 所以十六他没有二心？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们多想了？ 徐娘子伸舌舔舔发干的唇瓣，想到身死的崔二，想起刚在县衙走了一遭的崔大，问道：“那崔二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如果十六真的没有二心的话，别说是楼里的其他人，就连她和明娘子，也忍不住要护他了。 可崔大那边又该如何？ 她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是不是有二心，试试不就知道了吗？”明娘子忽地笑起来。 试，要怎么试？ 徐娘子不知道也不敢问明娘子，只呆呆的看着明娘子找来了十六，对着他下了一个命令。 少年对这次的任务罕见的露出了犹豫之色。 “十六，我知道你感念栖霞观观主对蔓蔓的教养之恩，所以才会对栖霞观里的人多有照顾。但这是楼里的命令，你别忘了，你先是楼里的杀手，然后才是其他。” 池鱼垂下眼眸，长睫挡住了外来的窥探。 每当这个时候，徐娘子就会忍不住自惭形秽。 她身为一个女人，眼睫毛还没一个男人，哦不，少年人的睫毛长这真是 “我知道了。” 少年并没有思索很久，只片刻功夫便出了声，这让徐娘子很是惊讶，怀疑少年是不是没听清楚刚才明娘子说的话。 明娘子可是要让他去杀了那两个道姑啊 那不是他拼命想要救下来的人吗？ 现在让他去杀了她们，她以为他会拒绝会说不的 “如果明娘子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下去了。”十六假装没有发现徐娘子看过来的视线，神情平静的开口说道，仿佛他接下的不过是这几年来一个非常平常的任务罢了。 明娘子并没有立即放行，她还在观察少年的神情。 “十六啊，我知道你很难下手，毕竟那两位仙长是” “没什么不好下手的。我是楼里的杀手，只管听从楼里的命令，不问原因。如今明娘子下达的命令是让我杀掉她们，我知道了，也接下了这个任务。明娘子不必再多说其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真相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霞，也把县衙后宅的砖墙染成了金黄。 顾渊刚从东边的厢房走出来，就看到了穿着官服，头上还挂着汗珠在院中疾行的林思远。 “林县令。”他喊。 林思远闻声忙急急停下来，身体因为惯性在空中晃了一下。但他没有无暇顾及，忙朝着顾渊拱手施礼。 “顾司隶，您前些日子吩咐我找的那位姑娘有下落了。”等顾渊走到自己面前，林思远才开口说道，“那位姑娘曾经住在杏子巷隔街的胡林巷。下官让人问过了，那姑娘眼下已经离开了朝阳归家去了。” 说罢他抬眼偷偷打量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县衙里普通差役的差服，除了相貌好看些，似乎和旁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林思远想，如果不是面前的人需要帮助主动表明了身份，那他肯定会以为这人就是他在赴任途中遇到的一个正巧要来朝阳县投奔亲戚的落难书生真是难以想象，这么年轻的人竟然已经身居高位，监察着朝中百官以及掌管着各州刺史。 “我知道了，林县令辛苦了。” 顾渊面色如常，让林思远猜测不出他从都城长安跑到青州的一个小县城来找的人，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不过普天之下猜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也不是非得事事件件都弄清楚，有些时候，知道得少些反而会更好。 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摆手呵呵笑道：“能为顾司隶排忧解难，是下官的荣幸。顾司隶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什么了，林县令去忙县衙的事吧。” 林思远站着没动。 “林县令还有事？”顾渊今日第一次正视他。 林思远在这样的注视下垂下头，迟疑道：“下官有事想请顾司隶指点一二” “是春风楼的事吧？”顾渊对县衙发生的事情很清楚，一听到林思远这么说，便立马明白过来，“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但目的也不纯粹。她想要借林县令的手铲除春风楼，而春风楼的情况很复杂，身后的人不是林县令能得罪得起的。我言尽于此，该如何做，就看林县令自己的意思了。” 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要是还傻愣愣的往上冲，那才真是该死了。 “下官知道了，多谢顾司隶。” 得了指点有了主意，林思远只觉自己走路都轻快了很多，面上露出的笑意几乎撑平了他脸上的褶子。 夜色降临的时候，池鱼就带着慧怡的尸首进了明娘子的屋子。 “任务已经完成。”池鱼站得笔直，眉眼间满是淡漠，“不过我看在静心观主的面子上，给仙长留了个全尸，想来明娘子应该不会怪罪吧？” 明娘子在慧怡的尸体旁蹲下，伸出手探了探慧怡的鼻息和脉搏，确定人是真的死了，这才站起来看向池鱼，笑道：“你做事，我向来放心，又何须特意把尸体带过来我看呢？” 池鱼微微弯了弯唇角。 “把人带下去好好安葬吧，怎么说也是蔓蔓恩人的弟子，总不能让她们走得太难看。” 明娘子坐回筵席上，不再看慧怡，端起茶碗小口啜着茶。 池鱼带着尸首退下后，徐娘子就走了进来。 “十六真的把那两个道姑给杀了？”她问，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那可是他不惜杀了崔二也要救下来的人啊，最后竟然因为明娘子的一句命令，就毫不留情的把人给杀掉了 “谁说崔二是十六杀的？”明娘子放下茶碗皱眉看向徐娘子，徐娘子满是愕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又听得明娘子道，“崔二是被那两个道姑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杀死的，而十六，已经杀了那两个道姑为其报仇。这就是真相。” 所以崔大那边也只会听到这一个说法。 徐娘子会意的点点头算是应下。 因着眼下正是楼里的姑娘们陆续走出自己房间前往大厅去迎接客人的时候，人多眼杂的，自然就有人看到十六背着一个道姑离开春风楼。 原本以为像十六那样的人，是不可能会和一个女子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的，没想到他不但会做，还做得如此坦荡不惧世人眼光众人感叹十六是个好男人的同时又不免怀疑起十六和隽娘的关系。 “十六大人喜欢隽娘的事，该不会是隽娘自己传出来的吧？在这之前，可没看到他们怎么亲近” “明娘子可是因为十六大人喜欢隽娘，才免去了隽娘接客的要是让明娘子知道这一切都是隽娘自己演出来的，那就有好戏看了。” “应该不会吧。楼里都在说十六大人喜欢隽娘，十六大人肯定也听到了，但是没站出来反驳啊。” “十六大人像是会理会这些流言蜚语的人吗？” “我听说蔓蔓是十六大人的妹妹，十多年前是栖霞观观主在山脚把蔓蔓捡了回去，一直养到了十岁。后来蔓蔓遇上拍花子，才来了这里十六大人感念观主的恩情，所以才对观中那些仙长甚是有礼蔓蔓，你说是不是这样？” 一群擦脂抹粉的女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蔓蔓亦在其中，但她一直没说话，又站在角落里，一时间大家都没留意到她。 若不是有人忽然喊她，估计大家到现在还不会发现她们说的故事人物之一就在这里。 短暂的安静过后爆出更大的喧哗声。 离蔓蔓远的姑娘们就出声嚷嚷，冲她招手，喊她过来，离蔓蔓近的人，就伸手挽住蔓蔓的胳膊轻声询问事情的真相。 蔓蔓扯开唇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道：“是真的。隽娘和十六大人的事，是真的。” 大家嚷着让她开口说话，可不是为了听这样一句话，毕竟如果事情是这样，就没有什么拿出来讨论的意义了。 “你是看在隽娘曾经为了你出头的份儿上，所以故意这样说的吧？你放心，你可以跟我们说实话，我们不会乱说的。” “我说的就是实话呀。”蔓蔓眨眨眼，“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呢？难道你们想听我说不是，然后传到明娘子那去，好看好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福气 心思被说中，众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嘴硬道：“蔓蔓你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姐妹，不过是互相关心罢了，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把人想得这么坏？”说罢，不等蔓蔓再出声，众人就三三两两四散走开了。 只有刚才出声喊蔓蔓的豆娘还留在原地。 圆圆的脸上满是不安。 “蔓蔓”她咬着下唇小声喊道，“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啊？好像大家都不高兴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说她们想听到的话。” 豆娘不解，“蔓蔓你知道她们想听什么？那为什么不”说她们想听的话呢？这样就不会让大家都不高兴了 蔓蔓睨了一眼远走的背影，哼声道：“我为什么要迎合她们，说她们想听的话？她们就是嫉妒隽娘姐姐，看不得十六大人和隽娘姐姐亲近，所以逮着一个机会就想把人往下踩，好证明大家都是一样的！” 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同的，为什么非得要证明大家是一样的呢？ 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 蔓蔓没留意到豆娘的神情，她在看大厅，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很多了，方才和她们站在一起，被她的话气到了的姑娘们早就换上了笑脸，殷勤的招呼着来人。 “我们也快去吧，不然被徐娘子看到就不好了。”蔓蔓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 豆娘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 其实豆娘比蔓蔓还先来这里，按理说早就应该习惯了这种场合的氛围，也知道见到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可豆娘这人，不知道是不屑这般还是真的天生少了根筋。不管徐娘子教多少遍，她还是不会看人脸色揣摩人的意图，更不会做些讨巧的事来哄人开心。 要不是有人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估计徐娘子早就把她打发到后面去做又脏又累的杂活了。 果然，在她们来到大厅后，豆娘就自顾自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站着，呆呆看着场中的人或高声交谈或低声说笑。 徐娘子也笑容满面的在厅中如同花蝴蝶般穿梭着，时不时和人说上几句。 大厅一团和乐。 不管是真开心还是假高兴，至少此时此刻所有人面上都是笑着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在大厅另一处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崔大正冷眼看着场中的徐娘子。 他已经听说十六杀了那两个道姑的事了，也知道是明娘子的命令，所以关于他的弟弟崔二身死的事情，楼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他在县衙大牢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可能，只是没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丝期望。 如今看来，这一点点的期望也不必存在了。 他抿着唇转身离开大厅，眼中的坚决像是拿定了一直以来没有拿定的主意，让人无端胆战心惊。 …… 对于崔大的到来，林思远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神色。 他喊来差役送上热茶，又招呼崔大坐下，告诉他有什么事慢慢说不着急。 崔大拱手谢过，端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就道：“林县令，小人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要向您禀报。” 恭敬的态度是先前林思远抓他回县衙的时候没有看到过的。 林思远端起茶碗挡住唇边的笑意。 “小人的弟弟崔二昨日清晨被人杀死在了春风楼偏门的那条小巷子里。经过调查，小人已经知晓杀害他的凶手是谁，还请林县令可以为小人，为小人枉死的弟弟做主，把真凶捉拿归案！” 林思远放下茶碗，面上满是怒意道：“既然你的弟弟昨日就被害了，为何你昨日在县衙没有让本官为你做主？你是不相信本官？” “当然不是。”崔大说道，“小人当时还沉浸在失去弟弟的悲痛中，无暇去想其他，所以才”他说着就要落泪，但没有真的落下泪来，他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说的内容不外乎是春风楼本身是个杀楼，楼中的后院里住着春风楼的杀手，而他，他的弟弟崔二以及当初救了林思远一命的十六，也是春风楼里的人 “你的意思是那个明娘子让十六设计害死的李县令，杀的赵县尉？而崔二发现这一切后寝食难安，想要来县衙报案，却被明娘子抢占了先机，率先让十六杀了他灭口？”林思远问道。 崔大捂住脸哽咽说自己没脸请大人做主，然后又极其艰难的点了点头，算是对林思远刚才问话的回答。 “你也不要太悲伤了。”林思远叹口气，面上几许怅然，“你们都是逼不得已才做下那些事。真正可恶该杀的人，是让你们去做那些事的人！”他怒气冲冲的拍着几案，“古人云最毒妇人心，诚不欺我也！” 看到林思远这副模样，崔大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想替崔二报仇，但是又无法凭借一人之力和明娘子抗衡，前来寻求林思远的帮助，也是经过一番内心挣扎的。毕竟要想让林思远带着官差去围剿春风楼，他定然要说出实话，自然就避不开他手上沾上的鲜血 要想让林思远先去追究明娘子和春风楼，他就只能把自己往受害者的方向塑造，好让林思远觉得明娘子才是罪大恶极之人。 如今看来，他成功了。 “那大人是否现在就要带人去” “不急。”林思远抬起手打断崔大，“照你方才所说，春风楼能人众多，要想连根拔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且先回去，等本官和属官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崔大对此并无异议。 要想把春风楼连根拔起，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林思远需要和众人商议也属正常。 他站起身再次向林思远施礼，“朝阳县能有大人这样的好官，真是咱们百姓的福气。” 林思远笑着摆手推说都是自己的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崔大又说了好些恭维话，哄得林思远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这才离开县衙回春风楼。 而林思远在他走后，立马就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狠狠甩袖嘀咕：“真当本官是傻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是谁 “大人当然不傻。相反，大人还是整个朝阳县最聪慧的人。”典使听到林思远的嘀咕，顿时笑着说道，但转瞬他又收正神色，“大人打算如何？” 总不能真的由着这个春风楼在眼皮子底下壮大吧？ 谁知道他们暗地里养着那么多杀手是要做什么 “先放着，把赵明的案子了结了再说。” “那我们要去春风楼抓十六吗？十六此人武艺高强，恐怕不是能轻易捉拿归案的。而且他于大人有恩，难不成大人要忘恩负义？” 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他要忘恩负义？ 林思远的面色沉下来，冷眼瞥了一眼典使，问道：“本官看起来像忘恩负义之人？” “当然不是。”自知失言的典使忙摇头认错，“是下官不会说话，是下官不会说话”他说着就伸手抽自己的嘴巴子。 林思远哼哼，让典使别在他面前做戏。 典使的小诡计被拆穿也不恼怒，笑呵呵的看林思远。 “就像你说的，十六于本官有救命之恩，本官这次就权当是还他这救命恩情了。若是还有下一次，本官定然不会轻饶他！”林思远说道，“你记住，杀赵明的不是人，而是杏子巷里的厉鬼！那厉鬼极其凶残，连栖霞观的仙长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刚巧城中有民众在传，说是看到了厉鬼杀死了栖霞观的两位仙长。他也让人去杏子巷那边看了，虽然没看到仙长的尸首，但确实在地面上发现了新的大量血迹眼下把赵明的案子和仙长的案子归结到一起，推到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厉鬼身上，能省掉不少麻烦。 “下官记住了，下官这就差人去安排。” 要想让民众们都相信这样的说辞，多少还是要安排一番的。还要让人去邻县找来几个得道仙长，在杏子巷作法镇鬼，以安民心。 …… “你们都听说了吗？栖霞观的那两位仙长” “别说别说，吓人着呢，到处都是血。我家那口子最近一直在托人找别的住处，说是一找到就立马搬离胡林巷了，再也不回这边了” “什么啊？那两位仙长不是得道飞升了吗？难不成又下凡尘来了？” “不是，仙长们根本就没飞升，而是一直在杏子巷和” 新消息每日都有，大的小的不一，有人知道这个不知道那个，有人听过那个不见得听过这个。得了空暇凑在一起，总是会忍不住交换彼此知道的事情，好让彼此间的关系更加紧密。 小小的茶肆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到最后竟盖过了说书先生的声音。 说书先生也是个好脾气的，见状既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拂袖走人，而是悠然自得的捧了碗茶坐在台上，竖着耳朵听民众们说话。 “这老丈还真是有趣。”池鱼失笑，端起面前的茶碗喝茶。 茶肆里的茶自然比不得春风楼里的，但对她来说也没多大分别，毕竟她喝茶都是牛饮，没那份情趣细细品尝。 坐在她对面的宋景闻言也扭头看了一眼说书先生，然后点头附和道：“是很有趣。不过你能不能稍微露出一点愁苦难过愧疚？” 怎么说别人也是在说两个仙长为了收服杏子巷的厉鬼，却被厉鬼反杀而横尸杏子巷的事，他这样笑眯眯的，很容易引起别人的不满好吗？ 池鱼顺从的伸出手指把上扬的嘴角压平，低声问宋景，“她们今天应该要醒了吧？”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已经醒了。”宋景同样低声回答，又问，“你要去看看吗？” 顾不上和他并不熟络就贸然找他帮忙救下的人，知道她们醒了，应该会想着要去亲眼看看吧？ “不了。”池鱼摇头拒绝，“她们这段日子就劳烦你照顾了。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直接开口，我一定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倒是不用。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什么？” 宋景把头往池鱼那边倾了倾，认真道：“你是谁？” 她是谁？ 如果换做别人听到这个问题，肯定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宋景，说不定还会把他揍上一顿，但池鱼没有。 她知道宋景在问什么。 “我是池鱼。”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是十六。” “所以蔓蔓根本就不是池鱼，是你们串通好了一起来骗明娘子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之前还跑来提醒他小心明娘子干什么？他们明明一直都在提防着明娘子！甚至甚至那两位仙长也是和他们一伙儿的，故意装作受不了徐娘子的严刑逼问，把那个假消息说了出去 “不是。”池鱼干脆利落的否认，然后把当初她和君墨是怎么发现赵明在找池鱼，又是如何误导赵明认定蔓蔓是池鱼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明娘子会查起我和池鱼的关系，这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吧。” 宋景睁大了眼。 好家伙，这比说书先生说的书还要精彩跌宕好吗？真该让那个说书先生也来听听这段 “那个环佩不是你的贴身丫头吗？她知不知道你其实是女儿身？还有隽娘，她” “她们都不知道。整个春风楼，知道我是女子的人只有君墨。哦，对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池鱼对着宋景微微一笑，“你知道吧宋大夫？知道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我想你应该还不至于迫切的想要投入阎王爷的怀抱吧？” 这 “你这是在威胁我！”宋景气急败坏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明娘子实情，让明娘子来收拾你？” 池鱼还是在笑，只是相比刚才，手上多了一把小巧的刀。 她道：“宋大夫可以试试，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宋大夫的嘴快。” 威胁！ 这根本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娃娃脸上带了哭意，“十六，你这是在欺负人你就是仗着我行医济世慈悲为怀，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威胁我！” 池鱼抽抽嘴角，无声问脸呢，脸还要不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所知 从茶肆出来，两人照例没有交谈，而是默不作声的转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他们坐在一起闲谈只是因为偶然撞见兴之所至，所以才说了几句话般。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方才那一番言语交锋，让两人的关系莫名亲近了不少。 宋景之于春风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池鱼至今仍旧不清楚，只是知道明娘子绝不会派人盯着宋景的一举一动。 他有着绝对的自由。 即便是明娘子，也不能随意窥探他的行踪。 “这样就够了。” 池鱼回到天字一号房，眼神越过窗户空茫落在院中某一点上，和君墨说道。 君墨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的问池鱼：“你太冒失了，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他？我们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哪有一无所知？”池鱼收回视线端正神色，一本正经的反驳，“我们知道他叫宋景，是个大夫啊。这样可不算是一无所知。”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君墨气结。 “君墨，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是朋友。这一刻是朋友的人，下一刻或许会变成敌人，同样，这一刻是敌人的人，下一刻也有可能变成朋友。” 君墨微怔，旋即撇着嘴角嘀咕道：“不就是想说宋景这个时候是可以相信的朋友吗？说得那么婉转” “我以为你会向我拍着胸脯保证说，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池鱼似笑非笑的看着君墨，“毕竟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当当然，我们当然会是永远的朋友。这件事还需要确定吗？” “不需要。”池鱼摇头，“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对我说谎。” 带着笑意的面容恢复成了冰冷木然，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君墨，似是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 君墨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慌，垂眸躲开池鱼的视线，吞吐开口：“什什么说谎，我没对你说过谎。” 终归还是底气不足，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行行了，我说还不行吗？别用那种眼神看人，容易心底发毛” 池鱼忽地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君墨露出这样的神情，感觉嗯，很新奇。 君墨递给池鱼一个大大的白眼，旋即清嗓道：“淮南王从名义上来说，他是我的父亲。” 趺坐在筵席上，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方几的边沿，还特地伸出一只手拄着下巴做出洗耳恭听模样的池鱼，在听到这简短的一句话后，内心立时万马奔腾。 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揉了揉耳朵，问：“这就完了？” 这是不是太言简意赅了？ 而且好像和她问的那个问题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君墨抿了抿唇，在心中快速的捋了一遍才慢慢开口补充。 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保密的，即便是楼里的人，也只是知道谁接了任务，并不知道任务的内容。而十六接下去杀淮南王的任务的时候，君墨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在十六离开春风楼后不久，就悄悄跟了过去。 他是淮南王和王府中一个婢女酒醉后的结果。淮南王妃知道后并没有发怒，反而还笑盈盈的告诉淮南王，她愿意把君墨带在身边，像教导赵铎般教导君墨，只希望淮南王可以允准她把婢女打发到田庄上去。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淮南王连犹豫都不曾有就点头答应了王妃。田庄上的婆子早就得了王妃的叮嘱，百般刁难婢女，最后婢女积劳成疾溘然长逝，而留在王妃身边的君墨，日子也并不好过。 淮南王在府上的时候，王妃对他就犹如己出，甚至于有时候比对赵铎还要好上几分。可一旦淮南王不在，王妃就像是变了个人，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恶言相向，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君墨七岁。 有个新来的婢女看到君墨突然赞叹了一句他比赵铎更像淮南王。王妃当时没说什么，几日后却有人发现那个婢女死在了王府的荷塘里，而君墨，也被王妃趁着夜黑风高卖到了与淮南相距甚远的青州来 万万没想到君墨还有这种堪比话本子上描述的主人公才有的曲折离奇的身世，池鱼不由咂咂嘴低声感慨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所以你偷偷跟着我，是想在我动手的时候及时救下淮南王，然后好趁机认祖归宗？”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没想到君墨却缓缓摇头。 “不是，我是想万一你没能杀得死他，我可以趁机去补上一刀。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跟上去，你就已经结束了任务，匆匆逃离了那里” 呃这算不算得上是在夸奖她办事干脆利落效率极高？ “结果谁会想到来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赵铎啊。”君墨无奈叹口气，适才说起往事时的眉宇间的凝重已然消失不见。 “你和赵铎关系很好？” “算不上好。”君墨回想了一下他七岁之前和赵铎相处的情形，“我们俩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毕竟淮南王妃除了需要逢场作戏，在淮南王面前营造出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时候，其余时候根本不会让他和赵铎有什么接触 “可你七岁后就再也没见过赵铎，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他的？” 池鱼觉得君墨这个能力真的很神奇。想当初在看到女扮男装来朝阳县的赵铄的时候，君墨凭衣袍在空中划过的弧度就精准认出了赵铄的身份，她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知道？”君墨挑眉，在池鱼即将狂点头的那一刹那又开口道，“想知道你就求我啊。” 这话是池鱼经常对他说的，没想到他学得挺好，都知道拿来说给她听了 “我不想知道。” “真的？” 池鱼不理会君墨，兀自起身拿起之前没看完的话本子看了起来。 没得到回应，君墨有些不高兴，伸手抽走池鱼手中的话本子，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想知道？”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池鱼单手撑在方几上，起身抢回话本子，“你肯定偷偷潜回过淮南，暗中窥探过他无数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失望 君墨那些已经滚到舌尖，就等池鱼开口说一句想知道就要宣泄出来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他抬起胳膊竖着手指在空中晃了两下，最后干笑道：“你还真是厉害啊，这都能猜中”旋即又补充，“不过我没暗中窥探他啊，也没有看过他很多次。” 池鱼连头都没抬，只耸了耸肩算作对君墨的回应，就继续看话本子了。 “嗳对了，楼里最近都在传，说你对隽娘根本就没有那份心思，一直都是隽娘在说谎。” “哦。” 哗啦一声翻过书页。 “我看她好像挺难受的，你就不打算帮帮她？” “怎么帮？”池鱼问，“难道要我去对着楼里的那些人说隽娘是我的人，我很喜欢她？” 君墨拍掌，“这个主意好！” “呵。” “十六，你这声笑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真的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你想啊，你只需要说一句话，或者是在人前和隽娘表现得稍微亲近一点，这些流言蜚语就不攻自破了。这”君墨打了个寒颤，抬手搓自己的手臂。 “不可能！”池鱼放下话本子，看向君墨认真道，“这样下去，对隽娘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不管楼里的人怎么说，我都不可能会去做你刚才说的事的。” 还想再劝劝十六的君墨闻言闭了嘴，少顷后又开口问她：“真的不帮？” “没法帮。” 此时太阳西沉，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斜斜照进屋内，温柔的罩在了临窗而坐的女子身上，仿若为女子披了一件金缕衣。 婢女环喜站在隽娘不远处，双手揪着衣襟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隽娘一面翻动书页一面道。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去找十六大人帮帮忙吧。楼里的那些人说话越来越难听了，婢子担心这样下去会让明娘子改变主意” 隽娘看书的动作一顿，旋即笑着抬起头来，“改变主意就改变主意吧。左右我现在拥有的，就是侥幸得来的，如今收回去也好。” “可那样的话，姑娘您就要去大厅接客了啊。”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只不过这段时日歇了一阵罢了。”隽娘还是在笑，但笑容里的落寞连环喜都能一眼看出。 她咬着下唇迟疑问道：“姑娘，您是不是不喜欢十六大人了？” 她家姑娘一直尽己所能的帮着十六大人，为的就是十六大人有朝一日能够多看她两眼，发现她的好，可谁知道十六大人鲜少和她家姑娘说话也就罢了，就是视线，都很少在她家姑娘身上停留还有这次的事，她不信十六大人到现在还没听说，但十六大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是真的不喜欢她家姑娘吧？ 哪有人喜欢一个姑娘，会羞涩到这种程度的？ “哪能啊。我都喜欢他好几年了。”隽娘笑，“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时候有些事还是不抱期望会更好。” 这样，至少不会轻易失望 咚咚两声叩门声响，紧跟着传来蔓蔓的声音：“姐姐，你在屋子里吗？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在呢。” 隽娘应声，把手中的书递给环喜，让她替自己收好，自己则起身去给蔓蔓开门。 许是察觉到了屋内的气氛不对，蔓蔓站在屋外没有立即进来，而是探了个脑袋看了看，然后问道：“姐姐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隽娘摇头，“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快进来坐吧。”说罢她又喊喜儿，“去外面市集买些好吃的果脯点心回来。” 环喜应是，在走到蔓蔓近前的时候，朝蔓蔓施了个礼，才走出了屋子。 隽娘拉着蔓蔓进屋，在临窗的筵席上坐下，“想和我说什么？” “就就是想问问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人愿意给你赎身，但要带着你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姐姐会去吗？” “之前来过的那几个外乡人中有人要给你赎身？”隽娘问道。 蔓蔓一怔，旋即点头，“其实事情也不是这样，就是他们是”蔓蔓将那几个外乡人当初同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了隽娘听，“姐姐觉得我该跟着他们回去吗？” 隽娘摸着尖细的下巴沉吟道：“你说那个姜家是当地的富商，在当地很有地位？” 蔓蔓嗯声。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姜家应该子女很多吧？那几个外乡人有没有和你说过当初你是为什么会离开姜家来到这里的？益州离青州很远吧？” “这个他们倒是没和我说过，只说姜家老爷很想念我，在青州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这里来，希望我能跟着他们回去。” “他知道你在这里吗？” 蔓蔓面色白了白，咬着唇艰难道：“应该知道吧” “他不介意？”隽娘问，话语一句比一句犀利，“他们姜家在江州城可是有头有脸的，这种人家能接受家里有这样一位小姐？还是说他打算把你接回姜家之后，就直接把你藏起来不见人？” 垂放在腿上的两条胳膊抖了抖。 “蔓蔓，我不是不想你认祖归宗，只是我们在这种地方待了这么久，见识得还少吗？虽说朝阳县没有那样的地方豪强，可你看看那些稍微有点钱权的家族，哪个不是眼高于顶？我担心你只身一人就这样回去，会吃亏，到时候你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 蔓蔓垂着头不说话，隽娘看不到她的表情，轻声叹口气道：“这种事还是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如果那个老爷很看重你，你跟着回去做大小姐比在这个泥潭里挣扎要好很多。” 隽娘说的这些蔓蔓都知道，她之所以会举棋不定，也正是因为如此。 她怕鼓起勇气离开了这个泥潭，却陷入了更深的沼泽，又不甘心放弃眼前这个大好的机会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么？”蔓蔓小声问道。 隽娘笑，眼中有着落寞，“世上哪得两全法？” 放在腿上的手指蜷了蜷，隽娘听得蔓蔓问道：“如果是姐姐，姐姐会离开还是留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算数 “我会留下。”几乎是立马说出了答案，但声音很小，片刻后隽娘又加重语气重复，“我会留下。” “是因为十六公子吗？” “是啊。”还是没有丝毫迟疑，“你知道的，我喜欢十六喜欢了好几年了。” “可是十六公子对姐姐哪怕是这样，姐姐也还是坚持吗？” “嗯。” 蔓蔓怔住，为隽娘的毫不犹豫，“我能问问姐姐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喜欢十六公子吗？” 应该不仅仅是因为那张脸吧？ 天下长得好看的男儿那么多 隽娘摇头轻笑，没回答蔓蔓的话。 那是她和十六两个人的秘密。 或许十六已经不记得了，可她永远会记得，当年小雨下长街上，有个少年在马蹄下救下了一个小女孩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在室内，暮色笼罩四野。 环翠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屋，手上拿着环喜送过来的果脯点心，“姑娘，要婢子点灯吗？” 屋子里虽然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光线很暗，稍不注意就会撞到东西，还是点上灯更好些。 抱着双膝坐在地板上的女孩子动了动，视线就落到了环翠手上，环翠忙抬高手道：“这是隽娘让环喜送过来的果脯点心，说是姑娘之前想吃的姑娘您现在要吃吗？” 环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不久前自家姑娘心事重重的去了一趟隽娘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坐在那个角落，不说话也不动，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般。 真是让人担心。 蔓蔓撑着地板站起身，吩咐环翠把果脯点心收好，自己回来再吃，就独自一人出了屋子。 环翠下意识想要跟上去，结果刚抬起腿就听得蔓蔓声音传来：“我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不必跟。” …… 夜晚的街道上没有一丝凉风，整个朝阳县像是被放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让人觉得又闷又热。 有行事洒脱不羁的男人脱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面不改色的在街道上行走，惹得街道上的女子们尖叫不已。 巡街的差役板着脸上前喝令男人把衣裳穿好，又驱散了部分听到风声围过来想要看热闹的人群，这才回到顾渊身边。 “要下雨了。”顾渊道。 差役抬眼看天，果见浅灰色的云层正迅速无声的聚集在他们头顶的那片天空，顿时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真是太好了！我就等着贼老天下雨呢！这下总算是可以凉快点了。” 如同差役一般欢喜的还有街边坐着纳凉的其他民众，但也有老者听到滚滚雷声后露出愁容。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一句下雨了，原本在街道上如同蜗牛般慢吞吞挪动的人群瞬时快速向四面八方跑去，嘴上还喊着下雨了下雨了。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地，很快就形成了连绵的雨幕。 哗啦啦的巨大声响掩盖住了人们慌乱奔逃回家的脚步声，以及站在街道上不闪不避张开胳膊迎接大雨的人们的喝彩声，却没有掩盖住夜色里的叩门声。 女子叩门的声音很轻，但耳聪目明的门房还是在这一片嘈杂中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窄小的木门打开，门房忙请女子进屋。 女子微讶，下意识开口问道：“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人，就这样让我进屋了吗？” 这样的门房未免也太不尽责了 “不用问不用问，老奴知道你是春风楼的蔓蔓姑娘。”门房笑眯眯开口，面容和蔼可亲，“姜管事早就吩咐过了。” “姜管事知道我会来？” 她当初把话说得那么坚决，换做她是姜承，肯定早就带着人走了，可他却 “姜管事不知道小姐会不会来，只是交代了老奴。听说今日就是姜管事和小姐说的三日之期了，老奴还琢磨着小姐许是不会来了，没想到就听到了敲门声”门房停住脚，“小姐先在这里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禀姜管事。” 姜承得了消息很快就迎了出来，“小姐。” “姜管事。”蔓蔓施礼，问：“三日之期还算数吧？” “当然算数。小人说过要在这里等小姐的。小姐眼下来找小人，是想好要和小人一起回姜家了吗？” “姜管事可以和我再说一说姜家的情况吗？我想多了解一些，这样回到姜家的时候，也好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事能做” 姜承一愣，旋即摆手笑道：“小姐宽心。小姐是我们姜家的大小姐，做事说话都只需要看自己高兴，不需要去顾忌旁的。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和小姐计较这些。” 蔓蔓抿了抿唇。 “小姐从春风楼过来累了吧？这里离春风楼还是有些远的，小姐进去坐着歇歇吧。”姜承道，“小人这就安排人去打点一切。等到雨停我们就出发回江州。”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问蔓蔓，“小姐看这样如何？” “一切都有劳姜管事做主了。” 姜承笑着说是分内之事，然后就领着蔓蔓进屋，又喊了王三给蔓蔓倒茶，这才拿着伞离开了屋子。 “小姐还记得小人吗？小人叫王三，前些时候跟着姜哥一起去过楼里的。” 王三倒好茶就坐在了蔓蔓身边，面上满是激动。 蔓蔓对他还有印象，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 “小姐今天过来，是想好了要跟我们一起回姜家了吗？那老爷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但夫人那边就”脸上的激动散去，王三耷拉了脑袋。 蔓蔓手中的茶碗一晃，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烫红了肌肤。 她没呼痛，只神色如常的放下茶碗拿出帕子擦掉手背上的茶水，问道：“你说的夫人是我的母亲吗？母亲不想见到我？” “是啊。小姐不是夫人所出，夫人若是想见到小姐，当初就不会写急信骗老爷回去了” “骗？”蔓蔓注意到这个字，“姜管事不是说父亲赶回去是因为家里出了事吗？难道家里没有出事？这一切都是母亲说的谎？” “也不算是吧。二小姐生病是真的，但不严重，老爷还没回到姜家就好全了。是别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惜别 有说笑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打断了王三的话。 “三儿，原来是你在这里啊。姜哥呢？怎么没看见姜哥？” “就是啊，这里不一向都是姜哥待着的吗？咱们明天就要动身回江州了，你给家里人带的礼物都买好了吗？” “这这不是大小姐吗？大小姐您这是” 在几人推开门冲着屋内的王三说了几句话后，终于有人发现了蔓蔓的存在，方才还叽叽喳喳说话的男人们顿时噤了声。 嘈杂的雨声更清晰的传入室内。 蔓蔓笑了笑，起身同几人见礼，“我来这里是有话和姜管事说。”她停顿一刻，“明日就要和你们一起动身回江州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还望你们多海涵。” 男人们惶惶侧过身体避开这一礼。 “大大小姐客气了。” 知道是自己的到来让众人不自在了，蔓蔓也不再多留，同几人告辞后便举着伞迈进了雨幕之中。 还是大雨瓢泼。 青石板早已被冲刷干净，雨珠砸落其上四分五裂，复又跳落在蔓蔓的裙角鞋袜上。 走完这不算长的一条路回到春风楼时，蔓蔓的裙角都能捏出水来了。 厅中仍旧丝竹声声喧哗热闹。 一直在大厅中穿梭的大茶壶余光瞥到蔓蔓的身影，立时蹿了过去，“蔓蔓姑娘，徐娘子让您回来了去找她。” 徐娘子竟不在厅中吗？ 蔓蔓下意识看了看，没有看到徐娘子，倒是看到了熟悉的豆娘。 豆娘依然保持着平常的姿态，安静站在角落里，有人上前来问两句便有礼回答，没人上前她就一个人乐得自在。 “我知道了，马上去。” 暂时压下了和豆娘说话的念头，蔓蔓抬脚去找徐娘子。 徐娘子的室内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前不久蔓蔓在那间小宅院里见过的姜管事姜承。 看到蔓蔓出现在这里，姜承也愣住了，本就发红的脸颊更是红得不像样。 “姜公子，您的来意呢，我也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我们也要考虑姑娘这边的意见，所以我把蔓蔓找过来了，想当面问问蔓蔓愿不愿意跟着你们，这应该不碍事吧？” 徐娘子拉着蔓蔓过来坐下，一面笑着问姜承。 姜承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徐娘子唇角笑意更浓，她扭头给蔓蔓简要介绍了一下姜承，又说明了姜承的来意，恭喜蔓蔓走了大运，能够遇到姜承这样的人云云，最后才问蔓蔓是否愿意跟着姜承离开。 早就是说好了的事，蔓蔓只咬着下唇稍作迟疑就微微点了头。 “这就对了，姜公子可是做大生意的人，你跟着他啊，保准吃香喝辣富贵荣华！”徐娘子笑着拍了拍蔓蔓的肩，又看向姜承，“那姜公子跟我走一趟去把账结了吧。” 姜承起身与徐娘子一道往外走，在经过蔓蔓身边的时候用眼神安抚了一下蔓蔓。 蔓蔓回以一笑，跟在他们身后出去而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都说好了？” 从环翠那里得知蔓蔓只身一人出了春风楼不知去向后，隽娘就一直等在蔓蔓的屋子里，此时看到蔓蔓推门进来，便开口问道。 蔓蔓有些怔愣，旋即嗯了声，低下头去喊了声姐姐。 “说好了就好。”隽娘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雨停了就走。” 蔓蔓抱着干净的衣裙转到屏风后面去，一面换衣一面回答。 隽娘喝茶的动作顿住，喃喃感叹：“这么快啊。”言罢又扬声问，“环翠你要带走吗？” 环翠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如今她要离开这里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带上一个信得过的人总归要好些。 蔓蔓换好衣裙从屏风后转出来，笑道：“姐姐，在徐娘子眼中，我只是楼里一个不起眼的花姐罢了，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哪有我被人赎了身，还送我一个婢女带走的道理？这样做生意，岂不是亏大了？” “可你此去益州，本就是去当大小姐的啊。你就没和那个姜承说说，让他花钱替你赎身的时候，顺道把环翠也给赎出去？” “我不敢”蔓蔓咬着下唇，“我这样的身份，姜家能不嫌弃我，还替我赎身让我回去认祖归宗就很好了，我哪里还敢要求别的？” 这话隽娘就不乐意听了，当下眉一挑眼一竖拍案道：“你这样的身份怎么了？要不是当初他们姜家的疏忽，你能过上这种日子？这些都是他们姜家欠你的，你背井离乡跟着他们回去，想带个可信的婢女在身边怎么了？” 担心隔墙有耳的蔓蔓忙拉住隽娘，冲她嘘声。 隽娘盯着蔓蔓看了半晌，最后叹着气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胀鼓鼓的钱袋塞到蔓蔓手中。 “姐姐，你这是” 蔓蔓说着就要把钱袋塞回给隽娘，隽娘就势握着她的手掌推回去。 “拿着，这些是我这些年来的部分积蓄。虽说你跟着回去是去享福的，但天还不测风云呢。此去山高路远，我们也不能像眼下这般说话走动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不是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给你的这点钱，肯定是不够你使唤鬼来推磨了，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哎——别再推给我了啊，再推我要生气了。” 再一次把钱袋推回去，隽娘开口提醒。 既然都这样了，再推来推去就显得太虚伪，蔓蔓干脆收下，“多谢姐姐。我不在姐姐身边，也希望姐姐能够照顾好自己，能够早日得到十六公子的欢心！” “贫！” 许是离别在即，两姐妹心中都有些不舍，便唤了各自的婢女进屋，一人去拿果脯点心，一人去拿壶清酒回来温着。就着外间的雨声，说着关切叮嘱的碎语，后又同榻而眠。 尚且不知道蔓蔓就要离开楼中去往别处的环翠还在和环喜说着要记得去给两位姑娘煮点醒酒茶，以免酒后醒来头疼的事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就放晴了，不过前些时候的灼热被消减了不少，穿着薄薄的夏衫还感觉有些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留谁 蔓蔓换上了稍厚的长裙，在环翠泪眼婆娑中坐上了停在春风楼偏门外的马车。 马车很小巧，但内里布置得极其精致奢华，坐在里面，完全感受不到马车行驶带来的颠簸。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马车尚在城中还未出城，没有走上那些不算好走的路，所以才平稳向前。 蔓蔓半靠在车厢上，眯着眼细细感受身下柔软舒适的毡毯，旋即又睁眼拎起车壁暗格上放着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单是闻香气，就能知道是顶好的茶叶泡出来的。 她低头大口喝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经久不散。 “小姐，昨天雨势太大了，冲落了很多山石泥土到官道上，挡住了去路。官府的人正在清理，所以我们要在城中先等等了。” 姜承一面说一面掀开了车帘。 蔓蔓将茶壶茶碗什么的都放回原处，然后下了马车。 窄小的木门前挤挤搡搡站着好些人，个个眉开眼笑又带着拘谨，看样子是来迎接她的。 蔓蔓屈膝微微施礼，一群大老爷们儿忙歪歪扭扭的回礼，然后余光瞥见身边的人行的礼，又毫不留情的叉腰哈哈嘲笑起来，冲散了先前的拘谨。 蔓蔓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她突然想看看王三此时是在叉腰嘲笑旁人，还是面红耳赤的低垂着头被人嘲笑，奈何视线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那张相对而言显得熟悉的面孔。 “姜管事。”视线落在身侧的壮汉脸上，却没敢和姜承对视，“怎么没看到王三？” “哦。小人让他先行一步回去给老爷夫人报喜了。小姐找他有事？” 蔓蔓摇头，道：“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其实是她看到这么多人生出怯意了，想着有个熟识的人在身边，会好一些不过人不在就算了，她自己也可以的。 在众人的前引路后簇拥下，蔓蔓迈进了宅院，去了连夜收拾出来供自己暂住的屋子。 屋子收拾得并不好，但一群大老爷们儿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不错了。余下的，她自己收拾就好。 “小姐，要小人去给小姐买一个婢女回来吗？”姜承打发了那群热情的人，拿着蔓蔓从春风楼里带出来的小包袱，问道。 他没想到昨夜雨势会大到那种程度，竟然害得官道都被堵了，他原本想着接了小姐就直接动身回江州，等到了姜家再由老爷夫人替小姐安排可用的人手是他疏忽了。 就算不再城中多留几日，小姐身为一个女儿家，路上也是需要人照料的。 “小人这就去给小姐买一个聪明伶俐手脚利落的婢女回来。” 越想越自责，姜承不等蔓蔓开口，放下手中的包袱就要往外走。 蔓蔓忙喊住他：“姜管事，不要紧的。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可路上颠簸，小姐又从未出过远门赶过路，小人担心”姜承还是迟疑。 “我可以的，姜管事你相信我。” 她不想被人看做是包袱是累赘，她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小人知道了。” “多谢姜管事。” 看着在屋中忙碌来去的小姑娘，姜承神情复杂。 他知道她是不想麻烦他们，可她是他们的大小姐，他们都需要听从她的差遣，这样的见外客气，根本就不该是姜家的大小姐该有的但想到蔓蔓先前所处的地方，姜承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慢慢来吧。 总要给人一些适应的时间。 他抱拳施礼告诉蔓蔓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吩咐后就退出了屋子。 刚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被一群人给团团围住。 “怎么样怎么样？小姐是不是很满意我收拾出来的屋子？” “我呸！你还要不要脸了？明明就是我们一起收拾出来的，什么叫你收拾出来的屋子” “姜哥，不是接了小姐直接出城回江州吗？怎么又回来了？” 姜承听到前面几句话皱起的眉头略微松动几分。 看来也不全是不靠谱的。 他道：“昨夜雨势太大，冲落了许多山石泥土堵住了官道，官府的人正在清理，不能通行。” 原来是这样啊。 这朝阳县看来还真是不如他们江州好。 昨晚那场雨才多大啊，竟然就把山石泥土冲出来堵住了官道想起江州，被留下来的众人就忍不住羡慕那几个得令回去的人。 “姜哥，大小姐都答应要跟着回去了，咱们也不用再留人在这里了吧？” 先前说要留人下来，是担心大小姐不回去，独身一人在这里受了欺负，或是想要回去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找他们，所以才留人下来的。眼下人都要跟着一起回去了，他们应该也可以跟着回去了吧？ 给家里人的礼物都买好了呢 姜承闻言看向蔓蔓屋子所在的方向，沉吟片刻道：“等到官道可以通行了，大家都跟着一起回去吧。” 众人立时拍掌欢呼。 “不过——”姜承又道，“这里还是要留一个人。小姐在这边有相熟的朋友，跟着我们去了江州，难免会惦念这边。留个人在这里，也好让小姐的朋友写了信可以找到送信的地方。” 出门在外，家人朋友会惦念也属正常，毕竟小姐在这边生活了十几年。对她来说，或许这边才像家。 “那留谁呢？”有人问。 众人立时沉默下来。 这可不比之前。之前是大家都会留下来，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回去，所以心里的不高兴不平衡也没有那么强烈，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现在只需要留下一个人谁都想跟着回家，和家人朋友待在一起。如果留在这边，那肯定是要长久留下来了，自然没有人乐意。 姜承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沉声问道：“你们有谁愿意留在这里？” 众人都低垂着头保持安静，心跳如鼓砰砰作响，生怕姜承会忽然点到自己，让自己留下 “我留下吧。” 半晌，终于有人出声。 姜承转动眼珠看向那人，其余的人闻声也纷纷抬起头去看他。 那人笑起来，年轻的面容似闪着光，“我在江州那边没什么惦念，可以留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发愁 说话之人有些面生，但不代表姜承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杨实。”他喊，“你且先在这里留上一段时日。等找到可靠之人，便自行回江州。” 原来不是要一直留在这里呀。 众人恍然，想到刚才自己的作为，又忍不住感到羞惭。 杨实也很惊讶，倒不是和众人一般误以为此次留下是要一直留在这里，而是为姜承竟然把这种事情交给他做而感到惊讶。 他可是为了还赌债自愿卖身为奴的人啊虽说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涉及到姜家大小姐，再小的事也变成了大事，难道不该找个姜承信得过的人来做这件事吗？ 不过他没有将心中的疑惑惊讶表现出来，而是拱手施礼沉声应是。 晚间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哗啦啦的雨声，轰隆隆的雷声好似永远不会停歇般在耳边响起，扰得人心烦意乱。 苏柔烦躁的在屋中来回踱步。 “你们确定那个崔大真的把春风楼的底都抖给林思远听了？”她抬头看向站在暗影处的千娇百媚，问道。 两人同时点头。 “那为什么迟迟不见林思远带着人去围剿春风楼？”她哼声甩袖，“你们两个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 千娇百媚忙垂首摇头说没有不敢。 “谅你们也不敢！” 室内有片刻安静，旋即千娇抬起头试探劝道：“小姐，不若此事还是就这么算了吧？奴婢和百媚虽然打不过十六，但可以偷袭只要十六一死，姑爷和赵县尉的大仇也算是报了，不必去招惹上整个春风楼” “我们苏家背后可是长宁侯，长宁侯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该清楚吧？难道会怕一个小小的春风楼？”苏柔丝毫不为所动，“你们想法子去告诉崔大，让他再去县衙走一趟，好提醒提醒林思远。” 她们和崔大素来没有交集，小姐也不屑于和那种人有所来往，如今为了拖整个春风楼下水，竟然都顾不得这些了千娇百媚对视一眼，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已经拿定主意要做这件事的小姐了，便顺从的应了是。 而在春风楼里心不在焉待着的崔大也在怀疑林思远是不是改了主意，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却没有收到半点县衙要对付春风楼的风声 想起之前听到的典使派了人去邻县请修为高深的仙长来朝阳县降服杏子巷的厉鬼的事，他更是坐不住，拿过一旁的雨具避开春风楼里的人就奔向了县衙。 脱下官服换上常服的林思远正坐在后宅里愁眉苦脸。 不久前顾渊亲自过来向他辞行，并礼貌请他尽快安排人手疏通官道，好让他可以离开这里。他心中松口大气的同时又一刻不敢耽搁的派了许多差役去疏通官道，好不容易得知说最快两日后就可以让官道恢复通行，没想到天上就又下起了雨 在外的差役虽然还没来和他禀明眼下官道的状况，但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了。 这场大雨要是继续下着，别说是两日后了，就算是十日后，都不见得能把官道疏通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典使的声音从外传来。 林思远收起思绪，抬头扬声问什么事。 “大人，崔大过来了，说是想见大人。大人看这” “不见不见。”他心里正烦着呢，哪有闲工夫见他，“你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吧。” “大人为何不见小人？” 这次传进来的声音不是典使的声音了，林思远心头一颤，旋即紧闭的屋门就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浑身尚且在滴水的瘦小男人。 男人一步步逼近林思远。 “大大胆！崔大，到底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未经通传就擅自闯我县衙！你是想让本官把你再抓进大牢吗？！”林思远沉下面容呵斥已经走到自己近前的崔大。 “大人不是朝阳百姓的父母官吗？知道自己的子民有冤屈，不帮着主持公道就罢了，竟然还避而不见？这是大人这个父母官该做的事吗？” “本官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崔大不理会他的呵斥，“小人听说大人让人去邻县请仙长了？大人想做什么？把最近这几桩命案都归结到杏子巷的厉鬼身上吗？” 心中的秘密被说中，林思远避开崔大的目光看向他处不做声了。 这算是默认了。 崔大连连冷笑。 “好啊，原来大人从一开始就在耍我！我还在春风楼傻傻等着大人想好计策来和我里应外合哈哈哈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事情被挑开了，林思远反倒没什么感觉了，对着崔大反唇相讥：“崔大，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你和那个李夫人，都想借着本官的手来对付春风楼，可没有一个人告诉本官，那春风楼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你们想让本官当马前卒，自己隔岸观火坐收渔利，未免把算盘打得太好了些！” 崔大闻言愣住。 春风楼背后还有人？ “那个人是谁？”他问，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就算本官告诉你了，你又能怎样？你连徐娘子明娘子都不敢明着对付，难道还敢去对付那个人？”林思远讥嘲。 其实林思远也不知道春风楼背后的人是谁，但顾渊之前都那般提点过他了，那肯定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可不会傻到自己送上门去。 他还要留着命好好治理这一方土地呢。 知道自己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话来，崔大正想让林思远吃点苦头好说出那个人来，就听得外间传来一阵喧哗。 “人就在里面，快进去保护大人！”典使的声音传进崔大的耳朵。 崔大抬眼往外看，漆黑的雨幕里似乎站着不少穿着甲衣握着刀枪的官兵 该死！竟然忘记了这里是县衙！ 他恨恨看了林思远一眼，在官兵们从门口涌进来时，打开窗户跳了出去，几个纵跃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人，您没事吧？”问话的是近来在顾渊面前频频露脸的年轻游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赖账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把这个年轻游徼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来，只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不记得了。 不过这不重要，林思远抬手拦住欲吩咐人去追贼人的年轻游徼，道：“不必追了。” 年轻的游徼沉声应是，又询问林思远是否还有事情要吩咐，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便带着人呼啦啦散去了。 …… 雨夜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崔大低着头佝偻着脊背，在一阵冷风吹过来之前，裹紧了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袍。 担心县衙的官兵追上来跟着去了春风楼的话，会被明娘子察觉出异样，所以他一直在街头巷尾四处乱窜。如今看来，林思远根本没有让官兵来追他崔大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想起先前林思远说的话，目光顿时变得比夜色还沉。 如同出来时小心翼翼避开楼中的人那般，崔大回去的时候依然小心翼翼，但这次的运气似乎并没有上次好，他的屋门前站着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 看清那人是谁，崔大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走上前喊徐娘子。 “你回来了啊。”听到声音，徐娘子转过头来，抹了脂粉的面容白得渗人，“去县衙见林县令了？” 崔大心下惴惴，下意识想要出声反驳徐娘子的话，却又猛然想起徐娘子能问出来，定是有了一定的把握。他如果反驳，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是以他点了点头。 “听说林县令派人去邻县请仙长了，所以我想请林县令应允我在仙长收服杏子巷的厉鬼后，能够让仙长跟着我一道去弟弟的坟前，为弟弟作法” 林思远派人去邻县请仙长的事情本就不是秘密，她也听来春风楼里的客人们说起过。 “是该请仙长过来看看。”徐娘子点头又叮嘱，“这件事不要让明娘子知道了，明娘子不喜欢楼里的人信这些。” 崔大忙应是。 “我就是想起了过来看看你。好了，快进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都湿透了”徐娘子说着就转身离开。 崔大没留她，只站在廊下目送她离去后就推门进了屋子。 而原本想要借着林思远的手来为崔二报仇的念头因为这接连的变故，不得不暂时压下，去寻找其他可能。 至于徐娘子是真的临时起意来的这里，还是得知了什么风声看出了什么端倪，才来这里探探虚实的事，崔大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测。 他穿着湿衣坐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思索。 同样在思索的还有池鱼。 眼前的白子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黑子包裹其中显得势单力孤 “十六，你大爷的，动作倒是快点啊。我大晚上不睡觉跑过来找你，可不是为了看你拿着黑棋发呆愣神的” 在君墨暗含得意的催促下，池鱼缓缓落下手中的黑子。 只一子，便生生断了白子的赢面。 君墨唇边的得意一凝。 池鱼抬起头看他，出声道：“该你了。” “不来了不来了。”君墨伸出手三两下拨乱棋盘，“和你下棋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落子一盏茶不到，你落子就要一炷香”他说着抓起棋盘上被弄乱的白子放进棋笥。 刚巧进屋来给他们换新茶的环佩闻言不由微微一笑，道：“君公子，你这分明是发现自己要输了，所以赖账。” “谁赖账了？”君墨打死不承认，“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吗？也就是我脾气好，不和她计较这些，要是换了别人哼。” “是是是，全天下你脾气最好，我就没见过像你脾气这么好的人，好到眼看不敌就拨乱棋盘不让继续”池鱼含笑开口。 君墨被她的话噎住，微瞪着眼看她。 环佩见状更是笑眯了眼。 “环佩，什么时辰了？本公子忽然觉得好困啊。”君墨打着哈欠问道。 “快子时了。” 这么快就到子时了？ 君墨打哈欠的动作一顿，旋即又道：“看吧，我说和十六下棋没意思吧。我们今晚就下了一局，还没分出胜负，就到子时了，足以看出她落子有多慢！”说罢他站起身，“我得回去睡了，听扈娘说睡晚了对皮肤不好。本公子这般花容月貌，可不能因为和你下棋给毁了” 池鱼无语，不耐烦的挥手赶他，“快走快走，以后晚上别来找我下棋，瞎耽误功夫！” 君墨哼声，走到门口看见仍旧没有减弱丝毫的雨势，忍不住扶额仰天长叹：“看来今晚又睡不好了。” 下雨天适合什么都不做，躺在被窝里听着雨声美美的睡觉，但雨声太大，还时不时有炸雷的话，那可就不适合了。 “婢子今日外出的时候，听到好多老丈在说这场雨还要下好几天呢。”环佩一面收拾残局一面说道，“大家都担心今年的收成官道也被堵了” 官道被堵了？ 池鱼刚想细问，君墨就已经折了回来，坐在先前的位置上拉着环佩的衣袖，道：“环佩环佩，先别收拾那些了。快过来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下了一场雨吗？怎么官道就被堵住了？” 环佩无奈，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好像是雨势太大，把山石泥土给冲到官道上了林县令早就安排了县衙的人去疏通官道呢，眼看着快要疏通一半了，结果又下雨了城门现在都封了呢。” “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提醒一下徐娘子，让她趁现在粮价还没抬上来，赶紧去多买些米粮回来？”君墨问道，神情焦急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没饭吃了般。 “我觉得可以。”池鱼道，“你快点去吧。最好现在就去，别在我这里待着了。” 她说着就把君墨拽了起来，连推带搡的送到了廊下。 “哎哎，我说认真的呢，你推我干什么？” “我也是认真的。你要去现在就去吧，早一点告诉徐娘子，早一点让徐娘子去买米粮。不然晚了，大家都想到这个问题了，就买不上了。” “十六你大爷的！你别以为我下棋下不过你，我就比你傻！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徐娘子早就歇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战事 官道被堵，城门被关，很多消息送不进来也递不出去。 等到长宁侯带着五万兵马在南越境内和南越的兵马动起手的消息传进朝阳县的时候，朝阳县已经连着下了六天大暴雨。 眼看着林思远脸上的沟壑又要多添几道时，这场雨终于有了停歇之势。 穿着官服面色沉沉负手站在廊下的林思远看到头顶渐渐散去的乌云，终于把堆积在胸口多日的浊气长吐出来。 忽地，一个穿着差服东张西望的身影闯入林思远的眼帘。 “本官在这！”在差役越走越偏的时候，林思远忙踮起脚朝差役摇手招呼。 差役如他所愿停住了脚，却没有在下一刻调转方向，而是遥遥行礼，道：“林县令，卑职有事求见顾司隶。” 呃原来不是来见他的啊。 林思远面上闪过尴尬，旋即装作无比自然的模样收回手，摆正姿态冷声道：“顾司隶不在这里。” 下一句有什么事就和本官说吧被咽下。 他可不敢把手伸到顾渊那里去，只是这个差役 “你叫什么名字？” 他边问边打量差役，越看越觉得熟悉。等到视线无意扫过远处天边还没完全散去的乌云时，他总算是想了起来。 是那个在顾渊面前频频露脸，后被自己提拔到县衙来的年轻游徼！ 自从崔大造访那晚见过之后，他就再没见过他，难怪会想不起来只是这个卫里怎么会知道顾渊的身份？ 林思远的眼中有亮光快速划过。 “卑职卫里。”听到顾渊不在，卫里改了方向，站定在林思远面前回道。 “卫里”他将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一遍后笑着夸赞，“是个好名字。” 卫里当然不会认为林思远是真的在夸赞他的名字好，他拱手施礼客气道：“大人谬赞。”又拜托林思远，“烦请大人在顾司隶回来的时候能够知会一声顾司隶，就说卑职来找过他。” 能这般毫不遮掩的让他转述，看来是顾渊信得过的人。 林思远放下心中戒备。 典使在此时走进后宅，远远便看到了林思远，自然，还有林思远跟前站着的穿着差服的卫里。 这个时候，差役不该都在城外疏通官道吗？怎么还有人在县衙？ 典使皱眉走过来，看着卫里呵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忙着疏通官道吗？”他满面堆笑着向林思远告罪，“是小人疏忽，一时不察，竟然他躲懒躲到大人跟前来了”又看向卫里，“还不快去疏通官道，杵在这里做什么？！” 卫里忙向两人施礼告退。 直到卫里走出数步，还能依稀听到典使数落他的声音。 他撇撇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你倒是比我还会治理下属”林思远笑着说道，脸上并无任何责备之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典使却心下一沉，陡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办事不妥，张口就要同林思远解释，却又听得林思远问前来所为何事，他便忙丢开瞬间涌上来的解释，开始说正事。 “大人，长宁侯带去南越庆贺南越国主继位的五万兵马，在南越境内和南越兵马打起来了。” “哦。” 大人是不是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反应这么平静冷淡？ 典使呆呆看着林思远。 “作为南越国主唯一的子嗣在自己的父王病逝后继位，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可偏生就是这样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今上却让长宁侯带了五万兵马前往南越祝贺新帝即位”林思远道，“现在你还觉得这件事的发生是值得人惊讶意外的吗？” 难道不值得吗？ 典使无声反问。 别以为他不知道，今上之所以会让长宁侯带着五万兵马前去南越祝贺新帝即位，是因为今上担心南越丞相权势过盛野心勃勃，会趁旧主薨逝新帝根基未稳的时候发动兵变，夺取南越国主之位。让战功赫赫的长宁侯带着兵马去，是为了威慑南越丞相，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哪里是哪里是这个意思？ 大周百年安稳，都是历代帝王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与大周四周的国家保持微妙的平衡换来的。今上怎么会不知道让长宁侯带兵攻打南越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完全是把大周推向四面楚歌的境地！ “此一时彼一时。”林思远睨了一眼典使，告诉他一个事实，“大周百年安稳，国力强盛兵马充足，没必要再遵循以前的规则做事。” 典使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大人！”他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长宁侯胜利了吗？”林思远问道。 “还没有消息传来只是听说荆州已经乱了” 荆州紧邻南越，如今南越兴起战事，荆州会乱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这乱倒不是因为南越的兵马踏进了荆州的地境，把刀剑对准了荆州的民众，而是因为和平了太久的人们乍然听到战事，会本能的恐慌害怕如此，荆州会乱也就是早晚罢了。 “大人，是不是长宁侯带去的兵马太少，抵挡不了南越的兵马，所以才会让荆州恐慌？”典使面色发白，问出一个他宁死都不想问的问题，“长宁侯会败吗？” 不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吗？即便是长宁侯这样战功赫赫的人，也会有战败的时候吧？ 如果战败了，那他们的安稳日子是不是就要到头了？ 典使想到大周土地上到处兴起战事，尸首堆积漫山遍野的景象，就要晕过去，但终究还是没晕过去。 他强撑着身体，等着林思远的回答。 仿佛林思远说一句不会，就真的不会般。 林思远却没有笃定的告诉典使长宁侯不会败，他只是道：“若是长宁侯战败，首先会死于敌人铁蹄下的，是荆州的百姓。我们青州还远着呢，你担心这么多做什么？” 典使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行了，去看着他们疏通官道吧。要是官道迟迟不疏通，而敌军又打过来了的话，我们想跑都没地方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台前 后面一句是林思远说来故意吓典使的，谁让他刚才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这不是摆明了没有把他这个上峰放在眼里吗？ 可看到典使近乎逃命般连滚带爬的跑出后宅，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做得太过分了… “果然我还是太善良。”林思远叹口气，也跟着抬脚往外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场大雨困在家中成了习惯，以往随时走出县衙都能看到满大街的民众，今日竟然只剩下零星几个，还都是老弱妇孺…城里的人呢？ 林思远满脸疑惑。 临近城门，有震天的叫喊吆喝声扑面而来，林思远脚下趔趄，险些摔倒。 “大人没事吧？” “大人…” “林县令…” 守城的官兵看到他，忙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他喊他。 林思远被吵得耳边嗡嗡，胡乱挥舞着手制止众人说话，然后站直身体肃容问道：“外边是怎么回事？” 官兵们自是清楚外面是什么情况，听到林思远问，短暂安静后又开始七嘴八舌。 “停，停——”林思远头痛，“一个人说。” 原来连日大雨封城，城中民众担心外面田地里的庄稼，等到雨一停，城门一开，就迫不及待的出了城去看自家地里的庄稼。 但并不是所有田地都在官道被堵的那段路之前，民众们为了尽快过去看自己的庄稼，便自发组织起来，和官差们一起疏通官道。 刚才他听到的叫喊吆喝声，就是民众官差们发出来的。 这倒真是让人意外。 “本官也去和他们一起！”林思远撸起袖子就朝外走，那些围着他的官兵们听到他这话，立马也跟着去帮忙。 典使是第一个看到林思远的，他从一块山石上跳下来，疾步走到林思远面前，施礼问道：“大人，您怎么来了？这里这么乱，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大人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小人一定会紧紧盯着他们做事的，保证不会再有之前的事情发生！” “没有下脚的地方，那你我是在天上飞着的吗？”林思远道，“你身娇肉贵的，待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还是快些回衙门去吧。我留在这里帮忙。” “是啊典使，您快些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我们会保护大人的，您就放心吧。” 跟着林思远一道前来的官兵们忙开口附和林思远，又催促典使快些离去。 能和县令大人一起做事，可不是时时都能碰到的，要是能趁这个机会在县令大人面前好好露个脸，不说升迁，至少能捞着一些好处吧？分羹的人，能少一个就是一个。 典使哪里会不知道这群官兵在想什么，即便刚被林思远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顿，此时面红耳赤的，他也没有离去，而是抬头挺胸大声表明自己的态度：“小人愿与大人共进退！” 官兵们还想再说些什么好忽悠典使回去，余光却瞥见林思远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那些民众们在一起清理泥土石块了，便再顾不得说话，急急冲上去挤开民众，和林思远待在一处心不在焉的干起活来。 突然被挤开的民众看到冲过来的人是穿着官服兵服的官兵，也不好说什么，皱着眉头走到另一边去了。 因为林思远的到来加入，让更多四体健全的青壮年也跟着加入进来，但并不是城中所有四体健全的青壮年都来了这里疏通官道，还有人依旧保持着平素的习惯，懒洋洋的坐在茶肆的角落里晒着太阳听书。 说书先生今日说的是长宁侯带着五万兵马在南越国如何英勇杀敌，帮助新继位的南越国主降服乱臣贼子的事迹。 宋景听得津津有味，池鱼却兴味索然。 “说书先生说的话你也信” 当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唾沫横飞的描述着两军交战的情形，宋景及其配合的发出或高或低的惊呼赞叹时，池鱼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句话就像是有人陡然在燃烧得正旺的炭火上浇了一盆凉水般，瞬间让宋景的兴致淡去不少。 他咂咂嘴收回视线看向池鱼，问道：“你不觉得说得很好吗？还有战马嘶鸣刀枪相撞短兵相接的声音，听得人仿佛亲眼看到了这场交战般。”他停下来，模仿着刚才说书先生的模样，发出几声马儿嘶鸣的声音，“就像这样好家伙，听得我都想连夜赶去南越打仗了。” 池鱼神情淡淡的睨了一眼宋景，宋景脸上的兴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找我出来是什么事？总不会还是为了那两位仙长吧？”他无奈，“我都说过了，她们现在” “不是这个，是别的。”池鱼出声打断宋景。 是为了别的事啊，那好说，“你想让我帮什么忙？只管说！不过我们先说好啊，杀人越货的事情我不干。” 池鱼无语，“你知不知道春风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宋景猛地坐直身体，一脸戒备的看向池鱼，问道：“你问这个想干什么？”又想起池鱼的问题，“我不知道，春风楼的东家不是那个成日躲在楼中鲜少见人的明娘子吗？难道还有其他人？” “起初君墨说让我来问问你，说不定你知道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你还真的知道啊。”池鱼道，“宋景，这句话该我问你了，你到底是谁？” “我除了宋景还能是谁？你以为谁都像你有两个身份啊” 池鱼没打算就这样三言两语的被他糊弄过去，“你是春风楼里的人，却不必遵循楼里的规矩住在楼中。知道明娘子派人查我和池鱼的关系，也知道春风楼真正的主人是谁。” “我和你本不相熟，你却能眼都不眨的送我一瓶千金不换的伤药，还几次三番的帮我我确定你不是敌人，但是我也不相信你会是永远的朋友。所以，你到底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而你真正的身份又是谁？” 得，说了这么多，根本就不是想知道春风楼真正的主人是谁，而是想知道他是谁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幕后 “我要是说我是宋景，你会不会动手揍我？”宋景试探开口，眼见池鱼面色一冷，忙又补充道，“那那我说，我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神医宋景？” 池鱼眉眼抽动几下，旋即一言不发的盯着宋景。 “我真是宋景。”他出声，娃娃脸上爬满焦急和不知所措，“你怎么忽然就怀疑起我来了呢？” 池鱼展颜一笑，道：“你错了，我不是忽然，而是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怀疑。” 她想，没有人会不怀疑一个陌生人忽然的靠近示好吧？ 就算真的不怀疑，也会对此产生疑问，而她的这个疑问，到现在还没得到解答，所以她朝宋景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想这样，是他没给她一个充分的理由。 宋景嚎叫一声，揪着自己的头发皱眉问池鱼：“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信我？” “很简单。”池鱼抬手打个响指，“你把春风楼背后的人是谁告诉我，我就信你，且绝不会再怀疑。” 这样的条件听着还真是诱惑啊。 宋景歪头摸着光洁的下巴思索。 “想好了么？”池鱼问。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想知道的是春风楼背后的人是谁吧。刚才说那么多，就是想让我分神。可惜啊，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好骗的，你的计策被我识破了。”宋景得意一笑，“再说了，你信不信我，对我来说重要吗？” 池鱼一怔，显然没猜到宋景会说出这番话来。 的确，她信不信他，对他来说，确实不重要。相反，她还得努力让他维持住对她的亲近友好，师姐她们还在他的手上呢。 “这么说，是没得商量了？” 宋景伸出一根手指在池鱼眼前摇了摇，道：“倒也不是。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了这个人是谁，打算做什么，我就会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考虑？”池鱼没漏掉这关键的两个字，“也就是说，即便我说了实话，你也不一定会告诉我实话？宋大夫，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宋景撇嘴不以为意，“我又不是生意人，管那么多做什么？能达到目的不就行了。” “说得好！”稳稳坐在对面的身影忽地一动，一把带着凉意的锋利匕首就落到了宋景的颈边，“宋大夫，你说我这样能不能达到我的目的？” 宋景只在最初的一瞬有过慌乱，之后便是彻底的沉寂。 他垂眸睨了一眼匕首，好心提醒池鱼：“这里可是茶肆，人多眼杂，你不会想让明娘子知道你我私下在这里见面吧？” 以明娘子的机敏，如果知道他们私下见面，池鱼刚通过“杀了”两位仙长的事所打消的明娘子的疑虑，就要再次涌上来了。 那时候，可就不会像之前那般和风细雨了。 握着匕首的手微晃。 “行了，东西收起来吧，我告诉你那人是谁。” “当真？” 她怎么觉得这么不信呢？ “你爱信不信。”宋景道，“那个人就是济南郡王。像你这样无权无势的白丁，想要撼动他一手打造的春风楼，无异于蜉蝣撼树不自量力！”他无视颈边的匕首站起身，“我劝你啊，不要和那个崔大一样做蠢事！” 说罢，他不再停留，径直从池鱼面前走过离开了茶肆。 池鱼还坐在原处未动。 她在想刚才宋景说的事。 原来这些时日崔大一直没有动作，是暗中去做别的事了么？宋景说是蠢事，那会是什么事呢？ …… 被雨水冲淡了灼热的阳光照进明娘子的屋子，落在升起袅袅青烟的凤鸟衔环铜熏炉上，为其镀上一层淡金。 “这香炉真是不错，比我府上的那些好太多了。”姿态随意的男子看着香炉说道。 明娘子也转头看那香炉，“是主子您当初拿过来的，说是屋子里要有个像样的香炉才好属下倒是觉着这香炉名贵，摆在这里极其不相衬，主子不若拿回府上去？” 男子嗤笑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让十六把那两个道姑给杀了？” “是。” “不是说十六和蔓蔓是兄妹吗？照理说，蔓蔓当初受了静心的大恩，不管十六乐意不乐意，终归是欠了栖霞观一份情，他就没有拒绝这个任务？” 明娘子认真答道：“楼里的规矩，杀手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全力完成任务。十六是楼里的第一杀手，不会明知故犯。” “呵。”男子抓起鬓边落下的一缕长发缠绕，“你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他那边了？不是一直都说十六有二心，想要斩草除根吗？难道就因为他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两个道姑，所以你心里对他的疑虑就打散了？” 明娘子抿唇稍作迟疑，旋即沉声应是，“十六除了在栖霞观的事情上做出了不符他作风的事情外，其余的事情看起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明娘子。”男子忽地坐直身体，认真喊道，“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吗？” “什么？” “你这是疑心病。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觉得他有二心。可当你不怀疑他的时候，又觉得他不符合常理的地方都变成了符合常理。” 明娘子受教，点点头后问道：“主子是否觉得十六有二心？要不要属下再让人去查查？” “不必查了。从你让他去杀了那两个道姑开始，他就已经和我们离心了。” 男子的话语中有感叹有惋惜，却没有责怪，但明娘子听到他这话，还是忍不住羞惭。 她当时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一开始只是觉得不能让十六知道她们在查他和池鱼的事，所以要除掉那两个道姑，后来则是因为崔二的死。而那个时候又恰好可以用十六肯不肯对那两个道姑下手来判断十六是否有二心，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她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做了。 却没想到十六可能原本对楼中忠心耿耿，然后会因为这件事和楼里生了嫌隙这件事的确是她做错了。 “属下甘愿受罚。”她低垂着头跪在男子脚边请罪。 “事实已成，罚你能挽回什么？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各道 能跟着这样宽宏的主子，是她的幸运。 明娘子弯下脊背，头碰地面发出咚声谢过男子，而后才缓缓起身坐回原处。 “崔大这几日在做什么？”男子柔声问道。 “在城外和那些官兵民众一起疏通官道。”明娘子唇角微抿，又道，“是为了等候邻县仙长的到来。”她细细将崔大那个雨夜归来时和徐娘子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男子听，“崔大崔二一向对楼里忠心耿耿，就算是这次的事情有失偏颇，想来也不会” 男子哼声打断明娘子，“这次的事情？你倒是说说这次是什么事情？” 明娘子不知男子的用意，只好老实答道：“是崔二的死。” “崔二是谁？”男子又问。 这次明娘子明白过来了，置于膝头的手指紧了紧，略微迟疑道：“应该不会吧？崔大他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十六杀了崔二，何况十六还杀了那两个道姑崔二也不算枉死了” “不算枉死？”男子低声重复，狭长的丹凤眼望向明娘子，“如果有人带着人杀了你的兄弟姐妹，然后又随意杀了两个当日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当做是对你的兄弟姐妹的补偿，你会如何？” “属下回禀主子，属下没有兄弟姐妹。” 男子阖上眼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满脸的生无可恋。就在明娘子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来挽救时，就听得男子道：“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懂么？就是一种假设！” 可假设是基于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啊，她没有兄弟姐妹，不管怎么假设，都是不可能会发生的，所以没办法去想。 但这话明娘子不敢再说，只好沉默以对。 “算了。”男子叹气，“不说这个了。总之你给我盯紧崔大，别让他做出什么联合那个林思远围剿春风楼的事情来。” 围剿春风楼？ 林思远有那个胆子吗？ 一听说青州刺史要来巡查下辖各县了，就忙抽调人手回去清扫县衙，把县衙屋顶的瓦片都擦得锃亮了要是让他知道她们春风楼背后的主子是济南郡王，他还敢和崔大一起来围剿春风楼？ “不论发生什么，春风楼的主子就是你，明白吗？”济南郡王像是看穿了明娘子心中所想，沉声提醒她。 明娘子打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忙收回心神应了声是。 “十六那边你也看着点，虽说他现在和我们离心了，但到底还没撕破脸。楼里有什么很难的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都可以交给他去做，不必顾忌他会因此猜到什么。” 明娘子知道，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通常都是指像暗杀淮南王那样身份的人的任务，只是十六真的会老老实实去做吗？他会不会趁机和那些人搭上线，然后借由那些人的力量脱离春风楼的掌控？ “怕什么？他那个妹妹不是还在楼里吗？”男子嗤笑一声提醒。 蔓蔓她在心中哀叹一声，旋即心虚开口：“蔓蔓她之前楼里来了几个外乡人，对蔓蔓很是喜欢，前些时候已经替蔓蔓赎了身，把蔓蔓带走了” 男子面色终于有了变化。 “带走了？去了什么地方？” “好像是益州。” “嗬，那可真是够远的。那几个外乡人为什么会忽然从益州跑到青州来？总不能是因为蔓蔓声名远扬，让他们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吧？” 楼里那么多姑娘，名气比蔓蔓大的多得是，都不见有人千里迢迢赶来相见 “去给我查清楚！”男子道，“官道被堵，大雨封城，他们肯定还在城中！找到蔓蔓，立马把人给我带回来！” 楼中的暗探倾巢而出，在暮色下朝四面八方散开，如同雨滴坠入江河，很快就与江水河水融为一体。 君墨撕开夜色走进天字一号房，下意识的转动眼珠在屋中扫视了一圈，并未看到环佩的身影后，就一面走向坐在临窗方几前的池鱼一面问道：“环佩又去见明娘子了？” 池鱼低着头在看话本子，听到君墨的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君墨趺坐在她的对面，伸手微抬池鱼手里的话本子看封面，然后嘀咕又换了一本，便正色起来。 “你不是让我去查崔大做了什么蠢事吗？我查到了。”他道，池鱼抬起了头，“如你所猜的那样，他去找了林思远，想要借官府的手来彻底铲除春风楼。林思远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却半点没动。我怀疑” “他知道春风楼背后的人是济南郡王？”池鱼接过君墨的话。 君墨嗯了一声，又好奇问道：“林思远一个刚上任的外县来的一穷二白的小县令，是怎么知道这么隐秘的事的？” 这种事情，济南郡王应该会隐藏得很好吧？不然为什么他们这些在楼里的人一直都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济南郡王？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小县令自然也有小县令的法子。”池鱼合上手里的话本子，神情遗憾，“这么说来，我想走林思远的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君墨却嘴角弯弯笑：“那可不一定哦。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说不定你这个救命恩人出马说话，他就答应了呢？” “除了崔大的事情，你还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池鱼直问。 君墨嘁声，说了句真没意思，就道：“刺史已经到了著县了。” 昭武帝为了更好避免贪官污吏的出现，在大周各州均设置了一名刺史，命其巡查辖内各县，检举各项不公正引民愤惹众怒的事情，而著县和朝阳县相隔不远，这个刺史素来又是挨着巡查各县情况，所以他一定很快就会来朝阳。 如果那个时候他发现春风楼不只是青楼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就像之前知道济南郡王带着郡王妃回乡省亲，设法让他听到李才瑾的事情般，可池鱼却没有露出轻松笑意。 她皱着眉头轻问：“你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这个还用打听吗？你去县衙随便晃一圈就知道了。好家伙，那些人都快把县衙屋顶的瓦片都擦得锃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当下 君墨嘿嘿笑，从摆放在方几上的小碟里捻起一颗豆子嘎嘣嘎嘣咬得脆响，而后含混不清道：“我们就用上次对付李才瑾的法子来帮崔大一把好了。” 借刀杀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做起来肯定比上次还要容易。 “不行！”池鱼舔舔发干的唇瓣，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我们上次是向济南郡王借的刀吧？” “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君墨又朝嘴里丢了一颗豆子。 池鱼神情变得古怪，半晌后她迟疑开口：“你还记得春风楼背后的主子是谁吧？” “不就是——咳咳咳”被嚼碎的豆子吸进了气管，呛得君墨连连咳嗽，等到他喝过池鱼递来的茶水缓过劲来后，他才红着一张脸看向池鱼，“那这他该不会是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了吧？那我们岂不是暴露了？” 这个可能来得猝不及防。 虽然明娘子早就怀疑过他们，但一直没找到证据，加上这次十六又干脆利落的“杀”了栖霞观的那两位，更是让明娘子放下了对他们的戒心。可现在 君墨扶额望天长叹：“这算不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池鱼没去纠正君墨把他们和济南郡王归为一家人的话，她垂眸盯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默不作声的梳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君墨。”她突然出声，“济南郡王带着郡王妃回乡省亲后，是几时离开的？” “这个么，我倒是没留意。想来应该就是李才瑾死了之后的几日吧。” 人对于不在意的事情向来不会多加留意，更何况那个时候他们要借刀杀的人已经死了，自然就更不会去留意借刀的那个人了。 这样才是对大家都好的，不是么？ “是我糊涂了。这个时候，追究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用处。”池鱼微微一笑，“我们还是来说说当下吧。” …… 才短短几日不曾踏足脚下这方土地，而且入眼的每一寸都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样子，可蔓蔓竟觉得极其陌生。 这样的陌生加重了她心里的恐惧不安。 她是半个时辰前被楼里的人“请”到这里的，说是明娘子有话要和她说，让她在这里等等。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中间连个添茶说话的婢女都没来过室内寂静无比，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飘荡在屋子里。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蔓蔓实在坐不住了，站起身拉开屋门就要往外走，却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过来的身影拦住，“蔓蔓姑娘，还请在这里等明娘子过来。” “可我已经等了很久了。”蔓蔓咬唇怯怯说道，“他们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那人知道，这是她在提醒他，她已经不是楼里的人了，所以他不能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把她留在这里，外面还有人在等她。 如果发现她出了事，定然会来楼里闹。 但是那又如何呢？ “明娘子让你在这里等她。”那人加重语气。 冷冽的声音让蔓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那人顺势关上了屋门。 明亮的光线被格挡在外，室内再次变得昏昏。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蔓蔓总算是听到了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她长舒一口气后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门已经被推开，明娘子逆光前行，在蔓蔓面前站定。 “蔓蔓，好久不见。”她笑吟吟开口打招呼，又道歉，“真是对不住，临时有点急事耽搁了，让你在这里久等了。” 是不是真的有急事耽搁，蔓蔓并不关心，她只想知道明娘子让人这样带她过来，到底是想和她说些什么。 “坐下说吧。”明娘子指了指蔓蔓刚坐过的筵席，等蔓蔓坐下后，她便在对面坐了下来，“这次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蔓蔓直觉是不好的事，下意识想要拒绝，可一和明娘子的视线碰上，她又蓦地没了勇气。 “是这样的，你走了之后，许多客人都点名道姓的要找你。徐娘子说了多次你已经走了，不在这里了，可那些人还是不信，闹着吵着要见你。所以你看这” 蔓蔓垂下眸子，低声问道：“所以明娘子的意思是要反悔？”她陡然生出怒气，抬眸质问明娘子，“明娘子也是个生意人，知道生意人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吧？他们为我赎了身，我已经不是楼里的人了，就算楼里真的遇到了难处，也和我无关！明娘子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把我带回来？！” 还装出一副客气有礼万事好商量的样子 蔓蔓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觉得委屈，很快豆大的泪珠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 明娘子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告知蔓蔓一个事实：“你自愿回来也好，被迫回来也罢，总之楼里是不打算放人了。之前收的钱，我会让人全部送还回去。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告诉他们，是你不愿意跟着他们走了，免得惹出更多的麻烦。”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蔓蔓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 她知道春风楼不仅仅是个青楼，里面还养着许多像十六那样的杀手，如果她不按照明娘子说的做，只怕会给姜管事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钱准备好了吗？”她擦干泪水轻声问道。 明娘子一怔，似是没料到她的态度会转变得这么快，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回答蔓蔓的话，“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当初徐娘子狠狠敲了那几个外乡人一顿竹杠，所以这笔钱的数目有点大，但对春风楼来说也不算什么。很快，徐娘子就送来了足额的钱。 “我把钱送回去了就回来。” 蔓蔓站起身，拿过钱袋红着眼就往外走。 明娘子没拦她，也没有让人跟着，只是和徐娘子一道站在回廊上倚栏目送蔓蔓离去。 等到蔓蔓身影消失在春风楼大厅，徐娘子才带着几分不放心开口道：“真的不让人跟过去吗？万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故友 “你觉得她敢吗？”明娘子轻蔑一笑，显然是吃定了蔓蔓胆小怯懦。 想想蔓蔓以往在楼中的表现，徐娘子不说话了。 “等她回来，你再去想办法问问她，看看她和十六到底是什么关系。”明娘子收了笑吩咐。 徐娘子忙应是。 “别用上次对付那两个道姑的法子。”她又想起了什么，皱眉叮嘱徐娘子，“万一她真是”说着又停顿下来，旋即舒展眉头轻笑道，“罢了罢了，就算真是也没什么，只要将事情做得隐蔽些，十六也不会知道的。” 毕竟蔓蔓没有那个胆子敢去告诉十六，好让十六为她出头。 徐娘子再度应声。 …… 崔大一人反复纠结了许久，还是站在了李府大门前。 既然林思远已经表明了不会做他的刀，和春风楼撕破脸，那他就要重新寻找盟友，而思来想去，能找的这个人，似乎只剩下了素未谋面的李夫人苏柔。 或许找苏柔才是最正确的。 毕竟苏柔和十六之间，隔了两条，哦不，三条人命。 苏柔才是那个最想看到十六惨死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在他之前就找上了林思远崔大这般想着，心中的底气更足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了李府大门。 厚重的门很快就被耳聪目明手脚勤快的门房打开了一条足够挤出一个人来的缝隙。 “来者何人？”门房一面问一面打量崔大。 崔大拱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出身显赫的贵公子，“在下有要事要见李夫人，烦请通禀。” 可有些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尤其是崔大今日这一身打扮，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出身显赫的贵公子。哪怕行为举止看起来有模有样，但还是没能瞒过火眼金睛的门房。 门房回身将大门掩得更紧，然后带着几分倨傲的抬起下巴看着崔大，冷声道：“连身份来历都躲躲闪闪的不敢报上来，定是见不得人的宵小之徒！还想见我们家夫人，信不信我找人来打断你的腿？！” 见过狗眼看人低的，没见过狗眼这么看人低的。 崔大下意识要发作，却被门房头顶门匾上那两个硕大的“李府”二字压得没了脾气。 他再度拱手施礼，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诚恳道：“烦请小哥儿能去通禀一声，就说是春风楼故友来见。” 春风楼不是青楼吗？ 夫人在那种地方怎么会有故友？ 门房眯起眼，将崔大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却始终没有看出崔大身上有哪一点值得他们夫人惦念，但又不敢笃定面前的人和他们夫人真的没什么，只好哼声道：“在这儿等着，我这就找人去通禀夫人。可如果夫人不见你，那可就” “我知道我知道。有劳小哥儿了。”崔大忙不迭应下。 门房这才转身进府找人去通禀苏柔。 当然，不管是找的谁，只要不是苏柔身边跟着的婢女或者千娇百媚，都不可能直接见到苏柔的面。 接待那人的是貌美的婢女。 她听完那人的话，并没有急着进去通禀苏柔，而是把人打发走了，才抬脚进屋。 “夫人，崔大就在门外，说是想见您，您看”婢女斟酌词句开口。 其实那人并没有说来人是崔大，崔大自己也没有报上名字，只是说了春风楼故友，但婢女早前跟着苏柔在县衙对街遥遥看过崔大一次，对崔大还有几分印象。 如此这般，便认定来人是崔大无疑。 “崔大？”苏柔抬眼看婢女，“他来做什么？难道是发现了当初是我害得他被林思远抓回县衙的事，所以来找麻烦的？” 这可说不通。 毕竟他没缺胳膊少腿儿，只是在县衙大牢里关了一阵儿，被林思远在公堂之上审问了几句哪里值得他特地找上门来？ “那要不要婢子去回绝了他？” “不用。把人会客厅去，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说着就往外走。 千娇百媚一直在廊下候着，先前门房上的人来通禀的时候她们也听到了，知道苏柔是打算去见那个人了，便忙一左一右的跟在苏柔身后。 待到会客厅，崔大已然候在那里。 看到苏柔，忙上前来行礼：“李夫人。” “听说你以我的故友自居，我倒是想问问，我们认识吗？”苏柔冷眼看他。 崔大讪笑：“小人不是怕李夫人不肯见小人吗？小人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有让李夫人不高兴的地方，还请李夫人不要介怀。” 苏柔轻哼反问道：“若我非要介怀呢？” “这” 崔大怔住，恍然觉得自己来找苏柔似乎就是一个错误。他踌躇着，茫然着，竟不知该如何同苏柔说接下来的话。 好在苏柔自己开口问了。 他忙整了整神色，道：“据小人所知，李夫人此前也曾去拜访过林县令，想要让林县令出手相助，对付春风楼？可如今，夫人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 被一个外人说中了自己的心思，本就让苏柔心生不悦，何况这个外人说的话，还是让她很不高兴很不愿意听到的话！ 苏柔拉下脸，二话不说就要让千娇百媚进来把人抬出去扔掉，崔大却拦住了她。 “夫人何不听小人把话说完？” “这里是李府，你说的话让我很不高兴，我为什么还要听你说话？”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苏柔的回答并没有让崔大茫然不知所措。他笑了笑，道：“春风楼背后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在撑腰，所以林县令不敢对付春风楼。这件事林县令已经亲口对我承认了。” “我今日来找夫人，是因为我也想对付春风楼。想来夫人应该知道，我的弟弟崔二被人杀死在了春风楼偏门的小巷里，而那个凶手如今就在春风楼里！” 苏柔面上的怒气消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 “听你说的话，似乎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既然这样，你只管告诉官府，让官府拿人便是。亦或者你自己杀了那人偿命，又何须绕这么大的圈子” “夫人以为我不想吗？”崔大苦笑，“那人比我厉害太多，我根本打不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传话 打不过的痛，苏柔深有体会。 她收起面上的疑惑不解，转身往会客厅的筵席走去，还一反常态的招呼崔大坐。 这样的反差，让崔大更是深深觉得他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面前这个女人的思维，似乎永远和常人不同。 不过既然人已经来了，那肯定还是要竭力促成此事。 他向苏柔道谢后撩袍落座，口中问道：“夫人以为小人刚才说的如何？” “唔挺好的。” 崔大面色一喜，“那夫人这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我只是说你刚才说的不错。”苏柔白他一眼，仿佛在说怎么这么笨，连句话都听不明白，“你说春风楼背后有林思远不敢得罪的大人物在撑腰，那个大人物是谁？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原来是不信他说的话啊。 崔大了然。 只是 “禀夫人，不是小人不说，而是小人也不清楚那人身份。” “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再去找林县令求证，想来林县令会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告诉夫人那人是谁。” 苏柔轻笑着睨了崔大一眼，“你倒是聪明。罢了，那人再厉害，想来也厉害不过长宁侯。你弟弟的仇，我帮你报！不过你得先帮我做件事。” 苏柔让崔大做的这件事很简单，既不需要上刀山下油锅也不需要出生入死肝脑涂地，只需动动嘴传达一句话便可。 只是传达的那个人 “你要我给十六带话？！”崔大猛然站起身，震惊的盯着苏柔，“你疯了吗？我们要对付春风楼本就没多少胜算，你现在居然还要我去告诉他我们要对春风楼动手，让他做好准备？！” “江湖规矩，动手之前不都会报上自己的名号，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谁吗？我虽然不是你们江湖中人，但江湖规矩还是知道的。我这样做，有什么错吗？” 当然错！ 而且是大错特错！ 看着苏柔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崔大险些气得吐血，但他忍住了，还按捺住了脾气，温声给她解释，“夫人刚才所说的江湖规矩的确不假，但眼下我们不是在比武。我们不需要报出自己的名号。我们的目的就是拔出整个春风楼，好让那些死在春风楼，死在十六手下的亡魂可以得到慰藉。”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是为了报仇，不需要遵从那些所谓的江湖规矩。 “这样啊”苏柔点点头，“好吧。那就不说那些了。但是你还是得替我带句话给十六，就说我来找他了。” 知道自己如果再拒绝，恐怕就会让面前这个女人当场翻脸，崔大只好应下。 他刚要再坐下来和苏柔谈谈如何对付春风楼的详细计划，就听得苏柔道：“天色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说罢，她还掩嘴打了个哈欠。 崔大一时僵在那里。 半晌，他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心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人告退。” …… 从李府出来后，崔大并没有直接回春风楼，而是在街上闲逛，买了三坛酒两只烧鹅一身新衣，这才哼着小曲高高兴兴的回了春风楼。 他没忘记苏柔的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就去了天字一号房，可没想到十六还没见着，就先看到了站在廊下的蔓蔓？ 不是有几个外乡人替她赎了身，离开春风楼了吗？ 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蔓蔓也注意到了崔大。 看到崔大过来，忙屈膝施礼：“崔大人。” “你这是”崔大疑惑开口。 “哦，奴家过来找十六大人。”蔓蔓道，又侧身让开路，“崔大人也是来找十六大人的吗？十六大人就在里面，崔大人请。” 崔大站着没动，只探头往屋内看了一眼，问道：“你不是也来找十六的吗？怎么不进去？” “我我忽然忘了是什么事，就不在这里耽搁崔大人和十六大人了，我先走了。” 不等崔大再出声说些什么，蔓蔓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逃也似的跑开了。 崔大仍旧很疑惑，望着在长廊上跑动的身影小声嘀咕道：“我刚才想问的，不是这个呀。” “那崔大人是想问什么？” 话音刚落，少年的声音就传进了崔大的耳中。 崔大转过身，便看到了穿着青衣的十六。 似乎从他知道十六这个人起，他就一直是这样的打扮，只是偶尔会扛着大刀，偶尔会在指间翻转匕首 “十六大人。”他回神垂首喊道，下一刻便愣住。 十六眼下可是他的仇人，他怎么会这么恭谨有礼的喊他？ 他想改口，可十六已经应了声，还问他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我是来传话的。”崔大咳嗽一声肃容说道，带着死撑出来的胆气睨了一眼十六，“你的故人让我转告你，她来找你了。”说完，他没给十六追问的机会，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池鱼蹙眉道了声莫名其妙后便去寻蔓蔓了。 她早就发现蔓蔓在外面，也猜到蔓蔓来找她可能是有事相求，本想等着蔓蔓自己进屋来和她说，没想到还没等来蔓蔓，就听到了崔大的声音。 最后蔓蔓还自己跑了 早知道她一开始就自己出来直接问了眼下哪里还需再去找人？ …… 蔓蔓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屋子后，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开始懊恼的捶打着自己，吓得环翠白着一张脸来看她，却又担心她是染上了什么邪祟，不敢靠得太近。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婢子去请个大夫回来给您瞧瞧？” 蔓蔓走得匆忙回来得也快，徐娘子都尚未来得及安排环翠的新去处，蔓蔓就回来了，最后便干脆留了环翠在蔓蔓身边继续伺候。 环翠心里自是高兴的。 可高兴之余又不免开始担心起蔓蔓。 自从蔓蔓回来后，虽然说话做事还是和之前没有分别，但她却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笑，眉宇间像是聚集了前些时候朝阳天上浓得化不开的阴云。 姑娘她其实不是自愿回来的吧？ “我没事。”蔓蔓出声，把环翠的游走的思绪拉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