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第一锦鲤》 第1话 锦鲤令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买大买小?!” 喧闹中传出一道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 “大。”少女没有犹豫,用手中的树枝将两块石子拨到右边,等待对方揭盅。 “确定?”老头挑眉,说话间不经意将胡子吹起。 “开吧。” 听到声音,老头略一沉吟,看着少女,指尖刚动了一下,便被少女手中的树枝敲中。 “地府黄泉,犯得着出老千么。”少女白他一眼,煞是瞧不上老头这臭习惯。 “不出老千,有什么玩的……”老头的胡子又飘了飘,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瘪了瘪嘴角。 揭开盖子,老头的胡子垂了下来,将手中的骰子扔到一边:“又是大,不玩了!” 黄泉路茫茫,后世之人愿意传宗接代的越来越少,搞得他们这些等着投胎的人都无处可去,在黄泉道上堵了数百年,也还没个着落,只能寻摸一些物事打发时间,谁曾想好容易遇到个也会赌的,却又是这般无趣。 “要我说,你是不是太不会做人,所以才死得这么早?”看着眼前的少女,老头插刀道。 “你是出老千被人发现,给打死的吧?”少女也不看他,望着不远处浑浊的黄泉水,凉凉道。 “你怎么知……”老头一急,便要起身,可似是想起什么,不仅没有责怪少女的不敬老,反而凑到她身前,八卦兮兮道,“喂,咱们认识也不算短了,说嘛,你到底是咋死的?年纪这么小,瞅着也还算有能耐——恩,虽然比我差了点儿,但也不像是病死的啊……” “恩……可能是,蠢死的吧。” “哈哈哈哈!……蠢死的……哈哈哈……蠢死的!原来这世上真有蠢死的人啊!”老头笑得前合后仰,直到少女的眼风使来,他才捂住了嘴吧,吃吃地低声笑问,“喂,丫头,你真是蠢死的?” 少女没有回答,手中的树枝戳着脚下一簇彼岸花的根部,戳出一小抔黄土。 看吧,但凡是个人——哪怕如今沦落为鬼,也都觉得蠢死的是如此可笑,为什么当初的自己就不明白呢? 如果有机会……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没多久却又很快泄气松开,抬起胳膊将树枝扔进了黄泉中,看着那根树枝连半点涟漪也不曾激起,就这么沉入泉水中。 怎么可能呢? 真是痴鬼说梦! 一巴掌推开还凑在跟前的老头的脑袋,她正准备起身,往地府给他们这些待投胎的幽魂安排的住处行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别着急别着急,每个人都有机会!” 听到这声音,少女不看也知道是地府管理处的处长又来给大家送点心了。 虽说神仙鬼怪都不食人间烟火,但在地府滞留百年,大家多多少少还是会怀念民间的食物,所以在这些滞留鬼民闹了几次之后,管理处每次都会给大家带来一些民间给的贡品,好让大家缅怀几番。 但少女对这些却从来都不感兴趣。 然而这一次,好像跟其他时候都不太一样…… “大家别吵别急也别挤!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处长登上了一处高台,像是民间百姓那般,用手中的冥纸卷成一个圆筒,放在嘴边朝着台下喊道。 台下众鬼顿时安静,就连少女的脚步也不由滞了滞。 “是这样的,民间如今流行抽锦鲤,但凡是抽中的幸运儿,便能获得主办方和赞助商——”似是怕这些年代久远的老鬼听不懂,处长又解释道,“就是其他的合作者,一起提供的很多奖品!所以咱们地府这次呢,也给大家提供了一次这样的机会,在大家当中抽取一位最幸运的鬼,获得由地府和人间提供的超级大奖——” “是一百只香酥鸭吗!”有鬼迫不及待问道,这些年每次能分到一只鸭翅都很不容易了,超级大奖至少也得有一百只香酥鸭。 “肯定是三百盒江浙的点心!” “我赌二十坛六必居的酱菜!” …… 处长的脸黑了黑,这些等着投胎的人大多是生前行善积德之人,除了少数富裕有见识外,大多数还是普通老百姓,不能怪他们就这点追求。 但是不管追求如何,抢自己的话,就很不懂事了,于是他在众人逐渐静下来之后,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大家在这里等待了多年都难得一个投胎的机会,所以为了减少地府的鬼口压力,也让大家能尽快回到人世间,我们这次抽到一等奖的鬼,可以任选一个时期,罔论古往今来,都可投胎再生,并获得由人间赞助商提供的一系列锦鲤福利!” 然而等待处长的,不是狂欢,而是蜜汁沉默。 过了没多久,突然传来一道询问:“只有一个名额吗?” “一等奖,自然只有一个名额,但是二等奖嘛!有十万个!因为时空管理局刚研发出一个新的平行时空,能够容纳十万人口,所以我们决定开通投胎平行时空的渠道,但是抽中平行令的人只有投胎的机会,却不能享受和一等奖锦鲤令同等的人间赞助福利!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因为平行令有百分之一的中奖率哦!” 也就是说,会有十万鬼,不用再在黄泉道排队等候,直接就可在平行时空中投胎做人。 回过神来的一众鬼们再顾不得,欢喜的嘶吼呜咽之声几乎要将地府屋顶揭到人间地上去。 “怎么抽!” “我也要来!” “我先我先!” …… 前赴后继的幽鬼们此起彼伏,那站在原处不动的少女周围很快便空旷了起来。 若有鬼观察的仔细,便会发现,她正是方才在众鬼沉默时提问的鬼。 “你也要去抽奖?”老头凑上前来。 “怎么?”少女挑眉。 “你若是抽中了,会投胎到何时?” “再走一次。”少女低声道。 “不怕再次蠢死?”老头依旧尖刻。 “同一条船上翻两次,百年之后,我便不配在这黄泉道中再见你了。”少女唇角扯了扯,眼神却坚定非常。 “你这什么意思,是说我抽不中,还是隔个一百年都轮不到我投胎啊!”老头跳脚。 “好了,赶紧走吧,不然就算赌运再好,都不知道能不能抽中了……”少女不再理他,抬脚向前行去。 等到少女走到眼前一百个悬浮在抽奖箱中的时候,原本围在跟前的众鬼已经不再那么热切。 幽鬼中也不乏多舌的,所以少女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一连抽了一千个鬼,却只有九个人抽出了投胎的机会,还是在那平行时空的机会,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或许是一个骗局,又或者,最后抽的人,运气会好一点。 听说了这些,少女心上巨石放下。 “请问处长大人,我们是只能抽,还是可以晃晃奖箱,好让这些奖签更匀称些?” 见询问的鬼是方才那个少女,处长的面色好了些,再加上如今众鬼心中有疑,怀疑奖箱有异,所以他也乐得有这么一个人主动出来,帮自己摘除嫌疑。 奖箱可以晃动,那么谁抽中哪个签,就真的是看命了。 于是他很快地捋须点头。 少女不再看他,走到奖箱前,朝着守在第一个箱子面前的鬼差施礼,请他轻轻晃动箱子,在片刻之后,少女不说一言,从那个箱子旁走开。 第二个箱子前,也是如此。一直走到第九个箱子,她才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身后的老头道:“你想去他们所说的平行时空吗?” 老头见少女这般说,心中一震,面上却是哈哈大笑道:“你莫不是怕百年之后,我比你先投胎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舍不得老头子,那我不妨等你一等,我就先抽好了!” 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探向少女跟前的箱子。 “左侧第一签。”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传入耳中,老头没有丝毫犹豫,从中抽出了那根签。 “平行令!” 看着眼前签上逐渐浮现的字符,旁边眼尖的鬼喊了出来。 这是第十个平行时空的机会了! 一千百个鬼里面抽出了十个,看来并不一定是前少后多!指不定万一剩下的签全是惠赠令…… 不止一个鬼想到这里,鬼群再次沸腾,朝着那百个奖箱挤去。 在被人挤到一边之前,离第九个奖箱最近的少女,已经快速伸手从箱中抽出了一枚签。 “怎么样?”好容易从鬼群中挤出来,老头望向少女。 少女没有说话,却伸出了手中的符签。 上面赫然是三个篆体大字: 锦鲤令! “我就知道……”老头吹了吹胡子。 经此这番,老头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这小丫头片子此次能猜中点数,原来是耳力好,这样算来不也跟自己一样,算出老千么? “要出老千,也得别人看不出来——”少女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斜他一眼,正色道,“况且,出神入化到无人可察,就叫能力,不叫出千。” “最后还不是给蠢死了?”老头在知道真相之后,抓着一个“蠢”字再也不放。 “可是,这次,不会了。”握紧了手中的锦鲤签,少女的面上露出先时从未有过的凛冽。 “说起来,相识百年,老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想着马上都要投胎,再次相见就是百年后,也不知那时候还是否会再能相识,老头子不由惋惜。 “天歌。” 望着眼前沉默向前的黄泉,少女道出这个唤醒她无数过往记忆的名字。 “鹅鹅鹅,歪脖子朝天歌那个?” “是林天歌!” 一声怒叱在老头耳边响起,简直要冲破他的耳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话 二小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昏暗的柴房中,一只老鼠探出脑袋,左右嗅动间,微响窸窣。 透过从门缝挤入的暗淡月影,隐约可以看到一角粗布,带着许久不曾浆洗的污垢,隐隐发出些许腥臭之气。 难怪这向来只有柴草的地方,会引来这等物事。 定然是阿贵那厮,偷将前面厨房剩下的肉料边角藏在了此处,却忘记拿了。 想到这里,小千恼气上头,踩着的步子不由重了几分,吱呀一声将柴房门推开。 声响一出,那粉色鼻头的老鼠,便飞也似地逃窜离去了。 与此同时,地上的那摊“肉料边角”似是动了动。 “谁?!” 小千猛然出声,不再向前。 自打上次被阿贵找人揍过之后,他便多了几分警觉。 果然啊果然,夜黑风高杀人夜,就知道阿贵那厮还会给自己吃闷棍! 然而很快,他便想起午后的事来,不由顾不得闷棍与否,壮着胆子上前。 而因着那大开的门和清朗月色,他望清了柴房中那摊“东西”。 晶黑的眸子,似是一双猫儿眼,在月色中闪着光,让那遍布淤青的面容显得愈发可怖。 “二小姐?!” 一声惊呼破口而出,小千戒备顿失,上前“扑通”一声跪蹲在那摊东西前,便要伸出手去搀扶。 但当他看清楚那破裂的粗布下清晰可见的伤口后,原本伸出的手却不知该往哪里放。 那一团招惹来老鼠的“东西”,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人。 “小千……” 干哑的声音传来,似是烟熏火燎后的枯木。 ”二小姐您怎么会伤成这样!不是说……怎么会这样……我去找大夫,我去找……“ 叫做小千的少年好似不忍,急促的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止住了动作。 ”没有受伤……不用……别惊动……咳咳……我想喝水……“ 感受到那股劲儿,小千明白过来,自家小姐的情况只怕并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样,心头的担忧顿时消去大半,连忙应声点头。 ”我这就去!“ 准备出门的刹那,他又折过身来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折成方形垫在天歌的脑袋下。 再回来的时候,他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提着平日送外食的食盒。 借着月色,他打开食盒,从中拿出一只小烛点燃,这才将地上的人小心半裹起来放平,最后才从食盒中又拿出一壶水,倒出一杯送到已经被裹起来,半靠着稻草的人嘴边。 ”来,二小姐,喝点水。“ 一杯水很快便尽,待天歌再要之时,却见小千递来一块糯糕。 “这是……” 天歌的声音依旧有点哑,但却比方才出声时好了许多。 “今日收拾包间时藏起来的——不过您放心,一碟糕点都没被用过。知道您不会吃别人吃剩的东西,所以才专门给您留着。”小千连忙解释。 与其让老板娘再原封不动上到其他客人桌上,还不如留给二小姐吃。 换做是谁,被饿着关上三天,肯定都不好受。 更何况还是二小姐这样一个小姑娘。 想到这里,小千对老板娘偏心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天歌却并不知他所想,脑海中皆是今日在周府所见的一幕。 所以当小千再次开口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二小姐,您感觉怎么样?用不用小千……?”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原本出神的少女唤回神来。 “嗯……嗯?不用……” 接过递到嘴边的糕点,天歌低下眉眼,咬着糕点,将心事悉数敛于散乱的刘海之下。 “谢谢你,小千。” “二小姐您折煞小千了。” 但天歌是真心感激。 年幼时在赵家,真心对自己好的,唯有小千一人罢了,只是那时…… 如今再次醒来,她定然不会再让关心自己的人,步上以往的绝路。 烛影淡淡,在柴房中摇曳,亏得月光皎皎,让人看不清拆房内亮着光,也看不清天歌与以往不同的神色。 唯有倒水递糕点的动作浅浅投射在墙壁上。 待天歌吃完最后一块糕点,小千这才开口问话。 “您不是说得到明日才回来么?而且,怎会带着一身伤……” 吃饱喝足后的天歌,和方才小千见到的样子全然不同。 但见她从面上胳膊上撕下看起来鲜血淋漓的“伤口”,又用剩下的水在面上涂抹一番,哪里还有先前虚弱凄惨的模样? “你看,没事吧?就是被追得紧了些,又饿了一天,差点跑不及罢了。不过现在没关系了,那些人已经被我甩掉了。” 搓了搓脸,那双黑亮的猫儿眼里,露出一丝狡黠。 “您要办的事情办完了?”小千问道,先前是说明日凌晨才能回来。 今日他主动提出替阿贵值夜,说是为了先前的矛盾向阿贵赔罪,其实是为了替二小姐打掩护,生怕她偷跑出门的事情被人发现。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他听到柴房里有动静,第一反应是阿贵捣鬼,而不是天歌在里面。 “是啊,办完了。” 天歌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周家果真是卧虎藏龙,那个从云阳来的少年,身份果然并不简单。 “那就好。”小千点点头,没有多问,而是一边收拾带来的食盒,一边嘱咐天歌,“时候也不早了,您早点歇着,被子我卯时过来拿。明天就是第三天,到时候别跟老板娘再顶嘴,肯定就放您出去了,毕竟母女没有隔夜仇不是?我先去收拾下,免得明儿一早给阿贵看出什么端倪来。” “好。”天歌应声。 小千收拾好东西,又将小烛熄灭,关门出了柴房。 自打一年前病重恢复后,二小姐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仅对自己这个跑堂的伙计照顾有加,连性子也不一样了。 以前是对母亲和大小姐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对他们这些店里的伙计却颐指气使,但后来却有了不少气性,不再欺软怕硬,也不再蛮不讲理。 除却偶尔喜欢偷偷跑出去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先前帮二小姐办事的时候,小千一直提心吊胆,想着这么一个小姑娘,若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但是后来随着和二小姐越来越熟悉,他慢慢发现,二小姐其实不是外人瞧上去那般,反而沉稳地紧,也不会做出什么没有把握的事情,让人蓦地信服。 他的心也就此放下。 不多说,也不多问,按着二小姐吩咐的做,惶惶然也已经有一年多,成习惯了。 只是他一直想不通,与大小姐赵云珠相比,二小姐天歌明显更聪慧,也更懂事,谁知道老板娘眼里却只有大小姐,宠着爱着能到天上去,却对二小姐叱责不断苛刻万分,好似后娘一般。 这也难怪二小姐先前生出那般乖张的性子来。 叹口气,小千不再多想,主家事不能论,但自己能多帮二小姐一点是一点。 而此刻的柴房,月光再次透过门缝映入,那双猫儿眼恁地发亮。 粉拳轻攥,在赵家忍了一年多,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话 姐妹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小千,去柴房将那小妮子带出来。” 赵家的主母,也是这云来居的老板娘李氏,正躺坐在春阳灿灿的美人榻上,对着站立在下首的伙计发令。 本是美人娇憨卧榻的画面,但是由丰满的李氏矫揉造作出来,却如水桶横卧,让人以为厨房换了地儿。 小千闻言,抬起头来应声是,便迫不及待往楼下去,望在李氏旁边的少女眼中,化作一个白眼。 “母亲,不是说关三日嘛!今儿个才刚第三日,再怎么也得到晚上,才能放那丫头出来吧?” 少女凑到榻前坐下,拿着帕子的小手握着李氏,樱唇嘟起,甚是俏皮,眉眼可以瞧出几分李氏年轻时候的样子。 若说李氏年轻时,长相也并不俗,后来嫁到赵家,每日忙活着照顾公婆,又要持家,细柳纤腰,也算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儿。 只是后来公婆去世,又开了这家云来居客栈,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再加上没有什么愁心事,自然就一日丰腴过一日,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见自家闺女儿不满,李氏慵懒一笑,抚在大小姐赵云珠面上,道:“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跟那死丫头做什么一般见识?若是让她再在柴房待下去,饿出什么毛病来,还不得咱们花钱医治?便是没什么病,客栈里的活儿还少吗?都等着她做呢。” “她能饿到么?我瞧着小千那样子,指不定给那丫头早送过吃的了,而且您安排的那些事,哪个是她自己做的?”赵云珠没好气道。 云来居里两个最得力的伙计,阿贵倒还好,只听自己的,那个叫小千的,却将赵天歌的话看得比自己的还重,分明就是跟自己对着干。 “厨房里我早就让阿贵盯着了,没有少什么东西,以那丫头的性子,别人吃剩的东西只怕也瞧不上,除了饿还能怎么着?”李氏乜斜着眼,“至于那些活,只要有人干就行,指望她一个小丫头是继续摔了汝窑碟盘,还是打破了景德镇的瓷碗?” 刚到门口,天歌便听到这样的对话,唇角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李氏偏心,在外人看来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家里两个小姐,大小姐赵云珠生得娇媚动人,若不说出身份去,谁不把她当作高门大户里的小姐?哪里会知道竟是商户的女儿? 反倒是二小姐赵天歌,相貌本就一般,又生得黑些,还越长越平庸,除却那一双黑亮的猫儿眼让人眼前一亮,但也只是一亮。 这人便是塞到人群里,只怕不看个十眼八眼的,再怎么也找不出来。 这样的明珠鱼眼比对之下,换谁都会更喜欢大小姐一点。 但是李氏自己却知道,自己不喜欢天歌的原因,根本不是她姿色平庸。 开客栈又不是做皮肉生意,哪里就会因为孩子长得不好而偏颇至此? 不外是天歌不是自己亲生的罢了! 若说前世天歌还会为了李氏的疼爱而费尽心思,希望自己任劳任怨的懂事能让李氏喜欢,那如今她才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为人母的心本就是偏的。 只不过偏的是自己的亲女儿,不是自己这个外人罢了。 但目下为止,只要李氏对外还承认自己是她的女儿,就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这也是为什么她宁肯在赵家招人嫌,也不愿意在重来一次后,尽快脱离赵家。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还没有等到那个来接她,不,是接赵家小姐的人。 所以当初和赵云珠之间生了嫌隙,李氏罚她去厨房里帮工,她便“笨手笨脚”的打碎了包间贵客专用的碟碗,气得李氏咬牙切齿叫嚣着打她,却又不敢下手。 倒是吓得旁边的小千以为李氏真要严惩她,连忙拉着她一起赔罪,说是自己没给二小姐教好。 李氏本不敢再安排什么洗碗收拾盘子的活计给她,但有了小千这般,不仅把帐算在了小千身上,又给小千落了活计,让天歌是又气又感动。 所以自那之后,为了小千,不是太欺人的事情,她也便在店里忙活一番。 毕竟在店里招呼客人,比跟赵云珠阴阳怪气让人舒坦。 想到小千,她转过头,让小千下去忙活,自己进去。 小千面带担忧,但见天歌面色平和,不像是会闹事地样子,便一步三回头地向楼下走去。 天歌见状,这才折过身来,将头发又拉乱了几分,肩膀垮拉,眼睛无神,有气无力地推门进去。 饿了两天两夜的人,就该有颓丧无力的样子。 “哦呦,这是谁家的叫花子!怎敢随便进来,冲撞了母亲!阿贵——给我把她打出去——” 一声娇喝传来,天歌抬眼便看见赵云珠用香帕掩着鼻子一脸嫌恶的表情。 一旁的阿贵正要动手,却在天歌眼锋扫来的时候,被那凌厉的目光惊得顿住了动作。 而这眼神正被那乱糟糟如鸡窝的头发挡住,再转向李氏母女的时候,依旧是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 “母亲,大姐,是我。” “哪里来的叫花子!竟然敢装我妹妹!赵家的姑娘哪有这般污糟的?!”赵云珠面有怒色,仿佛不可置信,但那帕子却没有挡住她翘起的樱唇。 “是啊,赵家排行老二的叫花子——若我是叫花子,那这一屋子都是叫花子了。夭寿,没劲儿了……” 说着,天歌一屁股坐在干净的地毯上,一双出门前专门在炭火上摸过的黑手撑地,刹时在上面印出两个巴掌印。 一旁的阿贵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无赖似的二小姐,只当自己方才那一眼是看错了。 而矜贵的赵大小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痞子,气得要哭出来,“娘!你看这死丫头!” “死丫头……大姐终于认出妹妹了,天歌可真感动。”说着手背在眼部一擦,撑地,又换了个地方落下乌黑的巴掌印。 李氏的嘴角不由心疼地抽了抽。 这可是她着人新换的地毯,正是安阳城里时兴的,为了赵家本家来的时候,让他们不敢低瞧了自家,谁知道今日刚铺第一天,就被天歌这死丫头毁掉一块。 若不是想着本家来人不知会待几日,还备着替换的,她只怕早已坐不住,要将这死丫头赶出去了。 示意大女儿扶着自己坐起来,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李氏这才冷眼望向天歌,开口道:“天歌,你这样,哪里有赵家小姐的样子?堂堂大家小姐,学得跟地痞无赖一般,说出去我都替你没脸。” “脸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替的,也不是别人给的——也没见谁能把自己脸扒拉下来揣兜里。“天歌顺溜接过话茬,老油子一般。 说完她干脆直接盘腿坐下来,在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里抠几下,也不知拿出什么来,放在眼前用指甲挤起来,边抽空道:”母亲说我不像赵家小姐,天歌也想知道什么才是赵家小姐。” 李氏的眉头紧紧蹙起,带着几分嫌恶,却还是忍着恶心开口:“赵家小姐自然是像你姐姐一样,知书达理,谦逊知礼,进退之间,都符合女子的规范,而不是言行举止都像个小混混一样。” “母亲说得太深奥,天歌听不懂,”这次不抠头发,换掏耳朵,“天歌能不能理解为,只要我学着大姐一样,就是赵家的好女儿,母亲就不会觉得天歌不能当赵家的二小姐了?” 见她说得随意,赵天珠自是不屑却又得意:“你若能像我一般进退有度,气质不俗,哪里还用得着母亲教你行事,甚至关你柴房让你学规矩!” 天歌却不理她,而是望着李氏,“母亲,大姐说的对吗?您是为了让我学规矩,好像大姐一样?” 李氏觉得哪里不对,但平时惩处天歌,用的理由都是教她规矩,所以听她这般说,再想一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遂点点头:“那是自然。且你若能同你大姐一般,便是我赵家正经的二小姐,任是谁看在你爹和我的面子上,都得顾忌你几分。” “那按照母亲的意思,如果不丢赵家的人,我便是外人都要另眼相待的赵家小姐么?” “那还用说?”赵云珠接过话,转而冷笑,“只可惜啊,你这种人,永远也学不来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所以,只能让人讨厌至极,做一辈子的洒扫丫头! 天歌却不接话,只看着李氏,等她的回复。 “不是外人另眼相待——而是你本就是我赵家的二小姐,不管别人怎样看,都改不了这版上钉钉的事实。所以,你要时刻谨记自己作为赵家姑娘的本分,不要在外面丢了你大姐的人,更不要丢了我赵家的人。”李氏慈和道。 云珠今年已经十三,是时候给她留心人家了,若是因为这丫头而坏了名声,那简直太不划算。 珠玉何必与硬石子去碰? 不划算的。 天歌才不管李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要她现在还承认自己赵家二小姐的身份,就够了。 “那么,请母亲将天歌平日的用度都比照大姐的来吧。”与先前懒散完全不同的声音传来,提出一个让赵家大小姐赵云珠再坐不住的要求。 “你说什么?!”赵大小姐从软榻上站起身子,指着自己的妹妹叫出声。 “我说,请母亲比对大姐的日常用度,为赵家二小姐赵天歌,按例安排。” 从地上款款起身,天歌颔首,不看赵云珠,朝着靠坐在美人榻上的李氏福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话 凭什么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凭什么?!你可别忘了,方才母亲说的是,待你能如我一般懂规矩——” “大姐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懂规矩的赵家大小姐。“天歌抬眼,轻启唇。 不知为何,那原本痞气十足的人,好似换了一个样子,虽依旧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却掩盖不住那蕴藏的气度风华。 ”云珠。“ 李氏坐直了身子,示意自己的女儿坐回来,不要再开口,反而望向天歌,似是要将她看穿,”天歌,你知道的,照猫画虎,永远只是猫,你是聪明孩子,可千万别学外面那些小家女,画虎不成反类犬。“ ”母亲说的是,正是因为天歌不想变成那些猫猫狗狗,不想丢了赵家的人,这才要和母亲好好学规矩。您的苦心天歌自然明白,只是看在旁人眼里,却众说纷纭了——先前父亲说要接禾嘉回来,本家也会来人,听说归期就在这几日,若是让人知道母亲连一个女儿都教养不好,是否还会愿意让禾嘉归宗。“ 天歌依旧浅笑,低眉顺目的样子,说出的话却皆是威胁。 是猫是虎她不在意。 先前为了不引起李氏和赵云珠的注意,这一年来,她的性子在她们可接受的范围内一点点的变,逐渐生就如今这般样子。 如今周家有了动静,李氏和赵云珠又对自己没有怀疑,那么她就不能再是那个无人在意赵家二小姐。 ”若只是为了蒙蔽过本家,那天歌照猫画虎一两日自然不成问题,但本家可是好糊弄的?若是听了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保不齐为了有备无患,又不允禾嘉归宗,那时候天歌可就是罪无可罪了。“ 天歌这话说得轻巧,却是戳痛了李氏和赵云珠。 家中女子的规仪,李氏比自己更在意。 赵禾嘉,是李氏和赵海的独子,也是赵家的第三个孩子,年方十岁。 外间都知道,李氏嫁给赵海的头一年,生下一对姐妹花,就是如今赵家的两位小姐——大姑娘赵云珠和二姑娘赵天歌,但是后面却一直再没有怀上。 就在第三年,李氏的婆婆求了安阳本家,准备再给赵海抬一房妾室时,李氏肚子却又传来了好消息。 为了让李氏安心养胎,婆婆先没让那女子进门。 但老太太心里却盘算着,若是李氏这胎还是女儿,就直接将那原定的妾室抬了平妻。 谁曾想,李氏肚子争气,这次竟一举得男,便是云珠和天歌的弟弟,赵禾嘉。 李氏此次为赵家产下男丁,也看清了婆婆,是以再不似先前逆来顺受,抱着儿子胁迫丈夫和婆婆,若是敢从赵家本家给赵海抬人,那她就带着孩子一道投河去。 婆婆本也只是为了赵家传宗接代,如今有了孙儿,哪里还管这些,便托人带了重礼回本家道歉,推了此事。 但是这一来一去,却让李氏自此与她和还有安阳本家之间生了嫌隙。 先说李氏婆婆,因为有了抬妾的事情,再不得李氏敬重,后来因为风寒看治不及时,没几年便去世了,只是走之前,却还摆了李氏一道。 李氏的婆婆本是安阳本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 当初赵海的父亲年节回本家送年礼,顺势跟本家老夫人求情,希望老夫人帮自家儿子寻一门亲,不求富贵,只求勤恳。 本家老夫人一合计,想着赵海是独子,便问了自己身边正到年纪,准备放出去的丫头,得了准信儿这事就这般定下来了。 这丫头,便是李氏的婆婆。 所以后来李氏三年无男,李氏婆婆便想着跟自己旧主求个恩意,一来能为赵家传宗接代,二来又能跟本家关系再进一层,让自家孙儿能多得本家照应。 若从为人父母的角度,婆婆也是一片善心,但却因此得罪了自家儿媳,导致后来李氏生下儿子赵禾嘉之后,待她如同仇人一般,连她风寒病重也不肯请大夫,导致人后来早早去了。 而婆婆曾在本家大宅里当过差,自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所以临终前托自己那些还在府里的老姐妹,跟本家老夫人请了个恩意。 说是自家穷困,媳妇儿李氏又只是个农户家的姑娘,没什么见识,希望将自己的孙儿赵禾嘉托在赵府,也不用多稀罕,只要跟着府里那些仆婢的家生子一样,能读个书识个字,以后不丢了头上冠的赵字脸面就行了。 赵氏乃是安阳数一数二的大户,自然不会介意这等小事,反正也是当家生子,权当行善,所以在李氏婆婆去世的那一年,也就是赵禾嘉刚过了四岁生辰,便着人将孩子带到了安阳城。 李氏就算再生气,却也不敢闹到安阳本家去。 而赵海则认同母亲的看法,觉得自家太穷,孩子能在本家学到东西,是以也不愿接孩子回来。 直到几年前,赵家忽然一点点富了起来,李氏更是拿出自己攒了多年的私房,开起了云来居这样的客栈。 李氏自然又提到了接儿子回来的事情。 这一次,家里给孩子请得起教习先生,不至于丢了赵氏的人,赵海再不好拒绝,便去本家求见老夫人,请求领赵禾嘉回家教养。 谁曾想,也该是赵禾嘉好运,本家小少爷倒对这孩子挺喜欢,想留在身边作伴读。 但自打当初抬妾那事之后,李氏便对本家生了不满,生怕自家儿子日后也受了本家的蛊惑,跟婆婆一样不待见自己,所以执意要接儿子回来。 按理,亲生父母说了这话,本家就是再不愿,也得送了孩子回来。 但是比起李氏的不愿,本家小少爷更不愿离开这个自小玩在一起的伙伴儿,所以最后由本家老夫人发了话,按着李氏婆婆的意愿,若是李氏有教好孩子的能力,那就送赵禾嘉回来,若是不行,还得在安阳本家再养上几年。 而当安阳本家来人的时候,正遇上大小姐赵云珠给了二小姐赵天歌一巴掌,就是因为二小姐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新裙子,让客人看了笑话。 本家嬷嬷看没看裙子的笑话不知道,但是李氏教养孩子的笑话,却是着实看到了。是以连口热茶都没喝,便直接回了安阳。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赵云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受到李氏的责罚。 云珠骄纵易生事,天歌怯软胆子小。 所以自那之后,李氏便对赵云珠的教导上了心,专门请了教习嬷嬷按照世家姑娘的礼仪教,以致赵云珠成为如今青城数一数二的闺秀,更有那些见过赵大姑娘的读书人,称她“虽是商户出身,却丝毫没有铜臭之气,举手投足可见赵氏本家的底蕴”。 而李氏等的,就是这一天。 有女如此,谁还敢说她的儿子要别人教养? 李氏吃了亏后盘算多年,自然不会因为天歌的话形之于色,但赵云珠是娇养的姑娘,又没有经过什么事,是以被戳痛之后,便刹时变了脸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话 初捷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但见赵云珠攥紧帕子,手指骨节发白,那一口银牙更是要咬碎一般,可是出口却只剩下一个恶狠狠的”你——“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有人将她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云珠!“ 李氏抬眼,望向怒不可遏,被天歌三言两语气得面红耳赤的赵云珠,略一思索,朝她道,”你先出去,我和你妹妹有话要说。“ ”母亲!您别被……“赵云珠似是不可置信,母亲向来只听自己的。 然而这次李氏却并没有关心大女儿在想什么,见赵云珠不动,朝着一旁的阿贵开口:”阿贵,带大小姐下去。“ 突然被点到的阿贵面上也有几分不可置信,老板娘何曾这样对过大小姐?平日便是一句粗话都不肯的,莫不是说误了口? 这般想着,他便只敢走到赵云珠跟前,却丝毫不敢动手。 谁知,李氏却蹙了眉头:“还等着干什么?” 阿贵张张口,一脸为难地望着赵云珠。 大小姐,不是他这等粗人能碰的。 ”哼!不用你,我自己走!“赵云珠委屈至极,言罢甩袖向门口走去,行至一半,却又回过头,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天歌,”赵天歌,你给我走着瞧!“ 门被摔上,屋内复又恢复了安静。 但屋子里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份安静不是平静。 ”我倒是小瞧你了。“李氏开口,却是带着几分冷意。 因着巴掌之事,云珠又是跳脱的性子,所以这些年李氏将心思都放在了云珠身上,本以为天歌怯弱,再怎么变也不至于坏了事,谁曾想不经意间,这丫头居然生了反骨,猛不丁差点咬自己一口。 ”都是母亲的孩子,天歌自然想和大姐一样,能入得了母亲的眼。如今能让母亲刮目相看,也是天歌的福气。“天歌似是听不懂话里的讽意,只当那是夸奖。 其实夸奖也好,讽刺也罢,她都不在意。 因为她知道,在李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是允了她的要求。 目前对李氏来讲,最重要的,并不是女儿们之间的吵闹,而是儿子的归宗。 若是这次禾嘉归宗的事情再不能落实,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禾嘉方十岁,年纪还小,在自己身边养个几年,自然就跟自己亲近了。 一想到去年年底她跟丈夫一起去安阳本家送年礼,禾嘉见到自己之后的生疏样子,李氏这心里就揪着疼。 所以不管安阳本家怎样泼天富贵,她都不容许他们抢走自己的儿子。 以赵家如今的家底,什么样的先生请不到,难道教养出来的儿子不比安阳本家? 伴读伴读,别人瞧着再怎么好,还不始终得围着那小少爷转?这样跟下人有什么区别? 她的孩子,可不是生来给人做下人的。 所以,任是这次本家再怎么样,她都必须要将禾嘉留住。 想到这里,李氏再次打量起天歌来。 教习嬷嬷每次教云珠的时候,天歌这小妮子总会躲在旁边窥探。 付给嬷嬷的钱,是按人数算的,所以李氏并不介意天歌偷着学。能学到,是她的本事,学不到,只能怪她自己的命不好。 赵家的钱,可从来不是白给外人花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丫头倒是偷学的像模像样。 到目前为止,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天歌的身份,也没有人知道赵家的钱到底来自何处。 但不管怎样,如今这小妮子,是拿捏在自己手里的,是好是坏,全凭她一句话。 就算给这丫头几天好日子过又怎样?等到禾嘉归宗的事情定下来,本家的人又不会在青城待下去,到时候再怎么跟这丫头计较,都只看自己的心情。 念及此处,李氏心头的不满散了几分,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柔意:“天歌,你是个聪明的,难为你明白母亲这些年磨着你性子的难处。压着你都是这般,若是再不管着你,日后青城哪个好人家敢求娶你?母亲这也是为你好。” “母亲的苦心,天歌明白的。”天歌乖觉地点点头,带着几分难得的懂事乖巧,最后甚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只是有大姐珠玉在前,天歌便是做的再好,只怕都不能入了母亲的眼……也是因为嫉妒,想要母亲多疼惜天歌一点,所以天歌才这般……” 李氏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到底是孩子心性,也只会因为这样的事情争来争去,只要安抚住了,不怕她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大姐毕竟是家里的大姑娘,若是她不好,旁人怎么会知道你的好?如今你既然懂事了,就跟你大姐好好学学,往后的日子还长。赵家的两个姑娘,没有珠玉鱼眼的分别,咱们赵家开的是一样好的并蒂莲,明白吗?” 说着,李氏从美人榻上下来,见天歌正要上前迎她,连忙快了步子,在天歌的脏鞋踩上另一块地毯的时候,肉疼地拦住了她继续前行的步子:“好孩子,这两日只怕还没有好好休息,你且先去住处换身衣服,梳洗一番,待会儿母亲便着人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跟你姐姐一样,一个人住,你看可好?” “一切但凭母亲吩咐。”天歌颔首,乖巧地惹人怜惜。 “好天歌。”李氏拍拍她的手,又很快将手从天歌回握的小手中抽了出来,掩下几分不自在和嫌恶道:“你这衣服也得再添上几件,还有女儿家的首饰,既然本家的人要来,总不能丢了咱们家的脸面去,只是给你配丫头只怕还来不及——一者,家里添人不能随意,得瞧着好人品才是;再者,如今……” 李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天歌截住:“母亲,不碍事的,您说的这些天歌都明白,您是当家主母,也是疼爱天歌的,女儿自然听您的,不怕您框我。待母亲日后得了闲,再给天歌留意就行。” 说完这话,天歌继续低眉顺目,将眼中的狡黠藏了下去。 她就是算准了李氏的抠,否则若是身边多出来一个人一直盯着自己,日后行事就太不方便了。 李氏听完脸上不由抽了抽,但不管怎样,只要天歌应下,便是合了李氏的心思。 本就是因着本家来,才给她几天好日子过,等本家走后,再找个由头继续让她睡下人房而已,哪里是真要给她配丫头?不过是场面话,骗骗孩子罢了。 只是李氏不知道,孩子是不能随便骗的。 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李氏成功安抚完天歌之后,见她下楼去梳洗打理,便再不掩藏自己的嫌恶,当下便唤了婢女进来又是给自己洗手换帕子,又是着人收洗地毯,尽快晾干等本家人来的前一天晚上再铺,这样不显得太过簇新刻意,又能彰显做派。 这样一番忙活下来,大半日便过去了。 与李氏一番话后,成功捍卫自己身为二小姐权益的天歌自然不用再干洒扫的活儿,得了半日清闲。 但是有的人,就没有她这般好运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话 是谁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青城最早不叫青城,叫丰城,取丰收之意。 但是前朝林家子孙当皇帝的时候,从没见五谷丰登过。最坏的灾年,不舍得背井离乡的百姓,只能去城外的青城山林子里挖野草、啃树皮求生。 所以改朝换代之后没多久,为迎接王朝新气象,顺带感念青城山对百姓的庇佑,府尹干脆直接将丰城二字改成了青城——青城山的青,青城山的城。 但是青城山也好,青城也罢,想必只庇护自己的民众,否则也不会让这些初来乍到的人还没进城,就吃了闷亏。 “昨天晚上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青城山脚下,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开口道。 在他的身边,齐整地站着三个劲装男子,腰上还有短刀利刃,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还有一个书童打扮的随从站在身边,正忙着收拾东西,然而他对书生和三个男子的对话却充耳不闻,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画面。 然而少年等到的,只有一阵沉默,所以书童收拾东西的声音,就显得更加明显。 “怎么?没有追到人?”少年的再次出声,听不出喜怒,但越是这样,眼前的三人心头的不安便越强烈。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为首一人终于先跪地开口:“……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剩下的二人见状亦是随之跪下,听候少年发落的模样。 “一个青城小贼,三个人都追不上……是这小贼太厉害,还是你们并不把我这个大公子当回事?”少年眼睛微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兄弟三人。 “小的不敢……”三人心头一颤,连忙回道。 “不敢最好。”少年眼神稍松,看向方才答话的男子,“方大,你说。” “是,公子。”被唤方大的男子应声,丝毫不敢怠慢,“昨晚我们追到城门附近,便丢了踪迹。因为城外树丛繁茂,易于躲避,所以方二和方三便在城外林中继续搜寻;小的沿城寻迹,最后发现了一处狗洞……” “狗洞?”少年闻言,重复了一下听到的词,想到昨夜那乞丐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却又甚是娇小的身影,问道,“可进城查看了?” “小的循迹进城,发现那狗洞直通一间乞丐聚集的破庙后面,大半个院子的乞丐……无可辨认……”方大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们兄弟三人从未失手过,此番奉老太爷之命随大公子出门办事,却头一遭就空手而归,难怪大公子会质疑他们别有他心。 想到这里,方大抬起头来,“不过那乞丐身上伤处不少,待今日进城之后,想来细察不难。” “昨夜追不到,过了半日,人还会在那里等你们去查吗?”少年看他一眼,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这是第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那么你们便不用跟着我了。” 这是要让他们自己去老太爷跟前请罪了。 此次老太爷让自己兄弟三人跟着大公子,名为协助,实则监督,若是刚出来就被退回去…… 一想到老太爷的手段,三人不禁颤了颤,异口同声:“小的明白。” 少年见此,抬抬手,三人便藏匿了身影,跟来时一样,转瞬只剩下他和身边的书童。 “易之,牵马,去青城。” “好嘞!”名唤易之的书童欢快地应声,似乎不知道自家少爷此刻并不愉快。 腾身上了易之牵来地马匹,少年望着前方隐隐可见地青城,阳光下眼睛再次眯起。 这个青城,有意思。 …… “来来,放这里,对对,就这里。” “那个别动,别挡着窗户,春暖花开透透气多好!” “这个太艳,收了收了,换那个芽绿的挂上。” 听着对面屋子天歌咋呼的声音,赵云珠的耳朵堵上又放下,最后再也忍不住,丢开手中的画笔,站起身来便要推门而出,却被自己的丫头碧云挡在身前。 “大小姐,夫人吩咐了,这些日子不能和二小姐计较的……” “我倒是不想和她计较,可是你听听,她在外面这般聒噪炫耀,分明就是故意气我!”赵云珠气得错了牙,一双杏眼睁得更圆。 “二小姐就是再炫耀,也比不过小姐您不是?在夫人心里,您才是那璀璨的明珠,您又何必跟那位一般计较?”碧云温言相劝,自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每次牵扯上与二小姐有关的事情,就忍不住脾气,一点就燃,让人头疼的紧。 “不知道她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仅给她添衣服添首饰,还专门给她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这才一日就这般猖狂,日后还不踩到我头上去?!”大小姐很生气。 “昨儿个夫人不是给您说了吗?不过为了让本家来人挑不出错处,才有这般安排。那位再怎么蹦跶,也不过是秋后的蚱蜢,等少爷回来,夫人还不是将她打回原形?您瞧着二小姐如今得意,可是夫人给她收拾的那些东西,婢子可是见过的。同样是帐幔,您用的是锦绣阁的蚕丝蜀绣,二小姐的不过是青城寻常布料铺子的平绣细布;您屋里的桌椅是黄梨花木,二小姐的却是杨木,跟平成巷那些小门小户用的东西一样,不值得几个钱。”碧云比自家主子乐观。 在赵家,一切都是夫人李氏说了算。 老爷老实巴交,又是农户出身,若不是夫人打理铺子,只怕赵家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黄土地里找吃食。 所以只要夫人对自家姑娘宠着爱着,二小姐哪里有机会爬上头去?——若这能爬上去,早几年就爬上去了,哪里会等到如今夫人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自家小姐心上之后? 二小姐的一时得势,在碧云眼里,丝毫算不得威胁,顶多是一时欢腾。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这般吵我,我却不能让她有好果子吃!”赵大小姐气鼓鼓道,“总得想个办法治治她的嚣张气焰,免得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外人都说赵家两个姑娘花开并蒂,但是赵天歌那个死丫头,哪里能及得上自己半分?那讨人厌的模样,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甚至都比不得碧云的知礼守节,外面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竟然会将她跟自己相提并论! “小姐放心,这点事情不过随手之举。”碧云扶着自家姑娘的胳膊,将她从门口引至桌前坐下,又奉上一杯茶,递到赵云珠跟前,“小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见赵云珠饮了一口,知道她气消了一部分,碧云这才继续道,“只是少爷回来之前不能动手,否则夫人怪罪下来,小姐没必要被二小姐那浑人牵累。如今且由着她,惹得夫人生了厌恶,不用我们动手,只怕夫人且先饶不了她。” “你说得有道理。”待静下心来,赵云珠还是很理智也很清醒,“不过,可知道父亲和本家人何时到青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话 赚名声去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昨晚二小姐搬出了下人房,所以婢子跟夫人跟前的阿玉姐姐打探一番,只怕就在这两日了。” 碧云说到这里,向门口看了一眼,听到的对面收拾东西的声音不停,这才半压了声音道,“听说本家的嫡小姐近日正在议亲,是上都云阳的大户人家,若是议定了,四少爷便会被送到云阳的书院去。所以这次本家会带着禾嘉一起回来,若是本家嬷嬷点了头,那么禾嘉便能留下来;若是和上次一样……” 说到这里,碧云想起上次自家小姐被罚的事情,不由咳了一声,继续道,“便会将咱们公子和四少爷一起,送到上都的书院去。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所以夫人才会这么着急。” 安阳赵家的陪读,自然不是想做便做的,一旦到了上都,那便是干系到安阳赵家子孙科举之路和仕途发展的安排,自然马虎不得。 到得那时,就不是李氏自己说一声想儿子,便能让孩子归宗回青城的了。 “可若是禾嘉能随四少爷一道前往云阳,那前途便是不可限量,母亲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赵云珠蹙着眉头,为人父母当然都是希望子女有个好出路,就像母亲希望自己嫁得好一样,都是出于对孩子的考虑。 母亲不应该不知道禾嘉跟在四少爷身边,会前程似锦。 说起这个幼弟,赵云珠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能有这样的运气,是他的福气,没什么舍得不舍得。 男孩子,自然是要出去闯一闯,见见世面,才能有出息。 但是赵云珠却不知道,李氏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儿子,自然是捧在心尖儿上的。 谁曾想当初却被自家婆婆摆了一道,从此母子分离,一年才能见上一回。 她固然希望儿子有个好出路,但出于对本家的芥蒂内心不甘;更怕若是不养在身边,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日后情谊寡淡了,连自己认都不认。 更何况,以赵家如今在青城的家底,还怕教不好儿子? 这些事情当然不是碧云关心的,她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自家小姐:“所以这次小姐且先让让二小姐,少爷顺利留在家里,也算是您给夫人尽了莫大的孝义;若是二小姐自己做错了事情惹得本家不快,夫人也迁怒不到您头上不是?” “既然如此,那我便等些日子再与她计较。”被碧云说动的赵云珠深吸一口气,将方才的不快暂时抛却,“她要炫耀就由着她炫耀吧,你且跟我出去锦绣阁转转,既然本家有人要来,本小姐自然也得添上几件衣服不是?不与她计较,却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得意下去。” 赵云珠不相信,母亲会给天歌在锦绣阁裁衣——这个家里,除却母亲之外,只有她赵家大小姐,才能有这样的资格。 屋门被打开,天歌看着云珠从里面出来,但是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跟她不依不饶的计较,反而是不屑地瞅了一眼自己,然后带着碧云施施然下楼去了。 看着赵云珠出了门,天歌伸手摸着下巴:行啊,这样都不生气,看来她是知道赵禾嘉这次回来的重要性了。 虽说对于赵云珠,她一直不怎么喜欢,上辈子乃至如今再走一遭,她都喜欢为难自己,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丫头在大事儿面前,至少拎得清。 不管怎样,只要目前她能忍得下这口气,不会坏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想到这里,天歌冲屋子里将桌椅来回挪动的伙计摆摆手:“行了,看来看去,我还是觉得原来那地方好,你们再给摆回去,屋子收拾收拾干净就行了。” 说完,想了一想,她也从楼上下来,往前面云来居招待客人的前楼去。 “蜜汁云腿、酱味茄——呀,二小姐,您这是准备出门?” 看到她走出来,原本正在唱菜名准备上菜的小千将话吞了下去,换做问候。 “是啊,换一身皮,可不得好好晒晒太阳?”天歌点点头,忍不住打个哈欠,“免得跟那屋里的毯子一样,一眼就瞧出来是在客人面前临时充脸的。” 因着那哈欠,小千只听到了前半句,不由笑道:“小姐您可真有意思。” 天歌可不觉得有什么意思,若是被李氏听到,只怕又是两只白眼,所以只对着小千道:“赶紧上菜吧,若是母亲问起,你就说我出去给她赚二小姐的好名声去了。” 不在人前露露面,谁人知道赵家二小姐跟大小姐一样,哦不,是比大小姐还优秀? 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二小姐,可不是李氏随随便便就能罚去做那些丫鬟婢女活计的软柿子了。 从云来居出来,迎着灿烂的春阳,天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许久,她都不曾这样的痛快地感受过阳光了。 上辈子那样不明不白的送了命,惘为他人做了嫁衣,紧接着的,便是地府数年如一日的沉闷阴翳。 先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在黄泉岸边一道一道的刻画,计算着日子,可是后来那岸边被她划了一道又一道,等到黄泉水连岸边的刻痕都冲蚀浅淡到再看不见,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在地府,已经很久很久了。 等到最后,她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刻画什么时间——地府里的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就算再久,她还是没能等到轮到自己转世为人的那天。 虚耗和蹉跎中,她唯一可做的,就是将前世的事情一遍遍的在脑海中过着。 从最开始的依稀模糊,到最后的深入骨髓。 时间一长,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看不明白的人,洞察不了的细节,好似都被揭开面目,一点一点撕开伪装明晃晃摆在她的眼前。 那些在脑海中过了数百年的记忆,因着这一次次、一回回的咀嚼,她的灵魂深处烙地太深太深。 深到连饮下黄泉水,再走一遭人生路,也无法忘记。 拿到锦鲤令之后,送她走轮回道的使者曾问她,是否真的不愿换个金枝玉叶的好胎,反而要继续在这苦厄心酸都尝遍的糟烂身子里再走一遭? 万一这次,她再悔一次,那时候,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笑问使者,清单上那些良田万亩、容颜绝美之类的赞助,难道都是唬人的吗? “自然不是唬人的,若是你重入轮回,那自打你出生,这些东西都只能落在你头上。但如今你若再回到先前那已经生于人间十二载的胎上,天命无法改,那这些东西,自然就只能你自己主动去拿。就像人间有的铺子说你可以在他家吃三年白食,可若是你不去他们家吃东西,那定然不会有这个待遇。” 使者循循善诱,难得遇到这样好运气的鬼,出言劝劝也算是积积阴德,兴许还会沾点好运气,让自己在这地府官运亨通。 毕竟任是谁,都会选含着金汤匙出生、毕生富贵这一条。 但这些人,都不是天歌。 她的前世,实在太苦太难,苦到她不愿就这么吞下这口恶气,难到她不甘心就这样屈服再貌似风光地重新开始。 傻了一辈子,也不在乎多傻这一次——况且,到底是不是傻,还很难说。 至少,最后那使者到底看不过她吃亏,顺手行善,让这个自小衣食短缺的虚弱身子,幸运的有了气行脉通、骨骼强健的好底子。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年,她能快速捡起前世所学的本事,甚至能从前天那三人手底下逃脱。 这一年,她一直夜里潜行,一点点撒下网,但白日却苦于身份,没有出得云来居的机会,以至于直到今日时机成熟,她才能真真正正的站在世人面前,尽情地吸一口春日里的清气。 人间的时光,太快,也太短,须臾弹指便是年年岁岁。 不过,不着急,慢慢来。 这一次,她会一步一步,替自己讨回公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话 假货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从云来居出来,天歌晃晃悠悠迈进一家脂粉铺子。 店伙计见有人来,正要起身热情相迎,待瞧见天歌一袭素衫,连个钗环首饰都没有的时候,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 天歌看在眼里,却也并不在意,在柜上的脂粉盘列里扫过一眼,便开口道:”你们铺子里可还有珍珠粉?” “左边第四盒就是。”伙计连眼皮都懒得抬,趴在柜上瞅着外面,免得错过什么大主顾。 “我要的不是这种,细磨珍珠粉,可有?”天歌摇摇头,再问。 “这就是上好的细磨珍珠粉。”伙计不耐道。 “这珍珠粉细是细,但里面却加了面粉,若是调成脂粉放上三两天就发酵成面团了。”天歌实在不忍心戳破,但却也不敢想象将泡发馒头糊在脸上的画面。 “你这人瞎说什么呢!”天歌的话一出口,那伙计忽然猛地一摔手上的抹布站起来,指着比自己低半个头的天歌道,“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怎能胡说八道!我们铺子里珍珠粉是多年的招牌了,由得你这样胡诌?瞧着你是个丫头片子,爷我不跟你计较,你要买就买,不买滚蛋!” “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若是不讲诚信,那你们徐记脂粉铺百年的名号只怕撑不了多久。”天歌声音淡淡,却并不恼怒也不畏惧。 “你这个丫头!黑成这样,认不认识用没用过珍珠粉还不知道呢,竟然敢张口闭口就是假的,我们徐记百年名号哪里是由得你随意污的!方才小爷仁义不跟你一般计较,但你要咬着我们徐记不放,咱们只能去见官,让府尹老爷好好去判判!”伙计火气上来,对着天歌就是一通警告,“我可告诉你,府尹大人家千金用的就是我们徐记的珍珠粉,人家娇滴滴的小姐还不比你这个穷黑丫头会识能断?轮到你在这里胡诌瞎论!” 天歌再次摇头:“我一片好心。” “他娘的好心呦!鬼知道是不是别家派来抹黑我徐记招牌的!”伙计阴阳怪气哼声道,待瞥见自家铺子门口开始围起看热闹的人,不由心里一慌,便要从柜后出来将天歌推出门去。 然而还没等到他的手碰到天歌,便被身后一声“做什么”惊在当场。 天歌循声望去,见从帘后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微胖却不油腻,同样望向自己。 见到男子出来,那伙计连忙凑上前去,扯着嗓子主动道:“掌柜的,这个鬼黑丫头信口雌黄,偏说咱们店里的细磨珍珠粉是加……” 掌柜闻言皱皱眉,抬起左手,示意伙计闭嘴:“看着店,事情我来处理。” 走到天歌面前,掌柜扬声道:“姑娘,我们徐记是百年的脂粉铺子,向来童叟无欺,尤其是这细磨珍珠粉,更是店里的招牌,虽说近日才换了新货源,但却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姑娘这样说,可有何依据?” 天歌闻言一笑,亦是半抬了声音,恰好让围在铺子周围的人可以听个清楚:“珍珠粉和面粉之间的差异,并不难区分,掌柜的若不信,大可自己用水测测看。正因为徐记是百年老店,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自砸招牌,所以我才直接来你们家给我大姐选东西,冲的就是你们家的招牌。可若是这招牌砸脚,只怕大伙儿都不敢上门了。” 掌柜的一听天歌这话,想起什么,原本十足的底气忽然泄了几分。 这次新换货源,虽说也是大珠引,可是自己因着忙,未及查验最后的珠粉,万一…… 想到这里,掌柜不由朝着柜上的珠粉盒子里望去,这一望,吓得他自己双腿不由打了个颤。 得亏春衫轻薄不沾身,外人看不出来。 但天歌离得近,却看清了掌柜的那一瞬的变化。 前世徐记因为珠粉掺假而倒了招牌,本以为是徐家自作孽,难不成这其中,竟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 至少目下看来,这掌柜的是真不知道掺假一事。 若是这样,那就需要再斟酌一下了…… 天歌兀自思索的时候,徐记掌柜的却是一头冷汗。 做了半辈子珠粉生意,不用旁人多说,他一眼便看出那珠粉的不对来。 那些珠粉颗粒虽均匀细绵,但还是依稀可以辨出掺杂了其他东西。 徐家珠粉向来质优,这到底是谁要害他?! 这时,他不由望向天歌。自己已是不惑之年,专精珠粉,能看得出来不对自然是正常,但这姑娘年纪轻轻,难道是她事先知道这珠粉有问题…… 不,不会的,若是这姑娘,只要买一盒子拿回去,再折过来铺子里闹腾,只要查验一下柜上的珠粉,便能将这屎盆子给扣实了,何必做这样不痛不痒的事情? 但若不是她……单就这一眼看出问题的本事,就已经很叫人佩服了。 明白天歌不是过来砸场子的,掌柜的态度就好了不少,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掌柜的朝那伙计招呼一声:“阿二,你去把库里这一批的所有珠粉都拿过来。” 在等候的间隙,看着门口乌泱泱的人群,掌柜的略一沉吟,走到天歌跟前,“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才伙计刚跟这姑娘起争执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帘子后面听着了,伙计训斥她要拉她见官的时候,他没有出来,直到看见周围聚了一堆人,才悠悠迈步,就是想当众给那些嫉妒污蔑徐记的人敲个警钟。 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家的珠粉竟然真有问题。 如今再想悄无声息地处理,却是晚了。 掌柜的不知道,一开始天歌专挑徐记,就是为了对上这个大嗓门还坏脾气的伙计,本来一切都在盘算中: 她指出徐记的掺假问题,伙计的大嗓门暴脾气肯定会招来人群围观,她再涉法让众人看清徐记的珠粉确实是假,赵家二小姐便算是初次在人前露面了——识别珠粉的真假,除却专做脂粉生意,是非富即贵的人才有的能力,这样一来,再加上后面她要做的事情,就算是李氏想让她重新成为洒扫丫头,也得掂量掂量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掌柜的,也是个受害者。 这下就不好办了。 “我可以借一步说话,但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却不会跟你借一步说话。”天歌翘了翘唇角,好心提醒道。 如今才想息事宁人,是真的晚了。 不过,她倒想看看这一代的徐家人,是个什么样子 是不是真的如徐芮所说,乃是运道不济。 事到如今,虽然不好解决,但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话 指点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眼珠一转:“您是说,刘掌柜?” 从方才他横插一道,能看出跟徐掌柜两人之间关系并不好。 同行之间,利益冲突在所难免,但做到这份儿上,就不是普通利益冲突,只怕是结下梁子了。 而且,这梁子应该还结的不小。 “他呀,心可大着呢!” 徐掌柜冷哼一声,算是肯定了天歌的猜测。 许是天歌今日帮了自己的忙,又或是跟刘掌柜之间的事情已经压得自己不吐不快,徐掌柜向眼前这个小丫头愤愤道出往事。 若说徐、刘二人,当初也算是穿一条裤子的拜把子兄弟。 徐记胭脂铺百年基业,在徐氏子孙手里代代相传,寻常是不收学徒的,但是这个刘掌柜刘能除外。 年轻的时候,刘能的父亲和徐掌柜的父亲是过命的交情。 当初刘父觉得青城的脂粉市场不大,于是听了南边商人的撺掇,带着香料下南洋,想倒手珍珠宝石回来卖,却没想到在路上遇了风浪,就此人财两空,留下刘能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得知此事后,徐父替自己的兄弟收拾了一座衣冠冢,也算是风光大葬,更时常接济刘家母子,替刘父照顾妻儿。 后来刘母因忧思过度去世,只留下刘能一个孤零零无依靠,徐父便干脆将刘能接到身边,跟自家儿子,也就是徐掌柜一起教养。 因为刘、徐都是脂粉之家,得知刘能想要承袭家业,继续开脂粉铺子,徐父便顶着族中反对之声,对刘能视如亲生,一道教授两个孩子脂粉之技。 除却徐家老祖宗规定的,只传嫡子的雪肌消痕膏秘方外,徐父对刘能可以说是倾囊相授。 而两个孩子,也就是徐掌柜和刘能之间,更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 只是谁能想到,从徐父去世,刘能自立门户开始,徐、刘二姓却即刻翻了脸? “他对外人说,当初他爹惨死南洋,都是因为受了我父亲的鼓动。若是他爹不出海,他何至于成为孤儿,又哪里轮到我们徐家来做这个好人?我可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到这里,徐掌柜似是气极反笑,“当初我闻言上门找他理论,却被刘家的仆从赶了出来。若不是顾念在家父跟刘伯伯的情分上,我非得与他刘能见官不可!” “空穴来风,其实穴不空,也会来风,徐掌柜可曾查过是谁与刘掌柜说的这些事?怨念至此,想必不是一朝一夕。” 能将眼前的恩情视若罔闻,定然是在父亲去后不久,刘能便闻说了这些风言风语。 徐掌柜点点头,接过话:“你也说了,不是一朝一夕。他在徐家住了十三年,这么些年来,父亲跟我都不曾觉察,可见他着实掩饰的太好。这样的人,若是认定了什么事情,只怕再难改过。 况且,我也不相信他真的能改过——若真有心,缘何会对十三年的养育之恩、兄弟之情视若无睹?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天歌不再劝说。 非是其中人,何解其中味? 如人饮水,她并不知别人的冷暖。所以徐掌柜说,自己听着就好。 刘徐两家自此势不两立,多年来生意上你争我赶,遇到一处更是没有好话,当着别人的面也要互相呛上几句。 但奈何彼此都是有本事的,两家脂粉铺子竟然就这样对门儿开起来了。 这一开,就是十几二十年。 有比较,自然就有高低,刘能是真能。最开始,刘记胭脂铺一直死死地压在徐记脑袋上。 但自从王府尹家的千金翻了徐记的牌子,再加上祖传的雪肌消痕膏,和从不掺假的百年口碑,徐记就这么盖过了刘记。 要说这王小姐也是天生的金贵,皮肤是真正的吹弹可破,用了许多人家包括刘记的脂粉膏药,脸上都会起小红疹,却唯有徐记的脂粉最为受用。 “让大夫诊过,说是各家的方子都不一样,不见得小姐都适用。但我们这些开脂粉铺子的,自个儿却是心知肚明,那王小姐的疹子,不是因为方子不当,而是因为脂粉不纯,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徐掌柜哼声道,这些人短,都是脂粉行里默认的糟烂事。 像王小姐这样的金贵体质,千人里头难见一个,遇上了算是倒霉。 但推在方子不合适上,也没人会因为这个受罚,毕竟其他人用着都没事,怎么偏就王小姐不行?府尹大人总不能为了自家千金一个,就让人改了祖传的脂粉方子。 若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倒能有这样的底气。 况且一千份掺了杂质和一千份纯质的脂粉,中间的利益可不是几百两几千两银子算完的。 尤其是出售的量再大些,那中间可就是万两的差价。 所以犯不着,也不用在大家皆如此的时候,去捧府尹的脚丫子。 ——但若是灾难主动临头,那就不是捧不捧,而是性命之忧的问题了。 尤其是买过这一批珠粉的名单中,王府尹家赫然在列,并且买去的胭脂水粉还不少。 天歌的猫儿眼闪了闪:“徐掌柜不是要追回已经售出的珠粉么?或许可以好好查查,看看那些珠粉里,除了面粉,是否还有石灰粉之类的东西。” 徐掌柜闻之一诧:“石灰粉?!那东西用了可是要烂脸的!” “不过是猜测罢了,不过就算有,应当也不会太多。”否则自己不至于看不出来。 石灰粉就算磨得再细,只要在空气中沾了水汽,就会结块,所以可能只会有极少的量。 但是这些极少的量,对王小姐那样的人,只怕就不能见人了。 “府尹大人家的千金,该许了人家吧?”天歌突然问道。 “是,婚期就在今年秋天,所以王府尹派人在我们铺子里订了不少脂粉,作为新娘滋养和给婆家妯娌随喜之礼。” 徐掌柜不知道天歌为什么换了话题,还是随着她的疑问应声,但话一出口便回过神来,不由拍桌而起:“好毒的心思!” “看来,徐掌柜接下来有的忙了——”天歌见他明白过来,顺势站起作别,又好心提醒: “那些送到王家的东西,不光是珠粉,其他的胭脂水粉都最好再查一查。且不说府尹大人手中握着脂粉往来的香引,单是得罪这个父母官,就够徐记喝一壶了。若再有人动动手脚,只怕徐记连青城都呆不下去了。” 徐掌柜是个利索人,到这时也不留天歌,只心悦诚拱手:“二姑娘的好意,徐竖记下了,大恩不言谢,来日若有什么徐竖能帮得上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便是!” 从“在下”到“我”,再到自称姓名,天歌明白徐掌柜这次是真没有跟自己客气,想了想,道: “掌柜的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那天歌便厚脸,能否请徐掌柜将徐记特制的雪肌消痕膏给我留一小瓶?前几日不小心燃烛落了疤,夏日都不好见人了。” 徐记的雪肌消痕膏,向来是得排着号买的,也不知是否能走个后门。 如今肩头的疤痕,少不了用这东西涂一涂。 再过不久,那些人就要来了……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一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话 解决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掌柜是聪明人,一听天歌的话,就明白方才伙计那么大嗓门,只怕是已经让外面看热闹的人听了大半。 若是天歌愿意跟他借一步说话,再出来,就算改了口,别人也会以为是他用钱买谎。 想到这里,他不由准备用眼瞪阿二,却发现那家伙还从库房没出来,不由气结,眼风顺带扫向天歌,趁着这空档猜起了她的身份。 徐记跟青城甚至安阳不少大户人家都有生意往来,尤其是做后宅的脂粉生意,那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丫鬟不说都见过,至少认识个七七八八,但是今儿个这位,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一想到这姑娘的辨粉之能,不由就有些感慨。 只是掌柜的不知道,天歌能一眼看出珠粉不对,一是她记得有这么一遭事,二是她上辈子也算跟珠粉打了小半生交道,甚至最后皇家的珠粉供给,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谁知道,那竟是灾祸的开始…… 阿二的手脚并不慢,很快便将库里的一大罐珍珠粉拿了出来。 掌柜的吩咐他打开罐口,迎着熠熠日光,那些莹光十足的珠粉晃晕了周围凑热闹的眼睛。 罐子里的珠粉很多,天歌只看一眼,便知道那是真正的细磨珍珠粉,掌柜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却还并不放心,又让人拿出长柄银匙,又从罐底勾出几勺。 果然,这次的珠粉,便有了细微的差别。 外人看不出来,但掌柜的和天歌却心知肚明。 就在天歌猜测掌柜的会怎么做的时候,却见他不看自己,而是直接冲着阿二道:“将柜上这一批珠粉全部拿过来,还有账上哪些人买的是这一批的珠粉,全部查出来。” 说着,掌柜又朝着围观的人群扬声道:“今日,徐某想让大伙儿做个见证。” 天歌闻言,似是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不由带着几分诧异,压低了声音道:“掌柜的……将珍珠粉和面粉分离出来,并不难……” 掌柜回头,看向天歌,同样压低了声音,“姑娘的好意,徐某心领,但是……”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去,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人群,朗声道—— “方才这位姑娘说得不错,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信’字,我徐记立业靠的是这个‘信’字,绵延百年不倒,靠得也是这个‘信’字,所以今日,自然要继续维护这个‘信’字!” 这时,阿二已经听话的柜上那些小盒,放在了徐掌柜示意他放的地方,还有这两日买珠粉的人家的清单,一并放在了掌柜的手中。 “……这一批货,虽是货源更替,但选的都是南洋来的大珍珠,因为货源优质,在磨粉之后徐某没有及时验看,铺子里的人便直接上了货,谁曾想竟不知被何人掺杂了他物。珠粉贵重,且都是小姐夫人们买来养颜用的,稍有差池便是大事,如今出了这等纰漏,皆是徐某一人的疏忽。所以今日各位父老皆在,便替我徐记做个见证。 我面前这些,都是这一批忽略验看的珠粉,今日当着各位父老的面,徐某要将这些被人掺了他物的东西销毁殆尽。“ 说着,徐掌柜将那些小盒里的珠粉都倒入罐中,捧起满满一罐珠粉,向门口走去。 众人见他走出来,都不由让出一条道,而徐掌柜则站在门槛上,一扬手,将那罐子连带着满满一罐珠粉,摔撒在门前众人腾出来的空地上。 徐记门口的大街,霎时洁白若雪。 ”哎呦喂,徐老兄,何至于此呢!我瞧着这些珠粉虽不纯,却十成有九成都是上好的细磨珠粉呐!四五万两银子不止,就这么扔掉得多可惜,多可惜呐!便是不用来做成脂粉敷面,制成体膏也能美体润肤啊!“ 就在众人还处于诧异中的时候,有人长吁短叹的可惜道。 也正是这一句话,让众人明白过来,徐掌柜刚砸掉的,是什么样的金贵东西。 五万两银子,是普通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数额,寻常的三口之家,一年衣暖食饱也不过五两银子。 徐掌柜看着开口说话的人,认出这是对面刘家胭脂铺的掌柜,也不知是何时挤进来,又看了多久热闹。 等珠粉都砸了再说话出主意,自然不是为了替徐掌柜可惜,只怕是为了强调一下数额,告诉徐掌柜他亏了多少,好加把火刺激刺激他。 然而徐掌柜却并不理会,而是对着众人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徐家开门做生意,自然要有这样的气魄——别人说童叟无欺是何徐某且不论,但我徐家铺子,却是本着天地良心做生意!“ 话刚出口,便听人群中传出一声叫好:”好!这才是良商!“ ”是啊,这才是凭良心做生意的!“ ”是啊!真是太难得了!“ 一时之间,叫好声一片,徐掌柜面上的凝重也消散了一些。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徐掌柜,就冲你这句话,以后我家媳妇儿脂粉都在你们家买!“ 紧跟着便有人大声笑道:”孙三,你连媳妇儿都没有呢,还想着给媳妇儿买脂粉!“ 这话一出,人群中又是哄然大笑,就连徐掌柜的面上,也多出一丝笑意,而方才说风凉话的刘掌柜,则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待笑声渐悄,徐掌柜这才再次开口:”承蒙各位父老信任,徐记感激不尽。但是错就是错了,这一罐子未售的可砸,但已经卖出去的却不知如何。 我手上这是同一批售出的珠粉单子,但凡在册的买主,徐记都会追回珠粉,并以原价三倍偿还买主,若有不弃愿意继续相信徐记的,徐记愿以来日新磨珠粉三倍的分量相赠。而若有夫人小姐用了徐记的珠粉感到不适的,徐记亦愿意承担所有的诊费和药费。“ 天歌在铺子里,虽说看不清徐掌柜的表情,但知道凭借这用尽全力的一摔,和这铿锵有力的许诺,今日徐记的掺假危机,已经全然解除。 若是徐掌柜今日舍不下这一身剐,不肯壮士断腕,那么活该走不下去。 不过现下看来,在青城的脂粉行中,只怕日后无人能与徐记相抗衡了…… 行商到最后,与为政一样,靠的都是民心。 如今徐记风头大盛,自己的初次露面算是失败了,看来得再想个前奏了。 这么想着,天歌那只猫儿眼又开始转起来。 就在她滴溜溜转眼睛的时候,徐掌柜却转过身来,在众人面前朝着天歌躬身一拜,惊得天歌鼓着眼珠子愣在当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话 运气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今日若非姑娘慧眼相辨,只怕徐记百年的招牌,就要砸在在下的手上,还请受徐某一谢。” 天歌自然不会就这么受了,所以错过身子,避开这一拜。 “徐某冒昧,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徐掌柜看在眼中,对这个小姑娘又多了几分赏识。 天歌看着徐掌柜,余光瞥到他身后同样巴巴望着自己,看热闹不嫌浪费时间的民众,不由莞尔。 “小女姓赵,在家中行二,掌柜唤我赵二姑娘即可。”天歌矜持颔首,心头却窃喜不已,运气来了还真是挡都挡不住。 “赵二小姐……”徐掌柜略一沉吟,看着眼前陌生的脸,似是想起什么,不由道,“可是云来居李夫人的二女,赵家云珠大姑娘的二妹,赵天歌,赵二姑娘?” “天歌平日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不曾想掌柜的竟知道……” 低下头,似是小姑娘的羞怯,但天歌心里却觉得这徐掌柜不是孺子,却也太可教了! 闻弦知雅意,瞌睡时候送枕头,说得就是徐掌柜这样的人,天歌简直要为他拍手叫好。 但徐掌柜却不知道自己在天歌心中好感直升,只是见着天歌的羞怯样,笑起来道:“旁的不说,李夫人以女子之身经营云来居,在这青城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令姊赵大姑娘更是青城有名的知书达理的美人儿,二小姐虽然不常露面……” 说到这里,徐掌柜看着天歌那完全不能与赵大小姐相提并论的长相,似是明白了赵家二小姐不在人前出现的原因,不由咳了一声:“但是今日一见,见识却并不低于你姐姐。咱们青城民风开化,女子也不一定要呆在家里。况二小姐之才,若只在闺中,倒是可惜了。” 掌柜那一顿,天歌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只怕掌柜心里的念头,也是如今外面那些张着耳朵听声儿的围观者的想法。 不过,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青城人马上要知道,赵家二小姐,并不是那些街头传闻中的五个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在他们眼前晃荡过、出过采,且并不俗的人。 这样,就够她去做接下来的事情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徐掌柜最后的话里,似是有开解她的意思在。 这人竟以为,自己不出二门是因卑于颜色,所以才这般抬举她,又劝她多出门走走,在人前显显自己的本事,好让人另眼相待。 虽然徐掌柜一个大男人如此心细,甚至跟徐芮那丫头如出一辙,让自己有些恍惚,但天歌心中的感动却是不假。 想到徐芮,她愈发认为自己应该回报一二。 于是朝着徐掌柜礼道:“因有姐姐珠玉在前,天歌难免卑怯,如今听闻徐掌柜一言,竟似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无盐貌丑,却可诣宣王,天歌确不该妄自菲薄,多谢。” 这话一出,似是方才那起哄给自家媳妇儿买脂粉的孙三,竟直接接口道:“赵二姑娘可比无盐女漂亮多了,是不是?” “是!” “没错!” 人群中竟也跟着他响起一片呼应声。 天歌汗然,这些人知道无盐长什么样子吗? 虽然话说回来,自己确实长得比无盐好看不知多少倍…… 呸呸! 红着脸,天歌对着徐掌柜道:“本是来店里买珠粉,既然还得些时日,不若我替姐姐重新看些胭脂,待您这边珠粉到了,我再来取便是。” “二姑娘和云珠姑娘之间姐妹情深,真是难得。”徐掌柜感慨一句,又道,“今日姑娘算是帮了我徐记一个大忙,店里的脂粉随便挑,连带着后面的珠粉,都算是徐某送您的,到时候我着伙计一并送到云来居。” “这怎么行?”天歌愕然,哪有连吃带拿的? 她会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不行的,若不是姑娘,徐记的招牌倒了,多少银钱都换不回来,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徐掌柜伸手作请,“后面还有一些好脂粉,我带姑娘去看看。” 见徐掌柜如是热情,想起方才他连五万两的东西都下得了狠手,这十几二十两的东西,想必并不放在眼里,天歌遂点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着二人身影不见,这场热闹算是彻底落了幕。 人群散去,有人勾搭着孙三的肩膀道:“哈哈哈孙三,就算赵二姑娘不错,以云来居的身价,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啊呸!谁肖想了!你这个龟孙,说什么都跟着我对着干,看我不打死你!” 吵吵闹闹,攘攘熙熙,街上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除却长着脚跑开的消息,和没长脚跑不开的倾了一地的珠粉。 徐记胭脂铺楼上,天歌从窗户中探出脑袋,看着楼下白花花的细磨珠粉,感慨道:“掌柜的就不心疼?” 那可是五万两银子呐! 虽说南洋的珠子便宜,但这些利是跑商的人用生命倒换来的,比中州自产的珠子好不知多少。 单瞅着那一罐子的量,除去其中一成的面粉,剩下的九成珠粉就算不磨来做脂粉,串成珍珠帘子,也有至少两挂的量,再不济用来做珠冠,也不止这个价。 尽管磨粉的珍珠不求成色品貌绝对的圆润,但那刘掌柜估出来的价,却还真没多也没少。 以前她着人做过南洋舶来品的生意,知道其中的境况。 江南大商吃这样的亏,不过巴掌大的事儿,但在这北边的小小青城,五万两银子却并不是小数目。 她不信徐掌柜不心疼。 “怎么能不心疼呢?那可是五万两银子啊……还不知道今年一年,是否能赚回来呢。”没有了外面那些观众,徐掌柜也懒得再装凛然样,咂着嘴巴捂着胸口,一脸眉头紧皱的苦相,“我这心都快要疼碎了。” 天歌不由扑哧一声笑,“徐掌柜这样子,反让我怀疑你不但不心疼,还很开心呢。” “心疼是心疼,但是不瞒着你,我确实更开心。”徐掌柜脸上的苦闷神色敛去,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倒了一杯往天歌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要跟自己唠嗑了。 天歌略一思索,坐到了徐掌柜对面,想到前世徐记因掺假获罪,不由开口:“您这是破财消灾,花钱买平安?” “你这丫头,倒是真聪明。”徐掌柜看她一眼,满是赞赏。 “掌柜的心中可有数?”如今财是破了,但若找不到背后的人,这灾消没消,就是未知数了。 “嘿,刚说你聪明,这会儿倒反应不上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话 掉馅饼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这个好说,店里还有自留的几瓶,我这便让人给你拿过来。还是按先前说的,送给姑娘,若是姑娘跟我客气,便是跟徐某见外,瞧不起我徐竖了。” 徐掌柜心中有事,并没有觉察到天歌的变化,但提起雪肌消痕膏,还是非常的爽利,说完高呼一声,喊来伙计便吩咐去拿东西。 “既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天歌回过神来,福了福身子,知道徐掌柜如今心急如焚,也正好不再多留,“掌柜的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招呼不周,姑娘见谅。”朝着天歌一拱手,徐掌柜迈出屋子,向楼下走去。 从徐记脂粉铺出来,天歌再走在街上,就不是先前那无人问津的寡淡样了。 不少人都或明或暗的望着这个头次露面的赵二小姐,在她有意无意回看过去的时候,又像做贼一样躲闪开目光。 但是在天歌眼中,这些目光,不管出于何等心思,此刻对她来说都是好的。 比如她能清楚的感知到从徐记出来后,刘记铺子一直有一道恨恨的目光盯着自己,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这么多人看着,这个刘能还真能因为自己误打误撞坏了他的好事,而对自己下黑手? 看把他能的! 感知着怀中青瓷小瓶带来的凉意,天歌迈在春风中的步子轻快得意了不少。 孟郊当时春风得意马蹄疾,大概跟这个感觉差不多吧? 只可惜自己无马可骑,只有两只脚丫子能撒欢儿。 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中,天歌穿街过巷,走过了脂粉铺子,走过了绣楼,也走过了周家白日里便紧闭大门的书院,最后拿着根糖葫芦,站在了府衙门前的告示栏处。 …… 青城府衙门前有两块告示栏,朱红金漆的那一块,是国策政令颁布的时候,广而告之用的。 而旁边黑漆油亮的那块,则是豪绅招工或是文人诌诗用的。 此刻,天歌跟看热闹的百姓们一样,看着的正是那块锃光瓦亮的黑漆告示栏。 告示栏上,先前斑驳的告贴已被特地清理一空,一张描金大红纸显得极为富贵喜庆。 “喂,谁家又招工了?”有凑热闹的拍拍前面人的肩膀,问道。 “哪里是招工呢!上面说咱们青城第一富,钱老爷过六十大寿呢!” “去他娘的,有钱人过大寿,干俺们屁事,还要在这里贴个告示,挡俺们财路……”问的人登时没了兴致,丧气嘀咕,“搭戏台子唱个戏都要在自己家里,瞅都不能瞅两眼,不是招工告示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有人听到,不由起了劲儿:“嘿,你还别说,今年这戏班子我可听说了,钱老爷请的仍是梨音阁,但却不是在自家屋里排场着唱,而是租了地方。据说只要是来给老爷子贺寿的,不管带没带礼,说声吉利话讨个喜儿,都能去看两眼听两声!” “当真?!”先前那人一听,登时来了兴致。 “以我们家老爷在青城的声望,自然是当真的!” 这次接话茬的,不是旁人,正是站在告示栏边上,刚贴完红纸的管事。 听这话再看看衣着,不多说肯定是钱府的人。 “这么好?!” “真的假的!” “钱府财大气粗,肯定假不了!” “无商不奸,这可难说!” ……人群一时炸开了。 看着炸开锅的人群,那钱府管事重重咳了一声,肯定道:“自然是真的!不仅如此——” 一听这声,众人都屏气凝神,准备听那管事接下来的话。 见众人的目光集视,只等自己开口,那管事面上得意:“我们老爷说,人至花甲,则耳顺通透,知疾苦不易,更明白府尹大人为民的劳苦。所以这次他的大寿,也要替府尹大人,为我青城百姓行善。因此我们今年,我们钱府会办一场比赛!” 管事说了半天,终于进入正题。 “这比赛规则呢,很简单——但凡报名参加之人,不缴费用之外,还会获得一吊钱的本金。每个人需要用这一吊本金,来选一件给我们老爷祝寿的贺礼,只要礼物价在一吊之内,都算符合要求。到时排名在前三甲的人,可分别获得五百两、三百两和一百两的奖励银子!” 这话一出,登时便有脑袋活络的问道:“说是不能超过一吊钱,若是商户们哄抬物价,谁还能比得过那些富贵人家去!” 若是一吊钱什么都买不到,普通人家就算参加了,怎么跟那些有钱人比?有本金又能怎么样? 再严重点,这钱老爷过寿期间,物价飞涨,能不能买得起柴米油盐茶过日子还另论呢! 似是知道有人会这么问,那管事望了他一眼,傲然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能想得到,我们家老爷想不到,府尹大人想不到吗?” “那阁下倒是说说,要是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扰乱市价,那可是触犯国法的!” 旁边一个文书模样的人捋了捋胡须,目光落在了提及国法的穷秀才身上,威严出声道:“府尹大人坐镇同意的事情,怎么会于民有害?只要王大人还在青城一日,又怎么市价受乱,甚至触犯国法?” 很快便有人认出来,这是府尹大人身边的文书,何先生。 人群随之一静,众人都准备听何先生怎么说。 但听何先生道:“为防止有人趁机哄抬物价,王大人跟钱老爷商议后,由在下和钱家铺子的掌柜督办,此次大伙儿需要的物品或材料,钱家商行会按照正常物价提供给大家。 且所有选购物事都会列出清单及对应价格,等到评选那天公之于众,以供众人监督。再者,比赛规定,不管是单独购买,还是自行制作,所有花费加起来,不能超过这一吊本金。若超出,则算主动违规弃赛,到时大家有目共睹。而且……” 说到这里,何先生看向钱府的管事。 管事收到示意,接话道:“而且,若备好寿礼之后,大伙儿手中还有剩下的钱,我们钱府不作回收!”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你看我我看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有人问出了大家的心声,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不作回收的意思,就是大家用这一吊钱备完贺礼之后,剩下所有的钱,都可以自行留用!” “那这贺礼可有其他要求?”有人还是怀疑。 那管事急了,跟这些小老百姓解释可真急人:“就这一个要求——不超一吊钱,能让人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成。再者说回来了,寿礼不外求一个新意和心意,只要大家伙儿心意到了,且这心意公认确实不超一吊钱,那么通通作数! 还有一条——不能白拿钱,却不备礼,且一户人家只有一个机会。” 说完这话,管事嘘出一口气。 瞅瞅这些人!就这水平,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老爷那些钱肯定打水漂! 得亏每户只有一个机会,按照户籍来算,青城名册在内的,不过七千六百三十八户,这点小钱,对老爷来说不算什么,但管事自己却心疼的不行。 若是每个人都能参加,那青城两万民众,惶惶然两万银子就这么撒出去了! 鬼知道换回来的寿礼,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儿。 若不是想着既讨王府尹欢心,又能赚得美名,老爷怎会做这种白瞎钱的事情? 最可恨的,是这些人居然觉得有什么算计在里头,真是不识好人心! 众人这时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世上真有掉馅饼还砸中自己的好事!真有给自己白送钱的活菩萨! 都到这份儿上了,哪有不报名的道理? 几乎是回过神来的同时,众人争先恐后冲向旁边的报名处,你推我搡,直到在官府衙役的维护下,府衙门前这才排起了有序报名的长龙。 而这时,那最开始的穷秀才还是不甘心,道:“钱老爷作为青城首富,什么排场没见过?那些堂皇大件都不见得能入了他的眼,难道青城人买的那些一吊钱不到的小玩意儿,还真能让他青眼有加不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天上哪里会掉馅饼? 况且这些商人,越有钱越抠门,这其中必定有诈! 天歌没有着急去排队,啃着糖葫芦在剩下的仍旧存疑的人堆外面,瞅着那秀才,听他跟那何先生说话。 这人是个聪明人,但这次他却猜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话 不能参加?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果然,但见何先生捋着胡须,面带浅笑:“寻常事物,自然不能入了钱老爷的眼,所以我方才说了,这次的东西,唯求一个‘新’字,新奇,新鲜,新意。当然,也是图个心意。不然怎能得了这五百两的雪花银子? 至于每户的一吊钱,则是府尹大人和钱老爷给青城百姓的心意。就算有人怀疑,那还是心意。况且参加与否,皆出自愿,没人强迫。” 说着,又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何先生又对那秀才道:“不过吕秀才才华卓绝,若是能在此次比赛拔得头筹,想必今秋前往安阳参加州试,乃至日后参加省试的盘缠,就不愁了。” 这话一出,那准备继续提问的穷秀才,顿时羞怒上头,竟是一甩袖径直去了。 又是一个瞧不上银子这阿堵物的腐儒。 天歌摇了摇头,再没了听下去的兴致。 看着听闻消息奔来的人潮,一错身,站到了队伍后面,啃着糖葫芦准备排队报名。 银子这等东西,总有人瞧着它酸臭,觉得提及便污了自己的口,看到便脏了自己的眼,但是享受着这些粪土阿堵之物带来的好处时,却又绝口不提这等厌恶,只恨不能越多越好。 就像…… 呵,想到这里,天歌将口中的山楂籽吐出一粒,好似吐出什么恶心的物事。 然而这一吐,好巧不巧,正落在一人的百褶莲纹裙角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将出神的天歌唤回,这时她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正是先她一步出门的大姐,也就是赵家大小姐,赵云珠。 当着众人的面,赵云珠声音柔和,面上带着几分知礼守节的温婉浅笑,好似寻常姐妹街头偶遇,道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 但熟悉她的天歌很清楚,这笑容只怕是赵云珠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排队,报个名。” 天歌浑然不觉自己方才的行为,说完又咬了半颗山楂,当着赵云珠的面吃起来。 反正这个姑娘每次见到自己,不管有事没事都会暴脾气,她已经习惯了。 因为没觉得有什么不催,她甚至边吃边道:“朱老头的糖葫芦做的真不错,这糖浆烧得正好,一点都不焦,而且淋在山楂上不多不少,不至于尝不出甜味,也不至于太腻。怪不得大姐爱吃,等会儿需要我给你带一根回去吗?” 就是这副样子!痞里痞气!半分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就这样母亲还给她换屋子添东西! 如今自己新换的裙子还被她弄脏了! 赵云珠快气疯了,偏生不能当街发作,更不能露出一丝不满来,只能转过头,瞪向身边的丫鬟碧云。 碧云看到之后,出声提醒天歌道:“二小姐,你……您方才将山楂籽吐在大小姐的裙子上了……” 天歌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再看,确然看到赵云珠的裙子下摆有一块绿豆大小的粉色污渍。 额,这个是真没注意到…… 盯着那污渍看了一个呼吸,她伸出空着的右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到之后,抬起头,忽然眼睛一亮,拿过碧云手中的帕子,作势便要蹲下身子去。 谁曾想,却被人伸手拦住去势,紧跟着听到一声:“站着干什么?” 拦住且扶起她的人,是赵云珠。 最后那句话,是赵云珠吩咐碧云的。 碧云闻言,连忙从天歌手中拿过帕子,蹲下身来帮自家小姐擦拭起来,而赵云珠的手也很快抽回。 “在外面,要有赵家小姐的样子,你一个姑娘家,当街这般吃东西,也不怕别人笑话。” 赵云珠看着天歌嗔怪,如果眼神不是那么怨愤,俨然就是一个贴心的大姐。 天歌暗笑,却做出一派天真样,哼气道:“咱家的闺秀有姐姐就够了,就算我再守礼,也无法望姐姐项背。所以既然是个野丫头,不妨趁着现在还小尽兴淘气,免得长大了没得机会了。” 还别说,虽然天歌貌不出众,肤色更比旁边的赵云珠黑上不少,可是这句话说出来,再加上拿着糖葫芦的动作,衬着那双黑亮的猫儿眼,竟多出几分少女的娇憨来,好似这样的闺中礼节,她不受困守也是情有可原的。 礼数,是小姐们守的,天歌可不是闺中小姐。 就譬如现在,她可以当众这般跟赵云珠说话,但赵云珠却不能当众像昨天在李氏面前一样,对着她又是冷嘲热讽,又是撒泼不满。 因为赵大小姐要在意外人的眼光,在意她辛苦营造起来的商女也可知书达理的闺秀形象。 所以赵云珠不能让天歌给她擦裙摆,否则,就是盛气凌人,苛待胞妹。 这件事,只能身为婢女的碧云来,才能体现出云珠作为长姐对于妹妹的关爱。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方才天歌才那么爽快的准备蹲身。 顾大局,识大体。 这是赵云珠身上的优点,却也是禁锢她一辈子的死结。 只要一想到上辈子她最后为了所谓的大体,要忍受满院莺燕,最后忧苦消瘦至死,甚至比自己还早去了几年,天歌对这个同样的可怜人恨不起来。 对赵云珠,她不喜欢是有,但这种不喜欢,类似于对过分娇气孩子的讨厌,但却绝对不至于上升到恨。 也正是赵云珠去后,她才明白,人活着,其实应该为了自己开心,而不是那些世人所在意的虚名。 “你排在这里干什么?” 赵云珠不愿意跟天歌瞎扯,她没有这死丫头那么无赖,所以她只关注自己关注的问题,所以再次问道。 “排队报名啊。”天歌有些莫名,又补充一句,“这个问题你刚问了,我也回答过了。” “你可问过母亲了?”赵云珠问。 “问母亲什么?”天歌更搞不明白了。 “报名之事,是以户籍为准,且每户只有一次参赛权,是否参与定然要户主点头。父亲不在,你不问母亲问谁?” “哦!你说这个呀!”天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赵云珠问自己是这个意思。 在赵家,自己的身份地位是最低的,就算是跑堂的伙计阿贵,在李氏和赵云珠眼中也比自己金贵。 所以这个每户只有一次机会的参与权,自然由不得她这个最底层的人来做决定。 怪不得赵云珠这么生气。 毕竟就算是赵家要参加,也得是才女赵大小姐才有资格。 可是…… 天歌粲然一笑,“我是替人报名的,不是给咱家排的队。大姐你若是想参加,可以重新排,”说着,一指身后越来越长的队伍,“呶,现在已经排到那边的牌坊了,而且那些官差大哥说过,不能插队的哦!” 这话一说完,天歌明显感觉到排在自己身后的人向自己靠近几分。 是真的怕人插队! 赵云珠气结,转头就走,天歌则愉快的咬下了最后一颗山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话 不当冤大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从外面晃荡完,回到云来居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儿。 本想着刚好店里人少,正可以去厨房找小千说说今日报名的事情,顺带还能解决午饭。 谁曾想这个时候本应午憩的赵云歌,端然坐在一楼大堂中。 天歌一进门,便撞了个正着。 “大姐,好巧啊,又见面了。” 天歌一愣,打声招呼,准备赶紧撤离。 但赵云珠哪里肯给她这个机会?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悠然道:“母亲说让我留着心,等你一回来,就去她屋里。” 敢情是专门在这里候着,等她回来的。 “大姐不休息,母亲也不养神?” 天歌才不愿意,“眼看着气候渐暖,不睡觉可不行。大姐今天逛街累了一天,也该好好休息休息。” “你在外面做的好事,母亲跟我怎能睡好觉养好神?”赵云珠瞪她一眼。 这丫头惯会惹是生非,今天不过头一日出门,就惹出这样的事情来。若是不给她一些教训,她还真就飞上天去了。 “我做了什么好事?”天歌问罢,恍然有悟,“哦!你说是给徐掌柜帮忙的事情啊,我说了不用太在意的。”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跟我上楼去见母亲。”赵云珠站起身来。 就不该跟这死丫头多说,这人从来不会自省自己的问题。 看着赵云珠径直离去的背影,再瞅瞅立在一旁等自己动身的碧云,天歌朝不远处闻声出来的小千耸耸肩。 看来今儿个的午饭是要真凉凉。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呐! 李氏屋内,依旧是先前那张美人榻,依旧是那水桶风韵的李氏。 只是这一次,榻前的安阳时兴地毯却不见了踪影,多了一个坐在榻前小杌子上帮李氏揉按腿脚的嬷嬷。 不等天歌先开口,李氏已经率先问道:“你今儿个去了徐记脂粉铺?” “是。”天歌点了点头,很是乖觉,“想着母亲让我跟着大姐多学学,那这样大姐也算是我半个教习师傅,所以想去外面挑选些脂粉给姐姐,聊表心意。” “就你整天摔碟子摔碗的,还有钱买脂粉?!别忘了你可还欠着公账上的银子呢!”赵云珠毫不客气的指出天歌话里的漏洞。 她可不相信,这死丫头还能买得起徐记脂粉铺的东西。 但是李氏听完这话却并没有像赵云珠那样不屑,因为她知道天歌的银子哪来的。 如今赵二小姐的份例比照大小姐,那么样子自然要做足,所以这个月一贯银子的月钱,她已经给了天歌,免得她又生事。 只是她没想到,天歌竟然会用这钱给云珠买东西。 仔细打量过天歌之后,李氏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 不,不是。 这丫头死抠,又时常跟云珠合不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只怕是给自己买,被问起却又不敢说实话。 真是幼稚的小心思。 李氏有些不屑,却又不像赵云珠那般直接指出,只顺着天歌的话茬,开口道出自己找她来的原因: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买东西归买东西,却不能在别家门口信口雌黄。” “母亲这话的意思是……”天歌望向李氏。 “你连珠粉胭脂都不曾用过,是听了谁的话,就敢这样莽撞的上徐记去瞎说?”李氏见天歌不认,直截了当道。 今日徐记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青城,在众人都感慨徐掌柜有巨贾之风的同时,也开始对那个指出问题的赵二小姐产生兴趣。 但李氏却是并不像外人那样,相信天歌有这样的能耐。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丫头中了别人的圈套,去徐记瞎说话。 如今误打误撞没说错,倒还好,若是说错了,别人可就会说她李氏教女无方,满嘴胡言了! 不……没说错更不好…… 李氏眉头皱得更紧,据说那徐掌柜今日损了五万两银子,在人前虽是磊落不说,但暗地里,这账只怕是要记在自己和云来居得头上…… 想到这里,李氏恨不能踩上天歌一脚。 几乎同时,只听“哎呦”一声,榻前的孙嬷嬷连人带小杌子倒在地上。 原来李氏这脚落下去,直接踹在了正在给她按腿脚的孙嬷嬷身上。 见状,她心中更加烦躁,不耐地冲孙嬷嬷挥了挥手,“笨手笨脚地,下去下去!” 这话说完,不等天歌回答,李氏又一次道:“你要知道,如今你行事代表的,可是我赵家的脸面,之后说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定不饶你!” 说完,似是觉得警告太轻,李氏又补充:“在安阳本家来人之前,不准你再踏出云来居!” 这是要禁足了。 赵云珠闻言,欣喜的看向李氏,觉得母亲还是疼爱自己。 然而天歌却无动于衷,只点了点头,轻嗯一声,算是应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通报的声音:“夫人,徐记胭脂铺来人了。” 果然! 李氏的心突然揪起,厌恶地瞅天歌一眼,从榻上起身,理也不理天歌,从她身边径直而出。 倒是剩下的赵云珠开心不已,幸灾乐祸:“你干的好事!” 天歌才不会在赵云珠面前装温婉,于是给她一个白眼:“大姐之才难道如那江郎一般,已经尽了?除了这句,别的话都不会说了不成?” 说完,竟也转身出门,往楼下去了。 徐记来人做什么? 到楼下的时候,有人正在跟李氏说话,瞧着是张生面孔,想来便是徐记的人。 天歌到了跟前,正听到最后一句:“……我家掌柜让小人将徐记春季新上的胭脂水粉给二小姐送来。” 李氏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来看到天歌,面上隐有怒气:“你让人送来的?” “他不是说徐掌柜让人送来的?”天歌怀疑李氏耳朵不太好。 “我是说,这些都是你在徐记买的东西?”李氏近乎切齿。 那人带着个货郎,竟是挑了一个扁担,前前后后都堆满了脂粉。 大户人家出门买东西,若是买的多,自然不会自己带着走,都是付完钱然后让伙计送上门。 就凭着自己给的那一贯钱,天歌哪里买得起这些?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付不起钱,以赵家的名义,让人先把东西送到云来居来,先斩后奏,逼着自己出钱! 这么两大筐胭脂水粉,徐记着人送来,若自己不付钱再退回去,这是要丢她的人,丢云来居的人! 李氏简直要被天歌气疯了。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小姑奶奶这么能造孽? “不是啊,我先前不知道,后来发现徐记的东西太贵,所以就没有再买了。”天歌很无辜。 她自己不用脂粉,更不会真替赵云珠去花钱买脂粉。 但李氏听在耳中,却只当她狡辩。 竟是要让自己替她当这个冤大头了?! 痴心妄想! 念头既出,李氏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对着那伙计道:“这位小哥,你看既然二小姐不曾买过,我们家中也没有这样的需要,不若这些东西,就劳烦你带回去可好?只是辛苦你跑一趟,店里还有新做的点心,我着人拿出来给小哥尝个鲜儿。” 说着,便对着围在跟前看热闹的小千和阿贵道:“去厨房收一屉糕点,给小哥包上。” “二小姐确实没有买,”那伙计顿了顿,看看李氏,又看看她后面的天歌,“这些,是我们掌柜说送给二小姐的。” “什么?!”一道尖利的惊诧声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话 禁!当然禁!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发出这一声惊呼的,不是旁人,正是最后下楼的赵大小姐,赵云珠。 但出口之后,见到众人都望向自己,她不由暗悔失礼。 所幸那一担脂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看她一眼之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徐家伙计身上。 赵云珠轻咳一声:“这么多的东西,你们家掌柜为何要送给我二妹?” 徐记的脂粉价格不低,便是李氏偏爱长女,赵大小姐所有的,也不过两盒螺黛、一盒珠粉、一盒口脂。哪里见过这么多东西送上门来? 那伙计遂解释道:“是这样。今日多亏二小姐慧眼,才免得我徐记生出大错,否则只怕徐记百年的招牌就会因疏蒙污。所以感念二小姐的恩情,我们掌柜差小人将徐记今春新上的胭脂水粉给二小姐送来。 我们掌柜还说了,二小姐替长姐选脂粉,这样的姐妹情深,也让他颇受触动,所以这些东西皆是一样两份。请二小姐查收。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小的便回去了。铺子里也还有不少事。” 虽是回答赵云珠的问题,但那伙计却是一直看着天歌,等她示下。 “徐掌柜真是太客气了。先前我已经说过了,算不上什么忙,着实不便这般。今日掌柜当街撒珠粉,定然损失不少,天歌怎忍心再让掌柜破费?还请小哥把东西带回去。心意到了便是。” 天歌没有想到,这徐竖真把这么多东西送到了云来居。 眼前的一切是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却并不认为徐竖是真的感激涕零。 这一担子脂粉,只怕更多的是试探。 商人重利,没道理对这么一个天降之人掏心掏肺。 当然,可能徐竖是真的感谢。 但越是这样,她才越不能收下,否则跟趁火打劫有什么分别? “可是小姐,小的出来的时候,掌柜的吩咐小的,若是二小姐不收,就不让小的回去……”伙计望着天歌,面带为难。 天歌看着他的样子,思量这人倒是比那看店的阿二机灵。 “倒不是我为难你,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赵家人丁不多,夫人小姐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三位,你带来这么多脂粉,怕是我们十年也用不完。” 说到这里,见小二的面色越来越苦,天歌突然顿住,眼珠一转道:“你若实在为难,我倒有一个注意,你先想一想,也可以回去跟你家掌柜的说一说,看是否可行。” “小姐请讲。”小二眼前一亮。 “你这脂粉既然带来了,我也不好让你空跑一趟。是这样,我留下几样,剩下的辛苦你带回去,就算是我寄放在你们铺子里售卖的。 若是卖出去了,得利我与你们徐记三七分,我三,你们七,也算是你们的辛苦费。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 听到天歌说出这话的时候,赵云珠先在心底大喊。 她可是明白听到那伙计说一样两份! 眼前这两筐脂粉有一筐是属于自己的! 赵天歌这死丫头怎么能就这样,把属于她赵云珠的东西拒之门外,甚至还打着借此生财的念头! 回过神来的李氏,此刻也是心中莫名。 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天歌一个人肯定用不完,若是留下来,那家中的脂粉花销就能省去不少,拿出去给姐妹们见礼也是上得了台面的…… 那可是一大笔银子! 就在两个人心疼的时候,那徐记的伙计却是带着赏识,朝天歌点了点头。 相比她的母亲和大姐,这姑娘不贪图小利,更心思活络,想出这样的办法,既不落了四叔的面子,又不挟恩妄念,那三七的分成更是精准巧妙。 脂粉铺子的利益都是五五,若说二八,只怕四叔这种有恩必报的人不答应;若是四六,那她寄存的这些春季的胭脂,怕是到冬天都卖不出去。 明年春季徐记还会再上新的春脂,那时候,这些东西就真的成废物了。 单这份眼见和决断,着实是不凡的,到底是商户之女…… 不,不是因为她的母亲。 李氏的眼神和面色他看得很清楚,这位二小姐断然不是跟自己的母亲学来的。 她的母亲,缺少巨贾的气度。 这样……就有意思了。 要么是她真的有行商的天分,要么就是少不得有人在背后指点。 不管怎样,自己此次出门,都不虚此行。 就在各人自怀心思的时候,天歌见伙计点头,便对着李氏和赵云珠道:“母亲,大姐,脂粉我用的不多,既然徐掌柜一片心意,你们若有中意的,便挑上些许留着吧。” 这时李氏母女才回过神来,在自己想出神的时候,天歌竟已经和徐记的人达成统一,要将这些东西都退回去了! “天歌……” 李氏的声音有些涩,欲言又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实在说不出让天歌收回主意的话,只能希望天歌能闻弦知意。 赵云珠一双眼也是巴巴的望着,不敢承认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母亲不用推却,既然徐掌柜一片好心,您多少选上几样不是?” 天歌一脸懂事的劝慰,李氏却只觉这丫头竟是前所未有的笨。 一旁的徐记伙计看着这一幕,憋笑到脸疼。 这赵二小姐可真是个妙人。 事已至此,李氏母女纵然心中不忿甚多,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梗着脖子,在那担子里选起脂粉来。 在她们选着脂粉的时候,天歌看到身边还围着小千和阿贵,想起刚才李氏的吩咐,不由问道:“方才母亲说的糕点可取了来?” 阿贵正准备说话,却被小千抢了先:“啊?哦……方才厨房的师傅说新的正在笼屉里,等好了就喊呢,我再去问问。” 说罢,转身往厨房跑去。 方才一开始那些,不过是李氏为了退东西说的客气话,哪里是真的想要给这伙计带糕点,所以向来熟悉老板娘为人的小千和阿贵,站在大堂里动也没动。 但是眼下就不一样了。 拿人手短不是? 果然,一听说这话,李氏不由抬头,对着还杵着的阿贵道:“你也跟去,催催李师傅去。” 说完,才发现众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看。 李氏那双在担子中挑选的手不由一滞,顺势站了起来。 “徐记的脂粉就是不一样,当初去你们店里,就如这般挑花了眼,一时琳琅满目,竟以为自己在徐家铺子里。” 李氏笑了笑,解释道,“女人家就是这样,偏好或有不同,但见了胭脂水粉都是一样的移不开眼,倒叫你们笑话了。回头我定要替天歌这孩子,上你们徐记好好谢谢掌柜的,不跟她这个丫头计较。” 徐记伙计心知肚明,别说移不移得开眼,这二小姐连看也不看。 但这话却并不能明说,只跟着李氏得话头笑道:“徐记的东西能入了夫人的眼,是我们荣幸。若是后面还有需要的,夫人尽管来徐记,我们定拿出最好的脂粉,让夫人好好挑。” 有李氏在,一来二去的应酬,自然用不到天歌。 很快,将徐记的人送走之后,李氏这才回头看着云珠和天歌,道:“你们二人跟我上来。” “母亲,天歌今日午饭还没用……”天歌带着几分怯怯开口。 李氏望她一眼,出乎意料的不曾讽刺或生气,反而对着阿贵道:“去吩咐李师傅,给二小姐房里送些饭。” 听到母亲的语气较先前有所改善,唯恐天下不乱的赵云珠着急开口。 “那母亲,先前说得禁足还算吗?” 李氏略一沉吟,先前禁足的理由是天歌得罪了徐记,给自己惹了麻烦,那如今既然徐记不介意,就没有道理再说禁足。 虽说方才这丫头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气恼,但到底是白得了脂粉,也不吃亏。 这样想着,李氏便道:“不……” 谁曾想,话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人打断。 “要禁!当然要禁!” 天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 所有的事情办完了,还有银子可拿,禁足不禁足,可不都是无所谓的小事? 接下来的精力,要放在给那个钱老爷准备贺礼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话 进击的大小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李氏望一眼天歌,觉得她开心的有些莫名。 天歌嘿嘿一笑:“女儿觉得母亲先前的教导很是在理,这一次不过走运,下次再不注意,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所以这些日子,还是听母亲的话,学着修身养性知礼守节,不在外面瞎溜达了。” 难得见这丫头懂事一回,李氏心头一松,道:“罢了,你不用跟我上来了,回去自己的屋里,让李师傅着人给你送饭上去。” 言罢,又看一眼赵云珠:“云珠,你跟我来。” 见李氏和赵云珠的往楼上去了,天歌这才凑到小千跟前,低声道:“一会儿的饭你帮我送上来,我有事跟你说。” 屋内。 李氏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看着镜中自己身后一脸颓丧之气的赵云珠,皱眉。 “还生气呢?” “能不生气吗?”赵云珠嘟囔着嘴,“那么多的胭脂水粉,本该有一半都是我的。” “可你也别忘了一句话,叫拿人手短。” 李氏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伙计的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些东西不是直接送给云珠的,而是给了天歌,好让她拿去做人情的。 所以就算有一半是云珠的,那也是天歌给的。 往后便是再想对着这丫头呼来喝去,可就不同往日了。 方才众人瞧着自己的选脂粉的时候,她就觉察出不对。 平日里只有云来居,都是自己的人怎么对待天歌这丫头都行。 但如今徐记的人上门见到了,以后在外人面前自己对天歌的态度,只怕需得再斟酌斟酌。 而且就算是在云来居,自己对天歌的方式,也得再改一改。 否则被人背后说闲话,可不是她爱听的。 就像方才,若说是寻常时候,她定会让天歌饿着肚子,可如今这丫头算是搭上徐记的线,万一传出去,云来居开门做生意,指不定被怎么说。 好歹这丫头至少是个识趣的,没有因为搭上了徐记,就洋洋得意不知好歹。 所以她才松了口,让厨房给她准备吃食。 但云珠这孩子生性单纯,又未经世事,想不到这么多。 李氏叹口气,转过身,拉着自己女儿的手,“云珠,你要明白,母亲让你学的这些礼数,是想让你有大家气度,是真正的雍容,而不是跟我一样,浑身都是商户的小家子气。 你小的时候,母亲带你去庙里,那老和尚为你批过命,说你日后定荣华富贵加身,所以你这样的明珠千万不能跟那种瓦砾去碰,有失你的身份。” 不用说,赵云珠也知道母亲口中的瓦砾是谁。 只是如今这瓦砾比她风光,她气不过。 什么时候,自己要的东西居然需要这瓦砾施舍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气上心头,直接将手中的脂粉全砸了出去,磕在屏风一角,散落满地。 “母亲,钱老爷的那个比赛,女儿要报名。”赵云珠目光恨恨。 李氏看一眼那散落的脂粉,又看一眼突然变得斗志满满的女儿,想起方才云珠回来说的事情,点了点头: “好,你去。若府尹来人核查,那赵家这个参赛名额,是你的。” “什么?报名?报什么名?” 与此同时,有一人也发出了惊呼。 “小点声!”天歌敲了小千一个爆栗,“大惊小怪。” 小千连忙捂住嘴。 扒拉着盘中的菜,天歌将方才府衙前的事情说了,又道:“我记得你是青城人,跟家赵家签的也是做工合同,所以应当算是自成户籍的独立户对吧?”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我不知道准备什么寿礼啊……不然我去买点面粉佐料,让李师傅教我做笼点心,给那孙老爷送去得了,也不用太多,一两个就行,这样还能多剩些钱……” 小千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出息!”天歌白他一眼,“一吊钱算什么钱?咱们的目标可是那五百两的奖励银子!” “可是……”小千实在是不觉得自己有能耐拿到这个第一。 “哪有什么可是,你想想,你若是有了这些银子,不就可以将你老娘接回来颐养天年了不是?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有钱一起赚,到时候我六你四,两百两都是你的,怎么样?” 天歌循循善诱,但却不掩藏奸商的本质。 不过对于只用出一个户籍名额的小千来说,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他在赵家做工,一年不过三两银子,若是仔细算来,他得干到八十多岁,且一分不花,才能满打满算赚到这两百两…… “怎么样?我就跟你搭个伙儿,你想想看,退一万步说,当然这个不可能——就算咱们没有拿到那奖励银子,你不是还可以有那一吊银子剩下的钱不是?” 天歌继续做思想动员工作,“这些剩下的钱都是你的,我一文不要。反正这桩事对你怎么都不亏。” 小千咬牙,点点头:“好!我听二小姐的!二小姐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说就好,我去办。” 他知道天歌最近被禁足了,无法随意出入。 “好兄弟!”天歌拍拍小千的肩膀,“这才对嘛!” 罢了又道:“不过买东西的事情不急,府衙的人得先对着户籍名册来核实人,到时候会上门给大家送钱,那个时候再说。我报名的时候写的你的地址是云来居,名字是宋千,没错吧?” 小千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事情吩咐完,天歌的胃口也好了不少,很快就将送上来的东西卷入肚中。 “好了,辛苦你帮我带下去,我歇会儿。”吃饱喝足的天歌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站起身来伸个懒腰。 这一年的相处,小千对天歌的性子已经熟悉之至,是以也不奇怪她在自己面前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收拾了东西便推门而出。 直到走到厨房,他才想起来,自己姓宋这件事情,好像只有当初签做工合同的保人知道,就连老板娘都一直叫他小千,二小姐怎么会知道? 挠了挠头,不过他很快就释然。 二小姐这么能干,什么事情不知道呢? 这真不算什么。 赵云珠走后,李氏坐了一会儿,才扬声唤先前被踹的孙嬷嬷进来,指着那屏风一角的脂粉屑。 “收拾收拾吧。” “夫人,这是……” 孙嬷嬷一看,愣住了。 她知道大小姐刚从屋里出去,也知道方才在楼下,大小姐有多么喜欢这些东西,怎么突然…… 李氏懒得多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用大惊小怪,撒了就撒了。收拾好了就先出去,午间都没睡。” 孙嬷嬷连忙应声,手脚麻利的清理完,出去时顺便将门带上。 歇在榻上,李氏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或者说,自从前几天天歌给自己讨赵家二小姐的待遇时,她就开始睡不好觉了。 这些日子,每每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那个本以为已经忘却的身影。 十三年过去了,李氏没想到那天的事情,她还记得如此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话 是福是祸的交易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十三年前的李氏,还与夫君赵海、并婆婆住在清河村的庄子里。 清河村是安阳府郊外的村子,有近乎一半的庄子都属于安阳赵氏。 作为赵氏的旁系穷亲戚,李氏的公公娶了赵老夫人身边的丫头,也就是李氏的婆婆之后,赵老夫人恩典,不仅给了身契,还添了十两银子的嫁妆。 也是赵家运气好,正赶上邻居搬迁,这十两嫁妆银子便买了邻家的地。 从此以后,赵家便算是彻底摆脱了佃户的身份,在清河村正式落了脚。 李氏当初肯嫁给赵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赵家自己有地,产多少吃多少,犯不着给人白干,年底也能多落些。 正是因为如此,赵家在清河村算是有些家底,当初李氏和赵海的婚房,也是在老屋旁边新葺的,平日里夫妻二人的小日子,过得倒也算和满。 但所有的一切,都因那个女子的出现发生了变化。 女子是李氏的婆婆带来的。 身子娇小,但却容色清丽好看,周身气度更是不俗。 李氏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大半年来,因为自己有了身子,不能服侍夫君,婆婆一直念叨着给赵海寻一门小妾,难不成就是这位? 女子任由她打量,目光直迎,对李氏道:“夫人可方便给半盏茶的时光,容我与你说说话?” “我不认识你,跟你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李氏望一眼女子,又恨恨的看向自己的婆婆,“我辛苦为你赵家传宗接代,婆婆却真是利索,等不及我产下孩儿,这就带着个小妖精回来了?” 女子皱了皱眉头,婆婆看到之后,立刻唬起了脸,但说出的话,却不似以前的冷嘲热讽的谩骂,而是带着几分小心谨慎的提醒。 “别乱说话,仔细冲撞了贵客。” “贵客?贵客会来你们这泥胚土瓦的寒酸地儿?”李氏嗤笑,“就你们赵家这破地方,还能落下什么凤凰鸟不成?” 婆婆还要再说,却被那女子的眼神制止:“姑姑且先在外稍待,我和夫人说几句话。” 倒也是稀奇,这话之后,婆婆瞅了李氏一眼,竟出奇的什么也没说,便毕恭毕敬的出了门。 看到这里,李氏算是明白了。 这女子只怕真是身份不凡,若是来给赵海做小妾的,婆婆哪里会这般狗腿。 但是,身份不凡又怎样?干她李园何事? 她李园跟那老太婆可不一样,她可不是天生的丫鬟命,看到个不知真假的贵人就奴颜卑膝。 就连她怀的这一胎,庙里的和尚都说是贵不可言。 贵人在她李园看来,并不稀罕。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身子重,困得慌。” 重重的打了个哈欠,李氏扶着腰护着肚子向炕边走去。 看着李氏爱答不理的样子,女子没有说话,拿出一物放在桌上,落下清脆一声:“我与夫人做个生意。” “我赵家不过寻常农户,我又是个妇道人家,做不……” 话刚说到这里,李氏眼角一抹光瞥到传出动静的地方,眼睛便当即移不开了。 “这是……” 看着桌上那金灿灿的一锭元宝,李氏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贵人不一定有钱,但有钱一定是贵人! “报酬。”女子淡淡道。 “什么?!”李氏惊呼,又连忙将嘴巴捂住,向四周门窗看了一眼。 “那这生意,夫人可愿意与在下谈?”女子继续。 “你……你要做什么……” 李氏带着几分惊慌,话也说不利索。 长这么大,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金子,还是这么大的一块金锭! “夫人肚圆丰盈,临盆便在这几日吧?” 女子没有回答李氏的问题,却转而看向了她的肚子,絮叨起来。 一提起孩子,李氏顿时警惕,覆上自己的肚子。 “你想做什么!莫不是想用这点钱买我腹中胎儿!” 女子淡淡摇头,拿起桌上的茶碗,待看到那边角的污渍,又蹙眉放下。 “我是来恭喜夫人的——夫人此胎若一举得男,那便算儿女双全;若是女儿,倒是花开并蒂,莲生两枝,再有福气不过。” 女子嫣然一笑,虽身形娇小,但却让手脚粗大、干惯农活的李氏不敢直视。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她刚嫁给赵海,二人跟着赵母一道去安阳赵氏给赵老夫人磕头谢恩时,在赵夫人院子里见到的那些夫人小姐带给她的感觉一样。 想到安阳赵氏,年轻的李氏气不由弱了半分,但却还是梗着脖子。 “你这话我听不懂。” “这样呢?夫人可明白些了?” 又是一声敲击桌面的声音,眼前的金黄变成了两块。 女子看着李氏,又补充,“这些,是专给夫人的见面礼。” 专给夫人?! 给她李园的! 李氏顾不得愕然,拖着身子从炕边站直,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金锭,放在嘴里使劲儿一咬,倒咯得牙齿酸痛。 “说吧,要我怎么做?” 李氏豁了出去,再不是先前的推三阻四。 “夫人真是爽快。” 女子灿然一笑,满室生辉。 日影入屋,李氏忘记了时间是怎么样过去的,仿佛是一个恍然,她便看到满室锦绣。 这是一门好生意。 “夫人可还有旁的问题?” 絮絮交代结束,女子再问。 “关于那件事,没有什么。不过,”说到这里,李氏顿了顿,摊开手中的两块金锭,“方才姑娘说,这些,是给我的见面礼。” 女子见状一笑,“不错,这是夫人的私房。” “那婆婆那边……还有孩子日后的花费……”恍惚劲儿过去,算起银子来,李氏瞬间清醒。 女子看一眼李氏紧紧握着的金锭,“夫人放心,姑姑那里并不清楚。后面的花费,每年都会有人给你们送来。” “不过,”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来府上这件事,姑姑是知道的。为了不影响你们婆媳和睦,这些东西会先放在姑姑手中。” 李氏面色一变。 女子却好似看清了她贪财的本性,并不害怕她反口,反而定定的含笑望着李氏。 直看得李氏心中发毛。 “夫人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我这么做的道理。不管如何,赵家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那些小钱,何必分得那么清?夫人若待孩子好,十年后我们来接她,也定然不会亏待了夫人。像这些,” 女子指了指李氏恨不能揉进手中的金子,“不过凤毛麟角。” “可若被我得知夫人嘴巴不严实,或是苛待了孩子,那清河村从此就没有李家和赵家了……” 女子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李氏却从惊喜到畏惧。 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多金子,李氏丝毫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像她明知这事不简单,看起来是福,却也很有可能是祸,但仍旧不愿意退还到手的金子,甚至还想被这金鞭子多抽几下。 而李家和赵家几口的性命,只怕比自己手里这些还不值。 “姑娘放心!姑娘放心!那孩子我定当自己的亲闺女儿养着!”李氏忙道。 “那这些日子,就有劳夫人了。”女子屈膝福了一福,“夫人身子重,早些歇息。” 说着便向门口走去,待准备开门的时候,却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望着手中金子的李氏,“这件事情,止于夫人之口即可,包括你的夫君……” “姑娘放心!我绝不告诉别人!”李氏连忙抬手发誓,“否则让我天打五雷轰!” “多谢。” 门再次关上,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但这场交换,才刚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话 不能留着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李氏坐在炕上,看着手中的金子许久,才急忙想起来,又是找瓦瓮,又是踩凳子,险些闪了身子之后,才将那两锭金子藏在了屋里年画后面的墙凹里。 为着保险,又翻出浆糊将那年画再贴了个严实,直到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日子一天天的过,没人觉察出赵家有什么不对。 就是李氏自己,若非看着那年画,只怕也想不出先前那做梦一般的景象。 只是,能让她思索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因为过了没几日,便到了她的产期。 也不知那女子是怎么做的,就连产婆出门也都说是一胎双并蒂。 若非李氏痛昏过去前,清楚的记得自己只生下一个,怕是也要信了。 添丁之喜,一时间让赵家热闹万分,一胎两女的消息更是传了十里八乡。 满月的时候,李氏婆婆罕见的拿出一对银命锁,亲自给两个孩子挂在脖子上。 李氏却想起了先前来的那个女子。 能让吝啬的婆婆这般大方出手,只怕每年给的钱,不在少数。 这样想着,一个心思便慢慢生了出来。 那女子临走的时候,着李氏给孩子起名,当听到二丫、大花、小桃之类,便皱着眉,写下了两个名字,由着李氏挑一个给孩子,却并没来得及,或者她也难以抉择用哪个。 不过这对于生下一对姐妹花的李氏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 云珠。 天歌。 正好一人一个。 赵家长女,当在云端,当如珠宝,便唤云珠。 赵家二女,初诞即歌,哭声震天,即是天歌。 哭号太俗,珠玉却贵,云泥之别立现。 当初她答应了贵人,定会将那孩子视若己出,视若珍宝。 所以,生得早的赵家大姑娘,便以珍宝为名。 那些被丢弃的野草,便应着哭声,在荒野中生长吧! 她会倾注全部心血,将这块珍宝打磨出来,去享受那满室锦绣! 那是她李氏养大的女儿,注定要过那堆金砌玉的生活。 当初那些人还在的时候,她敢这样,如今那些人早不知是死是活,她又为何不敢? 这样想着,躺在美人榻上的李氏,便不再慌乱。 想骗过别人,得先骗过自己。 那丫头身上的胎记,已经被她烫成了疤痕,而云珠的身上,也有着同样的疤痕。 假作真时真亦假,有谁能知道呢? 自打婆婆去世后,那些银钱只送来了一年,就再没了消息。 所以在禾嘉被带去安阳后,她便将这些年所有的细软收拾起来,鼓动丈夫举家迁来了青城。 十年早已过去,没有了银子,谁还去守那十年之约? 她要做出一番事,好能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儿子,养在自己身边。 幸亏她当初先见之明,没有真把那些钱花在那女子带来的孩子身上。 如今云珠端庄大方,青城来探问的人家都不少,可却她一个都瞧不上。 她的云珠,是富贵命,是要进大户人家做当家夫人的。 她的禾嘉,也不平凡,定能高中状元给自己赚个赵家老夫人那样的诰命。 那些早已销声匿迹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想着生意蒸蒸日上的云来居,想着知书达理聪慧可人的女儿,想着聪明可爱谦恭有礼的儿子,李氏的唇角不由漾起笑意,人也逐渐进入富贵锦绣梦。 而此刻那根被丢弃的野草,则坐在桌前,衣衫半解。 露出的左肩上,一块铜钱大的疤痕赫然醒目。 将瓷瓶中的膏药细细涂抹在肩上,天歌感受着那道清凉,不由想起前世里因为这道疤所起的纷争。 那是赵云珠嫁给上都云阳卢丞相的长孙,卢家老二卢光彦之后。 两道同一位置的疤痕,两个同生一户的少女,到底谁才是那个卢家要找的人? 赵云珠因此在卢家备受冷遇,而她也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获得的皇商资格,踏上了逃亡的路。 那些人,是要她死的。 她和赵云珠,只能活一个。 而这一次,她不想死,也不想赵云珠因自己而死。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肩上,本是一朵紫薇花,是李氏将热水浇在上面,才阴差阳错混淆了身份。 那些人真正要找的,是她。 是林天歌。 这个真正的姓氏,再加上这个疤痕的位置,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所以这道疤,不能再留着。 “也不知道这雪肌消痕膏是否真的那么神奇,若是真有效果,这次倒不必想法子遁逃了。” 将衣服穿好,再把瓷瓶小心地收起来,天歌哼唧道。 往事过眼如云烟,但人却必须往前看。 相比与那些枯坐黄泉岸的日子,眼前闭门的日子转瞬便看到了尽头。 安阳赵氏的人,来了。 李氏几天前就着人在城门口守着,若是看到家里的马车便即刻来报。 所以等到自家马车停在云来居门口,李氏便连忙迎了上去。 “夫君,您可算是回来了!” 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赵海,李氏满目热切,又连忙吩咐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沏茶,顺便准备一应事物伺候老爷梳洗!” 说完,李氏又朝着赵海身后张望,“禾嘉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跟苏嬷嬷在一辆车上,本家的车舒服些。” 赵海是个老实人,所以老实本分地答着,不仅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反倒觉得苏嬷嬷很是贴心。 禾嘉这孩子打小细皮嫩肉的,自然要怎么好怎么来,自家的马车确实没有本家的舒服。 李氏见自己的丈夫没有丝毫的心眼,不知道路上多跟孩子亲近,也不怕孩子耳朵软在路上听了那嬷嬷的话,不肯回家来,不由心里来气。 但是面上却又不好表露,只能越过赵海,向后面那辆车迎去。 “哎呦,苏嬷嬷!这一趟可真是有劳您了!”李氏一上前便热火朝天,扶着刚下车的苏嬷嬷的手道,“上次见您还是年底,转眼就到春天了,今儿个早上起来我还想为什么外面喜鹊叫,敢情是您来了!快快里面请!”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睛却一直有意无意看向苏嬷嬷身后的车厢。 赵氏大宅里的嬷嬷是何等眼力,笑了笑道:“我见着夫人也是极高兴的,瞧上去竟是比去年年底气色都好了许多。嘉哥儿方才读了一章《论语》,说是还有几句不熟,这会儿正跟自己较劲儿呢。” 见李氏神色担忧,苏嬷嬷拍了拍她的手道:“夫人莫担心,嘉哥儿就是这性子,最喜钻研学问的。老夫人也最喜他这一点。夫人且稍等等,兴许一时半会儿悟了就出来了。” 李氏面上讪讪,自己这个当娘的,好似还不如一个外人对儿子熟悉。 这算是安阳本家的第一个下马威么? 想到这里,李氏不由转过身,对门口等候的伙计吩咐道:“少爷回来了,去让小姐们都出来,见见嬷嬷和弟弟。” 这时,只听一阵响动,马车帘子就此掀开,从中跳下来一个少年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话 三少爷回来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我的儿呐!” 一声哭天抢地的呼喊声传来,那少年郎还不及站稳身子,便被人搂在怀中。 香粉馥郁的气息和温暖酥软的触感,让他不由红了脸。 尽管他很清楚这是怀胎十月生下自己的人,但多年往来甚少的疏离,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却也不能直接推开,只能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四周探寻,似要寻求帮助。 一旁的苏嬷嬷看在眼里,又望一眼周围行人投来的目光,轻咳一声。 李氏跟前的孙嬷嬷眼尖,连忙提醒:“夫人,这里人多口杂,是否让三少爷先进去?” “对对!先回家!先进屋,先进屋!” 李氏被这一声提醒唤过神儿来,连忙松开紧紧箍住的儿子,又连忙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又哭又笑。 “瞧我,这真是太开心,一时间竟忘了!苏嬷嬷和嘉儿一路辛苦,且先回咱们家休息休息,旁的事情不急,不急。” 说着便主动去牵儿子的手。 少年郎微微一愣,先是避开,李氏的面上顿时懊丧。 似是想起什么,待反应过来,又主动将手伸出,却是扶着李氏向前,“母亲小心台阶。” 李氏的面上顿时灿烂如花。 因为得了信儿,所以在李氏和赵禾嘉等人进屋的时候,赵云珠和天歌正好从楼上下来。 天歌一抬头,便瞧见这样一番子孝母慈的画面。 看着李氏一脸的骄傲,天歌不由有些喟叹。 上辈子也是这样,李氏满心欢喜的以为儿子能养在自己身边,就这么一直孝顺下去。 结果这次回来之后,不用那安阳赵氏的嬷嬷多说,赵禾嘉自己倒主动提出,要继续给赵氏的嫡子做伴读,前往上都云阳求学。 这样的母子离心,比起骨肉分离,对李氏来说,更像是诛心之罚。 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使出来,却也没能改变赵禾嘉的心意。 最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再次离去,随赵氏少爷前往上都云阳。 也是自那之后,李氏的性格变得更加易怒,所有的事情也都迁怒到天歌身上。 更是动不动就冷言冷语甚至动手责难。 到最后甚至将天歌当丫头一般,找了牙婆发卖出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辗转到了江南,最后遇见了徐芮…… 而后来她再见赵禾嘉,则是他已经升任淮南巡查使的时候。 作为易丞相的得意门生,又是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进士,身在北方上都云阳的赵禾嘉南下,对南方有着适龄小姐的官家来讲,无疑是轰动后宅的好消息。 而脂粉业最方便的,便是从这些后宅获取信息。 只可惜,后来他到底娶了谁家小姐,天歌已经记不起来了,但仿佛是北地的女儿。 天道不公。 赵家姐弟二人,哪怕是空闺独守的赵云珠,也比自己的日子过得好。 至少在她死的时候,是这样。 这般想着,她又看一眼赵禾嘉,很难将眼前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十岁稚嫩少年,和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却隐隐眉含愁容的年轻巡查使联系在一起。 似是察觉到天歌的视线,赵禾嘉一抬头,对上天歌打量的神色,又将目光移向走在天歌前面的云珠身上。 再看天歌时,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呵,倒是个喜欢漂亮姐姐的小子。 天歌朝他瘪瘪嘴,似是回应,这让赵禾嘉的眉头又皱了几分。 啧,原来这皱眉的习惯是打小就有的,怪不得少年老成。 而正当二人暗里较劲儿的时候,李氏也顺着赵禾嘉的目光望去。 只是她的目光向来只会落在风光动人的赵云珠身上,是以不曾看到天歌的小表情,故而权当儿子皱眉是没见过姐姐的疑惑。 “快来!这就是你们的弟弟,禾嘉!”朝着女儿的方向招手,李氏介绍的声音喜不自胜。 “这几年不见,三弟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赵云珠看着赵禾嘉,亲切温和的摸摸他的头,“若是母亲不说,姐姐竟认不出来了。” 赵禾嘉眉头又微微皱了一下,却没有应声,而是看向李氏。 啧,看来是个不愿意被当小毛孩子的小毛孩子,天歌暗忖道。 以前这小破孩是个什么样子,她还真没印象,但从后来他做的事情来看,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这是你大姐,云珠。”李氏很乐意为自己的儿子答疑解惑。 说完又带着几分不情不愿,介绍着也到了跟前的天歌,“那是你二姐,天歌。” 赵禾嘉闻声,朝着云珠和天歌二人躬了一身道:“大姐,二姐。” 天歌看着眼前礼数周全的小机灵鬼,似笑非笑。 倒是赵云珠很快便表现出大家小姐的风度与礼仪,朝着李氏道:“母亲,三弟年纪还小,这一路定然辛苦,方才仆婢说热水已经烧好,不妨让三弟先沐浴一番,好洗去尘乏,旁的事容后再说。” 李氏从没有比此刻更觉得自己的大女儿是朵解语花。 “对对对!禾嘉,母亲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跟前就是书房,不过这些先不着急,你先去沐浴,屋子里新衣服什么的也都已经备好了,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娘儿俩再说话,来日方长,不急的。” “嬷嬷一路照顾禾嘉,也很辛苦,劳烦母亲也一并准备。” 母子相见的欣喜让李氏一时显得热切却又笨拙,但儿子的话却让她明白过来,自己所期待的来日方长,还捏在一个人的手中。 不待李氏开口,旁观了好一会儿家人团聚欢喜的苏嬷嬷倒先笑了,“嘉哥儿这份心,可真是折煞嬷嬷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但那面上却没有丝毫被折煞的惊慌或是受宠若惊。 能代表安阳赵氏来的人,就算是个嬷嬷,那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赵云珠倒是比李氏反应快,忙道:“嬷嬷客气了,母亲得了信儿说您会来之后,老早就给您备下了客房,如今灶上的热水也是按着两个人准备的,包括嬷嬷带来的人,也都安排好了住处,阿贵带他们卸好马车后就引他们过去,嬷嬷放心。” 这些话一口气利索的说完,赵云珠不由有些微喘,白净的面上也带着几分微红。 苏嬷嬷倒是一惊,看着眼前娇俏的少女,赞赏道:“大小姐可是开始跟着夫人管家了?这般伶俐聪慧,竟是比起咱们本家的小姐们,也是不遑多让。” “嬷嬷过誉了……”赵云珠面上的红云蔓开。 与赵氏本家的小姐相比,赵云珠自是不如,但苏嬷嬷这样的赞誉,却是超乎天歌意料。 天歌就站在几人旁边,看着这你来我往的交谈,直到李氏带着赵禾嘉和苏嬷嬷一道往后面的屋子走去,她才没了兴致。 “你可千万别想着耍什么花招,这次禾嘉要是留不下来,仔细母亲跟你好好算账。” 见人群向后院蜂拥而去,赵云珠转过头来警告天歌。 “怎么就一定跟我有关系了,万一又是你呢?” 天歌白她一眼,这人哪来那么笃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话 戏精本精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先是赵云珠嫌她上茶粗笨,将茶盏甩向了她。 而这茶盏被她避过,却恰巧砸中了刚进门的苏嬷嬷,赵禾嘉看到之后,直接导致姐弟俩生了嫌隙。 紧跟着没几天李氏的娘家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知道赵家搬来了青城,上门指责李氏这个女儿出嫁多年,却不管家中老娘,连自个儿母亲去了都没见回家奔丧。 一来二去的糟烂事林林总总,最终导致赵禾嘉对这个家不满加重。 当然,小屁孩赵禾嘉能这般坚定的离开,跟那个苏嬷嬷或许脱不开关系。 毕竟这嬷嬷对那孩子的影响,从方才就可见一斑。 所以若说是她林天歌惹的祸,她可是死也不承认。 只是赵家大小姐怎么会有错的时候呢? “我知书达理,行止得当,就连方才那嬷嬷也夸我与本家小姐无异,怎会与你这个山野猢狲一般!” 赵云珠哼声,这死丫头怎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天歌发现,赵云珠好像全然忘记了,上次赵禾嘉没能回来,就是因为她这个大小姐的失礼。 但是天歌懒得理她,更没有什么心情去提醒。 打了个哈欠折身上楼,声音悠悠。 “我是猢狲,那某人就是猢狲大姐,家里也刚回来一个小猢狲了……啧,罢了罢了,我可还禁足呢!关门大吉,关门大吉呐!” 赵云珠气极,便要找天歌理论,但想到本家嬷嬷就在后院,偏又无可奈何不敢闹事,最后只能闷闷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剪碎了两条帕子。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子与小人,赵大小姐恨恨地想道,完全忽视了自己也是其中一类。 但是禁足归禁足,关门归关门,晚上的团圆饭和洗尘宴却不能缺席。 更何况,当初的禁足日期,是到本家人来。 今儿个李氏着人来喊姐妹二人下楼,便是天歌解禁的时候。 算上天歌一家五口,再加上苏嬷嬷这个代表本家的人,六个人完美的将那张圆桌围了起来。 “这么些年禾嘉在府上,多亏老夫人小少爷还有嬷嬷照应,才能有现在这般模样。如今又一路劳烦嬷嬷相送回来,小妇人真是……感激不尽!” 入席后,李氏主动站起身子,示意身边孙嬷嬷和碧云端上酒水,仔细斟满两杯,双手捧起一盏递给对面的苏嬷嬷。 “老夫人远在安阳,我无缘得见,还请苏嬷嬷替老夫人饮了这杯,算是全了我的感激之意。” 话说到这份儿上,苏嬷嬷自然应下,一杯酒便这般下肚了。 李氏再满上一杯:“这一杯,是我专敬嬷嬷您的,这孩子一路劳您费心照顾。” 安阳赵氏高门大户,婆子仆婢自然少不得围聚吃酒,而云来居的酒水,比起她们日常买的,自然不知好上多少。 故而苏嬷嬷纵知李氏别有他意,还是又一次痛快的饮了下去。 而这杯酒下肚,旁边的赵海倒是先皱了眉头。 “先让人用饭吧?” 从安阳到青城,路上马车走了三天,他可是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 今儿个下午好容易到家了,因为晚上有宴,所以他只垫巴了几块点心,洗完澡睡了个把时辰,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到这会儿摆上宴席,旁人怎样他不知,但他已经腹中空空,所以不由催促。 李氏不动声色的横一眼赵海,心中不满。 她李园这辈子最亏的事情,就是嫁了赵海这个庄稼汉,就算是现在家里富起来,他也还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一脸的穷酸样。 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这样的意思也不能表现出来。 是以她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嬷嬷瞧我,竟是糊涂了!” 说着连忙示意身后的仆婢们布菜,并拿起公筷给苏嬷嬷夹了一块排骨:“家宴简陋,还望嬷嬷不要嫌弃。这是咱们云来居招牌的酱香骨,或许比不上府里厨子做的,但却别有风味,嬷嬷尝尝。” 两杯酒下肚,苏嬷嬷人也暖了起来,看着李氏倒也不似先前那般生分,连忙摆手。 “不简陋不简陋,在咱们府里,也就老爷来跟老夫人吃饭,才能有这样的排场,夫人这是瞧得起婆子,让老婆子偷偷享福咯!” 宴席一开,话头一起,终于从初见的儿子激动慌乱状态中回过神的李氏,开始了自己长袖善舞的表演,直哄得苏嬷嬷开心的合不拢嘴。 就连平时傲娇的赵大小姐,也时不时的凑个趣儿,把个老婆子逗得前仰后合。 于是屋内呈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李氏母女和苏嬷嬷相谈甚欢,形同虚设的家主赵海一如既往闷头吃饭,毫无存在感。 剩下天歌和赵禾嘉二人,一个自顾夹菜满足口腹,一个吃几口饭,抬头看一眼好饭量的天歌,隔一会儿又是吃几口饭,再看一眼。 直到赵禾嘉看第十三次的时候,天歌终于忍不住,将筷子放下,狠狠地瞪了回去。 赵禾嘉先是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盯着天歌看有多无礼。 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姐姐,有什么不能看的? 长得好看不让看他能理解,但是长得丑还吃得多,怎么就不能给人看了? 于是也梗着脖子回瞪回去。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不知为何,李氏忽然又开始哭天抢地。 只是这一次比之前在门口收敛了许多,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倾诉。 “嬷嬷不知道,我盼着这一日……盼着这一日已经有多久了……自打禾嘉三岁离了我之后,这七年来我就从没睡过好觉。 嬷嬷别误会,小妇人不是担心他过不好。在府上,老夫人和小少爷,包括嬷嬷您都对禾嘉疼爱的紧,这小妇人也看得出来,也知道跟着小少爷去了上都云阳,这孩子的前途定然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这么些年来府上替我教养禾嘉这孩子,定然也费了不少心思,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只是老夫人年纪也大了,我又怎好让她老人家再操心,所以如今家里境况好些了,我便想着不再麻烦府上,禾嘉的教养由我们当父母的来供…… 其实本就该是这样的,哪有父母不养儿女的道理呢?说出去顶会被人笑话。况这为人父母的,又哪有舍得骨肉分离的呢? 先前因着家里贫苦,婆婆不得已才去求了老夫人,也算是给府上填了不少麻烦。这以后逢年过节去看望老夫人,我就想着也多带点节礼,算是感念老夫人对婆婆和禾嘉的恩情…… 嬷嬷可怜我这妇道人家,帮我和老夫人说道说道,这孩子是劳她费心了……等以后逢年过节,我一定带禾嘉去看望她老人家……” 李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旁边的赵云珠也听得眼角泛红,那苏嬷嬷倒也是听进去了,只是有赵老夫人的吩咐在,她又哪里敢多话,只陪着李氏一道掉眼泪。 一时之间,好好的团聚喜宴,吃得如同奔丧一般。 李氏见苏嬷嬷不松口,牙一咬,竟是从座上起身,在苏嬷嬷面前跪了下来。 吓得众人连忙起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话 瞅你咋地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苏嬷嬷也吓了一跳,连忙从位子上蹦了起来,去搀扶李氏。 “夫人起来,使不得使不得!这可真是万万使不得!” 然而宴席过半,酒也吃了快半坛,苏嬷嬷猛一起身竟是晕头转向。 苏嬷嬷按住额头,也顾不上自己头晕目眩,忙吩咐李氏身边的仆妇:“快扶你们夫人起来!地上凉,仔细伤了膝盖!” 李氏却无动于衷,任凭孙嬷嬷和赵云珠拉她却纹丝不动:“嬷嬷可怜我!若是禾嘉这次还要走,那妇人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哎呦喂!夫人这是什么话!你的儿子,腿在他身上,谁还能绑了他去不成?” 苏嬷嬷酒劲儿上来,一时头昏脑胀,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李氏面上一喜,朝旁边的孙嬷嬷使个眼色。 孙嬷嬷会意,走到苏嬷嬷跟前,扶着似要醉倒的苏嬷嬷,将袖中的东西递过去。 苏嬷嬷面上一紧,很快便又松了下来,干脆靠在孙嬷嬷身上,似是醉倒,却又嘟囔。 “老夫人说了,嘉哥儿如今大了,要走要留全凭他自己做主,就是老婆子我,也看嘉哥儿的决定。唉,人老了,果然吃不得酒,这才几杯下肚,整个人就云里雾里,跟脚踩在棉花上一样。” 李氏面色欣喜,也不用旁边的赵云珠扶,自己利索的站起来,又对着孙嬷嬷和外面的几个粗使仆妇道: “苏嬷嬷酒吃醉了,你们且先送她回客房休息,仔细伺候着。再吩咐厨房备着点醒酒汤,炉子上温着饭,待嬷嬷醒了喂她老人家吃点喝点,免得半夜起来肚子饿,或是一早起来偏头痛。” 闹了这么一出,这场洗尘的团聚宴算是彻底结束了。 大小姐赵云珠陪着母亲李氏,将三弟赵禾嘉送回了房间,赵海吃饱后也自己回了房,最后倒剩下天歌一个人对着满桌残羹冷炙。 “啧,有钱真好。” 方才她可是看清了孙嬷嬷藏在袖中,塞给苏嬷嬷的是什么东西。 晃晃脑袋,吃饱喝足的天歌也往自己屋里走去。 这个三弟,还真是个香饽饽。 不等春日的晨光如金子一般洒满屋子,屋外的鸟鸣细语却早已响起。 天歌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之后,跳下床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一只人形八哥在院中抬起脑袋,正对上天歌怒气冲冲的眼神。 “你……看我做什么?” 被瞪了几息之后,那人形八哥终于开口,算是回到赵家后跟天歌说的第一句话。 “就看你了,就瞅你了,怎么样?瞅你咋地?”天歌怒火难耐,“放着书房不用,大清早在院子里念什么经!念就念吧,还念个错的,算是什么事!” “你……你自己懒着不起身还怪我!” 赵禾嘉到底还是个孩子,但就算是孩子,他也没见过这样又丑又凶还懒的女子。 晨间就应该在天地之间吐纳呼吸,清净心神来勤学,怎么能闭塞在屋中?这是先生说的,怎么会有错? 但是先生教的诗书礼义里,却没有教他怎样跟小女子对骂,所以想了半天,他只能骂这个二姐懒。 还有,她自己读没读过书都不知道呢,怎敢说自己错了! “哼!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念错了!” “孔老夫子说的是‘不知礼,无以立。不知言,无以知人。’到了你的嘴巴里,变成了‘不知义,无以知人’,礼义虽惯常同讲,这里却说的知人论世,若以‘义’就可知人,那一棍子打死,有情义讲义气结党营私也算好人,铁面无私秉公办案不理个人情义的就算是该死的坏蛋吗?” 见楼下的小子仰着脖子听得一愣一愣,她不由多说了两句,“读书不是死记硬背,细心且不说,如今你所学所信的这些东西,就是你以后的行为之道。若在最开始的理解就是错的,那日后只怕也越走越错。” 说完,见赵禾嘉愣着神没什么反应,天歌摇了摇头,她疯了,说这些话给一个牙都没长齐的毛孩子做什么? 窗户突然打开,又突然关上,只是外面读书的聒噪声算是停了下来。 但紧跟着又传来脚步和关切的问询声:“禾嘉,好孩子,怎么不读了,你在这儿仰着脖子做什么?” “母亲,我没事。”赵禾嘉收回有些僵硬的脖子,“方才天上飞过一只鸟,我看得入迷了。外面无法集中注意,孩儿去书房读书。”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看着赵禾嘉向书房的方向走去,李氏站在身后摇着头,但面上却是极欢喜的。 “去,着厨房给少爷熬一盅冰糖雪梨,这几天干燥,给少爷好好润润肺。” 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悄,天歌再次进入梦乡。 而此刻的书房内,小毛孩赵禾嘉则呆呆的想着方才那个凶丫头说的话。 眼前摊开的,正是《论语》的最后一卷。 先生最近在给少爷们讲《论语》,他也跟着一道学习。 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安阳赵家嫡亲子嗣,所以他学得比其他人更认真,更用功。 早上早起一个时辰,晚上晚睡一个时辰,挤出来的时间,都用来做功课,每次先生夸奖的人里面,都会有他。 也正是这样,少爷才对自己比他的亲弟弟们更亲近,就连赵老夫人也很喜欢自己。 安阳赵氏聪明的孩子很多,他要在赵家有好日子过,要以后有好日子过,就必须要用功努力,这样才不会被瞧不起。 他本不愿回来的。 每次母亲去看他,那些孩子都会嘲笑他是商户出身,说他们家就算有钱了,也是士农工商中最低贱的。 所以他不想回来,也不愿被人知道自己有个商户父母。 这次跟少爷一道去上都云阳,就是他摆脱这个污点最好的机会。 但是老夫人却说母亲想让自己回去。 他不能直接拒绝,因为这是不孝。 就算他知道老夫人其实更想让他留下来,陪少爷去云阳,他也不能直接就拒绝。 因为老夫人不会喜欢。 所以这次回来,他会住上几天,而苏嬷嬷则会证明,青城的这个家,还没有达到教养自己的资格。 最近先生在给少爷们讲《论语》,这些日子正讲最后一章,但是他不能跟着继续听。 所以书他就带回来了。 在路上马车里温习自学,早上依旧早起温书诵读。 只是他不曾想到,会被一个又丑又凶还又懒的丫头教训一顿,而且他得承认,这丫头说得有理有据,就像是先生训斥他的不对,他也会心悦诚服一般。 赵禾嘉突然有些颓丧。 虽然他不喜欢被一个女孩子批评,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他觉得她所说的先生都不曾说过的话,是没有错的。 竟然不如一个女孩子。 这样的自己,就算去了上都云阳,真的会扬眉吐气,让人另眼相待吗? 赵禾嘉有些茫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话 赚银子丢人吗?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不知道自己信口的那些话,对赵禾嘉产生了什么影响。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在李氏不会刁难自己的时候,珍惜机会养精蓄锐,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毕竟,今天是钱老爷比赛的第一场,她得先去探探底儿。 “你要出门吗?” 刚走到门口,身后猛不丁传来一声,天歌一个趔趄,“吓死我了你。” 赵禾嘉瘪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你倒是敲一个试试。” “……”赵禾嘉语塞,“你出去干什么?” “随便溜达溜达,晒晒太阳,看看热闹。” 天歌伸出手,想接点阳光,但它却溜走了。 真没劲儿。 “我要跟你一起去。”赵禾嘉目光坚定。 天歌没想到会是这一句,收回手,随口胡诹吓唬小孩。 “你要出门溜达找母亲带你出去。青城人多眼杂的,还有很多牙婆人口贩子,最喜欢拐卖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少爷了。” 赵禾嘉眼睛闪了闪,眉头一皱。 “我去告诉母亲你欺负我,不带我玩,让她罚你。” 天歌的小心脏抖了抖,小鬼难缠! 见她有所松动,赵禾嘉心头一喜。 总算找到她的软肋了。 又懒又丑还又凶,怪不得母亲不喜欢这个二姐。 昨儿个刚见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但我还是不能带你出去,万一出了事情可怎么办?”天歌想了想,再次出口拒绝,“你是母亲的命根子,我宁肯她罚我,也不愿意她跟我拼命。” “你……”赵禾嘉顿住了口,“那我去跟她说!” “喂!我可不想声势浩大的出门,弄得人尽皆知!你别跟着我!”看着赵禾嘉向后院跑去的身影,天歌又是一喊,“我不等你了!我自己走了!” 当然,她最终还是没走成。 也不知那小子是怎么说的,李氏竟然给了银两钱财,还让小千跟着她们一起,吩咐天歌带弟弟出门溜达。 要是弟弟玩得不开心,还要罚她。 “这算是怎么回事嘛?!” 人群喧闹中,天歌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要带孩子的事实,向小千抱怨。 “二小姐,夫人难得这么大方,您就别哀声叹气了。” 小千倒是开心今天不用在店里做工,整个人都精神气十足。 “不是我要唉声叹气。”天歌停下脚步,用嘴努努旁边欣喜的看着路边一切的赵禾嘉,“你瞧瞧,有这么一个见什么都稀罕的大少爷在,我们今儿个还能去看比赛吗?” 小千听她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是哦,小姐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那如今看不了不知道,指不定就……” “指不定你个头!” 那个“输”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天歌一个暴栗敲了回去,“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们,是要去参加比赛吗?”一旁的赵禾嘉问道。 “是啊,二小姐替我参加,大小姐替咱们赵家参加。”小千见赵禾嘉问道,便美滋滋的解释。 他很喜欢这个糯米团子一般粉妆玉砌的小少爷。 赵禾嘉眼睛一亮:“那我要跟你们一起去看。” “比赛很无聊,还是逛街吧,我可不想回去被训。”不等小千说好,天歌先开口拒绝。 “我会跟母亲说玩得很开心。”赵禾嘉扑闪着大眼睛望着天歌。 孺子可教! “那好吧,勉为其难带你去。”天歌喜不自胜,但嘴却硬。 “你准备了什么什么东西作为礼物?” 去往赛场的路上,小千已经热火朝天的跟赵禾嘉介绍了比赛的事情,听完之后,赵禾嘉便转过头问牵着自己的天歌。 “天机不可泄露。” “……” 这个丑丫头怎么跟个神棍一样! “人多口杂,说出来就不灵了。”看着小毛孩又开始瘪嘴,天歌解释一句,又问,“不是一直说你聪明嘛!来,说说看,咱们三少爷有什么好主意。” “我还没想好。”乖宝宝赵禾嘉老实的摇摇头。 用一吊钱送出有心意又有新意的礼物,这并不简单。 安阳赵家富庶,老夫人大寿收的礼物,动辄至少千儿八百两,当初他送的东西是自己写的一幅万寿贴,贵在诚意,但装裱的银子都花了几十两不止。 一吊钱,他还真不知道能送什么礼。 “得,那今儿咱们就一起见识见识劳动人民的智慧去。”天歌笑道,也没指望这熊孩子想出啥法子来。 通往赛场的路上,挂满了清单,一溜都是参赛者购买的物资单。 初评因为人很多,工作量很大,所以分两天进行,天歌和赵云珠的东西,都在第二天才会展示出来。 事实上,第二天展示的人,也都是青城里稍微有点头脸人物,都是跟天歌的心思一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虽然不一定夺得第一,但凑府尹和钱老爷的乐子戏耍,也不能输的太难看。 “咦?那是大姐的名字。” 赵禾嘉眼尖,刚看了没几张贴着的清单纸,就发现了赵云珠的名字。 “不是说明天才比吗?怎么今天就把清单贴出来了?”赵禾嘉不解。 “为了公平啊。避免第二天的人抄袭,所以最开始大家在准备东西或是购买材料的时候,都是保密的,在比赛开始的这一天一起贴出来,这样就算是第二天才参评,材料一定的情况下,想再换礼物,也不容易。”天歌耐心解释道。 “可是,大姐买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呢?” 赵禾嘉看着上面所写的蜜蜡、燃料、细布,还有烛火等东西,不由有些好奇。 “这你就得回家去问她了。” 天歌耸耸肩,又不是她准备的,她哪里知道? 况且上辈子赵云珠没有和自己置气,而且听说这个比赛后,还对此很是不屑,连参加都没有参加,她就更不知道这次赵云珠会准备什么了。 “那怎么没有你的名字呢?”好奇宝宝又问,清单不在一起吗? “呶,那个,宋千。”小千欢快地指着赵云珠名字下面的第六个道,“二小姐写的是我的名字,我报名,她出主意,赚了银子我们分。” 听到赚银子这句,赵禾嘉眉头又皱了皱。 他还以为这个丑丫头跟母亲不一样,不是那种贪财势利的人,没有那么重的商户气息。 “小千,赚银子丢人吗?” 像是知道赵禾嘉在想什么一般,天歌开口问旁边的小千。 “赚银子丢什么人呀?没银子就吃不饱,穿不暖,没地方住就要流落街头,好些穷人就是因为没有银子,连命都丢了。我娘那么大年纪,腿脚还不利索,还在外面给人干针线活。我要是有银子,她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说到最后,小千语气中的欢快顿消。 “看看,连小千都比你明白。”天歌看一眼赵禾嘉,然后拍了拍小千的肩膀,“没关系,等我们赢了银子,你就去接你娘享福!” 赵禾嘉看着眼前这个丑丫头,觉得她忽然好像也没那么坏。 天歌注意着赵禾嘉的神色,不由想到上辈子她见到这小子的时候。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话 夜路走多会见鬼(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那时,赵禾嘉奉命巡查淮南,作为淮南官家的珠粉供应商,纵然天歌的铺子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有名的,否则后来也不至于能给皇家供应。 当初赵禾嘉到了淮南之后,巡查商户为浙江灾民求资援。 明明是想从这些商户的钱袋里面掏命根子,让他们割肉流血,却又是一副闻不得铜臭的模样,让淮南的商行老爷们私下里好一通笑话。 那时她便知道,这人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商户的。 当初他是官,她是商是民,说不得。 但如今他是个小毛孩,还是她的弟弟,那天歌自然无所顾忌。 “但是……士农工商,在世人眼中,最高还是读书人,最低还是商户。” 此时的赵禾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着这么两个人,道出自己心底一直过不去的坎。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天歌脱口而出曾经在地府听到的话,见赵禾嘉一脸茫然,又耐心解释: “你想想看,没有钱,穷书生拿什么奔赴上都赶考?靠什么吃饱穿暖?没有钱,官府拿什么赈济灾民?没有钱,国库拿什么养着文武百官和那些皇亲国戚? 士农工商,是因为士人聪明动脑,有了他们的决策,可以让农人更加勤恳劳动,能让手艺人有活可干,能让商人更好地为国谋利,让整个大周更加富强。 但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最高贵,而商户就是最低贱。这不过是一种稳固地位的人为骗局。进行这样的等级分化,是他们生怕逐利的商人居高位,会动摇国之根本,所以才刻意打压抵制。 商户中不乏聪明到可以为君谋国的,如商圣范蠡,有谁会觉得他的身份比读书人低贱? 君子里也没有真的清心寡欲到视钱财如无物的,便是你读的孔老夫子,也还说君子爱财,只是取之有道罢了。 无道之官,行贿贪赃,只怕比之有道之商更不如。爱钱不丢人,商人赚钱也不丢人,丢人的是离不开钱,却还要道貌岸然给自己立牌坊的行为。”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击掌之声。 “好!好!真是高妙绝伦啊!想不到这等高论,竟出自一个女子之口!” “女子又怎么了,穆桂英花木兰不是女子?蔡文姬不是女子?则天大帝也是女子呢。” 听到声音,天歌一边转身,带着几分不满道。 那人先是一愣,最后竟是哈哈大笑:“对对对!女子也能才华出众,女子也能高居人上,是老夫狭隘了,给姑娘赔个不是。” “夫子……”旁边有人出声阻拦。 “诶,不妨事不妨事,小姑娘说得没错,说得没错。” 这时,天歌才看清了说话的老者,以及他身边的人。 这不看不打紧,看到之后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手指不由收紧,掌心沁出汗来。 一直被天歌牵着手的赵禾嘉,很清楚的感受到天歌的变化,紧跟着便看到她吃惊的神色。 脑袋一转,便觉得这个丑丫头怕是冲撞了贵人,所以准备趁着人家还没生气的时候赶紧跑三十六计,走为上。 “多谢先生对家姐的赞誉,容我代家姐谢过。我们还有些事,且先行一步,方才家姐直言,还望先生勿往心上放。” “嘿,你是哪家的孩子?还怕老夫欺负你们姐弟不成?”老者假唬着脸。 这个时候,天歌已经反应过来,粲然一笑,坦然应答。 “周夫子说哪里的话,您是咱们青城德高望重的老夫子,纵使整个青城的人都会欺人,您也是断断不会的。今日我带着弟弟出来看比赛,方才在这里停留了不少时间,生怕错过了精彩,所以方才一直催着他走,这会儿他催我,不过是怕我们碰不上好位子罢了。” “哈哈哈,倒是个会说话的,你这弟弟也不错,是个好孩子。” 周夫子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天歌闻言,低头看向赵禾嘉,朝他使个眼色。 “周夫子是咱们青城最有学识的先生,更曾教过宫中贵人,如今年纪大了回咱们青城老家办学堂,就连临近的州府也想送子弟来求学。但能得夫子青眼的,却只有寥寥数人。能得他老人家夸你,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谢夫子?” 赵禾嘉乖觉,虽然觉得自己不会在青城求学,但还是恭敬地行了一个夫子礼,道:“谢周夫子夸赞。” 说完天歌又看向周夫子,一脸崇敬:“方才轻狂之言,夫子莫怪。” “不怪不怪,难得听到这样别具一格的看法,老头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周夫子捋了捋胡须,一脸慈和道,“既急着去凑热闹,就快些去吧。” 天歌带着禾嘉又是一番施礼,这才头也不回的向前面的评选擂台走去。 这里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像方才那般说话,旁人并不能听见。 当然,想要交流,也会显得比较吃力罢了。 赵禾嘉拽拽天歌的手。 天歌半蹲下身子,倾过耳朵,听着传入的声音:“二姐,你方才怎么了。” 方才啊…… 方才被吓到了呗! 前些日子,她经常会在晚上探周府,在知道上都易家会有人来青城之后,更是壮着胆子去蹲梢查看。 也就是那次,她被那易家公子身边的三个人狗撵般追着,差点马失前蹄。 得亏后来钻了狗洞逃窜回柴房,被小千喂水送糕点,才险险避过一劫。 从那之后,她直到现在都不敢轻举妄动。 谁曾想,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今儿个青天白日一回头,竟然将两个人都看了个齐全。 那老者不是旁人,就是一直被天歌盯着的周夫子。 而他身边的年轻公子,则是前些日子刚来青城的易家人。 莫不吃是出门踩了狗屎?否则这也太巧了! 但是这话却不能就这么说给赵禾嘉听,所以天歌猫儿眼一弯道:“被崇拜的人夸奖,你能不惊讶吗?得罪了自己崇拜的人,你能不担心吗?” “原来如此。” 赵禾嘉点点头,想到自己平时对教导少爷和自己的先生,就是这样的态度。 可是,那是因为,是自己的先生啊! “周夫子是二姐的先生吗?”赵禾嘉又问,“可是,大周好像没有女子上学的先例呢……不过也不对,二姐今早还跟我说《论语》来着……” 天歌对这个问题小子简直无语。 “大周是有女子上学的先例的,当初则天大帝在时,就开办了女学,但是也只是针对上都云阳的贵族,像咱们青城乃至安阳这样的地方,则是没有的。但周夫子是从来都不收女学生的。至于我懂《论语》,那是因为我比你聪明,天纵英才无可奈何……” 天歌说前面的时候,禾嘉还一本正经的认真听着,可是听到她后面越说越离谱,不由翻个白眼。 “二姐你可真不害臊。” “好吧,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哈!我学的那些,是趴在夫子的学堂外面,偷学来的。” 嗯,这样不算骗小孩子了吧? 只是她说的夫子,却不是某一个夫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话 非是池中物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地府那么多年,天歌见过的那些老学究多了去了,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这话,就是从那些人口中听来的。 但是到了赵禾嘉耳中,只当这夫子就是周夫子。 “原来周夫子这么厉害……” 早上二姐随便一听,就能指出他的问题,方才又教导他那么多,只是因为偷听周夫子上过课…… 方才二姐告诉他的那些话,便是赵家从云阳请来的先生,都不会说。 他们只会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大夫永远比那些普通的商户要尊贵。 可是皇帝也有穷亲戚,而且为官不仁不义,哪里比得上有情有义的良商? 谁说士人就是最尊贵的呢? …… 赵禾嘉越来越觉得天歌说的有道理,甚至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对自己先前瞧不起商户,想要摆脱自己出身的念头越来越羞愧。 或许,这个周夫子比上都云阳书院的先生们教的还好? 他还教过宫中贵人呢…… 想到这里,赵禾嘉不由思绪翻涌,但转瞬自泼冷水。 可是,二姐又说了,周夫子收的学生只有寥寥数人…… 天歌不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些话,给手中牵着的毛孩子带来了多大影响,甚至动摇了他前往云阳的决心。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些话,又对那一老一少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廷益,方才那姑娘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看着姐弟二人及那随从离开的背影,周夫子的笑意敛去,看一眼身边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样的观点,抛给朝堂上那些腐儒,只怕会惊起千层浪。” 少年看向周夫子,“他们的观念根深蒂固,不会轻易改变。” “但如今这时候,能激起浪花,已经够了。”周夫子抚须。“如今朝中也不能有大动,这样的言辞,正好合适。不过我更想说的是你。 易家子嗣不少,你祖父虽然暂时挑中了你,但你该知道,自己的根基并不能和老三老六相比。 所以你的经济,决定了你能走多远,决定了你祖父能信任你多久,也决定了,你,又能带易家走多远。” 悠悠的话语传入耳中,易廷益只觉四肢百骸皆麻。 是的,商人,又如何呢? 能利用好,也是一把刀。 能做得好,又哪里会比范蠡差? 与世人对商户的偏见相比,手中没钱,锅里没粮,才是更可怕的。 而如今的他,要成为易家的下一任家主,要担起整个易家,就少不了需要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有钱,却能使鬼推磨。 “先前那人可找到了?”周夫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没有。” 提起这事,易廷益面色更加凝重。 那晚之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虽然他对于那个小贼能在方家三兄弟手中逃脱很是意外,但重伤之下,不可能没有丝毫的动静或痕迹。 一连几天,不管是药铺还是那条乞丐巷子,他都派了人去蹲守,却始终一无所获。 “青城这地方,只怕也不太安宁喽!”周夫子长叹一声,率先向前走去。 易廷益跟在他的身后,沉默不言。 从上次改朝换代开始,到眼下不过十三载。 难道,连青城这样最北的小城,也已经暗潮汹涌了吗? 到底是谁的势力呢? 安阳赵氏? 不会,他们已经与易家结亲。 但是,结亲的是三弟…… 思绪纷乱中,易廷益抬起头,正瞧见不远处人群里方才见到的男孩,此刻正趴在姐姐的耳朵边,说着什么。 笑容灿灿,姐弟情深。 寻常人家才会有的兄弟姊妹温情,在易家,是一种奢侈。 易廷益移开眼睛,调整好情绪,跟上前面周夫子的步伐。 今日,青城府尹王志也会来,他要去会一会这个府尹大人。 因为前面有人拿出一块撒着芝麻“寿”字的烧饼,天歌正好想起先前小千说不如找李大厨做一屉糕点的主意,便将给禾嘉听,逗得他开怀大笑。 然而笑闹间,她却感觉到一道视线投来。 只是,等她站直了身子向那个方向望去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了?二姐在看什么?”赵禾嘉很敏锐。 “没什么,就是看看有没有卖糖葫芦的,朱老头的糖葫芦很好吃,若是有卖的,我可以带你去尝尝。”天歌不动声色。 “我吃过糖葫芦,是那些婆子们买回府里的,不过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新奇。”赵禾嘉对糖葫芦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又不想扫天歌的兴,“不过,或许青城的糖葫芦别具一格。” “好,我带你去找朱老头的糖葫芦。青城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好玩的。” 天歌牵着禾嘉的手,与跟在身后的小千一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看了这么半天,那一吊钱的礼物千奇百怪,除了图个乐子,只怕也看不出什么知己知彼来。 那些礼物里,除了那个饼子,还有青草编的草蚱蜢,据说是因为钱老爷年轻时喜欢斗蛐蛐;还有什么保佑家宅平安的神符;也有一颗据说能延年益寿的鸡蛋,还有杂耍变戏法的…… 也算是赵禾嘉运气好,三人刚挤出人群没多久,就在旁边看到了朱老头的糖葫芦靶。 天歌付钱,买了四根。 “二姐,我们三个人。” “你大姐也喜欢吃。”天歌将多出来的一根递给小千拿着,又看向赵禾嘉,“回家你去给她,用你的钱就是你买的。” 赵禾嘉扑闪扑闪眼睛,明白过来。 “二姐,你真好。” “嗯,我知道。”咬着山楂,天歌的嘴巴含含糊糊。 因为钱老爷的比赛,今日有大半的青城人都跑去赶这个热闹,乃至街头的小吃和乐趣都少了很多。 没多久,就逛完了大半个青城。 看着揉着膝盖的赵禾嘉,天歌停下步子:“时间也不早了,回吧?” “好,我听二姐的。”赵禾嘉点点头。 于是乎,小千背着赵禾嘉,赵禾嘉手里拿着糖葫芦和买的姜糖人,再加上悠然而行的天歌,三个人就这么晃晃荡荡回到了云来居。 到底是孩子心性,就算先前装得再沉稳,此刻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欢喜,递给大姐糖葫芦后,又把姜糖分给父母和苏嬷嬷吃,最后迫不及待讲起今天的见闻。 不用赵禾嘉再说,李氏已经看出儿子这一天玩得很尽兴,所以对于天歌竟是罕见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但是令天歌没有想到的是,纵然走了一天累了一天,晚上赵禾嘉的书房依旧掌着灯。 看着窗外那间书房依旧灯火明亮,她突然觉得李氏有这样一个儿子,实在太幸运。 非是池中物啊! 喟叹一声,她关上窗户。 但是这些跟自己就没有关系了。 这是赵家的子嗣。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话 贼!太贼了!(二更,平安快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第二天早上,天歌没有被窗外的读书声吵醒。 但等她梳洗完毕下楼的时候,却正好对上坐在大堂里,仰着脖子看自己的灿烂笑脸。 “二姐!你醒啦!” 赵禾嘉惊喜欢呼,连忙伸手招呼,“快来,给你留着包子和莲子羹,这会儿正在灶上温着呢!” 说着又朝不远处擦桌子的小千喊道:“小千哥,你快去帮二姐拿一下。” 天歌嘴角抽了抽,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非奸即盗呐! 果然,在天歌刚吃了一半的时候,就见眼前的毛孩子露出谄媚的笑容。 “二姐,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赛场啊?” “别想了,我不能带你去。”天歌直接拒绝。 “为什么?”赵禾嘉很是不满,“大姐也不带我去!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带你去顾不上。” 天歌喝了一口莲子羹,“今日小千要下场,我得多替他留神,以防操作中出了什么问题。这样一来,就顾不上你了。” 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刮完最后一勺羹,天歌给出定论,“所以,不能带你。” 若是赵禾嘉这个宝贝疙瘩出了问题,李氏不恨死自己才怪! “我不会乱跑的,我会一直跟着二姐和小千哥,而且大姐不也在吗?肯定会没事的!不然我一个人在家里多没意思……”赵禾嘉嘟囔,“母亲今天也不让我去,说是不能太疯,不然苏嬷嬷就不会让我留在家里。” 听到这句话,天歌突然带着几分好奇顿住脚步,“所以,你想留在家里吗?” 从昨天的相处来看,这孩子很聪明,但却并不会撒谎。 而且,从先前苏嬷嬷话里的意思,赵禾嘉是否去云阳,安阳赵氏也会看这孩子自己的意思。 好像并不是以前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是安阳赵氏强迫。 “以前,我不想留在家里……但是,但是现在我觉得,家里也不错……而且不一定云阳有好先生,二姐的先生就不错,就是那个周夫子,如果他能收下我,我想我可能就不想去云阳了……” 赵禾嘉怯怯开口,似是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说完之后,又似是怕被天歌嘲笑,连忙抬起头来看她的神色。 见天歌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他才松了口气。 “我想,你这个想法,可以跟母亲说说。” 天歌冲他挤了挤眼睛。 她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小,竟然就会这般审时度势。 但是话说回来,能在本家得到老夫人的看重,后来又能被易丞相青睐,成为年纪最小的巡查使,这孩子定不平庸。 “昨天我们不是见到周夫子了吗?他还夸你来着。只是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去,毕竟他也是此次比赛的评审之一。”天歌嘀咕一声。 赵禾嘉眼睛发亮! “我这就去和母亲说!”抑制不住的欢喜从他的声音及奔跑的姿势洋溢而出。 “我今天真等不了你了!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天歌在他身后喊道。 看着赵禾嘉的背影,天歌想着方才的暗示。 或许,她可以自私的动动手脚。 上辈子,赵禾嘉是易丞相的门生,但易丞相去世后,易家被冠上谋逆之名,由此大乱,而赵禾嘉却设法全身而出。 为了替易家讨回公道,也因为姐姐赵云珠嫁给卢光彦,他最后投靠了卢家。 不知道这辈子,是否会有变化。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这个孩子,不会再是卢家的人。 当然,以后的事情还很难说。 一切,先从眼前做起。 喊上小千,天歌和他一道出了门。 小千昨儿个已经见到了赛场上那热闹欢腾的画面,但那是作为观众,他看得很乐呵。 但是今天,轮到他自己上场,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连跟天歌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天歌伸手按住小千颤抖的肩膀,“别紧张,在家演练过那么多次,都很好,这次也肯定没问题的。” 然而小千很显然没有被说服。 做得很好,那是因为有二小姐在啊…… 最开始二小姐让他去买那些东西的时候,他根本不觉得这些玩意儿能有什么新意。 但是二小姐说可以,那他就相信她可以。 前两天二小姐喊自己去,当他看到那些东西在二小姐的手下化作那般神奇瑰丽的景象时,他简直看呆了。 可是等到让他动手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看起来简单的动作,操作起来竟然是那样的难。 难在力度,难在时间,难在应变的把握。 他相信二小姐,但不相信自己。 见小千的双臂实在是抖得厉害,天歌知道肯定不行。 那孔洞很小,若是以小千如今的抖动幅度,只怕在第一步就会功亏一篑。 台下那么多眼睛看着,就算是天歌有心帮忙,只怕也无处插手。 这样想着,她吸了口气。 “这样,你先去跟排号的人说一声,若是可以,我们就推迟,到时有夜幕作挡,我给你提示也会比较方便。但若是不行,这会儿我们就再去练练。” “好好好!”小千连忙点头,欣喜至极,连忙朝台子的另一方跑去。 天歌却没有那么乐观。 推迟出场虽然有利于小千的状态,但对评选来讲,却也会受到影响。 昨天第一场结束时,已经到了晚上酉时。 而今日参赛的大都是青城有头脸的人家,准备的东西自然比昨天更加精彩。 以这些人家的讲究,更替上场的时间,只怕也会耽误更久。 且不说对方是否愿意替换,就算愿意,但若遇上评委疲惫困倦,甚或是离席,那就全无胜算了。 然而这些,天歌都不能告诉小千,生怕给他带来更大的压力。 就在天歌想着怎么解决的时候,忽然台下传来一阵惊呼。 “这等雕工,简直是精妙绝伦!” “是啊!张家的手艺,一般人怎能相比!” 天歌的目光不由被吸引。 看着台上的年轻人,她皱了皱眉头,问旁边看热闹的人,“怎么回事?” “这是神手张家的贺礼,他们家一直以微雕出名,方才展示的是他们家用核桃雕刻的蟾蜍雕!” 那人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听说那小小的核桃上面刻了有足足一百只蟾蜍,而且形态不一,用来祝贺钱老爷财源广进!” “那微雕是台上那人雕的?”看着年纪轻轻,手艺倒不错。 “哪里是他啊!他不过是张家的伙计,这东西是张老爷子雕的!” 天歌听着台下的惊叹,看着台上神手张家的伙计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由眯起了猫儿眼。 真是一吊钱的礼物么? 这材料是不值钱。 毕竟一个核桃,能值几个铜板? 真正值钱的,是张家老爷子的手艺。 但贴出的原材,却是不包含手艺加工的费用。 百只活灵活现的蟾蜍微雕,普通人哪里能做的出来? 而经由张家这番雕功加持,只怕如今这核桃至少都值那五百两奖励银子的价了。 钱老爷子的好算盘! 由府尹大人赚名,他这番礼物收下来,只怕早已经超过舍给百姓的钱不说,众人的材料也是从他那里买的,至少有一半的施舍银子也就此收回来了。 这人,真是贼!太贼! 当然,此事并非只有天歌明白,譬如神手张等拿出这般物件的人,自然也明白。 所以以一吊钱的名义,白送这么贵的东西,冲的自然不是钱掌柜这样的一方大亨,而是背后支持他行为的人,也就是青城府尹,王志。 这一吊钱能否用得好,就在于是否能领会其背后的用意。 让不可能变为可能,让不值钱变得值钱。 这才是此次比赛真正的规则,才算达到了真正的“心意”和“新意”。 想通了这些,一个念头从天歌心头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话 大小姐的秘密(圣诞老人送来了更新)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声惊呼:“赵大小姐!” 天歌闻声,霍然抬头。 此刻展台上,在神手张之后出现的,正是先前跟天歌赌气,也要参赛的赵云珠。 “方才有神手张先生的百只微雕蟾蜍珠玉在前,晚辈倒是不好意思贻笑大方,不过钱老爷子喜贺大寿,若我云来居凑了热闹,临了却畏缩撤礼物,难免会让人笑话。所以小女子这就为大家献丑了。” 莺啼婉转的声音传来,是赵云珠颔首浅笑的谦虚之态。 众人闻声,从先前的沸腾欢闹恢复安静,开始期待这位娇俏的少女会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惊喜。 台上的赵云珠朝着众人一施礼,在身边碧云的帮助之下,于架台之上铺开一张白纸。 在众人疑惑之际,忽见赵云珠从碧云捧着的墨台中轻轻一点,便开始挥毫。 但见那纸上不多时便呈现出一幅碧水青山。 “原来是作画,没什么稀罕的。” “钱老爷子家里名画那么多,赵大小姐的画再好,只怕也不能入钱老爷子的眼,看来方才赵大姑娘不是自谦,是真知道自己的礼物比不得别人。” “虽说礼物不出彩,但这份心意却是到了。” 在赵云珠挥毫缀点之际,台下的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听着前面几人的对话,天歌的想法却与众人不同。 李氏对自己不好,但对赵云珠这个亲生女儿,却是真的舍得花钱。 赵大小姐虽说脾气娇了点,人也傲气非常,但她的才艺,却不是花钱吹捧出来的。 所以,既然赵云珠选择以画作为礼物,那事情就绝非众人所想的那样简单。 天歌看着赵云珠手下的动作,不慌不忙,却行云流水,可见她内心绝对自信。 天歌虽说不喜欢赵云珠,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在女子琴棋书画的才艺上,要比自己强。 毕竟一个打小当丫环养,一个自小当千金捧。 以所短比所长,比不得,也没法比。 果然,不多时,她笔下的山峰开始泛出莹光,又叠出层层峰峦,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一般。 随着赵云珠的动作越来越慢,众人议论的内容也逐渐变化。 “你快看是不是我眼花了,那河水是不是动了!” “怎么可……不是吧?”有人揉了揉眼睛,声带惊喜与诧异,“那山得颜色好像不一样了,方才还是嫩绿色,现在颜色怎么越来越深?” “你快看,颜色又变了!红色!不对,枯萎了!” “雪!下雪了!” 随着众人的惊呼,赵云珠笔下的河水无风而淌,青山也似有了四时变化。 从春日的青碧到夏日的苍翠,再到秋日的枫叶满山和枯黄漫野,最后归于冬日的素白。 就在众人感慨那美丽的风景化作满目雪色时,那白纸之上又渐渐隐现出最开始青山苍翠。 “付四时变化于笔端,这是何等鬼斧神工……” “这才是真正的活灵活现……赵大小姐竟然有这般才能……” 而在众人梦呓般感慨时,有人又是一道惊呼,将众人从梦中惊醒。 “快看!背面也出现了东西!” 随着这一声呼喊,赵云珠的动作最终停了下来。 放下笔,她悠然站直了身子,示意碧云将架台转了个方向。 原本只能看见正面山水之色的人群,霎时间看到那张纸背面一个大大的描金“寿”字。 竟是双面画! “听说江南有巧手的绣娘会绣双面锦,我却不知竟然还有双面画!” “是啊!今日真是开了眼!” “这赵家大姑娘的才名可真是名不虚传呐!” “的确,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双面画的能耐,是真的厉害!” 是啊,很厉害。 听着众人的欢呼,天歌也不由应和。 能画双面画,的确是很厉害。 但是赵云珠的双面画,却并不是真正的双面画。 那不过是用金粉最开始描出寿字,又涂抹了匿色的颜料。 等到纸的另外一面用变色颜料作画的时候,背面涂抹过匿色颜料的地方,自然也就同时显现出字迹来了。 真正的双面画,天歌见过。 那是当初她刚成为皇商,在上都云阳行走的时候。 在上都郊外的和安寺中,她曾亲眼见过一位比丘尼信手画出的双面画。 那时她捡到画之后,本想赶上那位比丘尼还回画作,却发现那人跑得着急,自己竟是怎么也赶不上。 后来无奈之下,她便将那幅画带回了家。 最后到家里,她才发现那画竟是双面。 因着好奇,她让人验看画纸是否有什么异样,最后才得知不过是寻常画纸。 这就更让天歌惊奇了。 是以那黑墨点漆而成的双面画,始终留存在她的记忆中。 直到如今还记忆尤深。 那画上是两个少女。 若说是母子,年岁相差却太小;若说是同一人,但气质落差却全然不同。 所以她猜测那画上的正反面是一对姐妹。 不过这姐妹的年岁,却着实差了太多。 而这两人与那比丘尼的关系,她至死也不知晓。 一挥而就出栩栩如生的双面女郎,定然是心中万分熟悉的模样,否则也不会落笔似活。 后来,她听说和安寺有人在找那幅画,但那时她已经在折返江南的航道上,再也没有机会送还回去了。 再之后,便是她被卢家追杀的日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单就眼前来讲,赵云珠的表现还是让天歌吃惊。 双面画的说法,就算在上辈子,她也是在上都才听说过。 而赵云珠今日的表现,最让天歌意外的,不仅仅是她有双面画的构想。 还因为她能调制出变色和匿色的颜料。 这种调色的技术,其实最开始不是运用在画作上,而是染坊中。 江浙的制造局,专为皇家提供织物,作为同往上都的皇商,她曾听曹家的人说起过。 但是北地,却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这个的。 看来赵家,还有自己不知道东西。 当初的灭门之祸,是否就是因为这些? 想到这里,天歌的猫儿眼眯了眯。 在赵云珠之后,又是好几个人的展示。 虽说比起前面神手张和赵云珠差了很多,但较之昨天的整体状况,却已经算是个中翘楚。 天歌心中有事,没有什么心思再看。 就在这时,方才离开的小千面上隐含激动,朝着天歌所在的位置挤过来。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话 伤风败俗的二小姐(圣诞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示意小千从人群中出来,在旗幡下一角,天歌悄然道:“怎么样?” “那人说不能往后推迟,要推就只能放在最后一个。”小千有些苦恼。 “最后一个也没关系。”天歌出声安慰。 “咱们正好需要这一下午的时间——我准备改变一下原来的东西,这次会更简单一点。” 天歌看着小千,一脸认真,没敢告诉他自己要改的可不是一下,而是几乎大半部分。 “但是我们前面买的材料都已经用光了,所以我需要你去帮我买同样的东西回来,我要重新做。” “可是,来得及吗……” 接过天歌递来的碎银子,小千有些迟疑。 “现在开始的话,半天时间,肯定可以。如果材料找的快的话,我们还会有机会再……” 天歌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演练一遍肯定是不行了,因为新的东西无法演练。 “总之,你快去,我先回云来居等你。” 春日的青城热火朝天,虽说很多人想去看钱老爷办的这场赛事,见识见识街头巷尾传道的稀奇,但更多的人还是需要糊口过日子。 再加上天歌需要的东西都稀松平常,所以小千很快就重新买了一份回来,跟先前在报在物资单上的一模一样。 一拿到东西,天歌就闷起头来开始在屋里捣鼓,许久都不曾出来。 直急得小千在外面团团转,不停地拿抹布擦着桌子。 直到他将店里的桌子擦到第十遍,连他的死对头阿贵都看不惯的时候,天歌终于露了面。 小千连忙将抹布扔给一旁的阿贵,顾不得身后传来的咒骂,凑上前去。 正准备询问天歌情况,却见她眉头微皱开口: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路上说。” 许是时间真的紧迫,天歌的步伐迈得很快,快到连小千追赶上她都有些吃力。 眼见展台就在不远处,看着周围已经亮起的红灯笼,天歌这才顿住脚步。 小千连忙赶上来,“二小姐,这东西真的能行么?” “到时候我跟你一道上台。”天歌道。 “不是说不能由人代劳吗?”小千一愣,这也是早上他紧张的原因。 没了二小姐,他就没了主心骨。 “依旧是你来,我会帮你打下手布置。”天歌眨了眨眼,“就像是神手张那位帮他捧出微雕的仆从,就像是大小姐跟前布置架台的碧云。” 小千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只要二小姐您也在台上,那小千就什么也不怕了!” “好样的。” 天歌拍了拍小千的肩膀,露出方才出门后第一个微笑,“你且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灯笼的红光照射,映衬着展台之上忙动的两人,也照出展台之下围观者面上的疑惑好奇。 “这是在做什么?” “嘿!瞧见没!居然还有鸡蛋!” “难不成要表演鸡蛋撑人的杂耍?” “没意思。” 这两天的集中展示,从千奇百怪的杂耍技艺,到微雕和双面画这样的稀罕物,都让青城百姓开了眼,也养刁了他们的审美。 所以当看到台上两个人在水里放了一颗鸡蛋,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更有人直接拍屁股,准备回家吃饭。 最后一个了,好东西差不多都看完了,这个肯定没啥意思。 而展台不远处的观展处,坐了一天的评审们也兴趣缺缺,开始想着一会儿结束后,跟王府尹和钱老爷子吃饭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传出一道清脆的童声。 “母亲,嬷嬷!你们看,那是二姐和小千哥!” 听到这一声,孩童跟前的妇人仔细往台上望去。 果然,台上正在忙活着的人,不是赵天歌那死丫头又是谁! 这死妮子!光天化日,当着整个青城人的面丢她的股! “二小姐怎么跟那个伙计在一处?” 旁边的苏嬷嬷也看清了展台上的情况,不由皱了眉头。 大家小姐都是养在闺阁之中,就算青城民风开放,却最多也是赵大小姐那般,在台上展示画技或是于长辈跟前表演音律。 眼前这赵家二小姐却是不分尊卑,竟然跟自家的伙计搅和在一起。 苏嬷嬷对赵家和李氏教养的不满,又逐渐涌了上来。 “二姐是因为知道小千哥的母亲腿脚不好还给人做工,想帮他的。” 一旁的赵禾嘉很是敏感,主动替天歌解释。 但这样的解释,却并没有让李氏和苏嬷嬷满意。 李氏恨得错牙,觉得这丫头在苏嬷嬷在的关键时候给自己添乱。 而苏嬷嬷则是将赵家姑娘和自家小姐暗暗比较。 若是安阳赵氏的小姐同情怜悯下人,只会守着德行,着人赏些银钱。 像这种跟自家店里的伙计搭伙儿的,那就是缺少礼数教养。 “母亲和嬷嬷且别着急,先看看清楚再说。” 赵云珠难得不挑天歌的刺,而是选择先稳住二人。 尽管她并不觉得赵天歌能有什么本事,但事关小弟去留,她这个做大姐的,却不能坐视不理。 此刻赵家人旁边不远处,周夫子听到方才赵禾嘉那一声喊,也才注意到如今台上的那个身影绰绰的女子,是昨儿个侃侃而谈的姑娘。 周夫子不由看向身后的易廷益,又看向旁边其他或打盹儿、或忙着整理名次,看都不再看展台的评审们。 念头一转,周夫子似是无意,对着一旁的王府尹和钱老爷子询问。 “台上这是最后一个了吧?” 钱老爷子当他等不及,忙道:“是,等这个之后,老夫便请各位一醉方休!家里的宴席已经摆上了,只等这边结束。” “都说好戏要压轴,方才前面那一个稍有逊色没能压着,看来钱老爷子是将宝压到这一个上头了。”周夫子捋捋胡须,笑道,“老夫在青城住了这许久,直到今日,方才知我青城人才辈出,不知这放在最后出场的,又是何等惊才绝艳!” 钱老爷子方才一直在打盹儿,哪里知道上一个是什么,这一个又是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对周夫子呵呵笑着,模棱两可:“先生且拭目而待,待会儿便知。” 两人一番交谈,众评委的动作不由停下,就连有些困倦的王府尹也强打起精神。 若不是因为百姓们都在看着,他早就呼呼大睡去了。 钱老爷子见众人对这最后一个都来了兴致,生怕他们再问更多,便示意身边的随从尽快去探听。 不多时,那随从便回来,在钱老爷子跟前耳语一番。 钱老爷子一愣,眉头微微皱起。 不过也就片刻时光,他便做出了决定:“准了她。还有,调出府里十名护卫,保护府尹大人。” 见那随从应声去了,钱老爷子错身在对着府尹回禀几句,得到回应之后,这才带着几分笑意开口: “诸位,场上那位男子,姓宋,是云来居赵家的伙计,而那位女子,大家猜猜她是何人?” “莫不是他的妻子?其貌不扬,作为女子,有些黑丑,配伙计倒也算门当户对。” “高兄有所不知,这伙计我认识,是云来居里跑堂的,叫小千,家里贫寒,连老母亲都在安阳给人做工,哪里能娶的起媳妇儿。” “那这姑娘是谁?也不像是他的妹子,二人看着也不太像。” 这时,有人说话了。 “诸位可知道前几日徐某铺子里的那件事?” 有人一看这说话的是徐记胭脂铺的徐掌柜,想起那满城皆知的传闻,不由感慨。 “那是自然!一倾万两的徐掌柜,堪称我青城商人楷模。” “那高兄可知这女子是谁?” “莫不是……莫不是在徐掌柜铺子里……”那姓高的商人,忽然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耳际炸响。 然而不等他悟明白,便听钱老爷子笑眯眯开口。 “不错,这位姑娘正是徐老弟念叨的恩人,云来居的二小姐,赵天歌。” “赵家大小姐生得那般娇美动人,二小姐怎得如是平凡?也难怪高某错认了人。”那姓高的商户不觉得自己方才出言不当,只怪天歌自己生得不争气。 钱老爷子没有接话,反而依旧一幅笑弥勒的样子,看一眼那姓高的商户,又看一眼徐掌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开口问话的王府尹身上。 “本官听说徐掌柜送上的贺礼,又被这位赵二姑娘转手以分利的形式,放在徐记寄卖了?” 王志出言,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话 也来骗人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确是如此。” 徐掌柜朝着王府尹拱手,“当初小人疏漏,多亏赵二小姐机敏,才免我徐记酿成大祸,否则若是于小姐婚事有碍,我徐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王府尹闻说这话,却并没有动怒。 先前徐记已经派人到过府衙,解释完所有的情况之后,又承诺免费提供王小姐大婚所需的所有脂粉。 王府尹玲珑人物,自然明白徐记就算想要造假,也不敢算计到自己头上。 所以若是连售与自己的东西都需要收回验看,说明这事只怕是有人陷害,而非徐记疏忽所致。 再加上先前的脂粉还没有开封,不曾带来什么损失,又有徐掌柜的诚意在,王府尹哪里会不答应? 反倒是后来听人说,徐掌柜送脂粉给那指出他掺假的姑娘后,却被退回寄卖,使得他对这个从未在青城人眼前露过面的赵二小姐,生出了几分好奇。 谁曾想,这个时候就见到了。 只是这模样嘛……倒是真不太出众。 王府尹有些失望。 但失望归失望,钱老爷子和徐掌柜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赵家大小姐能有双面画之功,不知道这二小姐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本事。” 王府尹语气淡淡,不辨喜怒,但在场众商户何等机敏,很快便明白府尹对这赵二小姐的表现,兴许存着几分期待。 方才那大放厥词,一直贬低赵二小姐的高姓商人,不由面上讪讪,只能跟着众人一样,将目光投向展台。 且看这赵家二小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此刻展台之上,所有的东西已经准备完毕。 望着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小千的手臂开始颤抖。 天歌一直关注着小千的表现,见状不由微微蹙眉,小声提醒:“小千,别抖!” 但话说得容易,人真要紧张起来,又哪是听一句别紧张就真的不紧张的? “屏气凝神,深呼吸,不要去看台子下面,听我说,”天歌温声道,“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颗鸡蛋上,仔细盯着上面的小孔,不要去想其他事情,盯着那个小孔就好,想象它不断变大,不断变大……” “它并没有那么小,而是有足够的空间,仔细的盯着里面那根细捻,让你的视线和小孔还有细捻在同一条线上,拿起香烛,一点一点的探入,别着急,很好,就这样……” 天歌低声的细语,如同耳边喃喃的咒声。 小千看着眼前蛋壳顶上的小孔好似真的越来越大,在灯笼的映照下,那根细捻也越来越清晰。 随着天歌的低语,他手中纤细的香烛慢慢从蛋壳上的小孔探入,不断的靠近里面那根细捻。 “……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用手中的细香点燃那根细捻,你就可以接你娘回来享福,她也就再也不用替别人洗衣服操劳,不用大冬天的满手冻疮……其他什么都不要想,很好,就这样……” 微颤的双手捏着香烛,一点点触碰到那根捻线。 终于,蛋壳中微光亮起,小千的心也好似豁然。 捻线亮了。 天也就亮了。 娘也就不用再那么操劳,那么累了…… 香烛一点点的探出,一点一点,从那小孔当中,稳稳的,探了出来。 天歌揪着的心忽然被放开。 小千成功了! 与此同时,展台周围的大红灯笼霎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就连观展台各位评审也都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子。 周夫子身后的易廷益,无声按住自己腰间的竹笛,警惕的听着周围的声音。 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借着远处的灯火,依稀可见观展台上忽然涌现的好些人影。 易廷益正在观望,便听有人大声质问:“钱峰!你这是做什么!” “高老弟别慌,这不过是节目的一部分罢了。” 着钱老爷子的声音悠悠传来。 随着眼前亮起几盏微弱的小灯亮起,被点到名字的高铢清楚地看到钱老爷子面上那熟悉的笑容。 “王大人还在这里坐镇呢,老弟怎么就被吓到了?” 高铢闻言,果然看见王府尹稳稳的坐在位子上。 再看周围多出来的人,竟也都是钱家护卫的打扮。 此刻不用再多说,他也知道这样的安排,只怕老匹夫提前跟府尹说过,只是瞒着他们罢了! “有这么一出也不见你提前招呼!”高铢很是不满。 “可能是下面的人以为高老弟和其他人一样,不怕黑吧。”钱老爷子依旧温声,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客气。 前些日子他的一批货被高铢抬价截了胡,正愁有气无处撒,谁曾想这家伙居然还敢来给自己贺寿?! 若不是王大人亲自点了青城这些商户,他会让高铢这厮上他钱家的观展台? 做梦! 眼见着二人唇枪舌战有愈烈之势,周围众人连忙相劝。 而王府尹则始终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似是对周围的火药味充耳不闻。 高铢不好再造次,挥袖坐下。 一旁的周夫子回头望一眼易廷益,示意他且仔细瞧瞧这丫头的把戏。 观展台重新恢复安静,众人的眼睛与台下的民众一样,都盯着展台。 但见陷入黑暗的展台上,一颗从内里透出光亮的鸡蛋漂浮在一滩脸盆大小的水渍上,恍如一颗小小的光球。 就在众人疑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的时候,只见那浮着蛋壳的水,却忽然泛出荧光,化作细流向四面八方漫延,如同分出的形状不一的枝杈滋生。 可是很快,那流淌的细流便减缓了速度。 与此同时,台上的小千拿出一样东西,扣在那细流奔涌四方的边缘。 那是一个盒子。 呈一头大、一头小的四方米斗状。 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但在扣住那水光涌动的小片区域后,依稀还可以看到其中围裹起来的氤氲光色。 “这是在干什么?” 围观的百姓们一脸迷惑。 “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氏越看越不满。 “声势浩大的熄灭灯笼,如果只为了做这个,难免让人失望。” 观展台上有人摇头。 质疑四起之时,天歌依旧岿然不动,和小千一起,张开剩下的一张似薄锦又似纸张的东西,铺在纸盒的最上面。 “这是要做孔明灯?” 终于有人看清台上那物的造型,可不就是孔明灯最上面的样子? 只是,这孔明灯…… “没见过么宽大却又那么矮的孔明灯,顶上不糊且不说,下面连个绳子都没有吗?” “别说这些了,那俩人是指望这鸡蛋发光发热把孔明灯带上天,还是指望来阵风给吹上天去?” 能不能吹到天上去,旁边的人不知道,但他们知道,自己可能来到天上了。 在覆盖完成之后,那盒子的四壁上,一点点现出圈圈光晕。 先开始还看不清楚,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光晕的逐渐清晰。 宛如仙人的飘飞之姿。 不是在刻板的纸面之上,而是在那被盖起来的纸盒内。 仙人起舞,绰绰影影,让盒子也光影错落。 更神奇的是,随着仙人点足舞动,那莹莹水光也似随着仙人的脚步,漫在纸壁之上,发出莹莹之光。 “这是,变戏法?” 有人反应过来,这玩意儿瞧上去,怎么跟那些江湖骗子从手中变出花儿来一个样呢? 只是……这个戏法,好像更高深一些…… 天歌唇角露出一丝笑,是啊,变戏法。 当初在地府,那个一直陪她猜盅的老头,就很会变戏法。 他的那些奇技淫巧,专门用来骗人。 而她恰好,跟着学了不少。 这次,就让她也来骗一骗人吧。 “小千,揭纸。” 看着纸盒内聚起的热气已经足够,那舞动的仙人好似被困,努力渴望挣脱牢笼,天歌低声提醒。 顶端的纸张揭开,那被困的仙人瞬间直冲而上!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话 仙人的骗局(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就在众人惊呼,以为那仙人将要腾云归去时,却见那道影子又梭回纸盒上方的光晕里,在绰约中徘徊旋转。 白色的身影似是不舍离去,一直舞动跳跃,缱绻非常。 有明眼人很快发现,那仙人舞动的姿态,分明是一个行书的“寿”字! “仙人祝寿!” 人群中响起惊呼。 “仙人祝寿!” 有人开始主动朝着那一缕幻象叩拜。 “还有!还有!” “快看!还有别的字!” 随着呼声高起,仙人的舞姿忽而变换,这次跃动的更加激荡欢快,有读书人主动念出那仙人的舞语。 “府……官……有……德……!” “府官有德!” 随着一声高呼,观展台上有人率先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起身,朝着坐在上首的王府尹便是一拜: “仙人有赞,府官有德!” “青城今日,全靠府尹大人之德!府官有德!真乃青城之幸啊!” 众人一看,行礼之人,竟是今日的寿星钱老爷子,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除周夫子和他身后的易廷益纹丝不动外,其他人纷纷朝着王王府尹行礼,呼: “府官有德!青城之幸!” 百姓见状,亦是慌忙跟随,叩拜山呼: “府官有德!青城之幸!” 一时之间,浩荡天地好似只剩下这一道声音。 “府官有德,青城之幸……吗?” 在这浩大声势中,青城府尹王志带着几分茫然从身后之位起来,直了直身子。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眼前的商户们身上,紧跟着又移开,落到到那乌压压叩拜的百姓身上,最后缓缓移到展台正中。 不知何时,那传达上天之意的仙人已消失无踪,那用来围圈的盒子也消失不见。 原本流淌的莹莹细水,此刻亦已不见踪影。 整个展台之上,只剩下一颗小小的鸡蛋,透出几分光亮。 方才的一切,都好似大梦一场。 不,不是大梦,不是幻觉。 台上还有两个屈身叩拜的人。 王府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行礼的二人身上。 这两个人,叫什么来着? 是了,那个女子,是云来居的赵二小姐。 她身边那个男子,是云来居的伙计。 这是他们的寿礼。 他们带来了上天的旨意。 所以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自己这个被仙人称赞的府官开口。 回过神来的王府尹轻咳一声,带着些许惊诧忙声道:“诸位且快起来,且快起来!不过小民的刁钻把戏,哪里就是上天之意了?本官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呐!” 说着,便伸手去搀扶今日过寿的钱老爷子,又示意旁边的钱家护卫搀扶其他人。 钱老爷子就势而起,却依旧拱手行礼,带着几分诚挚感慨: “大人说的哪里话,什么样的把戏能有这般能耐?众目之下,百姓们都看见了,还能有假?” 说着,他朝着王府尹一拱手,“先前大人好心,不想让百姓知道您做的一切,但如今既然连上天都已知晓,也是时候让百姓们明白真相了!请大人莫怪小老儿我多事,跟大伙仔细说道……” 说完这话,也不顾身后的王府尹出声阻拦和叹气,钱老爷子往展台方向走去。 周围的红灯笼依次亮了起来。 红色的光晕,喜气洋洋。 走到展台的边缘几步处,钱老爷子停下来,先是对下面已经起身的百姓拱了拱手。 “诸位父老,今日在这展台之上,老头子我想问大家一句话,钱家近日这一吊钱的比赛,大家觉得如何?” “精彩!” “钱老爷让我们开眼界了!” 钱老爷子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大家觉得一吊钱这个主意,对各位自个儿家里来说,好是不好?” “自然是好啊!钱老爷子白给我们送钱呢!” “对啊,我那草蚂蚱一个铜板也不值,但交上去居然也作数,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个铜板,近乎一两银子就算是白赚咯!” “钱老爷,你不会要把钱讨回去吧?”有人霎时紧张,“你方才也看见了,老天爷可看着呢!不能说话不作数的!” 钱老爷爽然一笑,“这位乡亲说哪里的话,府尹大人玉口,说了剩下的钱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我要说的,可不是讨钱的事情——”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却见钱老爷忽然正色,“既然大家都觉得这一吊钱的主意好,那可知这是谁的意思?” “不就是您的意思嘛!” “这我们都知道。” 百姓觉得这个问题很蠢,除了铁公鸡自己,谁能薅掉他的毛? “不,你们不知道——这主意,非是我的意思。先前城中百姓皆道我钱某活菩萨,给大家布舍钱财,却不知我钱某是个商人,只懂得从大家口袋里赚钱,而不会从自个儿口袋里给大家散钱。 若不是有人多跟我说项,我钱家的银子就是烂在宅子里,也不会散出来。我知道,有些乡亲一直喊我钱老抠,人老了,如今听到这话也不来气。你们也没说错,我就是抠。但是如今却有人让我抠不起来。 这一吊钱虽说不多,但寻常三口之家半年的温饱开销,却是足够了。整个青城七千六百三十八户人家,参赛的有六千八百多户。若不是因为那人,这六千八百多两银子,我哪里愿意白白舍出来……” 说到这里,钱老爷子叹了口气,好似心疼自己的钱。 有人趁他喘气儿的时候接话,玩笑道:“那人到底是谁啊?能让铁公鸡拔毛?” 人群中一阵笑闹。 众人虽说受了钱老爷子的好处,又听了他方才这番肺腑之言,但却没忘记这老头子的抠门本性。 钱老爷子倒是不怒,反而朝着观展台方向抱拳:“让我这铁公鸡拔毛的人呐……就是咱们青城的父母官,也是方才仙人指示的‘有德府官’,咱们的王府尹大人呐!咱们青城能有今日,全靠府尹大人!府官有德!真乃青城之幸啊!” 钱老爷子声泪俱下,“大家都道这是我老头子的善举,却不知这是咱们王大人的心意啊!如今连上天都赞扬大人,这正说明大人为大家做的事情,应该让咱们青城的百姓知道呐!否则上天会怪罪咱们青城百姓不知感激……” 夜色沉沉,整个青城都弥散着一种仙人降临,副官有德的福气。 一切好似幻梦一场,众人只觉自己似踩着五彩祥云,为自己能生在青城而庆幸。 “昔有鱼腹藏书,今有仙人赞言,百姓还真是好糊弄。” 周夫子身边,易廷益负手慢行,面带嘲讽。 “好糊弄的不是百姓,是那些瞌睡了需要枕头的人。”周夫子呵声而笑,“百姓自古皆愚。只要于他们无损,他们也乐得傻气。” “王志的调令应该这几日就到。” 易廷益的话印证了周夫子的态度,“我从上都离开的时候,调令刚出。这次是和兖州府的调令同颁。据说调令上面没有写名字,由使者根据两地民情决判。王志最缺的,就是民间的呼声,今日这出之后,只怕他会调入上都。” “怕是王志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几日他跟钱峰联手,造出声势浩大的‘利民’之举,最后竟是由一个小姑娘画上圆满。”周夫子啧声。 “夫子怀疑赵二小姐提前跟他们通了声气?”易廷益皱眉,转瞬又觉不像。 若是找托,何必要选这么一个女子? 青城山寺的无相大和尚会更让人信服。 周夫子显然也是这么认为,“也该是他的运气。” 易廷益道:“不过王志此人虽贪财,却更图名,就算入了上都,也不成气候。” 他对王志倒不放在心上,只是可惜得另想法子,调兖州府尹张冲到上都去。 然而周夫子此刻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话 躲不掉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钱峰爱财,所以他看中了王志手中的青城木引权限,青城的采木权限只要交给他,一年少说也有数万两银子的利;王志爱财却更缺名,所以他以木引为饵,让钱峰出小钱帮他买名。事成之后,钱峰又哪敢短了他的银子? 这两人,一个做生意,一个当官;一个要利,一个要名。只要拍的好,就是马屁也值钱。 你瞧瞧,随手变一个戏法,就能夺了五百两银子的头筹,甚至另得了钱公鸡三百两的赏钱——八百两银子,就这么到手了。钱可真不值钱呐!” 周夫子感慨唏嘘,想着晚上那一出好戏,再看向易廷益,“赵家这个二姑娘,你得多留意,能揣摩人心至此,这丫头不简单呐!” 易廷益回看一眼周夫子,“与其让学生多留意,不妨夫子收了她那个弟弟。” 说起那个赵禾嘉,周夫子就唬眼。 比赛结束之后,他便带着易廷益离开。 他会来做评审,一是看中观展台的位子能舒舒服服乐呵看热闹,二是给王府尹的面子。 至于钱老爷子一个商户的寿宴,他才懒得参加。 只是谁曾想,刚下观展台,便遇上了那个赵家小子和他母亲李氏。 本是出于长者之慈,见那小子上前问候,便摸了摸他的脑袋,谁曾想竟让李氏眼睛放光,明里暗里探问是否愿意收他的儿子做学生。 妇人之言,一路行来滔滔不尽,惹得自己烦不胜烦,却还得出于礼节不能甩袖边走。 好容易摆脱了那个聒噪的妇人,如今易廷益还敢那这事出来说,周夫子哪能不瞪眼? “你小子倒是好算计。你祖父塞给我你这个大拖油瓶,你这又再塞给我一个小的。敢情你们易家老少跟老头我过不去了?” “夫子原来瞧不上那个小子。”易廷益似恍然大悟,又喟叹: “真是可惜了!学生本以为夫子也是看好那孩子的资质。还想学那赵二小姐,试着拍一拍先生,谁曾想到底资质鲁钝,拍了个不值钱。” “你小子……” 周夫子想起自己方才随口说的马屁话,恨不能给眼前这现卖的小子一棒子。 “夫子既然也认为赵家三小子机敏不凡,何不惜才指导一二?赵家二姑娘一介女子,学生作为男子,实在没有平白无故上门搭讪的道理。” “哦——”周夫子拉长了声音,乜斜着易廷益,“我说呢,为什么一定要累动老夫,原来你是真的不会跟姑娘家说话,想着借老夫旁敲侧击呢!” “……夫子。”易廷益无奈看他。 易家姑娘们不少,但易大少爷却是在别庄长大,除了身边精挑的婆子之外,还真没跟女子单独说过什么话。 让他去主动了解赵二小姐,是真的为难。 “不是我不收,这孩子我也确实喜欢,只是赵家并不简单,咱们不能随意沾惹上—— 赵大小姐的双面画你也见到了,你当知道那是谁才会的东西。 虽说只是构思像,手法技艺完全不可比,但只怕知道那件事情的人,都会给和安寺那位身上想。”周夫子一脸肃然。 “咱们已经沾惹上了。” 易廷益看向周夫子,一脸为时已晚。 “夫子可能不知,子遇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是朝中柳学士保的媒,聘安阳赵氏嫡长女赵知惜。 青城赵家,则是安阳赵氏的旁支。 且这赵禾嘉,自小便养在安阳赵氏,是跟赵家少爷一道长大的。虽是旁系,却跟安阳赵氏更亲。 如今因为其母李氏的缘故,想将赵禾嘉留在青城教养,所以才会急于给孩子找好的教书先生。 若是这孩子不能留在青城,那么便会随赵家少爷赵知昀一道,前往云阳,在云阳书院就读。稍微有心牵扯,易家都避不过去。” 易家一门三相,已是权欲之极,所以为家中子嗣说亲,易丞相特意选择那些门楣并不高的人家。 但易家三子易文泽生**荡,在上都早有浪名。但凡易家觉得合适的,却看不中易家小子;那些想要攀高枝的小门小户,女儿却见识短浅不能掌事,易家又瞧不上。 所以这样一来二去,便挑中了赵氏长房嫡女。 安阳赵氏如今的长房大爷赵明礼,官居朝中五品的国子博士。 赵明礼的官虽说不大,但安阳赵氏却是多年诗书之家,教导出来的嫡长女,不管见识还是气度皆非小门户可比。 再加上赵氏族中子弟多读书人,易相又掌管上都云阳书院,是天下士人之首,对赵家子孙的科考来讲,这门婚事也是大有裨益。 双方皆有意,再有柳学士从中保媒,这亲事便一拍即合,可谓欢喜至极。 只是谁曾想,青城会有这样的事? “看来这个麻烦是注定躲不掉了。”周夫子叹口气,“罢了,左右都避不得,干脆就不避了,免得被人说成有心……” 说着,又白一眼易廷益,“你们易家从上到下都是麻烦精!” 易廷益但笑不语,由着周夫子吹胡子瞪眼。 罢了,周夫子撒完了气,“收就收吧。不过规矩还是要有,他若过不了我的关,我不收还是不收,其他的只能你自己去想办法。” “那学生过两日便张榜。”易廷益拱手相送,“正好赶上今春的招生。” “张张张!”周夫子瞪他一眼,甩袖朝自己屋里走去,“一个两个让我不得安生。” 易廷益无声而笑,直到周夫子的身影再瞧不见,他才站直了身子,又一次想起了晚上的事。 钱老爷子说完那些“肺腑之言”后,一时之间,青城民官商皆作一体,山呼有德,俨然一派官民同心的清明之治。 这样热闹的氛围中,比赛的前三甲也随之而出。 第三是赵大小姐的双面画,第二则是那神手张家的微雕。 而这第一,不必多说,也知是那令众人啧舌的仙人祝寿。 想那云来居的伙计拿到银子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问他半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仙人的幻象。 直到最后,连问的人也泄了气。 是啊,仙人的指示,凡人怎么会明白呢? 否则可不就是骗人了? 钱老爷子对这个伙计十分满意,又加了三百两银子的赏钱。 赏那伙计的恍惚,赏他的知心识趣。 可是易廷益看得出来,那伙计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为何会出现那样的幻象。 因为场上全程,都是那个赵家二小姐在出声提醒。 台上昏暗,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以他的目力,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赵家,真是卧虎藏龙啊…… 易廷益的眼睛眯了眯。 有意思。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话 只是输给天意(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或许在外人看来,今日云来居三甲占去两个,算是出尽了风头,但对于赵家大小姐而言,却可谓奇耻大辱。 “赵天歌!我告诉你,你别以为小千拿到了第一,我就不如你!” 虽然喘着气,但赵云珠却中气十足。 输给这个死丫头,她不能忍! 母亲跟苏嬷嬷一道,带着禾嘉去跟周夫子说项求学一事,她便直接带着碧云,跟在提前离开的天歌身后,一路回到云来居。 趁着苏嬷嬷不在,正是跟她算账的好时候! 这样想着,赵云珠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输阵势。 可是看着气息平稳的天歌,她在心里不由再骂一句死丫头,腿脚那样利索,走的那么飞快,竟然连气都不带喘! 听着身后的怒嗔,天歌回过头来,眨着猫儿眼一脸无辜。 “大姐这话什么意思?小千拿到第一,你只得了第三,要比也是你不如他,怎么就成你不如我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千哪里懂那些东西,明明是……”话到这里,赵云珠却说不出口。 如今整个青城都认为今晚皆是天意,而非人为,若是她说出质疑之言,便是公然挑衅。 赵云珠只觉委屈。 赵家大小姐,要端庄矜持,不能信口雌黄。 偏生天歌故意与她作对,眨巴着眼睛道:“明明是什么?大姐怎么不说了?” “明明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 一遇天歌就炸的赵云珠实在忍不下去,明知仙人之言的真假不能浑说,却还是忍不住指出事实。 只是声音,却还是低低压着的。 “大姐这话可就说错了。” 天歌坐在自个儿屋里凳子上,望着门口的赵云珠: “府尹大人和钱老爷可都说了,这是上天的旨意。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假传天意。小天自己都不知道那所谓的天意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给他去搭把手,哪里就知道了? 就像碧云帮大姐架画台一样,难不成大姐得了第三,倒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碧云的功劳?还是说……” 天歌的声音顿了顿,有意激她:“还是说,大姐觉得,王府尹德行有失,当不起这样的名声?” 这帽子扣在脑袋上,就算赵云珠知道天歌强词夺理,也不敢直接应声。 天歌看着赵云珠通红的脸蛋,道:“上天选择借小千的寿礼传达心意,这是谁也无法掌控的。所以大姐没能夺第一,不是不如我或是小千,而是输给了天意。 天意如此,大姐又何必强求? 输给天意,不是你做的差,而是你的运气没有小千好。所以没人会觉得你这个赵大小姐徒有虚名。” 赵云珠的脸更红,听着天歌这番像开解又像刺激的话,只觉五味陈杂:“我做的好不好,要你来论说!” “是不用我来论说,可是过会儿母亲和苏嬷嬷回来了,若看到大姐这副模样,就不知道她们如何论说了。” 说了这么多话,天歌但觉口渴,拿起桌上的茶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她也不气,提起水壶走到门口,看着近在眼前的赵云珠,忽而倾身靠近,带着几分疑惑:“不过说起今日的表现,我倒是好奇,大姐的双面画,是跟何人所学呢?” “我跟何人所学,什么时候需要跟你汇报了?” 赵云珠急急后退,似是不习惯跟天歌挨这么近,冷笑着说完,便转身带碧云朝对面自己的闺房走去。 看着对面的房门被“啪”的一声摔上,天歌不由摸了摸鼻子,默默自语自语: “至于这么生气吗……就是好奇随口一问,我又不稀罕学……不过这小脾气还是不够暴,看来得再给端庄的大小姐加把火……” 耸耸肩,天歌一边思考怎么气赵云珠,一边提着茶壶向楼下走去。 上天的旨意降在小千的寿礼之上,于是他被认为是福星,受到了钱老爷子的寿宴邀请,所以天歌只能自力更生。 水还没喝上两口,便见李氏等人进门。 赵禾嘉原本还有些颓丧,可是一看到天歌,便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二姐!你回来啦!” “是啊,避免结束后散场人太多,我和大姐就先回来了。” 天歌摸摸他的脑袋解释,然后又朝着李氏和苏嬷嬷施礼。 李氏随意嗯过一声,又问她道,“今日的事情……”然而话到一半又觉不对,于是止住了话头。 天歌闻弦知意,接口道:“女儿只是替小千搭手,旁的一概不知,母亲若有疑问,可待小千回来后仔细问他。” 李氏想着也是,这丫头连云来居的大门也是这两天才开始出,哪里就知道这么多东西?也是自己多虑了。 比起天歌,云珠今日只拿了第三,自己得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这丫头平时傲气,可千万别气出病来。 这样想着,李氏便让人送苏嬷嬷和赵禾嘉去休息,自己则上楼去找赵云珠。 李氏一走,赵禾嘉便迫不及待凑到天歌跟前,一脸哭丧:“二姐,我们方才见到周夫子了,可是不管母亲怎么跟他说,他都不说同意收我。” 天歌敲了他一个脑瓜嘣,“周夫子这七八年来也才收了二十个学生,哪里就说收就收了?他又不是寻常夫子,得靠教书吃饭。周夫子收学生,不仅看天资,还看眼缘。” “这倒也是……”赵禾嘉嘀咕一声,又要和天歌说话,却见一旁苏嬷嬷还站着,连忙对旁边杵着的阿贵道,“阿贵哥,你先送苏嬷嬷回客房休息。” 又朝着苏嬷嬷行了一礼:“嬷嬷今日辛苦了。” “不辛苦。嘉哥儿开心就好。”苏嬷嬷有些意外,却还是应和一声,又看了一眼天歌,这才跟着阿贵离开。 天歌同样意外赵禾嘉跟自己说话还要避开苏嬷嬷,可是很快她便明白了原因。 “二姐,你可有什么办法让周夫子收下我吗?”小毛孩眼睛眨呀眨。 “我哪有这本事?” 天歌翻了个白眼,要是自己有这能耐,开个入学介绍馆都够赚的了。 “二姐你都能让神仙跳舞,还有什么不能的!”赵禾嘉压着声音,“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小千哥就是出名额的,那仙人其实是你召来的!” “亏你还读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没听过?” “二姐……你就帮帮我嘛!”赵禾嘉晃着天歌的手臂,眨着眼睛,巴巴的望着她,“难道你不想我留下来吗?” 天歌却不上当:“你若真想留下来,周夫子收不收你不过小事。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但你若是以这事作伐,那神仙也没辙。” “二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禾嘉立刻站得端正。 天歌见他一脸严肃,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重,不由松软了语气。 “天下的夫子都是惜才的,与其求人帮忙,不如用你的才学打动夫子,这样就算入了学院,也能挺直了腰杆说话。” “嗯!我听二姐的!”赵禾嘉连忙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的。我这就回书房看书,这几日玩心太重,功课确实落下了不少。” “好,去吧。”天歌摸了摸他的脑袋,真心觉得这孩子聪明,“不过也别太晚。” 看着赵禾嘉离去的身影,天歌心里盘算着时间。 李家的人,怕是在这两日就要上门了,到时候不知这孩子到那时是否还想留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话 不是大周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隆昌钱庄是大周最大的钱庄。 不仅遍布大周各大州府,就连周围的南燕、扶余等国也有隆昌号的分号。 但凡存在这里的银子或转取的珠宝,不管到了哪家分号,只要提交存据作为凭证,到约定好的时间都可以取出。 小千本以为自己至死都不会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可是如今他却坐在青城隆昌钱庄的椅子上,还有伙计给他奉好了茶。 “小哥您看好,这是四百九十两的存据,您请收好。若到了要用银子的时候,咱们各地的隆昌号都可以取,只要拿着这张存据报上姓名,对上寄存时的密语即可。” 伙计奉上一张纸,又递给小千一小包碎银子:“这是兑换的碎银,您点一下,共十两银子。” 小千从伙计手中接过那张存据,从最上面写着的“隆昌钱庄”四个大字,到下面写着的“甲字第十五号,凭票回付纹银四百九十两”,再到最后落款的“庆和十四年三月二十三日”,来来回回看了数遍,只觉难以言说的美妙。 昨儿个的八百两银子,其中五百两他和二小姐如先前所说,他拿走两百两,二小姐拿三百两,可是最后钱老爷子赏下的三百两,二小姐竟也一分不要,全给了自己。 说这是他自己赚下的,让他自己存起来,好接母亲回来过好日子,到时候再给自己娶个媳妇儿,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想到这里,小千难得有些脸红,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他这个跑堂伙计呢。 傻乐呵了半天,小千忽的想起那伙计还等着自己。 这才小心的将那看了好几遍的存据仔细收好,又将那十两碎银子细细数了两遍,这才对着那伙计憨然一笑,道:“没问题。” “好嘞!” 那伙计倒是不嫌小千这穷酸样,反而热络又恭敬,“小哥好运气,能得仙人指点,日后若是发财了,尽管存到咱们隆昌号,每年的红利都不少呢。” 小千摸摸脑袋,点着头嘿嘿笑。 有了昨晚那一出,如今他也算是青城小有名气的了,就连这钱庄的伙计都认识自己。 这一切都是二小姐赐给他的。 攥着手里实实在在的银子,小千头一回觉得这场梦是如此真实。 如今有了这些银子,他就可以接自己的娘回来养老。 到时候可以把家里的屋子修一修,再买几床新棉被,母亲的腿脚不太利索,得再请个婆子侍候,自己每个月在云来居做工还有工钱,到时候再养两头猪崽,等年底卖掉,这样日常的开销也有了…… 小千兀自沉浸在小富即安的生活畅想中,没有注意到里面有人揭帘而出。 “想什么呢?”一声问询将他扯了回来。 一看眼前之人,小千从椅子上蹦起来,“二小姐,您的事情办完啦?” “嗯,办完了。” 天歌朝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朝身后的王掌柜躬了一身,“先前的事情,就有劳王掌柜,我们这就先走了。” “姑娘且慢走,也请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会尽快派人转达东家。”掌柜客气相送。 “有劳。”天歌再道一声,带着小千出了隆昌钱庄。 而在她走后不久,隆昌钱庄的王掌柜便回到屋内,急急书信一封,递交给铺子里腿脚利索的伙计,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以最快的时间,送到上都。” 处理完这一切,王掌柜这才一屁股坐下来,长舒一口气。 大街上,小千跟在天歌身边默默的走着。 在今日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二小姐竟然认识隆昌钱庄的掌柜。 不过很快他说服自己。 二小姐能让仙人跳舞,认识一个普通的王掌柜,自然再寻常不过。 想起昨儿个晚上,府尹大人和钱老爷子都旁敲侧击问他仙人之事,好在他一直记得二小姐临走时的提醒,一直装傻充愣,死咬着不知道,这才又多得了三百两银子。 这一切,都是二小姐带给他的。 小千一点也不敢忘。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旁的天歌忽然出声询问。 “小千,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小千刚在钱庄想过,所以回答的不假思索。 可是谁知天歌听完后,却带着几分疑惑,顿住脚步: “你是说,你还想在云来居做伙计?” “是……小姐,怎……怎么了……”小千有些不明白天歌的意思。 “在你已经有了五百两银子,足够座小宅子,买块地,还能留下许多钱接你娘回来过好日的情况下,你还想在云来居做工?” 天歌不解。 “为什么?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个小生意,日子定然富足。” 小千有些犹豫,看一眼天歌,又低下头。 “因为……因为我想跟着二小姐。虽然云来居的工钱不高,但我能有今日,都是二小姐所赐,所以……” 似是生怕天歌拒绝,他站直了身子,表明自己的决心,“我是真心想为二小姐办事的。” 天歌看着他。 “我帮你,并不是为了要你回报。” 是为了报答你上辈子对我的照顾。 所以,你并不欠我。 这些,也都是你应得的。 但是后面这些想法,天歌却不能说给小千听,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我明白的,二小姐。我明白你是真心帮我。可是……可是我觉得二小姐会需要我。到时我也绝不会拖二小姐后腿的!” 小千咬咬牙,见他们正好站在胡同的拐角处,并没有多少人留意,压低了声音。 “这一年来,二小姐在做什么小千不知道,但小姐一个姑娘家,肯定多有不便。若是,若是有用得上小千的地方,小姐尽管开口!小千能做到的,绝不推辞;做不到的,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做。小姐相信我!” 天歌有些诧异,望着眼前有些瘦弱,但却神色坚定的小千。 在此之前,她对小千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上一世。 包括这一年的相处,他带给天歌的感觉,也只是同样的踏实善良。 那是对东家一个不受宠小姐的关照,对一个小姑娘的同情,以及,对自己的承诺信守坚持,却绝不多话的可靠。 但不管哪一点,都绝对没有这样的决然与坚定。 所以天歌从来没想过用小千帮自己办事。 最多,也就是请他在自己晚归,或是诸如上次被关柴房,却需要出门的时候,帮着做好掩护。 可是现在,看着小千如此坚决的表态,天歌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尝试开始布下青城外的第一步棋了。 原本,她是准备等接赵云珠的人来了之后,再着手做这些事情的。 可是如今看来,眼前似乎有一个不错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不再看小千,继续迈步向前。 “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是要跟着我,云来居的差事,肯定不会一直做下去,甚至有可能还要离开青城。” 小千紧跟天歌。 “小千明白。我跟老板娘签的是做工合同,随时都可以辞工。等小姐外嫁之后,小千便辞去云来居的活,继续在小姐手下干活,只要小姐愿意给小千赏口饭吃。” 天歌听他这话,便知道他误会了。 自己说的离开青城,是指让他帮她去其他地方做事。 而小千却以为,她是在说以后出嫁离家的事情。 天歌不由一笑。 不过,不管怎么理解,至少离开青城这一点上,他是没有理解错的。 想到这里,天歌也不做解释,而是再次问道: “你和你的母亲,都是青城人吧?你若是跟我离开,你的母亲怎么办?就算你带着她一起,你年轻尚可闯荡,可是她老人家却总要落叶归根不是?你先想清楚,等想好了,确定不会后悔,再说这话不迟。” “小姐不知,我跟母亲,并不是大周人士。” 小千接过话,但声音,却有些低沉。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话 辞工不干?官府见!(有秘密的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我和母亲本是扶余人,当年匈奴与扶余交战,我家中亲人都死在匈奴铁蹄之下,只有母亲侥幸带我逃到大周。 我们原本想在安阳落脚,可是安阳不接受流民,母亲只能一路带我到了丰城。 谁知,却又遇上了丰城大灾。 那时母亲再也没有走动的力气,只能带我在青城山上乞食树皮,没想到我们母子二人竟活了下来。 后来,大周前朝倾覆,新的丰城府尹上任,将丰城改名青城。因为很多百姓都离开了这里,所以为使府县兴旺,府尹大人开放了落户资格,母亲和我这才有了青城户籍。” “我竟不知是这样……” 小千的身世,天歌还真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小千是青城本地人,所以才有青城的户籍。 如今小千这么一说,倒让她想起了一事。 青城开放落户的事情,她是清楚的。 当初李氏选择来青城,就是为了从清河村这个穷乡僻壤进城闯荡。 只是最开始,她选中的是安阳,为的就是能跟儿子更近一点。 可是在后来,因为安阳赵氏的府门不能随意进,而安阳店铺的租金也太贵,所以李氏才选择了离安阳最近,但租金便宜且能落户的青城。 如今青城能有六千多户人家,也大都是当初官府放宽落户的缘故。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她的印象中,小千是在她们搬来青城的第四年,也就是从三年前开始,就在云来居做跑堂伙计了。 这样算来,满打满算也快干了三年多一点。 但是关于他的身世,天歌却是头一次听说。 “小姐出生的时候,青城的灾荒已经过去一年了。我们是庆和初年到的青城,您和大小姐却是庆和二年出生,这些事情,自然不知道。” 流亡的岁月,天歌还没有出生。 但那个时候,小千却已经五岁,是记事的年纪了。 见小千情绪有些低沉,知他因自己想起战乱中去世的亲人,天歌出声道歉。 “我娘一直跟我说,天灾人祸,尤其是战乱这样的人祸,没有办法躲过。这都是命。命不好,是注定的,我不难过。” 小千欲显豁达,扯了扯嘴巴,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其实不信命。 所以他才想跟着二小姐。 “我跟小姐说这些,就是想告诉小姐。如今被匈奴占据的扶余,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所以对我们母子这片落叶来说,在大周,并没有可归的根,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看着小千,天歌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既然这样,那你便替我去做一件事情。” “小姐请说。” 小千喜不自胜,跃跃欲试。 李氏没有想到,自己刚忙活了一天,进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更没有来得及找小千问昨儿个晚上的事情,这小子倒先找保人递来了辞工合同。 “我说小千,做人若是这样,可就不厚道了啊!” 李氏很是不满。 “想当初你在我跟前求着要来我云来居做跑堂伙计,我可是好心收留了你。如今发了财,就想直接拍屁股走人?你真当我云来居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小千想要低头,可是却又直了脖子没有说话。 一旁的保人刘行见状,连忙接过话茬。 “老板娘,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雇佣合同本就是白纸黑字,他做工,你给钱,你情我愿,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既然不是开善堂,咱也就不说这恩主话,照着协书上的来就是。 咱们合同上说的一年二两银子,若要提前辞工,当月工钱不结。正好今儿个是二十四日,宋兄弟三月的工钱不作数,咱们这事就算了了,您意下如何?” 李氏怒不可遏。 店里的生意那么忙,找阿贵和小千两个伙计都掰扯不开,如今小千这就拍屁股走人? 连个替换的人都没有,那这剩下的活计谁来做? 就算有人替换,店里的活计熟练上手还得些日子,她这店还开不开了! 小千一月的工钱,也就两百钱不到,她要这有什么用? 缺了人她这店里的损失,何止两百钱这样的小钱? 李氏乜斜着眼看他:“刘保人,若不是你当初跟我说这小子年纪不大,但手脚利索,我肯定就选阿贵这样力气大的伙计,哪里会收容他?如今倒好,你瞧着这小子发财了,竟然又上我门来说辞工,这事做的可是一点也不厚道啊。” “老板娘您也说了,如今宋兄弟发了财,哪有发了财还给人做活的道理? 您若是提说收容宋兄弟的事情,那我可还记得呢,当初还是您说宋兄弟年纪小,不能按阿贵那样的大工给钱,只能给一半的工钱,我跟您求说了半天,这才谈到了七成,第二年熟练上手了,便按大工算。 可是方才我瞧您这两年跟宋兄弟签的合同,可不是这么写的。 宋兄弟实在不说,这三年来,您和他算的还是七成的工钱,若真要说道起来,倒是宋兄弟吃了亏。 况且人家如今辞工,是急于去接自儿老娘回来享福,一日不去,他老娘就得多给人家做一天工,多受一天罪。 旁的且不说,就看在这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您若是不应允,都有些说不过去。 这些都不说,就说咱们开门做生意,不就是求个和气生财,求个信义名声么? 您待宋兄弟好,这名声传出去,哪个做工的不愿您这样的好东家,到时还能断了您的生意不成? 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些跟宋兄弟一样伶俐的人,老板娘若是需要,我随时都可以着人给您送过来,即时上工,中间的保人费也免了,老板娘便卖我一个面子如何?” 天歌趴在楼上的栏杆旁看着下面的热闹,不由感叹这保人一张嘴完全不输媒婆,说的竟是头头是道。 而且若是这样仔细算下来,李氏倒也分毫不吃亏。 但李氏哪里是个好说话的? 谈起生意,向来性子泼辣,所以冷笑一声便骂。 “前面刚坑了我,后面就想又给我店里塞人?刘保人,你的好算计! 可是你记得,这云来居可不是你王家的,我云来居请谁做伙计,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教我!” 那刘保人本是好心,也想着小千出于孝道离开不好阻拦,但他这头离开之后,云来居确实忙不过来。 当初人是自己送来的,所以提议由他再帮着挑个伙计,谁曾想李氏竟如此污蔑他。 虽是保人,但这刘保人却是青城寻工处最大、信誉也最好的保人,由他出面介绍的诸如小千之类的大工小工,主家评价都是顶顶好的,那家铺子不供着他? 如今李氏却这般诋毁他,既如此,还有何可说? 于是刘保人不怒反笑,面色比先前反而更柔,但说出的话却分毫不客气: “得了!您店里生意也忙,我一个小保人也不耽搁您时间。 这样,既然您不愿意放宋兄弟,那我就替宋兄弟做主,咱们拿着做工合同府衙见吧。 到时候王府尹判成什么样,咱们怎么算便是。” 说完之后,刘保人也不管李氏说什么,转身便出了云来居。 刚走两步,却见小千手上还拿着做工合同,杵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便又折回来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不止如此,那刘保人边走边大声道:“人家都说留你在云来居是可怜你,如今你又不需要人可怜,何必还吃苦受这苛待,还不被待见?要我说,今儿个先在自家屋里住一宿,明儿个随我见官去,让府尹大人为你做主。” 李氏闻声,再看外面指指点点的人,再顾不上风范,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刘保人离去的背影,嘶声尖吼: “见官就见官!我李氏怕什么?!我告诉你,刘行!自今往后我云来居招工要是从你手上找,我就不姓李!” 天歌在楼上看的乐呵,见李氏这许久的伪装终于撕下半截,不由漾出笑意。 刘保人所说不假,李氏苛待小千也非一时。 若说干活的伶俐程度,阿贵全然不比小千,年长几岁却圆滑老练,背地里偷懒把事情全推给小千,但在李氏面前,活计却一个不落。 再加上跟李氏和赵云珠同气同声一直不待见自己,自然甚得李氏喜欢。 天歌倒是想看看,小千走了之后,李氏认清阿贵的面目,是否还会这样不待见小千。 然而天歌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李氏这种人,从来不会自我反省,更不会在小千走后想起他的好。 她只会记得是她收留了可怜的小千,但小千却狼心狗肺不知报恩。 想到这里,天歌不由有些兴致缺缺,从趴着的栏杆上站直身子,轻拍了拍手,准备回房。 青城刘氏很多,这件事情,刘能不能,但刘行行。 —————————————— 因为作者的话不能超过500字,所以在这一部分贴些想法(免费章节任性嘤嘤嘤) 怕影响体验的小可爱,可以直接从这部分跳过哈~ 主要说说关于本章的灵感。 ——————————————— 关于小千辞工这块,其实是最近的事情有感而发,所以这个小章的正文写了3k(这块唠叨不算哈~)。 感觉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像李氏这样的老板不少。 就拿自己身边的同事来说吧,老板给员工保证的待遇无法践行,一直画大饼,一直忙碌晚上都没有休息时间,却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大有人在,这还是在同行业市值最高的一个上市公司。 因为老板决策失误,却将所有的一切落在员工的运气不佳上,导致同一层级却贫富两极分化极其严重。 长袖善舞巧言令色的一帆风顺,不知逢迎踏实肯干的却步履维艰。 直系亲人的婚丧假都不给请,理由是要服务客户,逼人无奈离职。 交接完成后走流程又受到处处刁难……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叶子的身边,甚至某些方面也属于其中的一员,真是让人无比心寒。 当然,长袖善舞不是错,离职交接也是职业素养。 但还是会思考,如果一个公司或是老板已经不仁不义到连员工的伦理孝道都不顾,员工是否还有必要再主动去对公司客气? 也有听过比如程序员受到不公离职前删完所有自己的文档的,这样是否符合职业素养? 从叶子自己的观念来讲,讲求仁义都是双向的,譬如这种,没必要受了万分委屈还要为了所谓的道德为公司发光发热。 不仁对不义,没有什么需要愧疚。 这个是叶子的观点,也是这本书中天歌之后做事的三观,但不会是以后文章的主旋律。 毕竟生活还是很美好,不快只是一时,还有更多值得的人和事情需要我们关注。 恰逢两位同事离职,所以在这里跟大家啰嗦几句聊一聊,也算是提前的三观交底,避免后面有小可爱觉得和作者三观不合弃书。 嗯,也算是给小可爱的时间及时止损。 感谢你们喜欢我前面的故事,可能我们无缘再会。 如果恰好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那么很开心在这里以文字遇到同好,我们一起陪着小天歌的成长。 从这一部分之后,铺垫情节就算完成,主角开始正式施展拳脚搞事情了。 ———————————— 因为上面提到了运气,那就再说说锦鲤相关。 其实本质上,我是不相信运气的。 运气很重要,但是我更看重努力,没有努力没有思考,就算接到馅饼,只怕也会虚不受补。 所以书名跟锦鲤有关,主角也会有一定的光环,但最主要的,还是会合情合理的布局。 让小天歌凭借自己的努力,来重走这一生,获得她的幸福。 所以这篇文章会是爽文,但不是天降的金手指大开的爽文,一切都会有理有据,就像前面的仙人环节,后面也会给出解释。 当然,更不会是小白。 大女主,是需要自身足够努力,才能获得别人艳羡的优秀,才能获取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EMMMM亲妈不会虐!)。 嗯,大概就是这些(好啰嗦?(????ω????)?) ———————————— 哦对,这周天开始,一周时间,小天歌会幸运上到青云(感谢编辑萝萝)。 如果大家喜欢,希望能加个收藏。 愿意的话随手给个小推荐就更好了~ 比心心,爱你们! 那么,明儿见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话 府尹大人的决断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李氏没有想到,刘保人真的敢将自己一纸状纸告到官府。 府衙里来人的时候,她还正在厨房看火,亲自给赵禾嘉炖冰糖湘莲。 因为王府尹治下有德,所以当捕快进入云来居的时候,并没有打扰其他吃饭的客人,而是直奔忙活的阿贵,问老板娘在哪。 话是这样说,但当五个捕快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来,那些吃饭的人霎时作鸟兽散,就连正在忙得焦头烂额上菜的阿贵,也不由颤抖着手,差点将盘子摔了。 “官,官爷,你们这是……” 阿贵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老板娘在哪?”那为首的捕快又问了一句。 “在,在厨房。” 阿贵这会虽还颤抖,但却答得飞快。 不等捕快们齐齐涌入,李氏就拿着看火的蒲扇从里面走出来。 看着眼前的阵势和已然去空的大堂,她内心就是一火。 但面上却还是装得恭谨,忙声笑问:“哎呀,几位官爷,这是怎么着了?” 说着又对旁边还发呆的阿贵斥道:“没长眼睛吗?还不快给几位官爷上茶看座!愣着做什么?” 阿贵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忙声道“是”,便往厨房跑去。 说着李氏上前邀请:“几位爷办差也累,且先坐下说话。” 说着便朝前面一张空桌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便被那捕快伸手拦住去路:“赵李氏,府尹有令,着你即去府衙。有人状告你云来居迫工拖资。” 李氏面色变了。 “是刘保人和宋千那两个狗东西?” 捕快面无表情。 “去了便知。” 李氏见状况不对,左右相看,想示意人来给捕快塞点碎银,好通融一二,也让她知道更具体是什么情况。 可是整个大堂她看了个遍,却没能见到一个人。 就连方才去准备茶水的阿贵,此刻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还不见出来。 “几位……” “我们有命在身,”捕快冷冰冰的打断李氏,“莫要让我们直接拿人。” 李氏暗骂一声,只得跟着出了门,连衣服都顾不得换。 而在李氏出门之时,周宅内也闪进了一道人影。 “被带去了府衙?” 易廷益听着消息,不由蹙了眉头。 方三说完情由,易廷益遂明白过来。 “这事是赵家不对,退还工钱允了辞工便是,且不去管它。你只要盯着赵二小姐,若她出门便来告诉给我即可。” 易廷益吩咐完,又不由苦恼。 周夫子让他接近赵二小姐,可是这赵二小姐却不怎么出门。 昨儿个跟自家伙计一道去隆昌钱庄存了银子之后,也是很快回去,再没有出来。 他就是想靠近,也没有什么机会。 反而这个李氏,昨天又带着那个婆子和小孩来找夫子,害得夫子直说又来一家麻烦精。 想起这事,易廷益觉得这李氏是真麻烦。 明明一件可以调解的小事,竟然也能闹到官府去。 这样的母亲,是怎么教出那三个孩子的? 赵大小姐不说,就是赵二小姐那个性子…… 想到天歌的惊人之言,易廷益完全不能把这么一个人,跟李氏那泼妇的模样联系起来。 还有她的弟弟赵禾嘉…… 是了,这孩子是养在安阳赵氏长大的,还不一样。 易廷益心头涌出一句幸亏。 这孩子若是真跟着李氏,还不知道长成什么样。 念及此处,易廷益拿起眼前桌上的纸卷,递给一旁的易之。 “这是拟好的今春招生细则,你拿去给夫子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若是没有,就直接张贴到府衙门口右边的告示栏。” 因为有做工合同白纸黑字在,又有刘保人当初和李氏的约文,所以这件案子几乎没什么可判。 但王府尹还是照规矩办事,一本正经的亲自接状升堂。 而非像平日里,将这种只需调解即可的纠纷小事丢给文书何先生。 尤其是当那五位捕快带着李氏在街上晃荡一圈,整个青城都知道云来居的老板娘被告到了府衙。 李氏来到府衙的时候,刘保人和宋千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跟王府尹聊得火热。 李氏心里一凉。 案子决断的过程简洁利索。 从拿出的做工合同,到刘保人的约文,所有的证据都在,李氏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所有的问题问完,不等她多说什么,便听惊堂木一拍,高坐的王府尹喝声: “赵李氏听判!” 李氏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诚惶诚恐。 “兹有青城宋千在赵李氏云来居为工,勤恳耐劳踏实肯干,然赵李氏拖资骗工且不予辞工,不仅有伤信义,更不通人情,情况属实。故本府判处如下:责赵李氏即日与宋千签订辞工,允其接母,并补还其两年两月所欠资费;宋千提前辞工,责依约减去本月工钱。你二人可有疑问?” “草民没有。”小千跪在堂下诚恳道。 李氏倒是想说,可所有的判处都有理有据,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心里赌气非常,但面上却得忍着,只能瓮声瓮气。 “民妇没有。” 退堂之后,李氏一个人站在堂中,而刘保人、宋千二人已经和王府尹热络的聊起来。 王府尹甚至邀请二人去后面的厢房浅酌。 还是宋千说想要先辞好工,收拾好东西尽快接母亲回来,王府尹这才没留人。 李氏看着这一切,不由心中暗骂。 刁民狗官串通一气,专为欺负自己这个弱势妇人。 在府衙之内,李氏自不敢多说,可一出府衙,她便不再顾忌,先是指着小千破口大骂: “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老娘当初好心留你,谁曾想竟是养了个白眼狼!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贱骨头,竟然跟外人一道给老娘使绊子!” 言罢又指着刘保人:“言而无信的骗子!先是介绍人,如今又从我云来居挖人,一张嘴四处撺掇,欺负我一个妇人身弱。也不知以后谁会瞎了眼找你招工!” 二人受到这劈头盖脸一通骂,心中都是不快。 但小千到底念着主仆一场,且李氏是二小姐的母亲,不愿再多计较,只想着小姐交代的事情办完了,而且自己也正好可以顺利辞工去接母亲。 对比之下,那不快就被他忽略掉了。 但刘保人却不用顾忌这么多,所以呵着一张笑脸不客气的回击: “老板娘放心,既然你昨儿个说不会再从我刘行手上招人,那日后我刘家招工行,也不会再贵府介绍任何伙计仆妇。 不过在下倒是还有一问,老板娘有这么多不满,方才怎么不在里面当着府尹大人的面说呢?正好数落一番我们的恶行,这样就能让王大人也判处我们给你赔点银子了不是?” 说到这里,刘保人又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拉长了声音高声道:“哦~我倒是忘记了,老板娘对大人的判决可是没有异议呢!” 不知为何,今日府衙门口围聚的人比先前多了许多,刘保人这般扯着嗓子一说,众人的目光都凝聚而来。 有人认出眼前之人是云来居的老板娘和刘保人,再想起昨儿个刘保人的话,以及先前李氏被捕快带走的事,不由来了兴致: “嘿!刘保人,你还真告了云来居的老板娘?怎么样,大人是如何判的?” 刘保人声音那么大,就等着人来问,所以这句话真是瞌睡时的枕头。 他笑着转述—— “赵李氏拖资骗工且不予辞工,不仅有伤信义,更不通人情,情况属实。故本府责赵李氏即日与宋千签订辞工,允其接母,并补还其两年两月所欠资费。” 说完,还回头看一眼李氏,似是征询: “老板娘,我没说错吧?” 李氏气得错牙,不想在人前再多说,于是狠狠地剜一眼刘保人和宋千,疾步往外走去。 辞工就辞工! 走了一个小千,就算没有刘保人介绍,眼前这么多来看招工告示的人,她云来居还怕招不到伙计? 笑话! 回去就让阿贵写招工告示! 然而,李氏没走几步,就被旁边人的说话声止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话 霉运不断的李氏(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那人被李氏一声喝问吓得有些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眼见李氏来势汹汹的,他不由暗自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她的身材。 唔,比自己胖……可是自己是个男人,力气应该比她…… 不等那人想完,李氏再次喝问。 “你方才在说什么?!就刚才那一句!” “我说……说……”那人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周夫子的盼山堂招学生呢……” 周夫子的盼山堂招学生!! 就是这句! 没有听错! 李氏脑中响起炸雷,不由上前抓起那人的肩膀:“你听谁说的?” 那人一下泄气,这力气,自己肯定打不过。 于是怯怯的的指了指身后的告示。 李氏见状,一手推开那男子,也不管他踉跄摔倒,将那招生的告示看了个来来回回。 周夫子开始招学生了,禾嘉的机会来了! 李氏眼前一亮,顾不得自己的失态,更顾不得自己宽肥的腰身四甩,一路小跑往云来居方向而去。 直到李氏的身影消失,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骂声四起。 “有病吧这人?” “病的不清!” 刘保人和宋千站在一处,望着李氏消失的方向,嗤声一笑。 “就李氏这无赖的样子,能教养出什么有出息的娃儿来?就算周夫子招学生,还能轮到她家不成?况且,学堂可不收女弟子。” “禾嘉少爷很聪明。” 刘保人没想到,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宋千,却突然应和了一句。 他一愣,想到什么,拍了拍宋千的肩膀。 “你啊,还是心太善,仆不论主是好,可她如今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 宋千没有争辩。 就算争辩,刘保人也不会信。 禾嘉少爷是真的聪明。 周夫子这么说过。 二小姐也这么说的。 刘保人哪管小千想什么,感慨完,便双手负于身后向前行去: “好了,既然王大人已经有了判决,咱们不妨趁热打铁,去云来居将先前的契据销毁,你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再跟李氏讨完工钱,这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多谢保人。”宋千跟在刘保人身后。 “谢什么!你是我经手推介出去的,我不帮你帮谁?” 刘保人大义凛然,绝口不提收了小千银子的事情。 “先前说好辞工后需再付您五百钱,不过我想将府尹大人责令老板……李氏退还的所有欠资都付您作偿,以谢保人的恩情。” “嗯?” 刘保人闻声一愣,脚步一顿。 这是要让自己去替他讨工钱? 就李氏那泼辣样儿,可得另算…… 想到这里,他仔细瞧小千,见他低眉顺目,一点也不像有旁的算计,又叹自己多虑。 几日相处下来,这就是个怯懦孩子。 就算不用自己讨,有王府尹的判决文书在,还怕李氏赖账? 若把李氏拖欠小千的工钱都讨回来,少说也有一两,可不仅仅五百钱这么点了。 这样一想,刘保人整了容色,冲着小千喜气一笑道: “我就说你是个伶俐有出息的,甚好!咱们这就去!” 李氏要为赵禾嘉求学之事周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糟心事? 眼不见心不烦,很快便将小千辞工的事情处理完。 但是到底心里有气,死活不愿给那拖欠的一两银子。 不过这些都都刘保人的事情,跟小千没有关系了。 毕竟孝子心切,结束了做工合同之后,午饭刚过,小千便雇了马车,在里面铺好被褥,又准备好路上的食物,在众人的艳羡中,出城去接自己身在安阳的老母亲去了。 酒楼里,讨银子失利的刘保人,则骂骂咧咧数落着李氏的不是。 此刻周家一间屋内,也传来一声问询。 “你是说,赵家那个伙计,在临走之前去见了赵二小姐?” “是的。”方三点头,又补充,“这伙计跟赵家二小姐的关系非同一般。” “是啊,非同一般。” 易廷益点点头,从书桌后站起来,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属下还打听到……”方三顿了一顿,“据说李氏对赵二姑娘并不好。赵家两位小姐,虽是同胞胎,但大小姐赵云珠是真的如珠似宝,很受李氏宠爱;而二小姐,李氏待她跟婢女一样,做工干活长大的……” “哦?这些你是从何处探查而来?”易廷益有些诧异。 赵家在青城住了也算不少年头,但却从未传出这样的消息。 外人都说赵家的两个女儿如花开并蒂,都是李氏的掌中明珠。 不过大小姐容貌妍丽,性格开朗,所以常在人前出现。 相比之下,二小姐其貌不扬,自卑绵软,故此从不露面。 但从那天跟周夫子一起,第一天见到这个赵二小姐,他便觉得传言有误。 能说出那般话的人,怎么可能性子绵软,甚至因容貌自卑自弃? 相反,只怕还有更大的胸襟气度。 从那之后,他就觉得关于赵家两个小姐的传言不实,后来方三盯着云来居的时候,也确实发现这二人根本不是外人所说的姐妹同心。 只是,方才方三所说的这些,可不是盯梢一两日就能探问出来的。 “是那个刘保人。”方三答道。 “他处理完那伙计的事情之后,因为没有讨厌到李氏拖欠宋千的工钱,便在酒楼里吃酒,顺带着抖落出这些来。 众人都知道他与李氏结了怨,权当他浑说,谁知刘保人却说得一板一眼有理有据。 属下听来不像假的,便回来汇报与您。” 易廷益听罢一笑。 “既然一板一眼有理有据,那就自然是真的了。” “那这刘保人?”方三问。 “不用管他,这些事情他就是想让人知道,所以定然言无不尽,自己会全部抖落出来。你依旧去盯着赵二小姐就好。” 易廷益说到这里,顿了下,“那个出城的伙计……算了,先盯着赵二。” “是。” 方三闻声退下。 这时,易廷益又抬起头来,对身边的易之吩咐: “易之,你去一趟,跟着赵家那个叫宋千的伙计,看他是不是去安阳。到了安阳之后,又做了什么。若他不是去安阳,或是带母亲离开了往别处去,那就打听清楚他去的地方。” 屋内只剩下易廷益一个人,却见他忽然唇角翘起。 这个赵二小姐好算计。 先是借着宋千的名义,演了一出仙人祝寿的戏骗取王府尹的青睐,在比赛中赚取了不少银子,却又不让人注意到自己。 接下来,趁着别人反应过来仙人之举乃小把戏之前,尽快让宋千辞工,再借由接母亲的名义出城躲避。 如果他没有猜错,刘保人放出这样的话,只怕也是宋千,不对,是赵二小姐授意宋千说与他听的。 在云来居做了三年工,李氏对赵二小姐是什么态度,宋千自然一清二楚。 只要顺口一提,对已经和李氏结怨的刘保人来说,怎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多年悄无声息,如今一出手却是将赵家搞得人仰马翻,这赵二小姐,是不愿再忍了吗? 屋外莺鸣柳间,易廷益忽然觉得,这一趟青城之行,好似不是那么无聊了。 相比于眼前的岁月静好,李氏只觉最近霉运不断。 上午刚送走了宋千刘保人两个瘟神,下午就传来她虐待幼女的流言。 而不等她喊天歌来问话,楼下又是一阵吵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话 上门?鸡飞狗跳赛高!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一天之内接连两件倒霉事,本就让李氏心烦,可这头刚喝下一碗安神汤,躺在美人榻上让孙嬷嬷给她按头,却又听到阿贵火急火燎赶上来的喊叫。 “老……老板娘,不好了,不好了!” “我还没死呢!怎么就不好了!” 李氏心里正闹,想也不想,直接将手边的茶碗丢了出去。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自己省心! 眼见那茶碗朝自己砸来,阿贵本能闪身,使得那碗从身边堪堪飞过,在他身后摔个粉碎。 “你还敢躲!” 李氏腾的一下站起来,这次拿起旁边的放茶碗的托盘,就那么朝阿贵身上砸去。 有了前面一遭,阿贵哪里还敢躲,只能生生挨了这么一下,心里却也气极。 但人在屋檐下,虽受了主子的气,也只能忍着。 是以被砸之后,生怕李氏再动手,阿贵顾不得疼,连忙向李氏解释起来。 “店里来了两个人,说是夫人家里的大哥和大嫂。店里就小的一个人,也躲不开通传,再加上小的想这些年来,也没听说夫人还有这门亲戚,便觉得他们是上门的骗子,所以就赶他们出门。谁曾想他们竟听说了外面的消息,不仅坐在店里大叫大闹喊着上菜,还……” “还什么?” 李氏的声音简直要冒火一般。 “还……还说外面流传的您苛待二小姐的话算什么……说老板娘连自己的老子娘死了都不管,如今又不认他们这个大哥大嫂……” 阿贵瞧着李氏的脸色越来越差,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噤了声。 一听阿贵说的这些,李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话,除了她那个好大哥和他媳妇儿之外,还有谁能说得出来? “阿贵,去把后院里的扫把给我拿来!” 李氏冷笑一声,大跨步子绕过门口的碗渣,直接往楼下去。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本家来的苏嬷嬷仍在家里住着? 李氏下楼的时候,阿贵正好积极的拿了扫把回来。 今日事情不少,云来居大堂中本没有几位客人,所以如今大喇喇坐在正中间桌子上,捧着茶碗喝茶的一男一女便极其显眼。 尤其是他们二人额头上裹着白布条,显然是家中刚有人殁了,正处于丧期之中。 更为可笑的是,他们身上的白布都已经脏到发灰,污渍遍布其上,更别提那白布都遮盖不住的衣服,补丁大片不说,都脏得分不清原来的颜色。 就是这么两个人,此刻正坐在窗明几净的云来居,喝着茶水毫不客气的吆喝着上菜。 只是除了门口围着的一群民众之外,店里一个愿意理他们的人都没有。 李氏再也忍不住,直接从阿贵手中夺过扫把,朝那背对着自己的妇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那妇人被打的突然,先前只顾“哎呦哎呦”疼得乱叫。 可是等挨了几下反应过来,看清打自己的是谁之后,也不干了。 “李园你这蹄子!你敢打我!” 一声怒喝出口,那妇人冒着挨的那几下,直接上手去夺李氏手中的扫把。 李氏力气也不小,可是这些年到底养尊处优惯了,比起眼前这时常在地里做农活、在家里挑水洗衣锻炼的壮实妇人来讲,只能算是虚胖。 是以那妇人三两下就夺去了李氏手中的扫把,反身打起了李氏。 更要命的是,那妇人一边打还一边哭嚎呼喊: “哎呦我的娘啊,你死的好惨啊!你活着的时候这死丫头不尽孝,十年八年不看你一回,现在你死了她就要杀你儿、杀你媳妇儿,让你们老李家断子绝孙呦啊我的娘啊!娘啊!媳妇儿今儿就替你教训你这不孝的女儿,让你老人家走的安心呦我的娘诶!” 一时之间,战局逆转,原本还占据上风的李氏,如今被那妇人拿扫把追着赶着,在云来居里钻空跑圈,好不狼狈。 然而与那妇人同来的中年男子,却悠哉坐在桌前看热闹,甚至嫌旁边的凳子挡了去路,主动为两人清理道路,就差拍手叫好高喊“再来一个”了。 至于身材高大的阿贵,则是远远地选了个角落,生怕这场女人之间的对决殃及自己这个可怜人。 门外的民众看着眼前的闹剧,不由哗然大笑,甚至还有看杂耍一般叫好的。 更有人想到早上小千辞工时闹出的风波,啧啧摇头: “怪不得不让店里的伙计尽孝,原来自己就是个不孝的。还说人家白眼狼恩将仇报,我看真正的白眼狼,如今正被人追着跑呢!” 大堂里这般鸡飞狗跳,住在后面的赵禾嘉、苏嬷嬷,还有赵海乃至赵云珠都听到响动,从屋里出来了。 赵云珠见都没个人阻拦,连忙把自己的老实爹往前一推,又将见势凑过来卖好的阿贵也推出去,喊道: “快去帮母亲!快去拦住那个恶妇!” 眼见对方多了帮手,原本坐着看好戏的男子也不干了,叫嚷着“你们以多欺少打我媳妇儿”,开始了五人混战。 最后还是苏嬷嬷让人去报官,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府衙来的捕快还是上午那个头领,只是这次只来了两个人。 李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见到这个早上还厌恶至极的捕快。 一见他带人进来,也不顾散乱的头发和身上的扫把印,一嗓子哭天抢地直奔捕快: “哎呦官爷您可来了!您定要为民妇做主呐!这恶妇要杀了民妇呐!” 那捕快哪里能想到,上午还矜持有礼的李氏,此刻竟是这般模样? 但好歹是练家子,手脚比脑袋利索,麻溜儿避了李氏这巨石砸人式的“投怀送抱”。 “闹事的人通通带走!” 一声令下,赵海和李氏夫妇,以及那对戴孝的夫妇,再连带着伙计阿贵,五个人就这么被带进了府衙。 留下云来居一片狼藉,及赵云珠姐弟,加苏、孙两个嬷嬷面面相觑。 李大厨躲在厨房里钻研菜谱没有露面,而天歌也没见到人影儿。 李氏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一日之内进两次衙门。 而且还都是如此狼狈! 但这次她却不像先前那么畏惧。 她有满腔委屈等待倾诉,只等着青天大老爷给自己伸冤报仇。 王府尹本在后院歇息,谁曾想睡到一半被人叫起来,迷迷糊糊坐在高堂之上,仔细一看,发现眼前竟是熟人,不由愣了: “怎么又是你?这次又犯啥事儿了?!” 李氏一听,越发委屈,不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什么叫又?! 而谁能想到,就是这眨眼间的功夫,倒被那妇人一语抢了先。 “青天大老爷诶!民妇要告这赵李氏!她不孝不悌,不管自个儿老娘死活,还动手殴打自己的嫂嫂!” “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呐!” 一声比李氏更浩荡的哭嚎霎时响遍府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话 可怜?可恨?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李氏听到这声,先是一愣,随即从地上趴起来朝那妇人扑去,伸出手指便要抓她的脸。 “高翠花!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还恶人先告状了!看我不打死你个恶妇!” 那妇人见状,顺势一倒,抱着脑袋就开始在地上打起滚来。 “大老爷诶大老爷!您快瞧瞧!这恶妇要杀我!她要当着您的面杀我诶!我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王府尹见混乱又起,气得最后一丝睡意也没了。 惊堂木一拍,筒签一扔,大声喝道: “来人!将赵李氏拿下!扰乱公堂,先打二十个板子!” 一旁的捕快上来便将李氏拿住,压跪在地上。 李氏这才明白过来,王府尹不是闹着玩,随即也不喊不叫了,顺从的低伏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哭诉: “大人饶小妇人这一回,草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啊大人!” 这回她是真怕了。 这二十个板子下去,自己就是不死也丢半条命,哪里还敢再闹? 而王府尹虽是被这妇人的哭闹扰得烦不胜烦,却也有自己的顾虑。 这些日子朝廷的使臣就要到来,事关他的升迁,自然也不愿再多事。 若是真出了人命官司,那他先前的所有周旋就都白费了。 是以随着李氏这一求情,王府尹按了按眉心,等李氏哭得身子颤的厉害,这才挥手止住了一旁叉着李氏的捕快,警告道: “本府可以不打你,但你若继续这样哭闹哀嚎,那就别怪本府不客气!” 李氏点头如捣蒜,一下子不哭也不闹。 而先前打滚儿的高翠花,则早在王府尹拍惊堂木的时候,就一骨碌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乖巧的跪好了。 王府尹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开始问话。 “堂下何人?你为何状告赵李氏?” 这是先问的高翠花。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气愤。 高翠花闻声,先是得意的乜斜一眼李氏,这才恭敬道: “回大人,民妇乃是青城外清河村村民高翠花,这是我汉子,也是李园的嫡亲兄长,清河村村民李福。 我们今日本是来青城寻找自己妹子,可是到了云来居之后,这李园不仅不认我们,还让人将我们夫妻二人赶出去,甚至亲自拿着扫把打小妇人。 大老爷您瞧瞧,民妇头上脸上身上这些都是被这李园打的。” 王府尹定睛一看,可不是? 这高翠花如今头发散乱,脸上身上都是脏印子,还有几道隐隐发红,就连额头上的孝布,都半耷拉着。 可是他再看李氏,除却一身衣服比高翠花强点,那脸上头上的样子,可不比高翠花好多少。 看来还是这李高氏更厉害啊。 王府尹想着,咳嗽一声,又问李氏: “赵李氏,你怎么说?这高翠花的话是否属实?” 方才王府尹的喝问让李氏冷静了下来,此时终于逮着说话的机会,便连忙开口: “大人,民妇冤枉啊! 民妇先前在屋内歇息,对这些事情本一无所知。 您也知道,今儿个我们家刚少了一个伙计,店里生意本就忙不开。 偏生此二人到店里便闹腾,攘得客人连饭都吃不好。伙计阿贵又不认识人,只当是店里来了闹事的,便要将二人赶出去。 谁曾想,这两人却在我店里大闹,赶跑了民妇店里的客人不说,还想要吃白饭。 因他们朝门坐着,民妇瞧不见二人长相,这才一气之下……” 说到这里,李氏拿起手中不知何时被撕破的帕子拭了拭泪,倒有几分可怜相。 然而王府尹却不好这口,是以直接问李氏: “那人所说是你兄嫂,可是属实?” 李氏愣了愣,摇了摇头,一双泪眼莹莹。 “大人不知,这二人在民妇还未嫁之时,便时常苛待民妇,家中农活重活全丢给民妇不说,甚至还要将民妇卖给人家做妾,好还欠的赌债。 后来是民妇以死相逼,这才作罢。 民妇嫁给夫君赵海之后,这二人更是时常来我家中闹腾,今日搜刮民妇的衣服,明日欠了赌债又来讨钱,这些清河村的乡里乡亲都可作证。 这样的兄嫂,大人觉得可尽到了为人兄嫂的本分?可还值得外嫁之妹守孝悌之道?可值得民妇称他们一声大哥大嫂?” 王府尹一听,觉得李氏说的有理。 恶亲难缠,这些年青城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这种人确实不该纵容着。 然而那高翠花却道:“大人,您别被她的一面之辞骗了!” 王府尹一听,指了指高翠花:“嗯?你说说。” 高翠花道:“大人,照李园这说法,那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可还值得她老子娘她养她? 李家老娘,也就是我婆婆,早年我刚嫁到他们李家的时候,就在床上瘫着。 可是李园作为女儿,却嫌自个儿老娘在床上屙屎撒尿太脏,一点都不照看,可我们做兄嫂的,还是替婆婆养着她。 李园嫌脏不管自己老娘,可民妇作为儿媳却不能像她一样狼心狗肺。 可是民妇忙着照看婆婆,地里和灶上的活就忙不过来了。 那会儿李园还未说亲,老天爷又不等人,所以只能让她去地里帮衬我家汉子,但是这蹄子却偷懒耍滑,就连推车也是做样子,害得我汉子跌入沟渠伤了腿。 家里那么多人要吃饭,我家汉子却又受了伤。 这日子也没法过,实在没办法,民妇听人说镇上有户老爷缺续弦,便跟她商量着嫁过去,这样也有钱给婆婆和她哥看病,谁知……” “你扯谎!”李氏打断了高翠花的话,“哪里是商量?!明明是你们迷晕了我,将我捆上了牛车,若不是我被颠醒逃了,只怕早被那老淫棍作贱死了!” 高翠花闻声,不由哆嗦一下。 李氏还是女儿家的时候,心比天高,又是被李家老太太娇惯着养大的,家里的事情从不上心,甚至对她这个嫂子都颐指气使。 可是后来李老太太病了,这个她最娇惯的女儿,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些高翠花都没说错。 但外嫁之事,却的确是她跟她汉子偷偷合计做的。 是以这会儿被戳破,心里难免一颤,带着几分心虚看向王府尹,生怕他觉察。 王府尹原本正听高翠花说,却被李氏打断,不由一怒,惊堂木一拍。 “让你说话了吗!” 这一拍,让李氏讪讪闭了嘴,却让高翠花清醒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哪样是真,哪样是假? 不由壮胆增勇气:“大人明鉴。我们若真想害她,哪里会给她挑选赵家?哪里还有她如今这好日子过?” 李氏闻声冷哼。 赵家这门亲事明明是她自己挑的,怎么就是他们给做主挑的了? 当初他们为了阻止这门亲事,甚至狮子大开口讨彩礼,想要吓走赵家。 谁知道赵海却一咬牙拿出来了。 若非如此,谁知道如今她是死是活? 只是这话却不能说。 否则外人会说她李氏不知廉耻。 李氏堵着气,听那高翠花继续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话 谁的银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谁知道,她出嫁前,却还将赵家给的彩礼带走一半,剩下那点钱,怎么够给我婆婆跟汉子治病?!” 听那高翠花说到这里,李氏愈发觉得可笑。 别家嫁女儿,就算光景再不好,好歹也有嫁妆。 可她这对兄嫂倒好,不仅问赵家要那么多彩礼,更连一文钱的嫁妆都不给她。 这脸他们丢的起,可是她李园丢不起。 赵家老太太是在安阳大户人家做过事的,别人怎么看她不管,但她不能在夫家抬不起头来。 这彩礼银子他们不给?好,那她自己挣就是! 拿走一半的彩礼算什么?按她的心意,李家就该把所有的彩礼都给她来长脸! “……无奈之下,我家汉子才去赌坊里跟人赌博,想着好歹赢点银子补贴家用,谁曾想,这么可怜一人,也有人忍心骗……” 听高翠花说到这里,李氏只觉恶心。 她的兄长李福哪里是为了治伤的钱才去赌博? 分明是本就有好赌的恶习! 高翠花抽噎一阵,继续道:“钱没了,可这日子却总得过,所以我们才去找李园借钱,若不是我这妹婿赵海暗中接济了一点,只怕我家汉子早病死了!但饶是这样,也因为看病不及时,他还是瘸了一条腿。” 说起这个,众人这才想起来,方才这高翠花的丈夫进来的时,确实是有点跛腿。 然而李氏却抓住高翠花方才话里的一句话,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赵海,恶狠狠道: “你竟背着我偷偷给他们钱?这是何时的事?!” 赵海是个老实人,向来惧怕李氏,如今突然被问到,一时之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却听那高翠花又开了口。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这么一个连自己老子娘都不管不顾的人,我们娘却将自己存下的私房都给了她!” 说到这里,高翠花恶狠狠地看向李氏,仿佛李氏夺去了她的一切,那目光像是要将李氏剥皮抽筋,俨然已经恨之入骨。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养条狗还知道叫唤两声,可是这外嫁的女儿泼出去,却连个响声都没有。 婆婆在的时候,不愿我们做的难看,我们也不敢不孝,伤了老太太的心,所以权当不知,没有追上门来讨我李家的东西。 可是如今自个儿老娘去了,李园却连一星半点的伤心都没有,更何况吊唁? 婆婆临死之前说了,若是李园回来看她一眼,那这以往的事情都不计较,可若是李园依旧没良心,那就让我们夫妻二人找这白眼狼讨回她的私房。 所以……所以我们这才来到青城,谁知刚进门便被打了出来……青天大老爷明鉴呐!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呐!” 王府尹瞧着李高氏这样子不似说谎,再一想上午那仙人赐福的伙计,可不就是这样? 人家想着去孝敬母亲,李氏却还不依不饶,甚至克扣工钱。 看来这李氏本性就是坏的,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府尹心中已有倾向,但这么多人瞧着,却不能只听信高翠花一面之辞。 是以他看向一直想说话,却又怕被自己打板子不敢插言的李氏。 抬了抬下巴:“李氏,你大嫂所说可是属实?” 若说李氏听到高翠花前面说的话,只是觉得生气愤怒,那这会儿这些,就是真的可笑又恶心了! 属实个屁! 简直无稽之谈! 她娘哪来的银子?更哪来给她的银子?! 那个家早被她大哥输个精光,她娘若有银子,为什么不在债主上门时给出去? 非要生生被讨债的人打瘫在炕上? 她娘在炕上瘫了那么久,早就应该自己去了。 去了才是享福,这样半死不活的,累得全家人一起受罪,为什么要难过? 在她心里,她娘早就已经死了,谁知道竟然拖了这十几年! 她娘待她好是不错,可是对她大哥李福更好。 作为李福的妻子,她高翠花不奉养婆婆谁奉养? 如今她能有云来居的产业,跟李家可是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凭借的,是当初…… 不行,这话不能说给别人听。 如今高翠花都能找上门来,那些人肯定也能找来,万一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想到这里,李氏一个激灵。 不对,自己搬来青城的事情,清河村哪有人知道?! 李福夫妻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王府尹见李氏不说话,惊堂木拍桌。 “李氏,答话!” “大人,这高翠花一派胡言!若我娘有银子,为何不给她和我大哥治病? 留着给我?笑话!我李氏开云来居的本钱,靠的是我夫赵家的资财! 我赵家本就比他李家富裕,我婆婆更是安阳大户人家老太太跟前的人,存着私房在临终恰留给她儿子儿媳有什么问题? 如今这高翠花妄想胡言乱语骗取我赵家家业,未免把我当傻瓜,也将您这个青城府尹当傻瓜了!” 高翠花一听这话急了:“你浑说!你的钱明明是娘给的!哪里是你婆婆留的!你婆婆跟你向来不合,哪里会给你留私房!” 高翠花是真的不信。 那人明明说过,这些钱,都是当初李氏花钱巧语从自己的婆婆手中骗走的。 这话肯定不假! 就凭赵家老太太在安阳给人当奴才,能有几个钱?能盘的下青城这么大的店铺? 这青城的云来居她看了,屋子亮堂生意又好,一点都不便宜! 而这些本该都是她的! 老板娘本该是她高翠花! 然而比起此时公堂之上的唇枪舌战硝烟漫天,高翠花惦记着的云来居里却是狼藉遍布,无人收整。 店里除了阿贵之外,没有旁的伙计,当初雇李大厨的时候,也说了只管厨房。 是以如今客人吃饭的地方,还是残羹冷炙遍布,桌椅凳子横斜。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赵云珠生怕苏嬷嬷和赵禾嘉接受不来,自己便与孙嬷嬷还有碧云一道,都在后屋陪着二人。 但说是她陪着二人,不如说是她希望大家能聚在一起,壮壮胆,也互相平复一下心绪。 赵家大小姐,是不能失仪的。 这是她的教养。 这样想着,赵云珠深吸一口气,对孙嬷嬷吩咐:“嬷嬷去看看李大厨的安神汤熬好了没,若是好了,便给苏嬷嬷和禾嘉盛一碗来。” 吩咐完这些,赵云珠又朝着苏嬷嬷道:“嬷嬷见谅,今日事发突然,也不知那两人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来云来居闹事,过会儿母亲回来我们便清楚了。” 今日李家的糟烂事儿接连而出,苏嬷嬷对赵家刚生出的丁点好感顿时消失殆尽。 先前来的时候,还当这李氏经历了五年前的事之后,能长点心,真正处理好家事,能真的有能力教养好自己的儿子。 可是如今这么一看,一天之内三件事,个个都说明这赵家不仅与以往无异,甚至更变本加厉。 果然,时间一长,纸总包不住火,这才没几天,就全部露馅了。 怎么样的老子娘,养怎么样的儿女。 嘉哥儿这么懂事的孩子,怎能就这么毁在她李氏手上?! 带着这样的想法,苏嬷嬷只当赵云珠的体贴也是装模作样。 “希望夫人能带回好消息。” 不咸不淡的一句,让赵云珠明白,苏嬷嬷对这事只怕成见甚大。 虽说去留是由禾嘉自己做主,但这孩子却跟苏嬷嬷相处更多,就连李氏也比不上他们之间的亲密。 苏嬷嬷的态度,是能影响她这个弟弟的。 想到这里,赵云珠便准备再说些什么补救一番,却听禾嘉倒是带着几分惊喜喊出声来。 “二姐?!”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话 孙三的任务(元旦快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随着赵禾嘉一声喊,赵云珠定睛一眼。 门口站着的人,可不就是方才连个人影儿都没的天歌么? 赵云珠不由来气。 这死丫头,没事的时候倒老瞎晃荡,可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却跑个没影儿,这会儿才出来。 赵禾嘉倒是没想这么多。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二姐,所以不等天歌应声,见她出现在门口,便不做多想朝她跑去。 “二姐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你人?” 赵禾嘉关切问声,却也正好是赵云珠想问的。 这话一出,众人也不由疑惑起来。 苏嬷嬷和赵禾嘉住的地方在后院,而赵天歌和赵云珠则住在大堂楼上。 方才的响动之大,连安静的后院都惊动了,没道理天歌却听不见。 见屋里人都看着自己,赵云珠更是一幅看你怎么解释的模样,天歌却浑不在意。 伸出手摸了摸赵禾嘉的脑袋,微微一笑: “方才在屋里困觉,没想到醒来就这个时辰了。” 赵云珠不信。 她在楼上都听到了,天歌就住在自己对面,怎么可能听不到? 可是眼下却没人敢点出这一点,就连赵云珠也知道,不能当着苏嬷嬷的面跟天歌闹不和。 就在赵云珠以为天歌故意装瞎的时候,却听她开口问: “刚下楼看到大堂一片狼藉,店里也连一个人都没有,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人收拾?” “二姐你不知道,方才店里有多乱!” 赵禾嘉瘪了瘪嘴,不等众人开口,先说给天歌听了。 方才天歌倒是真在屋内睡觉。 隐约听到动静,却也没什么好奇心,于是并没有往这件事上面想。 如今赵禾嘉一说,她才知道真的是李福夫妇闹上门来,还闹得这么难看。 天歌皱皱眉头。 上一世他们夫妻闹起来的时候,并不是这一日,而是苏嬷嬷准备启程的前一天。 眼下苏嬷嬷可还没有动身的打算呢。 想到这里,天歌还记起一件事来。 是了,当初这夫妻二人来的时候,小千还在店里。 本着进门都是客的态度,小千待二人尚算客气,迎进来之后便直接回禀了李氏,并没有如今阿贵直接将人扫地出门这一遭。 因为苏嬷嬷在,李氏便让小千将李福夫妻安置在青城另一家客店里,想着先稳住二人,等苏嬷嬷走后,再解决这件事。 可是最开始一切都还好好的,但苏嬷嬷走的前一日,李福夫妻却突然找上门来,闹了个天翻地覆。 天歌之所以记得清楚,也是因为那一日也是这般人仰马翻。 是以赵禾嘉第二日便跟着苏嬷嬷走了。 她总以为,李福夫妻上门还得些时日,谁曾想,其实他们早就上门。 只是今日恰逢小千辞工,店里只有阿贵一人,而他平日里待客的态度却又着实不愉快,所以今日这就闹上了。 想通了这一切,天歌便明白过来。 不由将目光看向苏嬷嬷,见她眼中带着几分审视不满。 先前她一直觉得李福夫妻的大闹太过蹊跷,想着可能是安阳赵氏要将赵禾嘉留作伴读采用的手段,可是如今看来,却并不像。 更何况,就这么一个小孩子,纵然再聪明,又哪里值得安阳赵氏这般动心思? 苏嬷嬷住在赵家的这些日子里,就算天歌明确感觉到她是不希望赵禾嘉留下,但那也是在赵家生出失礼之事来的时候。 那是诗书之家对商户鄙陋的不屑,却不是算计得逞的得意。 二者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天歌忽然问赵云珠。 “大姐可知母亲何时回来?” “我若是知道,也不会在这里苦等了。” 赵云珠觉得天歌这个问题实在愚蠢,与其难免不快。 天歌余光见苏嬷嬷眼中的不满加深,便坚定了先前的猜测。 安阳赵氏,和这件事情并无关联。 “可曾派人跟去府衙?”天歌继续问。 “家里如今就这么点人,哪里还能多出人来去打听?” 一提起这个,赵云珠便焦心。 自从那个小千走后,家里就不得安宁。 如今云来居只剩下这么点人,却还个个都不能动。 李大厨性子傲,当初请他回来掌厨的时候,就说好只管厨房,所以如今前面乱着让他去帮忙收拾,他都不愿意,更别提再累动他去打听消息。 碧云得在她跟前服侍,而孙嬷嬷一个老婆子腿脚又不怎么利索,哪里能做这样的事情? 至于苏嬷嬷这个客人和赵禾嘉一个小孩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而她自己?笑话,那李福夫妻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再动起手来,她可是打不过。 这样想着,赵云珠便觉得母亲今日是对的,真的不该让小千辞工。 不过人如今既然已经走了,接下来得先给店里招几个人再说。 “这样吧,既然抽不出人来,我便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 天歌提议。 许是真的担心李氏的情况,赵云珠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就连天歌提出雇一辆马车去接李氏,免得路人再看笑话,赵云珠也很快的拿出钱来。 “前面大堂大姐还是让人收拾收拾,眼下不是谁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的时候,若是母亲回来,看到乱成这个样子,只怕更不愉快。” 临走时,天歌给赵云珠提出建议。 打小受到德言容功的教诲,赵云珠在遇到大事的时候,性子明显不够果决强硬。 她的强硬,只在自己人或是比她弱小的人面前。 比如面对天歌的时候。 不过这姑娘虽说跟自己一直过不去,但却不像李氏一样坏到根上。 如今旁敲侧击一番,或许日后能派上用场。 当然,也许赵云珠并不领情,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所以说完这些,天歌也不管赵云珠是否听进去,抬脚便走。 谁知袖子却被人拉住。 “我要跟二姐一块去,我也想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赵禾嘉巴巴的望着她。 “不行。” 天歌态度坚决,将赵禾嘉的小手拿下来,“这不是出去玩。” “大姐,苏嬷嬷……” 见天歌一脸严肃,赵禾嘉想起自己先前被她拒绝,知道软磨硬泡都是不可能,便将希望寄托在赵云珠和苏嬷嬷身上。 然而此刻二人都是同样坚定的不允。 赵云珠担心赵禾嘉被那一对疯子夫妇误伤。 苏嬷嬷则担心赵禾嘉被李氏影响。 心思不同,但决断一致,都符合天歌的目的。 然而出了云来居,天歌并没有直接往府衙方向去,而是先朝云来居不远处的一家车坊走去,挑挑拣拣雇了一辆马车。 车轮悠悠,载着她往府衙方向而去。 “孙三,可是你告诉李福夫妻云来居的事情的?” 马鞭一抽,车内传来低低的声音。 “哎呦我的二小姐,小人哪敢呀?!您只吩咐了若是看见那两人,给他们指个路,然后来给您报信即可。旁的没有您的吩咐,我孙三儿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做这些事情呐?” 马车夫一脸吊儿郎当,但车技却一点不差,车子行的稳稳当当。 若是仔细瞧去,定会发现这人就是先前在徐记胭脂铺外面的人群里,插科打诨带节奏的那个孙三。 隔了一会儿,却听车内又问:“那你可知他们二人是如何进的青城?” 一听这声,孙三连忙讨好般回答:“我听老王说,是雇的马车。您还别说,这夫妻二人瞧着寒酸,可是选马车却还真有眼光,虽说不怎么华丽,但那马却是真的好马。” 先前赵二小姐吩咐他留意,若是有人来青城打听赵家或是云来居,便让他及时汇报。 谁曾想,如今人都找上门来了,他却才知道这件事,还是赵二小姐亲自找上门来,孙三怎能不慌? 他欠下的赌资,可还等着赵二小姐帮着还呢! 说起这个,自然不得不提天歌和孙三的结识来。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话 逢赌必赢的少年(二更,2019也要变锦鲤!)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那是去年冬天的时候。 孙三刚从外地赶车回来,连路边一碗饺子都顾不上吃,便一头钻进了青城赌坊里。 整个青城的人都知道,马车坊里的孙三是赶车的一把好手,却也知道他是一个出了名的赌徒。 这样的车夫,大户人家根本瞧不上,因为家中有专门的马车,犯不着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而小门小户虽说也不喜他,但却被孙三便宜的赶车价格吸引,所以来找他赶车的人倒还不少。 然而赚的这些钱,在好赌成性的孙三手中,从来都没挨到过第二日。 所以等夜色沉沉,孙三从青城赌坊出来的时候,他连吃一碗饺子的钱都没有了。 站在路边卖饺子的铺子旁,孙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这一趟来回三天,路上忙着赶车基本没怎么停留,更别提吃什么好的。 尤其是今儿个,他只在早上的时候喝了碗赤豆粥,吃了俩馒头垫肚子,挨到现在早已腹中空空。 孙三开始有些后悔没提前留下几个大子儿,好歹能吃一碗热乎的汤饺。 “怎么,想吃吗?”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有些少年的清亮,却又带着几分绵软。 孙三回过头,是一个比自己低半个头的少年。 衣着素净,相貌普通,看不出身份。 “你管老子想吃不想吃?” 孙三扔给少年一个白眼,缩着脖子抄着双手,扭头向马车坊走去。 这年头,连个娃娃都敢取笑自己。 “我管呀。” 少年跟在孙三身后,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反倒嘻嘻而笑。 “你想吃,我请你呀。” 孙三闻声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笑嘻嘻的少年一眼,这次朝地上吐了一口。 “放屁!再不走老子揍你!” “真的不吃吗?” 少年人没有被激怒,反而摊开一只手。 上面十个圆圆的铜板。 孙三眼睛盯着那十个孔方兄。 不远处,饺子好似刚出锅,肉香在寒风中袭来,仅凭那店家浇汤汁的动作,孙三都能想象到红油淋到圆白的饺子上那热辣的画面。 肚子“咕”出一声响,孙三伸手准备去拿那铜板。 眼前的手掌合上。 “钱到你手里,只会进赌坊,要吃饺子就直接过来。” 少年转过身,朝那路边的铺子走去,也不管孙三是否跟了上来。 “老板,一碗羊肉饺子,红油的,多放麻椒多放辣!” “好嘞!您这边请,正好避着风不冷!”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孙三不再迟疑,迈步上前。 “小兄弟,你的饺子。” 老板很快将饺子送上前来,却见少年抬了抬下巴示意。 “给他。” 坐在对面的孙三见状,再不怀疑客气,也顾不得烫嘴,眼前一碗汤饺连吃带喝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 孙三好赌,但却并不蠢。 恰好,少年正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再赌一把?” 少年挑眉,摊开的手心里不是铜板,而是一块碎银。 “什么要求?” 孙三好赌,却从来都不像那些赌债缠身的赌徒,倾家荡产无以度日,也不像那些没头没脑的麻烦缠身。 他是一个狂热的,却又有修养的赌徒。 “赌局上,听我的。” 少年捏起碎银,放在孙三手上。 “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的。” “就这一条?” “就这一条。” 少年盈盈笑,目光莹莹亮。 冬至的夜向来最长,可孙三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这一天,是孙三头一次带着银子出赌场。 他没有想到,向来逢赌必输的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 从一两的碎银,到十两的银子。 尽管最后输了,但他还是赚了。 躺在马车坊的睡房里,孙三回想着方才在青城赌坊里的事情。 “进去之后,你与我反着押,三次之后,两反一同,共三轮。罔论输赢,结束便走,旁的也不必多问。” 孙三不明白少年的用意,尤其是最开始三次反着押,使得他输到只剩五个大钱。 而少年,却是三押三赢。 这是请自己来帮他输钱的? 孙三想不明白,但花别人的钱,也得有点良心,所以他第四局便准备和少年押一样。 可是紧跟着,他便觉察到有目光朝自己投来。 是少年的目光,带着警告。 罢了,就当陪孩子玩了。 反正输掉的,算他不算自己的。 心一横,依旧反着押,可是这次,却赢了。 接下来,所有的场次里,有输有赢,与平日全然无异。 可是对孙三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最后一局与少年押一样,虽是输了,面前却变成十两银子。 少年拿着手中仅剩的十个大钱,面带丧气:“第一次玩,十两银子就输到剩下十个铜板,只够吃一碗汤饺了……算了,不玩了不玩了。” 旁边的赌客哈哈大笑:“赌场输赢乃常事,小兄弟看开些,指不定日后就时来运转,发大财了不是?” 说着指指少年对面的孙三:“瞧见没,那一位可是向来只输不赢的,这一次不也时来运转赢了银子吗?” “是啊,他赢了,我却输了,所以我不敢再玩了,否则我娘回去揍我呢。” 少年越发沮丧,提起娘还有几分瑟缩。 “哈哈哈,还是怕娘的娃娃!怕了那就快回家去吧!” 笑闹声中,少年出了赌场,临出门的时候,似是怀念自己输掉的银子,还依依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这才出了赌坊大门。 “来,孙三,继续继续!竟叫你这小子赢了银子,咱们再来一局!” 少年走后,赌场里依旧热闹。 可是向来好赌的孙三,却早已没了心思。 “不赌了不赌了,好容易时来运转,这银子让我先捂捂热乎再说!” 摆摆手,将面前的十两银子揣进兜里,孙三不顾众人阻拦,出了青城赌坊。 作为赌坊的常客,众人虽觉得孙三这回难得及时收手,却对他没有分毫怀疑。 只输那是笨,只赢那是出老千,有输有赢才是常态。 笨蛋孙三终于算是个正常的人了。 “你知道点数。” 孙三很肯定,觉得头皮发麻。 “我没有出老千,也没有人怀疑你出老千。” 看着眼前依旧嘻嘻笑的少年,孙三默然。 少年的话没有错。 “再过几日,我会再来找你。” 窗外一片漆黑,就像少年黑亮的猫儿眼。 孙三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和那一双黑亮的眼睛。 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赢钱的能力,是对一个赌徒最大的诱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鲤】第41话 消失的少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而此刻,那双有着黑亮眼睛的少年,就坐在身后自己所驾驶的这辆马车上。 如果在此之前,有人跟孙三说那个他最崇拜的少年是女子,他就是打死也不会相信。 可是当那样一双别无二致的猫儿眼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孙三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气力,好似在片刻之间全被卸除。 但他不敢真的气力全无的倒下。 不仅如此,他还得好好卖力,将车子驾的又好又舒服,这样才能让对方满意,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赵二小姐要租马车。 先前徐记胭脂铺因为珠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在人群里插科打诨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调侃的那个又黑又丑的赵二小姐就是自己一直想找,却又怎么都找不到的人。 自从冬至那晚之后,那个少年每隔四五天都会来找自己一次,而且都是在晚上入夜之后。 但他却连少年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更确切的说,是少年在那次冬至之后,基本上不怎么主动跟他说话。 除却进赌坊前约定几同几反,约定何时离开。 仅此而已。 按照少年的法子,孙三在赌场上依旧输多赢少,但这是指输赢的场次,而不是银子的多少。 因为结束后,孙三盘算几次的银钱,他总是赚的。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在一个月前就结束了。 好像是突然之间,没有任何的招呼,少年交代他盯着打听云来居和赵家的陌生人,可是却没有说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幸而在此期间,一直没有人来问询,所以他倒也不为难。 直到今日赵二小姐寻来。 而对于天歌来说,若是可以,她并不愿意孙三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是对于眼下这种情况,她却只能来找孙三。 云来居被人盯上了。 天歌不知道这是因为李氏或是赵家的秘密,还是自己当初出城夜探的原因,总之,她不能轻举妄动随意出行。 更罔论夜行去寻孙三,看他是否有什么进展。 而眼下得到的答案,很显然,对方肯定是冲着赵家来的。 在她仅有的印象里,李福夫妻吝啬不说,家里更是家徒四壁,不可能会有钱雇得起马车,而且还是好马。 而且,李氏当初搬出清河村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除却安阳赵氏之外,清河村的人并不清楚。 而从苏嬷嬷的态度看来,她对李氏的出现同样诧异和震惊,所以李福夫妻定然不是安阳赵氏用以接走赵禾嘉的借口。 这样看来,得好好看看,李福夫妻背后的人了。 想明白了这些,天歌不由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周围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却看到了孙三纠结的脸色。 想到了什么,天歌忽然开口。 “欠了多少银子?” 孙三没想到自己纠结于如何开口的话,就这么被道了出来,不由挠了挠脑袋: “五十两……” “若我记得没错,这半年赢的银子加起来,你如今手头少说也有一百两。” “都……都输了……” 孙三吞吞吐吐,面带愧色。 天歌忽然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你说过,你是一个有修养的赌徒。我以为这么久的时间,你应当已经看透赌场的输赢变幻。” “是……我只是……” 孙三的话没有说完。 都是借口,就算是想学辨识,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赌又是什么? 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学辨识大小,还不是在赌? 天歌摇了摇头:“辨识骰子的大小,不是靠多赌几次就能学会的。你若当真有心,我可以教你,但你若戒不掉赌,抱歉我无能为力。” 真正的赌,不在赌场。 但能从赌场堪透的人,却能真正抵抗得了诱惑。 若是孙三看不破,那天歌不会用他。 “孙三明白了。” 马车依旧前行,但孙三的话里,却有着坚定。 这不是金钱之赌,这是他跟自己内心的赌博。 “还债的日子在什么时候?”天歌问道。 “半个月后……这些天我一直在拉车,不间断的话,到那个时候应该会赚到五两银子……” 孙三知道,这算是最好的情况,可是实际很难。 就像今天一天,除了赵二小姐之外,他没有一个客人。 “我近期不便出门,若是半个月之后,我倒是可以帮你。”天歌略一沉吟,“但我有一个要求……” 孙三靠在身后的车厢边仔细听,眼睛突然发亮。 “谨听小姐吩咐!” 当孙三驾着马车到达府尹衙门的时候,天歌正瞧见赵海扶着李氏从里面出来,旁边是吹胡子瞪眼的高翠花和她的丈夫李福,阿贵则垂着脑袋在后面灰溜溜的走着。 “天歌?” 赵海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掀开帘子往这边瞧的二女儿,不由带着诧异出声。 李氏闻言,看见天歌在马车里的时候,不由一皱眉,可是很快便舒展开来,对赵海道:“扶我去车上。” 赵海不声不响,搀着自己的妻子往前走去。 当经过贴告示的地方时,李氏终于想起早上在这里见到过的招生贴,又看了一眼,心头的怒气这才消了几分。 想到什么,她又转身朝身后的阿贵望去。 “做什么呢站那么远?!” 见阿贵远远地跟着,李氏心生不满。 阿贵连忙上前,一脸讨好。 “今儿回去就准备好招工告示,明儿个给店里再招一个人,顶宋千的缺。” 李氏皱着眉头,想起宋千她就来气,可是如今却只能把这气往肚子里咽。 阿贵心头一喜,又道:“老板娘,您看现在咱们生意越来越好,是不是多招两个人,这样……” “怎么?你干不了?” 李氏斜他一眼以示警告。 阿贵连忙摆手:“不不不,老板娘说笑了,小的在店里干了三年多,这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就算再忙,也能安排妥当!” 李氏冷哼一声,越过阿贵,在赵海的搀扶下往马车那边走去。 “车里有梳子和面巾。”站在马车边,与赵海一道扶着李氏上车后,天歌好心提醒,又对赵海道,“父亲辛苦,马车坐不下三个人,请您上车,这样也好照顾母亲一二。” 李氏虽说对天歌不满,但比起对高翠花的讨厌,此刻天歌的表现算是很让她满意了,于是竟出奇的没有挑刺,而是轻嗯一声便算了事。 赵海也难得的冲天歌一笑,这才放下帘子。 扬鞭前行,看着孙三驾车远去,天歌这才将视线放到了不远处,向另一个方向而去的一对夫妻身上。 那是李福和高翠花。 “方才公堂之上如何?” 天歌走到阿贵面前,开口相问。 (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话 发家银子的秘密(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阿贵闻声,见眼前之人是天歌,先前对李氏那毕恭毕敬的样子便丢去一边,双手环胸道:“二小姐好奇的话,干嘛不自己去问老板娘啊?” 天歌见状一笑。 这便是阿贵最真实的样子,在自己这个赵家最不受宠的小姐面前,俨然他才是半个主子。 “不用我问,母亲也会主动说。可是等到那个时候,大家就会发现,之所以那对夫妻能闹得这样难看,都是因为店里的伙计没有好生招待,让他们有了闹事的借口。” “老板娘都说了,这二人不配她称大哥大嫂,二小姐让我好生招待着,是想替老板娘认亲吗?” 先前跪在公堂上的时候,阿贵就已经想好了措辞。 若是有人真的将闹事的缘由推在自己身上,那他就搬出老板娘来,他一个伙计听主子的话办事,没有一点错处。 “是吗?” 天歌面上笑意不减,“在你将事情说给母亲听之前,你就知道母亲不待见他们吗?那你还真是厉害了。这门亲戚,母亲自出嫁后便有意不愿往来,尤其是搬来青城后,更是从没在人前提起,你又是如何知道母亲对他们的态度呢?” 说到这里,天歌点了点头,“没见过就知道母亲不待见,这么厉害的揣摩到主子心思的伙计,我得好好跟母亲说道说道,让她好好奖赏一番才是。” 说完,天歌不再跟阿贵多说,转身便走。 阿贵一急,伸手便去拉天歌的胳膊。 就在他马上要碰到天歌的时候,却见眼前之人突然转身,一双猫儿眼带着几分警告看了过来。 阿贵这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的举动有多么不合适。 这个丑姑娘,是赵家的二小姐。 就算是再怎么不受宠,却依旧是他的主子。 容不得他放肆。 讪讪的放下手,阿贵带着几分讨好。 “嗨呀,二小姐这么说可就冤枉小的了。 按您这么说,难不成小的早认识那二人,跟他们串通起来故意坑害老板娘?早在刚来的时候,阿贵我就告诉自己,生是咱们云来居的人,死是云来居的鬼! 像我这般忠心耿耿的伙计,哪里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而且那俩人凭什么值得我这样做?小姐说这话可真是委屈死小的了!” 天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谁知道呢?” 况且,云来居可从不需要鬼。 阿贵见状,嘴角抽了抽。 想着自己平日里的样子都看在仆婢般的二小姐眼中,他知道自己这模样只怕骗不了人,所以也不再作态,而是垂着脑袋坦诚。 “二小姐,您也知道,我阿贵就是爱偷懒,却从来都没有什么坏心。若是离了云来居,哪里能容得下我这样的伙计? 小的只是瞅着那两人一幅穷酸样,上来攀亲又不先说见夫人,只让上菜。小的便觉得他们就是来骗钱的。 毕竟这万一吃了霸王餐付不起钱,按老板娘的规矩,最后可不得我自己讨钱垫付么……所以我这才…… 二小姐,往日是我阿贵不对,您帮我这一回,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我阿贵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阿贵絮絮叨叨哭惨掏心,天歌却注意到一个细节。 这对夫妻上门攀亲,还得先吃饱了肚子再找主人。 按寻常的做法,不管是上门敲竹杠讨,还是指摘李氏不供养母亲的不孝,都应该先要见李氏本人,或是直接在门口骂开才是。 哪里会先吃一顿霸王餐,再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摘批评? 毕竟这样做,会授人以柄,之后不管再怎么有理,都会变成没有道理。 眼下李福夫妻这样毫不客气的反客为主,只有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天歌再问: “这二人方才在公堂之上是怎么说的?他们为什么会来青城?” “说是自个儿老娘生前给了老板娘一大笔私房银子,但老板娘出嫁后却不管自个儿娘的死活。老太太临终之前心灰意冷觉得不甘,于是让自己的儿子儿媳上门来讨要当年的钱物。他们还说这云来居就是靠当初这私房钱发的家,所以如今也应该是他们当家。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阿贵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不屑。 老板娘不待见这对夫妻,所以他自然也不用跟这俩人客气,称呼上便也懒得注意。 尤其是这俩人上门带来这样的晦气,他忍到现在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你是说,他们是来讨债的?说云来居也本该属于他们?”天歌再次确认。 “是啊,信誓旦旦的样子,说老太太死前就是这么说的,他们若是讨不到,那自个儿老娘在下面就不得安宁。” 说到这里,阿贵朝李福夫妻远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天歌明白了。 只怕是有人告诉这对夫妻,李氏的发家银子是他们母亲的私房。 但是这个人,肯定不是李老太太。 只要顺着李福夫妻这条线,顺着往下走,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不过话说回来,天歌也很好奇李氏是靠什么盘下云来居的。 虽说青城当年的地价不高,但远不是当初他们在清河村时候的条件所能负担。 “那最后结果如何?” “王府尹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让夫人出资给他们,至少先将家里的老人送棺入殓。” 说到这里,阿贵就有些作呕。 据说李老太太已经死了有两日,而从清河村到青城坐车也至少得三日,如今已经快到暮春,气候也渐暖了,加起来那尸首已经至少放了五日。就算夫妻二人今日就赶回清河村,老太太的尸身估计都已经发臭了。 “可是饶是如此,李福夫妻还觉得不满意,说是云来居的归属和他娘给的银子还没决断,他们二人没脸回去见自个儿老娘,非要王府尹给个定论。 王府尹说时隔已久,不能听信一面之辞,于是让双方各自呈上能证明老板娘发家银子来由的证据,找到了之后,他再做审判。” 天歌脑海响起惊雷。 找李氏的发家缘由! 难道,最终的目的竟是这个吗? 这人,是否就是前世来李家找人的人? 难道说,李氏能在青城扎根,真的跟当初托孤之人有关系? 可若是如此……为什么李氏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偷天换日? 两个女儿,完全差异的对待,如何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不是该一视同仁吗? 天歌忽然想到赵老太太还没死的时候。 五岁孩子的记忆稀薄,但却并非毫无印象。 那个时候,李氏待自己和赵云珠,好像还没有这么大的差别。 双生花,并蒂莲,这样的称呼就是从那时才有的。 变化是在来到赵老太太去世之后,他们搬来青城的时候。 来到青城,姐妹二人才有了云泥之别。 念及此处,天歌再问:“那我母亲可有说出自己银子的来处?” “老板娘说这是咱们家里太太临终前给的私房,是当初在安阳赵氏做工和后来几十年攒下来的,再加上老板娘自己攒下来的,放一起才有了这么些银子。” 一听阿贵说出这话,天歌便明白了。 当初赵母出嫁,还是安阳本家的赵老太太给了二十两银子随喜,这才大大长了面子。 后来到了清河村,就是一家人不吃不喝拼死了干,也拿不出能盘下这么大一座酒楼的钱。 李氏的钱,来的必有蹊跷。 而如今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才会想着从李福夫妻入手,逼出李氏的话来。 李氏发家,很可能是靠当初托孤之人给的好处。 离开青城,必有缘故。 想到这里,天歌猫儿眼一转:“阿贵,你方才说,刀山火海都会去做?” 阿贵一愣,想起自己方才许下的誓,不由弱了声气。 “二小姐……您不会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话 换个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自然不会真让阿贵去上刀山下火海。 “你去跟着那对夫妻,看看他们如今落脚何处。” “我的二小姐诶!您这可比让我刀山火海更难为我,漫说咱们店里如今没人,就是有人,我连店里的活计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去做这个?老板娘刚还让我招人呢,这人没招来,连我这个人都不见了,老板娘只怕要剥了我的皮去呐!” 阿贵这次倒是真的为难。 天歌双臂环胸好整以暇:“那你说怎么办?万一他们跟人勾结,你不跟着去看,错过时机让云来居换了主子,你可就连活儿都没得做了。” “这……这,我这就回去写招工告示,等明儿招来人就去打听这事。”阿贵咬牙。 “那今儿个怎么办?我瞧着那两人好像背后有人指使。” 天歌信誓旦旦,一脸自以为是。 “可是我这确实走不开啊……” 阿贵哭丧着脸,从来没觉得当个伙计这么难。 本来事情都已经够多够烦了,如今这二小姐又来凑热闹,还神神叨叨断起案子来了,王府尹都没说这话,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想知道人家住哪里,怎么不自己去看看?还让自己去干这事,不是大材小用嘛! 忽然他灵机一动,期期艾艾看向天歌:“小姐您这会儿可有事……若是没有,要不您……我是说,您就那么远远的看上一眼,正好亲自去找个答案,也放心不是?” “可是我一个人……他们有两个人的!而且万一母亲找我……”天歌为难。 “您就远远的看一眼,光天化日,他们又不认识您,不会欺负您的!”阿贵拍着胸脯保证,“老板娘那里,我给您说去!” 说着他倒真想起办法来:“就说您年纪小,走路慢,在后面就回来,我着急干活先回来了。” 二小姐的存在感这么低,只要他稍作掩饰,就能瞒过老板娘去。 反正不管怎样,只要别让他多干活就行。 天歌咬着嘴唇,想了一想,好似纠结为难:“好吧,那我就远远的看一眼,就远远的看着。看完我就回来!你一定不许告诉母亲!” “得嘞!您就放心吧!” 落日西垂,为青城街道洒下热闹的橙黄。 坐在缘和楼靠窗的位子上,天歌看着街边的熙攘,听站在身边的伙计躬身说话。 等那伙计话毕,天歌回转目光,拿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角。 “这些听着都不错,不过我倒只对你们家的橙酿鱼片和素挑三鲜感兴趣,就要这两样好了。若是日后还有什么新菜,小哥可着人来云来居招呼一声,我若尝着新鲜,再谢小哥。” 伙计见状一喜,却面不改色将银子收入袖中,低道一声“小姐放心”,便将手中白布往肩上一搭,高呼着朝厨房报菜去了: “五号桌客人,橙酿鱼片、素挑三线一份!” 伙计远去,天歌收回目光,余光瞧见窗外不远处闪过的衣角,唇角的笑意敛却。 方才那伙计说,缘和楼是在李福夫妻来之前便定下的,只是原本留给一个商人的,但那客人刚放下东西,伙计便有事来找,付的定金也就没能退掉。 李福夫妻来的时候,店里已经客满,唯有那间临时退掉的屋子还没来及收拾换洗正好空着,李福夫妻倒是不嫌弃,掌柜于是便宜点就让他们住了。 可真是巧。 天歌眯了眯眼。 她倒是想李福夫妻背后没有人,这样那就是李氏自己的私人恩怨,跟她自己的事情一点不沾边,也不用她出手去管。 可是如今这时候也有人盯着自己,这就不一样了。 若是盯着自己的人,和李福夫妻背后的人是同一帮人,那么她就不得不小心。 想到这里,天歌不自觉伸手抚上了左肩。 徐记的雪肌消痕膏很好。 那里的疤痕已经消去不少,可却还有淡痕。 她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让肩头的印痕全部消除。 这些日子,她得先帮着李氏。 缘和楼上菜很快,天歌坐在窗边,面前很快摆放了两碟菜,一小碗饭。 就着渐沉的夕阳,她一口一口安静的吃完菜,又扒拉了半碗米饭,最终站起身往云来居的方向行去。 既然这样,那就来看看到底是谁吧。 少女悠然步回云来居,身后的尾巴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行。 “你是说,她去缘和楼吃了顿饭,然后就回家了?” 听完方三的回复,易廷益皱了皱眉头。 云来居自己就是开酒楼的,虽说没有缘和楼那样大,却不至于短了自家小姐的伙食。 这赵二小姐,又在做什么? 见他不解,方三不由补充提醒:“今日在赵家闹事的那对夫妻,就住在缘和楼。”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易廷益便恍然,可是又有几分唏嘘:“走了一个伙计,这云来居便乱成如此?” “那么大的店,寻常人家少说也得一个账房、三个伙计,可李氏向来悭吝,记账上菜全摊在一起,只肯招两个人。 据说他们家最早来青城的时候,招的伙计都因为工钱太低,活儿又太重,干脆辞工不干了,后来也不知什么运气,招到宋千这个实诚人。另一个伙计阿贵也是个好懒的,所以云来居大多数活计就全由着这个宋千担了下来。 没想到这几年来,生意上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先前宋千在的时候不显,如今人走了,才出现问题。” 方三想着下午云来居那般狼藉之状,竟生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如今这样,都是活该! 然而易廷益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这个宋千,倒是难得的人才。” “是啊,踏实肯干不说,算账又是一把好手。”方三附和,尤其还是个难得的孝子,“这样的人给人做跑堂伙计,倒是屈才了,也不知他以后会做什么,能得到这样的人才,他日后的主子倒是好福气。” 易廷益闻言,脑海中忽然冒出赵二小姐那张平庸的黑脸来。 新主子是谁,等过几日易之回来,就真相大白了。 想到这里,易廷益又吩咐方三:“这几日,你且留心住在缘和楼的那对夫妻。” 方三一愣,“那赵二小姐那边?” “让她舒展舒展吧,打探来的消息,也想法子送给她知晓。” 易廷益一笑。 像方三这样每天一汇报,她做的事情倒不是那么新鲜了。 既然赵二小姐对李福夫妻感兴趣,那他就帮她盯盯梢,看这次赵二小姐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话 两个周燮?!(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相比于期待惊喜的易廷益,回到云来居的李氏却受到了惊吓。 天歌回来后,见大堂中阿贵正擦着桌子,便轻咳一声。 “二小姐,您回来了?”停下手中的活儿,阿贵凑上前来,“您放心,夫人回来后便直接回屋洗漱,这会儿还没下来。” 天歌蹙了眉头,自己在外停留的时间不算短,眼下已经暮色渐垂。 “苏嬷嬷上去找夫人说话了。” 天歌顿时明白,想了想,举步往后院走去。 阿贵说完那句话,连忙又开始擦起桌子来。 在云来居,没活也不能闲着。 大堂中的东西已经收拾停当,分毫看不出有人曾来闹事,就连梳洗完毕重新容光焕发的李氏自己,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都似有恍惚。 云来居的老板娘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那肯定不是自己。 李氏雍容一笑,摇了摇头,觉得那是一场梦。 可是眼前出言辞别的苏嬷嬷,却不是凭空出现的假人。 “这几日在府上叨扰,有劳夫人热情招待。可是婆子我此行出来已久,且不说打扰数日心中有愧,如今咱们家里老太太身边又只有几个丫头,婆子生怕她们照顾不周,于是想着就在这两日与夫人作别。” “嬷嬷说笑了,您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丫头,可不都是能人?哪里能让老太太受了委屈去?” 李氏柔和一笑,上前挽住苏嬷嬷的胳膊,将她扶住,一脸亲昵。 “您才来没多久,作为东道可不得让我们好好招待招待您,不然怎能报答您待禾嘉的恩情?您若现在就走,那是怪我们招待不周呢!” 苏嬷嬷在安阳赵氏多年,是何等圆滑的人,可是如今却不愿跟李氏虚与委蛇。 若是嘉哥儿留在青城,只怕青城赵家日后跟安阳还会有所往来,她自然需要顾忌一二。 可是如今李氏接二连三生事,就已经证明她不配教养嘉哥儿,这孩子自然还是得由她带回安阳去。 等嘉哥儿随少爷去了上都云阳,到时跟李氏的关系越发寡淡,就算是生母又怎样?她哪里还需要再顾忌这个商妇。 “夫人府上事多,婆子便不再多留叨扰。知昀少爷过不多时就要启程前往上都,待我问过嘉哥儿的意思,这便尽快回去了,也省的打扰夫人,又耽搁了少爷的安排。日后等到夫人这边宽活了,婆子再来做客也不迟。” 苏嬷嬷有礼有度,但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友好客气。 这是要带赵禾嘉走了! 李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僵。 她没有想到苏嬷嬷会这样决然,以不带商量的口吻。 可她很快镇定下来。 “嬷嬷的意思,是还不曾问过禾嘉?”李氏扯着笑问道。 “因为还没有与妇人详说,所以还不曾与嘉哥儿提及此事。” 事关赵禾嘉本人,苏嬷嬷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注意。 李氏暗松口气:“若是这样,嬷嬷可否等嘉哥儿参加过周夫子的入学试后再离开?” 以禾嘉的聪慧,肯定可以通过,到那时,就算苏嬷嬷拿今日之事作伐,也无所谓了。 曾在上都为宫中贵人授业的周夫子,难道还不比云阳书院的那些夫子? 李氏有好盘算,而苏嬷嬷却也有自己的法子。 “这是嘉哥儿自己的事情,老婆子不能僭越,得由嘉哥儿自己说了算。” 苏嬷嬷相信,今日李家出了这么多事,鸡飞狗跳一团糟,像嘉哥儿这样聪慧又有主意的孩子,自然之道该选什么。 天歌也在选。 苏嬷嬷找李氏所为何事,听阿贵一说,她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任由苏嬷嬷带走赵禾嘉,那么事情会和上辈子一样—— 因为安阳赵家的关系,赵禾嘉成为易丞相的学生,并且因为赵知昀的长姐赵知惜嫁给易相三子,从而成为易家三少爷一支的人。 紧跟着,易相陨落,易家因兄弟不和分崩离析。 赵禾嘉为保赵云珠,由此投靠卢家…… 不行,不能这样! 赵禾嘉不能走。 他必须留下来! 天歌眼神幽幽,这个孩子,她不会让给卢家。 “明日周夫子的盼山堂招收学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报名?” 书房的门被推开,紧跟着赵禾嘉便听到这样一句。 “二姐?” 赵禾嘉看到进来的人,眼生欢喜,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从桌后走出来。 母亲平安归来后,他便放心回到书房来读书。 周夫子要招学生,这是他的机会。 可是下午一直守在堂中,耽搁了不少时间。 只怕等会儿母亲还会传去说今日之事,所以他得赶紧抽空补足,功课不能落下。 天歌赞赏的看赵禾嘉一眼,“明儿个可要我陪你同去?还是母亲带你去?” “二姐带我去吧!” 赵禾嘉眼睛发亮,有二姐在,他底气更足呢! “明天只是报名,后天才是正式的入学测。”天歌提醒,“先别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二姐你是不知道,周夫子是多么厉害的人! 我在安阳的时候,曾听知昀少爷提及,说先前还是大齐的时候,林氏称帝,身边有一位才华卓绝的先生,风采无人能及。 改朝换代后,这位先生本欲告老,却多次受当今圣上之托,又留在宫中教授了四年的今太子,最后实在身体抱恙,圣上才允了他告老还乡。 二姐可知那人是谁?” 话及此处,不等天歌猜想,赵禾嘉便迫不及待揭晓答案。 “那人就是周夫子! 若是能有机会受到周夫子这样的人教授学识,那简直……简直……” 赵禾嘉眉飞色舞,一时之间想不出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样的殊荣。 然而天歌瞳孔却猛地一缩。 “你说周夫子是谁?” “帝师啊……” 赵禾嘉一愣,忽然想到这件事天歌还不知道,于是又解释道: “这个也是当初我听知昀少爷说的。 安阳大老爷是国子博士,有一次回来跟知昀少爷聊官场的不定,告诉少爷要做文臣不做权臣方可安身,举的就是周夫子的例子。 后来知昀少爷跟我感慨,当时只知那位两朝帝师叫周燮,字弋舟,却不知跟咱们青城这位周夫子有什么关系。 直到今儿个母亲回来说榜文上的内容,我才发现周夫子的名字竟和那位帝师一样。 先前二姐说,周夫子曾在宫中为贵人授业。若是我没有猜错,应当就是这位了!” 天歌不由恍惚。 这个周夫子,竟是那个周燮吗? 她从来都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她只知道,在自己被卢氏追杀的那一年,发生过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有人揭露卢氏害死翰林院大学士周燮。 而作为在士子当中,名声不逊掌管云阳书院的易相之人,周燮的死一度激起民间士子的愤怒。 就连远在江南的士子听闻,也以血书联名递交皇帝。 这两个周燮,真是同一个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话 三少爷的选择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没有人给出天歌答案。 因为没有人像她一样,经历过未来,又回到现在。 但她却可以肯定,大周朝不会出现两个一样的,都叫做周燮的帝师。 如果这两个周燮是同一个人,那她就必须想办法让他收下赵禾嘉。 周弋舟的学生,对卢氏权臣最为不屑,更罔论与之为伍。 不过…… “如果周夫子愿意收你,你还会去云阳吗?” 天歌看向赵禾嘉,“作为大周上都,云阳有最好的书院,也有最聪明的学子,更有很多结识达官显贵的机会。” 她做出了选择,也愿意给赵禾嘉选择的机会。 若是他想去上都,那么天歌只好另想法子,阻止他走向卢氏的命运。 然而小小的少年仰头不屑: “没有能力,结识再多的达官显贵,只会显得汲汲营营。没有学识,面前有再好的机会,也把握不住。云阳的书院好,也是师长卓绝,而两朝帝师,肯定不比那些儒生差。” 这是一个明智的判断,天歌很开心赵禾嘉做出这样的选择。 话已至此,再没有多说的必要。 临出门,天歌回头叮嘱:“如是这样,我明天与你一道出门。只是有一点,帝师之事,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 赵禾嘉点头称是。 如果青城人都不知道周夫子曾是帝师,那么说明这件事不该被提起。 或者说,周夫子不愿别人提起。 他有这样的觉悟。 天歌走后不久,李氏和苏嬷嬷便来到书房。 同样的问题再问,苏嬷嬷却以为自己听岔了音。 赵禾嘉不愿离开。 “禾嘉在安阳的时候,一直受老夫人和嬷嬷的看顾,跟知昀少爷在一起,少爷也从未将禾嘉当作寻常侍读,这些禾嘉都记在心里。 可是这些日子回到青城,才知道我离家的这些年里,家里生活并不顺意。 今日之事,正让我明白,父亲诚恳老实不善言谈,母亲一个女子经营云来居何等不易,两位姐姐若是这两年许了人家,父母跟前可就真的没有尽孝之人了。 作为赵家唯一的儿子,禾嘉需要承担起重任。 学业固重,但生养之恩更重,否则连孝字都做不到,日后如何能为人臣子尽心忠事呢?” 这一番话,是苏嬷嬷不曾料到的。 她只猜测赵禾嘉会因为李氏鄙俗的商人习气而不满,却不知赵禾嘉心中已有自己的选择。 说出口的这些话且不论真假,但从道理上来说,无可挑剔。 “你若沾染了家中商事,日后科考必受影响。” 苏嬷嬷不得不以科考利诱,“商户之家的背景,对于士子而言,是很容易被人诟病的事情。” 禾嘉摇了摇头。 “有句俗话,叫儿不嫌母丑,犬不嫌家贫。我若连父母出身都嫌弃,那岂非连牲畜都不如?这样的人去给知昀少爷做侍读,只会丢了安阳赵氏的脸面。” 话已至此,苏嬷嬷确实不好再说。 那天家宴之上,她亲口承认,老太太亲口许诺去留之事,由禾嘉自己决定。 如今这孩子自己决定了去留,她哪里能再改动? 苏嬷嬷没有想到,这个安阳赵氏所有人认定,不会有任何纰漏的事情,与她们的预判出现了偏差。 在青城的这些日子,她并没有跟禾嘉过多单独相处。 因为之后的几年中,这对母子只怕再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所以她任由赵禾嘉与家里人亲近。 但谁曾想,这一亲近,竟让这孩子的心思发生了变化。 而且,变得如此决绝。 苏嬷嬷有些后悔自己的疏忽。 夜幕沉沉,弦月星明。 这一夜,苏嬷嬷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好几次醒来,都是赵老夫人责难的审视。 本是让她随意走一趟,过过场子的事情,根本没想着赵禾嘉会真的选择留下,所以不管是她还是赵老夫人,都放出话让这孩子自己选。 可是如今,这个本该陪知昀少爷同往上都的最佳伴读,却真的选择了再不回来。 偏生这理由还让人无法拒绝——正因为无法拒绝,她才知道,这孩子是铁了心。 老夫人那里,她只能自己去领罚。 这一夜,李氏一梦香甜。 母亲的过世并没有激起她的伤心,这是早晚的事情。 外面的蜚语和伙计的辞工也没有让她发愁,这些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她最忧心最顾虑的儿子终于可以留在她身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她安心? 星辰熠熠,天歌轻轻推开窗户。 外面盯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自从她晚上回到云来居之后,直到此刻,一直未觉察到那道影子。 蹙了蹙眉头,忍着跃出的冲动,窗户再度合上。 就着夜色,她轻轻在肩头涂抹好雪肌消痕膏,便解衣睡去。 暗哨的离开,不知是真是假。 恰选在李福夫妻到来的这日,她不能随便跳。 万一是坑呢? 天歌转了个身,她开始厌倦赵二小姐这个处处掣肘的身份。 此刻被认为是在设坑的人,趴在缘和楼不远处的屋顶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其中一间客房。 方家三兄弟是易相身边最得力的臂膀。 但如今却被易相派来协助从小便养在别庄的大少爷。 虽非归属,只是听令,却也仅仅因为易相的指示,而非真正的心悦诚服。 然而方三看着那道闪入客房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小妾所生的易家大少爷,并不像嫡出的三少爷那般草包。 缘和楼的客房内,一盏小灯燃起,显出几分昏暗。 方三如魅影闪过,便伏到了外面的窗柩边。 “大人,您说,我娘真的把私房银子都给了我妹子吗?我今儿个仔细看了,那么大一间宅子,没个三五百两根本盘不下来。可是我娘……” 屋里的声音顿了顿,“说实话,就算是我们家砸锅卖铁,连一百两银子都凑不够,我娘哪里来这么多钱留给我妹子?” 这时,从中传来一道底气十足的女声:“不是她留给李园,难不成真是李园那个婆婆?她待那老婆子什么样你不知道?赵家那婆子会把私房钱给她? 李福,你摸着良心想想,我待你娘可有哪里不如李园待赵家老太太?若真是考虑儿子儿媳,怎么没见你娘把私房银子留给我?” “话是这么说,可是……” 李福的声音显然有些犹豫。 然而这种犹豫,很快便被人打断。 “若是李兄弟不愿,那不如明儿个一早你们便回清河村去,正好为老太太入棺收敛,这件事情,也权当不知道吧。” “这哪行!” 高翠花的慌忙接口,“如今这事都闹到官府去了,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这次不跟李氏讨个说法,那老娘那顿扫把可不就白挨了?” 屋内人闻言,发出一声轻笑。 “若是这样,那我便再为两位指个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话 上门的客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今日的云来居少见的冷清。 整个大堂被阿贵擦得窗明几净,可是半个上午过去,却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看着外面熙攘热闹的街道,李氏捶了阿贵一拳。 “窝在这里怎么能招来客人?” 阿贵一个哆嗦起身,连忙在肩上搭条白巾,麻溜儿窜出去了。 “客官今儿个吃点什么?先里边请……” “客官来店里看看,三鲜豆腐、炒鹅肠、花米鸡丁、素炒鲜芹……” “客官……” 阿贵从没这样卖过力气。 然而他将来来往往的行人拦住问了个遍,却依旧没一个人愿意进来。 喊了许久之后,阿贵垂丧着脑袋杵在门边,看着已经在门口站了有一刻钟的李氏,万分无奈: “老板娘……” “进去吧。” 似是也知道这样无济于事,李氏终于松口开恩。 阿贵感激涕零的进了门,却见李氏坐在旁,问道: “招工的告示贴出去了吗?” “贴出去了!”阿贵连忙道。 “按照您昨儿个看过的定稿,最后辛苦禾嘉少爷执笔写的。正好早上少爷和二小姐去盼山堂报名,店里这边走不开,所以小的就托他们顺带贴出去了。” 李氏斜他一眼。 李福夫妻昨儿个大闹云来居,这一时半会儿没人来倒情有可原,可怎么会连求工的人都没有? “这……”阿贵楞了一下,摸摸脑袋,心里也没了底气,“是不是少爷和二小姐先去报名,还没来的及贴……我本想着不能店里没人就没去的……这样,过会儿小的就去看看,若是没贴再去重新贴上。” “现在就去。” 李氏的语气不容拒绝。 “哎!好!” 抹一把头上的汗,阿贵放下肩上搭巾,正准备转身出门,却见有人从门口进来,便连忙迎上: “客官里边请!请问吃点……” 话刚说到一半,那张开的嘴巴又合上,看向一旁的李氏。 李氏也被今儿个第一位客人吸引,可是等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瞬间冷了脸。 “你们来做什么?” “来这里,自然是吃饭喝酒。不然还能干什么?” 客人一脸的笑,好似从来都不会生气。 赫然正是先前因宋千的事情,跟李氏闹得不快的刘保人。 李氏冷眼看向刘保人身后。 两位随他来的客人,此刻正鼻孔朝天。 那二人,不是李福夫妻又是谁? “我竟不知道,你们原来相识。”李氏冷哼。 今儿个这算什么,臭虫蟑螂都聚集不成? 而且还专门聚到了云来居。 “天下之大,老板娘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呢!”刘保人爽然一笑,“昨儿个一见李兄便觉投缘,所以今儿个正好做东,请他们夫妻吃个便饭。” 说罢,又对依旧杵在旁边的阿贵道: “堵在门口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贵客进去?” 李氏啐了一口:“就你们也配?!” 高翠花性子急,见李氏这样,忍不住便要扑上去算账,却被刘保人伸手挡住。 说好了由他出面,可不能被这妇人坏了事。 “老板娘开门做生意,还要分个三六九等?我们又不是付不起钱,不会吃白食的。” 李氏瞧着刘保人这副模样,更觉恶心。 带着李福夫妻上她的门来吃饭? 鬼才信! 李氏强忍怒气:“阿贵,送客!这几位客官的生意我们不做。” “这……”阿贵挠挠头,“几位客官,抱歉,咱们店里今儿个食材可能不够,要不您几位上别家……” 刘保人瞧一眼阿贵,又望望空荡荡的云来居,点着头自言自语,好似恍然: “食材不够……也是,如今招工告示贴了半日,也没见有人来应工,可见这云来居是真的没落了。怪不得连食材都准备不够,原来是知道不会有什么客人上门,倒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话及此处,李氏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看向刘保人。 “是你搞的鬼!” 并不是告示没没贴出来,而是掌握着青城招工行的刘行从中作梗。 刘保人笑容不减,这李氏倒也不傻。 “怎么能叫我搞的鬼呢?如今青城有九成的大小工都是我刘记工行记名的,先前是老板娘自己说不用我推荐的人,如今这么说岂不冤枉我?” 当年青城落户宽松,收纳了不少流民。 官府为了方便管理,便将这些流民登记在册,但凡有要做工的,都委托给专门的招工行来对这些人做工期间的品性表现进行登记。 到后来户籍稳定下来,这项安排倒也保留下来,成为招工的习俗。 一般情况下,要招工的人家会把招工告示贴出去,寻活的人可以自行查看,若有中意的想尝试的,可以直接前去应工,或是通过工行的保人引荐。 因为保人引荐的,都是品性登记在册的,所以比起自行应工的人,大多数主家都会优先选择保人推荐的,既高效又靠谱。 是以青城大多数寻工的人,都会签在保人手下。 也是先前被气急,再加上云来居这三年也没换过仆从伙计,李氏竟然将这件事忘得死死的。 如今刘保人说起,她才想起来有这么一茬。 若是这么算来,眼下一时半会是真的招不来人了…… 想到这里,李氏暗悔自己不该为了那二两银子得罪了刘保人…… 然而这念头刚一生出来,就又被她自驳了回去。 那刘保人先是骗走了小千,如今又带着李福夫妻来恶心她,本就是有意为之,就算自己想要交好,真的可以交好吗? 忽略了自身原因的李氏这么一想,气再次冒上来,冲着阿贵喊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几个人打出去!” 天歌和赵禾嘉用完早饭就出了门,在周夫子盼山堂外排了一个时辰的队,这才报上了名。 自从周夫子准备招学生的消息放出来,临近州府的学子来了不少,都排在盼山堂门口。 天歌陪着赵禾嘉报完姓名拿好编号后,正准备离开,却听周围有人道: “吕兄才学高卓,今秋便要参加州试,难道还要来拜周夫子?” “不敢当不敢当,论作文论政,愚兄与张贤弟相比还是差的有些远。所以这次来不过是想着得周夫子指点一二,好让这次州试稍稍安心。” 天歌一眼便认出,这吕秀才便是先前钱老太爷做寿时,被何先生在府衙前羞辱过的穷秀才。 摇摇头,正欲离开,却听那姓张的学子感慨道: “吕兄已是秀才之身,又素有才名,周夫子定然赏识。只是听说这次连安阳元氏的二公子也准备来求学,却因为冒了风寒,这才没有来。” “这倒是可惜了,”吕秀才摇摇头,不免唏嘘: “听说安阳有两位不分伯仲的少年才俊,一者是国子博士赵明礼的嫡子赵知昀,一者便是彰贤弟方才说的元氏二子元珩。 赵家如今攀上了易相的亲,只怕赵家少爷会直接进入云阳书院。元家二少爷若是错过了这次周夫子的机会,日后想必会落下赵少爷一大截。” “非也非也,”那姓张的学子晃了晃手中折扇,“吕兄怕是不知,如今元家已经搭上了御史大夫卢之南。”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亏不能白吃(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那声卢之南响起的时候,天歌的身子不由一僵。 御史大夫…… 是了,这个时候卢之南还不是丞相。 易相还在位的时候,卢之南还只是御史大夫。 大周相权三分:丞相、太尉、御史大夫。 君权之下,内外政令由丞相负责,太尉则领军事,御史大夫主管谏言。 说是三分,但到底还是有高低上下。 就拿易相来说,虽说主管内外政令,但居于三相之首,却同时主理着可号令天下士子的云阳书院。 自古以来,喜欢进言谏语多是文人,所以由御史大夫或是翰林院学士掌管更为合理,但云阳书院却一直把握在易相的手中。 等到易相去世,御史大夫卢之南为相,同样也是要可以主导士子舆论的云阳书院囊括手中。 但因为易相经年积累的声望已在,卢之南再想插手,云阳书院已经是块硬骨头了。 直到后来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真正把握了云阳书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天歌听那张姓学子继续说:“……卢之南的胞妹嫁到了朔州,而元家主母正好是朔州人士,据说去岁回家省亲的时候,正巧在朔州的庵堂里遇到了卢之南的胞妹……” “一方是姻亲,一方是胞妹的交好,哪里能比呢?易相能看在姻亲的份上,将自家孙媳的弟弟送到云阳书院,那卢大人能因为外嫁妹子的手帕交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吕秀才显然不信,对于就这样将赵、元两家的地位搁置平等,显然很瞧不上,“而且赵明礼在朝中也是国子博士,那元家有什么呢?不过是一介乡绅,哪里能及得上?” 张姓学子显然知道的更多,“话是这么说不错,但那个元珩也非凡俗,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云阳书院也不是不可能,这事对卢家而言,不过搭把手做个顺水人情的事,卢之南不会拒绝。” “这倒是……”吕秀才点点头,刚说完,便听前面呼唤,连忙提醒道,“吕兄,快,到你了。” “来了来了。” 看着那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不待天歌说什么,旁边的赵禾嘉倒是先开口了。 “元珩哪里能和知昀少爷比?所谓的才名都是被他那个父亲捧出来的,他连我的学问都不及,怎能及得上知昀少爷?这些人不过道听途说,就敢拿出来吹嘘,也不怕被笑掉大牙。” 眼前这毛孩子双手环胸,歪着脖子扬着下巴,看向那两人的方向一脸不屑。 天歌好笑的看着赵禾嘉。 “这么说来,你倒是对元家那个少爷很熟悉咯?” “谁稀罕熟悉他呀!安阳城里有文会,这元珩每次都不参加,但却又在我们文会的题目流出后,自己在家写一篇出来,内容上还比我们略胜一筹。 先前我们都以为他是真才实学,也有几分结识的意思,谁知知昀少爷每次邀请他都拒绝。后来有一次正好遇到,他实在是躲不过,才跟我们论说几句。 可是一提及文章的事情,便又支支吾吾,一看就是个草包。那时我们才知道,他的那些文章都是别人捉刀,那些所谓的美名,都是他父亲的手笔。” 听赵禾嘉这么说,天歌不由好奇。 “如果是这样,安阳城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吧?” 已经被撞破是假的,怎么还会有人说他才华横溢? “那是因为我们是君子,虽然撞破,却不屑于在背后去编排这些,所以才没人去戳穿。但是假的就是假的,若是元珩真的进了云阳书院,用不着我们说,他早晚会自己露馅儿。” 见赵禾嘉如是义愤填膺,天歌不由问道:“你这是哪门子的气呢?” 与元珩比肩的人,是赵知昀,就算生气,也应该是赵知昀生气。 生气他这样真才实学的大家少爷,竟然被人和一个绣花枕头相提并论,实在辱没自己。 “我不是生气,就是觉得那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这样说得跟真的一样。” 孩子气的话。 天歌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 “元家要的不就这样吗?正是需要谈资,说的人越多,才越能达到托显自家少爷的目的。否则你以为方才那人所说,元家攀上卢家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街头巷尾皆知?” “二姐你是说,元家连这事都扯谎?”赵禾嘉蹙了眉头。 吹嘘儿子优秀,希望面上有光这就不说了,可是牵扯到上都大臣,却还这样吹嘘,是否有些太过招摇? 元家是好面子,但不至于这么蠢吧? “蠢,肯定是不蠢,所以这事只怕是真的,至于这么早爆出来的目的嘛……可能是知道你的知昀少爷要去云阳读书,觉得自家低人一等了吧……” 天歌笑了笑,上一世,卢光彦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个姓元的人,至于是什么关系,年纪多大,她就记不清楚了。 若她记得没错,这元家可能真的跟卢家有关联。 “不过,这些是元家自己的事情。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选择必然会有等价的代价。你要做的,就是先让周夫子收了你再说。” 先前还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可是一提到这个,赵禾嘉顿时有点蔫儿: “那你说如果想让周夫子收我,要付出的等价的代价是什么……” “旁的我不知道,但有一条,你放弃跟赵知昀一起进入云阳书院的资格,这一点是必须的。” “那二姐你说,周夫子到底会不会收我啊……”赵禾嘉其实最关注这个。 如果等价,是不是说周夫子会收自己? 如果不收,说明自己放弃的还不够多? 天歌敲一下他的脑袋。 “与其想这些未知的事情,不如抓住有用的东西——先回去温习功课吧。” “好吧……也是……”赵禾嘉撅噘嘴。 随着姐弟二人离开,不远处出现两个人。 易廷益看着天歌的身影越来越远,看向身边的方三。 方三闻意,出声道:“公子,昨儿个晚上,上缘和楼去找李福夫妻的人,就是元家的。” “元家么……” 易廷益略一沉吟,“先前倒是没有注意,这个元家手还真是长。不仅上都能够得着,如今青城也开始插手。赵家难道有其他的什么秘密不成?” 想到这里,易廷益又问:“那个刘保人跟元家可有关系?” “刘保人跟元家想必并不认识。昨儿个那个人说是引荐,却是让李福夫妻直接去找刘保人。 三人见面的时候,也并不像提前通过声气儿,直到李福夫妻说出跟李氏的恩怨,刘保人这才对他们熟络起来。” 听到这话,易廷益算是明白了:“这样说来,元家倒是顺手捡了个赵二小姐的便宜。嗯……这件事,想法子告诉赵二小姐,她这个亏可不能白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谁人登堂入室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同赵禾嘉回到云来居的时候,正瞧见李氏坐在大堂正中气得错牙,绞着帕子的手指骨节泛白,可见气急败坏。 “这是怎么了?” 看着旁边缩着肩膀的阿贵,天歌开口问道。 “方才……”阿贵斜眼瞥着李氏的神色,斟酌一番才开口: “方才,刘保人带着那对夫妻上门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这次是赵禾嘉问道。 “说是……说是来吃饭……”说完这话,阿贵连忙低下脑袋当鸵鸟。 “吃饭?!我云来居不欢迎他们!就算是一个人都没有,我云来居也不招待他们!” 李氏猛一拍桌子高喝。 赵禾嘉连忙上前,将李氏的手拿起,轻轻揉着:“母亲,虽说舅舅和舅母做得不对,但……” “他们不是你舅舅和舅母!我李园没有那样的亲戚!” 赵禾嘉闻声一愣,不觉看向天歌。 “听母亲的。”天歌抬了抬下巴示意。 “可是……” 作为孩子,赵禾嘉虽然也觉得李福夫妻可恶,但打小接受到的教导里,却还没有六亲不认这一条。 天歌似是知他所想,对他道:“亲戚亲戚,虽是说内亲外戚,但更是因亲休戚。如今那二人不仅不与咱们休戚与共,还上门刻薄生事,这样的亲戚,连街坊邻里这样的外人都不如,要来作甚?” “你二姐说的没错,那两个混蛋,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就想要害死我,如今更是不知道听了谁的唆使,甚至还联合外人找上门来,非要咱们不得安宁!” 天歌这番话,李氏觉得简直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别家的兄嫂都是将妹子捧在手上,而自己这对兄嫂,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这样的人,就算骨血相连又如何?那血早就凉了! 这是李氏头一次夸天歌,然而被夸的人却浑不在意,只是看向阿贵,开口再问: “方才那刘保人和李福夫妻一起来的?” 阿贵闻声,连忙接口:“是啊,三个人一起,还说我们云来居把客人往外撵,天可怜见,小的一开始是真的想要把人迎进来的……” 然而说到最后,却发现自己这话不对,又连忙捂住嘴巴转过身去,不敢再看李氏。 “你的意思,是我要赶人咯?”李氏冷哼一声,不待阿贵回话,又望向外面的大街,“是!老娘就是要赶人!开门做生意,是难免看人脸色,但这给脸色的人,老娘得自己挑!” 阿贵瑟缩着脑袋,决定打死也不再开口。 老板娘平日里笑盈盈,但是发起火来那可是母狮子,不敢惹的。 大堂内一片安静,却忽然传来低声自语。 那声音不大,却正好可以让李氏听个清清楚楚。 “刘保人怎么会认识李福夫妻?他一直在青城,而李福等人却是昨天才来,再怎么也不会好到要请客吃饭的地步。” “还不是因为宋千那事!那老匹夫嫌我没有将欠宋千的钱给他,于是便跟那两个混蛋搅和在一起,专门来恶心老娘!如今招不来人,就是因为刘行那老东西!” 天歌看着李氏,见她已经上道,微微一笑,再次提醒。 “既然是这样,我们越发不能顺了他们的心意。母亲当知,刘保人事小,而那对夫妻事大。他们之所以找上刘保人,想必是知道他和母亲有怨。 李福夫妻在青城并没有什么根底,就算闹破了天去,大家也是半信半疑。但是如今有了刘保人,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家祖祖辈辈都是青城人,手中又握着招工行,有一定的声望。且不说云来居招工的事情,但凡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就不一样了。” 李福夫妻是什么德行,明眼人一看便知。 就算是因为这么一闹,云来居的生意会受到一定影响,但等这阵儿风头过去,又会一如往常。 但若是刘保人掺和进来,单他手下那些签工的人,说个三言两语,很快便会是满城风雨。 这样一来,赵家在青城就算是臭名昭著了。 如今赵禾嘉要留在青城,那天歌对赵家,就不能像先前一样。 原本她给小千出主意,让刘保人去向李氏讨银子,只是想恶心恶心李氏出出气,但如今她这一步棋却被有心人利用,那就只能她自己来破棋了。 这种感觉,还真是……嗯,不好说。 “刘行那老匹夫,跟他说半句话我都觉得恶心!” 李氏自然明白天歌说得有理,但却依旧心高气盛,不愿拉下这个脸面。 赵禾嘉见状,不由出声提议。 “若是母亲不便,那就让孩儿来吧。” “不行!” 李氏斩钉截铁,自己的宝贝疙瘩怎么能去受那匹夫的气? 她自己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怎么能让孩子去做? “母亲,夫子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大丈夫,这个不算什么的。” 赵禾嘉倒是没有李氏那么大的气,略一思索,还是继续道: “我说句话,母亲不要生气——这件事情若是细究起来,也确实是我们的不对。 小千哥家中有事,按照契书辞工乃人之常情,先前府尹大人做判之后,母亲也是应当将那二两银子还给他。后来小千哥将此事委托给刘保人,母亲也应当把银子给刘保人,这事便算是结了。” 见李氏又要发火,赵禾嘉握了握她的手。 “母亲且听我说完。归根结底,只是二两银子的小事,刘保人争的不过是一口气,母亲争的也是这口气,为了一口气,失了大局,着实不划算—— 您想想看,咱们就算现在不给,他拿出官府的判书,这钱迟早都跑不掉。 与其为了这跑不掉的银子,将刘保人得罪,让他跟那李福夫妻一起算计咱们,不如咱们主动化解了跟刘保人的冲突。 这样不仅招工不愁,最主要舅……那夫妻二人失了刘保人的助力,便翻不出什么太大的浪花。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毕竟咱们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决那对夫妻的事情,而不是跟刘保人置气。” 赵禾嘉说完,诚挚的目光看向李氏,没有注意到天歌看向他的赏识神色。 这孩子真的很聪明。 灵秀聪慧到让人忍不住去关怀照顾。 但是他又不需要过多的关照与怜惜。 从小寄人篱下,锻炼出本就坚韧的性子,不像那些大门户里子弟的纨绔。 天歌忽然很期待,若是赵禾嘉跟在周夫子身边,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看着母子二人在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怎么应对解决,天歌唇角微翘,无声越过大堂,往楼上自己屋子行去。 李氏还需要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可是赵禾嘉却已经看破了眼前的事情。 或许是李氏当局者迷,而这孩子旁观者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李氏听进去了宝贝儿子的话。 这就没她什么事情了。 推开门,天歌刚要踏入,便见一道身影从屋内闪过,越过窗户消失不见。 天歌双目一凛,轻嗤一声。 先前只是盯梢监视,现在都开始登堂入室了么? 正要追上前去,可是临到窗边,天歌却又停了下来。 不能轻举妄动。 不能将功夫露于人前。 沉心静气,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周围没有什么人的时候,她才关上窗户转过身来。 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桌上的东西吸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话 什么意思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不是赵云珠那样受宠的小姐,再加上住进这屋子前后也不过十日,除却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外,屋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而此刻,平日里空荡荡的桌子上,却放着一张纸。 天歌移步向前,只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张纸被她捏在手中,仔仔细细盯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一声疑惑。 “怎么会是元家?” 找李福夫妻的人,是元家? 元家,和赵家有什么仇吗? “怎么可能?这元家是哪一家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结仇?” 李氏一脸莫名,看着去而复返的天歌,觉得她这话问得太过奇怪。 见天歌从楼上匆匆而下,张口便问李氏是否认识元家人,赵禾嘉也觉得奇怪。 可他还是关切道:“二姐说的元家,可是安阳元氏?” 天歌看向他,点点头。 “不错,正是我们今儿个说过的那个元家。” 李氏这才反应过来,明白天歌在说什么后,不由翻个白眼。 “安阳元氏?天可怜见的!整个安阳城你娘我就只认识赵家人,这还是因为禾嘉。那什么劳什子的元家人,我打哪儿认识,又打哪儿结仇去?” 当初她倒是想在安阳落脚,盘一块铺子就近做生意来着。 可是那安阳的地价太贵不说,禾嘉又不能随便出来,那她还在安阳待着做什么? 要说起来,这半辈子她去安阳的次数,加一起掰手指头都数的清,哪里认识什么圆家扁家的。 不过要说起来,这丫头忽然提那元家做什么? “昨个儿我跟在李福夫妇后面,见他们在缘和楼落脚,后来跟店里的伙计一打听,说曾有安阳来的贵客找过他们夫妻。” 天歌自然不会说,这些都是那张不知是谁送来的纸上所写。 下楼之前,她已经想好了应答的话。 所以这会儿被起来便从容不迫,“而那位贵客,姓元。所以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赵禾嘉听天歌说出这些,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不由提醒李氏: “母亲,这元家就住在安阳雀儿胡同,跟赵家隔两条巷子,门口有两个石狮子,还有一棵大槐树。这些您可有印象?” “这个我是真没印象。你说那什么大狮子,我连一个影儿都没见到。” 李氏很无奈。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很自信的。 和那些人结了仇,又得罪过哪些人,这对做生意的她来说,是死也不会忘的事情好吗? 见李氏的样子不似作假,天歌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母亲,李福夫妻先前跟您争执,关于咱们家发家银子的事情,您可还有印象?” 轻声说出这句话后,天歌仔细关注李氏的动作和神色。 果然,一听发家银子,李氏的目光便躲闪起来,甚至伸手抚住了胳膊。 “就算他们再争执,再吵闹,那也是咱们家自个儿的银子,跟他李福没有一文钱关系!” 李氏说出口的话依旧气愤不平,但气势却比先前弱了许多。 天歌见状,接过话茬,“话是这么说,但光咱们自己明白没用。没有府尹大人的判决,这事就一天悬而未定。事情不解决,李福夫妻不回清河村,那老太太的尸身便一直留在家里;人言可畏,咱们店里这生意,就难做下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一眼赵禾嘉,才又对李氏道: “旁的时候还好,可如今正是周夫子招生的时候,且不说事情传出后,周夫子怎么看咱们,光是那些远道而来的长嘴文人们……这样再拖下去,只怕对禾嘉日后仕途的名声不利……” 手足之间争夺财物本就让人笑话,眼下再有一个由着自个儿娘的尸身发臭,却仍心思争夺财物的事儿,那可真就是彻彻底底的笑柄了。 只要扣上不孝的帽子,别说是李氏,就是赵禾嘉这个无关的孩子,都会牵累着被人戳脊梁骨。 李氏自己倒是不怕别人说。 赵海木讷少言,只会埋头苦干,当初她以女子的身份经营云来居,就已经被不少人指点,说的话可比这些还难听。 她怕的,是自己的行为,会影响儿子赵禾嘉的未来。 想到这里,李氏看向天歌。 “那你说说,眼下该怎么办?” “所有的一切,都由那对夫妻的讨债而起。只要母亲证明咱们的钱是自己的,等府尹大人判决下来,所有的一切就都不攻自破了。” 说到底,还是落在了李氏发家银子的来处上。 李氏的目光闪了闪。 天歌看在眼里,知道果然有异。 又道:“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证明李家老太太并没有这么多钱。这样一来,不管母亲的银子来自何处,私房也好,祖母给的也罢,反正只要母亲的银子不是李老太太给的,那他们夫妻二人就无法再生事了。” 李氏心中警惕渐松,顿感清明。 是了,王府尹让各自拿出理由来,她为什么想着要证明这银子是婆婆给的? 她只要证明这钱不是从自己娘手里拿来的,不就行了吗? 至于到底哪里来的,李福和高翠花管不着,王府尹更管不着。 李氏想着天歌说的话,越发觉得有道理,却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试探,更不曾留意到那双猫儿眼一直盯着她看。 “可是就算这样,又要怎么证明呢?” 看到转机,赵禾嘉跟李氏一样开心,但却也想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帮母亲度过这一难关。 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来说,或许稍有困惑,但对李氏来讲,这件事再简单不过: “李家祖祖辈辈都住在清河村,找几个街坊邻里来作证,只要他们开口说明李家确实穷困,就行了。” 天歌点点头,却又指出问题:“母亲的主意不错,但人心易变,李福夫妻敢来青城,只怕早有准备。您离开家乡这么久,就算咱们找街坊邻里,又有哪些可找?” 李氏闻言一愣,这点她倒没有想到。 天歌见状,继续道:“与其这样闷头闷脑找人,不如大张旗鼓的回去,也好让青城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看看清楚。” “什么意思?” 李氏和赵禾嘉看向天歌,异口同声。 ……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咱俩将老娘的尸体丢在家里发臭,不想着先收棺入殓,反倒先来青城碰瓷要钱来了!这下好了,咱们成了见钱眼开六亲不认的人,她李园却成了受了委屈还要替娘家老母办丧事的好女儿了!” 高翠花看着挂灵幡的队伍朝出城的方向远去,狠狠地啐了一口在地,又转过身捶了李福一拳。 “都是你那个妹子做的好事!钱她要拿走,如今名声也要得了,什么好事都叫她给占了!” 说到这里,高翠花越发想不下去,拉住李福就往外走。 “你跟我去云来居,我要再闹她个天翻地覆!” 然而,等高翠花拖着一瘸一拐的李福到云来居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上面挂着的暂时停业休息的牌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话 兄弟,赌吗?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李福原本正想抱怨高翠花拉扯着他走得太快,可是等他看到眼前云来居关门停业的牌子,还是跟高翠花一样愣了愣,连抱怨的话都忘了说。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福指着眼前的牌子问道。 “你瞎呀!这是关门停业了!”高翠花没好气。 说完这话,她不由双手环胸,抱臂冷笑:“我当她李园有多少能耐呢?原来也不过是个花架子!听上午她那话,我当她真能一直这样死磕呢!” 说着,高翠花又朝着云来居的大门啐了一口,“呸!以为关了门老娘就奈何她不得了么?” 李福一见自家媳妇儿这样子,以为高翠花这是要砸门,不由颤颤道:“你……你可别乱来啊……” “乱来什么?我才不会让她有机会告状!” 高翠花是泼辣,但却并不傻,府尹说过不能闹事的警告她可没忘。 “那,那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看她能关门到几时!” 高翠花看李福一眼,又抬头朝云来居楼上望去,扬声道,“我就不信了,她还能一直当缩头乌龟!有本事这门就别开,这生意就别做!反正老娘有的是时间。” 说完这话,高翠花直接在云来居对面的一间茶棚坐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云来居的大门。 茶棚的老板见有人进来,连忙上前问询:“客官,喝什么茶?” “随便一碗白水就行。” 高翠花目光不移,随口道。 没见过上茶棚要白水的,可是既然要了,却也不能不给。 老头很快端上来两碗白水,高翠花本就胖,再加上刚才走的快,又热又渴,很快便一碗下肚。 放下空碗,对那老头又道:“再来一碗白水。” 老头欲言又止,却还是呈上一碗。 就在高翠花讨要第三碗的时候,老头忍不住了:“客官……您这三碗白水,总共一文钱。要不您先把账结一下?” “什么?!”高翠花一听这话急了,站起身看着老头,“喝你一碗白水还要钱?!” 老头一听这话,明白这人竟是想连着蹭水喝,这下也不客气了。 “过路人讨口白水喝,自然可以不要钱,但是客官在我这茶棚里坐了半个时辰,且不说占了客人的位子,让外面的客人无法入座,这连喝的三碗热白水,难道不要小老儿的炭火钱?一碗茶水三文钱,两文茶钱,一文水钱,小老儿问您要的,不算多。” 高翠花不干了:“你这老头子,诓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吗?一碗茶水三文钱?!你坑人呢!我们清河村茶水也就一文钱!” “客官要是这么说,那就去你们村里喝茶好了,何必来我这茶摊?” “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高翠花的嗓门大,很快便招惹来一群人围观。 一旁的李福如今坐在四面透光的茶棚里,不像先前在云来居有门户作挡那般自在,见人越来越多,便拉了拉自家媳妇儿,悄声道: “那么多人看着呢,算了吧。三文就三文,计较这些做什么呢!” 高翠花听了更气:“怎么能算!哪有卖三文的茶汤?我今儿个偏要评评理了!” 看着高翠花撸起袖子,跟那茶摊老头争得面红耳赤,而周围的人也里外三圈的围起来,李福面上挂不住,终于从人群中偷偷退了出来。 不远处的角落,一双眼睛瞧着李福,很快弯了弯,化作一抹笑意。 天歌拍一下身边人:“跟着他,有可能的话,带他去青城赌坊。” “好嘞!” 愉快的应了一声,从角落里猫出身子,孙三状似无意的走在了李福身后。 李福腿脚不利索,但或许是因为高翠花方才那举动太丢人,让他急于脱离,所以走的速度竟和常人无异。 趁着高翠花不在,他这会儿正好回缘和居睡上一觉。 昨儿个那人大晚上来找他们夫妻,今儿个又让他们起个大早去蹲刘保人跟他交好,来来回回折腾下来,他连个觉都没睡好。 谁曾想,就在李福准备拐弯的时候,身子却被后面跑来的人撞了一个趔趄。 堪堪稳住身形,李福不由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撞老子?” “哎呦!这位爷,实在是对不住。” 有人对着李福拱拱手告罪,“我这实在是跑的太急,没留意到,还望您别做计较。” 这时,不等李福开口,却听旁边铺子已经有人先说话,是对着那刚才撞到自己的人。 “呦!这不是孙三嘛!跑这么急难道是又赚了银子,要送到青城赌坊去?” 青城人都熟悉孙三,但凡赚了钱就往赌坊里送,那可是拦都拦不住。 孙三听见那人的嘲笑,不由横了一眼。 “吴大头!你这咋说话的!我先前可是赢过的,指不定这次就又回本了!怎么能叫送?” 那被称为吴大头的屠夫并不生气,显然是知道孙三逢赌必输,甚至还跟他赌了起来:“得了吧,要真回本了,你来我送你半片肉庆祝!” “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孙三虎着脸跟吴大头约定,完了又连忙看向李福,“这位爷,我这实在是急着呢!方才是我不对,对不住,给您道声歉。不过您活动活动筋骨,若是没什么,我可就先走了!” 这话说完,孙三拔腿便走,却被李福那做农活的大手抓住胳膊。 “我也要去!” …… 进入青城赌坊前,孙三再三斟酌,看向李福道:“李兄弟,我跟你说实话,咱们青城赌坊里高手可是多着呢,就连我这样的赌场老手,也是常输不赢的。 你若是怕了,就别进去了,拿着我刚给你的一两银子,赶紧先去医馆看看撞出什么来没有。” 李福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这银子你赔给我做医费,那就是我的了。我用它赌钱,还是用它问诊抓药,那就都是我自个儿的事情了。我也是赌场老手,偏不信有人能这么厉害,将我的钱全部赢光了去。” 孙三伸手打自己的嘴:“得!您当我白说!既然如此,您玩您的,我玩我的,咱们输赢各不相干!” 说完这话,孙三自个儿先撩帘子进去了。 李福见状,也撩开帘子,一瘸一拐朝着与孙三相反的赌桌去了。 …… 今日云来居闭门停业,赵禾嘉又在自己屋里读书,天歌倒觉难得的清净。 阿贵带着以李氏名义送出的灵幡,往清河村而去,想必三日功夫,便能到达。 快一点的话,还能赶在李老太太尸身发臭前收棺入殓。 说起来,李老太太也是运背。 生的一对儿女都是寡情的,一个为了钱财连母亲的尸身都不愿意收,另一个出嫁后一眼都不回家看。 但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李氏倒真比她那对兄嫂好一点。 想到这里,天歌不由摇摇头。 也不知这次阿贵前往清河村,是否会有收获。 还有李氏,又跟刘保人谈得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话 要哪个命根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你是说,李氏去找那个刘保人了?” 望着窗外芭蕉,易廷益看向前来回禀的方三。 “不错。”方三点了点头,“是赵二小姐和那个孩子劝的。” “先前为了二两银子,宁肯撕破脸皮,如今倒是被两个孩子说动了。” 易廷益啧声,这李氏还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不止如此,李氏关了云来居的门,说是母亲大丧期间,得守幡服丧,这几日暂不做生意,就连店里的伙计,还有他相公,都替她带着灵幡到清河村去了。 反倒是那对夫妻,一个亲儿子一个亲儿媳,却还为了所谓的银钱,留着老母的尸身在村子里,一个守在云来居门口跟人为三文钱的茶水闹事,一个又拐进了青城赌坊。 如今百姓们都说,那李家老太太生了个儿子,倒不如生个女儿,好歹还能指望着送终。” 方三说完这些,易廷益皱皱眉,“这也不是李氏自己的主意吧?” 按照先前传来的消息,李氏在家的时候,连照顾瘫痪的老母都不会,现在又哪里会大张旗鼓的做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若是真有孝心,又为何不自己回去?却让伙计和自己的相公去? 因为若是她离了青城,跟刘保人之间的恩怨就难解开了,而且等她回来的时候,鬼知道风往哪边吹? 所以这一切很明显是装给外人看的。 而且必须装得还孝顺又大方。 这完全不是李氏那种斤斤计较的小妇人能做出来的事。 若是换做出手大方的赵二小姐,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公子说的不错,这主意确实是赵二小姐出的。而且小的跟着那高翠花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方三道。 “何事?” “青城有一个有名的赌徒,叫孙三,据说逢赌必输,运气极差。而赵二小姐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买通了这个孙三——先前赵二小姐去接李氏,就是坐的孙三的马车——也正是他将李福骗进了青城赌坊,那李福却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孙三不由感慨,这赵二小姐还真会看人下菜。 易廷益一笑,“因为足够了解,所以才能做到这一点。” 了解李福嗜赌如命,所以才让孙三去勾搭他。 了解孙三逢赌必输……嗯,了解孙三? “看来赵二小姐并非是大门不出。” 易廷益淡淡道。 若真如传言所说,赵二小姐从来没有出过门,也就是这几日的时光,如何会做到对青城的人这么熟悉? 更何况让那孙三对她言听计从。 买通一个人,不是有钱就行的。 “去查查这个孙三,看他跟赵二小姐有什么关系。” 方三应声是。 易廷益点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你便去吧。” 方三领命,正待退下,却听屋外由远渐近传来脚步声。 “易之?”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易廷益有些诧异。 不是让他跟着那个宋千去安阳了么? 算算日子,应当还得一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公子。” 易之抱拳之后,先是看一眼方三。 易廷益注意到,“不妨事,说吧。” “公子料事如神!那个宋千在路上加快了行程,刚一到安阳,接了母亲退完工之后,就采买了东西。但却没有回青城,反而往南行去了。我先开始跟他打听,他还不肯说,最后还是从他沿途打听路的人那,才知道他竟然是要去韩县。” 易之赶路着急,此刻又一口气说完,嗓子都带了几分干哑。 易廷益走到旁边的桌边,翻过倒扣的杯子,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易之一饮而尽。 “辛苦了。” 易廷益说完,让开地方示意易之自己倒,又沉吟道,“韩县穷苦,远远不及青城,他是韩县人吗?” 方三摇了摇头,“这个倒没听说过,若是韩县人,又怎么会来青城做工?邻近的州府就可以了。而且据宋千的街坊邻居说,他打小就跟母亲住在青城,临走时也说是要接母亲回来住。” “那这就不对了。”易廷益眯了眯眼。 五百两银子在手,做小本买卖也好,买地自种也罢,甚至再为人做工,青城明显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而且临走说了要回来,如今却去韩县这样一个小破地方…… 怎么都说不通。 为什么要选择韩县呢? 易廷益凝思,目光落在不远处桌上摊开的舆图上。 那是整个大周的州府县分布图。 一条条红色的线路,将各个地方连接起来,构成全然不同的路线图。 其中一条红线,便贯穿了方才易之所说的韩县。 易廷益走上前,手指放在韩县所在的地方。 这里,虽穷苦,却是南下的必经之路。 这个宋千,要南下了么? 一个小小的仙人把戏,就要逃这么远吗? …… “因为远,所以更不能偷懒啊。” 青城外的官道上,阿贵坐在马车上,催促前面赶车的车夫。 从青城到清河村,可有不少的路要走。 送灵幡的队伍出了青城就收工停止了,换由他和老爷坐着马车赶向清河村。 “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坐在马车里,平日向来不说话的赵海难得开口。 “那正好趁着这次,老爷一解思乡之情。” 阿贵连忙接口应和,期待着赵海的下一句。 云来居里,话最少的人就是这个老爷,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干,就躲在自个儿屋里也不知道做什么,就算出现在院子里,也不怎么搭理人。 是以赵海如今一开口,阿贵就觉得稀罕的很。 可是赵海说完方才那句话,就闭上了眼睛顺带闭上了嘴,靠在马车上寐起了觉。 阿贵见状,不由有些失望,最后干脆撩着自己那边的帘子,瞅着外面的春光解闷。 颠簸中,赵海眼睛睁开一条缝,又很快轻轻阖上,好似从来都没有醒过。 车轮滚滚,却怎奈春光静好。 阿贵心情也好了起来。 …… 然而此刻的高翠花,心情却一点也不好。 看着眼前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她双手环胸拉紧衣服:“你……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那领头一人冷笑一声,朝旁边一个瘦子抬了抬下巴,“瘦猴,告诉她,我们要做什么。” “你家相公在我们青城赌坊输了一百两银子,这是他签字画押的契据。他说你能替他还,所以我们就来找你。若是还不了,嘿嘿,”瘦猴猥琐一笑,“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断了他的命根子。” “你们敢?!”高翠花尖叫。 她嫁给李福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呢! “怎么不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鬼才欠你们钱!你们要是不放了他,我就要去官府告你们!”高翠花气急。 “呦呵,要去官府告我们?”那头领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实话告诉你吧,你相公自己签字画的押,就算到官府,我们也不怕。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去借钱还债!否则过了今夜子时,那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咯!” 高翠花哪里肯!银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有人显然看出了她的意思,不由大笑:“哈哈哈哈!命根子换命根子,到底哪个不值钱呢?反正手下不留情咯!” 说完这话,几个人相视一笑,便扬长而去。 高翠花想要追上去,却完全挪不开腿。 一文钱的白水太亏,所以她付完三文钱,又多喝了两大碗茶汤。 可是谁知道,这么多水喝下去,却唯有一泻方能解千愁。 “店家,你们茅房在哪里……” 看着楼下对街那圆胖的身子揪成一团,四处寻找茅房,楼上有人终于笑出声来。 “二姐,你说她真会去找那人吗?” “不然呢?难不成上门找母亲?” 天歌转头看一眼身边笑得捂肚子的孩子,反问道。 “嗯……那还是找别人更靠谱。” 赵禾嘉一本正经点点头,又忍不住笑起来。 眼下高翠花也是这么想,所以等一解决完个人问题,便迫不及待往另一条街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话 一个字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一百两银子?” 一声喝问惊飞了屋外树梢停憩的麻雀。 随着扑棱翅膀的声音传来,屋内的声音化作警告。 “李高氏,我虽一直出手帮你们,但若你们夫妇二人抬举不起来,那我也不会再枉费心思。” 高翠花呜呼哀哉,眼角通红抹泪不住。 “贺先生,我家汉子他如今被那些人拿住,若是没有这一百两银子,我们这下半辈子可就真过不下去了呐!” “他管不住自己的手,非要去赌坊,难不成还得我给他擦屁股?” 被称为贺先生的人分毫不为所动。 李家无后又如何?跟他有什么相干。 若不是主家点名道姓,他哪里瞧得上跟这对夫妇打交道? 真是辱没了元氏在安阳的名声! “贺先生,如果连您都不帮我们,那就没人能帮我们了。” 高翠花拉着贺先生的衣摆半跪下来,惊惶万分,“您也知道,我们如今手上可是一两银子都凑不起来,我家那汉子若是真被……真被断了命根子,那我,那我也不活了……” 贺先生将高翠花的丑态看在眼里,冷笑着扯出自己的衣服抻平。 “断了那东西正好。也让他长长记性,不然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至于死不死的,他可不相信高翠花这样的人敢去死。 “您……您怎么能这么……不对,您这话是……您是说,是有人要害我们?!” 高翠花坐倒在地,愣怔一刻,霎时回过味来。 “李园!肯定是李园!是她要害我们!那个贱人!连她亲大哥都不放过!” 贺先生看着高翠花,一脸嗤笑。 怪不得那些人会将孩子托付给李园,若是托付给李福高翠花这样的蠢货,指不定会教出什么样子——不,别说教了,将孩子卖了去赌钱倒很有可能。 “贺先生,您也说了,这一切都是李园那贱人害的,既然如此,我家汉子就是蒙在鼓里的,还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高翠花跪起身子,想要再去拉那人衣摆,却又怯怯缩回手。 “您放心,您的这份恩情,我们一定记在心里,等到从李园那贱人手中夺回家财,我们夫妇肯定加倍奉还!一百五十两,不,两百两,三百两!三百两!我们一定还您三百两银子!” 贺先生一听这话笑了。 “李高氏,李家有多少家财,你心里真没数吗?一个世世代代在清河村做长工的人家,就算是十代人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做工,可能赚的够那样一座云来居?” “你……你这话,你这话什么意思?”高翠花扑通一声瘫回地上。 怎么可能?明明是贺先生说的,那些钱都是李家的,都是她高翠花应该掌管在手里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现在又说不是她家的,是李园…… 不,不可能。 赵家也是祖祖辈辈的长工,赵老太太就算是贵人家的大丫头,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私房?根本不可能! 骗子,肯定是骗子!这些钱肯定是李家的!是李老太太的!是她高翠花的! 看着高翠花疯狗一般歇斯底里,贺先生摇了摇脑袋,弯下身子凑近她。 “李高氏,你若真想拿走李园的钱财,成为云来居的老板娘,那就跟李福老老实实听话,别自己为是去搞什么幺蛾子。怀了我的计划,我不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 贺先生的眼中闪过杀意,高翠花脊背一阵发凉。 可是等她明白过来这话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忽然喜极而泣。 相公有救了! …… 云来居大门紧闭停业休息,却并不代表无人进出。 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后角门,从上缓缓下来一位遮脸的妇人和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 正是李氏、赵云珠,还有孙嬷嬷。 因为老母亡故,如今李氏对外称病。 说是忧思过度,又被那对兄嫂气得卧病在床,这才让夫君赵海和店里伙计阿贵一道,往清河村去替自己行孝。 实则是留下来解决和刘保人的矛盾,同时坐镇青城,以免李福夫妻生出什么事端来。 此刻听到院中响动,天歌和赵禾嘉从楼上来下。 “母亲,大姐。” 赵禾嘉迎上前去,“事情怎么样了?” “自然是迎刃而解咯。” 赵云珠替李氏答罢,又品评,“那刘保人先前还傲气十足,可是在母亲送上银钱,又好说一阵之后,他那老脸跟秋天的菊花一样,都乐得揪成一团了。还说咱们招工的事情,也都交给他了。” 说到这里,赵云珠不由翻了个白眼。 有钱还真是能让鬼推磨。 “那就好。” 赵禾嘉现在倒不怎么鄙视这种行为,反而点点头表示满意,又朝身后站着的天歌露出笑容。 只要冲突化解就好。 天歌报以一笑,表示自己也听到了。 原本是李氏一个人去见刘保人,后来考虑到刘保人先前受了气,只怕不会那么好松口,再加上李氏的暴脾气,就怕事情搞砸,所以天歌又建议赵云珠随行。 好在李氏这次虽然依旧心疼银子,但至少拎得清轻重,明白李福夫妻那边才是最主要的,放下了对刘保人的成见,主动言和。 如今和刘保人这边的事情解决清楚,剩下就只用专心应对李福夫妻及元家了。 不过李福因为输了银子被赌坊扣住,如果她没猜错,高翠花肯定会回去找元家人派来的人求救。 这样一来,等孙三弄清楚高翠花去的地方,事情也就清楚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个字。 等。 等赵海和阿贵在清河村找证人回来。 不过在此之前,倒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明儿个就是周夫子的入学测,禾嘉你可准备好了?” 杂事说完,李氏摸摸儿子的脑袋,这件事可比李福夫妻的事情重要多了。 “十足的把握倒不敢说,不过大姐这两日帮我整理先前周夫子的考题,我细细翻阅之后,自觉问题不是很大。” 赵禾嘉冲赵云珠感激一笑,不过转而便微微蹙眉,“不过二姐说,周夫子收人不仅看题目答得如何,还看灵性和眼缘,这一点上,就不好说了。” 赵云珠自打知道赵禾嘉要留下来,更一心想考盘山堂之后,便一直忙着帮他搜集题目,连根天歌斗嘴的功夫也没了。 先前天歌倒还奇怪,赵大小姐怎么突然消停了不少,如今听赵禾嘉一说才了然。 看一眼赵云珠,天歌觉得从这一点来说,赵大小姐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姐姐。 当然,这个姐姐不是对自己来说。 同样的,自己也不是一个好姐姐。 至少在李氏和赵云珠看来就是这样。 不然为什么会在考试前给赵禾嘉说什么“灵性”呀,“眼缘”呀乱七八糟的东西? 尽管天歌觉得这两样赵禾嘉还是很符合,不但不会成为扣分项,反而还会成为他的优势,但话没说全,众人只当她乱说危言耸听。 故而李氏丢给她一个白眼,温声宽慰儿子,“别听你二姐瞎说,她连门都不出,知道什么呀!” 天歌耸耸肩,不说话。 不管知道不知道,不管有没有这一点,反正第二天的入学测很快就到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话 第一试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第二日一大早,天歌便和禾嘉到了盼山堂外。 二人本以为来得已经够早,谁曾想等他们到的时候,盼山堂外已经排了很多学子等候入场,比报名那日看到的还多。 “二姐……” 纵然少年意气,可赵禾嘉看到这么多人,却还是不自觉的向天歌跟前靠了靠。 天歌唇角弯起一笑,问他:“怎么,怕了这是?”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赵禾嘉转瞬站直了身子,“怎么会怕?” “不怕就好。”天歌点点头,拍了拍禾嘉的肩膀,“去吧。” 看着禾嘉的身影融入排队的人潮,天歌这才挤出重围,在对面的茶摊上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实无怪乎禾嘉在看到这么多人后,会不自觉怯然。 想当初江浙参加府试的学子也不算少,一眼望去乌泱泱人海,眼前周夫子的招生测试,竟然也不遑多让。 由此可见周燮这个人在士子当中的影响力。 彼时天歌并没有将青城的周夫子和帝师周燮联系起来,如今知道二人是同一个,便对此见怪不怪。 上一世周燮回到朝中做大学士的时候,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云阳有易相,民间有学士。” 这个学士,说的就是大学士周燮。 云阳书院是上都最好的书院,但考中的却大多是高门大户的子弟,非寻常人家的学子所能肖想。 反倒是周学士提倡降低官学束脩,让更多贫苦学子能够从乡间私塾进入州府官学的政策,使得很多民间学子受益匪浅。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周夫子还没有声名远播到举国皆知。 之所以吸引来这么多人,完全是因为受他指点过的学子,在当年的大考当中,都能位居前列。 每一年应考的人很多,但取士的名额却总归有限,所以这样的诱惑,吸引了青城周围甚至安阳的不少学子前来。 而当大家看到这样的场景,自然传道出去,周夫子的学识能力就更神乎其神了。 这自然不可避免的带来了新的问题。 就比如眼下,告示上说的是一日测完,可是这么多人,到底能不能测完,天歌觉得还真难说。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先回云来居休息,等到半下午再来接禾嘉的时候,却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诸位!” 人群中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人身上。 那人眉目方正,身穿盼山堂的簇蓝黑带学子服,站在大门前一处高阶上,比下面的人高出许多。 “我是今日负责第一试的盼山堂学子,徐淮。” 这话刚出,便听下面有人议论纷纷。 “徐淮?可是安阳大才子徐淮?!” “就是他!那一年我同他一起考过盼山堂的!” “原来徐淮也在盼山堂!” 听着前面人群的交谈,天歌才知道这个徐淮是谁。 如今安阳有两位有名的少年英才。 一者,是年方十四的赵家嫡子,四少爷赵知昀。 一者,是同岁的元家二少爷,也就是赵禾嘉口中的草包元珩。 但其实在此之前,安阳最有名的大才子,是徐淮,徐云逸。 三岁识千字,五岁可赋诗,七岁能成文。 更在十三岁的时候,成为安阳府的乡试解元。 这就是徐淮。 所有人都认为,接下来,徐淮只要再等三年,参加上都云阳的会试,到时进入殿试再被钦点状元,这一切已近乎板上钉钉。 可是当初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少年解元,却遇到告老还乡途经安阳的周夫子,三两之言的论辩,便败下阵来。 徐淮因此受到刺激,明白自己的不足,当即便下拜求师。 可是少年神童又怎样,周夫子说不收就是不收。 直到第二年,周夫子开了盼山堂举行入学测,徐淮下场参考,才真正成了周夫子的学生。 只是不知为何,自从进入盼山堂之后,徐淮却反而收敛了锋芒,就连安阳所有人认为他会参加的会试,也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那一场会试中,脱颖而出的,是当时与徐淮同入盼山堂的学子,如今云阳书院的制科先生,董承。 没有人认为徐淮不如董承,更不觉得他是江郎才尽。 只是徐淮的声名确实随着他在人鲜少露面而逐渐隐匿。 也正是在此之后,安阳赵元两家这两个年轻的孩子,才冒出头来。 如今听到眼前之人自称徐淮,大家这才明白。 原来他一直留在盼山堂。 然而不管众人对徐淮的出现是何等讶异愕然,此时的徐淮依旧心如止水,面色从容。 等到议论渐悄,才又继续开口。 “今日入学测分三场考试,三场皆合格之人,可成为盼山学子。与以往不同,此次招生不设名额限制,只设置合格准线。所以对诸位而言,并不存在非此即彼的排斥竞争。 换言之,若是各位皆让夫子满意,那盼山堂会收下所有人;但若没有人合格,那么只能表示遗憾。” 这话一出,众皆哗然。 天歌看着徐淮那张方正的面瘫脸,也不由皱了眉头。 不设名额,只有合格线,看起来对学子倒是很不错。 这样一来,众人中间就不是竞争关系,甚至还可以转化成合作关系。 只要符合要求,那么所有人都能入学,而不是往年只有三个名额的争夺赛。 只是,真的会这样的好心吗? 毕竟合格线的把握,只怕全靠周夫子的个人喜好。 很有可能到最后,会没有一个人合格。 这样,公平吗? 好似知道众人如何作想,说完那话之后,徐淮又一次开口。 “因为盼山堂地方不足,所以我们三场比赛,都在此处进行。也是为了公平起见,此次每一局的评判,都由在场诸位共同决定,夫子不会参与其中。在下相信,在场诸位会绝对的公平公正,对得起我等儒心。” 这话说完之后,徐淮没有等众人议论结束,便直接开始宣布规则: “接下来,我来介绍第一试的规则: 这一试,以小队形式参赛。诸位可以自行组队,最多十人一组,不论男女老少,贩夫走卒,之前是否报名,都可作为诸位的队友。 从此刻开始,一柱香的时间,每组交出一份答卷,对我手中卷轴上的题目进行解答,若答案得到在场半数以上人的认可,那么同组内所有持报名号的学子,都可过关。” 话音落罢,徐淮手中的卷轴便挂在旁边的竹竿之上,而旁边的香案上,也已经燃起一根香烛。 迎着风,那份卷轴刷然展开,露出其上的白底黑字的内容: 庆和十四年春,黄河泛滥,淹汾州太祖祠,然国库无支出以修缮,当何为? 四下一片静。 对策试?! 第一试,居然是殿试中君臣问答决定三甲排名,也是最难的对策试! 尤其是庆和十四年……正是今年! 以当下时事,来做对策试的题目,就是想要作弊……也不能了…… 更何况……黄河泛滥淹太祖祠?!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些人连这事还一点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话 二小姐可有法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大周的科举制度,从县级的乡试,到州府一级的州试,再到全国范围的会试和最终由皇帝决定三甲的殿试,共分四级。 前面的三次考试,各考三科,内容分别为的经义、诗赋和议论。 在这三科里,经义主考先贤经典古文默写。只要肯下功夫去记,学子之间不会有太大的差距。 诗赋主考格律的练习应用,这是平日在私塾学堂,或是学子之间组织文会时,对诗作文必不可少的部分,因此也不算多难。 而第三科议论,则是就往年的国政民情,撰文议论评判。 大周的科举录才,选取的不仅仅是识文断字的书生,还有能问国事为民造福的大才。 所以在这三科中,议论成文是最难的一科。 因为它最接近为官之道。 但相比于殿试中考到的对策策问,却又不能相提并论。 议论,是就往年或假想的情境评判议论,只要给出观点,并加以佐证即可。 这种情境,因有范本在先,学子可猜题提前准备。 但策问就不同了。 且不说在朝堂之上面对君主和百官对答,需要有怎样的胆识和勇气,单就问答之间,仅一息片刻的思索时间,都极为考验学子的反应程度。 而且这问答的内容,都是当日上朝将议的朝中大事,上朝的官员或许对内容都一无所知,更罔论这些新科学子,又哪里有可能提前准备? 就像眼前那卷轴上所说的,近日黄河春汛,淹了太祖祠一事,在场又有谁知晓? 许是周夫子也知一上来就出这么一道题目太难,所以才又放宽了限制,一柱香的时间,可以最多十个人合作。 但饶是如此,这道题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样想着,天歌缓缓站起身子,向人群中看去。 此时,众人也似回过味来,知道这道题虽难,却不得不去面对,连忙开始跟周围认识的人邀请组队。 三个臭皮匠,也顶个诸葛亮,十个士子在一起,定然比三个臭皮匠好多了。 所以没有人去理会徐淮附加的那句,没有报名的人罔论男女都可以作为队员协助。 除却一个人。 当看到人群中挤出的小脑袋的时候,天歌不由伸手招呼,绽开笑颜。 赵禾嘉迈开脚丫子,凑到天歌跟前,“二姐。” “说说看。” 没有废话,天歌拉着赵禾嘉往一边人少的地方去,边走边问他看法。 然而就在这时,前路突然被人挡住。 “敢问小兄弟,可愿组队?” 天歌拉着赵禾嘉的步子一顿,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异口同声。 “是你?” 赵禾嘉看一眼天歌,先问来人道:“公子不是夫子身边的学生吗?也要参加入学测?” 这个人赵禾嘉记得,那次钱老爷的寿宴比赛上,他一直跟在周夫子身边。 那人一笑澹声。 “误会。家父与夫子乃是旧识,先前只是暂居周府,却非是夫子的学生。如今我与小兄弟一样,若是入学测不过,夫子也不会收我。” 赵禾嘉听罢,正想开口,可是又不自主的看一眼天歌,想要问询她的想法。 “眼下这么多学子士人,公子为何要选这么一个小孩子组队呢?”天歌礼貌回笑,却觉得眼前这个易家公子目的不单纯。 易廷益伸手一指不远处的人群,“姑娘可看看那些人,大都是相识相亲之人组队。一来,是否愿与易某这样一个陌生人组队是一回事;二来,组队之后,是否能达成共识又是另外一回事。队友在道合,不在多。” “听这话的意思,公子自信肯定能过关,那又何必跟我们组队呢?一个孩子,万一拖了公子的后腿,那可就不划算了。” 天歌的猫儿眼望着易廷益,其中的戒备不减分毫。 “那是因为,易某不自信仅凭一人之力可过关。”易廷益坦诚道,“所以看到姑娘和令弟的时候,才想一起组队。先前姑娘和小兄弟都得了夫子夸奖,在下相信,有那样一番见地的人,非是凡俗之辈。” 说到这里,易廷益顿了顿,一脸自信,“再者,易某相信,你们也会需要我。” 天歌看着眼前的易廷益,愣怔一瞬,便点了头。 时间宝贵,一炷香的功夫,不划算与这么一个人你来我往的论断。 再者,或许这个易家公子真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准。 易廷益见状,对着二人拱手,“在下姓易,字廷益。” 天歌点点头,没有说话。 赵禾嘉则还礼,“易大哥。在下姓赵,名禾嘉,这是我二姐。” “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彼此介绍完,天歌便直接出声相问,也没有点名道姓。 易廷益倒是乖觉,先主动开口以示诚意。 “黄河每年汛期两次,一次是春日回暖化冬冰的春汛,一次是秋日雨季的秋汛。这一次淹没汾州的,就是春汛。 想必二位知道,本朝皇帝本是齐哀帝林琰在位时亲封的征西大将军,林氏昏庸纵容贪虐,导致民不聊生,才有了陛下取而代之。陛下临位后,改国大周,年号庆和,追封生父为太祖皇帝。这太祖祠,就是陛下生父的墓祠所……。” “这些我们都知道。” 天歌面色不悦,打断了易廷益的普及。 林氏如何昏庸无能,魏宁这个征西大将军又是何等英武,她一点都不想听。 这些跟题目有关系吗? 没有。 那么又有什么必要提呢? 更何况是一个连林琰都没见过的人,他易廷益又有什么资格评价? 他们给他一个哀帝的称号,他就真的恭仁短折,德之不建了吗? 荒谬! 天歌愤然的时候,易廷益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不由一愣。 赵禾嘉连忙缓和解释道:“易大哥别介意,实在是时间有限,我二姐又是个急性子,还望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一出,天歌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情绪太过激烈,背过身解释,“时间有限,易公子若是有诚意,就说点大家都想知道的。” “是。”易廷益拱手,继续说自己的看法: “对于这样的情况,按照朝廷惯例,就算是国库开支已有定数,也不应该刻薄祖宗祠堂,所以拨款重修肯定是常理。但若只是如此,这道题难免太简单了些。 方才题面上说,今年国库开支已有定数,暗含的意思,便是如何在不动用国库的情况下,地方上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寻常方法,无非开源节流。但这次淹没的,毕竟是皇家宗祠,不能将就,所以节流只怕困难。那就只有开源,而且是不引起民怨的开源——若是因此激发民怨,陛下当初讨伐林氏取而代之的理由,只怕就站不住脚了。 所以换言之,这道题考的,是如何让地方官员,在不增加赋税不激起民愤的情况下,增加地方上的资财。” 听着易廷益侃侃而谈,赵禾嘉不由点头附和。 “确是如此,皇家宗祠,仅凭地方之力,肯定难以修建完成,所以这道题并不是真的想让地方上来修建太祖祠,而是问如何合理增加地方财政,好避免以后再有此类祸事发生,减缓国库压力。” 易廷益看他一眼,面露欣赏。 这次入学测的题目,是他所出,所以他知道这到底到底想问什么。 可是他没有想到,不过是自己的旁敲指点,这个孩子就已经反应过来。 关于黄河春汛这事,在他出上都的时候,朝中已经讨论的不可开交,但陛下都一直不满意。 后来还是到了青城,在跟周夫子一番交流之后,他才知道皇帝一直不点头,在等的是什么。 一个太祖祠淹了,可以国库超支补休,可是各地的天灾人祸,每一年都时有发生,那个时候,还能一直靠国库吗? 与其要国库补足,不如地方上先富起来。 “然而各州府情况不同,所以这个富起来的办法,就很难说了。” 易廷益叹口气,就算直到如今,他也还是没有想出来。 周先生说,这个赵家二姑娘是个聪明的,不知她可有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话 解决之道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易廷益看向天歌,赵禾嘉也不由跟着望去。 然而天歌却没有回答,反而对着易廷益道:“易公子这么快就想明白了题目在问什么,却不会一个法子都没有想到吧?” 这就是前来组队的诚意吗? 说了半天,还是把问题抛出来,等着别人来解决? 这个易廷益,算盘倒是打得精啊! 天歌语气不曾收敛,易廷益自然听得懂其中的嘲讽。 毕竟换做是自己,也会心怀戒备,这倒没什么错。 只是……被人这样说,确实太丢面儿了。 易廷益轻咳一声,“想倒是想到了,可是在施行上,却还有些不足。在下先说拙见,二位且帮着指正一二。” 这话说完,易廷益敛正神色,澹然开口。 “若想地方财政结余,这钱肯定不是地方官员一己之力可以做到。归根结底,还是要取之于民。但是老百姓生活本就困难,所以这钱不能从他们身上拿,权衡之下,就只能落在那些……有资财的商户身上。” 说到这里,易廷益看了一眼天歌,“就像姑娘先前所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商户地位虽微鄙,但却有足够的钱财,所以政令的实施,不能忽视商人在其中的作用。因此,在下想,咱们是否可以互惠共利? 官府缺钱,而商户却缺地位,那么不妨各取所需,相互成全——这修祖祠的钱,由汾州商户来出,而官府则可以适当给予商户一定的资格权限。 比如允许商户子弟脱籍参加科考,比如上奏陛下,为汾州商户在赋税上做一定的减免调整。诸如此类,或许可以换取商户一定的支持。” 天歌听完不置可否,望一眼远处高台上那根还有一半的香烛,冲着赵禾嘉抬了抬下巴,“你怎么看。” 易廷益眉头微皱,对天歌的轻视有些不满。 就算这孩子再聪明,但策问的题目对这等小儿来讲,还是太难。 先前这孩子能理解自己所说的题目意思,易廷益觉得有很大的侥幸成分在,毕竟他已经说的足够清楚。 可是如今赵二姑娘这一副真想听赵禾嘉看法的样子,显然是不拿赵禾嘉当孩子看。 但不管怎么样,眼前都是一个十岁小儿,在有限的时间内,问这么一个孩子看法,赵家对拜入周先生门下这件事如此儿戏吗? 易廷益已经做好了听孩子胡诌的准备,然而赵禾嘉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这话说出来,更是一点都不客气。 “方才易大哥也说了,修建太祖祠只是表象,这道题问的是各地如何提升地方财政,所以这法子也必须要能推行到各地,而不是仅仅针对此次汾州水患。 若如易大哥所说,为汾州商户开出特例,允许商户子弟参加科考,推行到其他地方,那便是举国上下的商户子弟都有科考的资格。这一政策的提出,势必动摇士农工商的层级——当然,纵不该这样划分,但却也不能以这样激进的方式推行。 同样的,汾州商户的赋税减免,也必须要推行到各地,这样一来,各地的赋税大大减少,国库势必补给不足,这跟从国库中支取银子来解决地方灾患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有甚者,推行当中出现问题,商户地位提升且税收减少,原本耕种土地的百姓们定然会放弃田产,效仿商人经商。那时候土地无人耕种,公仓粮食不足,边塞粮草不济,便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了。 所以易大哥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但实际操作起来,会有很多问题。因此我觉得,咱们还需要再探讨斟酌。但是,我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赵禾嘉说完最后一句话,略有些许愧疚,咬着下唇看向天歌。 一旁的易廷益听完这些,只觉头皮发麻。 自己先前所说的,方才提出的法子存在问题,并不是谦虚之言。 是真的存在问题。 这也是周夫子让他来参加入学测,好听听这些学子们的看法并借鉴一二的原因。 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法子里隐含的问题,都被眼前这个小儿一一点出,且其中各部分之间,逻辑关联清晰条理,竟让他无话可说。 再看赵二姑娘,就算听说了这些话,面上依旧没有分毫波澜。 好似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来,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仅如此,她略一沉吟,反而开始和那孩子讨论起来: “从商人身上入手,考虑的是他们有多出来的钱财,那何不这样去考虑——哪里会有多余的钱财?” “二姐的意思是?” “这么说,如果你有多余的钱财,会用来做什么?这些钱,我们是否可以不从人们身上直接拿,而是帮他们去拿?”天歌唇角噙笑。 “多余的钱财……嗯,存在钱庄生利……用来做生意……”赵禾嘉掰着指头算。 然而到底是十岁的孩子,虽说李氏经商,但赵禾嘉从此养在安阳,又哪里了解这些?所以说完两个之后,便再说不上来。 可是有人主动帮他补充:“还有高利借贷。” 天歌看一眼插话的易廷益,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不错。” “二小姐的意思,是想从这些债务着手?”易廷益再问。 他好像有点明白这姑娘的意思了。 大周律法中,对于欠债不还的情况要求非常严格。 若是欠债者没有按照约契归还,一般会被判处施以杖刑,并责令限期偿还,若仍态度恶劣拒不执行,便需要坐牢了。 然而在民间,若借债的一方是有名的老赖钉子户,又或者是横行乡里无人敢惹的一方恶霸,那这些私人债务便难以收回。 再加上普通人进出衙门不是轻而易举,所以大多数人纵然遇到欠债不还的情况,都不愿意让官府来处理。 再加上官府对民间私人债务纠纷,大多也是本着民不告则官不究的态度,导致此等风习愈演愈烈。久而久之,讨债就成为一个难事。 这种风习下,有些人就算重金托人讨债,都不一定能如愿讨回自己借出的钱财。 “所以,为什么不由官府出面,主动帮大家讨回那些多年都无法收回的旧账呢?收回的账目,可以五五分,一半归债主,一半归官府,最后官府再将这些钱用之于民。” 一番剖析之后,天歌给出自己的建议。 易廷益简直要拍掌叫好。 “不错!若是没有人愿意出面,这些人的旧账只怕只能自认倒霉,而如今官府愿意出面,就算五五分,于他们而言都是好事一桩!除却那些实在还不起的,其他人只怕要争相还账了!” 易廷益原地踱步,难掩面上的激动,越想越兴奋,恨不能当下就写信,将这个法子告诉上都的祖父易丞相。 然而天歌却摸了摸禾嘉的脑袋,看着眼前的孩子,轻叹了一口气。 这法子若是细说起来,其实并不是自己想到的。 当年江浙大灾,赵禾嘉作为江南巡查使,无法从商户手中拿到想要的钱财,最后便是这么做的。 本是为了应对江浙的灾情,谁曾想施行之后,却被各地效仿,就连当时逃亡的天歌都有所耳闻。 念及此处,天歌不免生出感慨。 当初赵禾嘉想出这法子的时候,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帮到幼时的自己呢?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吧? 只是,第一关算是运气。 看起来难,却能简单通过。 可是后面的两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话 面陋身曲心亦损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一炷香的时间不算长,当香烛燃到尽头的时候,每个队伍都交上了最终的答卷。 这二十几份方案被一一张贴在盼山堂外,任由参加入学考试的学子随意查看。 天歌三人的方案,被易廷益提笔挥毫写在纸上,如今也正由人阅看。 “以债促收,虽说五五分成有些高,但相比于自己什么都讨不到,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不错,最主要这些钱最后用之于民,对百姓也是极好的。” “是啊,官府出面,更能肃清不良风气。” 易廷益的字写得不赖,在上都也曾得到不少赞赏,可是如今众人忙顾着看纸上的内容,都不及去欣赏他的字迹。 足与不足,不用主持第一试的徐淮再说。 赢的人,赢得理直气壮,输的人,输得明白通透。 只是这一试的结果,却很是惨烈。 有的队伍因为讨论时间过长,最后的答卷只写了一半;有的队伍则因为队中学子意见不一,等到收答卷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方案;更有一些连题目的意图都摸不准的人,下笔乱写一气。 是以第一试角逐下来,只剩下了两支队伍。 一支,是吕秀才和那张姓学子等人组成的九人小队,显然是彼此早已熟知的友人。 另一支,则是天歌、赵禾嘉还有易廷益这个临时组成的高矮不一三人组。 “一局就筛掉百来号人,这法子还真是省事。” 见第一试不过的人自发后退,将赢出的两支队伍围在中间,整个场地霎时空旷起来,天歌不由嘀咕。 怪道这第一局最难了。 若是由最简单的题目开始,一场一场筛选下来,只怕耗时又耗力。 而且人一多,场面就很难控制。 如今开场便难,一场下来,很快就精简了人数。 参赛的人数变少,那么接下来再比,目标就更明确,也更容易把控局面了。 “第一试便决定去留,虽是为了省事难免残酷,但也算各凭本事。技不如人输了的,也算输得心服口服;至于那些想要藏拙不愿与人合作的,这些人先生更不愿意收。” 易廷益面上带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鎏金边的小扇来,如今正拿在手中摇啊摇,随口附和着天歌的嘀咕。 天歌看他一眼。 这厮瞧上去倒是风度翩翩,但说话时这洋洋得意的样子,却让人想给他一拳。 然而天歌等不到这样的机会,因为第二试,马上就要开始。 因为徐淮只主持第一试,所以先前第一试结束后,他便带着所有的答卷进入了盼山堂。这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排牙外露,面相丑陋,且身材矮小瘦弱的人。 此人一出面,便有人窃窃私语,更有捂着嘴巴偷笑的。 “这人怎么长这样?” “这也太丑了吧!周夫子看着他讲课不怕晚上做噩梦?” “你这说的什么话,又不是媳妇儿要同床共枕,收个学生还看什么长相!” “收学生是不用看长相,但当官可是看长相的呦!” 听着周围人的说笑声,天歌眉头蹙起。 那些人的话虽说刻薄,但却有一点没有说错。 在朝为官,是真的要看相貌的。 远的如写下“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便是因为相貌丑陋而屡试不第,最后干脆揭竿而起。 而近的,如庆和十二年,江西府曾有一名叫做郑通的学子,在乡试、州试、会试中连中三元,然而等到殿试的时候,却被革除了姓名。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当今圣上认为相由心生,郑通“面陋身曲则其心亦有损”,所以不予录用。 因为大周的官员代表整个国家。邦交之时,若有人认为大周无人,那整个大周都会沦为他国的笑柄,那时候丢的就是大周的脸面了。 郑通倒是没有像当年的黄巢一样,愤而起义。 但这件事在当时依旧引起不小的轰动,朝中乃至民间都掀起探讨是否应当以貌取人的热潮。 只是如今的大周皇帝,毕竟不是当年的齐王,能对晏婴这样体貌有失却有大才的贤者以公卿之礼相待。 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向来都是以新代旧,所以后来这个郑通去了何处,又在做什么,甚至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再去过问。 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有才之士。 带着几分唏嘘,天歌望着那人的长相…… “他不会真是郑通吧?!”天歌兀自轻呼。 她本以为没人能听得清,谁曾想易廷益就站在她的身边,这句猜测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落入了易廷益的耳朵,甚至还开口答疑: “不错,他就是郑通。” “怎么可能?”天歌一脸诧异。 革除郑通的功名,是皇帝所下的旨意,就算周燮已经告老还乡,不用在朝中做事,也应该知道皇帝对郑通的态度。 收留郑通,甚或指导郑通,都不是明智之举。 “为什么不可能呢?早前郑通还在江西府的时候,就认识先生了。名义上盼山堂的大师兄是徐淮,但若按照时间来算,入门最早的,应该是郑通。所以就算皇帝不喜欢这么一个人,先生还是让他留在了盼山堂,也算是尽了师徒情谊。” 易廷益说完这话,看向天歌。 虽然诧异她知道郑通这个人,但一想她先前不俗的表现,又打消了探问的念头。 而与此同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三言两语传入耳中,天歌很快就清楚,原来郑通和刚才的徐淮一样,介绍了自己的姓名。 “宠辱不惊,不在乎外人的评价,二姐,郑师兄真厉害。” 赵禾嘉的声音响起,与周围或好奇或了然或不屑的议论全然不同。 天歌看向他,那一脸的崇拜之意不似作假。 她没有想到,方才安阳第一才子徐淮出现的时候,没有引起这孩子的称赞,反倒是如今这个众人都不屑的郑通,却让赵禾嘉心生敬慕。 天歌弯唇一笑,感慨道:“是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样通透的人,很厉害。所以你日后一定要用心学习。” 说完之后,天歌的面上又逐渐凝起霜意。 徐淮还好,郑通这样的人竟然也出现在盼山堂。 再加上如今易家的少爷,这么一群人,想做什么呢? 这个周燮,还真是会收学生啊…… 易廷益并不知天歌心中所想,只是听着姐弟二人的话,觉得这两人莫名自信。 听那说话的口气,好似这孩子进入盼山堂,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嗯,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但这件事只有自己和先生清楚,他们自己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第二试的内容,宣布了。 只是这一次的规则,却更为残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话 残酷的第二试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听郑通介绍二试规则的时候,天歌不得不承认,此人虽面容有失,但声音却出奇的温润好听,一开口便让人如沐春风,甚至忘记他的长相。 而从他从容道来的样子,也能看出郑通本人对自己的在旁人眼中的样子,并不是很在意。 在经历殿试落第这样的打击之后,仍旧能对自己的外在不意不怨平心静气,光是这份通透和豁达就不简单。 随着郑通的介绍,周围的学子逐渐安静,周围也逐一摆起了棋盘、箭靶、算盘之类的东西。 第二场比赛,考的是君子六艺。 自东周至今,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便一直是官学学子必备的技能。但事实上,真正能精通六艺的人,如今唯有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子弟。 然而对于京中朝臣而言,想要在身家显赫的达官显贵中混出名堂来,不仅仅要自身政绩卓越,更要六艺不俗,这样才能在人情往来上真正融入显贵的圈子中。 所以在盼山堂,对六艺的要求与平日的功课一样,都是夫子的考核项,任何一个都不容忽视。 今日因是入学测,所以在难度上又有降低。不需要学子六艺精通,只要通晓其中一样即可。 但在这一点上宽松,在赛制上的要求,就比平时更高—— 此次比试依旧是采取自由分组制。 只是第一试最多十人一组,如今则是三人一组。这样算下来,第一试胜出的两队加起来共十二个人,正好可以分为四组。 但与第一试规则最大的不同在于,每组三名队员需要各领一艺,来代表本组参赛,且三人所选的项目所选不能重复。 四组中,若各组之间有人选择的类别一致——比如每组都各有一人选择了数科,那么同艺相较,这四位选择了数科的学子就需要进行比拼,从中选出优胜者;若出现落单——比如十二人中,只有一人选择数科,其他各组无人能应赛,那么便由场下学子与之相竞。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场下学子胜出,那么便可顶替场上输者参与第二试的资格,且该学子该局的个人成绩记为赢。 且比赛最终看的,不是个人的成绩,而是整组的成绩。 换言之,只有组内三位学子的个人成绩全部被记为赢,才能三人同时晋级第三试。若有一人输掉比赛,那就会全组淘汰。 也就是说,哪怕甲组中有两人是场下比拼之后获胜顶替上来的,这二人的成绩都记为赢,但该组剩下的一个人却在同艺相竞中,输给了乙组成员,那么二赢一输的甲组,也会全员淘汰。 明白了这一点,场上场下的学子们,都霎时沸腾起来。 场上的沸腾,在于第二试需要全员赢赛才能通过,一荣不会俱荣,但一损却会俱损。所以接下来队友的选择必须万分慎重,不仅要选最强的,还要选彼此所通科类不同的人。 场下人的沸腾,则在于会有再次回到场上的机会。哪怕这样的机会可能会因为队友的失败而破碎,但至少希望还在。 这么比较下来,天歌三人的表现就显得过于平静了。 因为那九个人中,没有人会来主动邀请全然不了解的他们加入队伍,而且就眼下的情况,他们显然也不需要再更换队友。 三个人,这么一路走来,还真是巧。 想到这里,天歌看一眼易廷益。 这小子先前主动上来搭讪,是不是因为知道第二试是需要三个人组队的? 可就算如此,三人都胜出才能全员通过,他对自己和禾嘉这个孩子就这么放心? 天歌才不相信。 多想无益,不如先解决当下的问题。 “你们准备选哪些?”她开口问道。 “先看禾嘉选什么。”易廷益看向赵禾嘉。 虽说不是在易府长大,但在六艺上,易老爷子却并没有忽视对易家子孙的培养,所以易廷益有这样的底气,让二人先选。 赵禾嘉咬了咬嘴巴,权衡之下选择了对自己而言,稍微拿手一点的:“射科吧……” 易廷益闻言,略一沉吟道:“若是对上那个青衣男子,你有几分把握?” 天歌和禾嘉顺着易廷益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青衣学子肩宽臂阔,一看就是文武皆通。 “那个人肩宽臂阔,且手中有茧,想必长于射科,若你没有把握胜他,不妨重换一科。” 赵禾嘉有些为难。 虽说在安阳这些年,他学了不少东西,但毕竟还是十岁孩童,论诗书肯定不及这些苦学多年的学子。 这样算下来…… “选礼吧。” 天歌替赵禾嘉一锤定音。 易廷益的话没有说错,若是对上那名青衣男子,禾嘉几乎全无胜算,但选礼就不一样了。 “赵家是诗书礼义之家,多年的宅邸教养,在礼教上定然不差,你虽说年纪小,但在六艺当中,唯有礼是不因年纪阅历而吃亏的。而且这些人,虽说多读了几年书,但却大多是贫寒学子,远不及赵家的底蕴,所以在这一点上,他们肯定不如你。” 听天歌这么说,易廷益也觉得赵禾嘉选择礼科会更稳妥一点,“你姐姐说的不错,大多数人年纪越大对别人的礼数要求越多,对自己却越发惫懒。且六艺中唯有礼是凭借日常潜移默化,而不是背一背记一记就行的。” 确定好了赵禾嘉的内容,就到他们二人了。 “射御之类的我不懂,唯有数科还看得过去。”天歌的态度很明确。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选择射科了。”易廷益倒也干脆。 天歌不由期待。 易廷益的功夫,当初在青山脚下她见识过,虽不如他身边那三个人厉害,但却也比在场的这些读书人强,那个青衣学子,定然敌不过他。 但说起来,射科考的是射箭的准头,这易家少爷拉弓射箭的本事,她还真没见识过。 不管怎样,他们三人的参赛科类就这么确定下来。 而对面的九人组合却还不可开交。 “吕兄数科在青城当属第一,而在下和刘公子的书科和礼科在场诸人想必也无人能及,所以我二人诚邀吕兄共组一队,不知吕兄意下如何?” “冯海,张望还在场上呢,你就敢称自己的书科无可匹敌?难道你忘记先前在安阳,张贤弟的书法可比你获得的赞誉多呢!” 冯海本想主动拉拢吕秀才,谁曾想被人不屑打断,登时来了气,冲那青衣男子道:“朱赟,你自己书科不行,哪里有脸评判别人?依我看,吕兄若是选择跟你和张望一起,这才是自寻死路!你自己不想过关可以,别拉着别人一起才是。” 青衣朱赟朗声大笑:“你怕是忘了这六艺当中还有射科呢!我书科不如你,但你可敢跟我比拼射科?” “你这个……” 冯海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人制止:“冯兄,朱兄,且听我说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话 运气?能力?还是使诈?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二人一看说话的人是吕秀才,不好再吵,但到底心中意气难平,只能互瞪一眼双双甩袖,等着吕秀才做决定。 吕秀才先是对着冯海一拜,这才道:“冯兄对吕某的看重,吕某不胜感激,然而我与张贤弟相交多年,向来一处行事,如今若是与冯兄组队,此举便是不义了。再者,吕某才疏学浅,也着实不愿拖了冯兄等人的后腿,所以还望冯兄见谅。” 朱赟一听,当即冲着冯海大笑:“听到了吗?吕兄一点瞧不上你!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吧!” 看着不远处这番争吵,易廷益摇摇头。 “如此气度,定然过不了第二关。盼山堂招收的,不是应举的学子,而是要最终进入朝堂的官员。若是惯于刚愎自用或排除异己,这样的人日后必是国之蛀虫,而非国之良臣。” “怪道要分组了。”天歌恍然。 最开始的分组,在考察能力的同时,又考验合作的意识。 而如今的重新分组,则是为了打破原有的和谐,看当出现利益冲突的时候,各人会如何选择。 “所以,从分组的时候,第二试就已经开始了?”她问。 易廷益面露欣赏,“不错,从郑通说完规则的时候,第二试,就已经开始。” 君子六艺中的礼科,不在言语懂礼,而在行为上便已然知礼。 但前提是,他们要先通过郑通的考验,这样才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言行也在考核之内。 …… 六艺之比,按礼、乐、射、御、书、数的先后顺序进行。 随着惊锣声响起,郑通的声音传来: “甲组刘云山,乙组徐靖,丁组赵禾嘉对赛礼科—— 看着跟自己一较高下的人是个半大孩子,有人直接大笑出声:“小娃儿,听哥哥一句话,回家再读几年书,等字儿识全了,再出来参赛吧!哈哈哈哈!” 天歌向那人望去,看到果然是前面冯海那组的人。 怪道吕秀才不愿与这两人同组,这样自大的队友只能拖后腿吧? 台下天歌不屑,而台上的赵禾嘉则对着那刘云山弯身行礼,道:“刘兄此言差矣,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小子年岁不大,但求学于周夫子的心却与刘兄是一样的,为何不能参与呢?” 说完这话,赵禾嘉不等刘云山接茬,又转身对着郑通一拜:“既然比赛已经开始,那我等便不耽搁时间了,请郑师兄出题。” 郑通看一眼想说话却只能闭嘴的刘云山,再看赵禾嘉,点点头,扬声出题。 这间隙,易廷益道:“你家这小子,年纪不大,学起郑通的样子来倒是老气横秋。” 天歌看着台上,“心向往之,自然习得这份宠辱不惊、不卑不亢。” “郑通这人,虽然时常冷面,但看得出来,他对这孩子印象不错。”易廷益道。 天歌收回目光,看向易廷益:“易公子对郑通很了解?” “谈不上了解,只是对他的脾性略通一二罢了。” 这话说完,易廷益不再开口,拿起自己那把鎏金边的小扇,自顾的扇了起来。 六艺中,礼科分吉、凶、军、宾、嘉五礼。 军礼主征伐操演,不能轻易施展,而凶礼关涉生死忧患,更不能随意仿行,所以此次礼科之比共三问: 一问嘉礼,二问宾礼,三问吉礼。 天歌二人说话的间隙,嘉礼和宾礼的口答已然结束,但台上仍旧是三个人,最关键的一环,便在这最后的五礼之冠,吉礼上。 “吉礼,祭天神、地祇、人鬼。甲乙丁三组,现让你们各领一祭,以身施礼,你三人可有异议?”郑通问道。 刘云山最为积极,早就迫不及待,是以率先道声“没有”,徐靖略一思索,点头附议,而赵禾嘉则是略一迟疑。 他正要开口,却被急不可耐的刘云山打断,“还想说什么?别耽搁大家时间。” 说着,便率先上前,从托盘中拿起一牌。 徐靖看一眼赵禾嘉,见他眉头紧皱,也不再理会,自顾上前颔首抽牌。 二人抽完之后,最后一张牌子,仍旧倒扣在托盘之上。 “甲组刘云山,你是何礼?” “祭天神。” 刘云山的面色并不好看,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么,请开始。” 郑通声音温润,但配上不苟言笑的脸却让人觉得有些冷意。 刘云山迟迟不动,额头上也逐渐冒出汗来。 “怎么回事?” “这小子发什么呆?”看着场上的冯海皱着眉头,一拍手中折扇。 “难道他不不会?不是吧!” 这小子每次说起五礼可都是头头是道啊! 但是,冯海不知道,说的头头是道,不代表就能亲自祭祀。 带着几分怨怼,刘云山看向郑通:“你们使诈!” “题目是阁下自己所选,如何就是我们使诈?”郑通问。 “天神之礼只能天子祭祀!且必须在冬至这阴尽阳生之日进行,你叫我如何行天神祭!” 刘云山咬牙切齿。 这是圈套! 郑通却岿然不动:“若是别人抽到这牌,阁下可会这般?天神祭的牌子,是你自己主动抽取,在最开始读完题,我便问过三位,是否有异议,阁下自己说的没有,难道是忘记了?” 听完二人的对话,周围诸人这才明白,方才那个孩子为何会迟疑,为何属于他的那张牌子,如今仍旧放在托盘中。 天子礼,庶民行,那是谋反的大罪,所以抽中者,必败。 刘云山在台上骂骂咧咧,可是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甚至还有人喝起了倒彩。 就连冯海也是直接将自己手中的折扇朝着刘云山脑袋砸去,直接一甩袖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再不回头。 一人败,则队败,所以刘云山代表的甲组,第二试,不过。 刘云山之后,徐靖也还回了自己的牌子。 他抽到的,是只能在宗庙进行的人鬼祭。 场上只剩下赵禾嘉这个孩子。 一片哗然中,郑通拿起那张赵禾嘉不曾取过的牌子,上前几步,半蹲身递给他,“地祇祭,可有异议?” 赵禾嘉接过牌子,漾出笑容:“并无异议,禾嘉谨遵。” “这小子这么好的运气!” 台下有人不服,但不管是代表盼山堂的郑通,还是正在进行地祇祭的赵禾嘉,都丝毫不受影响。 盼山堂招收学生,遵循自己的规则就行,别人的观点,并不重要。 “若是最后剩下的,是天神祭或人鬼祭,会怎么样?”天歌问易廷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话 一箭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如果到最后他还是觉得这道题不妥当,那么郑通会给他换题。” 易廷益双臂环胸,好整以暇。 “换题?” “不错,换题。” 看着那个一丝不苟进行祭地祇的孩子,易廷益道。 “不仅仅是他,若是他们三个都认为这题目有问题,那郑通会帮所有人换掉题目,重新抽取新题。” 只可惜,另外两位,没有一个人提出不妥。 运气不佳也好,粗心也罢。 不管怎样,对题目无异议的刘云山和徐靖,在这一局中,输得并不算可惜。 无异议这几个字,是他们自己说出来的,那么就该自己负责。 …… 若在直接淘汰另外两人的时候,众人还会议论运气或是使诈。 可是当郑通如易廷益一般说明情况后,众人皆恍然大悟。 尤其是赵禾嘉行地祇礼的时候,更多人意识到,这个注意到题目问题的孩子,在亲身行礼的过程中,举止优雅毫无漏洞。 这孩子,是有真本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当赵禾嘉走到天歌跟前时,这一局的结果已经出来。 丁组赵禾嘉,礼科,胜。 也正是此时,众人才明白,第二试真正残酷的地方。 所谓一念佛,一念魔。 ——只一局下来,场上一半的队伍都被淘汰。 唯剩下丙、丁两组。 而六艺,不过才竞一艺。 …… 紧张的氛围中,比赛继续进行。 丙组由吕秀才、张望、朱赟三人组成。 因为朱赟是射科,张望是书科,吕秀才选的是数科,而丁组剩下的人里,易廷益选的是射科,天歌选的是数科,所以无人选的乐科直接轮空,直接到了射科之比。 “丙组朱赟,丁组易廷益,对赛射科——” 随着郑通的声音响起,易廷益合上手中鎏金小扇,走到场地正中。 大周的射礼分天子祭祀的大射、诸侯朝见的宾射、燕息之日的燕射和荐贤举士的乡射。而在士人当中,又流行从射礼中演变而来的投壶。 所以今日的射科比赛,分乡射和投壶两种。 “二位选择乡射还是投壶?” “我选乡射!” 朱赟率先发声。 他虽是文人,但自家爹爹却是镖局的镖师,所以打小就练得一身好功夫。 投壶是大多数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的最佳选择,也是如今士人中间最流行的射礼,可对朱赟而言,拉弓射箭才能最好的体现他的文武双全,更能有利他出奇制胜。 朱赟看一眼易廷益,眼前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滴滴的富家公子。 尤其是那把鎏金小扇,看上去简直跟冯海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一个模样。 这样的人,能不能拿得起弓箭还说不准呢! 朱赟有十足的信心,以乡射的方式击败易廷益。 然而朱赟怎么想,易廷益并不在意。 一脸淡然,他对着郑通行礼: “若如此,在下也选乡射。” 郑通望他一眼,抬手让人带上来两把弓和六支箭。 “每人一弓三箭,射百步外的箭靶。中靶心最多者,胜。” 话毕,有人分别用托盘呈上一弓三箭。 易廷益拿起弓,放在手中掂量一下。 “三石弓?”蹙眉,“可有五石?” 郑通眼观鼻,惜字如金。 “无。” 不及易廷益再说,一旁的朱赟嗤声道:“小子不自量,可知五石弓的威力?就敢这般大言不惭!今儿个爷爷让你瞧瞧三石弓的能耐!” 言罢,持弓搭箭,挽弦再放,只听“嗖——”的一声,那支箭便飞出百步。 “好!” 喝彩声响起,箭翎微微颤动,而箭簇已然深深扎入靶心。 “好箭法。”易廷益微笑。 此人大力,却能拿三石弓使出这样的力道,确实有几分本事。 朱赟哼声,再拿起一支,这一次,又中靶心。 “二姐,你说易大哥不会不懂射箭吧?他瞧着挺文弱的……” 看着朱赟搭上第三支箭,赵禾嘉紧张的看着天歌。 “放心吧,他这个人,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天歌很是乐观。 虽说上辈子她没听过易家有易廷益这么个少爷,但易文泽和易文恒两个人都不是草包,想必这个易廷益也不会丢了易相的脸面。 果然,在朱赟第三箭再中靶心后,易廷益拿起了手中的弓。 众人看着易廷益,不由面露同情。 “这朱赟连中三心,就算这小子也能连中,那也最多打个平手。” “也能连中?笑话!你且看他,面如冠玉的小郎君,能拿的起三石弓都算本事了!” 赵禾嘉听着众人的议论,拉了拉天歌衣袖: “二姐……你说……” “你自己看。” 天歌抬了抬下巴,示意赵禾嘉向前方的箭靶望去。 一支箭穿云而过,直冲箭靶,竟然直直穿透靶心,透出箭靶之后十步远。 随着两声轻响,断箭落地的声音传来。 “怎么可能?!” 众人诧异地一片寂静。 而几乎是同时,朱赟踉跄后退。 “换靶。” 郑通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新靶架上。 易廷益唇角微翘,再次拉弓。 只是这一次,换成了两支。 松弦,箭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话 发现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好箭法!” 随着人群中的叫好声传来,那两支齐头并进的箭齐齐射入新靶的正中,在春风中颤颤摇翎。 “承让。” 易廷益澹声对着朱赟抱拳。 唇角一抹笑意,让朱赟整张脸都羞成了猪肝色。 “射科之比,丙丁平。” 郑通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将场上的局势推入高潮。 按照中靶的规则来看,二人算是平手。 但在场没有人会认为,朱赟能比得上易廷益的箭术。 双箭齐发,皆中靶心。 这是在青城茶馆说书人口中才会出现的情形。 而如今他们去见到了。 这一局,虽平,却赢。 而且,赢得漂亮。 但有人却并不服气。 “吕兄你放开我!这厮如此折辱我,我一定要跟他比个上下高低来!” 朱赟被吕秀才抱住,可是一双腿却朝着易廷益的方向费劲儿使力,好似要生生扑上去一般。 “朱兄!” 吕秀才使劲儿将朱赟拽着转个弯,厉声道。 朱赟微微一顿。 吕秀才趁机道:“张望马上要上场了,你这个时候闹什么闹!” 朱赟没有动。 “连中三箭,在场哪个人会觉得你箭术不好?千万别中了别人的激将法!若你真的想要跟他一较高下,等今日的学测结束,再去找他比试不就行了?何必在此时节外生枝?” 朱赟望着吕秀才,看着他使尽全力抱着自己,此刻脸色涨红,甚至还在微微喘气,不由低下脑袋。 “我知道了。” 比起输的人百般不甘,赢的人却志得意满。 易廷益将手中的弓放回托盘,唇角轻启。 不知说了什么,天歌眉头一跳。 放好弓后,易廷益又张开那支鎏金小扇,一边扇一边走回来。 “怎么样?不赖吧?” 看着天歌和赵禾嘉,易廷益毫不掩饰面上得意。 “易大哥!你可真厉害!教我箭术吧!” 赵禾嘉满眼星星,一脸崇拜。 “等你能过了第三关,进入盼山堂再说吧。” 天歌闻声,拍拍赵禾嘉的肩膀:“还不快谢过易公子?” “啊?”赵禾嘉一愣,转瞬明白过来,“多谢易大哥!” 易廷益看一眼天歌,也不否认,晃着脑袋摇着扇子看台上的书科之比。 然而天歌的目光,却在易廷益转过身去的时候,落在了方才那两把比赛射科用的弓上。 因为书科已经开始,而如今唯有丙组有人选书,所以台下诸人都摩拳擦掌,想要将丙组的张望取而代之。 相比之下,那两张正在被撤下的弓,却没有一个人注意。 天歌略一思索,道:“早上吃的多了些,我去趟茅房,等会儿就过来。” 赵禾嘉忙着看场上的比赛,顾不得天歌,于是很快点了点头,叮嘱了句别走太远。 易廷益倒是不怎么关心场上,微微诧异天歌将出恭说的这么不羞不臊后,还是出于好心指点她可以去盼山堂里如厕。 因为是入学日,所以盼山堂半是开放。 天歌正想着如何混入盼山堂,如今一听这话,当即按照易廷益的提示,往盼山堂里走去。 …… 因为新测的地点摆在盼山堂外,再加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今日盼山堂其实对外半开,所以书院里依旧如往昔冷清。 将比赛的东西带回书院内的两个书童的声音,也由此显得格外清晰。 “易公子是真的厉害!双箭共靶,咱们书院里还没有人能在射科做到这一点。” “是啊,就算是郑师兄箭术超绝,但却从没见过他双箭齐发!” “那是你没见过,”一个书童嗤声,“咱们书院里几位公子的箭术都是郑师兄教的,想当初郑师兄百步穿杨,那准头,无人能及!双箭齐发,对郑师兄来说必然不在话下。” 另一个不置可否,道:“可是你仔细瞧瞧这张弓。” 行走的步子停了下来,墙壁之外也有人顿住步子。 “裂了!” 第一个书童惊呼。 “你看明白了吧?”就算不看,也能想象到这人说话时的神色,“这是三石弓。不过两箭,就这么弓身裂痕,可见如果易公子用五石弓,只怕那力道更足。你还记得那第一箭吗?” “自然记得!易公子一箭就将那朱赟的三支箭全部穿透,甚至还射出十步远!” “所以你想想,如果换用五石弓,那将是何等威力!”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书童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个易公子,难道真比郑师兄还强? 可是,郑师兄已经是盼山堂多年的教习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抓耳挠腮。 可是因为手中捧着托盘,一只手这么一放,导致那托盘霎时失了平衡。 “哎呦喂你小点心!别给摔了!” 另一个书童眼疾手快,扶住那快要摔落的托盘,“赶紧走吧,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把东西送到库里去。” …… 听着两个书童的脚步声远去,天歌眼睛微眯。 先前在易廷益放弓的时候,她比别人敏锐许多的耳朵便捕捉到了那句自语。 “这么三两下就废了,真是太差劲了。” 这个差劲,自然不是说易廷益自己。 那么,只能是那把弓。 箭术好的人,天歌不是没见过。 就像上一世,曾在卢光彦的手下救过她的男子,就有一手好箭法。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死在那些杀手手下的时候。 五支箭从林中穿来,将那逼近自己的刀,生生逼退甩出。 除此之外,还有四具尸体扑通倒地的声音。 当她带着几分惊诧,望向突然出现的男子时,却听到一声咋舌。 “这什么破弓,真是太差劲儿了。” 方才那一瞬间,她差点一个恍惚,就将易廷益认成了那人。 不过她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当初那人带着黑金面具,周身的凛冽之气,与如今温润的易廷益完全不同。 而且,就算当初易家内乱,可是作为易家公子的易廷益,怎么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更何况,这世上,箭术超绝的人,多了去了…… 比如,那个郑通。 想到这里,天歌心下暗叹。 她一直以为,郑通只是个其貌不扬的文人,可是谁知道,他居然也有一手好箭术? 这个盼山堂,这个周燮,还真是不简单啊…… 天歌轻轻移步,正欲从墙角的树丛中迈出,却听一声喝问传来。 “什么人!” 紧跟着,便是一道罡风逼近。 天歌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在同时,脚下使力向后急急退出数步。 然而那人却穷追不舍,直接从树丛外向内逼入。 天歌暗骂一声,瞅准一个间隙,侧身跃出之后,便向后下腰,从树叶稀疏的树干空隙滑出数十步。 树丛穷尽便见屋舍,不及思索,她便直接纵身,跃入开着的窗户当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话 是与不是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树丛穷尽便见屋舍,不及思索,她便直接纵身,跃入开着的窗户当中。 几乎同时,屋内传出一道声音:“谁在外面?” 天歌拈住袖中细针,正欲动作,却听外面追来之人的步子一顿。 出声更似带着几分犹疑:“回夫子,是易之。” 天歌动作一滞,凝神细听,然而手中的针却捏的越发的紧。 “先生,方才有人……” 易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屋内之人打断。 “方才怎么了?”屋内之人咳嗽两声,“老了,稍感风寒,便扛不住了。好容易偷懒睡一觉,也睡不安稳。” “是易之的不是,扰了先生。” 屋外之人连忙道,然而顿了一刻,又犹豫开口:“先生……易之也略通岐黄,可否需要进来给您看看?” “不用不用。”屋内之人再咳两声,“吴大夫帮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病,这点小风寒难不倒他,是我昨儿个晚上起了一次夜,这才有点加重了,今儿下午他来复诊的时候,让他瞅瞅就行了。免得这老匹夫说我信不过他。” 易之应是,却应得勉强。 “对了,方才你说什么?出什么事了吗?”屋内之人似是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有点后知后觉的问道。 外间一顿。 “没有。” 内里老者笑了:“没有的话,那就别在我这屋子周围晃荡了,免得我过了病气儿给你们。不要听你家公子瞎说,没人想要我一个老头子的命,有这功夫,你去前头看看他比赛如何了,省得过不了再来找我说情。” “是。” 回答依旧犹豫,然而那脚步声却是真真正正的远离了。 正在天歌仔细听外面的声音时,却听屋内传来走动之声。 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将手中银针出手的时候,只听屋内的步子在不远处停下。 接着方才那老者的声音再次传来。 “追你的人都走了,客人还不露面吗?” 天歌没有动。 “看来客人是信不过老夫呐。”老者喟叹一声,然而步子却没有分毫移动。 “既然客人不愿露面……” 天歌捏紧银针,细听外间响动,在老者再次说话的时候,心下一动。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便一个翻转从来时的窗户跃出,直接借着屋外的树木跃上了屋顶,朝着西方奔去。 伴随着枝叶晃动的声音响起的,还有一声悠悠叹息。 “原来是个小小子……” 耳边风声紧促,几乎是腾跃之间,天歌便从那间屋子到了另一处地方。 方才在入盼山堂的时候,门口的仆役给她指过位置。 茅厕所在的地方,就在她跟着那两个书童一路行走的沿途。 …… 从人群外挤入的时候,天歌费了不少力气。 “怎么回事?比方才还热闹?” 一听这声,易廷益和赵禾嘉一同回过头来。 赵禾嘉欢喜道:“哎呀二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方才那张望一人对战十人,但凡郑师兄提到的句子,他都能答上来,并能说出出处和在书的哪一页。这记性简直是绝了!有人说他作弊,这个时候他正以一对二十四呢!” “这不是以多欺少嘛!”天歌啧声。 “焉知不是绿叶衬红花?”易廷益道。 “说的也是。”天歌点点头,接着视线落在易廷益身边的一人身上,“这位是?” 易廷益望一眼身边的少年,摇着扇子,“在下的书童,易之。” “嗯,的确是一只书童,不是两只书童。”天歌微楞,转而笑道。 赵禾嘉闻言也搭腔:“哈哈,二姐,方才我听到易之哥哥名字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呢!你听,一只哥哥,两只哥哥,多有趣!” “少爷你看,我说这名字不好吧?” 旁边的易之丧着脸,终于把刚一开始就放在天歌身上的目光移开,带着几分幽怨看向易廷益。 易廷益敲他一扇,“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你别得了好处还卖乖。” 易之摸摸脑袋“切——”出一声,然而目光还是有意无意落在天歌身上。 看着这对主仆的往来,天歌一直唇角噙笑。 若不是方才在屋内听得清楚,又在最开始感受到那审视的目光,她哪里能将眼前这个少年与方才那个追击她的人联系起来? 天歌还记得,当初易廷益刚到青城,在青城山下住宿的那一晚,这个少年也是在的。 当初若是他出手追击,而不是那三个人蒙面人动手,她能不能躲过还真难说。 方才因有树丛作挡,又碰巧遇上那位老者,她才侥幸逃脱。 想到这里,天歌这才想起,方才那人,应该就是周燮了…… 一阵轻晃将天歌拉回神来。 “二姐,想什么呢?” “怎么了?”天歌问,“我方才在想数科考试的事情。” “刚才喊你两声都不应,快到你了。方才那个张望赢了场下所有人,这个丁组是真的不简单,二姐你……你别有压力,尽力就行,若是真不能拜周夫子为师,我就再等明年的入学测。” 听着赵禾嘉的安慰,天歌不由捏了捏他的脸。 “你这小子,若是真能舍得下,那这会儿我们不如回去吧?” “才不要呢!”赵禾嘉哼声的同时,脑袋往边上一转,“二姐你方才如厕可净手了?” “好你个臭小子!”天歌张了张嘴,双手揉搓着赵禾嘉的脸,“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不紧没净手,方才还蹲了不少时间,可得给你好好层层金光之气。” “哇——二姐你不害臊!” 赵禾嘉啊唔一声欲逃,然而双脸却被天歌掌心托住,只能向易廷益伸手求救,“易大哥救我!易之哥哥!救我救我!” 一旁的易廷益好整以暇,悠哉道:“放心吧,等你进了盼山堂,就知道原来还有茅房也是香的。不少师兄弟可都喜欢在如厕的时候悠哉读书呢。” 天歌闻声,放开了赵禾嘉,带着几分埋怨看向易廷益。 “就你多话。” 言罢,她又将手伸到赵禾嘉鼻子跟前,“你自己好好闻闻,明明是栀子香,就算放在茅房里,也还是栀子香。” 赵禾嘉一脸怀疑,但看易廷益的说法不似作假,便捏着鼻子凑上前来,轻轻一闻,不由放下手,“还真是栀子花的味道!” “没骗你吧!”天歌哼声,“算了,不逗你了,好好看比赛,这一场结束可就到我了。” 看着认真观赛的二人,易廷益看向易之。 但见易之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 他追的人,先前躲在玉兰树丛中。 且那身衣服,是灰色,不是眼前浅淡的鹅黄,更不是一个女子。 感受着身后的目光,天歌依旧面带浅笑,看着前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话 不可能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随着众人的绝口称赞,丙组书科的比赛在张望独占鳌头的情况下,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当然,这一胜,也将众人的情绪推至高潮。 如今场上的两组,都剩下最后一艺,且同为数科。 更值得一提的是,丙组迎战的人,是素有青城铁算盘之称的吕秀才。 而丁组出战的,则是在青城人面前鲜少露面赵二小姐。 这可真是……微妙。 看着眼前的算盘,吕秀才似有抗拒,但却依旧稳稳当当的坐着。 对读书而言,最折辱的事情,莫过于与铜臭钱财沾惹上关系。 可是谁能想到,誓要一心只读圣贤书,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他,却打小便在数术一道有着绝高的天赋? 小时候不知事,吕秀才喜欢拿着算盘拨来拨去,为走街串巷卖货的父亲噼里啪啦算出资费。 可是随着他进入学堂,才知道整天抱着算盘这东西,是何等丢人。 少年的心思敏感,那根弦轻轻一拨,就断了。 从此算盘这东西,便成了吕秀才最讨厌的物事。 直到后来父亲去世,留下吕秀才一个人,家中用度无以为继的时候,他才不得不在深藏的箱底,摸出了那把儿时的桐油算盘。 从此,青城便多出来一个铁算盘。 富商大户总有要总账的时候,可是手底下的账房,到底靠谱不靠谱,账册到底有无疏漏,一个人看起来实在太难。 于是吕秀才便多了一件维持生计的活儿。 可是纵然如此,若非时日实在过不下去,他也并不是很愿意去接这种算账的活。 那声“铁算盘”,似乎也成为了取笑与侮辱。 然而让吕秀才没有想到的是,在今日这场入学测中,竟然也能有盘算的一席之地。 是啊,君子六艺。 谁说筹算只能是商人的行径? 大周计相,依旧是算账的一把好手。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东西,吕秀才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桌子后。 那里坐着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 年纪并不是很大,十三四岁的光景,若他没记错,应当是云来居老板娘,李氏的二女儿。 说起李氏,当初吕秀才也曾为云来居算过年账,然而对这个赵二小姐并没有什么印象。 眼前的少女有些疏散,惫懒的样子不像是好似并不拿这场比赛当回事。 她是这场入学测里唯一的女子。 方才那个射箭的少年,和赵家三子的地坁礼,都可谓惊才绝艳,所以纵然觉得对上这么一个小姑娘,就算赢了也实在是有些胜之不武,他仍旧没法把眼前这个少女不当回事。 尤其是当他捕捉到那双猫儿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时,便明白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 感受到来自对面的视线,天歌回望向了过去。 坦坦荡荡,爽朗利索,她冲着吕秀才粲然一笑。 看着吕秀才带着几分慌乱避过,天歌微楞便不由摇头。 这个秀才,是真的腐。 然而他会用算盘,也是出乎天歌的意料。 因为她记得,当初钱老爷子张贴一吊钱贺礼的榜文时,这个吕秀才曾被王府尹跟前的何文书刁难,气走他的理由,便是读书人最不屑的商户铜臭。 不管各人心中如何作想,比赛终究是开场了。 这一局的规则很简单,同样的三道题目,哪一组先算出来,哪一组赢。 随着张开的数尺长的横幅,其上遍布的计数让所有围观者都为之一震。 噼里啪啦的拨动声响起,吕秀才的左右手快速飞动,像是操纵木偶的偶师,又像弹奏着紧促乐曲的乐师。 而此刻的赵天歌,却在算盘上慢慢悠悠的拨动着,好似一点也不急,一点也不慌乱。 每一张卷轴,其上数字各异,但都有三十组数据。 当吕秀才算完一组,提笔在旁边的纸上记录下来的时候,对面少女稀稀拉拉的拨算珠的声音传来。 吕秀才抬头一望,很快便蹙眉。 少女的算盘敲击的极其混乱,看上去是在敲动,可是却没有分毫的逻辑。 就在他为少女的结果担心的时候,却见她忽而停下了动作,提起手边的笔,在纸上下数字来。 而那结果,居然跟他算出来的一模一样。 吕秀才眉头皱的越发紧。 这算是作弊吗?不是自己算出来的,难道是盼山堂提前有人给出了答案? 不,不会,周夫子收学生的规则,青城人是知道的。 若是为了作假,不至于要走入学测这一道。 直接收入盼山堂教导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吕秀才将手边的写着答案的纸,用旁边的白纸轻轻掩了掩。 天歌正在忙着想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一点。 心算其实并不难,难就难在必须要用算盘来算。 若是这些人知道,自己不用算盘算的更快,会是什么反应? 天歌似乎能感受到众人可能会传来的异样眼神。 在那些人没来之前,赵家二小姐是不能过分惹眼的。 所以她只能做做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算盘,然后在吕秀才提笔之后,她在估摸着时间,写上早已算出的答案。 第二章卷轴的答案,也已经算了出来。 吕秀才将写有答案的,还未晾干的湿墨纸盖在一张白纸下,余光扫的时候,正瞧见对面的少女也在动手。 那个答案,与自己的别无二致。 吕秀才简直要惊怒了。 这一次…… 不,这一次,就算少女作弊,只要自己的答案写得更早一点,那么最终胜出的,就是他了! 吕秀才强忍怒气,拨动算盘的噼啪声越发快起来。 临近中午,春日的暖阳晒得人昏昏欲睡,也晒得不少人额头沁汗。 一滴汗随着鼻头,滴落在吕秀才手边。 就在吕秀才算完最后一个数,正要提笔的时候,却见对面少女已经开始写起来。 一笔一划写下的答案,与吕秀才辛苦算出的结果分毫不差! “这根本不可能!” 吕秀才从座位上站起来。 因为春阳照射的脸蛋显得格外涨红。 “这根本不可能!” 他再次强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话 以一当众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毫无逻辑的随意拨动键盘,怎么可能算出结果来? 甚至还比自己算出的早! “有人作弊。” 吕秀才看向郑通,声音没有压低分毫。 众人闻声哗然。 都望向仍在写答案的少女。 这一局,只有两个人,吕秀才所指,定然不是自己。 然而那少女对着一切好似全然不觉,节奏不乱的写完了答案。 “我写完了。” 澹然的声音响起,浑似不觉周围发生了什么。 众人看着少女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 吕秀才也带着几分嗤意看着少女。 却没有任何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 敢作弊,就要有被发现的自觉。 兀自吹干纸上的墨迹,天歌抬起头来,看向一边督赛的书童。 “请收。” 书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向一旁的郑通。 “收。” 一个字,却激怒了吕秀才:“我说了,有人作弊!那丫头作弊!” “如何证实?”郑通看向吕秀才,“再者,你还没有交卷,比赛仍在继续。” “她作弊!比赛如何能继续?!你们提前给了那丫头答案,她提前知道题目,这还不算证据吗?”吕秀才喝问。 “何人?何时?何地?可有人证?”郑通面色如瘫,一字一句。 机械又冷漠。 “我若提前知道你们放水,那这盼山堂的入学测,我还来做什么!” “那就是没有证据。”郑通得出结论,同时再次提醒,“比赛还在继续。” “盼山堂失信,那这作秀一般的入学测,还考来做什么!” 吕秀才挥手扫落桌上的纸张和算盘,甩袖便走。 然而,这到底不是他一个人的比赛。 肩宽臂圆的朱赟一步上前,便挡住他的去路,然后向周围其他私语的学子们道: “诸位,我们所有人从百里千里之外赶来青城,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通过入学测然后进入盼山堂?可是如今盼山堂却在题目上动手脚,这跟欺骗天下士子有什么区别?今日盼山堂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便闹他个天翻地覆!” 朱赟身材高大,这一声气如洪钟,震得围观学子们五脏发麻。 是啊,他们来青城为的是什么呢? 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十里八乡的才子?可在第一局就被刷了下来,不是盼山堂的题目泄露了是什么? 能让一个女子走到这一步,难道还想让大周牝鸡司晨不成? 念头一起,郁郁不得的怨恨与不满,在顷刻间奔涌而出,化作满腔怒火和一声声呐喊。 “骗子!” “泄题!” “给个说法!” “盼山堂给个说法!” …… 看着眼前忽然疯狂起来的众人,赵禾嘉向易廷益身边靠了靠,扯了扯他的袖子。 “易大哥……这些人疯了,我们去保护二姐。” “别担心。”易廷益拉过赵禾嘉的手,感受到少年的紧张,出声安慰,“你二姐不会有事的。” 有郑通在,赵二小姐会很安全。 只是这样的阵势,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她。 想到这里,易廷益开始在人群里搜寻赵二小姐的身影。 可是在看到的时候,他的面色忽然有些莫名。 …… 此时的天歌,正坐在桌前,面上更看不出任何表情。 周围观赛的学子们,靠得越来越近。 甚至有人开始用蛮力试着向“作弊”的她逼近,若不是有盼山堂的人挡着,只怕就要冲上前来。 然而少女却一直不为所动。 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面前的算盘。 对所有的一切置若罔闻。 “她好像,很淡定啊。” 易之也看向少女,在易廷益身边轻声感慨。 …… 不错,是真的很淡定。 郑通在心中感慨。 然后出声表态。 “盼山堂立天地之心,皇天后土,不会出现背离儒门风化的事情。” 所以,没有作弊,不会作弊。 “那怎么解释那丫头随便拨几下算盘,就能算出答案?铁算盘吕秀才难道还比不过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谁信得过?!” “就是!除非你证明给我们看,那丫头确实有几分能耐!” “对!证明!证明给我们看!” 郑通望一眼起哄的人群,并不理睬。 盼山堂做事,黑便是黑,白便是白。 不会欺人,更不会自欺。 所以不用,也不会给任何人解释。 …… 天歌亦然。 无凭无据的事情,为什么因为怀疑了,便要证明? 何须证明? 没有,便是没有。 她拨动着算盘,算着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碰过这东西了。 当初成为皇商之前,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拨算盘。 听着桐油柱子敲击的声音,那是一种满足和享受。 钱财在手,做什么都是不慌的。 可是在地府的数百年里,老头教给她的那些方法,却让她更为着迷。 那是不用算盘的计算方式。 拿着木棍在地上写一些奇怪的符号,轻而易举便能得出答案。 而且从来都没有算错过。 在地府的那么多年里,她每当一个人消磨时间的时候,便会写写算算。 到后来不用列符号,都能在心中快速算出结果。 只是没有想到,会先在今日用上。 这样的,算作弊吗? 算珠归位,发出一声脆响,也坚定了天歌的判断。 应该是不算的。 毕竟那个吕秀才说,是盼山堂泄的题。 她知道这些,跟盼山堂没关系。 所以,她没有。 …… “可是,就算没有,若今日不给出交代,只怕无法平息众怒。虽说盼山堂不在乎,但在众人的质疑中进入盼山堂,想必对那个孩子,也不公平。” 易廷益看着郑通。 这个大师兄性子冷淡又执拗,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就算是先生的话,他有时候也不一定遵从。 这是一个难缠的人。 可不知为何,易廷益有种直觉,这次,郑通或许会松口。 …… 郑通的目光落在赵禾嘉身上。 那孩子如今正被易之牵着。 满眼焦急,望着跟自己说话的易廷益,黑亮的眼睛诚挚而单纯。 郑通眼前忽然浮现出礼科赛时的少年身影。 他心头一动。 “既如此,便如书科一般,以一当众吧。” 能过了数科三卷轴,那个少女应当不惧与众人同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话 恶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的确不惧与众人同比。 但这不代表,她就愿意比。 因为别人怀疑,她就要自证? 如果这样,那她要自证的东西多了去了。 上辈子在众人的非议中成为皇商,如今从地府百年重获新生,所有种种,她都得向别人证明吗? 不需要,也不必要。 可眼前,有人却让她接受这个提议。 说是为了那个孩子。 ……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赵禾嘉身上。 看着那孩子黑亮眼神中的担忧与焦急,还有挥舞着的双手,纵然周围太闹听不见那孩子在说什么,可天歌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二姐,别怕。 天歌不怕。 作为组织者,盼山堂自己清楚有没有作弊。 所以这一关的成绩,自然也是作数的。 眼前这些人再怎么愤怒焦灼,都无济于事。 “可是,你真的忍心吗?” 郑通看出天歌的犹疑,问道。 盼山堂可以不顾众人的猜忌,收下赵禾嘉,可是接下来呢? 此后的许多年里,这个关涉舞弊的怀疑,会一直跟着那个孩子。 如影随形,如蛆跗骨。 天歌没有回答,望着仍旧在朝着自己挥手嘶喊的孩子。 喧闹里,她忽而展颜一笑,看向等自己答复的郑通。 “若是盼山堂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看在我弟弟的面上,我愿出一份力。” 出力,是帮忙。 人情,自然也不是随便落。 需要给众人一个交代来换得众怒平息的,是盼山堂,不是自己。 就如怀疑科场舞弊,要还出一个清白的,不是学子自己,而是朝廷。 这句忍不忍心,郑通问得实在太赤裸。 所以天歌就算为了禾嘉,也不能白做这件事。 …… 郑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最后所有的一切,化为一声“好”。 “若是众人对题目有疑,那便换题目吧。” 天歌向郑通提议。 “若是那些人愿意,这题目便由他们自己来出。” 先前张望在书科中以一敌众,是与落选之人双方互问互答。 然而如今,天歌却并不愿如此。 树大招风,还没到招摇的时候。 可是若就这么顺了那些人的意,天歌却也不愿。 所以,换题。 不是换赛。 郑通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这也符合盼山堂的规矩。 若真让眼前的少女以一敌众,那便是认可了众人的怀疑,甚至为不相干的人打破规则。 可若考试的要求依旧不变,只是更改题目,那便可当做换题加赛。 谁曾想,消息一经公布,围在外面人群霎时再次炸开: “果然有猫腻!连像张望一样,跟我们比上一比都不敢,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跟吕秀才比算什么?还不是怕输!” “对啊!谁敢说吕秀才就是最厉害的!” …… 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有些人开始口不择言。 天歌听在耳中,并不介怀,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譬如那被提及的吕秀才,此刻正涨红着猪肝色的脸,按在算盘上的手也开始骨节发白。 在这些落榜的人眼中,这一场盼山堂的让步,实在不该吕秀才和少女比,他们明明比吕秀才更优秀。 只要赢过那小姑娘,他们不就可以直接进入二试? 而眼前这个吕秀才,则是挡路的人。 是他们的怒气,让盼山堂妥协和退步,可是眼前这个吕秀才,却直接窃走了他们的成果。 原本对吕秀才抱着几分同情的人,此刻只觉他碍眼非常。 天歌望着这一切,乐在其中。 既然吕秀才要泼她脏水,那便也让他感受一下,在跌入污淖的感觉。 可是这场叫喊,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不羞不臊吗?” 有人冷哼一声,实在看不过这般丑恶嘴脸。 “题也是你们出,赛也得你们比,怎么就不说你们自己作弊?这青城是什么样的地方,盼山堂又是什么样的地方,怎么什么猫猫狗狗都能随便来此撒野了?” “胡师弟?” 郑通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震惊。 这是天歌第一次听到他声音中带出情绪,不由将目光投向说话那人。 然而那人却对着郑通,正好背对着天歌。 一袭白衣,在春阳之下闪动出暗色云纹,腰间的佩剑,投射出光芒。 墨发高束,英挺非常。 “郑师兄,你若被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带着跑,那日后也别在我面前再说什么盼山堂的规矩了。” 那白衣少年再次开口,却依旧背着天歌。 “先去见先生吧,他在等你。” 郑通没有接话,而是出言提醒。 “这些人便是欺负小姑娘成了,也不配进咱们盼山堂!题目由着他们出,难易程度的拿捏权都给了他们,如此贪心不足,简直小人之极!你若是收了他们其中什么人进来,我也要打他出去的!” 白衣少年望着周围的学子,将腰间长剑猛然抽出。 划破空气的声音,将人群中的不满扼杀于嗓,没有人敢在那锋利的剑身发出颤颤吟声的时候,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 直到少年彻底消失,天歌也没有看见他的面容。 而也正因为有了这么一出,众人再也不敢非议。 数科的换题之比再次开始。 因为题目由围观的落选的学子出,所以方才被那剑意威胁逼退的愤怒,全部都汇在了他们所出的题目中。 看着书童抄写上来的,明显比先前盼山堂的数科题目难上许多的题目,郑通命人挂题示众: “既然各位出题,那么连着答案,一并帮我盼山堂做出吧。这样也好证明我们却是清白。” 说着,他让书童再带上几把算盘,碰到出这道题的几人面前。 “几位,请。” 那几人面色刷然。 方才出题,他们想的只是如何难倒天歌,哪里想过自己怎么答? 若是那丫头算出来,可是他们却算不出来,岂非贻笑大方! 然而眼前这样的情况,众目睽睽下,也确实由不得他们拒绝。 丧着一张张脸,几人对视一眼,勉强接下了算盘和写答案的纸笔。 …… 仍旧如前一般,随意的毫无逻辑拨动算珠的天歌抬起头来,看着焦头烂额的几人,不由唇角一弯。 恶人自有恶人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话 草包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春阳虽暖,但晒得久了,却也闷热非常。 吕秀才扯了扯衣服,想要将体内的燥闷之气遣除。 目光落在不远处交头接耳抓耳挠腮的几人身上,他冷哼一声,提笔写下一些计算的结果。 这些人为了刁难,选出这么难的题目,可曾想过是自掘坟墓? 这些他们以为能难倒他的题,其实不过是麻烦了点罢了,绝不至于算不出来。 不过那个丫头,可就说不准了。 吕秀才转过脑袋,望向如今在他十步外的少女。 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为免离得太近,有意无意被人看到答案。 可是此刻,他却有些后悔。 因为这样一来,他也看不太清少女进度如何。 那姑娘依旧是一幅疏懒的样子,坐在桌后,双手并用拨动算盘。 纤纤素手在鹅黄的衣衫的衬托下,有着远胜面容的娇美。 那不疾不徐的样子,仿佛不是在算账,而是在拨弄挑动着琴弦,弹奏什么乐曲一般。 本是赏心悦目之景,可看在吕秀才的眼里,却越发烦躁。 为什么她没有慌乱? 为什么依旧如此澹然? 她不怕做不出来吗? …… 天歌自然不怕做不出来。 因为她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不能表现得太快。 所以她在等。 等众人都算的差不多的时候,早那么一小会儿说出答案。 只要赢,只要低调的赢。 所以此刻她想着方才那个少年消磨时间。 那个姓胡的少年,天歌不知道是谁。 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她也都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姓胡的大人物。 若是仔细选,镇西大将军胡振远算是一个。 可是这个人,直到最后战死,都一直呆在西北边境。 后来他的儿子承袭父位,也是一直待在西北。 这一家,实在是青城,离周夫子远了些。 一个是前朝帝师,一个是当朝大将。 当初新朝初建,皇帝让周燮教导太子,还没有去西北的胡振远是第一个表示反对,甚至提出让皇帝杀了周燮。 周燮自然没杀成,但胡振远却就此被封为镇西大将军,派去解决西北动乱,戍守边关再没回到上都。 所以这个胡姓少年,肯定不会跟胡振远扯上分毫关系。 但是方才那少年周身的气度,却让她不得不去想他的身份。 那一声剑鸣,没有很深的功夫,是断然不会发出的。 青城,何时有了这么多的人物? 天歌只觉上一世在青城的前半辈子,自己简直白活了。 …… 眼见着一炷香的时间就要过去,郑通吩咐人再次备香的时候,却听吕秀才那里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算出来了!” 说着,他便提笔蘸墨,挥毫落笔。 而几乎同时,天歌将手中已经吹干的纸递给一旁的书童。 “有劳。” 书童带着几分诧异,将答卷用托盘接过,快步递送到郑通面前。 郑通低头只看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天歌。 接着,便示意书童将天歌的答案如第一试各组的答案一般,张贴起来。 “做出来了?” “怎么可能?” “瞎蒙的吧?!” “肯定是,我看到了,她一直那么拨来拨去,根本没什么章法。” 围在答卷跟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可是不管怎么样评判,都是随意的猜测,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出更准确的答案,推翻天歌的结果。 然而,很快便有人送来了一份新的答卷。 “噫?!这两份答卷答案一样!” “蒙也能蒙一样?” “不是吧,难道这次也是作弊?” “怎么可能?咱们这么多人随便捏出的题目,能作弊就有鬼了!” 人群霎时一阵沉默。 最后有人不情不愿打破宁静。 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涩然。 “难道……那丫头真没作弊?” 众人一默。 不约而同回望那个依旧坐在位子上的少女。 …… 吕秀才望着天歌。 心里嘴里由着说不出的涩然。 这次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姑娘没有作弊。 至少在这一局中,是这样的。 可是,她还是比自己算完的早。 在他满怀欣喜写完答卷的时候,众人已经被吸引到少女的答卷跟前。 晚了一步。 就晚了一步。 又是只晚了一步! 吕秀才依旧握着笔的手骨节锋棱。 难道,真的不如吗? 自己,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 这个他自以为与生俱来的优势,自以为是上天馈赠的能力,此刻却是如此的无力。 …… 在众人的叽喳声里,那几位出题的学子也一起勉强算出了答案。 可是对比之下,却全然不同。 “哈哈!果然!这两个人都算错了!”有人欣喜若狂。 “这一局,全部淘汰!”迫不及待替郑通宣布。 更有人噫吁长叹。 “看来今年没有人能进入盼山堂了,这都第三年没人通过了……唉!命也时也!” “我没有算错,算错的是他们。” 有人挤入人群,站在三份答案前,不卑不亢。 众人打眼一看,可不正是算错了的吕秀才? “得了吧吕秀才,算错了就算错了,别输不起!铁口直断也有算错的时候,更何况你的铁算盘,错了也正常!” “是啊,错了就错了呗,还不承认!真是……” 吕秀才再次强调,“我没有算错。” “她,也没有算错。” 指着天歌的答卷,吕秀才扫过一眼,便不再看。 仿佛那是扎眼的钢针。 这一声,这一眼,这一句承认,需要他鼓起不少的勇气。 可有人却嗤声一笑。 “哎呦喂我说吕秀才,你可真有意思,你们俩算的一个答案,你说她对不就是你对吗?何必这么拐着弯的说自己没算错呢?” 吕秀才喉头一动,拳头紧握。 依旧倔强。 “没错就是没错,不信,便让盼山堂的人再算一次。” 看着吕秀才执拗的样子,众人心头一个咯噔,难道那几个人合起来算的还不如人家一人算的? 不会真错了吧? 朱赟见状,上前一步,扯着大嗓道:“我信吕兄!他定然不会算错!是那几个草包算错了。” “你说谁是草包!你说谁算错了!我们才不会算错!” 出题人之一忍不住了,大声驳斥。 尽管他们心里也没底,可是却能由人这么说。 “草包还怕人说?连《九章算术》里最基本的‘勾三股四弦五’都能错算,不是草包是什么?” 随着清脆一笑,一抹鹅黄出现在众人面前。 少女手里拿着的,是一沓书写潦草凌乱的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话 离去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你居然拿我们的推演过程!” 有人惊叫起来。 “怎么?你们的答案都公布了,推演过程还不能给人瞧么?” 少女冷笑一声,“不仅是你们的,我的,还有吕秀才的,也尽在此,各位有想看的,大可前来翻阅。” 那一叠纸被分作三叠,此刻全攥在天歌手中。 最上面一沓最厚,是属于那几个一起出题的学子;中间薄薄几页,倒也有些内容,那是吕秀才的。 “那你的呢?怎么不把你的也拿出来?” “我方才说了,我们三人都在此。”天歌朝着那人轻蔑一笑,这要求未免太过小人,“阁下想看,来拿便是。” 说着,将最薄的两页纸抽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向前一步。 就连方才闹得最凶的,这会儿也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前进。 这时,人群中让出一条小道。 郑通从外面走进来。 身边的书童将天歌手上的三叠演算过程接过,按照顺序贴在对应答卷的旁边。 “既然第一场策论由大家自己定输赢,那么这一局,盼山堂也寄望于诸位——相信各位慧眼可识。” 郑通的声音响起,然而却依旧没有人迈出步子。 也不知道他们在担忧或是顾忌什么。 好似在冥冥中,有一双手紧拉他们的脚踝,让众人迈不开来。 最后,还是吕秀才打破沉默,走到了天歌的答案跟前。 其上没有推演过程,只有十几组简单的数据。 可是越往下看,吕秀才的神色就越发凝重。 这是十几组数据,不过簪花小楷薄薄两页纸,却让他看了足足半刻。 “怎么着了?这吕秀才莫不是魔怔了?怎么不说话?” “可能是在找问题。” “不会吧?找问题找这么久?难道是傻了?” 吕秀才自然没有傻,更没有魔怔。 他只是太吃惊诧异,也太臣服和难以置信。 这上面的每一组数据,他都很熟悉,无一不是自己方才绞尽脑汁算出来的。 可他却也清楚的记得,在他还绞尽脑汁的时候,少女已经提笔写了两页纸。 只是纸上到底写的什么内容,因为离得远,他一点也不曾看清。 若当时她所写,便是眼前这两张纸…… 吕秀才难以置信,只觉四肢百骸齐齐发麻。 若真是如此,这等数算能力,简直可称天人! 这是要镇静整个青城乃至整个安阳的! 便是如今的计相韩允之,也不曾有这样的能力! 不,不对,如果真的这样,那她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还要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拨算盘? ……装模作样? 装模作样! 似有什么在吕秀才脑中炸开。 前三次,前三次! 那三次也是如此,也是如此! 她早已算出了答案,只是在等他快要算出的时候才说出。 所以那算盘有一下没一下,拨动的那样随意,毫无章法。 根本就不需要有章法。 不为计算,哪里需要什么章法? …… 吕秀才踉跄两步,忽而仰天大笑: “哈哈哈!不如!不如啊!吾败也!吾败也!” 众人尽皆一愣,看着状似疯癫的吕秀才向天歌走近几步,猛然顿身下拜: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姑娘赢了。” 罢了,不再出一言,站直身子挺起脊梁,直直朝人群外走去。 站在吕秀才旁的朱赟与众人一样,先是一愣。 可是在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猛一拍大腿,追上前去:“吕兄,吕兄!你等等!你等等!” …… 盼山堂的计算结果也很快出来,人群中对数科通晓之人的探讨也很快出来。 当众人看到两方结果都与天歌及吕秀才一样,这才消声不言。 郑通看向一脸淡然的天歌,心中晦涩难明。 不管是方才被指认说是作弊,还是经历吕秀才突如其来的行礼,她都一直无动于衷。 仿佛比赛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种置身事外的神色,让人实在难以形容。 郑通忽然想到了当初的殿试。 那时,他被皇帝一句“相由心生”变否定了半生心血。 甚至连后半生命运,也被那句革名的金口玉言改写。 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样? 莫说以前的生计,便是连住店打尖,都成为别人的笑料。 处处受人为难,乃至他一心求死。 若非有周先生的劝言与收留,哪里还会有今日的郑通? 可是自己这份强装的通透,又哪里及得上眼前少女的豁达? 感受到郑通的注视。 天歌望向他。 “敢问郑公子,数科之比可还继续?” …… 答案已经出来,天歌又比吕秀才算出的快。 虽说只有一局,可已经足够证明天歌此前都非是作弊。 这一题的结果,再加上吕秀才如今已经离开,已经没有再出题比试的必要。 丙丁两组的相竞中,丁组胜出。 而第三场,则从小组赛成为个人赛。 先前报名的入学测拿到号牌的学子,参与考核。 换言之。 剩下的比赛,是属于赵禾嘉与易廷益之间的。 众人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顺利走到最后一轮的,竟然是这么两个人。 尤其是赵禾嘉,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可是经历方才天歌那一出,再加上赵禾嘉先前礼科的表现,如今已经没人敢轻视小看最后的这两人。 …… 此刻天歌已经回到场下。 方才因为怕围观之人激动之下误伤赵禾嘉,易廷益一直守在赵禾嘉身边。 而先前的易之,则不知去了何处。 “他不过凑凑热闹,来来去去的,反正没什么事,也无需拘着他。”易廷益如是解释。 天歌自然不信,可也不至于再去探问。 “二姐,我有点紧张……” 赵禾嘉拉了拉天歌衣角。 “别怕。周夫子是收学生,不是赶学生的。”天歌拍拍他的肩膀,“从策论到六艺,是从难道易,所以这第三场,应当不是很难。不信,你问问易公子?” 易廷益忽然被点到,对上赵禾嘉扑闪的大眼,“额,这个嘛,应该是的吧……” 说完,易廷益看向天歌,难道要让他承认知道题目? 天歌唇角微翘,这话她可没说。 只是她一点都不信,易廷益会对此分毫不知。 况且方才郑通让她再比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禾嘉入学只怕不成问题。 如今这么问易廷益,不过是想给禾嘉一颗定心丸罢了。 说话间,第三场的比试,就这么开始了。 然而,当第三场比试的题目公布,众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话 大小姐的示好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第三场比试的难度,诚如天歌所猜,比先前两场都简单。 简单到入选名单公布,赵禾嘉跟天歌一道回云来居的时候,还有些晕乎不定。 这一场比赛,内容是贴经,即将先贤古文中的语句隐去一部分,让学子来补充内容。 这一项,是从乡试一直到省试所有的考试科目中,最简单的一科,几乎所有的学子都能拿到满分。 而对于这题目的简单程度,盼山堂的理由也及其充分。 殿试之策论,君子之六艺,再加入学之贴经。 不过是将学子从简到难得学习过程,进行颠倒,也是希望学子们在入学伊始,能不忘初心,可高谈国事,亦可不忘书生意气,不忘儒道先贤仁义。 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得不忘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对此,尽管一众学子颇有微词,但却也无话可说。 于是就这样,易廷益和赵禾嘉一道,成为这三年以来,成功通过入学测进入盼山堂的两人。 …… 回到云来居后,李氏一听消息,整个人兴奋地从软榻上跳下来,便要让人张罗着大摆宴席,好生庆贺一番。 当赵云珠在旁好心提醒时,李氏这才想起,自己如今还在孝中,更因亡母而悲苦重病。 整个云来居摆席请街坊邻居热闹是不可能了,但是关上门来,在自个儿家里庆祝庆祝,还是不怎么影响的。 于是说干就干,李氏一边吩咐孙嬷嬷出去买肉,一边让李大厨准备烧菜,里里外外来来回回,成为整个云来居里最忙活的人。 反倒是天歌,回来之后成为无事可干的那一个。 如今阳光正好,天歌曲腿靠坐在窗户边,双手枕着双臂靠在窗框上,吹着小风望着天上悠悠而过的白云,思绪渐飘。 …… 赵云珠推门而入的时候,正瞧见天歌一条腿曲起弓在窗上,另一条腿垂下的惬意模样。 天歌看过来的时候,赵云珠的眉头刚刚皱起。 “女孩子家家的,这个样子像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反正在自己家里,也没别人看见,大姐不说,也没人知道我没规矩。” 对上赵云珠,天歌依旧一幅死性不改的模样,可是今儿个赵大小姐却出奇的没有生气。 而是兀自迈步进来,朝着屋内四周望上一眼,看着周围除了干巴巴的一桌两椅一床之外再没其他东西,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物理怎么就只有这么点东西?” 天歌闻言,稀罕起来,“不是这点东西,难不成还该有什么宝贝?毕竟小人得志才没几天,还没到敛财装点的时候。大姐要是看不过去,不妨将自己那屋的东西给我充充脸面?” 本是玩笑戏语,然而天歌没有想到的是,赵云珠居然真的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道声好。 接着又道:“你这屋里单薄,放其他东西只一两件的话,难免突兀,我屋里那个八排黑瓷盏,插着剑山折些时令的花儿最有意境,不显单薄也不会小气。你若喜欢我过会儿便让碧云送来。” 天歌这次是真的诧异了。 “大姐……你莫不是有什么事?” 除此之外,天歌真想不出来还会有什么旁的理由,能让赵云珠这个傲娇的小姑娘,能稀罕到对自己如是殷勤。 毕竟平日里,她可是正眼都不会瞧一瞧自己的。 不过这次天歌还真是猜错了。 赵云珠这次真不是有什么事。 方才天歌和赵禾嘉回来之后,李氏便拉着赵禾嘉问东问西,赵云珠也急切的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大家都听明白,天歌在其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个在家中从没有存在感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于是便有了赵云珠找来的一幕。 “先前有这样的才能,你怎么不说?” 赵云珠没有被天歌的那句诧异给气走,反而开口相问。 “说了有什么用,不还是在店里帮工嘛,哪哪儿不一样?”天歌耸了耸肩。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最开始,她关于青城的记忆,无不是在云来居做工的日子。 而且先前,她还真没这能耐。 可是这话却不能说给赵云珠听。 天歌的回答传来,赵云珠咬着唇,“先前我以为,你窝囊至极,甚至连碧云这样的丫头都不如,可是如今,我才发现自己看错了。” 不管是从当初徐记胭脂铺的事情,还是钱老爷的比赛,又或者是如今盼山堂的入学测,天歌都一次次证明,自己真不是如外在一样平庸。 这也是赵云珠今日主动找来的原因。 因为她如今才发现,这个一直以来懦弱胆小的妹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不是我变了,是大姐心中从来就没有将我当过赵家小姐。” 不当做赵家小姐,自然更不会当做自己的妹妹。 一个睡下人房又跟伙计一样在店里帮贡的丫头,又哪里值得大小姐关注? 赵云珠咬了咬唇,望着天歌。 “我承认先前是我不对,但要被人看得起,总要自己得有出息。” “所以,大姐是觉得我现在算是有出息了?”天歌笑道。 赵云珠这话没错,要想让外人看得起,得有真才实学,能显出用处,才能真正入了别人的眼。 可是,在她们之间,这是不一样的。 因为至少目前为止,名义上二人还是姐妹。 对于自家亲人,又哪里用这样对外人的目光来区分? 赵云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天歌这话问得直白,不管她怎么答,都是问题。 承认,显得势力;不承认,却又显得刻薄无情。 然而天歌也只是随口一说,因为她如今知道,自己跟赵云珠其实并非亲姐妹。 所以不管她怎样看待自己,天歌都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在意。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在意。 眼下,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禾嘉入学的事情已经解决,等赵海和阿贵带人从清河县回来的时候,李福的事情也自然迎刃而解。 而算着时间,那些人,也该上门了。 看着咬唇不语的赵云珠,天歌引出新的话题: “先前我问大姐关于双面画的事情,大姐可还有印象?不知如今的我,是否有机会跟大姐提及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话 秘密和人证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你想知道什么?” 与先前的气愤离去不同,赵云珠看向天歌,问道。 “大姐是从何处习得这般技艺?”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天歌从窗户上跳下来,走到赵云珠面前,“大姐在钱老爷的寿宴上展示的画工,是我从未见过的本事,所以难免多了几分好奇。” “没有什么好奇的,我这双面画,比起那些秀坊的双面绣来讲,算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些你都不稀罕,好奇这画做什么。”赵云珠道。 “双面绣再好,终究针脚可寻,穿线可学。但是双面画中隐隐流动之势,却不是简简单单的模仿就能得出来的。大姐也知道,双面画并不是画生双面就可以。自然也不是借助外物的效果来显形。” 天歌看着赵云珠的神色,“真正的双面画,是在任何一张纸上,用任何一台墨,都能单面显出双面色,且双面不沾不染。” “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知道这些,你又何必再来问我?” 赵云珠从没想到,天歌居然也知道双面画的事情,而且知道的这么详细,这么清楚,更知道自己当初的双面画并非真正的双面画。 可是她既然知道了这些,还来问自己做什么? 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嘲讽取笑? 赵云珠有些气愤。 她承认自己先前确实小看了这个丫头,可是今日这些话,却让她觉得天歌有些自命不凡和不识好歹。 赵云珠甩袖便走,却听身后传来天歌淡淡的声音。 音量不大,却刚好能让她们两个听清。 “我只是想知道大姐是从何处习来。若是大姐不愿说,也没关系,只是你当知道,这双面画背后并不简单。福祸相依,大姐好自为之。” 赵云珠步子一顿,停了一息,却还是稳稳的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若是先前天歌还无法判断,可是如今她几乎可以确定,赵云珠这双面画的本事,来的必有蹊跷。 李氏和赵海不会有这样的能耐,整个云来居上上下下,也不会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若是有,不会让赵云珠学成这般旁门左道的样子。 看着窗外的天,天歌一声长叹。 …… 晚上庆贺禾嘉入学之喜时,天歌没想到的是,苏嬷嬷再次提出了离开。 而且是在第二天一早。 “何须如此?嬷嬷来青城还没几天,明日我让几个孩子陪您去街上转转,感受一番青城的风物,等过几日再采买些特点带去安阳,岂不正好?” 得知了儿子入学顺利,不用再去安阳,李氏对待苏嬷嬷这个原本要带走赵禾嘉的人,也不由多了几分仁慈与热情。 这次倒是真心实意的请留相邀。 只是苏嬷嬷却是摇了摇头,“夫人的好意老身心领,这出门是带着老夫人的吩咐来,如今嘉哥儿的事情定了,我也该尽快赶回去,好给老夫人回个话,也好教家里早点给少爷安排出发的事宜。这件事,着实耽搁不得。” 最主要的,若是带着赵禾嘉回去,拖上几天还好。 可如今带不回人,再要还拖拖拉拉,只怕连苏嬷嬷这个老人,也得顾忌赵老夫人的脾气。 李氏出言挽留失败,遂不再多言,只吩咐孙嬷嬷一大早便出门去采买东西,好让苏沫沫路上带着。 赵禾嘉也是有心,跟着李大厨一道,自己学模学样的做了一盒点心,让苏嬷嬷带在路上吃,倒惹出苏嬷嬷几滴老泪。 这般林林总总,云来居好似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 不过隔了没多久,这份冷清空旷便重新被打破。 两日后,赵海和阿贵回来,云来居的大门也重新打开。 众人看着云来居开场,不由都赶上来凑起了热闹。 虽是为着八卦的心思来,但到底还是照顾了云来居的生意。 尤其是先前李氏找过刘保人之后,当云来居重新开张,店里也多了一名新伙计。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包括当初李福夫妻状告李氏的那桩案子。 王府尹坐在座椅之上,看着下面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剔着牙缝问道:“你们如今可是有了证据了?” 当初对于财产所属之事,王府尹不做评判,就是因为李氏的发家银子到底是赵家婆婆的私房,还是李氏母亲的钱。 如今既然有人拿出证据来,那他也不得不做出判断了。 跪在下首的李氏听到这话,便膝行几步上前道:“回禀府尹大人,民妇眼下有人证一名,可证我母确不曾与我什么银子,还望大人明察。” “既然有人证,那就传呗。” 王府尹说玩,对着身边的何文书抬了抬下巴。 何文书乖觉唱道——“带人证!” 话音落罢,有官差带着早已等在外屋的人走进大堂。 高翠花一见来人,不由惊了一声:“吴大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吴大娘望一眼高翠花,冷哼一声,“我来做什么?我来揭穿你做的好事!” 高翠花不干了,眉头竖起,“吴大娘,您这话什么意思?饭可以乱吃,但咱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吴大娘朝着高翠花啐了一口,“我从不讲假话。就算是有什么话,我也只给青天大老爷说,不跟你这个恶毒妇人说!” 说着,便转过脸去,对着王府尹双膝跪下:“见过大人!” 王府尹本来还以为是个跟高翠花一样,不讲礼数的妇人,然而如今一见这吴大娘还挺上道,便消了对她方才喧哗公堂的气,和声道: “你就是赵李氏请来的证人?” “回禀青天大老爷,老妇人正是!”吴大娘声如洪钟。 “那你可知她犯了何事?”王府尹问道。 虽说这人是李氏的证人,可她这一见高翠花就这般怒色,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还真是难说。 吴大娘匍匐在地,没有得到王府尹的同意,没敢抬起身子,就这么一直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老妇人知道!这高翠花状告李园拿了她家婆婆李老太太的私房,所以想要将这钱讨回去。” 王府尹被吴大娘这样子逗乐了,不由拿着牙签往椅背上一靠,道:“来,你先直了身子。再给老爷我说道说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只要全部都如实禀来,老爷我绝不跟你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话 来人和偷听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回禀青天大老爷。” 吴大娘从地上爬起来,直了直身子,“老妇人是青城外清河村人士,娘家名字叫吴桂花,村儿里人都喊我吴大娘。家就在李园娘家隔壁,今儿个就是来跟您说李家的这些弯弯绕绕。” “哦?吴大娘这话怎么说?”王府尹倾了倾身子,来了兴致。 “大人,我先跟您说李家。”吴大娘清了清嗓子,道。 “李家婆子早年跟我是一道嫁清河村来的,因是同一年的新妇,所以整个村儿里就我俩关系最好,有事没事也老串门。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所以也都对彼此知根知底。” “她们家里本有两个哥哥,三个女儿,为了给哥哥娶妻,就把闺女儿都卖了,李家婆子就是这么到的清河村,所以当初嫁到李家的时候,除了一件粗布衣裳,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更别提嫁妆了。” 说到这里,吴大娘勾起以往回忆,“我这老妹子也是个可怜的,嫁到李家本以为能过几天好日子,可李家也是个穷的,所以她月子里就出来给人洗衣裳,一到冬天这手就疼。” “得亏李老汉是个勤恳的,晴天的时候上山砍柴,有时官府不上进山了,便去河边挖石头,捣碎了去镇上卖。谁曾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又一次出去就再也没回来,等到旁边村子的人找来,才知道尸首从河里都漂到隔壁村儿里去了。” 吴大娘抹了抹眼泪,“后来把人埋了,好歹两个孩子长大了会干活儿了。园姐儿聪明,有次见城里来庄子住的小姐头上带个草编花环欢喜的不得了,便摘了柳条缀了花去卖,又想着法子编草篮子。这一来二去,倒还真让她赚了些银子,给她娘高兴的,每次我去串门都要说给我听。” “可是福哥儿就不一样了,他爹在的时候就不学好,家里抠唆下来的钱给他交了学堂钱,结果每次都因为不去上学被夫子找上门来。” “为这个,当初他爹还揍了他好一通。但是他依旧不记性子,跟村儿里那些泼皮无赖不学好。后来连园姐儿编花环草篮子赚的钱都输了。” “再后来,过了春夏,柳条儿不韧了,城里那些大家小姐也不稀罕这些小玩意儿了,园姐儿的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我这老妹儿就想着给福哥儿娶一门亲事,好让他收收少年心性,可是拿出所有的家财,张罗了一门亲事后,媳妇儿倒是手脚利索,但待我这老妹儿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对园姐儿也是呼来喝去。” “这些都不说,先开始的时候,李福的心性的确收了收,可是后来没多久,被外面那些人勾一勾,赌瘾就又上来了。就有了要将园姐儿卖出去给人做丫鬟一说。那时候园姐儿才九岁,我这老妹儿一下就被气过气儿去,等醒来的时候,人就瘫着不会走了。” 说到这里,吴大娘抹了抹眼泪,好似痛在自己身上一般。 然而王府尹却没了兴致。 将手中的牙签一扔,他重新靠回椅背,旁边当即有人奉上热茶。 王府尹喝上一口,不耐道: “说来说去的这些,跟你要做的证有什么关系?本官不想听你说这些弯弯绕绕,这些事情他们先前在公堂上说的已经够多了,再听第二遍也就那样。若是没有什么新鲜事,本官觉得你也不用再说了。” 李园闻声,眉头一皱,不由看向吴大娘。 这个吴大娘,什么都好,为人也热情,可是就有一点,说起话来不顾场合,而且一说就收不住。 高翠花原本因为先前被王府尹威吓过,所以在度大娘说话的时候一句也不敢插嘴。 如今看到吴大娘因为多话,又被王府尹训斥,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吴大娘没想到会是眼前的情况,情急之下直接喊道:“大人!老妇真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王府尹将茶杯丢给身边之人,擦了擦嘴道。 吴大娘见状,情急之下一句话喊了出来: “谢青天大老爷!老妇……老妇听见李福夫妻俩跟人在屋子里说话了!” 高翠花和李福二人面色剧变,高翠花顾不得公堂规矩,直接冲着吴大娘道:“你别血口喷人!” 李园见来了机会,当即对着高翠花冷笑道:“怎么就是血口喷人了?吴大娘只说了听到你们二人跟人在屋里说话,可说是什么人,是什么话?街坊邻居说说话不行吗?若不是你心里有鬼,怎么会觉得吴大娘血口喷人?!” 王府尹本听吴大娘的话,以为这老婆子又要开始家长理短絮叨,然而李园所说话的一入耳,他便反应过来吴大娘这话和高翠花的反应都不简单。 惊叹木一拍,王府尹喝道:“住口!” 堂上三人纷纷缄口。 王府尹指着吴大娘:“你说,你见到跟他们二人说话的人是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若有欺瞒,本官决不轻饶!” 吴大娘连忙摆手:“大人息怒,老妇绝不敢欺瞒,绝不敢绝不敢。” 说着便道:“那天我跟高翠花回来,一到家便大喊出声,说家里死人了。老妇人心里一惊,便到了隔壁李家,远远就看到高翠花从她婆婆屋里跑出来,说人都硬了。” “我心里一惊,想去李家看看,但是李福不在,翠花又跑了出去,我也不敢进门,便在自家院子留意着,想着等她们一回来,就去瞅我那老妹儿最后一眼。” “可是直到三天后,翠花才带着李福一瘸一拐的回来。到家没多久之后,我听声儿正准备给他们家赶,便听到高翠花又是一阵惊呼,喊了声‘什么人?’” “老婆子胆小,没敢过去看,但是又耐不住好奇,想起我那屋跟我老妹儿那屋挨着,晚上我俩睡不着的时候,还会隔着墙缝儿说说闲话,于是婆子我就悄摸儿走到了屋里,从缝儿里瞅见一个贵气的老爷,站在他们二人跟前,正脸没瞧上,但那衣服一看就不是我们乡下人的行头!” 一听吴大娘说到重点了,王府尹不由催促,“那他们说了啥?你可听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话 我也有人证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听着王府尹的催促,吴大娘看一眼李福和高翠花夫妻二人。 几分犹豫后,还是鼓足勇气说道: “大老爷,那个人……那个人跟这俩说,说他们要想发财,可以去青城找园姐儿,还说园姐儿如今在青城有好大一间铺子,阔气得很!这俩不孝的白眼狼一听,连自家老娘都不管,就要往青城来!” 吴大娘前面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迟疑不决。 但说到后面,一想起自己那老姐妹在床上瘫了那么久,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连死都没人收尸,话里的气愤就涌了上来。 李家老太太苦了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个儿子,结果死前连李福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好容易回来了,又为了钱财就让老娘的尸首那么瘫着,还是外嫁的闺女儿着人回才得以安葬。 吴大娘只要一想起在自家院子里,都能闻到隔壁的尸臭,就不由心酸的抹泪。 她这把老骨头,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只可怜自己的老姐妹,去都去的那么难! 若她生前知道身后是这么个下场,也不知悔不悔生了这么个白眼狼?! …… 吴大娘伤心难过,可是王府尹却皱了皱眉。 “就说了这个?” 这可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 子女间打探消息分财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那个人还说,这些钱都是我那老妹儿生前给园姐儿的,本来都该是李家的,不然赵家那么穷,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还能到青城开铺子去!” 吴大娘又补上一句。 然而她话音刚落,王府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园先急了。 “吴大娘!您在说什么!” 这哪里是给她作证?! 分明是给高翠花作证来了! “李园,吴大娘是你找来的证人,你说她说的是什么?” 接过话茬,高翠花一改先前的心惊胆战,甚至还有几分悠然窃喜。 先前吴大娘一进门便朝她啐,后来再听吴大娘说话的态度,高翠花差点以为她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结果谁知道,她听去的竟然是这些? 真是老天相助! 这些话从李园自己找的证人嘴里出来,不正好证明李园的钱就是从李老太太手里拿的吗? 高翠花差点笑出声来。 带着几分得意,她斜睨了李氏一眼。 “大人,您也听到了,吴大娘自己说李园的银子本就是我们李家的。如今我婆婆去了,想要让我们跟李园把银子拿回来,您说,该是不该?” 李氏朝着高翠花啐了一口,没敢当着王府尹的面抢话,而是朝着赵海低吼。 “不是说给咱们找证人吗?吴大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想害死我吗?!” “我……我也不知道,吴大娘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赵海嘴笨,支支吾吾,他也不知道吴大娘怎么会这么说。 “那你说,她先前怎么说的?!” “她说,她知道李福夫妻有人指使,还听到了他们说话,所以……” 李氏简直要绝倒。 让赵海千里迢迢出门,身边还有个阿贵一道,就带了这么个人回来? 这下好了,别说作证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氏不用看,都知道此刻高翠花那张脸是何等得意。 李氏感觉自己的三魂七窍都要飞出去了。 …… 可她们都忘了,旁边还有一个王府尹。 虽说王府尹确实对这个案子有些不耐烦,但多年来断案的经验却还是有的,所以一听就明白吴大娘话里的问题。 李氏着急,高翠花得意,各自没有留意到,但王府尹却不一样。 “吴大娘,那个人,可是你们清河村之人?又或者,跟李家可有什么亲戚往来?”他问道。 “大老爷,您这算是问对了!老婆子虽说没瞅见那人的脸,但清河村那么大点儿的地方,便是村儿里的狗崽子我都知道它爹是谁,更何况这么大一个活人?我们清河村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李家更不可能有这么贵气的一门亲戚!” 若真有这样的亲戚,怎么会几十年都没有往来? 又怎么会连死了的李老太太都不管? 甚至吊唁都没有? 到了清河村也是悄言不传的,除了自己外,村儿里根本没人见过这人出现。 行踪这般鬼祟,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吴大娘心里明白得很。 而吴大娘的这些猜测,也正是王府尹的看法。 所以当王府尹这么问出来的时候,高翠花不由一愣。 李氏反应过来,知道事有转机,也见机道: “禀大人!民妇在闺中的时候,也从不知道我们李家何时有过这么一门富贵亲戚。且若真是这样,我娘也不至会饿死了……” 李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再者,若真是亲戚,那人见了我娘尸首,又怎会不收敛?直等到民妇前两日知道母亲去了,老人家才得以入土为安……” 王府尹点点头,李氏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 就算是穷亲戚,人死为大,也没有不入土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这么一门富贵亲。 “你不知道正常,你知道的话才怪了呢!” 高翠花见状,哼出声气,“这人是我娘家大哥,如今发迹了来家里,哪里是你们李家的穷亲戚?” 李氏闻声却笑了:“嫂子这话说的可真是好,若是你娘家大哥,怎的知道李家的事情?那时候我可还没嫁人呢,可不曾见过你娘家有什么人来家里做客,能听到什么墙角去。” 王府尹继续点头,对着高翠花道: “没错,若是你娘家亲戚,怎么知道人李家的事情,难不成李老太太还把私房银子给谁说给他听去不可?” 堂上诸人没忍住,不由笑出声来。 若是如王府尹这般说的,那才真叫怪事了呢! “我……我大哥也是听村儿里人说的!反正我婆婆的钱都给李园这个贱蹄子了!王大人,先前吴大娘的话您也听清了,李园拿的是我李家的钱呐!” 高翠花讲理不过,干脆直接撒起泼来。 但是因有前车之鉴,所以也不敢撒的太野,所以这话说出来,就显得不痛不痒。 王府尹望她一眼。 “既如此,那你便让你那大哥,还有清河村里听到这话的人一道,来给你也做个证不就得了?若确有此事,本官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高翠花一愣,那人哪里真是她大哥?村里又哪来的这样的人? 她若真有证据,早就带来了,至于扯皮这么久么? 更何况……那人…… 想到先前为了从青城赌赎出李福,刚从那人手中借了一百两银子,如今高翠花哪敢再去麻烦他? 可若是不麻烦,那这案子可就真输了! 想着李氏云来居的产业,还有大笔的钱财,高翠花一咬牙,便豁了出去。 “不瞒大人,我大哥如今就住在青城东边的宅子里,不信您可以派人去请他来替我作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话 怎么可能?!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说完这话,高翠花心里打鼓一般。 可是她很快便说服了自己。 没关系的,那人那么厉害,简直无所不能,这件事情让他来作证,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反正李园乃至青城的人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说是自己的大哥,又有谁敢说个不是? 大不了事情结束,她多给他一些辛苦费。 对,三百两,三百两足够了。 这样想着,高翠花对着王府尹一拜。 “大人,也请帮民妇传证人!” …… 贺先生正在逗弄廊下鸟笼中的雀儿时,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仆人。 还没到跟前,就冲着贺先生道:“贺先生!官府来人了!” “什么?哪个官府?” 贺先生的手一顿,望向仆人。 官府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来人? “说是您的妹子让您去作证,如今正在王府尹的公堂上呢,几位差爷在外面,说是就等您过去了!” “老子哪来的妹子?!” 贺先生一听唬起了脸。 “我娘就生了我们三兄弟,外加一个姐姐,哪里来的什么妹妹?” 仆人一脸为难,“可是……可是外面那些人说地址没错,找的就是您。虽然小的也纳闷儿您何时在青城有了妹子,但也不敢多问……就赶紧来跟您回禀了。” “那些人可说了我那个妹子叫什么名儿?” 贺先生黑着脸,已隐有怒意。 仆人抓了抓脑袋,猛一拍脑门,“是了!说是叫高翠花!对!就是高翠花!” 刚说完,仆人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哎,不对呀,您姓贺,这人姓高啊!” “是啊,姓高啊。”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贺先生牙缝里蹦出来,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仆人不由往后缩了几步。 “姓高啊!” 这次,几乎是一声怒吼,眼前鸟笼被扫落于地。 碰撞中,笼门大开,贺先生逗弄了四五日的雀儿就这么扑愣着翅膀,直直飞远不见。 几息沉默。 仆从听到了吩咐。 “就说我不在,我们府上也没有姓高的人来过。” 随之而来的,是房门砰然紧闭的声音。 待仆人再抬头看时,眼前的人影已经消失,唯有地上的鸟笼和洒落的鸟食,证明方才种种非是假象。 …… 公堂之上,当王府尹听说宅子里根本没有姓高的人时,猛一拍惊堂木,令箭丢下,喝道: “大胆李高氏!竟敢欺瞒本官!来人!着杖刑二十!” 高翠花被这一声喝蒙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官差已经近在跟前。 她连忙膝行几步上前,道: “大人!王大人!冤枉啊!方才民妇没说清,那不是我亲兄长,是我表兄,对,表兄!姓贺,不姓高。不信您派人去问,这次肯定不会出错。大人明察啊大人!” 说着,高翠花连连叩头。 然而这时,先前被派去带人的衙役却开口否认。 “禀大人,方才我们去的时候,那人说自家主人不在,府上近日也没有什么外客上门,不管是姓高的,还是旁的什么姓,都不曾有客人。” “当然没有客人,那间宅子就是我表哥的,他姓贺,不信大人可以查,可以查!” 看着那宽厚的大板子在眼前晃,高翠花几乎吓得哭出声来。 然而这时一旁的何文书却道: “大人,方才卑职翻了青城的房屋记录,李高氏方才所说的那间城东的宅子,户主姓戚。” “不可能!你骗人!” 高翠花简直要扑上去抓何文书的脸。 这个人为什么要帮李园那个小贱人! 那间宅子明明是贺先生的!怎么可能姓什么戚?! 她昨天去的时候,贺先生就住在主屋,就是在那里见的她,怎么可能不属于他?! 如果不是他的宅子,那怎么不见别人?主人家又为什么要让他住主屋?! 看着高翠花疯癫的样子,王府尹冲着旁边发呆的衙役们喝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泼妇给我拿下!” 衙役们齐齐动作,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通报之声。 “大人——大人——外面又有人告状!” “排着去!这案子本官还没处理完呢!” 王府尹一个不耐,便轰人走。 最近这是怎么着了,钦差要来的节骨眼上,怎么老出事?! 想到这里,他对高翠花的不满就又多了几分。 一个清河村的村妇,也到青城来给老爷添乱! 可是这乱,还真没有够的时候。 那通传之人不仅没走,还站在一旁道: “大人,排不得!排不得!这人也是来告这对夫妻的!” “什么?!告谁?” 王府尹诧异,堂上可有两对夫妻呢。 “禀大人,告李福和李高氏夫妻二人。” 王府尹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又是你们俩!” 李福和高翠花也正懵着,便听王府尹又道: “既如此,便一并带上来!跟这案子我一块审了。” …… 当告状之人被带上来的时候,高翠花一声惊喝。 “怎么又是你们!我不是已经将赌债还给你们了吗!你们还来做什么!” 那二人当中瘦的一个道:“你还的,是你夫君前儿个欠下的,可是他昨儿个欠下的,你还没有还呢!我们又找不到人,怕你们反悔跑路,于是只能来衙门找青天府尹大人做主了。” 说着,那胖瘦二人齐齐朝着王府尹行礼道:“胖仔,瘦猴,见过府尹大人。” “你们是何人,为何状告李福夫妻?” 王府尹看着眼前这两人,觉得有些熟悉,却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 这时何文书侧身凑到王府尹跟前道:“大人,这二位是青城赌坊的,专司讨债。前些日子您在钱老爷子的寿宴上见过。” 王府尹这才想起来。 是了,的确是见过。 青城赌坊有一半是钱老爷子的,所以他的寿宴,青城地头蛇也去了大半。 其中就包括这青城赌坊的东家。 当时那人身后跟着的,就是这一胖一瘦两个。 想到这里,王府尹的态度好了些,抬手让架着高翠花的衙役停下动作,先问那胖瘦二人道: “你们跟李福夫妻有何渊源,为何要告他们?” “回禀大人,”这次是胖仔答话。 “这个李福昨儿个在我们青城赌坊赌钱,欠了两百两银子,说是回家筹钱,晚上便还,可是都到今儿个早上了,我们兄弟二人去找他的时候,却不见了踪影。本以为人逃了,所以这才赶紧来衙门报案。” “怎么可能?!你们不要信口开河浑说!” 高翠花简直要晕过去。 刚还了一百两,又哪里多出来的两百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话 谋杀亲夫与跟踪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胖仔瘦猴二人敢来衙门,自然是有所凭恃。 但见胖仔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旁边的衙役,由他送到王府尹面前。 “大人,这是李福欠债的凭据,您请过目。” “我瞧瞧。” 王府尹伸手接过那张字据,一看上面内容果真不假。 连手印可都按着呢! 惊堂木一拍,王府尹怒喝:“大胆李福!为何欠债不还?” 一个哆嗦趴在地上,李福连忙答话,却因为颤抖有些不太利索。 “回,回大人,草,草民就还,就还。” 这趟出门,不管是大闹云来居还是对峙公堂,都是高翠花一手操办。 李福不敢惹这些麻烦事,也不知道怎么惹怎么说,于是干脆在旁边当摆设,只听自家媳妇儿吩咐办事。 本以为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都是自家婆娘的罪过,跟自己没关系,可谁知道这次却真轮到了自己头上? 瞧着李福这般忐忑,甚至连那字据真假不辨就承认,高翠花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高翠花大怒。 “娘子,就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之后我就再也不赌了,你帮我把钱还了,帮我把钱还了可好?” 看着衙役们亮出来的板子,李福跪向高翠花,连连哀求。 “我哪里给你找银子还钱去?!” 高翠花怒极反笑,“你出去赌的时候,怎么没想自己有钱没钱?如今输了找我,我找谁去?我告诉你李福,老娘没钱!你就是卖了我,也不值这两百两银子!” “找……找贺先生,娘子,找贺先生。” 李福拉着高翠花的手,急急道。 这钱要是不还,自己的另一条腿也要被废掉了,到时候他就真成废人一个了! 李福简直不敢想,自己跟自家老娘一样,双腿不能下地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一定要找贺先生。 贺先生和娘子熟,来青城也是贺先生的主意,只要找到贺先生,就能有钱还债。 “娘子,你再去找贺先生借点。” 李福有些魔怔起来,拉着高翠花的手急忙忙自言自语,”对,找贺先生,他肯定有办法!我们拿到云来居之后,我们有钱了之后,就还给他。一定可以的!” 高翠花甩开李福拉她袖子的手,吼道: “你方才没听到吗?!近日不曾待客!他说没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他不肯帮我们,不肯!” 事到如今,高翠花就算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贺先生是真的放弃他们,不愿意再帮他们夫妻了。 她还记得先前她去宅子里找贺先生的时候,那人暴怒的神色和最后的警告。 一百两银子是最后的底线,他说过,若是再赌,若是再坏事,所有的事情,都得他们夫妻自己扛…… 贺先生从不说笑。 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被放弃了。 高翠花有些恍惚。 银子没了。 云来居没了。 好日子没了。 什么都没了。 想着这一切,高翠花望向李福的目光中充满怨毒。 都是因为他,因为李福。 因为他赌钱,贺先生生气了。 因为他赌钱,她不得不再住回那个死过人的晦气宅子里去。 因为他赌钱,她还要替他去还二百两乃至更多的银子。 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累死累活…… 高翠花一个激灵。 不! 不能! 她才是云来居的老板娘,她是要过好日子的!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高翠花猛地向李福扑去,双手牢牢的掐住李福的脖子,指甲深入到他的肉里。 只要他死了,只要李福死了,死了就没事了,贺先生就不动怒了,一切就还有机会! 深一点,再深一点! 快了! 就在这时,高翠花背上忽然一痛,手便被人卸了劲儿。 …… 王府尹没想到,不过片刻,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堂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谋杀亲夫?! 这妇人简直失心疯了,竟然敢谋杀亲夫! 简直是他主理青城以来从没有过的事! 乡下妇人,真是不可理喻! 看着被衙役架起,还用破布塞上嘴巴的高翠花,王府尹叮嘱道: “仔细着点,别让她再把自己给弄死了!” “是!” 说着,旁边的衙役又找了根绳子,将高翠花乱踢的腿绑了起来。 这时,王府尹走下位子,凑到李福跟前。 “你方才说的那什么贺先生,是怎么一回事?” …… “那人走了?” 此刻青城街边茶棚角落,有少女皱着眉头问道。 “不错,走了。我亲眼所见!” “可知去了哪里?”少女再问。 答话的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看到是出了东城门,具体去了何处,还真不清楚。那人走的很小心,我怕万一跟出去,出了什么事情来不及跟小姐汇报。” 少女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他。 “孙三,你做的很好。” 先前她让孙三一直盯在府衙外面等消息,却看到官差去城东一间宅子拿人。 孙三略一寻思,便跟在官差后面到了那地儿。 等了许久之后,官差们没找到要招的人便离开了,可是孙三却并没有跟着官差离开,而是在那宅子外面的角缝候了一小会儿。 果然,没多久便见一辆马车从宅子的后角门出来。 随后,又从门内慢慢摸出来一个持剑的中年男子。 许是直觉,孙三远远地跟在那人身后,直到那人出了东城门。 考虑到那人有箭,行事又极其小心,孙三没敢贸然跟出城去,所以才有了方才那番对话。 而这一点,天歌觉得他做的很对。 不打没把握的仗,一看便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不毛躁。 或许这就是青城人人都喜欢找孙三驾车的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却偏生好赌,着实让天歌有些想不通。 不过,眼下这并不是关键。 “胖仔和瘦猴那便不会穿帮吧?”天歌问。 “这个您就放心吧。那字据是我看着李福摁的手印,跑不了。”孙三拍着胸脯保证。 他在青城赌坊赌钱这么久,可从没见过胖仔和瘦猴两个人跟谁松过口。 只要是被这俩人给盯上,要么拿钱换字据,要么凭字据拿腿。 道上的规矩,青城的赌徒没有不知道的。 只可惜,这个清河村来的李福,着实是个笨瓜歪枣。 手气比他孙三背且不说,更重要的还是自以为是和蠢,甚至不用他在撺掇,第二天就自个儿来青城赌坊挨宰。 想到这里,孙三就觉得实在是唏嘘。 也不知道这件事会被王府尹怎么判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话 终于解决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从府尹衙门出来的时候,李氏还有点云里雾里。 府尹的判决在她意料之中。 因为这钱本就不是她娘的私房,李家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家底。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眼下的结果。 方才青城赌坊的两人来状告之后,高翠花便如疯了一般,死命的掐住李福脖子不放手。 后来还是被王府尹差人拦住,李福才躲过一劫。 可是等到后面王府尹准备问话,衙役们放开高翠花的时候,她已经神情木讷呆滞,又哭又笑,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高翠花就这么疯了。 突然之间,疯了。 从她的嘴巴里,再问不出什么。 可是还有李福。 许是因为惊吓过度,又或是因为胖仔和瘦猴将他告上公堂。 王府尹稍稍威逼,便让李福将所有的话都抖落出来。 从最开始那个贺先生是如何找上门,如何让他们来青城闹事,到最后又是如何在背后替他们出谋划策。 如是种种,尽皆道出,没敢有丝毫隐瞒。 事情很简单,但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个贺先生,到底是谁。 李福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个贺先生的身份。 只知道那人姓贺,住在城东那间宅子里,旁的一概不知。 王府尹随即派人再去那件宅子搜查。 从原本的敲门,变成直接破门而入,却依旧一无所获,并没有见到李福所说的那个什么贺先生。 唯有守着宅子的仆人们,被问询一番后,又都放了回去。 有用的消息,自然是没有问出一句来。 但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李福夫妻和李园之间关于财产的案子,算是水落石出。 这是李氏最开心的事情。 先前种种努力,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竟这样简单就解决。 没有关涉到她的银子到底从何处来,她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所有的一切,都在高翠花疯掉,李福晕过去,贺先生追寻不着的时候有了结果。 可是,对于李福而言,事情却并没有结束。 因为他和青城赌坊之间,还有二百两银子的债务。 …… 胖仔和瘦猴的态度很明确。 “虽说有些残忍,但白纸黑字画过押的东西,咱们却不能当它没有。青城赌坊也不是开善堂的,所以若李福当真无力还钱,那还请大人允我们按照凭据上的约定办事。” 没钱还可以,用一条腿来换就行。 这是青城赌坊一直以来的规矩。 就算王府尹心有不忍,但李福自己画过的押,不管到哪里都说的过去。 于是王府尹点了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赌坊,也是这样,更是这样。 谁曾想,李福胆子小,刚看到王府尹的表态,便被直接吓晕了过去。 眼见胖仔和瘦猴拿着手中的铁棍便要上前,赵海看一眼李氏。 “夫人,老太太才刚去……” 李氏一刻愣怔,很快便道:“且慢!” 胖仔和瘦猴齐齐回头,看向李氏。 “两位兄弟,开门做生意,咱为的是钱,可不是什么胳膊腿儿。不若如此,这二百两银子,我替那人出了,你们之间这恩怨便算了了,你们看如何?” 赵海低着头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光,很快便烟消云散,依旧化作先前的木然怯懦。 李氏并不大方,甚至是出了名的小气。 可是眼下二百两银子说出就出,让周围的人都诧异非常,尤其是一直侍奉她的孙嬷嬷,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然而李氏面色不改,继续问道:“不知两位觉得如何?” 胖仔和瘦猴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若是如此,那自然再好不过。只不知这钱什么时候方便给我们?今儿个我们可就得给东家送账了,这笔进项定然是不能少的。” “二位放心,当下便可随我往云来居去拿钱。只是这位——” 说到这里,李氏看着仍旧晕倒在地上的李福,又指指不远处还在自说自话的高翠花,“以及那位,有劳二位帮我抬到云来居去。” …… 天歌刚进门,还没来得及上楼回屋,便见李氏和赵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定睛一看,原来是李福夫妻和青城赌坊的人。 天歌带着几分讶然看向李氏,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问李氏道:“母亲,这是……” “这是……” 李氏一愣,略一沉吟,还是道,“嗯,你们的舅舅和舅母,不过没关系,他们今儿个就要回清河村了。” 说完,便对着阿贵吩咐,让他去拿账本,又吩咐孙嬷嬷去拿银票。 当天歌亲眼看着李氏将两张银票递到胖仔手里时,她才相信,李氏是真的帮了李福这一回。 而这也是李氏自己所没有想到的。 有朝一日,自己会为了这个先前还想要抢她东西的兄长擦屁股。 为什么呢? 许是因为自家夫君方才那句“老太太才刚去”? 或许吧。 将装银票的盒子锁上,李氏一步步上了楼。 …… 小心地将盒子收拾好后,李氏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李老太太去了。 她这回是真的没有母亲了。 也是今儿个在公堂上吴大娘的话,才让李氏想起,当初李老太太并不是只爱自己的儿子,并不是对她不管不问的。 母亲也是疼过自己的。 李氏拭去眼角的泪水。 这二百两银子,就算是看在母亲的份上,看在老李家的份上吧。 不能让李家绝后。 李福纵然可恨,却到底是自己的哥哥。 她可以跟李福老死不相往来,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福丧命。 至于,接下来的路…… 李氏站了起来。 每个人的路,都得自己去走。 “孙嬷嬷,去车马行雇一辆马车,今儿个就送李福夫妻回清河村。”李氏吩咐道。 …… 与此同时,阿贵和另一个擦桌子的伙计看着大堂正中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一个疯疯傻傻的被绳子绑着,一个虽然没被绑,却倒地未醒。 若非知道这两人的身份,阿贵是真没法将这二人跟先前来店里闹的人联系起来。 “二小姐,您说这……这怎么办?咱们可还得开门做生意呢!” 他望向天歌,一脸为难。 如今的二小姐,在赵家的地位已经不同往日,就连阿贵也不由向她求助。 “先抬到后院去吧,别挡着地方,过会儿母亲应该会有吩咐。” 天歌给出建议,言罢,也兀自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李福夫妻的事情解决了,那些人,终于要来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话 回家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这一日,坐在盼山堂外面的茶摊上,天歌顶着余晖等待赵禾嘉散学。 盼山堂学子都住在学舍里,不管是上课还是温习功课都方便清净。 赵禾嘉本也该如此。 可是因为李氏放心不下,又不忍好几个月才见一次孩子,所以便跟周夫子求了宽限。 周夫子倒也好说话,念在赵禾嘉年幼,便允他三日回一次家。 今日便是赵禾嘉入学的第三日,也是他第一次从学堂回家。 因着前翻几次机缘,再加上众人都忙不开,这活计自然而然落在了无事可做的天歌头上。 自从赵禾嘉成功入学后,整个青城都知道赵家两个小姐才华不俗,三少爷更是少年天资。 本应在苏嬷嬷返回安阳后便被打回原形做工的天歌,也因此再没了被贬去做粗活的由头。 旁的不说,至少李氏和赵云珠对她都没有先前那样的敌意和漠然了。 提起李氏,天歌不由又想起先前她处理李福之事的后续。 …… 到底曾一个人撑起云来居,李氏在对待李福的事情上,可谓是雷厉风行。 当初,李福醒来,李氏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债务已清。 而是说青城赌坊的人正准备断他的腿,却被自己拦了下来,百般劝说之下,终于同意再延缓一日。 在这一日之内,李福可以去找人借钱,李氏则可以看在亡母的份上,让李福跟疯了的高翠花暂住云来居的客房。 可一天过后,他们二人是死是活,李氏都不会再管。 偌大的青城,对李福来说就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连人都不认识几个,又谈何借钱救急? 看着已经疯掉的妻子,李福自然向李氏求救。 李氏先开始不答应,并数落先前他们夫妻的所作所诶是何等过分。 还是后来李福跪下来磕头,额头上都渗出血来,并保证伺候再不赌钱之后,李氏这才松了口。 钱可以帮还,但条件也不能少。 对于这个哥哥,李氏一点不客气。 要求李福:第一,即日带高翠花回清河县,不准参赌,不准跟吴大娘计较生事;第二,自此之后,再不踏足青城,再不上云来居攀扯生事。 对于李福来说,短短几日,不仅媳妇儿疯了,更亏了三百两银子,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什么好都没落下。 在青城发生这么多倒霉事,就是李氏不说,李福也不敢再到青城来。 于是很爽快甚至迫不及待就要跟李氏白纸黑字摁手印,好约法三章后让妹子替自己解决欠钱的事情。 等这些事情都处理完后,李氏便假意命人去给青城赌坊送钱,拿回那张青城赌坊的字据还到李福手上,顺便让阿贵直接送李福二人出了城。 …… 就这样,这夫妻二人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可是天歌等着的人,还是没有来;等着的事情,也还是没有发生。 一切都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到天歌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就在天歌皱眉苦思的时候,忽然眼前光影一暗。 天歌抬眼,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 “二姐!” 赵禾嘉笑意漾然,显然心情很好。 天歌心道,看来这孩子在盼山堂的日子过得不错。 “瞧你这般开心,在学堂没被夫子训斥?” 入学的两个新人里,易廷益早就跟在周夫子身边,正经算来,整个学堂里就多了赵禾嘉一个新人。 盼山堂的规矩大是出了名的,对于赵禾嘉这样一个小孩子,天歌还真担心他能不能达到周夫子平日的要求。 毕竟入学测的要求是一回事,但真成了入门弟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禾嘉道:“没有的事,夫子人很好,虽说上课的时候很严厉,但那都是为我们好,这样的训斥不算的。” 嘿,这么说来,这小子还真被周夫子批评过。 想到这里,天歌刮了下他的鼻子,站起身来拉他的手。 “你倒是明白。走吧,既然你自己明白,我也就不多说了,反正母亲总会跟你叨这些。我们先回家。” “好嘞!”赵禾嘉欢呼。 “这几天一个人住在学堂里,可还习惯?”天歌问道。 “嗯,跟先前在安阳一个样。之前跟知昀少爷一起读书的时候,也是我自己住,每天早上卯时二刻便起床读书,再用过早饭去听夫子讲学,都是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赵禾嘉话音顿住,又道,“易大哥,我二姐接到我啦!” 天歌一抬头,才看见茶铺外面,站着易廷益和易之二人。 赵禾嘉见状,对天歌道:“易大哥担心我一个人,所以便跟夫子说送我回家。可是先前我想起母亲说会来接我,所以便在门口多番留意,果然在这间茶棚看到了二姐。” 这茶棚就是入学测那日,天歌最开始坐的地方,也是先开始三人想策论答案的地方,是以赵禾嘉一找便中。 看着天歌,易廷益冲她一笑,道:“二小姐。” 天歌冲他点了点头,笑答:“有劳易公子,多谢。” 今日的易廷益,不同先前拿着鎏金小扇的闷骚样。 与赵禾嘉一样,一袭湖蓝衣衫,头发高高束起,只用简单的木簪挽起,也没见什么多余的配饰,倒是多了几分书生气。 连带着天歌对他的感觉也好了不少。 “既然小师弟有人来接,那我便不再相送,只是别忘记温习今日的功课,还有明天早课的时间。” 叮嘱完这一句,易廷益便出声告辞。 看着易廷益返回盼山堂的背影,天歌不由问赵禾嘉道:“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这次倒轮到赵禾嘉诧异。 “我自然是跟易大哥好啊,且不说我们是一起入的学,算是彼此熟悉,而且他跟我住一间学舍,功课上又多方指点我,这些日子我们就跟亲兄弟一样。” “呵,这人这么好心的吗?” 不知为何,天歌总觉得易廷益跟禾嘉交好并不简单。 “可是我一个孩子,他又能图我些什么呢?”赵禾嘉耸耸肩,觉得天歌的怀疑有些多余。 “而且因为我是最小的,学堂里的师兄们都对我很好,什么事情都很照顾我,也不只是易大哥这样。” “那就好。” 天歌不再多说,跟赵禾嘉说这些,未免让他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 二人也朝着云来居的方向走去,天歌又问道:“你说大家都对你不错,那你崇拜的郑通师兄呢?我记得他可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样子,瞧着并不好亲近。” “郑师兄是面冷心热,你看他虽然说话冷冰冰的,可是教授我们射艺的时候,却很有耐心。我年纪小力气不足,拉弓臂力不够,郑师兄就亲自陪着我举石铃连臂力。” 许是这趟入学认识不少人,对一直生活在安阳赵家的赵禾嘉来说着实新鲜,所以这孩子如今一说起话,就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倒出来。 天歌闻言点点头。 “既如此,晚上回去让李师傅做些点心,明日你带去正好跟大家分一分,感谢人家对你的照顾。” “嗯!我回去就跟母亲说。” “哎,对了,说起这个,你可还记得那天入学测的时候,那个穿白衣拔剑的人?他也是盼山堂的人吗?” 状似无意,天歌随口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话 白衣是谁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你说胡师兄啊!” 禾嘉闻声,恍然道。 “好像是姓胡。” 天歌道,“那天我在场上听郑通喊他‘胡师弟’,所以有点印象。那天若不是他拔剑仗义执言,只怕那些学子的不忿不能平息的那么快。” 阐明理由后,天歌继续道,“晚上准备点心,也别忘记给你这位胡师兄也备一份,算是谢他当日执言之恩。” “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赵禾嘉一脸遗憾。 “怎么说?” “那天胡师兄的风采我也甚是仰慕,本以为入学之后也能见到他,可是到了学堂才知道胡师兄又出门了。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天歌奇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是盼山堂的学子,不该留在盼山堂好好进学?难不成还能随意旷课不成?” “倒不是随意旷课。” 赵禾嘉抓抓脑袋,“胡师兄和我们其他人不一样。我们是奔着科考去的,可是胡师兄却没这个念想,只是因为先生赏识他,才收了他做学生。据说先前他还不愿意,是先生硬收的。” 天歌无语。 还有这样的事? 别人都是相进盼山堂而不能,这位倒好,竟然还是不情不愿进来的。 倒真是稀罕了。 “所以胡师兄平日也不在盼山堂学习,只是偶尔回来看看先生,再顺便看心情上几天课。因此郑师兄很头疼他,说他每次回来都不守规矩,扰的盼山堂不安宁,这次走的快倒好,省得再生事端。” 听赵禾嘉谈及郑通对这人的态度,天歌不由问道,“那你对这个人怎么看?可跟郑通一样?” “没接触过,我不好说。郑师兄因为掌管学堂戒律,所以对此要求很严,这倒是难免。但出于本意,我还是真想见见胡师兄,也好当面致谢。而且我感觉胡师兄的性子直爽不羁,可能只是受不惯学堂的约束罢了。” 虽说很是推崇郑通,但赵禾嘉遇事也有自己的态度。 因此这话说起来头头是道。 天歌点头附和。 “说的也是。不过能养成这样的性子,你这位胡师兄,想必家中也是非富即贵吧?” 否则哪里会如此肆无忌惮? 而且有这样的剑吟能力,又着一袭流云锦衣,还没有科考的需求,身份定然不俗。 可是天歌的这个问题,却并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 因为赵禾嘉自己也不知道。 “这还真没人知道,盼山堂里是不问出身的,这是规矩。进了盼山堂,就只有师兄弟,先前是富贵贫苦,还是高低贵贱,都不作数。夫子说这样有助于正心诚意。我觉得很对。” 有助于正心诚意么? 天歌可不这么觉得。 且说如今她知道的,如今盼山堂里就有消失的少年神童,还有皇帝御口除名却功夫了得的学子,甚至当朝易相之孙。 那些不知道的人呢? 又有什么样的身份? 天歌有预感,若是盼山堂所有人的身份来历公之于众,只怕会让天下人瞠目结舌。 这与贵族子弟云集的云阳书院是不同的。 作为官学,云阳有着集聚天下优秀学子的能力与责任,且这些学子的汇集,与家世和才学相关。 但周燮的盘山堂,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民间学堂。 于是说盘山堂是求学的地方,不如说这里是周燮为自己蓄势的地方。 天歌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周燮重返朝堂后,同朝为官的很多人都曾是他的学生。 而且这些人的官位,可都不小。 再加上方才禾嘉所说的学堂规矩,在天歌看来,与其说是为了给学子们一个单纯的环境,不如说是怕世人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毕竟能经过层层筛选,进入盼山堂的人,定非汲汲营营,或是爬高踩低之辈。 但是这些话,天歌却不能说给赵禾嘉说。 只能等到他日后见得多了,明白的多了,自己慢慢了然。 如今不过刚入学,不妨让孩子开心一点。 不过想到这里,天歌不由又生出担心。 若周燮真有所图,进盼山堂对赵禾嘉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禾嘉,你说,若是以后……我是说如果,以后你跟周夫子还有你的那些师兄弟们,都在朝为官,你们彼此之间政不合道不同怎么办?” 赵禾嘉皱皱眉头。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夫子说,读圣贤经典还有不同观点,待人待物每个人不一样,自然也正常,只要坚守本心,那就没有必要被别人影响,或是放弃自我。” 天歌没想到赵禾嘉会这样回答。 更没想到这话是周夫子所说。 “而且,官场上政见不合,这种事情定然不可避免,但同门之谊是一回事,自己为官的本心操守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一腔赤诚为天地为君为民,别人如何,又与我何干?” 赵禾嘉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一腔正气凛然凝聚,俨然不似一个普通的十岁孩童。 天歌讶然片刻,不由笑了。 这孩子天资聪颖,本就很有主意,小小年纪便如此,长大了又何须担心? 再者到了官场,不管站在哪边,又有什么分别? 相比于站在卢家一头,就算周燮有什么目的,也不至于要她的性命。 这样想着,她对一脸正气的禾嘉竖起大拇指,“到底是周夫子的学生,不错,有志气!这学还真没白上。” 赵禾嘉原本说的激情澎湃,可是一听天歌当街这般赞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拉下天歌竖起的拇指,看一眼周围,她小声道,“二姐你要夸也回去夸嘛!这么多人,多怪……” 天歌一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好,回家夸,可劲儿夸!”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孩子竟还是个脸皮薄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就这样,二人笑闹着,又说了些别的趣事,便一路回到了云来居。 …… 赵禾嘉的归来,让云来居又热闹起来。 李大厨做了一桌的菜,李氏给禾嘉和赵云珠夹菜的时候,竟然稀罕的给天歌碗里也夹了一筷。 天歌简直受宠若惊。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间,天歌忽然有种自己和她们真是一家人的错觉。 直到晚上回了房间,她都有些恍惚。 在赵家,也可以有“家”的感觉吗? 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书房亮起的灯盏,感受着拂面的夜风,天歌轻轻抚上了左侧肩头。 徐记的雪肌消痕膏是真的好用。 那里的疤痕已经全部消除。 那代表着她真实身份的印记,就这么轻轻浅浅的被擦拭掉。 她已经准备好了。 今晚那一瞬的错觉,又让她犹豫起来。 然而,命运从来都是向前。 齿轮的转动从不会因为人的贪恋而绕过某一环。 第二天早,等天歌送赵禾嘉去盼山堂回来,便发现今日的云来居有些不对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话 来者何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看着云来居门口停的马车,以及守在门口的四个人,天歌眉头微皱。 这四人随从打扮,然而身上却有凛然气度,显然不是普通的随从。 要说平日里,云来居也招待过不少贵客,也有摆场面的,阵势可比眼前四个随从气派多了。 但却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 这四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 而且功夫都不一般。 眯了眯眼,天歌抬脚,信步回家。 还没走到门口,那守在外面的人便觉察到有人靠近,目光于是直直朝天歌射来。 天歌对此视若不见,面色不变,步子稳踏,就这么往云来居走去。 就在这时,一人从云来居出来。 看到天歌之后,不由猛一拍手,面露喜色凑上前来。 “哎呦,二小姐,可正找您呢!” 天歌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阿贵。 最近这些事情之后,阿贵见到天歌是越发的殷勤,因为先前的冒犯,如今对天歌的态度,比对赵云珠还热情。 这么三番两次的,天歌道也习惯了他这谄媚态度,但此刻却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片刻时光里,天歌的目光从跟前停着的那辆马车上扫过。 促榆木。 木质坚硬,耐磨耐用,乃木匠手工刨床的理想材料。 而且,这种木料只在大周北岭一带生长,非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店里的人,不简单。 与阿贵之间隔了点距离,天歌站定。 “找我什么事?怎么这般急急慌慌的。” “大小姐找您呢!说是给您屋子里挑选东西呢,得您过过目。” 虽然不知道大小姐怎么突然跟二小姐这么要好了,可比起擦桌子上菜什么的,阿贵干起传话的活儿来可是积极多了。 “大小姐说,原本想将自己屋里可插剑山的八排黑瓷盏送来,但又怕您不喜欢,所以说让您去她屋里一趟,若是还没有喜欢的,那就去外面挑选一番。” “大姐什么时候说的?” “就方才,我这刚准备出去找您呢不是?” 天歌点点头,绕过阿贵从门里进去,阿贵连忙根上。 那门口的随从原本盯着天歌,可听到二人鸡毛蒜皮的对话,便收敛了目光,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 迈步进入云来居,此刻的大堂之内,空无一人。 李氏会客,自然不会在大堂中,但如今连生意都不做了,看来这人的来头还真不小。 “外面那些是什么人?” 天歌看着跟进来的阿贵,随口问道。 “不知道啊,刚一进来就说要见老板娘,结果这一上去就没再下来,门口那些恶煞一守,今儿个只怕又没生意做了。 “什么都没说?为什么来见母亲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只让人送来一颗珠子,说是老板娘的旧友,老板娘见了这颗珠子定然会见他,所以我便拿着东西上去了。” 说到这里,阿贵神神秘秘凑上前来,对天歌悄声道,“嘿,您还真别说,那珠子我瞥见了一眼,那成色,啧啧,在这青城只怕找不出第二件来!” “你什么时候倒懂得看珠识玉了。” 天歌调侃一句,正色再问,“可知那人长什么模样?” “个头挺高,还有两撇胡子,以前在青城没见过。”阿贵琢磨着,也不知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两撇胡子…… 天歌眉头皱起,一种预感涌上心头。 “这些人,来了有多久了?” “没多久,就比大小姐找您早那么一会儿。” 天歌眼睛眯了眯。 “得了,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大姐,我先回屋换件衣服,收拾好了就去见她。” 说完这话,天歌便朝楼上行去。 落在木楼梯上的脚步声,不自觉的比平时放轻了不少。 …… 回到屋内,仔细的将门关好后,天歌悄然打开窗户,向周围仔细望去。 待确认四周无人看着后,右手轻轻拈起一根银针,抬腕便朝着不远处另一扇窗户射去。 当赵禾嘉入学之事和李福夫妻的事情敲定之后,那原本一直在暗中盯着的眼睛就消失不见了。 然而有了前车之鉴,以防万一,天歌动手之前,还是惯性的先看一看周围。 等确认着实没有人看见之后,这才动手。 眼下便是如此。 随着天歌的动作,只听轻“叮”一声,那枚银针便刺入窗框, 而银针尾部连着的一根细线,则稳稳的落在天歌手中。 这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显然是做惯了的。 绷直手中细线,天歌将手中的纸片卷成漏斗状,在尖端牵上细线,紧跟着便附耳于扩口之中。 不消片刻,便听穿过那根线,隐隐传来说话之声。 …… 天歌对面,住的是赵云珠,可是隔壁却是李氏的屋子。 许是天生的本事,她的耳力很好,听骰子的点数辨赌都是小菜一碟。 可是若说趴在墙边,探听隔壁的说话声,却有些难。 因为她这屋,先前是用来放杂货的小间。 大小只有赵云珠半间,为了防止打扰到李氏母女的休息,房间的隔墙做的比正常的屋子都厚。 直接听墙角,怕是难。 所以她这才用起了当初老头教她的这引线传音的法子。 现在看来,倒是依旧好用。 …… 李氏屋内,一名男子与李氏分坐桌子两侧。 二人中间摆放着一壶茶,一盘点心,还有一个打开的锦盒。 锦盒中,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躺在其中,荧光圆润,只一眼,便知道是绝好的东西。 屋子里没有其他任何人,就连一直服侍在李氏周围的孙嬷嬷,此刻也不再屋内。 两人的对话,也因此不遮不掩。 “夫人,既然您与宁姑娘约定在先,如今便该遵守承诺,由我们将人带走。” 这是男子的声音。 “元先生这话说得轻巧,人是宁姑娘送来的确实不错,可是如今接人,却为何不见她来?反而让一个我从来不认识的人来,这难免太过轻率。” 李氏低头抿一口茶,悠然道。 “方才这珠子夫人也看了,您也确认是宁姑娘与您之间的信物,为何在下就接不得小姐?宁姑娘一直有事走不开,难道我元家的姑娘就一直得被扣在你们赵家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话 元家大小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您说笑了。” 李氏和气一笑,但出口已是隐隐不悦。 “这孩子养在我跟前十几年,我可是一直当她作亲闺女儿,不曾亏待过分毫。说不舍是有,但若说是扣押,我却是不答应的。” 男子一愣,明白自己太过心急,说错了话,当即笑道:“夫人说的是,是我太过着急,唐突了。” 这话说完,他叹一口气,又继续道: “您便是不说,我也能理解您的想法。一只猫儿狗儿,养在身边久了,也有了感情,更何况是人?就算不是亲生的,您将我们小姐从小养到大,多少也有了母女之情,必然不是说舍便舍得的。” “您把我家小姐当赵家姑娘,这是好事,我们元氏感谢您还来不及,又哪敢冒犯您?只是如今我们家老爷子病重,想着临走之前再见一眼孙女儿,免得抱憾而终,所以在下才有些口不择言。这一点,也希望您能体谅。” 听到这话,倾耳细听的天歌不由嗤声。 吹牛果真不要钱,不然怎么满嘴的谎话连篇? 旁的且不说,单就将自家小姐比作猫儿狗儿,这人就不是真正的善意。 口不择言么? 许是因为并不在意吧! 上行下效,若是家里老人真对这个孙女如是关心,下面的人哪里敢如此轻慢? 更何况…… 天歌冷笑一声,她的父兄乃至爷爷早就死绝了。 如今又哪里蹦出来一个想要看她的爷爷出来? 若是上一世,她或许会相信。 可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又哪里会信这个胡言乱语? 也不知道当初那些人是如何花言巧语从李氏跟前接走,或者说骗走赵云珠的。 说起这个,天歌便不由替赵云珠可惜。 本以为是泼天富贵,却更像是富贵棋子。 直到成为卢光彦的妻子,她也依旧在别人的股掌之中。 上一世,是李氏决定了赵云珠的命运。 从她同意赵云珠离开的那一刻…… 不,是从幼年她毁去天歌肩头胎记,并在赵云珠肩上也留下一道疤,想让赵云珠取而代之的时候,便注定了会亲手酿成女儿的悲剧。 可是,从眼下二人的对话看来,李氏好似并不是那么轻易的,便将赵云珠推了出去。 天歌凝眸,为什么? …… 用茶盖避开清浅叶脉,李氏轻轻吹动茶盏,面色悲悯,语气怜惜,然而话里的意思却分毫不变。 “您所说的处境,确实让人心疼为难,但于我而言,当初既然答应了宁姑娘,便要信守约定,等她亲自上门。” “信物在是不错,但这信物,是我们彼此之间往来的凭据,却不是接人的凭据。这么多年,宁姑娘一直杳无音讯,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告诉我说是宁姑娘的人,要接孩子回家,说句实在的,恕我难以答应。” 李氏顿了一顿,摇摇头继续笑道: “我说一句话,您别不爱听。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贵府如是地位,却沦落到将嫡出的女儿送到我一个农妇手中教养?是指望我能教出什么大家闺秀吗?还是指望我能养出一个才女出来?” “我不相信,府上愿意看到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小姐。你们大户人家里弯弯绕绕多,当初宁姑娘为什么带这孩子来找我,我并不知道。但我相信,她是希望这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可为什么不在府上直接养着呢?我想,其中的缘由,不用我多说,您比我会更清楚。” “所以,也别说我不近人情,非要让祖孙二人分隔两地,使得一个不能顺意,一个不能尽孝。出于对这孩子的安危考虑,我不得不如此,毕竟,我也是她的母亲。” 男子没想到李氏会这么说。 更没有想到李氏会真的坚守与宁夙之间的承诺。 但是这样的坚守,是他所不需要的。 如今已经上门,对付李氏这样的人,他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动手。 那么,只能投其所好了…… 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夫人,请您相信,虎毒不食子,小姐的安危,我们自会守护。至于这些,还请您笑纳。” 李氏往桌上一看,赫然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李氏的唇角漾起笑意:“阁下倒是大方。” 男子的面色微变。 李氏贪财,是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探听清楚的事情。 可是眼下这个李氏的表现,却让他有点不满。 贪才不是错,但贪心不足,就不对了。 男子不动声色,再拿出两张银票,敛眉却目,叠在桌上那一张上方。 “三千两。” 这次,应该够了吧? 然而,李氏却没有再看那银票。 反而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踱到窗边。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感谢夫人这些年辛苦。”男子也站起身来,紧随其后,“当然,这只是一部分,等姑娘回到府中,在下和老爷子都还有重礼奉上。” 在这人看来,是李氏依旧嫌钱少。 李氏确实觉得这钱太少。 当初宁姑娘见面与她的两锭金子,还有之后每年送来的补给银子,可都不少。 若是算上这空缺的七年,加起来可不仅仅是三千两能解决的。 但李氏此刻在意的,却并不是银子的多少。 “那夫人有什么条件?” “也不算是条件。” 李氏转过头来,背对着窗户,看向那人。 “还是先前的问题——这孩子在我赵家出了什么事,那是没办法,宁姑娘选了我,就该想到我没有能力避免。可若是我自作主张将孩子送出去,在贵府出了什么事,那就是我的责任,算是我违背了当初跟宁姑娘的约定,这个后果,我不能担。” 到底是精明的商人,李氏将自己的责任摘的很清楚。 “您或许会否认,可是在承诺之前,还请您先想想,为什么直到如今,才想着接回孩子,当初说好的十年之约,为什么变成了十三年?若是贵府真的不欢迎这个孩子,那您又何必与府上的其他人对着干呢?” 男子拱手,道:“这一点,元家自会解决,请夫人放心。我元家的小姐,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但对此,我依旧替小姐感谢您的周到考虑。” 李氏笑笑。 不得不想得周到。 …… 这人说的一切是很有诱惑。 而且先一开始的时候,她也确实想让云珠取而代之。 可是在宁姑娘等人失去消息后,她开始怀疑,这念头到底是福是祸。 这七年中,在青城的日子,这个念头已经变得很淡很淡。 毕竟比起一个身份未知的大家小姐,小小的赵家小姐的身份,会给云珠更好的生活。 可是李福夫妻的出现,让她想起了这件旧事。 而如今,眼前又有人说要接自家小姐离开。 李氏开始犹豫了。 从这些人的打扮上,很明显是赵家无可企及的富贵。 是她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享有的富贵。 可是李氏也有自己的担心。 万一是个圈套,或是火坑,那就是自己害的云珠。 所以她不得不多想。 不得不周到。 “那夫人不妨直说,怎么样才肯让我们元家接回自己的大小姐?” “让宁姑娘亲自来见我,亲自来接人。”李氏道。 “不可能了。”男子摇了摇头,“您……见不到宁姑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话 大小姐有请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为何?” 李氏眉头皱起,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宁姑娘……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李氏往后退了一步,万分诧异,“你说什么?” 男子深吸一口气,道:“前几年,宁姑娘便因病去了。” “什么病?”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当时我跟老爷子一起在外跑生意,对这件事情也不是很清楚。”男子显然有些为难。 李氏轻哦一声,不再说话。 丝线的那头忽然就这般安静下来。 天歌换了个姿势,舒缓发麻的左腿,却听外面传来敲门之声。 将手中的白纸揉成一团扔在一旁的废纸篓中,将那根丝线猛的一拽,原本刺入窗户的银针便再次回到天歌手中。 将东西重新收回袖中,天歌对着门口扬声。 “谁呀?” “二小姐,是奴婢,碧云。”外面的声音柔软温雅。 天歌放下心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看着门口的婢女,“大姐让你来的?” “小姐听说您回来了,想请您过屋一叙。” 碧云的声音不大,正好能让天歌听清。 “我知道,方才阿贵跟我说过了。” 天歌站在门口,手扶着打开的门,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我换件衣服就过来,方才在路上蹭脏了裙摆。” “是。” 碧云颔首,什么也没有多说,便转过身朝着赵云珠的屋子走去。 …… 看着碧云将对面的门推开进入,天歌顺手将自己扶着的屋门再次关上。 拿出一件湖蓝色的春衫换了起来。 眼下看来,李氏和元家的人说的话是听不成了。 尤其是他们方才所说的“宁姑娘”,天歌着实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可是如今赵云珠这么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不是因为真要给自己屋里添东西。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让阿贵和碧云分别传话,权衡之下,天歌还是先去赵云珠屋里瞧瞧。 只是,是什么事情呢? 天歌皱着眉头。 手指从衣衫上划过,一不小心碰到左侧肩膀,天歌稍一愣怔,便又恢复了神色。 那里的疤痕已经彻底消失,摸上去没有任何凹凸不平的感觉。 从铜镜中望去,那一处皮肤,敲上去也和正常的皮肤别无二致。 那些人,已经来了。 不管李氏最后是否愿意将人推出去,又或者决定将哪个女儿交给对方,至少没了胎记,会更安全一点。 …… 天歌的衣服很快穿好。 当她推门而出,往赵云珠房间走去的时候,便听不远处李氏的屋子里也传来椅子响动的声音。 天歌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赵云珠的声音。 “天歌吗?” “嗯,是我。” 天歌应声,听着李氏屋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进来吧。” “好。” 天歌的手放在门上,轻轻推动。 与此同时,斜后方的屋门也就此打开。 “元先生慢走,我便不送了。” 李氏声音传来的同时,天歌也正好迈步踏入赵云珠的屋里。 转身关门,余光扫过那从李氏屋里出来的人,天歌将门轻轻合上。 “怎么现在才过来?” 身后传来询问之声。 “方才送禾嘉去学堂,路上被货郎挑的担子蹭了一下,裙摆脏了,换件衣服。” 天歌转过身子,看向上前来的赵云珠,不动声色,“大姐瞧瞧,这件衣服可还好?” 说着,展开双臂,在赵云珠面前转个圈儿。 赵云珠看她一看,“不怎么样,料子一般,花色也不好看,同样的颜色,绮秀阁做出来的衣服比你身上这件好看多了。” “大姐就爱说实话。本来我自己感觉还不错,可听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身上这衣服哪哪都不好了。” 天歌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遗憾,可那脸上的笑意,却显然对此并不以为意。 赵云珠皱了皱眉头,“下午我要去绮秀阁改衣服,你随我一起去,顺便也订上两件衣服。” 说着,又冲碧云道,“将我们前几日从绮秀阁取的衣服拿来,让二小姐试试看,若有中意或是大小合适的,便送到二小姐屋里去。不合适了,下午过去绮秀阁再改。” “大姐喊我来,就是为了给我做衣服?”天歌问。 “自然不是。” 看一眼天歌,赵云珠转身往桌边走去,“你跟我来。” “这是我先前与你说的八排剑山黑瓷盏,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赵云珠指着的一排八个形状大小各异,但组合起来却别具一格的一组瓷盏,天歌不由点了点头。 “这黑瓷并不值钱,只是这瓷盏的样子,却着实稀罕。这么八个组合起来,四季插花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她看向赵云珠,“这东西贵在新奇,只怕市面上也不怎么能见到,大姐舍得忍痛割爱?” “只要你喜欢,便无所谓割爱不割爱。” “这话就不对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天歌不是君子,却也不能做这夺人心头好的事情。” 天歌笑了笑,又指着碧云拿来的衣服,“这些衣服想必都是大姐喜欢的颜色和花色吧?虽说你我身形相当,但这些衣服,大姐还是自己留着比较好。天歌身上的衣服料子一般,但也不是看不过眼,不会丢了赵家的脸面。” “我是真心要送你。”赵云珠正色。 “大姐的真心我领了,但这东西,却着实不能受。”天歌含笑,分毫不作退让。 赵云珠看着天歌,一句话不说。 场面忽然就此僵住。 站在一旁捧着衣服的碧云左看右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碧云忍不住,出声提醒赵云珠。 “小姐……” “衣服放在桌上,你先出去,我跟二小姐有话要说。” 话是对着碧云说的,但赵云珠却一直看着天歌。 碧云看着二人,稍一犹豫,最终还是将东西放下,悄声从门里退了出去。 此时此刻,屋里只剩下天歌和赵云珠两个人。 碧云一走,天歌主动开了口。 “大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了。” 说完,天歌兀自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话 双面画与诚意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你怎么知道?” 赵云珠皱了皱眉头,不解天歌为什么会猜到自己找她的原因。 “物事不登三宝殿,先前我跟大姐说过,你这八排瓷盏我不需要,我感兴趣的,只有关于双面画的事情。” 天歌呷了一口茶水,看着晃动的水波,“我想大姐若不是想通了这一点,要告诉我这个,也不会主动让人来找我了。” “而且,”天歌挑了挑眉,看向赵云珠,“好像还很着急。” 先是让阿贵出去找人,再又让碧云去催促。 定然不是屋里加个装饰物,身上添件衣服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些事,任何时候都可以。 “我以前一直没有发现,你真的很聪明。” 赵云珠看着天歌,这些年,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或许,这也是天歌的聪明之处。 “聪明不聪明的,我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上有大姐伶俐,下有禾嘉聪慧,我夹在中间,再怎么也得沾点光,不能太蠢倒是真的。” “你应当明白,我说的不是这个。” 赵云珠看着天歌,“而且,或许你并不知道,你我并非亲姐妹。” 天歌手腕猛然一晃,手中的茶水洒在桌面。 天歌连忙站起来,将桌上的衣服拿起放在一边,又四处寻找擦拭的东西。 “可有帕子或是抹布?我擦一擦。” “这里。” 伸出手,赵云珠将手中的帕子递上。 天歌顺手接过,盯着桌上的水渍仔细擦拭。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我们的确非是孪生姐妹——我不是赵家亲生的女儿。” 此话一出,天歌擦桌子的手忽然一顿。 她很吃惊是没错。 但先前惊的,是赵云珠知道她们非是亲姐妹一事。 如今惊的,是赵云珠居然以为自己不是赵家的女儿。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云珠竟然会这么想! 难道是李氏…… 不,不会是李氏。 从方才李氏跟那人说话的语气来看,她并不会在前途未知的情况下,就将赵云珠推出去。 所以,就算她早有了李代桃僵的想法,也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赵云珠。 就在天歌脑中千回百转的时候,赵云珠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再次开口。 …… “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跟你一样吃惊。” “大姐说什么呢?我们不是亲姐妹是什么?虽说我生得确实不好看,但你也不能这么戏弄埋汰我不是?你说这话,要是被母亲听到了,她得多伤心啊!” 天歌回过神来,扯开嘴角笑了笑,可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赵云珠避过了关于李氏的问题,一脸淡然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我既然敢跟你说,这件事情定然不是假的。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双面画吗?” 天歌看向她,一脸诧异:“跟这个有关系?” “不错,有关系。”赵云珠点了点头。 紧跟着,便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天歌一脸狐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 但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她还是跟了上去。 …… 屋子再往里,有一个小隔间,是赵云珠作画的地方。 “你来看看这个。” 从一沓画稿最中间,赵云珠抽出一页来,递给天歌。 看着手中的东西,天歌一脸讶然。 “这是……双面画?!” 天歌盯着那画,心中霎时动荡难平。 “不错,这是真的双面画。”赵云珠看着天歌。 同时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拿过那幅画,伸手为她作指。 “正面兰,反面竹,再普通不过的宣纸,却能单面绘出双面图。着实让人惊叹,对吧?” 天歌咽了咽口水,艰难的点了点头。 “嗯,着实惊叹。” 只是,她惊叹的,不是这真双面画的传神技法。 而是这幅画的笔法。 简直一模一样。 跟当初她在和安寺林中捡到的那张双面人物画像简直一模一样! 虽然一者花木一者人物,内容完全不同。 但当初返回江南的路上,以及逃难的路上,她一直随身携带着那幅人物画。 作画的手法笔法她再清楚不过! 跟这幅画,全然一样! “这幅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天歌听见自己的声音。 “在我们说这个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知道双面画的事情。” 这次,轮到赵云珠开口提问。 “我有我的诚意,也希望你能拿出自己的诚意。” 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便是赵云珠对天歌表现出的第一个诚意。 所以她觉得,自己有必有得到同样的回报。 天歌终于明白,赵云珠的目的所在了。 …… “大姐想必还记得,咱们刚来青城那会儿,我经常偷跑去外面玩。” 说到这里,天歌不由一笑,“那时候小,不懂事,觉得青城比清河村里大,新奇的玩意儿有很多,所以一直不听母亲的话,导致后来一直被母亲罚着干活。” 天歌说的这事,赵云珠还有印象。 有几次天歌偷跑出去,就是她告诉李氏的。 还有一次她回来的特别晚,直接就被李氏关了一天柴房。 “可是,这跟你知道双面画,有什么关系?” “双面画,也是我听人说的。” “你听人说的双面画?”赵云珠显然不信。 但天歌却一脸坦然。 “不错。” 天歌点点头,“当初青城里有很多杂耍班子,他们走南闯北,各地游走,知道很多东西。我觉得很新奇,甚至曾想跟他们走,可是那些人偏就不要我。” 话到此处,天歌叹一口气,“那次我想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结果刚走到青山脚下,就被他们发现了,得亏那些人品性不坏,生怕母亲担心,连忙让一个小哥送我回城。也就是那次,因为回来的晚,母亲将我关了一天柴房。” “所以,你是听他们所说?” 赵云珠渐渐明白天歌这话的意思了。 “他们知道很多东西。传说只有南方秀坊才会做的双面画,只有上都云阳贵人才会画的双面画,如是种种。还有前些日子在钱老爷寿宴上,小千的寿礼——也是我从他们那里学来的戏法。” “你还说不是你搞得鬼!” 提起这个,赵云珠便想起先前天歌一直不承认这件事。 “大姐既然要我表现诚意,我自然得表现出诚意来不是?” 然而赵云珠却冷笑一声,“你这可不是诚意。那些走街串巷的戏法人,就算知道双面画,但肯定没见过真正的双面画。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话 双面与试探(除夕快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方才你看到这幅画,便面露吃惊之色,那模样分明就是见过真正的双面画!可你这辈子去过的地方,无非清河村与青城,又能从何处见得真迹!话已至此,你还不说真话么?!” 赵云珠双目圆睁看着天歌,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好似要将她就这么看穿一般。 “大姐若是这么说,就没有道理了。” 天歌叹一口气,话里满是无奈。 “你也说了,我也就只在清河村和青城这两个地方待过,这稀罕的双面画,我不是从别处听来的,又如何得知?难不成我还去过上都不成?” “大姐想听真话,我便说了真话,可说完你却又说我骗你,这一下子搞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不妨这样,大姐想听我说什么,直接告诉我,我说给你听便是。也免得一来二去,我说的不对,你也听着不顺心。” 听着天歌这带着几分赌气的话,赵云珠咬着嘴唇不开口。 她也知道天歌所说这话不假。 从小到大,这丫头一直都在自己跟前,连在外面过夜都不曾,又哪里可能去过千里之外的上都? 但若真让赵云珠相信,天歌仅从别处听来,就能辨别双面画的真假,她更是不信。 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天歌隐瞒着什么。 思来想去,只能想法子诈一诈天歌。 可是这丫头,死鸭子嘴硬,到现在为止,她还撬不出一句实话。 “正因为你没去过上都,所以根本不可能一眼便识双面画。” 赵云珠上前一步,双眼微眯看着天歌,“我问你,上次在钱老爷子的寿礼赛上,你是如何辨认出我那幅不是真的双面画?” 天歌一听赵云珠提起这茬,便不由笑了。 “大姐难道没听过一句话?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我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双面画,却听那些戏法人说过不少。旁的不说,单就一点——” 天歌竖起食指,顿了顿,看向赵云珠。 “双面画再神,也只是画。既然是画,那就是死物,就像方才那幅,一支素笔,双面着画。或许有些画可以借助视角光影来变幻效果,却绝对不会是大姐那日所展现的四季流转之色。” “而据我所知,这种色彩的出现,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戏法——小千的寿礼便是戏法,我若是看不出来大姐用的障眼法,又如何能夺得头筹?” “再者,大姐先前也说了,今日让来就是想跟我说说双面画的事情,若方才那张不是真的双面画,大姐给我看又是何目的?” 天歌一脸自信,侃侃而谈,显然是对自己的判断极为笃定。 然而这神色望进赵云珠眼里,却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若是天歌说瞎蒙或是其他原因,她肯定是不信的。 可是如今这丫头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判断是绝对正确,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却让赵云珠心里一松。 真正懂双面画的人,是不会说出这些无知之言的。 能说出这等话来,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丫头根本就是不懂双面画! …… 双面画,听上去是双面着画。 但这却不是它最大的特点。 它的的精髓,在于一幅画展千般色,一张图显万般相。 所谓双面,不过虚指罢了。 如是想来,赵云珠忽然明白为什么方才天歌认出了这张双面画。 许是在她看来,那画有双面,便以为就是传说中的双面画吧? 赵云珠不由翘了翘唇角。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也是,这丫头连偌大个青城都不见得有自己熟悉,又哪里能真见过双面画? 不过瞎猫撞见死耗子罢了。 这样想着,赵云珠越发笃定,天歌先前所言不假。 将赵云珠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天歌倒是不怕赵云珠怀疑,再次开口。 “方才大姐问我的问题,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事。” “什么事?” “我在清河村待过那么几年,此后便没有出过青城,大姐又何尝不是跟我一样?可是为什么大姐不仅知道,甚至还会画双面画呢?难道也是跟我一样,从杂耍班子那里听来的?” 赵云珠闻言,目光一凛,可转瞬便化巧笑嫣然。 “这个嘛,就是我今日要跟你说的。你或许不知道,先前母亲帮我请的书画师父,曾在上都待过一段时间。是以这双面画,他也曾学过。只是后来母亲生病,师父回了老家,未曾给我教完,我这双面画的技法便耽搁了。所以与你相比,我会知道的多一些,但也就多这么一点,算不上精通。” 看着天歌,赵云珠面上一片赤诚。 天歌不由面露可惜。 “那这么说来,大姐从书画师父那里学来的双面画法,竟是没有学完的?” 赵云珠低下头,轻声道:“不错。” 对于才名在外的赵大小姐来说,这简直难以启齿。 所以不愿说给人听,也是自然而然。 “这就是为什么先前你问的时候,我两次都不愿告诉你。” 天歌闻言,了然一笑。 “原来,是这样啊。” …… 若天歌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会相信赵云珠方才所说的这些。 可如今,对这连篇谎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在上都学习双面画? 赵云珠还真是天真。 双面画是随便谁都能学习的吗? 这可是前朝哀帝林琰的皇后蒋鸾独有的技艺! 除却皇后本人外,唯有她身边之人,大致习得些许皮毛。 在征西大将军魏宁领兵攻破宫门之后,皇后蒋鸾便着人将哀帝与共同醉酒的妃嫔绑至寝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魏宁带兵而至,整个寝宫已成火海一片。 大火熄灭之后,只依稀可辨那几具残骨遗骸。 之后,魏宁称帝,以国号周取代前朝国号齐。 葬身火海的林琰,作为齐国最后一位君主,被魏宁赐谥号“哀”,人称齐哀帝。 而那位毅然放火的前朝皇后蒋鸾,则封昭懿庄烈毅皇后,人称昭懿皇后。 昭懿皇后丧身大火之后,双面画的存在便成为一种忌讳。 纵然当今圣上魏宁欣赏昭懿皇后,但那也只是对昭懿皇后本人胆识的赏识。 但旁的懂得双面画的人,只会坐实林齐余孽的身份。 这些,都是当初天歌带着那幅双面画回到江南后,才逐渐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那幅双面画,让她不得不走上了逃亡之旅。 也才有了后面发生的那些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话 云珠的秘密(辞旧迎新变锦鲤!)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纵心中了然,天歌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大姐为何今日愿意说与我听了呢?” 难道今日就不惧不畏,敢于启齿了吗? “二妹可还记得先前我与你所说,我们非是亲姐妹的事情吗?” 赵云珠忽然提起,自己在最一开始便告诉天歌的话。 “大姐,这个玩笑,当真开不得。” 天歌正色,认真提醒赵云珠。 “就算母亲偏爱与你,就算我不及你貌美,但我依旧是赵家的女儿,你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挤兑我。” 赵云珠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失笑。 看吧,有的人就算再聪明,也有愚蠢的时候。 “若我真要挤兑你,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不是赵家姑娘的人,是我,不是你。” “大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天歌面有怒色,“家中三个孩子,禾嘉常年不在家中,母亲最偏疼的便是你,如今你说出这样的浑话,不怕母亲伤心吗?!” 赵云珠摇了摇头。 这丫头还是不愿相信呐。 不过这样倒也正常。 毕竟换做是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是同样的反应。 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逃避,总是人之本能。 但真相,总是无法逃避的。 赵云珠看着天天歌,丹唇轻启。 “母亲伤心不伤心,我比你更清楚。相信我,比起我和你,母亲在最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也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 因为知道,所以早有准备。 所以不会伤心。 对于这件事,赵云珠看得很开。 李氏早就知道自己非是亲生。 待自己那么好,也不过是因为与宁姑姑的约定罢了。 …… 想起宁姑姑,云珠面上满是眷恋。 当初宁姑姑告诉她真相的时候,赵云珠也是不愿相信的。 自己怎么可能不是赵家的女儿呢? 母亲那么爱她,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她怎么可能不是母亲的孩子呢? 母亲不会要求天歌读书习字,却对她严格要求。 母亲不会让天歌吃家里的鸡蛋和肉,但这些东西都会留给她。 母亲让她学女红,习书法绘画,却只要求天歌好好干活。 若说不是亲生,那也应该又黑又丑又不受宠的天歌,不对吗? 云珠记得自己曾这样问过宁姑姑,可是换来的,却是摇头一笑。 偏爱的,不一定是自己的。 失宠的,也不一定是别人的。 所有她认为的一切偏爱,不过是因为一场交易。 因为二人从出生起,便迥然不同的命运。 这些都是在寄养之初,李氏答应宁姑姑让她必须要学的东西。 她是终究要重返家族的大家闺秀,所以不能粗蛮无礼。 而天歌因是农家女儿,所以操持家务的事情,她都无法避开。 宿命如此,便该有各自的征途。 …… 也是在见到宁姑姑之后,她才想起幼年时期,李氏曾拿热水泼在她的肩头。 迄今为止,那块伤疤还依旧留在她的左肩,丑陋可怖,像是一只狰狞的恶鬼脸。 她清楚地记得宁姑姑用手轻轻抚摸她肩头的伤疤时,那怜惜的神色。 “因为忌惮我,所以她不得不厚待与你;可若我不在了,她便会动让自己的女儿取你代之的念头。云珠,你一定要留心,在赵家的这段日子里,一定要让李氏喜欢你,如有可能,离间她和天歌那个孩子的关系,让她们母女异心。这样,你才能等到我来接你的那天。” 若说云珠先开始的时候还不相信,可是等她亲眼见过李氏从宁姑姑派去的人手中取拿财物,便知道这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白衣女子,并非诓骗与她。 她记得那些日子里,宁姑姑亲自教她双面画。 一笔一划,轻轻勾勒,还有那幅据说是母亲的亲笔双面兰竹。 如是种种,都让云珠无比期待见到自己的母亲。 李氏不止一次告诉她,她的命奇贵无比,生下来便是注定的富贵命。 宁姑姑也说,她的母亲,是世家小姐,可是因为在夫家受尽排挤,生怕自己的孩子无法长大,才将孩子偷偷送到外面来养。 宁姑姑还说,只要十年,等她十岁的时候,她就带人来接自己回去见母亲,从此再不分离。 …… 可是,自她六岁那一年开始,她就再也没见到宁姑姑。 也是自那一年之后,李氏便举家搬到了青城。 这些年,日日夜夜,云珠一直期待宁姑姑来接她离开。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十年之约过去了,到如今已经第十三年,宁姑姑还是没有出现。 就在云珠以为,自己将要以赵家女儿的身份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的时候。 有人在自己的窗边留下一张纸条。 那上面没有任何的落款,也不知是何人所放。 可是当云珠看到那上面提及的“奉宁姑娘之命,来接小姐回家”三个字,曾经的记忆便如潮水悉数涌上。 这些人,终于来了…… 终于,要接她回家了…… 夜晚,云珠激动地难以入睡,翻来覆去,直辗转至深夜。 …… 今日方起,云珠便听碧云说外面来了人,不管气度仪态皆是不凡。 她心头一动,便着碧云去门外偷听。 果然,听到那人和母亲说到宁姑姑,说到接小姐回家…… 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她期待了七年,等待了七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云珠心头有着无限的欣喜涌动。 可是这份喜悦,却不知与何人诉说。 她忽而想到了曾对双面画无比好奇的天歌。 或许,这个消息,她可以告诉给这个赵家真正的大小姐。 这么些年,她鸠占鹊巢,占据着李氏的宠爱。 如今,她若走了,那天歌就真的可以获得生母的宠爱。 云珠将一切都想的很美好。 可是在天歌进屋的时候,她忽然生出几分疑虑。 关于那幅双面画的疑虑。 宁姑姑说,当年母亲将自己送到赵家来收养的事情,除却李氏本人外,无人可知。 这双面画,是母亲的专长,外人包括李氏都全然不知。 可是为什么,天歌,却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话 皇后遗孤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听着云珠的讲述,天歌终于明白她找自己来的原因。 可是,这原因却让她全然迷惑了。 云珠,也不是李氏亲生吗? 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那些人明明说,她才是真正的林氏女…… 天歌有些恍惚。 那时候她一无所有,那些人有什么理由骗她呢? 还有,她清楚的自己自己肩头是有一朵蝴蝶胎记的。 那地方同样被李氏烫出伤疤。 天歌不由抚上自己的左肩。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是什么问题呢? 今天那人和李氏交谈时,曾经提到一个名叫宁姑娘的人。 而到了云珠口中,也同样有这么一个人,打小教她双面画,被她称作宁姑姑。 今日那人说,这个宁姑娘是元家夫人的婢女。 可按照双面画来推论,这宁姑姑至少曾在昭懿皇后身边待过,甚至深得昭懿皇后信任。 哪家夫人,能有这样的能耐,让昭懿皇后身边的人,侍奉自己? “今日那些人,便是与你生母有关的人吗?” 看着云珠,天歌问道。 “是的。” 云珠丝毫不怀疑,他们既然知道宁姑姑,那必然假不了。 “你那个宁姑姑,可曾告诉过你本姓什么?” 赵云珠摇了摇头,“我见宁姑姑的时候并不多,我曾问过她这些,她却说等到时机合适,便会跟我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是在那之后,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说按这话,云珠深吸一口气。 “不过,我想,或许我姓元吧。” 方才碧云在门外听到的,就是元。 那人说,他们乃是安阳元氏。 元氏的名声,云珠听过。 当初因为禾嘉在安阳赵氏,所以李氏一直在派人打听安阳的消息。 作为跟赵家本族旗鼓相当的世家,云珠自然听说过。 而且,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安阳赵氏如今的嫡小姐赵知惜,许给了上都云阳易相的三公子。 作为元家的大小姐,她日后会是与赵知惜一样的地位。 云珠终于明白当初宁姑姑所说的出身不凡是什么意思。 有这样一层身份,所以她自然不怕将自己身世的秘密道出。 然而天歌听说这话之后,却瞳孔一缩。 元家…… 安阳元氏…… 若说最开始听到李氏和那人的谈话时,天歌还怀疑是元还是袁,此元又是否彼元的话,如今赵云珠的论断,便让天歌脑中炸开一道惊雷。 果然…… 果然! “大姐,若那些人真是来接你回去元家的,你会怎么做?” 看着赵云珠,天歌认真的问。 “回家。” 赵云珠毫不犹豫。 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足够久。 从最开始宁姑姑告诉她真相开始,云珠就已经开始了取舍的判断。 到如今天歌问起,她几乎不假思索。 然而听到云珠这话,天歌不由皱眉。 “赵家和母亲我不多说,你可要想好了,万一这些人身份是假呢?或许,他们跟你的母亲并无干系,甚至并非善类?这样的话,元家就会是一个火坑。” 听着这番好意提醒,赵云珠笑了笑,走到桌前坐下。 “就算是火坑,我也得去跳。” “宁姑姑说过,我母亲当初将我送走,就是因为无力将我健康养大。方才碧云在母亲门外也听到了,元家内宅多争斗,我若不回去,岂不顺了她们意?” “所以,我得回去,替母亲,也替我自己讨回公道。” 听完这话,天歌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若当真只是元家内宅的争斗,那倒好了! 这样一来,就算云珠可能会受些苦,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听到如今,天歌已经明白,这根本就不是元家的自己内宅的事! …… 当年李氏将赵禾嘉不能回到青城的事情,怪罪到天歌的头上,所以一怒之下,让牙婆将天歌发卖出去。 谁知而后,因为因缘际会,辗转流离间,天歌才得知自己的黑丑肤色其实是一种积年的药物。 而她那张脸,简直跟当年的昭懿皇后一模一样! 也正是因此,她不得不终日伪装,才能最终在江南打下一片天地。 …… 若不是曾经历过这些,她简直要信了云珠的话。 而正因如此,她才更确定,这是元家的阴谋,更是卢氏的阴谋! 事到如今,天歌终于明白当年到底是谁将云珠接走,而最后她又为何成为卢氏的媳妇儿,成为卢光彦的妻子! 那些上一世她在青城没能弄明白的事情,如今都彻底清楚了。 元家! 卢氏! 怪道先前在盼山堂入学测报名时,那来自安阳的学子张望就曾说,元家凭借卢之南胞妹的关系,就此搭上了卢家。 原来是这样! 从最开始李福夫妻来青城,便是一个阴谋。 调查李氏发家银子的由来,就是为了确定当初林氏遗孤,是否真的寄养在了赵家。 但是李福夫妇不仅没能取得准信,高翠花最后竟然疯了。 所以那些人,便想到了直接出手…… 用一个所谓的宁姑姑,便骗得了李氏和云珠的信任。 原来上一世,在她被发卖离开赵家的日子里,所有的事情竟是这般…… 因为赵云珠坚信宁姑姑告诉她的身份,所以就算李氏仍有怀疑,元氏仍旧能将云珠接走。 所以卢氏的人,才那般轻松的自以为得到了昭懿皇后的嫡女,得到了前朝的长公主…… 所以才在木已成舟,却得知云珠其实乃是赵家女的时候,而自己有可能是真正的林琰之女后,才一路追杀自己…… 长公主,只能有一个的…… 天歌阖上双目。 原来如此。 都是元家…… 此刻的天歌,已经不愿意去想为什么宁姑姑会认定云珠才是昭懿皇后之女。 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云珠再一次跳入火坑。 “大家,你可否想过,那位宁姑姑所言,或许并非实情?” 咬了咬唇,天歌问道。 “并非实情?那么实情是什么呢?我一个女孩子,身上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值得她们一个在多年前悉心教导,一个在多年后屈尊迎接?” 赵云珠转过身来,看着天歌,“先前我也曾怀疑过,这或许是一场玩笑,可若是玩笑,那这个玩笑,未免成本也太高了些吧?” 赵云珠摇了摇头,除非这些人都是傻子,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若是玩笑,李氏方才的那些话,又如何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话 秘辛(新年快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从赵云珠屋子回来之后,天歌觉得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 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的劝说,赵云珠都不相信,这些人心怀不轨、来者不善。 不仅如此,云珠更不相信,那个在她小时候便出现在身边的宁姑姑,是在骗她。 她深信不疑近十年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话说的多了,云珠觉得天歌心怀嫉妒。 “为什么你一口咬定这些人就是坏人?你又有什么依据?” “我没有什么依据,只是觉得你应该小心是好。” “我不需要你提醒。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赵姑娘,这是我元家的私事,我会自己解决。你的好意我会心领,但旁的话,你不必再说。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你便可以离开了。” 说到最后,赵云珠出言送客。 天歌有口难言。 回到屋内,天歌将门关好,又紧紧合上窗户,然后一点一点,将衣衫褪至肩头。 此刻她的左肩,已经光洁如洗,完全看不出曾经在这处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曾留有什么胎记,或是伤疤。 伸出纤纤玉指,天歌轻抚那已经消失不见的疤痕,思绪回到久远的以前。 …… 当年昭懿皇后一把大火,将齐哀帝林琰一同焚烧殆尽。 同样在那场火中丧生的,还有皇后刚生下不足一月的宝寿帝姬。 敛尸的护卫们在看到帝姬的玉佩后,以为婴儿骸骨早已在那场大火中化作灰烬。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昭懿皇后放火之前,宝寿帝姬就已经被人带出宫外。 直到十五年后,大周帝君魏宁为自己的长女咏阳公主举行大婚之礼,一个内监醉酒之后多言,才将宝寿帝姬仍在人世的消息传了出去。 魏宁大怒,杀掉内监之后,传令暗卫寻找宝寿帝姬。 而同样起了心思的,还有前朝林氏余孽。 那一场宫变,让皇帝和皇后均殒命宫中,魏宁就这般轻而易举的夺得了帝位。 对于这样的窃国者,有的是人非议不满。 只不过在魏宁称帝后,杀掉数十位反对的老臣后,不平之声渐渐消弭。 可是仍旧有人,有着各样的心思。 明面上对周帝魏宁臣服,实则心中早生不满。 譬如彼时的相国,如今的御史大夫卢之南。 譬如镇守西南的大将军武清远。 譬如分封在各地的藩王。 宝寿帝姬的存在,给了这些也企图如魏宁一般,将林齐取而代之的窃国之徒一个充足的理由。 扶帝姬,灭乱贼。 想起那些人的口号,天歌不由觉得可笑。 宝寿帝姬,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幌子。 这点皇室血脉,每一方势力都想借此来满足自己的贪欲。 这么算来,我还真是金贵呢…… 天歌不由嗤笑。 是的,真正的宝寿帝姬,正是她。 当初被寄养在赵家的婴儿,也是她。 彼时在江南,因为恢复了真容,所以她遇到了褚流。 “真是太像了。” 这是褚流见到她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紧跟着,不等她答话,褚流便近身而来,一声告罪,将她肩头的一小块布料挑破。 霎时间,肩头那道伤疤,便就此暴露在外。 也正是由此,她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姓赵,还有被毁掉的蝴蝶纹,再加上与昭懿皇后完全一样的面容。 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宝寿帝姬。 天歌和云珠,是当初昭懿皇后拟给宝寿帝姬的名字。 只等齐帝敲定之后,便在满月大典上公之于众。 除却皇后身边的侍奉之人,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名字。 赵天歌。 其实,唤作林天歌。 这才是,她真正的姓名。 纵然当初发现自己隐藏的真容后,天歌曾猜想自己身上或许有什么秘密。 可是她再怎么也没有猜到会是皇室血脉。 而且,还是前朝林氏。 前朝啊。 那不是很危险吗? 这是天歌听完褚流叙述后的第一个反应。 而这个直觉的反应,也成为她最终的宿命。 那一世,在褚流的建议下,她将真容掩饰,才在江南安然度过了一段日子。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认识了徐芮,一步步迈上了脂粉行的路。 也是在那之后,她和徐芮联手,在江南三年一次的脂粉宴上夺得魁首,成为为皇家专供脂粉的皇商。 这是一种殊荣,也是一种安身自保的手段。 没有人会想到,被人人追寻的宝寿帝姬,会离想要杀她的周帝魏宁这么近。 可是天底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就在她本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危险却又安全的生活下去时,卢家开始出手了。 供销皇室的脂粉中被掺入大量的石灰粉,宫中妃嫔一用容颜尽毁。 魏帝一怒之下,下令诛灭九族。 徐芮以及脂粉行所有工人,还有他们家中的老老少少,全部在这场诛杀中陨灭。 天歌纵死,也忘不了那血流成河的一夜。 她就那般站在屋顶,看着血液的翻腾,听着脚下一片刀光剑下的哀嚎。 那些她所牵连的,因她而死的工人们。 那些为救人而与官兵们搏杀的林氏护卫们。 所有的一切,便是百年后的今天,她也无法忘却。 那是一场噩梦,更是一场滔天的罪孽。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因为这个本该死去,却未曾死去的宝寿帝姬。 褚流死死的拦着她,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发她出声响。 可她的双眼,终究是目睹了那惨烈的一切。 那一夜,是褚流突破重围,才将她堪堪救了出来。 自此,她开始踏上逃亡之旅。 他们扮过乞丐,撞过残疾,不敢住店,不能停留过久。 偌大的大周,没有他们的安身之所。 可饶是如此,魏帝和卢家还是不愿放过他们。 褚流是死在她的怀里的。 想起褚流乱箭穿心的模样,天歌心中撕裂般疼痛。 杀他的人,是卢家。 她曾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 她听到那些人笑得开怀,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因为你姓林,因为你是齐哀帝的女儿,因为你是宝寿帝姬。 所以,你该死。 该死么? 是的,该死。 看到你怀中那个人了吗? 害死他的人,害死所有人的人,是你,不是我们。 是你宝寿帝姬! 是你林天歌! 是你…… 是你…… 是你! 那一声声质问,犹如锥心之箭,箭箭诛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话 报复(4k~)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深吸一口气,靠在床柱上。 那种伤痛,饶是百年之后的今日想起来,依旧刻骨铭心。 卢氏的人,在那场交战中,并没有杀掉她。 因为同行的人,除了卢家的人手,还有魏帝身边的暗卫。 对皇帝而言,他要亲自审问宝寿帝姬这个前朝余孽。 也需要借助宝寿帝姬,将当年林氏的漏网之鱼,悉数打捞殆尽。 尽管对卢氏而言,他们的目的,是杀掉另一个出现的帝姬。 宝寿帝姬,不管真假,只能有一个。 但这个目的,不能为外人道,更不能让皇帝知道。 而正是这般各怀鬼胎,给了天歌残喘存活的机会。 …… 到了上都之后,皇帝因忙于平定西南武清远的叛乱,御驾亲征。 宫中佳丽又对天歌这个让她们容颜受损的“奸商”虎视眈眈。 所以在圣令之下,她便被安置了卢府。 彼时,易相革职去后,易家因子孙相争而起内乱,御史大夫卢之南成为大周的第二任相国。 可是天寿不永,在一场刺杀中,卢之南替皇帝挡箭身亡,其子卢光彦便在圣诏之下继承了父亲的相国之位。 成为大周朝最年轻的丞相。 奉命关押天歌的,便是卢光彦。 只是天歌不曾想到,在卢府的日子里,她先见到的人,并不是卢光彦,而是另一个人。 也正是这个人,让她终于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 皇帝打放线钓鱼的主意,所以吩咐卢家安置她的这座院子,可由着她任意走动。 但对彼时已心如死灰的天歌来说,这四方天空下的自由,不如没有自由。 那一日,她依旧在窗边枯坐,看着外面落了一地的枯叶,想着徐芮,想着褚流,想着那些所有因她而死的人。 褚流的死,让她流尽了眼泪,也哭瞎了一只眼。 青光茫茫中,凭借剩下的那只,她依稀看到有人走进院子。 那是一个女人。 衣着华贵,却形销骨立。 那人一步步走近,她也看得越来越清楚。 诰命的华服穿在她的身上,好似竹竿上挂着的布,左右晃荡,有着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直到那人站在她面前,她也没能认出这人是谁。 直到那人唤出一声。 “赵天歌。” …… 赵天歌。 窗边的天歌身子一颤。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叫过了。 这个名字,还是在她十三岁之前,在赵家生活的时候。 李氏将她发卖后,她被四处转卖,做过婢女,进过青楼,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却唯独没有天歌这两个字,更没有再用赵这个姓。 直到当年恰巧被一位林姓老者所救,得他赐姓为林。 赵天歌。 会这样连名带姓叫她赵天歌的人,迄今为止只有一个。 天歌堪堪回过头,借着黯淡的天光,凑近了些,才借助那只混沌不清的眼睛,看清楚眼前人的长相。 “是你啊。” 是你啊。 赵云珠。 “亏得你还认识我。”赵云珠冷笑一声,一如当年的骄纵蛮横,“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你不也一样。” 天歌难得接话。 这是她到卢府所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是许久不曾言语的粗粝。 说完这句,四周一片死寂。 然而紧跟着,赵云珠却忽然大笑了起来。 惨淡,又凄寂。 一个是曾经风光一时无二的赵大小姐,一个是怯懦却又尊贵的宝寿帝姬。 别于年幼无知时,再见迟暮闺中日。 一句互嘲,相隔十年,谁知都落得如此光景。 “我说隔壁院里是谁住了进来,原来是你啊。” 发出一声喟叹,赵云珠自顾找地方坐下,清高依旧在,只是对这里的简陋却似浑不在意。 天歌听出那话里的刺,也不由开口。 “瞧你这一身的诰命服,前些日子,卢光彦承袭相位后,魏宁所封的一品夫人,便是你么?” 赵云珠咧嘴一笑,浑不在意。 “你倒是胆子大,连皇帝的名字也敢直呼。”刚说完这话,赵云珠忽然点点头,好似恍然,“不过也是,按你的身份与跟陛下的渊源,也确实有资格也有理由这么叫——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找到的真的宝寿帝姬,竟也跟我一样惨淡。” 天歌没有再说话。 赵云珠所说的这些,不能再撩动她的情绪。 天歌移开视线,再一次望着院中枯黄。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云珠忽然猛烈咳嗽起来。 “身子不好,便在屋里待着。” 天歌看着窗外,出声提醒。 外人都道卢光彦的夫人光鲜亮丽,可直到今日一见赵云珠,她才知道,赵云珠也是个可怜人。 赵云珠咳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我本是来看,他是如何宠着心心念念的真宝寿帝姬,却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光景。” 望一眼周围的凄冷惨淡,赵云珠长舒一口气,自己开始絮叨。 “你知道吗?当初我嫁给卢光彦的时候,外面那些人都说,他是少年英才,风华绝代。能纡尊降贵,瞧上我这么一个曾经养在商户的女子,是我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纵然我出身元家,也是攀了高枝才能成为卢家妇。” “先前我想着啊,就算元家不如卢氏尊贵,但也算世家大族,如何能配不上他卢光彦?”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元家,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我根本不是什么元家女,而是青城赵家,清河村赵家的女儿。” “一个农女,能嫁给当朝相国,你说,是不是高攀了?” 听到这话,天歌的手腕不自主的颤了颤。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赵云珠忽然笑了,靠近天歌,宛如醉酒一般,娇俏而笑,悄声道,“意思就是,他娶我,是以为我是你,以为我是宝寿帝姬。” “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竟然是你的替身呢……” 天歌强抑着内心的翻涌,听赵云珠忽而正经,忽而疯癫的话语。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为什么赵云珠本在青城这个小地方,最后却会成为卢家妇。 …… 当初李氏一怒之下,将她卖给牙婆,赵家就只剩下云珠一个女儿。 再加上肩头早有疤痕在,这个孩子,自然而然,便被认为是当年的宝寿帝姬。 李氏一直期待着自家女儿的锦绣前程,如今元家来接人,自然满是欣喜的将女儿送到了富贵宅中。 “认祖归宗”成为世家贵女的赵云珠,因为门第的提升,自然而然得到了跟朝中权贵公子的会面机会。 也正是这样的机会,让她结识了风光霁月的卢相之子,卢光彦。 对于整个上都云阳的少女而言,卢家大公子卢光彦,是真正的翩翩公子,更是朝思暮想的良人。 可是这个良人,却瞧中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户女儿。 甚至卢家公子还亲自求皇帝赐婚,锦绣华府八抬大轿迎娶了赵云珠。 年少慕艾的风雅美谈,谁都不曾料想,竟是机关算尽的精心圈套。 …… 最开始,夫妻和睦琴瑟在御,简直羡煞旁人。 可直到有一天,所有的梦幻泡影,开始被逐一戳破。 那一日,卢光彦找到赵云珠。 “当年你在赵家的时候,是否还有一个妹妹?”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让赵云珠不解,却又不得不坦诚而言。 “是有一个妹妹,只是她自小怯懦,且相貌平庸,又因为犯了极大的错处,便被母亲发卖掉了。” 因为上都贵女的排挤,在赵家的日子,是赵云珠最不愿提起的记忆。 而赵家那个最讨厌的丫头,更是让赵云珠不喜的存在。 可是既然是她的夫君问说,她自然不能不答。 “相公问说这个,可是有什么事?”赵云珠很是关切。 然而卢光彦,却没有回答。 深深地望了妻子一眼,便转身离去。 没有一句解释的话。 那时候的赵云珠并不知道,正是这一次的对话,注定了她在卢府急转而下命运。 …… 自那之后,卢府因主母无出,多了不少美人。 而卢光彦来她屋里的时候,也越发的少。 更多的时候,是在养着姬妾别院中。 醉酒嬉乐,好不潇洒。 另一头,漫漫长夜,赵云珠哭过,也闹过,最终只能一人独守。 一哭二闹三上吊带来的结果,是丈夫越发的不满,与再也不愿踏入门中的决然。 一时之间,卢府也逐渐流言四起,甚至传出休妻的说法。 为了当家主母的位子,赵云珠只能强作贤淑。 她忽然想起李氏自小教给她的气度和风度。 是的,只要坐着一日主母的位置,那些妖精便翻不出浪花。 可纵是如此,赵云珠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她曾问过卢光彦身边的人,但没有一个人能告诉她这翻天覆地变化的缘由。 直到她偷听到卢光彦在书房中与别人的对话。 …… 那是关于前朝帝姬宝寿的故事。 也正是这件事,赵云珠才明白了所有的缘由。 卢家要找的人,是宝寿帝姬。 卢光彦原本费劲心机想娶的人,也是宝寿帝姬。 可是因为赵云珠肩头的伤疤,让当年暗中去青城接帝姬的人放松了警惕,以为那是昭懿皇后为了保护女儿所为,所以接回了赵云珠。 直到江南有消息传来,卢光彦才知道,那道疤痕,赵家的另一个女儿肩头也有。 只是,那一位,容颜更似昭懿皇后。 赵云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内的。 当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所有的一切争抢都没了意义。 爱是假的,心是假的,山盟海誓也是假的,那么,什么是真的呢? 没有什么是真的。 只有谎言,才是真的。 …… 赵云珠死在了回去后的那个晚上。 “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宝寿帝姬。我想看看,我为之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这是赵云珠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爱情,以宝寿帝姬开始,也以宝寿帝姬终结。 自始至终,在卢光彦眼中,需要的,都是有利用价值的宝寿帝姬,而不是那个娇俏可人的赵云珠。 看到天歌的那一天,也是赵云珠彻底死心的日子。 也是在那天之后,天歌第一次见到了卢光彦。 那个让赵云珠芳心错付,至死方休的人。 那个一直派人追杀自己,又奉命将她囚禁在此处的人。 他来告诉她,云珠的死讯。 “你不悲伤吗?她到底是你的姐姐。” 悲伤吗? 为什么要悲伤? 天歌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好笑。 对赵云珠来说,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况且,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悲伤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眼睁睁看着徐芮和那些工人惨死刀下的时候? 还是看着褚流为保护她万箭穿心的时候? 这颗心,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 “因你而死的人,又多了一个呢。” 卢光彦声音悠悠,啧声感慨。 天歌看不见卢光彦的神情,可她感受得到他定是满脸的幸灾乐祸。 “因我而死吗?” 天歌摇了摇头,这种荒谬的归罪,已不能再将她击垮。 “害死他们的人,不是我,是你。” 天歌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你跟那些藩王一样,等待取魏氏而代之,所以你们卢家从最开始,便暗中寻找宝寿帝姬。御用脂粉中,掺杂石灰的事情,也是你们做的,一路追杀我的人,也是你们卢家的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野心,而非是对魏宁的衷心。” 这些日子的枯坐,也非全是枯坐。 “看来,你倒不是真的蠢。云珠说你性格怯懦,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胆识。不过,你说这种大实话,不怕我要你的命吗?” “将我关押在此的,是皇帝,不是你们卢家。只要魏宁还在位一日,你便不能,也不敢取我性命。” “你说的对,眼下,我确实不能取你性命。不过,陛下能不能回朝,还是另外一回事。但我相信,在此之前,宫中的那些娘娘们,想必很想见到你这个毁去她们容颜的人。” 天歌已经能想象到自己会面临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 死,她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 宝寿帝姬,与卢氏并无冤仇。 若林氏与卢家有仇,那在王朝覆灭的时候,这仇怨,也早应了结。 “林氏与卢家无仇,但蒋家有。父母债,子女偿,昭懿皇后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的全部讨回!而眼下,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你最好别死那么快,撑得久一点,这样,才会更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话 夜探(4k大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倚靠在床柱上,再睁眼,天歌周身已被冷汗浸湿。 这些往事,是她最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铭记于心的回忆。 正是那时赵云珠的到来,才让她知道,一直以来想要自己性命的人,竟是卢氏一族。 只是,什么都晚了。 接下来的几年,是她被囚于笼的黑暗岁月。 直至黯然死去,才在人人惧怕的地府,见得第一缕光明。 但卢家终究也没能取代魏氏,至少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是这样。 赵禾嘉以云珠为卢氏妇为由,在易相去后成为卢氏的人,为卢家做了不少事。 包括卢光彦能承袭相国这个非世袭的位子,也离不开赵禾嘉的助力。 但正是这个对卢光彦来说,最得力的助手,最后将卢家从神坛拉下。 彼时仓促,她来不及弄清楚赵云珠嫁到卢家前的具体细节,更不明白赵云珠当时所说的元家,是哪个元家。 但她知道,李氏的死,还有赵云珠最后的结局,都跟这个元家与卢家逃不开关系。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对上,天歌眼前豁然开朗。 …… 思绪纷扰,就在天歌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做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 “二小姐,您在吗?外头有人说找您有事。” 听着阿贵的声音,天歌努力将心绪平复,道:“可知是谁?” “不清楚,是个生面孔,看着也不像是咱们青城的人。” 天歌略一思索,道:“请人稍等片刻,我这就来。” 重换了一身素色莲花纹的春衫,天歌推门而出。 刚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便见到大堂中有一人穿着棕色衣衫,裤腿和衣袖都扎了起来,看起来极为干练。 天歌见状,连忙疾步下楼,走到那人跟前。 “可是出了什么事?”天歌张口便问。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车马行的孙三。 平日里,孙三不会主动来云来居找天歌,然而如今却戴着假胡子伪装而来,事情想必并不简单。 “二小姐……”孙三看了一眼周围,凑到天歌跟前低声道。 “你说的可是实情?”天歌皱了皱眉头。 “千真万确!”孙三十分笃定。 略一沉吟,天歌道:“这样,你先回去,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些人身手不凡,你不要随意跟踪,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若有事会去车马行找你。” 孙三点头应是,却见阿贵从隔壁桌过来,“客人可想好了点些什么?” 话音刚起,便听天歌同时开口:“还请阁下告诉你家老爷,纵然大周也有女子经商,但小女子尚且年幼,更无有此愿,只怕要让您白跑一趟。” “二小姐,这是……”阿贵问道。 “外地来的商客,准备在咱们青城再开一家铺子,人手不够便想要找个账房,听说了先前的入学测,便找上门来。” 天歌轻巧解释,又朝顶着大胡子的孙三拱手:“若阁下实在缺人,小女子倒有一人推荐——青城有一个吕秀才,号称铁算盘,而且还是秀才出身,读书识字,想必更适合。” 孙三站起身来,抬了抬手道:“既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看着孙三离去,阿贵在旁挠挠头,“我说呢,在青城也没见过这个人,忽然上门来找二小姐能有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天歌面带不悦白他一眼,“话恁多,还不干活去?” …… 是夜,星辰漫天,弦月隐暗。 当云来居最后一盏灯熄灭之后,约莫半个时辰,一扇窗户悄然打开,从中摸出一个暗影出来。 但见那人足尖一点,便轻巧落于院中树梢,紧跟着踏足屋檐登上屋顶。 莲步轻踩,几乎转瞬之间,身影便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 在屋顶与小巷熟门熟路的穿梭,不多时,便见那人停留在城东一座老宅前。 若是当初攀扯云来居的高翠花在此,肯定能认出,这便是当初她前来寻找贺先生的那座宅子。 天歌轻轻靠近院墙,附耳于旁,待确定近前没有守卫的时候,一个跃身便如飞燕一般,落在了院内。 这座宅子并不算大,但胜在布局精巧。 明明建在北地,但风格却与江南的水榭楼台类似。 天歌心中讶然,正欲再往前一探,却听有脚步声传来。 紧跟着,便是低低的说话声。 “戚叔,贺爷不是前几日才走么,怎么今日又回来了?平日也就一年半载才来一次,待个三两日就走,这次居然这么久,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保不齐真被你猜中了,可能真有事。” 说完这话,那被称作戚叔的人左右张望一番,又压低了声音。 “我跟你说,以往贺爷来的时候,身边跟的可都是普通的仆役,毕竟只是替老爷看看青城的生意,能有什么大事?但这次可就不一样了。你没瞧见院中那四个人?方才我进去送东西,从他们跟前过都觉得冷,跟大冬天似的。” 先前那人取笑他道:“瞧你说的,哪有这么神的?再怎么厉害,不还是跟咱们一样的下人?贺爷咱都不怕,他手底下的人,不得比他还不如?” “小宽,你可千万别不信这个邪。就算是下人,也分三六九等,而且越是做的时间长的,就越喜欢狐假虎威,越在乎这礼数。一会儿过去的时候你可一定小心服侍,你能不能到安阳去,就看今天了,千万抓住机会,别给你爹丢脸。”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有什么嘛!戚叔你瞧你怕的。送个茶水的事情,我又不是没做过。” 那唤作小宽的少年显然很不屑。 都是下人,分什么高低贵贱?到了青城的地界上,他们才算是这宅子的地头蛇,能好心给那些人送点茶水,是看得起他们。 他们若真是厉害,能大晚上的在屋子外面守着? 只怕早就跟贺爷一道,屋里躺着去了。 …… 听着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天歌轻手蹑脚紧随其后。 走不多时,便见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 屋外四个人呈前后四方位直直站着,如白日里在云来居门口一般。 天歌双眼一眯,果然是这几个人。 今天白天孙三来云来居见天歌,说的就是这件事。 因为车马行就在云来居对面不远处,所以跟李氏在屋内说话的人从云来居出来的时候,便被孙三看了个一清二楚。 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孙三跟踪,发现从这座宅子离开,独自偷偷出城的人。 到了地方,送茶的仆役小宽将手中的托盘和茶盏放在院中石桌上,露出一张练习了许久的笑脸。 “几位爷,累了吧?来来来,喝口热茶休息休息!” 说着,提起茶壶便要倒水,谁曾想,却传来一声严厉的喝问。 “什么人!” 这一声喝问中气十足,又来得突然,使得小宽一个哆嗦手,将热水洒了大半在旁。 紧跟着,一道人影刷然向他而来。 小宽霎时身子紧绷,寒毛直竖。 正要出声,却见那道人影从他身旁掠过,长剑直往他身后而去。 小宽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然而,不待他那口气舒展出去,又一柄长剑带着春夜寒风放在了他的脖子下面。 这次是来真的! “哐啷”一声,小宽手中的茶壶霎时倾翻在桌。 “说,谁派你来的!” 剑头往前再递几分,那寒意霎时侵入小宽周身。 小宽脑袋一懵,整个人一片空白,连怎么答话都忘记了。 只见他睁大眼睛,满脸惊恐的看着贴在下巴的长剑。 惯性的想要匍匐下拜,却又分毫不敢动,只能高举双手,颤颤巍巍的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而这时,先前从他身边擦过,提剑而出的人已经折返而归。 看着在长剑下瑟瑟发抖的仆役,那人朝出剑的同伴示意。 “一只野猫罢了,没什么事。” “算你好运。” 一声冷哼,长剑归鞘,然而那剑意带来的惊吓却没有离去。 还是旁边年纪稍大的戚叔老成,当即拉着呆若木鸡的小宽扑通一声跪下。 “多谢两位大侠饶命!” “多……多谢,两位大……大侠。”小宽也连忙开口。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先前折回的护卫点了点头,“二位受惊了。” “不不不,不受惊,不受惊。”戚叔连忙摆手,紧跟着目光落在一旁的桌子上,膝行几步道,“只是这茶水洒了,无法给各位大爷暖身子……” “用什么茶暖什么身子?直接拿你们府上的酒来不就好了?!” “卢乙!你忘了在外不能喝酒么!”折回的侍卫不满道。 “一点小酒而已,有什么不能喝的。这青城又不是上都那样卧虎藏龙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还真有人来行刺元贺?公子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卢乙哼声,很是不满。 “你忘了公子的命令吗!” “卢甲!我警告你,别老拿公子吓唬我!有能耐我们现在就来一场,看到底谁担得起这个甲字号!” “大哥二哥,你们……” 守在屋门口的另外两个侍卫见状况不对,便要上前相劝,却被那名唤卢甲的人抬手制止。 “无事,你们守在门口,保护好元先生。” 说着,他将剑横在胸前,“你若不服,等这件事结束后,再与我比较也来得及,可是现在,抱歉,我不接受你的挑战。” “你怕了就直说!找什么理由借口!”卢乙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拔出。 这时,跪在地上的戚叔和小宽吓得哆嗦起来。 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戚叔连忙急急开口: “二位大侠,二位大侠,万事好商量!这位大侠要喝酒,没关系,咱们府上有酒,有酒!厨房树底下正好埋着两坛自酿的果酒,酒劲儿不大,但热一热暖暖身子不成问题,绝对不妨碍几位爷的公事,二位爷看可行?” 卢甲闻言,看一眼卢乙,略一沉吟,便对戚叔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有劳。” “不有劳,不有劳。” 戚叔一脸赔笑,连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又拉着还讷讷跪在一旁的小宽,疾步退了下去。 …… 出了院子,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然而脚下的步子却分毫不慢。 “跟你说了要小心一些你就是不听。方才那叫什么卢乙的剑若是偏上半分,今晚你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被长剑直指的小宽一言不发,埋头讷讷的走着。 “跟你说呢,听见没有?!待会儿若是再过去,可千万不能像方才一样了。本是想带你露个脸,若有机会了还能再往上爬一爬,谁曾想你竟是个榆木脑袋,这点小事都能办砸。” “都怪那该死的猫儿。”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宽突然开口,恶狠狠的咒骂着。 “你说什么?”正在训话的戚叔愣了愣。 “都怪那只该死的猫!要不是那只猫影了一下,哪里会有这些误会?!” “咱们府上……何时有猫了?”戚叔一时之间反应不上来。 先前贺先生在廊下养雀儿的时候,都没见有猫儿来,如今怎么会有猫儿呢? “不管有没有,一会儿你自己去送酒,我不去。马屁拍在马腿上,这人我可是丢不起。” “嘿,你这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若不是因为你爹托付,我为你这般掏心掏肺?我可告诉你,那两坛果酿本是我留着自己喝的,今儿个为了你才拿出来,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看着那二人一步步走远,推门直入厨房,天歌这才从一旁的树丛中现出身形来。 没有猫儿,那方才她听到的那声猫叫,是谁? 因为白日里见过那四人,所以天歌心中早有戒备,一开始就离几人比较远。 绝好的耳力,足够她听清那些人的对话。 谁曾想那仆役还没说几句,卢甲就直接窜入一旁的丛林中。 而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越过墙头,紧跟着传来一声猫叫。 正是这一幕,打消了天歌再近前一步的念头。 这个元贺身边保护他的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而且听方才那两人说话,彼此之间并不对付,显然也不是元贺自己的侍卫。 尤其是那二人的名字,让天歌不由想起了一件事。 卢光彦身边有一支只听令于他的死士。 这些死士人不多,只有二十二人,却个个身手不凡。 这些人同姓卢,名字按武功排名,对应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的顺序。 若她没有猜错,方才被称为卢甲的人,就是十天干之首,也是这二十二人当中最厉害的一个。 当年正是十天干联手,摆出天干阵法,才让褚流身陷囹圄,不备之时被乱箭射中…… 想到这里,天歌袖中双拳不由紧攥。 指甲深深掐入手中,感受着那股刺痛,才让她忍住要跟那几人拼命的冲动。 褚流当初教她的身法,是长于躲避与遁逃的轻身功夫,并不善于正面交战。 对付寻常贼匪绰绰有余,但对上十天干这样的高手,就显得有些不自量力。 深吸一口气,眼下以她的能力,杀不了这些人,但动动手脚解恨,却并非不可能。 天歌迈步,朝前面的厨房行去,然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对面墙上闪过,先她一步窜到了厨房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话 有诈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虽说已临近四月,但对于位于大周北地的青城来说,入夜深了还是有些寒冷。 “还别说,元家别庄里的仆役们有几分眼力见儿,怪道少爷能瞧上他们家主呢。” 卢乙拿起戚叔送来放在桌上的果酒灌了一口,砸了咂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果酒虽然劲儿不大,当酒喝是差了点,但味道倒是不错,酸酸甜甜的。” 一旁的卢巳与卢午二人见卢乙喝的开心,连忙给他满上:“乙哥,您喝,那老头拿了两坛,既不会醉人,多喝点应当不妨事。” 十天干和十二地支,虽同属暗卫,但在暗卫中的等级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卢巳与卢午二人在十二地支中本就排行靠后,这次少爷安排他们一起跟着天干中的两位前辈一起出门办事,这个可是莫大的荣耀与机会。 尤其这两位,还是十天干中打头的两位,随便一句指点,比他们自己摸索可要有用的多了。 是以这次出门,卢巳卢午对甲乙二人是真正的言听计从。 只是有一点,这二位的脾气有时有些不对付,尤其是卢乙。 领队卢甲平日里公事公办,义正言辞。 但卢乙却是个性情中人,爱憎分明又情绪外露,比起卢甲来说,更暴躁,却也更容易讨好一些。 是以一有这样的机会,巳午二人便紧紧抓住。 …… 卢甲看一眼围坐在石桌边的三个人,提着手中剑兀自在院子周围转动巡查。 一旁的卢巳拿起一碗酒,正准备喝下去的时候,动作一顿,忽而站起身来,走到卢甲身边。 “头儿,喝点吧,好歹润润喉,解解渴。” 卢甲摆了摆手,“不妨事,你们喝吧,我得看着这边。” 说是暖身子,但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春日里的凉意,还真算不上什么。 前面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卢乙自己犯酒瘾的借口罢了。 如今出门在外,卢甲并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哪怕卢乙出言挑战,他也浑不在意。 果酒是没什么劲儿,不会醉人,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几个人当中,至少得有人一直集中注意力。 就在卢巳端着酒碗还在犹豫的时候,一旁的卢乙忽然站了起来。 拎着酒壶,卢乙晃着步子走了过来,一只手拍在卢巳的肩膀上。 “呦,巳兄弟,你怕是不知道,这人可是从不喝酒的。” 卢巳闻言,连忙对卢甲抬了抬手,带着几分歉意,“真是对不住,头儿,我这……我这不知道……” 卢甲看了卢乙一眼,然后对卢巳淡然道:“没事。” 说完,迈步从二人跟前离开,绕着院子开始巡视,门前便只剩下喝酒的三人。 这时,卢乙从卢巳手中拿过碗,将那一碗果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将酒碗端端正正的塞进卢巳手中。 “瞧见没,他不给你面子,老子给!”说着,将壶里的果酒倒进卢巳的碗中,“喝!” 三个人很快喝完两坛酒,卢巳与卢午回到原位,老老实实的站在门两边。 而卢乙则因为喝得太多,跟人招呼了一声,便走到前面背阴处的树丛中,准备好好释放自我。 然而当他正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脱裤子的时候,忽然头脑一热,就这么直直栽了下去。 但不知为何,在他身子倒下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任何撞击声。 隐约传来几声窸窣,卢乙的身子消失不见。 等卢甲巡视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不仅对劲儿。 “卢乙人呢?” “不……不知道,刚刚还在这里的……” 听到卢甲的提问,守在门口的卢巳卢午面面相觑。 卢甲眉头皱起,心下一沉。 “你们二人仔细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靠近,我去找找卢甲,若发现外人,或是卢乙回来了,便发信号给我。” 听着卢甲的叮嘱,二人也知可能有什么问题,当即点头应声,拉开戒备之势。 …… 与此同时,宅子一处角落。 一个黑衣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绳子,将卢乙绕了几圈捆起来,这才放心的拍拍手站在一旁。 看着眼前死猪一般昏睡的卢乙,他不由摸了摸下巴。 方才那四人当中,领头那个敏锐不好对付,剩下的两个又瞧着像个小弟,不算那么回事。 这个贪杯的大老粗正好方便他动手。 可是眼下问题来了,怎么才能让这人老实答话呢? 这种绑票的事情,还真没干过。 这么想着,那黑衣人抓了抓脑袋,目光落在一旁的麦秸秆了。 卢乙本睡得香甜,谁知道忽然觉得鼻头一痒,紧跟着一个喷嚏打了出来,也让他恢复了意识。 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借着窗外的星光和依稀月色,还有不能活动的双手,判断出自己是被人捆起来了。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 “嘿,醒啦?” 黑衣人见状带着自己惊喜,可是黑色的面巾遮挡下,并不能看清他的真容。 “奶奶的熊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绑老子!”卢乙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问你几个问题,若老实交代,就饶你一命。”黑衣人咂咂嘴。 “饶我一命?就凭你?” 这时,被绑好仍在地上的卢乙忽然怪笑起来,紧跟着那原本捆缚着他的绳子也忽然断裂开来! 黑衣人大惊,正要伸手去拔腰间剑,一阵罡风已经迎面而来。 “退后!” 就在这时,一声娇喝传来,紧跟着身后一道气劲直飞而来。 黑衣人闪身避开,那道气劲便直直冲着不知何时站起身子的卢乙直冲而去。 不知那东西是何物,竟在空中无声绽出一道亮光,刺得习惯了黑夜的人眼无法睁开。 “中计了,快走!” 耳边有声音传来,依旧是先前的娇喝。 黑衣人心神一动,也来不及多想,在卢乙大掌劈下之前,跟着前面的身影急转而出。 二人窜出屋子后没多久,等那亮光逐渐消散,卢乙这才一脚踹开屋门从内而出。 “怎么回事?人丢了?” 紧追而来的卢甲看到卢乙一人站在门口,不由蹙了眉头。 “这会遇到厉害的了,方才竟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此刻的卢乙哪还有闲钱醉酒混沌的模样? 满脸粗横中嵌着的双眼深沉非常,对卢甲的态度,也不再是先前不满的样子。 卢甲闻言,抬头望着天上散乱的星辰,“倒是掉以轻心了。看来这青城还真如元家所说,很有问题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话 撞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你是何人?” 奔跑之间,那个绑了卢乙的黑衣人忽然止住了脚步。 “救你的人。”那娇俏之声道。 方才若不是她提前发现了卢乙的不对,先发制人下手,并及时出言提醒,这个黑衣人只怕会中了那些人的圈套。 所以这么说的话,不足为过。 “你为何而来?” 纵然明白自己得益于这个黑衣女子,但黑衣人也确信若是没有她的提醒,自己跟卢乙一个人对招只怕不成问题。 想通了这一点,黑衣人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几分冷淡。 “可真是个没礼貌又没良心的人。” 天歌咕哝一句。 问别人之前,不该自己先自报家门么?别人救了你,连声谢谢也没有么? 黑衣人闻言一顿,再开口却是问道: “你如何得知有诈?” “你最开始装猫儿叫的时候。”天歌澹然道。 “怎么可能?”黑衣人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若我没猜错,最开始你在躲在那的时候,就被发现了,那个叫卢甲的,之所以没有继续追下去,是因为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回想着方才所见的一切,天歌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 若非如此,今晚只怕会出师不利。 那个卢乙之所以说喝酒,只怕对先前送茶的一老一少都起了疑。 所以扮出兄弟不和的样子,也是想让人掉以轻心想着趁虚而入。 一开始,天歌看着黑衣人偷偷在祖孙二人温酒的时候,将什么东西下到酒里,便一直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是直到后面明知道三人在喝酒,卢甲却绕开去巡视别处,就让天歌不由不多想了。 果然,不多时,前去方便的卢乙就这么被放倒了,然而与他一起饮酒的卢巳卢午二人,却依旧坚守在午门外,没有分毫醉酒的痕迹。 这时,天歌才终于确定,这不过一场骗局。 卢光彦身边的人,还真是不简单。 听着天歌的讲述,黑衣人霎时了然。 “这么说来,你一直跟在我身后。”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黑衣人带上了不一样的气息,“姑娘,你到底是谁?!” 天歌神色一凛,暗叫不好,却还是带着几分调笑道: “难道你不知问姑娘家这样的问题很是唐突和冒犯吗?” 天歌俏笑一声,眼睛不经意留意四周。 此时已至深夜,虽谈不上灯火通明,但借着星光还是依稀可见人影。 这样的灯光下,方才那招缓兵之计已经不能再用。 既然如此,只能下个狠手,然后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如是作想,天歌将袖中的银针拈好,一条腿轻轻撤步,做出一个随时奔逃的动作。 看着这熟悉的动作,黑衣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影。 “前几日偷入我盼山堂,如今却又夜入民居,原来是你!” 黑衣人冷笑一声,终于想起为何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如此熟悉。 那一日盼山堂入学测,偷偷潜入盼山堂,甚至闯入周先生屋子的,就是这个人! 他不会记错。 天歌没有料到,这人竟然一句便点命她曾经所做之事。 而也正是这句话,让她霎时了悟了此人的身份。 她同样还以讥讽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盼山堂的伪君子呐!” 能通过身手辨认,又能知道她曾经闯入盼山堂的人,只有一个。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易廷益身边的书童,易之。 想起那个在入学测当天,一直盯着自己的少年,天歌庆幸自己夜行时惯性压低声音,让人无法从声音认出她来之外。 “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别人家屋子里上蹿下跳,如今又追着一个女子满街跑,这个样子,你家少爷知道吗?还是说,你们家从上到下都好这一口?” “不许你说我家少爷!” 易之忽然气急败坏,伸手便拔出腰间长剑,挽一个剑花,朝着天歌冲过来。 而在他看不见的黑色面巾之下,少女的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意。 紧跟着便听一声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呼划破天际。 与此同时,黑衣人手中的哐啷落地。 …… “怎么回事?” 听到易之的汇报,易廷益正在写字的右手一滞,纸上霎时落下一大块墨渍。 将桌上写了一半的纸揉团扔进纸篓,易廷益干脆放下手中的笔,向易之伸手。 “你过来,我给你瞧瞧。” 易之上前几步,面露苦色。 易廷益看着他腕上那一圈纤细的丝痕,与逐渐红肿的周围,蹙起眉头。 “伤口上没毒,但是……” 易廷益顿了顿。 易之看着自家公子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只觉得公子的嘴角抽了抽,“这丝线应该是用辣椒水泡过的,所以才会又疼又蛰……你一会儿回去记得用清水冲一冲,等缓过去再用药。” 说到这里,易廷益又仔细瞧了瞧,“那人应该没有恶意。若她真想要你性命,稍微用点力,伤及经脉,你这条胳膊只怕就废了。” 易之一脸羞愧,“是我轻敌了,因为先前与她交手,只知那女子善使针,所以也一直防着这个,却没有想到她还有一手。” 易廷益摆了摆手,“保命的功夫,本来就不嫌多,你跟她交手不过一次,摸不清对方的手段也正常,下次切不可疏忽大意。” 易之点头应允,又道:“那公子,这个丫头……” “既然没有恶意,先不用去管她,倒是你所说的那个元贺,得好生留意。他身边这几个人的身份,得好好查查清楚。” “公子……当时我听那几个人说话,好似提到了上都卢氏。” “上都……卢……”易廷益目光一变,“难道跟御史大夫卢之南有关系?”然而紧跟着,易廷益又摇了摇头,“不,不会,御史大夫卢之南不是这样的人。” “公子,要不要我再去盯着那间宅子。”易之建议。 这一路从上都到青城,他们还没有进城,便被人跟踪,久查未果的情况下,因为偶然,而发现当初云来居李家兄妹的那场闹剧,竟是有上都的人在背后操控。 还有云来居,这些人今日就就是从云来居回来的。 想到这里,一个女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易廷益思绪中。 “易之,那女子……” 然而话未说完,易廷益便沉吟着拿起桌上的茶杯,眼睛微眯,“你回来,让方二去盯着那座宅子,不要主动出手。至于云来居……算了,客来客往倒也正常,不用去管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话 星辰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易之离开之后,易廷益继续低头看起了桌上的书册。 然而一刻钟过去,眼前这页纸却一直不曾翻动。 易廷益干脆将眼前的书合上,向前一推,整个人往后一靠,贴了椅背上。 春日的夜晚,冰雪早已解冻,就算在青城这样入春迟的北地,昆虫们也都早已闻春而动,外面传来虫鸣阵阵。 坐了不一会儿,易廷益从桌后站了起来,推门而出。 夜色沉沉,春夜的凉意扑面而来,将周身的疲惫都就此卸去。 仰头看着满天星辰,易廷益不由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一个月之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上都云阳的春日,比青城要早上许多。 在漫天星光下,老爷子吩咐他出门一趟,前往青城。 青城。 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位于大周最北的城池,也是西凉和扶余等国交战时,最容易受到影响的贫弱之地。 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隐居着大周的帝师,周燮。 当然,周燮不仅仅是大周的帝师,他同样也是前朝末代皇帝齐哀帝林琰的授业恩师。 而他这次奉命而来,便是为了这位帝师,这位祖父的老友。 但也不仅仅是为了他。 而是为了他的一个学生,一个已经死去的学生。 前朝齐哀帝,林琰。 整个大周的人都知道,林氏一族灭亡在新朝建立的时候。 昭懿皇后的一把火,葬送了这个前朝皇帝与自己,也让她们唯一的孩子,也是皇室唯一的血脉,葬身火海。 那是一个还不足月的孩子。 也是齐哀帝唯一的子嗣。 但就在不久前,祖父找到易廷益,告诉他,当年那个葬身火海的孩子,有可能,还活着。 活着。 这是一个充满希望,但却又危险十足的词语。 找到这个幸存的孩子,也成为一个充满希望,却又危险十足的任务。 但如今,这个任务落到了易廷益的头上。 看着散落夜空的星辰,易廷益望着祖父曾经指给自己看的那颗星。 “看到了吗?那颗多出来的新星。从去年开始,那里便多出了这么一颗星子,我本以为是一个偶然,或许不知什么时候,它就再次黯淡了。毕竟在璀璨的星群中,突然出现,却又突然出现的星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星子的亮与暗,关涉到一个人的生与死,更关涉到整个天穹棋盘上的棋局走向。 比如那一颗越来越亮的星子。 那一颗落于帝王辅位的星子。 “可是,祖父的这个发现,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呢?钦天监的那些人,或许有更周全的办法,或者,他们早就已经发现了。” 夜色下须发皆白的老者摇了摇头,星辰般闪亮的眸子表现出他与同龄老者不一样的矍铄。 “不一样的,廷益,这颗星,若我没猜错,应当是十三年前早已陨灭的那颗。” 只在浩瀚苍穹中,出现了不足一月的那颗。 易相清楚的记得这个位置。 十三年前,在一日的难产之后,昭懿皇后终于诞下了一个婴儿。 彼时满天星辰熠熠生辉,让所有为皇家子嗣担忧而彻夜难眠的人都叹为观止。 而在这漫天星子中,紫薇帝王星的旁边,竟出现了一颗比紫微帝星更为闪耀的星辰。 但几乎是一瞬,那颗星子的光芒便暗淡下去,成为几不可见的微茫。 就在易相诧异非常之时,宫里传出消息,昭懿皇后诞下了一位公主。 也是当朝第一位长公主。 由此星子熠亮的福瑞临世,皇帝大喜,为方出生的帝姬亲赐封号宝寿。 宝聚四海,寿禧安年。 是为宝寿帝姬。 可是谁也没曾想到,不管是象征着君主的紫微帝星,还是那颗微茫闪烁的星子,在征西大将军魏宁攻入上都的时候,皆暗淡消沉于苍穹之中。 直到一年前。 投诚的相国依旧稳坐新朝的相位,成为大周朝一人之下的大相国。 然而当他抬头举目,看到天空中那重新出现的星子时,却依旧难掩心中的讶异。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头萌生。 但他却也迟疑担忧,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不久前。 当那颗星子越来越亮,尤其是他可以堪算出星子所对之位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么,若是找到了之后呢?祖父怎么办?” 同样望着星空的少年道出疑惑。 怎么办呢? 交由新君,铲除前朝余孽? 还是藏起来,以当朝相国的名义保护前朝的公主? 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如今位极人臣的相国大人该有的决断。 矍铄的老者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滞,在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先找吧。若是找到了,更好。若是找不到……也不能让其他人找到。” 望着那颗越发清晰的星子,老人长叹一声,但说话的语气却愈发坚决。 发现这一点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他要做的,就是在别人发现之前,先动手。 …… 想着祖父当初的叮嘱,望着那颗在星空中兀自闪亮的星辰,易廷益缓缓闭上了眼睛。 果然,到目前为止,不止一处势力盯着青城。 从他最开始抵达的时候,那个青城山脚下遇到的小贼。 到城东那座宅子里的几个上都人士。 再到晚上易之对上的那个少女。 如是种种,都证明青城这一滩浑水,有不少想要摸鱼之辈。 这一个月里,他几乎调查了整个青城所有的适龄少女。 更是将祖父所说的十三岁的年龄,扩大范围到了十五岁,筛选出来百位少女。 这其中,便包含方才他脑海中闪过的那一位。 “云来居啊……” 想着那对截然不同的姐妹,易廷益觉得自己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尤其是白日里,那些从上都来的人直入云来居。 “可是,到底是哪一位呢?” 易廷益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院中对面一间屋子。 自从正式入学以来,易廷益便从原来居住的地方搬到了盼山堂学舍中。 因为是同样进来的新人,所以他和那个孩子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对面而居,各有一屋。 如今,跟那一对姐妹最亲近的少年,就住在他的对面。 但对这孩子而言,也不清楚那对姐妹到底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人。 望着天上的星芒,易廷益叹了口气。 不能再让人去云来居打草惊蛇,那就只能他自己走一趟了。 …… 与此同时,同一片星空下,那间被四人守护的房门忽然打开。 “元先生。” 见有人出来,一旁的卢巳卢午二人先迎了上去。 元贺一见是二人,又越过他们往身后望去,却没有追寻到那个他想见到的身影。 “甲头领呢?” “头儿和……”卢巳正欲接口,却听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元先生有什么事吗?” 手握长剑的卢甲出现在众人面前,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消失多时的卢乙。 “有一件事,希望借助先生之手,可否借一步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话 偶遇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天歌便被隔壁的吵闹声吵醒。 因昨夜晚归导致的睡眠不足,让她带着几分不耐从床上翻了个身,又将脑袋塞进了被子了。 然而就在这时,对面传来哐啷的摔门声音。 天歌气得拿开被子坐直了身子。 然而就在同时,她一下清醒。 那是赵云珠的屋子。 而方才吵闹的来源,则是隔壁李氏的屋子。 隔着墙壁都能被听到的声音,可还真是…… 吵得很厉害呢。 叹口气,天歌从床上爬起。 今儿个注定是睡不了懒觉了。 收拾好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天歌故意放慢了脚步从李氏门前经过。 余光果然看见孙嬷嬷正在屋内低头收拾东西。 满地的碎瓷映出淡淡萤光,从上面依稀的花纹,可见是平日里李氏最喜爱的那几件。 看来这母女二人,这次是真的不怎么愉快,就不知道这瓷器到底是谁砸碎的。 摇了摇头,就在天歌马上要走过的时候,屋内却传来一声呼唤。 “天歌,你过来一下。” 是李氏的声音。 天歌脚步一顿,想了想,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低头走了进去。 “母亲。” 天歌颔首,目不斜视,对着美人榻上的李氏施礼,好似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我听说,昨儿个你在云珠房里待了挺久的时间?” 李氏平声静气,一如往日,也好像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哪怕孙嬷嬷依旧在跟前收拾残局,李氏的视线也一直落在低眉顺目的天歌身上。 “嗯,大姐喊我过去说了会儿话。”天歌乖觉道,目光落在脚下的地毯上。 苏嬷嬷走后,李氏屋里的白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撤走,换上了先前的花开富贵。 李氏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伸手手端详着自己新染上的指甲。 “先前你们姐妹二人之间老置气,我还担心生出什么龃龉来,谁曾想竟是我多心了。如今这样就很好,自家姐妹嘛,彼此之间就该这样和和气气,平日里互相关怀,说说体己的知心话,你说是不是?” “母亲说的是。” 天歌一脸和顺,“先前是我不懂事,多亏了大姐不跟我一般计较。如今见我屋里粗陋,便想着将自己屋内的八排黑瓷盏送我,还想将自己订做的绮秀阁的华服让与我穿,但又怕我不喜,所以让我亲自去挑选,这份情谊,我心中甚是感念,但天歌也知人当知足。” “你是个聪明的。” 李氏见天歌老实交代,不由点了点头,又道,“你大姐的心意是好,但你们身形不同,想必你也穿不上。这样,改日我吩咐孙嬷嬷带你也去绮秀阁订几件衣服,免得到了夏日仓促。” “劳母亲费心。”天歌道。 “费心不费心的,只在你们二人孝顺明礼。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们姑娘家之间往来多,想必可以开怀,可是也应当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毕竟是没有恶意。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母亲便是。” 听完这话,想起赵云珠昨日跟自己所言,天歌不由心头一跳。 这丫头今日不会是跟李氏就这件事…… 然而念头刚出,天歌便自我打断。 不,不会。 若真是这样,李氏才不是这样想要从自己跟前旁敲侧击的模样,还说什么以后。 这样想着,天歌屈膝行礼。 “谨遵母亲教诲。” …… 从李氏屋内出来后,天歌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屋子。 看了一眼云珠紧闭的屋门后,便迈步往楼下大堂走去。 如今正是早上光景,来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整个大堂中唯有阿贵和新来的伙计在擦着桌子。 天歌找了一处靠窗的角落坐下来,看着外面的光景。 昨晚夜探城东那座宅子,她不仅遇到了易廷益的书童,更发现了卢氏的身影。 卢家一直想找宝寿帝姬,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可是为什么易廷益的人,也会出现在那里? 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动向,天歌的眉头一凛。 不管是在她所住的二楼,还是如今大堂正对的一楼。 方方面面,她都没有觉察到有人盯梢。 怎么会这样? 当初李福夫妻闹上门来的时候,就有人日日夜夜盯着云来居,害得她不敢轻易动手。 若是李福夫妻的那场闹剧确实跟这个元贺有关系,为什么到如今却没有人再来盯着云来居? 这样想着,天歌站起身来,抬脚便出了云来居。 青城的街道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从路上走过的贩夫走卒,还有悠哉向前的牛车马车,路边的茶摊酒楼里的声音,也一如往常,没有一点不同。 天歌看着周围的景象,一步步慢慢的走着。 就在这时,一声呼唤传入耳中。 “赵二小姐。” 天歌闻声顿住脚步,回头之时,那人已经走到眼前。 看着眼前青衣着身,面如冠玉的少年,天歌不由轻“咦”一声,“易公子?” “今日学堂不上课吗?你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赵禾嘉如今也是盼山堂的人,天歌自然知道他们休息的时间。 六日功课休一日,如今才入学的第四天,没道理不上课。 “今日上午是郑师兄教授六艺,因为先前入学时射科的表现,所以先生吩咐我出来办点事。” 易廷益温声开口,脸上丝毫没有睁眼说瞎话的不好意思。 “这样啊,”天歌一脸了然,而后面带敬佩,“看来易公子的箭术,先生也很是认可。” 纵然先前听禾嘉说过周先生对那个胡姓学子的宽松,天歌对于盼山堂严格但也人性化的教学方式有所了解,但对于突然出现在此处的易廷益,天歌还是觉得不应该。 尤其是在出现了昨晚易之的事情之后。 但不管应不应该,总之遇上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赵二姑娘这是去哪里?”易廷益道。 天歌闻声一笑,“我去绮秀阁,这不夏天快到了嘛,提前订两件衣服。” 听她说完这话后,易廷益一脸疑惑。 这才春日,怎么就订起了夏日的衣衫。 “易公子不是青城人,想是不知道,我们青城绮秀阁的衣服很受欢迎,所以排期很长,如今预定的话,等到夏天到来的时候,正好可以穿,再晚估计就得等到明年了。” 易廷益恍然。 先前在上都的时候,关于衣衫什么的,府中都有专人负责,哪怕是住在别庄的他,也同样享受着易家公子的待遇。 所以对于衣服采买这样的小事,还真没什么概念。 “易公子又去往何处?”天歌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话 相救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我去前面的纸砚楼,正好跟姑娘顺路。” 易廷益一脸浅笑,看着比自己低半头的少女。 “是正好顺路。”天歌想了想纸砚楼的位置,“既如此,倒是巧了。” “是啊,很巧。”易廷益点了点头,但耳根却不由微微发红。 大周承袭了前朝大齐的开化民风,对于女子虽然也要求三从四德,但在出行的自由和交际往来上,却并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而对于最北端的青城来说,民风就更为淳朴。 所以当天歌和易廷益一男一女走在街上的时候,也并不能吸引路边人的眼光。 依稀有几个注意到二人的,也大都因为这二人先前在盼山堂入学测上的表现,但饶是如此,这样的人并不多。 昨晚在院中站了半夜之后,不知为何易廷益总觉得还是得派人去盯着云来居。 但易之是他的书童,若不在身边,恐会引起旁人怀疑。 若让方家兄弟去,他又有些不放心,是以思来想去,早上便找了个由头出了盼山堂。 可等到真正出了门,到了云来居外,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于易廷益来说,不是没有做过盯梢之类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自己的盯梢对象是云来居,是那个姑娘的家,又觉得这行为好像有些…… ……有些龌龊。 可谁曾想,不等他真的践行这个龌龊的行动,那个他所怀疑的少女,却自己从云来居里走了出来。 易廷益本就不善跟姑娘家说话,豁出去脸皮喊住天歌后,说完这些话就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 天歌看着眼前的易廷益,倒是没有想这么多。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想到了昨晚的黑衣人。 那个人,可是眼前这位身边的书童呢。 所以这人今日出现在这里,是……怀疑了吗? 心中波澜渐生,天歌却不动声色,主动相邀。 “纸砚楼就在绮秀阁不远处,既然顺路的话,便一起吧?” 然而在这一句之后,并行的二人就再也没有了对话。 入春之后,青城街上也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行人不断。 就在易廷益思索着接下来怎么开口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易廷益连忙转身,却见一匹快马从不远处奔来,狂奔之势已不可阻挡,而眼前还有许多民众来不及躲避。 看着那些因为吃惊而来不及反应的民众,易廷益跃身而出,挡在了众人前面。 马上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等想要在临了勒马的时候,已然迟了。 眼见马儿双蹄已然翘起,就要踩踏而下的时候,易廷益拿起腰间鎏金小扇,扇骨在马背一点,便击在那马背之上,下一刻,又落在马儿站立的后腿上。 也不知他是如何使力,那原本横冲而来的马儿,忽然身子一歪,便朝着旁边的茶棚倒去。 路人顿时拍胸称险,朝着易廷益连连道谢,可是那随着马儿摔落下去的人却大怒而起。 “你是什么人!竟敢跟爷我过不去!吃了雄心豹子胆在这里拦爷我的路!” “马惊伤民,不拦着阁下,难道任由百姓被畜生践踏?” 易廷益站在原地,看着那从马身下扶腰站起的人,言语无畏却又有礼,“方才一时情急无奈出手,若是伤了阁下,这医费我出便是,但城道之中行人众多,按大周律,如非加急战情政令,是不能策马而过的。”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一听这人摆出大周律,不由咬牙道,“大周律中可说了马惊了要怎么办?若我有意伤人,我自认倒霉,可马惊了我也没办法,你这样摔了我的马,又害得我坠马于地,这账,老子可不能不跟你算!” “所以方才在下说了,医费我来出。” “好啊,既然是你来出,那就一百两银子,拿出来,老子不跟你计较,拿不出来……老子的马挨了你两下,那你也挨老子两下!”说着,那人抽出腰间宽刀,一脸狞笑看着易廷益。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一百两银子?看把他能的!咋不喊破天去!” “就是!还能站起来,顶多也就是个一两银子,还一百两银子?狮子大开口也不带这样的!” “是啊,这位公子,你千万别被这个人给忽悠了!” 众人纷纷,但人群中,天歌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人手中的宽刀上。 若她没有认错,这刀…… “多少医药费,自然是由大夫说了算,前面就有医馆,阁下可随我同去,看病抓药,有多少我认多少便是。” 易廷益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人拔出的宽刀上。 接近刀柄处的刀刃上,是一个仰头啸月的狼头图腾。 “你们中原人的蹩脚大夫,老子才不相信!这病就算要治,我也要到我们西凉去治!所以今日你若是拿不出这钱,那便受我两刀!” 这话一出,众皆变色! 西凉人! 果然! 天歌的眼睛眯了眯,盯着那人手中的长刀。 当初扶余与西凉一战,百姓流离,国家颓亡,就连大周最北端的青城也卷入战局当中。 但好在当年征西大将军,也就是如今的大周皇帝魏宁领兵出战,解救倾城于危难当中,导致众多扶余百姓逃难至此。 如今户籍在青城的百姓中,不少都是当年扶余国人,就像云来居先前的伙计小千,也是扶余人。 魏宁篡位建立大周后,西凉与大周签订和平协议,商定贸易往来,原本敲定的贸易区便是与西凉往来最为便利的青城。 然而因为青城百姓的反对,不得已,才从青城换到了隔壁安阳。 是以,在青城出现的西凉人并不多。 尤其是像眼前这个大汉一样,明目张胆宣告自己的西凉身份,甚至横刀相向的西凉人,更几乎没有。 所以当眼前的大汉对着易廷益拔刀之时,众人霎时不敢再多言,甚至还堪堪后退起来。 那大汉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顿时越发狂傲起来。 挥舞起宽刀,便朝着易廷益扑来。 “去死吧!” 易廷益一个皱眉,左手负于身后,侧身躲过大汉直入而来的宽刀,一个仰身,右手的那柄鎏金小扇便直直朝着大汉的膝盖点去。 大汉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白脸能轻易躲过,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击中,卸力倒地的同时,那聚起全身力气的大刀便不由自主的转了个弯,直直朝着旁边的茶棚飞去。 因为方才大汉之言,围观的民众全部都绕到了易廷益身后祈求庇护,是以如今茶棚之下,只站着一个人影。 那刀力气十足,甩出去的速度也是极快,是以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宽刀已经击中茶棚的顶柱,整个茶棚就这么摇摇晃晃将坠而下。 然而茶棚之下的少女却恍似未觉。 眼见那茶棚便要直直落下,易廷益飞身上前,伸手正要拉出少女的时候,却见一道黑影直直袭来。 无奈之下,易廷益闪身避过,但正是这一避,导致一步之慢,少女的背被那落下的茶棚击中。 听着怀中之人的闷哼,易廷益心头一跳。 “你……” 自己的动作,迟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话 无有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我没事……” 怀中传来一道瓮声,说着没事,但易廷益却明显感受到少女此刻身子在微微颤动。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大笑之声。 “哈哈哈哈!老子还以为你小子有什么本事呢!连个女人都护不住!算什么能耐?就这样还敢跟老子叫板?!” 易廷益闻声眉头皱起,放开少女正要起身,却听怀中少女忽然咳嗽起来。 想是自己起身的动作牵动,易廷益又顿住了动作。 “我没事,你……别被他激怒了。” 咳声止住后,少女抬起头来,一双宛若深潭般清幽深邃的猫儿眼看着他,带着几分担忧提醒。 对上这双眼,易廷益心头一动。 眼前的少女相貌并不出出众,除却一双眼外,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和她那位闻名青城的长姐相的容貌并论。 但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却让那一张过分平庸的脸灵动十足,让人移不开眼睛。 易廷益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看的眼睛,包括先前与少女说话的时候,也不曾留意到。 可如今,当他仔细瞧去的时候,那双眼,却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人深深沦陷…… “怎么了?” 带着些许疑惑的清泉之声将易廷益从失神中拉回。 他一时耳边发烫,目光也从那幽潭中移开,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背上时,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别动,你受伤了。” “没……” 不及天歌开口,易廷益便将自己青色修竹暗纹的外衫解下,披在少女身上,自己只留下里面一层白衫。 “你肩头被草棚屋顶砸到了,伤口不知如何,但衣服有些受损,先这样将就一下。” 天歌闻声了然点头,知道易廷益这样做是想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就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么?中原人原来好这口?救了人就想着上手了?说什么正人君子,原来竟也是无耻小人嘛!哈哈哈哈——” 不远处,那摔下马的西凉人将手中的宽刀捡回,望着易廷益和天歌二人邪恶而放纵的笑着,一脸的不怀好意。 易廷益扶着天歌慢慢站好,望着那西凉大汉,冷笑一声,“不是还有一刀吗?那就来吧!” “奶奶的熊!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西凉人笑意敛却,唬着眼提刀便扑将上来。 易廷益脚步一动,便如一阵风一般,绕到了西凉人身后,那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只能瞧见一道白影在西凉人四周来回闪动,还有那金色的光影在四处游走。 就在这时,一声哐啷,西凉人手中的宽刀落地而断,紧随其后的,是他整个人双腿跪地的声音。 围观的百姓们没有想到,这个西凉人更没有想到。 不过这一瞬间的功夫,自己使用了大半辈子的宽刀,就这么应声而断。 在这个中原人面前,自己甚至连还手之力也无。 来自武者的最基本的敏锐感,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这个中原人面前,根本毫无胜算。 望着已经颓然失色,双手伏在地面才勉强撑住身子的西凉人,易廷益居高临下: “先前不与你计较。是因为中原人有自己的胸襟和气度,我们向来对友邦之人客气相待。但谁能想到,你原来听不懂人话,既如此,只怕连西凉人的身份,也得好好考量了……若就这么承认你是西凉人,只怕是对善图大王英雄气概的侮辱。” 跪在地上的西凉人没有答话,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中原人,是真的生气了。 对于用刀用武力说话的西凉人来说,胜利就是绝对的权力,就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而围观的群众也正是在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听着人群的欢呼,看着易廷益请周围的百姓去衙门请官差,天歌的手慢慢抚上了自己罩在易廷益外衫下的左肩。 知道易廷益今日此来,多半是对自己起了疑心,所以方才感觉到那茶棚坍塌的时候,天歌根本没有要躲开的想法。 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少女,不该有那样的反应力。 可是就在方才易廷益那一拉之下,好巧不巧,这茶棚的屋顶草木,划破了她肩头的衣衫,露出那光洁的皮肤。 那屋顶,其实并没有砸实,只是草木灰尘惹得人口鼻发呛,但她的肩头还是亮了出来。 是有意而为之吗? 可是…… 看着那落在地上的西凉宽刀,看着那月下狼啸的图腾,都不似作假…… …… 将事情处理完后,易廷益朝天歌站立的方向走来。 “天歌姑娘,今日事出突然,我得随官差去衙门一趟,只怕不能去纸砚楼了。你的身子可还好?还要去绮秀阁吗?” 听到易廷益的声音,天歌抬起头来,唇角带笑。 “不妨事的,多亏易公子出手,并没有砸到,只是衣服挂到了……不过出了这样的事,只能先回去。” 说着,天歌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人,“那个人……” 易廷益读懂了她的担心,宽慰道,“无碍。不管怎么算,都是他理亏,而且按照如今大周和西凉的关系,这点小事,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就好。”天歌点了点头,又指指身上的披着的易廷益的衣服,“这衣服……” “街上人多不便,你先披着……这样,我先送你回云来居,再随官差去衙门,这样也正好给你家里人解释一番,虽说没有砸中,但到底有没有伤,还是得多加留意,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天歌明白……这样,那就有劳易公子了……”天歌低顺颔首。 易廷益走过去跟官差招呼了两句,便见一个官差过来,三人一道往云来居行去。 …… 不远处的高楼之上,有人手握酒杯凭窗而立,而在他身后,也有人看着这一切。 “看来你的法子不行啊。” “但至少不会被人怀疑到我们的头上,西凉人本就性情暴躁,这个时候,就算他们找来了官府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拿酒杯的男人依旧望着楼下。 “万一那马儿真的一失足踩死了赵二小姐,到时候我看你如何跟少爷交代。” 望着一脸无所谓的元贺,卢甲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警告。 这个元家的幕僚,不过是安阳一个小小的士族门下的文士,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少爷派出他们来保护他。 手上转动着酒杯,元贺望一眼不远处的动静,啧了一声,“这不是没死嘛!” “没死的话,就该准备大夫了,不管那位大小姐知道什么,这位小姐也不能漏掉啊……还有她身边那个男子,卢统领若是有时间,不妨也查查他的身份。” 望着老神在在的元贺,卢甲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毕竟,昨晚的黑衣人还没有查出身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话 大夫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送天歌回到云来居后,易廷益便跟着衙役们离开。 因为易廷益的解释,再加上又有衙役在,李氏很快便了解了情况,让天歌先自行上楼去换衣服。 等到天歌整理完毕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天歌应声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李氏。 “母亲。” 天歌退后一步,将李氏迎了进来。 李氏轻嗯一声,听着身后的关门声,打量起天歌所住的这间屋子。 先前苏嬷嬷在的时候,因为根本就没有想天歌能住多久,所以这间屋子里也就只放了起居用的基本东西;而苏嬷嬷走后,又出了其他的事情,搬出去是不用了,但李氏对此也一直没顾得上。 直到她今日进来一看,才知道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一床,一桌,一椅。 怪不得就连云珠那样的性子看到这屋子,都会主动想着给这里增加点摆设。 屋子里有坐的地方,但是李氏却没有坐的意思。 这样寒酸的地方,她并不想待太久。 但不管怎样,这种寒酸到底是让李氏原本心里的不平消去几分。 “现在背上如何了?可还痛?还有,肩膀那里……” 转过身来,李氏看着天歌,有着慈母般的关切,但是提到肩膀的时候,声音还是不自知的顿了顿。 天歌抬眼看了看李氏,“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并没有砸到;换衣的时候,我也对着镜子查看过了,并没有什么擦伤的痕迹。想是那柱子上的木楔或是柴草落下的力太大,春衫又比较单薄,所以就不小心刮破了。” “刮破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是肩头那块……”李氏冷哼一声。 为什么是肩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肯定是昨日的那些人,因为被她拒绝后,不死心又把念头动到了孩子们头上。 想着今日一大早,云珠便来找自己问她肩头疤痕的事情,李氏就觉得不太对劲。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从来都相信自己肩头那是不小心用开水烫出的疤痕,怎得今日突然就问起了这茬? 甚至还说这疤痕是自己故意烫伤的,更在一怒之下使性子摔了自己屋内的两个汝窑瓷瓶! 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这件事到现在想起来,李氏还觉得头疼。 若说早上云珠那么一闹腾让她只是有点怀疑,那如今云珠出门遇到这么一遭,只怕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家中只有两个女儿,非此即彼,只要查看出胎记就行,这些人打得好算盘! 可是他们算来算去,想必都无法算到,这两个孩子肩头,都会有同样的疤痕吧! 想到这里,李氏面上不由冷笑。 然而这冷笑很快就被天歌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打断。 “偏偏是肩头……母亲,肩头怎么了……” 李氏闻言一愣,方觉自己失言,于是拍了拍天歌的手,一脸慈爱关切: “你肩头本就有伤,若是被人看到那里的疤痕,岂不是惹人非议?而且你无意之下,再伤到旧伤处,这样一来,好起来就慢得多了。况且,不止是肩头——女儿家名声重要,不管是哪里,都不能不整不洁。若是被人看到,那日后说婚嫁可就不方便了。不过好在你如今没事,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这样啊……”天歌看着李氏的笑脸,不好意思的低头,一派小女儿模样。 李氏放下心来,拉着天歌的手紧了紧,“既然你没伤到身子,那母亲就放心了,你先在屋里好好休息,我让孙嬷嬷给你熬点安神汤,过会儿给你送上来。店里事多,我就先下去了,若是没有什么事,你这几天就在家里,也省的出去又生无妄之灾。” 天歌点头应下,送李氏出屋,“我送母亲。” 走到门口,李氏回头,又瞧见这屋子里冷清的样子,看着天歌低眉颔目的样子,生出一丝不忍。 “你这屋子也确实得摆放点东西,这个我让孙嬷嬷给你挑选些。还有那衣服,既然划破了,也没必要留着了,绮秀阁那边我请师傅回来给你和云珠量体裁衣,将你的衣服并着你们的夏衫一起做了,也省的你们再跑。” “多谢母亲。” 看着天歌懂事乖巧的样子,李氏满意的出了屋子,经过云珠屋门口的时候,抬起手刚想敲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将手放了下去。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噔噔噔的声音。 李氏打眼一看,跑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店里的伙计阿贵,不由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这是?后面狗撵还是鬼追你呢?小姐们还在楼上的,也不怕吵到?” 阿贵些微喘着气,赔笑道:“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狗跟鬼敢进咱们云来居?老板娘,是易公子请的大夫到了,说是给二小姐探脉看看伤口,稳妥一点。” 李氏闻言,眉头紧皱,转身便往自己的屋里走去,边走边对阿贵道,“二小姐没生病也没受伤,有什么可看的?送大夫出去吧。” “可是老板娘,那大夫说是易公子请他来的,让他一定要给二小姐看伤,不然这诊费他可就拿不到手了。” 李氏冷笑一声,“拿不到诊费?没看病拿什么诊费?再者又没病看什么病?也不嫌晦气!” 阿贵一脸为难,“可是,这到底是易公子请来的啊……二小姐是易公子救下来的,而且他还是咱们少爷的同门师兄,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 李氏的手顿了顿,略一思索,便道,“那你下去告诉那大夫,就说这诊费咱们自己出,不用易公子破费,让他直接走就是。” “不……不看病就给诊费,就,就让走啊……” 阿贵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说出来的话都不由结巴起来。 这还是自家那个铁公鸡一般的老板娘吗? 这大夫都来了,也给了诊费,干嘛不让顺便给二小姐看看? 有病了治病,没病了就当是请个平安脉也是好的啊…… 见阿贵还杵在那里发呆,李氏气上心头,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拍,“发什么愣!什么平安不平安的!没病就不看病!还不下去干活去!” …… 站在门口,从打开的缝隙里看着这一切的天歌唇角微翘。 果然,李氏到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孩子的身世。 不管是哪一个。 到底是将云珠,还是将自己推出去,李氏应该也没有想好吧。 所以才不想让人知道两个孩子肩头伤疤的事情。 然而李氏不曾想到,天歌肩头的疤痕,已经全然消散无踪。 方才上楼的时候,她是披着易廷益的外衫进屋,然后让孙嬷嬷把把外衫给易廷益带到楼下去的。 而李氏到屋里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看一看天歌的肩膀。 想起方才自己问完那句肩膀怎么了之后,李氏的反应,天歌了然了李氏的意图。 只怕她也怕天歌自己注意到那道伤疤吧? 毕竟这个时候,一个不好说漏了嘴,都有可能将李氏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说道出去。 但是,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想起方才阿贵所说的那个大夫,天歌将屋门紧紧关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话 消失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你说云来居的人,不让你诊病,却又给了你诊金?” 看着站在下方的大夫,坐在首位的元贺目光一寒。 “是啊,最开始老夫按照您的意思,说那位易公子请我去给小姐看病,我若不诊病的话,就拿不到诊金。然后那伙计,就给我拿了半吊钱,说若是不够,再给一两也行……” 说着,那大夫从袖中摸出方才拿到的银子,一脸无奈。 行医看病这么多年,他还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情况。 坐堂的大夫看病便宜,出诊的大夫则比较贵,不管有病没病,只要上门就得一吊钱,可是如今他虽然出诊了,但却连个病人都没见着,就这么领了一两银子……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来你这法子还是行不通啊。” 听着大夫的叙述,一旁的卢甲摇了摇头。 少爷虽看重这个元贺,但如今一脸两次,这人的法子都不行,可见英明如少爷这样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呐。 元贺听卢甲这话,心里明白他在想什么,却一点不恼,反而悠然开口。 “大夫既然看完了病,就还是回医馆救死扶伤吧。”说着向卢甲示意,“有劳卢统领着人送大夫回去。” 卢甲闻声,不再多言,对着大夫作请。 跟这些读书人说话,是最没有价值的事情。 反正这个元贺,也就这么几次机会。 少爷也说了,若是这个元贺不行,那他们就可以自行处理了。 包括处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元家幕僚。 强者身边,从不需要废物。 老大夫闻声,颤着声音开口道:“大人们,你们吩咐的事情我都办了,我那孙子,你们何时……” “孙子么?” 听到老大夫这么问,元贺恍然大悟,好似才想起自己绑了老大夫的小孙子。 “孙子的话……那孩子我瞧着倒是个玉雪聪明的,所以想着留下来逗弄几天,也感受一番含饴弄孙的快乐。等我们离开青城的时候,就送到你们家去。” 一听这话,老大夫扑通一声跪下来,“大人!小老儿可就这一个孙子呐!您千万高抬贵手!您让小老儿做什么都行,孩子还小啊……” 坐在椅子上的元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从靠着的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老人家,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我不过就是跟您孙子玩几天,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干嘛说得这么可怕嘛!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毕竟出去这么一秃噜嘴,搞得我们跟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一样,闹出误会来多不好?” “大人……饶命啊大人……孩子还小啊!请您千万……” “好了好了,大白天的哭什么,没得晦气。” 看着匍匐在地痛哭流涕的老者,元贺干脆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桌子的另一边,把玩起桌上的砚台,随之来而,是悠悠之声: “卢统领,老人家累了,有劳您安排人把大夫送回去,这么大年纪了,万一背过气儿去,可就真见不到孙子喽!” 卢甲看着元贺站在床边的背影,示意旁边的卢巳卢午动手。 卢巳见状,将来时套在老大夫脑袋上的黑布再次给他蒙上,二人一边一个,将那老大夫搀着胳膊兜起来,往外走去。 元贺不再说话,卢甲和卢乙也同样从屋内出来。 看着关上的门,一直隐忍不发的卢乙怒气冲天,“大哥,这小子也忒狠了吧!就这样子,跟慎刑司那些狗腿子都一比!” 卢甲望一眼自家兄弟,“他的事,你别管,少爷吩咐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还是他做主的时候,护他周全就是了。” “这种狗东西,护他作甚!咱们就算是动手杀人,至少也不动老弱病残,这人算什么?” 卢乙简直难以忍受。 盗亦有道,就算是他们这些杀手,也不是什么人都杀。 可是这读圣贤书的文人,却是个真正的不眨眼的,难道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就算再气也没用,放了那个孩子又能怎样?没有了顾忌,这老头乱说我们的事不也就坏了?等到事情结束,把那孩子放了就是。” 说完这话,卢甲站在门口开始闭目养神。 送去的大夫看不了病,只看这个元贺,下一步做什么动作吧。 …… 下一步的动作么? 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帐子。 李氏不让大夫进门看病这一点是没错,但是对于那些人来说,不管大夫看得了还是看不了病,他们的目的都能达到。 若允了大夫看病,那正好,亲眼瞅瞅天歌肩膀上有没有疤痕或胎记。 若是不允大夫——尤其是像李氏这样,愿意主动出钱,都不让大夫看病的,只能是心虚了。 这么一拒,实际上直接坐实了天歌身上可能有异。 这一点,或许是李氏没有想到的。 毕竟,关心则乱,尤其事关自己的亲生女儿。 双手环臂,枕于脑后,天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一点一点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那个大夫说……自己是易廷益请来的? 不,不对。 这个大夫,肯定不是易廷益请来的。 方才茶棚倒塌的时候,自己肩头衣服被划破,还是易廷益出声提醒,又用他的衣服帮自己挡住的。 如果易廷益也怀疑她的身份,那么在当时就会发现,她的肩头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更何况,在当时,天歌也说了,根本没有受伤。 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在去府衙的路上,再为她请大夫呢? 天歌可不相信,他们之间这两三面的点头之交,能让易廷益对自己如是上心。 如果是这样…… 天歌神色一凛。 若真是元家人,那么下一步…… 想到这里,天歌猛然从床上坐起,推门而出去敲对面云珠的屋门。 “大姐,你在屋里吗?我有事找你。” 屋门哐哐作响,不是以往的幅度。 然而,屋内并没有人说话。 “大姐?” 天歌再次出声,敲门的声音更响。 “谁呀……” 屋内传来一声呢喃,好似刚睡醒一般。 当这声音传入天歌耳中,让天歌心中大震,全然不及多想,手上运气用力,直接推开了在后面上栓的屋门。 “二小姐?!” 屋内霎时传出一道疑惑的呢喃。 看着穿着云珠衣服躺在床上的碧云,天歌抓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带坐起。 “你怎么在这里,大姐呢?” 还有些晕头晕脑的碧云坐在床上,看着近在眼前的天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在……” 碧云茫茫然四顾,等看清自己坐在赵云珠的床上,身上还穿着赵云珠的衣服后,不由惊呼出声,“小姐!小姐在哪!” “怎么回事?” 随着撞门声和惊呼声响起,住在对面的李氏也进到屋内。 可是当她看道眼前的景象后,也不由出声大叫:“云珠!我的云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话 不会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赵云珠的失踪,是云来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尤其是李氏,更没有料想到这一点。 明明早上这孩子刚跟自己吵过一架,转身就回了屋子,明明就没有见到她出门,如今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看着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碧云,李氏手中剪刀霍霍。 “大小姐到底去了哪里!你若老实交代,我便不跟你计较,但若是我自己查出来,你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虽说也是赵家的下人,但作为大小姐的随身婢女,碧云平日里深得赵云珠的信任,所以连带着李氏都对她十分看重,等到赵云珠嫁人的时候,也是准备当做陪嫁丫头,日后更有抬姨娘的可能。 不管是云来居的仆役们,还是家里的主子,待她都是和和气气,哪里有过这般动声动气的时候?! 是以如今李氏活动着剪刀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碧云整个人都如抖筛一般,颤个不停。 “夫人,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大小姐去了何处,是真的不知道啊!若是知道,又哪里敢欺瞒与您,还望夫人明鉴呐!” 碧云泪眼汪汪,伸手便要去抱李氏的裤脚,可是一看到那明晃晃的剪刀,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更别说再向前一步两步。 “你不说是吧?好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反正你的卖身契也在我手上,就算是我今日将你打杀了,或是买到那些皮肉营生里,也没有人敢说我一句!” “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啊!求您……求您……” 许是在赵家真没受过什么委屈,被李氏这一逼一吓,碧云差点背过气儿去,连话都说不出来。 天歌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挡在李氏身前,顺手将李氏拿着的剪刀握在手中。 “母亲且先息怒,若真杀了这丫头,只怕真问不出来些什么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大姐。” 说着,天歌又朝着旁边站着的孙嬷嬷使个眼色,“嬷嬷,劳烦先看看那个丫头的情况,别真给吓出什么来。” 孙嬷嬷会意,连忙蹲下身去看碧云的情况,天歌这番也出言抚慰李氏。 “母亲,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这丫头还迷糊的躺在床上睡着,若真如她所言……” 李氏抬头瞪着天歌,“若真如她所言?她是云珠的婢女,她不知道谁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穿着云珠的衣服躺在屋里,分明就是跟人串通好了!” 说着冷笑一声,望着在孙嬷嬷的看顾下,终于缓过气儿来的碧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狗不能喂太饱,人不能对太好!赵家如今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有些人不知好歹吃里扒外,看来日后这规矩,是得好好改改了!” 昨儿刚出了上门要人的事情,今儿个自家姑娘就不见了,这不是谋划好的是什么?! “夫人……奴婢没有……” 碧云哽咽着,满脸泪水诉尽委屈。 天歌叹口气,李氏每到气急的时候,总会口不择言,然而很多时候,这样的口不择言,并不能真的解决问题。 蹲下身来,天歌看着碧云,将方才从桌上拿过的帕子递给她,“呶,先擦擦。” 碧云看着李氏的脸色,抽噎着连手都不敢伸。 天歌将帕子塞到她手中,开口道:“你也别怪夫人,大姐如今找不见人,心急也是难免的。而且你又是大姐的贴身婢女,大姐有什么事都会跟你说,方才也是你穿着大姐的衣服睡在她的床上,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这事跟你逃不开干系。” 说到这里,天歌顿了顿,“但既然你说了,大姐失踪的事情不是你做的,那至少应该解释一下,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吧?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碧云闻声,看看天歌,又看看李氏。 见李氏盯着她一言不发,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我……今天早上小姐和夫人闹得不快之后,便气急回屋。过了一会儿,小姐说自己头有些疼,想睡一觉缓缓神,但又睡不着,所以让我去楼下煮安神汤,我就去了。” “等奴婢端着安神汤进来的时候,小姐尝了一口,又说太苦,屋里的蜜饯又太腻,让我下去厨房看有没有糕点。于是奴婢又下楼去拿糕点。” “上来的时候,小姐已经将安神汤喝完了,吃了块点心之后,说那蜜饯放着怪可惜的,又让奴婢吃了两块……奴婢,奴婢就吃了……” 说到这里,碧云抬头,带着几分畏惧瑟瑟的望着李氏,“然后,然后后面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你吃完蜜饯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天歌蹙了蹙眉,好似抓到了什么。 “是。”碧云点了点头,“二小姐,奴婢没有撒谎。” 天歌没有答话,而是站起身来,在屋里梭巡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窗边一盆兰花上。 走上前去,她先是看了一眼盆中的土栽,又靠近花盆闻了闻,最终停留在旁边的八排黑瓷上。 “孙嬷嬷,有劳您过来,看看这黑瓷可有什么异样。” 孙嬷嬷看一眼李氏,得到授意后,走到天歌跟前。 眼前的黑瓷,正是先前云珠说要送给天歌,但是她一直没要的八排黑瓷盏。 眼前黑瓷一溜烟摆在窗边几案上。 上好的黑瓷散发着荧光,每一样瓷盏上,都固定着各样的剑山,方便摆插出不同样式的花艺。 而下面的瓷身,则有鹤颈长瓶形、弦月弯托形等各种形态。 等孙嬷嬷靠近,天歌指着最中间的一个圆颈宝瓶形底座的瓷盏,道:“将这个瓷盏拿起来,小心一点,别打碎了。” 孙嬷嬷小心翼翼的将那个瓷盏捧起,就在那瓷盏刚刚离开桌面的时候,一股浓郁的安神汤的味道传来。 李氏猛然站起身来,走到孙嬷嬷正在搬动瓷盏的地方。 此时,那原本中空的瓷盏底盘之下,正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满满一碗汤药,李氏目眦欲裂的望向碧云。 “母亲!” 天歌出言打断李氏,指了指那放汤药的碗,“这不是咱们吃饭的碗,而是大姐最喜欢的汝窑瓷碗。” 这个汝窑瓷碗,跟先前李氏屋里打碎的那两个汝窑瓷瓶一起,是这对母女最喜爱的东西。 就像李氏不会给那两只瓷瓶里插花一样,云珠自然也不会用这只碗喝水吃饭。 这样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话 私奔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李氏上前,伸手将那只盛满了安神汤药的碗拿起。 碧色瓷光莹莹透亮,上有葡萄莲纹缠枝。 的的确确,是赵云珠最喜欢的汝窑瓷碗。 拿着这只碗,李氏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碧云,一个甩手,便将那整碗黑乎乎的汤药泼洒出去。 随着李氏的动作响起的,是一声惊呼。 “啊!” 跪坐于地的碧云如今身子半转,朝向另一边,而她身上所穿赵云珠的那间粉色春衫上,更是遍布乌黑。 紧跟着,便是李氏将碗重掷于桌的声音。 也不知是这次运气好,还是李氏对力度的把握比赵云珠更准确,那只瓷碗在桌上晃晃悠悠转了个圈,竟然没有碎掉。 孙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将碗捡起,仔细查看过后,小心的放在一旁。 “继续问。” 这话,是对天歌说的。 眼前的李氏,是十几年来天歌从不曾见过的模样。 但对上这样李氏,天歌反而觉得比平日里更坦然。 以往是李氏,是带着面具的笑面虎,而此刻的李氏,只是一个关心女儿到了思绪纷乱的暴躁母亲。 “大姐这两日,可有什么异样?” 天歌从桌后绕出,走到碧云所在的地方,蹲下身来,“不管是你们在外面见到了什么人,还是大姐在家中说的什么奇怪的话,又或者是什么反常的举动。如是种种,只要是跟平日里不一样的,你所能想到的,都说出来。” 碧云眼睛哭得红肿,眼泪鼻涕全然分不清楚,哪里还有平日里大小姐贴身婢女的那份矜持与尊荣? “大小姐……没有……”碧云摇了摇头,刚说出没有,脑中却忽然闪过一瞬。 “不,前天晚上,前天晚上不一样……小姐从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晚上很开心,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我守在外屋,以为小姐不舒服,但是小姐却说没事,是开心……” “纸条,什么纸条!”李氏急慌慌赶过来。 然而当她走近,看到碧云瑟缩的眼神,和天歌幽深的眸子,不由甩袖转身。 “你说吧。”天歌看着碧云,示意她不用怕,“只要说出来你知道的就行。” “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小姐说,说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还有宁什么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这些,碧云低下头,似是怕李氏冲过来,再对她做出什么来。 “宁什么……” 天歌蹙了蹙眉,念叨着方才碧云所说的这几个字,没有发现李氏袖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 “除此之外呢,比如昨晚,或是今天,大姐有没有同样的情况?”天歌继续问。 “今天……今天小姐一开始很开心,可是……” 说到这里,碧云抬眼偷偷朝着李氏望去,见李氏依旧背着身子,并没有看她之后,才壮着胆子继续道,“可是从夫人那里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暴躁……” “那大姐可有告诉你为什么?”天歌问。 “没……没有,后来的事情,就是前面说的,小姐说想睡觉,让我去熬安神汤。” 看着如今如兔子一般胆怯瑟缩的碧云,天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母亲,看……” “不用说了,孙嬷嬷,你去喊阿贵进来。”李氏出言,打断了天歌的话头。 楼下收拾的阿贵很快就进来,方才正在楼下招呼客人,所以问他是否见过大小姐的时候,也就是那么一句话。 可是如今阿贵进来,看到屋里这一幕的时候,先是一愣,等他看清楚跪在地上的人是碧云的时候,登时诧异起来。 “碧云!你怎么在这里?你刚不是出去了吗?!什么时候出来的?咋还穿的大小姐的衣服?!” 阿贵这茫然的一声喊,终于让众人明白过来,眼下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不是别人拐带。 而是云来居赵家的大小姐,自己跑了。 跑了! 然而李氏依旧没有出声,天歌只得继续开口代问。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您出门后不久,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对,应该没错。当时我以为是大小姐吩咐碧云姐跟您一起出去的,所以就没问。” 阿贵挠了挠头,可是等这话说完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那方向呢?可知大概是什么方向?” 阿贵愣了愣,“这个……真没注意……那会儿店里刚来了客人,忙着招呼来着……” 天歌见状,知道话到这里,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朝着李氏走去。 “母亲,既然如此,接下来咱们就得问问街坊邻居,才能找到大姐了……不过这件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只怕会对大姐的闺誉有所……” “不用找了。” 李氏硬邦邦的说出四个字。 若是有人站在她的对面,定然可以看到她咬牙切齿的神色。 不过站在她身后的天歌,就算看不到李氏的脸,也大致能猜出她是什么心情。 “孙嬷嬷,你跟我来。” 说完这话,李氏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喊上自己的贴身嬷嬷往自个儿屋里走去。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碧云和阿贵两个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瘫软在地的碧云,天歌朝她伸出一只手。 “起来吧,先去你自己屋收拾收拾,大姐的事情,母亲会想办法。” 碧云本想自己起身,但许是先前惊吓过度,如今竟然爬都爬不起来,只能搭着天歌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阿贵,你扶碧云回后院,下楼梯的时候仔细些别摔着了。” 虽说碧云不是很愿意,但眼下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半个身子都靠在阿贵身上。 扶着碧云,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忽然悄声道: “大小姐……是不是跟人私奔了啊?” 天歌没好气给他一个脑瓜儿崩,“你这脑袋,都在想什么!” 说完这话,天歌抛下一个白眼,摇了摇头也回自己屋里去了。 私奔? 要是私奔倒还好了,至少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 可眼下的情况,只怕不是跟臭男人跑了,是跟坏男人跑了! 这要是跑了,只怕女儿就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话 巴掌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赵家大小姐赵云珠的失踪,让整个云来居人心惶惶。 但相比于旁人的焦灼,引起这一切焦灼骚动的当事人,却静静的站在城东一座老宅前。 看着眼前大门紧闭的宅子,赵云珠将手中的纸条再次摊开。 那上面的字,她已经看了不下十次,上面的寥寥数语也已烂熟于心。 可是真的到了纸条上所说的地方,她的心中还是不由忐忑。 “城东雀儿胡同,戚家老宅,左门环叩三次,两长一短。” 落款处,是一个“元”字。 抬手抚上那个元字,赵云珠深吸一口气,抬步上前。 羊脂白玉般细腻的手轻轻抬起,在空中停留片刻,似是决然一般,叩上了左边的门环。 叩—— 叩—— 叩。 像是早有人在门后等候一般,当第三声短叩落下,眼前的朱漆大门哗然打开,从中探出一个枯瘦的脑袋。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赵云珠仍旧被这突然的开门声和出现的老者吓得踉跄后退,几步之后才堪堪站定。 “姑娘,你找谁?” 枯瘦的老头依旧半探着身子,没有要出来的样子,那声音里也有着说不出的干哑。 赵云珠抚着胸口,深深地长吸几口气,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找……元先生在吗?” 老者哦了一声,又问,“姑娘可是姓赵?” 赵云珠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老者的眼里,仍有戒备与担忧。 “那姑娘请进吧,元先生在屋内已经等候多时了。” 朱漆大门吱呀大开,露出院中秀水碧石与隐隐门廊。 赵云珠欠了欠身子,胸口处的左手不曾拿下,而攥着纸条的右手,则不由紧了紧。 …… 云来居中,李氏关着门一直没有出来。 从方才到现在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天歌都已经从屋内回到大堂,碧云也早已收拾好自己,也收拾好了屋子,可是李氏仍旧没有出来。 整个云来居的氛围,都是异常的凝重。 不知是不是食客们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今日也并没有什么人上门,生意竟是难得的冷清。 擦完两遍桌子之后,阿贵一边注意楼上的动静,一边猫到天歌的身边。 “二小姐,你说,夫人会不会想不开……” “话本子看多了吧?”天歌没好气白他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内心戏十足啊! 可就算发生的事情再让人生气,李氏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想不开的人。 毕竟云来居这么大的产业,就算是本着不能便宜他人的念头,李氏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说话间,天歌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碧云身上。 “二小姐,我们……真的不去找大小姐吗?”看着天歌投来的目光,碧云面上满是担忧。 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姑娘,就这么一个人跑了出去,虽说以碧云对自家小姐的了解,根本不会说有什么私奔的事情,可是单就一个人出门这件事…… 也是很危险啊。 天歌自然知道危险,但若是她没有猜错,赵云珠这次自己跑出去,只怕跟早上和李氏吵的那一架有关。 以前母女两不欢而散的时候不是没有,但从来都没有闹得这么僵过。 在元家人上门的这个节骨眼上,再加上昨日云珠所说过的那些话,这件事情,只怕跟元家人逃不开关系。 若是元家将人劫走,那报官什么的都有理由,可如今赵云珠…… 是自己跑出去的。 这样一来,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先看看夫人怎么说吧。若大姐只是一时兴起跑出去玩了,我们大张旗鼓的寻人,反倒不好。”天歌道。 对于不知情的人,眼下也只能这么说。 怕就怕,云珠这一去…… “小姐?!” 一声惊呼打断天歌的思绪,不等她回过神来,身边的丫头已经炮弹一般弹了过去,直直冲到门口。 “怎么了这是?咋还哭起了鼻子呢?” 天歌站起来,看着穿着碧云的衣服,站在门口轻柔的替婢女抹眼泪的少女,目光落在了她的身后。 “大小姐,您回来了!我……我去跟老板娘说!” 阿贵到底反应不错,见状连忙回过身往楼上跑去。 天爷! 大小姐失踪了,这咋又自己给回来了呢! “大姐,这位是……” 天歌上前几步,看着天歌身后的男子,澹声相问。 “哦,这位……这位就是我先前与你说的……” 云珠错开一步,将身后之人整个身子都露出来,开口介绍,可是话说到一半,看到跟前碧云还在,不由顿了顿,“嗯……一位故人。” 故人吗? 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孔,天歌心中好笑。 为了宝寿帝姬,这些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小姐你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方才家里人都快急疯了,夫人发现您不见了,气得……” 碧云显然对赵云珠本人更为关切,尤其是看到失而复得的小姐,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赵云珠这个时候才发现,碧云已经换回了自己婢女的衣服,声音一顿,“母亲……母亲知道了?那她可有罚你?” “没事的,碧云没事的,”小丫头摇着头,抱着赵云珠的胳膊,“只要小姐平安归来就好。”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赵云珠看到来人,开口刚道一声“母……” 那个“亲”字还未开口,便被“啪——”的一声替代。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看着忽然倒地的少女,等众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夫人…… 从来将大小姐视若珍宝,宠着捧着爱着的夫人,居然,动手打了大小姐?! 看着跪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少女,李氏面色冷然,“我赵家,没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女儿。” “李夫人,大小姐……” “你闭嘴!我教训自己的女儿,哪容你一个外人插话?!” 跟在赵云珠后面踏进云来居的男子刚一开口,便被李氏毫不留情的打断。 “我赵家的姑娘是死是生,是好是坏,跟你元家,又有何关系?!你别忘了!如今你站的,是我赵家的地方,我的女儿,还是姓赵!” 屋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想到眼前的境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不重要。”李氏冷冷的扫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阿贵身上,“将大小姐带到我屋里来。” 说着,再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元贺,“孙嬷嬷,送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话 使臣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这一日的云来居,全天都散发着一种死寂之感。 从早上大小姐的失踪,到中午的忽然归来,再到老板娘大发雷霆。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让众人觉得不真实。 但眼前这个坐在大堂中的客人,却让人不得不相信今日发生的一起都是真的。 “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 元贺耸了耸肩膀,摊开手,表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完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 赵大小姐想着一个人出门玩,但是按着李氏的意思,如果没有碧云或是其他人跟着,李氏根本不会让她出门。 所以无奈之下,想出了这么一个偷天换日的法子。 结果在外面溜达的时候,就遇到了前一日来云来居找老板娘的客人。 因为念着是旧相识,所以举手之劳就将赵大小姐送了回来。 这就是所有的事情。 “那这……老板娘生什么气啊……” 阿贵有些想不明白,“今儿个二小姐也自己出门了呢,甚至在外面受了伤,还是少爷的师兄易公子给送到家里来的,怎么就没见夫人生气?” “而且咱们青城民风开化,又不是没有女子独自出行,二小姐都能被允许自己出门,怎么到大小姐就不行了呢?” 天歌望一眼为赵云珠抱打不平的阿贵,面上丝毫不气,反而淡淡开口。 “因为,那是大小姐。” 赵家大小姐。 跟二小姐,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赵大小姐是从小当做贵女养着的,不管是礼数还是琴棋书画,都是按照世家小姐的标准要求。 有谁听过安阳赵家的小姐自己一个人出门遛弯的? 就算是近一点,青城王府尹的千金,哪怕如今即将嫁人,整个青城都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容颜。 作为官家小姐,哪怕在青城这样民风淳朴开化的地方,也依旧带着篾篱出门。 但是赵二小姐,就不一样的。 寻常女子,不用考虑日后的婚嫁,更不用考虑旁的东西,只要不会影响大小姐的名声,那不管做什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 眼下的事情,可并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区别这么简单。 看着一脸淡然坐在对面的儒雅男子,天歌心中冷笑。 若不是昨日夜探亲眼目睹亲耳听到,只怕连她也要被这无害的神色所蒙骗了。 其实就算赵云珠一个人出门,也非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只是好巧不巧,这件事跟元家扯上了关系,触动了李氏的逆鳞,才有了今日的盛怒罢了。 当然,这些天歌并不会说出来。 “元先生若没有什么事,我们也就不再留您了。” 天歌冲着眼前人一笑,“有劳您送大姐回来,又辛苦说明情况,我们感激不尽。可是方才母亲的态度您也看到了,若是一会儿她出来再看到您,盛怒之下难免又失言中伤了您。为这您好,不如这样,您先回去,等到母亲对大姐的气儿消了之后,我们再上门给您赔罪。” 元贺闻言,面上的淡然生出一丝裂缝。 旁边的孙嬷嬷、碧云和阿贵三人,也不约而同的望向天歌。 二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方才夫人带大小姐上去,本是让孙嬷嬷送客将这位元先生赶出去的,还是二小姐说要了解大小姐出去后的情况,才劝动了孙嬷嬷,勉强没有真将眼前这位客人给轰出去。 于是这才有了众人前面所听到的这些话。 可是如今听完了,这就……又要送客啦? 不知怎的,阿贵脑袋里忽然冒出四个字 ——卸磨杀驴。 但不管是卸磨杀驴还是过河拆桥,总之元贺此刻站在云来居的外面,正仰着头看头顶的匾额。 前一刻还在店里坐着,可是下一刻,就到了店外。 想起方才那个赵家的二小姐,元贺一脸玩味。 李园的养大的这两个女儿,性子还真是迥然不同呢。 若不是大小姐知道宁夙的事情,肩头又确实有一道疤痕,他差点都要觉得,那个少女的性子,更像那个人了呢…… …… 相比于其他学堂,盼山堂的课程会更加多样,也更加繁重一些。 比如今天早上是六艺中的射科,中午半个时辰歇息吃饭后,紧跟着的便是周夫子的策论课。 因为入学测的门槛极高,所以哪怕是对于赵禾嘉和易廷益这样刚入学的学子来说,也要跟着师兄们同听同论。 盼山堂的学子,从不以年龄论说,只要进入学堂,除却最早入学如徐淮、郑通等人之外,其余学子皆是同室而学。 新生不避老,带来新观点新看法;老生不避新,从最开始便展现盼山堂学子的能力与才华。 坐团之上,周夫子盘腿捻须。 “眼下西凉使团将由善图的三子佐木王子带领,前往上都云阳,对此你们如何看?” 所谓策论,便是如同朝堂对问一般,将最新发生的国家大事,拿出来由学子交流讨论,最后得出观点。 这样的交流论说,便是对朝问的绝对实践化,是以以往盼山堂出去的学子,都能在殿试策问中,让人刮目相看。 而对于赵禾嘉来说,纵然成功进入盼山堂,但当初第一关的策论,其实是天歌给出的意见,再加上本身年纪较小,阅历不足,所以这几天来的策问课他都只能奋笔疾书,记下师兄们的高论。 而此刻也是一样。 睁着一双大眼,赵禾嘉紧紧地盯着正在开口说话的师兄,笔墨已经蘸好,纸张也以铺平,只等那位学子开口。 “师父,各位师兄,依在下愚见,这次的出使想必与三年前的使团一样,都是前往上都例行朝贡。” 当年如今的皇帝还是征西大将军的时候,西凉军骚扰边关,扶余国就是当初的征战中灭国,而魏宁却领兵大败西凉军,守护西北边疆。 后来齐哀帝政乱,魏宁带兵南下,在云阳取得皇位的时候,西凉军又一次趁机攻击西北边境,魏宁派出胡振远前往西北,再封征西大将,打得西凉溃不成军,甚至差点直入西凉王庭。 后来无奈之下,西凉军与大周签订协议,两国盟约交好,签订往来的贸易协议,将安阳定为两国贸易区。 此外,西凉国还需要每三年派使者前往大周上都,朝贡觐见大周皇帝。 而如今,正是西凉第四次朝觐,也是西凉和大周签订和平盟约的第十二年。 所以这次佐木王子带领使者前往云阳,不管是在天下人看来,还是在朝中众臣看来,都是例行惯例的朝觐。 然而,这样的答案,却并不能让周夫子满意。 因为听完这样的表述后,他并没有给出赞许,反而看着座下的弟子们。 “你们其他人,可有不同的见解?” “夫子,李师兄,学生也有愚见。” 众人投去视线,这回出声的,不是盼山堂的老学子,而是前几日方才入学的新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话 背后(情人节快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众人没有想到,易廷益会主动开口。 纵然在盼山堂,学子们各有本事,互不轻看,但在策问一道上,有一个共同的现象。 那就是新入学的学子,都会在听取至少三次策问课后,才有足够的视野来答题。 所以易廷益这次表态,着实让不少人吃了一惊。 “师弟请讲。” 那位姓李的师兄微有惊讶,但却并没有阻止,反而平声静气邀请易廷益表态。 易廷益对他点了点头,开口道:“往年西凉派人朝觐的时候,都是由西凉太子领队,但今年却派出了在王庭中并不受宠的三皇子,大家可想过原因?” “三皇子?就是母妃本是西凉奴隶,却因为美貌被西凉王收为妃子的那个三皇子佐努?” 易廷益点点头,“不错,正是这个佐努。佐努在西凉,不受宠是出了名的,但是对于朝觐大周这件事情,西凉王今年却派出了这个最不受宠的儿子,可见其心昭然。” 朝觐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两国和平的邦交,更重要的,在于作为臣服一方向胜利一方表明自己归属态度。 往往派来参与朝觐的领队地位越高,越能代表属国对于王朝的尊重与敬佩。 正如以前的西凉使者代表,就是日后将要继承西凉王王位的西凉太子。 可是如今,西凉却一改往日的惯例,派出三皇子佐努领队,这次朝觐西凉所表现出的对于大周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不止如此,今日在街上,我遇到了一个西凉人。” 想起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易廷益的眉间便笼上了一层愁雾。 隐去关于天歌的一环,剩下的事情易廷益一一道来,“到了衙门之后,那人当着王府尹的面,说自己乃是西凉使臣队伍的一员。” 一听这话,在坐的诸位学子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大周和西凉确定的贸易区是安阳,而且从安阳到上都,根本不用再北上经过我们青城,西凉人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那个人说自己是使臣,可有证据?若是随便一个人这般攀扯,岂不是让我们打碎了牙自己往肚里咽?” 如果这人真是使臣,那胖揍了使臣的易廷益,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他如今既然安然站在这里…… “不错,使臣的身份,是那人自己说的,没有什么凭证,而且对于为什么要经过青城,他也说不上来,所以他如今还关押在青城大牢中,王府尹已经派人前去安阳,向如今停留在安阳的西凉三皇子求证。” 易廷益说道,“不管他的身份是真是假,他手上所拿的,的确是西凉人所用的啸月宽刀。” 圆月当空,苍狼相啸。 是西凉王庭独有的图腾。 “那……师弟可会有麻烦?”提到这里,在座的众人当众有人提出担忧。 “麻烦倒是不麻烦,毕竟的确是那人有错在先,城中围观的百姓都可以作证,哪怕说到上都陛下面前去,也是我们有理。这些都是小事,更主要的,是佐努这次带队前往上都,是否因为其背后的西凉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易廷益说道。 一个人的事情都好解决,但是一群人,一国人的事情,才最难解决。 他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西凉如果真的意图不轨,那要怎么办? 继续打仗吗? 整个大周安居不过数载,若兵乱再起,只怕不是小事啊…… …… 学堂里的声音悠悠,想着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学子们肩扛道义,为这个国家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辩论不断。 哪怕课程结束,学子离席归返的时候,也仍旧在彼此论说探讨。 这就是盼山堂的学风。 严谨,专注,而又道义在身。 见屋内的人都一一退去,外面树下的书童易之这才凑上前来,在易廷益耳边轻声细语。 易廷益闻声蹙眉。 这个赵家大小姐,胆子还真不小,竟然一个人去了那些人所在的地方。 难道这个大小姐,当真是自己要找的人…… 不知为何,易廷益总觉得哪里不对,“既如此,让方二……不,让方大去,他身手好。吩咐方大仔细盯着那里,若有人动手脚,直接下狠手不必多虑。方二继续呆在城东,看是否还有其他人。” “那属下……”易之问,“可需要去协助方大?那边有四个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方大一个人顾不过来。” 易廷益顿了顿,道:“你先在书院养伤,方大那边让方三去协助。虽说他功夫不太好,但应付这件事应该绰绰有余。” 易之点头称是,退身离去。 易廷益转身,这时赵禾嘉正好从屋里踏步而出。 看着那孩子手中厚厚的一沓纸卷,易廷益不由笑了,“呦,整理好啦?” 这孩子每次都会整理很多东西,不管是夫子所讲的重点也好,还是同门师兄之间的真知灼见也罢,都要迫不及待的记下来,然后在晚上彻夜读书。 这样的勤奋,让易廷益也不由深受触动。 而这份努力也让赵禾嘉获益匪浅。 譬如开学这几天以来,除了他的力气本身有点小,射科比及其他人还有点弱之外,其他方面已经表现出显著的进步。 小小的少年带着几分腼腆点点头,仰着脸看向易廷益,“易师兄,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易廷益深处胳膊,将孩子的小肩膀搂入怀中,二人一道往食舍而去。 …… 自从赵禾嘉离开家前往盼山堂求学之后,赵家一家子就不怎么围坐在一起吃饭了。 话说回来,平日里也没见过有什么一起吃饭的时候。 以前天歌吃饭都是跟小千等人一起,赵海性子沉闷如葫芦,又经常窝在后院自己那间木工房里不怎么出来,所以都是李氏陪着赵云珠一起吃。 后来等赵云珠再大一些,东西都是让碧云送到自己屋里去吃,也不怎么出来,所以云来居就变成各吃各食。 再到之后苏嬷嬷来赵家,为了做样子,再加上后来禾嘉回来,李氏总会喊着众人一道上桌。 这小半个月习惯下来,倒是养成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好习惯。 可是今日偌大的圆桌,周边就只围了三个人。 赵允珠回来后,也不知李氏和她说了什么,反正赵允珠进屋之后就一直没再出来过。 为了上午的事情再次发生,李氏每隔半个时辰,就会让孙嬷嬷去赵云珠屋里瞧上一眼,确保人还在。 见旁边的位子依旧空着,李氏蹙着眉头,望向在旁边布菜的孙嬷嬷,“去看看大小姐什么时候下来,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开饭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话 怨吗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隔了没多久,孙嬷嬷便从前屋回来,然而身后,却依旧空空如也。 “夫人,大小姐她……”孙嬷嬷为难道。 “算了,由着她吧,去给李大厨说一声,今儿个就到这里了,等阿贵等人洗完碗筷,今儿个厨房就落上锁,若是有人敢私自进,那就打出去。” 李氏淡淡道,声音里不辨喜怒哀乐,但所有人都明白,夫人这是生气了。 而且这气,还不小。 或者说,从上午打了赵云珠那一巴掌起,李氏心中的气愤就从来都没有消过。 “夫人,小姐中午都不曾……”纵知不该多话,但孙嬷嬷还是有些不忍地开口。 “不曾就不曾吧。既然她不想吃,那就别吃了,也省得浪费粮食。” 李氏一脸淡漠,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自己的碗里,“平日里是我太惯着她了,是时候让她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随心所欲,既然她姓赵,那就得按照我赵家的规矩来。” 孙嬷嬷无奈叹气,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出口,只能凑上前来,为李氏布菜。 虽说桌上的气氛沉闷,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这顿饭倒是天歌吃的最饱的一顿。 满满一桌,李氏没有什么胃口,吃了一口就停了下来。 但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心态,天歌尽职尽责的扫荡着桌上的菜,临到最后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孙嬷嬷瞅了一眼这个心大的二小姐,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得下饭。 反倒是李氏见怪不怪,等天歌放下筷子,才对她道:“吃好了,就来我屋里一趟。” 天歌闻言抬头,正用巾帕擦拭嘴角的时候,李氏已经从她身边走过。 想了一想,天歌还是起身也跟了上去。 …… 靠坐在软榻之上,李氏冲站在一旁的天歌抬了抬下巴,“也没有什么别的人,就榻坐边上吧。” 天歌闻言乖觉坐下。 近来她进李氏屋子的次数不少,但回回都是李氏坐着躺着她站着,这回倒是头一次开恩,主动让她落座。 不及天歌稀奇罢,便听旁边的李氏悠悠开口。 “天歌,在赵家这么些年,你觉得委屈吗?” 委屈吗? 委不委屈还用说?不仅是委屈,还委屈大发了呢! 但纵然腹诽,天歌面上却还是恭顺姿态,“母亲生我养我教导我,天歌不觉委屈。” “你这话说错了。” “母亲?”天歌诧异抬头,看着李氏。 然而李氏的眼睛却根本没有看她,而是望着虚空中不知何处。 “你恨,也应该恨。赵家三个孩子,禾嘉从小养在安阳,也没什么可比较的,但你跟云珠一样,都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本该一碗水端平,可我却一直宠着云珠,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待你却像个丫头一样,让你去干那些脏活累活。” “母亲是为了锻炼我,日后嫁为人妇,总难免要经历这些。”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这个时候,我既然能跟你说这些,也没指望听你说这种场面话。” 李氏看着天歌,面上带笑,“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在你心里,也指不定变着法的骂我偏心——毕竟这是事实,在你和云珠两个人当中,我确实更偏爱云珠,待若说的直接些,也可以说是一直苛待你。” 天歌还要开口,李氏却示意她不用多说。 “接下来的话,你听我说便是。等我说完,你再问。” 天歌乐得闭嘴,坐在软榻边上听李氏絮叨。 “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云珠才是。所以啊,这就不是手心手背的区别,而是自家人和外人的区别了。” 天歌没有想到,李氏会直接说出这句话来。 不对呀!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好吗?! 天歌心中如何作想,李氏并不在意,或者说,她眼下已经无暇在意了。 她的思绪飘回了十三年前,回到了清河村的那间农舍,回到了自己分娩前的一个月。 那个突然到来的白衣女子,那放在桌上亮的晃眼的两锭金子。 “这些,是属于夫人的见面礼。” 那个女子如是说。 而这个见面礼,便成就了如今的她,成就了如今的云来居。 发家的银子何处来?就是从这里来。 那些虽然生活在清河村这样的乡野小地,却丰衣足食的小日子,都归功于那位女子,归功于她所收养的这位少女。 “十年之约,不算短,却也并不算长。生云珠之前,那庙里的老和尚说,我这一胎必是富贵命,所以啊,我就动了歪念头。” “既然这十年之约不长,既然那女子能一连送上这么多的财宝,那你的家世,定然非富即贵,所以我就想着,将你跟云珠掉个包。” 可是,掉包本身很容易,但有些东西,却是无法掉包的。 比如那个孩子肩头的胎记。 “胎记是无法掉包,但既然如此,毁掉不就好了?”李氏轻笑一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所以,在你三岁的时候,我便假意失手,将热水泼洒在了你的肩头,我看着那里起泡、溃烂、然后疤痕将那朵蝴蝶掩盖殆尽,从那时起,我便明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所以,同样的法子,再用一次,却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我看着云珠疼的痛哭,那孩子,一双眼哭得红肿,我心中难受,却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这是一条富贵之路,想要成为人上人,就得吃比别人更多的苦。” 所以,就算心疼,也不会找大夫,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 只有等着那伤口自己慢慢愈合,结痂,与另一个孩子形成同样的伤处。 所有的痕迹已经消失,接下来,她要做的,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等。 等到十年后,那白衣女子来接走自己的孩子。 等到十年后,云珠飞上枝头成为贵人。 可是,她却算错了这一切。 “云珠的祖母去世后,与那女子交接的人便成为我。可是那所谓的馈赠,却只有第一年如期而至。等到我经手的第二年,直到年底,也依旧没有人送来这一年的馈赠。” 当初碰头的地方,李氏去了无数次,更甚的时候,一整天都呆在那那处废墟的角落。 可是就算她望眼欲穿,依旧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才觉察出事情的不对。” 沉浸在往事中,李氏的声音有些飘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话 原来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当财富不再来临,不再有东西蒙蔽双眼,李氏才意识到问题。 为什么,如是富贵,却要将孩子养在清河村这样一个偏僻的村庄角落? 为什么,那些不惜花重金拜托她抚育孩子的人,却开始对孩子不闻不问? 她忽然想到了那女子所说过的一句话。 “夫人,往后的十年中,属于你们的馈赠,会有人如期送来。十年期满,我会亲自前来接这个孩子。但若有一天,你们没有等到……那就有劳夫人,带着这孩子,去其他地方吧……” 一年的等待,一年的清醒,让李氏终于明白。 不是不愿意不闻不问,而是不能闻不能问。 这孩子身上背负的,不是福祉,而是灾祸。 她不得不离开。 离开清河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最开始的时候,我本不想带你走。可是,如果不带你走,又能怎么办呢?” 留着两个孩子,最大的好处,便是进可攻退可守—— 若那白衣女子上门,前途是富贵荣华,那这条路,便是属于云珠的。 若女子仇人上门,前途遍布荆棘坎坷,那这条路,便是属于天歌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纵然我思虑如此,却仍旧被人摆了一道。” 李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整个人都靠在软榻的后背上。 她自以为机关算尽,却不知自己早在别人的算计中。 直到今日,直到云珠将所有的一切都道出,她才知道,原来云珠在幼年时,便见过那个白衣女子。 不仅如此,那女子更在无数她不知道的时候,离间着自己跟云珠的关系,让云珠以为,自己才是被寄养的那一个…… 想着今日云珠在屋里歇斯底里说自己姓元不姓赵的模样,李氏终于明白那人话里的意思。 原来从最一开始,白那个女子就知道哪个孩子才是她带来的那一个。 自己以为每年只出现一次的人,其实一直在关注这这个孩子的成长。 因为知道,所以才任由她在云珠的肩上烫出同样的伤痕,才在云珠最伤痛的时候,在她心中埋下一颗疏离的种子。 这是回应,也是报复。 是对她故意烫伤那个孩子的回应。 也是对她想要偷天换日的贪心的报复。 因为知道,所以不怕认错孩子。 因为知道,不怕她利欲熏心将寄养的孩子送走。 “宁夙打得好算盘。” 李氏声音幽幽,看着天歌,一脸的悲悯,“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我李园没有她想的那么愚蠢,我自己生下来的女儿,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所以,如今上门寻人的,不是宁……宁夙的人咯?”天歌眨了眨眼睛。 宁夙,原来那个白衣女子,叫做宁夙。 “自然不是。”李氏冷哼一声。 那些人,自以为拿着宁夙与她接头的珍珠,就会让她上当吗? 若说头一次上门,她还会有所考量,可是如今云珠已成这样,她还如何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喊别人做娘? 谁的命,谁自己去认。 李氏的视线落在天歌身上,可是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说了这么多之后,眼前的少女没有丝毫的诧异,更没有任何一点悲伤的情绪,反而是像听完一个于己无关的故事,然后眨眨眼,提出疑惑。 李氏微微一愣,但又转瞬了然一笑,看着少女的眼神越发可怜。 人在悲痛欲绝的情况下,总是这样不愿面对现实。 但总需要有人,让他们直面。 李氏摇了摇头,看着面带笑容甚至有些许俏皮的天歌,“你谢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不在乎,因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我自己的闺女儿。” 看着李氏这悲天悯人的模样,天歌忽然觉得,能将穷极逐利表现到李氏这样,其实也算难能可贵了。 如果说真小人胜过伪君子,那么在天歌看来,李氏这直面不堪的样子,还真是比那些虚与委蛇的人要好上太多了。 但即使真实是优点,却也不能掩盖自私且小人的本质。 天歌内心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更没有怨恨或是旁的东西。 她承受着比这更深重的仇恨,地府百年的生活,更是见惯了人性的本源。 更何况,上一世,李氏将云珠亲手葬送进卢家的火坑,也算是自食恶果。 所以天歌一点也不恨。 甚至因为禾嘉的原因,想要伸手去拉一拉,帮一帮这对自己本想冷眼相待的可怜母女。 只是,眼下李氏所说的这句话,让天歌觉得有些莫名可笑,不由伸出手,想要去戳破李氏幻想中的泡影。 “您关心自己的女儿没有错,可是如今的问题在于,您的亲生女儿却以为,我才是赵家的姑娘,而她,是元家的大小姐。” 李氏面上的笑意僵住了。 当心中最后悔最绝望的真相被人戳破,那种痛,犹如无声的撕心裂肺,说不出,道不明,却像一把刀,这么直直的刺入心底! “你闭嘴!你这个灾星!若不是你,云珠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都怪你!你什么都知道!都是你!” 眼前的李氏,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带着几分雍容懒散的样子,内心的愤怒与绝望,将她最原本的姿态一一展现。 哭号,嘶吼,甚至扑上前来想要对着天歌动手撕扯。 但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掩盖她内心的恐慌,无法遮挡她心中的绝望。 早已离开软榻的天歌看着李氏这般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亲,你这样,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别叫我母亲!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李氏怒吼出声,将天歌的话语打断。 然而转瞬,她的面上绽出笑意,整个人从软榻上扑下来,连鞋也顾不上穿,冲到了天歌面前,抱着她的腿,泪光纵横。 “天歌,现在只有你能帮母亲,只有你能帮你大姐了。你去找那个元贺,你去跟他说,你才是他们要找的人。你的肩头也有伤疤,如今所有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他们会相信你的,只要你去,只要你去说,云珠就不用去了……” 眼前的李氏,是天歌从未见过的姿态。 说出的话,却是绝对的李氏风格。 纵然不喜,但想着日后,天歌还是蹲下身来,将眼前痛哭的妇人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母亲,救大姐的法子,可不止这一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话 胎记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李氏闻声,顿住哭声,朦胧泪眼看着天歌,然而转瞬便化作哭号,甚至拿拳头在天歌身上捶打起来。 “我不信!你别想骗我!我不相信你!骗子!骗我!” 天歌腕上用力,轻巧地将李氏地力气卸去,好似豁出去一般,长舒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按母亲说的来吧。” 李氏地动作彻底停下来,就连哭声,也在一瞬间止住。 整个屋内,除却依稀的抽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氏慢慢站了起来,再次恢复到先前冷傲的老板娘模样。 看着天歌,她目光凝重,“你自己所说的话,自己答应的事,可都要记好了。” “母亲放心。”天歌点了点头,“我会按照母亲方才所说的来。” 不就是跟元贺承认自己的身份么? 对天歌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 正半躺在城东老宅树梢上的卢乙以为自己听错了门房所传的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卢乙掏了掏耳朵,身子往下靠了靠。 戚老头咽了咽口水,将脖子往上又伸了伸,冲着树上的卢乙再次喊道: “云来居的老板娘让人来传话,说劳驾元先生去云来居一趟!” “不是吧?!” 卢乙从树上跳下来,伸手抓住戚老头的领子,“你不会是逗爷呢吧!” 昨儿个那姓元的才被云来居赶了出来,怎么今儿个这就要请上门去了?! 他们几个兄弟昨晚还说,正准备看元贺的笑话呢! “这样的大事,自然不会是逗你。”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卢乙不觉放开了抓着戚老头衣领的手。 老头的声音足够大,大到就算元贺坐在屋里,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大哥,不会真要去云来居吧?” 看着跟在元贺身后向外走去的卢甲,卢乙不可置信道。 卢甲横了卢乙一眼,示意他赶紧跟上。 …… 等元贺等人到云来居的时候,才发现今日云来居外挂着歇业一日的牌子。 而大堂正中,李氏与赵海夫妻二人,还有云珠和天歌姐妹,甚至连店里除了李大厨之外的伙计,家中的仆婢们都围在跟前。 “呦,人都齐了。”元贺梭巡一圈,满意的点点头。 忽而想到什么,又道:“好像还差贵府的少爷吧?” “这件事情,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看着元贺自来熟的样子,李氏的声音更为冷漠。 元贺闻言,也不讲究客气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伸手作请:“也好,毕竟还是个孩子,只是李夫人今日请我来,是想说什么事情?” 李氏没有看他,而是对着阿贵使个眼色,便听哐的一声,云来居的大门就此关上。 所有人,都与外面的纷扰隔绝开来。 李氏端起桌上的茶碗,轻啜了一口,悠然开口。 “今日把大家伙儿都喊来,又辛苦元先生过来一趟,实在是有一件隐藏了十三年之久的事情,要跟大家说。” 赵云珠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李氏的眼锋一扫。 碧云见状,连忙拉住自家小姐,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这个时候不要跟老板娘置气。 阿贵心中好奇,正想问是什么事,然而不管是云来居的人,还是李氏请来的人,整个屋里都没有人有开口的打算,他便讪讪的闭了嘴。 见众人都不说话,李氏这才悠悠将昨晚说给天歌的话又重新叙说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隐去了关于银子的说法,也将自己故意烫伤两个孩子,说成无意中的失手之为。 话到最后,不及看阿贵、孙嬷嬷、碧云等人诧异的神色,李氏的目光落在天歌身上: “关于那道疤痕,你自己说说吧。” 天歌迈出步子,对着李氏行礼,又对着在李氏提到她的时候,便一直盯着她看的元贺微微福身: “元先生,方才母亲所说不错,我清楚地记得,幼年时期,我的左肩头有一朵红色的蝴蝶纹。可是后来,因为母亲身怀禾嘉的时候,身子不稳,不小心打翻了热水,所以才导致我肩头被烫伤,那道蝴蝶纹,也就此被疤痕所掩盖,再也瞧不真切了。” “你骗人!明明是我!怎么可能是你!” 听完天歌的话,赵云珠再也忍不住,怒喝出声,说完又看向元贺,“元叔叔,昨天你亲眼瞧见了的,那道疤痕在我的肩头!我才是元家女儿,根本不是她!” 李氏闻声眼皮一跳,腾地一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赵云珠见李氏动怒,欣喜与得意难以自持,“昨天我跟你说的都是骗你的!我根本不是出去玩,根本不是跟元叔叔在街上偶遇,我去找了元叔叔,给她看了我肩上的疤痕,我才是元氏女,你别想让天歌取而代之!” “你——你——” 李氏气得说不出话来,上前一步,再次落下巴掌。 然而这一次,那声“啪——”响却并未如期传来。 看着卢甲伸手,将李氏的动作挡住,元贺呵呵而笑:“夫人别着急嘛,教养孩子,千万不能随随便便就动手,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但还有兔子急了也咬人呢不是?得让孩子真正心服才能真正听话不是?” 李氏想要挣开,却发现这个侍卫的手劲儿竟是出奇的大,她就算是拼尽了力气,也无法挣脱开来。 见李氏身上的气势消去些许,元贺这才对着卢甲唬起脸。 “这是做什么?夫人如是尊贵,怎能这般粗鲁相待?还不放手?” 卢甲闻声放手,李氏抽回自己的手腕,发现已然变得通红起来。 揉着红肿的手腕,李氏心中有气,却也无处可撒,只能重新坐下,对着元贺道: “元先生如是知礼,应当知道姑娘家的清誉对于她们来说有多么重要,既然先生是本着为族中找回大小姐来的,这种行为,当真合适吗?” 元贺呵笑一声,“夫人所说的这点,在下自然明白,不过早在奉老太爷之命出门的时候,在下就得了授意,此行重在找人,所以在这一点上,不用过多拘泥。” “再者,以我的年纪,只怕给孩子们当爹都没有问题,以长辈的身份,这一点上,夫人不必过多介怀。” “好。”李氏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也不跟元先生说这些。接下来,就请您也以长辈的身份,看看天歌这孩子肩头的痕迹,跟云珠肩上的痕迹,哪一个更像吧。” 说着,李氏看向一边的孙嬷嬷,“去那边屏风,帮二小姐褪下左侧肩头的衣衫,让元先生好好认一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话 宝寿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既有李氏授意,有答应了言听计从,天歌十分乖觉的跟着孙嬷嬷走到一旁早就摆设好的屏风中。 甚至在孙嬷嬷帮她拨开头发,褪下肩头一角衣衫的时候,还有礼有节的道了声“有劳”。 然而不等元贺起身来看,孙嬷嬷倒是先发出了一声惊呼。 “夫人——!” “怎么?做什么大惊小怪的!”李氏闻声皱了皱眉。 这个孙嬷嬷,平日里做事倒十分稳当,怎么今日让褪去衣衫找个伤疤,就这么大惊小怪?! 天歌肩头那伤疤,从溃烂的时候她就见过,那时候也没见像孙嬷嬷这般咋咋呼呼,如今结痂都早已褪去,又有什么可怕? 然而孙嬷嬷诧异的地方,根本不在于伤疤的可怕,而在于二小姐的肩头…… 根本就没有伤疤! 似是难以置信,孙嬷嬷又将天歌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半个脊背在这一拉之下,都露在外面,映衬着乌亮的秀发,更显莹白剔透,吹弹可破。 将自己的衣服从孙嬷嬷手中夺过,往上拉了拉,只堪堪露出左侧肩膀,天歌出声提醒: “嬷嬷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左侧肩头?谁家姑娘的肩膀这样神奇,竟然都长到背上去了?” 天歌的声音并不大,但如今整个大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是以这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孙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李氏心头一颤,猛然站起身来,冲着屏风那头的孙嬷嬷喝问。 “夫人……夫人……二小姐的肩头……您来自己看吧!” 孙嬷嬷说完这话,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头转向一边,从屏风中退出。 听着屏风那头的声音,李氏快步向前,绕道屏风后面,可是等她看到天歌那光洁如瓷的肩膀时,整个人恍如雷击!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此刻的李氏再也站立不稳,踉跄着步子连连后退,还是孙嬷嬷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才避免她踉跄摔倒。 见屏风那头如是动作,元贺拿起桌山的茶壶,翻开扣着的茶杯自己给自己满上一杯。 “看来结果很明了,也不用在下再看了。” “我就说!我才是元家的女儿!” 此刻的赵云珠,带着十万分的欣喜,终于成功宣告了自己的主权。 元贺看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姑娘,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过比起这太过明显和容易的找到,元贺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太对。 今日李氏请自己上门,总不会真的让自己看二小姐那什么都没有的肩膀吧? 那么,为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呢? 李氏,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元贺眼睛微眯,想起昨日那个跟自己打听情况,打听完之后,又让人送客的赵家二小姐。 肩头有没有疤痕,难道这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吗? 这还真是……有意思…… 就在元贺内心思量的时候,那边李氏也已经回味过来情况。 将天歌从屏风后拉出来,一把甩在众人面前,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少女,李氏厉声喝问: “说,你肩膀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为什么! 为什么忽然什么都没有了…… “我……我不知道……以前是有的,可是后来……后来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被摔在地上的少女一脸茫然,瑟缩着身子低声喃喃。 李氏看着眼前的少女,越发觉得眼前的情况诡谲。 有那么一瞬,她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不行,我要重看一次!我不相信!” 李氏摇着头,扑到少女身上,当下便要重新去扒扯她的衣服。 眼见李氏当着众人的面就要扯开少女的衣服,少女拼命地拢住肩膀,纵然瑟瑟发抖,依旧拼了命的往后缩退。 若说让元贺见证,那是认亲的无奈之举,可眼下李氏的行为,那就是要毁了少女的名声!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闷闷木讷,却让李氏再次经受巨雷。 “我记得,以前这孩子肩头是有疤痕的,指甲大小,白白的,不仔细看不出来,比云珠的小很多,现在居然没有了吗?” 似是自语喃喃,似是一声疑惑。 将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说话的人身上。 这是一个自打元贺进屋以来,一直不曾开口的人。 而云来居的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个人,纵使在家中,也依旧是闷葫芦一般一言不发,大事小事从不参与。 可是眼下,这个人却说话了。 不,或许不是说话,而是一道自言自语的呢喃。 但这声呢喃,却有力的为当下的所有境况给出绝对的解释。 因为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李氏的夫君,是两个少女的父亲。 那个从来闷在后院屋内半天不出门,就是在饭桌上也只是闷头吃饭的,让人几乎以为李氏这么年轻就已经守寡的,存在感几乎为零的男人。 赵海。 元贺看着说话的男子。 赵家所有人的性情特点,早在刚来青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会说谎。 难道…… 元贺盯着赵海,一点也不放过他的神色。 可是那人就像是木头一般,喃喃自语之后,就再也不说一句话。 但是,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父亲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天歌肩头是有一道小疤痕,但那是幼年时她爬树从上面掉下来,一不小心蹭破皮所致,相必母亲说的,就是那一处了。” 天歌到底肩上的疤痕到底如何,云珠并不关心。 但她知道,父亲这无意中的一句话,会成为自己证明身份的绝佳证明。 “而原先,我肩头的胎记,”赵云珠顿了顿,声音与记忆中那白衣女子轻柔的细语重合。 那白衣女子轻轻地抚摸着女孩的肩膀,为她涂上清凉的肤膏。 “你这里,本是一朵是胡桃大小的红色蝴蝶,那样子,真得彷如要飞出来一般。” “你别担心,等你长到十岁,宁姑姑就来接你回家。” 那白衣女子如是说,可是如今,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女孩已经成为十三岁的少女,当初许下诺言的人,却再也不曾出现。 “我肩头的胎记……”云珠笑了笑,恍如阳光下开着的一支绚烂之花,“是一朵胡桃大小的朱色蝴蝶,而且,蝶身之上,有着宝寿二字。” 宝寿! 天歌目光霎时凛聚。 就连元贺也猛然站起,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将身后的椅子带动,差点踉跄而倒。 宝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话 不行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宝寿…… “当真……是宝寿……” 元贺听见自己喉头发出涩哑的声音,像是干涸的土地挣脱出裂缝,其上沙尘漫卷。 然后,他听见娇俏的少女声音像是从远方,又像是从近前传来。 “不错,宝寿。” 记忆中,也有那么一个人,曾说过这句话。 “不错,宝寿。” “你可知道,陛下为何要给那个孩子赐名宝寿?” “因为这两个字,就在那孩子背上的蝴蝶胎记上,在最开始孩子出生的时候,连产婆都没有注意到,还是在给帝姬沐浴之时,才有皇后的贴身婢女发现,并将这件事告诉了陛下。”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消息,至此也就截止了。没有人知道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帝姬肩上有蝴蝶印记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再加上后来,出了那件事……帝后身边随侍的宫人和女官们要么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要么被后来魏宁的人血洗殆尽,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更少了……” “尤其是那蝴蝶身上的宝寿二字,以及帝姬赐名的由来,现在算来,除了我只怕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吧……” “你如果真的要找那个孩子,那么这一点,或许有所帮助……” “宝寿帝……宝寿……” “你真的,是宝寿……” 元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颤,在卢甲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之后,示意卢甲放开自己。 眼前的元贺,看着赵云珠,像是看到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忐忑,颤动,吃惊,难以置信,却又欣喜若狂。 强忍着心头涌上的叩拜欲望,元贺堪堪站直了身子,望着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如果说最最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在李氏的授意下,用来迷惑自己的幌子,那么此时此刻,先前所有的疑虑与怀疑,都消散殆尽。 眼前这个姑娘,就是他心心念念找了许久,直到今日才找到的宝寿帝姬啊! 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能让他相信。 也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能让他觉得,付出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是我。” 虽不知元贺为何如此,但一心认定自己是元家人的赵云珠坚定的点了点头。 虽然她自己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宁姑姑告诉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尽管生来胎记上便有字,让人觉得万分不可置信。 就连奉命跟随元贺一道寻人的卢甲等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少爷让他们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元贺一起来青城寻人,他们本等着看他的笑话。 随行路上,所有的事情他都放心的交给他们去办,可是直到如今,卢甲等人才知道,原来这个元贺,有着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依仗。 而将孩子养育了十三年的李氏,也不曾料到云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云珠怎么会知道呢? 胎记上有字的事情,那是连她也没有留意过的啊…… 是了,那时候,赵家老太太还活在世上。 她在家中做女红赚钱,家中杂务和两个孩子的看顾,都被赵老太太包揽,她落得清闲,对此并不在意。 她间或会亲自照料云珠,但天歌这个孩子却从未得到她的悉心照顾。 洗澡换衣这样的小事,都是老太太来做,根本不需要自己费心劳神。 所以,竟是这个原因吗…… “夫人,先前您说,如今两个孩子肩上都被烫伤,原有的胎记都被疤痕掩盖,无从辨别,所以关与胎记身上有字的事情,我便一直不曾告诉您。如今看来,我所寻找的族中小姐,已然明了……” 此刻的元贺已经从失神中恢复过来,眼神复杂的望一眼云珠,又带着几分决然看向李氏。 如今帝姬是谁已经清楚,他要找的人也已经昭然,就算李氏再怎么出言阻挠,人,他都一定要接走。 朝着身后甲乙丙丁四人使个眼色,四把长刀齐齐亮出,眼前的局面霎时被元贺一方所掌控。 这突然的变化,是李氏,也是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的。 阿贵和另一个心来的伙计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双手举过头顶一脸老实相。 孙嬷嬷搀扶着身子僵硬的李氏,一点一点向后缩去。 赵海依旧是先前木木的模样,坐在椅子上,一脸呆愣又懵懂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 赵云珠的面上是从容的欣喜,迈步走到元贺身边站定,又伸手拍着脸色苍白的碧云的手,示意她放松不用怕。 而天歌则依旧如先前一般,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将头埋得低低的。 散乱的发丝将她的黑瘦的脸遮挡,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只能从那抓着肩头衣衫的发白骨节中,看出少女好似还不曾从方才的恐慌中清醒过来。 宝寿啊…… 少女深潭一般清幽的猫儿眼又深邃几分。 她没有想到,就连这一点,那个叫宁夙的人,也告诉给了云珠。 做戏要做全套吗? 褚流说过,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想到这里,少女的脑袋微不可见的抬了抬,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暗墨色靴子。 元贺。 他居然,也知道么? 是他,还是他背后的人? 卢家?不可能的。 卢家从祖辈开始,就是西北大族,后来是因为卢之南跟随了魏宁起事,才有了泼天富贵,才有了御史大夫的职位。 他们,根本不可能跟昭懿皇后有任何的关系,更不可能知道宝寿帝姬蝶纹有字的事情。 那么,找宝寿帝姬的人,究竟是谁? 是齐哀帝,或是昭懿皇后身边的,谁? …… “夫人,今日的晚饭已经……” “拿下去吧,我不想吃。”坐在雕花大床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来人将东西拿下去。 孙嬷嬷望一眼站在门口的少女,面有为难。 李氏在屋内已经枯坐了半日有余。 只是,这屋子,不是她自己熏香馥郁,软塌舒适的主母的屋子。 而是赵家大小姐书香气十足,带着一抹少女香甜气息的闺房。 就在今天早上,赵家大小姐还在这间屋内梳妆打扮,可是直到此时,却已经人去屋空。 李氏想不明白。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就忽然作了别姓,而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呢? 为什么呢…… 两行清泪再次无声涌出,朦胧视线里,李氏看到有人慢慢走近。 “你的法子不行,那么,可愿试试我的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话 宴请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夜色初沉,青城城东戚家老宅内,仆役们匆匆忙忙,洗马喂食。 “动作快点,今天一定要将马儿给喂好了,明日老爷们可就要起程,一定不能耽误!还有豆子,也一定要准备好,都要最好的马料豆!” 小老头指挥着仆役们动手,看着眼前众人风风火火,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几位老爷们心生不满。 “戚叔,你说咱们就算是这么拼了命的侍奉,那些老爷们真能看得入眼?” 站在他旁边的少年一边给马槽里放晒干的上好皇竹草,一边带着几分怀疑嘟囔。 先前自己和戚叔费劲心机给那些人送去两坛果酒,别说有什么优待了,差点没丢了性命都算好的,如今这样讨好,真的会有什么效果吗? 而且这些人明日一早就要走,大晚上的又没人看见他干没干活…… “阿宽,不是说任何事情都能有回报的,但你若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不会有回报——你想想看,那些老爷们是好糊弄的吗?那些人眼光可高着呢!否则咱们宅子里随便谁送点东西,就都能去安阳了。听戚叔的话,只要你好好干,别的不说,至少老爷们知道你有这个心,你的机会就比别人多一点。” 戚叔对着一脸不以为意的少年苦口婆心,“而且,老爷们自己来的时候骑的可都是好马,如今让咱们套马车,你说这赶马车可不得一个人?他们骑的那些马你没瞧见,可个个都不是能套车的马。” 说到这里,戚叔低了声音,“所以啊,你别怪戚叔唠叨,这活儿你好好干,他们找赶车人的时候,你去安阳的机会就来了!” …… 树影婆娑中,后院忙碌,而此时则有人敲响了戚家老宅的前院门。 坐在屋中的元贺听到仆役的传告,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你是说,云来居的伙计?” “是的。”仆役点点头,“说是老板娘李氏让他来的,有事跟先生说。” “哦?找我,不是找别人?”元贺愣了愣。 “没错,是找您,并没有提到其他人。”仆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好,既然如此,那就请他进来吧。”元贺微微一笑,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这个李氏,倒是聪明,知道若是直接说要见云珠,自己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就换了个法子,来见自己? 那正好了,就让他看看,这个李氏派来的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过,元贺早已打定主意,就算来人说破天去,他已经决意要带走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妇人之仁再留下来的。 虽然如今他能让云来居知道此事的所有人闭嘴,将赵云珠的事情隐藏下去,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要赶紧离开。 否则等其他人闻风而动,那就什么都晚了…… …… 夜风习习,将窗外的树影摇晃。 在这样清爽的夜晚,最适合秉烛夜读,或与知心好友研讨所学。 赵禾嘉坐在屋内,听着外面虫鸣浅唱,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外面老柳树下的两个人影。 “公子,今日元贺等人去了云来居,赵家众人与元贺带去的诸人齐聚大堂,关上门后说了什么并不知道,但元贺出门的时候,是带着赵家大小姐和她的丫头碧云一起的。” 树下,易之一身书童装扮,对深蓝色学子服的易廷益低声道,虽然元贺等人带赵大小姐走的时候行为隐蔽,但他还是发现了, “而且据方大所言,元贺等人从云来居回来之后,便让人准备东西,好似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云来居的伙计又去了那座老宅,据说明晚李氏想请元先生吃团圆饭。” “团圆饭?”易廷益嗤声,“这元贺不管跟赵家还是李家都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请他吃个什么团圆饭。我看这顿饭想宴请的,不是元贺,而是赵家大小姐吧?” “少爷说的不错。”易之点点头,“说是希望元先生和小姐一起。” “今日在云来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可查出来了?”易廷益问道。 从今日上午方三来禀告说是元贺进了云来居,他就开始让人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直到此刻,却还没有传来消息。 一听易廷益这话,易之的头又低了几分。 “问不出来……赵家的几位主子不好相问,剩下的两个伙计和那个嬷嬷一听问这件事情,不管威逼利诱,都不肯开口,死活说不知道。为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用什么过分的手段……” “什么都不说……那就更说明有问题了。”易廷益眼睛眯了眯,“看来真是被元贺这些人给找到了……竟是赵家大小姐么?” 只是,这个元贺背后,到底是谁? 安阳元家这两日易廷益已经派人查过,元家老太爷身子骨不好是没错,家中也有一个养在别庄的小姐也是没错。 但是这个元家大小姐,已经在前几日认祖归宗。 那么,这个打着元家的幌子,称说要替自家老爷子找孙女的元贺,到底是谁? “你方才说,李氏派人邀请元贺明日晚上去家里用饭,那元贺可答应了?” “答应了。”易之点点头,“这样算来的话,他们的行程就会推后一日,应该会在后日一早。公子,你看……我们是不是再调派人手……” 说到这里,易之做了个杀人的姿势。 易廷益向大开的窗户看了一眼,正对上赵禾嘉张望的眼神,对着他一笑,做个马上就好的动作,然后将易之在暗处的手势不动声色按下。 “这些人既然敢从上都来,就绝非等闲之辈。硬碰硬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告方大方二,戚家老宅那边盯到明天中午,若元贺等人还是没有出发的意思,就让他们二人直接去云来居外面,到时候听我吩咐就好。” “是……公子。” 看着领命而去的易之,易廷益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信步推门,朝屋内走去。 见易廷益回来,赵禾嘉从位子上站起身来,“易师兄。” 易廷益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并随口问道,“禾嘉,你先前在安阳赵氏的时候,与家中通信往来可多?” 赵禾嘉摇了摇头,“彼时年幼,父亲和母亲也就年关的时候会来赵家看我,通信什么的,并不多。” 说着,他看着易廷益面有隐忧,不由问道,“师兄,方才易之哥哥说你家中来信,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就是一些家长里短。我自小养在母亲身边,不曾出过远门,所以这次远到青城求学,母亲便甚是忧心,所以写信来问近况。不过今日看到母亲一番言辞,难免勾起思乡之情,想起以前与家人一起用饭的时候来。” 赵禾嘉闻言一动,“这样的话,那易师兄,明晚随我一道去我家中可好?虽是酒席单薄,但我家你就当做自己家。” 易廷益摆摆手,“这使不得,你们家宴自在,若我一个外人去了,难免大家尴尬。” “怎么算是外人,你是是师兄嘛!” 赵禾嘉对易廷益这话不敢苟同,“而且先前我跟母亲说我能进盼山堂,也多亏了你和我二姐的相助,所以我母亲也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好见你一面当面致谢,你这一来也算是圆了我母亲的一个心愿。而且后日正好休息无课,夫子这边也不会拦着,咱们正好到城里转一转……嗯,不错,就这么说定了!” 易廷益还想说什么,眼前的孩子却连忙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他面前,“咦,方才我们说到那一句了?对,就这里,师兄你方才所说我有些不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话 旧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第二日傍晚,天歌如前几日一般,前往盼山堂对面的茶棚,等待赵禾嘉散学。 不多时,出现在门口的,依旧是赵禾嘉和易廷益二人,倒是没有了上一次出现的易之的身影。 出于礼数,天歌如先前一般,向易廷益送赵禾嘉出来表示感谢,却听赵禾嘉在她刚说了一半的时候,出言纠正: “二姐,学堂六日一休息,到今天正好是第六天,明日休息调整,所以我邀请了易师兄来家中做客。正好母亲先前也说想请师兄来家中,所以我就先擅作主张了。” 天歌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今晚的晚宴本就不安宁,如今易廷益这厢再插手搅和…… 赵禾嘉这次还真是擅作主张了。 不过,想起先前在戚家老宅见到易之的事情,天歌不由怀疑,这到底是禾嘉这孩子的意思,还是易廷益自己的意思。 就在天歌思索的时候,赵禾嘉见她不语,伸手晃了晃天歌的胳膊:“二姐……” 与此同时,易廷益也好似看出了天歌的犹豫,善解人意道:“既然府上有所不便,那在下便不打扰了,等到日后有机会,再上门叨扰拜望令尊令堂。” 一听这话,且不说天歌如何作想,先前做主邀请易廷益来家中做客的赵禾嘉先不依了,抓着天歌的手臂又晃了晃。 “二姐,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家中真有什么不方便?我已经邀请了易师兄,咱们家里也没有什么其他人,想必父亲母亲还有大姐都不会介意的吧……还是说……” 说到这里,赵禾嘉看着天歌有些犹豫,难不成是二姐自己不待见易师兄? 看着赵禾嘉亮晶晶的眼睛,天歌无可奈何。 她对易廷益没什么偏见,但前面赵禾嘉这话还真说对了,今儿个晚上就是不方便,毕竟晚上还邀请了元贺。 但是这话她又不能直接就这么当着易廷益的面说,而且赵禾嘉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说也说不清。 既然如此…… 天歌咬了咬牙,水已经够浑的了,不妨搅腾得再浑一点吧! “不是不方便或是什么原因,只是母亲想着好生款待易公子,你今日也没有提前说,就怕招待不周,让易公子不能尽兴罢了。” 天歌笑了笑,拍拍赵禾嘉的手腕,又对易廷益颔首道: “易公子出身不凡,想必见惯了山珍海味,天歌只是怕云来居的粗茶淡饭不能入得了公子的眼。毕竟前几日多亏公子相救,才让天歌免于祸端。对我们赵家来说,公子算是贵客,需得用心备好食材招待才行。” 易廷益闻言,将手中鎏金小扇合起,对着天歌抬手道:“先前乃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二小姐言重了。” 说着,却听他话头一转:“至于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二小姐这就有所误会了。在下家中亦是凡常,家常小菜正合胃口,若是让贵府大费周章专门准备,倒是让在下过意不去了。毕竟先前入学一事,乃是二小姐与在下还有禾嘉三人合力,并不能只算功在在下一人身上。” 话已至此,天歌也不再多说,对着易廷益伸手作请:“既如此,那便有劳公子移步。” 就这样,三人一行,往云来居而去。 其中最开心的要属赵禾嘉。 毕竟孩子心性,又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一想到要回家,还能有一日休息,便乐得开怀。 行至一半,赵禾嘉忽而想起方才听天歌说什么相救,不由问起缘由来。 在天歌开口之前,易廷益倒是主动接话,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带过,竟没有什么居功的意思。 天歌听得错愕,倒也没有插话,由着易廷益去。 只是赵禾嘉听完之后,便问道:“可是先前师兄在路上遇到那西凉人的那日?” 易廷益点了点头:“不错,确是那日所遇之事。” “西凉人?公子是说,那天在街上生事的男子,是西凉人?”一旁的天歌听言提问,聊表懵懂。 “不错,那天那汉子用来坎断茶棚柱子的宽刀上,便有西凉人苍狼啸月的图腾。”易廷益见天歌不知,便出声解释。 “可是,那日在学堂,师兄们不是说这人的身份还没有确定,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的吗?”赵禾嘉疑惑道。 对于那天策问课上提到的这件事,他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自问没有记错的地方。 “那时候不曾确定,但今日下午,王府尹派了衙门中人前来,说是此人的身份已经确定,的确是使团中的一员。但并非是西凉的什么贵族,而是随行队伍中一个小小的护卫,因为犯了错,所以被领队谴回西凉,那人心中不忿,难免路上生事。” 其实这个结果,易廷益今天下午也才知道,因为今日午后没有策问课,所以这件事情整个盼山堂除了他和周夫子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 如今告诉赵禾嘉,也是因为后一日的策问课中,这件事当然还会被再次提及,说起来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原来如此。”赵禾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盼山堂的规矩中,有一条便是不随便论国是。 在学堂的策问课上,大家尽可洋洋洒洒挥斥方遒,但是在盼山堂外,为免学子们因言获罪,并不允许他们当众探讨这类事情。 方才之问是赵禾嘉出于心直口快,还好易廷益不曾带出盼山堂的规矩。等赵禾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了。 天歌本在悉心旁听,可是见二人忽然噤声,便明白这件事只怕也是说不得。 但是仅就刚才所听,她也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不过提起西凉的三皇子…… 天歌的不由想起这个憨厚的老实人来。 其实早在那日见到那人所用的苍狼啸月的宽刀,她便有所猜测,但因为信息单薄,不敢妄下断言,如今易廷益这么一说,倒是坚定了她的想法。 如果说易廷益是她在重生后所见到的第一个超出预料的人,那么这个西凉三皇子佐努,就是她见到的难得的熟人了…… 当年李氏将她交给牙婆卖出之后,她的第一位主子,便是这位西凉三皇子。 是了,如今他既然已经到了安阳,算起来,跟上辈子他他们彼此相见的时间也差不了多少了。 如果今晚的事情解决的顺利,那么她之后或许可以尝试着,去会一会这个旧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话 失败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今晚的云来居没有任何客人。 老板娘李氏坐在大堂门口,伸长了脖子向外面的街道望去,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远远的瞧见熟悉的身影,李氏猛然坐起身子,可等她看清旁边还有一个人时,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面上的紧张化作愤然。 当初易廷益送天歌回来时,李氏见过他。 原本因为赵禾嘉的原因,李氏对儿子的这个师兄印象不错,但后来有大夫以易廷益的名义上门,李氏的态度就变了。 如果说先前元贺打的是云珠的主意,那么这个易廷益如今打的就不仅仅是云珠,还有禾嘉的主意了。 甚至有可能,这人和元贺本就是一伙……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在别人算计当中,李氏内心的怒火就又腾涌起来。 “母亲!孩儿回来了!” 赵禾嘉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李氏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一脸欣喜聪慧可爱的儿子,李氏心头的气儿顿时消去大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回来了。” 说完这话,李氏不似先前对着赵禾嘉嘘寒问暖,而是将目光投向天歌。 不等天歌说话,赵禾嘉倒是先从李氏怀里挣出来,将易廷益推到李氏面前,主动介绍。 “母亲,这就是我先前与您说过在入学测时,跟我和二姐一起组队的易师兄。先前您说想跟易师兄致谢,孩儿今日便冒昧将师兄请了回来,与我们一道吃一顿家常便饭。” 赵禾嘉说完,易廷益躬了躬身,朝着李氏行了一礼:“伯母,叨扰了。” 然而李氏听到这话,却没有答话,甚至望着易廷益的眼神都有些戒备和怀疑。 赵禾嘉有些诧异,又有些不解,望望李氏,又望望天歌。 反倒是易廷益本人,一点不慌不恼,从容迎上李氏的目光。 “母亲……”赵禾嘉唤道。 话还没说完,便被天歌的笑声打断。 眼前三人齐齐看向她。 天歌似是浑然不觉,对着赵禾嘉两手一摊。 “看吧,母亲生气了。先前我就跟你说过了,易公子是咱们家的贵客,母亲如是好客的人,此番仓促毫无准备,若是没有招待好易公子,按她的性子,定要责怪与你的。这下我没说错吧?” 话已至此,李氏闻弦知意,嗔怪般望一眼赵禾嘉:“你上次回来不说一声,也好让我提前准备,若是这次不能让易公子尽兴,倒是母亲的不是了。” 说完这话,李氏幽深的目光落在天歌身上,见她依旧晏晏而笑,袖中的双手不由紧紧攥住。 但不管心中如何作想,李氏也明白,此刻绝对不能失态让儿子在学堂同窗跟前落面。 耐着性子与易廷益叨说几句,李氏便让赵禾嘉先带易廷益前去休息。 易廷益和赵禾嘉刚迈出大堂门向后院方向去的时候,李氏就迫不及待将天歌拽到自己跟前。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因为心中气愤过甚,李氏的声音拔高了一些,走在赵禾嘉身后的易廷益顿住身子,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对上天歌浅淡温和的笑脸。 那双猫儿眼就算隔了些距离,也依旧熠熠生辉,让易廷益不由想起那天茶棚边好似能看入人心底的幽幽深潭。 心中一阵烦乱,易廷益不再理会身后的动静,抬脚跟上了前面的赵禾嘉。 见易廷益转身而去,天歌的目光落在李氏脸上,伸手在李氏身上轻轻一点,李氏霎时张嘴,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天歌出声打断。 “如果你不怕这件事闹大,不怕再也见不到你云珠,那就再喊一喊叫一叫。” 此刻的天歌脸上笑意不再,看着李氏的眼神疏离中带着警告。 这一眼之下,李氏怒火更甚,但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将脑袋转过一边去。 天歌将自己的手腕从李氏的手中拿出来,轻轻揉着已经被李氏捏红的地方。 似是知道李氏在想什么,天歌淡淡开口: “易廷益跟元贺没有关系,如果有,那也是互相看不对眼。所以禾嘉请他回来做客,我没有拦着。” “此话当真?!” 李氏转过头来看着天歌,带着些许诧异,转瞬又怀疑道:“你怎么知道?” 天歌没有看她,而是继续揉着自己的手腕。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母亲只要知道,他来,对元贺算是一个掣肘就行了。你不想让元贺带走大姐,易廷益或许帮得上忙。” 说完这话,天歌放开自己的手腕,看向李氏:“母亲这会儿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不妨重新说说今晚的计划,毕竟多了一个人,安排也得改一改不是?” …… 屋内,李氏眼神复杂的看着一进屋门就自顾坐下来的少女,气愤却又希冀。 两日之内,她们之间的关系发生颠覆性变化。 前天晚上,也是在这间屋内,她告诉少女的身份,又伸手将她推倒在地,让她答应自己对元贺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是第二天,那道她记得清清楚楚的疤痕却不见了。 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李氏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巧合或是偶然,也不会相信眼前的少女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那个万年不会说一两句话的闷葫芦夫君开了口,云珠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了。 说起这一点,也是李氏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可是不管她怎么质问赵海,都只能得到一句“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紧跟着,便是无尽的沉默。 也是在那个时候,李氏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清楚的认识过这个夫君。 以前在清河村的时候,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赵海也不是如此的少言寡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了,是在举家搬到青城之后。 赵海性子木讷,一辈子只会种地和捣腾木活儿,她不想再继续过着苦日子,她想让钱生钱,想更加富有日子过得更好。 所以盘下云来居之后,她一直依靠一己之力经营,没日没夜的忙活让她根本顾不得赵海。 等到云来居的日子渐趋稳定,她有精力去顾及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原本虽木讷却也温存的男人,已经跟他的木工房子绑在一起,连门都不出了。 李氏甚至已经记不清,他们有多久不曾同过房了。 想起这些,李氏心中有些酸涩,忽然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意思。 也是在那时,她突然明白,就算弄清楚又怎么样? 她是个失败的妻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眼下云珠已经认准,她就是元家的姑娘,就算她查清楚了这一切,也不能阻止元贺带着云珠离开。 那么,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 除非她能将云珠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云珠不愿意,哪怕云珠恨她一辈子,她也要这样做。 可是,就在昨天夜里,眼前的少女来到她跟前,跟她说了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话 办法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你的法子不行,那么,可愿试试我的法子?” 少女走到李氏跟前,蹲下身来,在她耳边轻语。 李氏忽而想起那天晚上,自己逼迫她承认身份的时候,少女所说的话。 “母亲,救大姐的法子,可不止这一个呢。” 原来她知道! 原来她早就知道! 因为知道自己的法子不行,所以才会有恃无恐的听任自己的摆布,才会由着孙嬷嬷去看她的肩头。 原来…… 李氏眼前一阵发黑,可是却不能,也不敢晕过去。 似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声音在告诉她,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可是一想到少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三年,自己竟一分一毫也不曾留意到她的变化,不知道她会辨识珠粉,不知道她精通数科,不知道她通晓文识经典,更不知道她有如是心机…… 如是种种叠加起来,在眼前走马而过,李氏只觉得森然可怖。 在她印象里,眼前的少女只是一个只会洒扫做活计,甚至还笨手笨脚的丑黑丫头。 但如今,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对她说出了最让她心动的话。 李氏不敢不试。 “说吧,接下来要我怎么做。” 李氏将目光移开,不再看兀自坐在一边的少女,也顾不得计较她在自己面前的失礼。 她怕自己一丁点忍不住,就会再次想起那些在脑海中萦绕的关于少女的思绪。 而天歌也并不关心李氏如何看自己。 上一世,李氏将她卖给牙婆之后,她就注定不会真如先前懵懂无知时一般,将李氏当做母亲,或是养育的恩人。 因为这抚育,对李氏而言,也不过是一场交易。 李氏是商人,也是小人,但不可否认,她是一个疼爱儿女的母亲。 对天歌来说,她需要李氏的这对儿女,或者说,不想让卢氏得到赵家姐弟。 所以,她不得不帮助李氏。 “元贺和大姐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到,到时候,还请母亲切莫在人前表露出情绪,只解释他是家中远亲,来接大姐去远方亲戚家中与小姐妹们相聚和探亲便是。” 一听这话,李氏急了。 “难道你想让我就这么将云珠送于人手?!” 这样做无异于让元贺能更名正言顺的带走云珠。 “不过缓兵之计罢了。” 看着不点也燃的李氏,天歌摇了摇头。 “不然母亲觉得,大姐会听您摆事实讲道理吗?还是母亲以为,元贺会因为我们口诛笔伐的声讨,或是我声嘶力竭强调我才是他要找的人,就放弃将大姐带走?” 都不会。 李氏几乎可以肯定。 如果赵云珠能听得进去李氏的话,那么在昨天李氏说完当年之事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自己才是赵家的女儿。 毕竟以李氏的性子,会对一个寄养的孩子掏心掏肺劳心劳力? 如果元贺能被李氏说服,就不会在昨天带走云珠,至少会问问更多的,关于天歌胎记的事情。 然而并没有。 宁夙在云珠幼时,埋在她心里的那颗关于非亲生的种子,早已让云珠对自己另有他姓的事情深信不疑。 而元贺在听到云珠说出“宝寿”二字的时候,就算先前对两个孩子的身份游移不定,也不得不相信自己所了解到的,“宝寿”二字鲜有人知的事实。 尤其再加上两个人孩子生身父亲的肯定,哪个孩子是他要找的人,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想起赵海,天歌对他当日那句话也是差异非常。 甚至可以说,那天正因为有了赵海的肯定,才提醒了云珠,也才将天歌从被元贺怀疑的处境中拯救出来。 直到今日,纵然李氏找赵海理论了数十次,天歌也没有去见过那个忽然对自己伸手的沉默寡言的男人。 她不相信这是巧合。 因为天歌自己知道,自己肩头的疤痕是什么样子,又是如何消散不见的。 所以赵海肯定说了谎。 他为什么说谎,有为什么帮自己,天歌也有疑惑,但现在,远不是她去找赵海了解情况的时候。 因为目下最重要的,是先不让云珠被人带走。 “元贺是个文人,文人都喜欢自诩君子。所以就算母亲再不愿,也只能以君子的方式来对他,这样,才能让我们游刃有余的做其他事。否则,随便出手,我们无法与元贺身边那四个护卫匹敌。” 听天歌提起这个,李氏瞬间感同身受。 那天被其中一个护卫扭住手腕,直到今日,自己的左手手腕还是青紫的,若那人真的用力,她并不自信可以承受得住。 见李氏明白,天歌继续解释。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禾嘉和易公子都在,不管是出于对禾嘉能否接受的考虑,还是为了不影响禾嘉在盼山堂的学习环境,这件事情,我们都需要瞒着他们二人。” 还有一个原因天歌没有说。 那就是,在她看来,元贺和卢光彥派来的这些人,好似并不是那般融洽的关系。 尤其是昨日元贺听到云珠所说的“宝寿”二字,踉跄过后差点行礼下拜。 虽说他有长袍遮挡,又有足够快的反应能力,但天歌还是抓住了他细微的变化。 但卢光彥不同,他找宝寿帝姬,可不是用来供奉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来行礼下拜的。 所以,或许元贺和那四个人的身份,也能成为切入点。 但这话,她不能对李氏说。 能当着云来居众人的面,豁出去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李氏定然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在元贺威吓众人不能将此事道出之后,天歌就想出了应对之策。 “所以母亲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和禾嘉还有易公子解释一下,一会儿家中会来一位远亲,来接大姐前去探亲,不过因为是自己人,所以让易公子不用见怪,照常留下来用饭便是。” 解释至此,李氏终于明白天歌或许真的有办法但这个法子,她如今只看见冰山一角,更多的,她只能听天歌的话。 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天歌,李氏道:“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但我也希望,你没有骗我,你的法子会有用。” “母亲若相信,那自然就有用。” 天歌站起身来,对着李氏行了一礼,“母亲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吧,女儿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话 客至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依天歌所言,李氏跟赵禾嘉与易廷益解释一番晚上还有他客的事情,易廷益表示理解,倒是赵禾嘉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此番邀请太过唐突,生怕易廷益误会。 等李氏走后,赵禾嘉皱了皱眉头:“方才母亲说的这个远房亲戚我还真没听说过。” “你自幼在安阳长大,对家中这些往来亲戚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像我家中那些前来拜望的远亲,我也大都不怎么认识。”听着外面的动静,易廷益宽慰禾嘉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不知为何,赵禾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话虽如此,但说起家中境况,我还是有些了解的。” 赵禾嘉将手中书册放下。 “我幼时出生在清河村,母亲也是临近村里的人,附近的邻里同乡都是贫苦人家,家中境况都不是很好。而且据我所知,搬来青城这些年,我们与这些亲戚之间几乎没有走动,又有谁有能力或者愿意来接大姐去拜访呢?” 易廷益感慨于赵禾嘉的敏锐细致,但却不能顺着他的说法去肯定他的观点。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往来,才越发想念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你家中发迹,或许那远亲家中也是一样。如今有余力重结往来,许是一件好事。”易廷益继续道。 这话其实并不能说服赵禾嘉,但眼下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这不是一件好事。 一切都来自直觉,而直觉是准确但却最没有说服力的东西。 他只能等待在晚宴上留心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远亲。 这样想着,赵禾嘉冲易廷益一笑:“易师兄说的对,的确是我胡思乱想了。” 门外的李氏听到这句话,这才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脯,小心翼翼的绕过门去。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易廷益唇角微微勾起。 …… 元贺带着天歌和卢甲等人到来的时候,云来居大堂内的气氛忽然一滞。 看着停下手中动作的众人,元贺恍似没事人一般疏朗一笑:“诸位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要说先前这位来的时候,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不受老板娘欢迎的客人,那么有了昨儿个那么一出之后,众人现在看到元贺和他身后的几个人,就如看到魔鬼一般。 “今日的事情,在场各位若是有人敢透出半分,那就有如此桌。” 昨儿临走之前,这位贵客留下这么一句话,紧跟着,便是桌木碎掉的声音。 ——他身后那名唤卢甲的护卫,只用巴掌一拍,云来居大堂内坚硬耐用的榆木桌,便四腿齐裂。 试问,有了这么一出之后,云来居的人谁还敢拂逆鳞而上?谁还敢嚼一句舌头? 甚至到了今日,当众人看到他来的时候,第一反应都不是上前迎客,而是畏惧恐慌与不知所措。 所以大家到底是怎么了,简直不言而喻。 “青城是个小地方,伙计也没什么见识,这不刚看到元爷,便被您的气度给震撼到了。” 对于元贺的问题,李氏最先反应过来,迎上前去对着元贺熟稔一笑,说着对旁边擦桌子的阿贵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诸位爷看茶?” 说完又转过头对元贺道,“元爷能赏光来,实在是我云来居的福气。” 说话间,李氏的目光落在元贺身后的赵云珠身上。 看着自己的女儿站在元贺身后,恭谨又贤淑的姿态,李氏面色微僵,却又转瞬化为热情笑意看向元贺,“不知元爷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想着昨日李氏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元贺似笑非笑看一眼面前热情似火的李氏,没有任何迟疑,便点了点头,“好啊。” 李氏没想到元贺答应的这么快,微愣之后,便伸手作请,示意元贺移步。 …… “元爷觉得如何?” 将先前天歌告诉自己的说法一一转述,李氏跟元贺解释因为晚上忽然多了一名外客,所以希望能以远亲身份介绍元贺。 说完之后,李氏带着几分忐忑看向元贺,生怕他看出什么不对来。 然而元贺如方才一样好说话,也是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 只是那面上的笑意,让李氏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胸有成竹的猫儿在看股掌之中的老鼠上下蹿腾。 李氏心中一阵恶寒,但面上还是维持笑意,对元贺道,“元爷如此体谅,实在是小妇人,也是云珠这孩子的幸运。日后在元家,这孩子有元爷照应,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算是放心了。” 元贺也不客气,“既是元家的孩子,慢说是我,就是族中任何一个人,也不敢亏待了去,这一点还请夫人放心。” 李氏的袖中的五指紧紧攥住,面上容色不变,“元爷说的是——如今时候不早,既然主客已到,那咱们不妨早些开饭,晚上元爷也能早些休息。” 元贺爽朗应好。 …… 这一餐饭,用的极为诡异尴尬。 赵禾嘉一直以审视的目光望着元贺,似乎想看穿这个远亲到底是何许人也。 易廷益和天歌则没事人一般,自顾吃着饭,喂饱自己肚子为上。 云珠在人前本就性子温和达礼,一如既往的食不言。 赵海更是出了名的闷葫芦,又因为跟李氏前面的闹腾,坐下来之后,连头都不曾抬起过。 是以这一餐饭,只剩下李氏和元贺二人假意热情的虚与委蛇,探讨着不存在的亲人,感慨着不存在的往事。 李氏想看一眼天歌,却又害怕被元贺发现什么,从始至终,只能一直展现出一个好客女主人的形象。 等到李氏话再也说不出口,这顿饭便算是结束了。 就这样,元贺带着云珠来,却又带着云珠走。 马车嘚嘚向前,周围店铺已经开始收工打烊,卢甲驭马到元贺跟前。 “元先生,何时动手?” “就现在吧。” 元贺坐在马上,回看一眼身后依旧晾着灯火的云来居,“临行前让她们吃顿好的,也不算委屈。” 看着卢甲卢乙二人离去,元贺眼中多了几分狠厉决然。 威胁或许能藏一时的秘密,却不能藏一辈子的秘密。 只有一种人,永远可信。 …… 而赵云珠随着元贺离开之后,赵禾嘉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既然是探亲,今日又不出发,为何大姐不住在自己家中,却要跟着远亲离去? “这是因为……他们明日一早就要启程,怕明日过来接人麻烦,所以让你大姐今日和他们一道。”李氏僵笑着,对儿子解释。 “不对!不可能!就算麻烦,也没有让大姐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提前出门的道理!而且青城也就这么大,就算麻烦,能麻烦到哪里去?!” 赵禾嘉越想越不对劲,便要往外跑去,“不行!我要追大姐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森笑。 (还有一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话 刺杀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什么人?!” 李氏上前一步,将赵禾嘉挡在身后。 “送你们去往极乐世界享福之人。” 来人狂然一笑,手中宽刀直直朝着李氏袭来。 那宽刀速度之快,让李氏连惊呼都顾不及,便送到她的跟前。 然而这一刀,却没有入肉之声,而是发出清脆的金玉之音。 李氏只觉眼前金光一闪,整个人被往后一推,便瘫坐在地。 “跟我来。” 就在李氏愣怔间,有人拽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了起来。 “是你!” 一看清眼前的少女,李氏霎时用力甩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向后退了两步。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先前按你说的来,结果呢!云珠还是被带走了!你又想干什么?!请这些人来杀我吗?!要我的命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敢说吗?!” 李氏心头的愤怒压过恐惧,在看到天歌的一瞬间被彻底点燃。 在宴席之前,她期待天歌做点什么,可是她没有。 在席上,她也期待天歌做点什么,可是她也没有。 李氏心中干着急,差点想着自己动手在饭菜酒水里下点毒,药死了这几个人,云珠就能留下来了。 可是,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怕。 怕自己因为自作主张坏了少女的计划,怕自己误事打草惊蛇再也不能救得了云珠。 然而结果怎么样呢? 云珠还是被人带走了! 不仅如此,眼下更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这一切,都是因为天歌! 都是因为她! 李氏眼睛发红,就要朝着天歌扑过去,然而她的胳膊却被人死死拖住。 “母亲!” 赵禾嘉看着李氏疯狂的模样,一脸担忧而又茫然。 “你别拦着我!我要打死这个小贱人!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害得我的云珠被人带走!都是这个祸害人的小妖精!” 李氏拼命向前,赵禾嘉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纵然是男孩,却依旧不能与李氏肥胖宽大的身子相抗衡。 眼见就要被李氏拖倒,旁边又斜斜刺来一道亮光。 天歌心头一紧,拿起手边桌上的筷筒,抓出一把筷子,便朝着那银光掷去。 脆响之声响起,手持宽刀的黑衣人面露诧异。 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将他的刀逼退。 倒不是他夸海口,只是在所有与他交手的人里,唯有老大能与他正面对抗,让他的宽刀无力向前。 但眼前的少女,却只用扔来的筷子,就逼退了自己的宽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黑衣人准备再次出手的时候,那道熟悉的金光再次追来。 看到易廷益手中的鎏金小扇,黑衣人再忍不住,刀刃一转,朝他所在的方向砍去。 先前正是这个年轻的男子,用手中那看起来摆件一般都富贵扇面将他刺向李氏的宽刀拦住。 若不是大哥出手,自己根本不能有机会对那个孩子出刀,可是谁曾想,这一刀,却被那少女的筷子阻拦。 也正是这一瞬间,吸引了那个年轻男子的注意,又阻拦了自己再次出刀。 这种接连的出师不利,让黑衣人霎时怒火中烧,强烈的战斗欲涌上心头,化作更为激烈的攻击。 然而这攻击,却被不知从何处横出来人再次挡住。 “易之方大方二方三!不用留活口!” 脱身而出的易廷益对着横出来的四人扬声呼喊,眼前的对战霎时发生颠覆性变化。 两个黑衣人身手不凡,但却也经不住易之和方家三兄弟的合力夹击,渐渐变得有些吃力。 在这间隙,易廷益环顾四周,紧跟着便飞身跃上了云来居二楼。 待看清扶着晕过去的李氏和旁边站着的赵禾嘉时,他不由松了口气。 “你们可还好?”易廷益问道。 “我们没事。” 天歌停下架着李氏的动作,看着易廷益,“但我们的大姐云珠只怕有事,若是易公子抽得开力,能否拜托您往南城门方向,救救被带走的云珠?” 此话一出,是易廷益面露诧异,不由将目光从天歌身上移到晕过去的李氏身上,最后又落在赵禾嘉身上。 方才他忙于应付那两个黑衣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挡住了其中一人的第一刀。 而等他出手救了赵禾嘉,再到他脱身之后,却发现原本在大堂的三人已经到了楼上。 这一切,他不知道,但赵禾嘉肯定知道。 所以,易廷益想听赵禾嘉的说法。 然而,却听眼前的少年开口道:“易师兄,多谢你出手救我们,只是眼下我大姐的境况更为危险,若是方便,可否拜托您出手相救。” 易廷益没有答话,他可以肯定赵禾嘉先前对此一无所知。 方才李氏所喊的那些话,他听到了,他也相信赵禾嘉也听到了。 但让他不解的是,为何不过片刻的功夫,赵禾嘉便跟少女同声同气。 眼前的少女到底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这才是易廷益最关心的。 对他而言,此行确实也是为了宝寿帝姬而来,但并不代表,他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见赵禾嘉注定是问不出来,易廷益看向天歌:“二小姐为何知道他们走的是南城门?” 据他所知,元贺等人明日一早出发,所以他们眼下去的,应该是城东的戚家老宅。 “如果是易公子你,会在杀了人之后,依旧在青城待着等人来抓吗?” 天歌看向他,毫不回避,“若我没有猜错,放才那两个黑衣人你今晚也见过,就是那位据说是赵家远亲的元爷身后的四个侍卫中的两个。” 说到这里,天歌也不遮掩,快速将云珠身份有他,元贺要带人走但是李氏不愿,所以一直百般阻挠惹怒元贺的事情道出。 “所以他们必然会连夜离开青城,而青城四门当中,最晚关的城门,便是通往安阳的南城门。至于我为何如是确认,易公子不妨闻闻自己的身上。”天歌道。 易廷益抬袖轻嗅,讶然道:“桂花香?” “不错,今日屋内熏了桂花香,是以诸人身上,都是如此。” 说到这里,天歌话锋一转,但那四名护卫身上,都是薄荷香。 因为他们今晚所喝酒之酒,是薄荷米酿。 “易公子若愿帮忙,还请尽快出手,因为眼下,离东城门关闭,不过一刻钟了。” 易廷益闻言,就算心中仍有其他疑问,但眼下所知的这些,已经足够他当机立断。 看着跃身而出的易廷益,天歌望一眼愣在旁边的赵禾嘉:“还愣着干什么,扶着母亲进屋躺着。” 赵禾嘉看一眼自己的二姐,想说什么还是忍了下去,听话的在另一边搀扶起李氏。 纵听话,但赵禾嘉心中依旧是诧异,也是疑惑的。 他诧异方才二姐能挡住那把向他刺来的刀,疑惑母亲所说的话,更好奇为何二姐能抬手便劈晕了歇斯底里的母亲,并临危不乱的将母亲架到楼上。 他知道,眼前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但自己这个二姐,却更不简单。 她和母亲,还有整个赵家,好似都瞒着他什么事。 这种蒙在鼓里的感觉,让易廷益非常苦恼,又非常无力。 他能明确感受到母亲对二姐的敌意,但下意识的,他却还是相信天歌,觉得天歌不会害自己,所以他刚才当着易廷益的面,说出了那样的话。 但饶是如此,赵禾嘉还是好奇。 将李氏放好,天歌看着直直望向自己,却欲言又止的少年,自顾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话 离开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听着天歌开口,赵禾嘉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一直想问,却不曾问出的问题。 “关于今日的事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的事情有很多。 赵禾嘉问得笼统,但天歌却知道他问的到底是什么。 不仅仅是今日的晚宴,还有方才的行刺,更有瞒着他的所有的事情。 天歌看着眼前稚嫩的孩童,却没有真的将他视为孩童。 这一点与李氏不同。 在李氏看来,赵禾嘉永远都是孩子,是需要长辈关怀的孩子。 这些大人的事情,理所应当瞒着他。 但对于天歌,却从来都不曾将赵禾嘉当做寻常的孩童。 从初相见,到之后的相处,在天歌眼里,赵禾嘉都是一个有自己判断力与决策力的人。 是合作者。 所以对于赵禾嘉,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隐瞒。 至少,她会以十三岁的赵天歌的身份,跟赵禾嘉互通有无。 …… 天歌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将那天晚上,自己在这间屋子里听李氏说过的所有往事,以及自己给李氏出的主意一一道出,任由眼前的孩子自去评判。 “薄荷酒和含香叶在一起,会导致晕眩无力。所以今日的酒席,不仅仅是为了让大姐留在家中住最后一晚,也是为了让他们明日上门接人出发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力气走远。” “到时母亲击鼓鸣冤,这些人就会变成劫持赵大小姐的山匪,就算有再高强的功夫,也无法将大姐当众劫走。” 到时候,哪怕云珠不愿意,也只能留在青城。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处理了。 不管是将云珠关起来,还是养在其他地方,对李氏来说,这一切都比让云珠离开要好许多。 但这是下下策的无奈之举。 因为卢家如果要找人,就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不管怎么藏,都最终会被发现。 但当事情闹大,到了官府那里,卢光彦就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来平息消息。 但有些事情总是瞒不住,所以前世那些关注宝寿帝姬的人,会纷纷闻风而动。 有了争夺,赵云珠才是最安全的,这个时候,不管赵云珠落在谁手里,都会比在卢光彦手中好上很多。 因为对卢光彦来说,宝寿帝姬是他厌恶憎恨的人,而对于其他势力而言,宝寿帝姬则是他们的活招牌,得好吃好喝供着,才能师出有名。 搅乱一池浑水,天歌才好趁机摸鱼。 但得知禾嘉邀请了易廷益之后,天歌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 “因为早知晚上设宴,所以你邀请易廷益回来的时候,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后来,我想起入学测那天所见到的易廷益的功夫——若是有他在,万一晚上我们没有说好,元贺的人动了什么手脚,至少我们也能多一份保障。” 就像眼下这样。 不仅仅是易廷益,还有他身边的人。 正是因为他们阻挡了那些黑衣人,所以他们才能在楼下腥风血雨缠斗的时候,在楼上这样平静的交谈。 天歌没有说易廷益可能也想得到云珠,因为如果真要说,这件事情也应该是由易廷益自己来说。 就像她可以将李氏和元贺所说的种种道出,却不能真的告诉赵禾嘉自己真正的身份,不能告诉他关于宝寿帝姬的事情。 但饶是这些,已经足够让赵禾嘉如遭惊雷,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赵禾嘉问道:“所以,你和大姐,到底哪个才是她们要找的人?” “大姐说,是自己;但母亲说,是我。”天歌回答道。 她无法跟眼前的孩子解释自己已经活过一世,无法解释她知道的更多的事情,只能就目前别人所说的事情,从自己的角度,来尽可能的不去隐瞒事实,好让这个孩子自己去判断。 至于最后判断的结果如何,那是少年的事情。 赵禾嘉被天歌这样毫不遮掩的回答弄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从小就生活在安阳,说实话,对青城的这个家并没有什么独特的情感,不管是疼爱他的父母,还是端庄达礼的大姐,对他来说都不像是别人的亲人那样,好似有着血浓于水的牵绊。 但是眼前的这个二姐除外。 从初见时,少女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他便知道这个家中不是所有人都欢迎他。 但是没关系,他也并不想在青城一直待着。 这次回来,不过是安阳赵老太太实在拗不过母亲的请求,回来走一个过场。 他有关于功名的鸿鹄之志,他终究是要到上都云阳的书院去的。 然而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留在青城。 因为正是这个二姐,让他感受到与众不同,让他明白在青城,也能得到不亚于云阳的学习机会。 也正是这个二姐,让他看到了神奇,也让他获得了周夫子的认可,成为盼山堂的学生。 如是种种走马而过,赵禾嘉看着面前的少女。 尽管她没有说,但就赵禾嘉的观察以及对李氏的理解,他几乎可以肯定,真正不是赵家姑娘的,其实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二姐。 “所以,二姐你……” 赵禾嘉想要敞亮开来去问,但话到嘴边,却始终也无法出口,只能转过头去,问了另一个问题。 “二姐你说的元家,就是安阳的那个元家吗?” “这是元贺所说,但我并不相信。元家我已经派人前去打听过,但是他们家养在别院的姑娘已经找到了。” 天歌将自己打听来的事情告诉给赵禾嘉,却并不说结论,只让赵禾嘉自己去判断。 屋子里许久没有声音。 天歌看着凝思的赵禾嘉,坐在一边静听外面的动静,一边等待他说话。 赵禾嘉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和元家扯上关系。 但其实这件事,很明显又不是元家。 既然元家姑娘已经找到,那么李氏收养的那一个孩子,就定然不是元家的女儿。 等了许久,赵禾嘉终于开口。 但这句话,却让天歌怎么都想不到。 “既然如此,不管是大姐还是二姐,还是都躲出去一阵为好。” “什么意思?”天歌问。 “既然不知道到底你们哪一个是他们要找的人,那么你们二人肯定都会有危险。” 赵禾嘉仰起头来,双眼直直的看向天歌,没有分毫躲避。 “家中有我在,母亲和父亲都不会有事,毕竟他们要找的,是你们。” 天歌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其实眼前的境况很明了,那就是所有人,包括赵云珠自己,都认为她是真正的宝寿帝姬,天歌不过是李氏想要追求富贵推出来的自家闺女儿。 那么只要赵云珠被带走,就不会有有人怀疑到天歌身上。 但如今天歌既然出手,从李氏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也要留下云珠来看,别人自然而然会关注到她一直强调的寄养的天歌身上。 换言之,天歌是在用自己会被怀疑的可能,让赵云珠摆脱危险。 既然如此,对于赵禾嘉而言,应该远离众人视线的,其实不是赵云珠,而是天歌。 “二姐,你走吧。现在就走。” 赵禾嘉站起身来,看着天歌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话 交易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看着赵禾嘉认真的模样,天歌先是诧异,而后忽然轻笑起来。 “走?走了不是更危险吗?” 离开,意味着心虚;而留下,则纵有危险,却依旧有活着的希望。 而且对于天歌而言,她要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活着。 或是说,不是像上辈子那样,窝囊的活着。 “我不会离开,至少不会再现在离开。” 天歌这话刚出口,便不由顿了顿,继而失笑。 这孩子是真的聪明。 自己这句话一出口,就算是肯定了自己不是赵家姑娘的事实。 可是话说回来,关于自己是不是赵家女儿这件事,天歌在一开始告诉赵禾嘉陈年旧事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瞒着他。 所以就算是现在不小心说出口,她也并不畏惧或是后悔。 不过想到这里,天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猫儿眼一转,她似笑非笑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 “你难道没想过,和母亲一样,让我承认身份,去换你大姐吗?” 这句话出口,其实已经最直接承认了身份。 赵禾嘉摇了摇头,“既然元家的女儿已经找到,那么你肯定不姓元,所以这些人也不是你真的家人。既如此,就不能委屈二姐。” 不是元家女,所以不能回元家吗? “那如果我真的姓元呢?” 天歌忽然很好奇。 “就算姓元,那做赵家的女儿,还是做元家的女儿,这些都应该由二姐自己来做决定,我也都只听二姐自己的意思。” 赵禾嘉忽然顿了顿,稚嫩脸蛋上黑亮的眸子诚挚纯粹。 “在这件事上,没有人可以替二姐拿主意。不过在禾嘉心中,不管别人怎么说,二姐都是我赵家的女儿,都是禾嘉的二姐。” 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天歌忽而粲然一笑,站直了身子向少年看去。 “你这样说,小心我会在赵家赖着吃喝一辈子。” 她抬起手,放在少年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 少年方才所说的话,对她来说,是出乎意料的意外与惊喜。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月不到的相处,让一个陌生的孩童,对自己产生如是的信任,这不在天歌的计划当中。 她所想的,不过是从中作梗,只要少年离卢氏原来越远。 这样,她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可是,眼前的少年却真真实实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二姐本就姓赵。” 赵禾嘉仰着头道,乌黑的眸子里纯粹到没有一丝杂念。 从始至终,就算天歌承认自己不是赵家女,眼前的小小少年,都没有变过“二姐”这个称呼。 他一直,都承认着她在赵家的身份。 “傻孩子。” 天歌拍了拍赵禾嘉的肩膀,却心头一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对赵禾嘉的好,一开始就带有目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削弱卢光彦未来的势力。 可如今投之木瓜,却得其琼琚。 这样的馈赠,对天歌来说,实在让她有些无措。 一时无言。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打破屋内寂静。 天歌闻声,皱了皱眉头,对着赵禾嘉道: “你先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说着,疾步向门口而去。 事已至此,她不再对赵禾嘉隐瞒自己的功夫。 然而还未等她到门口,却听外面传来熟悉的呼喊。 “放开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将我带到云来居!我不是赵家的小姐!” 云珠! 天歌急急上前将门打开,外面走廊上正站着被易廷益一手扣住的赵云珠。 “二小姐。” 易廷益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天歌,脱手放开赵云珠。 然而就在这被松开的间隙,赵云珠转身便要下楼。 “打晕她!” 天歌眉头紧皱,冲着易廷益喊道。 易廷益倒也不含糊,随着手刀落下,赵云珠的身子也软软倒下。 “眼下情况如何?”天歌问道。 “楼下二人不知为何,已经晕了过去,因为不似先前狠厉,所以我让他们留了活口,如今已经捆起来了。” 说着,易廷益看一眼旁边已经瘫倒的赵云珠,又若有所思看向天歌。 “不过追到南城门之后,被那三人逃了。” 逃了不打紧,重要的是,赵云珠没有被带走。 天歌闻言,略一思索,对着闻声跟出来,在旁边站着的赵禾嘉道: “禾嘉,下楼去找阿贵那条绳子来。” 赵禾嘉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迟疑,听话地应声下楼。 这时天歌才看向易廷益道,“易公子可看到楼下那二人的真面目了?” 易廷益点了点头:“的确是今日见到的侍卫中的两位。” 不等易廷益继续开口,天歌先主动道:“楼下那二人先前喝了薄荷酒,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母亲在店中熏着含香叶,两种香料相互作用,会使人周身疲软甚至失去知觉。” 因为先前天歌已经说过自己怀疑黑衣人身份的理由,所以听到店中提前有这样的安排,易廷益并不诧异。 但他知道,天歌将赵禾嘉支走,想说的肯定不止是这些。 果然,说完这话后,天歌继续道:“易公子平时出门,也会带这么多人吗?” 易廷益闻言,眉头一紧,看向天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 “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天歌笑了笑,“放轻松,别紧张。天歌只是想跟公子做个交易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易廷益眯眼道。 “不妨说,是易公子想知道些什么。” 天歌眉眼弯弯,“今日我们店中伙计说,有人跟他打听今儿个店里关上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巧不巧,这个人正是公子身边的书童。” 易廷益暗骂一声易之,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许是云来居的饭菜独特,所以就连我的书童都想解解馋,上门遇上关门,好奇使然随口一问,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天歌看着易廷益摇了摇头。 眼前这人一看就没有撒过谎。 这么蹩脚的理由都能想得出,也真是苦了他了。 “我可以告诉易公子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有一个请求。” “今日真不是我想要打听。”易廷益继续否认道。 “易公子先听我说完,否则禾嘉可就快上来了。”天歌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易廷益看在楼下正和阿贵说话的赵禾嘉。 看着眼前明摆着知道一切的少女,易廷益不再扯谎,最终妥协。 “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话 带我走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易公子出门带这么多人,想必不是简单的来家中做客吧?” 看着眼前的男子闻声面色微变,天歌淡淡一笑。 “若我没有猜错,想必易公子今晚来我赵家,与晚上那些人脱不开关系。” 易廷益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在天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眼前的少女知道事情可不算少。 但到底知道多少,就要看她接下来怎么说了。 “方才公子也看见了,这些人上门来,为的就是我们赵家人的性命。可是,何至于此?” 何止于此? 易廷益自然不会给她答疑解惑,道出那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天歌也没指望他说话,自问自答道: “原因就是公子想知道的,今日云来居关上门所发生的事情。” 将方才已经转述给赵禾嘉的往事再道一遍,天歌看着易廷益。 “这就是被那些人拦截着,不能为人所道的事情。” “虽不知大姐的身份有什么蹊跷,但是能让这些人不惜灭口也要保住的消息,想必并不寻常。” 说到这里,天歌留心着易廷益的神色,看到他眸光中闪过的一道精光。 果然…… 原来,易家也淌入了这趟浑水之中。 …… …… 与两朝帝师的周燮一样,易相也算两朝元老。 从前朝齐国的丞相,到如今大周的相国,稳坐相位的易相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 否则当初魏宁大破上都,血洗宫城的时候,整个易家也不会幸免。 魏宁夺位之后,为了收揽人心,对朝中许多文臣都予以了官位不变的允诺。 其中就包含掌管了云阳书院多年,堪称士子之首的易相。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褚流一直以为,当年之所以城破那么快,肯定与易家从中内应逃不开关系。 如今看到易廷益的反应,天歌忽然觉得,这件事好似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易相真是为了富贵或是王权叛国,那么不管是旧朝还是新帝,他始终都在那个位子之上。 没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但这也并不表示,易家就跟当年的事情没有分毫关系。 至少,不是全然无知,不是事到临头文人在武力面前所谓识时务的屈服。 …… …… “今日因有公子出手相救,所以我赵家能躲过一劫,但明日,后日呢?” 天歌自问一声,而后摇了摇头。 “躲得了初一,但躲不过十五,所以思来想去,天歌还是想擅作主张,将大姐托付给公子。” 这句话说得容易让人误会。 年轻男女的托付,总是会让人生出些许曼妙的遐想来。 但是易廷益却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女子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她口中的托付,是他所想的那样。 将祸事的缘起,将赵家大小姐,交给他。 这对易廷益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此次来青城,他就是奉祖父之命前来寻找宝寿帝姬,可是如今当人就这么放在他的眼前,易廷益忽然觉得有些不够真实。 这一切,好似过于简单了些。 “二小姐凭什么能替你的姐姐和母亲做决定呢?”易廷益看着天歌。 眼前的少女,不过是赵家最不受宠的小姐。 以易廷益所掌握的信息来看,赵二小姐是最没有资格,也最没有能力来跟他谈条件的。 尤其是谈跟赵大小姐何去何从有关的条件。 “易公子许是不知道,在此之前,我母亲的意思,是想将接回来的大姐养在某个别院,或是关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易公子是聪明人,想必知道这样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就算躲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辈子。” 少女的眼神通透明亮,说出的话更是足够的直白。 而正是这样的直白,点透了易廷益,让他明白了那份不真实到底来自何处。 “二小姐担心大小姐的安全,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吗?” 李氏为什么要拦着赵云珠,为什么不让赵云珠跟着元贺等人走? 因为她看出了元贺等人来者不善,看出了跟这些人走,未来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荆棘遍布。 最根本的,还是因为,赵云珠有可能是她的亲生女儿。 想到这里,易廷益的心头一震。 但是那天在街上,他明明看到眼前的少女,肩头并没有那个胎记…… 证明赵云珠就是他要找的人,证据有很多,哪怕是那几乎鲜少有人知道的“宝寿”二字,都足够让易廷益相信,她就是真正的宝寿帝姬。 可是李氏的反应,是最难以解释的。 她不是大义凛然到能为了某个约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的人。 那么如是说来,就算所有的证据都将那人指向了赵云珠,眼前的少女,也无法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易公子说的没错。所以我自己也在怀疑,那些人想找的其实是我。毕竟相比于大姐和禾嘉,我算是家中长相最格格不入的人。又黑又丑,还不受母亲待见,怎么想怎么看我都应该不是亲生的那一个,不是吗?” 天歌摊着双手,说出自己的缺点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只有满脸无奈。 这是认命了吗? 说来也是,易廷益想着。 相貌是父母给的,黑丑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不过说起来…… 他见过祖父收藏在暗格里的昭懿皇后和齐哀帝的画像,不管是那一个,都是绝对的风华绝代相貌过人。 生出这样的女儿么……还真是不敢想。 天歌不知道易廷益心里在想什么,但这并不影响她继续开口忽悠。 “易公子,实不相瞒,先前不知情的时候,我以为前路是荣华富贵,所以母亲说我才是她们要找的人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嫉妒大姐,觉得她抢了我的机会。可出了今晚的事情之后,我却更怕那些人找不到大姐,抓我去顶包充数。所以,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完这话之后,天歌朝着易廷益看一眼,然后的快速低下头去,手指捻着衣袖,好似羞怯难言。 这是易廷益第一次看到眼前的少女如此作态。 然而转瞬他便明白了少女这样的目的。 因为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请求,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如果易公子愿意对我大姐伸出援手,是否方便,再多加上小女,将我姐妹二人一起带走……” 天歌低着头,看着自己露出裙摆外的脚尖,上面不似云珠的绣花鞋,有着红梅锦绣,只有一抹最简单的碧色点染,看得出做工的粗糙和随意。 这的确是个不情之请。 易廷益想。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如眼前的少女一般,直言不讳的人。 带走赵大小姐的时候,也带走她? 原本觉得天歌和其他女子不一样的易廷益,忽然觉得眼前的赵二小姐其实也不过凡俗。 诚如她先前所言,出了今晚的事情之后,整个赵家所有知道这件事,听过“宝寿”二字的人,只怕都有生命危险。 但眼前的赵二小姐,却轻巧的说,让他带走赵云珠的时候,顺便带走她? 那么,赵家剩下的人呢? 她的父母,弟弟呢? 其实就算天歌不说,为了不出差错,易廷益原本打算的也是将这两位少女同时带走。 毕竟赵云珠是宝寿帝姬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从李氏的态度他也不得不怀疑赵二小姐。 可是如今天歌说出这话,却让他无比的厌恶与反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话 保命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方才二小姐也见到了,在下手边的人,就算加上我也就只有五个。行路匆忙,护住一个人可以,但若是人多了,只怕顾全不上。” 易廷益看着躺倒在脚下的赵云珠,最后将目光落在对面比自己低一个半脑袋的天歌脸上。 天歌吸了吸鼻子,紧紧皱着眉头,好似苦恼非常。 “可是,万一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呢?你就不怕错失良机吗?而且带着我一个,就像今晚这样,也用不了多少力气。” 易廷益不由失笑。 就算当初在入学测上惊才绝艳的少女,如今论及生死的时候,还是这样的幼稚与可笑。 多带一个人,和少带一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是真的不明白吗? 他今晚能将赵云珠追回,不过是钻了那些人放松警惕的漏洞。 那个元贺只是一个文人,而剩下的两个人侍卫,虽说功夫不错,但比起来店中的两个黑衣人,还有方家兄弟来说,还是差了许多。 尤其是又赶上南城门关闭的时候,那些人不想敢将事情闹得太大,才将带不走的赵大小姐留了下来。 “如今那些人无功而返,下次再来劫人,可就不是三四个人了。” 打草惊蛇之后,整个青城,不会再是这样的平静了。 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青城,之后但凡赵家大小姐出现的地方,都将会卷起血雨腥风。 “可是,如果多了我,就更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甚至混淆别人的视线,不是吗?” 眼前的少女上前两步,似是带着些许迫不及待。 她双手伸向前方,若不是因为她和自己中间还隔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赵大小姐,易廷益丝毫不会怀疑她会期期艾艾的抓住自己的衣角。 易廷益看着少女的样子,心中一松。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为了活着,甚至甘愿做替身,她不怕引火烧身吗? 看着少女满脸期艾的求生欲,易廷益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并不是飞蛾扑火。 只是在坐以待毙和拼死一搏中,她选择了后者。 留下来,没有人保护,就是死。 但跟他一起走,至少还有活着的可能。 而且…… 或许她是对的。 加上他五个人,如果对方来的人真的变多,那么很难说一定能将赵大小姐带回上都。 但若有了这么一个幌子,或许,会多一些机会。 易廷益的唇角漾起笑意,“既然我已经听了赵二小姐的故事,不答应小姐的请求,倒是说不过去了。” …… …… 赵云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云来居的大堂中。 周围除了熟悉的众人之外,还有一些她没有见过的面孔。 待她看清其中一人的时候,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睛,霎时投射出万道利刃般的冰冷。 “是你!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赵云珠一睁眼看见易廷益,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质问,一旁的天歌走上前来,蹲在赵云珠面前。 “大姐,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这些人是谁?” 赵云珠这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捆了起来,粽子一般靠坐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软垫上。 然而当她顺着天歌所指向的地方,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就再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绳索。 因为在她的对面,是两个同样被的用绳子捆起来的黑衣人。 只是那两人摘下的面巾下,是她所想象不到的相貌。 “卢侍卫……”赵云珠喃喃道。 这两人她见过,正是元先生身边四位侍卫中最厉害的两位。 可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赵云珠慢慢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来。 是了,元先生说,祖父病情加重,所以要尽快赶回安阳,他们这才连夜赶路,好从南城门出去,走上去往安阳的官道。 可是半道上,却杀出了两个人来,一个是晚上与她们一起吃饭的易廷益,还有一个她并不认识。 交战过程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就被这个易廷益带到了云来居。 再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不知道,并不影响赵大小姐自己猜测脑补。 “你抓我们是想做什么?” 赵云珠冲着易廷益冷冷质问,而后目光在人群中梭巡,最后落在一旁的李氏身上,冷笑一声道:“母亲,你当真以为,就这么将我拦下来,我就真的成为赵家的女儿了吗?” “我已经跟您说过了,若您放我走,我会顾念着您的养育之恩,始终敬您一声母亲;可若是您不让我回元家,不让我回去报仇,那咱们这一世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啪——” 一声响亮的声音传来,李氏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养了一个这样大逆不道连亲生母亲都不认的女儿?! 一旁的天看着眼前的一幕,想着先前赵云珠跟她所说过的往事,不由摇了摇头。 幼时便被埋在心中不甘与复仇的种子,已经冲昏了赵云珠的头脑,让她丢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大姐,这两位,可不是我们从南城门绑来的。” 天歌指着卢甲和卢乙,摇了摇头,然后一字一顿道: “你眼前所见的这两位,是在你走后,专程上门来要我们赵家一家子性命的。” 说着,天歌的手指向周围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桌椅残骸,还有那些被黑衣人误伤,胳膊或时脸上都挂彩的伙计们。 “小姐,二小姐说的……是真的。” 一道抽泣的声音传来,赵云珠这才看到瑟缩在一角的,整个人都在打颤发抖的女孩子。 “碧云?你的手……怎么了……” 赵云珠认出了女孩子,也留意到了那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婢女此刻正捂着自己的左手。 那只左手上,正包着一圈白布,厚厚的一层上,依稀可见透出的血迹。 “她的手指,拜这二位所赐,被削断了两根,大姐可要看看?”天歌替碧云答道。 赵云珠打了一个寒颤,将目光移开,又落到那两个依旧垂着脑袋昏过去的黑衣人身上。 她忽而想到,今晚护送她出城的人里,确实没有眼前这两位。 而且,在见到他们最后一眼的时候,他们也并不是这一袭黑衣的打扮。 难道……是真的吗? 看着赵云珠忽然发白的面色,天歌干脆坐在她跟前,“大姐是个聪明人,不妨好好想一想,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云来居的众人灭口,想一想如果你真跟他们走了,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与期待了十年的亲人相认,或许会让赵云珠一时头脑发热,可是眼前这活生生的惨烈的一切,却足够让她清醒。 赵大姑娘并不笨,这番联想下来,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人,不是真的要来接她回去的人。 元家……到如今还有人想要害死她吗? 赵云珠心中恨意萌生,可是天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将她所有的幻想悉数打破。 “除此之外,元贺的身份,也是假的。” 天歌看着眼前的少女,“元家的确有养在别院的女儿,可是那个女儿,早已回到元家,而且身份并无虚假。同时——安阳元家,并没有元贺这个人。” 没有…… 天歌看一眼愣怔住的赵云珠,明白她为什么难以置信。 其实不仅仅是赵云珠,就是她自己,也是如此。 元家女儿的事情,是她早就打听到的,可是没有元贺这个人,却是晚上孙三才送来的消息。 若只有前者,至少可以断定,这件事还跟安阳元氏有关系,可以顺藤摸瓜拨出萝卜带出泥。 可若是后者,那么关于元家的这一条线,便算是彻底断掉了。 换言之,对云珠而言,她到底是谁,就会再次彻底失去线头绪。 “只要活着,想知道自己是谁,就并不难。真正的难处,在于没有命去探知真相。” 失神中,赵云珠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轻感慨。 一声叹息传来。 “大姐,今日有上门的刺客,日后,整个云来居可就都不安全了。眼下我有一替你保命的法子,你可愿意听听?” “命没了,其他什么就都不存在了。先活着,其他的,才有可能。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话 搜查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今日云来居还未及开门,外面便传来了“哐哐哐”的敲门声。 屋内的伙计不耐烦地喊一句“谁呀”,伸着懒腰一脸不情不愿的上前准备开门。 而就在这时,忽然哐啷一声,大门就这么被踹开,随之进来的,还有一队穿着衙役服饰的官差。 阿贵一个激灵从迷糊中清醒过来,顿时小心翼翼。 “官爷,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领头的官差斜唬阿贵一眼,然后用肩膀猛地顶开他,带着人进屋,大手一挥。 “进屋!给我搜!” “爷,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这是?我们还没开门,这怎么就忽然……” 阿贵一脸慌张惊恐,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那官差将他的样子看在眼里,有着莫大的欣慰。 这些胆小的刁民!看到官差的威严,终于吓怕了吧! 官差雄赳赳气昂昂的上前,在大堂正中的位置稳稳的坐下来,朝着阿贵瞪一眼。 阿贵登时受意,连忙拿起旁边的茶壶给他满上茶水,继续颤抖着身子站在一边。 那官差拿起茶碗,悠哉的喝了一口,然后咋舌道: “爷问你,有人报案说,昨儿个你们店里在闹事斗殴,他们家的两个人至今都没有踪影,这事,你可知道?” 阿贵心头一跳,想着事情果然被二小姐给说中了。 心中紧张,但出口的话却是稳稳当当。 “呦,爷您说这是哪里话?我们云来居开店是做生意的,讲究一个和气生财,怎么会在店里闹事斗殴,招这样的晦气呢!” “嗯?” 官差发出疑惑的声音,拿着茶碗的手也顿了顿。 “爷,真的没有骗您!您不相信可以问问咱们周围的街坊邻居,昨儿个晚上我们店里设的是家宴,所以连门都没开。” 阿贵哭丧着脸,模样可怜,一边说还一边拍手叫屈,比昨儿个晚上当着天歌的面演的还真实。 “而且宴请的人里头,一个是我家少爷的学兄,盼山堂的易廷益公子,如今就在家里住着;还有一个是我们老板娘的一房远亲,叫元先生,回了他的居处。都是自己人,怎么可能会打起来嘛!您若不信,他们二人您都可以唤来问问。” 二小姐说了,昨儿个晚上宴席结束的晚,那些黑衣人也怕周围邻里看见,所以闯入的时候,街上的铺子早都关门了,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 不用怕的。 阿贵暗暗给自己打气。 官差对他的话似信非信,就在这时,搜查的人很快回来,对着大堂中的官差回话。 “禀大人,院中没有。” “院中没有,那屋子里呢?” 那官差将茶碗掷在桌上,碗中的茶水溅洒出来,“你们家藏人会大喇喇摆在院子里?!” “屋子里……屋子里……”差役抓了抓脑袋。 不及差役说话,楼上先传来一阵河东狮吼。 “哪个挨千刀的敲老娘的房门!你们是什么人!青天白日想做什么?!披着一身官服就像污我良家妇女的清白吗!老娘犯了什么事情了?!啊?!府尹大人不管事了吗让这些刁民乱闯民宅?!” 骂骂桑桑的声音传来,与之相随的,还有“噔噔噔”下楼的急促脚步声。 李氏披散着头发,外衫也是随意的拖拉在身上,显然是刚被人从睡梦里吵醒,收拾都顾不得就谩骂着下楼了。 “天爷!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 待走下楼来,看着眼前官差满店,甚至东翻西找的样子,李氏差点一口气呼不上来。 眼见就要晕倒,紧跟在她身后的孙嬷嬷连忙上前搀扶。 一时之间,整个云来居里人仰马翻。 不管方才骂街越来越游刃有余的李氏,还是从后院屋子里闻风而出的易廷益、赵禾嘉,还有赵海等人,所有人都涌到了大堂里。 乱乱哄哄嘈嘈杂杂,哭喊声,吵闹声,忙来奔去的脚步声,齐齐混杂一起,让清晨还没有开张的云来居霎时热闹起来。 因着这样的热闹,外面早起找路边摆摊,以及买早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上前,齐齐围到了云来居门外。 有些胆大的,向来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凑热闹的,更是迈进了云来居,试图跟里面的人套套近乎,好知道更多的八卦消息。 那原本老神在在坐在大堂中的官差完全没有想到,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店里的局面竟会变成如此模样。 不是说只要到了云来居,奉命搜查到人然后将赵家众人全部捉拿归案就好了吗?! 怎么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那官差一个脑袋两个大,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怒喝道: “都闭嘴!安静!” 许是这一声真有威力,又许是作为官差有着不可亵渎的威严,总之不管是店里还是店外,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一双双眼睛盯着那官差首领,等待看他接下来说什么话。 深深地吸一口气,官差指着还没有搜的楼上和后宅,对着身边随行的差役们号令: “奉府尹王大人之命,查云来居闹事斗殴,藏匿客人,给我进去搜!”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差役们纷纷动起来,而外面凑热闹的人们,却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闹事斗殴,藏匿客人! 这敢这样做,这是什么?! 这是黑店! “这位官爷,说话可是要有理有据的,若是满口浑说,这脏水我们云来居可不接受!” 伴随着一声冷笑,女子凛然十足的声音将众人的纷纭猜测打断。 在孙嬷嬷和阿贵等人的搀扶下,李氏站直了身子,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穿戴好,但头发却依旧披散。 不过,眼下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所说的话。 “我云来居在青城开店七年多,比不上那些祖祖辈辈的基业,但在青城也算是老字号了。今日各位父老乡亲也在,不妨让诸位评评理,我们云来居如何就成为所谓的斗殴还扣押客人的黑店了?!官爷说是今儿个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可就别怪小妇人不客气,要跟您在公堂上见了!” 出门做生意,李氏最明白的就是长袖善舞。 但除此之外,她还懂得马善被骑人,人善被人欺。 眼下的情况,就跟当初李福和高翠花等人上门来一样,靠好声好气,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尤其是今日这脏水,是用昨儿个她的性命之危泼来,甚至还恶人先告状! 那官差看着李氏这来势汹汹的模样,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区区妇人? 呵! 一声不屑的轻笑,那官差拍了拍屁股坐下来。 “老板娘别着急嘛,等爷我一会儿搜到人了,咱们总会在公堂上见到的不是?” “那若搜不到人呢?” 李氏推开孙嬷嬷和阿贵的搀扶,上前几步,站到那官差前面。 “若是搜不到人,若是我云来居无辜,官爷可会给我一个交代?” “那是自然。” 官差翘起了二郎腿。 给个交代?!根本就不需要交代! 府尹大人的旨意且不说,既然能让他来搜,就定然是可以搜到人,怎么可能会空跑一趟?! (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话 脏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众人见那官差胸有成竹的模样,看着李氏等人的眼光不由变了变。 官府办案,若是没有绝对的证据,不会这般兴师动众。 能到了上门搜查的程度,想必是这云来居当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是百姓们却忘记了,官府的雷厉风行,除却有十足的把握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上峰的威逼,或是旁人的利诱。 栽赃嫁祸,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是今日这脏水,想就这么泼到云来居头上,泼到李氏的身上,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 那官差头领依旧一脸自得,只等带来的差役们找到人之后,好让眼前的妇人闭嘴。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眼前的妇人一脸诧异,不得不跟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场面。 然而,这样的期待,却始终没有到来。 不管是从后院屋子里搜腾回来,还是从楼上翻腾下来,甚至厨房的大蒸笼里,也有人揭开了去看。 但最终,却都是同样的结果。 “头儿……没,没找到人……” “你说什么?!”那官差头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着自己面前的手下。 “真……真没找到任何人影。” 那小差役带着些许忐忑,说出的话都有些结巴,但后来还是一咬牙,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找!继续找!” 那头领气急败坏。 且不说大人那里如何交差,方才自己信誓旦旦表示云来居肯定藏着人,可是如今要是一个人都搜不出来,那不是当众打自己的脸么?! 如今这么多青城的百姓可都看着呢,尤其是那个妇人,更是一脸要吃了自己的模样,这事肯定没法善了。 头领有令,其他人不敢不从,是以原本翻过一遍的地方,又一次被翻腾起来。 看着那官差头领,李氏眼中寒冷若冰。 昨儿个晚上才有的事情,今儿个就倒打一耙,还是这么早就让官差上门来…… 若不是天歌和易廷益提出早早将人安置到别处,今儿个云来居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好!还真是好得很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尤其是当李氏看到,大堂中摆设的盆栽都被人连根拔出,抖了两下泥的时候,她终于忍受不了了。 “难道大人们觉得,我们云来居还能将你所说的人埋到地下做花肥不成?” 此话一出,门口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吃瓜群众霎时齐齐笑了起来。 那头领闻言目眦欲裂,冲着正在店中翻腾的差役们大喊: “听见老板娘的话了么?人都从来做花肥了!既然如此,那就挖开云来居的地面,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两个人找出来!” 李氏容色大变,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掘地三尺?! 简直笑话! 而同样觉得笑话的,还有围观众人。 就是先前不明白,如今也算是知道事情如何了。 这云来居是真的招惹了官家人吗?否则何至于此呐! 那头领竟能做得这么绝…… 就在众人诧异又同情的看向李氏的时候,却见原本气怒非常的老板娘,却忽而展颜一笑。 “大人方才说,您奉王府尹的命令,是来我府中搜人的?” 那头领见李氏态度变好,以为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识时务,所以在回答的时候,自然便趾高气扬起来。 “那是!我们做这一切,都是有上头的安排在,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闯入民宅?” “既然如此,那王大人可说过,这人要怎么搜?像您这样搜寻完毕之后,砸碎那些罐子,还有翻腾起院中那些碎土,这些是不是都是王大人授意的?” 李氏笑意盈盈,然而这笑容看在那头领眼中,却忽而觉得有如阴风阵阵。 这怎么可能是王大人授意的?! 他要敢承认堂堂府尹大人让他这么搜人,民众的唾沫星子只怕都淹了府尹衙门! 更别提王大人到时候会怎么跟自己算账了! 然而不等那头领开口否认,李氏却忽而坐在他的对面,拿起桌上的茶碗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悠悠然开口: “前面事发突然,小妇人我也没什么时间好好理一理,方才官差大人说,为什么要来我们店中搜人来着?” 这话一问,周围众人也是一愣。 一直都说云来居斗殴生事,两个来店里吃饭的人找不到了,可这事情啥时候发生的,具体是怎么回事? 众人还真不知道。 “就在昨天晚上,有人报官说在你们云来居吃完饭之后,生了一些事端,最后同行的两个人被你们扣住,是死是活不知。” 看着民众们巴望的神色,官差说这话的时候,正义凛然。 “昨天晚上?” 李氏重复一句,忽而笑了起来,对着围在门口的群众们道: “诸位父老,可有昨儿个从我云来居路过的人,能否站出来,公允的说说昨天晚上我们云来居外面贴了什么?” 还别说,云来居店面在闹市,在场诸人中还真有留意到的。 当即就扯着脖子在人群中喊道: “昨儿个你们不是设家宴不待客么?!” 李氏闻声,双手一拍,看向那头领,“大人可听清了,有人可是看得分明,我们家昨天晚上可是没有宴请外客的。既然没有外客,那这斗殴还扣留外客一事,又从何来?” 那头领眼皮一跳,呵斥道:“放肆!没有外客是你说的,到底有没有,得衙门里说了算!既然你这样说,那昨儿个晚上来你们家中吃饭的人呢?!不算客人吗!都喊出来,我要一一对号!” 李氏等的就是这时候。 当即站起身来,走到被官差围起的云来居众人当中。 “大人说的是,既然都算客人,那我就跟您指指客人。” 说着,李氏伸出手来盘算:“昨儿个晚上,云来居共来了两家客人。一家,就是官爷眼前这位。” 李氏伸出手,向那首领示意易廷益道。 “这位呢,是犬子子同窗的师兄,昨晚恰好来家中做客。” 说着,李氏开口便问易廷益,“易公子,既然官爷在此,那小妇人就冒昧问您一句,我云来居可有扣押您,或是您身边的什么人?” “夫人说笑了。” 易廷益迈步出来,对着李氏施了一礼,这才站直了身子,却是面向门外众人道: “昨日在下随禾嘉只身前来,受到赵老爷和夫人的热情款待,更是留宿赵家,与禾嘉师弟秉烛长谈甚是尽兴,赵家虽是商户,但却门风严谨,哪里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这话是回答李氏,但却是向所有人表示,云来居昨儿个晚上可是和谐的很! 围观人士中,不少是那天看过盼山堂入学测的人,易廷益本就风姿不凡,说出来的话众人自然是深信不疑。 可是这话,却并不能让那头领满意。 嗤声一笑,他晃了晃腰间的刀:“夫人说的是请了两家客,跟这一家没关系,但是另一家,可就不好说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话 热闹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这另一家的话,确实不好说。”李氏面上有些为难,“因为他们如今不在我们店中。” “那他们现在何处?!” 那头领喝问道,他终于抓住了最关键的部分,要问到事情的真相了! “现在在何处……应该已经出了城门了吧?不过具体什么时候,倒是不知道。” 李氏稍一思量,紧跟着又带着几分好意解释道: “因为我族中长辈病重,想跟家中孩子们再见最后一面,但是禾嘉得上学,抽不开空,所以他们就将云珠接了去,也好跟她那些小姐妹们玩一玩。时间紧迫,所以昨天晚上,我那远亲就将云珠先接了去暂住的地方,打算今儿个城门一开就启程的。” 说到这里,李氏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他们昨天晚上住在城东的戚家老宅里,官爷若是想知道情况他们的情况,倒是可以去那边问问。” 那头领原本自然不会去问,他接到的命令就是从云来居中找到人,然后将赵家众人带回府尹衙门。 只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得不就着李氏的这个话头继续说下去。 因为再次搜寻回来的众差役,差点没将云来居翻了个底儿朝天。 这次翻遍整个院子,除了翻出树下埋着的满手令人作呕的人黄外,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 更别说是人了。 没有李氏这话,那头领还真的下不来台。 但如今有了这句话,他自然而然大手一挥,冲着领来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道: “走,去城东戚家老宅!” 然而,云来居的门容易进,却不容易出。 此时李氏横亘在那头领身前,带着生意场上的招牌笑容。 “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头领眉头一皱,这女人还真不知好歹。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您没在云来居搜到人,那我们店到底是不是黑店,难道就没个交代吗?” 说着,李氏冲着围观的众人努努嘴,“官爷您也看到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您倒是一拍屁股走了,这恶名得我们店里自己背,这么一盆脏水泼下来,到时候还有哪位父老乡亲敢来我们店里吃饭?” 众人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儿。 这么声势浩大的来了,将人家店里搞得一片狼藉,去没有分毫的解释,就这么拍屁股走人,还真说不过去。 开门做生意的,出了这么一遭事,别说再开门营业了,只怕连街坊邻居见了都绕道走。 然而到底有关无关,这头领自己说了并不算。 毕竟,归根究底,他也只是一个奉命办事的。 见他为难,李氏倒也没有不依不饶,反而带着几分体谅道: “既然官爷不好判断,那小妇人就不得不跟着您一起,去城东走上一遭了。” “虽说他们今儿个一早就走了,但戚家老宅可还是有人的,随便叫一个人出来问问,事情就全都明白了,您说是不是?” 说完这话,李氏不等那头领开口,又再次招呼外面的吃瓜群众: “各位父老,此事关涉我云来居的清名,还请各位父老一起前去做个见证,不管之后结果如何,但凡今日在场之人,可在我云来居免费用餐三日!” 众人本就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眼下又有这样的好处,哪里能放过? 一时之间,群呼响应,倒是唬得那头领一愣。 虽说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一想大人的吩咐,想着就算出了什么差错,只要不违背主子的意思就好,于是胆气便壮了起来。 “去就去,也好让众人看看,你们云来居都是做的什么生意!” 看着那头领虎虎生风的率众而出,跟在后面的李氏攥了攥袖中的拳头,回看了一眼身后的天歌。 少女站在那里,对决然步出门去的李氏,翘了翘唇角。 …… “还真是被你猜中了。” 没有了官差的和老板娘的云来居霎时冷清起来,就算依旧有张望的人,却再也没有聚在门口。 一时之间,大堂之内竟是出奇的清净。 易廷益看着从一开始,就一句话也不曾说过的少女,眼神复杂。 不管是昨晚的追踪,还是今日一早的上门,都被眼前的少女说中了。 “这些人都喜欢倒打一耙。” 天歌语气淡淡,并不以为奇。 以前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暗着不行就明着来,仗势欺人其实是最无理,但也能变得有理的事情。 昨天晚上那些人没有得手,肯定不就就此罢休。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机栽赃嫁祸,只要云来居垮掉,只要赵家毁了,到时候作为罪女的赵云珠,就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我们会提前将云珠小姐藏起来。” 易廷益感慨道,或者说,是他们没有料到眼前的少女会有这样的主意。 看着少女一脸淡然的样子,易廷益忽然觉得,她好似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就被他否定掉了。 赵家二小姐,在青城七年多的时间里,可是连家中大门都鲜少出的。 “易公子不去看看吗?” 大堂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影,天歌也没有再跟木桩子一样,杵在这里的必要。 折身往回走的时候,她顺口问易廷益。 接下来,热闹可就不在云来居,而在戚家老宅了。 等到众人到了城东戚家老宅,就会发现那所谓的李家远亲,昨天晚上就根本没有回到戚府。 而比起男子的消失,突然出现的远亲,和突然被带走的如花似玉的女儿,更应该诉苦的,其实是李氏。 因为若按那官差所说,昨晚的另一户人家不是李氏的远亲,那他们如何能获得李氏的绝对信任? 精明的李氏又如何会应下来,让自己的女儿跟陌生的男子住在外面?! 那可是关涉到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最重要的名声的行为! 毕竟没有人,会用自家闺女儿的清誉来开这样的玩笑。 尤其是云来居的老板娘,是出了名的宠女儿。 所以这件事情,并不合逻辑。 可若那官差所说不差,当真是昨天晚上带走赵云珠的人递上的状子,那么在他追问之前,倒是应该先由李氏问问自家的闺女儿在哪。 不用亲临其境,天歌已经能想象到,众人看到的李氏会是怎样的悲怆痛苦。 从远亲到骗走女儿的恶棍,甚至整个云来居都被倒打一耙,热心的民众肯定很乐意向李氏来施舍他们的同情。 可是这样的事情对于天歌而言,却并没有什么兴致。 看着少女兴致缺缺的样子,易廷益道:“难道,你就不担心事情会出现什么纰漏吗?” “有易公子安排,又有什么担心呢?” 天歌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易廷益,“如果易公子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那么我也得再想想看,求你保我性命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做法了。” 听到这话,易廷益俊朗的眉头微微蹙起。 是了,他忘记了眼前的少女,是一个聪明,惜命,但却无力自保的普通女子了。 这样的女子,有商户的计较和盘算,却缺少皇家的气度和仪态。 方才一瞬之间萌生心头的奇怪的念头被挥散而去,易廷益不再多说,准备如少女所说,去城东瞧瞧热闹。 而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赵禾嘉在二人身上梭巡两眼后,跟上了易廷益的步子。 作为赵家的男丁,他有必要去为自己的母亲,为自己的姐姐抱屈伸冤。 而在二人出门之后,已经站在楼梯口的少女却忽然一步步走下了楼梯。 然后,向后院已经被搜寻过的木工房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话 开口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从大堂到后院的青石板道上,铺满了方才官差搜寻时散落的泥土,整个道路上斑驳的黑色泥土,好像燃烧后的灰烬落了一地。 地面的肮脏并不能阻挡少女前进的步伐。 在她迈向这条路之前,已经有人率先走到过了这里。 听着道路尽头那扇屋门之后传来的窸窣声响,天歌一点一点的迈步向前。 如今云来居中,已经没有了旁的人。 先前在大堂的所有人,要么与李氏一道,赶往了城东的戚家老宅,要么正在前面的大堂中收拾楼上楼下的一片狼藉。 整个后院当中,没有一个人影靠近。 除了天歌。 站在门前,少女抬起自己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掌,向前轻轻一推。 没有料想中的声响,那扇平日里一直关着的门就这么打开了。 忽然投射进来的灿烂阳光打断了屋内之人的动作。 木屑灰尘飞舞间,看着正在收拾屋中混乱的男子,少女轻声问道: “我能进来吗?” 听到突然传来的声音,怀中抱着一篓子木屑的木讷男子没有任何的诧异。 他向后退了退,让出道来。 天歌越过门槛入内,然后背手关上了门。 男子的动作一僵,却很快再次如先前一般,收拾起屋中的摆设来。 毫不拖泥带水的利索动作,很难让人将他和平时言辞讷然的样子联系起来。 …… 这是一件木工房。 靠墙的一连通向屋子深处的多宝阁都是原木,没有打磨,没有上色,更没有任何的花纹。 木料原始的纹路,一眼即可看清。 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件。 木雕的如意、神兽摆件、寻常动物、装点的灯笼……还有似是在院中瓜藤上随意扯下的葫芦。 各种没有任何联系的东西,却应有尽有的摆在架子上。 像是小童嬉闹的玩具。 靠窗的位置,堆着许多的木料,还有工台。 此刻那男子,就站在这里,将被踢倒在地的半成品一一扶正。 看木屑随着男子的动作飞舞,等他将最后一样东西摆好位置,天歌终于再次开口: “先前,为什么要帮我?” 男子正背对着天歌,闻言脊背一僵。 虽然他不止一次的料想过,从他说出那句话后,少女就一定会来找他,可是在真正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需要缓上一缓。 “你应该知道,云珠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天歌继续道。 就算赵云珠自己不清楚,但李氏和眼前的男子肯定心里有数。 这是为人父母最基本的判断力。 停了一息,赵海终于动了起来。 但是他依旧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走向了屋子最深处,从墙角的多宝阁最上方,拿下来一个最不起眼的木葫芦。 重新走回来的时候,那木葫芦已经从中间横向打开。 一分为二的葫芦瓢中,躺着一块精美的玉牌。 屋内的光线并不是很亮,但借助仅有的投射进来的阳光,也能轻易判断出,这是一块毫无杂质的上等好玉。 尤其是其上的流光溢彩的盈盈色泽,一看就知道是养了多年才有的水头。 玉,要人养才能越来越润。 显然将眼前这块玉牌养得如此水润的人,不会是将它放在一个葫芦里储存起来的人。 赵海将呈放着玉牌的那半葫芦向前一递,示意天歌将它拿起。 手中的玉温良细腻,就像是少女的肌肤。 不知为何,天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 “这是……” “这是你的东西。” 天歌进屋后,眼前的男子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的?”少女轻喃。 “是的,你的。” 赵海点了点头,慢慢在自己平日里做木活的凳子上坐下来。 “这是你刚来赵家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的东西,我娘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了,它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天歌讶然抬头。 但是……目前她显然不需要用这个东西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或者说,眼前的男子也不需要她来自证身份。 否则,就不会有那天的一句看似无意,却实则推出云珠的话。 而眼前这个从来都讷讷不言,看起来比寻常人要迟钝一些的男子,却显然明白她为什么诧异。 “如果现在不给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天歌默然。 赵海说得没错,这次借着易廷益秋风,离开青城之后,她就不会再回到这里。 哪怕是为了赵家,她也不能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算出现,也不能以赵天歌的身份出现。 “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将那块温良的润玉握在手中,天歌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觉得,眼前这个从未留意过的人,或许能解决她的一些疑惑。 “这件事,要从我的姨母,也就是你名义上的姨祖母说起。” …… …… 事情其实很简单。 当年,昭懿皇后怀上龙胎,大齐皇帝林琰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个血脉。 不管是民间,还是宫中,这个可能成为他们未来君主的孩子,牵挂着每一个人的心。 但在波云诡谲的皇家,顺遂生产,从来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尤其是当时昭懿皇后曾孕期落水,导致体弱胎位不稳。 所以在怀胎之初,哀帝便让自己的亲卫,在民间找了十位产婆与十位奶娘。 皇后十月怀胎的过程,也是产婆们层层筛选的过程,更是奶娘们接受御医层层筛选的药膳滋补身子,积蓄**的过程。 而这二十位待选之人,直到最后昭懿皇后临盆,才最终由哀帝亲自挑选了为皇后接生的产婆和哺育皇嗣的奶娘。 其中,最幸运的,获得哺育宝寿帝姬机会的奶娘…… “就是我的姨母,也是你名义上的姨祖母。” “什么?” 少女愕然。 “姨母当年入选,所有人都以为是去寻常大户人家,却不知这大户人家,是整个大齐最尊贵的一户。” 赵海的声音平平,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上一辈的事情,他并不能感同身受,说出口的话,就像是一个与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 直到见到君主和皇后的那一瞬,乳娘才知道,等待自己哺育的,是这世间最金贵的姑娘。 惊喜与激动之余,她发誓一定要好好哺育怀中粉嫩的小公主。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灾难来的那样快。 在所有人都为帝姬即将到来的满月准备时,征西大将军魏宁也带来了自己的礼物。 只是这礼物,却过分血腥,让所有林氏子孙悉数丧命,逼得昭懿皇后不得不一把火,焚烧掉了整座宫殿。 但是,在大火燃起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带着怀中的小小少女,从殿中奔逃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话 如此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定然会葬身火海。 毕竟已然抱着寻死决心的帝后二人,又怎会留下不足岁的孩童,去让那些叛军凌辱欺负呢? 可那个孩子的的确确被悄然送了出来。 悄然逃出寝宫的乳娘,奉命将幼小的公主送到了曾在皇后身边侍奉,却因犯错被贬的一个并不起眼的宫女手中。 那宫女带着孩子,听着乳娘的指示,在几个暗卫的保护下,将孩子从上都云阳,带到了一个没有人能想到的地方—— 离新帝魏宁曾经的驻地西北最近的安阳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恰巧在安阳城外无人问津的小村庄,清河村中,生活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 “这妇人……便是祖母么?” 说到这里,少女已经明白,为什么当年会被从上都云阳,被千里迢迢送到清河村,又为何会跟赵家结缘。 原来,从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牵绊。 “那名宫女带着你来的时候,母亲起先并不乐意多养一个孩子。” 赵海的声音有些晦暗,“直到那些人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天歌愕然睁眼。 养育一个亡国公主,代表着什么? 那是一个会牵连九族的祸胎。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赵家没有必要这样做。” 如果真被查出来,受到可不是简单的牵连。 天歌很是不解。 没有人会愿意去冒这样的风险。 用全族的性命,只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孩子。 赵家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那是姨母的遗愿。” 带着孩子来的人,是宫女。 但提出委托的人,却是乳娘。 交托孩子的乳娘,在送出孩子之后,便从容拂衣。 拿着小公主身上从不离身的长命锁,决然回到了那座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皇后寝宫。 如何拥有这样决然的勇气,没有人知晓。 更没有知道,她为什么会踏上这条必死的绝路。 但正因为这样,后来的搜寻队在那坍塌的残骸中,纵然没有发现孩童的尸骨,却也依旧没人怀疑帝姬的死亡。 …… …… “母亲幼时,家乡遭遇饥荒,是姨母带着她四处逃难,她才得以幸存。最难的时候,姨母当街卖身,求得一碗热粥,才换得母亲一条性命。” “母亲说,姨母护了她一辈子,没有让她受过任何委屈,哪怕是后来母亲去安阳赵家做工,也是姨母先百般确认主家性子好,不会苛待仆婢,才同意她去。” “长姐如母,尤其是姨母的意愿,她没有办法拒绝,也不会拒绝。” 恰巧那时,李氏即将临盆。 一切都好似命中注定——临盆的妇女,和不足月的孩子。 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 后来,交易与托孤,约定与消失。 便悉如李氏所言。 玉牌在手中变得温热,天歌收着手指攥了攥。 “那么,这些事情,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李氏先前所说,整个赵家,如今就只有她知道这件事情了。 当年就连赵老太太,也是瞒着自己的儿子。 听到天歌的问题,赵海抬起头,看向虚空中的某处。 “这个,就要从另一件事情说起了。” …… …… 年轻的时候,赵海其实并不似如今这般木讷寡言。 相反,他的一双手,是出了名的巧,一根普通的木头只要经过他的手,就会变成不同的花样来。 整个清河村的人,都说这样的一双手,用来在地里翻腾,实在是太过可惜。 但作为佃农,却也只能接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当年李氏年轻的时候,曾因编织花篮去卖,而意外与赵海结识,对他的这一手木艺,更是十分欣赏,遇到的时候,难免出言请教。 对于少女的请教,年轻的赵海每次都会耳朵发红。 但忽然有一天,少女却不再卖花篮,也不再出现在柳树下了。 直到暮色时分,他在回村的路上,发现了被绑在牛车上的少女。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曾经与他羞涩相对的少女,竟被兄嫂逼迫嫁给一个耄耋老者。 在他的帮助下,少女得以逃离。 后来,便成为了他的妻。 曾经的少女,即是如今的李氏。 但这场婚事,却因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引来流言蜚语。 这让曾经在门风严谨的大户人家主母身边做过事的赵母很是不满。 尤其是这样的伤风败俗的女子,在成婚之后竟然三年无男。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赵母思虑之下,准备跟自己当初的主子求请,想要从正儿八经的安阳赵府抬一个知书达理的丫鬟,来给自己的儿子做平妻。 谁曾想,刚透出这个意思,李氏便传来有孕的消息。 这一次,一举得男,便是如今的赵禾嘉。 纵然再娶的事情不曾成真,但婆媳之间的梁子却就此结下。 对于这个不甚待见自己的婆婆,李氏有着满腔的怨愤。 尤其是后来赵母以李氏无德不配教养孩子为由,厚着老脸请求将赵禾嘉放在安阳本家作为家生子寄养,婆媳之间的恶战最终彻底爆发。 那一年冬天,赵母患上了风寒。 若及时诊治,其实不至于丧命黄泉。 可是那时候,赵海外出粜粮,李氏哪肯管婆婆的死活? 就这么耽搁下来,等赵海回来的时候,赵母已经药石无灵。 临死之前,在病榻上,咳嗽不停的老夫人,一字一句的跟自己唯一的儿子说出了那个本要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 赵海还记得当时,母亲那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濒死的游鱼。 “儿啊,咱们答应人的事情,不能说话不算话。这是那孩子当初挂在脖子上的东西,若是以后她知道真相,或是宁夙姑娘找来,你一定记得,替娘把东西还给人家……咳……咳咳……” “我这一去,这件事,就只有你媳妇儿知道了,娘不放心……她偏心云珠那孩子,也不是错,但咱们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就得护那孩子周全……” 昏暗的瓦房里,重病的老太太垂下了无力的胳膊。 坐在炕边的男子,就此知道了那如晴天霹雳般的故事。 …… …… 安阳本家之所以答应养育赵家的幼子,是赵母将收了三年的礼,分成了十年的量,逐年在年节送到赵氏本家…… 那用来换取少女平安的银钱,被用来换取赵家子孙的未来。 可是这样的谆谆之心,却成为婆媳之间致命的隔阂。 母亲的去世,让赵海处于全然两难的焦灼之中。 从丈夫的角度,李氏聪慧能干,又是他真心喜欢的人,所以他敬重她,也疼惜她。 可作为儿子,李氏无异于弑母的仇人,待婆婆冰冷无情,对性命视若无睹,让他不得不敬而远之。 他幼年丧父,家中就这么一个孩子,全靠赵母一力拉扯长大。 母亲的离去,对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而这所有的罪责,都与她珍而重之的妻子脱不开关系。 然而,赵母去后,李氏的重心都放在了与宁夙交接之后的银钱上,并没有什么心思去在意丈夫的变化。 隔年搬到青城,更是醉心于云来居的生意,分不出精力去在意赵海。 就这么几年下来,等她有所觉察的时候,已成了如今夫妻离心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男子将头埋在弯着的双臂之间,天歌向前走了两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话 忘掉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发生的这些事情,我很抱歉。”少女真诚道。 赵海抬起头来,慢慢摇了摇头。 “不,这些事,跟你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婆媳之间的互看不惯,以及因为生不出男孩子而有的龃龉,这些跟家里多出来的女孩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如果要说有,那就是抚养这个女孩子,让赵母有了能将孙儿送到安阳去的资本。 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禾嘉与众不同的气度和才学,赵海看在眼里。 若真的说起来,这些都得益于眼前的少女。 “但是,赵家没有必要搭上一个女儿。” 少女眉头微微蹙起,乌亮的猫儿眼中是真诚的考量。 “如果要说这是一场交易,那么赵家不用以云珠来交换。” 赵海怔了怔神。 交易的条件,是一方给予金钱,而另一方给予养育。 前者的金钱中途断止,后者的抚养待遇有所削减。 这场交易,其实很公平。 赵家要做的,只有保守秘密,和将孩子抚养长大一条而已。 如今将云珠牵扯进来,其实宁夙为了保护天歌,而虚晃的一枪。 “所以这趟浑水中,不应该有云珠出现。” 少女攥紧了手中的玉牌,沉默许久后,坚定道。 “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云珠遇到危险。” 如果说先前出于对以后的考虑,对赵家的扶助是自保,那么如今她的决定,便来自于责任。 来自于对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依旧义无反顾保护自己的赵家的责任。 以前,你们接受了我。 那么以后,就换我来庇护你们吧。 听着少女的承诺,赵海有一瞬间的惊愕。 可是当他看清眼前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时,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呢? “禾嘉在盼山堂,有周夫子在,不会有什么事情。” 少女顿了顿,“云珠昨晚被那些远亲带走,不管是您还是……母亲,都不知道她的去处。” 少女摊开手掌,目光落在那莹莹生润的玉牌上,“母亲知道的所有事情,已经都说完,至于您,则一直被瞒在骨子里。” “关于宝寿二字,不是你们所说,是那些人所说。” 赵海心头一震。 这话的意思…… “您应当明白,这是最好的保护赵家的方式。”少女的眼神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态度。 赵海当然知道。 宝寿,是帝姬的名讳。 这两个字,不是从赵家人的口中传出,更不是从赵云珠的口中传出。 是那上门的远亲,不小心说漏的嘴。 赵家先前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也是跟着天下百姓一样,后知后觉。 那时候,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了再封口的必要。 反而最先传出这两个字的李家远亲,才会成为众人的目标。 可是,那就意味着…… “你会很危险。”赵海道。 在那天,他其实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那句话。 如果说出口,那么他的女儿就会有危险。 可是如果不开口,就会违背母亲的遗愿…… 如今,听着少女的安排,他忽然有些触动。 那间或生出的悔意,就此烟消云散。 眼前的少女轻轻一笑,眉眼间的流转宛如飞燕婉转,漾出一池灿烂,却也让人心忧。 “您应该担心的,不该是云珠吗?毕竟,在那些人眼中,她才是真正的帝姬。” 听到这话,赵海摇了摇头。 这么些年,他不常开口说话,却不代表,他的脑袋没有转动过。 “如果是这样,你不会说前面的那些话。” 后面所有的决定,都是在少女声明不会牵连云珠之后所说。 那么有危险的人,是眼前的这个孩子,而不是云珠。 “您知道,我的命很金贵的。” 少女歪了歪脑袋,看着眼前的赵海,唇角漾着俏皮的笑,“所以,不会那样白白丢掉的。” 赵海默然。 “好了,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却还不知道的吗?”眨了眨眼睛,少女道。 男子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知道的藏了十年的秘密,今天终于一气道出。 少女伸出手,如小儿一般,在他的眼前轻轻晃动,紧跟着在虚空中一抓,好似抽出什么一般。 “好了,既然说出来了,那这些事情,就全部忘掉吧。”少女玩笑道。 赵海想笑一笑,迎合孩子的戏耍,但僵硬的唇角,却无法扯动弧度。 最后说出口的,只剩下一句轻轻的“谢谢。” “该说谢的,是我。” 少女敛了神色,一脸认真。 “过去的事,就都忘记吧。” 尽管伸手并不能抹去记忆,但对眼前的男人来说,到此为止,那些痛苦,本该忘记。 少女看着屋子更深处的黯淡,“没有谁该一直处于黑暗,不管是你,还是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这时候,丈夫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赵海明白少女这句话的意思。 李氏纵然有错,但七载夫妻离心,再加上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女儿。 这些惩罚,其实对那个自私的妇人来说,已经足够。 而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句话怎么说?人应该懂得跟自己和解。 只是,或许需要一定的时间。 木工房里的锯木声再次传来,天歌回头,看一眼那关上的房门,抬脚,径直走过后院,走出了云来居。 …… …… 隆昌钱庄。 一日之计在于晨,但对于钱庄来说,早晨的生意却最是不好。 毕竟就像没有人会在大年初一借钱讨债,早晨也不是一个家财外存的好时间。 店里的伙计拿着鸡毛掸子掸着根本不存在的灰,一边用手捂着嘴巴打着哈欠。 天歌刚一进门,那原本满脸疲惫的伙计登时来了劲儿,眼睛也忽然发亮起来,陪着小心上前招呼。 “赵姑娘您来了!先里面请坐,我这就去喊掌柜的!” “不着急。”天歌冲他笑了笑,迈步进店。 话虽如此,可将人迎进来之后,那伙计还是利索的钻进帘子跑去后屋。 隆昌钱庄油水好,但却不需要懒人。 上次之后,掌柜的便吩咐,日后赵二姑娘再来店里,一定要第一个通知到。 伙计并不敢怠慢。 天歌喝着茶水,不多时,便见王掌柜急急忙忙的赶出来。 一见天歌,便连忙上前,正要行礼,却见天歌一个眼风使来,王掌柜的动作登时僵在了那里。 不过这僵硬,也只一瞬,很快便化作了伸手作请的热情: “赵姑娘里面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话 害怕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王掌柜将消息送到上都了?” 到了隆昌钱庄的楼上,天歌说话便不再藏着掖着。 听到这句话,站在旁边的王掌柜冷汗连连,扯着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二小姐,送……送到了。先前是小的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 “哎?” 天歌一声轻笑,止住了他的话,“我可不是什么泰山。” 不是……不是才怪了! 能让老东家亲自写信的人,哪里会是什么普通人?! 王掌柜腹诽,但面上却分毫不敢言语,只能陪着笑。 这几年来,隆昌钱庄所有的生意都由少东家打点,大大小小的事情,老东家在退隐之后就再也不管。 可是前些日子,老东家却亲自书信一封让人送来不说,更有要自己来一趟青城的意思。 而这些,都是在他送去了那封信之后…… 显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位少女。 可是看到眼前的少女,王掌柜就有些发冷汗。 上一次她来店里,就让他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 …… 那次,这丫头来的时候,先是在店里存了几百两银子。 对王掌柜来说,自己掌事的这间钱庄虽然开在青城这样偏僻的地方,但几百两银子的存额,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是以他并没有过多在意。 谁曾想,她存完钱之后,又说有事要跟他谈。 本着和气生财的态度,他便将这半大的黑丑丫头了楼上。 可是,这个相貌生得过分的姑娘,提出了一个同样过分至极的请求。 “我与贵东家有旧,如今有事需要贵东家出手相助,但青城到上都距离着实有些远,我身边又没有人手可以做到,所以特来请求掌柜的,代我将这封信送到你们东家手中。” 王掌柜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 一个小丫头,信口雌黄跟他说谈生意,他能带着笑脸请她开口,已经是莫大的面子,可是这小姑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与东家有旧? 骗鬼呦! 他来青城做掌事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过什么人认识自己的东家。 不对,话不能这么说—— 在大周,认识东家的人多了去了,但东家认识的人,尤其是在青城这小破地方,他还真没听说过! 如今一个小丫头也来忽悠他? 有什么旧? 私生女? 王掌柜想不到,眼前这小姑娘居然也爱看话本子。 但是她知不知道,青城和上都之间,就算是快马加鞭一刻不停的奔跑,也得足足七天七夜才行? 隆昌钱庄分行遍布大周,甚至在西凉也有分行,根本没有办法像寻常小钱庄一样,每个季度或是每半年跟东家核一次账。 所有分行,都只需要在每年年末的时候,去上都述职即可。 其他时候,都是东家随机抽选一些地方,到当地查看。 可是眼下,这姑娘却让他去给上都传信? 且不论这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大事,若他真照办了,光就他一个大男人听信一个小丫头话这茬,就足够其他分行的掌事笑好几年了! 听到王掌柜的拒绝后,少女脸上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 而是想了想,从脖子上拿下来一块穿着红绳的黑色木片,摊到他的面前。 “你认识这东西吗?” 王掌柜看着那普通的木头片,念出上面刻着三个篆体的大字,一脸狐疑。 “你拿这东西,确定不是用来买水产的?” 王掌柜佩服自己的修养,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跟一个小丫头好声好气的说话。 “若是要买水产的话,西市长桥之下,有的是卖鱼的渔夫,不光是锦鲤,只要能在咱们北地产的,所有的鱼任你挑。” 锦鲤令? 什么鬼! “我不是来买鱼的。”少女摇了摇头。 有些许不死心,她又道,“你真的不认识这东西?” “不光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王掌柜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孩子,你若是是想找人玩呢,街上孩子不少,有的是能跟你玩到一块的,可是你若是故意来逗我,那就别怪我跟你一个孩子计较了。” 可是眼前的少女依旧没有动。 “没见过吗……”少女轻喃,低着头将那木片攥到手中,“……什么狗屁……地府那些……难不成是骗人的……” 听到这话,王掌柜是真的火了。 敢情还真是来撞运气逗他玩的?! 一气之下,他便再顾不得什么客人不客人,孩子不孩子,扯着少女的胳膊便将她往外拽去。 可是不知为何,就在他用力的瞬间,忽然一股大力冲他而来,生生将他猛推开去。 因一开始想着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所以王掌柜根本没想过跟她能谈什么大事,请上楼不过是走个过场,是以连屋门都没关,省得等下再开。 可正因如此,他那宽大的身材就这么直直从大开的屋门而过,眼见便要撞上门外走廊的护栏滚下楼梯。 王掌柜猛一闭眼,心头一黯: 完了! 可是谁曾想,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王掌柜慢慢睁开眼,发现原先被她拉拽的少女,此刻正扯着他的手臂。 瘦弱的身子就那么站着,却将他单手拽住。 就在王掌柜诧异的时候,少女忽然轻轻使力,将他一把拽到了自己身后。 若不是这次睁着眼睛,他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瘦弱的少女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也正是在这时,王掌柜看清了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 仅仅一毫之差! 若那一脚他踩了下去,今儿个可就真的要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看着重新进门的王掌柜心有余悸地将门关上,少女一脸真诚道。 方才真的不过惯性使然,她实在没有想过要闹事。 可是这话听到的王掌柜心里,却翻腾起巨大的波涛,哪里管得上少女的解释。 一个小小的丫头,凭借大力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对他一个小小掌事的挑战,而是对隆昌行,是对东家的挑战! 对,没错,这个矛头是冲着东家来的! 王掌柜觉得他忽然说服了自己,甚至连如何将这件事情传达到上都,都有了十分合理的解释。 少女眨了眨眼睛,很快便明白了王掌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但不管是不是误会,至少最终的结果,是她喜闻乐见的。 …… …… 看着抹虚汗的王掌柜,天歌当真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两旬多,他却还是如此心有余悸。 少女伸手作请,尽力表现出自己此次是带着善意前来: “掌柜的请坐。先前已经说过了,那不过是一场意外。” 王掌柜哪里敢坐? 但考虑到这次门虽然关上了,窗户却还开着,若是从那里飞出去,只怕才是真的完蛋,于是便放了半边屁股在背靠屏风的凳子前。 屏风后面就是墙壁,这次,总不会掉下去吧? 天歌见眼前的掌柜终于坐下,于是开始说起正事: “上都那边,可有消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话 十万两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东家说,只要十万两以内,都可以按照您的意思来……” 说出十万两这三个字的时候,饶是见惯了钱财的王掌柜,也不由抖了抖。 “不过,您若是急用,眼下青城分行只怕拿不出这么多,得到附近的分行去调用,就算是从最近的安阳,最快也得两日才能……” “用倒是不用。”天歌道。 她能说自己拿出这个锦鲤令,其实只是想着试试看到底好使不好使吗? 当初重生的时候,那鬼差曾告诉她,若是直接重投新的胎,那么所有赞助商提供的福利在出生的时候,就会全部配备到位。 但若是选择重回旧身…… 地府锦鲤应得的东西,少是不会少,但所有的一切,都得她自己去拿。 运气好的,赞助商直接就给了;若是运气不好的,能不能拿到还得另说…… 而那列出的一长串锦鲤专属的清单中,有一项,就是隆昌钱庄所提供。 白银十万两。 那天小千要来隆昌钱庄存钱,她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最后仔细一想,才记起还有这茬。 在青城蛰伏的这一年多里,天歌从未想过注定出击,或是去用自己所知道的往事去改变什么。 这一年来,她只有一个目标。 那就是,像一只眼睛,藏在暗夜中,仔仔细细的看清楚,在彼世浑噩的一年中,青城这个地方,到底隐藏了多少她不曾留意到的,不知道的线索。 幸运的是,这一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当青城的手脚被看清楚后,接下来,才是她卯足力气,避免重新走上的上一世迷途的时候。 而隆昌行,正是第一步。 等到那些人假意来接宝寿帝姬的人出现,青城便再不能待下去。 离得最近的,或许能用得上的,就是眼前的隆昌钱庄。 说或许,因为对天歌来说,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手中的锦鲤令到底好使与否。 毕竟青城只是一个小小的分行。 好在眼下看来,倒是不错。 尤其是当方才王掌柜说出十万两的时候,莫说是他,就连心中早有准备的天歌自己,也是有些诧异的。 不过王掌柜更诧异的,是这个少女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的反应。 没有吃惊,没有诧异,没有尖叫,更没有晕过去。 而是…… “用倒是不用……” 那这是几个意思哇?! 看着王掌柜差点抬起那半只屁股跳起来,天歌轻“唔”一声道。 “不过,以后可能会用得到,所以提前跟贵东家确认一下。” 王掌柜擦擦冷汗,这丫头一句话,能让他的心瞬间腾起又瞬间落下。 “我们老东家因为上了岁数,在路上不敢太急,所以还有些日子才到青城,不知赵二小姐和令尊令堂何时有时间,届时东家设宴,还请赏光。” “你是说,你们老东家要来?” 天歌有些错愕。 “姑娘先前说与我们东家有旧,这话果真不假!” 提起这茬王掌柜还有些感慨,“据那送信的小子说,我们少东家看到信后,当即就将信送到了老东家手中,已经多年不理事的老东家闻说后,立刻起身提笔,给小的写了一封信,让小的听凭姑娘的吩咐,还说自己要来青城见见故友。” 故……故友…… 天歌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这姓王的说话,这老东家年纪不小了吧? 跟她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成为故友? 何时的故,何处的友? 难不成这老爷子也是冥府来的? 天歌才不相信。 当初像那长须老头一样,抽中平行令投胎的人都去了新时空,根本不可能像她一样重走一遭。 若是这样…… 这隆昌行的老掌柜说的话,可就值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毕竟十万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小数目,就算是隆昌钱庄这样的大老虎,被迫拔出这一把毛来,也得看看动手的人。 只是对于天歌而言,见隆昌行的老东家,怕是没有这个时间了。 不过…… “方才王掌柜说,要请我的父亲母亲一起?” “是啊。” 王掌柜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丫头十几岁的样子,肯定不会跟老东家有什么关系,那么很明显,东家认识的旧人,只能是她父母那一辈儿的。 虽说当时这丫头走的时候,没有说身份,但凭他在青城这么多年,自然而然知道这孩子就是云来居赵家的二小姐。 这也让他想起先前闹出的一件案子。 …… …… 据说云来居的老板娘李氏的族兄和嫂子前来青城,状告李氏因恶了李家的财产,这才开了云来居这家店。 所以她的兄嫂向府尹大人请求,让李氏将所有钱财归还,此外,还要将云来居的店面也要归还。 但是这桩案子最后却是李氏赢了。 因为最后证明李家数代穷困,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所以李氏的钱肯定不是从娘家拿来的。 对此,李氏表示自己的银钱是婆婆临终给的。 可是在青城,关于这点,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说法。 但不管怎样,众人都认为,能开起这么大一家店面,肯定不会是赵家祖传的积蓄。 有了今儿个这一出,在王掌柜看来,这件事就很容易解释了嘛! 跟隆昌钱庄东家做朋友的人,还能缺了银子去? 就像现在老东家发话,十万两随便用,青城不够了还能从安阳往来调。 这么多银子垫脚,开区区云来居一家小店算什么? 就是再来一百家一千家都不成问题! 看着眼前兀自乐呵的王掌柜,少女带着几分狐疑。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少女组织着措辞,想着怎么样才不会吓到眼前这个前一刻还心惊胆战,后一刻便异常亢奋的神奇掌柜。 “我的意思是说,嗯,你们东家,是怎么跟你说的?是他说,让我再带上我的父亲母亲吗?” 天歌是真的不解。 难道,在大周也有像地府那些剪着短头发,穿的衣服露胳膊露腿的人所说的什么未成年人监护人? 所以,这锦鲤令的使用,还得在赵海和李氏的监督之下? 嗯,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至少在那些人所说的什么法律名义上,也应该这样? 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王掌柜想着老东家写给自己的信,再回味着少女的问题,忽然站起来,指着她“啊,啊”起来。 “掌柜的怎么了这是?” 天歌见过王掌柜的次数不多,但少有的次数中,还从来没见过他会这样。 王掌柜“啊”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你的意思,你说的我们东家的旧识是你?!” 天歌疑惑:“你们老东家想要邀请的人到底是谁呢?” “老东家说……说……持令之人。” “持令之人啊……” 天歌沉吟,然后将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的黑色木片拿出来,确定道,“那么,应该就是我了。”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什么东西撞地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话 扶桑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王掌柜,你没事吧?” 天歌将锦鲤令放回去,担心的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胖掌柜,“用不用我拉你起来。” “不用不用,没事……我没事……我坐会儿。” 王掌柜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黑瘦丫头的力气,可他就是想这么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一会儿。 嗯……坐着静一静。 看着稳稳当当坐在地上的掌柜,天歌略一思索,不再劝阻。 想着出来的时间,天歌终于说明此次来意。 “王掌柜,其实我今日来,一则是想问问您,你们东家的意思;二则,是想在你们店中寄存一样东西。” …… 隆昌钱庄之所以能遍布大周,更能在西凉都城开起分行,这所有的一切,都跟他们两样主要的业务脱不开关系。 一者,是持票及暗语取款,哪怕是在西凉存的钱,只要能在大周上都递上票据,并说出存钱的暗语,便可当即拿到钱。 二者,是物品的存取。 这一点,跟镖局的作用很像。 只是传统的镖局,是专门靠镖师来押运货物,运送的东西,也都是一些大件,最珍贵的,业无非嫁妆队伍或是寿礼。 可是就算最厉害的镖师,当遇到劫道的贼寇匪盗过多时,有时也难免失手。 但在隆昌钱庄办理物品存取,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毕竟能在各国遍地开花,隆昌钱庄的路子,非是一般镖局可比。 不过,这并不代表,隆昌钱庄会跟那些镖师抢饭吃。 能在隆昌钱庄办理存取的物品,都是单件估价可在万两白银之上的珍品。 只要和先前的银钱存取一样,走完一套流程,那就可以在另一个地方拿到东西。 只是,取货的地点,不像银子一样,可以在任何地方拿取,而是只能在当初寄存所报备取货的地点拿。 只要经过隆昌钱庄的手,不用担心货物的丢失或损毁。 万一真有什么缺漏,隆昌钱庄也会以物品十倍的价格偿还。 如是种种的规定,也意味着的寄存的价格并不便宜。 所有分行统一定价十分之一。 比如价值一万两的镯子,取货的时候,就必须付出十分之一,也就是一千两的寄存费用。 若是拿不出来,那么货物就只能留在隆昌行,直到费用补足。 至于隆昌行这么做,目的其实很明确。 那就是为其典当业务服务。 ——但凡符合寄存标准的宝物,当主家不愿再要的时候,可以将东西在隆昌行任何一家分行,以当初寄存估价的报价典当。 这样,也就避免了持宝之人急需钱财,被寻常典当行压价的情况。 当然,天上并没有馅饼掉。 当这些人银钱周转过来,想要再从隆昌行赎回东西的时候,东西值多少钱,可就跟外面的典当行一样,都由隆昌行说了算。 …… …… 听完王掌柜的介绍,天歌从袖中拿出一只木雕的葫芦来。 “那有请王掌柜掌掌眼,看看我这东西能否通过贵行寄存。” 出于慎重,王掌柜将那葫芦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的对着光仔细瞧了瞧,甚至还伸手在上面敲了敲听了听声音,最后才将东西递还到天歌手上。 “恕老夫眼拙,断不出您这东西的价格……如果真要说……” “哦?掌柜的但说无妨。” 天歌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王掌柜。 “这……” 王掌柜抬头看了一眼天歌,最后长叹一声,“姑娘还是莫要取笑我了,这东西不就是寻常黑檀木雕成的一个小葫芦嘛!拿到街上去卖,一两银子都卖不到。” “是吗?”少女带着几分笑,“那掌柜的还真是眼拙了。” 王掌柜一拍大腿,这丫头! 怎么说话呢…… “掌柜的可听说过扶桑木?” 将那葫芦拿高,对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少女眯着眼睛,缓缓道。 “传说在东方的大海上,有两棵相互扶持的大桑树。那里,是尊贵的太阳女神羲和的爱子金乌,也就是我们头顶的这轮太阳,车驾升起的地方。” “晋代郭璞在《玄中记》中曾记载,说天下之至高者,乃扶桑无枝木,而且此树,上可至九天,下可通三泉,乃至贵之木。” “王掌柜难道觉得,用东海旸谷之地产出的,如此名贵的扶桑木雕刻成的葫芦,连一两银子都不值吗?”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扶桑木?!” 王掌柜惊呼,那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真的存在? 简直是天方夜谭! “怎么不会有呢?” 少女转身弯下身子,靠近坐在地上的掌柜,离他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轻。 “掌柜的知道,前朝昭懿皇后的凤冠上,那只金凤的一双眼睛,是用什么做成的吗?” 王掌柜的身子一僵。 不是因为听到那不能提起的四个字。 而是这一句话,让他想起曾经的一则传闻…… …… 当年昭懿皇后一把大火,让寝宫的楼宇坍塌殆尽,更将自己和齐哀帝焚毁地只剩尸骨残骸。 但昭懿皇后赴死前,带在头上的八宝赤金凤冠,却在大火种完好无损。 尤其是凤冠上凤凰的一双眼睛,不仅没有蒙蔽灰尘,更在大火的淬炼之下,更加璀璨夺目,勾人心魄。 那时候,大家都说这凤凰身上,有着昭懿皇后的英灵,那浴火淬炼的眼睛,就是昭懿皇后那双一颦一笑顾盼生姿的猫儿眼。 眼睛睁着,就是死得冤屈。 不能瞑目。 但新帝初立,没有人敢说出这话来。 “其实,那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昭懿皇后的所佩戴的凤冠上,那对凤凰眼睛,用的是海外商客从东海旸谷带回的上等扶桑木。” 王掌柜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年老东家给他们这些弟子们授课时所说的话来。 “日升之地的扶桑木,扛得住烈日每天的灼烤,又怎么会惧怕寻常的火焰?” 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眼前少女的神色也愈发神秘。 看着少女手中巴掌大的葫芦,王掌柜咽了咽口水。 当年昭懿皇后用来做凤冠的扶桑木,也不过是一双小小的凤眼,可是眼前这丫头手中所拿的……比那简直大了不知多少倍! 这……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 少女将葫芦重新收回袖中,身子也一点点直了起来。 “我大周重金贵银,但凡发冠头饰上都喜欢再缀以珠玉,再以雕镂镶嵌的工艺相辅,从而达到精美。而凤冠,追求的更是至臻至美。试问掌柜的,” 少女看向王掌柜,“金子贵重,您可见过用整块的金元宝来做饰品的?” 所以同样的道理,扶桑木再贵重,一国之后也不会在自己的脑门戴一节黑不溜秋的树枝。 “因此,并不是没有这么大的扶桑木,而是当时的工匠,只选用了那么一小块。” 少女的唇角弯了弯,看向自己手中的葫芦。 “而我手中的这只,用的便是当年工匠没有用完的,同样来自东海的日出之地的扶桑木。” “试问,这样的一只木葫芦,掌柜的觉得,能值多少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话 徐芮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王掌柜不知道自己的舌头去了哪里。 传说东海之上有神兽,常年守护着扶桑神木,那些远渡重洋而来的海客,都是经历九死一生,才能有幸带回一小截扶桑木。 这么些年来,也就据说当年渤海国使臣来大周,不……那个时候还叫大齐。 当年渤海国使臣来大齐的时候,送上的贡品。 据说牺牲了无数勇猛的力士,才最终得到那么小儿手臂那么一截。 而在此之后,就再没有关于扶桑木的消息。 后来因为向往扶桑神树的神奇,艳羡扶桑木在市场上的暴利,有很多中州大陆上的人,也曾尝试过出海寻找,可是就此再杳无音讯。 寻找扶桑木的难度,比起如今卷起的下南洋,可是危险多了。 若这东西是真的旸谷扶桑木,那它的价格,可不是他能估计的…… 因为就连他这么些年来,也不曾见过真正的扶桑木。 不过,老东家来的时候,或许能带着他一起长长见识…… 王掌柜看着少女握在手中的那个葫芦,忐忑紧张,却又激动而期待。 “掌柜的是不信,还是担心我交不起这寄存的费用?” 见王掌柜迟迟不语,少女眉头蹙起,面上似有不悦。 “哪里哪里……就算是不信别人,我还能不信姑娘您不成?” 王掌柜连忙赔笑。 能随意动用隆昌钱庄十万两银子的主儿,哪用得着他担心人家交不起钱? 别说寄存了,就是如今有人跟他说,眼前这姑娘是老东家的私生女,他都一点不怀疑! “掌柜的说什么呢?那既然不是不信,也不是担心,那我这葫芦可能在你们店里寄存?” 对于王掌柜的天马行空,天歌没工夫也懒得去理会。 对她来说,能将东西顺利寄存,才是最关键的。 而且就眼下来看,这东西也只有放在隆昌钱庄这种信誉有保障的地方,她才真正放心。 而且,她可以肯定,就算隆昌钱庄的东家,也不会想到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是赵海的雕工有多好,而是那东西,他根本不认识。 见天歌表现出不悦,王掌柜想了想道: “既然姑娘这么说了,也确实是小的眼拙,只是若让我估价,还真是估不出来,万一估得高了,让姑娘多破费。是这样,过些日子我们老东家就来,您看看要不到时候让他给您掌掌眼,估摸个准数?” 天歌闻言,当即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王掌柜若当我是个孩子,那这生意咱们可就没法做了。做事情扭扭捏捏,客人寄存任何东西还得看天候来,那你们隆昌行的掌事,只怕还不如外面的胭脂铺子。” 这话说的不客气,若是平日里,王掌柜只怕气得要跳脚,当即就将人轰出去。 隆昌行的生意关涉重器估价,真真假假一口天一口地。 慎重起见,所有的掌事可都是老东家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学习二十年方可出师,是以能在各个分行做掌事的,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尤其是鉴宝一事上,更是独一无二。 可是眼下遇上天歌,王掌柜却感受到入行以来从未有过的挫败。 断器先识人,可是前面他在看人一道上,就栽了跟头。 谁能想到这个半大丫头真跟东家有旧? 如今又拿出一块他见都没见过的扶桑木,王掌柜被打击的整个人都要蔫儿了。 原以为自己想了个好法子,只是谁知却惹怒了眼前的少女。 看着已经推开门,半只脚跨出门外的少女,王掌柜一咬牙: “一千两银子!” “什么?” 少女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站在门口转过头来,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掌柜。 “小的是说,可以寄存!” 王掌柜说完之后,长出一口气,然后手撑地,歪着身子站起来。 “扶桑木一木万金,若姑娘真的要存,只怕得需要万银。但想必姑娘一时之间拿不出这么多,剩余的九千两,在下的意思,便从先前东家允诺的十万两里扣除,这一千两,算是常规账目记录,您看如何?” 能获得隆昌行认可寄存的东西,都是价值白银万两之上。 是以收取的最少的佣金,便是一千两。 没有比这更低的了。 “所以,不能全部在其中扣除吗?” “这是庄里的规矩,一千的账面,是最少的。” 王掌柜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灰尘,真正谈起生意来,再没有先前的咋咋呼呼。 “既然如此,那就按一千两算好了。” 少女点了点头,“那有劳掌柜的,带我下去划账取银。” “二小姐……”王掌柜顿了顿,“这千两银子若从那十万中划取,就跟咱们方才所说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这一千两,得是她自己拿出来的现银? “还望您体谅。”王掌柜道。 少女摆了摆手,“还好你跟我要的不是一万两,一千两的话,应该是有的。” …… …… “怎么样?” 少女撑着下巴,将胳膊放在桌子上,看着王掌柜查账。 “如果我没记错,前些天我在你们店里存了三百两,加上林天歌账目下的,应该足够了。” 王掌柜看着自己手下指着的八百两,点了点头,合上账本。 “够是够了,可是这八百两,不是姑娘寄存的吧?” 虽然名字有些像,却不是一个姓氏。 “的确不是我存的,但在你们隆昌行取钱,不是只看存据和暗语的吗?”天歌觉得他说的话很奇怪,“还是说,你们店里的规矩变了?” 规矩怎么会变? 这可是隆昌钱庄百年来一直遵循的规矩,也正是这规矩,让隆昌行能发展壮大到今日,怎么会轻而易举就变了? “既然这样,‘沧海月明珠有泪’,” 少女吟出一句诗,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灰色的不起眼的布袋,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请掌柜的划账吧。” 王掌柜瞠目结舌。 直到最后所有的手续办理完,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王掌柜欲言又止的样子,天歌道:“您想问什么,不妨直言吧。” “说来冒昧,不过这个林姑娘……” “是我母亲的闺中好友之女。当年我母亲与她母亲交好,便约定若同生姑娘,便取同名,所以我们的名字一样。” 天歌泰然道出一年前便想好的借口。 “那位伯母嫁得好,夫君后来得了官身,便搬到江南去了。这些钱,是林伯母回来省亲,顺道来青城探望母亲的时候,留给我日后添妆的用的。账目上写的是林小姐,是因为怕我的母亲推拒,但在临走的时候,却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我。” 听着少女的解释,又见那账目上存入地点的确是青城,再一想赵家还能跟隆昌行东家攀上关系,王掌柜便觉得也不是难以理解了。 “不过这扶桑木,您确定是要让上都的这位客人来取?” 看着单据上的“徐芮”二字,王掌柜再次跟天歌确认。 扶桑木的价格不菲,若是这么送出去,那可就真的是打了水漂了。 然而少女却没有犹豫,郑重的点着头,“不错,上都云阳,徐记长房大小姐徐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话 非你不可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从隆昌钱庄的铺子出来,天歌便穿过一道小胡同,向另一条街走去。 其实方才天歌对王掌柜所说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真的,是李氏当年的确有个小姐妹朱氏,嫁给了一个穷书生。 那个书生也的确姓林。 生下的女儿,也确确实实取名为林天歌。 书生于人情世故上虽呆笨,但在科考上却颇具灵性。 大器晚成之后竟是节节高升,最后做到了司户参军,又因为文采好,颇得当时的知府看重,在当地的官场,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假的那一半,是朱氏随夫到了江南之后,再没有回过青城,而是在江南定居了下来,更没有所谓的添妆之事。 朱氏和林参军所生的这位林姑娘,也非是天歌的好姐妹,而是见面之后分外眼红的仇人。 当年天歌在人贩手中几经辗转,最后流落到江南锦绣阁中,成为沦落官妓的徐芮的婢女。 而当时这位林姑娘,因为自己心中的好郎君属意徐芮,而天歌又与她同名,差点毒杀徐芮和天歌二人。 后来这件事,因为其父的司户参军之职,再加上其母的运筹,最终不了了之。 但天歌却绝对不可能忘记。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之一。 更不能忘记,是当时那位林小姐所说的—— “你也配叫天歌?” 到底谁更配叫天歌,到底谁更配姓林。 用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走在街上的少女袖中锦拳握起,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庆和十四年秋,脂粉皇商徐记胭脂行暗通西凉,在外销脂粉中夹带城防图,被以通敌罪论处,族中男子人头落地,适龄女子充为官妓。 她第一次见徐芮,就是在锦绣阁中。 曾经的大家闺秀,沦为将要登场准备被人挑选的官妓。 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徐记胭脂铺”几个大字,天歌抬脚,迈了进入。 眼下,正是庆和十三年。 她还有时间。 …… …… 比起上次待客的时候,伙计阿二这回可是聪明多了。 一见有人进门,当即从柜台里出来,一脸热情洋溢。 而那神色在看到眼前之人的相貌时,变得愈发灿烂,活像外面开了的狗尾巴花。 “赵二小姐!贵客贵客!您快里面请,今儿个看点什么?今日刚上的细磨珍珠粉,要不要瞧瞧?这次可是我们掌柜验的货,假不了!包您满意!” 天歌听着阿二这炮仗一样说个不停的嘴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看来上次的事情之后,这小子没少挨徐掌柜的说。 不然眼下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见阿二挠头不好意思,天歌收了笑,和声道:“我今儿个来可不是买珠粉的。你们掌柜的可在?” 一听是找掌柜的,阿二的热火劲儿又来了,连忙点头,“在!就在后面,我这就跟掌柜的说姑娘来了。” 说完这话,不等天歌开口,阿二又风一般窜到后面去了。 天歌不由笑着摇头。 这小子,怕不是有些矫枉过正了?跟个小陀螺似的。 后面的徐掌柜听说是天歌来了,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将天歌迎到屋里去。 亲自给天歌倒上茶水,徐掌柜便道:“前些日子老夫听人说,二小姐参加盼山堂的入学测,在数科上露了一手,惊艳四座?” 天歌闻声,摆手道:“当不得真,不过是做了两道题。掌柜的应知道,人总爱以讹传讹,说得多了,好似天歌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厉害似的。” 徐掌柜听了这话哈哈而笑,并不戳破。 他可不觉得她没有这能耐。 且不说别的,就拿那天徐陵送东西到云来居回来之后,他就知道这丫头很聪明,尤其是在账算上,可以说上是门儿清。 而且据说那天,她就连青城出了名的铁算盘吕秀才都打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丫头不过十三岁,吕秀才可比她大差不多一轮。 而且当初数科那题目传了开来,就连他自己也曾尝试着做了做。 不管怎样,反正同样的时间内,他是没有做出来。 感慨着先前的事情,徐掌柜似是想起什么,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小袋子,放到眼前的桌子上。 “这是先前二小姐寄存在铺子里卖的胭脂,共六十四件,每件双份,共一百二十八份,截至昨日全部售出,共卖得六百三十六两。按照先前二小姐跟徐陵所说,三七分成,这里正好一百九十两八十文,二小姐清点一下。” 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小钱袋,天歌扫看一眼,不清点,却也不客气,将袋口系紧,放到自己的袖中,“如此,便有劳徐掌柜了。” 徐掌柜见状一愣,“姑娘不点点?” “徐掌柜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这银子不点也跑不了。”天歌笑道。 能当街将万两银子的珠粉抛洒如无物的徐竖,能慷慨送出徐记所有春脂的徐竖,天歌哪里还用担心他会无信? 没想到天歌如是信任,徐掌柜感慨万千。 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替天歌倒上茶水:“姑娘是个爽快人,若是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跟在下客气。” 听到这话,天歌看一眼徐掌柜,“不瞒掌柜的,今儿个我还真有事想要拜托您。” 徐竖一听,登时认真起来,“姑娘请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天歌点了点头。 “这第一件事,是先前我从掌柜的这里,曾拿走一瓶雪肌消痕膏,这事情掌柜的可还记得?” “这是自然。”徐掌柜了然,“姑娘可是还需要?” 天歌摇了摇头,“徐记的雪肌消痕膏声名在外,仅仅一瓶,天歌落下的疤痕就已经彻底消散。我今日来找的掌柜的,是想麻烦您,日后若有人问起这件事情,还请您不要与外人说道。” “这是为……”话到嘴边,徐竖便知失言,当即改了口: “这不算什么大事。既然姑娘有此一说,在下记下便是,日后若有人问起,权当没这回事,而且姑娘放心,当初给你的那瓶,是我的自己留用做人情的几份,没有走账面,也就只有我一人知道。” 天歌心中感激,却又有几分愧疚,“实在抱歉无法跟掌柜说明因由。” 徐掌柜倒是浑不在意,“女孩子家嘛,理解,理解。” 天歌知他误会,也不多言。 不管怎样,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越少也越好。 “二小姐方才说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徐掌柜问。 “这第二件,是想麻烦掌柜的为我写一封引荐信。” “引荐信?” 徐掌柜奇了。 听说过让那些有名望的达官显贵或是一方大儒写引荐信的,可从来没听说过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写引荐信的。 让他写给谁?他能写吗? 徐掌柜很怀疑。 “可这信,还真非徐掌柜您不可。”天歌肯定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话 花师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徐记脂粉行,从如今的家主往上三代,便是民间有名的脂粉行。 而到了如今家主手中,更是一跃成为大周最大的脂粉行。 如果说隆昌钱庄是钱庄中的老大哥,那徐记无疑是脂粉行中的龙头。 眼下徐记当家做主的人,名唤徐直。 其父徐化是徐家长房嫡子,与其同出一脉的,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庶弟。 一个叫做徐仪,另一个叫做徐伟。 当年徐化继承家业之后,作为庶子之一的徐仪主动请求离开江南,去北地经营徐家的产业。 北地因接近西凉,民风粗犷淳朴,姑娘家对于涂脂抹粉一道并不热衷,所以脂粉业常年萧条。 当年徐化掌家之后,徐记脂粉虽有名,却还排不上第一位,是以年轻的徐化本就有扩大北地生意的打算。 这个时候,其弟徐仪的这个请求,无异于瞌睡时候的枕头,是以徐化欣然同意。 然而徐仪带着大批货物到了之后北地之后,却正巧遇上当年西凉军攻打扶余,就连大周北地也深受其害,边关动荡战乱难平。 当时青城大灾,遇到的乱民以为运送脂粉的车辆上装载的是粮食,一阵哄抢,所有的货物就此全部损毁。 徐仪性子执拗,此次铩羽之后,就此发誓若不在北地闯出名堂来,绝不回江南去。 后来战事平息,徐仪重整旗鼓,亲自按照祖传秘法新制胭脂,以图东山再起,不负徐家之名。 谁曾想,因为心中意念难平,忧思过甚,竟然就这么早早地去了。 而徐仪,就是眼前这位徐掌柜,徐竖的父亲。 所以说起来,如今江南徐记本家的家主徐直,算是徐竖大伯的长子。 也就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堂兄。 徐仪在北地期间,江南徐记曾多次有人前来劝慰,更是提出要再送货前来,帮助徐仪打开北地市场。 可是徐仪性子执拗,说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的问题,要自己承担,是以至死也不愿意接受族中帮助。 而其兄徐化再世时,也明白自己弟弟的这份执念,吩咐下去北地的市场,就让徐仪一脉去做,就算徐家再想一跃而上,都不能不让自家子孙遗憾。 这份执念与责任,自然也传到了徐竖肩上。 但是与其父不一样的是,他与江南族中的往来,却更加紧密。 所以这封信,天歌找徐掌柜来写,还真没错。 …… 关于徐竖和江南徐家的关系,天歌也是在认识徐芮之后才知道。 也是从徐芮那里,天歌才知道当年徐家涉及谋反案,乍一看是突如其来,但实际上,是蓄谋已久的连环案。 青城徐记的脂粉行卖出烂脸脂粉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幕后之人剪除徐家势力的开端。 上一辈子,青城的徐记就是因为胭脂中掺杂石灰和面粉,毁了刚在青城打出的名声,在北地彻底无法立足,徐掌柜也因此含恨而终。 这一世,因为有了前面天歌在徐记辨假的事情,再加上后来徐掌柜毅然当街倾倒珠粉,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经此一事,徐掌柜在脂粉上的管控更加严格,直到现在徐记才安然无恙。 但是这些话,天歌却不能直接说给徐掌柜说。 无法解释的东西,最好不要去解释。 但可以解释的事情,还是要好好解释。 比如眼下徐掌柜的问题。 “所以,二小姐是想去江南吗?”徐竖问。 天歌心头一暖。 没有问她为何知道这么多,只是问她,是不是想去江南。 天歌心头一暖。 这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 天歌点点头,道:“不错,我想去江南。掌柜的应当知道,我对脂粉一道上,其实颇有兴趣。近日我家中远亲来接我和姐姐去江南,所以我想着既有此机会,不妨去江南徐记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 徐竖了然点头,又道,“徐家立世多年,在脂粉一道上,虽有不传之秘,但还是很欢迎同行之间进行交流。大伯当年说,闭门造车难行天下,所以若是这事,算不得什么。” 说完这话,他又沉吟一刻,看向天歌,“不过,二小姐找我写引荐信,为的可不止是交流交流这么简单吧?” 若说交流,以天歌对徐记的理解,自然知道徐记本就有每月一次的脂粉行业交流会,只要是脂粉行业的人,不管身份地位高低都可以参加。 这也是徐记能很快在脂粉行业脱颖而出原因。 对于天歌来说,要是只想去徐记的交流会上见见世面,这并不算难。 所以徐竖敢断定,这丫头所说的引荐,肯定并非如此。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这丫头片子再怎么也逃不过您的火眼金睛。”天歌笑道。 徐竖摇了摇头,“不是我火眼金睛,是你根本没有想着瞒着我。你这丫头呀……” 这么明摆着的别有他图,他怎会看不出来? 徐竖叹了口气,“说吧,你想让我在这引荐信上写什么?” 言下之意,竟是答应了! 天歌万万没有想到,徐竖对自己竟然信任至此。 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一时有些语塞难言。 “怎么了这是?” 徐竖还以为说错了什么,惹得小姑娘难过了,着急之下有些手忙脚乱。 天歌回过神来,冲徐竖一笑道: “没事,就是想着这话要怎么跟您开口。” “是这样的,”她顿了顿,“这次我去江南,只怕要在要在远亲家中待不少时间。掌柜的也知道,虽是亲戚,加上一个远字,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远亲不如近邻。 若真在外面受了委屈,只怕也是有苦难言。 更何况如今的女儿家,哪个不是金贵的? 徐竖顿时了然,这丫头灵通剔透,能想这么多,还真是一颗玲珑心。 而在这时,天歌也道出了自己的请求: “所以请您写这封信,是想拜托您,看能不能容我在徐记做个小工?不管是剪花兜晒,还是干花研粉,这些活我都可以干,至少免得日后没有生计,仰人鼻息……” 徐竖没有想到,眼前这丫头说了半天,竟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想在徐记做一个小工…… 还真是…… “这样着实大材小用,”徐竖对此并不认同,“而且以你的身份,若真做这样的事情,徐某也看不下去。” 徐竖叹了口气,提出一个主意,“你看这样如何?徐记每年都会请花师,主要负责各店胭脂的验查品正和新花调试,姑娘既在脂粉一道上颇有灵性,我引荐姑娘去做花师可好?” “而且花师也不算是徐记的工人,而是行业里的花博士,不少名门闺秀也以能成为徐记的花师为荣,就算姑娘成为花师,在江南的闺秀圈里,也不怕被人看轻。” 这样一来,既不会有损身份,也还能得些钱财傍身。 徐掌柜对自己的建议很满意,是以探询地望向天歌,想知道她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话 江南见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完全没有想到,徐掌柜会有这样的提议。 徐记的花师诚如他所言,虽是跟徐家这样的商户有关,但因为侍花的风雅,在江南的闺女圈中很受欢迎。 江南的年轻女子,对侍花一道很是追捧。 可是做花师…… “当然,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花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我想以你的聪明,这并不实不可能。” 能给出这样的承诺,徐竖自然不是信口开河。 “今年正好我们自己培养花师,招了不少小姑娘,就连江南府知府女儿,也成为我们花师储备团的一员呢!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来试试?” 有人推门而入,说出口的话打断了徐竖,却也接过了他的话头。 天歌抬头,看着推门而入的男子,觉得莫名眼熟。 “阿陵,莫要胡闹!” 徐掌柜闻声,回头呵斥来人,但声音中却带着几分宠溺。 言罢,他转过身来带着几分歉意看向天歌,“丫头,实在抱歉,我这侄子就是这性子,虽是有些出言无状,却没什么坏心思,你别往心里去。” 天歌摇了摇头。 眼前这个一身青衣,墨发高束,容颜俊美的少年,比起别的富家公子来,算是规矩的了。 而且,不知为何,这人好似见过似的…… “原来是你,那天带着挑夫去云来居送脂粉的伙计。” 天歌终于想了起来,眼前这个人,可不就是那天说是奉掌柜之命送来两担脂粉的人? 要说起来,天歌方才收徐掌柜那一百九十多两银子,还得归功于这伙计跟她做的那笔生意。 怪不得颇有魄力,原来是徐家子孙,这就说得通他做得了也敢做那个主了。 见天歌认出自己,少年眼神一亮,手中的折扇一拍左手心:“四叔,你看,我就说吧,这丫头是个鬼灵精的!” “说什么呢!” 徐掌柜唬起脸,瞪一眼少年,“你怎么来了?” “我刚在外面路过,听您说花师,就没想那么多。”徐陵挠挠头。 “以后再这么毛毛躁躁的,仔细闹出什么事来。” 徐掌柜教训完少年,然后招呼天歌道,“丫头,来,我跟你介绍。这是我三哥的儿子,单名一个陵字。平日里一直在江南,跟那些花花公子在一块儿给惯坏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徐竖的三哥…… 徐伟。 是眼下徐记家主徐化身边的一把手。 怪不得这小子是这样的性子,原来身后爹给力。 明白过来徐掌柜的意思,天歌起身行礼,“徐公子。” 徐陵点点头,冲天歌道:“我知道你,赵家的二小姐。” 上次送东西见过嘛! 徐掌柜对自己侄儿这性子,实在是没法子,只能直接开口:“阿陵,我想让这丫头去徐记做花师,你过几日正好回江南,将我的信带给你大伯。” “这丫头要去江南吗?”徐陵一愣,又跟天歌确认,“你要去江南?” 天歌点了点头。 “做花师?”徐陵又问。 天歌继续点头。 “那你还是明年去吧。” 徐陵张开扇子,自顾的扇了起来。 “春日百花齐放,在我来之前花朝节的时候,今年的花师招收已经结束了,等你去了江南,春花都残了,去了也白去,还是明年再说吧。” 徐掌柜一听这瞎话,正要开口,却见天歌示意他稍安勿躁。 “花有四季开,脂粉也有四季色。脂粉的制作,并不完全要按照花的时令来。而且要制花成脂,新鲜的花瓣可用不了,须得晒干了才能延长保期,而干花瓣,最方便存储,所以对于真正的花师来说,花开花落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新鲜的花瓣最大的用处,是用来做香料,为了保证花香不散,才需要用新采摘的花瓣来加工,这也是花师和香师在原料选用上最大的区别。” 天歌说完这话,看向徐陵,“所以徐公子说的这话,小女不敢苟同。” 这人若是欺自己不知道花师是做什么的,那就是打错了算盘。 作为徐家长房的大小姐,徐芮是徐家所有花师中,掌事的大花师。 当初开脂粉店,她们二人一道研究脂粉,就是她手把手教的天歌。 不过天歌的脂粉之道是从徐芮那里学来,就连徐芮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天歌是她见过最具有花师天分的人。 因为到后来,店里大多的脂粉,都是天歌所研制的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这些已经刻在骨子里的事情,她可不会随便就忘记。 “没想到啊,你还真有两下子!” 徐陵“啪”的一下打开扇子,对着自己扇起风来,一脸兴味十足的绕着天歌看。 “怪不得四叔敢举荐你呢。可是小丫头,你可别忘了,真正的花师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若你这本事在身上,不在嘴皮子上,小爷我倒是可以通融通融,给你个机……哎呦,四叔!” “给谁机会呢!” 徐掌柜的巴掌一下子拍在徐陵的脑门上,拉着一脸怒气,“你倒是学厉害了,在我面前还爷来爷去的?仔细你爹抽你!” “我爹抽我……您不是我爹不也抽我……”徐陵揉着自己的脑瓜,小声嘟囔。 换音刚落,便听旁边的小丫头扑哧一声笑了笑出来。 徐陵气得直瞪眼。 谁知天歌却不理他,而是对着徐掌柜道: “您放心,这件事您不用为难,方才徐公子也说了,若我真有本事,还是能成为徐家的花师的。等之后到了江南,我直接上门去找徐公子便是,相信徐公子君子一言,不会反悔。” 说完这话,天歌看向徐陵,“徐公子,您说是吧?” “是是是,有本事再来,没本事小爷……我就给你打出去。”徐陵直翻白眼。 这么些天来,四叔还没跟自己动过手呢,今儿个竟然为了这么个臭丫头! 在家里要受徐芮那死丫头的气,出门还要被一个不认识的丫头欺负,这日子简直没法活了! 徐陵觉得自己就不该进这个门。 天歌可没有功夫去想徐陵怎么想。 今日来徐记的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她也不便再多叨扰,开口向徐掌柜辞行。 望一眼坐得远远的徐陵,徐掌柜摇了摇头,送天歌往前院去。 …… …… 路上,徐展掌柜对方才徐陵的行为道歉,表示关于花师的事情,不用天歌担心,获得成为初等花师的资格,他还是有这个权限的。 然而天歌却摇了摇头,先谢过徐掌柜,才道: “花师不似小工,站在人前就得有真本事。否则若是走了捷径,之后只怕难以服众。掌柜的好意天歌明白,不过花师一事,我还是想自己试一试。” 见天歌主意已定,徐掌柜不再多说。 不过临走到大堂的时候,却见的他招呼迎上来的伙计阿二去拿银子。 看着徐掌柜推过来的钱袋,天歌不由一愣。 “您这是……” 徐掌柜道:“姑娘家在孤身在外,还是得有银钱傍身才有底气。日后也不知你还会不会再回青城,也许今日一别,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再见,这些银子你拿这备用,免得在外受委屈。” 天歌鼻子陡然一酸。 这么些年来,除却徐芮褚流等人,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待她…… 论说徐竖跟自己之间,也不过因当初的假珠粉事件结缘,然而今日他所做的种种,是真真正正将天歌当做自己人,当做亲近的晚辈来关怀。 天歌脑海中忽然想起有人说过的话来。 “我们徐家人,别的什么优点没有,但有一点,重情义!这是我们老徐家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统。不过,或许眼下看来,这是错的,不然为什么好人总难逃噩运呢?” 不,不是的。 好人,会有好报的。 天歌将眼角的泪水拭去,伸手将徐掌柜送来的银子推回,破涕为笑: “您不想见我,我可还想再见您呢!我还等您将徐记做成北地最有名的胭脂铺,咱们一起在江南见呢!” 说着她拿出徐掌柜最早递给她的钱袋,拍了拍:“到时候我再用从您这儿赚的银子请您吃好的!” 听着天歌这话,徐掌柜也不由笑起来,收回准备强塞的银子。 “好!江南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话 赌坊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熏风吹过桥边柳树,将新绿的枝叶抚成碧色,冬日里沉闷又厚重的青城,终于彻底褪去黑灰的色杂,呈现出她斑斓多姿的一面。 阳光下,新春料峭不再,春风带走了寒冷,也带走了人们身上的厚衣。 天歌从来没有向今天一样,打量着眼前这座城。 青城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印象中一个模糊的存在。 纵然不管上一世,还是如今,这里其实都是她居住最久的一个地方。 可如今,马上要走了,再换一个心境来看这里,她才忽然意识到,青城,其实也还不错。 一步一踟蹰,三步两回顾。 天歌慢慢走过,将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不知不觉,大半条街便走到了尽头。 云来居的门依旧关着。 从早上官差带人离开后,店里的门就没有再开。 看来李氏等人还没有回来。 天歌停下步子,正准备往后院的角门去,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在转身的时候,变了主意。 …… …… 自然总是公平,春日的生机也蔓延到了云来居对面的车马行。 一进门天歌便看见丛生的迎春,黄澄澄的直逼人的眼。 有人迎了上来。 “姑娘,可是要请马车?” 春日踏青出游,不管在悠悠江南,还是青城这样的北地,都是女子儿郎们喜欢的活动。 三五人一起,折柳水畔,感惠风和畅,好不尽兴。 喜好风雅又懂事的少女公子们,总是车夫们最喜欢的主顾。 天歌朝着四周张望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问道:“不请马车,我来找人。孙三在吗?” “嘿,又一个来找孙三的。”那人乐呵道。 “又一个?”天歌皱眉,“怎么回事?” “姑娘您不知道吧?这小子欠了赌坊一百五十两的银子,拖欠了一个月都不还,今儿个刚被人带走。” 那人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然后凑上前来提醒: “姑娘,孙三虽说赶车不错,可这人品性不行啊,你若真请了他去给你家小姐公子赶车,只怕会丢面的,我就不……哎?姑娘,姑娘!您别走啊……” 天歌没有理会身后那车夫的招呼,径直出了车马坊,朝青城赌坊的方向行去。 孙三再不好,也比这样的人好。 少女走得急,并没有留意到,几乎是在同时,街的另一头有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车马行的对面。 从上面下来一个少年,然后见他掀开帘子,伸手去搀扶里面的妇人。 而在马车边上,手持鎏金小扇的男子目光如水,凝视着从车马行出来,又很快消失在前面街角的熟悉身影。 …… …… 青城赌坊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哗。 在赌徒的眼中,日子没有白天夜晚之分,只有赢钱和输钱的区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眼前的桌盅上,没有人会去关注进来的是人是鬼。 一直穿堂入室,走到后面的院子里,这才有人出来相拦。 “姑娘,我们这里女人是不能来的。” 对开赌场的人来说,男人是财神爷,女人则是断财路的。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天歌静道:“我来给孙三送银子。” 说完她又补充,“不要瞒我,我知道他在这里。若是你们觉得他的腿比真金白银更重要,我这就走。” 那人本以为这女孩所谓送银子,肯定又是家中女眷前来闹事的鬼话。 可在听到后面女孩所说,又不由愣怔起来。 看来这丫头对青城赌坊的规矩还知道不少。 “您稍等,我这就去请示下瘦猴哥。”伙计踯躅之后,做出决定。 “直接带我去。” 女孩手中躺着一个钱袋。 …… …… 赌坊后院,一间其貌不扬的屋子。 这屋子瞧着跟周围同样格局的屋子都没有什么不同,可若是稍稍走近,哪怕不是不在跟前,都能让人感受到古怪。 风中弥散着的浓重的腥味,就是从那里传来。 恬淡的春风吹到这座院子,也会沾一层血色。 屋子廊下挂着一挂帘子,原本的应该串珠子的地方,却串着很多形状不一的白色方块,在风中敲击出与珠玉全然不同的声音。 “你知道吗?外面那些方块,每一块都是一个人的膝盖骨,不管它原来长什么样,只要经过猴哥的手,最终都能在磨石的打磨下,变成规规矩矩的样子。” 屋内一个瘦高的男子站在一面墙前,低声絮语,宛如蛊惑。 屋里很黑,除去门外,四面都是密封的墙壁,就连外面看上去是窗户的地方,也不过是装上去摆设。 唯有顶上极高的一角,有块巴掌大的天窗,投射进春日薰暖的阳光。 借着阳光,勉强能看清,那人面前的墙壁上,有一个人被铁链锁着四肢,固定在其上。 而其他三面,和不远处的桌子上,则放满了各种刑具,和烙铁。 “其实孙三,你若像先前一样,规规矩矩的小赌玩玩,也能尽兴不是?哪用得着如今这样,白白折掉一条腿。” 想起什么,眼前的人轻笑起来,“也不知今天之后,还有没有人愿意请你赶车。” 这笑声牵动了固定那人四肢的铁链,在昏暗的屋内啷当作响。 “瘦猴,你放开我!我说过,我能筹到钱的!我不是不还,只是……你们再宽限我两天,我肯定把钱还上!” 瘦猴咋舌笑道:“孙三,你小子是真将哥哥们当傻子骗呢?本念着你是老客,宽限了半月又半月,可是这一个月,你倒是说说,说好的一百五十两呢?被狗吃了吗?” “你也别怪我们哥俩不通融,青城赌坊的账,可从来都没有过一月还能不还的。规矩就是这样,今儿个若是你的腿不掉,那明儿我们哥俩可就得跟着街上那残乞儿一样,端着破碗去要饭了。” 一旁坐着的胖子实在看不下去,“动手就动手,我实在烦你这开场,讲了多少遍的东西,也不嫌腻味。” 瘦猴拍了拍孙三的肩膀,“你胖爷说得对,这时候再说这些,也没啥用了。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刀下去,再用烙铁给你止血,管用的很。放心,不会死人的。” 说着,伸手从旁边的墙上掂量下来一把刀,对着那小天窗吹了吹刃,再看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孙三。 手起。 刀落。 忽然,紧闭的屋门被撞开,阳光与尘土蔓延卷入。 同样卷入的,还有微小的“叮——”的一声。 也正是这一声,让那落下的刀偏离了位置,没有伤到孙三分毫。 屋内一胖一瘦二人齐齐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少女。 不及开口,外面又有一个人挤了进来。 “胖爷猴哥,还钱……还钱的!” 话音刚落,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哭天抢地的哀嚎—— “二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话 满意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从青城赌坊后门出来的时候,孙三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他从来没有觉得阳光和空气是这样奢侈的东西。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昨晚见你的时候,怎么也不说这事?”天歌看着孙三问道。 最近云来居的事情多,若不是今儿个赵海给她了东西,她也不会去隆昌钱庄,又哪里还记得孙三这茬事儿? 倒是孙三自己,昨天晚上,明明见过自己,怎么连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说。 “昨天……云来居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就没想着叨扰小姐,反正今天还有一天的时间。只是我没想到,瘦猴他们会一早就到车马行去堵我。” 孙三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天歌觉得,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自己。 “若是我今儿个没有想起来,你要怎么办?” 孙三嘿然一笑,“二小姐这不是来了嘛!” 天歌白他一眼,得亏他还笑得出来。 若自己是晚到一点,他可真就要一辈子拄拐了。 “这个你拿着。” 将手中钱袋中剩余的银子一道塞给孙三,天歌道。 “除去方才那一百五十两,这里是剩下的四十两,你先拿着。对了,车马行的马车是你的吗?” 孙三愣怔着点头:“马车都是我们自己的,只是挂在车马行统一管理,这样好招揽客人。” 说完这话,孙三当即明白天歌的意思。 看来先前说的事情,马上就要到来了。 “姑娘只管吩咐,孙三可以随时动身。”孙三道。 天歌放低了声音:“不着急,若是这两日有出城的客人,你送他们的当口,顺道出城就行。到时候直接去韩县,找一个叫宋千的人,告诉他……” 孙三仔细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到时候,你驾车带着他和他母亲一起,去上都云阳南边渭州城里的阁云楼等我。这四十两银子就当做路上的盘缠,记住,绝对不能拿去赌了。” 看着天歌警告的神色,苏三连忙伸出手掌保证。 “对天发誓,路上绝不再赌。” 有了今儿个这么一遭,这些日子他哪里还敢再动这样的心思? 除非是真活腻歪了。 天歌面色稍霁。 “既然这样,你且先回去。东西什么的不用收拾,真出城的时候,就跟平日里一样,千万别让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孙三欣然应允,在听完吩咐后揣着银子快步离去。 见孙三的身影全然消失,天歌回头,再看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青城赌坊,待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也抬脚往云来居方向走去。 而在她离开之后,她方才所瞧的方向,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手中的鎏金小扇在的阳光下,显得愈发富贵起雍容。 …… …… 回到云来居后,天歌便听人说了李氏今儿个的战果。 且说戚家老宅的管家,戚老头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过府门口会有这么多人。 是以在他发楞的关口,那官差喝问一声“昨天住在你们府上的人去了何处”,戚老头便不自知的腿脚一软,坦白了元贺等人昨晚上就没有回来。 谁知此话一出,他的衣服便被人揪住。 李氏似是疯了一般,厉声质问戚老头自家女儿去了何处。 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官差的面,戚老头知道事情再瞒不住,于是只得坦白,昨天晚上府上住的客人跟赵家大小姐一道出门之后,便一直再未现身。 听完这话,众人算是明白了。 这不明摆着赵家大小姐被人以远亲的身份给拐带走了么? 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儿,这一去,可就不知道…… 吃了这么大一个瓜,人群哄闹起来,李氏顿时不干了。 官差上门的事情且不论,就光女儿被拐这事,也足以让她去府尹衙门闹个天翻地覆,去好生伸个冤。 于是,胃口大开的众人又跟着一起,从戚家老宅转战府尹衙门,最后浩浩荡荡一大群,将公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是人多的缘故,这一路问下来,还有人想起这戚家老宅什么元先生贺先生的,不就是当初李福来告李氏的时候,说的那个幕后主使嘛! 当初官差去戚府没找到人,如今看来,只怕是躲起来了。 这么一串联,所有人就都知道李氏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否则那些人何至于此? 黑店扣客是假,被人欺骗是真。 这样一来,早上关于云来居的黑店流言不攻自破,但李氏却成为那个最可怜的人。 与此同时,关于那场骗局的伎俩,也很快在青城蔓延出来。 原来那些人要找赵家大小姐,是因为她的肩上有个蝴蝶胎记,上面还写着宝寿二字。 原本神奇又新鲜的消息,霎时间就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传遍青城,也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 …… “接下来怎么办?” 青城外的一座破庙中,三个男人坐在里面。 其中一个文人打扮,正是方才被称为元先生的元贺。 见元贺没有说话,方才那人又急了。 “老大他们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我们就一直等在这里吗?” “那不然怎么办?” 元贺抬头望一眼说话的人。 他的脸上还挂着昨天落下的伤口,倒是多了几分骨血之气,说出来的话也不再跟先前一般温声柔语。 “他们两个,应该比你们厉害吧?可是现在怎么样?还不是无法逃脱?就算我们几个人都去,你能保证不会像昨天晚上一样吗?” 两个人对两个人,明明很公平的对战,却被打得落荒而逃。 到底是对手太强,还是那人给自己的人太弱,就连元贺也怀疑起来。 元贺叹一口气,“在这里等着吧,他们既然敢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放出那样的消息,就绝对不会一直待在青城坐以待毙。只要他们出城,我们就还有机会。” …… …… “我已经按你所说的做了,你当真能保云珠安全?”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李氏并没有战斗胜利的欣喜。 对她而言,云珠这辈子的名声,算是彻底完蛋了。 她视若珍宝的姑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毁掉了名誉。 所以,她更不能让她丢掉性命。 “您信不过我,但总该相信易公子。” 天歌道,“他身边方家那三人的手段,母亲也不是没见过,有他们在,保护大姐应当不成问题。” “你现在是不是很满意?”李氏忽然道。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其实从一开始,自己就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丫头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却始终装着一无所知,配合她,看她,然后在最后,再来怜悯和救赎她。 活了这么些年,竟然不如一个小姑娘,李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说实话,我并不满意。”天歌诚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话 愤怒(你看,小天歌在求月票)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李氏气上心头,正要站起,却听眼前的少女继续开口。 “我不知道大姐会有那么深的执念,所以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抱歉。” 若不是云珠一直想着找回自己的身份,就不会被元贺轻而易举的钻了空子,自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李氏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眼前的少女没有说错。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这个女孩子救了云珠。 如果云珠心中的执念是宁夙的算计,那么若真是算起来,造成今天这样…… 归根结底,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责任更大吧? 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让李氏有些恹恹。 她摆了摆手,朝屋里走去,不再看天歌。 “你也去吧,收拾收拾,易公子今晚会来接你出城。” “我累了,你走的时候,也不用来跟我道别了。” 李氏的身影消失在帘帐之后,道出天歌临行前听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很多年后,当天歌想起这天,依旧能感受到李氏当时深深的落寞。 都走了。 亲生的,不是亲生的,都走了。 追名逐利汲汲营营,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 轻轻地推门而出,看到外面站着的人,天歌不由愣住。 “你怎么在这里?” 小心的关上身后的门,天歌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孩子,小声道。 “二姐,你真的要走了吗?” 少年的眸子乌黑黝亮,就那么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少女。 天歌叹了口气,“你跟我来,我们进屋说。” …… 看着眼前四壁皆空的寒酸屋子,少年眨了眨眼睛。 “二姐……你就住这里吗?” 这里跟对面大姐的闺房,可完全不是一个样。 或者说,就算住在这里的是一个姑娘,这屋子也称不上闺房。 天歌对此却并不在意。 “上有棉被下有褥席,怎么不能住了?” 少年没有说话,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天歌。 “怎么了这是?” 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天歌奇道,“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以后再见不着了。” 天歌这话可没浑说。 她做了这么多,可不就是想将禾嘉这个种子选手提前从卢家阵营拉出,以后若有机会,再能借借他的力么? 怎么可能就这样永不再见? 少年依旧不说话。 “这不是跟着你师兄走的嘛,你自己的师兄,难不成还信不过?”天歌挑了挑眉毛。 可是少年依旧缄默。 天歌叹一口气,双手搭在禾嘉的肩膀上,在他面前坐下来,两人的目光就此齐平。 少女明眸盈盈,似有清泉涌出,“你若是什么都不说,我如何知道你怎么想的呢?” “我们肯定还会见面的,对吗?”沉默之后,赵禾嘉问道,“那时候,你还是我的二姐,对吗?” 不是别人。 不是变成另一个人。 天歌心头一跳,莫名的想要逃开眼前这双乌亮的眸子。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是的。” 她点了点头,“我们还会再见,到时候你依旧是我的好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但是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她不可能做一辈子赵天歌。 她姓林。 林天歌。 天歌不知禾嘉是否注意到自己话语中的小心机,只见他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要记住了。” 少年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弯成钩状,“拉钩。” “好,拉钩。” 天歌同样伸出手指,两只手就这么连到一起。 她微微一笑,“我会一直记得的。” “那你……要保重好自己。” 放下手,少年似是下定决心,出声叮嘱,“我会好好听先生的话,然后尽快到上都去。” 天歌郑重点头,却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停住动作。 “你也去上都?什么意思?” “我要参加明年的国试。”少年定定道。 否则,就要再等三年了。 “不行!” 天歌猛然站起,出声阻挠。 “为什么?” 少年也忽然站起,声音中甚至带着些许孩子般的赌气。 因为你还小。 天歌在心中道。 她承认赵禾嘉的资质在她所见到过的士子当中,属于极具慧根的那一类。 可是,这依旧不能证明,他有能力在明年就参加国试。 眼下赵禾嘉才十岁。 如果要在明年秋天参加国试,那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需要通过今秋的乡试和州试,这样才能拿到明年国试的资格。”少年确定道,“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这不是做不做到的问题。” 读书从来不是揠苗助长的事情。 天歌清楚的记得,当初禾嘉在云阳书院求学的时候,参加的并不是这一届的科考。 而且在大周朝,有太多因为年少聪慧,所以等不及积累沉淀,便急于去参加科考,最后却倍受打击而一蹶不振的人。 年少成名,是和同龄人作比,或许能超绝拔群。 可是国试,是和天下所有的士子作比。 如果不能进入三甲,对那些小小年纪便光环加身的人来说,无异于天大的打击。 就像如今盼山堂的徐淮。 当年不同样是安阳的少年天才? 所有人都以为他夺得州试魁首之后,能在之后的国试中大展身手。 可最后还不是因为跟周夫子的论辩惨败,而自此拜入盼山堂,之后便再没听说过他参加科考的消息。 “我没有他们那样的宏图大志,我只是想去云阳。”少年鼓着气。 没有宏图大志吗? 没有宏图大志,上一世会选择随赵知昀前往云阳书院? 没有宏图大志,会想成为盼山堂周夫子的学生? 天歌很明白赵禾嘉,他不是没有抱负,不是没有傲骨,更不是没有条件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可是眼下,他却选择了这样饮鸩止渴的方式。 天歌很想不通。 但她也隐隐猜到是因为什么。 “虽然这样,但就算你去了上都,又能做什么呢?不能名列三甲,不能在朝中安身,你又能做什么?” 纵然明白少年的善意,但天歌还是毫不犹豫的指出问题所在,“你当真觉得,你只要到了上都,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迎刃而解了吗?最多再多一份危险罢了。” 可是在青城,就不一样了。 今天之后,等赵禾嘉回到盼山堂,李氏会跟周夫子提出请求,取消禾嘉三日一回家的特权。 以周夫子的身份,足以保得少年安全无忧。 “那就让我一个人呆在青城,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奔波亡命,却连站在你们身前保护你们的机会都没有吗?!” 少年忽然吼出声。 泪光噙在眼角,却被少年昂起脑袋组拦住,不让它留下来。 天歌这才意识到,从一开始,少年就不是在赌气,而是愤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话 使命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是的,愤怒。 但这愤怒,不是因为欺骗,不是因为隐瞒,更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而仅仅是……对于自己无力的愤怒。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少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不能做。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当那些黑衣人到来的时候,当危险到来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有看着,等着。 像一个没有用的累赘。 “禾嘉……” 天歌伸开双臂,轻轻地拥住身前的少年。 怀中的身子因为抽噎,在微微颤动。 天歌感受着少年的紧绷,伸手在他背上一下又一下,慢慢的轻拍。 她放缓了语气,在少年的耳边柔声叮咛: “不是没有用处,也不是没有机会的。你看,这些日子,我们不过是暂时倚靠你师兄,等到你日后闯出名堂考一个状元回来的时候,再来接我和大姐就好了呀。到了那个时候呀,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我明白你很担心我和大姐,可是我们也同样会担心你和……父亲母亲。这件事情之后,青城,也一样的并不安全。比起有易公子保护的我们,他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们更需要你,不是吗?” 少年人没有说话,然而天歌却感受到怀中孩子的脊背,正在慢慢放松。 小心地将少年从怀抱放开,天歌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禾嘉,我希望你记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夸父逐日终至死,商君变法不善终,不管是神,还是人,都需要朝着自己的使命,朝自己肩上所扛的东西去奔赴,哪怕路上遍布荆棘沟壑万千,也要坚持将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但是,”少女顿了顿,是不容否定的坚决,“这条路,一定不是全然为了别人。” “没有谁的人生,是为别人而活。” 看着赵禾嘉,天歌认真道。 所以,你也要走自己的路,而不是为了我,毁掉自己的一生。 “那么,二姐,你的使命又是什么呢?”少年忽然问道。 “我的使命啊……” 天歌轻轻一叹,然后翘起唇角,漾出一个微笑,“向前。” “我的使命,是向前。”少女答道。 是的,向前。 义无反顾,不管前路如何艰难,都要勇敢的,一往无前。 为了那些本不该死去,却最终悲惨死去的人们。 所以,她不能逃避,不能畏缩,更不能后退。 只能向前。 …… …… 青城夜晚的风,已经不再像初春那样寒冷。 将马车的窗帘揭开一个小口,天歌感受着从缝隙中挤进来的夜风,也看着外面的不易觉察暗处。 街边的小摊贩已经开始准备收摊,没有人顾得上去看行走在的街道上的不起眼的马车。 眼下距离南城门关闭,还有半个时辰,但出城的行人,却已经几乎不可见了。 没有人会在晚上赶路,除非有什么难处。 “二小姐是有什么不放心吗?” 坐在车内的,除了天歌之外,还有一人。 少女闻声,放下帘子将目光收回,看着坐在对面晃着扇子的男子。 “以前从未出过远门,第一次离开青城,自然有些难以割舍。”天歌淡淡道,“而且因为逃命这样的原因离开,也有些遗憾。” 易廷益笑了笑,“但这也是一种别致的离开方式,不是吗?” “易公子真是好兴致。” 一句毫不遮掩敷衍情绪的奉承,终结了这个还没有开始的话题。 这样的离开,的确是遗憾的。 但她遗憾的,不是离开的原因,是遗憾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赵禾嘉离开天歌的屋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后院半步。 纵然这趟离开应当低调,但天歌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悄无声息。 孙嬷嬷说,夫人身体不适,正在歇息。 赵海更不用指望,还在那间木工房里点灯制具,也不知道正在做的是什么。 而赵禾嘉,天歌以为至少还会再见一面的孩子,却始终没有露面。 不过,这样也挺好。 人这一辈子可不就是这样?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摇了摇头,天歌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休息起来。 …… …… 此刻的云来居中,少年正坐在书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书册。 可若有人在旁边看着,定然会发现,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可少年眼前的书,却还是一页未翻。 桌边的蜡烛爆出烛花,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惹得少年眼皮一跳。 忽然,他站起身,夺门而出。 越过后院,跨过大堂,最终站定在云来居的门口。 白日里往来的行人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冰冷青黑石板蔓延入夜色当中。 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黑暗,似张开大口想要将一切吞噬的巨魔。 正在做最后清扫的阿贵看着忽然跑出来,却又一动不动的少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直到最后一张桌子擦完,他才对着依旧定定不动的少年道: “少爷,夜了,该歇着了。” …… …… 夜了,该休息了,有人却还不能休息。 “马上要过城门了。” 看着已经越来越清晰的城垛,易廷益放下帘子,提醒道。 过了这道门,就出了青城。 危险,也会接踵而至。 “那些人易公子还没有让人放走吧?”天歌问道。 易廷益点点头,“在我们顺利抵达云阳之前,方大他们不会将人放了的。” 否则带着两个女子一个婢女,就算是他们不怕卢甲等人卷土重来,也得考虑她们的安全。 “那就好。”天歌点点头,表示放心。 看着少女提起这些杀手也依旧面不改色,易廷益忽然来了兴致,玩味道:“二小姐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宁肯将他们囚起来,也不愿意杀了他们?” “杀人,终究是不好的。” 天歌淡淡道,“而且现在人在易公子手中,既然不杀,肯定有您自己的理由。” “是啊,有不能杀的理由——这些人,是卢家的人。这个卢,就是当朝刺史,卢之南的卢。” 易廷益长叹一声,看向天歌,似是无奈的感怀,“卢之南这个人,二小姐策问得当,想必也很清楚他吧?” “听说过,却并不了解。”天歌答道。 “不了解啊……”易廷益显然不信。 “那不然呢?” 天歌反问道,“易公子别忘了,我只是青城这么一个小破地方的商户女儿,如何应该得知这种大人物?” “这一路远行,我信得过公子,这才想着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您。可若公子对我心存怀疑,趁着眼下还没有出城,还是容我下车回家吧。” 说完这话,少女拿起放在手边的行李,便要揭帘而出。 谁曾想,车子却忽然一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话 劫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弯身站起的天歌没有准备,眼见便要出于惯性往外栽去,身后却传来一道力量,将她拽到后方。 这一停,停得突然。 这一拽,也拽得突然。 一时之间,易廷益的力气没有把握好,少女就这么坐到了他的怀中。 鼻翼间传来淡淡的香气,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 但这味道,却让易廷益有些愣怔。 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清幽,却又柔和绵软的气息,闻着非常舒适,让他忍不住想要进一步追寻那气息的来源。 然而就在他低头时,却正撞上一汪幽深邃远的深潭。 这双熟悉的眼睛啊…… 易廷益不由想起那次在街上,自己第一次认真注意到这双猫儿眼的时候……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甚至差点就要跟自己脸贴上的俊美容颜,天歌没有丝毫的羞涩悸动。 “易公子可以放手了。”她澹声道。 清幽却又柔和绵软的气息扑面而来,易廷益终于追寻到那气息的真正来源。 眼睑垂下,看着那微微张开的檀口,易廷益心头忽然慢了半拍。 这种微妙的感觉,他从来不曾体验过。 易廷益觉得非常神奇。 他想仔细去探寻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是以不曾听到少女的声音。 别吵,让他好好想一想……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忽有光亮传来,挟裹着夜里清冷惬意的凉风,打断了他的思索与探寻。 而外面赶车的易之和拿着火把的城门卫,却在凉风下变得呆愣起来。 这两人是在做什么? 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就在易之将脑袋转到一边,却拼命用眼角的余光扫视车内两人反应的时候,易廷益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然而想象中的慌乱没有出现。 他淡然的将手臂被自己攥在手中的少女扶正,对着外面谦声询问:“到城门了吗?我们这就下来,等待官爷验查。” 一旁的天歌则是活动了一下被捏的有些微微发红的手腕,也跟着下了车。 检查的间隙,不管是城门卫,还是易之,眼睛都朝着二人瞄去,然而被看的两个人,却跟没事儿人一样,一脸的无动于衷。 直到上车出了城门。 …… …… 出了青城,道路便不似城内那般平坦,虽然被来往行人和车马碾得不至坎坷,却还是有些许的颠簸。 这样的路上,是定然没法好好休息的。 而且眼下,也不是好好休息的时候。 “方才在下想了一想,二小姐说的不错,既然结伴同行,便不能没有信任。你能将自己的性命托于我身,那我也不应再对你有所怀疑。” 看着闭眼少女,易廷益出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易公子言重了,也是我方才过于气盛,若是冲撞了公子,还请您莫要介怀。”天歌闻声睁眼,顺坡下驴。 “既如此,这件事便过去了,二小姐……出了青城,按照先前的约定,在下便唤你赵姑娘了。” 易廷益刚惯性喊出,便觉不对。 以先前的说法,天歌跟易廷益一起走的条件,便是出了青城后,要在路上扮作赵云珠。 所以这称呼上,自然也不能按照先前的来。 这一点上,天歌欣然接受。 所以说完这话后,易廷益继续道:“赵姑娘……这会儿先歇息歇息,从现在开始我们得一直赶路,明天晚上应该能到的安阳。这一路上可能睡不安稳,但觉能补一点是一点。” 听易廷益说着接下来的计划,天歌点了点头,依他所说阖上双目。 车内复又恢复安静。 没有人提起方才发生的一幕,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自然。 只是在天歌阖目之后,易廷益的目光落在少女的锦绣檀口上,只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车轮声,虫鸣声,风声,呼吸声。 就这么相伴了半夜。 直到车子再次停下来。 …… …… 几乎是在车子停下的瞬间,易廷益闭着的双眼便睁了开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却依旧靠在车壁之上,睡得安稳。 “赵姑娘。” 易廷益轻拍天歌的肩膀,将她喊醒,又在天歌准备说话的时候,示意她噤声。 “那些人来了。” 天歌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不要慌乱。” 易廷益摇了摇头,示意她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听着易廷益的嘱托,天歌点了点头,但仍旧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易廷益的注意力放在外面的声音上,是以没有觉察到,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与她表现出的紧张全然不同的狡黠。 外面的易之将手中的马鞭递到左手,右手慢慢探到车板下方的格子中。 “真是没想到,原来赵家大小姐这么吃香,是个人都想抢一抢,只是不知道谁有这个运气,能抱得美人归?” 随着极为轻浮的话语传来,暗夜中慢慢显出几个人影来。 看着那几人熟悉的打扮,坐在车外的易之反倒是笑了。 “我说是谁这样满嘴喷粪呢?原来竟是昨儿个那几个哈巴狗。怪不得说是个人都想抢一抢,原来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把自己当人看了!这可是了不得了,赵姑娘这么天仙似的人儿,就算是想养狗,也瞧不上那些皮毛都不顺的畜生。” 那人一听这话登时气怒:“好啊,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原本爷几个还想着若是你们能将赵大小姐留下来,我们还能留你们一条狗命,谁知道你们竟然自己找死!” “果然畜生眼里,瞧谁都跟自己一样。” 易之咋舌道,“这样看来,我们就更不能把赵姑娘给你们了,毕竟是连朵花儿都不知道赏的畜生,怎么会懂得怜香惜玉呢!别乱咬人都已经很不错了!” 车内,天歌一脸无奈的看向易廷益。 “……你这书童嘴皮子挺厉害呀。” 天歌也自认见过不少骂街的妇人,旁的不说,李氏当年骂街也算是清河村一绝。 可是到易之这程度的,还真是……不多见。 易廷益见这么一闹腾,眼前的少女不似先前紧张,心中的担心也稍有缓和,解释道: “这小子平时不这样。平日里话挺少的,可是若真遇到厌恶至极的人,这嘴就跟过年时候的炮仗一样。” 天歌扑哧一笑,看来卢家这些人,还真是啃到硬骨头了。 而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不耐的一声。 “劫人就劫人,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话 中计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外面刀刃相撞的声音响起,易廷益双目一凛,似是想起什么,又从腿侧摸出一把匕首塞到天歌手中。 “拿着。待在车上,不要下去。” 留下一句嘱咐,易廷益掀帘一跃,出了马车。 天歌看着手中突然多出来的匕首,随手将其拔了出来。 而就在这拔出的时刻,正巧耳畔一缕发丝散落,飘在匕首之上,便又倏忽飘下。 再看之时,只余下齐齐的一小截。 “吹毛断发啊,倒是一把好匕首。” 天歌感慨,赞完之后,又将那匕首重新放回了鞘中。 这么锋利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拿出来的好。 摇了摇头,天歌轻轻掀开帘子,观察着外面打斗的场景,同时,耳朵也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今天晚上拦路的,不是旁人,正是昨天作为护卫跟着元贺一道来云来居的那些。 昨天晚上被那么摆了一道,眼下众人又不在青城,荒郊野岭的地方,再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是以这些人连面都没蒙。 不像天歌,自打出了城,好歹还给脸上遮层轻纱,好扮云珠更像一点。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天歌几乎可以肯定,元贺只带了这四个人出来。 卢甲卢乙两个,昨儿个晚上被捆成了粽子,迷迷糊糊中就被方家三兄弟运出城外,眼下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 瞧着这些人今儿个连衣服都没换,还可以确定,他们没有其他人来增援。 这样算来,加上元贺这个战斗力基本为零的人,对方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 以易廷益和易之的身手去应对,应该不在话下。 这样想着,天歌放下心来,便要松手,忽然发现前方交战在一起的身影好像…… “一、二、三、四……只有四个。”天歌眯了眯眼。 那么剩下的一个…… 就在这当口,马车外面忽然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手中的匕首紧了紧,天歌脑袋快速转动。 …… …… 元贺一边留心着马车前的交战,一边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的树丛中悄然摸到马车后方。 这几个人今晚出城之后,他们就已经打听清楚,除却赵家姑娘之外,只有两个人。 卢巳卢午的功夫虽说不如甲乙,但拖住这这两个小子却不成问题。 只要那两人抽不出工夫,那元贺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趁机带走赵云珠。 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元贺不由紧了紧手中的刀。 他这一辈子,都是捏笔杆子,还从来没有用手拿过刀。 如今这大家伙握在手中,真是有些莫名的沉。 但是不管怎样,眼下这个时候,就算是想退缩,也迟了。 深吸一口气,元贺将刀口横亘面前,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扯开马车的帘子。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元他心头一沉。 “空的?!” 追了一路的马车,居然是空的?! 被骗了! 甩下帘子,元贺冲车前卢巳卢午两人高呼: “马车是空的!我们中计了!撤!” 听着外面的高呼,以及快速远离的脚步声,贴在车厢顶上,拦着衣裙摆角的天歌终于闭上眼请,呼出一口气,紧跟着轻巧的翻身而下,稳稳地坐在了车内。 马车前方正在与易廷益等人交战的卢巳卢午一听,又见元贺自己先跑了,不由破口大骂。 失神之下,均被易廷益和易之重伤,而后窜入路边的树丛当中。 看着正要上前追赶的易之,易廷益伸手将他拦下。 “穷寇莫追。先去看看赵姑娘。” 说完这话,自己率先往马车边赶去。 夜风忽来,将车帘掀开,里面果然如方才元贺所喊,空空如也。 易廷益忽然明白了什么,气上心头,将手中的鎏金小扇猛地合上,击在车厢柱上,那被他敲击的地方,顿时多出一个手指深的凹痕。 这个女孩子! 骗子! 易廷益咬牙切齿。 晚了半步的易之也看到了车内的景象,却没有注意到易廷益的情绪变化,不由奇道,“哎?赵姑娘呢?” 话音刚落,便听下方传来怯怯的紧绷的的声音。 “我……我在车下。” 易廷益神色一变,登时蹲下身来,果见马车底下,靠近左侧车轮的一边,正缩着一个黑瘦弱小的丫头。 哪怕周围只有浅淡的月光,易廷益也依旧看清了少女颤抖耸动的肩膀。 以及正被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匕首。 易廷益神色一松,却又突然蹙起眉头。 “不是让你待在车上吗,怎么在这里?” 虽是带着责怪的问句,但却没有任何责怪的语气。 说完这话,易廷益朝车下的少女伸出手,“人都走了,出来吧。” 少女犹豫一瞬,便将左手伸出,弯着身子一点点从车下移了出来。 易之瞧着这互助友爱的一幕,想起方才城门口见到的画面,不由朝着天上的月亮吹胡子瞪眼。 铁树开花,都是月亮惹的祸。 …… …… 小小的插曲,并不能阻止马车继续前行。 但经历了这么一遭事,所有人的睡意都一扫而空。 易之靠在车柱上,晃着脚丫子赶着车,时不时还哼上个一两句。 而车内的易廷益则正问着少女方才车上的情况。 天歌抱着匕首,双臂环肩锁在车角,眼睛一诈不摘盯着脚下的地毯。 “方才你出去之后,我也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就看到原本跟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元贺,偷偷从旁边溜开,朝着马车这边的树丛走来。” 说到这里,带着几分瑟缩,快速抬头看一眼易廷益,又快迅速低下头。 “我……我害怕,所以,就……就趁他不主意的时候,从车上偷跑下来,藏在了车底……” “那会儿他走到车边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跳都快停了,生怕他……怕他查看车子底下……还好,还好他没有。” 尽管危险散去,可是想起方才最后那一瞬的时候,少女还是周身散发着紧张。 就连说话,也变得有些不利索。 易廷益抬起手,正想拍拍少女的肩膀说上几句安慰话,却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手掌落下的时候,顺道拿起旁边的薄被。 “你先盖着,休息休息,明天到安阳一切就都好了。晚上天冷,要小心着凉。” 少女点点头,伸出手来想接,却发现怀中还抱着那只匕首,不由双手摊开将东西递过来。 “你的东西,还给你。” 易廷益见此一笑,抬手推了回去,“你既然怕的话,就抱着它睡吧。别担心,我和易之都在外面。” 说完这话,易廷益掀开帘子出了车厢,坐到了外边车架的另一边。 车厢内,顿时只剩下天歌一个人。 看着被人掖严实的帘角,天歌将匕首重新放回怀中,盖上薄被躺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话 狼与羊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许是自以为中计,又许是因为有两人都在昨晚意图劫人的时候受伤,之后一整天的行程中,元贺等人再没有出现过。 夕阳暖照里,天歌一行人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到达了安阳。 看着明显比青城要明显大上不少的城门楼,熟悉的感觉涌上天歌心头。 安阳这个地方,若是细算起来,她也是来过的。 上一世牙婆将她卖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安阳。 在这里的记忆……着实并不怎么好。 马车摇摇晃晃,轻停接受检查之后,便再次行驶。 正式进入安阳城的地界后,天歌慢慢放下了车窗的帘子。 而就在帘子落下的一瞬,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天歌眉头一皱,当即将垂落的帘子猛然揭开,趴在窗口朝外面看去。 路边不起眼的小摊边,此刻正站着一个男子。 那人有着与周围人全然不不同的打扮: 满头发丝编成一缕一缕的小辫子垂下,身上是暗红色缀着金饰的张扬衣衫,还有腰间那赤金耀眼的金腰带,一眼望去简直要被这暴发户的土豪金闪瞎眼。 许是觉察到有人看他,那原本正在小摊上挑选东西的男子转过头来,正对上少女从马车里探出的脸。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少女的脸上蒙着一层轻纱,并不能看清全部容颜。 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看过来的时候,车上的少女忽然放下帘子,将他的视线阻挡。 留在男子脑海中的,便只剩下惊鸿一瞥,却宛如月牙泉一般美丽动人的眼睛。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眼睛。 见自家主子忽然发起愣来,旁边的护卫出声道: “殿下,怎么了?” “没事。” 那被称为殿下的男子摇了摇头,看着忽然转了个弯儿,消失在视线中的马车,随手将将拿起的小玩意儿抛回摊上,失去了先前的兴致。 中原的女子不过如此。 自打进了安阳之后,这样或羞怯或大胆的张望打量从来没有少过。 一如既往。 尽管对他而言,这样的打量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每次遇到,他还是会忍不住生气。 …… …… 马车内,天歌回想着方才见到的男子,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高鼻梁,薄嘴唇,就算最后离得远看不真切,可她也知道那双眼有着流光溢彩的瞳孔。 这相貌,比她以往见过的男子都要好看,甚至连丰神俊逸的易廷益也比不上那男子的俊美。 异族的打扮,却是中原人的相貌。 除却蓝色瞳孔的狭长眼睛昭示着他的异域身份。 也只有这个人,能将这种土气奇葩的衣服穿出贵气,而非庸俗来。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西凉王的第三子,佐努。 也是此次西凉派来参与朝觐大周的使臣代表。 西凉王有三子,据传最不受宠的,便是这个佐努。 因为他的母亲曾是西凉的奴隶,只是因为美貌过人所以被西凉王从奴营中带回,成为西凉皇室中出身最低,却最受宠的女人。 但是这个身份卑下的女子,却终究福薄,在生下佐努后没多久便去世了。 从此这个少年便成为西凉皇室最卑贱,也最不受宠的王子。 就连西凉王自己,也对这个儿子极少关注。 哪怕他有着一双与他母亲一样美丽的碧蓝色眼睛。 也不能挽回当初正是被少女那双蓝色眼睛所吸引的西凉王的宠爱。 很多人都说这是因为西凉王怕睹物思人,所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天歌知道,对于西凉这样的草原狼国来说,真正的宠爱,并不是中原的宠着捧着。 而是让雏鹰学会在断崖边飞翔。 只有这样,它们长大才能真正搏击风浪,哪怕面临血雨腥风,也能顽强生存。 尤其是当佐努杀掉西凉太子成为继任新一任西凉王之后,所有人才知道,那个在羞辱与谩骂的荆棘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比他们所能想象的,要强大无数倍。 只是眼下,所有人都以为,这少年的还是一只怯懦的绵羊,只敢借用出使的机会,在路上穿金戴银来遮掩自己在本国并不受宠的事实。 只是人们都忘了,有些羊的皮一旦卸下,便会露出饿狼凶残的真实面目。 而佐努,便是这样的饿狼。 然而这样的饿狼,却一直以老实人标榜。 这就是她的第一任主子。 …… …… 当初在青城听易廷益说西凉三皇子到了安阳,天歌便想过,这一路他们或许会遇上也说不定。 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刚到安阳,就这么撞上了。 若是只身一人,天歌其实很想去会会眼下还是老实人做派的佐努。 可如今身边再有易廷益和易之两个,等下还会再加上赵云珠碧云和方家三兄弟这么多人,就很不方便了。 就在天歌遗憾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下,外面传来易廷益熟悉的声音: “赵姑娘,我们到了。” 天歌回神应声,掀帘下车。 自打昨晚之后,易廷益就再也没有进过马车,而是一直跟易之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车外,换着赶车。 也正是这样,天歌才知道这个易家贵公子,居然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们今晚就歇在这里,明天一早再换几匹马再出发。”易廷益指着眼前的小院,对天歌道。 那晚在云来居经历刺杀之后,天歌便与易廷益说好,让他将赵云珠带走。 其实那天晚上,方家三兄弟带走的,除去云珠和碧云外,还有卢甲和卢乙二人。 至于走的路,也是天歌问后,易廷益才说的。 居然是当初为了躲避方家三兄弟的追踪,天歌钻进城的那个狗洞…… 至于方家三兄弟带他们去的地方…… “就是这里?”天歌问。 “不错,就是这里。”易廷益点了点头。 这里,便是如今云珠和碧云住的地方,也是囚着甲乙二人的地方。 看着易廷益自如的推门而入,天歌道:“你对这地方好像很熟悉?” 易廷益摇了摇头道,“算不上很熟悉。不过这是我家一处宅子,布局跟我住的地方差不太多,先前去青城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若要认真说,只能算是有些熟悉吧。” 无视了易廷益抠字眼的较真,天歌倒是没有想到,易家会在离上都这么远的地方安置一座宅子…… 打量着这宅子的布局,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话 暗牢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呃呃——啊——呃呃——” 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奇怪的手势,让天歌被眼前的这个妇人所吸引。 但对于这妇人想表达的意思,她却一点都不明白。 反而旁边的易廷益开口道:“没事,我们今晚只住一晚,大娘再收拾出一间客房给这位姑娘住就行。” 那妇人看了易廷益一眼,然后点点头,不再说话,背过身又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望着妇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天歌迟疑道:“这位是……” “看宅子的嬷嬷。这里常年没有人住,但也不好荒废,所以便请了一个人打理。” 易廷益一边领着天歌往前走,一边解释道,“不过说是打理,也就是侍弄侍弄园子里的花草,免得它们长得太疯欺墙。人住的屋子,她都是看心情收拾。方大他们不知道你要来,估计会少收拾一间。” 天歌出声道谢,目光落在周围的山石花树上。 一眼望去,的确长得规矩齐整,一点也不像是荒废无人居住的地方。 但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富贵或是精心设计。 若如先前易廷益所说,这里跟他住的地方布局差不多少,那这位易家公子住的地方…… 还真是寒酸。 说话间,易廷益忽然停了下来,天歌抬眼,这才看到眼前是一处分岔口。 “你是先去看你大姐,还是去看看那些人?” 天歌略一思索,选择了后者。 眼下见云珠,也不知道会说什么,一会儿还要用饭休息,这一路都没有睡好,她可不想再来回跑。 不如先去看看卢甲卢乙。 毕竟她也想好好看看这二人如今的情况。 …… …… 这院子虽说不大,乍一看布局也简单,可是当易廷益带着天歌在一片竹林中七拐八拐,天歌才发现这里竟然是用五行阵法所布。 借竹林布阵,肯定不是为了关甲乙二人临时起意,而是从最一开始,便有这样的设计。 一座外宅,竟然花这样的心思…… 天歌的视线不由落在前面带路的易廷益背上。 “好了,就是这里了。” 易廷益指着前面出现的一间柴房一样的屋子道。 天歌打量着那间屋子,却不会真的将它看做柴房。 没有柴房会安置在这样的地方。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中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茬的男子。 “公子?您回来了。”来人一声奇。 方才他在里面听到了脚步声。 “嗯。” 易廷益点点头,问道,“里面如何了?” 那人正欲开口,看到易廷益身后有人,又顿住。 “这位是赵家小姐,你们带回来的那位的妹妹,不算外人,但说无妨。”易廷益错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天歌,解释道。 也正是此时,天歌才看清,门口那人正是方家三兄弟中的老大,方大。 见易廷益如此说,方大也不藏着掖着:“我点了迷香,他们的饭食中也有软筋散,除却吃饭的时候允许他们清醒清醒,旁的时候都是昏睡状态。” “来的路上,没被他们发现在何处吧?”易廷益道。 “没有,来的路上是打晕了的,又怕他们是装的,所以方二还给他们蒙上了眼睛,不会被发现。”方大道。 “那就好。”易廷益点点头,“带我们进去看看。” “公子稍等。” 说完这话,方大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递给易廷益,“里面点着迷香,公子与姑娘先吃解药。” …… …… 推门而入,里面果真如柴房一般,堆满了柴火,上面甚至铺满了肉眼可见的厚厚灰尘。 只有靠墙的一处灯盏却干净如新。 方大走上前去,将灯盏轻轻转动,原本整齐的地面便显出一条裂缝。 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通往下方的台阶,天歌不由看了一眼易廷益。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易廷益笑了。 “我住的地方可没有这样的布置。” 天歌无语。 台阶不长,行走的四壁都点着灯,所以脚下的路并不难走,不多时便到了尽头。 看着出现在脚下的钢柱和下方的中空的区域,好像是将一个笼子就这么放在挖出的大坑中一般。 天歌奇道,“这里就是那些话本子里说的暗牢?” 易廷益点头道,“不错,是按照暗牢设计的。当年西凉军与扶余国交战,西凉军中有奸细混入我大周境内,彼时便被囚禁于此,多亏有了这地下暗牢,那奸细才没有被西凉人找到。” 听易廷益说完这话,方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最终只是看了天歌一眼,并没有说话。 这样的往事,大公子竟然说给外人听,真是…… 罢了,毕竟已经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了。 许是因为迷香的原因,地下牢笼中被分开的甲乙二人,如今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捆缚着的绳子,即使在牢笼中,也没有解开。 天歌的目光落在笼子的边缘。 那里吊着一根绳子,上面吊着放着馒头和饭菜的碗碟,却没有筷子。 想来也是,以他们如今的样子,就算是给了筷子,只怕也用不到。 不过他们吃饭的样子,天歌还真是难以想象。 曾经轻而易举索人性命的杀手,如今却落得如此模样,可真是……让人意外。 这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么? “我可不算是恶人,若是不这么对他们,他们可就会要了我的命。” 顺着天歌的视线望去,易廷益已然知道天歌在想着什么,不由解释道。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并没有乱发同情心,反倒是了然的点头,“我明白。” 对于卢甲卢乙这样的人,千万不能让他们找到反噬的机会。 否则如今他们会将如今所受的耻辱,千百倍的索要回来。 “你放心,我们离开之后,方大他们就会将这二人丢到别处去,管保让他们找不回来。这间宅子还没到需要暴露的时候。” 往回走的路上,只有易廷益和天歌两个人。 听天歌担心打击报复,易廷益转动台阶边上的灯盏,领着天歌重新走出来。 “卢家的人没有动的必要,但是打打闷棍,还是很痛快的。” 不知为何,天歌总觉得易廷益说这话的时候,好似带了几分恶作剧似的快感。 尤其不管是带人来此,还是如今他所说的带人离开的方式,都像极了那些街头混混处事的方式。 有点行家惯犯的味道啊…… “这种事我可是第一次干。”易廷益举起双手,“而且对你和你大姐,我还是很客气的。” 天歌看一眼身后缓缓合上的地面,要是他敢这么对自己…… “我可不会也不敢更不能要你的命,毕竟我的小命可还在公子手中呢。” 看着外面已经星辰漫天,天歌一脸老实。 是了,面上有纱,眼前这人可能看不真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话 活着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想起这一点,天歌征询易廷益的意见:“现在到了这里,面纱可以摘下来了吧?” 这东西带了一天一夜,哪怕是在路上短暂停留吃饭的时候,也不能拿下来,天歌是真的觉得难受。 “出了宅子可还是要戴着的。”易廷益提醒道。 “那是自然。” 愉悦的将面纱摘下,连呼吸都自由了。 天歌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易廷益看着眼前的少女,昨天晚上出城门时那一瞬的奇怪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走吧,晚饭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易廷益移开目光,逃离一般率先向前走去。 天歌紧随其后,想着一会儿见到云珠要怎么说。 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说起云珠,天歌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幼年时期被这个姐姐欺负,让她对云珠一直谈不上有多喜欢,包括到现在也是一样。 但要说讨厌,孩子之间的排挤,并不是真正的坏,所以又不至于到讨厌那种程度。 尤其是如今知道因为宁夙,云珠一直被灌输不是赵家女儿的念头,导致她明明有和睦的家有宠爱她的父母,却一直以为自己并非亲生,甚至身上还背负着深仇大恨,一心想着要找回身份去给自己的母亲报仇。 而这一些之所以落在云珠身上,纵然有李氏待自己不好的原因,但其实更多的还是宁夙想要保护自己所致。 这么一想,天歌又对云珠生出些许愧疚。 因为愧疚,她想要去关心云珠,但这份关心,因为云珠并不相信的身份之因,又显得突兀而多余。 如是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天歌觉得今日的见面,有些头疼。 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易廷益问她想先见谁的时候,她说了先去见卢甲和卢乙。 然而有些事情总是无法逃避的。 比如马上就要见到云珠。 …… …… 然而,等天歌真的见到云珠的时候,原以为的无言的尴尬并没有出现。 或者说,不管天歌自己如何,反正云珠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样子。 “你来了。” 这是云珠见到天歌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这一路,就有劳你了。” 这是云珠的第二句话。 在跟方家三兄弟一道离开青城的时候,云珠便知道后续的计划。 天歌会一路扮作自己,直到平安抵达上都云阳。 换言之,这一路所有的危险都要由天歌来代她承担。 云珠自如的寒暄问候与礼貌,让觉得自己其实本如此的天歌越发别扭。 “大姐客气了,是我们有劳易公子才对。” 少女笑了笑,将话题的引向了易廷益。 果然,云珠接下来的话,便是对着易廷益说了。 易廷益这一路没怎么休息,可以说和易之两个人赶了一路的车,所以这话虽然引到了他身上,也没有说多久。 晚饭也是简单而快速的用完,便先去休息了。 天歌住的地方就在云珠隔壁,所以两个人就又这么走到了一处。 一路无言。 一步一步,天歌计算着步子,思考什么时候结束这尴尬的同行,身边的云珠忽然停了下来。 天歌反射性抬头。 “我已经到了,你就在隔壁那间。” 云珠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屋子,又指了指旁边的那一间。 天歌了然,如临大赦,便要往自己那间去,却听身边的云珠开口。 “母亲……他们还好吗?” 天歌愣了愣。 好吗? 应该,不好吧? 女儿不认自己,甚至义务反顾的跟人离开,如今还要她亲自毁掉女儿的名声以保护她,哪怕之后自己这个做娘的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 可她还是做了。 天歌不得不承认,从这一点上来说,李氏是一个很坚强的母亲。 难过,却还是要权衡着去做。 但是这些话她没法跟云珠说。 因为云珠不相信,更不可能再回到青城。 从她自己承认自己是宝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 见天歌不出声,云珠忽然轻轻笑起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她现在肯定很后悔,养了我这么一个女儿。” 不知为什么,许是心中最直接的念头,天歌忽然出声:“难道你就从来没有相信过,你真的是她的女儿?” 为什么不相信? 就因为幼年时期的一个陌生女子埋在自己心底的种子,所以就忽视这十三年来自己亲身经历亲身感受过的偏宠? 云珠的嘴巴张了张,最后出口却又变成了笑声。 只是比之前的声音更大,也更夸张。 “我不是赵家的女儿,你才是。” 她含泪道,看着天歌,认真嘱托,“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孝敬她,虽然她待你不是很好,可是,你会是她很好很好的女儿。她肯定也会很喜欢你这样听话的孩子的。” 而我,不是…… 我不是很好很好的女儿。 天歌看着面前又哭又笑的云珠,忽然明白过来。 她不是不知道。 而是等到她知道,等她醒悟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的赵云珠,后悔了。 可是,已经没有再回头的机会了。 她或许不知道宝寿代表着什么。 但她肯定知道,能招来别人的刺杀,自己所贸然顶替的这个身份,已经无法让她再回到从前。 看着泪流满面,又怕被天歌发现,转过身一边拭泪一边向自己的屋子快步走去的云珠,天歌忽然出声喊住了她。 “活着,就有机会。” 云珠的手放在将要推开的门框上,随着身形一顿。 她听到身后的少女再次重复。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什么就都还来得及。” 真的,还来得及吗? 活着…… 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很难。 云珠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用力,将屋门推开。 看着那扇打开的屋门在自己眼前关闭,天歌抬脚,往旁边今晚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走去。 阵阵虫鸣再次响起,在暮春的夜晚啁啾鸣唱。 远处的月洞门后,显出两个的身影。 “公子……” 男子抬手,示意身边的少年噤声,“赵家这对姐妹……不管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都是聪明人,只要她们不想死,不想落入元贺那些人手中,就没事。等到了上都,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身边的少年没有说话。 他只会咒骂讨厌的人,但这个宅子里,没有他讨厌的人。 “好了,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启程。” 男子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 赶车这种事情,是真的很累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话 砍树的皇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第二天是约定出发的时候。 因为还有卢甲卢乙二人需要解决,所以易廷益与方家三兄弟说好了午后赶上来。 早上出发的时候,还是易廷益和易之两个人赶车,至于云珠和碧云两个,则都扮作了婢女的样子,与面罩轻纱的天歌一道坐在车内。 这样一来,看上去也跟昨天进城时差不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早上进城的人不少,但出城的人却不多。 是以没有多久,一行人便出了安阳城,沿着南下的官道往上都的方向行去。 比起青城外的官道,安阳城外的官道明显更为平坦,马车上也没有先前的颠簸感那么明显。 碧云看着坐在对面的天歌,又看看闭眼假寐的云珠,小眼珠子咕噜咕噜转。 明明是两姐妹,虽说有可能不是亲的,但不说问候两句,可是就连以往的互怼也没有,这样就让碧云很不能理解了。 从一上车开始到现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都快持续半个时辰了。 然而碧云心中的无奈没有人理会。 云珠的思绪沉浸在昨晚短暂的交谈里,而天歌则在想着昨天透过车窗的那一眼。 如今已经离开安阳城,不管自己是一个人还是身边有易廷益等人,她都不可能再见到西凉三皇子佐努了。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佐努会在安阳待到五月。 而眼下,不过四月初。 为了表现自己的不务正业,也为了惹怒大周尊贵的皇帝陛下,这个西凉不受宠的愣头青王子,会淋漓尽致展现自己的随性散漫,将原本定下的朝觐日期推后,更会装可怜,表示朝觐所用的礼物都在路上被大周山匪劫走。 因为在安阳待着的时间长,所以佐努需要与西凉无关的大周女子来作为自己的婢女。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天歌会被卖给佐努,在他的身边侍奉。 也是为什么,她会对这个西凉三皇子的事情如是熟悉,知道这个所谓的老实人,不过是个阴险狡诈的恶狼。 不过,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这一次,至少从眼下看来,这几年内,她不会再与佐努有任何的交集了。 这样想着,天歌竟生出几分遗憾来。 若说出使大周之后回到西凉的佐努是一把锋芒毕露的钢刀,那么回到西凉之前的佐努,就是一只尚且不敢摘下自己羊皮的狼崽。 至少明面上,还是一只绵羊的样子。 如果要报先前被欺负的仇,那么在他还在大周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或许大周真是个邪门的地方。 又或许天歌的期待真的可以上达天听。 总之,佐努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 …… 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那一身熟悉的俗气土豪装,还有那一双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碧蓝色眼睛,天歌有种还在梦里的错觉。 “你们看,我们的车子坏了,没有办法走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们修修看啊?我们是西凉的使者,是要去见你们的大周陛下的,若是耽搁了是要被砍头的。” 那个像地主家傻儿子一样的人,正在对坐在车架上的易廷益和易之二人絮絮叨叨。 “实在抱歉,我们只是赶车的,并不会修车,若是使者需要修车的话,后方一个时辰的脚程就是安阳城,前方同样的距离,是宿城,都有厉害的工匠能修好马车,使者若是有骏马,请来工匠的速度会更快些。” 天歌听到了易廷益的声音。 毫不遮掩的拒绝。 “可是那样还是会耽误时间。” 西凉王的傻儿子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眼前漂亮男子的话,真心觉得不够妥当。 “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车子修好了,使者可以通过提速来补上落下的时间。而且从这里驾车到上都,最慢两个月的时间也就到了,正常的速度,一个月出头到上都是不成问题的。”易廷益道。 朝觐的时间在八月。 眼下不过四月初,佐努的车队就算是的龟速爬,也能在八月爬到上都了。 易廷益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 果然,他看到眼前闪闪发光的金腰带男子眼睛亮了亮,蓝色的瞳孔如宝石闪耀。 可是接下来他听到的话,却让易廷益觉得自己不该多嘴。 “呀!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去上都?你们也去上都吗?!我们可以一起同行,我有很多很多保护我的侍卫,他们也可以保护你们!” 车里的天歌翻了个白眼。 都说了是朝觐的使臣,不去上都朝觐皇帝去哪里? 看吧,这个佐努就惯会这样装傻充楞。 偏生你还没办法戳穿他。 因为他在开口的时候,除了会卖蠢之外,还会卖给你一些好处。 比如后面的那句关于侍卫的话。 马车外面的易廷益没有再说话。 天歌便知道他在权衡佐努这句话。 先前在青城的时候,易廷益自己也说了,以他和易之再加上方家三兄弟五个人,要保护天歌等三个女子安全到达上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元贺等人若反应过来,找来更多的人前来劫人,他们几个人或许真的无法护天歌等人周全。 而若是有了西凉使臣在,且不说能借多少力,就冲着两国关系这一点,不光卢家人,各方势力都不敢随意轻举妄动。 “而且,因为马车坏掉了,我们的车队只能停在路上,前面的官道已经全部堵住了,就算是想给你们让道,也不好让了。或者我可以让我们的勇士给你们砍掉路边的树,开出一条道来。” 易廷益听着这样的提议,嘴角抽了抽。 这叫什么事? 然而车内的天歌却知道,这种事情佐努是真的做的出来。 上一世在朝觐的路上,因为礼物“被劫”,佐努甚至干出坐在官道上大哭的事情来。 因为已经在半路,所以没法重新从西凉再运送,所以这个“老实”的三皇子便跟那些山匪较劲儿,砍了半山的树雇了马车装运,就这么一路运到了上都。 当时整个安阳街道上,放眼望去,清一色运树的马车。 知道的明白这是西凉朝觐的贡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中又要大兴土木修建宫殿了。 后来大周皇帝见到摆在金銮殿外,垒得整整齐齐的木材,差点没气得晕过去。 反倒是罪魁祸首佐努先是一脸委屈,先是说出贡品被劫的事情,然后欣欣然表示自己想出了这个精美的法子。 “既然他们抢了我要送给陛下的东西,那我就要抢了他们的东西送给陛下,这样才不亏。” 说得好有道理,简直无法反驳。 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抢回来,或是洗了那些山匪寨子里的财宝,而是看了山上的树? “他们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山我移不动,只能砍树了……” 听听,这话说的多委屈? “冒伊,让我们的勇士砍树,为大周的朋友开道。” 似是等不到回应,佐努拔高了声音,对身后的将领下令。 “慢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话 有病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易廷益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天歌便知道他决定接受佐努的建议。 这的确不是一场赔本买卖。 与西凉使团同行,安全问题至少不用考虑了。 而且对于易廷益来说,先前在盼山堂的时候,策论课上他曾与同窗探讨西凉此次朝觐的真正目的。 眼下,揭开真相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易廷益怎么能轻易放过? “不用劳累使臣辛苦,我们等你们的车马修好再出发就是了。” 说着,易廷益隔着帘子,对车内的天歌等人道: “赵姑娘,前面的路堵住了,我们需要等一会儿,就地歇息一个时辰才能出发。” 车内的天歌出声轻应,表示一切听从易廷益的安排。 易廷益闻言,跳下马车,让易之将车赶到旁边的空地停下,然后抱拳对佐努道:“既然有缘同路,使臣盛情邀请,我们这一路便打扰了。” 佐努是个自来熟,上来便勾过易廷益的肩膀。 “不打扰不打扰,是我邀请你们的嘛,不能叫打扰的。” 易廷益身子微僵一下,不动声色的从佐努的肩膀下脱开。 他并不怎么喜欢和别人过多接触。 尤其是陌生人。 佐努对此好似一点不觉,对待易廷益反而越来越热络。 …… …… 因为停下修整的时间比较长,也不能一直在车上坐着,所以车子停好后,天歌等人便一道下了车,围坐在易之收拾好的地方,吃点干粮喝点水补给。 终于摆脱了佐努的易廷益走回来,看着将肤色涂黑,瞧不出原来模样的赵云珠,不由点了点头。 这样一路上,就算他们停下来修整,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就在易廷益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听身后那臭屁虫一般的声音再次传来。 “易兄弟,这是我们西凉特产的牛肉干和酥油茶,你们大周没有的,我带过来给你和你的朋友们尝尝。” 易廷益转过身,正瞧见左手拎着一大包牛肉,右手拿着一个宽嘴银壶并着几个银碗的佐努。 他的嘴角抽了抽。 这个西凉三皇子。 不等易廷益说话,一旁的碧云先是诧异的喊出声来。 “呀!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赵云珠原本正在喝水,闻声不由停下动作,朝佐努的眼睛看去,不多时也发出同样的惊叹。 唯有天歌朝他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佐努最漂亮的,就是这双蓝晶晶的眼睛。 可是他最不喜欢的,也是自己这双宝石般的蓝眼睛。 那是他卑贱出身的象征。 可是此刻的佐努,却并没有对两位少女的打量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倒是显示出更多的热情。 “美丽的小姐,可要来尝尝我们西凉特有的肉干和酥油茶?” 绕过易廷益,佐努没有任何王室身份包袱的蹲在碧云面前,递上自己手中的牛肉干。 做完这些,他又将银碗放好,逐个倒上酥油茶。 这样的热情,就连易廷益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佐努的盛情之下,也喝了一碗。 “美丽的小姐,可有幸请你喝一碗酥油茶?” 替所有的人都递上牛肉或银碗之后,佐努终于端着一碗酥油茶,漾着满脸坦诚而灿烂的笑意来到天歌面前。 这个少女,从始至终,对自己的眼睛便没有过多的关注。 而正是这份不关注,反倒引起了他的关注。 看着近在咫尺的佐努,少女歪了歪脑袋,带着几分懵懂。 “我不喜欢咸的酥油茶呢。” 佐努拿着银碗的手腕晃了晃,天歌伸手帮他扶住。 “您请小心,莫要洒了这么可贵的东西。” 少女的面上罩着轻纱,只能隐隐瞧见一个轮廓,但就那轮廓来说,近在咫尺的佐努看得出来,并不算美丽。 可是那一双眼睛,却十足的流光溢彩,仿佛夜晚月光下的月下泉,泛着粼粼波光,让人不敢直视。 这双眼睛,此刻就这么看着他。 不像先前那两个女子好奇的打量,她好像对自己异于常人的蓝色瞳孔并不惊叹。 但她的打量,也不是他先前遇见的女子们的惊叹,或是对自己关注的渴望。 那是带着审视,甚至是调侃的打量。 那双眼睛,好像能够看透一切,包括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 还有她方才所说的话…… “我不喜欢的咸的酥油茶呢……” 这句话,佐努再熟悉不过。 这是他这些年最常说的一句话。 因为,他喜欢吃甜的东西。 可是,这些眼前的少女怎么会知道? 敏锐如他,并不觉得这是偶然。 天歌知道这些,自然也不是偶然。 当初她最开始侍奉佐努的时候,随行的厨子做了酥油茶,她便主动给佐努盛了一碗。 可是他只闻了一下便倒掉了。 说的就是这句话。 一样的懵懂口吻,一样的单纯笑意。 一度让天歌以为,他只是一个心智单纯的人。 可是后来的事情,证明这一切,都是错觉。 什么都可以是假,唯有他的口味。 这是一个喜欢吃甜食的男子。 这个喜好说出来会被人笑掉大牙,可是这个人偏就不觉得丢人。 对他来说,因为喜甜而被人耻笑,与因为出身卑微被人取笑想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连后者都不怕,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所谓? 看着眼前面纱遮挡容颜的少女,佐努一脸赤诚愉悦的灿烂笑意。 “好巧哦,我也不喜欢喝咸的酥油茶呢。” 这话一出,旁边的碧云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么老土的搭讪的话都说的出来。” 看来这个西凉使臣除了长得好看点,跟寻常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嘛。 旁边的云珠也是同样的感觉,喝在口中的酥油茶好像也没有先前那么香了。 然而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天歌竟然从自己腰间的小袋中翻了翻,拿出一块不知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既然如此,你请的朋友们吃肉喝油茶,那我请你吃这个好了。” 那语气似在哄骗天真的小孩子。 “呶,我们大周的糖果,很甜的。”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佐努接过天歌递来的糖果,放进嘴里。 刚吃一口,唇角便漾出心满意足的笑意,甚至连银碗都顾不得收拾,便一脸喜悦的冲西凉使臣歇息的地方跑去。 “冒伊,我吃到大周的糖果了,比我们西凉的甜!” 众人被佐努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搞蒙了。 面面相觑之后,还是碧云先小声开口。 “这个西凉人……怕不是有什么病吧?” “可能真有病吧。”拿起一颗糖塞进自己嘴巴里天歌的咕哝道。 众人的目光移到她身上。 “怎么,你们也要来一块吗?不过只剩下三颗了,好像不太够。”天歌一脸认真的数了数。 众人无语。 那边病了一个,这边难道也病了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话 内讧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从安阳请来的工匠很快将使臣队伍的马车修好。 一行人再次启程的时候,从原本的五人小分队,变成浩浩荡荡的一支。 饶是方家三兄弟赶上来,看到这一幕都有些不知所措。 易廷益简单对三人解释了一下当前的情况,然后问起了卢甲和卢乙当前的情况。 络腮胡的方大一脸认真。 “丢在安阳城一处荒废的破庙中了。昨晚的饭里加了足够的迷药,估计到今日午后才能醒,不过为防万一,给他们都捆着打晕蒙上了眼,这才带出宅子的,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车内三个少女的闻声对视一眼,由碧云做代表道出了最直观的感受。 “易公子的人出手还真是……嗯,周全。” 可不就是周全么? 不让人死,还不能让人发现自己被关的地方,多重防护措施齐上阵,这份周全,估计也就这个方大能做出来了。 一看就是放闷棍撸人的一把好手。 “二小……” 这番对视,算是打破了车内的沉寂,憋了一路的碧云终于敢开口说话,可是刚一出声便想起这称呼不能再叫,于是望一眼旁边自家小姐,见云珠没有什么情绪变化这才改口道: “赵姑娘,您认识方才那个西凉使臣吗?” 这话一出,车外正在交谈的声音也是一顿。 方大要说什么,易廷益抬手示意他安静。 只听马车里面传来清晰的回答之声。 “之前听人提说过这个人,不过却不认识,若仔细论起来,今儿个是第一次见。” 易廷益闻声点点头,这话没说错,先前自己和禾嘉的确是在这丫头面前说起过西凉三皇子的事情。 可是这话结束后,那说话的人语气中又带着几分遗憾: “昨儿个傍晚进城之后我跟着易公子他们一起进的宅子,连安阳城都没好好瞧瞧是什么样,谁曾想今儿个就这么离开了。” “不过你们比我早到安阳,难道也没有见过吗?听说这位使臣在安阳待的时间的还挺久。” 听这话,这丫头对那使臣兴致还挺浓? 想起早上那颗糖,易廷益的嘴角抽了抽。 他从来不知道,这丫头出门还有这样的习惯。 然而车内的碧云一听天歌说起早到,便打开了话匣子。 “二……赵姑娘您是不知道,我们虽然到的早,却一直都在宅中休养,都没有出门去溜达的。” 嗯……确切的说,不是没有出门,是不敢出门。 若说云珠是觉得无趣,也没心情出去转悠,那碧云就是因为自己经历了那晚的刺杀,不敢远离方家三兄弟身边。 万一那些人又来了…… 想想都让人觉得害怕。 不过现在不会了,她们如今跟西凉使臣这么多人一起,量那些人也不敢随便轻举妄动。 天歌点了点头应和。 “是啊,这么多人在一起,应该会很安全了。” 只要佐努自己不作妖,没人敢动西凉使臣的队伍。 怕就怕他又监守自盗,到时候他们作为同行者,只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毕竟他又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上一世那传说中被大周山匪截去的“礼物”最后都进了佐努自己的腰包,变成了他在西凉发起政乱的原始资金之一。 也不知道易廷益到底有没有看出佐努此次邀约其实并不单纯。 摇了摇头,天歌靠在背后的车壁上,睁眼无言。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同行两天下来,除却天歌保留意见之外,众人都觉得这西凉使臣的队伍还真是不错的同伴。 吃饭的时候,佐努虽然不似先前那样热络的过来,但却依旧会让人将西凉那边的膳食多备几分送过来。 礼尚往来,易廷益也会让易之将动手打到的兔子山鸡之类的东西,分一点过去。 这样下来,除去赶路时候的疲惫,一路上的日子过得倒是有几分意思。 但是相比于这一行人,另一边的某些人,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与愉悦了。 …… …… “呸!这他妈煮的什么东西。” 将手中的野鸡爪扔在地上,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朝地上吐了一口,落在旁边一个男子身上的目光充满狠厉。 “乙统领还是多少吃一点,免得这一路上可没什么精力赶路了。” 男子感受着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似是浑然不觉其中的杀意,依旧拿树枝搅腾着面前一个破瓦罐。 “在下也没有下过厨,只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几位爷若是不愿意,等会儿到了前面的镇子,买点好的,再不济周转点调料也是好的。不然就算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清水炖出的野鸡汤,大罗神仙也只能炖出一股鸡骚味了。 旁边的卢乙一脚踹翻了男子面前的瓦罐,刷拉拉倒出来的汤汤水水洒在下面的柴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这混小子故意气他! 被绑着那几天,他们身上能用的东西除了衣服全都被搜刮殆尽。 后来还是机缘巧合,撞见了卢巳卢午等人,这才吃了顿饱饭。 为了追赶那些带走宝寿帝姬的人,卢巳卢午将剩下的钱都用来给甲乙二人打造兵,以免再次出现先前那样对战不敌的情况。 要不是没有钱,他们哪里至于过得这般狼狈? 甚至要吃连盐都放不了的野鸡汤?! “元贺,老子警告你!别以为我们不敢动你!若不是你那馊主意,我们兄弟几个会至于此?今儿个就算老子在这里要了你的命,少主也不会在乎一分一毫。” 卢乙刷的一声,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刀。 剑刃直指蹲坐着的元贺。 元贺见状,干脆将手中的树枝丢了出去,就那么一屁股坐在地上,主动邀请。 “既然如此,乙统领尽管来动手便是了。我只提醒阁下一句,这野鸡不好炖,花一个时辰勉勉强强熬出来,是为了给你们兄弟补身子,不是给你练腿脚的。你不在乎吃的,好歹别绝了你们兄弟们的路。” “你——” 这还连带着挑拨起他们兄弟的情谊了?! 卢乙的刀朝元贺扬起又落下。 然而这刀却最终没能朝着元贺的脖子砍去。 卢甲用刀拦住卢乙的去势,按住他的肩膀。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你若还敬我这个头儿,那就把刀放下。” 卢乙冷哼一声,怒目而视卢甲,没有丝毫的畏惧,但却也没有说话。 卢甲扫了一眼元贺,继续对卢乙劝慰卢乙。 “他是死是活,回到上都之后,自有少主定夺惩处。眼下我们最主要的,是在少主派来支援的弟兄们到来前,找到宝寿帝姬现在何处。不要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话 旧地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过了这座山,我们就到渭州了。” 这一日车队停下之后,易廷益指着出现在眼前的绵延山脉,对车内的三位姑娘道。 众人闻言,面上都露出欣喜又期待的神色。 渭州是通往上都的必经之路。 到了渭州之后,一路便全是平坦宽阔的官道,再不会出现坎坷崎岖未经修缮的道路,而且沿途打尖住店的地方,也是一处接一处。 这对屁股已经被颠了一个月的众人来说,无异于翻身大解放的好消息。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进入渭州之后,沿途的治安非常严格,再不用担心会出现青城那晚的情况。 “不过从此处到渭州沿途都是高山,中间没有村落城镇,今天晚上咱们只能就地歇息一晚了。” 易廷益说完这话,前后的西凉队伍已经找地方开始支起帐篷来。 这一路走来,因为与西凉使臣队伍同行,所以在休息或住店等事情上,众人基本按照对方的步调来。 好在不管他们的使者代表佐努皇子如何,至少随行的副使冒伊在这些事情上,安排的有条不紊,到如今不过刚四月底,就已经快到渭州了。 若是继续按照这样的进程走下去,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能顺利抵达上都。 这样想着,众人的心情欢快了不少。 等车上的天歌等人下来,易廷益开始为众人分工: “方二方三,你们在这里支帐篷,易之和我去林子里走一趟,方大你留在这里生火。” 方家三兄弟功夫不俗,所以被留下来保护云珠等人,而易廷益和易之,则肩负起了为众人寻找伙食的任务。 不过这一次,原本只用原地休息的女孩子也挑起了担子。 “易公子,我方才在车上看到那边不远处有些野菜,不如我去去采一些来,正好今晚熬点蔬菜汤,解解腻如何?”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虽说顿顿兔肉鸡肉鱼肉很是丰盛,可是吃的多了,是真的觉得腻味。 这些男人吃着还好,但对女孩子来说,简直无异于折磨了。 尤其是碧云,刚才趴在车窗往外瞧的时候,看到那满地的野菜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对于这一点,易廷益表示理解,于是很快点了头。 一旁的云珠闻声,也来了兴致。 “易公子,不如我和碧云一道去吧?两个人一起能快一点。” 易廷益有一瞬间的迟疑。 这一趟需要重点保护的,就是赵云珠,若是她有什么闪失,那可就当真功亏一篑了…… 可这件事对闷了一路的云珠来说,实在是难得的调节机会,她自然不愿放过。 再加上一个月的同行,她对易廷益的性子也已经摸了七七八八,于是又道: “易公子放心,如今我这样子,只怕没人认得出来。而且那地方也不远,前前后后还有西凉使臣的队伍,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易廷益看着眼前一脸渴望的赵云珠。 此刻的她面上涂得蜡黄,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跟碧云一样的粗布衫子,任是谁都不会将她认成当初的赵家大小姐。 而且同行以来,佐努当真践行了当初的“保护”承诺,将他们几人安排在队伍中间,前前后后都是侍卫,倒是确实让人放心不少。 “既如此,你们可千万不要跑远了。若有事就尽快喊人。” 这算是答应了。 云珠和碧云顿时喜笑颜开,拿了个网兜朝方才见到野菜的地方的说笑而去。 易廷益见状,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树墩上兀自捶胳膊按腿的少女,心道幸好这一位也没有跟着凑热闹。 天歌自然没有凑热闹挖野菜的欲望。 因为相比于这些怡情之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操心。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里就是当初佐努贼喊捉贼的地方。 …… …… 眼前这座山,叫揽云山。 但其所揽的,不是飘在天上的云,若是浮在山涧的雾。 揽云山脚下为通往渭州的山路,而山路的另一侧则有悬崖山涧。 涧中常年雾气升腾,远远望去,好似浮云飘于山间,缭绕如仙境,是以这算不得多高的山便得了个戳天似的名字。 揽云山绵延向前,直达渭州,但这一路却因为另一侧的山涧极易失足,鲜少有人在这附近居住。 但这条路是通往上都的必经之路,行人纵使心有余悸,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是以只能避免在夜间从此路过。 就比如当下安营扎寨的众人。 宁肯多耽误些功夫在山前歇上一晚,也不愿连夜赶路。 但就算这样,揽云山也不是什么安分之地。 山下没有山民,山上却有山匪。 虽然随着这几年大周渭州守军的一次次出动,这些山匪的嚣张气焰已经有所收敛。 但间或还是有劫掠的事情发生。 “我就不信,这些山匪还能胆大到能劫我们的送给大周陛下的礼物。” 听着手下人的回报,西凉帐篷中的使臣代表佐努皇子一脸不屑。 “但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旁边的另一个副使出声提醒。 佐努一听,看向旁边的冒伊:“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 冒伊点点头:“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那就按你们说得好咯。” 佐努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从安阳城里买来,把玩了一路的木头小人扔给冒伊,“我出去找他们玩。” 他们,指的就是佐努在路上捡到的那几个大周人。 那出言相劝的另一个副使眼见佐努掀帘而出,很快不见了身影,只能将目光落在同为副使的冒伊身上。 对此,他有些难为情。 “冒伊大人,您看三皇子这……” 冒伊一脸冷漠。 “王上本来也没指望三皇子能做什么决定,让他来不过是要惹怒大周皇帝罢了。” 这样又傻又楞没有的决断力的皇子,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皇子跟那些大周人越走越近,是不是不太好?” 另一个副使试探着问道。 “达尔大人多虑了。” 冒伊不屑地看一眼这个有些畏缩的同僚,并没有同为副使的敬重。 作为西凉王面前最受看重的臣子之一,他以往只会陪着西凉未来的继承人,大皇子延纳一道出使。 可是这一次,王上却派三皇子佐努这个连寻常勋贵都不如的人做使者,甚至还将王庭中名不见经传的怯懦者达尔派来一道。 若不是王上提前跟自己说过此行的目的,冒伊是断然不会同意跟这么两个无能之辈同行的。 好在这两个人尚有自知之明,大事上会由自己做决定。 于是小事情上,他便由着三皇子自己去闹腾。 比如眼下他找谁去玩的事情。 这种小孩子的举动,他才懒得理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话 赠你金腰带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被人鄙视的皇子此刻正一脸乐呵,越过忙碌的众人,朝队伍中间的那群人蹦跶而去。 “嘿,美丽的赵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看着坐在树墩上罩着面纱的少女,一脸灿烂的皇子蹲在她面前,道出一句被碧云听到肯定又会忍不住吐槽的话。 “是啊,好巧。” 天歌眉眼弯弯。 怎么会不巧呢? 主动找过来的,不巧才怪了。 面纱也挡不住天歌此刻脸上的姨母般的慈和。 “三皇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佐努被她这莫名的笑看得有些发毛,但面上却分毫不乱。 “你先前的糖果可还有剩的?” 异国皇子眼睛亮亮。 在夕阳下,那双宝蓝色的眸子像镀上一层金光,甚是耀眼。 原来是来要糖果的啊。 旁边的方家兄弟闻言摇了摇头,又专注去做手上的事情,不再关注这忽然出现的皇子。 加入队伍伊始,他们便听碧云那丫头说了这个喜欢吃糖的皇子的故事。 这一路走来,这个异国皇子更是用一举一动表明了他的憨厚老实。 每次方家三兄弟看到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向远在西北的西凉王致以同情。 “还有剩的。” 天歌澹声答道。 “那你……” 佐努满怀期待,宝蓝色的眼睛莹莹闪亮。 “我自己也想吃。” 少女这话出口的下一秒,佐努眼里的光霎时熄灭了。 从腰间拿下放糖果的小袋,少女数着剩下的糖果,也说着自己的食用计划: “还有两颗,今天吃一颗,明天吃一颗,晚上到渭州再新买,刚刚好。” 少年沮丧的脸顿时明媚起来。 “你有两颗,给我一颗可以吗?” “给你的话,我明天就没得吃了。” 少女将袋口封好,摇了摇头,无动于衷。 “那我拿东西跟你换怎么样?我给你银子,金子也可以,我买你的糖果怎么样?你卖我一颗。” 想吃糖的少年显得委屈巴巴。 “可是,我不缺钱啊。”少女歪了歪脑袋。 “那你缺什么?你说,只要我有我就给你。” 少年的话单纯而豪气,有着掩藏不住的地主家傻儿子气息。 少女的猫儿眼眨了眨,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少年金光闪闪的腰带上面。 “我觉得你的腰带很漂亮。” 少年的眼角抽了抽,却还是很快的站起来,毅然决然的开始摘腰带。 看着开始在自己面前脱衣服的少年,女孩子并没有出声阻拦,反而满眼期待,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动手。 装,继续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然而少女最终没能得到答案。 因为不远处的方大及时出现,阻拦了这个异国皇子极不雅观的行为。 “三皇子……您……咳,这样做不大好。光天化日之下……” 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不知如何启齿。 “可是,我要吃糖果。” 少年被止住动作,又由着眼前的男子为自己系上腰带,很是委屈。 方大的动作一顿。 又是糖果…… 这个皇子…… 还有这个赵家姑娘…… 方大看着从一开始就不曾移开过目光,认真瞧着男子在自己面前脱衣服的女孩子,不由叹了口气。 得亏这位不是真的宝寿帝姬,否则中原的公主跟蛮夷之地的王子竟然会是同样的不知廉耻,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嗯,尽管是亡国的公主。 但也不可接受。 给佐努系好腰带之后,方大实在不想管这两个少男少女关于糖果的纷争,随意嘱托了两句便离二人远远的。 少女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双手向后一撑,仰着脖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你看,按照约定,我没法给你吃糖果呢。” 见识过少女的厚脸皮的佐努这次自然不会再去摘腰带。 方家那几个兄弟都远远的绕开了,周围可没有人来阻挠。 他不能真的不穿裤子。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少年再次蹲下身子。 只是这次脸上再没有先前孩子般的笑,而是换上了少有的认真郑重。 “既然三皇子终于认真起来,那我也不开玩笑了。” 少女坐直了身子,望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 “我想要您授予的金腰带。” 眼前的少年脸色这次是真的变了。 …… …… 他知道少女没有开玩笑。 她的确是想要金腰带。 但却不是他腰上的这条。 她什么都知道。 从最开始见面的那句不喜欢咸的酥油茶开始。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知道这么多。 在西凉,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这个姓赵的姑娘,到底是谁? 佐努的眼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审视。 “怎么?难道三皇子不想有朝一日能许下这个承诺?”少女挑了挑眉。 这话,已经是十足的直白了。 佐努看着这个自认识以来,便从不避讳自己视线,也从不好奇自己的少女,心中生出一抹杀意。 但随之而来,更多的,还是好奇。 在杀掉她之前,他更想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 眼前的少年沉默片刻,忽而笑了。 “我愿赠你金腰带,可你如何给我赠你的机会呢?” “我可以告诉皇子殿下,什么地方的糖最好吃。” 天歌从口袋中倒出仅剩的两颗酥糖,放在帕子上,摊于手心。 她拿一颗放进嘴中口,又将手心移到少年面前。 远处的方大远远的看着,再次叹了口气。 不就一颗糖么,这女孩子,早这样不就好了? 少年看着面前的糖果,也拿起放入口中。 “那赵姑娘告诉我,眼下可有一样香甜的糖果?” 少女眉眼弯弯,声轻如风。 “皇子运送了一路,却始终吃不到的糖果,可够甜?” 佐努再也遮掩不住惊讶与诧异,望着女孩不再说话。 少女见状,爽朗的笑声随着傍晚的风送到周围人耳中。 “看来您也觉得这颗糖果真很甜呢!不过,我还可以请您吃更甜的糖果。” …… …… 的确是一颗甜美的糖果。 回到营中的佐努回想着少女的话,不得不承认。 可是少女的要求…… 想到这里,佐努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西凉真正的金腰带,不是他腰上这金光闪闪的腰带。 所有人都认为呆傻的三皇子缺什么炫什么,用一个赤金打造的俗气腰带来圆满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真正的金腰带,是西凉万一挑一的勇士才能享有的至高荣誉。 也是所有西凉子民毕生的梦想与追求。 因为那是只有历任西凉王才能授予的荣誉。 金腰带,是一种承诺,更是一道敕令。 就像大周皇帝免死金牌的免死承诺。 西凉的金腰带获得者,可以请求君主实现自己的任意一个愿望。 权力,财宝,美人,或是领土……所有的一切。 只要无关王位,作为君主的西凉王,就不能拒绝。 因为那是君主对着雪山,对着月牙泉,对着神圣的啸月苍狼许下的诺言。 能许下这诺言,能授予他人金腰带的。 只有西凉王。 那个腰上金闪闪的少年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金腰带。 而是那至高无上的王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话 夜袭(二更)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坐在树墩上的少女拿起身边的水壶,灌了一口下去。 唇齿间的味道蔓延开来,没有先前那么浓厚。 其实糖果的余味,是酸的。 所以天歌并不喜欢吃糖。 妄想以甜味盖过苦味,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夕阳渐沉,身边燃起的篝火逐渐映红了少女的额头。 “易公子慢点,小心着些。” 忽然传来的说话声和脚步打断了天歌的思绪,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 树林中,几个人影朝这边慢慢走来。 黑暗并不影响天歌的观察,她的夜视能力很好。 易廷益的背上,正背着一个人。 在他身边,一左一右跟着满脸担心的碧云,还有手提网兜、拎着几只已经处理好的兔子的易之。 天歌从火堆边站起身来,等人走近,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采完野菜,我见旁边有条小溪,便想着正好去洗洗菜,结果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脚。” 答话的人是刚被扶着坐下的赵云珠,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易廷益,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头来。 “幸好……幸好易公子及时出现,我才没有掉进河里。” 虽然是暮春,距离初夏也不过几天,可这山溪的水,却还是有些冰凉。 看着云珠耳边脂粉也挡不住的绯红之色,天歌顿时明白。 原来是英雄救美。 “我包袱里有一些跌打的药物,去拿给你。” 天歌管不上赵云珠芳心何许,这是云珠的自由。 少女怀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不过在她看来,不管怎么样,喜欢易廷益总比喜欢卢光彦好。 至少前者不是什么小人。 马车就在跟前,天歌很快将东西拿来递给碧云。 “先涂上红油,再抹白色那瓶。” 碧云道声“是”,然后接过去小心的为赵云珠涂抹。 一旁的易廷益见状,忽然开口。 “赵姑娘出门带的东西倒是齐全。” 前面带糖果,后面带伤药。 该带的不该带的都带上了。 “毕竟头一次出远门,不周全些,哪敢随便上路。” 不知道易廷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天歌听在耳中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这是又一次的怀疑么? 答完话后,她不再理会易廷益,蹲在火堆前伸手帮易之烤起兔子来。 “昨天的兔子烤的有些焦,今天的时间得短一些。” 听着少女跟旁边的易之探讨起烤兔肉的火候,易廷益有种莫名被忽视的感觉。 倒是一旁的赵云珠唤过他,又一次道起谢来,才让他的这种感觉没有那么强烈。 …… …… 躺在地上,天歌双手枕臂,望着天上的星辰。 如今已是月底,天上的明月宛如浅浅的一线几不可见,唯有漫天星子熠熠生辉。 耳边传来脚踩落叶的咯吱声,天歌侧过脸,正对上一双审视的眸子。 “赵姑娘还不回车歇着吗?” 看着地上的少女,易廷益问道。 “回车里,可就看不见这么灿烂的星空了。” 少女的目光重新转了回去。 易廷益抬头,一眼便看到当初祖父指给自己的那颗星子。 虽然知道少女说的不是那一颗,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所看到的那颗星子,的确是很灿烂。 “上都的天空也很美,我想赵姑娘到时会喜欢的。” 易廷益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顿了顿,他解释道,“时候不早了,赵姑娘早些回车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方才他去四周巡查前,眼前的少女跟众人一起坐在地上。 现在他转了一大圈回来,众人都已经歇下,可是这少女却仍在地上。 只是将坐的动作换成了躺,连个位置都没有换。 少女闻言,眨了眨眼睛,双手撑地站起,随便拨拉了两下身上的叶子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你说的有道理,在需要耗费体力前熬夜,的确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能睡一时是一时。” 少女最后一句自语,随着车帘的垂落被隔绝开来。 易廷益看那车帘一瞬,然后转过身,在旁边的火堆里添上几把柴火。 听着旁边唯一的帐篷里传来的两道均匀的呼吸声,易廷益想了想,在少女刚才躺过的地方躺了下来。 …… …… 四周一片寂静,星光随着夜色的加深,也愈发璀璨。 揽云山的一处山坳里,十几个山匪打扮的人趴在小坡上,同时凝视着前方发出光亮的地方。 “头儿,今日咱们十人全部聚齐,还有卢巳卢午两位地支兄弟,今天肯定能将那丫头抢回来。” 最前面为首一人的边上,一名山匪眼中满是怨毒不甘。 说完这话,他又朝着身后的众人道:“弟兄们,今晚除了赵家小姐,那几个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让他们好生看看,招惹咱们弟兄是什么下场!” 此话一出,众人都来了气势,正要齐声呼应,却被领头的卢甲张口打断。 “默!仔细打草惊蛇。” 观望着前方的动静,卢甲又道,“那些人身手不凡,你们莫要轻敌。” “还有,记住一点,今天的任务是劫人,顺便教训那几个小子,不要去招惹西凉人,免得给主子惹来祸端。” “可若那些西凉人给他们帮忙?”卢乙急了。 “那也不能惹,就算真对上了,手下留一线,别要命就是了。”比起身边这些人,卢甲更知道分寸。 不等卢乙提出别的意见,卢甲已经悄声布置。 “赵家姑娘就在马车里,等会儿我们出手缠住那几个人的时候,卢辛、卢壬你们在前面开道,卢癸驾着马车往揽云山走。那边有悬崖,他们不敢随便追。记住,靠住近山一侧,正常行走不会有事。” 那条官道可以四车并行,真行走起来足够宽敞,大多数人不敢夜间行路,是因为怕被山匪截住。 而对卢甲等人来说,眼下揽云山的官道,不久前已经被他们清理过一遍,断不会出现埋伏的情况。 吩咐完这些,卢甲似是直觉有些不安,将目光落在那群人周围的白色帐篷上。 “卢巳卢午,你们去看住在帐篷里的那两个丫头,可以的话,将她们一块带回来。” …… …… 马车内,天歌手放在枕头下,正闭眼小憩。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噗”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扔进火堆,又被灰烬掩埋。 紧跟着,那燃烧掉一半的柴火中冒出一缕青烟,好像树枝深处的潮气终于被拔出。 天歌的眼皮动了动,却一直没有睁开,就连睡觉的姿势,也没有变化分毫。 除却放在枕头下握着匕首的右手紧了紧。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紧跟着,到那声音距离马车原来越近。 忽然,车帘被猛地揭开。 山匪打扮的蒙面男子看着车内正在熟睡的少女,见她面上依旧覆着轻纱,呼吸匀长安稳,往车内扔进一小块东西,又随手将车帘又放下。 紧跟着,马车缓缓动起来。 与此同时,车内少女的双眼倏地睁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话 囹圄不救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车马响动的同时,睡在火堆边的易廷益似是被梦魇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赶车卢癸看一眼周围,一个眼神示意,便见旁边两个山匪打扮的人同时扬起长刀。 火光在锋利干净的长刀上闪过一瞬,映在易廷益的面上。 就在刀刃落下的瞬间,一把鎏金小扇飞旋而出,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二人被生生逼退。 小扇重新回到手中,易廷益整个人从地上翻跃而起。 这声音,也将旁边躺着的众人惊醒。 “什么人?!” 随着一声威吓传来,两边的西凉队伍也被惊醒。 “速战速决。” 见状不对,领头一人当即下令,手中的长刀朝着易廷益直直递出,旁边的数道身影也快速动了起来。 方才那二人以为易廷益仍在睡梦,出手的力气不足五分,是以被轻易逼退。 可是眼下这头领却是使了十足的力气。 随着刀刃巨大的冲击之力袭来,毫不遮掩的杀意也侵袭而来。 易廷益双目一凛,手腕一翻,手中鎏金小扇的扇骨忽然增长,顶端变成数道刀刃排布。 执扇横扫,刀刃划拉在长刀的刀面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卢甲被逼退一步,稳住身形后再次提刀落斩。 这一次,比及之前更加迅猛。 易廷益提气,正要就此迎上,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连带手中的动作也滞了一滞。 “有迷药!大家小心!” 看着那长刀即将落下,易廷益一咬舌尖,借着袭来的阵痛自迫清醒,同时往旁边一闪并扬声向众人喊道。 此声一出,也让方家三兄弟和易之发现了他的处境。 那一闪避,并没有完全躲过追袭。 随着他的躲闪,那人手中的长刀也换了方向,如影随形。 眼见长刀将至,马上便要横斩而来,易廷益心下一横,手中运气,将露刃的折扇再次抛出。 与此同时,又一道的清脆的兵刃撞击声传来。 方大手中的剑与易廷益抛出的折扇同时迎上了那人的长刀。 卢甲执刀的手不由晃了晃。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还是分出心神,向身后某个方向看去。 那里,正是卢癸驾车的地方。 在他前方,此刻有两个人拦去道路,卢壬卢辛正在拼力奋战为他开道。 是谁?! 卢甲的眉头紧紧蹙起。 然而迎面而来的剑气不容忽视,他只能暂时移开看向马车的目光。 视线移开,但思绪却无法移开。 迎击着方大的剑,卢甲仍旧止不住思考。 方才那个用东西偷袭,一时卸掉自己手上力道的人,到底是谁?! 随着车子一阵轻微晃动,赶车的卢癸忽然掀帘,朝车内看去。 那里躺着的少女,依旧是先前的睡姿,恍似对外面的纷争拼杀丝毫不觉。 …… …… 蒙面男子方才回头的动作,让易廷益终于注意到马车的动静。 他的视线落在火堆边的帐篷上,抬脚踢飞想要靠近的一人,又用带刃的扇骨刺伤另一个。 再次看向马车的时候,他提气扬声: “易之!方二!去看马车!赵姑娘在里面!” 听到这一声,正准备进入车厢查看的卢癸顿住身形,快速退出拔出腰间长刀。 车帘垂落,车内的少女轻声呼出一口气,攥了攥手中的匕首。 真的到来了。 这一刻。 易廷益的一声高呼,不仅将易之和方二引去马车那边,也将更多的山匪引去。 直到此刻,看着蜂拥奔去的众人,他终于确认,这些人就是当初元贺身边的那些。 火堆边的人在慢慢变少。 方大正与卢甲缠斗,方三则挡住了卢乙的动作。 将靠近的卢巳卢午击退之后,易廷益一把拉开帐篷,朝里面正瑟瑟发抖的二人喊道: “快出来!” 再次见到这样的景象,碧云已经吓得无法动弹,倒是娇滴滴的赵云珠显得稍微冷静一些。 尽管也在发抖,却不至于到呆愣木然的程度。 “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碧云,扶好她!”易廷益喝声提醒。 碧云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家小姐扭伤了脚。 舌尖的阵痛再次传来,易廷益抬手挥扇击退一个袭来的杀手,目光落在那已经被众多山匪打扮的人团团围住的马车上。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可以将我当做大姐推出去。这样算下来,也会多一重保障。” “我不会让你们白保护,如果真的遇到那些人,那就只能说是我的命不好。” 易廷益抬头,那颗属于宝寿帝姬的星子盈盈发亮,让他不由想起那个少女的眼睛。 在他身后,真正的帝姬安然无恙,可是马车那边…… 替身的少女却越来越危险。 真的是命不好吗…… 想起方才自己喊出的那句“赵姑娘在里面”,易廷益忽然觉得心头有些刺痛。 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却比不断咬舌尖带来的痛感更能让他清醒。 …… …… 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西凉人已被全部惊醒,但却不约而同的站在旁边,没有一个人出手,而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冷漠态度,让那些山匪打扮的人越来越凶悍得意。 “冒伊大人,这些人是王子殿下的朋友,我们不能不救啊!” 副使达尔看着不远处人数与实力越来越悬殊的缠斗,心有不忍。 “那些人身手不俗,达尔大人这么说,是想让我们西凉的勇士去为这些大周人挡刀吗?” 冒伊一脸漠然,说出的话更是诛心蚀骨。 西凉依诺向大周朝觐是不错,但西凉人却从来都没有将个给予他们无限耻辱的国土的子民当做朋友。 对于这些陌生的大周人,他冒伊更没有。 称他们为朋友的,是那个又蠢又笨的三皇子。 只有他,才会真的将这些未来战场上的敌人当做朋友。 要出手帮忙,那就让他自己去好了。 见达尔想要再次开口,冒伊出声提醒: “达尔大人别忘了,你我二人只是此行的副使。所有的事情,我们都要听从正使王子殿下的命令。眼下王子殿下没有发话,谁敢无视王上的任命,僭越发令呢?” 冒伊摊开双手,唇角露出一丝似是无可奈何的笑意。 然而这笑意,很快便化作嘲讽与不屑。 此刻的三皇子殿下,只怕还不知道他所谓的朋友,已经身陷囹圄了吧? 冒伊倒是很想看一看,明儿一早起来,王子殿下看到他这些朋友的尸首,会是什么样子。 像当初他的母亲死去的时候一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话 厮杀与消失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看着冒伊领着诸人围观大周人之间的厮杀,不远处的树梢上有人轻笑出声。 那本应醉酒沉睡在帐内的少年皇子,此刻双目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醺醉的样子? 从少女躺在地上看星星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这里了。 关于糖果的诱惑的确足够吸引人。 所以他冒着被蚊虫叮咬的风险,在这里守了半夜。 本以为将一无所获,却没想到守株待兔并不都是骗人的。 不仅让他守到了能不用自己人假扮的匪贼,更让他看到了一个料想不到的画面。 那些忙于交战的大周人没有看到东西,都被他收入眼底。 比如那来自马车内的东西。 隔得有些远,他瞧不真切扔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但他可以肯定,那玩意儿拦住了领头人的动作。 那人发现了,可是却没有看到动手的少女。 没错,就是那个问自己要金腰带的少女。 想着那双黑亮精明的猫儿眼,佐努从树上一跃而下。 “古拉,趁着冒伊的人都在看热闹,让人将后面的东西尽快换掉。” “是。” 树后忽然鬼使神差出现一个人影,应和着少年皇子的吩咐。 看着那被人驾驭,一点一点往官道方向而去的马车,少年忽而又唤住身边将要离开的古拉。 “对了,等东西搬得差不多的时候,去告诉达尔副使,说……” 听着耳边传来的悄然细语,古拉猛然抬头,“王子?!” “没关系。” 少年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这些人的功夫,不能奈我何。等到明日一早,你带人去前面的揽云山的山道上寻我即可。” 古拉片刻迟疑,最后只能颔首,应声称“是”。 等他再抬头,眼前的少年早已不见了人影。 …… …… 看着那逐渐驶离的马车,易廷益胸中气血上涌。 “碧云,你在这里照顾云珠,我去看看赵姑娘。” 虽说早在青城的时候,易廷益便有着牺牲天歌的准备,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无法接受。 这些人出手的狠辣,都是杀手惯常会有的方式,若是那个女孩子被发现假冒…… 易廷益不敢想他们会如何做。 但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易廷益最终没能抽身。 因为赵云珠拉住了他的衣袖。 “易公子……” 眼前的少女喃喃,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恐慌与害怕。 一旁的碧云见状,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易廷益面前。 “易公子,我们小……她的脚已经扭伤了!我们两个弱女子,肯定无法招架那些人,还请您发发慈悲,保护我家……易公子,求求您了!碧云可以自己一个人,只要您保护,保护她就行!” 似是为了呼应碧云所说的危险处境,旁边又有一名山匪装扮的人提刀劈来,结果却被易廷益一脚踹开。 看一眼虽然在逐渐远离,却仍旧在林中的马车,易廷益的目光落在拼力奋战的易之和方家兄弟身上。 之后,他一咬牙,道声“得罪”,便将云珠拦腰抱起。 又朝着碧云喊一声“跟上”,便运气腾空,绕过无人的地方,向前掠去。 不过呼吸之间,易廷益便抱着云珠停在了冒伊和达尔面前。 不等众人开口,易廷益放下云珠,对着达尔抱拳行礼。 这一路行来,两位随行副使的性子他已经摸了个七七八八,自然知道眼下找谁更合适。 “达尔使臣,这位姑娘有劳您照顾片刻,在下去去便来。” 达尔心中本就不忍,见易廷益有此请求,人也已经送到自己面前,连推脱都不曾,便应了下来。 不是让西凉侍卫们出手参战,这点小事达尔还是可以自己做决定。 “还有碧云!”赵云珠急切道。 易廷益遂再次看向达尔。 “易公子放心,您和两位姑娘都是我们皇子的朋友,我会照顾好她们。” 说着,达尔吩咐身边护卫,去将还在朝着这边狂奔碧云接过来。 听着达尔许下诺言,一旁的冒伊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易廷益见状道了声谢,便急急朝着方才马车所在的方向奔去。 可这一眼,却让他心头大震。 放眼望去,整个林子里哪里还有那熟悉的马车的影子?! 易廷益掠身向前,冲上前去将两个纠缠着方大的杀手挥扇挡开,厉声问道: “赵姑娘人呢?!” 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手的方大好容易缓过气儿来,“在车里……被那些人带走了,是揽云山官道的方向,易之已经追过去……小心!” 说到最后,方大忽然眼睛大睁,一把推开面前的易廷益,挥剑刺向他身后正持刀劈来的山匪。 这一推,将易廷益安然护住,但方大出手的动作却终究慢了一步。 那山匪的长刀直直落下,将方大的左臂直直刺穿。 “啊!——” 随着一声嘶声裂肺的痛呼,方大手中长剑疾刺而过,直接透过那山匪的脖子,将他钉在身后的树干之上。 因为用力过猛,剑飞之后的冲击力,让他不由快速后退,左边的胳膊上,却还穿着那山匪手中的长刀。 “大哥!” 方家兄弟见状嘶吼出声,一时之间杀红了眼,让那些本想快速撤离的山匪完全来不及脱身。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西凉队伍中也传来一声高呼: “朝觐的礼物和的殿下全都不见了!快抓住那些山匪!” 易廷益猛然抬头,看着慌乱之后齐齐朝那些山匪冲来的西凉军,眼中闪过讶异与惊愕。 这些人分明是冲着宝寿帝姬来的,如何会的去招惹西凉使臣,甚至敢动朝觐的礼物和堂堂西凉皇子?! 这一动若被查出来,到时候就不是寻常的山匪劫财,而是想要挑起两国战事的不轨之徒了! 如是种种思虑在易廷益脑中快速闪过,但他知道这样的思考在当下并不合时宜,因为他还搀扶着受伤的方大。 目前首先要做的,是先帮方大处理伤口。 看着那些黑衣人被西凉军团团围住,易廷益扶着方大就近坐下,一伸手扯开他伤口边已经被血水泅湿的衣袖。 看着那深入骨髓的伤口,易廷益一咬牙,拔出了插入方大胳膊的长刀。 带出的血水溅了他一脸,他却连擦都顾不上,而是快速在身上掏出一个小瓶,拔开塞子就往方大的伤口上倒。 白色的粉末迅速被流出的血水浸湿,变成红色的糊状,方大痛苦的呼声响彻夜晚的树林。 “忍着点,马上就好。” 易廷益说话的同时,又迅速在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大块布料,将方大受伤的胳膊一圈又一圈缠了起来…… 做完所有的一切,易廷益这才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好了。” 话虽如此,可他的眉头却分毫没有舒展开来。 看一眼几乎望不见的揽云山官道方向,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希望易之可以追回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话 坠崖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揽云山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靠着山壁一侧飞快的向前行进。 在山道的另一侧,是浓重的化不开的雾霭。 那里,便是揽云山山涧。 稍微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是死。 赶车的卢癸暗骂一声,鞭子再次抽上了车前狂奔的马儿。 若不是因为后面有人在追,他哪里用得着在这样的鬼地方夜奔?! 卢壬卢辛那两个家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难道都不知道拦着后面那小子么?! 卢癸朝着身后看一眼,眼见那纵马的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再次扬鞭狠狠地抽向车前的马儿。 “畜生!快点跑!” 似是觉得甩鞭不够尽兴,卢癸一脚踹在了马屁股上,使得狂奔的马儿忽然扬蹄跃身,不顾方向的狂躁起来。 卢癸心下大惊,伸手扯动缰绳,好容易才将马儿的那股疯劲儿压制下去。 回想着方才差点奔向山涧的一瞬,卢癸只觉自己浑身都在冒虚汗。 尤其是夜晚的风吹在身上,那感觉活像有一条毒蛇在他的周身缠爬。 着急赶车并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卢癸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马车里,此刻正悄无声息的探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上拿着一张叠好的被水浸湿的帕子,就这么准确无误的轻轻一扣,便按在了他的鼻子上。 卢癸拼命挣扎,可是不管他如何使力,都无法挣脱身后传来的力道。 昏睡过去的最后一刻,飘荡在卢癸耳边的,是一句少女幽幽的叹息声。 “既然这么喜欢用迷药,那就让你自己也尝尝味儿好了……” …… …… 易之扬鞭策马,一边尽力摆脱身后两人的追击,一边奋力向前方的马车追去。 马车很快,但他的马儿更快。 眼见越来越近,却忽见前面的马儿惊了一般发起疯来,拉着身后的车厢忽然开始横冲直撞,四顾乱窜。 一侧是山壁,一侧是山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上天似是知道的易之的担忧,想要故意吓他一吓,前面那望尘莫及的马儿竟忽然直直朝着那雾气升腾的山涧奔去。 “不要!” 易之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呼,顿时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不知为何,前面的马儿最终转过了方向,又跑向了靠近石壁的一侧。 看着前面马车忽然呈“之”字形的狂奔路线,在后面紧追的易之一阵提心吊胆,也不由加重了手下策马的力道。 “快一点……再快一点……”易之心中默念,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眼见便要赶上,却见前面的马儿再次惊了一般狂躁突奔。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了先前的幸运。 那奔跑了一路的马儿,就那样直直的,拉着它身后的车子,还有车上刚奋力探出脑袋的女子。 朝着山涧下横冲而去。 随着女子“啊——”一声充满惊恐的尖叫。 那抹倩影和所有的一切,都消散在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里。 看着眼前发生的恍如梦境的一幕,易之一阵头皮发麻。 他勒马悬崖,快步跑到的方才那处官道的边缘。 那里,除了碾出的车轮印,已经没有了其他任何东西。 不管是黑衣人,是车中的少女,还是那辆马车。 所有的人和物,都消失在那疯狂的一跃里。 再也不见。 除却耳边回荡着的,从山涧传来的,越来越空渺的回声。 …… …… 看着自己追赶了一路的少年忽然蹲在山崖边,木然望着那深不见底山涧,终于到达的卢壬卢辛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浮上一抹不详的预感。 “他们人呢?!” 卢辛将手中长刀横档于身前,带着几分试探慢慢靠近崖边的少年。 “你们想去找他们吗?” 易之慢慢站起身来,就那样站在山崖边,看着黑夜中慢慢向自己靠近的两个影子。 没有月光,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 但后来的两个人感觉得到,少年的那句话里,带着十足的威胁之意。 只是很可惜,对于他们来说,威胁是最没用,也最不以为意的东西。 “上!” 随着卢壬一声呼喊,二人齐齐朝站在山崖边的少年奔去。 只要他们一刀下去,哪怕只是轻轻一推,这弱不禁风的少年就会消失在那看不透的黑暗里。 然而,妄想终究只是妄想。 在他们动的瞬间,崖边的少年也动了。 被踩落坠入山涧的石子传出破空的声音,伴随着少年手中长剑入肉的声音,在暗夜里奏出令人胆寒的歌声。 “怎么会……” 感受着腰腹间传来的湿热感,卢壬将在腹部按过的手放在眼前。 没有月光,但星辰的璀璨足以让他看清手上的东西。 如果还不够,那传来的剧烈的痛感,应该足够清晰。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在他倒下的瞬间,眼前的少年手中长剑再次出击。 那道身影越过卢壬,滑向前方他的同伴。 一剑出,在卢辛长刀还未重新提起的时刻,刺入他的胸口。 拔剑。 眼前的身影应声而倒。 星光下,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呼出越来越弱的气息,恍然明白他们忘记了什么。 是了。 方才在林子里,眼前的少年,是一个人对战他们五个人的。 大意了啊…… 高耸的山壁之上,一个人影紧贴石壁,呼吸几若不闻。 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看着崖边的少年速战速决,在将两个自以为是的山匪解决后策马折身离开。 夜风凌然,一刻钟之后,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攀在石壁上的异国皇子飞身而下。 崖边已然失去呼吸的二人对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毫无察觉。 可若他们还有呼吸,肯定会觉得这个人跟那匹马一样疯了。 因为此刻的他,正站在所有人都望而却步的地方,忽然朝着那无尽的山涧深渊一跃而下。 …… …… 今夜,注定难眠。 易廷益看着策马归来的易之,连身边跟他说话的云珠也顾不上,便直直朝易之奔去。 “怎么样?赵姑娘人呢?” 易之从马上下来,看着自家公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易廷益心中一阵烦躁,再次问道:“赵姑娘人呢?可追上……” 问询的声音戛然而止。 易之身后空荡荡的黑暗,宣告着无情的结果。 “公子,赵姑娘她……” 看着眼前神色怔怔情绪不稳的易廷益,易之忽然无比悔恨自己方才为何不能更快一点。 要是再快一点,就不会…… 易之鼻头一酸,一咬牙。 “马惊了,连带着车夫还有赵姑娘一起,坠入了揽云山涧中。” 易廷益耳边一阵轰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话 天不留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山涧水雾氤氲的凉意被呼啸的夜风挟裹而来。 扑面的清冷和快速的下坠让天歌不得不集中精力。 借着依稀的星光和极好的夜视能力,她仔细留意涧壁上的藤蔓与缝隙,不敢有丝毫分神。 但坠落的速度比预料的,要快上很多,拼尽全力,也无法像白日里那样看得清楚。 “该死!” 暗骂一句,少女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 最终凭着心中的预判与本能的直觉,她手中的匕首就势刺进石壁的狭小缝隙。 随着惯性的下坠力量拖拽,一道石子和刀刃摩擦生出的刺耳鸣声在山涧划响。 天歌死命握紧手中的匕首,忍受着手腕间传来的酥麻与刺痛,直到下坠了数尺之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但想要依靠匕首,在这悬壁上生存,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着不远处的一条藤蔓,天歌小心的抬脚一勾,将之勾入怀中。 腾出一只手使劲拽了拽,在确定足以承受住自己的重量后,她才将插在石壁上的匕首拔下,整个人彻底借力在那藤蔓之上。 手中锋利的匕首被插入绑在胳膊上的皮鞘中,天歌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好险。” 她自语道。 若不是因为曾来过这里,那么就算是冒着被劫持,再与卢光彦身边的杀手们当面直击的风险,她也不敢就这么随随便便让马车坠崖。 是的。 马车最后的坠落,是她所为。 …… …… 当初在山林中,卢癸为防天歌醒来,刚一开始便向车中扔进一颗迷药烟丸。 只是卢癸不曾想到,自己扔进去的迷药,会被车中假寐的少女用帕子小心包好,并用水囊里的水浸湿。 从卢癸一开始接近马车,再到坠崖的最后一刻,中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天歌都知道。 彼时以银针击中卢甲虎口,险险救下易廷益一命的,是她。 从车窗里伸出浸透迷药的帕子,将心急如焚的卢癸迷晕的,也是她。 最后使马儿再次躁动向着山崖一跃而下的,还是她。 如是种种,早在青城的时候,就已在天歌的算计当中。 原本她只是想着在揽云山涧上演一出坠崖死遁的戏码,只是没想到,那些杀手会这样巧妙的出现,让她的计划更为顺利。 想起这些人,天歌的眉头紧紧蹙起。 从这次的动静看,卢家竟将十天干所有人全部派了出来。 这再次说明,他们是铁了心想要得到宝寿帝姬。 只是卢光彦定然想不到,这次定然会无功而返。 甚至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为过。 那个被自己迷晕后坠崖的车夫,定然是必死无疑了。 这么高的山涧…… 想到这里,天歌的目光落在绑在自己手腕上的匕首上。 自己能幸免于难,不得不说,它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按照天歌先前的计划,是算好了白日里走到揽云山涧假意坠崖,这样一来,她可以轻而易举的依靠崖壁上的藤蔓阻挡下坠之势。 可是谁曾想,晚上山涧中的雾气这样大…… 幸好自己手中还有这样的一把匕首。 先前在车中,天歌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实在不行,她只能拿出千丝。 看来易廷益在易家的身份定然不凡,否则这么贵重的东西,哪里会落在他的手中……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思考这些,而是想想看如何保命。 “希望没有算错……否则,若是落错了位置,怕是要一点一点爬下山壁了……” 天歌叹了口气,不再多思,双手抓紧藤蔓,脚抵石壁,一点一点的向下而去。 好在就算过去这么多年,这份记忆终究是没有生错。 约摸半刻钟的时光,天歌的动作忽然停滞,整个人也不再向下。 看着伸出石壁的黑影,天歌一咬牙,松开手中藤蔓,朝那黑影直直落下。 石壁上的藤蔓枝叶刮走了飘起的面纱,但少女却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因为脚下,没有踩空感,更没有摔跤或是重心不稳。 是真真正正的踩到了实处。 “果然在这里。” 夜风送来少女带着惊喜的声音。 当年褚流带着她四处逃亡的时候,被那些人追杀到揽云山附近,前有杀手后有悬壁,本以为必死无疑。 可是谁曾想豁出去一口气跳崖之后,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揽云山的山涧石壁,并不是完全垂直的山壁,而是在一些地方,会有部分伸出来的山体。 正是这些山体,接住了当初的他们,也接住了眼下的自己。 此处与方才跳崖之处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十几丈而已。 但因为山涧中常年多雾,下面的景象并不能看得真切,是以从来没有人发现下面别有洞天。 不,也不是没有人发现。 不然,在这里,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回环曲折的山洞了。 看着旁边石壁上一处黑黢黢的洞口,天歌擦亮了腰间的火石。 一手拿着点燃的火烛,一手拔出系在腕上的匕首,少女一步一步,向里面走去。 …… …… 今夜的揽云山涧,在不止一个人面前揭开了自己的终年不散的面纱。 当佐努在崖边张开双臂一跃而下,整个人都沉浸在漫卷的雾霭中,他终于看到了崖壁边丛生的藤蔓。 他的手迅速在腰间赤金腰带一按。 随着带扣发出一声轻响,紧跟着,但见他伸手一探,往外一拉,一条长鞭出现在手中。 几乎不带任何迟疑的挥手一扫,那长鞭便卷中了崖壁上好几条藤蔓。 下坠的身形一滞。 他看到了藤蔓边一条连贯而下的石缝,还有不少像是刚刚被利刃切断的残损枝叶。 佐努不由想到,方才在攀附石壁之上,他亲眼见到那车中的少女将赶车的山匪迷晕,又迅疾将山匪拽入车内,自己占据了赶车的位置。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全然看不出是一路行来时,那娇滴滴的大家小姐模样。 还有最后她那一脚踹中马屁股,让马儿发狂直奔山崖,再自己惊呼坠崖的样子…… 若非亲眼所见,就连佐努也不敢想这女子会有这样的一面。 原来先前的种种都是伪装。 只有在傍晚分糖之时,她跟自己论及交易说到金腰带时候的模样,才是真的。 不,那也不全是真的。 佐努伸出手,在那藤蔓的切口处轻轻一探。 绿色的汁水沾染上他修长的手指。 “就像这以死求生的欲望与魄力,还有这周身的功夫。” 佐努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露出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 在那宝蓝色的迷离深处,涌起了更深的杀意。 “这样的人,知道这么多,上天怎么忍心让她继续留在人间?” 佐努喃喃的话语在山涧响起,但除了风声,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话 藏宝与狭路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山涧中,一道影子在石壁上快速跃动,手中的长鞭卷起藤蔓又落下。 若是仔细瞧去,便会发现这所有的起落,都是沿着一条垂直而下的线。 终不多时,那道身影停了下来。 看着忽然消失不见的划痕,佐努的眉头皱了皱。 “没了?” 望着周围毫无异样的山壁,他心中疑惑渐生,“没有道理。” 那道痕迹定然是少女留下来的,但却没有道理在这里忽然消失。 此处正在整个山涧的中间,石壁上有没有可以出入的地方,若是在这里没有了踪影…… 那石壁上划痕的长度不短,便是以男子的力气,都无法忍受在快速的划刻和急速下坠带来的手腕颤动与疼痛。 女孩子力气不济,就这么力竭坠下山涧,并不是不可能。 但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佐努打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从容跳崖,淡然跟她谈条件的少女,不会这么容易死。 他的确不想让她活着。 但也并不愉悦于她的这种死法。 这会让他觉得惋惜。 佐努目光投向看不见的山涧,却忽然在下方不远处,看到了一块缠绕在藤蔓上的白色面纱。 持鞭而下,将那面纱攫于手中,他轻易判断出它的主人。 也由此看到了当初天歌看到的那处山体。 看到了连人为垂下的藤蔓也遮挡不住的黑色洞口。 “原来如此……还真是没有让我失望呢。” 一把扫落被人砍断的如珠帘一般垂在洞口的藤蔓,佐努随手将面纱塞入袖中,手握长鞭走入洞中。 …… …… 本以为会遇到正在洞内避难的少女,佐努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当然,也低估也眼前这个山洞。 眼前的山洞,并不是寻常一走便到头的洞穴。 即是半刻过去,那从山涧壁穴中直通的道路还没有穷尽。 就在佐努为这漫长的穴道而耐心将尽时,眼前的路忽然没有了。 但这里,却依旧不是洞穴的尽头。 因为在阻挡着前路的巨石边,出现了一处缝隙。 那缝隙,正好可以让瘦弱的女孩子通过。 而且,巨石边缘,有着清晰可见的厚厚的灰尘被扫落一半的痕迹。 “看来,当真是在这里。” 佐努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灰尘,是最容易留下痕迹的东西。 着急逃窜的少女,想必并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当拦路的巨石被移开,眼前的道路重新开阔起来的时候,佐努却忽然不动了。 他的脸色有些微妙。 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先前单一穴路。 而是一条三岔道。 三条路…… 这就意味着,要想追到那位少女,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 不过没关系,时间会用灰尘留下印记。 可是当佐努看清那三条道口时,面上的神色变得越发诡异。 说不清是愤怒,是失望,还是诧异,或欣赏。 似是早就担心会有人跟来,三处路口的脚印全部消失不见。 是了,他忘记了。 灰尘,是最容易留痕,却也最容易失去痕迹的东西。 但这样混淆视线的做法,并不能难到这个异国皇子。 面对眼前的抉择,短暂停留之后,他毅然走向左侧一条。 对崇尚月牙泉,信仰苍狼啸月的西凉来说,左为尊右为卑。 如果无法明断前路,那么决判的权力,便应该交给信仰。 …… …… 如果天歌知道佐努是以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肯定会气得错牙。 西凉崇尚左尊右卑,而当年的大齐却是左卑右尊。 修建这条道穴的,是当初大齐国时,在揽云山落草为寇的最早一批山匪。 那时候,揽云山上的匪贼还很多,揽云山也还没有官道。 所以要前往渭州、上都甚或往揽云山南边的任何地方,都不得不从这里走。 是以这条山匪遍布的山道,便被称为死亡之路。 无路可走的行人们,无奈之下,只能花钱买路。 山上的匪贼们,便因此攫获了无数的金银珠宝。 为了将这些财宝储存起来,当初揽云山上的贼首掳来山下的民众没日没夜的挖掘,最终挖通了这样直达揽云山涧的穴道。 狡兔有三窟,所以这穴道当中,更是道路交错庞杂。 方才佐努所见到的三岔道,不过是三支主路。 随着洞穴的深入,还会有更多的,更为庞杂的支路。 但越是这样,存放财宝,才更为安全。 当初穴道挖通之后,为了藏密,山匪头领便派人将所有参与挖掘的百姓,从通向山涧悬崖的出口抛了下去。 许是人在做,天在看。 财宝转移后的第二年,山匪之间便闹起了不和,下属觉得头领苛待,准备借机推翻贼首,好将财宝分而用之。 谁曾想最后却被那山匪头子躲入这密道当中,就连当初攫取的无数财宝,也就此消失不见。 当初也有知道这密道的人进来查看,可是要么被密道中的头领杀死,要么在这盘根错觉的山道中迷失方向。 到后来,竟是无人敢进这里。 没有银钱作为生活来源,更失去了运筹帷幄的头领,揽云山一众匪贼就此变成一盘散沙。 再加上当时民不聊生,齐哀帝直接下令渭州军剿匪。 在官兵的攻打之下,原本令人闻风丧胆的揽云山贼寇,就此被彻底剿灭。 后来国库拨款,才修出了一条可供车马通行的揽云山官道。 到了魏宁称帝,大周建立之后,为了家中亲眷从西北入驻上都,这才重新拨款,将揽云山官道进行扩宽,成为如今可以骈驾三车的宽阔道路。 真正的揽云山匪被消灭了,但这些年,却还是会有一些小贼,借着当初揽云山山匪的名义劫道。 只是因为小打小闹并不成气候,并不能引起朝中重视,所以渭州守军也懒得再搭理这样的小事。 这些往事,一部分是当年天歌与褚流误入洞中,寻找出路的时候发现了那贼首的居室,从中翻阅手札所知;一部分,则是从褚流的讲述明白。 也是从那手札中,天歌才知道这位可止小儿夜啼的揽云山首领,竟是一位因为涉及科场舞弊案,被革除功名的探花。 因为才学在身,才能设计出这样令人错目的道穴,才会按照大齐官场的左卑右尊设计真正的通向出口的道路。 这条山道,从揽云山深处直达山涧,后来遇到悬壁才停工。 方才天歌和佐努二人的所进的位置,正是道穴的出口。 换言之,佐努从出口判断的左边,正好是那位头领从入口设计为主道的右侧。 也正是天歌如今所在的那条道穴。 …… …… 天歌一边走,一边用手中的藤枝扫乱着身后的脚印。 可是忽然之间,她的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警惕。 手中的动作一停,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借着赌场听骰那超出常人的耳力,探听着四周的声音。 轻微细小却又沉稳的声音,一步一步的靠近。 那是从她来的地方,传来的属于男子的脚步声。 天歌心中大凛。 下一刻,她猛地掐灭了手中微弱的火烛,向山壁一侧的分岔口跃身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话 疑诡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藏匿身形于一旁的岔道中,天歌屏气凝神。 听着那道脚步声一点一点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就像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身后之人是谁。 但定然不会原本就在洞穴之内。 当初她和褚流发现此处的时候,并未发现有别人来过的痕迹,否则不会任何东西都没有人动过。 能在此刻出现在她后方,还是在这个如此巧合时候,绝不会是偶然。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天歌神色一凛,身子贴在洞壁上,借助旁边的死角将自己身形掩住。 身后的石壁传来冰凉入骨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 不管跟着她下来的人是谁,不管他发现了什么,定然来者不善。 否则不会如是悄然。 而且会跟着她下来的,肯定也是明白她坠崖并非巧合。 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怕没有几个人。 …… 往洞内走得越深,佐努就越觉察出不对来。 一路行来,虽然没有发现脚印,但洞内的灰尘却越来越多。 很明显,是有人在刻意扫除痕迹。 看着手中拈着的沾满灰尘的绿叶,佐努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追错方向。 他的脚步声很稳,足以让前面的人发现,然后着急应对。 可是随着眼前的灰尘越来越少,前方越来越安静,佐努不由放慢了脚步。 不对。 人,肯定还在后面! …… 听着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天歌闭上了眼睛。 果然,佐努这家伙不是那么好骗的。 她想过跟来的人会是谁,可却没想到会是他。 方才看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时,天歌差点惊叫出声。 眼下他不应该正忙着转移那些朝觐的礼物吗! 怎么还有心思来管她的事情?! 这个问题刚冒出来,天歌便清醒了。 是了,她忘记了。 晚上的黑衣人行刺,已经吸引了冒伊及绝大多数西凉人的目光,那些人只怕正乐得袖手旁观热闹,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这么多? 反正不是冲他们自己来的,这些西凉人只怕幸灾乐祸还来不及。 而正是这份自以为是,给了佐努抽身的机会,也给了她顺利逃出易廷益视线的机会。 只是这机会眼下看来,还真是难以言表。 天歌无声叹息: 出来混,果真是要还的……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天歌握上了腕上的刀柄。 然而不知发现了什么,那好似近在咫尺的声音又忽然停了下来。 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枝,佐努唇角一翘。 “还不出来吗?” 空荡荡的洞**忽然响起带着些许蛊惑的声音,在四通八达的穴道里盘绕回响。 天歌没有动。 “我已经看见你了,赵姑娘。” 声音再次响起。 天歌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忽然一松,但握着匕首的手却一直抓得死死的。 不。 佐努并没有发现她。 以她对佐努的了解,若是当真发现了自己,那么等待她的,不会是这样的提醒与告知。 按照佐努的性子,他会直接出手。 如今这样一遍遍的诱导试探,不过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到底躲在何处。 但饶是如此,佐努已经很是厉害。 因为他去而复返之后,还是准确找到了天歌先前所藏身的地方。 若是方才天歌在他走过之后,仍旧藏在原地,此刻只怕已经被他抓了个正着。 侥幸逃脱,不过是因为天歌有天然的优势。 这优势,是她对佐努的了解,以及对这洞穴中道路的熟悉。 上一世她和褚流曾在这里躲藏过两年,这些时光,足以让她摸清这里任何一条路通往何方。 但不管向什么地方走,最后都不可避免要经过最后的出口。 身后的悬壁已经没有可能,只要佐努堵住出口,那么就能将她困死在这里。 但是她依旧没有快速逃走,就是因为她算准了一点。 那就是佐努不可能一直守在洞口。 因为过不多时,那些人就会发现那些觐见的礼物不见了。 与之同样消失的,还有三皇子。 若是佐努一直不现身,那忠于大皇子的冒伊,只怕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巧合。 所以佐努只能在洞里堵她,像如今这样不断的试探,企图让她内心慌乱以为自己被发现,从而主动暴露出来。 这洞穴里虽然四通八达,但是因为空旷,只要有任何声音都会很清晰的传力来。 哪怕离得梢远些,只要她一动,那么以佐努的身手,追上因坠崖体力消耗的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眼下天歌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似是为了证明天歌的猜测,佐努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不是朝着天歌藏身的方向,而是向着另一边。 “赵姑娘还不现身吗?若是姑娘主动出来,我们什么都好说嘛。” 天歌翻了个白眼。 老娘信你个鬼哦! 佐努的声音又在不同的几个方向响起,再次让天歌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 这个佐努,还是那个心思缜密多疑似奸的家伙。 在周围转弯一圈之后,佐努又回到自己最开始一直行走的左道上。 “看来我是猜错了……真的不在这里呢……算了,还是先出去吧。” 似是自言自语,佐努咕哝一句,不用心听,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但正因为紧张,所以这话清楚的落在了天歌的耳中。 长时间高度紧张的保持一个动作,已经让她的身子发麻,再加上手一直紧紧的握着匕首,手背上的青筋已经隐隐浮现。 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可是天歌还是一点都不敢动。 对于佐努这样一个善于使诈的人,稍有片刻分神与松懈,都会让自己先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果然,在脚步声消失的半刻钟之后,那原本不应该再有人出现的地方,又一次传来了声音。 只是这一次,再不是先前带着些许疑惑的喃喃咕哝,而是无比正常的声音。 “没想到还真逃了。” 这才是佐努真正的声音。 如果说西凉三皇子有什么怪癖,那就是长着一张好看的薄唇却从来不说人话。 每当那种阴阳怪气带着蛊惑和假扮老实的声音响起,天歌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开始瞎扯糊弄人了。 只有在他真正认真的时候,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口。 就像眼下这样。 果然,丢下那句话之后,佐努足尖一点,再不过多停留,直接展力向前奔去。 既然没有人,那么这一身功夫便没有掩藏的必要,这地方也没有停留的必要。 从方才少女所走的路,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找错方向。 从这条路走下去,就能到达出口。 …… …… 声音传来,天歌明白,这一次,佐努是真的走了。 诱敌之后,杀个回马枪,是佐努惯常使用的伎俩。 不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在战场上,总是如此。 当年佐努成为西凉王之后,领兵攻打大周的时候,很多将士们都是败在他的这种习惯之下。 但这些对天歌来说,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熟悉,所以无惧。 只是如今被佐努知道自己有这么一身功夫,以后再对上的时候,他的戒备又会多上几分。 今日傍晚她已经给佐努透露出些许信息,也博取了他的些许兴趣。 只是今晚之后,若是再见,想要跟这样的聪明人谈生意的时候,就得再多留神几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话 纷争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晨光熹微,林中隐隐显出青黛之色,将原本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点点泅染开来。 对于洞外的众人来说,没有比这一夜更难挨的时候。 易廷益站起身来,引得在他身边的众人也神色一凛站了起来。 “公子。”易之道。 “天已经亮了,我去找赵姑娘。” 易廷益面无表情,但在场众人都知道他如今内心的迫切。 从昨天晚上易之带回天歌坠崖的消息,他便一直想要去寻人。 哪怕知道坠入揽云山涧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易廷益木然道,“赵姑娘是禾嘉的姐姐,就算是为了给禾嘉一个交代,我也必须去找找一找。” 众人闻言一默。 经历昨晚一战,一行人中,除却方大伤了胳膊,其他人都只是小伤。 但不管如何,如今他们都还活生生站在这里。 可是那个与他们同行一路的少女,如今却生死未卜。 那么高的山涧,连带着马车冲下去…… 易廷益闭了闭眼,不敢去想那个极有可能出现的结果,只能平静的交代着后面的事情。 “天已经亮了,山涧应该应该可以看得清楚。如此损伤,那些黑衣人应当也不会再来,易之你和方大等人一起,护送云珠姑娘回上都。” “可是公子……” 易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没有什么可是。” 易廷益已有些许不耐。 昨天他听到坠崖的消息后就想去寻人的。 他不相信那个女孩子会这么轻易就没了。 明明在不久前,她还躺在他的面前看着天上的星星。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 他们说,就算晚上去找也看不见,又怕那些黑衣人卷土重来,所以不让他走,他听了。 可是如今天亮了,为什么还要拦着他? 易廷益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 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有那么一瞬的迟疑,而是先赶去马车边帮忙,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她就不会…… 不,还是会的。 这就是易廷益痛恨自己的地方。 就算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先救赵云珠。 因为这是他此行的目的,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答应让她作为诱饵,而应当竭尽全力去保护所有人。 归根结底,一切都来自于他的无能。 “既然易公子要去涧底,可否带我一个?”一旁的赵云珠忽然开口,引得旁边的碧云惊呼出声,“小姐!” 云珠制止了碧开口,看向易廷益。 “若要寻人,我比公子更应该去寻天歌。一则,她是为我而……”云珠的声音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字,“二则,她也是我的妹妹。所以,还请公子带我同去。” “不行。”易廷益断然拒绝。 不仅如此,就连方大易之等人也是出言阻止。 “那些人如今离开,并不代表不会卷土重来,我们唯有尽快赶到上都,才能确保姑娘的安全,而且对于天歌姑娘而言,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徒然牺牲。” 听到方大所说的最后两个字,易廷益眉头一跳。 深吸一口气,他看向赵云珠,“没错,姑娘的安危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他们一路行来,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保护赵云珠,如果眼下让赵云珠跟着自己一起去寻找天歌,等到那些人再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这是易廷益所不能允许的。 …… …… 此刻的西凉帐中,也同样出现了分歧。 “都是那些大周人!若不是他们引来了那些黑衣人,朝觐的礼物怎么会丢?皇子殿下怎么会失踪?!我看这件事情跟他们逃不开关系,说不定还是他们合起伙搞出来的!” 想起这件事冒伊就觉得来气,这个三皇子,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和那些大周人结伴而行? 如今倒好了,惹了这么一身骚。 一旁的达尔看到冒伊这气急败坏不管青红皂白满嘴浑说的样子,也忍不住了。 “冒伊大人这话说得可有依据?邀请他们同行,是殿下的意思,可不是人家自己赖上来的。这些人若不是冲着我们来,那么多的东西怎么会轻而易举就全部搬走了?甚至连帐中沉睡的皇子也带走了?” 达尔接连质问,“昨天晚上那些黑衣人刚一现身的时候,若是冒伊大人听取了我的建议,及时对那些大周人施以援手,如何会有之后的情况?还不是因为大人与外面那些护卫们想着看热闹,擅离职守,才被人钻了空子?否则看守东西的护卫们缘何连东西都看不住?” 冒伊闻言冷笑一声。 “那按照达尔副使的意思,我让人去帮那些大周人就不是擅离职守了?你焉知那些人攻打大周人,不就是想让我们去帮忙,从而使出调虎离山的诡计呢?” 说到这里,冒伊走近几步,看着比自己低半头的达尔,居高临下睥睨道: “达尔大人这么护着那些大周人,一心想着为他们说话,难不成那些人给了你什么好处,将你收买了?” “放屁!” 达尔被气得口不择言。 “我以性命对着月牙泉和苍狼起誓,我达尔这一生只忠于尊贵的西凉王,绝不可能出现异心!” “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 冒伊挑了挑眉毛,面上露出几分狰狞。 一路行来,他从来没有将达尔放在眼里过,可是眼下这小子却如此不识抬举,甚至还敢跟自己叫板,那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来……” “冒伊大人!皇子殿下找到了!” 冒伊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外面传来急切的声音。 “皇子殿下找到了!” 那士兵高呼着,一路快跑连询问都顾不上,便直接冲进帐中,出声宣告追寻了一夜的结果。 达尔听着身后传来的禀告,毫无畏惧的望一眼对自己施压的冒伊,转身问那士兵: “皇子殿下如今人在何处?” “已经抬回皇子的帐内!” “抬?出了什么事情?皇子可受伤了?”达尔急切道。 “没有受伤,只是晕过去了。” …… …… 看着双目紧闭,满身满脸都是泥土灰尘,看起来无比狼狈的佐努,达尔急切的询问看诊结束的大夫。 “怎么样?皇子殿下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休息一会儿,应该就会恢复过来了。”大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告知诊断结果。 听到这话,达尔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同时瞪了一眼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冒伊。 幸亏皇子殿下没有什么事情,否则这趟出使如何是好?又如何该给王上交代?! 不过就算是眼下这样,此次出使也已经是出了绝大的纰漏。 没有了朝觐的礼物,此次朝觐还有何意义? 就在达尔准备叹气之时,帐内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原本双眸紧闭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话 归来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看着佐努皱着眉头睁开眼睛,一旁的达尔连忙上前关切询问。 “殿下,您觉得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 佐努一听这话,不由看向眼前跟自己说话的人。 似是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冒伊!那些人欺负我!他们搬走了我们准备给大周陛下的礼物!” 话一出口,却不是对着面前的达尔,而是对着站在后面的冒伊。 冒伊闻言一愣,然后大步上前,“殿下这话是何意?您看清了那些劫走礼物的人?” 佐努带着些许委屈点了点头,“我看见了!昨天晚上我起来出恭,看到有好多人在搬东西,我就到前面去问他们在干什么,才发现这些人都蒙着脸,不是咱们自己的侍卫们。” “然后我就准备喊你,可是他们有人捂住了我的嘴,还把我绑了起来,不让我说话!” 说啊到这里,佐努眼睛有些发红,蓝色的眸子像是浸在水中一般莹莹生光。 “冒伊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替我打他们!” “皇子殿下放心,冒伊肯定会替您报仇的。” 冒伊点头应下,不过话头却是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殿下您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些人最后为什么没有带走您?您是如何逃脱出来的呢?” 旁边的达尔一听这话顿时怒了。 “冒伊!你这话是何意思?你竟然怀疑三皇子!” 冒伊带着几分轻蔑看向达尔,“达尔副使说的这是什么话?殿下和礼物是一起丢失的,如今殿下回来了,我们既然想要找回礼物,自然得问问殿下,不然怎么办?空着手去见大周皇帝?” 达尔甩袖起身,冒伊这话哪里是这意思? 他说那话分明是认为三皇子监守自盗! 天可怜见,王上的三个儿子里,唯有三皇子从小受尽委屈,长大之后更是启智比旁人晚许久,如今十九岁的少年,心智还跟一个十岁的孩子一样。 这在西凉是谁不知道的? 如今冒伊竟然觉得这样只有孩童心智的三皇子跟觐礼丢失有关,这简直不可理喻! 现在达尔终于知道,为什么王上不让冒伊一个人作为副使陪着三皇子出使,因为对于这个皇子,冒伊从来都没有一个作为臣子该有的敬畏之心! 然而,相比于达尔此刻的愤怒,事件的主角佐努皇子对此却浑然不觉。 他不仅不觉得冒伊说这话有什么问题,更不明白达尔为什么会这样生气。 “达尔大人,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插话,我正和冒伊大人说话呢!父王说别人说话的时候,随便插嘴是不礼貌的行为。” 这话一出,一旁的冒伊顿时大笑起来。 看着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达尔,冒伊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达尔大人,您可是听清了?皇子殿下说了,您别插嘴,我们说话,您闭嘴在旁边听着就是了。若是实在不想听,出去也是可以的。” 说完这话,冒伊满意的看向佐努。 “殿下,您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我回答冒伊大人的问题呢!那些人将我扔在那些礼物上,原本是要一块带走的,可是那些箱子垫的我实在是太疼了,所以我就让他们慢点,他们嫌我多话,还拔出刀吓唬我。我不听,然后一个人就把我踹下车,说我太烦人了。” 说到这里,佐努望向冒伊,“然后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再之后醒来就发现自己回来了。冒伊大人,是你救我回来的吗?那些人真的超级凶!” 冒伊闻言干笑两声。 “是的殿下,是我让人救您回来的,可是冒伊无能,只救回了殿下,我们朝觐大周陛下要用的礼物却还没有找到。” “我看见了!那些人用车子把礼物都运走了!”佐努急道,“而且我听那些人说,他们是这个揽云山的山贼,可厉害着呢!” “揽云山的山贼?”冒伊听到这话,抓住了佐努话里的关键信息。 “是啊,山贼!” 佐努重重的点点头,然后似是想起什么,要从床上起身。 “对了!昨天晚上山贼来,连我这样的尊贵的皇子都敢欺负,我的那些大周朋友们呢?他们有没有人受伤?” 冒伊闻言,语气一冷,“殿下可能不知道,那些大周人跟昨晚的山贼是一伙儿的。” “怎么会?!”佐努一脸诧异表示不信。 “那些山匪先去偷袭那些大周人,然后趁着我们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袭击我们的后方,带走殿下和那些礼物,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 “他们也被那些山匪欺负了吗?!” 心智不太好的皇子显然抓不住别人话里的重点,“不行,我要去看看他们!” 说着竟然从床上下来,连自己一身泥土头发蓬乱都顾不上,便越过冒伊和达尔二人向帐外跑去。 冒伊和达尔二人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跑在最后的达尔暗叹一声。 看来刚才那个大夫没有说错,皇子殿下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受什么伤。 不然怎么跑起来连自己都跟不上呢? 等到达尔和冒伊追赶上佐努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和易廷益等人唠上嗑了。 “咦?怎么没有见赵姑娘呢?” 所有人的都在,人群中却独独少了天歌。 易之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出口,最后将目光投向冷着脸的易廷益。 他们正在劝阻赵云珠和易廷益不要留下来,毕竟眼前的危险还没有完全消除,这个西凉皇子就忽然跑了出来。 而且一开口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难道她也被那些人山贼给带走了吗?”佐努挠了挠原本就已经蓬成草的头发,有些不解。 众人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西凉皇子像是刚逃难回来。 是了,昨天晚上西凉的队伍也炸了,因为他们的三皇子跟着那些朝觐的礼物一起,据说是被山匪带走了。 易廷益当然不相信带走佐努的人会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山匪,更不可能是昨天晚上那些人,除非他们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可是瞅着佐努如今的模样,就算不信也不得不承认只怕佐努的经历也不怎么好。 果然,一听旁边的碧云丫头问自己经历了什么,佐努就开始带着委屈,控诉昨天晚上自己所受的委屈。 “既然朝觐的礼物已经丢了,殿下准备如何去见陛下呢?”碧云好奇的问出了问题。 眼下易廷益和赵云珠等人都没有心思搭理佐努,除了碧云之外。 “当然是先找找看。”佐努一脸理所当然,“要实在找不到,就准备新的礼物啊!” 最后一句话正好听在身后刚刚赶来的冒伊和达尔的耳中。 二人闻声身子不由晃了晃。 准备新的礼物……殿下是不知道朝觐的礼物有多贵重,又有多难得吗? 光是那雪莲花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寻到的好吗?! 碧云正准备再问,却听佐努先开口: “你们还没说呢,赵姑娘去哪里了?那些山匪将我丢下了车,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也丢下来。不过我的属下们将我找了回来,你们找过她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话 满嘴瞎话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此话一出,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你们找过她了吗? 佐努的无心之言就像一把随手抛来,但却力道十足的利刃,就这么直直刺痛了易廷益的心。 “还没有。” 说出这句话之后,易廷益像是被抽空了周身的力气,让他越发痛恨不作为的自己。 深吸一口气,易廷益看向佐努,“殿下接下来的行程如何安排?” 跟在佐努身后的冒伊和达尔二人闻言一愣,同样等待佐努的回答。 纵然佐努心智不能与常人相论,但不管怎样,他依旧是此行的正使,有绝对的权利对使团的行程一语定论。 “既然是这揽云山的山贼偷走了我们的觐礼,那我肯定要找他们将东西要回来!” 佐努一脸理所当然的恨恨道,“所以等下我们的队伍收拾好之后,我就让他们上山去找那些山贼理论去!” 冒伊额上突现数道黑线。 跟山贼理论? 呵呵。 也就只有三皇子这样的人才能想的出来这等好主意了。 “不过既然赵姑娘还没有找到,我们这边倒是可以拨出一部分人来帮你们找找看。” 佐努继续道,然后一脸懵懂的问,“你们知道赵姑娘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吗?难道是在山贼的匪寨中?” 他昨晚可是被那些山贼一起掳走的,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在情理之中嘛。 谁曾想,一听佐努这话,跟在方大身边的方三顿时嗤之以鼻。 “等你们的人来找,还不如我们自己找。” “你们人没有我们多,多一点人多点力气嘛!”佐努有些不解,自己是一片好心呢! “看来殿下还不知道你们西凉人做的好事吧?昨天晚上那些黑衣人偷袭我们的时候,你们西凉的人可是都在旁边杵着看热闹呢!这一路走来跟我们称兄道弟,我还真当你们此来大周是跟我们交朋友的,谁曾想遇到危险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袖手旁观?” 方三越说越气,到最后竟是冷笑起来。 “西凉人这样的朋友,我们大周人可交不起,可以同富贵,不可同患难——不对,前面的同富贵只怕都是假的。既然你们西凉不是真心实意想要与我大周交好,又何必来我大周做出朝觐这样惺惺作态的事情?” 一听方三越说越离谱,旁边的方大连忙出声制止。 “老三!闭嘴!朝中之事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随便出言评论的吗?昨天晚上最后还不是多亏使团的护兵帮忙,我们才能摆脱那些黑衣人的纠缠?” “那还不是因为最后他们的觐礼和皇子殿下都不见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受损,才不得不出手的?他们西凉人做那些,可不是为了我们这些人!” 方三冷哼一声,瞪一眼佐努身后正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冒伊。 对这些西凉人,他才不怕。 他这话一句都没有说错! 西凉皇子不是要装好人吗? 这么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摆在面前,方三等着看他怎么解释! “冒伊,我们真的没有主动帮忙吗?”佐努也转过身,向冒伊看去。 “回殿下,这绝对是没有的事情!” 冒伊脸不红心不跳的当着众人出声否认。 “殿下方才出帐的时候难道没有留意,那些黑衣人的尸首可都在咱们那边呢!而且我们要是见死不救,如今您的这些朋友们怎么会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忽略了胳膊受伤的方大。 说完之后,他又看指向赵云珠和碧云,“不信的话您问问这两位美丽的姑娘,看看昨天晚上是不是我们保护的她们?” 罢了又朝着易廷益努努嘴,“还有易公子,您也尽可以问,我们是不是真的一点忙都没有帮?我相信易公子为人坦荡,绝对不会和他的同伴一样,随意扯谎的。” 这话说完,别说方三等人了,就是站在冒伊跟前的达尔,也不由翻了个白眼。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只怕没人能比得过冒伊这家伙了。 然而易廷益此刻挂心天歌的下落,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去跟冒伊这样的小人玩什么弯弯绕绕。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他出声不客气的打断了冒伊和方三之间的争论,抬手抱拳看向佐努。 “这一路同行多次仰仗西凉使团照应,易某与我的朋友们感激不尽。既然殿下要在揽云山留几日,那可否让在下多叨扰几日,寻一寻赵姑娘。” “好啊好啊,我正好可以让人帮你们一起找。”佐努欢喜应下,顺便提议道。 “既然这样,易某就谢过殿下好意了。” 易廷益点了点头,然后又道,“不过留下来的只有我一人,我的这些朋友们因为要赶路的,得先回上都。” 赵云珠等人听到这话,终于明白易廷益的意思。 他这是想要和西凉使团一起留在揽云山,然后让他们先行离开。 事已至此,见易廷益主意已定,云珠明白再出言劝阻只怕已经无益。 对易廷益来说的,必须要自己亲眼见到,才会相信天歌在坠下那么高的悬崖之后没有生还的希望。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总有一些只有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才会消弭的执念。 “既然易公子主意已定,那我们就在上都等你回来。” 赵云珠对着易廷益施了一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其他人自然也明白,紧随其后对着易廷益抱拳,“我等在上都等待公子回来。” …… …… 分派出一些人交给易廷益去揽云涧底之后,佐努开始招呼冒伊安排剩下的人。 “冒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领兵去攻打这些山匪呢?” 看着已经挂在头顶的太阳,佐努伸手挡住阳光,眯了眯眼,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 “殿下,我们这次是来大周朝觐的,不能随意出动兵力,否则若是被一些有心人利用,会说我们大动干戈在大周的领土上动武,想要挑起两国的战事。这不符合我们此次出使的初衷。” 冒伊站在旁边,当着一众整装待发的西凉护兵坦然应对。 “可是是那些人先欺负的我们啊,而且他们抢走了我们送给大周陛下的礼物,我们这是为大周陛下才动的手,不是有意要挑起战争。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佐努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冒伊一板一眼道。 “殿下,话不是这么说的。且不说我们对这个揽云山不够熟悉,冒然出击容易误入圈套。而且这件事既然发生在大周境内,又是大周的山匪所为,我们应当尽快将这件事报告给大周朝廷,让他们派人处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话 涧底寻尸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若说冒伊最开始还想着找回这些觐礼,那么他现在甚至觉得这些财宝便宜了那些山匪也不错。 他们这次来大周为的是什么? 朝觐?求和?笑话! 如果是真的为了两国的友好,哪里轮得到这样愣头愣脑的三皇子? 王上派他出来就是做一个搅屎棍,这趟局搅得越乱越好。 就算出使的事情出了什么纰漏,堂堂大周皇帝还能和一个心智不成熟的皇子计较不成? 如今出了这么一遭事,倒还真是误打误撞了! 不是他们不想带着礼物去见大周皇帝,是因为他的子民偷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甚至这些大周人还对西凉皇子动武,他们才是受害者! 对于这样的事情,大周皇帝还有他的臣子们就算是想要动怒,也没有了理由。 想通了这一点,冒伊对于佐努心心念念的,想要进山跟山贼理论的事情就有些恹恹。 “殿下,眼下的情况便是如此,虽然您是出于一片好心的,可千万不能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我们还是先看看大周朝廷怎么说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您觉得呢?” 冒伊对坐在树墩上的佐努循循善诱。 只要说动了这个呆子,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果然,佐努思考了一会儿便对着冒伊点了点头,“冒伊大人说的是,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冒伊心头一喜,然而却听佐努继续道:“不过我们真空着手去的话,面子上太难看了。要不这样,既然那些山匪抢走了我们的东西,那我们也就拿走他们的东西好了。” 这意思不还是要动手么? 冒伊觉得自己可能对牛弹琴了。 但为了完成出使的任务,他还是得再费心弹一弹。 然而这次佐努却没有耐心再听他乱弹,而是直接站起向护兵们走去,将他冷在身后。 “勇士们!那些大周山匪说这山是他们开的,这树是他们栽的。既然我们不能跟他们动手,那就把他们栽的树砍走,给尊贵的大周陛下做礼物!” 说完这话,佐努面上笑容灿烂。 阳光下,那俊美而勾人魂魄的容颜让在场的西凉护兵们都不由心旌摇曳。 然而佐努自己对此觉浑然不觉。 他的思绪,已经飘到昨天傍晚和那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少女的眼睛出奇的亮。 “这句话在我们大周,是山贼最喜欢的一句话。殿下若是搬山无能,那就砍些树,也是极好的。” 虽然不知道少女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打算,但是佐努觉得这个建议的确不错。 有理有据,还极其符合自己周身散发的淳朴老实的气质。 只是可惜,被那丫头给跑了。 一想起昨晚的事情,佐努面上的笑意便渐渐僵冷下来。 那个女孩子,在他面前隐藏了太多太多。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对那些与她同行的人也隐瞒了这么多。 从今天那些大周人的表现看来,就连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子还活着。 甚至不知道她有着一身不俗的功夫。 这样看来,这丫头十有八九,是自己跑了。 念及此处,佐努脸上的笑意再次荡漾开来。 总会再见到的。 那个女孩子,可是敢于跟自己索要金腰带的人呢! 有所图,就会再见。 只是不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对于这一点,佐努还是有些期待。 宝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下一次,他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了。 …… …… 阳光照耀在揽云山涧,将白色的雾霭映照出刺目的光芒。 但饶是如此,站在上方的山崖边缘,依旧看不清下面的情景。 山涧中终年不散的雾气就像是缠绵悱恻的情人,缠绕着布满危机的山壁。 站在涧底的易廷益抬头看着一片白茫的一线山涧和铺满山壁的碧绿藤蔓,定了定心神,继续向前搜寻。 揽云山涧并不大,但是却极为狭长。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山涧底部竟然是一条不知从何处漫溯而来的流水。 从最开始入口的轻轻浅浅可见水底卵石,到最后水深可以漫过膝盖,一步步越来越深。 一开始,易廷益等人还能沿着碎石堆积的涧底向内行走,可是随着水流越来越深,就连靠近山壁的河床最高的地方,也浸了越来越多的水。 最让人懊恼的,是他们脚下所踩的并不是完整的石块,而是从山壁上因为风化滚落下来的碎石,一脚踩下去散乱开来不说,更有可能将整个人都陷在碎石块中间。 看着一脸不满的西凉护兵,易廷益面对众人: “这一路寻来,有劳各位。前面水深难测,诸位就不用再过去了,我进去探上一探,各位就在外面等我出来吧。” 说完这话,他便要再次抬脚向前。 谁曾想身后却有人忽然喊出声:“前面好像有东西!” 易廷益闻言一惊,顺着那护兵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水面之上有木条伸出水外,周围的水面上还漂浮着像是撕裂开来的碎布。 提气点步,易廷益抓起旁边石壁上的藤蔓,跃身向那处水面行去。 挡住木条的东西恰巧是一处水中大石,可以容人落脚。 易廷益飞身落在其上,终于看清眼前的木条是什么。 …… …… 看着眼前的东西,易廷益终于完全确认,眼前这辆马车就是这一路行来,天歌等女眷一路乘坐的那辆。 车柱之上的那处凹痕,就是当初元贺等人第一次夜袭,天歌躲在马车底下,自己以为她被人劫走,一怒之下用鎏金扇骨磕在车柱上留下来的。 手中握着应当是少女衣服上被挂下的一角碎布,易廷益沉默不言。 在那处遮挡的山石背后,与车厢一道被掘出来的,还有不知是摔死还是被水淹死的马儿。 但不管是那个驾车黑衣人,还是本该在车内天歌,如今却都不见了踪影。 易廷益看着手中熟悉的衣衫一角,紧紧地攥了攥。 只要看不到尸首,就说明还有生还的希望。 说不定少女此刻正在等待去救她,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山涧很高是没错,可是有水,或许就不会摔死。 易廷益站起身来,看着周围的西凉护兵,提出请求:“还请诸位再帮易某一次,沿着我们方才找过的入口往下游再寻觅一番,等到了上都,易某必有重谢。” 这些人原本只是因为佐努的命令过来寻找的,如今听易廷益提到重谢,原本有些不耐的神色消除了些,学着易廷益的样子抱了抱拳,算是应下。 看着前方的水流,易廷益将那块衣角塞到腰间,抓起山壁上的藤蔓向上游追溯而去。 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不能放弃。 哪怕是找遍整个揽云山涧。 他也要要找到那个女孩子。 即使是尸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话 是人是鬼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过了揽云山官道,就是渭州地界。 相比于山道的凄凉清冷,渭州可谓热闹非凡。 即使还没有进城,也能凭借城外源源不断涌入城门,等待抽检的人潮判断出城内的繁华。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渭州城”三个大字,人群中穿着一身不合体宽大衣衫的瘦小少年紧了紧背在身上的包袱,抬步向前走去。 …… …… 马车内,碧云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热闹的人潮,不由啧声称赞。 “小姐,这渭州城到底是离上都最近的地方,比起我们青城可是热闹多了。” 坐在碧云对面的少女有些恹恹,闻声只是不咸不淡的应和一声,却是连眼睛抬都不抬。 “小姐!” 碧云放下帘子,坐到少女身边,挽着少女的手臂。 进了渭州地界,就再没有了先前的安危之忧,而且渭州距离上都极近,今天晚上就能到达,所以在称呼上,碧云也就没有了先前的忌讳。 “人要向前看的,已经过去的事情,您就不要再想了。天歌小姐若是知道了,也肯定不愿意看到您这样。” 一听这话,赵云珠唇角漾出苦笑,“是这样吗?” 那个女孩子,真的会这样想吗? 这一路走来,她一直在回想自己和天歌之间的关系。 说是姐妹,可是她们从来没有像寻常姐妹一样交好过。 或者说,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从来没有关照过那个妹妹。 而那个女孩子,好像也并不需要自己的关心。 相反,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是她在提点自己。 比起自己,那个女孩子更加清醒,也更加冷静透彻。 不知为何,云珠忽然想起在安阳易家别院的那个晚上。 想起了当初在房门前,那个女孩子对自己说过的话。 “要活着,好好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什么就都还来得及。” 听着赵云珠的喃喃,旁边的碧云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赵云珠没有说话。 那个女孩子说的不错。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做什么都还来得及。 可是对于那个坠崖的女孩子,属于她的所有的机会,所有的可能,都在昨天夜里彻底结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她赵云珠,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今看来,那天晚上的交谈,好似一句谶语。 云珠忽然觉得,是不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女孩子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才会对她说出这样不相干的话来。 云珠的眼睛轻轻闭上,有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活着……” 她喃喃道。 就算是为了为她舍命的女孩子,她也应该活着。 好好活着。 深吸一口气,云珠用帕子拭去泪水,抬手撩起一侧的车帘。 以后的日子,就让我代你,好好活着。 用这双眼,替你看遍世间繁华。 灿烂的阳光投射而来,映衬出春日的生机与多彩。 看着窗外似是一夕之间变得翠绿的柳枝和盛开的百花,云珠觉得似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引着自己去发现这从未觉察到的美好。 “小姐,你看,那就是渭州城了!” 见云珠终于从悲伤中抽离,碧云整个人也变得欢脱愉悦起来,指着前面出现在眼前的高大城门对着赵云珠欢呼。 “嗯。” 赵云珠轻嗯一声,顺着碧云所指的方向看去,青灰的城墙映入眼帘,显示出这座城池不同凡响的巍峨。 与此同时,马车的速度慢慢放缓,等候着前面排成一条长队的人们检查完毕,然后依序入城。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撞进云珠的视线。 那人穿着一身极不符合自己身形的宽大衣衫,头发高高束起,脸上有些脏兮兮,像极了路边乞讨的乞丐。 可是那人的侧脸,却是那样的熟悉。 熟悉得让云珠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在队尾的马车上指着那人大喊出声。 “天歌!” …… …… 听着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正在接受检查的耳力超群的少年身子一僵。 城门口的守卫看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的紧张啥?” “不是紧张,是被官爷的威仪震慑到了。”少年陪笑一声,露出一个谄媚至极的笑来。 那守卫闻言一乐,隔着包袱皮,用手中的板子敲了敲少年的行囊,连打开都没有,就放少年进了城门。 少年连声道谢,过了城门之后,顿时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 …… 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赵云珠一脸着急。 “我刚才真的看见了!那个人的侧脸,跟天歌一模一样!” 碧云觉得自家小姐是真的魔怔了,否则怎么会看谁都像二小姐? 虽然觉得赵云珠一直念叨着天歌的这份心是好的,但碧云还是忍不住出声,想要打断自家小姐的痴人说梦。 “小姐!天歌小姐已经坠崖了!就在揽云山涧,那么深不可测的地方,易之亲眼看着她随着整个马车坠落山崖的!” 碧云带着些许心疼看着有些神色恍然的赵云珠,希望她能够看清现实。 “就算是天歌小姐幸运生还,她肯定也会先去林中找我们,又怎么会出现在渭州城?更何况我们从揽云山过来,是乘坐马车,天歌小姐靠着两条腿,如何能赶上我们?而且您也看到了,那人是男子装扮……” 说到最后,碧云已经有些不忍。 “奴婢知道您不愿意相信,但事情已经发生,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赵云珠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神色有些怔怔。 她真的看错了吗? 为什么她发自内心的觉得,那个少年就是天歌? 尽管碧云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她还是觉得像。 侧脸像或许是巧合,可是那种打给自己的完全一样的特别的感觉,不会出错。 掀开车帘,赵云珠对着驾车的易之道: “易之小哥,等会儿到了渭州城之后,我们可否在城中多休息片刻?我想在城中转上一转。” “小姐!”碧云急了,小姐这是完全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苦口婆心。 然而赵云珠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易之,征询他的意思。 易之朝旁边马上的方大看一眼,得到授意后,点了点头。 “不过为了确保我们晚上能抵达上都,云珠小姐还是要留神时间。我们不能耽搁太久。” 有这句话已经够了。 道谢之后,赵云珠放下帘子,敛神静气静坐下来,直到马车进城,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话 黑店阁云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渭州城阁云楼。 “小兄弟打尖还是住店?” 看着推门进门来的少年,柜台内的伙计剔了剔牙,没有起身热情迎客,也没有因为少年灰头土脸而面露不屑。 “住店。” 少年将背上的行囊解下,放在柜台上。 “你们店里可住着一位姓宋,带着母亲的客人?同行的应当还有一位姓孙的。给我安排一间客房,跟他们挨着住就行了。” 伙计闻声,停下了剔牙的动作,睁眼睨了少年一眼,悠然开口。 “原来几位是一起的。不过不巧,那几位客人的隔壁都已经……” 少年翻了个白眼,在柜上放好银子,打断了那伙计摆谱的话。 “这是三两银子,一两住店,二两给你。废话就不要再说了,赶紧给小爷安排着。” 伙计闻声嘿嘿一笑,当即翻开手边入店住宿的登记册子,提起笔勾画起来。 “二楼甲字间,敢问客人贵姓?” 少年说了个“林”字,便接过号牌,拿起行囊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那伙计正准备出声提点甲字间的方向,却见少年已经熟门熟路的到了楼上。 话到嘴边生生憋住,搞得伙计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 “难不成还真是老客?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不过话说回来,知道阁云楼是什么德行的了,还会再来这里住店? 前些日子那些人外乡人不了解情况就罢了,眼下这个瞧着像是知根知底的,居然还能住得这样安稳? 真是活见鬼了! 伙计摇了摇头,又开始躺在柜台内的摇椅上翘着二郎腿剃起牙来。 站在甲字间的门口,少年推门而入。 熟悉的布局映入眼帘。 将行囊放在桌上,少年直奔床边,眨眼间躺成一个“大”字。 一天一夜的奔波,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 …… 晃着二郎腿,柜台内的伙计一边剔着不知道剔了多久的牙,悠哉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自得其乐。 忽然,推门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满的骂咧声。 这一次伙计连眼睛睁都没睁,就知道来者是谁。 “甲字间来了一位林小哥,说是找你们的。” 看着那伙计一幅大爷样儿,孙三心里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二小姐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让他们来这个破地方住! 一个晚上一两银子,比外面的大酒楼都贵,结果还不管吃饭,店里的伙计都跟二大爷一样脾气跩的不行。 然而孙三心里的气儿最终只能憋回去。 因为旁边的宋千出手拦住了他,“孙大哥别动怒,既然是二小姐的意思,定然有她的道理在,我们只在这里耐心等待二小姐来便是。” 孙三望着那伙计冷哼一声。 “不是我没有耐心,只是没想到这店家如是黑心!渭州城最好的酒楼也才一两银子住一晚,谁曾想这破店居然也这样漫天要价!二小姐给了我四十一两银子,如今我们住了六日,十八两银子就被这破店坑没了,你说我能不气吗?” 听着前面话,那伙计一直没有出声,听到最后,竟是主动搭腔起来。 “看来你们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就最多再住上个七天,我们店里可没有打折,二两银子只能住两间房。” 孙三被这话气得简直肺都要炸了。 听听! 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伙计!谁给他的自信! 宋千连忙出手拦住孙三。 “孙大哥息怒,息怒,若是银子不够,我这里还有,实在不行我打地铺,和母亲住一间也是可以的。” “哪里用的着你这样?”孙三闻声摆手,“到时候真没地方住了,我睡马车里就是了。” 那伙计斜睨二人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拿起牙签剔起牙来。 在宋千好说歹说的劝说下,孙三终于没有动手,而是带着满肚子的怒气上了楼。 站在隔壁甲字间的门口,二人对视一眼,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可不认识什么姓林的小哥。 不过知道他们住在这里,还点名道姓的,看来应该是跟二小姐有关系。 看来以后会一起同行,既然如此,要不要打个招呼? “算了,林小哥刚来,只怕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我们还是晚点再过来吧。” …… …… 天歌从梦中醒来,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外面的走廊和窗外的街道上也是黑漆漆一片,好似已经入了深夜。 但凭借自己的作息习惯,天歌明白这会儿只怕天色刚晚。 阁云楼这个地方,住起来足够安静足够可靠,可却是出了名的“黑店”。 这黑,说的不是店家利欲熏心下药做人肉包子什么的,而是指店里和周围一片漆黑。 这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店家针屁股一般的小心眼。 为了节省油灯,就算是大堂和走廊,甚至挂着招牌的门口都从来不生烛火灯笼。 一到晚上,一眼望去就跟死人墓似的。 不仅如此,别家酒楼打开门做生意,吃喝住一条龙,这里却常年关着门,进门得自己动手开,而且只提供歇脚和住店,连三餐饭食都不给准备,最多就是烧个热水。 若真要在店里吃东西也行,有伙计专门跑腿买回来,但是一样东西加一两银子。 就这样的地方,住一晚也要一两银子。 在孙三等人看来,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奸商! 但这么一个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居然能做生意的破地方,除了他们居然还真有人住。 不仅如此,如今躺在床上的少年更是觉得莫名安心。 阁云楼如此态度做生意,却能一直在渭州城安然立足,自然有其道理。 住在阁云楼的人,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设施,更不是什么一条龙服务。 他们看重的,是自己的命。 当年褚流带着天歌亡命时期,曾经在阁云楼住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卢家那些人为了找他们,都快将整个渭州城翻了个遍,可是唯独没敢来阁云楼。 因为阁云楼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入店唯有客,不理公家事。 所有人要想在阁云楼闹事,那无异于挑衅其背后的势力。 但阁云楼也不会仗势欺人。 客人在阁云楼住宿的时间,每次最多不能超过两个月,如果超过两个月,就算是给再多的银子,店家都不会收留。 同样的,如果给的银子不够,店家同样不会收留。 说白了,阁云楼就是给那些亡命之徒,或是被通缉的犯人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因为朝廷江湖两不相犯,所以也只是临时。 不过因为阁云楼的特殊性质,也只有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对于寻常人,哪怕是阁云楼隔壁的人家,也不知道边上这家常年关门的铺子到底是做什么营生,又是靠什么吃饭的。 至于那些来阁云楼寻求帮助的人,一辈子估计也就只能住一次阁云楼。 因为但凡第二次想来,都会被人堵在阁云楼门外。 这就是为什么阁云楼这么一个反官府的地方,却能风雨不倒的存在于闹市之中。 因为它不仅是一个避难的好地方,更是官府守株待兔的好地方。 而天歌选择这么一个地方,自然不是为了避难,也不是为了被守着。 真正的原因…… 嗯,好吧,当初告诉孙三见面地点的时候,其实是因为她在渭州城只知道这么一个地方。 临时想起来就说出口了。 如果还要再加上一点,那就是当初在阁云楼住的那两个月,的确让她觉得很安心。 但安心归安心,但是吃饭这样的事,的确不能靠门口那个一直在剔牙缝的家伙…… 想到这里,天歌从包里行囊里拿出几样东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话 女装大佬?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听到甲字间传来开门的声音,隔壁屋子的门也刷然打开了。 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宋千看着眼前陌生的俊俏少年郎,忽然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你……” “我什么我?” 少年皱了皱眉头。 小千这家伙是怎么了?几个月不见都结巴了? “你是……林小哥?”话终于说全了。 “是我。”少年点了点头。 “是二小姐让你来的?”宋千咽了咽口水,移开了目光。 天歌皱着眉头,对宋千这样子很不习惯。 他到底在韩县遭遇了什么?有人欺负他了?怎么畏畏缩缩的。 “小千你怎么了?” 天歌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放在了宋千的额头。 这声音……这动作…… “小……小姐?!” 这次结巴的比之前还厉害,声音还超级大,引得对面屋子里的人也拉开房门。 “孙……孙哥……你看……看……小姐……” 宋千拿出手在自己面前划拉了两下,我是不是瞎了? 可是为什么他眼睛看孙三的时候,发现孙三还是原先那样儿啊。 孙三看到眼前这俊俏少年郎的反应和宋千一样,也是吃了一惊。 尤其是当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赵家二小姐的时候,怎么也无法将这玉树临风的姿态跟先前那又黑又瘦的小丫头联系起来。 这是……女装大佬? 到底是年纪大点沉稳一些,又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纵然心里翻江倒海,但是面上却没有宋千那么夸张。 不知道眼前这俩家伙在想什么,但听着走廊另一头传来声音,少年眉头微皱,抬脚走进了宋千的屋子。 “进去说。” 因为阁云楼客人的特殊身份,都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房间的安排大都是间隔开来,这也是为什么天歌不相信宋千等人隔壁的屋子住着人。 眼下既然吵到别人,就得注意着些。 这地方住着的可都是不要命的,再者有些话也不适合在走廊里说。 …… …… 接过宋千递来的镜子,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天歌终于明白为什么二人看见自己会这样吃惊了。 白日里,因为赵云珠那一声喊,天歌觉得不应当再以先前的容貌示于人前。 否则若是被认出来,那就是新的麻烦。 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到这会儿,她都没顾得上吃饭。 想要出门吃点东西,又怕遇见赵云珠等人,所以她只能拿出进城后随便在铺子里买的衣服,又取出用来净面的细粉,将脸上那挂了十几年的易容药粉一气儿洗掉了。 因为屋子里没有灯,天歌随手带的烛火也在揽云山涧的洞道里用尽,所以她这些一系列动作都是摸黑完成的。 好在她夜视能力还行,没把衣服穿反什么的。 不过说起如今的长相…… 她也不知道十三岁时候的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就算再丑,也应该比过去这十几年又黑又丑的萝卜头样儿好吧? 而且她记得上一世,恢复容貌后的自己长得不说祸国殃民吧,在江南水灵灵的女儿堆里也算得上出挑。 天歌摸了摸自己脸蛋,看着镜子里的少年也摸了摸脸蛋。 “我觉得好像不太丑啊。” 不仅不丑,如今头发束起的少年装扮,好像还有点……帅? 宋千和孙三对视一眼,感觉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哥好像没有抓住重点。 “小姐,您不觉得自己这长相跟之前相比……差的太多了吗?” 宋千壮着胆子开口。 这话说完之后,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些话本子里说到过的,一种叫做人皮面具的东西…… “什么鬼?” 天歌朝着他翻个白眼,将镜子丢掉他手中。 “就只准我大姐长得好看,不让我长得好看了?我们一母同胞,我要是长得丑才说不过去好吗?” 宋千和孙三想起赵云珠的相貌,对视一眼。 理好像是个这理儿,可是眼下的二小姐,长得比大小姐简直好看太多了好吗…… 可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听两声“咕”传来。 天歌摸了摸肚子,“光顾着跟你们说话,忘了我是准备出去吃东西来着。” 孙三连忙跑出屋子,不一会儿又回来,手中还拿着个油布包包着的东西,摊开看是两块油糕。 “先前听店小二说隔壁住了个林小哥,所以我们想着肯定是姑娘让来的,所以我就给他留了份吃的……” 说完这话,孙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手中拿着的凉了的油糕好像有点寒碜。 但是回来的时候听了小二说那风凉话,他觉得应该在花销上注意一下,所以晚上他和宋千两个都只吃了一块油糕。 天歌听完这话,暗叹这两人的老实。 那伙计说的话,一是告诉他们有人来找,二者是以为他们犯了什么事,让他们警惕,若是没听过什么林小哥,小心是混进来的官府人。 官府人士虽说不敢在阁云楼里动手,但是混进来监视什么的,阁云楼也不会拦着。 还有孙三手上的油糕…… “你这份心意难得,但是油糕凉了吃起来会容易腹胀,我这饿了一天只吃这个胃会不太舒服。既然你们晚上也没吃什么,不如这会儿跟我一起出去吃饭吧。正好晚上置办点东西,我们明天出发。” 一番好意不好直接拒绝,但是真让她空腹吃这个油腻的东西,也确实吃不下。 不如带着两个人去改善改善伙食。 以后跟着她做事,不能让人家受委屈。 说完这话,天歌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宋千,“你娘呢?” 先前说到吃饭的事情,宋千心中便是一暖,知道天歌心里有他们。 如今听到天歌又关心自己的老娘,更是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主子。 “我娘已经睡了。”他道。 没有告诉天歌,她娘其实是怕点蜡费钱。 天歌点点头,没有多问,便带着二人一道出了阁云楼。 …… …… 果然,出了阁云楼的巷子之后,外面正是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渭州城到底是临近上都的好地方,尤其是到了晚上,街边叫卖的小贩还热情高涨,酒楼茶肆中也都聚满了人。 “你们在渭州这几天,可知道什么地方的饭菜最好吃?” 通过方才的交谈,天歌已经知道他们在渭州城已经呆了有六天了。 既然改善伙食,就要选个最好的地方去吃。 “我听客人说,飞鹤楼的菜品最好。”孙三挠挠头,“但就是有点贵。” 天歌主动忽略了最后一个字,反而抓住了的孙三最前面的话。 “客人?” 见天歌问此,旁边的宋千怕天歌误会,连忙解释。 “我和孙三哥到了渭州之后,才知道阁云楼住店的费用那么高……因为不知道小……公子什么时候到,所以就想着找点散工做做事,不是寻了他主。” 这一路南下路长,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天歌打算一直以男装示人。 所以在称呼上,也让二人改过来,称呼她为林公子。 让二人在阁云楼等,是因为大致算过时间,银子什么的自然也是够用,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两人会这样…… 不过这也证明了,自己没有看错人。 心头触动,天歌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以后不用这样委屈自己,只要做我让你们做的事情就行了。” 天歌说完这话,抬脚向前走去。 夜风送来的,除了这句话,还有一句。 “我们有钱,不怕贵。” 蛤? 二人一楞,才明白这是在回答孙三方才最后一句话。 看着前面忽然停下步子的天歌,二人赶紧跟上。 有钱的大佬,在渭州人生地不熟,并不知道那所谓的飞鹤楼到底怎么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话 蹩脚谎言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包厢之内,孙三和宋千稀罕的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啧啧出声。 来渭州这些日子,他们一直觉得哪怕不是天子脚下,这地方也是超乎自己想象的繁华。 如今站在飞鹤楼最高的地方,俯瞰整个渭州城,再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爽夜风,二人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 互掐一把,有点疼。 看来不是做梦。 看一眼窗边傻乐呵的两个人,天歌继续专注于面前的饭菜。 听那推荐的伙计说,这些都是飞鹤楼的招牌菜,可天歌吃起来觉得不过尔尔。 这些菜若放在寻常酒楼来说,的确是有过人之处,但是比起江南清欢阁,还是差了很多。 想起清欢阁,天歌不由摇了摇头,只能说不想做佳肴的青楼不是好饭馆。 所以霸着渭州第一酒楼飞鹤楼,不见得菜品出奇。 这地方除了顶上的观景台有可取之处,饭菜什么的,是真没有外人传的那么好。 夹了一筷鹌鹑蛋,天歌再次招呼窗边的俩人: “你们再不过来吃,饭菜就要凉了。” 第三次提醒,在梦中飘摇的二人终于回过神来。 不过跟主子一起同桌吃饭…… “你们不是我找的下人,不需要讲究这些虚礼。”天歌随意道。 两人先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扭捏一番,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一筷子下去,好了,又一次犹在梦中了。 看着二人的样子,天歌不由轻笑。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拥有越少的,其实极其容易满足。 反而是那些所拥颇丰的人,最是欲壑难填。 陷入沉思的天歌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笑,正被二人看在眼里。 先前在阁云楼的走廊中,因为光线昏暗瞧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致的样子。 可是如今在飞鹤楼明亮的琉璃灯盏下,忽然对上天歌这灿然一笑,二人只觉周围华美富丽的布置好似都黯然失色。 馨香满布的屋内,霎时只有属于少年的璀璨。 肤白如脂,凝滑如玉,墨点双眸,顾盼神飞。 哪怕眼前人只是少年打扮,可是那炫目的容颜仍旧能够让人心神荡漾。 这还只是男装。 若是换上女子的衣裙,再施以粉黛…… 不可以,罪过罪过。 看着忽然齐齐低下头的宋千和孙三二人,天歌犹自不觉。 只当二人终于明白过来,就算自以为在梦里,也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她哪里知道,眼下二人已经不知嘴里的饭菜是何滋味。 满脑子想的都只有一点。 小姐……不,公子怎么这么好看啊? 不行,不能这么看,太失礼了,太不尊重了。 公子会生气的。 嗯……好像哪里怪怪的。 …… …… 吃饱喝足之后,摸了摸肚皮,孙三看着眼前摆了一桌的空盘子,这才后知后觉道: “公子,我们的银子只剩下二十三两了……” 方才他忙着惊叹这地方的奢侈华贵,点菜都是公子一个人做主,这么多的菜…… 吃饭一时爽,结账火葬场啊! 就在孙三想着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只见天歌从腰间摸了摸,拿出一个鼓鼓的袋子,摆放在他面前。 “这里面装的都是些碎银子,结账应该够用了。我屋里还有些银元宝,到时候路上用,不够的话你再去换碎银就是了。” 孙三解开袋子,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银闪闪,跟宋千面面相觑。 “公子,这……” 您不会又去赌了吧? 想起当初在青城赌坊天歌露的那一手,孙三终于知道先前她所说的那句“我们有钱”是什么意思。 逢赌必赢啊! 孙三的身板直了直。 开玩笑,公子这样的赌场圣手像是缺钱的人吗? …… …… 天歌自然是缺钱的人。 不然怎么会想到打死人钱财的主意? 嗯…… 这些银子,不是赢来的,而是她昨天晚上在揽云山涧里,顺手在那揽云山贼藏宝的地方薅来的。 既然佐努已经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万一派人进去搜寻,被他发现了这些财宝得了便宜,还不如让她自己先拿上一些。 还有那一身衣服,也是她为了避免从山洞里出来,在山里或是路上被易廷益等人发现,顺手从那山匪头领旁边的箱子里扒拉出来的。 好歹是放在箱子里而不是外面,不是特别脏,也不会因为时间久了布料随便就坏。 不过饶是如此,还是险些被赵云珠发现。 至于天歌自己的衣服…… 既然已经坠崖了,自然应该落在揽云山涧。 此刻坐在飞鹤楼上赏景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抛入山涧的衣衫,如今正被人拿在手中,红着双眼死死的盯着。 …… …… 揽云山四周,砍树伐木的吆喝声与树木倒地的刷啦声不绝于耳。 坐在篝火堆边的易廷益似是对此充耳不闻,只顾着盯看面前的衣服。 他这个样子坐在这里已经快一个时辰。 原本浸在山涧溪流中已经全部湿透少女衣衫,早已被烘干。 “易兄弟,时间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佐努递过来一碗酥油茶,目光落在少女的衣服上,眼角不由抽了抽。 “多谢。” 易廷益接过佐努递来的碗,一饮而尽。 他的眼睛再一次望向那衣衫,专注的仿佛能将衣衫刺穿。 “既然衣服已经找到了,赵姑娘她人会不会已经……” 佐努的话没有说完,他可以肯定那丫头没有死。 但是他也没法直接告诉易廷益那丫头是自己跑了。 说了一半的话停在嘴边,听在易廷益的耳朵里意思就有些不太对了。 黑衣人的尸首已经找到,可是关于那个女孩子,却只找到了衣服。 不管是死是生,这对于少女来说…… 想到这里,易廷益猛然站起身来,拿起衣服朝着属于自己的那块地方走去。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到她。” 不管是生,还是死。 …… …… 生死是个哲学问题。 而怎么解释自己的容貌变化则是个生理问题。 天歌本以为对孙三和宋千来说,这样的故事很难接受,但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忽视劳动人民的想象力。 据说当初还在清河村的时候,赵家门口来了一个老道。 看着赵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老道捋须,指着其中一个说是家贫貌美必惹祸端,所以让李氏将其中一个的容颜遮掩。 这个女孩子,自然就是从小就黑丑的赵二小姐。 前些日子,在宋千和孙三分别离开青城之后,那位老道再次出现在云来居门口。 指着赵家二小姐说,容貌带来的祸端可以避免,但是需要她就此离开赵家,改名换姓生活,才能避免更多的灾祸。 “所以,从此之后,我是林天歌。” 不再是赵家的二小姐。 孙三望着天歌,神色有些动容。 主子这么好看,但是命运如此悲惨,真是太可怜了。 宋千尤甚。 他是实实在在知道天歌在云来居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再知道她要一个人背井离乡,更是笃定了不能让这个对自己关照有加的主子受委屈。 “小……公子,不管之后您去哪里,小千都一直跟着您!” 孙三也连忙表态:“对对对,以后有我们在,没人敢欺负您!” 天歌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漏洞百出的话他们居然真信了??? 看着一脸悲悯看着自己的两人,天歌按了按额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话 白衣美男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有时候,信与不信,关键并不在于理由是否充分。 而在于听的那个人,想不想,或是愿不愿相信。 虫鸣啁啾,歌唱着暮春初夏的夜晚。 抬头望着漫天繁星,天歌深吸一口气。 谁能想到,昨晚这个时候,她还躺在揽云山林席地看星? 一夜的亡命追逐和一天的奔波,随着阁云楼那一觉,还有眼前熟悉的两个人轻松愉快的氛围,霎时烟消云散。 所有的日子,都已经过去。 从此以后,她姓林。 林天歌。 …… …… 从云来居出来之后,三人各自行动。 孙三和宋千考虑到天歌在渭州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如今她露出真容后太过耀眼,所以本想陪着天歌一道。 谁曾想天歌却给二人安排了不同的事情去做。 明日出发在即,得趁着今晚店铺关门之前,将东西都准备好。 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苦口婆心许久之后,才堪堪离开。 按照二人提示的方向,天歌来到一处店门前。 看着上面“善衣坊”几个大字,天歌跨门而入。 “客官里面请!请问您是给自己做几件衣服,还是为家里其他人做?” 伙计热情迎上,尽管少年身上的衣服材质一看就是路边的普通料子,可是那不卑不亢的气度与不凡的样貌,却让他不敢怠慢。 “你们店里可有成衣?” 天歌打量一眼周围挂着的料子,问道。 “哟,这位小兄弟只怕有所不知,咱们善衣坊是专门量身订衣的地方,没有成衣这么一说。”伙计解释道。 “那订做的话,最快得多久?” “如今店里的单子已经排到了三个月后,不过公子若是急用,每件衣服加一两银子,可以加急,最快两日后就可以拿了。”伙计道。 说完,他打量一眼天歌的身板,“公子身子瘦弱,就算是像您身上的这件成衣,要合体只怕也要改动不小,这工费算下来不如订做划算。” 天歌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今天就得要。” 明日就要离开渭州,天歌可不愿意为了几件衣服在这里呆那么久。 而且对她来说,衣服只要合体就行,并没有太多其他的要求。 这么一想,“实在不行,那我便去别家看看。”天歌冲那伙计点了点头,“有劳小哥了。” 见天歌是真的抬脚要走,那伙计连忙伸手去抓她的胳膊,想伸手拦住她。 谁曾想,眼前的少年却像一条鱼儿一样,眼见伙计的手就要拉住他的胳膊,却不知为何眼前一花,手中落了空。 “小哥可还有事?” 将手负于身后,天歌回身问道,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伙计一个恍神,只当自己眼花。 但见他再次脸上堆笑,“公子若实在要得急,我们店里倒还是有一件成衣,这衣服是先前一位客人预定的。按照合约,若是两个月不来取的话,我们可以自行处理。今天正好是最后一天,公子要不要看看?” 若是最后一天……看着外面的天色,这么晚只怕也不会有人来了。 “既如此,便有劳小哥了。”天歌点了点头。 现成的衣服稍加改动,确实会比较快一些。 …… …… 隔着屏风将衣服换好之后,天歌踏步而出。 眼前的镜子中,少年风姿卓绝,丹唇皓齿,整个人出尘脱俗,虽瘦却不会让人觉得羸弱,尤其是那一双黑色的猫儿眼,更是显出几分精灵和机敏。 只是这衣服,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没等她想起在哪见过,那伙计看着一袭白衣的天歌,有一瞬间的愣怔出神,转瞬便化作啧啧称赞。 “这件衣服的料子和颜色跟公子还真是搭!寻常人穿雪涛纹是决计穿不出这种俊美之态的。不过这肩膀和腰还得再裁剪一下,才会更贴身。还有这衣摆,也有些长。” 到底是善衣坊的伙计,称赞归称赞,但还是眼光独到的指出了衣服上想要改动的地方。 天歌是女子,肩膀和腰身比起男子而言,难免会细瘦很多。 纵然在女子当中,她的身量算是比较高的,可是与男子比较起来,还是有些身高不足。 所以这些有差别的地方,都需要改一改。 到底是渭州城最大的制衣店,在天歌付钱之后,当即便安排了绣娘为她改衣。 坐在休息的地方,天歌安静等待衣服改好。 然而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伙计,我来拿先前预定的衣物。” 善衣坊订单众多,有人来取衣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天歌兀自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喝茶,免得因为自己的长相而引来别人侧目。 不多时,有人出现在了天歌面前。 “可是好了?” 见是先前的伙计,天歌站起身来问道。 心中暗想,这善衣坊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谁知那伙计却一脸为难,看看天歌,又看看她身后的某处。 “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怪我猪油蒙了心,本来以为胡公子今日不会来,才想着将衣服转卖给您,但是如今胡公子……” 伙计的话没有说完,但话到此处,天歌也明白眼下是怎么回事。 天歌回头,正瞧见一位腰佩长剑的白衣男子。 如今他穿在身上的,正是那一身雪涛纹的白色衣衫。 不管是款式还是样子,都跟先前天歌试的那件别无二致。 天歌忽然有些无语…… 这人的衣服都不换样子的吗? 订制的新衣和旧衣居然完全一样。 但是话说回来,这人穿着白衣,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说天歌穿上白衣,是出尘脱俗,那么眼前的男子穿上白衣,就是俊秀温雅的翩翩佳公子。 腰间所配长剑,不仅没有破坏这种温雅,更让他多出几分俊逸潇洒。 最主要的,长得是真的好看。 在天歌打量着男子的时候,那男子也正打量着她。 只是这打量,在看到天歌有些奇怪的眼神之后,便就此终结。 男子心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女子不顾矜持在街上恣意打量男人就罢了,眼前这少年怎么也这样?得亏他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天歌并不知道自己欣赏的眼神被人误认为别有所图。 她看向旁边的伙计:“你的意思,方才你允给我的那件衣服,是这位公子的?” 伙计有些尴尬,怯怯的看一眼白衣男子,又看一眼天歌,“不错,正是这位胡公子的。” “胡公子?” 天歌蹙了蹙眉头。 好像在哪里听过,还有这件雪涛纹的白衣…… 天歌忽然睁大了眼睛。 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话 招个妹婿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终于想起来这个白衣男子是谁了。 当初在盼山堂的入学测上,吕秀才等人刁难自己,说她作弊,让她以一当众来比拼数科。 当时有一位公子仗义执言,说得那些腐儒满面羞红。 只是当时那白衣公子是背对着她,根本没有办法看清他的长相。 可如今看来…… “原来是胡公子,久仰久仰!” 天歌拱手行礼。 看着眼前的陌生少年忽然这般,那位胡公子不由紧蹙眉头。 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他是谁? “据闻公子是周夫子的高徒,在下实在钦羡不已。” 天歌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谁,而是一脸谄媚样看着白衣男子,“先前在周夫子的入学测上,在下有缘见过胡公子一面,只怕公子不记得小生,但是小生却一直铭记公子当天的风采。” 说完这些,也不等那位胡公子接话,天歌继续侃侃而谈。 “彼时公子仗剑执言,英武之姿让一众挑事之人登时不言多言,那时候在下对公子的敬佩就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更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公子这样的才俊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看着眼前少年不绝于口的阿谀奉承,胡承修一脸不耐与烦躁。 怎么脱离了盼山堂那个地方,还是逃不开周燮那老家伙的阴影?! 如今连渭州城都有人知道他拜在周燮门下了吗?! 这也太屈辱了吧!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对天歌如今这般诛心一般的奉承很不乐意听,胡承修却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打着哈哈。 “哪里哪里,阁下过奖了。” 说话的同时,胡承修的脚慢慢换了方向,准备要离店而去。 摆脱有周燮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此地不宜久留啊! 眼见胡承修便要踏步离去,谁曾想先前二人的客套却让伙计登时眼前一亮! “我就说呢,二位果然是缘分!要么怎么看上了同一件衣服呢!既然如此,两位客官看看如今这衣服是……?” 一听伙计这自作聪明的话,再一看胡承修顿住的脚步,天歌不由掩面。 完了,白瞎了。 她正想说烦说厌了眼前这个姓胡的,让他最好不耐之下转身离开,就不会有多余的麻烦,谁曾想这伙计一下子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 得,前面的功夫白费了。 果然,听到伙计的提醒,胡承修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是了!这店里的伙计将属于他的东西卖给了别人。 好巧不巧,买家就是眼前这个啰嗦的家伙。 “衣服既然是我买的,自然是归属于我的。”胡承修一脸坦然。 天歌在店里等了这么久,如今再去别家,定然是找不到更为合适的,所以自然不能让胡承修就这么将东西带走。 眼珠子一转,她看向伙计。 “裁掉的地方还能再补上吗?若是胡兄不介意,这件衣服我便让给胡兄好了。” 说到最后,她一脸大方的望着胡承修。 听到这话,胡承修先是一愣,然后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眼前这少年身量瘦小,若是由他先前定制的尺寸修改,定然是裁掉了一部分。 已经裁剪的布料自然不能再补上,不然穿出去那就是补丁服,不是新衣了。 论情论理,也只能是将衣服让给眼前的少年,然后让店家依照合约给自己赔偿。 不过从先前的表现,胡承修已经看出少年急需这套衣服。 既然这样…… 那他就更不能让了! 这衣服本来就是他自己订的,就算是被裁剪掉了,他硬是要拿走,这些人也没办法。 还有,什么叫做“让给胡兄好了”?! 这本来就是他的衣服好吗?! 主意已定,胡承修一脸冷漠。 “裁掉的衣服不能穿,但雪涛纹用来绣花练手或是做成香囊也很不错。近日我家中小妹正在初学女红,正好这碎步可以让她练练手,也免得她糟蹋了更多的好布料。” 这人倒是好盘算,以为跟他一套近乎,就算是为了面子显示大度,他都只能就此作罢。 可是他胡承修是一般人吗?! 他可是办事不按常理出牌的二般人! 今儿个就算是衣服破成碎料子,他也得带走。 想到这里,胡承修带着几分自得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 明眸皓齿,长得跟个小娘们似的。 想要跟他穿一样的衣服,他才不让呢! 看着一脸坦然,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有点嘚瑟的胡承修,天歌忽然觉得先前禾嘉告诉给自己的,关于他这个胡师兄的消息是假的了。 说好的这人喜欢江湖事,豪放不羁呢? 说好的这人一听周夫子的消息,就捂耳便逃呢? 都是骗人的! 事已至此,天歌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只能再去其他店里看一看了。 “幼稚!” 拿过伙计退回的银子,天歌白了胡承修一眼,抬脚出了善衣坊。 她就不相信,还真买不到衣服了! …… …… 看着已经出门的少年,那伙计征询着胡承修。 “胡公子,绣娘已经将衣服改好了,是需要重新拆线补上料子,还是给您裁剪成方便绣花的布块?” 开玩笑! 若是裁成绣花布块,家里那抽鞭子的丫头会打死自己。 让她学女红? 还不如让她拆房子呢! 不知为何,方才的那个少年让他不由想起家中小暴脾气的小妹。 方才自己只是随便一逗弄,哪里想到那少年会真的生气? 不过这样的话…… 嗯,两个人更像了。 招婿回去肯定有热闹看。 胡承修双手环胸,将看着未来妹婿远去的目光收回。 “既然已经穿不了了,那就放你们这里吧。若是那小公子再来你家,给他就是了。若是不来,过几天扔了便是。” 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留下身后的伙计不由翻了个白眼。 “既然要给那位小公子,方才怎么不给……” …… …… 天歌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人相中,想着招婿回家了。 沿街走来,有的店铺已经关门,有的铺子虽然没有关门,也没法今天就拿到衣服。 无奈之下,天歌只能从成衣中挑选了一些跟自己的身量比较相近的,想着就先这么穿,之后再修改。 反正也就这一路而已,到了江南,可就完全入夏,这些衣服也就用不着了。 拎着包好的衣服往阁云楼走去,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惊呼声。 天歌闻声,不由神色一凛,登时朝着发出声音的那处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话 打劫与反打劫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街角暗处,周围几家铺子已经全部打烊,原本灯火通明的地方如今正晦暗一片。 宋千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不由抱紧了怀中的东西,伸手将腰间的袋子拢了拢,脚步也向后缩了一下。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他壮着胆子问道。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你手上的东西。”为首一人向前一步,奸笑道。 “各位好汉,小的不过外客,今日路过贵城,只是买了些路上吃的干粮,我家里还有老母在上,还请诸位好汉手下留情。” 宋千埋头怯怯的说着话,眼神却在仔细查看着四周的巷道。 “手下留情?可以啊!只要你将东西留下来就行。” 那人再上前一步,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随之上前。 “既然诸位好汉想要这些东西,那就全都给各位好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留我一条命就行。” 说完这话,宋千小心的将手中的包裹放在地上,又将双手举过头顶。 眼见那人继续上前,他转身便往来处跑去。 谁曾想,曾经的跑堂伙计就算腿脚再利索,也敌不过这些惯常拦路打劫还熟悉道路的。 不多时,就被追了上来。 看着被自己的兄弟们押着跪在地上,甚至还带着几分不情愿的宋千,为首一人提着手中的包裹扔到他面前。 “这么点破东西就想打发老子?看来你小子是真的不知道咱们渭州城的行情,更不知道这道上的规矩。” 那人嗤声道,“我马爷在渭州城这么久,哪次瞧得上十两东西以下的玩意儿?这点破干粮就想打发老子,你真当马爷我是被骗大的?” 说着,马爷冲旁边一人使个眼色。 那人立刻会意,当即上前,将宋千腰间内衬翻了过来,从中拿出一个小布袋,递到马爷手上。 “瞧见没?这才是你马爷想要的。”掂量着手中钱袋,马爷一脸得意。 “实话告诉你吧小子,当初你们从飞鹤楼出来的时候,爷我就盯上你们几个了。爷明明看到你买东西拿出那么多银子来,如今却只用这么点干粮糊弄老子,真当老子傻啊?” 马爷正在沾沾自喜,炫耀着自己是如何慧眼识人。 谁曾想原本安静被扣押着的宋千却忽然抬起头来,怒目圆睁。 “我们?你派人跟踪了我们所有人?!” 如果这样,那二小姐…… 宋千挣扎起来,想要抽出胳膊跟这几人好生干上一架,却被那两个大汉死死压住,半点动弹不得。 “你们这群混蛋!快放开我!”宋千怒吼道。 马爷一听乐了。 “哎呦,这家伙居然知道咱们是混蛋?兄弟们,既然如此,就让他好好见识见识,到底什么叫做真正的混蛋。” 话音刚落,押着宋千的两名大汉面露凶狠,准备再次施力。 忽然一道刺痛之感传来,抓着宋千的两个人几乎同时松开手,抱着自己的那只手腕痛呼起来。 身上的力气一松,宋千登时从地上站起身来,可是在看到那两人的反应之时,也不由愣怔。 “怎么回事?!”马爷喝问道。 “自然是让你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混蛋咯!” 随着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传来,马爷忽然摔倒在地。 手中拿着的钱袋也滚落在不远处。 看着忽然出现的人,宋千眼睛一亮,登时喊起来。 “公子!” 天歌轻嗯一声,示意宋千站在自己身后。 马爷捂着脑门,还有些迷糊。 方才有什么东西从旁边飞过来,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生生将他踢倒在地,这笔账,不能不算。 而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时,不由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小白脸啊!张三那个废物,居然连这样的弱鸡都解决不了。” 说着,朝着不远处的地面啐了一口。 就在这时,他才注意到,方才被自己人押着的那个家伙居然在捡他的钱袋子! “放开!那是我的东西!”马爷不甘咬牙,冲着旁边瑟缩着的小弟大吼,“去!将老子的银子抢回来!” 宋千毫不客气白他一眼,“啐!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这银子明明是我家公子的!” 说完这话,连忙躲到了天歌身后。 他家小姐可厉害着呢! 想当初在青城的时候,那可是夜夜翻墙出去浪,一年下来都没人发现的主儿! 看着宋千将银子拿回来,天歌上前将放着干粮的行囊捡起来,递到宋千手中。 “拿着。”天歌淡淡道。 接下来,得去看看孙三现在如何了。 看着这就准备走的两个人,马爷心头不甘,“不准走!打了爷就想这么一走了之?!简直做……” 随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人堵上了。 天歌转头,看着嘴巴里正塞着一个纸包白馒头的马爷,手再次探向包裹。 这一次,眼神瞥向周围马爷的几个手下。 “你们替他说,做什么?嗯?” 看着眼前这邪门的家伙,那几个哪敢再动,连忙跪下身来求饶。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们什么都不做!猪油蒙了心误打误撞到你们头上,真的是对不住!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看着这几人瞬变的态度,天歌眼睛一转,带着几分阴恻恻道: “不敢了……怎么证明不敢了呢?要不……我也请你们吃几个包子冷静冷静?” 几人一听霎时连忙摆手。 “不不不!不劳公子破费!我……”一人一咬牙,从怀中拿出一块碎银,往身前一推,“我请公子吃东西!望公子饶过我们!” 其他几人见状,也乖觉起来,有样学样,“对对对,我们请公子吃东西!” 看着摆在面前的四块碎银子,天歌冲着宋千抬了抬下巴。 “去吧。” 看着宋千将银子拿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 …… 等到天歌二人的身影彻底从街上消失,几人凑上前去,要将马爷扶起来。 “蠢货!一群蠢货!” 刚站起身,马爷便冲着几人劈头盖脸连打带踹一阵骂。 “去!给我查清楚那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老子要让他不得好死!敢在我马爷的地盘上放肆,真是翻了天去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不是身边那几个人。 “什么时候,渭州城竟然成为马爷的地盘了?” 空气中传来悠悠一句,紧跟着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几人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话 谁是祖宗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子,马爷先是一愣,然后火从中来。 今儿个这是触了什么血霉? 先头被一个外地小兔崽子欺负,如今又有人指名道姓的上来跟自己作对,敢情是赶着趟儿的? 马爷朝着地上狠吐一口。 “渭州城不是马爷我的地盘,那你告诉我,这是谁的地盘?” 他还就不信了,在渭州这地方,有什么地头蛇能压过自己去! 想他马存山可是跟渭州城府尹吃过饭的! 尤其是他的姐夫,如今可是府尹大人身边的红人,渭州城再大,谁还能大过府尹大人?! 想到这里,马存山心里的底气又多了几分。 梗着脖子看向自己身边的几个手下。 “你们几个,好好告诉这小子,让他见识见识,渭州城到底是谁的地盘。” 几个手下先前被马存山教训了一通,眼下自然想尽了法子捧着他,是以极尽所能之词,吹嘘他在渭州城的地位。 说到最后,简直要比渭州府尹还要厉害了。 白衣男子闻言失笑。 “看来是在下孤陋寡闻了。只是不知道渭州府尹张仁家中何时多了马爷这么个祖宗。赶明儿我去府尹衙门的时候,一定让张府尹跟您问个好。” 众人闻言,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之间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马存山见状,怒气上头,踹了旁边的人一脚,大骂一声“没出息!” 然后睨向白衣男子。 “别在老子面前装蒜,府尹大人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吗?渭州城的厉害人物老子见得多了,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一号角色。想要打肿脸充胖子来糊弄老子,也得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想糊弄的又是什么人!” 说完这话,马存山朝着身边几个伙计不耐伸手。 “别给唬着了,赶紧动手!” 众人先前还有些怯怯顾虑,听完马存山这些话之后,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可不就是这样? 马爷那可是渭州城见过世面的人,他都不认识的大人物,那简直少之又少。 就算真有这样尊贵的大人物,也不会大晚上一个人在街上溜达,更不会管这样的闲事。 所以眼前这人定然是蝇苟装蒜之辈! 四人对视一眼,默契上头,顿时齐齐出手,朝着白衣男子而去。 谁曾想,众人拳头还没有靠近男子的身子,便觉脚下一个趔趄。 再看时,已经齐齐倒地。 而男子腰间的长剑甚至还没有拿下来。 马存山这时候才觉察出不对来。 不是吧,今儿个晚上这是祖宗扎堆儿出现的吗?! 只不过这一次的祖宗,却不像先前的那位,至少给了他作为头儿的尊严与脸面。 看着四周仰躺在地哎呀啊呀叫着的手下们,马存山有些怵然的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牌子。 “现在来重新告诉我,这渭州城,到底是谁的?”白衣少年翘唇轻笑,“是你马爷的,还是渭州府尹张仁的?” “不不不,这是祖宗您的!” 看清了那令牌的样式,马存山扑通一声跪下身子低下头来,再不敢看少年。 他将手中的令牌举过头顶,双手递上。 这玩意儿,就是一烫手山芋啊! 谁曾想,这句奉承话并没有让白衣男子满意。 “你这话就说错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周所有的地方,都是皇帝陛下的。渭州近邻天子脚下,万一说错了话,可得仔细风大闪了舌头。我比不得马爷,不是渭州这地方的主子,所以您这话千万不能瞎说。” 白衣男子从马爷手中拿过那方腰牌放入怀中,一脸言笑晏晏。 可是如今的马存山如何还敢看他? 只能哆嗦着身子颤抖着声音道: “大人这话简直折煞小人了,小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您头上动土,今日之事实在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您不要跟小的一般计较,饶过小人这条贱命!” 白衣男子双手环胸,看着地上看到这一幕忽然躺着不动装死的四人,还有眼前磕头如捣蒜的马爷,不由伸手摸了摸下巴。 “你的命我并不稀罕,不过眼下吧,我倒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不知马爷和各位兄弟可愿赏脸?” 见此人愿意放过自己,马爷简直喜出望外,问都不问什么事情,便欣喜若狂的应下。 “愿意!愿意!不管为大人做什么事,小人都愿意!” …… …… “……公子您就是我孙三的救星!我这一辈子除了赶车,什么事情都不会干,也干不好。就说赌钱吧,次次输,直到得到您的指点,才有了回本甚至赢钱的机会;就说今天这事吧,好端端出门也会招惹贼人,若不是您及时出现,我孙三两次都没命了……” 当孙三见过天歌酷炫现身救场的身影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无比狂热。 尤其是再想起当初青城赌坊的那次救场,他差点亢奋的停不下嘴。 “……公子的救命之恩孙三没齿难忘,只可惜粗鄙之身不能以身相许,只能立誓一腔衷心为公子效力,哪怕是为公子赶一辈子马车,也是对孙三莫大的恩德……” 听着孙三越说越离谱,甚至连最后乱七八糟以身相许的话都说出来,天歌彻底扶额无语。 “小千你娘得针线活怎么样?” 眼见孙三的话完全不能打断,天歌只能转移视线,跟旁边一样听得晕乎的宋千说话。 一听天歌这么问,宋千登时来了兴致。 “回禀公子,我娘先前在安阳就是给人家做缝补拆洗衣服的事情,她做针线的手艺可是一绝,就连大户人家的主母也夸她呢!” 提到自己的母亲,宋千很是来劲儿。 听到这话,天歌心头一松。 “是这样的,今儿个我去衣衫铺子里,没有挑到合适的衣服,选的这几件都需要或多或少改动一番,你看看能不能麻烦你娘有空的时候帮我改一改?” 宋千一听,当即应下。 “肯定没问题!这些日子我娘因为没活儿干,都快闲出病来了!如今有事让她做,还是她喜欢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尤其是先前我跟她说了您的事情,她也一直想着要怎么报答您,这点小事不在话下的!” 见这件事情如此顺利的安排妥当,天歌心头一轻,跟着二人一起迈步进了阁云楼。 看着不远处消失的三道身影,阁云楼不远处的巷口忽然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双手环胸抱剑,男子一脸玩味。 住在阁云楼这等地方,还有那样的身手。 这个未来妹婿,不怎么简单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话 锦衣罗刹【第一卷·完】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如果说渭州府尹张仁是皇帝委派的一方强龙,那么马存山就算得上是此处的地头蛇。 但如今,这地头蛇却自己灰溜溜的跑到府尹衙门领罪去了。 看着垂丧着脑袋杵在面前,一脸老实鹌鹑样的马存山,起了个大早还有些睡眼朦胧的渭州府尹张仁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瞥向了坐在自己下首的中年男子。 “裘先生,您看这……” 被问的中年男子没有丝毫被上官征询的惶恐,反倒比府尹本人还老神在在。 从他的神色和动作,显然府尹大人有事便问他乃是常态。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马存山的姐夫,也是他背后最大的仰仗。 文士裘昆。 先前马存山在胡承修面前吹嘘,说自己的姐夫是渭州府尹张仁面前的红人,其实并不准确。 更准确一点,应该说如今的渭州府尹,对裘昆可谓言听计从,做任何事情都要先征询一下裘昆的意见。 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外人不知道,这两人更不会与别人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裘昆出现在渭州城之前,张仁并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所以与其说渭州城如今的地头蛇是马存山,不如说在渭州城真正说了算的人,是如今这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那人递给你的牌子,你当真看清了?” 裘昆没有回答府尹大人的问话,反而看向站在前面的马存山。 “我跟着您这么久,也长过一些见识,昨天晚上那人递给我的东西我仔仔细细的看了,确实是……” 马存山信誓旦旦,但话到最后却没有说完,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身份,这称呼就不能随便说出口。 裘昆皱了皱眉头,手指搭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叩着。 “如果真是这样……” 他眯起了眼睛,抬头看向带着几分瑟缩的马存山,“那就只能先委屈委屈你了。” “裘先生?”张仁迟疑着开口,“存山兄弟可是您的亲妻弟。” 不仅如此,更是你外面行走的招牌,若是当真惩罚了马存山,那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而且那些人在外行走,怎可穿白衣?飞鱼服不能离身,这可是陛下定下的规矩。” 张仁好心提醒,却没有看到裘昆在听到“飞鱼服”三个字的时候,眉间的沟壑又深了几分。 “不。” 裘昆看着面前的虚空,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件事,摇了摇头,“有例外的。” …… …… 如今的大周皇帝魏宁,在取齐帝而代之后,曾在身边养过一批亲卫。 这些人功夫深厚,却不通情理,类于江湖中所说的杀手。 但这些杀手,又跟那些寻常只能藏匿身形于黑暗中,不明身份的人不同,他们不仅可以公开露面,更可以在朝中任职。 其所任职位,与三公九卿并行,但却又独立于文武官制之外,不受朝中规则限制,办事也不按官场的寻常制度来。 如是种种,只因其独听皇帝号令,就连丞相也要让上三分,导致这些人乖张暴戾的性格越发恣意。 因此这些人,又有冷面罗刹之称。 但凡大周官场之人,都知道为官之道第一条。 那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得罪,但唯独不能得罪这些身穿飞鱼服的锦衣罗刹。 当然,如是嚣张的气焰,起初也有不少官员上折弹劾,可是折子送到皇帝面前,便如石沉大海。 更为恐怖的是,在此之后不久,很多官员都被发现自缢于家中。 无一例外,身边放着一封告罪书,上陈自己所做过大大小小的违心之事。 一时之间,朝野哗然,矛头直指锦衣罗刹,说他们草菅人命目无王法。 因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那些曾递上折子直言不讳的朝中良臣。 然而对于百官群愤,皇帝的态度倒是很平和。 只是下令,让人先彻查告罪书上的事情。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发现那些告罪书上的内容都绝无虚言! 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偶然。 毕竟一直以清正廉明、秉公执法著称的大理寺卿盛文成,绝对不会忽然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因为想到自己在考科举之前,一时起意玷污了邻家寡妇而留书自缢。 更没有人相信,堂堂国子监博士章飞翰只是因为曾在二十年前偷过村里一只鸡,便忽然在多年后羞愤赴死。 这些人的死,自然只会是刺杀或逼迫,但却也暴露出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对于这些锦衣罗刹而言,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更没有他们查不出来的事情。 就算间隔时间再久,就算事情再小,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只是因为,他们是皇帝放出的眼,是皇帝手中的刀。 上天之子,如何会允自己的视线被遮挡,又如何会允许自己的刀被折断? 当众人明白这些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出声置喙。 …… …… 对于很多人而言,都只听过锦衣罗刹的名声,只知道锦衣的标志,只见过那出阎罗幻影一般的飞鱼服。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其实最锦不过白衣。 身着白衣,行于天下的,那便是锦衣卫中最为神秘的白衣卫。 这些白衣卫,皆出身于簪缨士族之家,背后除了有皇帝的支持,更有家族的依仗,是锦衣罗刹中最尊贵,却也最神秘的。 神秘到或许除了皇帝和他们自己,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白衣卫的身份。 白衣太耀眼,却也太寻常。 这些白衣卫从来不轻易露面,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相貌和身份。 但是裘昆却可以断定,马存山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一位,正是传说中的白衣卫。 “你的命能留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裘昆目光落在马存山身上,像是看着直指自己的警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渭州城,的确只是属于陛下的。” 眼睛眯了眯,裘昆看向一旁还有些愣神的渭州府尹,起身行礼。 在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掷地有声: “张大人,马存山在渭州城为非作歹,欺善霸民,有劳您惩处之,并书文状告于渭州子民。” …… …… 马车晃晃悠悠,从阁云楼前的巷子里出来,朝着渭州南城门驶去。 临到城门检查的地方,与孙三并排坐在马车外面的宋千忽然喊起来,“咦,那里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说完,跳下马车扒开人群朝里面挤去。 不多时再回来,已是带着满脸的欢喜。 “公子!你猜怎么着了?昨晚那个马爷居然被官府以欺民之罪,抓到府衙大牢里去了!” 马车中撩开一条缝隙,里面的少年扫看一眼周围,然后望向正乐呵的宋千。 “与我们无关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宋千闻言一愣,转瞬明白少年的意思,立即缄口不言。 直到马车悠悠出城,也没有再说一句与之相关的话。 春和景明。 车马轻晃,很快从渭州地界驶出,眼见便要朝着近在眼前的上都云阳而去,却在最后的岔路走向另一条官道。 自打出城后便一直没有被撩起过的车帘慢慢打开。 看着逐渐远去的,一点一点消失在身后的上都云阳高大的城门楼,车帘慢慢落下。 隔断了视线,隔断了地界。 也隔断春夏,隔断了今昔。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赵天歌。 …… …… 【第一卷·青城卷·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话 天下熙熙为利来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初夏时节的风,已经带着些许温热。 吹谢了春花匆匆,吹红了人们的脸蛋,吹走了厚重的衣服。 也吹皱了众人碗里的热水。 山路上,一处简陋的茶棚边,此刻正停着一辆马车。 旁边搭着的棚子下,一张四方桌子被四个人围的满满当当。 “宋婶,您喝点水。” 面容姣好的少年将自己面前倒的最早,也最先晾好的白水递给旁边一位妇人。 妇人没有推辞,轻哎一声接过之后,看着少年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慈爱。 一路行来,这样的礼让,已不是第一次。 最开始的时候,妇人还会因为不好意思连连推辞,可在明白少年是真心实意后,也不再客气。 “我们在这里多歇一会儿,避过署头,等之后到了寿州,便不用再走陆路,直接在寿州码头改坐船只南下就行。” 少年与众人说着后面的路线计划,不用任何地图便能张口就来的熟稔,让人丝毫不怀疑她对江南地界的熟悉。 在最开始,同行的几人还会对从来没出过青城的少年知道这么多地方好奇,如今已经习以为常。 其实从上都旁边经过,直接南行的时候,少年的这一特点便显露出来。 再加上没有刻意隐藏,随行几人更是看得清楚。 但却没有人问。 倒是随行的被称呼为宋婶的妇人提过一次,少年只道自己看的书多,这些东西书上都有记载云云。 时间久了,大家倒也习惯,没有想着去好奇去怀疑。 就像选择相信关于少年容颜大变的理由一样,有些事情,既然相信了,便信了。 人永远是自我说服,并不需要别人说太多。 说完接下来的路程安排,少年点到对面坐着的一个车夫打扮的人。 “孙三,船上运送马车不便,我知道一家镖局,到时候着人从陆路将你的车马押送过去即可。” 孙三闻言,面露感激。 “多谢公子,劳您费心了。” 这是自己驾了四年的马车,不管是车子还是马儿,都跟他有着深厚的情感。 先前孙三还想着,若是后面要坐船,自己就单独驾车南下,到时候再跟众人会合,谁曾想这个问题公子已经提前帮他想过。 “不妨事。” 少年淡声道,然后拿起面前的碗清浅啜了一口。 旁边摇着蒲扇休息的店家听到这边的动静,不由看了一眼,然后带着几分不屑回过头去。 着少年瞧着容貌虽好,谁曾想却是个破落户儿,不然怎么喝水都只要白水? 周身衣衫更是穷酸简陋,甚至不分尊卑容许车夫跟自己同坐,一看就是没有什么门风家教的。 天歌等人不知道自己在车夫眼中的印象,只吹着山风,喝着白水,静心休息。 一连半个多月的车程,说不累人那是假话。 能有这样惬意的休息机会,无异于一种奢侈。 一时无话,茶棚里传来风分树叶的声音,传来铁锅下柴火崩裂的声音,还有锅中热水翻滚的咕咚声。 然而就在这时,从另一侧路上忽然传来清晰的车马声。 原本靠坐在茶棚柱子旁的店家闻声,连忙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肩上搭好白布快步迎出茶棚。 不多时,一辆马车出现在道上。 虽没有过多的花纹,但却是上好的木料制成,就连马儿也比方才那匹英挺俊美,有种内敛的华贵。 店家不由来了精神。 “客官里面请!天儿热喝点茶水,解解乏吧!前面落脚的地方可还远着,来小店歇歇脚吧!” 赶车的车夫看都没看店家一眼,甚至来扬起手中的鞭子轻抽了马儿一下,没有停车的意思。 眼见车子就要驶过去,却忽见车帘动了动,也不知坐在里面的人说了什么,马车忽然调转了头,朝着茶棚而来。 店家原本失落的神色瞬间变的欣喜,连忙凑上前去。 马车停稳,在车夫的搀扶下,从中慢慢走下一位素衫老者。 “客官请进!” 店家引人入棚,然后殷勤的用肩头的白色抹布仔细的擦着天歌等人旁边的一张桌子。 瞧见这一幕,天歌倒是没说什么,反倒是旁边的孙三不屑嗤声,用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众人听到的声音道: “势利鬼!” 店家和那老者皆是一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孙三。 天歌摇了摇头,轻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什么不对的。” 老者站得离天歌最近,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店家本想跟孙三理论一番,却又怕自己失礼冲撞了新来的老者,只能闷声将桌子擦得锃光瓦亮。 “两位客官喝点什么?您别看我这茶铺小,明前龙井、沱江普洱还有老君眉和铁观音您能想到的我们都有,天热了喝点茶消暑解乏最好不过!” 看着一脸期待的店家,老者摇了摇头,和气道: “人老了,身子不好,喝点白水就行。有劳店家为我们上两碗白水。” 店家的面容抽了抽,坚持不懈。 “那要不要来点烧饼?现做的正热乎!不管是坐着吃还是路上带着,都是极好的!我瞧您的样子是要出远门吧!下一个镇子确实有些远,若是不备好干粮,路上再饿可就没得吃了。” “多谢店家盛情,不过我们出来时所需已经带足。”老者笑着婉拒。 店家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 转身从旁边拿出两个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水桶里拿出一个木瓢,就着滚烫的锅中热水舀下去,也不管是否洒出来,直接往桌上的两个空碗里浇去。 “慢用!” 将木瓢扔回木桶里,店家再次靠坐在茶棚边,翻个白眼摇着蒲扇休息起来。 看着前后忽然的转变,还有桌上溢得满桌的热水。 先前扶着老者下车的车夫顿时来气,一边忙不迭的擦水,一边冲那店家道:“放肆!” “哎,林一,不过小事,莫要当真。” 老者的声音适时响起,却没有任何的不满,好似早在意料当中。 天歌的目光不由转向二人,待瞧见擦桌的车夫大拇指和食指侧边的茧子时,不由眼神微闪。 这人不是寻常的车夫。 “好了,你也坐下来喝口水吧。” 桌子已经擦干净,老者也招呼那位叫林一的车夫。 “老爷,我……” 林一受宠若惊,这如何可以? “不妨事,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 老者摇了摇头,将碗推到自己的对面,示意林一坐下。 做完这些,不知为何,他忽然回过头来,正对上天歌的目光。 俊美少年举起面前的碗,冲着老人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抬,弯了弯唇角,然后将碗中的白水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话 黑店与神医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老者见状先是一愣,忽而也笑了笑,手指曲起,敲了敲自己面前碗的边缘。 烧开的热水太烫,这样便算受礼同饮。 一时无话。 日光悠悠,白水翻滚。 歇息好之后,放下碗,天歌等人起身而行。 茶棚内,老者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辆马车的动静,直到天歌等人的行迹再也不见。 “老爷?” 觉察到老者的不对,车夫林一小声道。 “我们也走吧。” 老者站起身来,面前碗中的白水只喝了一小半。 在二人身后,前来收钱打扫桌子的店家大骂穷酸鬼,老者也浑不在意,就着林一的搀扶上了马车。 车马悠悠,将茶棚老板的咒骂生隔绝身后。 “林一,方才在那间茶棚,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车夫正驾着车子前进,却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问询。 林一拿着马鞭的手微微一滞,然后道,“方才那店有问题?” 说完,林一愣住,“那老爷您刚才所喝的水?” “你也喝了,没事不是吗?”老者呵呵一笑,反问林一。 林一面色古怪的点了点头,确实是没事,不然他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应该能觉查出来。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不会有什么事情。”老者道,“原本我想买上几个烧饼。” 林一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买的话,那为什么方才店家提到烧饼的时候,老爷又说还有干粮? 方才在茶棚中,他以为老爷记错了,本想出声提醒,结果却被制止,他便不再说话了,反正不久之后到了寿州,补给一样来得及。 他性子憨厚实在,从来只知听令而为,根本摸不着主子到底在想什么,所以也不去想,只要本本分分听吩咐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就像现在,迎面有人骑马而来,他便吆喝着马儿往旁边给人让路。 他只负责老爷的安全。 “在前面找个地方,停上一刻。” 听到马蹄声,车内的老者忽然道。 林一闻言照办,也不多问为什么。 …… ……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孙三正在赶车,想着今天可以早点到寿州,谁曾想车内的天歌却忽然叫停。 看着从车内一跃而下的少年,孙三疑惑道:“公子,您这是?” “等会儿回来告诉你们。”天歌道。 说完这话,便见她朝着原路返回。 一旁的宋千摸了摸脑袋,“我们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不对呀,应该没有,上车前他都检查齐备了。 “东西没有落下,公子应该有其他的事情。” 孙三十分笃定,却也不去猜到底是什么事,只吆喝着马儿,“等着就是了。我将车往路边放一放,免得挡了来往车辆的路。” …… …… 从角落里找出一条应该是捆锅用的,沾满了锅灰的粗麻绳,天歌将眼前晕成死猪一样的人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 等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掌,正准备扬长而去,却见茶棚外出现了两个人影。 “老先生也来了?” 没有施暴被抓包之后的畏缩害怕,更没有任何遮掩的借口,而是一声熟稔的招呼。 “看来小公子捷足先登,是我们晚了一步。”老者竟有几分遗憾。 “除暴安良,可不用理会什么先来后到。”天歌笑了笑,知道老者跟自己来的目的是一样的。 目光越过天歌,老者已经看到茶棚里的桌子上正趴着一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看衣着,正是方才从他们车边经过的那位骑马大汉。 “那人眼下还晕着,不过在下没有时间等他醒来。既然老先生遗憾不能施力,且看看能不能等他醒来,或是将那店家送官。” 说完这话,天歌冲着老者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谁知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唤,“这位公子。” 天歌回头。 “老夫姓林,敢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天歌一笑,“巧了,我与先生几百年前或是一家吧。” 说完这话,抱拳拱了拱手,竟是拂衣离去了。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老者不由喃喃。 “居然也姓林……” 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巧了。 摇了摇头,老者看向身边的林一。 “去车里将我的针拿出来,放到茶棚。” …… …… 洪勇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面前正坐着一位老者。 待看清眼前的茶棚,他不由伸手去捉腰间的佩刀。 谁曾想,却是一把摸了个空。 “壮士找的可是这个?” 面前的老者澹声出口,然后看一眼身后。 林一见状上前一步,双手并抬,将那把刀递到洪勇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 将刀拿到手中横在身前,洪勇后退两步拉开距离,面露戒备。 他一路骑行,身困肚乏,本想在这路边茶棚歇歇脚,喝点茶水吃个饼,谁曾想刚吃了没几口,便觉头晕目眩不知人事,显然是着了别人的道儿。 而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人…… 看着洪勇一脸戒备的样子,老者伸手挡住了准备出手的林一,冲着洪勇抬了抬下巴。 “壮士想找的,应该是你身后那位。” 洪勇狐疑转身,忽见身后有个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东西,此刻正如一滩烂泥瘫在那里 仔细看去,正是这茶棚里卖他茶水烧饼的店主。 前后不过一瞬之间,洪勇已经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抬手颔首,向老者行礼。 “多谢先生!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海涵。” “壮士客气了,悬壶济世乃医家本职,我也不过举手之劳。况且从这店家手中救了阁下的,是一位小公子,不过他已经先行一步。在下晚到,只是为壮士施针解去药性而已。” 老者摆了摆手实话实说,并不冒领贪功。 这时,洪勇才发现桌边一角放着一个药箱。 老者的话并非作假。 “敢问恩公如何称呼?在下洪勇,忝居江南西道杭州校尉。” “原来是洪校尉。” 老者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竟是官家身份,不由起身还礼。 “在下姓林,因在医道上有些拙见,又恰巧治好过几个病人,人送一称林回春,校尉称我林大夫即可。” 谁曾想那洪勇闻言却是一惊,连忙上前两步。 “您便是林神医?!” 林大夫闻言一愣,却见洪勇退步下拜: “下官奉杭州府尹翟高卓翟大人之命,前来护送林神医前往杭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话 恶商与宠爱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翟高卓,乃江南西道杭州府府尹。 老者林安此次南下,便是应这位翟大人之邀,为其母诊治顽疾。 且说林安此人,本是一介书生。 奈何苦读多年,却始终缺乏科考气运,屡试不中。 在他最后一次参加科考的时候,家中已经穷苦到砸锅卖铁来的供他外出。 结果又一次不第。 这次,心灰意冷的林安返回家中,才发现妻女因缺衣少食,加上受凉风寒,最后竟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便双双去了。 受此打击之后,林安一蹶不振,有一天倒在路边,被药堂出诊的一位老先生救了回去。 在老大夫的提点下,对读书一窍不通的林安竟然在医道上展现出灵性,学东西的速度更是异于常人。 妻女之死让林安想要挽留更多人的生命,再加上他在医道上用心钻研,多年下来,竟然闯出了不小的名堂。 很多他人无法诊治的疑难杂症,到了他的手中,竟然都可药到病除。 这名声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上都靖安侯府。 侯府太妃患疾多年,连宫中御医都无法根治,只能一直用参汤补药滋养吊着,谁曾想一经林安的手,愣是能吃能睡,还能早起打一打鹤拳。 自此之后,林安便有了神医之称,更成为上都勋贵的座上宾。 但富贵在前,林安却并没有妙手卖与帝王家的打算,反而是四处游走,悬壶于世,这样一来,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神医林回春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响。 而这一次,他便是受了杭州府尹翟高卓的邀请,南下为其母诊病。 如今面前的杭州府校尉洪勇,就是受翟高卓之命,前来迎接护送林安的。 只是谁曾想,这初次见面,洪勇竟是先被林安给救了。 想到这里,洪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先前翟大人来信说要派人来接,被老夫出言婉拒,谁曾想大人还是让洪校尉前来,实在是折煞老夫了。” 林安叹了一口气,请洪勇坐下。 “林神医这是哪里话?从上都到杭州,路程可是不远,翟大人为您的安危着想,才有这样的安排。先前您说路上声势浩大反惹人关注,所以翟大人权衡之下,才派下官前来迎接您。” 比起先前的戒备,在知道老者的身份之后,洪勇整个人都放松起来,连话也因此多了不少。 见洪勇如此说,林安也不再客气。 二人说了些话后,林安看向洪勇身后的店家。 “先前老夫还想着将这人怎么办,如今洪校尉来了倒是正好,咱们可以将这欺骗行人的恶商送交官府。” 洪勇应声。 “理当如此。这样,将他架在我的马背上,一道送往寿州去。” 说完这话,他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道,“先前先生说在来之前,这恶商便被人绑着扔在这里了,那您可知那位壮士是谁?也好教我一道感谢他去。” …… …… 那位被惦念的壮士没想着有人会念叨自己。 因为眼下她正躺在车里睡得正酣。 宋千确实没说假话,他娘宋婶的针线活是真的做得好。 不管是天歌如今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如今身下垫的褥子,身上罩的薄毯,无不舒适至极。 乃至一上马车,她便不由自主的睡到天昏地暗不知岁月。 更难得的是,宋婶子对她比对亲女儿还好。 比如眼下渐暖,生怕天歌盖着毯子太热,还在一旁轻轻的摇着扇子。 忽然,马车一阵颠簸,车厢内沉睡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乌黑深邃,宛若深潭。 “小千,三儿,你们赶车小心着些,公子正歇着呢。” 宋婶子也被车子颠了一下,却顾不上自己,反而压低了声音提醒着外面两人。 “宋婶,不妨事的。” 少年澹声,人也已经坐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宋千委屈的声音,“娘,方才那段路不好,不是我们不小心。” 宋婶闻言,顾不上训斥自家儿子,反倒关切询问少年,“公子醒了?” “嗯。” 少年点了点头,掀开帘子向后面的官道看去,这才发现那一段路上都是坑洼。 怪不得宋千会那么说了。 放下帘子,少年从宋婶手中拿过蒲扇,反为她轻扇起来。 “到寿州应该还有些时辰,您也歇息歇息吧。” “人老了,没什么瞌睡,现在什么事情都不用我干,更睡不着了。”宋婶话中遗憾,但面上笑意四溢,那份满足填满了脸上的沟壑。 谁曾想她的儿子先前是个跑堂的,她也只是个给人缝补衣裳的,如今娘俩却能过上这样自由的好日子? 见宋婶开心,天歌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既如此,那我便陪婶子说说话。” 外面的宋千闻言,掀开帘子探进脑袋,“公子醒了?” “探头探脑的,干嘛呢?” 宋婶对儿子这样冒失的行为很不满意,从天歌手中拿过蒲扇,一下子拍在宋千头上。 就算如今是男子打扮,公子也是女孩子,这小子怎么一点不注意? 宋千被这一打缩了回去,捂着头一脸苦涩对着孙三无声叫屈,然后隔着帘子问道: “公子既然醒了,跟我们说说刚才是怎么了呗?” 方才天歌忽然让停车,出去一会儿之后又回来,说是等回来之后说做什么,结果三晃两晃睡着了,啥都没提,怪不得宋千念叨了。 “方才我们喝水的那家铺子,他们家茶和饼子里有蒙汗药。那会儿有人从我们车边过去,我怕他着了道儿,所以跟上去看了看。” “那我们喝的水?”宋婶一急,“公子你可有什么不适?” “药没在白水里。”天歌解释道,示意宋婶不用担心。 “先前我在话本子里见到过,说是很多林边茶摊极有可能是黑店,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想到这次真碰上了。” 这就是为什么她只要了白水,不喝茶也不吃饼。 因为不放心。 “那公子为何不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揭穿那店家?”宋千又问,这样就免得再往回跑一趟。 “可能那会儿没有把握。”外面的孙三接话。 天歌面露赏识,孙三到底是在外面跑过车的。 店家不会自己承认,她也总不能找个人去试着吃一口。 不管怎么做,都显得太莽撞。 “我们只要了白水,那老人也只要了白水,没有证据能证明店家黑心,我不好直接出手。” 说到这里,天歌再一次想起先前在茶棚里见到的老者。 她是靠直觉,那位老者呢? 他是如何知道那茶棚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天歌掀开帘子,后面并没有出现车辆。 许是她多虑了吧。 马车停下,孙三早已习惯不看地图,而是张口询问。 “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看着前方出现的两条岔道,天歌伸手指着右边一条,“从这条路往前,沿着溪流走,约莫一个时辰,我们便能到寿州了。” 到了如今,众人对她岔道指路的能力已经习以为常。 不管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按照吩咐来,总不会错就是了。 孙三一扬马鞭,驱着马儿向右边的道路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话 变态的鸡胸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如果说北地的风光如豪迈厚朴的儿郎,那么南地的景色便是柔情似水的娇娥。 而将整个大周风光截然分为二者的,即是东西走向的浩浩广江。 日轮初升,横亘远处的天地交接处,似火的光芒映红了两岸草木,映红了浩瀚江面的粼粼波光,也映红了船头一人的月色衣衫。 “日出江花红胜火呐……” 感慨油然而生,船头的少年喃喃自语。 这样的风光,在北地可是从来都没法见到的。 “林哥儿以前来过江南?” 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少年不由回头。 看着从船舱中掀帘而出的公子,少年嘴角抽了抽,唤道: “姬兄。” “我说这么早的怎么不见人,原来是跑到这里赏景来了。”那位鸡胸笑着走到少年身边。 “日已出还言早,那姬兄此次府试怕是无望。” 少年说话毫不客气,换做一般读书人听到这晦气话,只怕早已跳脚,谁知那姬姓公子却不但不恼,还笑着拍少年的肩膀。 “你这厮太坏了,这么毒的话都说的出来,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脚。”少年错开肩膀的,白他一眼。 姬公子反而更乐呵,“瞧瞧,我就说吧,你这性子一点也不像是北地来的儿郎。说吧,是不是以前来过江南?” “不是。”少年言简意赅,继续看着眼前的盛景。 姬公子一脸不信的撇撇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用了乐天居士的《忆江南》,还说没有南下过,糊弄谁啊……” 少年听着姬公子嘟囔,没有接话。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可是如今已经入了夏,这广江的水呀,还是如蓝如靛。 从青城到寿州一个月,再从寿州南下半月。 如今,她终于要踏上那记忆中熟悉的土地了。 天歌闭上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江风,任由其恣意抚弄。 …… …… 船上的生活过分枯燥,若说最开始还有些新奇,到最后四面只有江水之时,就只剩下看不到头的无趣。 尤其在最后几天,宋千和宋婶齐齐晕船之后,孙三又忙着照顾二人,剩下天歌一人就只能坐在船头吹风。 当然,每次吹风,都少不了一个人来搭话。 这人便是那位姬公子,姬修齐。 姬姓乃周公后人之姓,当年周公宣扬礼乐,让西周王室煊赫一时,然而周公姬旦的这位不知多少代的后人姬兄,却一点也没有继承周公的美德,一点礼数也不讲。 当初寿州码头船只吃紧,姬修齐本是商量好了和一位络腮大汉同船,谁曾想看到天歌等人的时候,又死皮赖脸的上前求着要跟天歌等人一道。 说是什么络腮大汉面相太凶,万一路上将他劫了怎么办?他还等着参加今年的府试然后攒钱娶媳妇儿云云。 只是姬修齐不曾注意,在他扒着天歌说这话的时候,那络腮大汉正站在他的身后,听了个完完全全。 人家原本寻思着要开船了,却不见姬修齐的人,特地寻来来喊他,谁知道却听说这么些话。 络腮大汉气得当时就要揍姬修齐。 先前是谁说这位大哥满脸络腮胡子,瞧上去特别有安全感,一路结伴同行再靠谱不过的? 果然书生的嘴,骗人的鬼! 络腮大汉很是受伤。 当然,大汉到底是好大汉。 在周围人和姬修齐书童的劝阻下,并没有真将这家伙揍一顿,只是愤愤然甩袖离开,让船家开船先走了。 这么一来,姬修齐就彻底没了船可坐。 于是他继续眼巴巴的求天歌,还控诉天歌好狠的心,先前他快要被揍的时候也不知道伸出友善的援手,如今见他没法坐船了,还要狠心丢下他。 若是他因此耽搁了行程,从而影响了府试的复习,科考失败就没法参加国试考状元,更没法娶媳妇儿传宗接代,不能传宗接代就对不起列祖列宗更会老无所依…… 说得天歌好像比那些负心汉还人憎鬼厌。 天歌懒得理这个人,他能不能娶媳妇儿,能不能传宗接代关她什么事? 更何况哪里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谁曾想,天歌进船不理他之后,却被姬修齐捡了漏,跑去求了心软的宋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勾地宋婶前来跟天歌说情,最后在临出发时成功混上了船。 木已成舟,总不能将姬修齐真的丢掉江里喂鱼,但天歌却还是对这个人不放心。 最后她将姬修齐拎着领子垂在江上,逼问之下,才让他说出了实情。 之所以非要混上天歌的船,只是因为天歌长得太好看。 看到长得好看的人,他就喜欢。 听的天歌大骂神经病,差点真将他丢到江里去喂鱼。 最后在天歌看到姬修齐身边那个漂亮书童的时候,就算是死活想不明白,她也不得不相信,这人或许真有什么怪癖。 为了不跟这奇怪的人待在一块,天歌丢给他一面镜子,让他抱着镜子看自个儿慢慢喜欢去。 可是纵然镜中的姬修齐自己也算得上美男子,但哪里有眼前活生生的人好看? 是以一路南下,姬修齐就变成了天歌的跟屁虫,天歌到哪他到哪,若不是还怕被丢到江里喂鱼,只怕晚上都要抱着被子来天歌的仓里睡觉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睡在外面的孙三有次将抱着被子偷偷进来的姬修齐当做歹人揍了一顿。 因此对于这么一个变态,天歌简直避之不及。 也不知道这种人如何修身齐家。 白瞎了这么个好名字。 心有所待,半个月的时光,若是忽略姬修齐的存在,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尤其是眼见杭州越来越近,天歌眉眼间已经有了藏不住的期待与笑意。 到了这里,才是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然而就在这时,聒噪声再次传来: “林哥儿,到了杭州之后你住哪里呀?要是没有地方去的话,要不去我那里?大房子大院子园林秀丽,而且管吃管住一文不取,你看怎么样?” 天歌不用看,也知道身边美男子那一脸变态的笑容。 “池鱼想必没有江鱼胃口好。姬兄觉得剁碎了做鱼食,鱼儿会更好消化一些?” 天歌一脸严肃,认真的歪着脑袋望向姬修齐,眼神上下打量着: “既然姬兄还要科考娶妻,那不如先从腿来?既不影响你科考,又不影响你人道,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话 杭州第一美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姬修齐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乖乖等着被喂鱼,因此天歌得以清净一整天。 直到傍晚船只将要停靠码头的时候,他才再一次从舱内出来。 随着离岸越来越近,周围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让前面的船只向边上停靠。 而天歌等人所在的船只,就属于那些需要靠边的船只之一。 “怎么了这是?这么大阵仗。” 一见有热闹可瞅,姬修齐第一个凑上前去。 说完这话,便见后面有一艘两层大船慢慢驶来,船身彩漆调绘着似锦繁花,仿佛将整个春天都搬到了船上,桅杆上还插着一支旗子,月色的底纹上绘着朱色的茶花。 “呵,这谁家的船啊,打扮的这么骚,不对,这么明媚鲜艳啊。” 经过天歌沿途半月的威吓,姬修齐的求生欲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开始意识到自己有些话说的确实欠揍。 一旁的船家瞅一眼他,好心扫盲。 “公子这就不知了吧?这船可是咱们杭州府的招牌——徐记胭脂铺的花船!瞧见没,那上面的山茶花旗,就是徐家的标记!” “哦,这样啊。” 姬修齐闻言,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甚至连看都看得看了。 方才船家的声音不小,话也清楚的传到了天歌的耳中。 “徐家的花船……还真是巧啊……” 天歌的唇角翘了翘。 先前看到那山茶花的时候,她就猜测这船跟徐记有关系。 因为徐记胭脂铺卖出的每一样脂粉,外装盒子甚至脂膏的上都会有这样茶花标记。 但如今亲耳听人介绍这船属于徐家,感觉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尤其是知道这艘船就是花船。 所谓的花船,并不是搭载鲜花的船只,而是徐记花师出行乘坐的船只。 而且徐记的花船,只有徐记的大花师,才有资格坐。 自设置花师以来,也就只有两个人能乘坐这样惹眼的船。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 “大花师明月楼如今已经不怎么露面了,所以这艘船上的人,定然是如今徐记家主的女儿,也是明月楼花师的亲传弟子,如今徐记的当家大花师,徐芮徐姑娘。” 说完这话,想起身边这位公子的特殊癖好,船家又加了一句。 “公子不知,这位徐姑娘还是杭州府第一美人儿,您今日可算是大饱眼福喽!” 平日里常跑寿州到杭州的航线,所以对于杭州府的这些事情,船家并不比当地人知道的少。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天歌听到从姬修齐那边传来带着不屑的嘁声,好似对这个杭州府第一美女的称呼并不认可。 随着船只缓缓行进码头,靠岸停稳,接下来的事情也证明了船家的说法。 舱门打开,先是从中出来两位婢女,紧跟着便见一个身着如火红衣的女子施然而出。 女子的身材比北地的姑娘娇小,但却又比南地的姑娘身量高上一些。 眉目间顾盼神飞,引人遐想,但冰冷的神色,却又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一个冷美人,穿着一身热情似火的红衣,却恰到好处的融合着冰与火的气息。 肤若凝脂玉,眉如远山黛,乌发垂腰,皓齿明眸,多一份太浓,减一分太淡,便是天歌这样的女孩子见了,都移不开眼睛。 这就是徐记如今的当家大花师,也是杭州府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儿,徐芮。 远远的看着从船上施然而下的红衣女子,船上的天歌攥紧了衣衫袖角。 终于……又见面了。 比起当年青楼中的倔性女子,眼下这位红衣少女多了几分张扬与冷傲,少了几分愁绪与哀苦。 这才是她本来该有的样子。 天歌唇角的笑意绽放开来。 对于当家大花师,而且还是自家的大小姐,徐记自然早已有人备好轿子等待徐芮归来。 可是临到踏入轿内的那一步,这位一路行来稳稳当当的尊贵小姐却好似被什么烫着一般,不由顿住脚步骤然回头。 目光所向,正是天歌所在的那艘小船。 可是放眼望去,原本站着月衫少年的地方,却早已空无一人。 徐芮眉头微动,定了定心神,踏入轿中。 …… …… “喂,林哥儿,你这是怎么着了?刚喊你也不说话,难不成是被那丫头给迷住了?” 消失在原处的天歌,此刻正被姬修齐拽过去,被另一艘船的船尾挡住。 听着如是欠揍的话,天歌乜斜他一眼。 “我没姬兄的怪癖。” 说完这话,天歌忽然来了兴致,摸着下巴打量姬修齐。 “不过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姬兄不是见着长得漂亮的就挪不动腿脚,死乞白赖也要跟上去么?方才那徐姑娘娇花似的,怎么也没见你垂涎三尺扒拉上去当狗皮膏药啊?” 姬修齐一听这话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眼神躲闪道: “这不是……那什么,咱哥俩的情谊是那些漂亮姑娘能比的吗?哥哥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么?而且就那丫头的姿色,还老是一张冰块脸,能跟林兄弟你相比么?” 天歌一脸见鬼的神色望着姬修齐,往边上移了两步,然后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我没什么特殊嗜好,更跟你没有什么哥们儿情谊,你我不过是同船的船友关系,别搞得我好像跟你很熟似的。” 姬修齐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嫌弃过,不由急了,上前两步。 “船友不也是友嘛!而且就算你不拿为兄当朋友,我还是拿你当兄弟的!你看如今这时间也不早了,你当真不考虑去我那宅子住上几天?” “船友的关系,就是下船便不再是友,姬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下船之后有去处,这点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这话,天歌便转身进舱,看孙三和宋千宋婶的收拾情况。 船将靠岸,她也将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只是姬修齐这样奇怪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 …… “芮姐,你回来了?!” 徐府大门内口,轿子刚停下来,便见一个青衣公子迎上前来,显然已经等待多时。 “阿陵,好久不见。” 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一头的公子,冷美人的面上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只是那笑容很浅,浅到几乎不会被觉察出来。 “怎么样?这趟出门是不是特别累?” 一边往里走,少年一边问道。 “有点。” 冷美人微微点头,但说话间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 “那后天的交流会要不要往后推一推?你先休息休息好。” “不用,照常就行。” 说完这话,冷美人的脚步忽然一停,“对了,我爹现在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话 少女的决断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这次江北的生意怎么样?” 徐家书房里,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提笔练字,在他的下首,正坐着刚刚从花船上下来的红衣美人。 “韩叔那边没有什么问题,一切都还算稳定。而且那件事情出了之后,三叔对江北的管理也比之前严格很多,我这次去并没有发现之前说过的那种现象。” 冷面不是话少。 尤其是跟自己的父亲论说起家里的生意,徐芮绝对不会吝啬于词句。 “江北的那些铺子啊,看上去就像是一面湖。” 老者幽幽开口,没有看自己的女儿,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汹涌。” “父亲的意思是说……” 红衣少女秀眉一拢,眉间生起氤氲雾气。 “无风不起浪啊,不要小看所有的浪花,但也不要畏惧海潮。” 老者道,“鞭长莫及的道理你这次回来之后,应该会更有感触,所以当下怀疑任何人,都不是明智之举。因为任何人,都有这个可能。但徐家不能从内里先乱起来。” 少女的羽睫轻轻垂下。 父亲说的不错,这次以花师身份前往江北,她明面上是去各家铺子查看今春的脂粉,同时对夏季已定的色系进行微调,再确定之后秋季的胭脂色系。 但实际上,她的真正目的,是去调查江北几家铺子是否出现过期脂粉的问题。 徐记的脂粉之所以买的好,是因为每年都会提前一季推出新品,样式和色彩众多,能够在官家夫人小姐当中形成一种新潮。 第二点,则是徐家脂粉都是用鲜花原料制成,上色效果极好,而且再加上雪肌膏的配方,涂抹之后更有美白滑肤之效,不似其他家脂粉,用久了会损伤皮肤。 当然,鲜花为原料,也造成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徐家的脂粉最多只能在出产后半年使用完,超出时间,质量就会发生变化。 这也是为什么徐记每季都会推出新品新色系的原因。 借助潮流来让夫人小姐们更容易主动放弃那些不能再用的脂粉,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是如今在广江以南的好几家徐记大铺,却出现了旧品仍在售卖的情况。 甚至还有一些残次品。 如果只有一家铺子出现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偶然,但好几家同时出现,那这件事情就值得深思了。 这也是此番徐芮前往江北的真实原因。 表面上是例行花师职能,实则是去看看江北铺子的情况。 也顺便看看这手脚,是从外面伸进来的,还是从内里开始的。 只是从这次结果看来,江北的铺子好似没有这样的情况。 “看似至清无鱼。” 老者老神在在,认真写着最后一个字,“实际越是看上去清白的地方,或许就藏着什么你看不见的东西。” 说完这话,那最后一笔也已经结束。 老者满意的端详了一番,然后才抬起头来,“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四叔吧。” “四叔?” 徐芮皱了皱眉。 对于这个长辈,她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那个执拗叔公的故事里。 西北其实也算江北的生意范畴,但她这次却并没有去。 所有的原因,都在与叔公跟爷爷的约法三章。 叔公去世之后,四叔继承了他的掌柜之职,虽然没有其父那么犟,但依旧是个倔脾气。 “四叔怎么了?” 徐芮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个四叔主动给家里写什么信。 每年西北的生意汇报,都是他派人前来,甚至连生意上的文书,也都是着人代笔。 亲自写信,还是头一遭。 稀罕。 “先前阿陵去他那里,提说到了我们今年招选花师的事情,所以你四叔举荐了一位姑娘前来。如今阿陵既然已经回来了,想必不久之后,那位姑娘也快了。新花师这边是你在负责,所以我跟你提说一下。” “父亲的意思,是想让我将四叔推荐过来的人,安置在新一批的初级花师中?” 徐芮的声音变得有些冷。 “您应当知道我的做事风格,就算是四叔推来的人,但如今花师的招选已经结束,没有道理由她来打破这个规则。” “而且最关键的,如今是第一年我们自己培养大花师,所有人初级花师都极富灵性,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容许那些平庸之辈进入,后面的关口可就不好把控了。” 更何况裙带关系进来的,大都是没本事还脾气大的。 这种人她徐芮平日里就不稀的伺候,更别提是在如今这个江南出现乱子的情况下。 若不是这个四叔一家从不出西北,每年交接账目都比别家更为清晰干净,她差点要怀疑如今给她这边插人手的意图了。 “我自然知道你的规矩。” 老者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年纪轻轻便有了足够的决断力,除了他这个父亲,还有谁能更加深刻的了解? 又有谁能这样鼎力支持? “所以我说这话的意思,只是跟你说一下,有这么一个事儿,免得日后人家问上门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给人赶了出去。” 听到这话,徐芮便放心,“那我知道了。” “不过你四叔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如果那姑娘当真有几分本事……” “父亲应当明白,我也是惜才之人,若真是当花师的料子,那么就算四叔不说,我也定要将人挖来。但若资质平平,那我也不会含糊。” 虽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之声,但那话的意思,却似金玉之音掷地有声。 徐直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 …… 徐直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天歌自然也熟知徐芮的为人。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在青城的时候,她只是请求徐竖给自己写一封普通的推荐信,让自己去徐家做个小工。 毕竟以徐芮冷面美人儿的性子,从来不会理会外人,只有先进入徐家,她才有机会接近徐芮。 可是后来一经徐竖提醒,她才想起还有花师这条路可以走。 当初她和徐芮一起开脂粉铺子的时候,徐芮倒是提说过花师的事情,却并没有说当初徐记招花师的时间,所以她对这件事并不熟悉。 但这并不影响天歌具备大花师的能力。 这样算来,即是花师的招选期已经过去,她还是会有接触到徐芮的机会。 那就是后日徐家的行业交流会。 只是此刻的天歌并不知道,纵然她推拒过,徐竖出于好心还是让徐陵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回到了徐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话 啥时娶媳妇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看着眼前窗明几净的客栈,孙三很是开心。 比起之前阁云楼那乌漆嘛黑,伙计跟大爷一样阔气的地方,这次天歌看中的落脚之地,终于正常了。 “这一路走来,这江南跟咱们北地就是不一样。” 打量着包间里的布置,再一想路上见到的风景,还有进城之后那跟青城截然不同的精致建筑,孙三一脸新奇。 虽说他在外面跑马车,各地来去也不少,但来到江南倒还是头一遭。 一样充满新奇的还有宋千和宋婶。 “这里的菜跟咱们北地的菜也不一样。” 这是跑堂出身的小千最直观的感受,北地的菜重油重辣,量也大;但南地的菜却有些清淡,就连点的几个肉菜,也不见辣油星儿,而且量还少。 四个人点了八个菜,本以为足以安抚这一路坐船的苦闷,谁曾想还不够。 “不够了再点就是,反正人不能饿着。” 天歌深谙民以食为天,在点菜上丝毫不含糊,最后还给孙三和宋千二人要了一壶酒。 “他们家的梅子酒可是最有名的,醇厚不伤胃,就算喝醉了第二天醒来也不会头痛。宋婶可以尝尝看,若是不够了我们再点。” 天歌亲自给宋婶倒上一杯,然后将酒壶递给小千,由着他们自便。 听着这样熟稔的介绍,孙三不由哈哈笑道,“瞧公子这话说的,跟以前来喝过似的?” 天歌还没有开口,宋千先把话接过去了,“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出过这么远的门儿?我猜这也是公子从那些书上看过的。” 宋婶也应和道,“是啊,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能不能发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读书能长见识,就像咱们公子这样!” 听完这些话,孙三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有问题,不由暗恨自己这张臭嘴。 这一路走来,天歌表现出对江南非一般的熟稔,众人心中自然都有疑虑。 但是选择了相信她,方才孙三这话就不该说。 是以他话一出口,宋婶母子就开始打圆场,免得天歌为难。 对那毕竟等天歌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孙三缓过神来,恼恨自己一时嘴瓢,连声附和。 “对对对,公子才思敏捷,博览群书,不像我这个大老粗哈哈哈。来来来,我们敬公子一杯。” “好,我宋千能有今日,全仰仗公子,是应该敬公子一杯。” 杯酒下肚,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已经揭过的时候,天歌却主动提起了这茬。 “其实孙三方才说话的没错,我的确来过杭州府。” 放下酒杯,天歌看着桌上的菜唇角溢笑,“在梦里,而且,不止一次。”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就连刚伸出筷子准备夹菜的孙三也迟疑着缩回了手。 “公子您别开玩笑了,我在云来居做事那么久,可是天天儿的都见着你呢!”宋千道。 “所以说,在梦里啊……”天歌笑道。 没有人再接话。 在梦里?啥情况? “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做着一个梦,梦里我不是原本丑陋平庸的模样,而是有着跟大姐一样娇美的容颜,那个好看的姑娘,自己离开青城,南下到杭州府,度过很多美好的时光……” “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是求而不得的痴念作祟,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可是直到先前,我发现自己真的有着和梦中一样的容颜,我这才明白,这一切并不是梦。” 天歌以梦境的方式,讲述着自己曾经神游江南。 既然之后的路要一起走,那么她便不能不解决他们想问,却又出于信任不愿问出口的疑惑。 她没有办法说自己其实是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孙三等人定然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无稽之谈。 所以眼下这样,梦中游历的鬼神之说,或许是最好的解释方式。 “怪不得公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在路上却像是一个惯常行走四方的人,而且对南下的道路那么熟悉,连地图上没有标注过的地方都清楚,更能对这些南地的风俗事物如数家珍呢!” 孙三性子粗爽直接,先前那问题问的直率,如今的信任也来的快,而且很快自我认同了其中的合理性。 听完孙三这话,宋婶也伸出手,拍了拍天歌,“虽说梦里的事情当不得真,但公子这梦,许是真的有着冥冥天意。既然是上天的指引,我们听从上天的安排便是。” 宋千闻言也附和道,“娘说的对,公子这梦是个好梦,说明公子是个有福气的人。” 听着他们的话,天歌不由反问,“你们可曾想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万一不是什么祥临福瑞呢?” 孙三第一个拍桌子,豪气干云: “反正我不管,我孙三的命是公子给的,就算公子是妖孽,我也绝无二话跟着你,就算公子想要造反,我也……公子,您不会真的想那啥吧?” 听到他最后的话,宋婶给了孙三一拳,没好气白他一眼。 “说什么呢!公子可是……干嘛要那样做啊?这大逆不道的话,赶快别乱说了。” 孙三连忙捂住呸呸呸。 宋千接过自己母亲的话,对天歌道: “若是没有公子,小千如今还是一个小跑堂的,我娘还在为人洗衣缝补,平日里我们娘儿俩更是连面都见不上。我如今能全了尽孝的心意,不再让我娘受苦,都是托了公子的福。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小千定然不会忘恩负义,这辈子跟定了公子。” 其实天歌今日说这话,一是为了给这一路以来,众人的疑惑一个解释;二来也是想看看他们的态度。 只是她没有想到,竟会听到众人这样坚定的言语。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婶到底同为女子,很快便觉察到天歌情绪上的变化。 她伸手揽过天歌的肩膀,脸贴着天歌的额头,“公子,您放心,既然我们决意跟您,便会一直陪着您,自此您在这异乡,也是有亲人的了。” 天歌在赵家的处境,宋千早就跟宋婶提说过,又听天歌说了那些话,她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丫头。 “小千,三儿,你们两个听好了,关于公子梦中曾历杭州的事情,你们一个也不许说出去!”宋婶敛眉道。 常在大家后宅里出入,她清楚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编排公子,搞不好还会惹出杀头的罪过来。 “娘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婶子放心,我也一定绝口不提!不对,我压根就不知道是什么事!” 天歌被孙三那一唬一眼的认真劲儿逗乐了,从宋婶怀里坐直了身子。 “贫的你!赶紧吃完了东西好生歇息,赶明儿跟小千一道看宅子去!” 孙三扒拉一口饭:“啥?公子,咱们要在这里买宅子?” “是啊,总不能一直住客栈。” “那公子你那梦里,可梦到哪儿的房子好还便宜?”孙三来了劲儿。 “你别说,还真有一处。”天歌眉眼弯弯。 “那公子,你有没有梦到我那个,我啥时候能娶到媳妇儿啊?” 天歌:…… 宋婶:…… 宋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话 上门来闹事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因为后日就是徐记一月一次的行业交流会,所以第二天一早,天歌便从客栈里出来,在街上的脂粉铺子里转悠溜达。 虽说她对脂粉之道颇通,但至少也得弄清楚如今铺子里的脂粉都有哪些类型。 如果说脂粉卖的最好的地方,那无疑是上都云阳,毕竟天子脚下,有着皇城中宫妃在命妇中引领潮流,最后再影响到普通官员家中女眷和民间女子。 但若说胭脂水粉最为讲究,种类也最多最精细的地方,那毫无疑问就是如今三大脂粉铺子共同的发源之地,杭州府。 大周有名的脂粉铺子,除却徐记之外,还有苏记、朱记两家。 后两者是许多年的老字号,徐记的百年历史纵然也不短,但相比之下尚算年轻。 老字号有老字号的好处,但就算是脂粉业,也逃不开时间越久,就越陈旧固化的问题。 所以这些年来,徐记每年推出新品的速度,让苏朱两家都难以望其项背。 尤其是在徐记有了大花师之后,比起这两家更是多了不少优势,但这样也只是跟苏、朱两家打了个平手。 “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身后伙计的送请声响起,天歌踏出了朱家脂粉铺子。 经过大半天的观察了解,她已经基本清楚了苏家和朱家如今所售脂粉的情况。 接下来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徐记。 杭州府的徐记脂粉铺有很多,但在百柳街的那一间,是徐记在杭州府最大的总号。 当年徐记就是从百柳街这一家铺子起家,不断开出分店,才有了如今的壮大。 所以在徐记发家之后,这一家铺子就被在原址上翻新扩建,成为徐记总号。 “这位客官里面请!” 见天歌进门,伙计热情招待,脸上笑出褶子的热络劲儿比先前另外两家可亲切多了。 “您想看点什么?这些都是咱们春季的货,如今入了夏,比较便宜。那边的是咱们今夏的新货,都是徐记大花师亲自过目严选过的颜色,杭州城里夫人和姑娘们都喜欢!您看看,选点什么?” “你们徐记的胭脂不是只有半年的保期么?怎么如今还在卖春货?” 天歌见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架子上放着春货,不由皱起了眉头。 铺子里出现旧品不是什么稀罕现象。 像方才苏家和朱家的脂粉也都有旧物。 但人家的保期是一年或者两年,就算是制作出的时间早一些,并不影响售卖。 可是在徐记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今已经初夏,再过一个月最多两个月,这些春季的存活就会过了保期…… 而且如今入了夏,姑娘们自然都会优先选择夏季的新货,这才是主要的售卖来源,店家为什么还要把旧货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那伙计听天歌这么一问,知道眼前这公子哥儿还是懂些行道的,于是解释道: “是这样,这些春货因为剩余量比较大,但又还得两个月才到保期,所以掌柜的才让我们摆了出来,以供那些想买徐记的脂粉,却又买不起的夫人和姑娘选择。而且保期问题,我们都会跟客人们说清楚,不会以次充好,这个您放心!” 天歌闻言点了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确实有几分道理。 可是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要说具体怪在哪里,她说不上来,但就是直觉有些不对。 “是这,你们店里今夏新出的香有哪些?还有胭脂,都带我去瞧瞧。” 纵然心中生疑,但天歌还是没有忘记,今天的任务主要是熟悉如今杭州府脂粉行的货物情况,这样明天到了交流会上才有的说。 伙计应声,将天歌领到了另一面架子前。 “这里都是今夏的香料区,旁边是胭脂。香料区这边放的都是燃香,我们还有同味的熏香、香丸、香粉等。您可有中意的香味?若是没有,小的可以为公子介绍一二。” 天歌看着眼前四排架子,共放着四六二十四只鹅黄色锦缎方盒,每个盒子的锦缎上各放着两支燃香,看上去简约却又沉静。 见天歌感兴趣,伙计继续道,“这些燃香都是可以试的,您若有中意的,小的为您燃香感受一下?” “你们售香区只放燃香,不放熏香、香丸和香粉吗?”天歌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同种香料,不管是燃香、熏香还是香丸、香粉,气味都是一样的,所以在选味的时候,放什么并不影响。” 天歌转过头来,看向伙计,“你在徐记做工有多久了?” 伙计一愣,虽然不知道客人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实话实说,“小的在店里已经有四年之久了。” “四年之久啊……” 天歌的眼睛眯了眯,“四年的时间,还觉得同款香的燃香熏香和香丸香粉气味是一样的——这是你们掌柜的教给你的,还是你们家大小姐教给你的?” 伙计闻言脸色一变,态度也不如先前。 “公子今日来我们店里,是做什么的?若是来买香,那您尽管吩咐即可,可若是来闹事的,我们徐记铺子可不会客气。” 铺子里的其他客人闻言,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一时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伙计这样的态度,天歌不由冷笑嗤声。 “都说徐记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包容开放、兼济谦逊,今日一见这位小哥,方知这徐记见面不如闻名啊。” 这话一出,铺子里面忽然一静,原本给客人们介绍脂粉的伙计们也都纷纷停下来,凑上前来。 这人说这话什么意思?想来徐记闹事? 居然上门诋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怎么着,徐记有问题,还不让人说了?” 看着店里这些伙计的架势,虽然身高比众人低上半头,又被围在中间,可天歌却一点也不怵。 就在这时,从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质询。 “既如此,那阁下不妨说说看,徐记有什么问题?” 一听这声,众人齐齐回头,奈何天歌个头不够,偏生瞧不见人的模样。 不过没关系,因为围起来的众人忽然自发散到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天歌这才看见方才说话人的样子。 柳眉如月目清澄,琼鼻小口似玲珑。 典型的江南女子的相貌,乍一看说不上有多出众,但却胜在娇俏耐看。 “敢问姑娘是何人?”天歌问道。 这个女孩子她在前世并没有见过。 这么关心徐家的声誉,难道也是徐家的女儿? 可是从来未曾听徐芮说过自己有什么表妹。 在天歌打量少女的时候,少年也在打量着她。 若说少女先前在外面还有几分怒气,可是在眼前少年打扮的天歌的相貌时,胸中的火气顿时消了几分。 尤其是如今天歌正直直的看着她,面对面问她问题的时候。 少女转过脸去,不再看天歌,耳垂不自觉镀上一层粉色,若不因为耳边垂下的碎发遮挡,只怕衬着莹白的肌肤会更加明显。 少女没有回答天歌的问题,但她身后却有人帮着给出了答案。 “府尹大人的女儿,也是你这个穷小子能随随便便冒犯的吗?” 天歌听着这声音,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耳熟。 她不由侧了侧身,向着少女身后说话的人看去。 这一看,倒是让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话 狭路来辩香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看着少女身后的人,天歌有些无语,不知道该说有缘,还是冤家路窄。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来到杭州府后,见到的除徐芮外的第一个熟人,居然会是此人。 看着那张飞扬跋扈的傲慢脸,天歌忽然起了戏谑之心。 歪了歪脖子,眨眨眼睛,她看向少女背后的另一名绿衫女子。 “那么姑娘又是何人呢?” “本姑娘的名字也是你能问的?”那位绿衫女子上前一步,对着天歌娇喝道。 说完,她上上下下对着天歌打量一番,眼神越发轻蔑与不屑。 “一个穷小子,不仅在徐记这样闹,竟然还不顾尊卑冲撞翟姐姐,也不找张镜子照照自己,看看你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 天歌低头一看自己周身的衣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的面料,但至少也不是那种廉价货,而且经过宋婶改过之后,更是衬得她玉树临风,怎么瞧也瞧不出穷啊。 难不成她应该和佐努一样,在腰上挂一个金腰带,才能显示出自己的非凡身份? 确定自己没有那么寒碜之后,天歌来劲儿了。 她一拍手掌上前两步,状似苦恼。 “哎呦喂这位姑娘,您还真是说对了,我就是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才开口问来着。谁曾想原来姑娘听不懂人话,我问了半天,却还不知道我问的什么。” 这话一出,旁边凑来看热闹客人不由捂嘴偷笑。 这愣头小伙子不知道自己骂的是什么人,他们可知道。 万一被记恨了,那可就麻烦了。 但饶是这样,却还是惹怒了绿衫少女。 但见她杏眼怒睁,错着牙眼见就要开口,却被她身前的那位女子拦住。 “天歌,别说了。” 绿衫少女闻言顿时安静。 而天歌则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与人撞名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尤其是被人当面叫到名儿,但人家叫的却不是自己。 “这位公子,方才我的姐妹多有得罪,我代她给你陪个不是。小女姓翟,现任杭州府尹翟大人是我父亲。这位是杭州府府营参军林大人的千金,林姑娘。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见面前的女子温声介绍,天歌的态度自然也有礼了许多。 点了点头,她双手抱拳,“翟姑娘。” 然后目光越过翟秋云,看向她的身后的绿衣少女,翘了翘唇角,“林姑娘——” 这一声,拉的有些长,望向那林姑娘的目光,也有些微妙。 其实不用翟秋云介绍,她也知道绿衣女子的身份。 方才她那么问,就是想好好刺一下这位林姑娘。 当年她来到杭州府,与徐芮同在醉韵楼的时候,就是这位林天歌林姑娘,差点要了她和徐芮的命。 天歌对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们之间的恩怨,可不止如此。 当初这林姑娘甚至指着天歌的鼻子,用比眼下更趾高气昂的态度讥讽: “就你这样的下贱胚子,也配叫林天歌?” 啧,林天歌。 林。 天。 歌。 不管从姓还是名,完全一样。 跟一个自己讨厌至极的人同名同姓,的确是怎么也让人开心不起来的事情。 天歌摇了摇头,收起思绪,目光也从那位林姑娘身上收回来,看向自己面前的翟秋云。 “在下姓林,街坊邻里都叫我林哥儿。” 翟秋云一愣,不由道,“原来你和林妹妹同姓。” 话音刚落,便听天歌道,“在下可没得罪翟姑娘,莫要这么骂我。” “噗……” 这一次,边上有人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姓林的小公子真是牙尖嘴利! 翟秋云向来聪慧,转瞬便明白了天歌这话的意思,纵然觉得这少年的长相让人有些脸红心跳,可是到底姐妹情谊和眼下的正事才更重要。 于是她不再客套寒暄,而是正色道: “林公子,方才我在外面,听你说徐记有问题,小女不才,正巧是徐记如今的花师之一,所以想跟公子讨教讨教,你所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怪不得…… 是了,天歌想起来了。 当初在青城的时候,自己在徐竖的哪儿偶遇徐陵,他提起花师之时,曾说到杭州府尹的女儿如今也是徐记的初级花师。 看来就是眼前这位翟姑娘了。 想到这里,天歌也正了容色,说起刚发生的事情来。 “方才我看店里的香料区只放了燃香一种,便问店里的伙计,为什么不放置熏香、香丸和香粉,谁知伙计说,同款香这些香料的气味都一样,所以试香只需要燃香就可以了。” “我又问了伙计在徐记做了多久,他说已经有四年。那么在下就好奇了,明明是四种不同类型的香料,为什么其中一种就能代替其他几种?徐记在脂粉业名气不小,可是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伙计说我闹事,我才觉得徐记有问题。” “姑娘既然是香师,所以有劳你决断一下,看我到底是不是闹事的人。” 翟秋云没有想到,事情的起因竟然是这样。 如果眼前这小公子所言不虚,那还真不是他的错。 “燃香点燃的时候,烛火气息会比较浓,因为有易燃的磷粉,所以空气中会有火气,会影响香气的醇度;熏香是熏炉中烤出来的,不见明火,气味比较温和,也更容易扩散,闻起来也会更加醇和浓郁;至于香丸,是女子近身携带,不宜气味过重,所以以淡为主;香粉就更不必说,一定要干净清雅。” 翟姑娘说完这些,旁边原本挑选脂粉的人纷纷点头。 正是这样。 然而翟秋云没有因此得意。 寻常人或许不知,但大户人家的千金,这四类香料肯定都用过,稍微讲究一点的,很容易说出这四者的不同。 再加上这些内容,是她们成为初级花师的第一天,便需要掌握的常识性信息,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 所以眼下她的观点和天歌一样,作为脂粉铺子里的伙计,尤其是还是已经干了四年的伙计,没有道理不知道这些。 然而就在翟秋云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那伙计的时候,却听他大嚷道: “这四者的区别我当然知道!可是你又没有问我这个!我们摆放燃香,只是因为燃香容易试味,这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位公子不要半瓶子水就出来晃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话 商道与香道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天歌被那伙计胡搅蛮缠的话气笑了。 “不同类型的香料浓淡不同,所以闻起来会有差别。既然有差别,那么试香只凭借燃香的气息,如何能断定就是自己所需要的那一种?” “还是说,堂堂徐记和那些不入流的小店一样,会认为只要让客人知道自己想要梅花香还是牡丹香,是想要芍药味还是铃兰味就可以?” 作为三大脂粉铺之一,徐记脂粉卖的可不便宜。 这也就意味着能来徐记挑选脂粉的,都是对香料极其讲究的人家。 在来徐家铺子之前,定然已经确定好想要的香型是什么,接下来需要的,只是检验香料的效果。 比如香丸,就要看其香气的浓淡和持久度,避免因为味道过于浓烈而显得刺鼻不够庄重,也避免因为持香度不足而让前后差别太大显得廉价。 听天歌说完这些,旁边众人都不由附和着点头。 那伙计见状,还想说什么,却听大堂后面忽然传来击掌之声。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帘子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掌柜的!” 伙计一见,连忙走上前去。 天歌看着那人的样子,不由腹诽,这掌柜的跟徐竖当初一样,都喜欢在后面听墙角,等到听够了再高深莫测的出场。 这都是什么怪毛病? “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也是香料一道的行家。” 看着天歌,那掌柜的先是赞他一句,而后却话头一转, “不过公子或许有所不知,商道与花道不同。徐记只放燃香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若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香的客人来了,我们只需带他去看该香型对应的四种香料就行,燃香试香可以说是用不到。” “但如果是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香的客人来了,正好可以用比较浓烈、也好试的燃香来选香,这样一来,会省去客人很多功夫。所以不是徐记不懂香,而是会制香和会做生意不一样。” 说完这话,那掌柜的面带笑容,一脸和善的看向天歌,“这一点公子明白吗?” 天歌由着他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收了回去,变成了浅笑应和: “掌柜高见,在下学到了。” 掌柜的笑的更灿烂,上前两步:“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情,但是隔行如何隔山,以后想事情可千万不能再这么简单了。” 说着,准备拍拍天歌的肩膀以示鼓励,却被她不经意侧过避开。 话已至此,天歌觉得再也没有继续在这里的必要。 “既如此,方才是在下冒昧了,愿向贵店致歉,也愿徐记生意兴隆。”说完这话,拱了拱手,抬脚向外,“有事,先行一步。” 见天歌就这么走了出去,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炸开。 “这就走了?” “瞧他刚自大的样子,这不就被打脸了?” “不对吧,方才掌柜说了,那位小公子也是香料的行家。” “那不过是掌柜的客套话,不这样,那人怎么下的来台面?” 听着身后纷纭之言,天歌一点也没有理会的想法。 她今天来徐记是看杭州府的脂粉现状,并不是找徐家铺子有问题的地方并跟人据理力争的。 毕竟如果真的仔细论说起来,最后只怕会影响到徐记的声誉。 就算是为了徐芮,天歌也不愿意这么做。 方才那掌柜的话听上去与几分道理不错,但说来说去,其实根本就忘记了自家脂粉的定位。 不知香而挑香的,只有那些平日里很少用脂粉,甚至用不起脂粉的寻常人家。 可以说,这些人就算进了徐记的店,也不会去选择那些夏季的新品,而是将目光停留在那些有折扣的过时春品上。 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徐记为了减少销毁春品带来的损失,而在不自觉降低自家脂粉的地位。 试想,如果徐记的脂粉连身份低微的婢女都用的起了,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小姐可还愿意去用? 传出去小姐丫头用一样的东西,那是会被笑掉大牙的! 要知道,官家小姐夫人,才是脂粉行业的大客。 这种看起来是为了减少眼前的损失而想到的好主意,实则无异于饮鸩止渴。 天歌了解徐芮,这种鼠目寸光的做法,绝对不是她想出来的主意。 但联想到徐家当年被人陷害的事情,这件事情也绝对不会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毕竟在青城那样的小地方,徐竖都会为保徐家声誉,宁肯当街倾撒价值五万白银的珠粉。 江南府这样脂粉业发达,消息流动快的地方,徐记总铺的掌柜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见徐芮的事情,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脚下的步子加快,天歌向着客栈的方向而去,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林公子请留步!” 天歌顿住脚步,回头望去,正瞧见方才在徐记铺子里见到的翟秋云和林姑娘。 “林公子。” 许是因为赶的急,所以翟秋云有些微喘,泛红的面颊更衬得她肤白若雪。 天歌暗叹一声水乡出美人儿之后,一本正经开口,“翟姑娘有何事?” “是这样。” 翟秋云缓了一口气,这才道: “方才在铺子里的事情,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脂粉生意怎么做我不清楚,也不感兴趣,但是作为一名花师,我知道公子方才说的话没有错。真正的选香,确实应该将不同香料一起作比,这样才能真正品出各种香的不同来。所以今天的事情,我会转告给徐芮姑娘,相信她自有定夺。” 天歌没有想到翟秋云来见自己,会是为了这件事。 也正是在这时,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堂堂杭州府尹的千金,会选择跟徐记这样的商户染上关系。 香师识香辩香选香制香,虽然因风雅受到夫人小姐们的追捧,但归根结底,却只是士农工商中排在倒数第二位。 这样的虚名,绝对不值得一个千金小姐放下身段。 因为她可以有香师的能力,但不一定非要成为香师。 但她既然选择了成为一名香师,那就证明在这位翟姑娘心中,并不在乎官商之别,也不在乎那些虚名。 她在乎的,或许只有香师本身。 再看翟秋云时候,天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 “生意有道,识香亦有道。香师乃闻香调香的使者,不管寻常人怎么选择,在真正的香师眼中,唯有还原香的本味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她对着翟秋云郑重行礼,“翟姑娘对香的认识,在下心悦诚服。” 就像厨师要表现食材最原本的滋味,让食客的味蕾被来自自然的醇正打动。 香师也应该表现香料最原本的气息,让人们的嗅觉为最真诚纯洁的花香触动。 这才是真正的花师之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话 宅子与花令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回到客栈之后不久,孙三等人也回来了。 见着天歌之后,当即开口道:“公子,您昨儿个说的那家宅子我们今天去看了,好是好,但就是要价太高了!我们今儿个找了个保人一起,好说歹说了半天,却还是要这个数。” 一旁的宋千也点点头,“是啊,孙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结果人家半点不松口。” 他不善说话,过来过去也就那几句,人家不答应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孙三嘴皮子利索,上跳下窜话都说尽了,却还是说不动人家。 天歌看着孙三伸出的手指,直接给他按下去一根。 “明天用这个价去。如果谈不拢,那就去看街尾那一间。” “今儿个的高价都不成,这价格……”孙三有些犹豫,“而且街尾那一间背阴,没有今儿个看的这家位置好。” 想起今儿个那个保人带他们去看宅子的时候,街尾那间屋子的样子,孙三不自觉对比道。 天歌看他一眼,“你只管放心去就是了,指不定价低了就成了呢?” 孙三顿时猛一拍脑门儿明白过来。 “哎呀我这脑子!公子您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您办妥贴了!若是超出您的预期价格,算我孙三的。” 说完这话,孙三又有些迟疑,“不过若是如此,我们只怕还得在这客栈里住一段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天歌说出期限。 心理战,就是要用时间来耗。 孙三猛一拍手,“好嘞!这样肯定能拿下!” 说完,就拉着宋千又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看着来去如风的两个人,天歌笑着摇了摇头。 她让孙三和宋千两个人去看的那件宅子,是当初她和徐芮从醉韵楼里出来之后,生意有了点起色买下的。 宅子并不大,但却胜在幽静细致。 即使处于闹市之中,却也依旧能让人静下心来。 她还记得,当初就是在那间宅子里,她们制出了一批又一批脂粉,逐渐从小门小户寻常店铺,到最后在江南府的脂粉赛中一举夺冠,获取了专供皇室的资格。 如今她初来杭州府,最想去的地方,还是那间宅子。 因为只有那里,才能让她感受到属于家的温暖气息。 让孙三去买,是因为天歌记得,当初她们买到那座宅子的时候,卖的人刚从原主人手中买来四年,算算时间,正好是现在。 后来她也是听人说起,当初这宅子原主人要价三千两,可是后来却因为价高,一直卖不出去,最后只卖了一千八百两。 所以她方才开给孙三的价格,是最高两千两。 因为笃定了主人会卖,所以她并不着急。 而且房子的买卖是一场心理战,越是着急,越是容易被人看穿,被人拿捏掌控,就越不容易压下价。 想要赢,端看谁最能静下心气。 好在方才孙三一点就通,很快便明白她的意思,这让天歌省去了不少口舌。 …… …… 宋婶端着汤碗来的时候时候,天歌还在歇坐的软榻上想着明天的交流会。 “公子来,喝点绿豆汤,这天儿眼见着就要入暑了,得提前防备着。” 天歌起身从宋婶手中接过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笑道,“有您在,便是大暑的天儿也不怕。” 说完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凉意上头,“里面加了冰?” 宋婶笑着坐下来,“是啊,我在厨房里熬的时候,想着占了人家的地方,就给那些师傅伙计也都留了一份儿,所以他们就给我分了一点冰,还别说,味道真不错。” 天歌笑道,“最后一句话倒是真没错。不过这才第二天,这楼里的人都被您给收买了,我若是店家,肯定会被您这样的客人气得咬牙。” 宋婶闻言道,“那你可就猜错了,给冰的事情,是店家自己点的头,若说收买,他得把自己也算进去。” “还是宋婶厉害。” 天歌竖个大拇指,这收买人心的本事还真不小。 这一路走来,天歌跟宋婶交流不少,才发现这也是个妙人儿。 比起小千有些闷的性子,宋婶活络不少,而且从她平日说话做事,也看得出来她跟那些寻常妇人不太一样。 再加上小千先前曾讲过,当初扶余国难的时候,是母亲带着他逃到大周来,这让天歌不由猜想,宋家先前只怕也不是寻常百姓。 但就像她的事情宋婶不会主动问,她自然也不会问宋家的事情。 一碗绿豆汤很快见底,天歌将碗递给宋婶的时候,袖子一不小心将桌上一样东西扫落。 她正要低头去捡,没想到宋婶已经先帮她捡了起来。 “花令?”看着那张纸上的字,宋婶问道,“这是什么?” “徐记胭脂铺交流会的入场令。”天歌解释道,“有了这张令,我就能参加明日徐记的交流会了。” 宋婶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得赶紧把那件衣服改一改,好让公子明儿个衣着上不失了体面。” 天歌脑中忽想起今日林姑娘嘲讽自己的话,不由道,“宋婶改过的衣服,自然都极好的,加上我这周身的气度,那些觉得失了体面的人,想必都没什么见识。” 宋婶被她这话逗得一乐,笑着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天歌,收拾好碗出了屋子。 看着手中巴掌大的花令,天歌想起不久前在街上见到翟秋云的情景。 …… …… 当初翟秋云将这样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她身后那位林姑娘简直要瞪圆了眼睛。 徐记的交流会,除却行业中人可以参加之外,每一位花师也有一个邀请名额,眼下翟秋云将自己唯一的邀请名额给了天歌,本想去凑热闹的林姑娘差点要炸开锅了。 看着林姑娘看向自己的神色,天歌故意婉拒道,“赵姑娘,这怕是不妥吧?林姑娘应当不是花师,不如你们姐妹同去,或许会好一点。” 说完这话,林姑娘心中莫名膈应,但还是一脸端庄笑意,满眼期待的看向翟秋云。 谁知翟秋云连她看都没有看,便道,“林公子怕是有所不知,林姑娘最不喜和商户往来,参加交流会的除了花师,更多的还是那些脂粉商,这个场合林姑娘不会喜欢的。” 天歌看着再次被推过来的花令,再一看林姑娘那满面怒容,心情万份愉悦的应下了这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话 对你感兴趣 ,最快更新重生之第一锦鲤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宋婶就送来了天歌今天要穿的衣服。 雪涛纹的月白衣衫,跟先前的衣服都不太一样。 以前天歌穿的衣服,都是店里买的成衣,再让宋婶改了一改将就穿。 今儿个这件则不同,是天歌有次途经一家铺子,看到了雪涛纹的布料,再一想当初在渭州,到手的雪涛白衣服飞了的事情,专门买了料子让宋婶帮她做的。 不管是款式还是针脚,都比之前那些衣服要好上许多。 穿在天歌身上,也更加衬得少年打扮的他英气逼人。 “到底是宋婶的手艺,这么一穿出去,整个江南府的少女都要为我神魂颠倒了。” 听着某人自恋的话,宋婶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这手艺也就这样,到底是公子长得好。今儿个出门,公子可千万不能祸害人家女孩子。” 调笑的话虽这样说,可是宋婶越看越觉得天歌穿这一身不错,不由提议道: “如今眼见入夏,公子先前的衣服都是将就改出来的春衫,没法再穿了。正巧我也没什么事,这两日去衣料店里给公子扯点布,再缝制几件夏衫备着天热了穿。” 天歌闻声,停下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拉过宋婶的手。 “您的好心我明白,只是先前改衣已经费您好些精力,以后的衣服还是找铺子里订做比较好,正好您和小千还有孙三,咱们一道,等改日找了锦绣阁的衣娘来,一起把衣服做了,也省的您辛苦。” 宋婶却是不依。 “外面做的那些衣服哪里有咱们自己做的熨帖舒服?夏天的衣服薄,针脚硬了会硌得慌。难不成公子瞧不上我这手艺?” “怎么会?” 天歌当即否认,只是这么些年,李氏从来没有给她做过衣服。 仔细算起来,宋婶是第一个愿意专为她缝衣的人。 想到这里,再看宋婶脸上的笑意,天歌只能妥协。 “既然这样,那就有劳您了。只是有一点,您去找孙三从我账上支钱,不能动小千的银子。” 宋婶明白天歌的执拗,见她至少应了一事,便不再提其他,就这么说好。 看着眼前的宋婶,天歌心里想着,等过上几天宅子买好了,先给宋婶请个丫头或婆子伺候。 …… …… 孙三和小千两人在忙着宅子的事情,一早就出了客栈。 所以收拾好之后,天歌便孤身一人前往今日徐记交流会的地方,百花阁。 经过先前翟秋云的介绍,她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如今徐家招选花师的讲学之处。 后面大堂是徐芮给诸位初级花师讲学之所,前面厅房则是专门用来举办交流会的地方。 抬头看着眼前的匾额,天歌走上前,将手中的花令递给旁边的守卫。 那守卫查看无误后,递还花令,示意天歌入内。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却又磨人的高呼。 “林哥儿!” 天歌闻声,顿时头皮发麻,感觉像是遭了瘟,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顿时头也懒得回,抬脚就快步往门里走。 眼见便要跨门而入,转身消失,谁曾想,唤他那人却比他动作更快,扑上前来就搂住她的肩膀,勾肩搭背热情非常: “这才几天不见啊,林哥儿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挺不出来了?!” 天歌无言腹诽: 怎么听不出来? 就是听出来了,才得赶紧走啊!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天歌还是很客气的转过身来,将姬修齐八爪鱼一样的触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扒拉下来。 “新换的衣服,别弄脏了。” 说完这话,她的目光看向两边的守卫,见二人本要上前拦着姬修齐,却不知他身后的书童阿立说了什么,那守卫居然就这么又站回去了! 又站回去了…… 回去了…… 说好的只有拿花令的人才能进去呢?! 眼下这是咋回事啊? 内心无语问苍天之后,天歌重新换上一眼就能看出的假笑望向姬修齐,“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你以为我想来啊?” 一说这话,姬修齐就立刻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情不愿。 “要不是他们非让我……算了算了不提也罢。不过我本来以为会很无聊,没想到你居然也来了!这下有人陪着我就有意思了!” 看着姬修齐古古怪怪的样子,天歌只能猜测眼前这家伙怕是什么脂粉商户的公子哥儿,被人发配来参加这个交流会,所以才这么不情不愿。 不过也不对,这家伙当初在船上不是说自己是回江南府考科举来的么?怎么又跟商户扯上关系了? 天歌没有想明白,姬修齐也没有给她想的时间,直接就这么拖着天歌往里面走去。 天歌来的比较早,是以里面的客席很多还空着。 她本想去靠前一点坐着,能更好的跟徐芮接触,也有更好的机会。 谁曾想却被姬修齐死拉硬拽找了个角落,离前面死远不说,旁边的柱子一挡,完蛋,从台上看过来甚至连人影儿都瞧不见。 阿立看着自家少爷这样,不由出声提醒: “少爷,这样好像不太好吧,全给挡住了,达不……” 姬修齐猛一拍阿立的脑袋,“闭嘴,我愿意来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你再说一句小爷我这就走!” 此话一出,阿立当即不说话了,只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漂亮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天歌。 天歌轻咳一声转过脸去,她可不是姬修齐这家伙,见到长得好看的就扑上去,所以漂亮男孩阿立这招卖萌卖惨对她还真没用。 不过说到这里,她看向坐在旁边的姬修齐。 “你不是喜欢看长得漂亮的人吗?听说徐家招收的这一批花师可都是美人儿,你确定要缩在这里,连脸都看不清?” “什么美人儿,没有人气儿的美人算什么美人儿?在我眼里屁都不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在一块多自在不是?” 也不管有没有人,姬修齐拿起桌山过得瓜子儿嗑了起来。 天歌无语翻白眼。 “得了吧,我对你没兴趣。” 不过听着姬修齐这话,如果不是天歌觉得自己确实长得可以,差点都要以为这人审美有问题了。 姬修齐一脸委屈,眨巴着桃花眼看向天歌,然而却只得到了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而且就在这时,一道澄澈的女声唤着林公子,天歌闻声站起身来。 某人原本是脸正对着别人的后脑勺,这一下子就变成了脸对着别人的屁股。 哀怨值瞬间+1,+2,+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3话 问花欲窃密 “林公子。” 说话的人是向她发出邀请的翟秋云。 “翟姑娘。”天歌站起身来。 “你怎么坐在这里?” 翟秋云看着天歌坐在门口的角落,有些不解,明明前面还有很多空着的位子。 方才若不是这边传来声音,她都没有留意到天歌居然在这儿。 “我……” 天歌正准备说话,袖子却被人拽住,她回头伸手扯回自己的袖子,不满的瞪了姬修齐一眼,这才重新看向翟秋云。 “我是想着今日能来的,想必都是脂粉行业的前辈,我初来乍到,不好占了别人的地方,坐在这里能听听众人高见,已经心满意足。” 翟秋云闻言点了点头。 今日确实有那么几个不怎么好相处的人,这样看来这位林公子倒是有些先见之明。 “林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可传唤周围的侍女,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在此不用拘束。”翟秋云含笑。 天歌连忙谢过。 这时候有人来找翟秋云,她便跟天歌招呼一声,又跟旁边的侍女叮嘱几声,往别处去了。 翟秋云一走,姬修齐就来了劲儿。 “可以啊林哥儿,你不是第一次来杭州府吗?怎么这就撩拨上姑娘了?这么好的事情,都不带上兄弟我,不够意思啊!” “想撩姑娘去醉韵楼,有的是想被你撩的。至于方才那一位,你还是莫要肖想,不是你能高攀的起的。” “嘿,你这学坏了啊,还知道醉韵楼?” 姬修齐打趣道,“怎么样,既然你不想去我那里,那醉韵楼要不要去玩玩?我请客,除了头牌姑娘,其他随你挑!” 说完他又凑近几分,“说说呗!方才那姑娘是谁,你是怎么认识的?” 天歌将他靠来的脑门推向一边,“杭州府尹翟大人的爱女,翟秋云翟姑娘。至于怎么认识的,对不起,无可奉告。” “翟高卓的女儿?”姬修齐皱了皱眉头,“怪不得呢,我就说这么眼熟,跟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天歌扶额,这厮到底是什么眼神? 跟翟高卓一模一样,他到底是在夸翟高卓女气,还是损翟秋云磕碜? 不过话又说胡来,姬修齐这人虽说有点离谱,但有了他之后,倒真是增添了不少等待的乐趣。 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人已经到的差不多,这场交流会也正式在规定的时间开始。 …… …… 作为大花师,徐芮是今天的主导者,自然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登台讲话。 看着台上依旧是一袭红衣的冷面少女,姬修齐不屑吐槽: “徐家什么时候穷到这份儿上了?一个大小姐每天穿一样的衣服,前天咱们见到她不就是这件,都不带换的吗?” 说到这里,姬修齐又看向天歌,指着她现在穿的这一身雪涛纹,“不说别人的姑娘,就林哥儿你一个男的,不也比她讲究?” 说到这里,他又拉过天歌的衣袖,看起上面若隐若现的纹路来,“还别说,你今天这一身是真的好看。哪儿做的,改天我也去搞上两件。” 天歌拍开他的手,“说话就说话,别乱动手动脚的!” 说完,她的目光也落在台上的徐芮身上,“徐姑娘只是喜欢穿红衣而已,今天的衣服和那天虽然颜色没什么差别,但是上面的纹路和款式完全不同。” 就比如那天的红衣腰间绣的是梅花,今天的则是缠枝莲。 “切,就算是不一样,不还是没有新意?”姬修齐好似看徐芮非常不顺眼。 “姬兄你跟人家徐姑娘有仇吗?怎么一说起徐芮,你就看啥都不满?”天歌很搞不明白,这种人守卫是怎么才会放他进来的? 这人莫不是跟徐家有什么恩怨吧? “能有什么仇?”姬修齐瞪一眼旁边眨巴眼睛的阿立道。 天歌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清晰的感受到姬修齐咬牙切齿似的愤恨。 “难不成……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徐芮一个女孩子,夺你妻不至于,但杀父……”天歌乜斜着姬修齐,欲言又止。 “去你的!我老子活的好好的,就是他逼着我来的。”姬修齐没好气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了就生气,没劲儿。你听你的吧,我要睡觉了。” 说完这话,姬修齐便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捂着耳朵开始闭眼睡觉。 天歌摇了摇头,不再理他。 周围清净之后,台上徐芮的话也清晰地从前面飘来。 “……如今正好五月初,徐记先前推出的夏季新品也已经在店里开始售卖,得到了不错的评价,所以今天,关于这些新品大家有什么问题,或是对于夏季自家的脂粉又有什么好的推荐,都可以畅所欲言。” 听到这里,天歌算是明白了。 这第一个环节,其实就是东道主徐记的脂粉答疑会,和其他店铺自我推荐的环节。 因为参加徐记交流会的,除却脂粉行业的人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商户,众人不仅仅是想着了解和学习徐记脂粉经验,哪怕只是一点。 还有一些人,想借此机会崭露头角,获得其他商户的关注,提升自家在杭州府商会的影响力。 果然,这话说完之后,天歌便听有人出声向徐芮提问: “徐记今年的胭脂中有一样点绛唇脂,据说是以鲜花磨粉而成,徐记选择的是月朱花,但如今有很多人都说,这话其实是骗人的,点绛唇脂虽然上色极好,但其实损害会更大,不知徐记对此如何说?”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周围俱是一静。 此人的问题看似简单,但其实十分诛心。 徐记在最开始推出点绛唇脂,说是鲜花磨粉之后,不少人看到被抢买一空,都想着效仿制作磨粉胭脂。 但是同样的月朱花,别人磨成粉后,却始终无法达成徐记的着色效果,甚至还会出现浮粉的情况,效果简直惨烈。 后来又有人用其他种类的花试验,但同样无法实现。 所以就有不少人开始怀疑,徐记所谓的鲜花磨粉不过是噱头,其实还是和先前的膏脂制作的法子一样,对皮肤会有更大的伤害。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也将徐记推上了风口浪尖。 但是徐记对于这个问题,一直没有给出解释。 如今有人当面提出这个问题,无异于想要让徐记说出点绛唇脂的制作工艺,否则根本无法服众。 而若是徐记真的说出来,那么之后除了月朱花,肯定会有不少人效仿推出其他花的同类脂粉,这无疑对徐记的一个直接冲击。 这还是第一次在交流会上,有人问出这样不客气,也不遮掩目的的问题。 刚好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不少人都想知道。 于是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台上的徐芮身上,想要看她如何回答。...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4话 门杠成了精 “刘老板应当知道,各家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这一点,我以为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 向来面色清冷的徐芮,唇角笑看向刘老板,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天歌没有猜错,这位刘老板,应该就是先前翟秋云说过不怎么好相处的几个认之一。 不过从徐芮的回答来看,今天她也是有备而来,根本也没想着给这几个人好脸。 但这些人若真被这么一句话挡住,也就白瞎了他们煞费苦心了。 果然,那刘老板道:“各家不传之秘不能说,这一点我自然明白。但眼下的问题是,如今不少人都对徐家这次的点绛唇脂有所疑虑,若是徐记在这个小事上都不能自证清白,那么这交流会的意义何在?” 说完,徐老板看向众人。 “大家伙儿也说说看,方才徐姑娘说大家对新品有问题,但提无妨。如今我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徐姑娘却不愿解答,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若是徐记作为交流会主导者,都不敢说真话,那等会儿在台上推介自家脂粉的其他商家,只怕我们也得好好考量一下了。” 此话一出,场上顿皆哗然。 准备推介自家脂粉的脂粉商顿时揪起了心。 若真如这刘老板所言,因为徐记的关系,影响了别人对自家脂粉态度,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他们徐记的货出了问题,跟自家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影响别人对他们货物的态度? 看着群皆愤然,刘老板对着不远处坐着的人得意一笑。 看吧,这就是商人的本质。 徐记既然敢大包大揽办什么交流会,想要打开在脂粉一行的局面,扩大自家字号的影响,那就得知道,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 这些人来参加这个交流会,才不是真的相信他们徐记,只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 天歌坐在角落,听着周围众人的抱怨不满,脸色也变得愈发冷。 当初也是这样,在她们供给皇家的脂粉被人掉包出现问题之后,原本热络的同行霎时变脸,原本上赶着来套近乎的,后来恨不能将已经跌倒在地的她们再踩上几脚。 如今坐在这样的人群当中,看着这些人的丑恶嘴脸,天歌强忍着才没有呕出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看,商户就是这样,眼中除了利益,恩呀义呀的什么都没有,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铜臭味。” 旁边的姬修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捂着耳躲,看着周围的人群冷嘲道。 天歌看得出来,他跟自己一样,对这些人的丑态无比恶心。 目光从姬修齐脸上扫过,天歌最终看向台上孤零零站着,却丝毫不嫌羸弱的一袭红衣。 “有些商户,还是不一样的。”她道。 “虚伪自私见利忘义,归根结底是人性,跟商户不商户没有干系,跟是谁有关。” 就像有些熟读圣贤书的所谓正人君子,一张嘴两张皮,动一动会要人命。 比起这些趋利避害的商户来,那可厉害多了。 …… …… 徐老板站起来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徐芮的唇角就含起了笑意。 从他说了半晌之后坐下,到众人开始议论喧哗,再到最后都沉寂下来看向台上的徐芮。 整个过程当中,她一直面带微笑,不曾辩过一言一语。 直到最后彻底没人说话了,徐芮这才澹然开口: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我就让大家看看点绛唇脂的制作过程吧。” 这句话说完,刘老板面上的笑意忽然僵住。 众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大家这是不愿意么?” 看着愣住的众人,徐芮冷清的声音里竟多了几分懵懂。 “徐姑娘此话当真?!” 刘老板虽僵着笑,但却最先明白徐芮的意思,似是生怕她反悔,连忙堆着满脸的笑,不可置信道。 “自然。” 徐芮点了点头,伸手作请,“既如此,便请诸位移步百花阁后院。” 刘老板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事情怎么会发展的这么顺利?! 这个徐家小姐虽是女子,但他知道,此人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善茬。 所以他早就断定了徐家不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毕竟是不传之秘,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告诉别人? 算准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在今天的会上搞这么一出,想着这件事情之后,徐记定然会损伤元气,也算是给徐记的一个教训。 谁曾想徐家这个大小姐就这么同意了! 就这么同意了?! 怎么就同意了呢? …… …… 直到跟着涌动的人群一起到了百花阁的后院,刘老板还有些发蒙。 “刘老板可愿一试?” 徐芮的声音能将刘老板的魂儿拉了回来。 “啊?”他有些不解,“徐姑娘说什么?” 徐芮展颜一笑,看向已经在后院围成一圈的众人: “这院子大家也看到了,地方比较小,花台的数量也有限,所以只怕没办法让各位每人都亲手尝试,所以各位可以自荐或是推举出信得过的代表十位,与我一道做这点绛唇脂。” 先前在厅里听到徐芮说可以亲手参与点绛唇脂的制作,众人无不跃跃欲试。 眼下徐芮将众人引到了花台处,表明了所言不虚,众人更是激动踊跃。 最后经过激烈的角逐之后,人群中出来了九位代表,再加上徐芮特意点的刘老板总共十个人,站在了院中的每一个花台前。 剩下的人则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细节,错过了偷师的好机会。 “搞得这么煞有介事,不就是哗众取宠么?”一株木槿下,姬修齐环胸望天。 “你莫不是家中门杠成的精?”天歌斜他一眼。 “什么意思?”姬修齐不解。 “没什么,夸你长得好看,跟妖孽一样。”天歌敷衍道。 “虽然感觉不是什么好词,但夸小爷好看总没错。” 姬修齐自语完心情大好,也往场内看去。 “这是月朱花晾干之后,研磨成的粉末,请诸位过目。” 随着徐芮的介绍,旁边涌出五名侍女,手中拿着托盘依次从围城一圈的众人面前走过。 托盘上左边一小篓,是晒干耳朵月朱花花瓣,右边瓷碗中,则是精细的粉末。 “若是十位当中有人觉得磨粉这一步也需要尝试,可用左边篓子里干花瓣。” 徐芮的声音落下,五位婢女也在十位代表的身边停下。 如今站在场中的人,也都是在脂粉一道上颇有造诣的行家,往瓷碗中打眼一看,便看出这些的确是月朱花的干花粉。 “不用看了,是月朱花粉没有错。”有人道。 “是的,没有错。” “我也看了,不用重新磨粉了。” 就在众人等待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听刘老板的声音再次传来。 “诸位,徐芮姑娘不藏私让我们尝试,定然是想让我等也好为徐记做个见证,我们可以看出这些干粉是月朱花粉,但进店来的客人却不见得如此,所以依在下的拙见,我等还是从磨粉做起比较好。” 先前在厅中,众人都觉的这刘老板敢于直言,心中对他生出几分敬意,可是眼下他这举动,看在另外几人眼中,便觉得有些不是味儿。 什么意思,是他们几个人信不过? “当然不是这样,可是在场诸位信得过我们十人没什么用啊,所以咱们只能麻烦一下了。” 刘老板的拳拳善意,听在明眼人耳中,那就是对徐记的不信任。 可是偏生他这话又说的处处为徐记着想,实在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既如此,就有劳诸位了。” 徐芮并不动怒,说完这话,见诸人都开始在花台上磨粉筛粉,自己则坐在了自己花台旁边的凳子上。 侍女斟上茶水,依次给徐芮和周边的众人送去,所有人就这么看着那十个人站在花台前磨了半个多时辰的花粉。 等到最后筛出精细的粉末,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众人的茶水都已经喝了两三遍,站着的姿势也换了好几次,而磨粉的众人更是,为了避免洒水到花粉中,愣是一口水没沾,还研得胳膊疲累酸痛。 一时之间,看向刘老板的眼神便有些不善。 “既然诸位已经将花粉研磨好,那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说完这话,原先五位侍女托盘中的东西也从花粉换成一个小壶,同样依次从众人面前一一走过。 “这里面,是月朱花的酿的花酒,诸位可以也可以尝一尝。” 听完徐芮的介绍,果然有人请求品尝。 “没错,还真是花酒的味道!不过酒味很淡,花香味倒是很浓。”品酒的人如是道。 “不错,有点梅子酒的味儿,但是又没有那么酸,反而是花的清香更多些。”有人附和。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想要品尝。 徐芮笑道,“月朱花酒有的是,诸位若是喜欢,等下我再让婢女将茶水个诸位换成酒就行了。场中诸位可还等着这酒水做脂膏呢。” 经此提醒,众人这才想起他们今天不是来徐记喝酒的,而是来看那点绛唇脂的制作过程的。 侍女将托盘捧到十人身边,这次不等刘老板开口,旁边有人先开玩笑道, “刘老板,这花酒我尝着酿的时间不是很长,的快,只是针对先前的两步而言。 接下来的几步,调兑、磨浆、兑矾、取汁…… 等所有的步骤全部结束,已经夕阳渐生。 “现在诸位手中的,便是徐记点绛唇脂的母膏,只等高温凝焙之后,便跟店里出售的无异。” 徐芮唇角依旧带着笑意,但声音却冷冷清清,说着她指向走上来的十名女子。 “这十位是我徐记的试膏娘,大家可以将徐记的点绛唇脂和方才自己制出的脂膏试涂对比。” 事已至此,徐记的磊落光明,众人已经全然了悟,除却刘老板之外,没有人愿意在试膏娘的脸上试验新膏和徐记的点绛唇脂。 除却是出于对徐芮以及徐记的尊敬与信任之外,还有深深的自愧不如。 光是这点绛唇脂制作过程中精细的工艺,已经足够让他们佩服。 这也让众人明白,为什么徐芮敢于让众人亲自尝试脂膏的制作。 因为对于徐记来说,根本不怕别人偷师。 旁的不说,就是那花酒酿造过程,还有方才那瓷瓶的刻度数量的,他们也无法弄清。 而且就这么饿了一天,头晕眼花的众人越想越暴躁。 都怪那个刘老板! 若不是他的馊主意,他们哪里需要受这罪?! 还有那些本想着推介自家的人,如今早已没了机会,更是对刘老板恨得咬牙切齿。 偏生那刘老板还不自知,盯着试膏娘脸上左右两边的颜色一眼不眨。 忽然,只听他猛地叫出一声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5话 更好的选择 众人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顿时都朝着刘老板那边望去。 “颜色不对!”他喊道。 声音中有着难以掩藏的激动与欣喜。 众人虽觉得这姓刘的过分幸灾乐祸,但眼下的关注点还是放在了他所说的颜色上面。 果然,刘老板面前试膏娘的左右脸蛋上,颜色确实有些不同。 可是不等他继续咋咋呼呼,就有行家不屑道: “刚制出的母膏湿润,颜色自然会重一点,售卖的脂膏已经成型,颜色自然比较淡。就跟衣服沾水不沾水颜色不同一样,刘老板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就是,连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脂粉行里混。” “走了走了!折腾了一天,都快饿死了!”有人不满道。 徐芮闻声,面有歉意: “是我疏忽了,方才只顾着脂膏这边,忘记大家还饿着肚子。” 然而心知肚明的众人哪里会怪她。 年纪稍微大点的老者道:“徐姑娘这话言重了,你不也一样饿着肚子么?而且今天我们在徐记不仅品到好茶、喝到好酒,更是见识了徐记跟大家伙儿分享不传之秘的不藏私,要说起来,是我等叨扰了姑娘,给姑娘添麻烦了啊!” “是啊是啊,徐记光明磊落,日后在脂粉之道上肯定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等日后可得仰仗徐记这棵大树呢!” 徐芮行礼相送,面带笑意,但清冷的声音却一如既往,不卑不亢。 “大家客气了。” 众人纷纷向外走去,就连不甘不愿的刘老板,也一样混在人群中灰溜溜离开百花阁。 姬修齐扯了扯天歌的袖子。 “走吧,都没人了,再待下去饿肚子不说,怕是要被人撵出去了。” “你先走,我跟徐姑娘有话说。”说完,天歌抬脚向徐芮那边走去。 姬修齐急了,追赶上去,“哎我说你这人,你跟我都没话说,跟那大冰块又有什么好说的?” 天歌没有理他,信步向前。 …… …… 这厢徐芮将众人送至门口,一转身,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去告诉徐陵,下月起,徐记的交流会除了要审核资格之外,每人再加十两银子的入场费用;还有刘家铺子,徐记以后不用跟他们往来了。你待会儿带人将铜壶的瓷盏全部看着毁掉……” 说到这里,有脚步声渐近,徐芮的话就此打住。 “你先去吧,先按我吩咐的做。” 对那小厮说完这句话后,徐芮朝着停步在不远处的天歌走来,“这位公子,可还有什么事情?” “关于今天的脂膏,在下有些陋见,不知徐姑娘可方便?”天歌笑道。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徐芮想起今天制作点绛唇脂到最后,所有人都无精打采失了兴致,却唯有这名少年一直仔细留心。 “既如此,公子请跟我来。” …… …… 姬修齐原本跟在天歌后面,可是瞧见门口徐芮的身影时,整个人又缩了回去。 眼下看着徐芮又带着天歌折身回来,他连忙躲到了先前那株木槿树后。 “少爷,您就算再怎么躲着,早晚都要见的。” 瞅着自家少爷这老鼠见了猫的样子,阿立实在忍不住小声提醒。 某只老鼠一噎,然后抬脚上朝着阿立的屁股就是一下,低吼道,“那老子也不要这会儿见!” 阿立顿时委屈,漂亮脸蛋更加楚楚可怜。 他揉着自己被踹的屁股,眼带幽怨的看向姬修齐,“少爷你变凶了,你都开始踹阿立了。” “装什么装,我又没用力气,再咧咧小心我扣你工钱!”姬修齐咬牙道,“赶紧回来躲好,别被那冰块给发现了,连累了老子让你好看!” 一听工钱阿立当即闪身回来换上正常脸,嘴巴也紧紧抿住一声不吭。 站在庭院当中,徐芮指着旁边的几座花台,面上那不达眼底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这才是她对待外人的态度。 “不知公子有什么问题?” 先前见徐芮引自己往制脂膏的地方走,天歌就明白她是误会自己跟刘老板一样想来找茬,如今再一听这不客气的态度,更是确认无疑。 但天歌没有开口解释,而是走向其中一座花台。 “方才姑娘所讲点绛唇脂的制作过程,在下认为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比如这滴壶取水。” 指着铜壶,天歌冲着徐芮一笑,“可以将其换成长嘴铜壶,在壶嘴接上一根竹筒,水汽预冷凝成水,最终取得的滴液跟方才从瓷盖上取下来的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会更加方便。” 徐芮闻言心中微动。 关于滴液的取法她也想过可以如何简化,却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 但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 “当然的,这只是第一点;第二点,是花汁的萃取,月朱花虽说可以直接捣碎过滤取汁,但这样却不能完全提取出所有的花汁,反而容易浪费。想要制作出大量的脂膏,就得需要足够多的花瓣,成本增加不说,最主要会限制制作出来的脂膏数量。” 徐芮没有说话,但这也证明天歌所说没有并没有错。 徐芮今天敢当众告诉诸人点绛唇脂如何做,其实还有一个很大的依仗,那就是花材。 点绛唇脂的制作需要大量的花瓣,那些人就算知道了所有的步骤,甚至连花酒都酿造出来,但是花材却是很大的问题。 因为杭州府的月朱花田已全部被他们徐记包下。 等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充足了,秋日一到,月朱花凋谢,徐记秋季的新品也正好推出。 就算那些人可以等到明年,但点绛唇脂早已过了时。 当然,或许会有人认为月朱花可以这样做,那么其他花也可如此,江南府这样的地方,还愁四季无花? 但事实就是这样,四季鲜花无数,就是花房里也能培差季鲜花,可是这些花,都可以依样画葫芦做脂膏吗? 自然不是。 否则徐芮才不会就这么轻易告诉众人如制作。 是以天歌一语道破: “月朱花是徐记在多种花材中尝试后,筛选出的最适合做脂膏的花材。但其实,还有一种花,比月朱花更适合做脂膏。” “什么花?!” 一听竟然有比月朱花更适合的选材,徐芮便迫不及待问道。 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上去想为什么这个少年会知道那么多。 点绛唇脂试花材的研制过程,都是她一手在做,哪怕是如今,为什么选定月朱花,也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但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徐记的花材筛选过程,更告诉她还有更好的选择。 徐芮无法不震惊。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熏暖的夕阳照在他脸上,泛出金色的光芒。 而这光芒的中心,就这般轻轻启唇,道出三个字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6话 把话说清楚 “离娘草。” 天歌丹唇轻启,道出三个字来。 徐芮眉头微蹙,琢磨着少年说出的花名,“离娘草……” “这种花,还有一种别名,叫做刺客。” 天歌解释道,“因其花茎多刺,所以有此名。至于离娘草这个名字,则是因为这种花易于存活,折枝扦插于土便可扎根再生。又因其花香馥郁,久绕不散,所以也有称人称其为徘徊花。” 说到这里,徐芮终于记起来,的确是有这种花。 她这次前往江北的时候,在路边遇见一个卖花的小丫头,那孩子篮子中放着的,就是这种花。 只是她彼时心中有事,对此花并未过多关注。 若这花当真比月朱花更合适…… 徐芮舒眉张目,看向眼前的少年,此刻再问他为何知道这么多,已经没有用。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徐芮道。 “因为跟姑娘投缘。” 木槿树后的姬修齐听到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原来这厮是这么勾搭姑娘家的,简直太俗气了好吗?! “就算俗,也比少爷您见到人家绕道走好啊。” 阿立看着自家少爷不知为何有些黑的脸色,小声嘟囔道。 “我不信缘。” 徐芮正色,“我是商户,跟我说事,谈利就好。” 姬修齐远远的闻声,面色稍霁。 但说出的话依旧欠抽,“你看,我就说吧,这就是一块大冰山,一点也不解风情,谁要是娶了她,只怕要倒八辈子的血霉。” 阿立看傻子一样斜着自家少爷,“您这话是认真的吗?” “……” 姬修齐来了气儿,“多话!仔细听着!” 隔着木槿树的缝隙,姬修齐听到天歌轻笑一声,“徐姑娘直爽,那在下便直说了。” “听闻徐记招收花师,在下不才,也想报名。” 徐芮难得笑出声来,“公子这话是认真的么?徐记今年招选的花师,可都是女子。” “徐姑娘也没说不允许男子报名。”天歌挑眉,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研究过徐记先前张贴出去的榜文。 上面没有一句话是对性别有所要求的。 之所以来的都是女子,不过是因为从明月楼到徐芮,徐记的大花师都是女子,所以这些初级花师,都是徐芮来负责教。 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讲,由一名女子传授技艺,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听少年这么说,徐芮愣了愣。 先前的榜文里确实不曾有这个要求,但如今已经选好的初级花师可都是女子,就这么加入一个男子进来,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毕竟如今的初级花师中,可不仅仅是有有花娘,还有杭州府尹之女。 花娘学艺可以不避男子,但官家千金的声誉,她却不能不顾及。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还有待进一步考量。 “确实没有限制性别,但今年我们招收初级花师的时间已经结束,而且以公子的才能,在徐记做一名初级花师也实在太过屈才。”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徐芮不愿意收她,也信不过她。 “我原以为,徐姑娘是惜才之人。” 天歌冲着徐芮一笑,然后拱了拱手,“在下姓林,住在鸿福客栈丙字间,徐姑娘若是改主意了,欢迎随时来找我。” 说完这话,天歌行礼告辞。 徐芮本以为他还会再缠说一番,谁知道这人就这么走了。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她不由敛眉微皱。 这个人到底是谁? 徐芮陷入了深思。 …… …… 木槿树后,阿立小声提醒姬修齐,“少爷,林公子走了。” “我没瞎。” 姬修齐不耐,心中暗骂林哥儿这厮不够兄弟,走了也不喊上自己。 他用胳膊肘顶了顶阿立,“你去,引开那冰山,爷我也要撤了。” “少爷……”阿立委屈巴巴的看向自家主子。 “别装了,赶紧去!不然扣工钱!”姬修齐恶狠狠道。 阿立嘴巴瘪了瘪,直往后院更深处走去,步子咚咚作响,踩地有声。 徐芮的目光当即被吸引。 见那人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衣服,徐芮出声喊道: “站住!” 阿立当即双脚并拢背过身去。 徐芮觉得越发不对,走上前去,“转过身来。” 阿立站着不动。 徐芮顺手从花台边抄起用来捣花汁的木杵,一步一步靠近阿立,扬声道: “转过身来!你到底是谁?!” 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能吸引到人来。 徐芮在阿立几步开外停住,手中的木杵紧了紧。 “你是谁?!” 阿立闻声,猛地转过身来,吓得徐芮往后一退。 然而却没见他有别的动作,而是弯身行礼: “芮小姐,我是姬家的阿立,今年您来上都的时候,咱们见过的!” 徐芮被阿立的动作先是一惊。 后来听到阿立说话,再看到他笑嘻嘻的一张漂亮脸蛋,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 她长舒一口气,瞪了阿立一眼,“那你方才是做什么?吓唬我吗?” 阿立不好意思的挠头一笑,眼神从徐芮身后某个正在从木槿树后逃离的身影上闪过。 “您瞧瞧,我这不是……那什么不好意思嘛,不是有意吓唬您的。您还不知道嘛,我家少爷那个捣蛋鬼,平时死要面子的,若是被人发现出现在徐家,那得多不好意思啊。” 阿立抓着脑袋,光想着转移徐芮的注意力,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正在悄声逃离的某人闻声,气得脚下步子一滞,却听阿立那欠揍的声音再次传来,声音比之前刻意加重了不少: “所以我们家少爷肯定不会出现在徐家的,您说我来这里找什么找啊……可是万一他转了性子真的来了呢您说是不是……我……他肯定见了您跑得比猫儿还快!” 姬修齐心中将阿立骂了千百遍,终于想起眼前的首要任务是先离开徐家再说。 反倒是徐芮,被阿立这话说得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姬修齐肯定不会来徐家?他若是不在徐家你来我百花阁做什么?” 徐芮目光清冷,手中握着木杵,在左手手心一下又一下的敲着,人也围着阿立转起来, “今儿个这话你给我说清楚了,若是说不清楚,徐家这大门,你就别想着出去了。” “那什么……芮小姐,是阿立认错路走错了门,我这就走这就走……”阿立见自家少爷的身影消失不见,也准备赶紧跑路。 “站住!”徐芮喝道。 阿立闻声并脚站直。 “走错门能走到百花阁后院来?”徐芮要被逗笑了。 这种鬼扯谎的话,也就姬家那对主仆说得出来。 阿立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往前院的方向传来喝问声: “鬼鬼祟祟!什么人!” 紧跟着便是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阿立眼睛一闭。 完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7话 骚年退婚吧 姬修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倒霉。 不想见的人不仅躲都躲不掉,还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相见。 “说说吧,怎么回事。” 百花阁待客的小室内,徐芮将人都支出去之后,冷漠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和旁边侍奉的阿立。 姬修齐看也不看徐芮,将阿立推到前面挡着。 “你说你说。” “我……” 阿立刚要张口,对上徐芮那张写着“别骗我”三个字的冷脸,顿时老实的跟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心一横牙一咬道: “芮小姐,这不是少爷前儿个刚回了杭州府嘛!我们东西还没收拾好,就听人说今儿个有徐记的交流会,少爷想着许久不曾见您了,心中挂念,就带着小的不请自来了。” 他身后的姬修齐被这话臊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叫做心中挂念?! 他挂念这冰山个屁! 要不是祖父早就写信给二叔逼他来,他才不来这劳什子百花阁呢! 若他不来,就不会被这冰山堵个正着,就更不会丢这个人。 都怪祖……不对,怪二叔! 看着姬修齐一脸怨气,徐芮淡扫一眼阿立,“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不信,你家少爷信不信?” “……”阿立咬牙,“信!” 徐芮冷笑:“先说你这第一点,我跟你家少爷上次见面是在元宵节,如今才五月中旬,过去并没有多久的时间;第二,他每次见了我都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太阳打西边出来才肯来见我,能主动来见我?第三点,他若真想见我,今儿个来了缘何一直不露面?若不是方才被人堵着了,我到现在还被瞒在骨子里吧?” “这都小半年没见了,还不久啊!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算下来好多年没见到了!” 阿立狗腿般咋呼,“之所以躲您,那是因为您不知道,我家少爷性子腼腆,见着喜欢的姑娘啊,腿就发软走不动路,知道您今儿个忙,只敢默默关注您,远远的看着您就好,谁曾想却被您发现了……” 说完这话,阿立侧过脑袋朝着自家少爷不住的使眼色,却见某人正盯着屋顶,一双骨节修长的白皙双手则死死的攥紧座椅扶手。 “我不是三岁小儿。” 徐芮嘲讽一笑,噎得阿立哑口。 姬家这位少爷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徐芮从阿立身边绕过,站到姬修齐面前一步远,没有寻常少女看到未婚夫婿的羞涩。 “姬修齐,我知道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我也一样。所以你若真有气性,那等到今年两家人再见面的时候,姬徐两家干脆把话说开了去,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也省得彼此相看两厌处处为难。” 旁边的阿立登时急了。 “万万使不得啊芮小姐!” 天爷! 老太爷让少爷这次来杭州府,就是想着叫两个人提前熟悉一番,好为之后的婚事做准备,若是人刚来感情还没培养好,婚事就先给黄了,老太爷会砍了自己啊! “签了契的生意还能黄呢,怎么就使不得了?”徐芮冷眼反问,不带一丝情感,冻得阿立如在三九。 徐家小姐这是认真的,不是气话。 阿立心中哭天悲地,成婚这样的大事,能跟做生意一样吗? 芮小姐难不成做生意做疯了! 坐在椅子上的姬修齐将头顶的眼睛移下来,看着面前气质清冷如兰,却刺人如刀的红衣少女。 “总之我说的话,姬少爷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你不喜欢我没什么不对;但我徐芮要嫁,也不会嫁你这样的儿郎。” 看着抬头仰面的少年,徐芮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若是姬少爷不敢跟你们家老太爷说,那就推到我身上,就说徐家丫头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徐家主动退的婚。” 说完这话,徐芮目光射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阿立,“带好你们家少爷,慢走不送。” 言罢,打开房门径直离去。 外间的夜风顿时拂进小室,挟裹着百花阁里的若有若无的脂粉气息,撩得屋内的姬修齐心烦意乱。 “少……少爷。” 阿立忐忑的看着从方才一直一言不发,连姿势都没有换过的主子。 “她说的对,这样躲来躲去多没面子?既相看两厌,就别彼此祸害,我今儿个回去就给祖父修书。” 被嫌弃的某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醍醐灌顶一般越发洒脱,拂了拂袖子站起身来,走进外面的夜色当中。 “走吧,这一天折腾的,爷饿了,吃饭去!” …… …… 徐芮不愿让天歌成为初级花师的一员,并没有让天歌觉得挫败。 如果这样轻易就相信了一个陌生人,那才不是徐芮。 不过天歌倒也没闲着。 这一天,看着有人搬了个大家伙进来,鸿福客栈的老板连忙从柜台后绕出来,“等等,你们是谁,把这东西搬进来做什么?” 他们家是开客栈的,不是搞什么工匠铺子的好吗? 这些捣舂的东西还有那些瓶瓶罐罐的,甚至还有炉子,这是想干嘛? 在客栈里打铁吗? “方老板,这是我购置的东西。”挑夫身后出来一个人,正是一名俊俏的少年郎。 老板方鸿福看着眼前笑意满面的少年,感觉那双黑亮的猫儿眼简直会说话似的,衬着那白皙的皮肤和粉色的薄唇,竟是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看着少年的美色,再一想自己吃过宋婶子不少好东西,方老板的态度登时软了下来。 “林公子啊!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这公子的小身板可不像着是能打铁的。 “是这样,前几日不是参加了徐记的脂粉会嘛,学了点东西,我自己也试试做点香粉,完了给您和老板娘也送点试一试。” 少年笑得灿烂,如春日暖阳,声音也如泉水淙淙让人愉悦。 然而这话听在方老板的耳朵里,却跟见了鬼似的。 且不说去参加个脂粉会,能不能学到东西会自己做脂粉,光最后那一句,他一个大男人,用什么香粉? 那可是女人家用的。 这位林公子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这杭州府用脂粉的男的,可都是那些地方的小倌儿们。...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8话 男人的香粉 见天歌继续指挥着人将东西往里面搬,方老板再次拦住。 “你等等。” “方老板放心,做脂粉不怎么动烟火,也没啥太大的动静,我不会吵到别的客人,也不会给您把屋子烧了的。” 天歌认真表示着自己行为的安全无公害,可话听在方老板的耳朵里,却越发紧张。 都有炉子了,还不动烟火,骗鬼咧? “是这样啊,林公子,您看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您这边炉子什么的架着,我倒是你不怕您烧东西,”反正烧了你赔就是。 “我担心的呀,是您在屋子里点着炉子太闷,万一给热出什么来,可就不好了不是?” 方老板循循善诱,反倒让天歌心中一清,“您说的有道理,既如此,屋里确实不合适,我光图着省事了。” “这才对嘛,林公子是聪明人……” 方老板的话刚说到一半,便听少年指挥着人继续动手,“那就放到院子里吧,找个背阴的地方放着,凉快。” “林公子,林公子!”方老板急了。 “啊呀方老板,您就放心吧!” 少年将方老板的身子掰过来,不让他挡着道儿,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手心,“呶,用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您的好处。” 方老板见状顿时安静了。 将那枚碎银袖进手里,他轻咳一声,点了个伙计,“你,跟着去后院,找个安静凉快的地儿,让他们给林公子将东西安置好咯。” 少年见状,拍了拍方老板的肩膀便跟着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笑着许诺,“方老板果然是聪明人,等着啊!到时候您用了我的香保证生意兴隆!”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方老板才没有动怒:生意!什么生意要让他身上涂了香粉才能兴隆的! 他又不是那些倌儿! …… …… “你说什么?他要制给男子用的香?” 百花阁里,正在用少年提到的离娘草试着制香的的徐芮闻声,动作一滞,不由自主的将听到的话喊了出来。 自从那天脂粉会之后,那位林公子就一直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徐芮却一直记着他说的想成为徐记花师的事情。 她是惜才之人,以那位林公子的本事,其实已经远超初级花师之能,所以就算成为徐记的花师,也不需要她的授课,所以根本不存在男女共处不便的问题。 她之所以婉拒,只是因为此人来路不明,她一点也不放心。 花师之能,可大可小,若真得了重用,会决定徐记之后新品的走向,那是影响徐记商路的大事。 但是在拒绝之后,她又害怕自己错失人才,误将大才之人拱手让给别家。 是以那日之后,她一直让人盯着鸿福客栈,关注着那位林公子的一举一动,然而这人却根本没有和其他脂粉行里的人打过交道。 如今她用那位林公子所说的方法,不仅改进了点绛唇脂的制作工艺,更省了原料和时间的耗费。 再看着手中将要成型的离娘草脂膏,她心中更是震撼。 那少年说的不错,这离娘草做成的胭脂,只比月朱花好上数倍! 只是…… 想到方才听人说,这人竟然要做男子的香粉…… 徐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男子用香,以前其实并不是没有。 其实宫中帝王用的龙涎香,寺中用的檀香,读书人用的醒脑熏香,琴师抚琴所焚之香,如是种种,都是男子可用的。 但这些香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通过在室内焚烧,袅袅薰染而自然成香,但熏染到人身上的香气,却很难留住,出了门一个时辰不到就会消散。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世家子弟的衣衫会有人专门薰衣成香,或是佩戴香囊散香。 但如是种种,近年来都有所减少。 前朝大齐时期,朝中重武轻文。 文士风雅,总爱熏香染身,走过之后香风阵阵,比起女子不遑多让,尤其是美男子,更是如此。 但是出生入死的武将们,对此却嗤之以鼻,觉得这些身上熏香的男人跟女人一样,妖里妖气尽失本性。 甚至在朝中还引起关于男子熏香的论辩,谁赢谁输不打紧,但是因为熏香而被质疑女气,失了男子气概却成为文人们共同的痛点。 再加上如今的皇帝魏宁乃是齐帝时期有名的武将征西大将军,所以为避新帝忌讳,大周建朝之后,男子熏香逐渐消弭,除却一些功用型的熏香之外,已经没有多少男子出行会用香了。 眼下这个林公子,竟然想制作式微的男子香粉,到底是想做什么? 搞不好,还会得罪不少人。 徐芮柳眉拢起,“仔细瞧着,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对了,多派些身手好的人过去。” …… …… 关于男香式微的现状,作为浸淫脂粉行业的老手,天歌自然清楚万分。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想要先从男香入手。 武者瞧不起文士用香,其实并不是因为香料本身,而是因为当时的男子用香的配方。 原因很简单,以前的男香气味类于女香,从配方上来讲没有什么革新,只是气味上淡了些,但依旧散发着女子常用的旖旎香气,这也难怪那些阳刚十足的武将瞧不起。 而那些温和醇厚男子气息十足的香气,比如龙涎香,除了皇帝谁敢用? 寺庙中清心的檀香,又有哪个公子想让人误以为自己青灯古佛常伴? 至于那些留香不久熏香,人走在外面用了跟没用一个样。 问题的根源在于配方这点,其实假以时日肯定会被人发现,并且得到改进。 但当时征西大将军魏宁作为武将,逆转旧朝成为大周朝的新帝,众人揣摩帝心,就算先前有所想法,也一直不敢迈出这一步。 但天歌知道,魏宁对这一点根本不在意。 相反,他认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和女子一样,用香都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好,所以这是娱人娱己的好事,而非有些人认为的不伦不类。 所以后来魏宁甚至亲自下旨意,命令当时已经成皇商的天歌研制男香,甚至用这些不同类型的男香,来犒赏性格各异的文武大臣。 一时之间,大周朝甚至涌起了一股男香的风潮。 香如其人,身上所配之香,甚至成为交友的参考之一。 也正是这一点,让天歌感觉魏帝其实并不像褚流等人说的那样可恶。 但这一点好感,却在最后他下令让人追捕天歌等人的时候,彻底消失殆尽。 想到这些,天歌手中研粉的动作又加重了一些。 世间万般事,当从今朝起。 想那么多,不如先做好眼前。 知道皇帝不会因为男香动怒,所以她想要大刀阔斧的先在江南府将新式男香推行下去。 尽管这一步,可能并不好跨。...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9话 香方诱娇人 对于天歌要做男用香粉这件事,方老板没怎么往心上放。 少年人意气风发,这股劲儿来得快,去的也快,尤其是放在院子里的泥焙炉子已经有两天没有动烟火,方老板觉得这事儿只怕也就这样了。 这天晌午饭后,店里客人大都吃完饭回房休息,方老板也在柜台后的摇椅上躺晃着小憩。 这时,一阵风吹来,一道清新滋润的气息浸入脾肺,像是夏日里浸过绿竹的清泉洌香,让因为天热而困乏的方老板贪婪地吸了一口。 这感觉,就像灌了一口加了冰的绿豆汤下去,整个人倍儿神清气爽。 方老板伸了个懒腰,嘴巴动了动,紧接着便睁开了眼睛。 怎么回事?! 循着气味儿一路向前,方老板终于将目光锁定在院子角落的少年身上。 “林哥儿?”方老板探着脑袋唤了一声。 “方老板。”炉火前的少年转过头来,手上鼓动风箱的动作却不停。 “你这是?” “焙香,等这道工序完成了,先前允你的香粉也就成了。” 方老板愣住了,吸着鼻子又嗅了嗅,确认自己闻到的那股凉意十足的气味儿就是来自那个焙炉。 “那个,你那里面加啥了?咋还闻起来凉凉的?” 方老板忽然觉得,若是夏天能闻着这香,好像也不错。 “薄荷、檀香、龙脑香、桃花、细辛、丁香还有青竹。” 少年张口就来的香料,却让方老板有些晕了头,“这么多东西……” …… …… “薄荷、檀香、龙脑香、桃花、细心、丁香还有青竹……” 百花阁中,徐芮琢磨着来人报上的香方,眉头微蹙,“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方子。” 薄荷醒脑,但是量多就会刺鼻,量少无法留香,是以制香之时,薄荷的量都是最难把握的。 “林公子制香的时候,你可看见他调试了几次?”徐芮问道。 “一……一次……”来人的声音有些颤,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自家小姐的神色。 就是自家小姐,按照香方制作的时候,也会多多少少有些失误。 “或许,那位林公子只是因为手熟,以前正好做过,所以一次即成。”伙计小声宽慰。 “你别忘了,他刚制出的三样香,可都是你连闻都不曾闻过的。” 徐芮看着桌上已经制好的离娘草脂膏,有些感慨,“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位林公子,至少掌握着三种徐记乃至整个江南脂粉店里都没有的香方。” 被徐芮派出去人,都是百花阁精挑细选的伙计。 这些人常年浸淫香道,嗅觉异常灵敏,对于如今市面上的香粉及其气息如数家珍。 他们都闻不出来的香粉,那就说明这位林公子手中的,是全新的香方。 “走,我跟你们一起去瞧瞧。” 徐芮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临出屋似又想起什么,回身带上了放在桌上的瓷瓶。 …… …… 鸿福客栈内,天歌正坐在桌前,跟方老板说着话。 “……这是散制南朝遗梦,香气凛冽,有醒梦清心之用,虽有桃花香甜,但更多的是青竹的清新,气味清冽干净而不呛冲,最适合男子夏季佩戴,显修竹之气节。” 听完少年的介绍,方老板什么都没记住,除了一条。 “对对对,确实能醒梦清心!我刚正睡着呢,闻到这味儿一下子就醒了,管用的很!” 天歌失笑:“夏日气闷,借冰取凉太奢侈,而且也没法时时刻刻做到这点,所以多有不便。但其实人之五感相通,触觉上的凉意和嗅觉上的清凉,带来的效果之差其实不是很大,所以夏天佩戴此香,会更为方便。” “等等……林哥儿,你说这香,我真能用?我可是大老爷们儿……” 方老板有些心动,却又害怕真用了显得娘里娘气。 “那不然您别用了?然后大热天的出来。” 对于有的脂粉行来说,甚至可以凭借祖上一支香方**一种香来长足立世啊! “他是有恃无恐。” 徐芮淡扫一眼,声音平和道,“他的这些方子,用料极多,敢于这样说,想必原料的处理与寻常不同。就拿我们的点绛唇脂来说,既有干花粉,还有鲜花汁,还有兑取的比重,这些才是最关键的。” 伙计点头,暗道还是自家小姐知道的多。 可是他不知道,此刻徐芮的内心只怕比他还震惊。 在大周的脂粉行里,徐记脂粉的出新速度比同行快上不少,但这些新品其实是在原有香方的基础上,改动一到两处,本质上还是万变不离其宗。 但是客栈内少年侃侃而谈的香方,却是她听也不曾听过的。 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瓷瓶,徐芮迈步走入客栈。 这时候,少年正说到第三种香料。 “这紫气来,取老子出关紫气东来之意,燃于室内可招客而至,这是我专为方老板店里制的香。由降真香、檀香、丁香、**、松香……” 方老板认真听天歌解说,见少年忽然闭口不言,这才注意到有客上门。 “哎呀林哥儿你这香还真管用!” 方老板冲着天歌喜滋滋低声道一句,然后起身迎上前去道,“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徐,徐姑娘?” 方老板愣住了。 杭州府的第一美人儿,来自己这小店是做什么?...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0话 伤风更败俗 不及方老板想清楚,便见徐芮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越过他,朝着后面坐着的少年走去。 “徐姑娘。” 天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忐忑不安,只那般随意的坐着,“请坐吧。” 徐芮蹙了蹙眉头,少年与她说话时,好似有着莫名的熟稔,但这几日来,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有这么一号人物。 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位林公子。 徐芮没有坐下。 这里并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 “林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 …… “方才公子知道我在外面吧。” 看着送茶水的伙计退身而出,将门关上之后,徐芮开门见山。 “徐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天歌拿起茶壶,先用热水将茶杯烫过之后,才将倒好茶水的杯子推到徐芮面前。 正是因为知道徐芮在外面,所以她才会那么大声的说话。 不止如此,从那天她从百花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人在跟着自己。 守在鸿福客栈周围,却一直没有伤害她的意思,除了徐家的人,天歌不觉得会另有他人。 今日午后香成,方老板来院子里的时候,她主动说出配方,便是为了引徐芮来。 因为天歌深知,对自己这位闺中好友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调香更吸引她。 天歌的坦诚让徐芮有些语塞。 想了一想,她将拿来的瓷瓶放在桌上。 “离娘草脂膏做好了?” 天歌正在给自己倒茶,只是淡扫一眼,哪怕没有打开,她也知道徐芮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徐芮眉头微蹙,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如何猜出来的,但她还是轻轻打开瓷瓶的盖子。 一时之间,清雅迷离空灵柔和的香气逸散开来。 “公子之前所说的法子,确实为制作点绛唇脂省去了不少原料和功夫。这瓶离娘草脂膏,也是依照公子所说制成。”徐芮说道。 天歌放下东西,伸出手指在脂膏上轻轻一点,然后涂抹在自己的另一只手背上,靠近轻嗅。 白皙修长的手被鲜艳的脂膏衬得宛如琼玉,让徐芮不由心头一跳。 这少年的手……有些过分好看了。 微微将头偏过,只听少年清冽的声音悠然传来,“徐姑娘用的是在江南寻来的离娘草吧?” “你怎么知道?”徐芮微楞。 “第一,三天的时间,不够姑娘去北地寻花制成脂膏;第二,离娘草抗寒,最初见于北地。如今离娘草长得最好的地方,也是江北的山东道平阴县,当地生长的离娘草花大瓣厚色艳,且香味浓郁醇厚,但姑娘这瓶脂膏,颜色不够艳不说,气味也不够醇正。” 看着徐芮有些气馁的神色,天歌安慰道,“不过从现有花材来看,徐姑娘能做成这样已是不易。” 徐芮咬着唇没有说话。 作为明月楼唯一的亲传弟子,徐记的大花师,她做出的这些,远远不够。 天歌见状,也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徐芮的骄傲。 起身从旁边的盆里用清水擦好皂角净手后,天歌听到身后传来问询之声。 “林公子先前所说,想成为我徐记花师,此话如今可还作数?” “徐姑娘的意思?”天歌转过身来。 徐芮起身,上前两步,“若是林公子的心意不变,那徐芮请代徐记,向林公子作出约请,希望林公子成为徐记花师的一员。” …… …… 当初百花阁当众授技一事之后,徐记在杭州府名噪一时。 可是前面的热度还没有降下去,关于招收一名男子做花师的消息又将徐记推上了风口浪尖。 旁的人家还好,此刻杭州府尹翟高卓的家中,甚至因此生出了一场纷争。 “胡闹!简直是胡闹!” 听着下人报来的消息,翟大人将桌子拍的叭叭作响。 “拦住小姐,不许让她再去徐家!” 此刻的翟家花园,翟秋云看着面前拦着自己的下人,面有愠色。 “你们想干什么?本小姐能不能出门什么时候竟由你们来管教?” 下人们一脸为难。 “小姐,我们不是管教,也不敢管教您,实在是老爷吩咐过了,说不让您出去。小的们也是听命办事,您别为难我们……” “我不为难你们,那就让你们为难我?”翟秋云反问。 什么时候,她一个翟家大小姐出门都不能了? “我爹不让我出门,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说?我去徐家怎么了?先前明明是他自己答应我让我做花师的,如今却出尔反尔,还是不是君子了?” 下人们噤声不言,老爷和小姐之间的事情,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插嘴的。 看着这些人不敢再言,翟秋云袖子一甩,唤身后的婢女。 “小雀,我们走。” “你要去哪里?!” 一声怒喝传来,下人们纷纷诚惶诚恐的低着头移向两边,“老爷。”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中年男子,翟秋云转过脸去。 尽管知道妻子去世之后,女儿对自己就一直是这个态度,翟高卓还是被气得发抖。 “你难道不知道徐家如今找了男人做花师吗!先前我是应允了你去徐家,那是因为女子们在一起,没什么避讳。可是徐家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你现在再去,就不怕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的唾沫淹死你!” 翟秋云觉得自己的父亲简直不可理喻。 “林公子如今成为徐记的花师是没错,但他又不跟我们这些初级花师在一处,哪来的什么风言风语?您到底在担心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翟高卓气得面色发红。 “秋云,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女儿,是官家的小姐,跟外面那些商户之女可不一样。先前你百般劝说,甚至缠着你祖母,我不得已才答应让你去跟徐家那姑娘学花技,但这并不代表我会纵容你为所欲为!” 做女儿自己可以不考虑,但他这个做父亲的,却还得想着女儿的名声。 徐家这次还真是胆子肥了,竟然由着那什么姓林的小子做男人用的香粉,简直是大逆不道! 他就算再怎么纵容女儿,也不能让她跟着这么一帮子人给学坏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1话 阻挠与论香 “秋云没有来吗?” 今日花技课开始前,徐芮一眼便看出人少了一位。 “禀小姐,还没有。”徐芮的侍女丁香小声道。 徐芮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在所有入选的十名初级花师中,平日里来最早的人,就是翟秋云。 而且为了成为徐记的花师,她甚至不惜跟自己的父亲府尹翟高卓闹了一场,并不像是一时热情的人。 以她的性子,就算有事耽误了,也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 想到这里,徐芮安排其他人先温习昨日讲过的内容,然后吩咐丁香去打听情况。 然而一刻钟过去,翟秋云还没有回来。 看着徐芮面上的忧色,几名初级花师相视一眼,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唤了声:“芮姐姐。” 徐芮抬头,“春雪?怎么了?” 孔春雪稍一犹豫,还是鼓足勇气,“芮姐姐,昨儿个你不在的时候,我听秋云妹妹说,翟大人好像不想让她再来了。” 说完这话,徐芮眉头更深,孔春雪怕她误会,连忙解释,“芮姐姐你知道的,秋云妹妹自己很想来,这是翟大人的意思,跟她没有关系的。” 这点徐芮自然知道,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你放心。” 就在这时,丁香也从外面跑回来,在徐芮耳边轻声细语几句。 徐芮闻言眉头聚起,点了点头,示意丁香不必再说之后,开始给众人授课。 …… …… 一个时辰后,百花阁的一间偏院。 “你是说,因为我的缘故,翟大人不让翟姑娘再来徐记了?” 天歌停下手中动作,琢磨着徐芮所说的话。 几乎一息之间,她便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 若翟高卓只是因为徐家是商户,就禁足女儿止其往来,那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会同意女儿成为花师。 如果因为天歌一名男子就出言阻止,那也不会是在天歌已经在百花阁三日之后,翟秋云才被禁足。 翟高卓不同意翟秋云和徐家再有往来,只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那就是徐记放出了要推出男香的消息。 “这是翟大人对男香的态度吧?”她问。 “翟大人觉得我们在玩火**,所以哪怕以禁足的方式,让秋云误会自己,也不愿意她受牵连。” 她明白翟高卓的慈父之心,也体谅他的决定,但却不代表,会甘心被他制约。 徐芮点了点头,面有忧色。 “秋云我倒是不担心,毕竟那是她的父亲,并不会怎么样。我是担心你,担心男香的想法是否可以推行。如今翟府尹这样的态度,他这一关我们只怕就过不去。” 看着眼前敛眉的清俊少年,徐芮想起那天在鸿福客栈,眼前的少年答应自己的花师请约之后所说的话。 …… …… “方才姑娘在外面想必也听到了。关于南朝遗梦,不知徐姑娘如何看?” 允诺成为花师的少年主动问及。 “香洌甘醇,有七贤君子之风。”徐芮客观评价。 但看着少年眼中跃动的火焰,她也委婉提醒,“可这香也只当出现在魏晋。” 对于这样善意的提醒,天歌并不认同。 “这香方确实是五食散盛行的魏晋时期,用来祛热除燥的。但君子不该只属于魏晋,大周也有配得上它的男儿。” “什么意思?”徐芮不解。 “徐姑娘觉得,女子涂脂抹粉使用香料的目的在何?”天歌反问。 “世人皆道女子妍颜鲜衣,脂粉着肤,是为了取悦男子以得倾心。但在我看来,脂粉的本质,是取悦自己。淡扫蛾眉、轻施粉黛,女子从中体会妙趣、满足、称心与欢欣愉悦,从而获得快乐。” “那么为什么只有女子才可取悦自我,才能获得快乐?”天歌挑眉。 “成规是用来玩弄颠覆的,自我的愉悦与快乐没有男女之别。就像琴棋书画愉悦身心,男子可学,女子亦可学。女子渴望变得更好,男子自然也是一样,那么可以让大家变更好的事物,为什么要去拒绝?” “而且香之如人。牡丹之香雍容,荷莲之香清幽,兰谷之香出尘,一香一女子;而龙涎之香尊贵,青竹之香高雅,松木之香温厚,亦可以香代君子。” “香师的使命,不仅仅是让人因香而悦,因香而悟,更是要让每个人找到代表自己的气息。香气是符号,就像糖葫芦的味道,像母亲的味道,像爱侣的味道。那是一种记忆,一种代表。” “香师,就是帮助人们,去找到属于自己的,能代表自己的气息,让香赋予人,也让人赋予香更独特的意义……” 徐芮一直以为,自己关于香道的理解,已经与世俗女子截然不同。 可是听到天歌这番话,她才明白什么叫做惊世骇俗。 这是一种全新的说法,是徐芮有生以来从不曾有过领悟。 在这一刻,她才感悟到,其实关于用香一道上的公平,也是男女之间的平等之一。 真正的平等,不是强调女子或是男子的特权,而是在同一个事物面前,男女有着共同的选择权力。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所说的一切,或许是徐记从三大脂粉行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可这机会,也是挑战。 就比如眼下翟秋云被禁足的事情,就让她感受到了来自杭州府尹翟高卓的压力。 …… …… 对于徐芮的担心,天歌并没有那么悲观。 “《大周律》并没有规定男子不能佩戴香料,就是皇帝自己,屋内也常常燃香,就算翟高卓想拦着,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在这一点上,你可以放心。” 所以只要让翟高卓不在暗中动什么手脚,一切就都好说。 想到这里,天歌看向徐芮,“你父亲,还有徐记,对此怎么看?” 当初消息是徐芮自己放出去的,并不代表徐记的态度。 如果府衙施压,那么徐直肯定不会用自家家当来开玩笑。 “我会说服我爹的。” 徐芮转过头去,伸手去拉拽旁边的木槿叶。 “百花阁的事情我自己做的了主。” 换言之,就是男香的事情,并没有得到徐直的应允。 所以她们只能在百花阁里打打闹闹。 天歌略一沉吟,“放心吧,这件事情交给我。” “你想怎么做?”徐芮诧异。 “你爹不同意,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府尹大人不松口。只要解决了翟大人,你爹那里都好说。” 天歌低下头来,捣着瓷臼中的花瓣,给出建议。 “既然秋云出不来,那我们就找个机会去见见她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2话 上府来治病 翟府。 从府中花园延伸出一条卵石小道,直通秀静雅致的庭院。 小道边上,开满了盛放的鲜花,好似将整个春天都搬到了这座庭院前。 庭院的名字,如人站在门口的感受,唤“芳园”。 “小姐,这是您最喜欢梅子蜜饯,您就算不吃饭,好歹也用点蜜饯先垫巴垫巴。” 婢女小雀捧着手中的纸包祈求道。 平日里看见蜜饯就移不开眼睛的翟秋云,此刻却瞧也不瞧,只木着一张脸,在窗边的桌子上描画着窗外的金焰绣线菊。 “小姐,您就算尝一颗也好,您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今儿个要是还不吃,身子哪里受的住?” 小雀满脸着急,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翟秋云停下笔,拿过小雀手中的蜜饯,放在一旁,“我等会儿吃,你先出去吧。” 小雀见状,哪里肯依。 小姐说这话,肯定是铁了心不愿意吃了。 “小姐先吃了,我再出去。” 小雀忐忑的望着翟秋云。 翟秋云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却听门口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的通传之声。 “小雀姐姐,小姐可歇下了?” 小雀略一迟疑,往门口走去,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事?” 门外的声音有些犹豫,声音也压低了些,“徐家姑娘来探望小姐,如今正在前院亭子里跟老爷说话,我过来跟您说一声,看看这件事要不要让小姐知道。” 翟秋云一听这话,当即将手中的蜜饯拿出一颗塞进嘴里,然后带着纸包往门外跑去。 “你说什么?阿芮来了?” 门突然打开,翟秋云迈步出来。 没有想到她会就这么出现,小丫头吓得捂住嘴巴,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小雀,心中暗悔自己多嘴。 早知道就应该等小雀姐姐先出来再说话。 “父亲怎么说?可允我出去了?”翟秋云追问道。 那小丫头嗫嚅不敢言。 “问你呢,说话!” 翟秋云急了,一双杏眼盯着小丫头,直将她看得怕了,这才听那丫头颤着声道: “老爷,老爷说小姐正病着,不便探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刚一听见就回来给想着给小雀姐姐禀告了……” 话音刚落,便见翟秋云越过那小丫头,冲外面跑去,连大家小姐的风度也顾不上。 翟高卓对翟秋云的禁足,只是不让她出门,却并没有禁止她出自己的院子。 是以翟秋云一气儿便跑到了前院。 可是此刻水榭正中的亭子里,却空无一人。 翟秋云心中一凉。 还是来晚一步。 她喘着气儿停下步子,这时后面的小雀等人也追了上来。 “小姐,亭子里面没人,徐姑娘肯定已经走了,咱们回去吧!” 小雀央求道。 若是被老爷发现了,小姐又要受罚了。 说完,她壮着担子,准备去挽翟秋云的胳膊,谁曾想却被她奋力抽出,“放开我。” 翟秋云四顾一眼,看到有一人正从水榭向这边走来,连忙冲到跟前。 看着收拾完东西的下人,翟秋云道,“徐姑娘人呢?” “徐姑娘此刻正在老夫人那里。”下人恭顺回禀。 “祖母那里?” 翟秋云蹙眉,阿芮去看自己的祖母? 犹疑间,她的目光落在下人托盘中的四盏茶杯上。 不对。 “来的人除了徐姑娘,还有谁?” “还有一位姓林的公子,好像是林神医认识的人,说是有医治老夫人的法子,林神医看了方子,说可以一试,所以老爷就带着他们去老夫人的院里了。” 翟秋云闻言,再顾不得其他,又往翟老夫人的院里跑去。 …… …… 天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翟高卓府上见到熟人。 更没想到,这熟人的身份竟是如此独特。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她从青城赶往寿州的路上,在林边茶棚遇见的那位老者。 神医林回春。 在来翟府之前,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一茬。 借助上一世的经历,天歌知道翟高卓的母亲因为身患顽疾,常年缠绵病榻。 身为一方府尹的翟高卓是个孝子,在母亲患病之后,几乎是费劲一切心思,寻访名医,找人为自己的母亲看病。 但是多年来,大夫瞧了不少,药也吃了个遍,但翟母的病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直到元和十四年,也就是明年的时候,翟母的病情才彻底好转。 那时距离天歌来到杭州府,已经过去两年了。 后来她因为脂粉,跟官家后宅的夫人小姐们说上了话,便多多少少在她们闲谈的时候听到了些这件事的消息。 关于翟母的病具体是谁治好的,她记不清楚。 但是治病的方子,她却是记得明明白白。 因为当时她和徐芮正在尝试以香入药的方式,来通过熏香而不是口服的温和方式缓解一些小的病痛,所以那段时间对于药方,她记得异常清楚。 今日她来翟府,就是想着用这个方子,来给为母亲病情愁苦非常的翟高卓送上需要的瞌睡枕头。 只是谁曾想,却在这里遇到了那个号称神医的老头林回春。 “你有几分把握?” 趁翟高卓等人不注意,徐芮碰了碰天歌的胳膊。 在来之前,她只听这位林公子说自己有法子见到秋云,更能说服翟高卓,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信了他,却没有想到问法子是什么。 也就是在刚才,徐芮才知道,天歌竟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获取翟高卓的信任! 这软肋是没找错,但治病的事儿,却容不得半分差池。 要是一个搞不好,软肋变逆鳞,甚至会扯上人命官司!那可一点都不值得! “把握吗……” 天歌略一沉吟,其实她还真没有多少。 病症在不同时期其实方子是不一样的,但是药熏温和,至少不会出现加重病情的情况。 天歌正欲回答,却见林老头正看着自己。 她不由悠然笑道,“有林神医在,你就是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他的神医之名。” 方才这个林老头可是亲口承认,说这个方子可以一试的。 林老头本想听天歌的心里话,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他不肯说实话。 不过想起方才这少年说出来的方子,林神医倒是觉得这少年或许真有几分本事。...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3话 翟家不太平 翟家老夫人屋内。 帘帐被轻轻拉起,露出躺在床上的老妇人布满皱纹的青紫色的脸,和悉皆斑白的银丝。 薄衾外面的手臂瘦骨嶙峋,青筋鼓鼓,好似鹰爪般枯瘦骇然。 沉睡的呼吸声在屋内响起,如沉沉闷雷一下一下砸在众人心上。 帘帐边的翟高卓轻轻将母亲的手臂放入衾被中,然后将帘子缓缓放下。 “几位外面说话。” 他压低了声音,伸手作请。 从那昏沉寂闷、浸透了浓郁药味的屋内走出来,再看院中的阳光,恍如隔世。 “林公子方才也见到了,那便是家慈。” 说起自己的母亲,翟高卓的态度,跟先前见着天歌等人,便将她们往外赶的翟大人完全不同。 此刻,他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母亲生病,却救治无望的无助儿子。 他低着头,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 徐芮见状,不由出声安慰,“翟大人,有林神医在,老夫人定能平安无虞。” 先前她一直听人说秋云的祖母重病多年,身体不好,但却不知道竟是这么个不好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病,才能将一个老人拖累成这般骇人样子? 其实徐芮不知道,在林回春替翟老夫人诊病之前,她的样子更加可怖。 “老夫人这样子,是中毒吧?” 一声问询横chajin来,让徐芮不禁骇然。 “林公子。” 她眉头微蹙,小声提醒。 这种事情,不可随口乱说。 翟家治家严谨,翟高卓又清正廉洁,在杭州府有着极高的口碑,翟府中怎么会有这种阴私事? 况且旁边还有一个林神医,万一说错了怎么办! 然而天歌却似无惧,不仅没有就此止住,甚至再次开口。 “老夫人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先前的大夫都不曾发现她是中毒,所以当做寻常病痛诊治,误诊不说,更是耽搁了最佳的诊治时机,才加重了病情。” 天歌这话,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翟高卓不由向林神医看去。 当初林神医也是如此诊断。 母亲的病情是庸医害人,若是早早发现,解毒其实轻而易举。 但如今毒素累积,再加上是药三分毒,多年错误用药在她的体内留下不少毒素,现在再想要将毒彻底拔出,那简直是难上加难。 翟高卓背过脸去,伸手将眼角抹了抹,深吸一口气。 其实归根结底,母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成器。 院内一时静默。 院门外,小雀忐忑的看着默不作声,却也不进去的翟秋云,一脸忧色。 “小姐……” “走吧。” 不等小雀再说什么,翟秋云转身离去。 这突然的转变,让小雀不由愣在原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刚才风风火火的跑来,不就是为了见徐姑娘么? 怎么忽然之间就变了性子,连门都不进去了? 小雀想不明白,也不知道方才她赶来的时候,小姐在门外听到了什么。 她只知道,小姐这会儿不怎么高兴。 …… …… 从翟府出来的时候,天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门大户。 轻叹一声,“翟家,也不太平啊。” 徐芮有些不解。 “虽说翟老夫人中毒的事情有些奇怪,但是翟家却没有那么复杂。翟大人洁身自好,哪怕翟夫人去的早,翟大人也没有什么姨娘外室,如今翟府上下统共就三个主子:翟老夫人、翟大人、秋云。不管怎么讲,就算有人使坏,也不至于落到老夫人身上。” 天歌沉吟,琢磨着徐芮的话。 方才在老夫人院中,当她说出翟老夫人的病情之后,翟高卓先是沉默,而后却道,如今给老夫人看病的人是林神医,他要先听听神医的意见,然后差人将她们送了出来。 从翟高卓的反应来看,天歌知道自己没有说错,但翟高卓最后的表现,确让天歌难以理解。 “翟家是什么时候来的杭州府?翟老夫人又病了多久?”天歌问道。 “翟大人做杭州府尹已有六年,中间有一次因为政绩卓越,上面要提拔他去上都做官,但是被他以母亲病体不宜跋涉为由给拒绝了。至于翟老夫人,应该是病的挺久的了,少说也有十年。” 说完这话,徐芮猛地一个激灵。 “你是说……” 天歌伸手作嘘,示意徐芮噤口。 扫一眼身后的翟府大门,天歌道,“走吧,有什么事情,等回去之后再说。” …… …… “人送走了?”见来人回禀,翟高卓随口问道。 “送走了。” 下人说完这话,略一犹豫又道,“只是那位林公子和徐姑娘出门之后,又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最后看了一眼咱们府,才离开。因为离得远,小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翟高卓眉头皱起,只觉眉心烧灼。 他抬手按了按,然后烦躁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折身进入书房,翟高卓将门合上,然后向坐在屋内的老者请示。 “林神医,今天的事情,您怎么看?” “你也听到了,那孩子说的没有错。”林回春捋了捋胡子。 “可是……” 翟高卓有些犹豫。 那少年所说,的确与先前神医的诊断一致,可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被那些小辈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如是被秋云知道了……我怕她承受不住。”翟高卓坐下来,一脸颓然。 似是想起什么,他在桌上猛地击下一拳,“都怪我这个做父亲,做儿子的无能!” 桌上的茶盏被震得跳起,发出清脆的泠泠声响。 林回春伸手,将茶盏重新放到一处。 “令嫒不是不明是非的孩子,你若是跟她说了实话,或许你们父女的关系能够有所缓和。毕竟,逝者已矣。” 说完这些,林回春站起身来。 “医者只能对人之肌理治病疗伤,却无法解决人的心病。翟大人还是静下心来想一想,你们父女以后的路还长,莫要就此让令嫒错恨了你。方才那孩子的方子对老朽有所启发,老朽去看看老夫人的药要如何调整。” 屋门打开,迎进外间的阳光,合上时,却又将屋内隔绝成黑暗。 翟高卓靠在椅背之上,望着头顶昏暗的虚空,思绪恍然。...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4话 父女反目仇 小雀很开心,因为自家小姐终于愿意吃饭了。 她在厨房里张罗着,让赵大娘做了许多小姐爱吃的菜,想着要给小姐补回来。 下午的时候,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老夫人院外往芳园跑的路上,连手里最爱吃的蜜饯都撒了一路,回到芳园又把自己关在屋里,任凭她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 她听见了小姐的哭声,却又不敢声张,只得在外面小心的劝解。 后来小姐是不哭了,可是她在外面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就在她担心小姐出了什么事情,想着要不要告诉老爷的时候,却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紧跟着,小姐便主动要求洗漱,然后让她去厨房吩咐准备吃的。 小雀虽然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小姐又为什么这样,但小姐愿意吃饭总是好的。 芳园。 翟秋云看着面前满满一桌,不由失笑,“小雀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是要撑死我吗?” 平日里,晚上她只吃两碟菜,一小碗粥就够了。 最多再加一两块点心。 小雀一脸认真,“小姐饿了一天,自然得多吃点才能养足精神。” 翟秋云笑了笑,指着对面的凳子,“你也坐吧。” 小雀吓得连忙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小姐是主我是仆,尊卑有别规矩不能乱的!我娘跟我说,在府里一定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乱了的!” 翟秋云眼底闪过一抹失意,小雀的娘,是她的乳母。 可是在前些日子,她推说身体抱恙要离开翟府,翟秋云不依,她这才将自己的女儿小雀送来服侍翟秋云。 “那你娘有没有告诉你,在府里要听主子的话?” 翟秋云用筷子戳开一小块松鼠鱼。 “说的了!我娘还说,府上所有的主子里,我一定要最听小姐的话,因为我是小姐的丫头!”小雀用力点头,她娘的话,她记得很清楚。 “那我吩咐你,坐下来陪我吃饭。”翟秋云抬头,先前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指着桌上的菜,“这么多东西,你若不帮我吃,可就全部浪费了。” 小雀咽了咽口水,想了想,犹豫之下,还是被美食诱惑,小心的拿过旁边备用的碗筷,忐忑着担了半边屁股在凳子上。 翟秋云夹起一筷蜜藕放到小雀碗中,吓得小雀诚惶诚恐的道谢。 翟秋云轻笑一声,然后自顾的吃起来,“你别愣着,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夹,我可顾不上你。” 吃了几口之后,见小雀终于开始自己主动夹菜,翟秋云这才放慢了筷子,有意无意问道: “这些日子,你在府上可还习惯?” 小雀点点头,“嗯!小姐待我很好,我在府上比在家里好很多。” 小雀家中条件不好,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 平日里给人做活儿换来的钱,一半要给大嫂,一半要给自己的爹,留着给二哥娶媳妇儿,自己连过年扯件新衣服的钱都没有。 她娘在翟府侍奉小姐,每个月的月钱不少,但这些钱都用来给盖房子和给大哥娶媳妇儿,而且后面还有一个二哥等着,再怎么花也轮不到她身上。 先前她娘带她进府的时候,小雀身上穿的还是自己大嫂不穿的宽大衣服。 套在身上跟个箩筐似的。 如今来了翟府,干的虽然是伺候人的活儿,好在翟秋云并不会为难人。 在这里,小雀不仅吃穿用度上比以前好,还不用在家里受那些委屈,比起先前的日子,现在简直好的不能再好。 “你娘回家之后,可有来信儿说她近来如何?” “我娘让赵大娘跟我递话,说家里一切都好。就是让我一定照顾好小姐。说小姐这么些年在府上,也没有个能说话的人,若是小姐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让我拼死也护着小姐,我娘还说……” 说到这里,小雀忽然吓得站起来,“小姐您怎么了?” 翟秋云从桌上抬起埋着的头,拭去面上的泪水,强笑道,“我没事,我没事,就是今晚的菜有点辣,赵大娘可能将甜酱放成了辣酱,你看辣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小雀又不是没吃,哪里不知自家小姐这是在扯谎? “小姐,是不是小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您生气了?您若是不开心,打我骂我也好,千万别委屈自己。” 小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的惶恐。 “跟你没有关系,你起来。”翟秋云道。 “那小姐为什么……一定是小雀做错了什么……”小雀很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小姐像今天这样。 翟秋云深吸一口气,“你起来。” 小雀正准备起身,却被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再一次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翟秋云回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人,声音冷淡。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你爹,怎么就不能来了?” 翟高卓眉头紧蹙,对这个女儿的态度很是不满。 说着他跨步而入,看着桌上只动了几口的饭菜,再一看翟秋云面上哭过的痕迹,神色越发严峻。 “怎么回事?” 小雀嗫嚅着准备回话,却被翟秋云抢在了前头。 “我这小地方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晚上胃口好,想多吃几样东西,谁曾想竟然惊动了翟大人,害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说着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小雀,桌上的东西收拾下去,那些没动过的你跟外院几个小丫头看着分吃了,这里不用你侍奉了。” 小雀见状,连忙起身,先是慌乱的给翟高卓行了一个礼,然后顶着他审视的目光快速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手脚利索的逃也似的出了屋。 天爷!小姐怎么能这样跟老爷说话! “翟大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翟秋云扫一眼翟高卓,然后施然在窗边作画的桌前坐下。 翟高卓被女儿这阴阳怪气的称呼惹得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想甩袖子走人,可是一想到林神医对自己说过的话,又生生忍了下去。 “今天那个林公子在你祖母院里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其他人背对着院门看不见,可翟高卓却是面对着院门。 翟秋云从门口跑开的时候,正巧被他瞧见了她的背影。 若不是听到了祖母重病的真相,翟秋云哪里会有这样大的情绪变化? 看着眼前这个号称是自己父亲的人,翟秋云冷笑一声。 “听见了又怎么样?一定能证明这件事情跟我娘有关吗?能洗脱你害死了我娘的罪名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5话 秋云的身世 翟高卓看着眼前杏眼圆瞪,视自己如仇敌般的女儿,忽然想起当年那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 那时候,这孩子还只有身后的桌子高,一看见自己,眼睛里便会漾出盈盈秋水般的笑意。 每次在他疲惫忧愁的时候,单是着笑意,便能解去他一身的倦意与烦闷。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跟在自己后面甜甜的喊着“爹”的丫头,慢慢与他渐行渐远,变成如今这样陌生仇视的样子的? 是了,在他的妻子周氏病故后。 关于这件事情,他一直讳莫如深,不愿提起。 可正是因为他这样逃避的态度,却使得这孩子对他的误会越来越深。 但即便如此,直到此刻,他还是依旧在犹豫,思考着那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给女儿。 见他不说话,翟秋云眼中的讥讽之意愈发深。 也越发觉得母亲周氏的死,跟翟高卓逃不开干系。 从翟秋云记事起,母亲周氏便一直郁郁寡欢,在上都翟府清冷的宅子里,守着翟夫人的位子,却从来都没有别的官家夫人的华贵,更没有获得过来自己夫君的温存与关怀。 小的时候她不懂,总以为父亲和母亲是要分开睡的。 直到长大后,她才知道,光鲜的翟府中,老爷常年睡在书房,夫人常年睡在自己屋里,是何等的滑稽可笑。 她看过无数次母亲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院门,从午后一直到夜色沉沉。 这一坐,就是一整天。 但不管她怎么等,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那个痴情的女子,也没有等到那个她日日夜夜期盼的身影。 这就是她的母亲,一个深闺大院中,郁郁寡欢靠着对丈夫的怨怼和思念过日子的可怜女人。 这就是她的父亲,一个有着贤明关爱百姓之名,却始终对自己的结发之妻连一丝一毫的爱也舍不得付出,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予的无情男人。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我娘对你来说,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你不爱她,连临终前迁就她的遗愿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又为什么要娶她?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翟秋云面色怅然,眉眼中有着太多的不解和疑惑,也有太多的悲情和可怜。 “可是我也想不明白,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又在她死去之后,誓不再娶,做出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 “世人都说,翟高卓翟大人是当今第一痴"qingren",为了自己的发妻,哪怕无后,也不愿意再娶续弦。可是有谁知道,我活在这样一个貌合神离的家宅当中的痛苦?” 尤其是当那些姐妹们,每每提到自己家中姨娘夫人争宠,当爹的偏心的故事,总是对她流露出一副羡慕的样子,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痛苦? 转过脸去,翟秋云将眼中止不住的泪水拭去,不愿在这个不合格的夫君和父亲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看着坐在窗边拭泪的少女,翟高卓的视线也慢慢模糊。 少女的另一半侧脸,陷在窗外无尽的黑暗中,仅剩下的那一侧,忽然之间,就这么跟记忆中的那张脸融合在一起。 “锦绣……” 翟高卓喃喃。 这一声唤,让窗边拭泪的女子动作一滞,稍稍侧过脸来,引得翟高卓不由再唤一声。 “锦绣……” 内心的思念与苦楚彻底涌上心头,使得他不由快速上前几步,好将那人抱个满怀。 可是距离的拉近,却也让他看清了那人的容颜,止住了他的动作。 眼前的少女,是他的女儿秋云。 不是锦绣。 回过神来的翟高卓迅速转过身,大跨步向门口走去。 可是已经止住泪水的少女却比他的速度更快,在发现他转身的时候,便已经提起裙摆快速跑到他的身前,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锦绣是谁?” 翟秋云看着自己父亲问道。 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哀怨与不满,还有愤恨与不平。 这么多年来,父亲的愤怒和冷漠她看了个遍,却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到过他如方才那样的深情。 翟高卓没有说话。 “锦绣是谁?!” 翟秋云伸手拦在父亲面前,以一种怒喝和威胁的口吻再次逼问。 “如果今天这话你不说清楚,我不会放你离开。除非你不想要我这个女儿,想逼死我娘之后,再逼死我。” 翟秋云的话音有些颤抖。 她怕死,但她更怕活在翟府这样的家中。 如果父亲对她连最后的一丝感情也没有,那么活在这世间,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意思。 看着面目通红的女儿,翟高卓不由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件事,真的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秋云吗? 她……是否能承受住事情的真相?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 就在翟高卓纠结犹豫的时候,少女好似已经预感到那个被隐藏起来的秘密,那个名叫锦绣的人,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冲击。 “你放心,我承受的住。”她咬唇道,“我娘死后,没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 翟高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悲伤满怀,却面容坚毅的少女,终于下定决心。 “好,我告诉你。” 翟秋云心头一松,却又很快揪起。 因为她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更没有想到,原来这十几年来,自己一直生活在骗局当中。 …… …… “你刚才不是问我,锦绣是谁吗?” 翟高卓看着面前的少女,好似想从她的容颜当中,找出些许熟悉的痕迹。 “锦绣,是我中举之前,在家乡定了终身的女子。” 翟秋云闻声,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一缩,紧紧的攥住了膝盖上的裙摆。 “也是你的娘亲。” 翟秋云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翟高卓看着女儿,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相反,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原本压抑在心头的秘密,就像是忽然决了口,让他涌出更多的,想要更加坚定的说出真相的冲动。 “周氏不是你的母亲。” “你的娘亲,叫锦绣。” “苏锦绣。” 翟高卓一字一句道。 “记住这个名字,她才是你应当一直记得的,最疼爱你的人。” 翟秋云忽的笑了。 “凭什么?!” 她觉得离谱至极,愤怒至极。 “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信吗?你以为你现在随便说出这么一个人名来,告诉我她才是我的母亲,我就会忘记娘对我的养育之恩吗?凭什么?!就凭你随口说出的一个我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她已经死了。” 翟高卓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女儿。 “在生下你不久,锦绣就死了。” “被周氏害死的。” “小时候,你不是一直在问,为什么你跟母亲长得一点都不像吗?” “那时候我告诉你,因为你还没有长开,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跟母亲一样漂亮了。” “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因为你不是周氏的女儿。” 翟秋云如坠冰窟,“你骗人!” 腹内好似有无数心酸涌上,要将她彻底淹没在其中,彻底覆灭,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翟秋云觉得自己好似水中的漂萍,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自己来自何处,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 “怎么可能呢……根本不可能……我就是我娘的女儿……” 此刻的翟高卓看出了女儿的委屈,想要像小时候一样,伸出手臂去抱抱她,可是抬了抬胳膊,却最终没有做出那个动作。 “当年我参加科考,与锦绣约定,金榜题名之后,一定会回乡将她风风光光的迎娶进我翟家的大门。” 回想着往事,翟高卓的声音有些飘忽。 那记忆中的往事,终于吹开厚厚的一层灰尘,在散漫中翻开往昔的岁月。 …… …… 与所有青梅竹马的故事一样,娇美含羞的少女,与勤奋痴情的读书郎。 原本是才子佳人的佳话,但很多事情,都在最后一刻发生了变化。 数载苦读之后,参加科举的翟高卓终于成为当年皇帝钦点的状元郎。 无数朝中勋贵榜下捉婿,瞧上了这位状元公,却得知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郎早已有了意中人。 为了乡里的少女,翟高卓拒绝了所有媒约之意的宴请,却还是没能躲过当时的工部尚书周轩。 “先前在朝中奏对之时,状元公的对答至此让老夫深感后生可畏,假以时日,翟贤侄定能成为我朝肱股之臣。” 那一日来自周轩的宴请,是以长官的名义。 因为翟高卓之后,会去工部任职。 面对这样的约请,他没有办法拒绝,可是就是这样一场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宴请,却在最后变成了相看。 “这位是本官爱女凝芷,闻说翟贤侄的才名之后,心生仰慕,所以也想敬贤侄一杯酒。” 看着面前娇羞动人的周家小姐,翟高卓忽然明白了这场宴请的真正目的。 可到了此时,再后悔推脱,已经来不及了。 宴席半酣,在翟高卓准备自请离席的时候,忽然听到少女莞尔动听的娇声。 “奴家闻说状元公才名,心中不由生出孺慕之情。闻说状元公面对勋族贵女,依旧能不离乡中青梅,敬仰之意更是难以言表,像状元公这样的谦谦如玉的痴心公子,让凝芷心中仰慕更甚。是以,凝芷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状元公成全。” 翟高卓暗道后悔,但周家父女齐齐看向他,已经再也没有退步的余地。 “周姑娘谬赞,高卓不敢当,此一生唯有二志:其一,金榜题名耀门楣;其二,红袖添香得青梅。旁的不敢肖想,也不愿去想。” 说完这话,他饮尽杯中酒,“敲我,这又嗦了,周姑娘方才所说,需要高卓做的事情是什么?” 周凝芷的眼中有隐隐泪光闪动,忽而让翟高卓生出几分悔意。 方才他的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直接? 就在这时,却见周凝芷忽而一笑。 “状元公与心上人鹣鲽情深当真羡煞旁人,凝芷知道自己贪心,却还是想劝慰状元公,男子三妻四妾乃是人之常情,想必那位姑娘也会理解。若是状元公愿意,凝芷哪怕屈居平妻之位,也心甘情愿。” 翟高卓愣了。 他没有想到,原本娇羞的少女,会说出这般火辣直白的话语。 他有些语塞。 “周姑娘金贵,更是周大人唯一的爱女,断断不能受这样的委屈。高卓身份鄙贱,此生得一同样的粗鄙之妻已然心满意足。”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只会娶她一个女人吗?” “高卓只取一瓢。” “那如果这瓢水没了呢?你还要换一瓢吗?”周凝芷逼问。 翟高卓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什么,然后自信的摇了摇头。 “不会的。” 当时的翟高卓没有想到,那一瓢属于他的水,最终会进了他人的口腹。 等到他欢喜非常的回到家乡,却得知原本定下终身的青梅在不久之前,被自己的父亲逼着嫁给了邻村的一位员外郎。 翟高卓没有想到,那场宴请上的随口之言,会一语成谶。 天晕地眩之间,他就此病倒。 醒来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人,是当初哪怕做平妻,也要嫁给他的周家女郎。 千里跟来,只为了见一见,翟高卓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谁知道,却撞上了这样一出闹剧。 没有过多的语言,也没有再提往事,但金贵的千金小姐,却就这么一直照顾了他半月之久,然后再在他病情转好之际悄然离开。 回到上都之后,有媒人带着八字上了周家的门,替新科状元翟高卓求娶周家小姐周凝芷。 从此以后,成就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事。 而翟高卓也如当年席上允诺自己心上人的一样,哪怕周氏两年无所出,却依旧不纳妾,宠之爱之,如胶似漆,一度羡煞上都贵女。 直到有一天,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敲开了翟府的大门。 也就此敲开了翟家两年来风平浪静的生活,激起了汹涌澎湃的浪花,甚至差点打翻击碎了翟家一直一来安稳的小船。...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6话 锦绣上门来 那一日,翟高卓退朝返家,停轿于府门前,却瞧见家中下人正在驱逐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见状,他出言阻止,并喝退了下人的粗鲁无礼,吩咐身边随从拿些银钱来给那乞丐。 谁知乞丐听到他的喝声,先是一愣,然后转过身来,抬头瞥了一眼,便快速低下头离开。 匆匆形色让翟高卓心中生疑,再加上那一眼更是莫名熟悉,他不由朝那乞丐大喊一声。 “站住!” 听到这话,那乞丐连忙撒腿跑起来,左右一见,登时追赶上去,轻而易举便将那乞丐制服。 就在这时,乞丐发出一声惊呼。 “你们放开我!” 众人皆是一愣。 竟是一个女乞丐! 翟高卓闻声,心头一颤。 这声音…… 他快步上前,示意左右放开那乞丐。 弯下身子,他轻声道,“抬起头来。” 被押跪在地的乞丐却将头埋得更深。 “锦绣……是你吗……” 翟高卓似是不忍,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那声音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哪怕眼前的景象离谱万分,他还是不由唤出那两个熟悉的字眼。 谁曾想,世间之事,有时就是如此阴差阳错。 跪在地上的女乞丐掩面而泣。 可不就是当初翟高卓立誓要娶,最后却被逼嫁他人的苏锦绣! …… …… 苏锦绣的出现,让翟家生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翟高卓吩咐人带苏锦绣回府休息,又让人传话给夫人周氏,让她来自己的书房一趟。 谁曾想,苏锦绣却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哭声愈甚。 在上都的这些日子,她听了无数次翟高卓与周氏情深似笃的恩爱故事,每听一次,心中的痛苦便增多一份,对于那位周氏的怨怼便也多上几分。 周氏来的很快。 事实上,当翟高卓的轿子停在门口的时候,就有下人告诉她老爷回来了。 可是等她来的时候,却没想到会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抓着自己夫君的衣角,含泪哆嗦着不知在讲着什么。 周氏眉头一皱,心中本能一紧,面上却分毫不露。 她快步踏入屋中,上前亲热的挽着翟高卓的手臂,欢喜道,“夫君,你回来了?” 说完,这才看向旁边衣衫褴褛的人,不由懵懂道,“夫君,这位是……” 此时的翟高卓看向周氏的眼神已经有些怪,但他还是不相信跟自己同床共枕两载的娇妻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这位就是当初我跟你提过的……”翟高卓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有些不忍,“锦绣姑娘。” 周氏闻言先是一愣。 什么锦绣姑……她忽的惊诧万分,“这是那位苏姑娘?” 说着她看向苏锦绣,眼中神色莫名。 “这……可是乡里有了灾荒?最近江南又不太平了吗?前些日子你跟我爹喝酒,我记得你们还说今年风调雨顺……” “锦绣是来找我的。” 翟高卓呼出一口浊气,看向自己的妻子。 “先别问那么多,安排人准备热水,带锦绣去沐浴更衣。你屋里衣服多,先让她换一身。等一会儿你来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周氏微微愕然,看一眼静默不语的苏锦绣,然后对着自己的夫君微微颔首颔首,掩去眼底一丝冷意。 …… …… 书房中,当周氏正在犹豫如何开口的时候,却听翟高卓先说了话。 “当年的事情……你也知道。” 周氏眼皮一跳。 翟高卓背对着自己的妻子,没有注意到她陡然变色。 他想着要如何启齿,继续道,“你知道的,锦绣是被她的父亲逼着嫁给那员外,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方才锦绣告诉我,在成亲的时候,她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周氏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翟高卓挺阔的脊背。 “那些人一直想着找她回去,为了躲避他们的追寻,锦绣仓皇奔逃,没有带什么盘缠,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兜兜转转直到今日,这才找到了我。” 周氏终于开口。 “夫君的意思是?” 翟高卓闻声转过身来,带着些许不好意思,“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件事,你觉得应当怎么办?” 说完这话,翟高卓面上带了一些期许之色。 周氏心中一痛,却浑当没有看见。 “夫君既然问我,那便是信得过凝芷,所以我也就直说了。” “出于善意,夫君今日收留了苏姑娘,这一点换做是我,也是同样的做法。” 翟高卓点点头,却听周氏话锋一转。 “但善心虽好,今时却不同往日。哪怕是被逼嫁,只要有了媒妁之言,那么苏姑娘就已然是人妻,哪怕还没有拜堂,从礼法上来讲,这一点也是不容置疑的。” “我们能收留她一时,却无法一直留她在府中,因为于理不合。若是被朝中那些言官知道了,定要借故刁难夫君,让你在朝中难堪,也不利于苏姑娘的名声。” “但苏姑娘如今这样的处境,我们却也没法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今日苏姑娘的样子,莫说是夫君怜惜,就是我瞧见了,也觉得她可怜。是以我们也断不能将她再次送进苏家那火坑。” “所以凝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得给苏姑娘寻一个好去处,既不会让人误会夫君,又能让苏姑娘不用再回苏家。前些日子我听秀阁里的师傅来,说先前的绣娘有一个告老,如今正有一缺,不妨让苏姑娘补上,正好也算有个着落,夫君觉得如何?” 翟高卓没想到周氏会这样说,这跟他的意思不太一样。 但他也知道,周氏没有说错。 若说当年他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就算是推掉所有的勋贵,也要娶锦绣,那不管怎么都不至于有错。 可是如今,他有家有室,锦绣也已经许了人家,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很不合适了。 但不知怎的,翟高卓就是有些不开心。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件事,我还是得好好想想。” 说完这话,翟高卓按了按眉心,“今日时候也不早,有劳夫人先安排锦绣住下,等我想清楚了,再决定怎么安置。” 周氏双手死死的绞着帕子,手指被勒得骨节发白,却还是笑着应下。 …… …… 那天晚上,翟高卓去探望锦绣。 重新换上新衣的锦绣,已经与先前的褴褛之貌截然不同。 她安静的坐在桌前,看着迈步而入的翟高卓,轻唤一声。 “阿卓。” 翟高卓的心猛然一跳。 眼前的女子与娇美动人的周氏相比,算不得有多好看,只有一双杏眼,让她平庸的姿色增添了几分灵动姣好。 但就是这张脸,这双眼,在曾经的无数个夜晚让他魂牵梦萦无法忘怀。 “锦绣……” 翟高卓喃喃,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乡里苦读时,佳人相伴的日子。 门外的周氏,躲在院中角落,从窗外看着这相会的一幕,再也忍不住,掩面跑了出去。 当唤出那个名字后,翟高卓便发觉自己有些失态。 他背过脸去,轻咳一声,看向周围的布置,“这些都是凝芷安排的,你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便着人跟她说一声。” 说着,他将今日周氏在书房的提议说了出来,岂料,锦绣闻言却忽然变色。 “阿卓的意思,是要将我送出去?” 翟高卓有些愧然。 锦绣的意思他如何不懂? 可是对他而言,却无法辜负周氏。 “锦绣,我知道,当年我曾许诺,等到高中之后定会娶你过门。可是当年等我重新归乡,却得知你已嫁给他人的……” “我没有!” 苏锦绣泪眼纵横。 她没有嫁人! 这两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从江南到江北,这一路上没有什么盘缠,她行如乞丐;又因是女子之身,怕被人欺负,连赶路都得小心翼翼,躲躲藏藏。 整整两年,她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磨难,凭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那么她经受的那些算什么? 在这两年中撑着她度过最艰难岁月的承诺算什么? 苏锦绣忽然觉得自己极其可笑。 “锦绣,我知道你没有嫁人,可是……” 翟高卓不忍说出她已经许人的话来刺激她,只能道,“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有了妻子。你知道我的性子,有妻定不会纳妾,所以我得顾及周氏的感受,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你们两个人,我都不能辜负……对不起,锦绣,当年答应的你的事情,是我食言了。” 翟高卓闭上眼睛,心痛如绞。 他如何不想跟锦绣再续前缘?他这一生所有的牵恋和曾经全部的身心,都倾注在当年那场盟誓之中。 可是如今的他,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愣头小子。 周氏当年在病榻前的悉心照料,成为他那段黑暗岁月中仅剩的温暖与曙光,将他从混沌当中救赎出来。 这两年的朝夕相对,更是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又将家中琐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样的妻子,他如何能不感激涕零,如何能不真心相待? 但锦绣也是可怜人,拒绝了一家又一家的提亲,只等着自己高中后娶她过门,然而自己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留她一人经受。 这两年来从江南到江北的奔波,使得她更受尽委屈…… 翟高卓忽然十分痛恨自己,若是当年他不是听到消息便病倒,而是去邻村看上一看,哪怕冒着风险,去将锦绣夺回来,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长叹一声,是他懦弱,是他无能…… 也是造化弄人…… 苏锦绣笑了起来。 “所以阿卓,今日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不信是吗?” 翟高卓眉头一跳,连忙解释。 “锦绣,凝芷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没有那样的心思。” “没有?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生在你回家的前两日我会被人逼婚?明明我爹原本也是默许了我们的事情的,就算你考不中,他也早已将你当做苏家的女婿!又如何会忽然变卦?” “你病了不清楚,但我清楚!当初我听说你高中回乡,又因得知我嫁人病倒,所以冒着被抓到的风险,曾去你家中附近,本想看你一眼,却瞧见周氏跟那些抓我的人聚在一处。” “你说这些跟她都没有关系?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她堂堂上都千金小姐,会出现在我们乡里?为什么偏偏她会跟那些人认识,为什么偏偏最后她取代我成为你的妻子?” 苏锦绣深吸一口气,好似耗尽所有力气。 “阿卓,若是这些话你一句不信,那么权当我今日不曾来过,权当苏锦绣这个人已经死了。感谢你们夫妻的好意收留,明日一早,我便启程返乡,依那媒妁之言嫁给我该嫁之人。” 说完这话,苏锦绣起身送客。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今日劳累你们夫妻,是我叨扰了。” …… …… 夜色沉沉,翟高卓看着紧闭屋门和漆黑的院落,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屋内的灯还亮着,周氏靠坐在榻上,双目紧闭,旁边还散落着一本诗词集子。 显然是在等他归来。 翟高卓见状,心头一暖,不由放轻了动作,拿起旁边的薄毯帮她盖上,正准备抱着周氏回床上的时候,却不小心惊醒了周氏。 “夫君,你回来了?” 周氏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好似有些着凉。 翟高卓心中更愧,动作更轻。 “回来了。夜里凉,也不知道添件衣服,走吧,我们进去歇着。” 周氏轻轻点头,环着翟高卓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胸前,任由他抱着自己回到里屋。 熄灯之后,夜色沉沉。 半夜过去,翟高卓却怎么也睡不着。 苏锦绣的话就像是一道道惊雷,劈在他的耳边,震彻了他的内心。 当年周氏的出现,的确太过巧合。 苏父也确实如锦绣所言,并非是那种嫌贫爱富卖女求荣的人。 但这些,当时他失意之下,却一直没有仔细想过。 现下想来,的的确确是谜团重重。 轻叹一声,翟高卓合上双眼,可是忽然之间,又再一次睁开。 月色入户,倾泻一缕在床边,睡在他身边的周氏面容恬静安然。 娇美如往昔的容颜,让翟高卓忽然想起,那次周轩宴请之时,周氏在席上的一席话来。 他不由心惊胆战,脊背发凉。 如果真是那样…… 那他要如何是好?...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7话 休妻与再娶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只会娶她一个女人吗?” “高卓只取一瓢。” “那如果这瓢水没了呢?你还要换一瓢吗?” “不会的。” 往昔当做戏言的一幕涌上心头,翟高卓只觉天地崩塌。 第二日散朝归来,翟高卓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催促随从赶车回家。 可是等他回到家中,奔向客房的时候,却见那里早已人去屋空。 那件属于周氏的衣服被整齐的叠放在桌上,好似从未有人动过。 翟高卓一面喊管家来,一面着人去找周氏。 管家因为前一日得了翟高卓的吩咐,又见老爷刚一回府便奔忙过来,早早就在客房外候着。 当得知苏锦绣讨要了自己昨日的破衣烂衫换上,跟周氏道谢后离开,翟高卓一屁股倒在了身后的椅子里。 “老爷莫要担心,老奴早已着人跟着苏姑娘,不会让她贸然走失的。” 听到管家这话,翟高卓这才心头一松,连忙着人去将锦绣请回。 此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是不等他心中安定,外面却又传来苏锦绣遇袭的消息。 这一次,翟高卓再坐不住,顾不得身份,抓着那来人的肩膀问了位置,当即便撒腿跑出去,正与刚过来的周氏擦肩而过,惊落了她手中绣着鸳鸯并蒂的锦帕。 被救下来的苏锦绣身上多处刀伤,更有一刀差点刺进她的心窝。 整整昏迷的七日里,终日只能用竹管将米粥汁液和汤药灌入喉头,正是借着这样,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行凶之人没有抓住,但能下这样狠手,显然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手段。 不是寻常匪贼能做出来的。 兴师问罪的事情,翟高卓没有做。 但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最终还是惊动了常年在院里小佛堂居住,连门都不怎么出的翟老夫人。 在苏锦绣醒来的那一日,翟老夫人前来探望。 瞅着床上如同芦杆般细瘦脱相的女子,翟老夫人道声佛号,吩咐儿子好生照顾锦绣,若是她养好了伤,无处可去,便留在翟府佛堂当中,跟自己这老婆子做个伴吧。 此时的翟老夫人早已知道苏锦绣这两年的经历,当初在乡中受到锦绣多年照拂的她,实在是不忍心就这样将这个自己视若女儿的人推入火坑。 一个月后,勉强能下床的苏锦绣住进佛堂的日子,翟高卓摔碎了书房中最喜欢那只雨过天青色瓷瓶。 也是在那天,翟府的下人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琴瑟和鸣的老爷和夫人出声争吵。 “当年锦绣被逼嫁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看着眼前华衣锦服,娇美动人的周氏,翟高卓痛心问道。 “夫君在说什么?那件事明明是苏家父亲所为,跟妾身又有什么干系?” 周氏一脸懵懂,唯有袖中微微颤动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心思。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翟高卓从桌上书册中翻出几页纸,朝着周氏面上甩去,“你仔细瞧瞧好,这些都是什么?!” 周氏强装镇定,蹲下身将散落的纸张一页一页捡起,看一张,她心中的忐忑惊惶便多出一分。 “这些是那些行刺锦绣的人签字画押的证据,指名道姓说是翟府的周婆子找的他们,周婆子是谁的人?!可不就是你的陪嫁婆子!你说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教我如何信得过你!” 翟高卓痛心疾首,全然不相信眼前这个跟自己同床共枕两年多的娇妻,竟有这样一副蛇蝎心肠。 “你已是我的妻,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在成亲那日,我便与你许下诺言,此生罔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纳妾,只你一人便够。那日我也应下了你在秀坊为锦绣寻一个生计的说法,你为什么还想要她的性命?!” 周氏攥着纸张的手青筋粼粼,忽的抬眼冷笑,一改往日温声细语。 “我不要她性命,那要怎么办?逼她嫁人,她尚能在两年之后找上门来,从江南到江北,只身一人,我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能耐!若我这次放过了她,下次她是不是就要再爬上你的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那天晚上你撇下我在屋中,却在客房对她温声款款,不就是想着能再续前缘?” 周氏愈说愈加撕心裂肺,最后竟似扯着嗓子一般,“可是翟高卓我告诉你,只要我周凝芷还活着一日,她苏锦绣就别想进翟家的门!” “啪!” 屋内传出一道响亮之声,紧接着是翟高卓恨铁不成钢怒声。 “荒唐!荒谬!” 周氏捂着自己的左脸,看着翟高卓的样子像是淬了毒的锥子。 “翟高卓,你居然敢打我!” 翟高卓喉头涌动,冲着外面扬声。 “来人,送夫人回屋,没我的吩咐,不许踏出芷院半步!” …… …… 然而翟高卓还是低估了周氏的脾性。 当天下午,周氏便收拾好东西,直接回了周家。 晚饭时间不到,当翟高卓仍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候,工部尚书周轩已经气势汹汹的前来为女儿兴师问罪讨回公道。 “高卓失手打人确实不对,但岳父也当知道,凝芷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面对岳父和上峰,翟高卓一扫以往的敬重,礼数上不减半分,但语气上已然冷漠至极。 看着自己面前的认罪状纸,从当年遵主命逼婚到如今买凶杀人,就连周轩也不由萎了声气。 “但不管怎样,你也不该打凝芷,她毕竟是你的妻子。否则你让她以后还如何做翟家的主母?” “动手的事情,是高卓不对,改日我会亲自道歉。但岳父也说了,凝芷是翟家的主母,既然是翟家的家事,那就当我们自己解决,有劳岳父好生劝劝凝芷,早日归来。否则这纸状纸到了京兆尹衙门,后面的事情,想必就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了。” 周轩气结,面对翟高卓这**裸的威胁,心中有千万怒气。 可是他也知道,翟高卓这话没有错。 女儿这次的事情,做的实在太过,尤其是当初逼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凝芷一人的手笔,若是全部抖落出来,于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翟高卓怒于被算计情有可原,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因为那个鄙贱的女子受了委屈,自己如今又受到这样的威胁,周轩心中的不忿愈发强烈。 “那个苏锦绣你当如何?还能留她在翟府一辈子不成?就算是为了那女子的声誉,你也不应让她留在你家中。” 翟高卓冷笑一声。 “岳父大人提醒的是,既然锦绣当年是被人陷害逼婚,那这婚约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也算不得数。今日岳父大人既然来了,也好教您知道,过些日子,等苏家父亲来了,高卓会亲自提亲,求娶苏家姑娘为翟家平妻。” “你说什么?!”周轩目眦欲裂。 翟高卓一脸无惧,望着窗外渐沉暮色,声音沉沉无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周氏女过门两年无出,又恶毒善妒,甚至买凶伤人,本该休弃,但高卓念夫妻一场,不愿伤了往日情分,只好出此下策。” “好!好你个翟高卓!连休妻的话也说的出来,既如此,咱们且走着瞧!” 看着甩袖摔门而出的周轩,翟高卓一脸漠然,就那般孑然独立。 夜色笼聚,没有点灯的屋内一片漆黑。 许久,从中传出一道低低的叹息。 “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 …… 两日之后,翟高卓登门周府,因动手之事向周氏道歉。 周氏端着架子,对此一脸漠然,尤其是想到父亲回来说的那番话,周氏更是懒得搭理。 但是她没有想到,往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放下身段来哄着自己的夫君,却在道歉之后扬长而去,竟连一句接她回去的话都没有。 再过了些日子,有人传消息来说,苏锦绣的父亲已经到了上都,而当初被逼嫁的那家员外,因为苏家许久找不到女儿,早已索回了聘礼,取消了婚约。 听到这消息之后,周氏再也坐不住,当即命人套马坐车回了翟府。 然而这次回府,也依旧不能阻挡翟高卓的心思。 翟高卓再娶的消息传遍上都,说的更多的,还是周氏的贤名。 “我因为两年无出,所以主动为你纳妾,又怕新妇过门不适,是以抬为平妻,明媒正娶?” 一字一句道出坊间传闻,周氏声如泣血。 “翟高卓,你好狠的心啊!你自己纳妾,还要让我为你圆名声,在我心头再插一把刀!你就是这么作践我的真心么?!” 翟高卓眼中漠然。 “那不然如何?告诉众人真正的原因?新妇过门,你莫要再动不该有的心思,以往的事情,便全然过去,你还是翟家贤淑知礼的善良主母。” 看着头也不回离去的翟高卓,周氏瘫坐在地,身边侍奉的周婆子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心疼不已,不由出声劝慰,出了一个主意。 新妇过门的宴席,是周氏亲自操持,原本上都传说风语并不相信的人,在看到席上周氏满面的笑容,终于彻底打消了疑虑,甚至一度有人感慨,娶妻当娶周家女。 就连翟高卓见状,都觉得周氏这般转变太过出乎意料,念及往日旧情,只当周氏迷途知返,待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原有的关怀体贴复又回来。 想到当初自己情急动手,翟高卓心中有愧,对周氏关怀备至,比以往更甚。 可是这一切,都在苏锦绣有了身孕之后,彻底发生了变化。 周氏过门两年,一无所出,而苏锦绣过门不过两月,便有了身孕,莫说翟高卓一回家便陪着,就连翟老夫人也着人常常探看,甚至还亲自为苏氏和腹中胎儿抄经送到寺里祈福。 这连番的刺激,终于让周氏彻底按捺不住。 一日,苏氏在佛堂陪着翟老夫人抄经,周氏带着点心前来探望。 打开来,是茉莉、雏菊、桂花、芙蓉、绿豆等做出的糕点。 “听说这几日妹妹胎动,睡得不甚安稳,所以媳妇儿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送来,这茉莉和雏菊最是安神,妹妹可以尝尝看,晚上也能歇的好些。这些日子秋老虎再来,母亲可尝尝这绿豆的,解解热。” 看着周氏这般体贴,翟老夫人自然高兴。 只是她却从周氏手中接过准备递给苏氏的茉莉糕。 “有一点你怕是不知道,你这妹妹打小便不食茉莉,她娘最爱喝的茉莉花茶,她尝一口便要上吐下泻,菊花安神,却有些凉,还是只教她尝那桂花的吧。” 翟老夫人这话一出,周氏不由眉头一跳,先是告罪道,“媳妇儿竟是不知妹妹忌这一口,得亏母亲在,没让我犯下大错。” 说着便要拿过那茉莉糕,“既如此这些我便收回去,明儿个专做些桂花糕,好给妹妹送去。” 翟老夫人却笑,“不知者不罪,府上原也没人知道她忌茉莉。不过你这糕也不用收回,到底是你一番心意,当年我跟她母亲一道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这茉莉花,今日倒便宜了老婆子我咯!” 说完这话,翟老夫人便吃了半口茉莉糕。 周氏面色一紧,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之后几日倒是没事,但过了半月之后,天气转凉,翟老夫人便病了。 请大夫来看,说是天寒受了凉,只是吃了月余的药,却总不见好。 因怕病气过给了苏氏,再加上苏氏身子越来越重,翟老夫人让她不用再来,可是翟老夫人这次的病,却让苏氏心中警铃大作。 许是多心,但她永远忘不了周氏当初见老夫人吃下茉莉糕时候的愕然与紧张。 但好在直到生产之前,周氏都没在苏氏的吃食用具上动什么手脚。 苏氏的产期在六月底,这对于翟府来说是一件大事,毕竟是翟家的第一根香火。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周氏会在锦绣生产那日动手脚。” 想着那日的景象,翟高卓眼中有怨恨,有疼惜,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恨。 如果再来一次,他决计不会让周氏再靠近产房半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8话 疯魔与成活 待产那一日,翟高卓早早就告了假,连早朝也不去,就那么守在产房外。 翟老太太更是跪在小佛堂里,一遍遍的诵着经文,祈求苏氏母子平安。 根据诊脉的大夫说,苏氏脉象沉稳强健,这一胎极有可能会是男儿,如果诞下来,苏氏又是平妻进的门,纵然前面还有周氏,这孩子也是翟家板上钉钉的嫡长子。 也难怪翟家众人会如此看重。 芷院中,周氏望着院外跑来跑去为苏氏生产忙碌的下人们,不觉折断一杆芍药。 她看向旁边的妇人,眼里晦暗不明。 “周嬷嬷,你先前说的那法子,当真可使得?” 周婆子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周氏的意思。 她是周氏的陪嫁,自然事事都为周氏着想,先前苏氏有孕,翟高卓来芷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便曾给周氏出过主意。 可是当时送去的糕点被翟老夫人误食了,周氏怕苏氏因此起了心思,是以周婆子再出主意时,她便一直道再等一阵。 这一等再等的,耽搁下来,竟到了临产的时候。 想着那大夫带着几分笃信的男胎之说,周氏终于下定了决心。 周婆子见此,眼中也不由燃气熊熊战斗之火。 “小姐放心,这件事情包在老奴身上。” 看着周婆子转身便走,周氏想起什么,又将她喊住。 她的喉头动了动,叮嘱周婆子,“千万小心,莫要教夫君发现。” 上一次她让周婆子买凶杀人的事情,就是因为没做干净,最后被翟高卓查了出来。 周婆子冲她一笑,“小姐莫要担心,老奴此去,定不会让那贱婢和那杂种好过,就算是被人捉住,也全是我一人自作主张,与小姐没有分毫干系。” 作为周家的老人,周婆子有着对主子的绝对忠诚。 周氏闻言触动,上前几步握住婆子的手,“嬷嬷放心去,若真……我定不会亏待了你家中儿孙。” 看着周婆子谢过离去,周氏的心便再次揪了起来。 直到有人来通知说苏氏生下了一个七斤二两胖乎乎的大小姐,周氏扑通一声坐了下去。 苏氏生下的,不是男胎,而是女胎。 看着外面暮色渐沉的光景,周氏恍然一惊,周婆子还没有回来! …… …… 周婆子是被翟高卓亲自扭送回来的。 还没进屋里,便被身后之人一推搡,整个人都扑进屋里,身上没有绑缚的绳索,却有着数道浸透皮肉的伤痕,疼的她龇牙咧嘴连爬都爬不起来。 “嬷嬷!”周氏一阵惊呼,带着些许颤抖,瑟瑟看向翟高卓,“夫君,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翟高卓冷哼一声,“这恶毒妇人做了何事你当真不知?!” 周氏泪光莹莹,一脸凄楚可怜,“夫君在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妾身本分做事,除了去母亲那里晨昏定省照看之外,甚至连院门都不曾出过,又怎会知道夫君说的是什么?” 说完这话,周氏咳嗽两声,旁边的婢女连忙上前替她拍背,怯声禀复翟高卓。 “老爷明鉴,夫人自打老夫人生病之后,便一直于病榻前看顾,一日都不曾缺过,如今更是过了病气儿,也跟着咳着了。老爷好不容易来次芷院,却是不问夫人身体,而是莫名兴师问罪,真是恁的让人心寒。” 芷院里的人,大都是周氏自己的陪嫁,便如眼前说话的,就是她的陪嫁大丫头连翘。连翘本就因为当初翟高卓再娶的事情怨着他,如今说起话来,便更是刺了许多。 翟高卓原本来势汹汹,扭送着恶仆来此对峙,谁曾想却被周氏的婢女这一通抢白,不由气结。 周氏见状连忙喝退连翘,“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还不赶紧下去,自去柴房领罚?” 说完示意连翘退下,周氏这才看向翟高卓,“夫君今日来此,到底所为何事?方才听说苏妹妹已经诞获孩儿,妾身怕过了病气儿给她们,还没来得及去瞧上一瞧。” 话了,又是几声咳嗽。 这下翟高卓就是心中有气,也不由散了几分,只望着匍匐在地的周婆子,眼中的怒火却分毫不减,“让这恶仆自己说!” 说着,径直走到屋子正中坐着,看着地上的周婆子。 周氏绞着帕子,带着几分不忍与懵懂,蹲下身来望向周婆子,“嬷嬷,到底是出了何事,怎得会伤成这样?” 周婆子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听到周氏这话,更是决然的看了她一眼,便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是我让人打的!”翟高卓恨恨道。 “夫君?!”周氏起身,不由踉跄几步,得亏有婢女眼疾手快扶了一下,才避过磕碰,“到底所为何事?!” “这恶仆竟然在锦绣产子的热水里掺了茉莉!她明知锦绣最忌茉莉,这分明是想一尸两命,断了我翟家香火!”翟高卓喝声,“亏得菩萨保佑,锦绣与孩儿无恙,若非如此,我哪里会留她这条命到现在!” 周氏闻言,转身望向周婆子,恨声道,“嬷嬷,夫君所言可是真的?你当真做下这等事来?!” 周婆子在地上呵声而笑,断断续续道出一句话来,“婆子我只恨……没能要了那贱……贱货的命!委屈小姐日日,以……以泪洗面。” 周氏大哭出声,“嬷嬷!你好糊涂啊!妹妹好便是翟家好,便是我好,哪里需要你去做这等糊涂事啊!” 周婆子猛咳几声,吐得一地血沫,“冤有头债……债有主,一切都是婆子自作主张。翟高卓你若负……负了我家小姐,婆子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翟高卓气上心头,当即便要着人将这恶仆拖下去,却听外面有人高呼,“不好了!不好了!苏夫人大出血!夫人大出血!” “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地上的周婆子目眦欲裂,却笑得嚣张而开心,张开的大嘴如同吃人的魔鬼,教周围的仆婢下人们心惊胆寒。 眼见要跑出屋门的翟高卓闻声,回头带着满腔恨意,一脚踩在周婆子的腰上,“锦绣今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教你们所有人拿命来赔!” 芷院的热闹,来的快,去的也快。 望着空寂寂大开的院门,和院外亮起的灯火与奔跑的人影,周氏如同飘零的落叶,委顿于地。 在她身后,周婆子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声气。 …… …… 苏锦绣最终没能救过来。 最后查明害死她的,还是那掺了茉莉汁的水。 那天夜里,周氏也就此病倒,谁曾想大夫上门诊看的时候,却诊出了喜脉。 在书房里闷了三日之后,还是翟老夫人带着锦绣的孩儿,才将翟高卓劝了出来。 恶仆周婆子已死,再加上她先前一口咬定这件事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有了身子的周氏便开始了在芷院静养的日子。 翟高卓每日回来都会探视,但所有人都看出来,如今的老爷和夫人貌合神离,早已不是当初的鹣鲽情深。 冬日里,已有七个月身子周氏在园中折梅,谁曾想一不留神,被脚下没有铲干净的冰屑滑倒,就这么滑了胎。 失了孩子的周氏,状似疯癫,甚至连翟高卓都认不出,只日夜流泪哭喊着要自己的孩子。 纵是铁石心肠,见者也不由潸然泪下。 一年之中,翟家遭逢这样的变故,让翟高卓一夕苍老,翟老夫人的病情也不由加重。 周氏的咳嗽早已好利索,可是翟老夫人的咳嗽却一直不见好,甚至还多了心悸的毛病,宫中御医来把脉开药,也总不见好转。 那一年翟家的年夜饭,吃的格外冷清。 倒是周氏难得静上一回,不至于留着翟家母子二人同席守岁。 眼见席面将尽,婢女正待送周氏回屋,却听闻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周氏便如疯了一般,挣脱仆婢朝那声音来去奔去。 等到众人追赶上去,却见她怀中正抱着一个婴儿,语带轻柔小心翼翼的哼声哄着。 那婴儿不是旁人,正是原先苏氏的女儿。 众人心中都捏了一把汗,生怕周氏的疯症上来,伤了翟家唯一的孩子。 谁曾想,抱着孩子的周氏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轻细温和的好似当初新入翟家的模样。 说来也怪,先前那孩子本啼哭不止,到了周氏的怀中,不多时竟就那般酣睡了过去。 身边看顾孩子的婢女想要从周氏手中接过孩子,谁曾想她不但不给,反倒将孩子抱得更紧,护得更严实。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翟老夫人力排众议,让翟高卓送抱着孩子的周氏回芷院。 往后的日子,翟高卓曾多次尝试从周氏跟前抱走孩子,生怕她疯癫起来伤了女儿,谁曾想只要孩子一离身,周氏便癫狂不止,反倒是孩子在的时候,就像是病全好了一样。 而那孩子竟然也喜欢周氏的紧,总爱抓着周氏的衣服不肯离身。 后来上门诊治的大夫们都道周氏这是失子的心病,而孩子也需要母亲的看顾,最好将孩子养在周氏跟前,这样对二人都有好处。 最后,还是翟老夫人点了头,差了孩子的乳娘一道,送到芷院去照看,翟府这才彻底清净平和了下来。 芷院里头的人也换了一波,时间久了,原先的事情倒也没人提起,都道家中的小姐,是周氏亲生的女儿,翟家的嫡出小姐。 只是芷院中所有新来的仆婢们都不解,外间传闻翟家老爷对夫人情深似海,多年来只得一个女儿却也不愿再纳妾,除却当年周氏千磨万磨纳进门的那位外,竟是再未有过其他。 可是她们却在小姐越来越大后,再不曾见老爷踏入过芷院,就算来,也只是看望小姐,并不曾探视过夫人。 但是话又说回来,众人也多多少少知道夫人的疯病,老爷心存芥蒂也是正常。况且能为了一位疯妇不再纳娶,老爷比起寻常人家来讲,已经算是恩义非常。 别人不知,但翟高卓自己却清楚得很,他之所以不待见周氏,并不是因为她的疯病,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母亲的病情乃是拜周氏所赐。 当年的点心里,唯有茉莉糕和菊花糕中点了凉毒,谁曾想苏氏却因缘际遇没有碰到,反被翟老夫人误食。 那毒是一种慢毒,起先并不能觉察出来,正常人食了,不过是体内湿气加重,时间久了难免关节疼痛咳嗽不止,但有身孕的人食了,却可使得腹中胎儿因湿气过重而结成死胎。 因念着周氏的可怜,也不想女儿长大被人指摘没有母亲少了教养,所以翟高卓一直没有揭穿,但这也不代表,他就能原谅周氏做下的所有恶事。 桌上的烛火摇晃,翟高卓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女儿,终于道出了埋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 “我之所以将你的乳母朱婆子遣送回去,就是因为她也知道这件事,林神医一来,你祖母中毒的事情便再也瞒你不住,我担心她说漏了嘴,是以才着她离府,谁曾想,这件事情终究是让你知道了。” 灯影摇曳里,翟秋云的身子彷如那被风吹动的烛火,也跟着摇晃起来。 不等翟高卓上前,眼前的少女便如那遭了霜的蝴蝶,无力的向下倒去。 “秋云!” 翟府的深夜里,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声响彻,惊走了栖在树上的乌鸦。 …… …… 这一日,天歌刚踏进百花阁的大门,便看到徐芮急急上前,拉她到一边去。 “怎么了这是?” 天歌蹙眉,徐芮向来镇定,这还是天歌头一次见到她这般焦心。 “秋云病了!” 说完,徐芮又补充道,“这次是真病了!” “翟府有林神医在,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天歌宽慰。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位林神医想必就是日后治好翟老夫人病症的人,连积年旧疾都不在话下,寻常病症定也是药到病除。 “不一样的!她这一病,竟是迷了三日过去,所以翟大人差人来寻你过府一叙。” 说完这话,徐芮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说是林神医的意思,据说你那方子林神医觉得很好,正在给翟老夫人用。可我那日回来听你说你不通岐黄,翟府又有古怪,若是你有不便,我这就进去推了他们,说你今日告了假。” 天歌终于明白徐芮的意思,原是因为担心她。 “不妨事,男香推行的关键还在翟大人,这一关无论如何都得去的,而且秋云病了,你不也正担心?我去瞧瞧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教你放心。” 说完这话,天歌朝着百花阁内径直走去,正巧碰见闻风而来衙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29话 奇臭与算账 再见到翟高卓的时候,天歌只觉比之先前,眼前这位杭州府尹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家中三个人,一下子病倒了两位,确实是一件让人崩溃的事情。 “林公子,秋云的情况如何了?” 为了女儿的病情,翟高卓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将天歌请进府来为翟秋云把脉。 然而眼前的少年在沉默几息之后,却并没有像先前看到翟老夫人那样,直接抛出药方子来。 “恕在下冒昧,为着稳妥起见,还是想问问林神医先前的诊断是何。”天歌拱了拱手,看向翟高卓,面色谦逊恭敬。 说实在的,对于翟秋云的状况,天歌并不是很清楚。 病情不似旁事,不容乱说,所以她只能老实问问情况。 但因为曾研制过药香,若是能知道翟秋云的病情,指不定还能想出什么适用的方子来。 但这一点,就着实得靠运气了。 毕竟她知道的方子,也就仅限那么些。 面对天歌的提问,翟高卓微微一怔,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 天歌恭顺解释:“翟姑娘的病已不是一日,林神医定然也诊治过,用了一些药。在下生怕用了什么相冲的东西,反重了令嫒的病情。” “老朽诊出来的,是翟姑娘受到刺激惊惶过度,所以开的不过是寻常人参养荣的安神方子。” 不等翟高卓表态,旁边的林神医倒是毫不避讳,当即跟天歌说了自己的诊断及用药。 说完,一双眼似笑非笑望向天歌,好似想看看清楚,她能诊治出什么不一样的结果来。 天歌略一沉吟,看向翟高卓。 “令嫒得的,应当是心病。” 翟高卓闻言一个趔趄,不由向林神医那里望去,却见林神医并不看他,而是笑眯眯看向少年。 “哦?林公子说说看,翟姑娘因何而生了心病?” 天歌往外踏出几步,看一看周围屏气凝神,一脸好奇的仆婢们。 “你们下去吧。”翟高卓闻弦知意。 等到屋内只剩下躺着的翟秋云,还有翟高卓和林神医的时候,天歌直了直身子。 “翟姑娘的心事,翟大人和林神医应当比我更清楚。翟大人想必有所不便,无法跟晚辈说出具体缘由,晚辈自然也不能勉强。不过倒是有一个方子,或许对翟姑娘的病情有些用处。还请翟大人依方备料,容我为翟姑娘制作药香。” 这句话让翟高卓有些愧然。 仔细算起来,眼前这少年的诊断并没有错,秋云正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受了刺激才病倒的。 但是这些事情,关涉到翟家被埋藏了多年的秘密,说给女儿听已经让翟高卓下了很大的决心,如今再说给无关之人,实在是让他再难开口。 不过这少年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般,不仅没有过多追问,甚至就这般直接准备开药,着实让翟高卓有些出乎意料。 “多谢林公子体谅,林公子请。”亲自将笔墨备好,翟高卓伸手作请。 天歌也不客气,当即便上前,在纸上开始写单子: “独活一两、当归七钱、蒲公英六钱、猪尾须三十根、生蒜五瓣、驴蹄子一只……” 看着落在纸上隽永硬朗的字,翟高卓不由称一声“好”。 旁边看着的林神医则是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开的清神散?” 说完他的眉间沟壑更深,“你这用量不对,剂量太足,一两独活煮下去,别说清神了,只怕直接就不知神魂了。” 天歌落下最后一笔,放下手中的物件,笑了笑。 “这东西药材虽跟清神散所用无二,但却不是清神散,林神医行医多年,应知同样的方子,若是用量不同,那小效用可是截然不一的。” 说完,天歌转向翟高卓。 “有劳翟大人将这些东西备好送往徐记百花阁。贵府想必没有制香用的东西,在下得回去一趟,才能制好所需熏香。” “熏香?” 翟高卓拿起那张方子,想起方才林神医的反应,不由有些迟疑。 “以香入药,与以汤入药的剂量不同。”天歌解释道,“这些东西所需甚急,还望翟大人尽快准备。” 见林神医微微点头,翟高卓喊人来拿方子出去抓药,罢了又看向天歌。 “往来百花阁路上折腾,秋云院中也有制香的器具,林公子可看看是否用得,免得来回奔波,路上也耽搁时间。” …… …… 翟高卓说的没错,到底是徐记的花师之一,翟秋云的芳园里倒还真有一套齐备的制香器具。 再一想今天一路走来,从翟府的花园到芳园,竟是贯通一起,花株绵延芬芳馥郁,倒是真的应了那芬芳之园的美誉。 天歌啧啧两声。 看来这位翟家大小姐倒是真的爱香之人。 只就不知,她缘何会对制香有着这样的执念了。 一般的官家小姐,可从不会留意这种鄙贱的事情。 正当天歌打量着芳园中盛开的百花时,翟家的下人已经火急火燎的送来了需要的东西。 材料准备停当,天歌再顾不得其他。 一开始制香,她的状态便跟先前的惫懒截然不同,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眼前的事情之上。 这一次制作的因为是熏香,又不需要售卖美观定型,所以制作速度比起先前制作脂膏快了不知好几倍。 几乎一个时辰不到,当林神医还打量着天歌手上飞快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准备要收药粉干焙了。 随着小火炉熊熊燃绕,芳园中忽然涌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带着些许腥臊之气,又有一股刺鼻的辛辣哄臭。 莫说是站在外面看的林神医,就连坐在屋内床边的翟高卓也不由掩住口鼻,吩咐下人道,“出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出来这么一股子味儿。” 那下人还没来得及出门,那股腥臭之气已经越来越重。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踏步进屋的天歌身上。 也不知她从何处取来一块帕子蒙在脸上,手中则捧着一只放着不知什么黑色东西的瓷碗。 不等翟高卓开口,她已经揭开了熏炉的盖子,将里面原有的余香倒了出来,又将碗中的东西就这么倒了进去,然后点燃了加热隔层里的一小块银炭。 随着她的动作,屋里霎时散发出一股更为浓郁的腥臭味。 翟高卓终于反应过来,掩鼻起身。 “林公子这是做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奇怪的举动上,却并没有注意到她此刻垂下的目光,正望着床边那纤纤玉手微动的小指。 天歌心中底气顿生。 “翟姑娘如今三日不醒,当务之急,还是不能再让她继续昏睡。大人且先着众人关门闭窗出来,只待这药香薰上半刻,翟姑娘便会苏醒过来。” 说完,天歌也不管翟高卓听是不听,率先逃也似的从那熏死人的屋子里撤了出来。 许是那味道着实太过提神醒脑,翟高卓纵然心中担忧女儿,也不愿再在那熏死人不偿命的腥臭味里呆上一时半刻。 不多时,屋内所有人的都避到了院内。 院里百花争艳,所有的香气夹杂在一起,却仍旧抵挡不住那已经被关在屋子里的腥臭。 天歌将手中黄色的薄片分给众人,说话的时候有些口齿不清,但却依稀可辨是“压在舌下。” 林神医仔细一看,正是老姜片,赶紧塞在口中,要将那污浊秽气悉数挡在口舌之外。 这样的情况之下,实在是没有人愿意再开口。 一时之间,院内众人屏气凝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异常的安静。 林神医忍着来自舌尖的辛辣气息,望向遮面颔目的少年,只觉得这人简直是一朵奇葩。 他从没有想过,还能这样替人治病。 翟秋云的病情是心病,早在翟高卓寻他来看的时候,他就知道。 那小姑娘定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再加上一日不曾进食,这才忽然厥了过去。 本以为灌些汤药,再用些安神汤药,变更很快苏醒过来。 谁曾想,翟秋云竟是一连三日不曾醒来。 一日两日倒还好,可是如今这样,再拖下去,只怕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这种因心病或是惊吓晕厥过去的,最是磨人,自己醒来还好,若是醒不过来,更不能由人喊醒,否则会跟那些子夜梦游的人一样,醒来之后便会变得痴傻。 其实对于这症状,林神医还有解决的法子,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想到了先前那个给翟老夫人用方子的少年。 那方子他已经仔细看过,等到翟老夫人因之前用错药而引起的症状消除后,用这少年的方子来拔出旧毒,实在是再好不过。 是以他想瞧瞧,这少年是否真的有几分本事。 若是这少年真能诊治好翟秋云的病症,那就是自己所等的人。 若不能,只怕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只是林神医不曾想到,这少年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唤醒翟秋云。 莫说是陷入梦中沉睡不醒的翟秋云,就算是濒死之人,闻到这腥臭的气息,只怕也会被生生熏活。 简直是……难以言喻。 就在林神医算着时间,想着这少年的法子到底有用没用的时候,忽听屋内传来一阵响动,似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翟高卓心头一惊,连忙推开们朝内奔去。 林神医也准备跟上,可是想到什么,还是止了步子,走到少年所在的地方。 天歌顺势隔着大开的屋门朝内看一眼,果然见到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女,此刻正半匍匐在床边干呕。 天歌憋了口气,小心的呼吸着,尽量不将那熏臭之气呼入肺腑。 看来这臭驴蹄子方还真有用。 翟秋云已经醒来,她此行的任务便算是完成,就算是留在这里,翟高卓也没有什么精力留意她了。 想到这里,天歌朝着芳园外走去。 林神医却出声喊住她,“林公子留步!” 天歌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跟上来的林神医,“林神医不去看看?翟姑娘已经醒了。” 虽然对这法子颇有微词,可是林神医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也姓林的少年确实有几分能耐。 “林公子医术高超,不知师从何人?” “不外是瞎看了几本医术罢了,当不得神医赞誉。是您诊的准确,晚辈不过依样画瓢。” 天歌实在是不想说话了。 这院子里如今的气味,她多张一次嘴,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一次,简直要折磨死人。 再一想到之后翟秋云或许会跟自己算账,天歌就觉得自己需要先好好静静。 “这一身的气味,实在多有不便,在下先回去收拾一番,有劳林神医替晚辈跟翟大人说一声,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这最后几句,天歌终于如愿以偿,逃也似的离开了翟府。 …… …… 大街之上,天歌已经尽量绕着人多的地方走,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从她身边掩鼻走过,伸手对着她指指点点。 天歌也不想身过留“香”,脚下的步子难免加快,可是谁曾想这一加快,便出了事。 “哎呦喂,你谁呀,走路都不看着点,万一撞了我家的少爷怎么办?!” 漂亮的少年捂着自己被撞的肩膀,好看的眉毛蹙起来,莫名的我见犹怜。 天歌道了声抱歉,抬起头来,才发现眼前的人正是熟人。 这漂亮又傲娇的样子,可不正是姬修齐身边那个漂亮书童阿立么! 被撞到的阿立捂着肩膀,抱怨完才注意到铺面而来的一股奇臭之味,不由又捏了鼻子。 “你这人是谁呀,浑身这么臭的出来,简直了!” 天歌扶额,她也不想啊! 只是若不是用那臭驴蹄子,翟秋云只怕咬碎银牙都不愿意醒了,她这也是无奈之举。 眼下只等着赶紧回到客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好好的用艾叶熏一熏了。 “冲撞了小哥实在抱歉,改日有机会定然给阁下道歉,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此刻天歌面上仍旧蒙着帕子,是以阿立没有认出来,可是有人就不一定了。 “哎呦喂!这不是林哥儿么!你这不是制香的么,怎的熏出了一身臭味?” 天歌翻了个白眼,完了。 姬修齐那个狗东西,果然爱记仇,逮着机会就来跟自己算账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0话 真香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姬兄啊!” 被认出来之后,天歌干脆不再遮掩,伸手摘掉了面上的帕子,露出一张俊俏脸蛋,冲着姬修齐灿烂一笑。 姬修齐原见天歌行走遮掩,又想起他当初在百花阁一人率先离去,最后丢下自己被徐芮撞见的事情,不由想要捉弄他一番解解气。 谁曾想,他那阴阳怪气的话刚一出口,便对上天歌冲自己这么一笑。 姬修齐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天歌上前几步,伸臂一揽,瞧上去像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可那臂膀却将姬修齐的肩箍得紧紧的,让他分毫动弹不得。 奈何少年笑得一脸无害。 “自那日一别之后,我极想念姬兄的,这不听说姬兄需要一些臭驴蹄子膏么,前几日刚好得了一些,便亲自送到府上去了,谁曾想那味道着实奇特,我这只是送一遭,便惹了一身味儿,之后姬兄用的时候,一定记得来徐记买些男香去去味儿。” 此话一出,周围掩鼻的众人登时了然。 怪不得这少年身上有股熏臭之气,原来是给方才那富家公子送了什么黑驴蹄子膏。 众人看向姬修齐的眼神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姬兄可记得了?”少年挑了挑眉,手上的力道增了几分。 姬修齐本就被天歌身上的味儿熏得七荤八素,只想着逞完口舌只能就赶紧避开,谁曾想如今人被天歌箍住不说,更是惹得众人对他侧目,毁了他翩翩公子的形象。 “看来姬兄想念江里那些鱼儿了。”少年压低了声音笑道。 姬修齐一个激灵,听到喂鱼的话登时清醒过来。 “记得了记得了,等会儿我就去徐记,等会儿就去徐记。” 天知道他此刻有多想赶紧避开这臭虫啊! 见姬修齐收了尾巴,天歌也不再逗他,“我那里还有些好东西,姬兄若是没事,跟我走一遭,权当替那天不慎将你忘在百花阁的事情赔罪。” 姬修齐一脸狐疑。 “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天歌轻笑一声,放开对姬修齐的控制,径自洒脱率先前行,也不管身后之人是否跟上。 阿立捏着鼻子一脸酸苦,“少爷……” 见那少年的样子不似骗人,姬修齐没好气拍了阿立一巴掌,“少什么少,赶紧跟上,我走后面。” 说完,连忙挥手示意阿立跟上天歌,自己则远远的跟在后面,尽可能少受那臭味荼毒。 …… …… 鸿福客栈里,姬修齐觉得自己好似重获新生。 “老板,你们店里这是什么味儿?”姬修齐使劲儿嗅了嗅,这店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中正平和,让人如沐春风。 尤其是方才鼻子里钻进那股熏臭之气,相形之下,如今嗅到这香气简直让人控制不住多吸几口。 柜台之后,一名伙计探出脑袋。 “禀客官,这是咱们店里独有的紫气来,是林公子专为咱们店里研制的熏香,用来揽客解乏的。” 说完这话,他摸了摸脑袋。 说来也怪,自打店里燃了这香之后,生意的确是好了不少,许多上门来的客人都问起店里的用香,有的人甚至为了嗅这香气,专门来他们店里来用饭。 姬修齐一听这东西跟天歌相关,不由哼哼一声。 “紫气来,这名字口气倒是不小,竟然连老聃的名声都敢剐蹭。” 当年老子骑牛入关,关尹子观有紫气东来,知有圣人将至,遂扫道三十里相迎,最后得老聃亲传《道德经》最终修成正果。 这区区香料,取紫气东来的名字虽是祥瑞,却有着实太过嚣张了些。 “倒不是剐蹭老聃的名声。当年周公旦吐哺握发,赢得天下贤士归心。彼时周公迎客时燃的便是这紫气来香。所取之意,非是老子入关紫气东来之相,而是诸贤士共拱卫周王紫微帝星之意。” 一道清润的声音悠然飘下来,惹得姬修齐不由抬头。 这一看,让纵是审美无数的姬修齐,也不由看呆了眼。 此时的天歌已然沐浴更衣过,重换上一件淡绿绣竹纹长衫。 玉冠束发,眉眼生波,意态风流。 偏生她肤色白皙,这长衫穿在身上更衬她如玉出尘,瞧上去宛如画里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 在姬修齐发楞的时候,天歌已经从楼上走了过来。 “姬兄乃周公后人,所以仔细说起来,这紫气来倒跟你祖上有些渊源。不过斗转星移,香方也有所变化,如今再算起来,倒也不能说完全是姬家的东西。” 姬修齐闻言先是回神,而后一扫先前觉得这人出尘飘逸的错觉。 什么出尘不出尘! 分明是一个钻到钱眼里,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奸商! 还怕他打这香方的主意,他姬家什么身份,哪里就需要这东西…… 天歌将姬修齐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笑了笑将手中一枚绘着修竹的瓷瓶放到桌上。 “姬兄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姬修齐一脸狐疑,带着几分戒备看向天歌,最后将东西塞到阿立手中,“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阿立一脸委屈,生出不祥预感。 闭着眼睛豁出去一般,将瓷瓶拿远,然后将塞子一下拔开。 “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天歌见状摇了摇头,伸手从阿立手中将瓷瓶拿过来,重新放在桌上。 但见她抬手在瓶口轻轻扇动,纤长玉指在那浅绿的瓷瓶映衬下,宛如凝脂。 许是先前的阴影,姬修齐当即屏气。 天歌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白他一眼,“没毒,也不臭,闻闻看。” 说完,在姬修齐背上拍了一下。 一下破功,就算是姬修齐不想闻,身子前倾的时候,也不由吸了一口进去。 然而气息刚入鼻,姬修齐就愣了一下。 “怎么样?”天歌问道。 “真香。” 姬修齐直愣愣答了两个字。 天歌“……” 好在姬修齐到底读过些诗书,算不得俗人,所以在道出“真香”之后,又拿过瓷瓶面前伸手轻扇,闭眼细品。 “竹林,清泉,狂生,美酒,曲水流觞,似有七贤之风雅狂狷……” 。...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1话 男香代言人 阿立听着自家少爷的喃喃,脚步慢慢挪靠到姬修齐身边,一脸戒备的看着天歌。 “少爷,少爷……” 眼睛盯着天歌的举动,阿立小声提醒姬修齐。 “别吵。” 姬修齐伸手挥开阿立,继续出神的嗅着那香气。 阿立心道不好,少爷被这家伙下了药了! 鬼知道那瓶子放的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阿立攥了攥拳头,眼睛往姬修齐手中的瓷瓶看去。 就在这时,天歌好心提醒,“你最好别扰了你们少爷的雅兴。” 阿立被天歌那似笑非笑的猫儿眼看得头皮发麻,拳头攥了攥,却最终没有去动姬修齐手中的瓷瓶。 许是终于品味结束,姬修齐慢慢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天歌笑问。 “这就是你研制出的男香”将瓷瓶的塞子放好,姬修齐问道。 “姬兄果然消息灵通。” 天歌挑了挑眉,她制男香的消息,可是没几个人知道。 姬修齐白了一眼旁边的阿立。 若不是这家伙每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徐家那丫头的事情,他能知道那么多? 说起这个,姬修齐就觉得来气。 阿立说,姓林的这些日子来,好像跟徐芮走的有些太近…… 看着姬修齐忽然审视的神色,天歌有些奇怪。 “怎么了?不喜欢?” “你给我这东西,是想做什么?”姬修齐身子往后让了让。 天歌失笑,“总不会是为了害你。那日在百花阁,我心中挂事,等出门之后才发现没见到姬兄。后来想着你们既然可以无令入内,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所以便自己离开了,非是故意落下姬兄。” 然而天歌没想到,姬修齐会对这事介怀,不过既然说到了,不如正好说个清楚。 “所以这广陵香,便算是给姬兄赔罪之礼。” 旁边的阿立戒备不减。 “里面没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吧?” “若是信不过,拿过来还我便是。”天歌伸出手,“等到日后徐记铺子里上新了,你再去给你家少爷买就是了。” “这是徐记的新品?”阿立登时眼睛一亮。 漫说在杭州府,就算是在上都这样的地方,徐记每季的新品一经放出,都会引得万人疯抢。 因为徐记每次预先放出的新品,数量总是有限,唯有那些富贵之家能占早,等到正式开售,寻常富户才可以买得到。 虽说对姬家夫人小姐而言,每一季的新品徐记总会有专人送来,根本用不着姬家与别人去抢,但徐记新品的热度,阿立还是知道的。 这一点,姬修齐也知道。 但他却非是因为这是徐记新品诧异,而是因为这香的名字。 “广陵香?这东西跟嵇康有什么关系?” “嵇康一去,《广陵散》成绝唱,但世人不知,嵇康抚琴时调香焚燃,所用的便是这广陵香。” 说完这话,天歌的目光落在姬修齐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慧黠。 “先前我看姬兄手指磨茧的痕迹,知道姬兄必然也是常抚琴的,泠泠七弦上琴音,以广陵香相伴,想必是极好的。只不知这东西送的称不称姬兄的心意。” “自然是称极了心意!” 不仅仅是称心,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直至此时,姬修齐才真正对天歌刮目相看。 先前在船上,他赖着天歌的船套近乎,虽说有天生对于漂亮皮相莫名好感的原因在,但姬修齐却知道,自己所有的热络不过逢场作戏。 不过是觉得天歌气度不凡,惹得他生出好奇之心罢了。 可是直到此刻,姬修齐才真正对眼前的少年生出结交之心。 “既如此,这东西我就收下了。” 姬修齐将瓷瓶递给阿立收好,说着又靠近天歌几分,嘿笑道,“林哥儿若是还有这等好东西,可别再忘了愚兄啊!” 天歌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不经意与他错开身子,“姬兄不怕外人狂说?如今这男香,可是无人敢用呢。” 姬修齐闻言嗤之以鼻。 “漫说你这广陵香是抚琴调香,就算是随身佩香,又如何用不得?七贤遗风仍在,我自狂狷疏傲,何须管他人愚见?” 天歌轻啜一口茶水,掩盖掉唇角清浅一抹笑。 看来选择姬修齐作为男香第一形象代言人,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 …… 送走姬修齐之后,天歌回屋休息了一会儿,歇了个午觉之后,再往百花阁去。 百花阁里,徐芮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天歌进来,当即迎上前来。 “怎么样?秋云的情况如何了?” 天歌离开翟府的时候,便跟候在翟府外的徐家下人说了情况,让他去及时跟徐芮报平安,所以天歌这才放心回去换衣衫。 但纵然如此,朋友一场,徐芮还是想知道翟秋云目前更详细的情况。 天歌寻了个地方坐下,叹一口气。 “今日之后,只怕秋云小姐会怨死我了。” 徐芮一愣,“怎么会?” 秋云是知恩图报的人,再怎么说,林公子也算是救了她,就算不道谢,也不至于生怨。 天歌将自己用药的过程一一道来,徐芮冰山一般的容颜,突然绽开了几道裂缝,笑得脸蛋通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天歌按了按眉头。 “最主要的,是秋云小姐早已醒过来,之所以三日不醒,不过是赌气装晕罢了。那林神医只怕也看了出来,自己不好得罪秋云,便将我扯了进去。这样一来,秋云小姐怕是真的要记恨死我了。” 其实在林神医主动说秋云的病情,并说明自己的用药之后,天歌就已然猜到了大概,再加上后来看到翟秋云微动的手指,她算是彻底看清了情况。 这不是要让她来治病,而是想让她来做这个恶人。 既然如此,她只能拖着大家一块来遭罪了。 但这件事却也不是完全糟糕。 “不管怎么说,眼下翟大人应当是将我看做女儿的救命恩人了。” 有了这一层,之后再说男香的事情,翟府尹这块石头就没有那么难啃了。 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不过要想男香推行顺利,只让翟高卓松口还不够。 于是天歌继续道,“翟家父女之间的矛盾我不清楚,但看得出来,他们此次是彻底闹开了。若是我们能帮着解决,之后男香在杭州府的推行将会畅通无阻。” 话至此处,徐芮算是明白了天歌的意思。 “既然秋云对你生了芥蒂,她那边就由我来试试看吧。”...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2话 试探与疯了 天歌毕竟只是徐记的花师,所以就算翟秋云再怎么觉得这位唤醒自己的林公子多管闲事,也不至于迁怒到徐芮身上。 所以当徐芮主动来探视的时候,翟秋云很快便让小雀将人迎了进来。 坐在床边,徐芮帮翟秋云掖了掖被角,一脸担心。 “那日你没去百花阁,我来府里的时候,翟大人说你病了不便,所以没能探视成。当时我以为你没什么大碍,一两日就好,谁曾想竟是这么重,一连晕了这几天,可真是紧张死大家伙儿了。” 上次徐芮来没见到自己的事情,翟秋云自然记得。 但她没有告诉徐芮其实自己知道,而且正是因为听到了林公子在老夫人院子里说的那些话,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翟秋云借着靠坐的姿势欠了欠身。 “是我不好,让大家担心了,林大夫说,如今醒来修养些许日子就没事了。没什么大碍。” 徐芮道:“只要没事就好,赶明儿个授课的时候,我跟大家伙儿说说,也好让大家放心。” 提起这一茬,翟秋云面有遗憾。 “我这一病,想必会错过不少课程,等日后再回去,只怕会跟不上。” 徐芮听到这话当即笑了,示意身后的婢女红菡将东西拿上来。 “早知道你对制香喜欢的紧,这不,怕你在家无聊,我将这两日授课的内容整理成讲稿给你带来,无聊的时候看着解闷,等之后好利索了再回来,也不怕跟不上。” 翟秋云一脸惊喜,当即将东西接过来翻看起来。 看着她开心翻看,徐芮的注意力不由转移到她的屋子里。 “芮姐你是真的贴心,有了这东西,我就算病再久也不怕了!” 翟秋云是真的高兴,徐芮给她的这个手稿,内容十分精细,就算是没有基础的人,看了上面深入浅出的讲解,也能完全融会贯通。 徐芮闻言一乐,“可不敢这么说,你要再因为这个病下去,翟大人跟那位大夫只怕要赶我出去,再不让我见你。” 说着她敛了神色,指着不远处熏着的香道,“你如今还在病中,这屋子里的香味有些重,怕是不太好。等一会儿回去,我让红菡给你送点清心静气的香来,玉露香和芙凝春都比你现在熏的这香适合。” 翟秋云原本精神还好,一听徐芮说这话,当即面色就垮了下来。 将面前的讲稿递给旁边的小雀,然后带着几分委屈看向徐芮: “芮姐你是不知道,先前我昏睡的时候,我爹将林公子请了来,说是他通晓岐黄,让他帮我看看。谁曾想那林公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在我屋子里熏了不知道什么劳什子东西,漫说我的屋子,就是整个院子,都浸在腥臭之气中,生生将我给熏醒了。” 说到这里,翟秋云就来气,昨儿个一整天,她让人在院里从早到晚的熏端午艾,好容易到今天,那怪味才没有那么冲了,可是鼻子但凡稍微灵敏点,就还能嗅出那怪味来。 所以今天翟秋云让人去买了气味最浓郁的熏香燃在屋内,若不是这样,只怕一点都掩不住那怪味。 “说起这个来,我倒是想起一茬事。” 说着,徐芮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翟秋云,“呶,你闻闻这个,感觉如何?” 接过徐芮递来小瓷瓶,翟秋云拿掉塞子,里面红色的脂膏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东西?瞧着好像月朱花做的点绛唇脂,可是这颜色和气味又不太对。” 翟秋云将鼻子凑近脂膏,伸手轻轻扇动,只觉一阵馥郁温华却并不腻味的气息扑鼻而来,就连她此刻的心绪好似都得到了安抚。 “这气味竟是从未嗅过的,难不成是徐记新出的脂膏?”翟秋云带着几分讶异。 点绛唇脂刚推出不足一月,如今竟然就有新的脂膏了? 在所有的香料中,脂膏是最难创新的,不像熏香只要制作成香饼或是香粉,完全不用考虑脂化和涂抹在皮肤上的颜色变化问题。 徐芮点了点头,“的确是新出的脂膏。” “呀!那我试试!”说着,翟秋云让小雀将镜子拿来,沾上一小指,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晕染,顿时红霞飞生,娇羞之态盈目。 “这新脂膏还真是好使!比起先前的点绛唇脂,可是好显色多了!芮姐,这次的原料是什么?” 翟秋云迫不及待的问道。 她在百花阁待的时间不短,当初翟秋云第一次讲脂膏的课,就是用徐记当初的新品点绛唇脂为范例,所以翟秋云自然知道,在所有的鲜花中,徐记尝试出的最适合的花材正是月朱花。 可是如今却出现了明显比月朱花更为合适,制出的脂膏更好的花材,如何能不让翟秋云兴奋? 对于香道的追求,让翟秋云整张脸上满是期待与求知欲,再加上方才涂上的脂膏,竟是丝毫没有生病的虚弱无力。 “这次选择的花嘛……” 说到这里,徐芮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四周,屋里的人顿时全部低下头去。 翟秋云这时候才想起来,点绛唇脂的制作工艺徐芮已经教给了众人,若是如今新品的花材也透露出去,那么对于徐记来说无异于自断前路。 “实在是对不住,芮姐,我差点忘记了这是还没有推出的新品……” 徐芮倒是豁达,“你又不是旁人,作为徐记的花师,反正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说完,徐芮凑近翟秋云的耳边,轻轻道出这次的新花材。 翟秋云顿生感动。 虽然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但是早知和晚知,那是彻底不一样的。 徐芮这次在新品推出之前告诉自己,那是将她当做自己人了。 翟秋云深吸一口气,“那之后等我身子好了,一定去百花阁看看芮姐说的那东西,若是有机会,也要自己亲手制出一盒来。” 徐芮澹笑,“如此最好。” 翟秋云让小雀将脂膏收下去,又用她递来的帕子将脸上试过的脂膏擦去,又好奇道,“不过先前不是说没有更合适的花材么?这次怎的却有了新的选择?而且方才你说的那花,竟是我从未听过的。” “也难怪你没听过,咱们南地这花生得少,倒是北地才多产,若不是林公子提及,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东西。说起来,这倒是他的功劳了。” 徐芮说着这话,眼睛也暗暗观察着翟秋云的神色。 果然,当翟秋云听到“林公子”三个字的时候,原本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谁曾想,徐芮却继续提说,“这两日你不在,林公子又研制出几样新香,比先前给我们展示过的南朝遗梦、紫气来这些香更神奇。改日若有机会,我带来给你……不,等你身子好了,自己回来瞧瞧看。” 翟秋云听到这话,银牙咬上嘴唇并不说话。 “怎么了这是……” 徐芮一脸懵懂,好似才反应过来。 “芮姐,你是不知道,那个姓林的……” 翟秋云几乎是咬牙切齿讲完了天歌的恶行,不过却隐去了自己装病的事情。 然而她说完之后,却见徐芮脸上更是不解。 “虽说林公子这法子的确有些过分奇特,但看你如今这样子,倒是还有几分用处,不然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徐芮说完这话,又补充道,“怪不得我说林公子今日来百花阁的时候,身上用了新制的广陵香,只怕他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听着徐芮好似自言自语的话,翟秋云想要反驳,却又没法反驳。 她哪里能告诉徐芮,那个林哥儿是故意为之的?! 想起这个,翟秋云就觉得自己先前邀请他参加百花阁的交流会,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要说起他制的新香…… 翟秋云有些动摇,“芮姐,你方才所说的广陵香,是什么……” 徐芮心中一动,暗道那个林哥儿果然了解翟秋云,知道用这法子诱她。 “是徐记准备新推出的一款男香,”徐芮没有说是天歌所制。 “这款男香是在当初嵇康奏《广陵散》时所燃熏香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修正之后,做出来的。如今徐记的男香,加起来也有四种,再研制出一种,这五类一起,等到七月的时候,就可以跟着徐记的女子秋香一起上新了。” 说到这里,徐芮的神色忽然一黯。 “不过这是最好的境况,你也知道,男香推行有很大的压力,先不说民间和朝中这块,就是我爹那边,都觉得我此番这样做,是在跟官府作对,丝毫不愿松口。若是他一直不点头,只怕男香的事情,依旧会是泡影。” 徐芮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留意着翟秋云的神色,见她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徐芮方似恍然。 “瞧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还在病中,应当好生休息。”说着徐芮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你先好生养病,之后我若忙了,课稿便让红菡帮你送来。” 翟秋云点了点头,情态也有些难掩的恹恹。 “如此那就多谢芮姐了。” 徐芮摆了摆手,“谢什么,都是自己人,下月你过生日,我再送你一份好礼。” “下月……”翟秋云一个恍然。 是了,下月可不正是六月底? 说到这里,翟秋云又一次想起先前父亲所说,苏氏八月怀胎时,周氏做桂花糕、菊花糕、茉莉糕之类的事情。 一时分心,连徐芮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小雀已经送客归来。 “小雀,你……”翟秋云喊了声小雀,可是等小雀来到床边的时候,她却又摇了摇头。 小雀虽是疑惑,却什么也没说,依旧去做先前的洒扫。 翟秋云望着窗外绽放的花儿,不由又想起那天晚上父亲说过的话。 “我之所以将你的乳母朱婆子遣送回去,就是因为她也知道这件事,林神医一来,你祖母中毒的事情便再也瞒你不住,我担心她说漏了嘴,是以才着她离府,谁曾想,这件事情终究是让你知道了。” 靠在背后的垫子上,翟秋云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乱。 …… …… 徐芮从翟府出来之后,一回到百花阁便去寻天歌。 “怎么样?”天歌手上的动作没停,“她怎么表示?” 徐芮摊了摊手,“没怎么表示,我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她整个人就不太对了,看来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天歌却并没有那么悲观,“我看倒未必。” 她从花台后走出来,坐到桌前,示意徐芮给自己倒水,“她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她也不愿男香埋没。如今你在病中送炭,翟姑娘得记着你的情,没法应下来,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翟大人。” 徐芮对天歌这样的自来熟很不满意,作为徐家大小姐,就算是徐陵,也从来不敢主动让她端茶倒水的。 眼前这人倒是不见外,直接就这么让她倒茶。 心中虽然不满,但徐芮倒也没说什么,还是冲了冲杯子,给他倒上,“反正是你出的主意,出了事你自己兜着,至于我爹若是不同意,我大不了跟他闹去。” 此刻的徐芮露出的一脸无赖的神色,若是有旁人,哪里能想到这就是平日里面色如霜的徐家大小姐? “徐家的生意,又不是我的生意,赚钱不也是你们徐家的?不过看样子翟姑娘虽然也生我的气,但是还没到厌烦了我的程度,既然这样,我这些日子还是学着你一样,将制香的法子写个手稿,去收买收买她。” 天歌浑然不知什么叫做见外,当着徐芮的面靠在椅背上伸个腰,才拿起茶水喝起来。 “我那才不是收买,是关心!” “反正都一样。” “能一样吗?而且你当真敢将香方写给别人?你可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徐芮觉得眼前这人好像有些傻。 “值钱,却还不是最值钱的。” 天歌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让人不知她在打着什么算盘。 “这东西能给秋云,我就没想着藏,不仅如此,这几样方子,我还要送到其余各家脂粉行的手中。” “你疯了?!”徐芮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富品中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3话 一箭双雕计 “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天歌摆了摆手,示意徐芮稍安勿躁。 “男香推行之初,只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翟家父女身上,还是不够稳妥。若是整个脂粉行业反对,那么就算是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最后只怕也会事倍功半。” 天歌很了解群体效应。 要想让男香成功推行下去,需要脂粉行业齐心协力,再加上官府的让步,才能一举成功。 男香推行不是徐记的生意扩张,因为影响力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在脂粉业展开一次彻底的变革,扫除世俗对于男香的排斥,卸去他人对男香的偏见。 但徐芮还是觉得天歌将方子送人的法子不妥。 “且不说香方是不传之秘当然,这方子是你的东西,怎么处理轮不到我来置喙,不管你将它给徐记用,还是给其他脂粉行,这都是你的自由。我想说的是,你怎么能确定,那些人就愿意接受你的方子,愿意跟我们一道推行男香?” 无商不奸,尤其是杭州府这些在脂粉业中浸淫多年的老油条。 三大脂粉世家,本就有自家招牌的脂粉,就算是没有这男香的方子,也不会影响或是撼动他们在杭州府脂粉业的地位。 所以在徐芮看来,就算天歌送上了自己的香方,对于那些人而言,这种东西到底会锦上添花,还是会招来祸端,那些人定会先好生考量。 最大的可能性,是这些人由此知道她们所求,然后更端着架子,反而不愿意在男香的推行上出力。 “所以这方子,定然不能我们主动送上门的。” 天歌笑了笑,向周围扫了一眼,待确定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之后,这才敛了神色,问徐芮道: “你觉得,如今的徐记比及其他两大脂粉世家如何?” “什么意思?” “想听听看,你如何看待徐记在脂粉业的地位。” 看天歌的样子不似玩笑,徐芮也认真起来。 “外人都说如今杭州府的脂粉行是我徐记和苏记、朱记两家三足鼎立,但若是仔细算起影响力来,其实还是苏记和朱记更胜一筹,尤其是朱记。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朱记的脂粉典雅华贵,虽然走的是正统路子,但多年来打下的招牌,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超越的。” 徐芮对于徐记如今的境况看得很清楚,并没有一味的盲目自信。 “但是徐记也不是一无是处,徐记最大的优势在于创新,敢于接触和推出新事物,尤其是每一季推出新品,能让徐记在各家中保持绝对的活力。” “不是我夸海口,未来的脂粉行业,故步自封定会被淘汰,只有像我徐记一样,不断挑战别人也挑战自己,革新脂粉,才会真正成为行业之首。” 看着徐芮面上熠熠的神采和毫不遮掩的野心,天歌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百折不挠的少女。 “那如果徐记内里生乱了呢?” 天歌解释道,“我是说,如果徐记有别家的人,或是有人故意打压徐记,想要对徐记出手,怎么办?” 一声“哐啷”传来,徐芮一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天歌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边,将手边放着的用来包花的素帕递给徐芮。 “看来徐记已经出问题了。” 没有丝毫的避讳,天歌再次开口,让徐芮的脑中轰隆一声。 “你到底是谁?”将桌上的水擦去,徐芮抬头,面色中多了几分冷清。 天歌笑了笑。 “你觉得我是谁,就是谁。先前我已经说过了,我来徐记,是为了做一个寻常的花师,做做脂粉,可能的话,再伸手帮扶徐记一把。说起来,如今我与徐记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徐芮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就那般看着天歌,好似要看穿她,要知道她说的那些话的真假。 天歌对徐芮的审视毫不避讳,“你可还记得那日秋云告诉你的,我与她在徐记总铺相识的事情?” 徐芮自然记得。 那天,她邀请天歌成为徐记的花师。 消息传出之后,翟秋云第二天便找了上她,提说起自己和天歌相识的事情。 也正是在那时候,徐芮才知道天歌为什么会出现在百花阁徐记的交流会上,也才知道天歌和秋云早先就认识。 “当时那掌柜说我不知商道与香道的区别,秋云和路人无法分辨对错,可是你应当知道,我的话并没有错。” 听着天歌娓娓道来,徐芮依然没有开口,但面色已然凝重。 当初秋云提到这件事情后,她曾让人去总铺里去看过情况,可是那个时候,春季滞销的香脂已经不再售卖,香料区也将各种香料全部摆放了出来。 翟秋云自然不会说谎,所以出问题的定然是徐记的铺子。 可等她后来再去问的时候,却听那掌柜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那伙计头上。 而且那日之后,伙计便被辞退,店里也重新按照原有的规划来布置。 徐芮之后又派人在店里盯了好几次,却再也没有发现类似的破绽,好似所有的情况都是偶然和巧合。 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可是总铺的掌柜是徐记多年的老人,就算是徐芮也不能随随便便怀疑或是找人换掉他。 “既然不能直接出击,那就引蛇出洞好了。”天歌笑道。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不止一次在自己制香的别院里见到过“偶尔”经过的人。 “男香推行需要那些人,徐记也需要拔除一部分内奸,一箭双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听着天歌的这番话,徐芮终于知道,眼前的少年所说的将方子送人是什么意思。 那日在百花阁交流会上,刘老板咄咄逼人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徐芮深吸了一口气。 “这次,算我徐记承了你的情。” 天歌笑了笑。 若是为了人情,她才不会费心费力为徐记办事。 …… …… 两日之后,一条消息在杭州府各大脂粉行中不胫而走,就连茶楼酒肆当中,也开始议论这件事情。 “据说今年徐记将会推出五种新脂粉,而且跟以往的脂粉截然不同,不管是选材还是香料的气息,都比以往的脂粉香料好很多。” “我知道我知道!说是徐记新请的那位姓林的花师所研制,鸿福客栈里如今点着的熏香叫什么紫气来的,就是他所制,还别说,那香当真跟以往的东西都不一样!” “这样说来,那姓林的还真有几分能耐?” “哪止如此,徐记今秋原本准备了三种脂膏新品,专供女子用。可是这姓林的一来,便研制出了五种女用脂粉,甚至还有五种男香,据说徐家大小姐见了之后,当即决定用这些东西取代徐记原本的三种脂膏!” “不对吧……” 忽然有人探进脑袋,狐疑道,“脂粉行业哪个不知道,自打前朝一来,男香就是被禁了的东西,徐记不要命了,敢跟皇帝陛下对着干?” 原先说话的人嗤一声,“《大周律》中哪条写的是禁男香的?” 这话一出,便将先前插话的人问的一噎。 那些人又继续说起来。 “而且,据我所知,翟府尹的母亲和千金先前病了,都是那姓林的妙手回春,这样一来,只怕府尹衙门都不会阻着杭州府男香的推行。若是徐记这次的香粉卖得好,那可就真的是大赚了!” 听着那些人说的越来越起劲,先前插话的人不由左右探勘一番,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步履匆匆的他没有发现,就在他走后不久,那两个先前聊得起劲儿的人,忽然停住话茬,朝他的背影望去。 …… …… 鸿福客栈。 一名穿着长衫体格微胖的中年男子踏门而入,里面的伙计当即迎了上来,“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上两个菜一壶茶就行。” 男子随便应付一句,然后在店内巡视一番,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屋子正中一处摆放着花木的架台上。 看着男子朝屋子正中走去,伙计好心提醒: “客官,如今天气转热,正中不好透风,这边靠窗的地方没人,最是通透舒爽。” 男子挥了挥手,示意伙计不用管自己,“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我不怕热。” 伙计嘴上没说,心里却是感慨头一次见到不怕热的胖子。 此刻客栈中的人并不多,所以菜上的很快。 等伙计端着盘子上来的时候,先前那胖子正盯着花木架台的一处多宝阁仔细查看。 “客官,菜来了!请慢用!” 伙计吆喝着,却对胖子的行为一点也不奇怪,显然已经司空见惯。 那胖子对着伙计招了招手,“来来,你来,你们这香炉里燃的香是何处买的?倒是端得好闻。” 伙计闻声,随口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香寻常铺子里是买不到的。这是我们店里的客人专门送给掌柜的。不知您是否知道,如今徐记脂粉铺子里请了位男花师,就是那位林公子送给我家老板的!” 嘴上这么说,伙计心中却暗暗感慨: 看来那林公子说的不错,这紫气来的香还真有揽客的效用,如今不少客人上门来,都是围着这香转悠,若不是自己整天闻着却没事,他差点要以为林公子在香里加了什么摄魂的东西了。 “那小哥,你们店里这香可还有多出来的?我闻着倒是不错,不知能否匀一点给在下……” 说着,那胖子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放在伙计手中。 伙计笑着推开,“客官这就找错人了,香料可都在咱们掌柜手中,既然是送给他的,自然不容我们这些伙计动,就算是允许,我们哪里敢自己私藏啊?” 话虽这么说,那伙计却是瞧着胖子手中的碎银,眼睛一直没有移开。 胖子一看便知他的意思,当即从怀中拿出一块小元宝,“先前那是饭前,这十两银子是给小哥的赏钱,只盼小哥能将铺子里焚香洒出来的收起来,好让在下也见见世面。” 伙计的态度顿时变了,左右看一眼,见无人关注之后,这才接过银子,然后小心的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纸包,不经意塞在胖子手中。 “客官来的是时候,今儿个我添香的时候,刚给自己留了些,不过客官既然如此喜欢,那我也只好割爱,成全您了。只是这件事,千万莫让我们掌柜的知道。” 胖子笑得将脸挤成一团,“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嘴上虽是如此,可是心中却将伙计的贪心骂了个十遍百遍。 见胖子接了纸包当即从店里离开,伙计好心提醒,“客官,您的菜!” “爷还有事,下次再来你家店里吃!” 说完这话,胖子已经从店里走的没了影子。 看着桌上动都没动的两盘菜,伙计将东西送到了后院的石桌上。 “老板,这是方才那客人点的菜,钱付了,但菜没有动过,您看这是……” “既然付了钱却没动,那你正好留着,晚上带回去给你娘吃,她估计也好些时候没吃过肉了。”方老板摆了摆手。 伙计闻言,顿时感激涕零。 方老板的对面,坐着喝茶的少年看向伙计,“那纸包又有人要走了?” 说起这话,伙计的兴致更高。 “还真别说!林公子您简直是神了!那些人果然是冲着您的香料来的,不过我都按照您先前说的,给了纸包,却要了高价。” 说着,伙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在鸿福客栈做工以来,老板为人方正会关照伙计,所以他从来不会去干这种事情,如今却当着老板的面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林公子,这是今天那人给的十两银子。”伙计从怀中拿出那块小元宝,递给天歌。 却见天歌摇了摇头,“先前的钱都给了方老板,今日的你就自己留着吧,就当我随方老板给你添个彩头,晚上回家给家中老娘做顿好的。” 伙计欢天喜地感谢再三,最终端着盘子离去。 对面的方老板却有些赌气,“林公子,先前说好的,这香是你专门送给我的,好容易生意见了起色,来的客人多了,如今若是被其他铺子偷了去,又跟我抢生意可怎么是好?” 天歌见状不由揶揄,伸着鼻子嗅了嗅。 “先前方老板可是说过,南朝遗梦的香也不用的,如今不也用着了?”富品中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4话 再求与含香 方老板被天歌这话臊得老脸一红。 先前不用,不因为听说是男香嘛! 如今这光景,哪见过男人涂脂抹粉的? 所以那南朝遗梦,给他的时候就被他收了起来。 谁知道,天歌让他熏在店里的香料还真能招客,让他晚上用在夫妻房事上的露脂还真能让**增趣! 最后方老板犹豫着从柜子里拿出了那瓶男香。 正在他思考该不该用的时候,老板娘突然推门而入,一进门就说觉得方老板好似如风君子,甚至主动往他怀中凑着嗅。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方老板哪里见过自家母老虎一般的媳妇儿这样过? 登时就决定管他女香男香,反正用了再说! 谁知这一用下来,日子那是真的过得开心了不少,方老板对待天歌的态度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你嫂子先前说,那脂粉用得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方老板嘿嘿笑着,想着自家媳妇儿晚间旖旎承曲的模样,面上飞出一片微红。 事到如今,他算是看出来了,住在自家店里的这位林公子,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听说他手底下的伙计最近正在城里看宅子,已经定的差不多了,若是等到人家不住店了,那时他再想套近乎可就晚了。 所以趁着还在自家店里住,方老板忍不住想要近水楼台,从天歌这里再讨点东西。 天歌一笑了然。 “花间露用在夜晚夫妻之间最好,白日里却不适宜。先前我给您的剂量,小半年该是够了,此后您和老板娘蜜里调油,哪里还需这露脂?” 方老板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一听提起自家媳妇儿便搓着手嘿嘿笑。 天歌才不管方老板大男人怀春的羞怯。 “至于日间用的脂粉,徐记今秋新品七月底就会推出,到时放第一批的时候,我着人给老板娘送来便是。” 方老板连忙谢过,又道: “那什么,林公子,既然有此便利,据说徐记今秋还有男香……那什么我觉得你先前给我的南朝遗梦还不错,还有店里的紫气来,不知道……” 方老板先前兴致勃勃,可是说完却又觉得自己太过贪心。 天歌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大笑应允。 “方老板连我如今住店的资费都免了,我还能不允了你这小小念想?你放心,南朝遗梦不说,紫气来我说了是给你店里用的,所以往后若是缺了,只管着人来找我拿便是。” 对于方老板,天歌是真的大方。 毕竟他是男香在杭州府收获的第一个真粉丝呢! 至于自己所寻的代言人…… 天歌目光闪了闪,这也好几日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动静。 等手头上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看看姬修齐那小子在做什么了。 …… …… 这一日,百花阁授课结束。 徐芮将整理好的手稿与以往一样,递给身边丫头。 “红菡,这是今日的手稿内容,先放到花阁去。” 红菡双手接过,不解道,“小姐,今日的不送到翟府去吗?” 这几天来,每次徐芮授课结束之后,都会吩咐红菡将手稿送去给翟秋云。 今天缘何不送了? “先不着急。” 徐芮从花台前站起身子,将身上方才授课时沾上的花瓣拈落。 “林公子听说秋云这两日研读刻苦,想起先前秋云对他有恩,便准备并着他那里的几个香方一道送去翟府。等会儿我去看看他的香方,若是写好了,你一并送到秋云那去,也免得多跑。” 红菡闻言一惊。 “香方?!林公子怎可将香方随意告人?咱们脂粉行里最不能给人说的便是香方了!他难道不知道?!” 因为是真的吃惊,所以红菡的声音并没有半分遮掩,等她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连忙捂住嘴巴,向四周看去。 好在周围的下人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关注这边。 红菡压低声音,担忧不减分毫。 “小姐,林公子是疯了吗?您怎么不拦着他?香方怎么能随意示人?那可都是咱们脂粉行安身立命的本钱呐!” 徐芮也很无奈,她能怎么办? 她又不是没劝过,可是人家要这样玩,她也挡不住。 拍了拍红菡的肩膀,徐芮叹了口气。 “疯了就疯了吧,反正是人家自己的方子,再者秋云也不是外人,给就给了。东西你收好,到时候跟着我的手稿一并送到翟府去。” 吩咐完,徐芮整理好花台出门而去。 此刻红菡纵使觉得不妥,但主子吩咐下来,也只能乖觉的捧着手稿往花阁去。 …… …… 百花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虽然没有徐府本宅那种进进出出的园林月洞,但水榭长廊弯弯绕绕的却也不少。 红菡得了吩咐,便朝着花阁行去,谁曾想从廊角转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便跟对面迎来的一人撞在了一块。 因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这一撞,虽然不至让红菡摔倒在地,但她手中的手稿却被抖开散在长廊之上。 红菡心中不悦,不免嘟囔抱怨,“怎的也不知道看着路,这般匆匆忙忙,成何体统?” 徐家虽是商户,但规矩却并不小,作为大小姐跟前的大丫头,红菡在府中地位不低。 更何况还是在如今由徐芮做主的百花阁中。 果然,一听红菡这话,那撞到她的女子登时慌了神,连忙赔着不是: “红菡姐恕罪,花师们需要的花料不足了,方才我去库房看了下,以免不够用,因为等着跟我爹去汇报,一着急没怎么看路,谁知道不小心冲撞了您,实在是对不住。” 说着,那少女就势蹲下身来,开始帮红菡捡拾散落在地上的徐芮手稿。 “原来是含香啊!” 红菡听声不由抬头,一眼便认出了对面的圆脸少女。 原先的不满与抱怨一扫而空,红菡一边捡着地上的东西,一边不解道: “库房那边不是有邹叔他们看这么,难道他们偷懒了?居然还要你去盯着。” 言语间,已经有几分愤愤不平。 含香闻声,当即摇头摆手解释。 “不是不是,是我爹正在准备咱们秋品的花材,正好问我花师们如今的花材可还够用,若是不够的话,他这次就一并购回来,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邹叔他们又忙着,花师的花材也是我这边在负责,所以便自己主动去库房了看了下。” 说话间,红菡已经眼疾手快的将地上的手稿捡了起来,还剩下含香脚下的一页。 “红菡姐,我帮你捡。” 含香连忙蹲身拿起脚下的一页,目光在上扫过之后,若无其事的递给红菡。 红菡没有留意,笑着接过那页,然后将手中的手稿仔细卷起来包好,好意提醒。 “既如此,你还是快去跟你爹说说情况,如今夏品已上,秋品马上也要大量制作,若是耽搁了你爹的采买,影响了咱们上新,那可是大事。你快去吧!” 含香圆脸绽笑,甜甜的哎了一声,目光落在红菡手中的手稿上一瞬,便迅速移开,然后转身跑开了去。 看着含香离去的背影,红菡的目光敛了敛,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路径直往花阁去。 如果说百花阁的下人当中,有谁能跟红菡的地位一较高下,那毫无疑问就是方才的含香。 红菡是徐芮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挑选出来给她做玩伴,并一路侍奉徐芮过来的,所以深得徐芮的信任。 在这百花阁中,红菡便是徐芮的代表,上上下下的人手见了红菡,个个都是尊敬非常。 哪怕是在徐家,同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徐三爷的儿子徐陵身边的杜鹃,见到红菡也得客客气气喊声“红菡姐”。 但红菡就算是再受徐芮信任,在徐家也是漂泊无依,一路从三等小丫头做上来,等到如今徐芮独当一面,才成为得力的大丫头。 而含香这样的家生子则不同,从刚进徐府,就有着爹娘帮扶,一开始就做着最清闲的事情,却又担着不小的位子。 就拿眼下来说,红菡是徐芮院里的管事丫头,只是掌管着徐芮屋里账本等一应事务,但含香却是百花阁里的二把手,握着徐记如今招来的百花阁里花师们的一应用度。 至于这一把手,也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父亲郑管事。 徐家大宅里别有管事,但因为百花阁是向来研制脂粉的地方,算得上是徐家重地,所以也单独设立管事,专门负责生意上花材等物的采买。 虽然与大宅里的管事所管事情不同,但地位却跟大宅管事别无二致。 是以方才红菡被含香撞到,就算是心中不满,却也无法发作,只能笑着消弭了此事。 花阁中,红菡将手稿放好,一边收拾阁中徐芮放乱的东西,一边等人将天歌的香方送来。 忽而,却听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收拾完手上的东西,红菡不由推门向外看去。 谁曾想,正瞅见方才撞到的含香跟人正说着什么。 红菡没有多想,正准备进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声音婉转如黄鹂。 “红菡姐!” 转过身来,红菡望着疾步向自己走来的含香,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含香?怎么了?” 含香面上带笑凑上前来,先是自顾踏门而入,然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这才捧起上面的瓷碗递给红菡。 “呶,红菡姐,方才我去跟我爹说话的时候,正遇见我娘熬了酸梅汤,如今暑气上来,喝点这个解暑再好不过!我心里念着你,所以给你送一份过来。” 红菡看着面前清亮的酸梅汤,听着碗中冰块和瓷壁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终于明白了含香这话的意思。 因为郑管事在百花阁地位不凡,所以含香一家也住在百花阁中,那处小院里郑家可以自己搭锅灶,所以郑娘子经常自己做些吃食散给大家伙儿,使得百花阁中人人都夸郑家的好。 眼下含香这样,应是因为方才的事情,怕红菡心生芥蒂,在徐芮面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所以主动示好。 能做到大丫头,红菡自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也不是那些不知好歹端着架子的。 如今郑含香这样卖力的交好,她哪里会拒绝? 是以笑着接过冰镇酸梅汤,跟含香道了声谢之后,也不客气,便一下子喝了半碗。 “你娘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倒是造福了我们这些馋嘴的!” 红菡笑道,“这半碗下去,整个人都凉起来了!不过一会儿我还得出门跑一趟,实在不敢喝太多,不然半道上闹了肚子,回来怕是要被小姐说了。” 含香俏皮一笑,“红菡姐是小姐面前的红人,自然得保重好了身子,等到什么时候再想喝了,来我家中就好,咱们之间不是什么外人,不据那么多见外的俗礼。” 说完这话,含香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方折起来的纸片,好似才恍然想起。 “瞧我这记性,方才惊蛰园里,那位林花师差人来给姐姐送东西,路上见到我后,知我是来花阁这边,一时避暑躲懒便将这东西让我捎了过来,姐姐看看,可是你要的东西。” 红菡一听含香说的林花师,立刻猜到了怕是跟那香方有关。 她当即从含香手中接过方纸,拆将开来,只扫一眼,便连忙重新折叠起来。 含香看着她的动作不由笑了。 “什么东西让姐姐这样骇怕?莫不是我传了什么不该传的东西?” “不过是需要准备的一些东西清单,哪里有什么不该传的?” 此刻红菡的面色不似先前笑意盈盈,虽说依旧是唇角微翘,但已经隐隐多了几分疏离。 “既然东西到了,我也该按小姐的吩咐给人送东西去了。”拿起旁边桌上的手稿,红菡看了一眼含香和她手边的酸梅汤。 “既如此,那我也得赶紧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我娘找不到人,又要说我躲懒了。”含香吐了吐舌头,端起手中的托盘,已经率先出了花阁。 屋里,红菡看着含香的背影,面上的笑意一扫而空。 等到含香转了个弯,彻底不见了人,红菡深吸一口气,喃喃道。 “希望是我想多了……”富品中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5话 翟府遇恶女 翟府。 因为这几日一直是红菡来给翟秋云送讲稿,门房里的人也已经熟门熟路,看到红菡来了之后,正准备喊个丫头前去芷院通报,却见已经有人迎了出来。 打眼一看,正是翟秋云身边的小雀。 跟门房招呼一声,小雀将红菡接了进去。 “小姐方才还说呢,这个时候红菡姑娘应当已经到了,这不刚让我出来的在门口候着,红菡姐姐就来了。” 将拿在手中的手稿换个方向,红菡热络的挽住小雀的胳膊。 这几日红菡送手稿来,每次都是小雀迎送。 这丫头年纪虽小,但却是个机灵的,短短几日接触下来,让红菡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再加上徐芮和翟秋云的关系,所以红菡自然生出结交之心。 “今儿个我走的时候晚了些,让你跟秋云小姐久等了,实在是我的罪过。” 小雀笑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且不说徐姑娘慷慨赠我家小姐那么珍贵的讲稿,就是姐姐你每次辛苦奔波,我心中也念着呢!今儿个姑娘赏了好茶,姐姐待会儿走的时候,一定去我那里拿上。” 红菡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你家小姐赏的东西,你留着便好。” “姐姐别这么见外!我知道你在徐姑娘身边,定也不缺这等东西,但这大热天的,这讲稿本该我上门去取,但我家小姐身边离不开人,所以累动姐姐每次辛苦走这一趟,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话已经说到这里,红菡也不再客气,“既如此,我便有口福了!久闻翟姑娘跟翟大人一样,都是爱茶的,想来赏下来的茶也定然滋味不俗。” 来而不往非礼也。 应下了小雀的茶,红菡在心中已经想着下次再来的时候,要将徐芮赏下的徐记胭脂送给她。 就这样,两人说说笑笑往翟秋云住的芳园行去。 刚到院门口,便听里面屋里传来说笑的声音。 红菡不由咦了声,“里面可是还有客?若是如此,我可方便进去?” 小雀心眼通明,连忙解释道: “姐姐不必见外,屋里是林参军的女儿林小姐,这些日子常来陪着我家小姐说话,今儿个来的早了些,这就正好撞上了。方才小姐还说,姐姐若是来了,定要让我迎进去,小姐有话跟您说呢!” 听到这话,红菡心里一安,随着小雀向内走去。 越近的时候,屋里的说话声就越清楚。 “小雀这丫头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怕不是躲懒去了?” 听着里面翟秋云的声音,小雀冲红菡一笑,然后踏步入内。 “小姐这可是错怪小雀了,知道您心心念念徐小姐的讲稿,小雀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上躲懒不是?” “呦,小天,你看这丫头,出去一趟嘴皮子都厉害了,看来是接到红菡了,底气都比先前足了。” 红菡候在门外,听着翟秋云对里面不知是谁调笑一声,而后似是转向小雀,“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将人迎进来?” 小雀甜甜应声,重新出来将红菡请了进去。 进屋之后,红菡方一抬头,便见翟秋云正靠坐在软塌之上,旁边侧坐着一位鹅黄衣衫的少女。 红菡冲翟秋云规矩行礼,然后带着几分不解看向旁边。 “这是林参军的女儿,林姑娘。” 注意到红菡的目光,翟秋云介绍一句,然后冲着她招手,“快来,我瞧瞧今儿个讲的是什么内容。” 红菡迎着鹅黄少女审视的目光,冲她福了福身子,然后走到翟秋云跟前将自己手中的东西递上,一边跟翟秋云介绍。 “今儿个姑娘讲的是萃取之法,这是讲稿。” 说着,红菡将纸稿递上。 见翟秋云迫不及待的翻阅,红菡又取出一沓折起来方纸。 “先前您问咱们秋季新品,林公子知道后,便将这东西给了我家姑娘,说是跟讲稿一并送到您这儿来。” “林公子?他能有什么好心?” 翟秋云轻哼一声,还记恨着当初天歌将她熏醒的仇,“送的是什么东西?” 红菡没有说话,而是将东西递到翟秋云面前。 带着些许好奇,翟秋云拆开方纸,狐疑着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得了,惊的翟秋云不由失声。 “香方?!” 似是不敢相信,翟秋云又将那一沓纸仔细的逐一翻看起来。 结果每张纸上,最上面一行都写着香名,下面是用好看簪花小楷写着具体的制作方法。 不管是所需材料及对应的数量,甚至是每一步应该怎么做,都写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翟秋云完全看不懂了。 先前徐芮来探望她的时候,给她送了一瓶用离娘草做的脂膏,说是会作为秋季新品推出,她一时兴起,便问了秋品的安排。 作为徐记招收培养的这一批花师,翟秋云等十人是参与并了解过徐记夏品的制作的,是以她这样问,倒也算正常。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她不过随后一问,徐芮如今竟然直接将秋品的香方全部送了过来,甚至还有具体到每一步该如何的详细介绍! 徐记的秋品可是还没有开售呢! “芮姐……不,那位林公子是什么意思?芮姐知道吗?”翟秋云的声音有些哑。 这可是徐记所有新品的傻瓜讲解版香方啊! 为何要给她? 那人胆子也太大了! 他知道这些香方泄露出去意味着什么吗? 红菡看着翟秋云的模样,再一想先前徐芮的无奈,心中自是将那位林公子骂了不知多少遍。 可纵然如此,她还是只能一脸淡然,平声静气的答复。 “林公子说您在病中,我家小姐尽了自己的心意,那他跟您朋友一场,也该尽尽自己的心意,况且您还于他有恩,所以他思来想去,想着您喜欢制香,便写了这些方子,让您在家中玩着解解闷。” “至于我家姑娘,她说这方子是林公子自己的,怎么处理是他的权力,况且您是徐记的花师,早晚也要知道这方子,给便给了。” 翟秋云听着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胡闹,徐芮也跟着乱来吗?! 翟秋云看着手中的香方,只觉双手之上有千斤重。 这二人…… 翟秋云心底翻了个白眼,怕是真的疯了。 东西既已送到,再没有退回的道理。 吩咐小雀将自己的八宝密锁盒拿来,翟秋云仔细的将那些方子放进去,锁好盒子之后,又将钥匙贴身存放起来。 “代我好生谢过你家姑娘,这份重礼,我定不会外泄他人,让她尽管放心。” 听着翟秋云这话,红菡面露感激。 “至于林公子……”翟秋云一想到那个人,便更来气了。 他想赔罪,却拿会影响徐记生意的方子来让她的话,姐姐千万莫往心里去,咱们小姐可从来都没有那样的意思。” 翟秋云若是瞧不上商户,瞧不上匠人,根本不会跟徐芮交好,更不会成为徐记的花师。 这一点,红菡自然知道。 方才那林小姐一开口,红菡便知她跟翟秋云不是一类人。 只是红菡完全看不明白,翟秋云这样风光霁月明珠一般的人儿,怎么会和方才那酸言酸语、心眼如针的女子交好。 向四周仔细看过,见没有人,小雀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心开口。 “姐姐有所不知,这位林小姐的父亲林参军,因为诗文极好,颇得我家老爷器重,自打老爷担任杭州府尹以来,林参军便一直是我家老爷眼前的红人。” “我家小姐当年初到杭州,恰逢夫人新故,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又有新丧不能拜访其他小姐,所以没什么朋友。当时老爷赏识林参军,他得知小姐的情况后,便常常带自己家女儿来府上,跟我家小姐做个玩伴。” “就这样,林小姐和我家小姐打八岁的时候,一直玩到如今,后来又因为曾救过我家小姐一命,颇得我家老爷和小姐感激。” “而且我听我娘说,”小雀又一次看了看周围,声音更低。 “这林参军当年屡试不第,最后迫于生计娶了个商户之女,如今有了官身,便不大能瞧得上自己的妻子,林小姐虽是不至于跟自己的父亲一样,但她却是极其讨厌商户……” 听着小雀的话,红菡总算是知道这林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原来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着商户之女的血,不好瞧不起自己的母亲,只能通过踩其他商户来表现自己的优越感。 这样的人,跟那些出身贫寒,却又瞧不起寒门数典忘祖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小雀平时不是多话的人,如今一说起那位林小姐来,话跟倒豆子一样,全出来了。 想来就连小雀这样的丫头,也极是瞧不上这林姑娘。 但是当着自家小姐的面,又不好发牢骚,如今逮着机会,只好跟红菡一起同仇敌忾下。 借着话茬,红菡又问了些关于那林姑娘的事,两人说说笑笑,很快便走到了门房。 这时小雀才猛一拍脑袋。 “哎呀!瞧我,光顾着说话,竟然忘了要给姐姐拿东西!” 红菡不由轻笑,“不打紧的,左右我明日还来,那时你再给我不迟。你家小姐身边离不得人,你还是快回去侍候,不然等会儿又要寻你了。” 小雀应了一声,允诺好明日一定先包好茶叶等红菡来,这才快步回了芳园。 …… …… 回到百花阁之后,红菡照旧跟徐芮复命。 只是没有想到,平日里只是轻嗯一身便过的徐芮,这次却将红菡留了下来。 “你今日去花阁和翟府,路上可遇到什么人或是什么事?” 听着徐芮的问话,红菡不由感慨自家小姐料事如神。 说着,将自己方才从小雀那里打听来的关于林小姐的事情说了。 徐芮正在描花的笔一滞,不由冷笑嗤声。 “同样是姓林,我瞧着那林参军家的官家小姐,可远不如林花师。莫说她瞧不上林花师,我倒是先瞧不上她那般做派。”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军之女,还真拿自己当人物了! 谁曾想,徐芮的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传来一道得意之声。 “能得芮小姐如此赞誉,林某真是三生有幸!” 不用猜,只听声音,徐芮也知道来人就是刚被她夸过的某人。 信步踏入屋内,天歌主动忽视了徐芮翻来的白眼,走到红菡面前,问道: “你说那位林姑娘先前救过秋云,可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富品中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6话 有异与揽金 徐芮闻声不由来气。 “你居然听我的墙角。” 天歌连忙举起双手。 “我可没有!方才我听人说红菡从翟府回来了,所以想着来问问情况。可谁曾想刚到门口,便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若不是我将门口的下人们都支走了,只怕过不多时,你们说的事情,整个百花阁都要知道了。” 听到这话,红菡不由捂嘴。 一提起那个林姑娘她就来气,难道她的声音居然不知不觉那么大了吗? 天歌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站在门口能听到,自然不是因为红菡声音大,而是因为她耳力好。 毕竟她可是能听音识点,横扫赌场的人。 徐芮没好气瞪一眼兀自得意的天歌,将手中的笔放下,向红菡道,“你听他瞎说鬼扯!哪有人耳力那么好,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声音。” 红菡这才知道受骗,不由重重的跺了两下脚,只恨这林公子太气人。 天歌赶紧收笑,由着她瞪自己不再贫嘴。 倒是徐芮从桌后绕出来,问道,“怎么,你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跟百花阁里的人有关?” 天歌闻言,正了神色看向红菡。 “我差去送香方的丫头回来说,路上遇到了一个叫含香的丫头,从她手里讨去了香方。” 一听这话,红菡终于想起来,先前自己去花阁时发生的事情。 因为那位林小姐的事情,害得她差点忘记了含香这茬。 听完红菡的叙说,天歌冷笑一声。 “先是回廊相撞,又是代送花方,还真是巧得很。” “含香是徐记的家生子,她爹这么些年来,更是一直担着徐记脂粉材料的采买,她何至如此?”徐芮有些不解。 徐家待郑管事一家不薄,没道理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差那丫头送东西的时候,可没告诉她里面是什么,只说了务必送到花阁红菡姑娘手中。” 天歌目光炯炯,眼风凌厉。 因为见识过徐记垮掉之后会面临的惨境,所以她根本不相信所谓的巧合或偶然。 纵然不知道自家姑娘和林公子在说什么,但听着话里的意思,红菡也大概猜出来只怕今日送香方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想了想,她还是如实回禀。 “先前我在花阁的时候,远远瞧见含香跟的一个穿着绿衫的丫头说着什么,紧跟着含香便进了花阁,递给我一碗冰镇酸梅汤之后,说是那丫头躲懒,知道她要来花阁,便托她将东西带了过来。” 彼时红菡虽觉得有些巧合,但她仍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如今说起来,再一想当时的细节,红菡便觉得这事是真的不对劲。 而且那丫头已经到了花阁门口,何须躲那几步路的懒? “既然如此,这件事说也简单,喊那丫头来和含香对峙便是。”徐芮建议道。 然而天歌却摇了摇头。 “若是如此,一来会打草惊蛇,且容易让郑管事芥蒂;二来,这件事情的幕后之人,也定然不是含香这个小丫头。” “你是说……”徐芮顿时明白了天歌的意思。 天歌唇角微翘。 “放长线,钓大鱼,着人盯着含香那丫头,等到那些人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再慢慢一网打尽。” 红菡在旁听的云里雾里,好似猜到了什么,又好想什么都不清楚。 不过,自家姑娘什么时候跟林花师关系这么好了? 就在红菡盯着天歌看,脑中天马行空放飞自我的时候,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咳嗽。 “红菡,你想什么呢?”徐芮一脸狐疑,这丫头,怎么忽然呆愣起来了。 “啊?小姐,您说什么?” “方才林花师问你,那位林参军的女儿救了秋云,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红菡连忙回神,“哦这!是这样的。” 事情其实很简单。 当初那位林姑娘跟翟秋云一道在西湖边赏荷,彼时两人年纪小,跑得又快,后面的下人一时没注意,便没有跟上。 在长廊边上,两人为了摘一朵莲花,便靠在护栏上,伸着身子去够。 岂料长廊边一根横柱许是年久失修,木已腐朽,翟秋云一不小心,借力的时候便坠落荷塘。 林家小姐年纪虽小,却勇敢慧敏,当即就跟着跳了下去要救翟秋云。 好在下人们及时赶到,将两个小姑娘救了上来。 后来众人才知,这林家小姐并不通水性,但是刚一出事,却不仅没有被吓得愣怔,反而第一反应就是下去救人,可见其心甚善。 有了这么一件事之后,两个小姑娘的感情便更加深厚。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翟高卓着人将西湖边上观景长廊的木料全部修检一番,但凡有朽坏的全部重建,避免了之后再有人失足落水,使得杭州百姓好一番称赞。 本是一个再俗套不过的故事,然而却引得徐芮生出诧异。 “秋云不是会水吗?” 天歌闻言挑眉,“哦?秋云会水?” “先前我们闲聊的时候说起过,秋云八岁之前一直在上都云阳生活,虽说居在北地,但是她的父亲翟大人却是姑苏人士,所以秋云打小便会游水,怎么可能还需要人去救?” 徐芮怀疑红菡是不是记错了。 不会水的人,跳进水里去救会水的,这得多离谱! 天歌闻言,眼睛微眯。 是啊,多么离谱! 所以翟高卓才会想着去检修观景长廊吧? 因为觉得许是有人动了手脚。 不过目前看来,应当是什么也没查出来,所以自己的女儿便莫名多了个救命恩人。 与翟家父女二人,天歌也就接触了这两日,虽然说不上熟悉非常,但就目前看来,翟家这两人也非是凡俗庸碌之辈。 至于那位参军家的小姐…… 天歌可不相信,那位能做出舍己为人的事情来。 她若没猜错,想必当年这救命的事情,也有些猫腻。 不过说起这个,倒是让天歌想起一茬事儿来。 …… …… 从百花阁出来之后,天歌直接回了鸿福客栈。 店里宋婶正跟老板娘说笑,一见天歌回来,两人都带着几分欣喜起身。 老板娘为的是那送香的情,宋婶则是多了几分意外。 “哥儿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眼下还是半下午,平时天歌从百花阁回来,可都是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为此宋婶还说了她好多次,嘱咐她注意安全,还让孙三和小千两个人轮着去接天歌。 跟两人问好之后叙说几句,天歌问宋婶孙三现在何处。 这些日子,孙三和宋千为买宅子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除了晚上接天歌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怎么能见到人。 不过眼下看来,天歌运气还不错,孙三今日还没来得及出门。 见天歌来找,孙三先说了买宅子的进度。 “这些日子,我们在那附近问了好些家宅子,仔仔细细看过,跟保人说着都快签契,却偏生不去公子说的那家,结果您猜怎么着?” 看着孙三容光焕发的样子,天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怎么,那户人家主动找上你们了?” 孙三大惊,“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也有人去看了那宅子,出的钱比我们的还少两百两,许是那户人家当真着急出手,却见价格不高反低,对比之下,便主动找上了咱们。” 天歌笑了笑,“你跟小千办事,我放心,就知道这件事你们肯定会办妥。若是如此,那这买宅子的钱财可就得备好了。” 说着,她又问孙三,“怎么样,今天我带你去杭州府的赌场见见世面?” 孙三一听这话愣住了。 登时想起当初在青城的事情来。 彼时他跟着天歌,就是为了学赌技,可是在青城赌坊差点丢了命之后,他就彻底不愿意赌了。 到如今继续跟着天歌做事,一来是这些事让他觉得自己挺能干,二来也是因为天歌救了他两次命,使得他想好好过日子。 是以如今再听到赌坊,便没有先前那股子冲动了。 来到杭州府之后,孙三觉得干干净净老老实实做人挺好的。 天歌倒是没想到,孙三如今有了这样的思想觉悟。 “你不愿意再沾赌,这是好事。不过今晚我有事得去一趟赌坊,有些事不方便自己出面。小千为人实在,却不如你懂得变通,所以我还是想带着你去。” 说完这话,天歌又加上一句,“当然,还是看你的意愿。你放心,如果你跟我同去,不会让你上赌桌。” …… …… 杭州府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临安城中一到夜晚,便换做了另一番人间仙境样。 尤其是在这种入夏的时节,晚上反比白日更加热闹。 而这种热闹,在两种地方最胜。 一是红楼楚馆,一是销金赌场。 当然,最好的,还要数能将两者合二为一的胜地,杭州第一福地,揽金阁。 与寻常赌坊不同,揽金阁的赌注,以百两起,累叠也只能以百两为倍,这便决定了此处的赌局,非富贵之人根本无法肖想。 因为赌注不小,所以揽金阁的赌局,是绝对的公平公正公开透明。 场上的所有duju,参赌之人都可验看,等众人都确认无误,才会由阁中佳人执盅掷骰。 但揽金阁却也非是嫌贫爱富之辈,来者是客,一层大厅所有人都可于此讨杯茶水喝,不过要想上二楼,甚至更高的楼层,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今日天歌带孙三来的,正是揽金阁。 看着面前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奢华景象,孙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地方居然是赌场? 天歌轻笑一声,“赌场可不都是一群人光着膀子,吆五喝六争的面红耳赤的地方。” 说话间,已经有伙计上来询问,“二位客人是欲观台还是点金?” 正在孙三琢磨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天歌已经先道一声。 “点金,候点。” 伙计闻言眼睛一亮,眼前的少年衣着朴素,面孔也生,但听这话却像是熟门熟路的老客。 揽金阁的伙计从不轻看人,当即迎着天歌往楼上行去。 等到进了包间,只剩下天歌和孙三二人,孙三这才迟疑着开口,“公子,方才那伙计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揽金阁的行话。”天歌解释道。 进阁便分观台和点金两种。 所谓观台,便是只在一楼大堂之内,不上楼参赌。 可以点些吃食,一边吃,一边或在书区听说书先生讲书,或在乐区听女子奏乐弹琴,又或在舞区观舞娘起舞。 这种算是洁身自好却又慕风流的玩法。 点金,则是参赌的玩法。 直接上二楼,按照赌局大小、参赌形式,又分为候点、主点、群戏三种。 所谓候点,便是随机等待对赌之人,只有被选择的机会,是一种适合本钱不多,或是本事不小的人的玩法。 主点,则是可以主动选择二楼之内跟自己对赌的赌客,一定程度上,能掌握赌客的一部分信息,赢面会更大一些,对应的付的资费也会更多。 至于群戏,便是上台之后,众人一起围桌共赌。 群戏的玩法,有点像寻常赌坊,既然来了揽金阁,自然要玩不一样的。 剩下的两种当中,最难的,却也最刺激的,便是候点。 因为被动等待别人挑选自己作为对赌的对手,所以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有取胜的机会,否则无异于自取败亡。 也正因如此,选择候点的人,要么一局落败,百两尽失,要么真有几分能耐,最有机会进入三楼的揽金之局。 在揽金之局胜出之后,便有机会一亲揽金阁花魁之芳泽。 听完天歌的介绍,孙三彻底蒙了。 这话的意思,公子今日来是为了那花魁? 可是不对呀,公子……分明是个女子啊! 不等孙三回过神来,外面已经有伙计敲门。 进来后,那伙计恭敬地递上一张牌子,“丁字间客人点您对赌,四骰常规大小点,底价百两,您可需加注?” 示意孙三取出两百两交给那伙计,“加注一百两。” 孙三愣了,抱着怀中的钱袋,靠近天歌着急的低声提醒,“公子,我们可就只带了两百两!” 天歌悠然一笑,安慰他道,“大不了一局输掉,然后拍屁股走人就是,莫慌,将银子给小哥。” 孙三见状,只好咬了咬牙,将怀中的银子递出。 伙计接过,躬身作请,“五号赌室,劳您移步。” 天歌站起身来,悠然随着那伙计出门而去。富品中文...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7话 第一赌 揽金阁的大手笔,从阁中的布置便看的出来。 且不说一楼书、乐、舞三区之间绝对隔音,便是熙攘的大堂跟二楼之间,也是断然听不见响动。 孙三跟着天歌进入五号赌室之后,便发现此处的布置更别有一番天地。 赌室不大,却被琉璃窗隔为三个区域。 左右两边是赌客坐着观赌的小室,中间则是庄人掷骰的赌桌。 为了保护客人的**,这琉璃窗只能单向透看。 从观赌小室中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赌桌上的情景,但在中间的赌桌区域,却无法看到两边琉璃窗里的客人情况。 如今天歌和孙三二人,便在这琉璃窗后一间观赌小室中,在这里,可以完全看清中间的情境,却一点也看不清对面观赌小室里是什么样。 坐在对面的赌客也是如此。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珠帘轻动的声音,紧跟着从外进来一个秋波盈盈的娇美女子,手中拿着赌盅,想必便是此局的庄人。 那女子媚骨天成,便是不动声色,也端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而在这揽金阁中,二层的所有庄人,都是这般娇媚尤物。 由此可想,那三楼的花魁,当是何等惊才绝绝的模样。 孙三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赌局。 也是在此时,他才终于知道,天歌所说的揽金阁是集赌坊与红楼于一体的销金窟是什么意思。 但见那女子盈盈一笑,檀口轻启,“奴家七七,负责本局两位贵人的掷盅,请两位贵人检看盅骰。” 说着,一双纤纤玉手将四颗骰子和赌盅递到天歌面前琉璃窗开出的小口处,孙三见状不由失声错愕。 “四骰玩法?!” “不错,此局四骰常规大小点,方才应当已经与公子确认过。”少女七七含笑道。 孙三诧异看向天歌。 寻常的赌局都是两骰猜点,难一点,便是三骰。 可是四骰猜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难度…… 孙三的心不由揪了起来,但看着天歌云淡风轻的神色,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琉璃窗隔绝视线,却不隔声音。 是以方才孙三的错愕之声,轻而易举的传到了对面的观赌室。 只听里面传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原来还真是一个新人!竟然连四骰常规大小点的玩法都觉得诧异,看来爷您这次是赢定了!” 揽金阁二楼点金玩法当中,最寻常的,便是这四骰法,竟还有人不知道,难免被人耻笑。 说话的人甚是自得。 先前选择对赌之人的时候,揽金阁的伙计还说这少年虽衣着朴素,可是说话却似行家,让主子慎重选择,谁曾想原来是个冒牌的行家。 幸亏主子没有听那伙计的馊主意。 随从旁边,一名青年男子贪婪地望着七七。 眼睛自打她一进来,便在她周身上下打量,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那对若隐若现的丰盈上。 如今听到身边随从的话,不由往边上啐了一口。 方才那伙计描述对面参加候点局的少年时,他就觉得,自己这局肯定赢定了! 如今能在七七这样的佳人面前展露风姿,岂非更妙? 不过心中虽然得意,但男子还是故作姿态,啐完后乜斜一眼身边的随从。 “冯林,怎么说话呢,这赌局还没开始,可不能乱瞧不起人。” 话虽如此,但那傲慢的语气,却比直接瞧不起人还可恨。 孙三面上带怒,眼神里的火好似要透过那两层琉璃窗,直射对面的陌生客人。 谁曾想,他旁边的天歌不仅不恼,反而在听清对面那人的声音后,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原本只是来碰碰运气,想着应当过上个几局才能遇见这位,谁曾想第一遭便对上了。 这样也好,也省得她再藏拙。 将面前的骰子与赌盅从琉璃窗下的小口原封不动推回,看着赌桌前衣衫半褪风姿绰约的少女,天歌澹声。 “揽金阁的duju,在下从不怀疑,有劳姑娘。” 那女子娇嗔一笑,然后将这几样东西又递到另一边。 对面自然也是一样原封送回。 “既然两位贵人都已查过盅骰,那七七便献丑了。” 说完这话,少女已然跃上赌桌,竟是手持赌盅起舞起来,衣袂飞舞间,凝脂般的玉体风光若隐若现,发髻上的钗环更是叮当作响。 随着女子的动作越来越快,那赌盅在她手中晃动的也越来越迅速,到最后只见衣袂飞扬,却不见少女身影,唯有那叮当钗环,宣告着少女仍在舞动。 不多时,只听一声当啷脆响,少女手中的赌盅已经扣在赌桌之上。 在众人被眼前的情景惊的出神之时,少女已然从桌上跃下,一只玉臂按在那瓷盅之上。 再瞧去,只见香汗淋漓,丰盈胸/脯颤动,少女带着些许微喘娇嗔,“请两位贵人押注。” 因为赌注在此之前已经说好,此刻说是押注,实则只是押点数。 天歌轻轻示意孙三附耳过来,不多时,便听孙三朗声报出两个字。 “押小。” 此话一出,便听先前那青年男子啧舌而笑。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来这揽金阁里压七七姑娘,不就是求那一对“大”么?兔子小了,摸起来怎能好摸,吃起来怎能好吃?便是为求美人一笑,也该押大才对!” 这话一出,那随从冯林嘿然报道: “七七姑娘这般大,我家爷自然是要押大!” 听着对面的污言秽语,孙三不由一脸担忧的看向天歌。 此刻的天歌面色阴沉,眉头蹙起,眼中却没有听到污言秽语的羞愤,而是闪过凌厉之气,显然是动了怒。 但最终,她的眼神看向了中间赌桌边的七七。 少女宜喜宜嗔,一张脸娇媚如酥,整个身子在轻纱之下,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但那一双媚意自成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与自弃。 不用眼睛看,她也知道,观赌小室中,有人带着淫/邪到令人作呕的眼神瞧着自己。 饶是如此,少女却还是轻笑启唇,“既然两位贵人都已经定好点数,那七七便开盅了。” 说完这话,七七玉手轻动,悄无声息的揭开了面前赌桌上瓷盅。富品中文 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8话 自寻死路 看着露出来两个一点、一个三点和一个四点的四个骰子,孙三长舒了一口气。 七七玉指掩口,轻笑道,“没想到,这一局竟是小呢。” 说着,她冲着天歌这边的小室福了福子,笑道,“恭喜公子,此局胜出,可得白银四百两。” 天歌闻言温声,“有劳姑娘,我再比,同为候点局。” 许是这边透过琉璃窗而来的审视,并不带任何的念与邪恶。 七七总觉得这边小室中寡言的客人,让她莫名觉得舒服。 是以她笑着点了点头,“那有劳公子先请移步先前的候室。” 此话一出,却听对面传来传来一道喝止。 “慢着!” 七七闻言,侧头轻问,“贵人何事?” “既然他再玩候点,那我便再玩点金,这一局,依旧点他!”对面的客人显然是不甘心了。 带着几分担忧,七七看向天歌这边。 这在揽金阁倒是不犯规,但对面的客人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揽金阁不怕客人耍赖或闹事,可出来玩就是求个开心,跟这样的人对赌,只怕不是什么能让人舒服的事。 谁曾想天歌倒是毫不畏惧,似有一番要跟对面的客人较真的劲头。 “既然如此,我便奉陪阁下一赌到底。” “公子!”孙三连忙出声。 “无妨,你看着便是。”天歌示意他稍安勿躁。 “好!” 对面的男子冷笑一声,“今儿个爷让你输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说着,便扬声选局。 “六骰大小点!” 天歌丝毫不惧,笑着拨出旁边匣子中写着“四”的木块推到窗口。 “在下以方才赢得的四百两为注。” “公子……”七七不由出声提醒。 这四百两可不是小数目,若是一局败落,那可就连回本的机会就都没有了,这一点且不说,所有参加赌局的客人,在离开之时,都要给揽金阁缴纳赢本十分之一的资费。 换言之,就算这一场少年输得起,四百两当做过眼云烟,可是方才那局他是赢了的,算下来,揽金阁可还要抽取四十两的抽成。 听着方才少年的话,显然这四百两已经是他所有的家,若是输了,他怕是不能出揽金阁的门了。 对面的人显然不满七七的提醒,不由冷声道: “揽金阁的规矩,庄人不能干涉赌客的决定吧?七七姑娘这样,可是要让在下怀疑,你跟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了!” 七七面色骤变,只觉那人当真无耻之极。 揽金阁的庄女,从来都是家清白的女子,便是装扮上大胆泼辣,但仍旧跟那些青楼中皮生意的女子截然不同,哪里容得如此污蔑? 若不是碍着阁中的规矩,她直想一巴掌扇过去了。 但庄女不能做的事,不能说的话,不代表客人不能做,不能说。 “揽金阁的庄女,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有的人想是只能过过眼瘾,出出嘴上风头。” 天歌悠然出声,似是带着几分无奈。 “我倒是真心倾慕七七姑娘,但揽金阁的女子是何等人物,自然瞧不上我这等济济小民。阁下若是对七七姑娘不满,不妨当下便先换了人来,省的等下输了又来往庄女上扣盆子。” 七七带着些许诧异看向天歌这边。 这是她头一次听到这样毫不遮掩的维护之词,尤其是最后那句,分明是想将她从这件事上摘出去。 果然,对面的男子愤然出声,“你当我是什么人?输便输了,废物才怪别人!今儿个爷就让你这个废物看看,什么叫做能耐!追注四百两!” 此话一出,之后的结果不论是何,都是客人之间的冲突,跟庄女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七七面有感激,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可是却听这边有人轻声道,“既如此,有请七七姑娘掷盅。” 香舞再起,纵然心中思绪万千,可是七七手上的动作却分毫不受影响。 不多时,便再次听到瓷盅撞桌的声音。 “请两位客人押注。” “我押小!”对面的男子眉眼一横,恨声道。 “我押……”天歌正开口,却顿了顿声。 她双眼紧闭,轻轻侧耳,在七七晃动的钗环声中,仔细分辨着那瓷盅内传来的细小之声。 直到瓷盅当中再无声响传来。 “公子?”七七轻声问道。 “若我没有记错,六骰大小局应当是可以猜豹顺之数的吧?”天歌没有说自己押什么,反而轻问了一句。 七七手轻轻的从瓷盅上拿开,防止因为自己不慎,影响了盅内的点数。 纵然心中讶然,她还是含笑作答,“的确是有这样的规矩,但资费却是不同的。” “是何规矩?我怎不知道!” 对面观赌室的人先迫不及待问了出来。 在揽金阁赌钱这么久,他竟是从来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莫不是这庄女跟那人串通一气来糊弄自己? 七七淡然解释,“这是揽金阁设立之初便有的规矩,五骰之上,所有局面都可叠加顺豹之猜,加上这一条,参赌者便不是对赌双方,而是包含揽金阁的三方之赌。” 天歌接过七七的话: “换言之,若是我猜中了,阁下和揽金阁需付我双倍赢面,也就是阁下给我八百两之外,揽金阁还需付我八百两。可若我输了,自然相反……不过,在下不会输。” “呵,竟是这等自寻死路的玩法!那爷今天便让你输掉这四百两不说,再折进去一千二百两!”对面的男子觉得天歌简直是个傻子。 说完,他蓦地想起什么,笑而问,“七七姑娘,若是这位公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你们揽金阁将会怎么办?” 七七面色微僵,“若是输家拿不出,缺的部分,揽金阁会补给赢家。欠下的资费,揽金阁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跟输家讨还……公子当慎重。” 七七没有说具体如何讨还,那男子似是不甘,自己出声,啧啧补充。 “挖眼,断臂,这些法子在揽金阁,可都是小意思呢!” “这个就不劳阁下费心了,男子汉大丈夫,玩当然就要玩大的,阁下只说可愿以此法来赌便是。” 天歌悠然而笑,一边言语相激,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孙三莫要担心。 那男子旁边的随从冯林忽然觉得事有些不太对。 对面的客人,显然不是新客,恰恰相反,这人对揽金阁的规矩好像比自家主子还熟悉! 若是…… 冯林心中一颤,刚要出口阻挠,男子已经率先开口: “赌就赌,有什么不敢的!就按这规矩来!” 听到对面的轻笑,冯林的心蓦地一沉。 揽金阁的赌局,落子无悔,出言无追。 到了这时,已然晚了。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39话 不可能的可能 双方都同意了规则,七七也不好再劝。狂沙文学网 其实作为揽金阁的庄女,大多数况下,在掷盅时就已经可以猜出盅内的点数。 可是如今赌盅里有六颗骰子,干扰信息过多,就算是以七七的能耐,也无法全部猜出。 或许三楼的未央姑娘可以。 但二楼无有未央。 因此对于天歌这方,她只能暗自祈祷好运。 俏笑一声,七七道:“既然规则变了,那就有请两位贵人重新落注吧。” 冯林边的男子一阵沉吟,终于带着些许犹疑落声。 “爷押四小二大,有对,无顺,无豹。” 按照上一局来看,这七七手中的掷盅多小点,这样估算最为稳妥。 而且若真是四小,定然会有一对对子,这样估算下来,这一局基本上算是稳了。 男子觉得自己这一注押的好极。 七七闻声,唇角微翘,再问天歌这边。 “公子呢?押什么?” “那我就跟对面那位贵人押个反的好了四大二小,二小为对,四大连顺加六点对。” 此话一出,便惹得对面的男子大笑出来。 “小子,爷告诉你,这赌钱呢,看的是比重,猜的是机会,你这样绝对的猜法,会堵死自己的路。到时候输了,可别怪爷没让着你!” 天歌并不接受这样好意的提醒。 “掷盅落定,各人凭本事猜,让与不让,不过废话。七七姑娘,开盅吧。” 那男子见天歌不识好歹,当即哼气。 “开!爷要让他输得滚尿流!” 七七挽起袖子,尽量不让衣服遮挡两边的视线。 在两侧观赌小室内几人的注视下,那只玉手稳稳的拿起了白瓷掷盅,没有任何碰撞与声响,悄无声息的露出下方瓷盘上的六颗骰子。 “不可能!” 一看清瓷盘里的景,对面登时传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连带着还有茶杯打翻,桌椅晃动的声响。 看着琉璃窗外赌桌上的骰子,孙三望向天歌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敬佩,还有深深的震撼与折服。 “二二小对,四五六连顺外加一颗六点成对。” 七七婉转的声音传来,“恭喜公子连胜。” “不可能,不可能!” 对面的男子红了眼,根本不可能猜那么准! “你们揽金阁作……!” 男子的话刚说到一半,便生生憋了回去。 因为此刻,他正好听到了七七美的声音。 “此局公子胜出,揽金阁将予以公子八百两银子,待会儿会有人送到公子方才等候的屋里,若是纹银不便,兑换成隆昌钱庄的银票也是可以的。” 这一场对局,不是双方的局,而是包含揽金阁三方的赌局。 七七所代表的,便是揽金阁。 这一局里,揽金阁也要掏出八百两银子,如何有作弊的可能? 再者以揽金阁的手的东西有多贵。 …… 回到先前的屋内不久,揽金阁的伙计便将银票送了进来。 “公子第一局赢了四百两,第二局赢了八百两,两局共计一千二百两,揽金阁抽取十分之一的资费,所剩为一千零八十两。再加上第二局揽金阁应付您的八百两,总计一千八百八十两。这是银票,请您过目。” 天歌并没有看,而是直接示意孙三收下。 “揽金阁做事,我向来信得过。有劳。” 等伙计离开之后,孙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看着手中的银票既吃惊又忐忑。 “公子……这……这银子……” 天歌往后面的椅背上一靠,“加上我们带来的两百两本金,买宅子的钱便够了,多出来你跟小千留着买酒吃。” 可是孙三想说的哪里是这话! 他想说的分明是银子居然这么好赚吗! 孙三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好似有一团火苗将要熊熊燃起。 可是紧跟着,便有一盆凉水猛击而下。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0话 才刚刚开始 “赌桌上的银子可不好赚。因为这里根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就算赌具做不得假,却还有东西能作假但其实也算不得作假,比如绝好的耳力,比如对骰子撞盅的力道感知。” 这些,称为能力或许更恰当些。 “先前你在青城赌坊屡屡输钱,便是因为有人在这方面更胜一筹。” 天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所以你不再碰赌是对的。因为只要对方能力比你强,那就永远没有赢的可能。只可惜,很多赌徒都看不穿这一点,总以为所有的赌局,都是运气,所以越陷越深。” 听着这些话,孙三心中微震,他如何不知赌坊皆有猫腻? 可是如今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歌见孙三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今晚的事可还没结束呢,一切才刚刚开始。” …… …… 庄女七七站在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后,目送二人下楼。 “方才七七所说,便是那位青衣公子。” 半张朴素的青木面具挂在面上,瞧不真切那遮盖之下的容颜是何等模样。 可是仅就露在外面的薄唇和星子般的眼眸,也能大致猜出眼前之人原本或许相貌非凡。 然而面具之下到底是完美无缺,还是惨淡可怖,没有人能说的上来。 因为就算在揽金阁,也鲜少有人见过此人真容。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揽金阁主,揽金公子。 虽然拥有充满铜臭味的名字,却并没有充满铜臭味的长相和打扮。 相反,这位让人钦羡财富的阁主,此刻只着一袭素衣,周除了簪发的木簪,竟连一件装饰也无。 “便是他猜中了六骰的所有点数吗?” 揽金阁主望着背对着自己下楼的人,毫无起伏的如水声音让人猜不透他的绪。 四大二小,二小为对,四大连顺加六点对。 听上去好似并未猜完全,可是他却知道,那少年方才,当是全部猜中了六骰之数。 揽金阁的人自然不会作假。 揽金公子不由陷入沉思。 …… 走在下转的楼梯上,天歌的脚步忽然一停。 直觉似的转头,她的目光落在楼上某一处。 然而放眼望去,那里除了金灿灿的装饰,却什么都没有。 “公子?” 前面的孙三发现天歌顿步,不由也停下步子问道。 “没事,走吧。” 天歌澹声,最终回看一眼,没事一般跟着孙三和领路的伙计下了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后某个方向,正有人看着自己。 可那个方向,却一个人也没有。 在揽金阁这样的地方,据她了解,或许有一人有这般能耐,可以隔着虚空释放威压。 但那人却最是不喜金银这等俗物。 那么那间屋子里的人,是谁? …… 看着少年的影消失在视野中,揽金公子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方才那人,竟然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那少年,到底是谁……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少年是头一次来揽金阁。 因为他的的确确不曾见过这么一号人。 更何况,以这少年的能耐,他不会没有印象。 可是为什么,一个第一次来揽金阁的人,言谈之间,却会对揽金阁的规矩这般熟稔? “七七,去跟黄金说一声,查查方才那少年的份。” 听着头那少年跟这位林明时林公子有何关系,只这林家,就有些许问题。 那林参军若真是木讷之辈,哪里能搭上翟高卓这条船? 司户参军虽是文官,但却是军营里的营生,跟寻常文官可不一样。 还有那翟高卓,若真是赏识这林参军,哪里至于来到杭州府八年之久,却连这入眼之人一分也不提拔? “让黄金再去查查这林家,尤其是和翟府的渊源。至于这位林公子欠资费的事,让白银按规矩处理便是,一个小小的参军,揽金阁还不至怕了他。” “是。”七七应下。 揽金阁,不仅仅是揽金的地方。 也是消息汇集的地方。 有时候,信息比金银还要值钱。 吩咐完这些,揽金公子挥了挥手,示意七七离开。 七七躬行礼,低头向后退去。 就在她将到的门口的时候,却听里面再传来一句吩咐。 “方才那少年若是再来参赌,之后的赌局,都由你来做庄女。” 七七关门的手顿了顿,应了声是,然后小心颔首,将门阖上。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屋里传来女子低低的吃笑之声。 “每次来我这里,总要说这些烦人心的事,下次再有,我可就不你进门了。” 声音隔着户牖传来,便是七七这样的女子,都不觉骨头发酥。 那说话的女子,便是揽金阁的花魁。 未央姑娘。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1话 醉韵与恩怨 从揽金阁出来之后,天歌并没有和孙三回客栈,而是径直走进了揽金阁对面的一间酒楼。 选好的座在一楼,从临街的窗户向外望去,正好对着揽金阁金碧辉煌的奢华大门。 方才揽金阁的赌局,只是第一步。 今红菡提及林参军和那位林小姐的时候,倒是提醒了她。 初到杭州,她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一直将以男香为,查出徐记细,避免当年的惨案再次发生这件事作为重点,却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 这人,便是跟她撞了姓名的司户参军林平之之女,林天歌。 上一世,徐家因为通敌罪被斩满门,女眷纷纷充ji),徐芮则流落醉韵楼。 许是觉得徐芮这一手调香之能更有用,醉韵楼的妈妈竟是没有要求徐芮陪客,而是只让她帮着楼中女子调弄香粉香露。 天歌当时流落街头,便是被买回去成为徐芮的婢女,才有了之后相依为命的机缘。 徐家灭门已是极惨,但人间事向来墙倒众人推,总有人想在雪上再加一层霜。 其中一位,便是这位林小姐。 仔细论起来,林家一对兄妹,都不是什么好鸟。 其兄林明时生平两大喜好,一为赌,二为色。 不过据说有一年因为在揽金阁赌钱输了银子,林家却只算中和之家,并不能拿出那么多钱财,所以被断了一臂,这才有所收敛,再不敢赌。 然而虽失一臂,这林公子的色心却依旧不改,一有闲钱便耗在醉韵楼,最后甚至得了个“花间独臂螳螂”的诨号。 这独臂螳螂有次在醉韵楼中醉酒,上茅房的时候却误闯入徐芮调香的香阁,彼时徐芮正在休息,刚解开包头遮脸的粗布,便被那酒气熏天的独臂螳螂撞了个正着。 那独臂螳螂见色起意,想要动手调戏,却被赶回来的天歌和徐芮一起所揍。 一起揍了这臭螳螂的,还有正巧在楼上与好友听曲同宴的周纯。 周纯,乃翟高卓发妻周氏的娘家侄儿,时任兵部尚书周轩的儿子。 此次来杭州府,乃是为了参加翟秋云的婚事,一直借宿在翟家。 而林参军的女儿因为与翟秋云相识,所以那些子也常出入翟府,一来二去,这位来自上都的份不凡的翩翩公子,便使得林小姐红鸾星动。 可是谁曾想,周纯却因此番英雄救美,而缘际会喜欢上了所救的美人徐芮,更帮着徐芮和天歌揍了林小姐的兄长。 更让林小姐气愤的是,徐芮边的丫头居然和她一个名字,好似在故意侮辱她一般。 歹心一起便收不住,当她知道醉韵楼包庇着徐芮,不愿意破了她的子让她陪客,一个念头便在她心中旋起! 林小姐着人放出消息,道是当初杭州第一美人儿,罪民之女徐芮流落醉韵楼,却无人知晓更无人敢一亲芳泽,简直太过暴殄天物。 一时之间,无数色心异起之人涌上醉韵楼,甚至还有官员指着醉韵楼妈妈的鼻子,说她竟然将充ji)的反贼之女藏起来不让她接客,甚至说醉韵楼也有通敌之罪。 百般bi)迫之下,醉韵楼的从来不假辞色的妈妈却一点也不屈从,只道醉韵楼的人如何处置,是醉韵楼自己的事。 还是徐芮心中过意不去,不愿牵连了妈妈和醉韵楼,自己站了出来。 彼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天歌和徐芮只当她们遇见了好人。 可是如今想起来,醉韵楼这样的地方,求的可不就是利益两个字?缘何会放着徐芮这杭州第一美人的摇钱树不用,甚至还多番保护? 醉韵楼,和徐家,有什么样的关系? 天歌的眼神闪了闪,目光落在了前方街道上,距离揽金阁不远处的一栋灯火通明的不夜阁楼。 那是这临安城内,又一座销金窟,醉韵楼。 隔着些距离,在这酒楼之上,天歌还可以夜风送来的脂粉香气。 看着对面揽金阁大门中往来的陌生人,天歌的思绪再次回到从前。 徐芮站出来的结果,便是不得不接客。 当时杭州府内传的沸沸扬扬,杭州府第一美人的第一夜,将在醉韵楼竞拍。 一时之间,无数豪富闻风而动,想要夺得这第一蕊去。 周纯倒是想了些法子,可是因为钱财不足,只能看着有位姓齐的公子,以十万两拔了头筹,成为徐芮第一夜的恩客。 但是在后来,天歌才知道,那天晚上,徐芮自己一人在屋内坐了一宿,连那一掷万金的齐公子面都没见着。 可是第一夜解决了,紧接着要点徐芮的人,却无法凭空消失。 好在徐芮曾经帮楼中不愿接客的女子调制合香,致使男子昏睡而无法行事,后来醉韵楼的妈妈竟然帮衬着徐芮使用这样的合香,再一次在二人的诧异中,使徐芮避过那些险恶之徒。 直到最后天歌恢复容颜,褚流帮着二人死遁逃离醉韵楼,徐芮依旧是清白之。 想起那段子,天歌至今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本该是火坑的醉韵楼,却似是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们。 而那所谓喜欢徐芮的周纯,却在黯然神伤之后,颓丧着回了上都,再也没露过面。 不过说起褚流,天歌的神色又暗了暗。 在徐芮不得不被明码标价竞拍的那一夜,天歌则被那位林小姐的人架着打了个半死。 时至今,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位林小姐冷笑着冲自己说的话: “凭你这样的jiàn)人,也配叫天歌?!” 那一晚,若不是褚流的出现,她只怕早被那些人给打杀了…… 谁能想到,若是细论起来,她和这位林小姐,也算是有些渊源? 林参军的妻子朱氏,跟天歌的养母李氏算得上是旧识,只是后来嫁给了林平之之后,因为他有了官,这才从北地迁到了南边,免教两地相思。 只是谁曾想,这两个巧合之下撞了名字,或许本该可以成为好友的少女,最终却成为彼此仇恶不已的死敌。 天歌的手紧紧捏住桌上的白瓷杯,感受着茶水隔着杯子传来的意。 这一世,面对林家兄妹,她不会再客气。 尤其是当她听到今红菡说,这位林小姐老在翟秋云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时。 天歌便觉得,处理林家兄妹这对毒瘤,实在不能再耽搁。 男香的事不容影响,徐家的前路也是一样。 翟家父女作为其中重要的一环,绝对能出任何差错。 握着的茶杯渐凉,天歌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那忽然灌入的清凉,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而就在这时,从揽金阁里抛出来一个人影。 天歌蓦地站起来,沉声道:“跟上他。”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2话 打劫套麻袋 一听天歌这话,孙三向外跑去。 先前选的位置靠门,所以转眼的功夫,孙三便跑出了酒楼。 而在他后的天歌,则呼哨一声,隔空抛给抬头的伙计一块碎银,也跟了出去。 “慢点走,别打草惊蛇。” 追上孙三之后,天歌小声提醒,示意他不要跟的太近,以免被人觉察。 此时的临安城月上梢头,正是夜间闹的时候,街上往来的路人可不少。 孙三闻言,连忙调整步子,一边瞧着前方腿有些微瘸的行色匆匆的男子,一边小心问道,“公子,前面那是谁啊……” “冯林。” 说话间,天歌拿起路边一只糖人付了钱。 可这一声回答却让孙三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那不就是方才他们对面的观赌小室中,另一位客人边的随从吗!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孙三不解。 天歌冷笑一声,“自然是银子不够,主子被揽金阁扣住了呗。这会儿应当是回去筹钱了。” 天歌认得,眼下冯林所走的这条路,正是去林府的方向。 说完这话,前面的冯林转了个弯,进了又一条巷子。 “给你。” 天歌登时将手中糖人塞给孙三,加快步子赶了上去。 看着快速消失的人影,再一瞅手中糖人,孙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只能快步跟上。 刚一拐弯,踏入漆黑的胡同,孙三便觉胳膊一紧,紧跟着被人拽住。 他登时子紧绷准备动手,可是接下来却听到天歌的声音。 “公子,这……” “去找个口袋,在前面那牌坊后面等我。注意,别被人瞧见了。” 说完这话,天歌丢下孙三往前行去。 孙三原本还有些担心天歌一个人,可是一想先前在渭州城,自己这条命还是天歌救的,便放下心来,将糖人三两口塞进嘴巴中咬个嘎嘣脆,径自找口袋去了。 天歌所猜不错,冯林如今回来,正是为了林明时被揽金阁扣押的事。 林明时方才在赌坊里输了那么多银子,最后折算下来还是差三十两。 万宝阁的东西买到凭的是运气,林明时好赖威bi),才以低价买到那块砚台以讨好林平之,自然不能再退回去。 但是不如此,冯林这个月钱连一两银子都不到的随从,又从哪里去拿这么多钱? 没奈何,只能回家找主母。 可是一想到朱氏的小气和暴脾气,冯林又有些畏缩。 若是让主母知道主子赌钱的银子是哪来的,她自是心疼儿子不计较,却会将屎盆子都扣在他们这些下人的脑门上,怪他挑唆教坏了主子。 一想到这个,冯林就有些牙根疼。 但若是不说,揽金阁的手段他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主母知道是因为自己瞒着不报,只怕会让他死得比现在还难看。 一咬牙,冯林抬手敲响了朱氏的门。 一边墙上暗影处,天歌屏气凝神,瞧着下面的景。 “彩衣姐姐,主母可曾歇下?奴才有事禀奏。” 说完这话,见里面没有应声,冯林又敲了两下门。 却听屋内传来不耐烦的声气,“来了来了!敲什么敲,没得扰了主子清净。” 冯林闻言连忙退后两步,垂下头。 面前的门打开一扇。 “怎么了?何事非要现在禀告?老爷还在里头呢!”说完,彩衣没好气的瞪了冯林一眼。 因着朱氏商户的份,林平之在杭州府的官场上没少被暗地里笑话,时间久了,夫妻二人便渐渐疏远。 晚上大多数况下,林平之都会留在书房里歇息,鲜少朱氏的屋门,让朱氏愁闷不已。 今晚林平之好容易主动来找一次朱氏,却被冯林这家伙打断,朱氏边的彩衣焉能不气? 可这一点,也是冯林没有想到的。 林平之官不大,但在家中脾气却不小,尤其是对不学无术的林明时,一看见便少不得训斥两句。 正因为知道林平之平素晚上会歇在书房,所以冯林才敢壮着胆子来跟朱氏说这话,谁曾想老爷这会儿居然在屋里! 这可怎么是好! 冯林心里直呼倒霉,若是被老爷知道了这件事,定然饶不过主子。 到时候莫说朱氏如何罚自己,便是主子那暴脾气,也得将他打个半死。 见冯林低着头不说话,彩衣不免来了气。 “有话便说话,这般杵着像什么样子!老爷和主母可还等着呢!” 冯林正要开口,腿上却是忽的一疼。 他不由想到方才在揽金阁中,林明时因为输了银子,直接将他踹倒在地乱踩的事。 后来若不是揽金阁的人及时出现,只怕他今能不能走路还是一回事。 饶是如此,方才他行走的时候,膝盖都有些疼的遭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神么问题。 “哑巴了这是?!” 彩衣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这种木讷的下人,如何能侍奉得好主子?怪不得老爷不喜少爷,就是被这等糟烂随从给带的! 冯林深吸一口气,陪笑道: “是这样,主子今和几位爷一起以文会友,大家伙儿起了兴,如今聊得正畅快,主人家留了客人们一道,说是晚上的不回来了。所以主子让小的回来禀告一声,免得主母担心。” 彩衣闻言,面色稍好,“既如此,你直说不就行了?磨磨蹭蹭吞吞吐吐像什么事?你去吧,好生侍奉少爷,我给主母通传便是。” 说着,将门复又关上。 冯林的脸登时垮了下来。 他先是蹲下来,揉了揉发疼的膝盖,却摸到一片叶子。 “打哪沾来的这东西。” 咕哝一声,冯林将手中的叶子丢去一边,瘸着腿往门外走去。 找主母这件事看来是不行了,那就干脆将那方砚台退回去吧。 将砚台从怀中拿出来,冯林咬了咬牙。 先把主子救出来再说。 这一次主子能买来这砚台,下一次定然也行。 左不过是暂时在万宝阁多放上一天,反正老爷的生还早。 就算主子知道怪罪下来,也比老爷知道主子的行径,闹得人仰马翻最后又让自己背锅强。 这样想着,冯林脚下的步子加快,忍着腿痛又往万宝阁的方向走去。 谁知他刚走了没几步,刚到林家门口的牌坊处,便觉颈上一痛,接下来便一切都不知道了。 在冯林倒地之前,天歌眼疾手快的从他手中拿过那只砚台,难得夸了一句,“眼光不错,倒是只好砚台。” 孙三见她还有心看这个,不由道,“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麻袋了,丢林子去。” 说完这话,天歌将那砚台随手揣进兜里,跟着孙三一起,用麻袋将冯林了个严严实实,最后还拿了根麻绳绑了个结实。 林家不算富裕,住的地方也算不得繁华,是以直到将人丢到了林子深处,也没有遇到正街上那般行人。 当这一切做好之后,天歌跟负重金的孙三若无其事回了客栈。 临到门口,她的眼睛一转,摸上了兜里的砚台。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3话 救救我儿啊 这一,天歌正跟宋婶等人一起用早饭,却见客栈老板娘忽的跳进门来,小胖手拍着心口“哎呀哎呀”的喊着。狂沙文学网 “丽娘丽娘,怎么了这是?” 方老板见状连忙迎上去,小心的将自家媳妇儿护在怀里。 天歌见状一笑,这些子来,方老板夫妻关系是越来越好了,简直蜜里调油似的。 老板娘丽娘似是被唬到了,圆胖的胳膊环着自家夫君。 “你道我方才见到了什么?!就那个小霸王,林参军家的儿子林公子,被人从揽金阁抬了出来,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动是不能动了!他爹就那个文文气气的林参军,眼睛通红脸色铁青,简直吓死人了!” “不怕不怕,丽娘不怕。” 方老板轻轻拍着丽娘厚墩墩的背,声音却是极其轻柔,好似呵护着宝贝似的。 那厢方家夫妇正在不顾旁人你侬我侬着,孙三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天歌上。 “公子,那人……”他有些担心。 “没事,死不了。” 天歌吃完手中最后一块豆糕。 揽金阁在杭州府黑白两道通吃,就算是翟高卓也得慎重对待。 他们不怕事,但不会主动惹事。 林参军就是官再小,但到底是翟高卓边的人,所以揽金阁不会做的太过。 三十两对清苦人家或许是好几年的生计费,但对揽金阁而言,瞧都瞧不上眼。 所以他们绝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再断林明时一臂。 毕竟上一世,林明时跟别人赌的时候,欠下的银子,可是三万两。 三里没有还上,林参军也不认这个逆子,揽金阁才动了手。 自己若是真的狠心要害死林明时,那昨天完全可以陪着他一直赌下去。 即使林明时的赌资没有带够,揽金阁也可以借钱,毕竟他们有的是讨债的法子。 最关键的,揽金阁会保护赌客的信息,她根本不怕被查到是自己一直在跟林明时赌。 只要一直让林明时输,输到再也输不起,借着揽金阁的手,都可以让林家断子绝孙。 可是没有必要。 有些人的命,她非要不可。 可是有些人,只要自食恶果,没有能耐再使坏就行。 …… …… 正如天歌所猜,揽金阁并没有伤害林明时。 待黄金查完林家的消息之后,唯一所做的,不过是在冯林整整两天去而不返之后,将这件事着人知会给林参军罢了。 林参军两不见儿子,心中本就憋闷着一口气。 冯林那晚回来说是文会,他哪里相信! 他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又往来的什么人? 那些人窝在一块,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谁曾想,在他正跟府尹大人说事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揽金阁的人来寻他。 不知是不是有意,揽金阁来的伙计当着翟府众人的面,朗声说了林明时输了近两千两银子,如今还差三十两银子没还,让林参军去阁里赎人的话。 翟高卓闻言,眉头不由一皱,看得林参军心直往下沉。 “这逆子!” 他恨得咬牙切齿。 且不说在自己的上峰面前丢了这人,还有那两千两银子怎么回事! 只差三十两? 那剩下的一千九百多两呢!那逆子何来这么多的银子? 他一介参军,就算是不吃不喝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银子! 这会让同僚尤其是翟大人如何看他?! 林参军心中将林明时骂了个半死。 好在翟高卓面色很快恢复正常,又着人取了三十两银子给林参军,让他先去赎人,莫要委屈了孩子。 然而这一举动,却让林参军更羞更臊,只得铁青着脸去揽金阁。 书房中得翟高卓见人远去,略一沉吟,吩咐旁边的管事。 “去门房知会一声,若是林家姑娘再上门,就说小姐这两醉心研究那些香方,抽不开空。” 说完这话,翟高卓目光沉了沉。 …… …… 再说林参军,虽说早已知道揽金阁是什么地方,可是真正进来见到里面的奢华景象,还是被蓦地镇住。 转而,他心头的怒火蹭蹭冒了上来。 自己这么多年来,子过得清贫如洗,甚至连在外跟同僚吃饭,都是小心盘算资费,这兔崽子可倒好,竟然背着自己来这样的销金窟! 尤其是当他被黄金迎进屋里,正瞧见躺在细软奢贵的软榻上,悠然品茶的林明时时,满腔怒火再也忍不住,当即不管不顾的捞起手边不知做什么用的棍子,朝着那孽障劈头盖脸打了过去! 林明时蓦地一懵。 这两在揽金阁,虽说他上欠债,但揽金阁却没有圈着他饿着他,知道他的份后,不仅给他客房住,还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小心仔细招待着。 乃至于他连冯林两都没回来也顾不上去想。 可是眼下这忽然而来的吃痛是什么回事?! 谁?!谁敢打他! 林明时可是临安城里的纨绔,向来横贯了,从来之后他们几个人一起欺负别人,哪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回过神来之后,登时就拿起面前放着瓜果的盘子砸了上去,在软榻上站起来,看也不看来人,就那么一脚猛踹上去。 就在他想着手边还有什么能用的时候,却听被他踩了的人怒吼一声: “孽障!” 仔细瞧去,那拎着棍子,正流鼻血的人可不正是自己的老爹?! 林明时一个腿软,瘫在了软榻上。 他生平谁都不怕,就怕自己这个爹! 林参军被自己的好儿子彻底激怒,一想起他这些年不学无术,再一想他竟然输了两千多两,如今还敢踹自己脸上,登时抡起棍子,狠狠的冲自己的儿子打了下去。 几乎是一瞬间,妻子朱氏埋怨的话霎时在林参军耳边响起: “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如今不学好,你反倒怪我不会教?你也说了,我就是一个商户女,我知道什么?你是读书人你怎么不教?你怎么不教!” 林参军打得红了眼。 教! 我这就教! 这就好好的教! 儿子吃痛哭喊的话语,林参军恍似浑然不觉,手中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的落下,直到磕在不知什么地方,“啪”的一声断成两半。 林参军才慢慢回过神来。 软塌之上原本还躲避翻滚的林明时,此刻直的躺在那里,脸上、手臂上,但凡露在外面的地方,都变得青紫一片,整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 林参军吓坏了。 这是他的儿子,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林家唯一的香火啊! 他扑上前去,心中又酸又痛,想要去看儿子的伤口,却又不敢触碰,生怕儿子更疼。 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起来。 “大夫,叫大夫!” 喉头发出的声音已然有些呜咽。 屋门之外,眼下已经满满当当的围了一圈人,不由对这一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还是黄金一扬声,“大家让让,大夫来了。”众人这才让出一条缝隙来。 揽金阁里一应俱全,不管是绣娘还是大夫,都有专请在阁中的,如今召之即来,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见大夫来了,林参军连忙让开,泪眼纵横,哀声祈求。 “大夫!求您一定救救我儿!一定救救我儿啊!” 悔恨与悲痛交杂的林参军并没有看到,自己躺在榻上的儿子林明时,此刻正睁着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头顶虚空。 那双眸子里,燃烧着狠厉仇恨的烈火,泅着深入骨髓的剧毒。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4话 银子哪里来 能在揽金阁坐诊的大夫,医术定然不凡。 可是林参军听着那大夫所说的话,却觉得这所谓悬壶济世的人,怕不是沽名钓誉的骗子。 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废了一条腿呢? 他明明记得自己根本没有下那么重的手,怎么会这样呢? 从揽金阁里出来,直到着人一路将儿子抬回家,林参军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怎么会这样呢? 林家。 朱氏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哭天喊地的哭抢声似道道重拳,狠狠地砸在林参军心头。 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真害得自己孩儿今后连站都不能了? 林参军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看此刻正躺在上的林明时。 朱氏哭得累了,一转头看到木呆呆坐在不远处凳子上的林参军,不由气涌心头。 “林平之,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能下得去这样重的手!纵有万般不是,明时也是你的亲骨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朱氏豁出去全力气,撕拽着林参军上的衣服,好似要将他整个人都这般撕裂,方能解心头之恨。 缩在边的林家姑娘一脸慌乱忐忑。 一边看着躺在上的,已经被揍得认不出模样的哥哥,一边看着母亲对着父亲如仇人一般撕扯,她觉得林家的人好似疯了。 全部疯了! 以往父母就算再不合,也从没有到这步田地,眼下这般到底为何!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林姑娘心头蓦地涌上一股惧意。 而此刻的林参军,看着眼前撒泼的妻子,竟是出奇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大发雷霆。 任由朱氏哭了个够,直到她自己最后彻底泄了气,林参军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道: “明时的腿,我会去求翟大人。他家里有神医林回,定会有办法。” 朱氏眼中终于多出几分神采与期盼。 但林参军紧跟着的话,却将她眼中的希望浇灭,化作难以相信的诧异与震惊。 “在此之前,我倒是要先问问你,是如何教的明时 他在揽金阁输了整整一千八百两,最后还差三十两还不上,让人到翟府去寻我。且不说我在同僚面前丢尽了脸面,你先告诉我,剩下的一千七百七十两银子,他是如何还的?” 朱氏闻言瞠目结舌。 “怎……怎么会?” 明时赌不假,可是却从来都只是小赌,哪里会玩这么大的局? 更何况他哪来的那么多的银子? 林参军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朱氏这个做母亲的,却是再熟悉不过。 没有足够的本钱,自己的儿子根本不敢跟人玩这么大! 但就是搜遍整个林家,也寻不出这么多的银子来。 这一点上,作为当家主母的朱氏再熟悉不过。 别说林家这穷酸样,就是整个朱家的家当全部都加在…… 想到什么,朱氏忽然踉跄后退,若不是被旁边的彩衣及时扶住,整个人眼见着都要摔倒。 林参军何等敏锐,当即上前两步,盯着朱氏。 “银子是何处来的?” 朱氏没有回答,而是疯一般推开后扶着自己的彩衣,冲出屋门,朝自己的院子跑去。 当朱氏在屋内翻来覆去,连信封和存据的影儿都找不到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儿子赌钱的银子是何从处来。 …… …… 朱家商户出,但却只是小富。 尤其是这些年,北地原有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朱氏兄长便想着举家南迁,到南地来生活。 但因家中人多,来了不好安置,所以便给朱氏来信,嘱她帮着提前留意一间宅子,若是有必要,也可从权取银购置,以便他们来了好有落脚之地。 朱氏一收到信,因着自己妇人份不好出面,林参军又向来瞧不上朱家的商户份,所以只能将此事委托给自己的儿子林明时。 谁曾想,一来二去,林明时竟然生出了歪念,偷了自己舅舅的信件,按照上面以备所需的兑取暗号和存据,去隆昌钱庄取了银子拿去赌。 那可是整整两千两! 是朱家卖了北地老宅和家产,才辛苦换来的两千两! 是朱家以后所有的生计来源啊! 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来到南地的父母兄嫂,一想到那么多银子全被儿子输了个精光,朱氏登时头皮发麻。 “你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吗?!平里你偷着拿我的俸银让他挥霍我就不说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事,你怎能放心告诉他,怎能让他去办!你这分明就是着他去偷去赌!” 指着瘫坐在地的妻子,林参军在屋里气得来回走动。 他从来都没有这般后悔过,自己竟然娶了这样一个愚蠢妇人,又生下这样的一个窝囊废儿子。 说到最后,他简直越说越恼,越想越气,直接袖子一甩,留下一句“你们朱家的事,自己看着办!”便往书房去了。 看着林参军离去的影,朱氏眼神逐渐无望。 最终转悲为笑,疯一般大笑起来。 …… …… 就在林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的时候,临安城里万宝阁的贺老板在自己屋内忽然发现了一样东西。 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能物件,尤其是上面一角磕出的印痕,他的心头猛然一颤,当即将那玩意儿拿在手中奔下楼去。 一见店中伙计,贺老板便上前揪着问道: “前几来店里骗去那方端砚的林公子,今可是又来了?” 伙计被猛地吓了一跳,一头雾水。 “没有啊……” 想起外面的传言,那伙计又道。 “街坊都说那林公子因在揽金阁输了将近两千两银子,刚被自家老爹打个半死抬回家去了,就算是想来也来不啊了。” 听到揽金阁几个字,贺老板眉头一跳,却又忍不住再问。 “那林家其他人呢?有没有来店里的?” “好像没有。”伙计想了想。 “今天来的人除了散客,还有翟大人府上的人,说是听说咱们店里有一方当年前朝顾三娘子制的端砚,所以前来询问,但得知已经卖出之后,就又离去了,临走还嘱咐说,若是有好的砚台,还请一定上府知会一声。” 贺老板眼神微暗。 摩挲了一下袖中的那方端砚,他略一沉吟,嘱咐伙计道: “若是之后翟大人府上再有人来,便说我这里还有一方好砚。” …… 与此同时,府尹大人翟高卓的书桌上,也多出了一样东西。 瞅着桌上的物件,刚进屋的翟高卓微一蹙眉。 方才他离开之前,桌上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不过迟疑片刻后,他还是打开了那鼓鼓的信封。 然而当他抖开里面的纸张,瞧清上面所写的内容之时,终于彻底忍不住,伸出拳头重重砸向桌面。 “简直岂有此理!”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5话 不止送贺礼 天歌这几都没有去百花阁。 买宅子的银子一到位,孙三和小千很快将之后的事办理好。 原本孙三还有些担忧过户的问题。 毕竟天歌如今的份是假的,她真正的户籍还在青城赵家户籍册子上。 可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愣是拿出了一份就连府尹衙门也看不出问题的户籍证明。 宅子过户的事,就这么顺利的办妥了。 不过提起这茬,天歌倒是有点感谢如今还在上躺着养伤的林明时。 这是后来事敲定,孙三才听房主提说到。 先头宅主一口咬定屋子是三千两,孙三许下的一千八百两根本无法说动他,哪怕后来加到两千两,也是一样。 谁知道,那混不吝的林明时竟也瞧上了这地儿,死活要一千两银子拿下。 宅主自然不干,但林明时却不是个规矩的,当即寻了人威胁宅主不说,更是找人上门寻事,吓得宅主不得不赶紧将宅子脱手走人了事。 再加上后来孙三眼见着就要转了心意,买下旁的屋子,他一见这边是当即就能钱屋两讫办理过户的,登时就同意了两千两将宅子卖给孙三。 谁知收完银子,又在府衙登记之后,第二天便传出林明时被林参军揍了的事,宅主悔得肠子都青了。 想要反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先前孙三跟着天歌一道去过揽金阁,后来又跟着去将那林家小厮了麻袋,自然知道林明时吃瘪的事是怎么回事。 当天歌听他说完这话,又夸赞她神机妙算的时候不由苦笑。 哪里是她神机妙算,分明是巧合而已。 她先头根本不知道林明时也相中了这宅子,之所以有揽金阁那件事,不过是她记得林明时上一世好赌,常去揽金阁,后来甚至被人骗赌,输了三万两银子被断去一臂罢了。 而且当初她和徐芮买下这间宅子的时候,买主也不是林家。 但不管怎么着,总之买宅子的事算是敲定,接下来便只等入住。 天歌等人行李不多,左右也就是客栈里的那些罢了。 都是先前南下的时候,路上带着的东西。 再多一些,就是宋婶后来做的一些衣服。 不过因着上一世的缘由,这宅子对天歌意义不同,所以她专程跟徐芮告假几,将心思都放在了收拾宅子的事上。 而且先前百花阁出了含香的事,天歌觉得以徐芮自己的能耐,也能处理的很好。 不论上一世如何,这一世对徐芮来讲,天歌终究是个外人,有些事不好过多插手,所以眼下她正好乐得清静。 布置新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挑选仆婢下人。 先开始,天歌着牙婆选了一批人来,因为宋婶为尊,便让她先挑丫头,谁曾想这么一挑选,倒是教天歌发现,宋婶看人的眼光竟然不一般的老练。 这完全是天歌不曾预料到的。 天歌不由想起当初在青城,小千曾说起自己的世。 不是真正经过事,见过大世面的人,绝对不会有这样毒辣的眼光。 一番挑选之后,天歌边留了两个侍奉的丫头。 沉稳一些的,叫做青玉;伶俐活泛一些的,唤作红玉。 在天歌的劝阻之下,原本不想给自己选仆婢的宋婶,边也留了两个人。 一个是嘴巧会逗人的莺歌,还有一个是个早年便丧夫的妇人,唤作何妈妈。 这般再添上几个护院下人,府里的人员便算是齐备了。 几收拾下来,只等一个好子庆祝一番,便能正式乔迁新居。 天歌新来杭州府,先前又一头扎在百花阁,也没多少亲友,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前来问子的人竟还不少。 徐芮这边自不必说,姬修齐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也让阿立前来询问。 此外还有鸿福客栈的方老板夫妻。 尤其是老板娘丽娘,更是主动带着人上门来帮衬了好几,甚至连乔迁那庆贺的餐席也包揽了,指派了店里的厨子上门来,让天歌有些受宠若惊。 后来一见丽娘和宋婶的络劲儿,才知道这些子相处下来,两人甚是投缘。 这也不由得让天歌高看宋婶一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宋婶并不是先前所说的寻常浆洗妇人。 而且宋婶做的那些衣服,描的那些花样子,就算是见识过后双面锦的天歌,也觉得着实不凡。 有什么小城妇人,能有这样的能耐? 不过想归想,天歌倒也没真的去查什么,在她看来,如今跟宋婶等人这样相处着就很好。 谁还能没有个秘密呢? 子过得甚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庆贺的那一天。 等孙三和宋千在屋门口放完了鞭炮,喜气洋洋的贴好红对,天歌才发现还有一个意料不到的人上门来。 “林神医?”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天歌止不住诧异。 “怎么?林哥儿这是不欢迎我这不请自来的老头子?” 林神医唬着脸,作似生气。 天歌当即笑了,迎上前去,“怎么会?林神医说笑了,您这般份的人能来,是瞧得起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便将人往里请。 林回面上的褶子登时舒展开,让后的林一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天歌旁边的丫头。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红玉将东西全部收好之后,却见林一又拿出两样来。 天歌不由愣了,“这是?” “这是翟大人和秋云小姐的心意。”林回捋了捋胡须,看向天歌。 她登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林回这一趟来,可不是只代表他自己的。 “林先生里面请!” 天歌再次伸手作邀。 林回跟着入内,一边打量着这宅子,一边感慨这林小子眼光着实不赖。 这宅子不管是格局还是致,都是极好,虽说小了些,但又不是一家几十口人的大户,住着倒也正合适。 旁边天歌看着林回的神色道,“先生今赏光来,小子受宠若惊,还有翟大人和小姐,届时还望先生代小子表达谢意,改在下定然登门致谢。” 林回看他一眼,笑了。 “老夫人这些子用了你的方子,体好了不少,翟小姐更不必说,只是老夫今来,可不只是代翟家来给你送贺礼的。老夫是自己想来寻你的。” 天歌面色一震。 林回是来找自己的?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喂!!!!必看!!!! —————— ——————1最近准备修一修前面章节的内容。 因为第一次写,所以内容或多或少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慢热或是前期主线不明之类,最近都会修一修。 大家的建议我有在认真看,会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修改。 修改后的章节最前面都会加上【x月x日修】的字样。 vip修改会在发布之后,修改后的字数肯定比之前的字数多,只会多赠字,不会坑点币,大家放心哈~ 因为最近带的孩子们快要毕业了,会有点忙,所以修改的可能稍微慢点,不过一定会认真修的~ps如果有什么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欢迎大家评论区留言和我说~ —————— ——————2关于本书的节奏 第一卷属于铺垫期,所以大家看的时候可能觉得比较慢热,感觉女主有些藏拙不够爽之类。 主要是因为: 一是女主的身份和处境,让她不能有太大的变化,免得打草惊蛇暴露自己; 二是青城这个地方,女主幼年很早就离开,她对这里的很多情况还不熟悉,施展的空间有限,主场也不在这里; 三女主需要蛰伏调查一些事情; 四作者需要为女主后期获得的助攻力量埋下很多伏笔。 ——当然以上属于作者自己的设定,不过大家都觉得不太妥当,那就可能真的不太妥当。 最近改一改,谁让你们是我的小天使! —————— ——————3一直没有上架感言,然后也不知道说啥。反正就是喜欢你们和我聊聊天唠唠嗑。 不管本章说或是评论区,都是极好的。 不然感觉怪冷清~ 爱你们,捧上小心心 最后喷个锦鲤喷雾……pupupu!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6话 多搬几次家 就在天歌诧异的时候,林回却又继续笑道: “当然,老夫今来,最主要的事,还是先给林小哥庆和乔迁之喜,旁的事且不急。” 既然林回已经这么说了,天歌只能静待今宴饮结束之后,看他有什么说法。 不过仔细说起来,她跟这位林神医应当只是点头之交。 第一次见面,是当初在那路边林中车棚。 再往后,便是在翟府给翟老夫人和翟秋云两次诊病。 除此之外,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是以当下说完这两句话,二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当然,主要是天歌觉得尴尬,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倒是林回自己,左看看右看看瞅的津津有味,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个啥。 天歌只得一路陪着看着,眼见便要到待客的地方,已经能看见在里面忙活的宋婶和丽娘的影。 就在这时,原在外面的红玉进来禀告徐家小姐来了,天歌终于想到了脱的理由。 将林神医交托给红玉跟宋婶,天歌连忙去门口迎徐芮。 今的徐芮依旧是一袭红衣,也不知怎的,徐家小姐上从不穿旁的颜色的衣服。 除却当年其母去世的时候,穿过一月素衫之外,根本没人在她上见到过旁的色彩。 好在今这衣服的颜色倒也衬景,显得喜气十足。 不过比起她的红衣,她后那两人抬着用红布遮着的大家伙,却更吸引人的眼球。 “你这时搬了个什么东西?这么大一家伙。” 莫说别人,就是天歌也给愣住了。 “你自己瞧。” 送礼上门,徐芮却连笑都不笑,说话的时候也难有起伏。 得亏天歌知道她素来如此才没有误会。 见徐芮如是说,天歌也不客气,当下便迈步上前,一抬手将罩在上面的红布接气,便见一架大理石雕四君子的檀木屏风出现在面前。 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将红布放下,天歌不由摸了摸下下巴,一本正经。 “看来我得多搬几次家。”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哄笑起来。 就连徐芮也被她话一噎,半晌才道一句,“以后不送。” 说笑归说笑,来者是客,照样得请进去。 宅子假山游廊花池,还有月门竹林布置巧妙。 徐芮虽没有向林回那样一直东张西望,可在一进来看到这里的布局时,便不由喜欢上了。 徐家大宅里的园林式布置,在临安城里也是叫得上号的好地方。 可是这里却给了徐芮莫名的亲切感。 “这里很好。” 徐芮点了点头,评价道。 我很喜欢。 不过后半句并没有说出口。 “我也觉得这里不错。” 天歌笑了笑。 如今这里的布置,是她按照上一世住在这里时布置的。 当初买下这宅子之后,她和徐芮一起,精心布置了许久,才将这宅子改造成了两人都心满意足的样子。 是以如今听到徐芮这句话,她心中是欣喜的。 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姐妹二人从醉韵楼里死遁逃生,换了容颜重获新生的那段快乐子。 但她也知道,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含香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走到观鱼亭的时候,徐芮忽然道。 “郑掌事知道吗?”天歌问道。 若是郑家整个都有异心,那么此次采购的事,想必已经会让人觉察先机。 这件事处理起来,就会有些麻烦了。 而且作为徐记的老人,郑掌事手中掌握的东西可不少。 好在徐芮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这件事含香是瞒着郑掌事的。”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天歌挑了挑眉,“还有旁的人呢?不会只查出了她一人有问题吧?” 徐芮闻言,看向天歌的神色有些古怪。 眼见后面的仆婢们逐渐靠近,她才道,“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含香看了香方,是想偷拿给苏记。苏家三房的庶子先前多次来百花阁参加交流会,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相识了。” “所以这丫头是准备用香方给自己谋个好姻缘?” 天歌不由嗤声。 “若我没有记错,苏家三房本就是庶出,如今还是庶子,嫁进去能落什么好?以她的份,就算进了苏家,顶多也就是做个偏房,偏生还乐呵着不惜背主往里跳,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以徐家在脂粉行的声望,自然瞧不上一个小掌事的女儿给自家做正室。 尤其是以这样的方式进门,更是会为人所不齿。 与其如此,在高门大户里跟别的女人抢男人,不如安安生生寻个好人家嫁了。 “不过这件事我现在还没有告诉郑掌事跟郑娘子。” 这几不见天歌,二人也没什么交流,所以徐芮说着自己的做法,好教她了解当下的况。 按照她和天歌的计划,这一批香方,已然当做饵抛出去了。 但要钓的大鱼,可不是含香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 天歌略一沉吟,提醒道: “百花阁是一面,你们徐家大宅那边,我建议你也留着心。” 上一世那通敌的罪名,可显然不是这等小角色能做出来的。 而且能干涉徐记总铺的安排,在徐家只怕不是什么小角色。 徐芮有些错愕,却没有听到天歌的解释。 落在后面的红菡等人已经赶上来,徐芮思量着开口: “大宅那便,有阿陵在……” 天歌摇了摇头,想起当初在青城见到的那个莽撞少年。 “徐陵的子,只怕担不住这样的事。” 刚说完这话,红菡便赶上前来,还有候跟着天歌而来的青玉。 徐芮只好止住了要问的话头。 先前见天歌和徐芮有话要说,青玉便络的挽着红菡的手说起了话,直让她无法跟上来。 如今实在是拦不住,青玉不由有些惴惴,可是在看到天歌认可的笑意后,整个人的背也都得直了直。 一行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待客的地方。 徐芮对林回的道来也是十分诧异,不过既然遇到了,又不免多了问了些关于秋云的况,倒也不算尴尬。 再加上又有善于活络氛围的宋婶和比主人还的丽娘在,再加上惯会逗乐的莺歌,宾主之间之间竟是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却听一道张扬的呼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7话 身份与吃瓜 闻声,天歌后说话的众人止了交谈,那声音便越发清晰。 “林哥儿!人呢!客人都上门来了,你这主人还不出来!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呱啦鼓噪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一阵似有若无的清溪碧竹之气飘来,众人眼中便走近一个着紫色衣衫的少年郎。 见到此人,徐芮边的红菡心头一跳,目光不由往自家小姐面上看去。 果然,在少年郎现出形的时候,徐芮秀气的眉毛早已蹙在了一处。 但天歌站在前面,并瞧不见这变化。 见到姬修齐前来,便唤了声“姬兄”迎上去。 虽说此人话多了些,有时候还带点痞,但当天歌嗅到他上的广陵香,不管以前是何态度,反正当下是不怎么讨厌他了。 毕竟这可是广陵香行走的“代言人”。 瞧瞧,还是蛮尽责的嘛! 不等天歌说话,姬修齐早已上前一步,哥俩好一般勾住她的肩膀,“来,瞧瞧我给你带来的好东西。” 宋婶面色一变。 迎姬修齐进来的孙三和宋千亦是如此。 天歌尬笑一声,将姬修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拿开。 “这么的天,姬兄也不怕。” 说着朝边上走了两步,岔开话题,“能让姬兄这般炫耀的礼物,想必并不一般,不知道是什么?” 见天歌对自己带来的礼物感兴趣,姬修齐便来了劲儿。 “打开打开,给林哥儿好好瞧瞧。” 阿立闻言,连忙将手中细长的锦盒打开。 是一轴卷起来装裱好的字画。 只不知里面内容是何,能让姬修齐这般得意。 猜测间,姬修齐已经伸手将那卷轴拿了出来。 一遍展开,一边道: “我知道你是个喜好风雅的,近刚好得了这么一副画,遂送来与你。瞧瞧,神奇不?” 姬修齐小心翼翼的展开画卷,可是等他抬头准备听啧啧赞叹的时候,却见眼前的少年面上原有的笑意已经消散全无,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画。 “怎……怎么了……”姬修齐一时有些讷讷。 他这回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吧? 不会又要将他去喂鱼? 方才他过来的时候,可是瞧见那边有一座观鱼亭的。 “姬兄送的这幅画,我甚是喜欢。” 几乎是一瞬间,天歌面上的僵冷便化作灿烂笑意。 不及后面的徐芮和林回等人瞧清楚是什么东西,天歌已经上前一步将那画卷了起来。 只有边近前的宋千看了个真切。 那是一幅画。 一幅双面画。 一面是江南烟雨,一面却是大漠风沙。 截然不同的风光,却同在一张极薄的宣纸之上。 宋千蓦地想起,当初在青城的时候,赵家大小姐赵云珠,就曾画过这样的一幅双面画。 可是那幅画的技巧,却完全不能跟眼前这幅相提并论。 哪怕他只是瞧见了一瞬,哪怕他并不懂画,却也知道这位姬公子送的这幅,并非凡品。 “姬兄送来的这幅画,可真是煞费苦心呐。” 卷好画仔细的放入锦盒,天歌扬起头笑望姬修齐。 明明是灿烂如虹的笑容,可是看在姬修齐眼中,却让阳光下的他有些发冷,乃至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这画得来的确不太容易,不过林哥儿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姬兄这幅画,是如何得来的?”天歌问得随意,“我瞧着稀罕得很,不知可还有旁的?” 一听这话,姬修齐得意神色便再次露出来,看来不是不喜欢。 他伸出手指,神秘兮兮。 “我只得了这一幅,再没有更多!” “那姬兄竟然舍得给我?”天歌挑了挑眉。 姬修齐不由摊手,有些无奈。 “谁让我不好这一口。毕竟我连读书都不喜欢,要这东西也是没用,留我这里算是暴殄天物了。” 说起这个,姬修齐还有些憋闷,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家中老太爷却非要bi)着他考科举。 想他姬家的财富,哪里需要他再在科举之道上下功夫? 就跟这画儿一样,给他也就是个值钱的摆件,根本没什么兴趣。 然而天歌看着姬修齐,却有些怀疑他送画的目的。 没有人知道她前朝公主的份。 饶是她如今扮作男子,不似青城那般黑丑样,但与她真正的容颜相比,却仍是不一样的。 所以在自己份的隐藏这一点上,她万分肯定。 可既然如此,姬修齐送自己一幅前朝昭懿皇后的双面画是做什么? 当初在青城,赵云珠就是因为展露出自己会双面画的能力,这才被卢家人盯上,怀疑云珠才是宝寿帝姬。 这画是好,但留着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姬兄可知这画的来历?” 天歌懒得再跟他打哑谜。 如果姬修齐送画别有他心,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自然知道!” 姬修齐一脸坦然,甚至还有隐隐得意。 “这画是乃是前朝昭懿皇后所作!” 此话一出,天歌目光陡然凌厉。 而在场诸人也都愣怔起来,甚至有人面上苍白惊惧,好似听到了什么吓人的事。 姬修齐忽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 也明白了为何方才天歌一见画卷便卷了起来。 是了。 前朝。 哪怕已经改朝换代十四年,却依旧是不能提及的忌。 如今的皇帝是篡位登上的帝位,在民间本就声音不一,谁还敢沾惹上前朝? 姬修齐不由暗恼自己莽撞,没有说清楚话。 “那什么,你们千万别误会,这画可跟那事不太一样,这些上面是不管的,不然上都这样的天子脚下,怎么会出现公开竞拍昭懿皇后画作的况?” 姬修齐挠了挠脑袋,解释着。 这么多年,哪怕直到现在,前朝许多东西都讳莫如深。 可是唯有昭懿皇后这双面画,却是个例外,甚至成为勋贵们抢着收藏的好东西。 只因为如今的陛下魏宁曾见过一幅昭懿皇后的双面画,并且感慨,“这样的好东西,若是就此毁去,真是可惜了!” 是以此后,昭懿皇后双面画的地位水涨船高,收藏双面画不仅不会被人怀疑与前朝有关。 能拥有这么一幅画,反而成为份地位不凡的象征。 因为当年那场大火,早已将昭懿皇后所有画作焚烧殆尽。 就连如今的周帝魏宁手上的那幅,也只是当初大火中救下来的半幅。 如今民间流传着的,只有当初昭懿皇后待字闺中的画作。 本是远不及入宫后画艺精湛,但却胜在稀少新奇。 就在众人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时候,林回捋了捋胡子,打破了沉默: “姬公子此话不假。老夫虽说对书画一道不甚熟悉,但先前在上都的时候,倒是当真听过曾有一幅昭懿皇后牡丹芍药双面画,卖的比吴道子的画价格还高。” 姬修齐没想到这院子里还有上都来的人,不由循声望去。 这一看倒好,竟是惊喜出声。 “林神医!您怎么也在这里!我祖父他老人家子如何?” “老夫用药,你还信不过?”林回假意唬脸,逗得姬修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听着二人的寒暄,周围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林回还在上都的时候,曾给姬家老太爷看过子。 但让众人诧异的还不是二人相识,而是姬修齐的份。 “你拿这话送人,不怕被你祖父知道了?” “您不说,我不说,可不就没人知道了么……”姬修齐嬉皮笑脸,目光从天歌面上闪过,却发现她争盯着自己。 只好老实交代,“买下那幅画的,正是我祖父。” 众人:…… 天歌将锦盒拿过来,递给姬修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姬修齐急了,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这是瞧不起我?我隆昌钱庄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这么一幅画能值几个钱?爷在上都的时候,银票都煮过粥,还稀罕这么一幅画不成?”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气,除了穿着红衣额徐芮。 不知何时,她坐在了众人后,正好被站起的人群挡住了子。 隆昌钱庄何等富贵,不消解释,就算是寻常百姓也无比熟悉。 而眼前这少年郎,竟然是隆昌钱庄的人? 看着天歌和姬修齐一个要还,一个不愿要的样子,还是年长些的林神医开了口。 “既然这是姬公子的一片心意,你还是收下吧。他祖父可就这一个宝贝孙子,就算他偷了家里那幅送人,也没人敢说他什么不是。” 姬修齐闻言面色微动。 原来林哥儿是怕这件事被祖父知道了,连累了自己。 看来自己这次没交错朋友! 姬修齐很开心。 话已至此,天歌只好收下。 心中生出感动的同时,手不由摸上了自己的的衣领。 在里面,有她贴佩戴的锦鲤令。 她犹记得,当初还在青城的时候,隆昌钱庄的王掌柜说,上都的东家想要见她一面。 如今倒好了,东家没见到,小东家倒是先见到了。 还真是巧合。 一想起那十万两银子,天歌忽然觉得这画拿在手里也不是那么重了。 …… …… 这般插曲过后,正好厨房菜品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菜也一一上来。 等到宾主皆坐定,天歌开始为彼此介绍。 林神医自不必说。 宋婶虽是宋千的母亲,但却不是奴仆,再加上这一路行来,对天歌照顾有加,所以天歌尊其年长,也让宋婶作为长辈坐在席上,为众人介绍。 原先天歌也想让孙三和宋千上桌落座,毕竟他们已经不是仆役,奈何二人不管怎么说都不肯,天歌只好作罢。 这样一圈下来,需要介绍的也就只剩下方老板夫妇和姬修齐、徐芮二人。 只是天歌没有想到,当她介绍介绍完方老板夫妇,准备给众人尤其是姬修齐介绍徐芮的时候,竟又吃了一个大瓜! 切瓜的人不是旁人,还是医道圣手林回。 “林哥儿,你难道不知道,姬公子和徐小姐早就认识?” 当林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姬修齐和徐芮二人不约而同狠狠的朝他瞪去。 “什么?!” 天歌着实不知,而且也没人告诉她啊! 姬修齐暗道不妙,正准备岔开话头,林回似是算好一般,顺溜的给天歌心解释起来。 “不止如此,这两位可是早早便定下亲事的!” 天歌感觉自己的下巴要掉了。 上一世她和徐芮过命的交,竟然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门婚事! 天! 怪不得当初姬修齐和阿立没有花令,也能进百花阁的门! 竟然是这样! 天歌忽然有种自家白菜可能会被猪拱的感觉。 而眼下那只“猪”,则正瞪着林神医咬牙切齿。 先前众人影挡着,姬修齐并没有看到徐芮。 可是后来一落座,他便发现自己对面坐着的,可不正是那红衣大冰山! 他顿时气得牙痒痒,自己怎么忘记了这茬! 阿立说这些子这冰山跟林哥儿走的极近,林哥儿搬家她怎会不来? 怪不得前些子在百花阁让他退亲,原来是对林哥儿有意思。 好啊,他这亲事还没退呢,居然头上就开始绿油油了! 想到这里,姬修齐就有些馁气,小时候被这丫头欺负,到如今居然还是被她压过去一头,这怎么行?! 就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却见徐芮似是根本不认识他,转过头去跟宋婶说话。 姬修齐登时没了脾气。 也罢也罢,反正这事也没人知道。 就在他已经自我安慰洗脑,假装自己不认识徐芮已经成功的时候,谁知道林神医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姬修齐气得想揍人! 莫说姬修齐,徐芮同样想用眼神封上林回的嘴巴。 她才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二傻子般的未婚夫! 反正她和姬修齐彼此瞧不上,这从祖辈许下的婚约,早晚都是要解除的,现下又拿出来说什么! 这下好了,原本没有几个人知道的事,现在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这神医就是个大嘴巴子! 徐芮觉得自己要被这人给恼死了。 林神医自然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拉仇恨。 可他也很委屈啊。 要不是受了姬家那老头的委托,他哪里犯得着这么得罪人? 要怪就怪先前姬家小子,都怪他自己给姬老头写信,说什么要退婚,正好姬老头知道他在临安城,便给他修书一封,让他想着办法撮合撮合。 若非如此,他才懒得管这些小年轻的破事! 他是看病的,又不是牵红线的。 只是老实尽职的林神医不知道,其实不止他收到了这封信,所有人在临安的,跟姬老头有点关系的熟人,都收到了他的来信。 是以姬、徐二人想悔婚,不过是两个人一厢愿罢了。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8话 红衣与心非 婚约一事,让徐芮着实心不佳。 左右今来寻天歌要说的话也已说完,庆贺的心意也到了,不等菜上齐,她便带着红菡请辞。 天歌本想劝阻,但见她绪不对,便不想她为难,亲自送了徐芮出门。 眼见要到观鱼亭,大门隐隐在前,徐芮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 “今之事着实抱歉。屋里还有客,你不必再送我,快些回去吧。” “好。” 天歌点了点头,却没有当即转,而是目送二人离去。 看着徐芮离去的影,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上一世,徐芮从来没有提过这门亲事。 当初徐家出事之后,所牵连的九族之中,也并不包含姬家。 那时的隆昌钱庄依旧泼天富贵,谁能想到,竟然会跟一个流落叛贼之女扯上关系? 若不是今林回提起,天歌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现下看来,姬家当初能不被牵扯,倒是值得好好探究一番。 目前来说,天歌只能想到两个可能: 第一种,在徐家出事之前,徐芮和姬修齐的婚事已经成功退掉,两家之间再无干系,所以姬家不受牵连。 第二种,其实婚事并没有退掉,出事之后,徐记或许也曾寻求姬家帮助,但就后来的况来看,只怕姬家并没有做什么。 若是前者,倒还好些,可若是后者…… 天歌的眼睛微微眯起。 就眼下来看,知道这桩婚事的人谈不上多,却也不算少,能在这么多人都知的况下,彻底跟徐记扒干净,姬家做事的手段,就有些不一般了。 姬修齐的为人她并不了解,姬家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并不清楚,无法贸然下决断。 当年徐记灭门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得好好调查一番。 只希望,事并么有那么坏。 …… …… 当天歌回来的时候,围坐的众人已重新欢闹起来,仿佛方才的尴尬不曾有过。 一席餐吃完,氛围依旧络。 让方老板夫妇没想到的是,自家厨子手艺竟入了林回的眼,直道以后吃饭就去鸿福客栈。 笑闹过后,方老板夫妇告辞离开,但姬修齐和林回却留了下来。 林回来的时候便说找天歌有事,自然没有跟着走。 而姬修齐,则是被天歌开口拦下。 有些事,她不得不问问清楚。 以她如今的男子份,问徐芮不便,那就直接问姬修齐好了。 书房内,天歌难得主动煎茶,请姬修齐落座。 想着南下的时候,天歌一直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姬修齐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惊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分酌入盏,将茶汤推到姬修齐面前之后,天歌开了口。 “今将姬兄留下,是因愚弟心中有惑,望姬兄解答。” “你想问什么?” 姬修齐一脸戒备。 这小子今天太不正常了! “就是冒昧一问姬兄和徐小姐的婚约之事。” 天歌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可是对于姬修齐这样的人,旁敲侧击不如单刀直入实在。 谁曾想,姬修齐闻言,一下子跳了起来。 “喂林哥儿,朋友妻不可欺啊!虽说我想退亲,但现在这事还没成,你可先别给兄弟我头上种草啊!” 先前天歌跟徐芮走得近,姬修齐就有些别扭,但天歌是徐记的花师,他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如今这人竟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的打听这事,他就不能忍了! 这个林哥儿,怎么能这样呢! 跟兄弟抢女人! 天歌哪里料到姬修齐会这般作想? 愣怔之后不由失笑解释,“你放心,不管你退不退婚,我对徐芮没那意思。” 就算她想有,她能吗? 她也是女子好吗! 可是姬修齐显然不这么认为。 尤其听着天歌熟稔的念出“徐芮”两个字时,更是头皮发麻。 听听,叫人家姑娘闺名叫的多亲! 姬修齐觉得心头似猫抓般焦躁。 换做旁人,他早就着阿立带人去揍了。 可是奈何一来他揍不过天歌,二来这人一张脸着实好看,关键他天生对漂亮脸蛋就不忍心下手。 姬修齐觉得自己快愁死了。 若是林哥儿是个丑八怪就好了! 忽然,他想到什么,连忙绕过茶几,凑到天歌跟前。 “林哥儿我跟你说,徐家那大冰山一点都不解风,你可莫要被她那张脸骗了。真正的好滋味不是这样的,我带你去醉韵楼,里面的姑娘随你挑!随便哪一个都比那冰山强百倍。” 天歌实在没想到姬修齐能说出这等话来,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同。 怪道徐芮不喜这家伙,谁愿意自己被这么叫? 尤其方才姬修齐这话,不像是对徐芮一点感也无。 但他嘴巴这么欠,徐芮能瞅上他才怪。 旁人不知道,天歌却是再清楚不过。 徐芮平素很少笑,并非是子清冷漠然,而是她实在笑不出来。 当年,徐母怀她的时候伤了子,导致产后之后几年一直缠绵病榻。 虽说徐直一直对女儿疼有加,但稍大些,早慧的徐芮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母亲的病是因为自己。 徐母知道之后,惩罚了多舌的下人,又害怕徐芮难过自责,是以着人给她做了许多颜色鲜艳的衣服。 徐母告诉她,只要她穿着好看的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每天开开心心,这样自己的病就会快点好起来。 是以在那之后,徐芮每每出现在母亲面前,都会穿着颜色艳丽的衣裙,笑成灿烂的暖阳。 徐母的病,有一段时间也的的确确好了些。 可也只是好了些。 在徐芮八岁那年,徐母的子终于撑不住,人就这么去了。 临走之前,徐母看着边一袭红衣的女儿,笑着告诉她,哪怕自己到了天上,也依旧能看到红衣耀眼的阿芮,所以阿芮一定不能哭,要一直开开心心的笑着,然后快快乐乐的长大。 徐芮就那般,脸上带笑,看着自己的母亲去世。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她一直面上带笑,白色的孝衫里,穿着母亲临终前赞过的那件红衣。 前来吊唁的亲戚们都不明白,灵柩前那个跪着的女孩,为什么一直笑着,为什么白衣之下穿着那般喜庆的颜色。 哪怕脸已经僵疼,八岁的孩子却依保持着笑意,直到母亲的丧事彻底办完。 徐芮病了。 在跪在灵前笑了一月之后。 少女子发烫,膝盖乌青,整夜整夜的喊着母亲,喊着疼。 失去了妻子的徐直,再不愿失去女儿,没没夜的陪伴在旁,终于等到女儿清醒过来。 但从那起,那个从小便笑容满面的女孩子,便不怎么笑了。 也没有什么能让她笑了。 不管是听到滑稽的故事,还是见到最喜欢的东西,都是那样一副淡淡的神色。 有时候,体谅下人的辛苦,她也会弯弯唇角,但那笑容,跟以往模样已全然不同。 原本灿烂如阳的少女,忽然就变成了冷冰冰的模样。 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让人不解的是,不笑的少女又多了一个习惯。 自那之后,只穿红衣。 除却徐母边侍奉的人,没有人知道那其实是因为徐母临终前的话。 “母亲到了天上,也能看见红衣耀眼的阿芮。” “所以你要好好生活,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像绚烂阳光,似如歌烈火……” 饶是上一世的天歌,也鲜少见到徐芮直达眼底的笑意。 尤其是在徐家灭门之后。 但其实徐芮笑起来的样子,是很好看很好看的。 天歌最难忘记的,就是当初她们在脂粉宴上夺获皇商的资格后,徐芮一袭红衣绽笑的明艳风华。 与以往弯弯唇角带着疏离冷淡的笑容不同,那笑意,是真正暗夜后的阳光,似能劈开霾,直入人心。 乃至今,天歌依旧无法忘怀。 也是在那时,她开始明白徐母的意思。 如火的烈,成就了徐芮的如斯坚强,让她变得跟那些寻常的商户女截然不同,也让她可以担得起徐家的半边天。 但这些话,天歌不会说给姬修齐听。 那是徐芮自己的秘密。 今天她留下姬修齐的目的,是想听他说。 “徐小姐子如何我倒是无所谓,左右我又不娶她,我只是好奇,你们两家一个开钱庄的,一个卖脂粉的,一个在上都,一个在临安。不管怎么找,都不像是能结亲的样子,难不成你和徐小姐还有什么别的渊源?” 天歌神色揶揄,姬修齐登时没了戒心。 “哪里有什么别的渊源,左不过是我家老爷子当年南下的时候,在江上出了事,被徐家老爷子顺手捞上了船救了一命。后来老头子得知徐老爷子有个嫡孙女儿,他自己上又没有什么好谢的物件,就将我给抵了出去,这亲事就这么成了。” 说起这事来,姬修齐就有些恨得慌。 好歹自己也是姬家独苗,谁曾想婚姻大事就被这么随便定下来,想想怎会不气? 自打他知道这事起,每每想到徐家那个没见过面的丫头,就恨得牙痒痒。 直到八岁那年,徐母去世之后,他跟着长辈去徐家吊唁,远远地瞧见灵柩前那个跪着个面上带笑的丫头,心中就有些发怵,感觉这徐家小姐有些不太对劲儿。 哪有人死了不哭反笑的? 而后没几年,徐家老太爷也过世了。 那时候他再去徐家,已经长大的少女却又一点也不笑了,整寒着脸,冷冰冰的怪吓人。 笑也好,不笑也罢,这般寻常的神色,放在徐家小姐上,让姬修齐莫名慎得慌。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以后要跟这么个怪人生活在一处,他就觉得害怕。 年少的孩子不知是,当即跟自家祖父说不要徐家小姐,结果一直疼他的祖父揍了他一顿不说,更是邀请徐家每年节来上都做客,说是要让两个孩子好好熟悉熟悉。 于是就有了后来每年,徐直带着自己的女儿上姬家拜访的事。 可是姬修齐却记得清清楚楚,说是相互熟悉一起玩,可在二人有限的见面次数里,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第一次,是他实在没忍住,觉得徐家小姐虽然冷冰冰,但长得确实漂亮,跟瓷娃娃一样。 于是他忍不住,趁女孩子不注意在她脸上啃了一口,糊了人家一脸口水。 结果不用想也知道,一脚被人踹到了地上。 打那之后,姬修齐再见徐芮,就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好看了。 第二次,是他边的两个丫头吵架,两人都有错,可是他却觉得漂亮的那个更可怜,免了她的惩罚,结果被那大冰山骂“蠢货”。 后来他不服,去找徐芮理论,结果将事闹大,被自己的母亲知道,当即罚了那个漂亮姐姐,害得他心疼了好久。 虽然后来长大再想起,觉得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错,可是姬修齐还是觉得徐芮也没好到哪去。 第三次…… 反正不管哪一次,他遇到这冰山都准没好事,感觉徐芮好像就是命中克自己的。 老爷子找谁给他当媳妇儿不好,偏要找这么一块大冰山! 姬修齐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冤大头! “不想了不想了,林哥儿,反正那丫头你别动啥心思,不然真让她赖上你,准没什么好事!” 姬修齐烦躁的拿起几上茶杯,一口气牛饮而尽后便要拉天歌起来,“走走,我带你上醉韵楼去!什么漂亮姑娘没有,偏生对这臭丫头动心思!” 天歌不动声色错开子,笑道: “姬兄既不信我对徐小姐没有别样心思,那我就跟你去醉韵楼玩玩。不过如今这半下午的,哪有夜间闹?若是去,也是晚上去不是?而且林神医也还在呢,他上门为客,我总不好晾着他,况且你不怕他告诉你家老爷子?” 姬修齐一听,这话还真是。 “虽说老头儿知道我会去醉韵楼,但若是被林老头那大嘴巴子一说,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嘀咕两声,姬修齐越发觉得天歌没说错。 当下便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那我晚上再来寻你!你千万不能爽约啊!” 天歌但笑。 “君子一言。” 看着姬修齐满意离去的影,天歌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拢。 徐家对姬家有救命之恩,从姬家老太爷的种种举动,不难看出他对徐家的重视。 还有姬修齐,嘴里说着徐芮的不好,可是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口是心非。 那么上一世的姬徐两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天歌沉吟间,有人轻声叩了叩书房门。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49话 神医的目的 来的人是青玉。 姬修齐已经离开,但府上却还有一位客人。 林回来到书房的时候,天歌正在重新烹茶。 难得她有这般兴致,奈何姬修齐却是个不懂茶的,枉费了她先前一番苦心。 见林回进来,天歌没有说话,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动作。 直到天歌几许时光,将青碧澄黄的茶水放到林回面前,他这才开口道:“林哥儿这点茶烹茶的功夫,倒是不一般。” “林先生过誉了。”天歌谦和一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觉得过誉。 她的茶艺,是从文琴姑姑那里学来的。 作为昭懿皇后边的得力茶娘子,茶艺自是不必说。 拿起面前的茶杯,林回先是轻轻一嗅,不由道,“这茶是……” “薄荷叶、炙杷叶、冬桑叶,还有甘草。” 林回朝杯中看了看,“果然。” 方才烹茶的时候,他闻着味道就不太对,眼下看来竟是没有猜错。 “林哥儿缘何用这药茶待客?” “本不想如此,赶巧家中没有茶叶,又逢近暑气上头,我自用这几样东西煮水喝。先前听先生的嗓子有些哑,便冒昧作茶烹了来。” 说着,天歌给自己面前的杯中也倒上,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感受着薄荷的清凉和甘草的涩甜,轻啜几口。 这东西是茶,也是药。 除了解暑,更是止咳化痰。 这药茶曾在前朝名医邱明的笔记中记载过,宫中多用此方,但民间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当年天歌以药方作香方的时候,褚流顺口提过,是以她记住并抄录过,由此记得清楚。 林回虽是民间大夫,但他神医的名号却非虚,因给皇亲贵胄也瞧过病,所以跟太医院中的御医也曾探讨过医道,对于这方子,恰好也是听过的。 有此一回,他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念头。 尝了口杯中水,林回笑了笑。 “虽说还是那几样东西,可是以烹茶之法煮出的,到底跟厨房煮出来的不一样,一者清甜,一者却满是药味了林哥儿着实不凡,不仅在香道之上颇有造诣,在医道上也是不俗。” 天歌倒是不知道林回这般会捧人,放下杯子不在周旋。 “林先生所说专来找我,不会只为了夸夸晚辈吧?” “你既如此说了,我也不跟你迂回。” 林回正了容色,“翟老夫人的病已经好转,昨已经可以下地了。” “林神医果然妙手回。” “用的是你的方子。”林回没有遮掩,“不然今翟大人也不会为你乔迁送上贺礼。” 毕竟眼前这个小儿,就算搭上了徐记,那也是小小商户,也只是寻常工匠,无法入得了府尹大人的眼。 这一点天歌心中自然也明白。 先前她主动寻去翟府,为的可不就是让翟高卓落自己这么个人? 但如今林回专门找上门来,这件事却又不一样了。 她尚且不知道,他来的根本原因。 若是翟高卓想借林回出面,以此次的贺礼作为先前药方的答谢,就算她再去求男香的事,只怕也难开口了。 虽说救命的恩不轻,但这决定权,最终还是在翟高卓手中。 而且她还不能真的顺着林回的话,当真将这方子的功劳都揽在自己上哪怕这方子着实管用。 焉知林回这次来,不是以退为进的试探? 若她不客气,顺着林回这话说下去,岂非让人觉的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反会招了嫌隙? 是以天歌闻言,面上带着些许不以为意: “方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同一病症,人的体质不同,用法也不同;发病的时间不同,用的量亦是不同。我提供的不过是方子,如何针对翟老夫人的病酌用药,什么时候用,怎么用,都是仰仗先生您,所以这样的大功劳,我可不敢独担了。” 林回没想到眼前的少年郎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好感再升。 眼下的年轻人,大都心浮气躁,尤其是份不高的少年,有丁点往上爬或是攀附权贵的机会,都恨不能牢牢抓在手中,生怕错过了良机。 这样一比较,相形之下,眼前这姓林的小哥儿完全让林回怎么看怎么好。 一时忍不住,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林哥儿在医道上颇有造诣,老夫收你为徒,亲传衣钵,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回说的直接,生怕自己错过了这个好苗子,却没想到自己这话一出,倒是叫天歌吓了一跳。 添茶的手一抖,将几点水洒在桌上。 她现在才算是明白先前林回所说,他这次来是为自己来是什么意思。 收徒啊…… 啧,这老头还真是为他哥儿来的。 天歌将茶壶放下,拿起旁边的帕子轻轻将桌上的水渍擦去,颔首笑道: “小子愚笨,若说是在调香一道之上,的确颇有些造诣,但治病救人妙手回的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天歌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没给人看过病,若说做过什么跟大夫相关的事,那就是将一些可以制成香的药方,拿来做了更易被人接受的药香。 但这药香,跟给人诊脉治病,却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就算是翟老夫人的方子,那也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因着前世的记忆占了些许便宜,知道这方子医好了她,才有了如今的效用。 所以震惊过后,她便估算了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没本事吃大夫这碗饭。 并且,她也志不在此。 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她去做,并没有功夫耗费在这学医诊脉之上。 本是推心置腹的实在话,可是听在林回耳中,却并不这么想。 短短几次相见,从当初看出路边茶棚的烧饼中放了迷药,到针对翟老夫人病的方子,再到奇怪却又有效的唤醒翟秋云的臭香,然后便是当前这副药茶。 所有的一切,都证明天歌不仅在医道上颇有造诣,甚至医术不凡。 对这样一个卓越的少年,林回实在太心动,只觉得天歌这话全是推脱客气。 忽然,他不由想到另外一层,因这少年本就出众,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师父,不许他再拜他人为师? 想到这里,林回心中不由憋了一股气,只觉这少年的师父太过自私,端的埋没了少年的才能。 带着些许不满,他问道: “你的医术,师承何人?” 天歌根本不懂医术,又哪里来的师承,只得老实道: “小子并无师承。” 想到这里,天歌觉得这话不对,又补充道,“不过是自己翻看了几本书,记了几个方子罢了。” 见天歌一脸诚恳不似作假,林回便信了几分。 可是仔细再仔细一想,心中更是涌上惊涛骇浪,那话听在林回的耳朵里,又是另一层意思。 没有师承,只靠自己翻看典籍便能有此才能,林回更觉眼前是一块珍贵的璞玉,只等自己前来雕琢。 假以时,此子的医道成就想必更在自己之上了! 但他忽有萌出一个念头来。 这少年不愿拜自己为师,可是担心以自己的能耐,根本教不了他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样一想,林回更急了,捋了捋胡须,正色道: “放眼整个大周,若我说自己的医术排第二不是老头我吹嘘只怕没有什么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便是太医院里那些老匹夫,先前还认为我不过是个江湖郎中,可是见识了老夫的本事,如今依旧是仔细请教。若不是老头我不喜欢宫里的条条框框,不那些勾心斗角,眼下只怕你只能在宫中见我了。” 天歌没想到林回忽然这一通自我吹捧,虽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却还是唯诺称是。 其实不用林回说,她也知道他的医术不凡。 可她不知道,老头说了这么半天,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一件事。 “你自有医道大才,可经手的医案经验却还是太少,这些没有年岁,是根本不可能快速获得的。但你若拜老夫为师,我这几十年的行医经验,都可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你,让你省去数年摸索的功夫,早名扬天下!” 说完这句话,林回一脸期待的看着天歌,连那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也闪烁着光芒。 可是天歌的回答根本不留余地。 “先生推心置腹的好意,小子着实心领并铭感五内,但正因如此,却愈发不能欺骗先生。晚辈虽然懂些方子,但这仅限于此,并不敢欺瞒先生分毫,所以对于先生的错,更是诚惶诚恐。” “若小子真在医道有兴致,便是先生不说,我见着先生也抱着大腿好赖不愿离开,先生赶都赶不走。可小子所有的兴致乃至天分,都落在了脂粉调香一道,纵使有心,却也无力呐。” 天歌叹了一口气,“是以先生的衣钵,还是应当传给比小子更合适的人才好。” 可是天歌不知,她越是如此诚恳,林回就越是赏识她,甚至觉得就算她是个一窍不通的,收了也不吃亏。 想着方才少年的话,林回准备再做最后一番努力。 “既如此,我也不强迫你,我只与你做一个交易,你若应下,那便做我徒弟;你若不应,那权当我没说过这件事。” 天歌闻言,当即了声“好”。 可是当她听到林回的条件后,原本早就放在嘴巴里的“不应”,就这么生生给憋了回去。 …… …… 林回走的时候是哼唱着歌儿走的。 他祖籍北地陕西府,但因为境遇,在外飘零多年,如今却是不知不觉的哼起了陕北小调“信天游”来,惹得跟着他多年的随从林一,也不由瞠目结舌。 从他出来的书房里,天歌却依旧想着方才林回说的话,乃至于送客至门的礼节都忘了个干净,还是青玉有眼力见儿,将林回主仆送到门口,瞅着老人家上了马车。 好在林回此次出门心想事成,此刻满心满足,哪里还顾得上天歌的礼数不周? “既然你喜欢脂粉调香,那我就跟你谈谈这一通交易。我听说你近跟徐家那丫头一直在做男香,但是却苦于无人敢买。前朝武将忌讳在前,陛下又曾是武将,风气已成再加上翟大人不愿松口,所以你眼下正心中犯愁?” 天歌不知道林回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事实如此,也没法否认。 “若我说,我有办法说服翟大人,同意你在杭州府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推行男香,你可愿成为我的弟子?若你愿意,后你在上都售男香,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这话,天歌不得不承认,林回被称为神医,自有其道理。 望闻问切,他诊的不仅仅是病,还能诊人心。 这句话,一字一句,都戳到了她的心上,让她根本难以开口拒绝。 “可是,晚辈在医道之上,许是资质鲁钝……” 当天歌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她明白自己的确无法抵抗这样的惑。 为了男香的顺利推行,她就这么简单的将自己给卖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听着青玉在耳边复命,说是已经将林神医送走,望着空空如也的书房,天歌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又要多事儿了。 按了按脑袋,她示意青玉将眼前的茶具收拾下去,起走到了书桌前。 目光落下,好巧不巧,望见了被放在桌上的贺礼上。 最上面一样,正是先前姬修齐送来的那个装着双面画卷的细长盒子。 略一沉吟,天歌将那盒子拿在了手中。 看着青玉将东西收拾完,又关上门安静退下,天歌终于慢慢打开了那盒子,轻轻取出里面卷起来的那幅双面画。 按了按脑袋,她示意青玉将眼前的茶具收拾下去,起走到了书桌前。 目光落下,好巧不巧,望见了被放在桌上的贺礼上。 最上面一样,正是先前姬修齐送来的那个装着双面画卷的细长盒子。 略一沉吟,天歌将那盒子拿在了手中。 看着青玉将东西收拾完,又关上门安静退下,天歌终于慢慢打开了那盒子,轻轻取出里面卷起来的那幅双面画。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0话 丑闻与醉韵 【4月19修】 与正面的江南烟雨截然不同,这幅画的另一面,绘着一望无际的戈壁风沙。 一眼望去,整张画卷似是挥毫泼墨而就,并不似正面那般细腻。相反,的姑娘能画的出来的? 天歌心中大动,不由在画卷上仔细查看起来,想要找出能证明这幅画乃是赝品的蛛丝马迹。 可是找了许久,她也没能寻出什么不对来。 且不说双面画的技艺常人不知,便是这纸张磨损、松墨色泽,还有那出笔的方式,都跟上一世她所见到昭懿皇后的其他画作别无二致, 最主要的,是角落里一处鸾鸟浅印。 昭懿皇后姓蒋,闺名一个鸾字,据说出生那,其母梦遇金鸾入肚,故为女儿以此为名。 在传于后世的与昭懿皇后有关的物事当中,无一例外,都会有一只振翅翱翔的鸾鸟印痕。 为免旁人伪作,这鸾鸟印痕,纤毫可现,栩栩如生,所用印墨更是专门研制,再细小的鸾羽,都不会出现印墨黏连的况。 后来有人不信,屡屡仿制,屡屡失败。 这也是昭懿皇后画作那般难得的原因之一因为单凭这印痕一处,便无法作假! 可这结果并不是天歌想要的。 画中那名少女,不需多想,也知道便是昭懿皇后本人,可那男子潇洒恣意的姿态,却一看便知乃习武之辈,跟喜好风雅的齐哀帝的气质截然不同! 天歌感觉到自己展开画卷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她不敢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书上载: “蒋氏女,年十六,阁中恭谨有德,妇德容功出众,遂聘为皇家妇,为哀帝皇后。” 如果让人知道,传说中妇德容功出众的皇后曾与别的男子南北同游,那将成为前朝最大的丑闻! 哪怕这是在外嫁之前。 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同游…… 天歌简直不敢想,世人会如何评说。 她猛地将手中的画卷卷上塞回锦盒中,将盖子用力盖上,一双手死死的压着上面,好似唯有如此,才能将她中那扑通乱跳的心死死压住,不让它再颤抖跃动。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 慢慢坐下来,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背已经湿黏一片,腻乎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青玉!” 天歌冲着外面扬声,抬头时,夕阳已经照了满屋。 候在外面的青玉闻声,连忙推门而入,待她瞧见天歌惨白的面色,不由惊呼一声: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天歌无力的摆摆手,“我没事,你去着人准备水,我要沐浴。” …… …… 对去往醉韵楼的路,天歌并不陌生。 可似是怕她反悔,姬修齐竟让阿立专门上林府来接。 不过倒也算好,至少省去了天歌自己走去的功夫。 马车停在醉韵楼门口,天歌还没有出来,便听到嗔的女声络招呼: “公子,进来坐坐嘛!咱们楼里吃饭听曲儿取乐可都是极好的呢!” 天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掀帘出来,却见阿立漂亮的脸蛋上早已泛出一层红晕。 不知是被那门口的大红灯笼给映红的,还是少年人的害羞所致。 天歌轻笑一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此时的她正穿着那流云纹月色锦衣,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飘逸至极,再加上刚沐过的发乌黑如油,以一枚玉簪束起,一抬头,在灯光映照之下,竟让门口揽客的姑娘都不由呆了呆。 俗话说的好,鸨儿钞,猱儿俏。 待回过神来,门口的姑娘们都围了上来,要挽着眼前这个俊俏小郎君入内。 难得阿立这会儿终于不害羞了,当即上前主动帮天歌挡开来人: “各位姐姐麻烦给让个道,我们约了人的。” 众姑娘闻言,这才不不愿的放了手。 尽管望着天歌的目光仍然火,但到底是没有再上前来,只以扇掩口,望着她吃吃的笑着。 醉韵楼的规矩,有约的恩客,是不能去抢的。 一来是为了姑娘们之间的和谐,二来也是为了相对的公平。 毕竟这一行里,多见姑娘家为了恩客,彼此之间互相攻讦,甚至用尽手段去争斗陷害。 到头来,其实最吃亏的,还是鸨儿妈妈。 所以醉韵楼在最一开始,便将这规矩定死,饶是当红的姑娘,也不能犯了这个忌。 当然,若是恩客主动寻上门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这个时候,恩客选谁,自看姑娘们自己各凭本事。 先前天歌刚一露面的时候,外面这些阅人无数的迎客姑娘,便已然看出眼前这俊俏郎君是张新面孔。 只要揽到自己手中,便比那些油腻猥琐的男子好上不知百倍。 可是谁曾想,这少年郎居然是约了人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姑娘家的想法且按下不表,且说阿立带着人进了门,登时又有人迎了上来。 只这次先迎上来的不再是那些姑娘,而是楼里的鸨儿妈妈。 “哎呦,阿立小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公子在里面可是催了许久呢!” 说完这话,不等阿立回答,鸨儿妈妈的目光便落在了旁边的天歌上。 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两张嘴皮一动,溢美之词源源涌出。 “哎呦喂,这位小郎君便是公子今邀请的客人?端的是风流倜傥,俊秀神逸,真个儿是天上的仙君下凡,简直让人挪不开眼!况这通的气度,一入我这醉韵楼,只怕我所有女儿的心都被他勾走了!” 阿立面色通红,好似夸得是自己一般,恨不能赶紧带这天歌上楼去找姬修齐。 可是等他朝着天歌望去,却见眼前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林公子,竟然脸不红心不跳,从容的跟鸨儿妈妈闲话。 “沈妈妈这话,竟是比你们醉韵楼里的桃花酿还醉人,听得我如今飘飘仙,愈发感觉自己来了这天上人间的仙境,想要一拥你这仙宫中的仙女儿了。到得那时,您这王母娘娘可得开恩,容我抱得美人一亲芳泽呐!” 沈妈妈闻言,沉寂多年的老心竟也被撩拨的心头一跳,尤其是少年郎唇角含笑,猫儿眼晶晶澄亮,竟似猫爪一般直挠人的心窝。 徐娘半老的徐沈妈妈不由拿着自己手中的香帕朝天歌上拂去。 “瞧这位郎君说的,您是公子的客人,瞧上了哪一个,那自是她多年修来的福分,我便是乐见其成还来不及呢,怎会金钗下去,狠心划拉出一道天河来?” 少年的笑意更甚,望着沈妈妈的目光更加深。 沈妈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 有那么一瞬,她竟有种错觉,若眼前这小郎君是个女儿,只怕比自己如今最得意的女儿,醉韵楼的头牌姑娘绮罗还惹人。 到那时,这江南府三年一次的花魁之争,她哪里还需要跟别家去争抢? 然而这念头一生,等她再去瞧少年的目光时,忽又觉得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那目光里多了几分带着些许冷峻的审视和打量。 沈妈妈的面上的笑闪了闪。 见鬼!这少年郎难不成能看清人的想法不成? 天歌自然看不清别人的想法,但是沈妈妈的想法,她还是自诩不会猜错。 莫看如今对着自己笑得如花灿烂,一脸的熟稔亲和,可是此人却是惯会看人下菜的。 譬如当初,醉韵楼里有一位叫胭脂的姑娘,貌美且颇有才,比起如今的绮罗来,都不遑多让,由此深受沈妈妈看重。 谁曾想,如那戏文里所说一般,胭脂与一位穷书生互相瞧对了眼,便想着离了这污糟肮脏之地,好从良跟那书生过常人的子。 可怜胭脂辛苦攒了许久的私房,等到终于够了赎银子,却被沈妈妈驳回,要了漫天的高价才肯放人。 胭脂无奈,却又不愿就这么屈从,书生亦是为了凑够银子,想着放弃科考份,变卖了所有的家财,跟一个商户往南洋去做那舶来品的生意,好能为胭脂赎。 胭脂知道后,便将自己的所有财物交托书生,以期来。 谁曾想那书生没有运气,自己并整个商队都遇了海难,无一人生还。 知道消息之后,胭脂悲痛至极,不愿出门接客,可沈妈妈却暗地里给她用药,生生哄骗着胭脂迎了一位贵客。 等到胭脂醒来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直接吊死在了醉韵楼里。 彼时,天歌刚成为徐芮的婢女。 出了这事之后,徐芮一度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胭脂,会被沈妈妈bi)迫去接客。 可是哪怕到了最后,沈妈妈也从没有说过一句bi)迫的话,不止如此,更是在后来徐芮被陷害迎客之后,帮着徐芮守住了清白。 那时天歌和徐芮二人处于局中,只觉上天赐的好运气,甚至连连感谢沈妈妈的仁慈。 可是时隔多年,天歌再活一次,再重新审视这件事,就觉得并不是那么单纯了。 对于沈妈妈这样的人,除却银钱之外,眼里并不能瞧进去旁的东西。 就算是天歌这般相貌,若只是一个穷书生,她定也不会让进这醉韵楼的门。 别瞧着沈妈妈眼下满眼笑意,要知那笑越深,心中的盘算也会越深越龌龊。 所以当年醉韵楼暗中保护徐芮,定不是沈妈妈自己的主意,而是背后有人授意。 只是到底是谁,却不得而知了。 这就是为什么天歌今愿意来赴姬修齐的约。 醉韵楼,她需要好好查一查。 望着天歌逐渐冰冷的眼神,沈妈妈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自己方才的眼神太过唐突,冲撞了这位公子请来的客人。 她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沈妈妈重新换上笑问道。 “这位是林公子。” 阿立抢过话头,沈妈妈刚才瞧林公子那神色,看得不知风月事的阿立都有些头皮发麻。 “方才您说我家公子等的急了,我这便领林公子上去,免得公子久等不到发了火。” 沈妈妈本想再和天歌说上两句,可是一听阿立这话,再一想先前姬修齐生气大闹醉韵楼的先例,忙不迭的应和道: “对对对,公子的事儿大,您先带着客人上楼,有什么事随时招呼人下来。” 说完这话,目光又在天歌面上梭巡一番,这才堪堪作罢,又迎上新进门的客人。 天歌在阿立的带领下向楼上走去,转的时候,对上了无数打量的目光。 这些目光,大多来自醉韵楼的姑娘们。 当然,也有来自两位揽着姑娘喝酒的男客。 临安城内,不只有青楼楚馆,还有一些专寻小倌儿的去处。 有的人喜好奇特,今去这处,明去那处,在风月场上,早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 是以瞧见天歌这样俏的少年郎,那面上竟是毫不遮掩的垂涎三尺。 天歌眼神骤冷,无声的跟着阿立上了楼。 楼下的两位男客,先开始还盯着天歌上下打量,但眼见那道影化作背影,往楼上去了,遂移开了目光,将注意力重又放在了怀中衣衫半敞的姐儿上,一双手恣意游走,惹得怀中美人吃笑连连。 各人有自己的乐子,是以没人注意到,当那俊俏少年郎行至楼梯拐角时,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 几乎同时,两道几不可见细针陡然出,直奔方才那两位男客。 做完这一切,少年便负手后,直了背,若无其事的跟着阿立往前走去。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1话 春宫与桃花 醉韵楼下,男客的手刚抚上怀中女子玲珑的锁骨,便觉颈上一痛,似是被什么蚊虫叮咬一般。 “这才刚入暑,就他娘的有蚊子了?” 男客心中嘀咕一声,停下手上动作,反手猛拍上自己的脖颈。 这不拍还好,一拍只觉那痛感更甚,好似被人用针狠狠的扎进去一般。 男客“哎呦”一声,便连忙在那处摸寻。 可是摸来摸去,也没有摸到蚊虫残骸或是旁的什么东西。 “爷,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奴家侍奉的不好,惹您生气了?” 怀中的女子见那客人忽然停下动作,手在那男客下轻轻一抚而过,带着几分埋怨嗔出声,酥媚的能让人心化水。 男客见状,哪里还顾得上脖颈的叮疼?恨不能当即将怀中姐儿拆吃入腹。 但见他伸出手,在怀中姐儿丰满的股上捏了一把,邪笑道,“你个小浪蹄子,看爷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站起来,拖着那姐儿要往楼上客房里去成好事。 与此同时,在他不远处,同样有一位男客摸了摸自己忽然刺痛的肩膀,但亦是一无所得。 风月场上,哪有什么事能重过惜取眼前人? 心中念着颠鸾倒凤事,又有谁还顾那微小的腰酸肩痛? 方才那小小的一瞬,便如雁过寒潭,连道空影都不曾在二人心中留下。 …… …… 绕过几个喝醉酒在廊上说着污言秽语对姐儿们动手动脚的客人,阿立终于历尽艰辛将天歌送到了姬修齐所在的包间。 一推门,便见有人正躺在软塌之上,瞅着手中一个小册子,倒是瞧的仔细。 “姬兄这是在看什么?竟然如此入迷?”天歌好奇道。 一听这话,姬修齐忙不迭坐起来,将手中那东西藏到了后抱枕下,人也从榻上蹦了下来,横一眼阿立: “让你去请个人,怎么这么慢?害爷一个人在这里等这么久!” 不等阿立说话,天歌主动解释道,“阿立去的时候,我正在沐浴,少不得让他多等了些许时候,倒不是他的错。” 说完这话,她才瞅见姬修齐面红耳赤,好似在头底下晒了几个时辰一般。 天歌心中不由好奇,眼下可是晚上,连夕阳都回家去了。 说着,她抬脚朝先姬修齐躺的软榻方向走去。 “姬兄方才在看什么书?我瞧着倒是有些意思。” 姬修齐闻言一下子急了,当即挡在了她的前面,硬是拉着天歌的胳膊,将她按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不过是一些个无用的话本子,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最讨厌那些四书五经的正经玩意儿,这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民间话本,不对林哥儿你的胃口哈。” 说完,姬修齐又冲旁边的阿立使眼色,“既然林哥儿已经来了,还不快去着人上菜?还有,告诉沈妈妈,让绮罗出来陪客。” 阿立闻言去了,姬修齐面上便越紧张,见天歌看来,更是傻狍子一般笑着: “坐,坐,等下菜和美人儿就都来了。” 他越是这般,天歌心中好奇便越甚。 趁着姬修齐往自己的位子去,顾不得她的时候,天歌转从椅子上起来,灵巧跃步到那软塌边反手一抽,便将姬修齐那藏了一半的册子拿了出来。 “姬兄怕是不知道,我这人其实也不怎么喜欢看那些四书五经,不过是先前被家中长辈bi)着硬读了些,我自个儿还是愿意读那些个话本的,像《云州演义》《妖狐传》什……” 天歌自顾的说着,可是等她翻开那册子瞧见里面的内容,到嘴边的话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亦红了脸,忙不迭将手中的册子一扔,憋出个“荒唐!”便再也说不出话。 姬修齐原本见天歌拿到册子,还想上前跟她去抢,可是一见她已经翻开,顿时不急也不慌了。 反正这东西,原本就是他问沈妈妈要来,给林哥儿用的。 上前几步,姬修齐将那册子捡了起来,拍了拍写着“宫”二字的封面。 “既然林哥儿你也瞧见了,我便也不遮掩着了,你觉得我找沈妈妈拿的这东西怎样?” “我竟不知姬兄原是好这一类话本。” 天歌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冷意。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姬修齐听了这话只觉委屈。 哪里是他喜欢看? 这东西是他今头一次见好吗? 原本他邀了林哥儿前来,又跟沈妈妈讨了这醉韵楼的头牌绮罗,只等今让这小子好好尝尝滋味,自此别再打徐芮的主意。 谁曾想,沈妈妈以为是他自己需要,又问他可经过这等风月之事。 待听他在上都最多也只是摸摸姐儿的小手,搂搂那纤细蛮腰,便亲自送了一个小布包来,说是千金难换的好东西,让他等一个人的时候先好生看上一看。 姬修齐自不知这东西是什么,只拿着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交给林哥儿。 可是奈何左等右等,偏生等不到阿立将人接来,他一个人无聊,便想着瞅瞅先前沈妈妈神秘兮兮交给自己的东西。 谁曾想,不看倒好,一看也将他吓了一大跳。 那里面净是些光着子打架的人! 姬家虽是商户,但隆昌钱庄百年底蕴,门风早已跟那些世家大族一般,对子弟的教育看得极为重要。 不然也不会bi)着姬修齐回原籍杭州府参加科考。 正因为重视学业,姬家这一代又只这么一根独苗,而且这独苗还早早定了亲事,为免影响姬修齐的心思,又怕到时新妇过门介怀,是以到现在为止,姬修齐边漂亮小厮和婢女不少,但却没有一个通房。 这也难怪他最开始一看的时候,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姬修齐没吃过猪,却还是见过猪跑。 且不说在上都时,曾听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谈说,再加上他自己到底也摸过几个姐儿的手,最终凭借阅历看明白了那上面画的到底是些什么内容,可这一明白,便让他登时羞得面红耳赤。 本想赶紧将东西装起来莫要叫人看见,谁知这时阿立竟带着林哥儿直接闯了进来,弄得他好不慌张失措! 一时焦急,便将那混账册子顺手塞藏起来。 姬修齐本想着这样的东西,得亏自己先看了,万万不能让林哥儿瞧见。 谁知,这小子自己就这么瞧见不说,竟还误会他喜欢看这类书。 姬修齐顿时觉得,自己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你瞧见便瞧见了吧,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这当真是第一次看。”说完这话,姬修齐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露怯,又补充道,“你别给别人说啊!” 主要是别给徐家那大冰山说! 天歌冷眼看他,这种事,她要如何去给旁人说? 这人简直了! 就在屋内二人正在僵冷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阵阵香风似和煦,将屋内的冷硬打破。 一进屋,女子便感受到屋内氛围有些不太对,可是既已来了,又不能往后退,好在但凡男子见了她,莫不化为绕指柔,是以她轻轻浅浅的施了一礼,便含笑看着两人。 “两位公子,奴家绮罗。” 说完这话,绮罗便瞧见屋内二人的容颜,眼中闪过错愕之后,便涌上了络的笑意。 这时,在她后涌出一些人来,无声又整齐的逐次在桌上放好菜肴,然后将门轻轻合上。 这一番人来人去,虽又恢复平静,但屋里的气氛到底是好了不少。 款步上前,绮罗拿起桌上的酒壶,往桌上的杯中倒满两杯,看了一眼二人神色,便拿着酒杯走到面色显然更冷的天歌跟前。 将一杯酒递到天歌面前,又将一杯酒拈在手中,檀口轻启呵气如兰,“这位公子,今初见,绮罗且敬您一杯。” 说着,不等天歌接过,先将自己手中那杯一饮而尽。 一双澄澈的眼睛含着些许小鹿般的可怜望向天歌。 若是一般男子,瞧见她这惹人怜的模样,定然不管不顾的接过一饮而尽。 可是天歌到底是女子。 绮罗虽我见犹怜,但却无法惹她的怜。 跨前几步,天歌从旁边拿过先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折走到绮罗面前,“我素来不喜饮酒,却也不好拂了姑娘美意,这便以茶代酒回敬姑娘。” 说着,将手中的茶水饮尽,然后自然落座。 绮罗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可很快便消失不见。 但凡来这醉韵楼中的男子,莫不想着见她一面,能得她作陪,那是何等荣耀之事,可她能得今花魁之位,却也不知只靠这般内傲之气,最主要的,还是懂得见机而变。 这杯酒左不过是为了缓和两位客人的僵意,酒虽没喝,但目的达到了,一样算是自己的好。 想明白了这一点,绮罗重又拿起酒杯,走到姬修齐面前,“这位公子,您可喝得酒水?” 些许关怀询问的话里,却带着些许微激,姬修齐当即拿过她手中的酒杯,一口饮下,“我才不喝什么劳什子茶。” 说完,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 天歌听到那话,嘴上没说,心里却道这厮就算喝茶,也只会牛饮,品不出是好是坏。 经过这么一遭,再加上绮罗一张巧嘴左右讲说,二人心中虽都有些膈应,但到底不似先前那般,而且天歌也没有忘记自己此番来醉韵楼,到底为的是什么。 想起先前姬修齐的请求,天歌平心静气道: “今的事,我会为姬兄保密,但望姬兄后还是克制着些,免得亏伤了子。” 姬修齐哼了哼声,没有理会天歌,却是对着绮罗道,“今你的客人是这位林公子,若是将他伺候的舒服了,爷定好生赏你!” 先前沈妈妈唤绮罗来的时候,绮罗是不大愿意的。 如今她的恩客来头不小,便是她不愿去迎合旁的客人,沈妈妈也不能奈她何。 可是谁曾想,沈妈妈听到她的拒绝,却是一改往的和善讨好,冷笑一声道,“今你若是不去,得罪了那位公子,那明儿个就算我舍你不得,这醉韵楼里,也只能没你这个人。” 绮罗心头一跳,当即应了下来,沈妈妈去探问今客人的份,谁曾想却什么也没有问到。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方才她进入这屋内,才发现要让自己侍奉的两位公子都是相貌卓绝,尤其是如今点名道姓要让她伺候的这位,更是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 若说先前是被沈妈妈bi)着,那如今就是她自己也想跟这郎君有一夜露水了。 心中怀,绮罗便往天歌上凑了过去,脑袋轻轻靠在将她的肩上,又在将面前盛满酒水的杯子拿起,一双眼盈汪汪看向天歌。 “林公子,奴家知您不喜饮酒,但咱们醉韵楼的桃花酿,却是入口绵软,没有一丝辣喉之感,您且看在奴家面上,啜上一口尝尝如何?” 到底是醉韵楼的花魁,绮罗不仅有一张酥媚的好嗓子,那容颜哪怕近看也是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伴着泪痣的眼睛,更像是会说话一般,凑近了时完全让人无法抗拒。 天歌将那酒杯接过,先是闭眼轻嗅。 深吸一口气,似陶醉道,“人面俏如桃花,佳酿甘甜似樱唇。这桃花酿虽好,却不及佳人一张樱口甘甜。” 说着她张开眼睛,左臂一揽,便将轻倚的绮罗拥入自己的怀中仰躺着。 忽然的天旋地转,让绮罗惊呼出声,可待她弄明白自己处在何处时,却见搂着自己的小郎君正低头凑近自己,轻笑的神色,竟是清朗却又迷离,让绮罗一时之间看呆了眼,全然听不清少年嘴唇微动,在说些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被这少年灌下了满满一杯酒。 而少年则是就着她喝过的酒杯,顺着那沾着口脂的印痕,将剩下的酒水饮尽。 “果然桃花酿就着樱花唇,才是这醉韵楼最绝的滋味。” 绮罗躺在少年怀中,只能见那衣领高束的少年仰头饮酒,而对面的姬修齐早已被天歌这忽如其来的风流意态看的愣住,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天歌到底碰没碰到杯口,又喝没喝到酒水? 他原以为以林哥儿这般正经少年郎,想必从来不来这等风月场所,还满心担忧的寻了沈妈妈去拿了那什么册子,谁曾想,面前这个竟是比自己手段还高明的风月高手! 一时之间,姬修齐心中又惊又喜又羞惊的是林哥儿还有这一面,真是藏得太深;喜的是这人惯来风月场所,若被徐芮知道定然不喜;羞的是同样是男儿,自己还比他年长,居然还有人家有经验…… 诸般绪涌上心头,姬修齐只觉自己的心思简直说不清,当即拿起面前的酒杯,将里面的桃花酿一饮而尽。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3话 意外与有求 【4月22修】 这一,一夜无眠的天歌回宅子里好生补了一觉。 等她再到百花阁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一进百花阁的大门,天歌便觉得周围的人好像都有些不太对劲。 自打她刚露面,再到走至徐芮专门为她准备的香室,这一路上但凡遇到的仆婢,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饶是天歌寻常不怎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可被盯的多了,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 是今儿个的妆没上好?还是衣服有什么问题? 就在她正对着花室门口那一盆水仔细瞧着自己在里面的倒影时,忽然眼前光线一暗,盆里出现了另一张脸。 “昨儿个一天找不见人,今儿个一来就在这里瞅盆子,我这是请了个只知道摸鱼的花师么?” 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但还能调侃,说明并不是真的生气。 天歌将头抬了起来,揉了揉因为低太久有些僵硬的脖子,笑道: “这不前一收拾新宅太累,就又多休了一嘛!左右这两天也没什么活儿。不过忘记着人来跟你说一声是我疏漏,以后不会了。” 徐芮看她一眼,越过她向前走去,右手拈起一朵落在花台上的干花。 “到底是收拾宅子太累,还是在醉韵楼里玩的太过?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请回来的花师竟是这样一个风流人物,眨眼间得了醉韵楼里头牌的青眼。” 天歌闻言,面上的笑容顿时有些讪讪,“那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说完这话,她蓦地了然。 “我就说今儿个怎么一进门,大家伙儿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对……”说到这里,天歌连忙止住了话头。 姬修齐那小子! 居然玩这么狠! “莫不是整个百花阁的人都知道了?”天歌笑得有些尴尬。 “昨儿个下午有人去醉韵楼送脂粉,结果正听见那些姑娘说绮罗姑娘新得了一个恩客,昨天第一晚上,竟然就宿在绮罗姑娘屋里,说什么一夜……” 徐芮想起下人中间传的那些风流话,简直是污言秽语,可瞧着眼前这人这般反应,却又实在想让他听听这些话有多难听。 然而哪怕她憋红了脸,最后那些个话还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呃,那什么你这会儿来,莫不是其他花师也听到这消息了?” 天歌这才想起来,按理这个时候,正常况下徐芮应该正给那些初级花师们授课,怎么忽然来了自己这里? 一听天歌说起这话,徐芮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你倒是聪明。” 瞪天歌一眼,她没好气道,“你自己怎么寻欢作乐,那是你自个儿的事,我左右也管不着。但后若再有此事,莫再如此次招摇的人尽皆知如今你的份是徐记花师,先前因你是男子的事,外面的传言便不大好听,虽然百花阁里的人知道你自有花室,跟花师姑娘们不在一处,可外人却不这么想。就算是为了那几位的声誉,你也该收敛收敛。” “是我疏忽了。”天歌点了点头,从善如流。 先前她一心想着去醉韵楼查事,却没有想到这些影响。 其实若说起来,还是她估算错了姬修齐的动作。 先开始她以为姬修齐不过是想用绮罗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别对徐芮动心,可是如今看来,这小子竟是个狠人,居然将这事在百花阁传了个人尽皆知。 这么一来,只怕百花阁里的女子们都瞧她不顺眼了。 想到这里,天歌不由庆幸自己不是真的男子,否则真遇上姬修齐这么个财大气粗的狠人敌,还不知道惹不惹得起。 “不过这些消息外人不知吧?”天歌问道。 若是传到外面去,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定的影响。 不过以天歌对徐芮的了解,她如今能来训斥自己,就说明事应当已经解决,只是来告诫自己要长个记罢了。 “昨儿个那些人传散的时候,被红菡发现,但哪有不长胳膊不长腿的流言?所以我今放了花师姑娘们的假,让她们休沐一正好腾出时间压一压这些闲言碎语。不过就算这些话传说出去也没人在意,因为如今外面有更闹的事供人讨论。” 说到后半句,徐芮将手中的干花瓣折碎,唇角微微翘起。 天歌心中一喜,忙问道,“什么事?可是撒出去的网有动静了?” 徐芮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丝毫没有被自己先前的训斥影响,反而转瞬兴奋起来的人,她叹了口气,道出一个天歌期待的回答。 “苏记推出了四种新的脂粉。” “是先前我写给秋云,中途被含香偷看的那些?” 虽然早在意料当中,可徐芮的内心还是有些难以平复,手掌微微合起,彻底碾碎了那瓣花。 她点了点头,“不过许是因为含香看的仓促,苏记的这四种脂粉里,只有一样算是过关,其他三样脂粉比起你先前所制,差了很多。” 到底是有所忌讳,所以含香并没有真的将香方偷走,只是将自己看到的内容写给了苏家公子。 但以苏记百年脂粉世家的底子,最后还是按照有限的方子,自己调配成功了一种。 但剩下的三样,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比起天歌先前制好之后让徐芮见过的那些,其实还是差了很多。 这样一来,就算苏家比徐记率先推出新香,只怕也没有什么优势。 看着徐芮从提起这事就不曾舒展过的眉头,天歌心里涌上另一个可能: “除了苏记,还有别家?” 徐芮闻言,艰难的点了点头,原本清泠的声音,都生出些许沙哑。 “朱家推出了五种香……跟你先前给我的……全部一样。而且,你先前给我的五个样品,也都不见了。” 若不是那些样品都寻不到,还有之前交流会上她着人打碎的瓷盏也不见了,徐芮差点怀疑…… 闪了闪目光,徐芮看向了旁边的花台,不再与天歌对视。 天歌眉头顿蹙,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徐记当年的事。 先前她告诉徐芮徐记有内之事,果真不假! 在此之前,她们都以为这些人当是苏记的,可是如今看来,苏家在百花阁的人手,只怕也就只有自个儿主动示好的含香,即使再有旁的人,只怕也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否则决不会出现连香方都仿错的况。 但能将五种香都制成的朱记,就不一样了。 若是没有绝对的权力,那人根本不可能看到原原本本的方子,更不可能将徐芮有意藏起来的样品全部盗走。 先前天歌跟徐芮说徐家或有不忠之人时,徐芮还并不相信,包括查出含香的时候,虽然不满,也只是觉得是因误事。 可如今朱记的事一出,她才知道,自己本以为上下一心的百花阁内,竟然还藏着这等异心之辈。 甚至,那人有很大的可能就在自己边。 徐芮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与害怕。 所以她今天来寻天歌,连红菡都没有带。 “红菡……应该不会背叛你。” 天歌喉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合理的不让徐芮怀疑。 上一世,天歌听徐芮提起过红菡。 当初在狱中,有人见色起意想对徐芮动手动脚,最后是红菡拼死相救,闹出人命才让那些狱卒不敢再放肆。 这样一个不惜命去换徐芮清白的人,天歌不觉得会有什么异心。 但对眼下的徐芮来说,空口说的再多,也比不得实实在在的证据更能让她心安。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天歌想了想,沉下声音,“郑掌事那边花料到了的话,你着人继续按照先前我给你方子来制作就行。” 徐芮看着天歌,最终放心应下。 …… …… 朱家到底是脂粉大家,新的脂粉一经推出,便收获好评如潮,再加上这一次的五种脂粉都是限量出售,半之内竟全部被哄抢而空。 天歌从百花阁往翟府去的路上,途径的两间朱记脂粉铺子外面,守着好些个丫鬟仆婢,指望朱记发发善心,再寻出一份两份,好让自个儿带回给自家姑娘或夫人交差。 还有的人甚至央着先前买了双份的人匀出一份,就算是贵点也愿意认了。 可是这些人不知道,朱记用的是盗来的方子,只怕自己慢了半步,落在徐记推香之后被人指摘盗方,是以早早的将东西做好尽早开售。 因为准备仓促,所以一时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多量,才不是跟徐记一样,故意搞什么限量的物以稀为贵。 一路尽量沿着树荫慢行,天歌终于走到了翟府大门前,规矩的递好帖子。 她今来,寻的不是翟家父女,而是林回。 如果前两天他们之间那个交易还算数的话,那么这一行或许会解决不少问题。 林回给翟老夫人早晚把脉,一三餐的服药则自有仆妇管着,再加上如今翟老夫人已经可以下,好似看到了病愈的希望,竟是比自己边的仆妇们更上心,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其他老太太闹着不肯吃药的况。 翟老夫人的求生很强。 可是这并不影响林回其他时间都做自己的事。 当听到门房有人来通传说是林哥儿前来,林回当即放下手中的药典,亲自去门口领了天歌进来。 别看他年纪大,但精神矍铄,走得比门房还快。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守时,说来还真就按时来了,不错不错。”林回捋着自己的胡子,很是满意。 那在林府书房,天歌百般坦诚自己并不通医术,只是记得药方多一些,最终让林回相信,自己真的收到了一个对医道只通了六窍的徒弟。 没可奈何,一医术还是要传承的,为了让自己的徒弟青出于蓝,林回要求天歌每午后来寻自己,好从最开始的基本知识学习起来。 一想到一天里有半天都浪费在学医上,天歌就有些犯愁,那会儿也并有应下这事。 是以当林回听说天歌来了的时候,内心的喜悦与激动简直无以言表。 刚走到自己住的地方,林回便美滋滋的指着院子里晒在太阳下的笸箩,“今我先教你识草吧?基本的药材会辨认了,你记得的那些方子也就可以直接用。等明儿个我再教……” “林……”刚说了一个字,天歌便见林回神色一变,她连忙换了个叫法,“师父。” 林回唬着的脸这才生出笑意。 “师父,我今来,是有事相求。” 尽管不好意思破坏林回的兴致,打破他的美好畅想,天歌还是硬着头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哼,就知道你这小子,准没有那么听话。” 林回闻言,冷哼一声,一股坐在凳子上,在那晾晒着的笸箩里翻动,好让那些晾晒的药材晒得更均匀一些。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倒也没真的生气,坐下来之后翻了两下,带着些许认命似的无奈道,“说吧,你想做什么?” 天歌心头一松,面上也灿烂起来。 自去寻了个一个小板凳,坐在林回的边上,也有模有样的帮着翻晒起药材来。 “是这样师父,您不是知道嘛,我就喜欢搞那些胭脂水粉瓶瓶罐罐的,这些子我有个想法,今得了闲就来跟您探讨探讨……” …… …… 五月中的头不算短,可是等天歌从林回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光已然西斜,映红了翟府西边一整片天空。 天歌从没有比现在更庆幸自己有个神医师父,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体验。 就在她一心想着回去要怎么将商量好的方子再稍微调整调整的时候,忽然有人蓦地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天歌先是被唬了一跳,等看清来人长相时,不由心头一松,袖中紧拈的手指也慢慢松开来。 “小雀,你在这里做什么?” 天歌认得眼前的少女,她是翟秋云边的小丫头。 不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家小姐近来子可好?”天歌笑着问道。 先前她给翟秋云瞧过病,就算如今是男子的样貌打扮,以医者的份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不算太出格。 “小姐子原本已经大好,可是方才又有些不太舒服,听说你是林神医的徒弟,时间紧张,你不妨跟我去看看小姐。” 说完这话,小雀带着些许忐忑望向天歌,并没有自家小姐真病了的那种急促。 况且若是真病了,哪里会等着她这个蹩脚的去看? 天歌轻叹一口气,翟秋云边这丫头还真是老实,连撒谎都不会。 “那就有劳小雀姑娘在前带路吧。”天歌道。 不过在这个时候,翟秋云见自己所为何事,她心中已经有大概的答案了。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4话 泄密与帮忙 【初稿】 翟秋云见天歌地方不在芳园。 作为一方府尹的官邸,翟府算是临安城里叫得上号的大宅,虽说翟家人丁稀少,仆从也不算多,但按照官制建造的府邸却是亭台水榭不一而足。 小雀带着天歌一路前行,专寻了那些人少的地方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高台下。 停下步子,小雀低了声音,带着些许怯然道,“林公子,小姐在上面,您自己上去吧。” 天歌闻言点了点头,抬脚拾级而上。 在她后,小雀睁大了眼睛,仔细留神着四周的动静,生怕有什么人忽然出现,撞见了这一幕。 自家姑娘还未出阁,若是被人发现与人孤男寡女的相处,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她原是想跟上去的,但一提出来就被翟秋云斩钉截铁的拒绝,只让她留在下面好生放哨,这样一来,越发弄得小雀紧张起来。 天歌自己自然没有这么多想法,毕竟不是真正的男子,所以她根本没有这种男女大防的意识,一路坦然沿着石阶而上。 听见脚步声传来,翟秋云放下手中的画笔,将目光望向阶下。 “秋云小姐看来已经大好了。” 终于拐了个弯上来的天歌迎上了她的目光。 眼前的少女一浅碧,如含苞的菡萏,面上染着西下的红霞,恁的气色红润容光焕发。 “托你的福,林公子妙手回。” 翟秋云没什么好声气,说完后直接坐了下来。 天歌笑了笑,一边上台阶,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亭子建于高台之上,在下面的时候还不觉如何,可是一上来,才发现是视野极好,可以纵观整个翟府不说,就连那漫天的夕阳,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一眼望去瞧的可谓真真切切。 倒是个难得的观景处。 天歌刚一步入亭中,便看到铺在桌上的画纸,上面所画,可不正是这绚烂的夕阳? “诗云:夕阳无限好。诚不欺我,不管是这满天云霞,还是秋云小姐笔下画卷,都当得此句。” 翟秋云冷哼一声,“你就是说的再好听,我也忘不了你先前恩将仇报的事!” 天歌噗嗤一笑,自坐在翟秋云对面,“秋云小姐避过人邀我来此,难不成就是为了当面指责我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说着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兀自点头,“这地方寻的不错,周围没有什么人,秋云小姐正好杀了我泄愤,再让小雀那丫头将我埋到树下做花肥,可谓是一干二净,利索爽快。” “你!” 翟秋云咬牙,干脆将脸转过一边去。 这人怎么恁的无耻! 天歌见翟秋云真生气,连忙收了笑,不再逗她。 “我能成为徐记的花师,全因秋云小姐当初赠予花令,这份恩,自然不敢忘记。所以一开始林我师父来唤我的时候,我也怕你当真是昏迷不醒,急之下,这才用了那方子。等我后来发现实的时候,香已燃上难以回头,绝非是有意坏事。” 其实那天林回来寻天歌的时候,天歌便已然猜到翟秋云是装晕,也明白林回是让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天歌无奈,为了落翟高卓的人,只能用了那法子。 但当她点燃熏香,转的时候正巧对上了翟秋云睁开的眼睛,又见她手指微动,其意一目了然。 可是箭已出弦,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如今再说起这事,翟秋云自然知道并不能全怪天歌,可是那口气不寻个人发出去,将她那满心的不满担着,她哪里舒坦? 是以这些子,秋云一直记恨着眼前这个坏事的林公子,乃至方才一见他,便忍不住冷嘲讽,谁知偏这人还这般贫嘴,真真是故意气她! 其实这些子她也仔细想过那事,作为医者,治病救人本也没有错,原也是自己骄纵,将自家父女的恩怨牵扯到旁人上。 再加上先前从红菡那里收到香方,也算是明白这林公子待自己的心意,并非真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 所以心中早散了那口气,如今再一听这人主动解释,哪里还真的生气? “我今找你来,着实不是为了那件事。” 翟秋云深吸一口气,转过来,将桌上画卷晾到一边,然后在桌上放了一样东西推到天歌面前。 “这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 天歌看着一只锦盒,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却还是将那东西接过来,疑惑道,“什么东西?” 锦盒打开,是平放在里面的,已经压得整齐的几页纸。 仔细瞧去,上面的内容赫然便是先前天歌所写,交由红菡送来给翟秋云的香方。 天歌将锦盒合上,重新推到她面前,摇了摇头,“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秋云见状急了,一咬牙,又从旁边的小匣里拿出几只小罐,推到天歌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天歌闻言,探手向前,从中随意取出一只核桃大的粉色小罐,轻轻旋开瓷盖,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她不由微蹙眉头,伸出食指在那小罐里的脂膏上沾了些,擦在自己的手背上,顿时显出熟悉的朱红色泽。 见状,她又依次将另外几只小罐逐一打开。 不同的香气,不同的颜色,但却一如既往的熟悉。 “这是朱记新出的脂粉?” 问完这话,天歌将小瓷罐翻转过来,果见罐底刻着红色的“朱记胭脂”四个篆体方字。 倒是旁边的翟秋云一听她开口便猜到朱记,有些愣怔。 “你怎么知道是朱记?” “今天上午在百花阁,徐芮跟我说了这事,朱记今一早推出了五种新脂粉,但却与徐记准备用来作为秋季新品的完全一样。用的就是先前我赠你的方子,后来查证的时候,红菡说百花阁中曾有人借故,将本给你的香方倒手。好在我出门前,徐芮已经将那人查出来了。” 天歌如是说,掩去了她和徐芮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种种作为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这一层。 “朱记用的香方,就是你先前赠我的这五张吧?” 翟秋云打开了锦盒,将里面的五张纸一一摊开,“这香方自打到了我手中,我便一直锁着盒子,钥匙从未离。” 说的是实话,但翟秋云心中却有些忐忑。 前些子她一时心痒,按照方子上的步骤,果真做出来五种脂粉。 是以当今朱记脂粉铺有人将自家新品送来,她一打开便生出熟悉的感觉,当即晓得这香方怕是已经被泄了出去。 她自己是决计不可能的,可是边之人…… 难说。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让小雀上来。 她原是想着找机会去同徐芮解释的,谁曾想今天歌恰巧来了翟府,于是她才让小雀去请的人。 翟秋云不知道,到底是否因为自己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五种香方皆被盗取,朱记强压一头不说,徐记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研制出新的用来替代的香方? 如今已是五月中下,七月初便是徐记新香的推出时间。 一个半月最多两个月,不仅仅是香方的研制,还有更换花材和大量制作所耗费的功夫。 作为花师,翟秋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真是因为她的愿意,那便是真的罪过了。 方才听到天歌说是百花阁中有人倒手,纵然让翟秋云有些如释重负,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得跟天歌说清楚,香方在自己手中是如何处置的。 谁料天歌听到她的话后,不仅没有怀疑她,更主动安慰: “泄露香方的人已经找到,你便不用再自责,我能制出这五种香方,就还能制出更多的香。朱记可以盗走这几样,却盗不走我脑中的方子。徐记不会有事。” 这话若被外人听到,只会觉得狂妄自大,可是如今落在翟秋云的耳中,却是觉得好似看到了希望,只要不影响徐记的生意,那就好……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眼前的少年郎有这样的能耐。 “多谢你的信任,不过这方子,我还是觉得还给你会比较好。”翟秋云将香方装好,看着天歌有些感激。 然而天歌却摇了摇头,“方子既然已经泄了,就更没有藏着的必要。就算如今毁了,朱记依旧能制出这几样脂粉,反倒让人觉得这东西真是朱记自己制出来的。” 翟秋云心中一动,“朱记盗方的事,你和徐芮打算怎么办?” 天歌冷笑一声,想起不知不觉盗走五种方子的朱记,目光微凉。 “追究是要追究的,但眼下证据却还是不足,当务之急是先找应对之法,今天我来寻我师父,便是为了这事。” 翟秋云这才想起先前天歌也曾提说到自己的师父,不由奇道: “林神医收了你做徒弟?” “是啊。”天歌叹一口气,想到今所得,“算是我撞了大运吧。” 翟秋云倒是不这么觉得,毕竟如今自己祖母的病好转,可都是天歌给的那方子的功劳。 那天的话,她是听到了的。 这两她陪在祖母边,是亲眼见着卧病多年的祖母能不用别人搀扶,就可以在院中自由行走的。 这些,都是眼前这少年的功劳。 她不会忘记的。 祖母的子好转,人精神起来,话也变多乐。 也正是从祖母那里,她了解到了当初翟家还在上都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 也知道了为什么翟高卓一再拒绝朝廷的提拔,始终不愿意回上都去做京官。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开跟周家的往来,避开那熟悉的环境。 否则总有一,人多口杂,会让翟秋云知道当初的事。 只是翟高卓没有想到,他一直想要瞒着女儿的过往,最终还是由着自己亲手揭开了真相。 翟秋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更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骄纵任。 一开始的装病,只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所说的往事。 但很多事,并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 成长就是你得学着去接受一些事,去看清一些事,然后学着去和解,迎接新的生活。 这些子陪在翟老夫人边,翟秋云的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十几年来,她亲眼见证着自己的祖母卧病在承受的痛苦,可是在院中开心挪步的翟老太太听她提起周氏,却没有那种闻说仇人之名的咬牙切齿。 “她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因为太你爹,所以走了歧路,我不怨她,本就是卓儿对不住她,娶了妻子,却没有好好疼。但是你爹他也没有错,毕竟周氏做了那样的事,唯一委屈的,是锦绣……” 祖母的释然让秋云不解,可是当看到老太太在院中笑着挪步的样子,她忽然就明白了。 哪有什么能比好好活着更让人开心呢? 父辈的恩怨,自有他们的解决办法,如今不管是她的生母,还是周氏,都已经不在了,就算再去计较这些,又有什么用? 况且自己的父亲……这么些年,也着实受着委屈。 想明白了这些,每当翟高卓来给翟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翟秋云便会主动给他看茶,在他问话的时候也会好声好气的说上几句,父女的关系正在以眼可见的速度冰消雪融。 回想起来,翟秋云很是庆幸和感激。 看着眼前的少年,她提醒道,“你和林神医对我祖母有恩,如今朱记做出这样的事,可以交由府尹衙门来处理。若是你们不好开这个口,我去找我爹说,总会有办法的。” 她是真的想帮助徐记。 一来她自己是徐记的花师,而且在她装病的子,徐芮让红菡送讲稿来,而且这位林哥儿又对自家有恩,不管是于友还是恩,她都该帮一把。 二来,朱记这事着实做的过分,盗取东西的时候,更是让她也牵扯不清。 若不是眼前的少年和徐芮给予的信任,她就算是跳进黄河只怕也洗不清了。 然而翟秋云没有想到的是,对于自己的好意,天歌却摇了摇头。 “朱记盗方的事,目前虽然抓到了人,但证据还是不足,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翟秋云顿时有些气馁。 天歌看在眼中,心中萌出一个念头,“不过若说帮忙,还真有一件事,可能非秋云小姐不可。” 翟秋云闻言一喜,“那你快说,是什么事?”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5话 龃龉与废物 【初稿】 在三大脂粉大族中的朱记和苏记分别推出数款新脂粉后,不少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徐记上。 大家都想看看徐记将会以怎么样的方式应对。 尽管早已知道七月初,徐记会推出五种秋季新品的预售,但在此之前其余两家尤其是朱记,显然已经出尽风头。相形之下,徐记显然已经落了下乘。 朱家大宅。 虽然刚刚入暑,但屋内却已然安置好了冰壁,站在门口都可以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清凉舒爽。 一名红光满面的老者斜倚榻上,手中拿着一杆紫金白玉烟杆,旁边的侍从小心翼翼的帮他在烟锅中放好烟末,仔细点燃后安静退至一边。 老者眯着眼睛深吸一口,然后吐出缕缕白烟。 烟雾袅袅,飘飞盘旋,最后逐渐消散在屋里。 “徐家还没有什么反应?”老者乜斜着眼睛幽幽开口。 “禀父亲,还没有。” 俯首站在榻前的,是朱记脂粉的大老爷,朱成益。 正吸着烟袋吞云吐雾的,便是如今朱记的东家,朱老爷子。 一听儿子这般说,朱老爷子哼出一声。 “你先别得意,徐记在苏记和我朱记的大势之下,依旧能分一杯羹,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莫要以为盗取了人家的香方,就能击垮徐记。” 朱成益闻言一个哆嗦,连忙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明白!” 朱老爷子一听这话,忽然猛地坐起来,紫金烟锅在榻边小几上磕的当当作响,忍着满肚子的话终于吼了出来: “你明白?你明白会去做这等蠢事?会不惜置朱记于不仁不义之地,将人家的方子就这般剽窃而来自用?你真当徐记都是死人吗?这么重要的香方被人盗用,会一言不发就吃了这哑巴亏?在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这举动是彻底让朱记跟徐记撕破了脸面!” 一想到自家儿子做的好事,朱老爷子怒极反笑。 “我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有这般能耐,上上下下瞒得死死的,就这般悄言不传的兀自代表朱记推出了五款香方!看来以前是我小看你了依我看,你既然有这般能耐,我干脆早早退位让贤,由着你来做朱家的新家主!” 这话说的极重,朱家大老爷朱成益闻言,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整个人伏在地上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父亲!父亲孩儿错了,您千万莫要生气!是孩儿的不是!” 说完这话,已然四十好几的大老爷狠了狠心,用巴掌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抽打起来,边打便道: “让你自以为是!让你自作聪明!让你混账!让你蠢!……” 一下一下,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愈发响亮悦耳。 看着自己的长子这般窝囊模样,朱老爷子心头厌恶更甚,靠在软垫上一伸脚就这么踹在朱大老爷肩头。 朱大老爷摔倒在地,然而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却是终于松了下来。 与徐记不同,朱记当家做主的,还是老当益壮的朱老爷子。 明明是六十好几的人,瞧上去却精神矍铄,似才五十岁出头。 这对朱老爷子自己来说是好事,但对他的几个儿子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 朱老爷子统共有三个夫人。 大夫人刘氏同样是商户之女,娘家主做的是花材生意,朱记大多数脂粉的花材来源,都出自刘家。 先前在徐记百花阁的交流会上,出头让徐芮难堪的刘老板,便是大夫人刘氏的弟弟。 刘氏是朱老爷子的发妻,如今年岁也已过六旬,虽说糟糠之妻不可忘,但朱刘两家联姻本就是为了生意,再加上朱记的生意越来越大,给朱记供应花材的可不仅仅只有刘家。 仔细算来,如今刘家的生意还得好生仰仗朱记关照。 是以朱老爷子又娶了自己的二夫人,柳氏。 与刘家不同,柳氏祖上据说乃是河东大姓,祖辈出过不少官家子弟,且河东柳氏更曾和范阳卢氏联姻,哪怕是旁支传了数代下来,依旧是诗书之家。 柳氏的父亲便曾高中,被朝廷下放到地方历练去做知县。 谁曾想那一年当地闹了饥荒,流民生乱,柳氏的父亲为安抚民众,主动开仓赈灾,谁曾想却被饿红了眼的流民和一些暴民误伤。 彼时朱老爷子正巧路过,从民众手中救下了柳氏,哪知柳父伤得太重,竟然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柳父之妻早亡,独剩一女,临终前便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朱老爷子。 柳氏父母皆亡,哪里还有旁的依靠仰仗?又见当时的朱老爷子心善,便嫁给朱老爷子做了偏房。 尽管只是知县之女,但好歹是诗书之家,父辈又曾是官,嫁给朱老爷子这样的商户,便是再有钱,也算是低嫁,而且柳氏相貌出众,若父亲还在,求娶的人只怕要排着队。 朱老爷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尤其是柳氏还是给自己做二房,是以迎娶柳氏的时候,以平妻之仪红妆十里,竟是比当初娶发妻刘氏的阵仗也不遑多让。 二夫人柳氏温婉可人,年轻貌美,又极为风雅,对救命恩人朱老爷子更是不掩仰慕,使得朱老爷子逢人便夸自己娶了一朵解语花,再加上柳氏肚子争气,进门没多久,便有了子,第二年一举得男,简直乐坏了朱老爷子。 等幼子长大,柳氏诗书之家的出便显出优势来,亲自教养出的儿子玉雪聪明,在诗书之道上更是极其有天赋,回回都得先生夸奖。 朱记商贾世家,从来都没有人能在科举之道上显出天赋来。 是以柳氏的儿子对朱家来说,简直就像是一窝铜臭中从天而降的文曲星,跟别个完全不一样,由此成为朱家摆脱商贾低jiàn)份的希望,是以朱老爷子将柳氏的儿子打小便宠的不得了。 这一切落在大夫人刘氏眼中,自然是又妒又恨。 妒的是自己给朱家生下了嫡长子,又是朱老爷子的发妻,可是随着柳氏进门,却被这一介孤女比了下去,不仅自己比不过年轻的柳氏,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比不过柳氏的儿子。 尤其是有一年家宴,朱老爷子一时兴起,指着外面的圆月说起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典故,柳氏的儿子当即顺着朱老爷子的话往下续上,更是即兴做了一首酸诗,直哄得朱老爷子开怀大笑。 但是轮到自己的儿子,尽管年龄上痴长十几岁,却还是比不过当时只有十岁的孩子,直气得朱老爷子指着他大骂废物。 在那之后,刘氏便死命的圈着自家儿子在书房,让他一心看书学知识,结果几下来,书没看多少不说,儿子朱成益却整整瘦了一圈,眼睛底下也是黑影重重,一出门甚至被底下的仆婢们笑话,说是大公子一个大男人竟然也东施效颦,结果反弄得邯郸学步不伦不类。 刘氏听了这话之后登时气急,那些大字不识的仆婢们哪里说得出这样文绉绉的话骂人?分明是柳氏唆使。 是以二话不说,便寻上了二夫人柳氏的门,训斥她教唆下人排揎主子,安的是什么心,更说柳氏就是一个狐媚子,迷得朱老爷子七荤八素。 谁曾想,这话正好被前来寻柳氏的朱老爷子听到,当即了大夫人刘氏的足,勒令她不许再踏入二夫人的院子半步。 由此,大夫人便彻底恨上了二夫人。 但二夫人柳氏却也不是吃素的,想着自己来月信的时候无法侍奉朱老爷子,又生怕大夫人用多年分博了朱老爷子再念旧恩,尤其二公子朱成德年纪渐长,成为如今朱二老爷,等朱老爷子百年之后,定然牵扯跟自己的兄长,也就是如今的朱大老爷分家,在几年前又主动将自己边的丫头闭月送到朱老爷子屋内。 这便是如今朱老爷子边的第三个女人,月姨娘。 也是朱老爷子子骨好,命中注定子嗣不息,月姨娘进屋之后,竟然又生下一对龙凤胎,便是如今才只有十岁的三老爷朱成明与四姑姑朱芯蕊。 年纪比朱大老爷的幼子,朱老爷子的幼孙年纪还小。 若是按照别家,朱家早早就该分了家,尤其是以朱大老爷如今四十出头的年岁,早可以独当一面,可是朱老爷子私心里偏二老爷和晚年得来的三子,迟迟不肯提生意交接的和事,愣是搞得朱大老爷和自己的母亲刘氏心烦意乱。 柳氏是平妻进的门,再加上儿子朱成德又有出息,深得老爷子喜,如今又跟月姨娘拉成一派,商户之家对于嫡长看得完全没有那么重,谁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 是以趁着如今朱二老爷朱成德在外游历,大老爷朱成益便悄然动了心思,想着做出什么事来好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 朱、苏、徐三家作为脂粉大族,彼此之间自然明争暗斗,尤其是对于底蕴最深厚的朱记来说,徐记这些年来如异军突起,显然在生意上已经对朱记造成很大的冲击,尤其是朱老爷子,每每在家中提起徐记又新出了什么脂粉,总难免长吁短叹。 月前,徐记推出点绛唇脂的时候,朱老爷子又在家中叹了一回,直道朱记怎么就做不到。 本是随口之言,却被朱大老爷记在了心里,若是自己能替老父解决了徐记这个心头大患,就算是不能将其连根拔起,但让徐记掉一层皮,一定也能让老父不敢再小瞧自己。 念头既起,朱大老爷跟母亲刘氏还有舅舅刘乾一合计,一来二去便有了打算。 先是刘乾着人在外散布消息,传说徐记的点绛唇脂中有损伤皮肤的物质,更想着在徐记百花阁的交流会上好生闹一闹,谁曾想,却被徐家大小姐徐芮四两拨千斤的解决了。 不过说起来,倒也不算亏,好歹让徐记抖落出来一道香方,但比起先前几人定下的计划,却还是差了很远,尤其是在得知徐记新请了一名花师,一举拿出五种方子作为徐记的秋品后,朱大老爷彻底坐不住了。 他原本想着去将人撬回来为自己所用,但着人查此人的份又查不出来,再加上那花师平里只在百花阁中,根本见不到人,他便打住了这念头。 但好在他消息灵通,知道这花师曾给住的鸿福客栈**了一款香,便着人去打探查问,将那熏香带回一试,果真是从未见过的好香。 然而这结果让朱大老爷心中更惊诧。 随手制出赠给客栈的香已然如此,那此人专给徐记做出的五种秋香,那将是何等不凡! 一想到老父,朱大老爷狠了狠心,一咬牙便动用了朱记放在徐记的人。 从徐记崭露头角的时候,朱家便在徐记放了线人,只是先前从来没有什么必要动,而且一旦动用,打草惊蛇再想放人就困难了。 朱大老爷虽不得父心,但到底在朱家的生意上还管着不小的一片,对这人自然也是了然于心。 是以他瞒着老爷子,让那人趁机偷了徐记的新香方来,又凭借自己手中掌管的人手和工坊,靠着舅舅刘乾提供的花材,赶了数制出了五种新香,着人放在朱记的铺子里作为新品售卖,更是以朱记的名义,按照以往的惯例将这些新香去临安城有头有脸的大户家中。 又朱记的名号在,这些香又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独特新奇,竟然在一早上便售卖一空,甚至有人候在铺子外面求着再放。 朱大老爷本自得意,就听到老爷子边的人来传他,说是老爷子有事寻他。 朱成益心中大喜,专门换了件光鲜亮丽的新衣,等着老父好生夸夸他,谁曾想来了之后,夸赞的话没有听到,却只看到老父一张臭脸。 心中期待转为忐忑,果然没说几句,便又得了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还被老爷子一脚踹翻在地。 朱大老爷彻底蒙了,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爷子瞧着地上一脸傻气的长子,越发觉得这人光长年岁不长脑子,差点都要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为何他的其他儿子都个个伶俐非常,偏生这一个蠢笨至极?! 但就是这个蠢笨的,却居然成功瞒着自己做出了这等愚昧至极的事! 若不是有的人家求到自己跟前,说是希望得到朱记的新香,他还不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更不知道,这香方竟然出自徐记。 感慨徐记后生可畏的同时,更差点被自家儿子这等抹黑朱记的事气晕过去。 榻上的朱老爷子强忍怒气,望着自己的窝囊废儿子,深吸一口气: “你自己说,此事你要如何处理。”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6话 解决的法子 【初稿】 大老爷心中忐忑,却也知道眼下是父亲难得留给自己的机会,若是不能好好抓住,自己今后在朱老爷子眼中只怕就真是废物一个了。 一想到朱记偌大的家业后都要交给二弟,长房出的自己反倒得仰仗二房过活,大老爷便忍不下这口气。 都道急中生智,在朱老爷子审视的目光下,大老爷还真就生出一计来。 “儿子以为,那香方说是徐记的,可归根结底,却是那林公子自己所有。若此人为我朱记所用,这香方岂非属于咱们?到那时,就算说破天去,咱们也是用自家的香方,行的端坐的正!况且那林公子是真有能耐,若咱们能将他挖来,后朱记可就不怕他徐记了。当然,就算是现在,咱们也不怵他徐记。” 说完这话,朱大老爷偷看一眼自家老爹,见朱老爷子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大老爷心中一喜,再加一把劲儿: “孩儿先前查过此人,那林公子是外乡来客,在临安城举目无亲。先前因为在徐记脂粉的总铺里说徐记的不是,差点没被伙计给赶出去,后来得亏翟大人的千金翟小姐遇见,见他确有几分能耐,便赠了一张徐记花令。后来那小子拿着花令去参加徐记的交流会,就这么得到了徐家大小姐的赏识,方才成为徐记的花师。” “他与徐记本就不甚亲厚,为徐记做事,只怕一是因为翟小姐的引荐,二怕是人生地不熟,误打误撞被徐记捡了便宜。咱们若是趁他现在和徐记牵涉还不深的时候撬动撬动,这人十有**能为咱们所用。” 朱成益目光灼灼,好似天歌已经成为朱记的囊中之物。 相较之下,老爷子就显得沉稳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朱老爷子倒是听过徐记这新花师的事,但若非儿子此刻提起,他倒还真不知有翟秋云这一回事。 沉吟片刻,老爷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按你这样说,翟小姐对那人算有知遇之恩,你别忘了,翟小姐是徐记的花师,他若真来了我朱记,难免会被指责忘恩负义。这个墙角怕是不好挖。” 而且朱老爷子也有自己的考虑。 以此人之才,能为朱记所用自然是好,但一边是恩主,一边是旁人,若此人今能被朱记挖走,后难保不会其他脂粉行挖去,到得那时,再让他得了朱记的香方,那朱记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大老爷朱成益显然不这么认为,而且眼见事将成,老爷子也有所心动,他怎能就放弃这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 也不管老爷子是不是同意,大老爷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凑到老爷子跟前,急切道: “父亲,外人虽都说咱们大周脂粉行是朱记、苏记、徐记三足鼎立,但谁人不知我们朱记才是行业的龙头老大?论数资财,又有那家及的过咱们朱记去?又有谁能从咱们朱记将人挖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咱们给的钱够,就不怕那小子不为咱们做事,更不怕别人能将他挖走。” “再者您说的恩,说好听点,叫有恩;说不好听点,就算没有花令,以那位林公子的本事,还能无法参加徐记的交流会?雪中送炭是恩,锦上添花可就不一样了,翟小姐若是因此记恨,难道不算无理挟恩?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此人若真背恩逐利,咱们给足了银子,他岂不正好永远握在咱们手中?” 朱大老爷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看法有道理,更怕老爷子再多思索一会儿改了主意,于是又凑近几分: “父亲,方才那五种香您也见到了,这还只是刚推出,便惹得众人如是追捧,若是我们放过这个机会,一旦此人为他人所用,且不说如今窃方这一关咱们如何过,后这人再为别家制香,只怕也会成为咱们的劲敌。若是父亲不放心,就算咱们不用他,那也不能让他被其他家所用。” 说到这里,朱大老爷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朱老爷子没有说话,眨也不眨的拿起烟杆吸了一口,紫金烟锅中烟草火光明灭,像极了翕动的野兽伺机而动。 屋内陷入沉默,烟圈一圈又一圈,环环相扣,却又转瞬即散。 最终,一道沉声将答案落定。 “那这件事就教给你去办。若那人当真不识抬举……便如你所说,莫给后留什么后患。” 大才之人,要么为我所用,要么谁都用不了。 没有仁慈不仁慈,只有划算不划算。 对商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利字重要。 况且,朱家百年不倒,又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朱大老爷得了准信,心头蓦地一松。 此事若成了,那他就真的居功甚伟了! 到那时,看老爷子还敢小瞧他!看朱老二那家伙还敢不屑他! 看着已过不惑之年的长子磨刀霍霍喜形于色的模样,朱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往后的榻上一靠,吸着烟锅闭眼假寐起来。 朱大老爷见状,便要知趣退下,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听到父亲最后的提醒: “事已至此,放在百花阁的线人,尽早处理了吧。” 做事,总要不留痕迹才行。 若真留了痕迹,那尽早抹去便是了。 …… …… 自打那从翟府回来,天歌第二早早的就到了百花阁,埋头在花室里仔细钻研,连抬头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因她关着门,平素那间花室也不让人进,是以满院的人都不知道林花师在里面做什么。 此间,大小姐徐芮来过一次,林花师也没工夫搭理,二人匆匆说了几句话,林花师便将徐大小姐给赶了出去,再一次兀自忙活起来。 恁的神秘。 好在大小姐离开之后不久,百花阁里就传开消息。 原来,林花师知道了朱记和苏记推出了新香,压过了徐记一头,林花师心中不服,想要跟这两家一较高下,但徐记的秋香又不能提前出售,是以林花师正在调制新香,据说已经**不离十了。 之所以请大小姐过来,就是试香和请她准备花材,等需要的东西一到位,徐记同样可以在近期推出新香,就算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一听到这个消息,因为朱苏新香而绪低落的百花阁众人顿时备受鼓舞,就连干活的都增加不少,好似自己多精神抖擞几分,徐记的新香便能早推出,早争气一般。 迄今为止,整个百花阁除了徐芮之外,还没有人知道朱记此番推出的新香,就是徐记预先准备的秋品。 自从徐芮接替自己的师父明月楼,成为徐记的新任大花师之后,其父徐直便将徐记新品的研制就全部交给了女儿。 在这件事上,徐直给予了女儿绝大的信任,除非徐芮主动提说,否则徐直对此全不过问。 但这次朱记一口气推出了五种香,苏记竟然也跟着推出三种,一时之间,徐记简直被压得太过难看。 是以徐直将这次的事,当做是朱、苏两家合谋打压徐记的行为。 否则这两家怎么会不谋而合,同一时间推出这么多香来? 虽说新任女儿,但徐直还是怕徐芮专擅制香,而在经营之道上不太精通,是以直接派了徐陵前来帮忙。 徐芮今一早来,说的便是这件事。 “我爹想听我如何应对。” 徐芮苦笑一声,“我都没敢跟他说,朱记和苏记的香,其实就是盗用的徐记秋品。” 若是知道,只怕以徐直沉稳的子,也会忍不住着人提溜着棍子上这两家讨要说法。 那时候,朱记苏记又焉会承认? 毕竟眼下来讲,证据还不足,而且她们的目的,也不仅仅是就这件事计较。 盗方之事,不过鱼饵罢了。 因此这件事,徐芮只能选择先瞒着,先依靠天歌和自己来解决。 但其实徐芮心里也摸不准,她们二人,到底能否顺利解决,但她莫名的相信眼前之人。 “你放心,秋品一切照常,徐记不仅不会输,更会让朱记和苏记难以望其项背。” 天歌一边低头仔细磨粉,一边安慰徐芮,“在此期间,朱记的人只要还没有揪出来,我们便不能轻举妄动。” …… …… 百花阁靠近角门的花圃旁,一个丫头左右盯看一番,见周围无人,忽的将墙角的一方青砖拿出,露出一个小小的细口来。 仔细瞧去,才发现那一处的砖块竟是被一断两半,墙内墙外皆可取出一半,中间则是空着的一小截。 如今正是晌午的时候,看角门的婆子不知去了何处躲懒,这花圃旁边正巧没有什么人。 那丫头快速蹲下,从鞋底拿出一张纸塞进去,又连忙将青砖放好。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就在她刚站起,抻了抻自己的衣服时,后蓦地传来一声,吓得那丫头差点膝盖一软。 “谁在那里!” “张嬷嬷,是我!” 丫头转过来,露出手中几支蔷薇,“这不是最近花大都将谢,唯有您照看的这一片蔷薇开得好,我趁着中午林花师休息,过来折几支给屋里插个瓶。” 说着,另一只空着手提起裙子,小心的从花圃中迈步而出,笑意盈盈凑到张婆子跟前,拿过一支小的别在张婆子耳边鬓上,“您看这花,跟您多配,这么一簪上,倒是我另一个娘了。” “白芷姑娘就会取笑我这老婆子,我孙女儿都跟你一样大了,我若跟你娘一个年岁,那不是成老妖婆了!” 一见是熟人,张婆子便不若先前凶巴,被白芷一逗,倒是笑了起来。 “我才不敢取笑嬷嬷您呢,不然以后我再想寻花,可就没人愿意赏我了。”白芷撒一笑,又这般捧着她,越发惹得张婆子喜笑颜开。 作为一个看角门照料花圃的婆子,张婆子在百花阁里连主子的面都见不到几回,更罔论按照年龄在阁中排什么资辈。 但是眼前的少女就不一样了,年纪虽小,却极为得脸,干娘管着百花阁的厨房,油水多不说,这丫头更是极有灵,生得一张俏脸一张巧嘴,很是给自家干娘长脸。 今年百花阁招花师的时候,就差最后一关测试,这丫头便能一跃成为徐记的初级花师,从仆婢变主子。这种靠自己能耐往上走的,跟含香那种靠爹的可不一样,是以百花阁中从来没有人敢小瞧眼前这少女。 而张婆子这等看门的仆妇,能跟白芷搭上话,仔细说来,到还是沾了这花圃的光。 每过一段时,白芷都会来这角门边上摘些应季的花,回去插瓶养活,一来二去的,张婆子便跟她熟络了起来。 因着白芷母亲管的是厨房,自打她知道张婆子家中还有一个小孙子之后,没回来都会带一些小点心,让张婆子带回去给孩子;后来又知道张婆子的孙女儿也想做花师,白芷又将自己跟着大小姐耳濡目染的心得写给张婆子,让她拿回家去给孙女儿看。 这一来二去的,直让张婆子感慨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遇上白芷这样的姑娘。所以虽说府中花圃不能随意摘取,但得人好处之后,张婆子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赶巧百花阁发了夏装,这衣衫一换,一时之间,张婆子竟没有认出白芷来。 “方才我来的时候,倒是没见嬷嬷,所以将几颗糖酥放在了您平休息的地方。”将手中花枝放在旁边的竹篾上,白芷搀着张婆子往边上凉处去。 “若不是你时时挂念着我,我家里那皮猴还不知道怎么安生呢!”张婆子脸上笑开了花,忽的想起什么,又道,“方才厨房说小姐恩典,念着暑气上头,给阁里上下熬的绿豆汤,你没去喝一碗?” 白芷闻言一愕,方知张婆子刚怎么见不到人,“我倒是没听我娘说起这事。” 张婆子道:“说是小姐和绿豆汤的时候临时起意,因为放了冰,所以怕一来二去化了太,就然大家伙儿都去厨房自己吃呢!你若还没吃,赶紧去领上一碗,免得去的晚了不冰凉了。” 不知为何,白芷心头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对,当即也不客气,说是要去领绿豆汤,便匆匆辞了张婆子。 因着着急,连放在旁边竹篾上的蔷薇花也忘记带。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7话 化朽为奇双容色 【4月25修】 白芷匆匆赶到大厨房的时候,多数人已经开始往回走,只剩下一些洒扫的仆婢还在排队等候。狂沙文学网 旁边监看的厨房管事钱婆子一见白芷进来,当即将她拉过去,在旁边凉处站定。 “怎的这会儿才来?再晚些可就没你的了。”钱婆子唬着一张脸,状似不满。 白芷见状却是一笑,挽上钱婆子的胳膊,“这不有些活儿耽搁了嘛!况且有娘你在,还缺我一口汤喝不成?” 钱婆子一伸手指,轻戳她脑门儿,“给你贫的!脸上的汗赶紧擦擦,这样慌乱怎么在主子跟前侍奉!” 白芷俏皮一笑,当即拿出手绢在面上轻轻沾着汗水,因走的急,一张俏脸更是白里透着红,恁的人比花。 “你先歇会儿,这般急慌慌跑来受了,若是直接喝凉的容易闹肚子,我去先给你倒点温水,待过会儿再喝冰的。” 说完这话,钱婆子便往屋里去了。 钱婆子做的这些不算徇私,是以没有避着众人,但落在那些洒扫的仆妇眼中,看向白芷的目光便又羡又妒。 这丫头刚来百花阁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洒扫丫头。 当初她家里遭了难,一介孤女为求生计,被牙人卖到正好要买仆婢的百花阁中,同一批进来的人因为年长些,皆比她机灵知事,偏生她笨手笨脚惹过不少事,差点没被管事给赶出去。 后来还是有次遇到了管厨房的钱婆子,见她大冬天的缩在墙角哭,怜悯心起便带她去灶上烤火,又给她一碗面汤喝,二人这才结缘。 钱婆子忠厚,本是念着小丫头不容易,再加上自家也曾生过一个姑娘,只是因为后来病急早早没了,这才顺手捞一把,也没想着有什么更多的往来,谁曾想,后来每回钱婆子路过那处,总会发现小丫头躲在树后偷偷看她,一见她望来,就傻傻的笑,却也不求什么。 小丫头生得可,人小鬼大,时间久了,便勾起钱婆子心中往事,每每看到这丫头,便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女儿,最终有一天,将这丫头收作了干女儿。 这便是小时候的白芷。 随着逐渐长大,白芷出落得越发出挑,又有钱婆子这样百花阁的老人教导,在百花阁中耳濡目染,也习得一些侍弄花草和基本的脂粉常识,有一年得了徐芮的青眼,便放在自己边侍奉。 百花阁的丫头与徐家大宅的丫头不同,饶是主子边侍奉的,也是如此。 譬如红菡这般,是徐芮在大宅中的婢女,按照一二三等分管大小姐院中不同的事项,却从不牵涉百花阁这边工坊的事,更不需要了解脂粉调香之技,能照顾主子常起居就行。 只是徐芮喜欢红菡,每从大宅出来,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所以哪怕她在百花阁,边也依旧是由红菡跟随照顾。 但像白芷这般百花阁中侍奉的就不一样,这些丫头跟徐家大宅无甚干系,也不用去理会大宅中的长短,只消待在百花阁中,做好百花阁中的活计便是。 是以同样侍奉徐芮,白芷只用在徐芮在百花阁的时候,随侍在侧做些譬如碾粉、取汁之类的活计,给她打打下手,或是做一些专派给她的事便好。虽枯燥,但时间久了,凭天分和心思,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所以在年初百花阁招收花师的时候,白芷也尝试着去报了名,百花阁中所有报名的仆婢中,只有她走的最远,直到最后一步的萃取,因为疏忽把握不好浓淡程度,这才没有过关。 但饶是如此,已经算是极大的荣耀,让先前就疼这个干女儿的钱婆子,对白芷越发的看重。 其他人看在眼里,只恨自己没有钱婆子这样一个干娘,望向白芷的目光像是在陈醋中浸泡过,可是白芷自己却对这些不屑一顾。 在她看来,钱婆子看重她,呵护她如女,但自己待这个干娘却也不差,晚上更是经常为钱婆子按腰捶肩,也没有白做这个干女儿。 由此,对于那些人说自己运道好,皆因攀上了钱婆子才有后来的际遇,白芷极为不齿。就算攀扯,那是她自己的能耐,旁人若是能学到手,能如她一般,又哪里会让她捡了这个便宜? 机遇都是自己寻的,富贵也是自己觅的,如今这般,皆是她自己的运道,自己的能耐。 但这些话,心里想想便是了,她在嘴上却是绝口不提。 是以当钱婆子端着两只碗出来的时候,白芷连忙迎上去,将碗接了过来。 “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分,才遇到您这样一个娘亲!”白芷甜甜一笑,将两只碗放到旁边的石桌上,又转拉着钱婆子坐下,“我给您按按肩。” “昨儿个刚按过,这哪里就需要了。”钱婆子笑着拉过她,将那温水递过去,“赶紧先喝了,解解渴温温肠胃,等下好喝了那绿豆汤,赶紧去忙你的。” 白芷自然照做。 此时厨房院中还有一些刚领了绿豆汤的人,此刻正捧着碗歇在檐下台阶上,瞧着这一幕母慈女孝,心中艳羡妒恨,但钱婆子向来行事端正,白芷也知进退,偏生让她们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 …… 白芷回来的时候,院中的丫头们正齐齐躲在廊下小语。 花室的门依旧紧紧的关着。 扫了一眼之后,白芷往廊下走去,“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不大,不至于吵到花室里的人,却又能让丫头们听个清楚。 一听这话,那些丫头们顿时散开来,唤她“白芷姐姐”。 这院子是徐芮拨给天歌专用的,不仅将自己用的顺手的白芷送过来,还将百花阁中一些颇有灵的丫头也送了来,指望她们能跟在天歌边,多了悟一些脂粉调香的技能。 但这位林花师却并不习惯有人在自己跟前,每每制香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哪怕要磨粉或是取汁、萃液等,都是直接将花材给她们,只吩咐做这一项便好,旁的绝不多说。 一来二去,这些丫头只觉跟着这位颇得看重的林花师,还不如侍奉那些初级花师学到的多,言语间便难免多一些不满和怨言。 但这些抱怨的人里,却不包含白芷。 不过虽说是这些丫头当中份最大,白芷却从不会颐指气使,只在大家小声抱怨的时候好心提醒,免得被花室里的林花师听见。有次被撞见了,还会替她们做遮掩,是以这些丫头们都很是喜欢白芷。 瞧着丫头们的神色,白芷便知她们只怕又如先前一般,遂道: “如今朱记和苏记已有新香,咱们徐记的压力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林花师正在里面制香,你们莫要再说闲话,快些散去各做自事,免得扰了林花师清净。” 知道白芷向来包容,丫头当中也不遮掩,语带不满的指着被挡在后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道: “正因为此次制香比先前更为重要,所以大家伙儿才想着也好好出力,可是这个林花师,却擅专不放,一点也不松口,好像我们是窃贼一般,防着戒备着。方才绿竹好心进去奉茶,都被赶了出来,还说没有他的许不能入内。” 这话本是无心,但当听到那“窃贼”二字,白芷心头蓦地一跳,攥着手中帕子的手又粘又腻,让她只觉烦躁不已,就连先前喝的那一碗冰镇绿豆汤,好似也无法镇住心中的燥。 只听白芷不耐道:“先前林花师已经说过不许外人进入,你们照做便是,何必去动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早就该有被拒的准备,如今哭哭闹闹的是什么道理!” 这些子相处下来,白芷从没有说过重话,如今却是这般毫不客气,甚至在绿竹受了委屈之后非但没有安慰,反而不依不饶说教,顿时让众人愣怔住。 就连先前解释的丫头,听到这话后都有些讪讪起来。 见众人低头缄默,白芷这才回过神来,平复了绪。 “咱们做丫头的,主子吩咐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大家都想学手艺是好,可如今这关节上,林花师哪里顾得上来?就是好心去了也只会添乱。绿竹,我知你知心懂事,今儿个当真委屈你了。赶紧擦擦眼泪,免得一会儿风吹了脸疼。” 听着门外刻意压低了的对话,又听白芷出言安慰后将人遣散开来,天歌眯了眯眼,推门而出。 已经散开的众人当即回头,暗道一声幸亏。 看着院中各司其职的丫头们,天歌随便点了几个吩咐下去: “你们几个去库房里支取山茶干花六两、鹿角海棠干花七两、六月雪干花二两,然后照常磨成细粉,成了便送过来。尽快。” 说完,又照常转进了屋,留下院中众人直道虚惊一场,尽快照吩咐将一应事物准备好,整个下午都不敢再多嘴多舌。 临近傍晚时,花室内传来一道不自的大笑之声。 紧跟着,便见花室大门被推开,林花师吩咐人去请大小姐,又让人去找试妆娘前来。 这番动静惹得院内众人都伸长了耳朵,好要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请试妆娘前来,难不成……难不成林花师短短一之内,就调试好了新方,甚至连样品都做了出来?! 众人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终于将试妆娘和徐芮盼来。 因为在林花师闭门苦研的时候,徐芮和那十位初级花师也没有闲着,都在一处,闻说消息便也急急跟了来。 一时之间,本不算小的院子里竟满满当当挤了许多人,倒显得有些拥促起来。 屋内光暗,试妆皆在天光下,是以众人将试妆娘围在院中,都盯着她脸上瞧,难得让那姑娘不好意思起来。 在众人的期待下,天歌从旁拿出一只瓷罐。 底部裹锡的瓷盖方一拔出,一道清风晨露合着晚昙幽香的气息飘散开来,让众人顿觉神台一清,初夏的燥好似消散一空,只剩下冰壁下清露的沁凉。 神奇的是,这香气好似会变,不多时,又化作绿意盎然的清爽活泼,如同奏出的一段泠泠清音,让人似在幽幽丛林,却又静而不孤,隐而不独. 莫说其他人,就连知道真相的徐芮也有些震惊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香! 竟然可以变化香味! 而且这香味,居然能带给人画面般的感受,让人以香临景! 这是众人从未有过的体验,就连师从明月楼的徐芮也从没有见过,甚至连听也没听过这等奇物! 就在大家都血沸腾激动不已的时候,却见林花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似这不过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但见他伸出手指,在那小罐中轻轻旋沾,然后抚上试妆娘白皙无痕的面颊。 那纤长的手指好似有魔力一般,轻轻拈动之后,顿时在试妆娘的面上绽放出一朵飞媚如霞的红晕,原本平淡无泽的脸颊,好似映上绚烂霞光,惹得众人移不开眼睛。 接着,众人又见林花师从旁边的小匣中取出一只小刷,在试妆娘的面上轻轻刷动,那红色瞬间晕染开来,似是云遮般绰约曼妙。 这般刷染的法子众人从未见过,但偏生出来的效果却又那般自然,若不是试妆娘另一侧面颊依旧白皙平淡如旧,众人只怕要相信她本就是这般面若桃花。 初夏的傍晚依旧闷,可如今聚集在一处,甚至挨的越来越近的女孩子们却一点也不觉得,她们唯一炽的内心,已经被最中间那正在为试妆娘轻施粉黛的少年所吸引。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女孩子们才知道,原来只一样脂粉,竟然还可有多般用处。 或者说,只有林花师手中这样脂粉,能有这许多用处? 从涂于腮上,到点于檀口,甚至还可晕染眼周,浓淡不一,那风姿竟也迥然不同。 当少年最终为试妆娘螺黛描眉完毕,以一页团扇轻遮未曾上妆的半面,忽然有不止一人倒吸冷气。 试妆伤容,所以愿意冒着风险做试妆娘的女子,大都姿色平庸,除却皮肤尚好之外,容色之上无一夺人之处。 可如今众人才知道,什么叫做鬼斧神工。 只看这半张脸,哪个不认为眼前的试妆娘是绝色佳人?! 可当团扇被拿下,眼前的试妆娘还是那一位,但那一面双容,分明宛若两人! 周围陷入一片沉默。 女孩子们心中似江涛翻涌。 原来,脂粉竟可以让人的容颜产生这般巨大的转变么? 不止一人觉得,自己这许多年的妆扮,好似算不得妆扮。 枉为女子啊…… “这脂……香……叫做什么?” 有人讷讷问出声,却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一声问出,人群沉默更甚。 是了,她们怎么忘了,这东西,既是可变化的香,也是可以上妆的脂膏…… 哪怕还未面市,但在场诸人也明白,只消以此一物,徐记便可胜过当世所有的脂粉行。 人群中,白芷面色苍白,袖中双手紧紧攥住,竟似有些微微的颤抖。 然而众人此刻的目光都落在年轻的少年花师上,哪里顾得上理会她如何? 一缕夕阳移过檐角,投在少年的鬓角,那乌黑如墨的发丝,恍惚中投出几分金光。 听着入耳的问题,少年弯唇一笑,乌亮的猫儿眼望向旁边的徐大小姐。 “这名字,得问大小姐才是。”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8话 月夜作黄雀 【4月26修】 天歌的一席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引至徐芮上。狂沙文学网 深吸一口气,大小姐从容不迫的开口。 “这种香脂,名作‘幻颜香’”。 以朽木化奇之力,达幻化容颜之效的香脂。 说完这话,徐芮神色更为坚定,唇角也不觉微微翘起。 她从没有比别的时候更加相信,这一次,自己赌对了。 她没有信错眼前这个少年。 就算先前那五种香方均被泄出,眼前之人还有的是能耐,制作出更多炫目的难以让人移开眼的香脂如他所言,秋品本不用担心。 哪怕是先前早已知道少年手中所用的脂膏,就是先前自己早已见过的离娘草脂膏,徐芮还是被这种神奇所震撼,更被那与先前的离娘草的气息完全不同的香气所吸引。 “试妆已成,还请徐小姐移步花室,我们坐下详谈。” 近西斜,花室内亮起了灯。 若是在平时,不管是新花师们还是一众丫头们,定会对林花师这等行为表示不齿,可经过方才那么一遭之后,所有人都无比发自内心的认可他的举动。 这等造化神秀的技艺和香方,本就是该好生藏起来的不传之秘。 若是随便让别人看到,或是被他人学了去,那才是莫大的罪过。 院里的丫头们从没觉得自己这般任重道远,林花师的花室如此重要,她们定要仔细守护,哪怕是她们自己,都不能随便进去! 尤其是午后那会儿还有些委屈的绿竹,更觉得自己先前的做法太不懂事。 林花师制香这么重要的事,自己怎么能随便去打扰呢? 如是想着,院中丫头们看向那几位初级花师的神色都有些不善起来,生怕这些初级花师心生不轨窃了什么秘密去。 好在那几位少女都兀自围着那试妆娘,想要仔细去瞧瞧她面上的幻颜香,根本留心不到这些丫头们,这才没有真的引发对战。 屋内,徐芮摩挲着手中瓷罐,看向天歌。 “你先前可没有说会在这脂膏之上加这些东西。” 先前说好的,用来假是今晚由大宅的人护宅,给原定值夜的仆婢们都放了休息。 仆婢休息的地方到花室的距离并不算远,就在少女即将踏入院中的时候,却见正有一队护院从花室门前走过,吓得她赶紧贴着门口的廊柱藏好。 好在一切不过虚惊,那队护院离开之后,就又去巡查了别处。 少女趁机蹑脚快奔至花室门口,开门,关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当终于进入花室,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明明是做惯了的事,可不知为何今晚总是心跳的厉害。 甩了甩头,少女将心头的恍惚丢去,然后借着月入户的月色熟门熟路的翻找起来。 从书桌,到柜子,再到花台,所有的地方都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难不成这次,没有记录香方,或是根本没有在这里? 念头一出,少女便自我推翻。 不,不会。 香师调香,任何一样原料的把握都极其重要,尤其是用量多少,纤毫之差也会影响最终的效果,所以每一位花师在试制的时候,都会记录下调试的过程,以免之后难以再现,所以不会没有香方。 而且今林花师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要锁好门,就连大小姐也仔细叮嘱了一番,所以香方肯定就在花室之中! 这样想着,少女的信心再次重燃起来。 月色微移,忽然,她目光不经意扫到靠里的原木色多宝阁上,却见那里好似有一抹嫣红…… 少女连忙上前,将手轻轻附上那红色,微微一沾放在鼻前,隐约嗅到幻颜香的香气。 少女连忙将手上沾上的胭脂用帕子擦干净,然后仔细的在多宝阁周围探手摸寻,不多时,便被她发下其中一只青瓷瓶上同样染着一点微红。 沿着周围摸动,手边好似有缝隙之感,定睛一看,那瓶底竟然微微隆起! 少女将那青瓷瓶轻轻移开一点,顿时,一张被折了好三折的纸笺显露在面前。 打开一看,果然是幻颜香的方子! 找到了! 少女喜不自胜,连忙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笔在尚未干涸的墨中一蘸,便照着疾书起起来。 许是过分激动,拿笔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旁边的笔架,寂静的室内突然发出一阵响动,就连外面的风也好似大了许多,树影的招摇也比先前迅猛,映在窗上的黑影宛若鬼怪,吓得少女连忙蹲在桌角。 可是就在她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一会儿之后,却发现外面的动静好似转瞬,最终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一如初始。 “都是自己吓自己……” 少女轻抚直跳的脯,快速将后面的内容抄完装好,又将那原方放回原处,再次悄然从花室退出。 锁门,离开,无比顺畅。 直到少女的影彻底不见,天歌这才放开被自己牢牢困住的少年郎。 一被放开,那面带怒容的少年郎当即拉开与她的距离,目光不善的看着眼前的帮凶: “那人是谁?!你又是谁!缘何要帮那人!” “那人,是阁中的白芷姑娘。” 天歌主动忽略了后面两个问题,似笑非笑看着眼前的少年。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59话 收我为徒吧! 【待修】 “那你呢!你又是谁!大晚上在此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少年冷哼一声,并不被轻易糊弄。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陵少爷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林花师的花室这边是做什么?”天歌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青衣少年。 “好呀,你认识小爷还敢如此大不敬,我看你简直是故意做帮凶!” 知道自己是谁还敢如此放肆,徐陵觉得眼前之人该好好教训教训。 就在这时,原本巡视的队伍再次回到此处,眼前之人略略分神,徐陵见状,连忙后撤几步躲开,同时朝人群高喊:“来人!抓住这小子!” 谁曾想话音刚落,徐陵的便觉自己的领子一紧,竟是被人一把揪住,连话都说不出来。 天歌也不看围上来的护院们,只凑近了徐陵低语,“徐公子还真是言出必行,我这刚一进徐家的门,就要被打出去了。” 徐陵猛然被揪,脑中正一片空白,谁曾想耳边便出现这么一句话,顿时让他紧张又茫然,电光火石间,只抓住了一句“言出必行”和眼前男子那乌黑闪亮的猫儿眼。 然而不及他多思多想,脖子却又蓦地一松,天旋地转踉跄间,又被人推到了围上来的护院身前。 莫说徐陵本人,就连护院众人也被天歌这突如其来的一抓一送给弄晕了,霎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陵少爷想知道我是谁,不妨直接来绕香园。哦,对了,最好一个人来,也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来。” 说完这话,天歌戏谑一笑,竟是直接跃上墙头不见了。 反倒留下身后的徐陵咬牙切齿。 “少爷,我们跟您一块去!”几个随扈当即挺身而出。 “不用!爷我自己去!” 直到此刻,徐陵算是弄明白了,以方才那人的功夫,就算是自己面前这些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又何必去做这等触怒别人的事情来? 一想到绕香园那边,他更担心的是一不小心惹怒了方才那人,做下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你们几个守在绕香园外,园子我自己进去,没有允许不准入内!” 月色下,徐陵的面上满是隐忍,还有一丝不解。 方才那人,到底是谁? 还有那句“言出必行”,他可从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个人,更想不起来自己曾对那人说过什么话。 唯一熟悉的,可能只有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猫儿眼好似在哪里见过,然而待徐陵再仔细去想的时候,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到过。 可气的是,从方才那人见到自己的反应,尤其是跟自己说话的样子,显然可以看出却是早已熟悉自己的。 这种全然不平等乃至被人看透的感觉,让徐陵觉得非常不舒服,从而迫不及待要往绕香园赶去。 …… …… 绕香园内。 正在院中奉茶的红菡手腕一抖,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得一惊。 但想象中茶杯坠地的碎裂声并没有传来,那从她手中险险滑落的茶盏被人稳稳的接在手中,而后轻放在院中石桌。 看着已然一屁股坐下来的少年,红菡咽了咽口水,“林花师……”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与红菡一样,看到直接从墙上跃下的少年,徐芮也是万分错愕,好在她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很快就镇定下来算是接受了看到的事实。 “以前没有机会施展,所以也不算隐瞒。” 天歌说完这句算是解释的话,说起方才探查到的结果,“去花室的人,是白芷。” “怎么会是她?”徐芮眉头紧蹙,显然这个结果并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而且对于白芷,她之所以将人送到天歌身边,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学学。 因为比起百花阁中其他人对天歌的怀疑与观望,徐芮最清楚自己请回来的这名花师的能耐。 送白芷过去,是真的希望她能好好学学。 白芷的耐心和骨子里的那种倔强,徐芮清楚的看在眼里,否则她也不会有意想着去提拔白芷。 但是却没想到白芷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些日子里,众人对我不愿让她们进花室的行为颇有不满,倒是白芷看得挺开,不仅会及时规劝,反而还会宽慰众人,先前我也觉得不错。可是今日我才发现,她的话里表面听起来是和善,但听得多了,却不仅不能抑制不满,反倒能进一步激发众人心中的怨气。” 说到这里,天歌笑了笑。 就像慈母多败儿,作为白芷这样先前在百花阁多年,又有能将整个厨房掌管的井井有条的母亲教导的人,不会明白在仆从当中,立好规矩的重要性。 恩威并施,有的放矢,才是真正的管好下面的人,一味不管不顾不作为,只是不痛不痒的说几句,时间久了就会散漫无律彻底乱套。 “可以让你安排的人去跟着了,不过今天晚上的话,我猜她估计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情再去做旁的什么动作了。” 想着白芷从屋里出来的样子,天歌眯了眯眼睛。 …… …… 一路小跑之后,白芷终于回到了屋内。 尽管先前倒是看到了巡守的护院,可是回来的路上倒是一路平安,让她算是好生送了一口气。 屋内,青禾依旧脸朝里侧身睡着,旁边的绿竹依旧打着呼噜,显然没有人发现她曾偷偷出去。 将外衫小心脱下放在一旁,将那方小纸攥在手中,白芷小心翼翼的凑近睡在最里面的青禾。 钥匙还是得放回原处。 就在白芷小心的蹲在地上炕边,小心的探出手去,准备将钥匙塞回青禾枕下时,手腕却忽的又痛又痒,刚探到枕下的手不由猛地抖动了一下,紧跟着青禾整个人便翻身朝外。 好在白芷抽回的及时,手腕没有被压在青禾的脑袋之下。 可饶是如此,整个过程依旧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靠在炕边,动也不敢动。 停了一息,见青禾再无动静,白芷一点一点的爬挪到自己那一边,就在她直起身子刚坐在炕边的时候,身后忽又传来一声喃喃: “白芷姐姐?你要起夜吗?” 白芷只觉自己呼吸一停,回头正看到原本打着呼噜的绿竹正揉着惺忪的眼睛,躺在炕上迷糊茫然。 白芷扯出一个笑容,几乎是挤出来一句话,“是啊,方才去起夜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做了一个梦。”绿竹说了这么一句,复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紧跟着熟悉的由小到大的呼噜声再次响起。 也不知在炕边坐了多久,白芷终于缓过神来,将攥在左手的已经有些发潮的纸笺藏在鞋垫底下,而后赶紧躺在床上。 许是终于回身,白芷这才发现手上手腕上的痛痒之感愈发强烈。 可是一晚的精神紧绷再加上没有好好休息,沉沉的睡意袭来,她依然顾不上这么多,只不知不觉的在睡梦中挠着。 …… …… 绕香园里,听到天歌说白芷再没有精力去做旁的事情,徐芮不由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陵少爷正带人在百花阁里巡视,她得小心被撞上。”想起什么,天歌将话题引到了方才的另一件事情上。 “你见到阿陵了?”徐芮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 “是啊,陵少爷和我同时撞见了白芷进花室,但他想直接进去捉贼的时候,被我拦住了。” 天歌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带着些许含糊,“嗯……然后我们好像生了一些误会,陵少爷误会我是同党,所以可能马上就要追来了。” 徐芮才不介意徐陵来绕香园,她诧异的是,徐陵怎么会出现在花室外。 因为怕旁人的出现让窃方之人望而却步,于是在知道徐陵按照徐直的吩咐来百花阁之后,徐芮推脱不过,便千叮咛万嘱咐吩咐他不要安排巡夜的人去天歌的院子,直说了那里不需要人看顾。 没想到,徐陵还是自顾去了那里。 就在这时,天歌耳中听到一阵脚步声。 笑了笑,她看向红菡,“红菡姑娘,有劳你去开门,陵少爷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到了。” 红菡望了望徐芮,见她没有说什么之后,便福了福身子,去开门了。 绕香园外,徐陵示意随从们潜伏在周围之后,深吸一口气,往绕香园门口走去。 谁曾想,就在他正准备扣门的时候,院门倒是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面的红菡见到站在门口的徐陵也是一阵讶然,没想到还真被林花师给说中了。 “陵少爷……” 说话间,徐陵已经率先踏入,一边快走一边问,“芮姐呢?她现在在哪里?方才是不是有男……是不是有人来这里。” 这话说的极易让人误会,吓得红菡连忙关上门。 今晚可没有其他人知道小姐住在这里,陵少爷这般吵吵嚷,还不如像林花师一样直接翻墙呢。 虽说来百花阁的次数不多,徐芮住的绕香园他也只是来过两次,可是此处的院子都是用来临时住一晚,并没有徐宅那种七拐八拐的九曲回廊,是以很快他便看到坐在院中的两人。 徐陵见状一下急了。 可是没等他开口,倒是徐芮先唤了一声“阿陵”。 紧跟着,徐陵便见到坐在徐芮旁边,一位悠闲品茶的的白衣男子正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可不是正是方才让自己丢丑的贼人! “芮姐!这人是是贼人,你快离开他!千万莫被他骗了!你快过来!”说话间,徐陵咬咬牙,一边瞪着天歌,一边冲上前去将坐在旁边的徐芮拉起来连连后退。 方才瞧着没什么力气的少年郎,这时候倒是力大出奇,一扯拽倒是让徐芮有些踉跄,好容易才站稳了身子。 “阿陵!你做什么!” 徐芮对这个堂弟的冒失很是不满,尤其是知道他方才在花室差点坏事之后。 这种冒失性子的人,也不知道她爹出于什么考虑,竟会让他来百花阁给自己帮忙。 依她看,说是添乱还差不多! “芮姐你不知道,方才我看到有人进花……” 然而徐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向颇有耐心的徐芮不客气的冷声打断,“我先前应当与你说过,林花师那间花室不允许有其他人靠近,你若带人巡守,也最好避开那处,这话你可有听进去?” 天歌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徐芮。 跟自己以往所了解到的她截然不同。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徐芮对自己的这个堂弟,态度好像有些不太对。 然而对于徐芮这般态度,徐陵好似早已习惯,原本还气冲冲有些着急不满,在听到徐芮的问话后,却像犯了错的孩子,挠了挠后脑袋低下脑袋,声音嗡嗡: “我先前听人说芮姐你新请的花师今天研制出了一款新香,就是在那边院里的花室,我想着这地方应该挺重要的,若是不巡护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所以就带着人去了……” 说到这里,徐陵猛地抬起头来,一脸委屈的指着天歌。 “然后我就看到有人偷偷进了花室,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还打翻了什么东西,我就想进去捉贼,结果就被这家伙拦住,眼睁睁看着那丫头逃走了!” 若不是这家伙拦着,自己肯定就当场捉到贼人了! 徐陵越想越委屈。 “那你可知道,你面前这人是谁?”不等徐陵开口,徐芮已然给出答案,“他就是我请回来的制出幻颜香的林花师。” 徐陵登时目瞪口呆,连心中的委屈也顾不上。 “陵少爷,久仰。”冲徐陵举了举杯,天歌品了一口杯中凉茶。 “你是那个很厉害的林花师?!” 徐陵当即不委屈也不闹了,直接冲到天歌面前,叩地跪拜。 若不是天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先快他一步离开了做的地方,只怕真的就要受了那一跪。 “您收我为徒吧!” 徐陵的眼里似有星光闪耀,如同发现了什么珍宝。 旁边的徐芮眉头蹙的更甚,拧得如同麻绳一般。 红菡倒是一脸淡然,显然已经对这位陵少爷的作风习以为常。 最诧异还是天歌。 眼前这人,还是当初在青城徐记,对自己冷嘲热讽的纨绔子弟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0话 姐弟有恩怨 【4月29修】 徐陵眼见天歌躲开,又要起身追赶,谁知却被徐芮挡住,然后将他毫不客气的赶了出去。 天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突然的景象,直到徐陵彻底消失不见,还有些难以回神。 “阿陵就是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徐芮重新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你这个堂弟……是不是有什么……”天歌没有说出“毛病”两个字,但她着实觉得徐陵方才的举动不怎么正常。 她记得当初在青城的时候,见到的这小子可不是这样啊! 不管是扮作伙计挑担给自己送脂粉,还是后来在徐竖面前跟自己说花师的事情,甚至于最后放言天歌若没本事,就算到了徐家求上门也会被他给打出去…… 凡此种种,除了有些富家子弟的跋扈之外,完全没什么不正常。 可男儿膝下有黄金,方才徐陵那一出说跪就跪,是真的吓到天歌了。 “阿陵只痴迷于调香制粉,所以对精通此道之人,都有些……”徐芮按了按眉头,想着用什么词合适,“嗯……有些热情罢了。” 天歌想起方才徐陵那眼神和行为。 热情? 那简直是狂热,是魔怔好吗? 天歌翻了个白眼,“若按你这样说,他不该见到你更热情?” 有一个担任自家大花师,肩负着徐记大多数新品研制的堂姐,这徐陵放着自己身边近水楼台的师父不拜,拜她一个外人做什么? 天歌这话本是玩笑之言,谁曾想徐芮回答的一脸认真。 “因为我不会教他。” 说完,徐芮似是觉得不够清晰,又补充一句,“他也知道我不喜欢他。” ……天歌顿时讷言。 这对堂姐弟到底是个啥情况? “我爹就我一个女儿,但姬修齐不会入赘,所以我三叔一直想着让阿陵来继承徐家的产业。” 徐芮言简意赅的点出原因,但依照天歌对徐家的了解,只这么几句,也约莫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 …… 徐芮的爷爷徐化共育有二子一女。 长子便是如今的家主,徐芮之父徐直。 与徐直同出一胎的还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早已远嫁的徐芮姑姑徐悦。 剩下一个徐陵的父亲徐三爷,乃是徐直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 至于远在青城的徐竖,则是徐化的弟弟徐仪之子,算起来是徐芮的堂叔,因为徐家子嗣不算多,所以徐芮徐陵等人也直呼徐竖四叔。 不过虽是这么叫,但因为徐竖到底不算徐化一脉,所以跟徐记的家业不怎么牵扯。 倒是徐化的两个儿子徐直和徐横,虽有嫡庶之别,但庶出的徐三爷却因自己生了个儿子,而嫡出的大哥只生了一个女儿,从而有了计较。 更何况徐芮还有一门婚约在身。 当年徐化救下姬家老爷子的时候,徐直夫妻尚且年轻,徐化虽然只有一个嫡孙女儿,却也并不担忧家业的传承,毕竟子嗣之事,来日方长。 谁曾想,徐芮的母亲竟是早早去了。徐直情深,一直不曾再娶,更罔论再添子嗣。莫说徐化去世的时候,直到今日,徐直也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闺女儿。 好在徐直开明,也极宠徐芮,她想学做生意,便亲自教她;她想学调香,便将江南最有名的调香师明月楼请到自家做花师,并请明月楼亲自教授女儿。 一开始的时候,徐直的做法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议,可在徐直的坚持之下,在徐芮自己的努力之下,这个不被外人看好的少女还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成为现在徐记上下承认的主事大小姐。 但承认是一回事,众人对徐芮能否继承徐家家业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若在旁的商户之家,既如此,大不了找个人入赘,生下的子嗣依旧是徐记的子孙。 可偏生徐芮身上早早的便挂着一道婚事。 若说开隆昌钱庄的姬家是大周第二富商,只怕没人敢说自家是第一。 据闻便是当朝的国库,也没有姬家的银子多。 而姬家这一辈,就唯独姬修齐这一根三代单传的香火。 这还要从他的祖父姬老爷子说起,要说这姬老爷子也是奇人。 当初溺水被徐化救了之后,回到上都便说什么大彻大悟,一夫一妻才是真爱,将身边的妾室全部遣散,专宠正室夫人,惹得姬家老太太对徐家是感激涕零。 但也因此,姬老爷子一辈子只有姬清怀一个儿子,姬老太太生头胎的时候伤了身子,没人能给他多开枝散叶。 不止如此,在姬老爷子的教导之下,儿子姬清怀与自家老爹一样,也只独妻无妾,统共就姬修齐这么一个孩子。 三代下来,莫说多出来的儿子,就连多出来的女儿也没有。 这样的姬家,又怎么会允许姬修齐入赘?而且以姬家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入赘? 徐化临终之前,徐芮已经十二岁,徐直又执意不娶,使得徐化无奈之下,早早为自家孙女打算,便修书一封给姬老爷子,主动论及退婚之事。 相比彼时在姬老爷子经营下富可敌国的姬家,徐记家业就算再大,也只能算是小本买卖,这桩婚事怎么看都是徐记高攀,所以徐化便以不愿孙女远嫁为由,致歉退婚。 他满心以为姬家定会点头,谁曾想,姬老爷子看到信不仅不同意,甚至不顾年迈,亲自领着孙儿姬修齐南下要见徐化,然而行至终途,便听到徐老爷子徐化去世的消息,到了临安城只来得及吊唁。 当着徐化的排位,姬老爷子坚定的跟徐直表明姬家的态度: 先前许下婚事,确是自己为报答徐老爷子救命之恩,可后来随着徐芮长大,姬家上下不管是他们夫妇,还是儿子儿媳,都极其喜欢徐家这丫头,满心欢喜当女儿来对待的。 姬家没有女儿,徐芮嫁进姬家,那就是姬家的亲生女儿,就算是路途遥远,也不会让徐芮受半分委屈。 不止如此,念及嫁了女儿之后,徐直日后一人孤单,姬家已经在临安城里购了宅子,等徐芮嫁为姬家妇,两个孩子可以南北两地各住一段时日,也好让徐直有个陪伴。 徐直本以为姬家老爷子是说笑,夫妻两人半年住在夫家,半年住在娘家,这在寻常百姓家都是无稽之谈。可说完这些话,姬老爷子便拿出了临安城的房契,还有亲笔所书的许诺,让徐直就算是有再多的婉拒之言,也说不出来了。 放眼天下,有哪一家能做到如此地步?更何况还是姬家这样的地位? 姬老爷子的赤诚让徐直无法拒绝。 那会儿等徐芮知道的时候,姬家祖孙已经踏上北归之路,而姬修齐也是等回到上都,才知道祖父去徐家竟是说这件事。 但又有谁会在意两个小孩的看法呢? 是以在那之后,原本见面只是小打小闹的徐芮和姬修齐,往后再遇到,就彻底水火不容了。 也不知姬家老爷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居然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两个孩子打小就感情好,等日后成亲过日子就更有意思了,姬家老太太跟姬修齐父母更是点头应和。 到最后,姬家上下只有姬修齐一人觉得祖父乱点鸳鸯谱,兀自气闷。 而这边徐芮也是,在她看来,女子也可自成功业,并不一定要相夫教子被困后宅,尤其是姬家这样的大户,若她真的嫁进去,徐记家业被三房所占,到时候万一自己在姬家受了委屈,以三老爷的性子,还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撑腰。 于是思来想去,徐芮便对三老爷徐横心生不满起来。 尤其是这几年,徐芮年纪渐长,三老爷这种急切的心思更甚,不止一次在徐直面前谈及徐芮的婚事。 徐直自然看得明白,但他也知道,姬家的婚事十有八九推不掉,到时候徐芮成为人妇,不能再似如今有他惯着可以任性抛头露面,那时候徐家的生意只怕还得落在三弟的儿子徐陵手中。 那时候,女儿还是得靠着娘家来撑腰。 所以纵然心有不满,他也只是对徐横这般心急模样敲打几番,不至于真的做到什么过分的程度,而且也有意的去锻炼徐陵,让他开始试着打理徐记的生意。 能教导的时候,也尽可能将徐陵往正路上引,不让他去学自家老爹那习性,譬如这次让徐陵来百花阁帮忙,就是徐直给徐陵的一个机会。 当爹的只盼着自己种下好因,来日能给女儿结个好果。 但越是这般下来,觉察到父亲对三房态度的徐芮便越发抵触。 以前还只是讨厌徐横,到最后连带着一起长大的徐陵也讨厌上了。 所以方才对着徐陵,她才那般不假辞色。 徐陵嗅觉异于常人的灵敏,又极其喜欢调香,所以以前徐芮经常给他讲授一些自己知道的东西,就连徐直因宠爱教给她的,本来只有徐记家主才可学习的不传之秘,也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给徐陵。 但是后来有了三老爷的事情之后,莫说主动给徐陵教这些,就连百花阁徐芮都不让徐陵再来,更有当初三老爷请求徐直让自己的儿子也拜在明月楼门下的时候,也是徐芮哭着闹着不让自己的师父明月楼答应。 但徐陵又的的确确喜欢调香之道,徐横也迫不及待想找到厉害的调香师来教儿子。可但凡有些能耐的,都在三大脂粉行里,哪里还能寻到好的?所以每每见到厉害的调香师,求知若渴的徐陵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膝盖要拜师学艺。 最后还是徐芮实在看不下去,让百花阁中有多年经验的老师傅去教徐陵,惹得徐陵感激涕零,在她面前比兔子还乖。 不过天歌一想到方才徐陵以为她是贼人,当即提醒徐芮小心并上前主动将徐芮拉开的场景,便觉得徐陵对徐芮是真的关心,这个少年好似并不若他的父亲徐横那般,眼中只有利益。 许是如此,徐芮虽嘴上说着不喜欢徐陵,才会在严厉的辞色之下又默默关怀吧? 天歌叹了一口气,想起远在青城的赵禾嘉。 当初禾嘉初回青城的时候,自己待他不也如此? 但相处下来,她才发现那个孩子跟赵家人截然不同。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靠的可不就是以心换心?这种事情,旁人是无法干涉其中的。 所以和徐陵之间的关系,她相信徐芮自己心中有数。 以前,天歌觉得自己与徐芮很像,同样的命途坎坷,同样的运道不公,而且上一世两人共度的漫长时光,也让她们彼此影响,透过对方看到另一个自己。 可如今天歌明白,眼前的徐芮,跟上一世的徐芮,跟这一世的她都是截然不同的。 面前的少女,纵然早慧又沉稳,但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还有着小女儿的情绪,也会发泄自己的不满。 而她的身后,更有人宠着她爱着她不断庇护着她。 眼前的徐芮,是骄傲且幸福的。 她心有羡慕,却更想做那护着徐芮人之一。 上一世徐芮为她殒命,那这一世,就让她守护她的这份幸福,守护着她身后的徐家,不再让这些美好都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看着面前的少女轻轻打了个哈欠,天歌站起身来,面上含笑: “晚上折腾了这么久,早点歇着吧。明日应当还有不少事等着呢。” 徐芮闻言点了点头,“你也是。” 罢了,转身迈步入屋。 明月高悬,倾斜下一地银辉,院中的少年又一次翻墙而出 ——墙翻得多了,好像会上瘾。 …… …… 第二日一早,看角门的张婆子正在给花圃里的花浇水,便见有一人匆匆而来。 走近了一看,竟是昨儿个刚见过的白芷。 张婆子当即一脸热络,将手中的瓢扔进桶中,在裙摆上抹了抹手凑上前来,“哎呦,白芷姑娘,我还说等下浇完花折些蔷薇给你送去呢!昨儿个你走得急,连花都忘记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蔫儿了,也没法再送。” 待说完这话,张婆子看到白芷的脸,不由“嗷哟”一声,“这是昨儿个晚上没有睡好?怎得眼下都青了一片。” 说着她的目光又被白芷正挠着的手腕吸引,结果又是一阵惊呼,“呀,这是给什么东西咬了吗?怎得生了这么多红斑?” 白芷勉强扯扯嘴角,这话简直戳在她心上。 莫说是张婆子,就是她早上起来洗脸照镜子,也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饶是扑了厚厚的一层粉,依旧盖不住眼底青黑,手上的红斑更是又痛又痒,一挠起来不痒了,却又痛的不行,就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管怎样,最重要的,还是先将那方子送出去才是。 “多谢嬷嬷关心,许是夏天到了,蚊虫也出来乱窜,晚上窗户没关严实,我睡的地方又靠窗,这才没了安稳。这不,我今儿个早早来您这里,就是想着讨些花回去助眠,再寻些薄荷艾叶之类的东西驱一驱,好别再这般遭罪了。” 听着白芷的话,张婆子当即显出热心肠。 “那你等等,我去那边花房给你寻些,上次端午剩的艾叶还多着呢,薄荷也是新收的,你要多少都管够。花圃里我刚浇过水,里面还泥着,等会儿我回来给你折花,你在主子面前侍奉,就别进去了,免得污了鞋子不好看。” 看着张婆子小跑着远去的背影,白芷一步步走到墙边。 果如张婆子所说,花圃里已然淋了一层水,不管是地上还是花汁上,都是湿漉漉的。 但此刻的白芷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咬了咬牙,她挠着手踏入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1话 善恶终有报 【4月30修】 当张婆子带着艾叶薄荷回来的时候,白芷正低着头手拿树枝扒拉着什么。 张婆子走近一看,瞧清楚之后连忙放下怀中纸包,从边上拿过一块布过来,“来来来,用这个擦。” 白芷也不客气,她的帕子可不能用来擦鞋。 正擦着,张婆子便瞧见白芷身边放着的几枝尚未绽放的蔷薇,花苞囊囊鼓鼓,一看就知开花之后会绚烂非常。 张婆子不由念叨,“好我的白芷姑娘,方才不是说我回来给你折么,你看看这白净的鞋子沾了泥,到时候洗起来可不好洗。还有你这裙边,都沾上水了。” 张婆子一脸可惜与心疼,白芷又何尝不是? 但“摘花”的事情,只能她自己来。 白芷收拾齐整,又在地上跺了跺脚,这才对着张婆子一笑,“这不是怕耽搁您时间么,左右我也没事,就自己进去挑了几枝,谁曾想这花圃里竟是泞得很,嬷嬷辛苦了。” 张婆子闻言一唬脸,“你跟我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外人。” 说着,将旁边的两个纸包拿过来递给白芷,叮嘱道,“这里面一包是艾叶,一包是薄荷,你仔细拿好了,不够再过来取。” 白芷笑着将花枝和纸包抱在怀中,连连道谢之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与张婆子作辞。 见她走了,张婆子正要搬水桶继续浇花,却蓦地看到方才白芷从花圃里出来,踩在地上的泥印子。 鬼使神差的,她顺着那脚印的方向看去,正瞧见靠墙那侧的花圃中交替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子。 “这白芷姑娘,老喜欢摘墙边的花。”张婆子咕哝一声摇了摇头,走到方才放桶的地方,继续舀水浇灌起来。 然而没等她舀几瓢,面前便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嬷嬷,花圃里的规矩,是什么呀?” 张婆子闻言抬头,待瞧见眼前之人,手中水瓢“当啷”一声落进脚边的水桶中,在两人之间激起数道飞溅的水花。 …… …… 这厢,白芷行色匆匆,好容易赶到厨房,请自己的干娘钱婆子用艾叶薄荷煮了一些水,又将手在这些艾草水里泡了一刻钟,那种挠心的痛痒感终于缓解了几分。 然而她手上的红印儿却还是没有消除。 看着白芷手上的红斑,钱婆子满是疼惜,“你这样子也没法做事,不如今儿个去跟小姐告个假,出去看看大夫。女儿家的手细嫩,你以后还要调香弄粉,这手可千万得养护好。” 白芷原本想着自己或许是被什么蚊虫叮咬了,早上起来便跟绿竹青禾等人招呼了一声,去了张婆子那里讨东西,再来这里托自家老娘帮着煮艾叶水。 左右林花师吩咐事情从来不会点到个人,都是院子里看见谁就喊谁去,所以她便放心的过来了,想着有所好转之后再回院里。谁曾想方才她从那墙砖之后,拿到了新的纸条,这计划就被打破了。 那上面让她做三件事: 第一件,让她拿到幻颜香的方子。不过昨晚她已经拿到手中,所以这件事便可抛去不谈; 第二件,让她探听清楚林花师昨日的动向; 最后一件,则是让她想法子出去一趟,主子要见她。 前面两件都好说,可是最后一桩,就有些让白芷为难。 百花阁里所有的仆婢不管衣食住行,徐记都全部包揽,就算是外出买些什么东西,也轮不到她们这些花室走动的丫头们,外院会有人专门负责。 若是寻常仆婢,每两个月还有机会回家一日去见家里人,但阖府上下都知道她是孤儿,外面举目无亲,只有进府之后,认的钱婆子这一个干娘,哪里用得着她出去? 原本她还想着能不能问问钱婆子,找个机会跟厨房采买的人出去一趟,如今钱婆子说的这话正好点醒了她。 百花阁中可没有常备的大夫,所以她手上这被蚊虫叮咬的印儿,反倒正用得上。 白芷放在盆中泡着手握在一处,主意就这么成了。 …… …… 天歌晃晃悠悠进到院子里的时候,一道脆生生的问候传来,引得她转头朝声音来处望去。 “林花师。”容色憔悴的白芷正一脸笑意候在门口。 “白芷?怎么了这是?昨儿个没睡好?”天歌一脸茫然的明知顾问。 “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叮咬了,手上疼痒的厉害,所以晚上难以安眠。”说着,白芷露出自己的双手。 天歌看着那上面的红斑,面上一脸关切,“既如此,还是赶紧寻个大夫去看看,左右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今儿个便放你一日假。” 白芷候在这里正准备说这件事,谁曾想天歌倒是替她先说了出来,搞得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白芷还杵在那里,天歌又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白芷连忙摆着手,显得有些局促,“林花师心善,白芷不胜感激,一时太过激动,倒呆傻笨拙起来了。” 说完,尴尬的笑了笑。 在她说话的间隙,天歌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实在不是她不注意想象,只是昨儿个一整夜都没睡好,她也很精神不振呐! 不过她随身带着的妆粉比白芷的好上不知多少,所以就算同样眼底青黑,也不像白芷这般遮了许多粉还看得出来。 倒是旁边的白芷,说了那么几句话回神之后,人也重新活泛起来,见状关切道,“林花师昨儿个也没休息好?幻颜香已成,婢子记得您不是昨儿个天一黑就回了么?先前听人说林花师勤恳,就算是在家中也不忘研香,难不成这话竟是真的?” 一听这话,天歌望着白芷的眼中便多了几分深意。 因为天歌每次早来晚去,进了院子便直奔花室,而且身边也从不让人侍奉,所以就算相处了这许久,院中也没有人真正近距离接触过她。 哪怕是院中众丫头之首的白芷,也一样从没有好好看过眼前的少年。 以往远远的一瞥,众人都道这位林花师虽性子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张脸却是恁的俊秀倜傥。 然而对上天歌那双眼,白芷才知这位温文的花师,竟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那眼神幽邃如潭又似火灼人,好似只一眼,便能看穿她的那份小心思,让她无处遁形。 就在白芷心有忐忑时,却听眼前的少年郎君轻笑出声,“正因为已无重任压身,所以才要找个好地方去潇洒潇洒解解闷不是?” 这一笑,清新俊逸,阳光下的眼睛似星光闪耀,哪里还有先前让人惴惴的犀利? 白芷简直要看花了眼,因心中想着被交代的事情,所以也不曾多思,当即顺话接茬,“怪不林花师今日心情不错,不知您寻的地方是何处?赶巧您放了婢子这一日休,也让婢子去见识见识。打小来临安这么久,外面婢子还真没去过几次呢。” 听着白芷语带懵懂的俏皮之言,天歌面上笑意愈深,甚至带了些许玩味的调侃揶揄。 “我去的那地方,你们这些姑娘家可去不得。” 白芷一听,当即想起先前百花阁中传闻,林花师成为醉韵楼绮罗姑娘入幕之宾的事情。 那原本苍白的面颊顿时刷得一下变得通红,人也转过身子说不出话来。 天歌大笑两声,不再理她,与往常一样,径直往花室里走去。 留下院门口的白芷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发烫的脸,连忙转身往外而去。 步履匆忙的她没有发现,在自己刚踏出院子的时候,那进了花室的林花师悠悠推门而出,站在花室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微翘。 …… …… 寻了郑掌事家的说一声领了对牌,白芷便径直往角门处来。 然而到了角门,她才发现守门的婆子竟换了个人,见她走来,婆子一脸不好相处的盛气凌人,坐在门边也不站起来。 看着眼前陌生的婆子,白芷心头一跳,问道,“敢问嬷嬷,可知守角门的张婆子去了何处?先前我来的时候,她还在此处值守呢。” 那陌生的婆子上下打量一番白芷,没什么好声气,“张婆子家中孙儿生了重病,方才被家里人喊了回去,管事着我来临时声。 “前些日子,我来拿药,正听见那王屠户说是自己后脖颈疼,让老大夫给开药,老大夫瞧了瞧,又摸了摸骨,说怕是落枕,给那屠户一剂膏贴;前天我再来的时候,他又来,说是用着不见效,让大夫给他再看看。我估计今日这般,怕是他那病还没好。” 果然,那人话音刚落,便听王屠户怒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又是换药试试!你这庸医到底能不能看病?!前几日爷脖子疼来你们医馆,你给老子开了一剂药,说是两日便好,可是贴着没个狗屁效果!前天老子又来你们医馆,你说老子体质特殊,得再换副药试试,你是大夫,老子听你的!可老子今儿个脖子还没好,你又说再换副药试试!试试试试试!你他姥姥的当老子给你们铺子里试药呢!病没治好试药都试出毛病了!” 众人闻言一片嘘声,更有老婆子小声不屑。 “我瞅着倒像是他造的杀孽太重,老天有意惩罚他。仁心堂大夫的医术谁人不知?怎得大家都能治好,偏生他的不能?” 有知情的小声附和,“我觉得这话不错,你们不知道,其实这王屠户去其他医馆里也瞧过,那些医馆说的情况跟老大夫一样,只是别家抓药太贵,他才专来仁心堂,如今这般行径,可不就是恩将仇报活该有的报应么!” 一听这话,有人也想起了什么。 “你说这话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旁边木材铺子那家的陈老板也是一样,平日里没少苛待底下人,也是前些日子好端端的就肩膀疼了,求医问药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疼起来要死要活的,有次我去他家买木料准备打个桌子,结果他忽然就跟疯了一样,捂着肩膀叫起来,没把我吓个半死。” 那人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凄厉的痛呼传来,引得众人齐齐看去——可不正是方才那挥舞拳头的王屠户? 只是他这会儿正伸手捂着后脖颈在地上打滚儿,跟妖魔附身了似的,再也无法在大夫跟前吆五喝六。 旁边眼尖的医馆伙计见状连忙上前,将骇得腿软的老大夫扯得离那发疯王屠户远远的,免得不小心给伤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2话 密会 【5月1修】 先前王屠户对着老大夫动粗的时候,仁心堂已有人跑去衙门报官。 官差赶来时,正瞧见王屠户在地上哭嚎打滚,遂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将人架着带走了。 因为案子跟老大夫也相关,所以连带着仁心堂的大夫也被请去衙门问话,有了这一出,仁心堂顿时乱了套。 大夫都不在了,还诊个什么病? 众人一哄而散,白芷也只好自认倒霉,赶紧另寻了一处医馆诊病。 好在最后诊出她手上那又痛又痒的红斑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普通的荨麻疹,抓些徐长卿煮水泡手,再用捣出的汁液涂在手上,不日便可消除。 这下白芷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安心寻了个地方吃了些东西,然后往纸条上所写的地方赶去。 …… …… 看着眼前坐着的陌生男人,白芷望着一旁的明叔面露征询。 “这位是老太爷的长子,府里的大老爷。”明叔介绍道。 闻言,白芷才知道原来眼前之人就是据说在朱记并不怎么受待见的朱大老爷朱成益。 这些年来,她虽然一直在徐记的百花阁,但是这等小道消息,却是仆婢间最喜欢嚼的,所以对于朱记三房各自的情况,她都多多少少知道些。 尤其是眼前的朱大老爷,占着嫡长子的身份,却是最不得老爷子喜欢的,一把年纪了,还活得跟个笑话一样。 不过话虽如此,但就算再不受宠,却也是朱家的主子之一,就算是白芷是为朱老爷子办事,见了朱大老爷也不能少了礼数。 于是白芷颔首,温声唤了句,“大老爷。” 眼前的少女清新秀气,再加上那清脆的声音入耳,让年过四十的朱成益很是受应,只见他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一脸惬意: “原来你就是我爹安排在徐记的丫头。不错,你很好,很能干,也很给我们老朱家长脸,先前让你做的那事办的不错,爷会好好赏你的。” 白芷知道朱大老爷说的是先前那五道香方的事情,可是听着这夸赞她却笑不出来。 她是为朱老爷子做事,不是为朱家做事,更不是为了他朱大老爷做事。 她不是朱家的仆从,所以这是不一样的。 而眼下看来,先前窃方并不是朱老爷子的安排,而是眼前这位的意思。 白芷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她不该来的。 那纸条里的通知,或许都是朱大老爷的意思。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朱大老爷,白芷觉得自己好像钻进了一个圈套。 一个朱大老爷设下的圈套。 白芷的目光落在旁边的明叔身上,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不知老爷子让我出来,有什么吩咐?” 自打朱老爷子救了白芷,帮她进入徐家之后,便一直是明叔与她对接。 明叔是朱老爷子的人,比起朱大老爷,白芷更信任他。 旁边的朱成益见状不悦。 在朱家多年不受宠从而忍受着嘲笑长大的他,非常清楚白芷这是不屑跟他说话。 换言之,是根本没将自己当做主子看待。 “对你的吩咐,不就是留给你那纸上的几件事么?你既然依约出来了,哪里会不知道?何必装模作样明知故问?”朱大老爷冷声训斥,“一个小小的下人,竟然一点礼数也无!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 然而白芷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明叔,“大老爷不知道,但明叔你不会不知,我之所以为朱家做事,只因我和老爷子有约定,彼此合作然后各取所需。若仔细论说起来,我的身契在徐家,所以我是徐家的婢子,可不是朱记的下人。” 朱大老爷闻言愣了。 一愣这丫头如此嚣张,二楞自己居然不知还有这回事。 而旁边的明叔也没有想到,这丫头如今居然这般牙尖嘴利,而且脾气也不小。虽然她说的是实情,可是直接这般不给大老爷面子,就有些让人为难了。 就算是他们这些朱家的下人也瞧不起朱大老爷,至少面上也不会太直白。 看着白芷清泠泠讨要说法的神色,再望一眼大老爷楞后骤变的怒容,明叔赶紧出言劝白芷道,“白芷,你有所不知,如今跟徐记这边的事情,老爷子让大老爷全权处理,所以先前你在纸上所见,虽是大老爷的吩咐,那也是老爷子的安排。” 说完,明叔又赶紧给朱大老爷倒了杯茶,“大老爷您消消气,这丫头是个执拗性子,在徐记做那调香制粉的事情,哪里懂咱们朱家的规矩?倒不是她有意冒犯您,只怕是徐家就没什么人教她。” 见朱大老爷不接,明叔背过身去,躲过白芷的视线冲朱大老爷使了个眼色,嘴上继续温言劝导,“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了,出来的时候老爷子不都说了么?咱们只要照着老爷子的吩咐做就行。万一将事情搞砸了,咱们都不好交差不是?” 先开始朱大老爷还听不进去,可当明叔说到最后几句,他才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究竟为何。 而且按老爷子的意思,事了之后这丫头…… 想到这里,朱大老爷冷笑一声,不管怎样,反正这丫头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让她知道瞧不起自己的下场! 见朱大老爷接过茶盏,明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望着白芷,伸手作请,“白芷姑娘,这次辛苦你出来一趟,咱们这就说说先前的事情如何?” “好。” 白芷也不客气,当即点了点头,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见状,朱大老爷冷哼一声。 就算是徐记的下人,那也依旧是下人,别人客气一下,倒还真不拿自己当贱婢了! 白芷看对面的朱成益一眼,坐着欠了欠身,“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老爷莫往心里去,是白芷不懂事。” 对于朱成益这等人,白芷其实并不屑于跟他搭话,而且她也想不明白朱老爷子为何忽然重视起这个儿子来。不过明叔既然这样说了,那她日后只怕难免跟这位大老爷打交道,既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赔个错也就过去了。 而且她此次出来虽请的是一日的假,却不能真到晚上才回去,等会儿出去多少得在街上买些东西好孝敬钱婆子。 喊了一声娘,却毕竟不是亲娘,人情须得时时维护。 所以能不耽搁时间,就不要耽搁时间。 “林花师昨夜的行踪,我已经探听清楚了。昨儿个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醉韵楼。而且前些日子,林花师已成为绮罗姑娘的入幕之宾。所以关于他的行踪,应没什么虚假。” 白芷主动开口,却并没有先说幻颜香的方子,而是提起天歌的行踪来。 一听这话,朱大老爷当即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怪不得!就说昨儿个在安和巷口守了那么久,却依旧没个人影儿!” “你们要找林花师?”白芷问道。 明叔点了点头,“此人颇有能耐,若能为朱家所用,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若换作寻常时候,他定不会将朱家的打算说给白芷这么一个小角色,可有了朱老爷子的吩咐,眼下明叔看着白芷,就像是看着一个今日之后永远也没有开口机会的死人,所以言谈中便懒得再隐瞒什么。 至于朱成益,则是因为自以为是而根本想不到要去隐瞒,“那姓林的小子初来临安,对江南的脂粉行情一点也不知,白白被徐记捡了漏。若他知道了我朱家的地位和身份,到时候只要爷给足了他银子,不怕他不心动。” 白芷闻言,想着自己这些日子观察得来的天歌和徐芮的关系,不由皱着眉摇了摇头,打破了两人的美好畅想,“林花师和徐家大小姐的关系非同一般,绝非只是知遇之恩或是寻常雇佣。用钱,只怕并不能解决问题。” 昨日亲眼见过那幻颜香的神奇之后,白芷更加坚信这一点。 这位林花师若真是为了钱财,那么以他的能耐,随便去一家脂粉铺子都是抢手的,即使不入朱苏徐三大家,自己开铺子售香,不出几年只怕也早已钵满盆盈。 而且若只是为了钱财,那他更该防着的,是徐家如今的大花师,徐芮。 而如今,徐芮可以在林花师的花室中自由进出,然而她们这些就算是看了香方也不一定能悟出什么的寻常仆婢却被限制了自由。 根本上来说,林花师对徐大小姐给予了十足的信任! 想到这里,白芷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闪过,想要去抓住,却又难以抓到。 这时,朱大老爷的话更是打断了她的思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不信这人一点不贪财!” 白芷瞧着朱大老爷一副油腻的样子,只觉夏虫不可语冰。 若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金钱来盘算解决,那她就不会冒着被徐家发现的危险,为他们朱家做事。 毕竟这么多年,朱家除了帮她进入徐家之外,可从没给过她一个铜板。 倒是徐家大小姐,逢年过节的会派赏下面人不少赏钱,让她存了些许私房。 但这些话,白芷懒得去跟朱大老爷掰扯,只顺着他的话道,“大老爷说的是,既如此,今儿个等林花师离了百花阁,您好好找他谈谈,指不定诱以重金,林花师就弃暗投明另择良木了。” 朱大老爷被说得乐呵,全然没有感受到白芷话里的揶揄。 那边明叔这时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先前从徐记拿了那五张香方,可曾引起怀疑?” 白芷摇了摇头,“应当怀疑不到我头上,我是在林花师将香方写好之后,寻了众人不在的时候抄来的,当时并没有人发现。而且林花师后来将这香方又着其他人送给徐大小姐身边的红菡,再过到翟大人的千金翟秋云那边。中间多次转手,但不管哪一个环节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明叔又问:“那徐家对此是何态度?可曾有人说朱记盗方?或者徐记可有报官的意思?” 这一点明叔很是关心,自打朱记出了那五款香方之后,徐记一直安静的可怕,好似浑然不觉朱记新香用的自家的方子。昨儿个徐直在商会见朱家老爷子的时候,更是没有分毫不满,态度浑然如往日一般。 若不是那几款香用着没什么问题,朱老爷子差点怀疑他们拿到的方子是不是徐记的秋香之方。 白芷继续摇头,“莫说报官的意思,就连百花阁众人,也不知道秋方已丢的事情。先前我也想过是不是徐家故意为之,可后来一想便明白了。” 徐记的秋方是林花师自己执意要送到翟秋云那里去的,当初在花室中,徐芮还因此跟他大吵了一架,最后甩袖离去,这些事情白芷等人是亲眼瞧见的。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白芷才知道徐记的秋方就在花室当中,是以在秋方被送到红菡手中的前一晚,她便偷偷将其抄了下来。 后来,这香方就到了翟秋云手中,如果真要算起泄方的罪责,那么一意孤行的林花师自己难辞其咎不说,府尹之女翟秋云也会脱不开嫌疑,到时只会使得徐家对林花师不满。 所以白芷猜测,这件事应当是被林花师有意压了下去,而且紧跟着制出的幻颜香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初朱家的新香一推出,徐芮便怒气冲冲来寻林花师,虽然白芷等人被遣出院子,可敏锐知情如她,哪里不知道徐芮所为何事? 可是后来徐芮出来的时候,却神色如常,紧跟着林花师就开始着手新方的研制,这才有了幻颜香的出现。 在白芷看来,幻颜香与其说是徐记应对朱记和苏记新方的对策,不如说是林花师对自己能力的证明——证明哪怕自己泄了香方,却还是赶得及重新制出新的秋方来。 听完白芷所言,明叔一脸凝重。 如果那林花师真有如此能耐,那此人朱记必要得之! 如果不能得之,也绝不能让徐记或是其他家得了去,否则以后必成大患! “那你方才所说的幻颜香方,可盗了出来?” 明叔声音沉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3话 过河来拆桥 【5月1日修】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眼下来讲最重要的问题。 先前懒散的大老爷朱成益倾身欲细听,提出问题的明叔也屏气凝神等待答案。 在屋子里静得只有微弱的呼吸之声时,白芷口中的那句“在我这里”呼之欲出。 可不知为何,那话在出口的时候,却全然变了样: “白日里花室人多眼杂,不好下手。而且我看到消息时已近中午,见纸上所约时间乃今日午后,时间紧张再加上怕您在外面等得久了,便顾不得去寻香方。遂先出来看您可有什么旁的吩咐,等晚上回去之后,与那香方好一并想法子。” 说完这话,白芷将裙摆下的右脚往后撤了撤。 早上在花圃里,她原本是想将香方放在那砖缝中的。 可当她折身往花圃外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踩了一路脚印。斟酌之下,她便将砖缝中的纸条和香方一并藏了起来,并没有与先前一样,放在那砖缝当中。这样,就算是有人发现她曾进过花圃,发现了那砖缝的异样,也说明不了什么。 百花阁建成多年,坏了墙角一两块砖瓦,又有什么稀奇? 至于香方,则在她出门的时候一并带了出来。 一开始见到明叔的时候,她便想着给出去,可当她见到朱大老爷朱成益的时候,给方的念头便被压了下去。 她是为朱老爷子做事,不是为朱大老爷做事。 是以多年潜伏徐家养成的谨慎,使得她在临出口时,将那句肯定的话变成否定。 说完这话,白芷的目光落在明叔和朱大老爷身上。 只见明叔却和朱成益对视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二人显然都没有想到,白芷居然没有拿到香方。 这样一来,该如何是好? 老爷子在百花阁里就放了这么一个埋得深的线人,其他都是些连主子靠近都不能的废物。若按照老爷子的吩咐,真将这丫头封了口,那到时候幻颜香的方子,靠谁去拿? 先前白芷留书的时候,已然描述过徐记新香的神奇,朱大老爷看到消息,只恨不能将那方子再次据为己有。 是以当听到白芷的回答后,饶是明叔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依旧迫不及待跳起来,“那你还不赶紧回去将那香方想法子窃出来?!” “大老爷!” 明叔扬声,示意朱成益莫要再言,“您忘了,老爷子说此事且不着急的。” “我爹什么时……” 朱成益反问的话刚说到一半,便似想起什么一般哑然住口,然后尬笑两声坐下来看向白芷,“对对对,老爷子的意思就是如此,且不着急,不着急。” 说完,往明叔那里不耐地看了一眼。 老爷子是将事情交给大老爷全权处理,但却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自己身边的明叔从旁佐助,以免这个蠢儿子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所以当明叔一提到朱老爷子的时候,朱成益便明白自己只能听从。 哪怕心中不服,哪怕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主子,却依旧不敢得罪明叔。 在朱老爷子面前,这位老仆的话,可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有分量多了。 “午间炎热,白芷姑娘且先在此休息休息,我有事要跟大老爷说,抱歉失陪片刻。”明叔看一眼朱成益,然后对着白芷笑了笑。 白芷心头一跳,站起身来,“今日我出来,只请了半日的休,若您和大老爷还有事,那白芷就不打扰了,您不妨吩咐好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我这便赶回百花阁去,也好早早的寻出那幻颜香的方子,免得大家着急。” “不不不,接下来需要你做的事情三言两语还说不清楚,所以只怕还需你再稍待片刻,我跟大老爷马上回来。” 说着,明叔冲朱成益使了个眼神,率先往门口走去。 朱成益连忙跟上。 很快,屋门关上,屋内只剩白芷一人。 白芷忽然有些慌神。 事情不对。 方才朱成益和明叔的行为实在太过反常和异样! 自打接触明叔以来,白芷从未见过他这样!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蓦地涌上心头,屋子里窗户紧闭密不透风,初夏的闷热让白芷闷燥不已。 她坐的地方离窗户不远,遂起身走到窗边,想打开窗户缓口气。可不管她如何拉拽推晃去动那窗户里的木楔,那扇窗户就好似被人钉死一般,纹丝不动. 一种可怕的猜测涌上白芷心头,让她迫不及待想要尽快逃离。 可等她刚跑到门口,正准备拉开屋门的时候,门却从外面被猛地踹开了。 进来的不是明叔和朱成益,而是两个面上带疤的壮汉,手中各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刀,直闪得人眼睛疼。 “你们是谁?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白芷连忙后退,双腿也有些发软。 “意图这般明显,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有一人扬了扬手中的刀,笑着说完后,伸出舌头在刀面上舔了一舔。 白芷一阵恶寒,“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喊人了!” 说着一边后退,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救命!救命啊!明叔!大老爷!救命!” 那两人闻言,不仅一点不怕,反而对视一眼后大笑起来。 “看看,这小美人儿还不知道是谁让咱们兄弟动手的呢!啧啧,长得不错,但这脑袋好像并不好使!” 白芷脑中顿时电闪雷鸣。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方才明叔要打听徐记可曾怀疑她,怪不得要打听徐记可有报官的打算,怪不得平时都是砖缝留话此次却非要让她出来! 原来她已成朱家的弃子! 白芷只觉心凉如水,那直直冲她而来的刀刃似一道霹雳之光,让她在奔躲的同时高呼出声。 “我有幻颜香的方子!” 动手之人被这忽然一喝惊得微楞片刻,可是很快又开始挥动长刀。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要做的,只是取人性命。 第二刀再次袭来,便不再如先前那般随意,白光闪烁刺目,白芷只觉一片无望。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止住了那即将落在她脑袋上的利刃。 “住手!” 门外的朱成益疾步而入,走到白芷跟前,“你方才说什么?” 瘫坐在地的白芷全身发凉,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不已,好大一会儿,才捋顺了简单的几个字。 “我说,我有,有幻颜香的方子。” “在何处?!赶紧拿出来!”朱成益追问道。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白芷忽然没有了濒死的慌张。 或许,她可以搏一把。 笑了笑,白芷抬头,眼睛看向停在她脑袋上方的两把长刀。 “大老爷这样,让我如何记得起来?” 朱成益看向刀疤二人,连忙摆了摆手,“快快快,赶紧收了刀!扶白芷姑娘起来!” 拒绝了二人的搀扶,白芷继续坐在地上,凭借身后的墙壁撑住身子,生怕露了半分窃。 逃是不可能了,她只能赌。 “香方我昨儿个就拿到手中了,只是今天出门时怕被发现,所以偷偷藏在了百花阁中,大老爷若是肯放我回去,那这幻颜香的方子,我定如约送上,决不食言!” 白芷盯着朱成益,袖中的双手死死的攥着,黏腻湿热的汗水爬满全身,她却分毫都不敢偏神半刻。 就在朱成益思考的时候,门口有人踏步入内,扼断了白芷的期望。 “大老爷,这丫头精明得很,您可千万莫要被她骗了。” “明叔这话可就离谱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假话?”白芷冷笑一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老者,心中怒火直烧。 “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也无济于事。”明叔看了白芷一眼,眼中弥散着可惜与悲悯。 啧啧两声之后,明叔望向朱成益。 “大老爷,今日您已经让人拿刀指着这丫头了,想想看,换做是您,会心甘情愿拿出香方吗?她说香方藏在百花阁,又如何证明呢?且不说她到底有没有,就算有,那么您觉得,今日回去之后,她可会交给我们?” 朱成益被一语点醒,眼中狠厉顿生。 这女人,未免太小瞧他了! 就在他正欲发怒时,却听地上的少女忽然驳斥出声。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明叔不妨想想看,这么多年,朱家让我从徐记窃取的东西,让我在百花阁做的事情,有哪一样是没有做成的?区区幻颜香的方子,又有什么难?若我言而无信,那明叔大可将我窃方的事情告诉给徐家,到时候不用你们灭口,徐记只怕也饶不了我。可你们若就此杀了我——” 白芷轻笑一声。 “想想看,徐记那能够变香和幻颜的香脂一推出,还有谁会在意朱家那五款香方?到那时,徐记一跃成为行业龙头,取朱记而代之,不知朱老爷子会不会跟二位计较?尤其是大老爷——” 说到这里,白芷望向朱成益,声音蛊惑,“我记得,贵府二老爷好似很快要游学归来,参加今年的州试了吧?” 若说前面那些话是驳斥明叔,那后面这话简直戳到了朱成益的心上。 正是因为在外两年的二弟即将归来,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尽快在老爷子面前证明自己,否则那时朱老爷子眼中只能看见老二,哪里还有他这个长子! 但若是他拿到了幻颜香的方子,到…… “你是将我和大老爷当傻子吗?!”人精似的明叔及时喝问出声。 “若真如你所言我们跟徐记说你盗方,那这方子是给谁用的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事情暴露,你最多被驱逐出府,但对朱记而言,这可是灭顶之灾!那时候,放了你的大老爷才是罪过了!如今朱记已推出五种新香,只要杀了你,就没有人能证明这些香跟徐记有任何关系,而这些,都是大老爷的功劳,老太爷可记着呢!” “而且,仅凭一个小小的幻颜香,徐记就想要撼动朱记百年地位,未免有些太异想天开!退一万步说,就算朱记拿到了幻颜香的方子,难道就能赶在徐记的前面准备好新香推出?我们可不傻,你手中有没有香方,我们又什么时候拿到香方,可还是一个未知数!指不定在此之前,徐记已经推出了幻颜香,那时候我们要香方还有何用?” 一口气说完这些,明叔看向旁边的朱成益,弯身行礼,“大老爷,您是聪明人,相信在老爷子吩咐的斩草除根,和听信这丫头给朱记埋雷之间,您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老者的话悠悠入耳,彻底点燃了朱成益内心的大火。 他生平,最恨别人将他当做傻子来欺骗! “先砍掉她的双手!再剁掉她的双脚!拔掉她的舌头!爷不要这贱人死,爷要将她做成人彘!” 朱成益咆哮出声,红了的双眼似一头凶猛的野兽,嗜血残暴的样子一如在他那不见天日的密室。 他要用尽一切办法,折磨死这个卑贱的女人! 蠢货! 居然敢骗他! 两把利刃再次朝坐在地上的女子袭来,她却已无力移动分毫。 从明叔戳穿白芷算计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刻怕是不远了。 她想要逃离,可双手双脚却分毫都不能动弹。 这就是命吗? 幼时的她躲过了那些抢夺香方的蒙面人的屠杀,如今又要因香方而死掉了吗? 闭上眼睛,白芷苍白的面上绽出一丝无望的笑来。 她真是无用啊…… 连替爹娘报仇都做不到…… 与虎谋皮,果真是自寻死路…… 想着幼年时听到的凄厉惨叫,白芷咬紧了牙关。 飞刀入肉,肯定很疼吧? 从小到大,她最怕疼了呢……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是因为太疼,所以麻木了吗? 一滴泪从白芷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她放在一旁的手上,跟那些湿汗混在一处。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调香制粉了…… 归氏的香技,终于要彻底失传了吗? …… …… “地上有那么舒服吗?你准备坐到什么时候?”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好似幻觉一般。 白芷忽然觉得可笑。 临死之前,她居然会想起那个少年郎君的声音。 明明,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往来,更算不上相熟。 她还窃取了他辛苦制出的香方。 算是来讨债的吗? “你若想再坐下去,那就继续坐着吧。” 又是那道声音。 罢了,罢了,左不过手脚尽断的鲜血淋漓。 她连父母之死都见过,又有什么不敢看的? 至少,她还活着。 白芷羽睫微动。 一片晶莹模糊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衣束发,眉目如星。 一双猫儿眼,像极了黑暗中最亮的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4话 山云归岫怨 【5月3修】 就像白芷没有想到天歌会来一样,屋里其他人也没有想到有人会破门而入,并能以这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阻去刀疤兄弟的双刀去势。 此刻,两人手中明晃晃的长刀,正握在那突然入内的白衣少年手中。 那本该落在白芷身上的利刃,也左右开弓,架在了原本持刀的刀疤脸兄弟的脖子上。 白芷睁开眼时,正瞧见这骇人的一幕。 持刀少年站在她的面前,面上带着些久久等待的不耐,可那模样竟比早上的满面笑意更让人觉得风神俊逸。 “你是什么人?竟然持凶入室动手劫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径,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朱成益看着这一幕,气息粗重地向后撤步,但为了不失身份却还是壮胆呵斥。 话音一落,却听那白衣少年头也不回,只传来不屑轻笑。 “朱大老爷跟我论王法?那我们不妨先论论你们为什么将徐家的丫头囚来此处,又为什么让人利刃相向如何?我想府尹大人应当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徐家人定然也想知道为什么。” 再次听到少年的声音,再次看到少年望着自己的目光,白芷终于控住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与感激,原本模糊的双目再次充盈着泪水。 林花师! 白芷低下头,她的双脚还在,她的双手也还在! 她从未觉得,自己那红斑遍布的双手竟是如此美丽! “再不起来,我可就真走了。” 天歌看着地上的白芷,声音冷清。 若不是眼前这丫头还有些用处,这般背主之人,她是一点也不想费工夫去救。 白芷闻言,连忙手脚并用,扶着墙爬起来。 方才那生死一线的恐慌与惧怕,让她此刻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吃力。 天歌蹙了蹙眉。 被她刀架脖颈的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朝天歌身后的朱大老爷使个眼色,朱大老爷见天歌一直不曾回头,虽心中有惧,却还是偷偷举起了桌上的茶壶,准备朝着她的后脑勺砸去。 这边白芷堪堪扶墙站稳,转头去看天歌的时候,却正瞧见朱成益用力砸来的茶壶。 “林花师小心!” 一道惊呼出声,白芷朝天歌扑身而去。 谁曾想,在她刚出声的第一瞬,早已听到背后响动的天歌已然撤刀弯腰,左右手双刀各自挽花,然后冲趁机疾步后撤的兄弟二人齐齐飞去。 随着茶壶落地的碎裂声响起,两把长刀也分别钉在一旁的屏风和屋门之上。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逃到屏风旁的壮汉高举双手。 在他的左腋下,原本属于他的长刀正颤颤巍巍的晃动着身子。 而双手放在门上,眼见便要推门而出的壮汉,此刻则半蹲着身子,头不肯与我们这等铜臭的商人同流合污,说什么真正的香乃自然之香,乃花木本味,若是沾染了俗世铜臭,便失了灵魂。” 说到这里,朱成益乜斜了一眼面带怒容的白芷,语带得色,“你说这姓归的,不出山就不出山吧,为什么要嘴贱满口乱喷?结果有一天,骂人骂得狠了些,便被人一怒之下给灭了口,最后只剩下您身后一个活口,被我爹好心救了下来。” “谁曾想,这位归家姑娘却是个缺爹少娘没教养的,自己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却要说什么为了报答我朱家的救命之恩相赠,结果让我朱家莫名背了这样一口黑锅,更害得我们跟林花师之间生了误会。您说,这人该杀不该杀?” 说完,朱成益一脸期待的看向天歌。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听朱大老爷这么一说,这丫头好像真的该千刀万剐。” 白芷顿时面色苍白。 然而话音刚落,身前的少年又道,“不过话虽如此,也不该由朱家的人动手,否则置府尹大人于何顾,又置大周王法于何顾?到时朱家这等光风霁月的人家再惹上人命官司,可就不好喽。所以,这人还是由我带回百花阁,看徐大小姐那边如何处置吧。” 对面一直没有说话的明叔闻言,不由开口道,“林花师,左右这丫头不过一介仆从,只要有卖身契在手,就算直接打死,也是合王法的,又何必这么麻烦呢!” 天歌轻笑一声,“那这卖身契,是在阁下手中,还是在朱家各位手中?” 大周的确有这样的法令,卖身的仆从,主家有一切处置权,哪怕打死,也不过罚些银钱,到不了杀人偿命的地步。 但这权力,却只属于拿着卖身契的主家。 白芷的卖身契,在徐家人手中。 随手将茶杯扔到桌上,看它打了个旋儿后稳稳定好,天歌站起身来,终于抬头看向朱成益和明叔,“如果朱家真的有跟我合作的诚意,就别玩这些弯弯绕绕。我等着朱老爷子亲自来跟我谈。” 说完这话,她走到旁边的桌上,从筷筒里拿出两根筷子,不经意抛掷而出。 朱成益吓得当即抱头蹲下,却听身后传来“当啷”两声,那两把插在屏风和木门上的长刀竟被两根木筷从中击断。 刀口半截仍在门户当中,而刀身半截则落在了地上。 这一幕,漫说朱成益,就连明叔也吓得好久才回神。 这时,天歌早已带着白芷离开许久。 …… …… 白芷跟在天歌身后,按着自己的右手低头前行。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直到百花阁的大门依稀可见,天歌这才停住步子。 “害死你全家的,是徐家人?”天歌问道。 白芷终于抬起头来,目中恨意灼灼。 “是。” “你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白芷咬着牙,“哪怕那些人蒙着面,我也知道,他们是徐家人。” 天歌笑了,“蒙着面,你怎么就确定是徐家人呢?” “徐记的山云归岫,是我爹制出来的,我知道。”白芷的声音有些微颤,已经擦干的双眼再次噙泪,“那是我四岁那年,我爹为我生辰所制的香脂,因为我的名字,就叫云岫。” 山云归岫,归云岫。 如果不是徐记为方杀的人,那他们怎么会拿到归家的香方?! 天歌望着白芷哭花了的脸,叹了口气,“你只可知道,山云归岫的方子,是你爹送给已故的徐老爷子徐化的?” 白芷猛然抬头,面上是止不住的惊愕与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你爹很喜欢下棋,对吗?” 夏日的午后,路上并没有太多的行人,在热风阵阵的旗幡之下,天歌对着眼前的少女道出了那个自己知道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5话 归氏与治病 【5月4修】 诚如朱成益所言,归有荣乃一代惊才绝艳的大香师。 归家祖上是诗书之家,只是到了归有荣祖父那一代,族中逐渐落败,及至归有荣时,家中只剩几亩薄田聊以糊口。 但与一众商户或寻常香师不同,归有荣调香非是为了糊口谋生计,而是沿袭士族调香风雅,只为闲适怡情。故其调香制粉,遵从老庄自然之道,要求还原脂粉自然本源气息。 本是随意为之,谁曾想却因此名噪一时,成为前朝有名的香师。 知有此人后,无数脂粉行争相前往,许下银钱想要请其出山为己所用,却不知这等行径越发冒犯归氏诗书之家的矜贵,千里迢迢寻人,最终却只能吃个闭门羹。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后来再寻之人便有所收敛,勉强能够得以一见。但言谈间只要提及出山为商或是与商谋利的意思,毫无例外便会被脾气怪异的主人撵出门去。 但在所有所有寻访而至的人当中,唯有一人是个例外。 那就是徐记脂粉行的东家,徐化。 自见到归有荣调制的香脂之后,徐化便一直有心想要结识此人,但因为访客过多,后来归有荣干脆闭门不见外客。 有一天,山雨欲来,一名打柴的樵夫敲响了归家的门。 归家恶于商户,但对寻常百姓却不吝相助,于是打开门,让那樵夫进屋来避雨。 樵夫进屋之后,归有荣正在炕边,左右手各执黑白棋与自己对弈,妻子王氏忙着煮饭,炕上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女儿在一旁玩。 窗外的雨声渐大,沉浸棋局的归有荣眉头皱痕渐深,就在他沉吟许久不曾落子时,眼前的棋盘上映下一片阴影。 他不满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位戴斗笠的老者。 归有荣这才想起,方才妻子好像收留了一位路过的打柴人。 就在他正思索间,眼前的樵夫却从他面前的棋盒中拿出一颗棋子,随手落于棋盘之上。 归有荣正待大怒,余光落在上面,才发现原本僵死之局竟好似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原本兴致被扫的不满瞬间化作热情邀请,两人当即各执一子,在棋盘上纵横开来。 当王氏从厨房出来,指着外面已然放晴的天空时,才发现那不过一时避雨的樵夫,已经跟自己的夫君在棋盘上酣战得热火朝天。 一局罢了,樵夫准备辞别而去,却被归有荣难得留下,道是雨后路滑,山路不好走,不如歇上一晚,等路上的泥泞干涸,再下山也不迟。言罢,不等那樵夫答应,直接让妻子再收拾出一床棉被,留给那樵夫使用。 旗鼓相当的棋艺让归有荣与那樵夫相见恨晚,这一挽留,便是三天。 听到这里,白芷点点头,接过话去。 “我知道这件事。那年我正好三岁,父亲本是想让我母亲睡到堂屋,自己好和那伯伯彻夜对弈,但最后被那位伯伯拒绝,抱着被子自己去了堂屋,将热炕留给了我和母亲。后来父亲无奈,与那伯伯两人裹着棉袄围着被子对弈堂屋,亦宿在堂屋。连日出去晒花都是我和母亲去做的。” “那你可知,那老者是谁?”天歌没想到白芷还记得此事。 上一世她从徐芮手中接过的那半卷《归氏香记》中,写着“幼女无知,痴缠老父,叹不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高山流水难觅知音”,遂以为归氏幼女无知无识,谁曾想白芷竟是记得。 不过若说如此,难免要说到上一世,徐化不也误以为归家三口皆被屠戮?又有谁可以料想,彼时的女童竟已长大如斯。 由此观之,世事着实难料。 再说白芷,听到天歌的问题,她摇了摇头,“那伯伯只在我家住过三日,往后我便再也不曾见过此人。”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到天歌唇角含笑,心头顿时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那伯伯难道就是你所说的徐记前家主,徐化?!” 说完,白芷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见过徐化,两人相貌截然不同,根本不可能是他。” “你在百花阁做事多年,应当知道徐老爷子在世之时,棋艺在临安城颇负盛名。” “可是那也不能证明什么!” “那三天棋局对弈中,你爹最终输给了徐老爷子,你可知他们的赌注是什么?” 天歌看着茫然的摇头的白芷,才知道眼前的少女知道很多事情,但也不知道很多事情。 三天的相处,已经让归有荣判断出,眼前的樵夫并非真正的乡野村汉,那一日的避雨上门,也绝非偶然。 尤其是对弈之时,那樵夫的一席话,也让他明白,眼前之人只怕和那些前来寻他的众人一样,都是为了归氏的香方。 但这樵夫,却又跟其他人不同。 他没有劝自己出山,而是就着眼前的棋局论说。 “棋局之诡谲变化,宛如商场兴衰与朝堂风云,最关键的无外乎一样东西,那就是人心。心动则局动,心乱则棋乱。而心之一道,又相应世间诸事,譬如恒心为一成道学,成功业。再譬如遵循心之本源,遵循自然之本源,才可于至简之上成大道。” 自然之本源,对归有荣来说,可不就是他制成的那些香方? 所以在输掉棋局,又听完这样一番话后,归有荣拿出自己所制的所有香脂,任由那樵夫自挑一样,表明愿倾囊以授。 而化作樵夫的徐化在众香当中,挑选的恰好是归有荣为自己的女儿归云岫所制的“山云归岫”。 那山云归岫本是给女儿的生辰礼,归有荣原不愿相赠,但君子一言,又焉能反悔,所以他最终只能忍痛割爱,将山云归岫的具体制作方法依言传授给并不知情的徐化。 “这就是为什么,徐记会知道山云归岫的香方。”天歌缓缓道。 因为害怕妻女知道后不满,所以归有荣特地强调,此香方不可挂着自己的名字,权当徐记自己所制。 只是归有荣不知道,徐家虽然依言没有告诉世人山云归岫乃他的作品,但为了尊重他,那香脂的名字却不曾变过。 这也就是为什么白芷如此坚信,徐家跟当年归家灭门案逃不开关系。 “最开始听朱老爷子提到山云归岫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仇人是谁。”白芷回想起当初的时光,只觉漫长却又让人焦心愤恨。 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呢 除了她的父亲,还会有谁会以她归云岫的闺名来为香脂命名? “你说的故事很动听,而且对我家的事情也好似很熟悉,但我却无法完全相信你。”白芷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林花师,实在抱歉,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需要好好理一理。” 对于白芷这般反应,天歌很是理解。 一边是坚定不移十几年的所谓真相,另一边是突如其来的认知颠覆。 莫说白芷,换做是她自己,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清楚到底要相信哪一个。 “那前面的百花阁,你是回,还是不回?”天歌努了努下巴,问道。 白芷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想回百花阁……我想,先好好理一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看着白芷茫然的神色,天歌道,“既如此,那你便跟我去安和巷吧。” 上一世,天歌和徐芮相依为命的时候,不少香技都是从徐记的《归氏香方》中习来,所以若是仔细算起来,归有荣对她也算有半师之恩。 若白芷只是白芷,那她定然会将人带回百花阁,交给徐芮处置。 但白芷既然是归氏女,这件事又另当别论了。 …… …… 当把白芷安顿好之后,天歌这才想起来,自己好似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今日午后,她还不曾去翟府跟林神医学习医术。 纵然对医道没什么兴致,但先前到底应下了这件事,总不能随便爽约,所以收拾了一番之后,天歌依约前往。 不过今日的翟府门口有些不太对,门口的守卫们面色凝重,就在天歌准备像上次一样劳烦通报的时候,那守卫竟难得缓了神色,说是林神医早有吩咐,看到她来直接放行便是。 天歌受宠若惊,道谢之后,一路往林神医所在的院子走去。 可还没到跟前,便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之声,震得道边树上的麻雀都将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天歌蹙了蹙眉,当即快步往院中奔去,刚一进院,便瞧见地上正有一人翻来覆去的打着滚儿,而那杀猪般的嚎叫就是从那人口中传来的。 “徒弟,来来来,快来!来赶紧瞧瞧!” 一见天歌进院,林神医当即激动地招手,好像终于找到人跟自己一块看热闹一般。 天歌无语片刻,往林神医身边走去,也正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院子里还有府尹翟高卓和另一位白须老者。 所有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之后,又一次回到地上那人的身上。 “师父,这是怎么了?”天歌小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这般兴师动众。 林神医难掩满面激动,竖着手小心在天歌耳边道,“又一个疑难杂症!” 谁曾想,那架势看起来神秘兮兮,可他的声音却是满院都能听清。 那白须老者抹了抹额上汗,眼前这所谓的神医还真是跟人不一样,别的大夫看到治不好的病人,都是忧心忡忡,偏生这位居然兴致勃勃开心不已。 真是一个怪人! 想到这里,白须老者就觉得倒霉。 想自己在临安城行医问诊多年,向来受百姓尊重,谁曾想今日却碰上地上这个阎罗,毁他医名不说,更害他惹了一身官司。早知道,他还不如早早的回家歇着去! ——不错,眼前这位白须老者,便是先前仁心堂那位坐诊的老大夫。 而地上那位,天歌这会儿也终于算是看清了,可不就是当初在醉韵楼色着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盯着自己乱看的男子? 她顿时明白了林神医所说的疑难杂症是什么了。 “这人,患了什么病?”天歌明知故问。 林神医闻言一摊手,“鬼知道什么毛病,一直喊脖子疼,可老夫给他脖子仔仔细细瞧过了,一没骨折二没受损三无淤痕,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什么伤。可是你瞧他这样子,又不似作假,所以为师准备给他扎几针试试。” 这是要以走针之法试治了。 地上的王屠户终于停止了嘶声打滚,林神医当即上前几步,准备蹲身下针,却被天歌呼声喊住,害得他一错手,刺在了那屠户抱着脖颈的手上。 听着那“哎呦”一声痛呼,天歌忍住对地上那人的嫌恶上前,拔下来那枚针。 “师父,脖颈位置关键,扎针还是要谨慎,我们不妨再好好瞧瞧病人的痛处,看看能不能先用什么温和的法子解决。” 林神医闻言略忖,紧跟着很快点了点头,“你说对,先保守着来。” 天歌暗松一口气。 自己先前那一根刺骨针,是对着此人的脖颈而去,因为位置独特,所以不容易被发现,却又能让中针之人刺痛不已。其实只要过去个一年半载,这刺痛感便会逐渐消失,但若是随意动针,只怕一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 这一点上,跟寻常的走针止痛的法子截然不同。 她可不想看着林神医在自己面前一针结果了人的姓名。 只是天歌没有想到,她这一劝,倒是让林神医忽然想起当初她为翟老太太写方的事情,不由心念一动道,“那什么,徒弟呀,师父给你个机会,你先自己瞧瞧看,这病人是什么问题,然后说说你你的见解,让为师听一听如何?” 林神医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便从地上的王屠户身上,转到天歌身上。 就连躺着直喘气的王屠户,也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盯着她看。 只是如今的王屠户被折磨得惨痛,早已认不出自己曾见过眼前的少年。 天歌尴尬一笑,将手中的针递还给林神医,慢慢站起身来,“我尽力,……尽力哈……” 说完,她让人将地上的王屠户扶起来在椅子上坐好,又用备用的湿润棉布将他脖颈上的灰尘擦去,露出那孔纹清晰的黑红色脖子来。 天歌伸出手指,在王屠户的脖颈上轻轻按压,刚走了三寸,正按到颈椎侧边一处时,眼前之人突然猛地跳将起来,撞翻了旁边仆从捧着的水盆。 得亏天歌闪避及时,才没有弄得一身湿淋淋。 “怎么了怎么了?”林神医急急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6话 未辱师门 【5月5日修】 看着抱着脖子跳脚哀嚎,最后干脆蹲下身子的王屠户,天歌摸了摸下巴,“可能是摸到痛处了吧。” 林神医闻言嗨了一声,“我当怎么回事呢。” 说着他招呼旁边站着的几个衙役道,“来来来,架起来架起来,受不了这小痛怎么治大病。” 府尹衙门里的衙役们各个人精一样,早知道林神医在翟高卓心中的地位,是以二话不说,便凑上前去将那王屠户给架起来,重新按在了椅子上。 而且这下不是只将他两只胳膊按住,甚至还专门有两个人将他的腿和脚也死死的按住。 看着林神医一脸满意的笑容,天歌算是知道自家师父为什么要让自己来练手了。 敢情老头这是看王屠户不顺眼,否则哪里有给人看病反将病人这般困住的? 若是那些犯了疯病的如此,倒是可以谅解,但王屠户这疯劲儿已经过去,如今不过是被她假意按到了伤处的自然反应,根本无需如此。 把握到了林神医的态度,天歌这下心里就有数了。 她伸出手指,又上前在方才那伤处按了按,听了两声杀猪般的嚎叫,然后若有所思道,“师父,您可在此处摸到了什么东西?” 林神医一愣,连忙凑上前来,根据天歌所指,在王屠户的脖子上也按了按。 在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林神医还真摸到了一样东西。 “有点硬?”说着,他皱了皱眉,又按了两下,“好像不是骨头。咦,我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真是奇怪。” 天歌退后两步,带着些许疑惑与好学的神色,看着林神医探索未知,放在鼻下唇边的手则轻轻挡去唇角的笑意。 刺骨针入穴,除了生生受上一年半载,等那骨针消解自愈的法子之外,还有一种简单的办法,那就是通过按压旁侧的穴位,通过刺激让入穴之针游走显现出来,但这种疼痛,不亚于发病时的疼痛。 方才天歌在王屠户的脖颈旁侧按压,便是以穴催针。但是这针她又不能直接按穴催出,毕竟有了先前翟老夫人的事情,如今她不能再夺了林神医的风头,更不能让人认为王屠户这般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所以方才她催针,只催了一部分,只要林神医能摸到东西,那么她相信挂着“神医”两个字,自己这便宜师父解决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果然,摸索间,林神医手下的触感越发明显,他最终肯定,王屠户的脖子里定然有什么东西。 听到林神医的结论,天歌一脸勤学好问,“刺了东西?可是此人皮肤外层没有任何的伤口,更没有任何痕迹,有什么东西能刺进去但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望着自家徒弟求知若渴的模样,林神医捋了捋胡子,仙风道骨悠然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却不代表这种东西不存在。待为师为他开刀,取出这东西来,让你好好长长见识。” 天歌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他也不知道么? 不过说起动刀,天歌不由问道,“师父,人之颈项牵涉头颅,尤其是颈间脉络错杂,动刀会不会……” 这话一出,就连旁边的白须老头和翟高卓也忍不住了。 白须老头连忙上前摆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林大夫,老夫行医多年,从来没见颈间动刀却还能活下来的,您千万慎重啊!” 翟高卓闻言,也不由出声阻挠,“林神医,我带此人来见您,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对案情有什么帮助,或是可以帮着治好了病症也是可以,并不是非要您诊治。如今证明非是这老大夫之过,已然可以断案。此时不牵涉您,可千万不能冒险啊!况且左不过是疼痛,又要不了他的姓命,忍一时也就罢了,万万不值您如此劳累!” 谁曾想,这话不说还好,一听两人这般阻挠,林神医当即火气上头,唬着一张脸道:“你们这是瞧不起我的医术,更瞧不起我的刀法!今儿个我就让你们好好瞧瞧,我这神医之名到底是如何来的!” 说着,他冲旁边的林一喊道,“去屋里将我的刀具拿来!” 翟高卓和那白须老头皆是一脸焦急。 就连那四个按着王屠户的衙役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否则根本控住不住额上豆汗大滴不停反抗的王屠户。 倒是天歌一脸淡然,不止如此,她还凑上前去,在王屠户的脖子上又按了几处位置,虚心诚恳地向林神医请教。 “师父,您若是下刀要从哪里下?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这般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甚至敏而好学的徒弟,林神医差点要感动哭了。 看看,自己果然没有白收这个徒弟!在别人都不相信他的时候,只有自家徒儿相信自己! 林神医决定好好给自家徒弟现场教学,“看到没?不是你方才指的那几个位置,是这里!” 说着,他伸手在正确的位置轻轻一按。 这一按可了不得了,林神医差点惊呼出声。 “快快快!赶紧拿我的刀来!” 他摸到了!脖颈上刺着的拿东西越摸越明显了! 按奈不住自己的激动,林神医力排众议,从林一拿出来的小匣中接连取出好几把大小不一的刀,比划一番之后又放下,最终拿出一柄食指宽的小刀,在烛火上烤过一阵,又将上面的熏灰擦去之后,提着刀稳稳的向那隐隐凸起的地方划去。 在场诸人皆是屏气凝神,唯有天歌在旁唇角带笑。 然而众人此刻注意力都放在林神医刀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一脸淡然。 林神医的刀看起来不大,但却锋利非常。 当他稳稳的切开一个小小的十字之时,刀尖上已经全部沁满了血。流出的血液顺着王屠户的脖颈缓缓下淌,滴落在按着他腿脚的衙役胳膊上。 看着眼前的鲜红,王屠户满目骇然,尤其是那似蚂蚁攀爬的血液沿着脖颈滚动,酥痒黏腻之感让他觉得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 从未有过的惊惶爬上心头,但他却不敢移动分毫,只怕那放在他脖颈的刀,那让他听见入肉之声的利器,会一不小心刺穿他的脖子,让他转眼丧命。 一片沉寂之中,林神医丝毫不慌乱的将刀放在一旁铺着白布的托盘上,然后接过天歌递来的白巾,尽可能将流淌在伤口边缘遮挡视线的血痕擦除。 源源不断的鲜红涌现而出,旁边众人眉头紧蹙,大气不敢喘一声,望着林神医在擦掉血迹的一瞬,伸手在那十字切口的中间用夹子取出一根针一般的东西。 望着那长有半指的裹着血迹的东西,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怪道这王屠户此般撕心裂肺,他的脖颈里竟然被刺了这样一样骇人的物事! 将那东西放在托盘上的匕首边,林神医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 他伸出手,正待吩咐旁边林一备针,这才见到方才递白巾的方向有人递过一尾穿着白线的针来。 林神医不由抬头,却瞧见自己的徒弟。 “已经在火上烤过也擦拭过了。”天歌道。 林神医难得一笑,然后再次埋头,小心翼翼的在王屠户颈上缝起来。 若说先前在颈上开刀,众人还能忍住惧意看下去,那此刻这般在人身上穿针引线,就让所有人都移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而先前满目惊骇的王屠户,此刻已经疼晕了过去,全凭天歌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脑袋,才没让那伤口因为他突然垂下的脑袋而撕裂开来。 望着林神医手下自如地飞针走线,天歌心头涌上一片敬意。 先前对于林回春的医术,她其实并不当回事,可是眼下真切的见他动刀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师父有多厉害。 尽管先前因为她的手脚,刺骨针已经微微鼓出,可骨针位置微妙,若是稍有偏差,王屠户将不死也瘫。 看着林神医缝好最后一针,开始为王屠户的伤口敷药包扎,众人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吩咐人在门板上锯出一个脸大的洞,将王屠户脸朝洞趴放在木板上绑好之后,林神医晃了晃他的身子,生怕他一个转身害得脖颈上的伤口撕裂,从而前功尽弃。 好在王屠户身子宽大偏胖,所以绳子捆下去整个人稳稳当当,一点也动不了。 “成了,寻几个凳子来将木板给固定好,这些日子就放在堂屋里,我好随时看查他的伤情。之后喂饭就从那木板底下,借着洞里露出来的脸喂饭,至少饿不死。” 安排好这一切,林神医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周围的众人擦掉额上冷汗之后,对视一眼,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开刀缝合完成之后的林神医丝毫不觉疲惫,走到旁边捧着托盘的衙役面前,从上拈下来那根来自王屠户脖颈的东西,又寻了块白巾仔细擦了擦,他这才看清自己手上所拿到底是何物。 “骨头?” 就在他疑惑间,旁边已经有人凑上前来,望着那发白的东西疑惑出声。 林神医转头,正瞧见今天表现的很是勇敢,很是让自己满意的徒弟。 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看起来像是多生的骨头,却又不像是骨头。哪有骨头长得这么细长匀称而光滑的?” 林神医盯着自己手中捏着的东西,面色凝重。 这种东西,说是骨头,不如若是骨针更为贴切。 他曾四方游历,在不少蛮夷之地都曾见过那些人用兽骨磨成的,用来缝纫兽皮做成衣物的骨针,样子皆是眼前这般白滑细腻的样子。 但是能将骨头磨成这般跟绣花针一样纤细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若说是什么偶然或是巧合,他一点也不相信。 “那这东西是什么?那屠户的脖子里又怎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东西来?”天歌摸着下巴一脸不解,准备听听看林神医有何见解。 然而林神医想了想,却将那东西用白巾包裹起来,不再让天歌以及凑上来的翟高卓和白须老者的人查看。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年来游历得来的经验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孩子不要好奇心太重。”唬着脸将凑上来的天歌拍开,林神医语带不满。 谁曾想他这般好心之言却被自家徒弟取笑。 “原来师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吧,那就等您研究出来再跟我们说好了。”说着,天歌带着几分无奈和幸灾乐祸摊了摊手。 林神医气得唬她一眼,却没有再说旁的话。 有了这一出,翟高卓和白须老者也不好意思再上前,只得咳了两声之后往旁边不知什么地方望去,躲闪起眼神来。 倒是林神医一脸浑然不觉的没事人模样,朝着翟高卓拱了拱手,“翟大人,此人病症奇特,若是我方才不仔细留神,只怕也会看走眼。所以这件案子,仁心堂老大夫原有的诊治法子倒也情有可原,并非是有心诓骗病患或是庸医害人,还望您明鉴。” 翟高卓一听这话,才想起来今日这般兴师动众,是为了断案。 如今既然有了论断,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说着,他双手负于身后,望向一脸感激看向林神医的老大夫,道:“既如此,此案已经明了,事情与老大夫无关,容后本官差人送您回仁心堂还您清白。至于那王屠户,大闹仁心堂,故意生事,等林神医治好他之后,本官再对他进行论处。” 此话一出,激动得那老大夫老泪纵横,直呼翟高卓青天大老爷。 如此一番官民同心的客气搀扶之后,待众人离开,林神医的院子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师父妙手回春,徒儿真是敬佩不已!”天歌半是真心半是恭维地吹着彩虹屁,“我曾在一些医典中见到过神医华佗的开刀缝合之说,本当那不过虚言,如今一瞧,才知道传言不假。” 林神医闻言,嗤声道,“当年华佗要给曹阿瞒开颅治头痛,偏生这阿瞒小子只不当真,甚至借机处死华佗。一代枭雄亦有愚昧之时,当世凡俗之人,又哪里会信这等法子?”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诚恳道,“不过若是仔细论说起来,今日也是老夫运气好。不知怎的,先前那异物还不甚明显,到后来竟是越来越鼓出,若非如此,今日这刀我也不敢轻易下去啊!” 天歌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桩病总算了了。” 林神医闻言点了点头,看到自己衣服上和手上的血痕,遂挥了挥手,“我这一身得赶紧去换洗一番,今日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明儿个再来吧。” 天歌行了一礼,“弟子告退。” 谁曾想,没走几步,却听身后的林神医又喊住了她。 “师父还有何吩咐?”天歌问道。 “没什么吩咐,你今儿的表现,未辱师门!很不错!”夕阳里,衣衫带血的林神医一脸慈和,笑得有些自得。 天歌也不由绽出笑颜。 从林神医的院中出来,天歌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便被门口出现的一人拦住。 “林公子,翟大人有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7话 徐记的对策 【5月5日修】 天歌没有想到自己会收到翟高卓的邀请。 对于这位府尹大人突然的举动,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先前在林神医院里的时候,翟高卓并不曾对她表现出特别的关注或是旁的态度。 就在她寻思间,那仆从已经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道,“林公子,大人在亭中等您。” 天歌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瞧见翟高卓独自一人坐在亭中。 谢过仆从之后,天歌信步向前。 听到脚步声的翟高卓转过头来,不等天歌上前行礼,倒是先指着旁边池中含苞待放的菡萏道,“第一次见你,我记得也是在这亭子,只不过那时这池中还没有花苞的影子。” “古人总说时光倥偬易逝,不过若以这满池风华为价,倒是划算得很。”天歌大方接过话后,朝翟高卓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此处没有外人,无需这等虚礼。”翟高卓抬了抬手,又指着石桌对面的凳子,“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天歌颔首谢过之后,虔身坐了下来,没有客套推让的扭捏,更没有不懂礼数的随意,只让人觉得落落大方,养眼非常。 翟高卓望着她,面上难得多了几分欣赏。 “先前林神医说自己收了个好徒弟,我只当他玩笑。以他这般眼界和身份,整个大周哪怕是太医院里,都有不少人抢着拜他为师,然而他却一个也瞧不上,只说少了灵性。我原忖着临安城里怕是没有能合他眼缘的人,不过如今看到你,倒是明白他没有选错人。” “大人过誉,晚辈愧不敢当,不过是师父抬爱罢了。”天歌一脸谦逊恭敬。 “方才在院中,你临变不惧,镇定自若,确有大医风范。跟着你师父好好学,传承好他的衣钵,终有一日,你会青出于蓝。” 翟高卓继续鼓励。 天歌却愈发迷糊。 敢情尊贵的府尹大人专程遣散仆从,留下自己单独谈话,就是为了给与晚辈谆谆教诲与诚恳鼓励? “上次你跟徐家丫头来我府上,给的那个方子,林神医说很是有用,你许是不知,家慈用了你说那方子之后,如今已经可以在院中行走。若论说起来,我应当好好谢谢你。” 翟高卓的话终于转了个弯儿,天歌抖擞精神洗耳恭听,顺带甜言蜜语一脸乖巧。 “老夫人身体康健,都是翟大人爱民如子积来的福报,若真要说那方子有什么用处,也该是我师父的功劳。晚辈不过因以往见过有人生同样的病症,所以斗胆冒昧献方,最终酌情用药,还是多亏师父他老人家。是以大人这般赞誉,晚辈着实愧受。” 人都爱听好话,就算是翟高卓这等清官也不例外。 天歌这番自谦听得他极其耳顺,于是翟高卓也不再绕弯子,敞开天窗说亮话:“我听说你如今是徐记的花师?” “是。”天歌颔首。 “前些日子,朱家和苏家分别推出了新香,按照惯例给秋云丫头送来试用,岂料这丫头却寻了我,说这两家所用的方子,都是你原本为徐记设计的秋香。对此,你怎么说?” “人亦有容颜肖似,更何况取自百花的脂粉?不小心想到一处去,巧合做了同样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可。” 翟高卓才不相信她这句鬼话,当即瞪了天歌一眼,以“你当我是傻子”的神色望着她道,“人有亲缘方肖似,这脂粉能一样吗?譬如那路边摆摊卖馄饨圆儿的,家家都是面皮儿裹肉,可吃起来那味道能全然一样吗?你肯吃了这亏,徐记肯吃了这亏?” 林神医那强硬的性子,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挺不直腰杆儿的徒弟! 好不容易被林回春和自家女儿威逼利诱,答应为天歌撑腰的翟高卓很是不满。 “自翟大人在任职杭州府以来,大周各州中,杭州每年两次的绩考皆优,民众也因之而得以减免赋税。如今已是五月底临近六月,上都的绩考官员只怕已在路上。在这关口若是闹出盗方之事,定然会算在州府的治理之上,从而影响到杭州百姓下半年的税额。此外,朱记是临安城乃至整个杭州的赋税大户,若是他们的生意受损,今年缴纳给府库的税额,也定会减去不少。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翟高卓本有不满,可却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子竟然想着这么一层。 州府的绩考直接关系百姓的赋税与生活,的确是个不小的问题。 但这个问题,却不是商户或是一个小小的花师应该担心的。 “那你们就吃了这亏?”翟高卓带着几分试探问道。 他得顾忌寻常百姓的日子,但徐记这样的商户也是他治下一员,如何能因其富庶,便让人吃了这样的亏? 这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而且向来逐利的商户里,难得有这般体谅和挂记百姓的,他又哪里真能当做没有这回事? 况且,他是答应了林神医的…… “亏自然不能白吃。”天歌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慧黠,“只是眼下顾全大局,只好咽下这口气。但若什么都不做,又难免助长别人的嚣张气焰,所以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听着眼前这少年毫不客气的开口,翟高卓忽然有种自己被算计的感觉。 好一招以退为进! 尤其是当他听完天歌的计划之后,更是确信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当师父的威逼,当徒弟的利诱,这还真是让他上下不得。 “我当你是只猫儿,原来竟是只藏了额纹的虎!怪不得林神医收了你做徒弟,你们是师徒二人,倒还真是像极,都不是那等绵软吃亏的性子。而且两个人一道绕个弯子,竟然就这么将我给套进去了。” 翟高卓这话说的直接,言辞也一点不客气,但那语气,却又不是气愤或生气不满。 若说是无奈,反倒更恰当些。 这下倒真让天歌糊涂了。 “我师父,给您说了什么?”天歌试探着问道。 翟高卓一愣,“你不知道?那你可知道你师父替人治病的条件?” 天歌摇了摇头。 翟高卓便解释道,“你师父替人治病,诊金从来不用银钱,只一点,让病患或其家人答应帮他做一件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他又不说,只等需要之时再开口。若信不过他,怕他要挟的,哪怕病入膏肓,他也不会治。所以有不少人骂他没有医者风范,他也不理会,只不治那些人便是。到了后来,这些人没了法子,照样寻到你师父跟前。时日久了,便没人敢放胡乱放肆了。” “甚至后来你师父名声大噪,上都不少勋贵之家甚至皇亲国戚都请他治病,他也依旧是这一条。你想想,那些人何等身份,一言千金,却还是只能按你师父的规矩来。你说他这是不是把自己往刀口上放?” 翟高卓所说的这些,天歌还是头一次听到。 不过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天歌倒是不完全认同。 林神医这行为是把自己往刀口放,却也是笃定了越是勋贵越贪生怕死。 只要那些人害怕个万一,他就绝对安全。 而起以他的心思,就算讨什么条件,也不会见是什么出格的行径。 所以这些承诺,其实又何尝不是他的另一道护身符? 这会儿,天歌忽然明白先前翟高卓说她和林神医一样,都不是绵软吃亏的性子,而是看起来像猫,却是暗藏额纹的虎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您请我师父来为老夫人诊病,他也跟您讨了一个条件?” 天歌忽然有些好奇,自家师父的条件是什么。 “是啊,而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翟高卓难得玩笑,“你可知他的条件是什么?” 天歌摇了摇头。 “那天秋云那丫头寻来跟我说了徐家的事情之后,你师父紧跟着也来了,说的也是这一遭事。不过他倒没有跟秋云一样,让我为徐记伸冤,只直接说他收了个徒弟,是徐记的香师,刚做出一款药香,是他配的方子,夏季消暑祛湿最好,让我帮衬着以官府的名义搭台帮唱戏,好为你跟徐记长长脸。” 说到这里,翟高卓叹了一口气,“我说官商一体惹人诟病,也断没有为官者替商户站台的道理,此事须得从长计议。结果你师父倒好,直接说若我不答应,那这病他也不治了。他来的时候病人什么样,他再给折腾回去,只当他没上我翟府替人诊病。你说这,你说这……” 翟高卓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神医这性子,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翟高卓很无奈。 自家母亲的命在林回春手中攥着,而且当下显然已有好转的迹象,他怎能真的任由林神医胡作非为,真让母亲再躺回到床上去? 一开始他极其气愤,觉得林神医这般要挟自己,没有医德枉称神医。 但后来却被林神医的话激醒。 “你先前请我诊病的时候,我应当同你说过,若是不能按我的规矩来,那这病我不会诊。你既答应了我的要求,如今自己食言反悔了却来指摘我的不是,又是何道理?而且我这要求,可不算过分。” 的确,若是仔细算起来,林神医这请求的确稀松平常。 只是翟高卓觉得,自己以父母官的身份,却帮着商户搭台,实在太失身份。可他却又无法真的为了自身的名声,舍弃救治母亲的机会。 所以今日,他才想着单独见见天歌,看能不能从她这里切入,寻出什么可以再斟酌的法子。 左不过查清朱记和苏记的盗方案,为徐记和林神医的徒弟正名便是,何必非得让他帮徐记造势扬名?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在自己说起这件事之前,眼前的少年人却说起徐记不报官的缘由来。 这缘由不听还罢了,如今一听,倒是让翟高卓自惭形秽起来。 徐记和这少年为了杭州府的百姓们自己吃亏让步,那么他又何惧顺手帮着徐记搭台?这么一想,这事好似又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天歌听翟高卓说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他今日见自己的意思。 “还望大人海涵,我师父性子直,却非是真的要逼迫您,而且这事他也没有说清——请大人放心,徐记推出的药香,跟其他香脂不同,并非是高价出售——此次我们出自为民的本心,所有的药香都是无偿相送,并不会有伤府衙威望。以官府的名义行事,不过是让百姓们放心罢了。而且,我师父的医术您也知道,这药香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天歌亦带了几分坦诚,“商户做事,要么图利,要么图名。有了朱记、苏记的事情在前,徐记就算推出什么新脂粉,也落了下乘,倒不如搭着官府的台子,给百姓们卖个好,府衙和徐记一同博个好名声,这可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 一听天歌这么说,翟高卓放下心来,转瞬又带了些许抱怨。 不过抱怨归抱怨,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你师父这人!也不知道跟我说是赠香!若是赠香,哪里还有这等事情!” …… …… 两日后,当朱大老爷从自家铺子里巡视出来的时候,忽然看到街上许多人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朱大老爷登时睁了睁眼,随手拦住一个问道,“前面出什么事儿了?怎得都往那里去?” 那人正着急,被人拦住顿时跺脚不满,“官府跟徐记免费施香,我等着排队去呢!晚了就抢不到了!”说着,一把扯掉朱大老爷拽着自己袖子的胖手,骂咧了一句不知什么话。 朱大老爷被前面那施香的话惊得愣怔,有些难以置信,也没听清后面那句话是什么,不由回头问身后的伙计,“他刚才说什么?” 那伙计吞了吞口水,咕哝出一句,“死肥猪。” 朱大老爷一听,当即踹了一脚上去,“爷问你前面那句话呢!” 伙计这才连忙道,“说是官府跟徐记免费施香。” “施香?!施个哪门子的香!听过施粥施药的,还没听过什么狗屁施香的。走,跟爷瞧瞧去!” 朱大老爷气闷一声,当即跟着人潮往前赶去。 …… …… 姬家别院里,阿立从外面跑进来,一边喘着气儿,一边唤着“少爷!少爷!” 躺在院中树下藤椅上乘凉的姬修齐拿下面上罩着的叶子,不耐道,“有话就说,爷还没死呢。” “林哥儿,林哥儿又跟徐小姐走到一处去了,两人这会儿正在徐……” 阿立的话还没说完,姬修齐腾地一下从藤椅上跳起来,“你说什么?!” 他都把绮罗那等绝色美人儿塞到林哥儿怀里了,这家伙还能瞧得上徐芮那冰山? 还有徐芮那臭冰山怎么回事?一个流连花丛的男人居然也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8话 府尹的抬举 【5月8日修】 百花阁门口,搭了半条街的长棚。 棚下是整齐的两条长队,从百花阁门口的大树下一直延伸到另一条街,一搭眼都望不到边。 间或有一两个人想要见缝插队,当即被旁边巡守的衙役给提溜出来,“都搭着长棚给你挡日头了,还不守规矩!”说完,毫不客气地将那插队之人扔到了队尾去。 有了这一出,众人都老老实实排起队来。 队伍的最前头,徐芮、徐陵二人面前分别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已经配好的药香,逐一递给排到跟前的人。 这厢徐芮一边将手中药香小包递给眼前的老太太,一边叮嘱道,“大娘,您回家之后将这香放进香囊中,随身佩戴或是挂在床头都可以。” “哎哎!好!好!”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接过,然后拄着拐杖颤悠悠让开位子,因为旁边还有几条队伍,人来人往间不小心碰到,眼见那老太太就要摔倒,旁边的天歌连忙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您小心。” 老太太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天歌笑了笑,将老太太扶到旁边远离队伍基本没什么人的地方,这才松开手由着她自己往前走。 门口另一边大树下,放着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围坐着府尹大人翟高卓,神医林回春,还有徐记的东家徐直,以及徐家三老爷徐横四人。 瞧着方才那一幕,三老爷徐横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道,“这位林花师看着倒是年轻。” 说着望了望旁边老神在在的徐直。 徐直半睁着眼睛乜斜徐三爷一眼,“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徐三爷碰了个软钉子,却又不甘心就这么闭嘴,“话虽这么说,但年轻人到底缺些稳重,先前芮丫头就拢不住,如今又来这么个小子,两人在一处,只怕做事愈没了规矩。” 听着徐三爷越说越离谱的话,徐直睨他一眼,“三弟慎言!林花师在百花阁别有花室,跟阿芮和众花师都不在一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怎得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两人做事没规矩了?” 徐三爷拍了自己一嘴巴子,暗恨上面没个把门的。 “大哥,我方才那话不是这意思。” 徐三爷懊恼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芮丫头性子外向,不似那些拘在深闺里的姑娘,她掌着百花阁这么多年,是个有主意的。可我瞧着这位林花师也是个有主意的,这两人遇到一处,难免做出些不按常理的事情来。就譬如今儿个这施香,那可是百花阁所有工匠将手上的活儿全给停了,没日没夜才赶制出来的,光是用料就花了小半个库房。得亏没有什么稀罕材料,否则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哪里赶得出这么多来?” 徐三爷一口气下去,才算是将方才那囫囵的话给说清了。 然而他的话刚落,旁边闭眼品茶的翟高卓开了口,“听徐三爷这意思,徐记本不愿意施香?” 徐三爷没想到府尹大人会跟自己搭话,正受宠若惊准备开口,却听徐直已然答话,“翟大人误会了,徐记并没有这个意思。” 说着,徐直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翟高卓杯中续上茶水,“施香一事,于民也好,于徐记也罢,都是好事一桩。徐记虽是商户,却非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知百姓乃我等衣食父母,若没有他们的捧场,便没有如今的徐记。这么些年来,徐记也没能为城中百姓尽一份力,如今全仰仗大人您和林神医的仁慈,才了却徐某一桩心事,便是感激您二位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疼这些身外之物?” 说完这话,徐直自然而然拿起面前的茶盏,向着翟高卓和林回春的方向各递了递,“徐某在这里代徐记,也代城中百姓谢过两位仁善,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说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旁边的林神医望了徐三爷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徐直身上,直愣愣道,“我可没什么仁善之心,我制这方子,全是看在我徒弟面上,跟你们徐家可没什么关系。” 这话一说,徐三爷愣了愣,奇道,“您徒弟是哪位?” “呶,就那边那个。”林神医回头指了指另一边树下的天歌,然后横了徐三爷一眼,“就是你先前说太年轻,太莽撞的那个。” 徐三爷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 倒是旁边的翟高卓冲徐直笑了笑,拿起茶杯,对方才的小插曲置若惘闻,“本官也代城中百姓谢过徐记慷慨。” 饮罢,翟高卓道,“古人说商人重利,可本官如今见了徐记,才知道商亦有道,有德,有兼怀百姓之心。临安城的商户不少,杭州府的商户更多,但举目望去,能及得上徐记的,实在寥寥无几。徐记此举,堪称商户表率。” “大人赞言,徐某愧不敢当。”徐直拱手谦让,受宠若惊。 翟高卓自任杭州府尹以来,清正廉明不收财货,所以一众想要跟他搭上话的商户,绞尽脑汁最终却什么法子也没想出来。 这人就像是一根啃不动的硬骨头,油盐不进。 而且许是因为读书人的酸腐傲气,再加上此人又是从上都调任而来,对商户多多少少有些偏见。 譬如当初翟秋云要参加徐记的香师选拔,据闻这位府尹大人就在家中生了好一通气。谁曾想,最后还是没拦住自家闺女儿。 但仔细论说起来,此人却又不是那种迂腐顽固不化之辈,譬如他虽对女儿做花师不满,但却从没有给徐记施压,让徐记阿忠拒收。 其实在徐直心中,本以为这位翟高卓多少会对徐记有些不满。但他却没有想到,今日一见,翟大人不计没有因翟秋云的事情怪罪,甚至还赞扬徐记堪称为商户表率! 树下的桌边只坐着四个人,但徐直却知道,今日之后,翟高卓关于徐记的赞誉,将会传遍整个临安城乃至杭州府。 这是府尹大人给的体面。 “徐某谢过大人。”徐直这一声谢,发自肺腑。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最大的功臣,只怕还数另一边那位年纪轻轻的花师。 …… …… 朱大老爷站在街角,远远的望着徐记百花阁门口的那张桌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翟大人连我爹的生辰宴都不肯赏脸,怎么会跟徐直那老东西还有徐三爷那窝囊废同桌而坐!” 这事要让自家老爷子知道了还得了?! 朱大老爷目光恨恨,一脚踹在身边伙计的屁股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伙计连爬带跑的去了,留下朱大老爷一个人在墙角目眦欲裂。 翟高卓此人一向自命清高,向来不肯跟商户为伍,便是朱家这些年来老爷子做寿年年请他,都不见他赏脸一次。 在临安府的商户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若府尹大人哪天跟商户同席而坐,那定然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不成今儿个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朱大老爷抬头往天上瞅了瞅,被阳光刺得眼睛睁都睁不开,不由啐了一口道,“见鬼了真是!” 在他兀自骂咧间,那先前被踹去的伙计喘着气儿赶了回来,“大老爷。”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朱大老爷迫不及待。 究竟是什么事让府尹大人都变了性子。 “前面徐记在免费施香,每人都可领一包,说是翟大人从上都请来的神医给的方子,由徐记出钱出材料做的香粉。是专用来夏日消暑祛湿的药香,所以大家伙都抢着排队,要领一份回去。” “这不就是施药?徐记一个开脂粉铺子的,难不成还想跟那些药铺子抢饭吃不成?”朱大老爷完全摸不着徐记到底想做什么,而且……“你可问清了,当真是免费施香?!一文钱都不要?” “问清了,真是一文不要,而且小的方才亲眼所见,那些人都是空着手去领的。”伙计很肯定。 “邪了门儿了,我倒要瞧瞧徐直这老匹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朱大老爷不信邪,“去,从那些人手中讨一样徐记施的药来,爷要瞅瞅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伙计闻言一脸为难,“爷,方才小的跟领了香的人去讨,结果那些人说什么神医的药好,徐记的香金贵,一点也不肯给。最后小的说买一点,那些人也不愿……最后倒是有人肯,但说得给二两银子才行……” “怎么不去抢!什么破玩意儿竟然敢要二两银子!”朱大老爷差点破口大骂。 “那大老爷……” “去排队!爷去那边酒楼候着你!”甩下一句话,朱大老爷又望了一眼白花阁门口翟高卓所在的那张桌子,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他身后,伙计一边往看不见头的队尾走去,一边嘴上无声咒骂,“龟孙!铁公鸡!一盘菜吃四五两银子,连这点钱都舍不得花!” …… …… 当姬修齐带着阿立来百花阁的时候,门口闻风而来排队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徐家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眼前的长龙看得姬修齐一愣一愣,“上都的魏家包子铺都没这么多人排队吧?” 阿立闻言连忙将事情的始末告知。 方才路上走得急,姬修齐根本顾不上听他说话,如今听了之后,不由啧声。 “这是谁想的好主意?祖父在家的时候,总跟我说商户人家切不可只图利,像那些趁着灾荒抬价发国难财的奸商,最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还有那些只顾埋头赚钱,却不知不觉树大招风的商户,更是由着官府或朝廷一句话就摆置没了。唯有赚来的钱给百姓官府朝廷也分一点,才能真正的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想到徐记竟然也懂这个道理。” 姬家拥有滔天财富,据闻富可敌国,最关键哪怕上面改朝换代,姬家隆昌钱庄依旧可以久经风雨而不倒。 这一切,皆是姬老爷子一手经营。 姬修齐虽然年纪不大,但打小长在姬老爷子身边,其中门道多少还是懂一些的。 阿立听着自家少爷这般赞扬,吞吞吐吐道,“这主意,是林花师和徐家大小姐提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当即让姬修齐想起自己此番出门是为了什么。 “林哥儿那臭小子!”姬修齐咬了咬牙,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他便瞧见了前面百花阁门口坐着的徐直还有林神医等人。 “林老头居然也在!” 想起上次天歌乔迁新居,林神医多嘴的事情,姬修齐面上一抽,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调侃,那真是…… 没等他想好,林神医已经率先看到了他,连忙挥手招呼道,“姬家小子!来来来!快来!” 姬修齐扯了扯嘴,抬步往前走去。 那边天歌和徐芮也听见了林神医的声音,闻言不由往这边看来。 一桌四人,林神医、徐直、徐三爷这三个人姬修齐都认识,遂逐一见礼。 徐直冲姬修齐点了点头,给他介绍,“这位是咱们杭州府的府尹,翟高卓翟大人。” 姬修齐规矩行礼,不见差错。 “这位是?”翟高卓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不过方才林神医的态度,倒是让他好奇起少年的身份。 “隆昌钱庄姬老头的独孙,徐老板未来的女婿。”林神医言简意赅,却惹得姬修齐耳根一红。 翟高卓虽在杭州多年,但外放之前曾在上都任职数年,而且以隆昌钱庄的在大周的名声,就算他不怎么跟商户往来,也多少知道些那位姬老爷子的事情。 不过姬徐两家的亲事,他倒是头一回听说。 先前他还觉得林神医那位徒弟跟徐家小姐之间瞧着有些融洽,许能成就一段好事,谁曾想徐家姑娘居然已经名花有主了。 翟高卓不是什么八卦的人,更不会当众论人婚事,只是冲姬修齐点了点头便算招呼。 倒是原本有些拘谨的姬修齐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主动跟他搭起话来。 “翟大人,晚辈听闻此次官府施的香,是由林神医出的方子,徐家负责的料材和制作?” “不错。”翟高卓点头。 “大人和徐伯伯此举甚是体恤民众,晚辈甚是敬重。”姬修齐拱手道,“这些日子我在临安也待了不少时间,感受到大人治下的临安人杰地灵,百姓和睦亲善,着实难得。所以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望大人和徐伯伯允准。” “哦?”不知这位小公子打得什么主意,翟高卓不由好奇,“你且说说,是什么不情之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69话 不情之请与互相伤害 【5月8日修】 一桌四人的目光皆被姬修齐的话所吸引,众人都想听听看,这位姬公子所谓的不情之请到底是什么。 就连门口另一侧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天歌,也觉察到了这隐隐的变化,往这边看的时候也多了些。 姬修齐颔首,望着翟高卓和徐直,“祖父时常教我,纵为商户,也该有兼济天下为民谋福的仁心,所以施香这样的利民之事,姬家也想出一份力。暑天炎热,往后至三伏暑气更甚,但药香却会随时间渐散,效果也愈发减弱。所以姬家愿和徐家合作,下月和再后一个月的今日,再为百姓施香。期间所耗银两,皆由姬家承担。” 桌边众人闻言,皆是微微愣怔。 其中林回春最先回神,心中暗诽:看吧,这就是钱多的好处!别人搭的台子,这边倒好,只要出点钱就借上秋风了。 不过腹诽归腹诽,林回春倒是觉得姬修齐像极了姬老爷子,这份敏锐的觉察力和当机立断的魄力,在同辈之中实数不易。 翟高卓亦是同样的想法。 姬家的确富庶,但往往越有钱的商户,对百姓就越发吝啬,而施香的事情,尤其是后面再连着施香两次,其花费可是不少,临安城这么多户人家,没有万两银子,一次是拿不下来的。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旁边的徐直却先表明了态度。 “施香的事情,由府尹大人牵头,徐记承办,就算日后再施,也该是徐记继续履行,你这心意是好,但这银子皆由姬家来出,实在不够妥当。” 一听这话,旁边的徐三爷当即急了。 “大哥!您这话不能这么说,修齐贤侄这不是也是好心,为了临安城的百姓出一份力嘛!若是这银子不由姬家出,咱们徐家代劳了,如何能让百姓知道姬家的好?” 最关键的,施香不是这么简单一句话的事情,那可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啊! 一次施香花个万把两,再加上往后的两次一共三次,或许还有些闻风而来的人,总不能因为不是临安户籍就不给吧?这些七七八八加起来,都到徐记一家店铺一年的营收了! 若是姬家能揽了后面两次的耗费,只由徐记来制香,那或许这次施香的本钱都可以赚回来也说不定。 如此一盘算比较,再一想徐直竟然这般乱花钱,徐三爷就心疼的受不住。 过几年等徐芮出嫁了,往后这徐记可就是自家儿子的了,大哥这不是花自己的钱,是花他徐三儿子的钱呐! 徐三爷周身的肉都开始疼起来,说出的话也开始不着边际,“这等落名声的好事,咱们不能自个儿占着不放手,也该给别家一些机会不是?否则传说出去,让别人说您专断专裁,也不好不是?” 徐直听到徐三爷这话,不由皱眉。 “三弟这话可就过了,本心为民之事,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若你这么说,所有的善举都是为了所谓的名声?既如此,那我倒是想看着各家都来争抢。这样往后灾时有人施粥,免了官府开仓;疫时有人施药,免了百姓病痛;贫时有人散财,免了国库空虚;便是如今风调雨顺的时候,也最好有人在徐记边上搭上一个散汤的铺子,布施些梅子汤绿豆汤这样的东西,好给众人解解暑。如此一来,大周便早早实现天下大同,这样的争名夺利我还真想好好见见。” 徐三爷被这话怼得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好几次,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行吧,你有钱,你说了算呗。 “我说这话,并不是排挤的意思。”徐直看向姬修齐。 眼前的少年长身玉立,仪态天成。 这些年来他每次带着女儿去姬家拜访老爷子的时候,都会见到这孩子一年一个样,说起来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也由此,他知道姬家虽宠这孩子,但却育之有道,在花钱的事情上,并不似其他富庶之家由着子孙乱来,而是极有规矩。 所以他担心的只有一点。 “临安人数不少,施香之事所费颇多。我知你姬家不缺这点银子,但如今掌家的还是你祖父,这事你最好同他商量着来。徐记虽然不足你家富庶,但为百姓做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力行的。你莫要多虑。” 是的,徐直所忧虑的,并不是姬家抢了风头。 当年姬老爷子来吊唁徐化,为徐家所做种种,徐直都看在眼里,也知道姬家为徐记都做了什么。而且这些年徐芮去姬家时受到阖府的关怀,也并非虚假,也正是因此,他从没有将姬家看成外人,对姬修齐也是长辈之心,所以替他周到顾虑。 人心非石,这一点,姬修齐自然也明白,抛开徐芮那个冰山不谈,徐直这个人姬修齐还是很有好感的,所以他诚恳的对着徐直行了一礼道: “徐伯伯的关怀我明白,不过此次我南下,祖父曾给杭州府的隆昌钱庄都递了话,只要我不是胡作非为,最高可从钱庄支取五万银钱。姬家的隆昌钱庄在临安城也开了多年分庄,赚了百姓的银子,这时候也该吐点出来了——我想这件事情,祖父定然不会怪我莽撞。” 姬修齐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徐直的忧虑自然不再,遂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不妨这样,往后两次的人工和制作皆由徐记来出,你只管着人准备材料便是。” 姬修齐闻言,忙不迭谢过徐直。 一旁的翟高卓听了这话,哪里还会再有别的意见?这种为民造福的事情,他怎么会有不允的道理? 站起身来,翟高卓向两人拱手,诚挚道:“既如此,那翟某便替临安全城百姓,谢过你们两家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感激。 也因此,觉得熙熙攘攘为利往来的商户,好像也没有印象中那么面目可憎。 徐三爷的肉又隐隐作痛起来了。 但到了这时候,饶是再惜财如他,也知道再煞风景说胡话就太过不知趣,遂只好闭口不言,兀自心疼起来。 门口的另一边,人群瞅见翟高卓这番举动,不由窃窃私语。 不过当即有人过去,将事情的缘由说个清楚,尤其是百姓们听到往后两月还会有施香的事情,登时群情激越,欢呼起来。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先开始还是一两句,后来众人竟是齐齐呼喊起来: “青天府尹诸事为民!徐记隆昌商户有德!” “青天府尹诸事为民!徐记隆昌商户有德!” “……” 一时之间,响声震天,尤其是被百姓热切望着的翟高卓,心中更是澎湃激昂,好似回到了当初刚中状元,雄心壮志想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时候。 而本是想着舍财求名的姬修齐,也终于明白祖父教导自己,经商亦求民心的道理来。 说话间,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在翟高卓耳边轻语几句,便见翟高卓眉头微蹙,出言请辞。 林神医跟着一并离开,徐直等人相送自不必提。 且说另一头,朱大老爷正坐在酒楼里哼着小曲儿喝酒吃菜,谁曾想外面忽然一阵震天喊声,吓得他将刚夹起的花生粒儿“当啷”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看着那腌渍油炸的花生粒滚落在自己衣服上,晕出一块污渍,朱大老爷当即气得将筷子猛拍在桌上,起身踹了一下桌角。 再一想先前派去的伙计还没回来,大老爷心中的怒气便更加燃烧起来。 这般一闹,吸引了酒楼里不少看客的目光,更有其中一人瞅见朱大老爷,便往他挪步过来。 “哟,我当这位大爷是谁呢,原来是朱家的朱大老爷——朱大爷,失敬,失敬。”那人冲朱成益拱了拱手,不请自坐。 但明明是二十多岁的人,笑起来却神色猥琐,瞧上去油腻至极,乍一看还以为是青楼楚馆里的龟公。 朱大老爷一见此人,不屑而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公子。怎么,你们三房这个月放月钱了?难得能见你来这楼外楼啊。” 那位苏公子闻言面色一变,亦出言讥讽,“朱大老爷怕是拿自家的规矩跟我苏家作论呢吧?按理说朱大老爷这般年纪,早应如我爹一般早立门户自掌钱财,不过我怎么听说您如今支取银钱,还要经你那位二娘的手?前几日我听怀仁说,您那位弟弟朱成德,下个月可就回来了?” 朱成益的母亲刘氏因年过六十,所以朱老爷子借着让她休养的名义,早将内宅掌家的大权交给了平妻柳氏,如今苏公子提说这事,再用弟弟朱成德激他,简直句句戳在朱大老爷身上,气得他登时将手边的酒杯朝那苏公子砸去。 谁曾想却被那苏公子避开,一面笑着提醒道,“朱大老爷,翟府尹可在外面朱家百花阁门口呢,若是老太爷知道您丢了这么大的人,只怕又要生气喽。” 说完这话,那苏公子冲准备上前的伙计使个眼色,阻止了他上前问询打断二人的谈话。 朱大老爷虽然极易冲动,但却不傻,尤其是头顶还挂着自家老爹一把刀,哪里真敢闹将起来,只咬牙盯着那苏公子,“不过一个小不要脸庶子,也敢在老子面前叫嚣!如今因着偷奸耍滑行那偷盗之事在长房得了脸,便不记得自己的祖宗是谁了么?便是你爹也没这胆子不要老脸!” 苏公子神色变了变。 苏家如今的家主是嫡出的大房苏大老爷,其弟二老爷同掌苏家商事,但庶出的苏三老爷,却因为是庶出,早早在苏老太爷去世后不久,就被新的家主以分家为由割离开来。 苏三老爷性子弱,小时候便受两个兄长的欺负不敢吞声,如今大老爷的家主身份压上一头,更是让他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忙不迭的收拾了家当,收了给他的商铺和田产契书,搬到了分给自己的庄子上。 这样的怯懦一度成为临安众人的笑话,好在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也散的差不多。但等其子苏子实,也就是眼前这位长大,心思性格却皆与其父不同。 苏子实不满于父亲,时常想着在长房和二房两位伯伯面前得脸,所以自个儿从庄子上搬了出来,回到临安城里,美其名曰亲自打理家中铺子,但却时常去大宅探访,时间久了,大宅两位都不甚待见起他来。 但毕竟是苏家子孙,这也才一代,也算不上远亲,所以只得允他进门,府上下人见了他连招待也免了,于是这苏子实苏公子就又成了继其父之后,临安城里的又一个笑话。 不过这一次,据说苏家新出两款香跟这位苏公子有些渊源,倒让以往一众小瞧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但是旁人不知,朱大老爷又怎能不知? 当苏记的新香递到他手边的时候,他一眼便认出其中一样跟自家新香完全相同;还有一样,乍一看虽是不同,但仔细瞧去,便知怕是香方不全导致的香味不纯,对比之下简直跟残次品一般。 尽管有些脂粉的确用上去色泽差不多,香味也接近,但决计不会出现截然相同的东西,所以从白芷手中拿到徐记香方的朱大老爷可以断定,苏家新出的这两款香,只怕也跟徐记香方脱不开关系。 只可惜,苏记的人不得力,盗个香方也是个残的。 “偷摸得来的东西,终究只是偷的,苏公子何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朱大老爷见苏子实的面色变化,隔着桌子弯腰靠近苏子实,轻声加了一剂猛料,“这是正主不跟你这小喽啰计较,若真计较起来,看苏家长房可还保不保你。” 苏子实望着眼前这张肥头大耳,一脸自得的脸,只恨不能将它撕烂,尤其是心中关于盗方之事被戳破的恐惧,也袭上心头。 然而很快,苏子实便无所畏惧的笑了出来,而且越笑声音越大,隐有癫狂之势。 “你笑什么!”朱大老爷心中不安,喝问道。 然而苏子实却不答他,只越笑越狂,望着他的眼神也越发轻蔑。 被一个自己瞧不上的人鄙视的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可就在朱大老爷准备再度喝问的时候,却见有人气喘吁吁的抹着大汗跑了进来。 “大老爷!拿,拿到了。” 朱成益移开目光,出现在眼前的人可不正是方才差去排队的伙计? 望着那伙计手上的东西,朱大老爷一把夺过,又见苏子实依旧狂笑,也懒得再跟他多说,当即吩咐伙计结账,自己往门口走去。 谁曾想,等他刚到门口的时候,伴随着迎面投射而来的刺目阳光,身后传来一声毫不遮掩的讥讽: “我也赠朱大老爷一句话:若是正主计较起来,你们朱记可是应该身先士卒的。” 五方和两方,徐记到底更记恨谁呢? 而且朱成益若是将他盗方的事情告诉苏家长房,那朱家盗方的事情也肯定瞒不住。 朱成益很蠢,但却也没有那么蠢。 苏子实忽然一点也不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0话 蠢货与柳氏 【5月8日修】 若说在酒楼里,朱大老爷还会因为苏子实的话而恼羞成怒,那么一路赶回朱家,踏入大门之后,顾忌着老爷子的威严,大老爷的尾巴便多少收了收。 一挥手将面前桌上的书卷全部扫落之后,朱大老爷顾不上换身衣服,便将手中的药香包扔到桌子上。 “去拿一把剪刀来。”他冷声道。 随侍的仆从知道主子的脾性,尤其是如今见他真的动了怒,更是不敢怠慢分毫,不多时便将他需要的东西送到手边。 三两下将那香包剪碎,又把里面放着的香粉全部倒在旁边一个青玉色盘子中,朱大老爷凑鼻扇手轻嗅。 先是一股黏腻湿重的汗腥气息扑鼻而来。 朱大老爷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旁边已被剪碎,却因为自己一路攥在手中,皆被汗渍浸透的药香包布皮上。 将那片剪碎的布屑扔到一旁,朱大老爷重新嗅起盘中的药香粉来。 扑鼻而来的气息中,含混着甘草、薄荷、栀子等气息,说是药香,却不似药物那般难闻刺鼻,反倒有一种幽林溪流的清新绿意,让人莫名神清气爽,暑意不再。 便是朱大老爷这般刚从外面这件事,所以这才急急忙忙的赶来。方才因为徐记今日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说那姓林的小子的要求,谁知道这会儿便听老爷子居然将这件事交给了明叔去办。 大老爷心中气愤,尤其是看着自己辛苦得来的药香却被递到明叔手中,就越发委屈。可是老爷子的安排他又不敢忤逆,只能继续说起今日的事情: “爹,徐家和姬家如今联手施香,一定会在临安城大出风头,咱们朱记绝对不能落了下乘,否则让百姓们如何说我们?要不这样,咱们也施香,实在不想施粥施粮也行,总之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朱大老爷观察着老爷子的神色,见他并不为所动,又道,“或者咱们动动手脚,徐家不是施的药香么?是药三分毒,若是有人用了他家的药香得了什么病或是丢了性命,徐记可不得成为百姓们声讨的……哎呦!” 朱大老爷说到一半忽然惊呼一声,老爷子手中的烟锅直接“当当当”接连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是猪脑子吗!徐家的药香方子是谁配的?那是大周有名的神医!神医!人家能想不到这些?能用那些发病的东西来制香?你使个绊子让人患病或丢了性命,人家神医查不出来?!就算查不出来,徐记只是个依方制香的,罪责由谁承担?!还不是林神医!你可知道神医背后就是翟府尹?!你这是活生生扇了府尹大人一巴掌!嫌你老子活得太久了吗!” 朱老爷子简直要被自己这个蠢材儿子给气疯了! 当初这小子一出娘胎,自己怎么就将他给掐死呢! 活了这四十多年,简直就跟上辈子的冤家来寻他索命的一般,让他丢尽了脸面受够了气! 朱成益被那紫金烟锅头敲了数下,先前还只是疼,后来变得又疼又烫,最后溅出来的烟草火渣落到他头发上,甚至还烧焦了几根。 闻着那股子焦糊味,朱老爷子这才长出一口气,收敛了自己的脾气。 “我不要求你跟成德一样,事事深思熟虑皆有主意,你爹我只盼你一点——以后做事带着脑子,带着脑子!”老爷子觉得自己为这个蠢材简直操碎了心。 “徐记药香你就别想着从中作梗了,若是被我知道你多事乱掺和,别怪我不饶你。” 警告完,朱老爷子又给一颗糖。 “不过你先前提说的事情,倒是可以考虑。但有徐记施香在前,而且他们的方子别家都不及,我们就不能再施香了。但是施粥施饭的事情,却可以考虑考虑。但是这事也不急,今日之事之后,只怕那些米粮商户也会有动作,我们不能抢了人家的活计。这样,这些日子你留意那些米粮商户的动静,若是他们有施粥施粮的意思,咱们跟着一起凑个伙儿便是。但千万不能主动去抢人的名头,你可记住了?” 被自家老子劈头盖脸一阵骂的朱大老爷闻言,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只是那忙不迭的唯唯诺诺样,又让老爷子不由想起自家那个事事有主见的二儿子来。 还有一个月,那孩子就回来了! 朱老爷子总算有了盼头。 …… …… 从朱老爷子院里出来的时候,朱大老爷正对上一身藕色莲纹锦帛夏衫,带着两个丫头娉婷袅娜而来柳氏。 “大少爷这是刚从老爷屋里过来?”柳氏笑着问道。 因为如今家里当家的还是老爷子,所以不管旁人怎么称呼,在柳氏口中,朱老爷子就是这个家的“老爷”,而大老爷朱成益则是“大少爷”。 尽管柳氏的年纪还没有朱成益大,但她到底是老爷子的平妻,所以朱成益就算对她再有不满,也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尤其是这还是在老爷子的院门口。 带着几分敷衍,朱成益“嗯”了一声,很快便将放在柳氏身上的目光移开。 尽管不喜欢柳氏母子,但朱成益却不得不承认,柳氏保养得极为得宜,温顺的眉目中带着些书卷气,但却又不是那种呆板规矩的僵硬,尤其是柳氏面上长常挂笑容,就像是吹风乍过,吹皱一池春水,波光潋滟间让人心神动荡。 那种风姿,竟是比他年轻的妻子和妾室们都要动人。 有时朱成益也会想,如果柳氏不是自家老爹的女人,不是自己的二娘,更没有生下朱成德,那么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 可是,世间事,总难有如果。 朱成益心烦意乱,打算不再理会柳氏,当即往前行去。 而柳氏以及她身后一个撑伞,一个提着食盒的丫头则极有眼见的避到一边,等朱成益及身边人走开之后,这才进了老爷子的院子。 踏步前行的朱成益刚走了一小段路,似是想到什么,遣散了身边的随从,又折身原路返回。 站在院门外,他仔细听着从屋里传来的依稀之声。 “怎么样?味道可还行?会不会太甜了些?”这是柳氏的声音。 “你的手艺,向来是最好的,味道正适宜。”老爷子的声音里,有着朱成益从来都不曾听过的温和。 “看来还是甜了些,不然你这嘴巴怎么跟抹了蜜一样。”笑声传来,又带着几分抱怨,“说了多少回不让你吃这个烟了,每次晚上都咳,不让人省心。” “哎呦哟你给我——” “就不给!先把汤喝了,这东西不能吃了。” “不吃这东西……那就吃你好了!左右汤再甜也不若你甜,这几日在外,可要想死我了,你有没有想我?” “哎呀,大白天的,多不好意思……哎呦,嗯……痒……咯咯,老爷你坏……” 关闭的屋门将那青天白日却依旧撩人的声音隔绝。 朱大老爷攥了攥手掌,只觉喉咙出奇的干涩,一股热流好似自下涌出,让他不由在骄阳下红了面颊。 在那两个丫头关上屋门往院门处走来之前,朱大老爷逃也似的离开了先前所站的地方。 …… …… 施香是个痛苦的活计,对于徐芮和徐陵来说,两人需要一直忙活个不停。 施香又不是痛苦的活计,对于天歌来说,收到来自友人的邀请之后,便可以早早的离开——风头是需要徐家人去出的,反正她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这一次的邀请,却不是去往美人如玉的醉韵楼,而是前往销金窟揽金阁。 “去倒是可以去,但我得先回去换身衣服。” 这大半天的忙活,早已让她出了一身汗,就这么带着满身汗来回跑,天歌可受不住。 “那晚上我一样让阿立来接你。”姬修齐道。 “放心,你连我家在哪都知道,还怕我跑了去私会你的小情人不成?”天歌瞧一眼不远处的徐芮,揶揄道。 被戳中心思的姬修齐瞪她一眼,“懒得理你,我有事先走了。” 看着带着阿立急慌慌离去的姬修齐,天歌觉得自己是不是得寻个机会,好生给这位大兄弟说说,自己真对他未来的小娇妻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能力有那个想法? 不过就算说了,这位估计也不肯信。 况且现在还不是她暴露身份的时候。 天歌按了按脑袋。 罢了,眼前的事情比较重要。 尤其是她还有一件事,想要跟姬修齐好好打听打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1话 物是人非 【5月9日修】 阿立奉命来接天歌的时候,她正在书房里对着灯仔细看着一幅画。 那是姬修齐当初庆贺她乔迁之喜时所送。 画有两面,一者大漠风沙,一者江南烟雨。 正是昭懿皇后所作的双面画。 “公子,那位阿立小哥正在堂前候着。”青玉扣了扣门,见天歌抬头后禀告道。 “我知道了。”天歌放下手中的画卷小心收好,然后踏出了屋子。 想起什么,她的脚步一顿,“对了,我前几日带回来的白芷姑娘,近日如何?” “这些日子一有闲暇就坐在院中发呆,不愿跟人说话,瞧上去好像忧心忡忡,不过送去的饭食都会照常用。”青玉道。 天歌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人皆有心事,但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能真的明白。 …… …… 如果说醉韵楼的热闹来自女人和嫖客,那么揽金阁的热闹便来自赌徒和豪富。 阿立跳下马车,为天歌揭开帘子。 从车上一跃而下,天歌抬头看着面前这座楼阁,抬步入内。 距离她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那一次,她对林参军家的那位儿子林明时略施惩戒,最后使得那位恶霸少爷被自家老爹打折了一条腿,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这一次,姬修齐邀请她来此,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作为隆昌钱庄少爷的客人,天歌一进门便被邀请到了二楼的主点屋。 到底是多花了一百两银子换来的优待,比起她上一次所在的候点之屋,可是好多了。 “林哥儿,这次你倒没迟到。”姬修齐一见她来,当即站起身来。 “我上次也没迟到,是你到的太早。” 姬修齐挠了挠脑袋,上次好像的确是自己到的太早导致太过无聊,所以才看了就醉韵楼沈妈妈给的那破书。 “哎不过说起来,那次醉韵楼一别之后,我还没好好跟你探讨呢。”想起上次的目的,姬修齐来了劲儿,“怎么样,绮罗姑娘的滋味儿如何?” “倾城倾国的美人,红鸾帐内春风云雨,自是妙不可言。”天歌挑了挑眉,“食髓知味,更知除却巫山不是云呐。” “那你觉得,这世间可还有能及得上绮罗姑娘的女子?”姬修齐更加兴奋了。 “美人各有千秋,滋味自然也不一样。这就好比我喜欢北地的风沙,却也喜爱南地的烟雨。再比如我喜欢江北女子的爽利,也喜欢江南女子的温婉。” 说这话的时候,天歌的目光仔细观察着姬修齐的神色,见他的面色逐渐紧张,终于不再逗他,“姬兄你是不是怕我跟你抢徐家大小姐?” 姬修齐脸一红,背过身去,“才没有。谁稀罕那臭丫头!” 天歌恍然大悟,“既如此,那我便可放心追徐姑娘了。本觉得朋友妻不可欺,但现在嘛……” “你敢!”姬修齐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天歌,待瞅见她揶揄的神色后,又挪开眼睛,“我的意思是,我跟那丫头现在还有婚约在身,你在这时候给我戴绿帽可不好。就算要做什么,也得等我们取消了亲事再说。” 天歌大笑几声,不再逗他,“放心吧,你那小媳妇儿我可真没什么想法。不管你信不信,都是如此。况且我跟你一样,也有婚约在身,我那未过门的小娘子,那一怒便是河东狮吼,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看着天歌一脸坦诚又委屈,姬修齐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假的!还不是为了骗你对我放心! 天歌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诚恳的点了点头,顺带叹了声气,“骗你有何用?行了不说这个了,当初我乔迁,你送我了一样东西,那今日我正好也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天歌从袖中拿出一本卷起来的书递过去。 “呀,不要不要,你明知道我不爱看书。”姬修齐看也不看推回去。 “这可不是那科考之书。”天歌笑了笑,面带神秘,“你瞅瞅。” 姬修齐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追妻一百零八计”几个大字。 姬修齐那小白脸一红,忙将东西丢给天歌,“谁要看这东西,整个上都的女子都追着爷跑呢!” “真不要?” “真不要!”姬修齐斩钉截铁,可看到天歌将东西收回去的时候,又忍不住抢了回来,“不过我祖父说开卷有益,多读书总是好的,我觉得也对,万一今年科考用得上呢。” 姬修齐一边小心装好,又再跟天歌确认,“你真的也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 “怎么?只准你有?”天歌不悦起来。 “哪有哪有,大家都有大家都有。”姬修齐嘿嘿笑。 天歌瞅这地主家的傻儿子一眼,有些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理解书中精髓。 “今日我在书房寻这本书,正好翻到了你上次送我的那幅画,只觉巧妙至极。你可还记得那画是从何处得来的?”天歌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状似无意道。 姬修齐正兀自傻乐呵,随口答,“是从分水街一家书画铺子里得来的,那天我出门去钱庄,谁知一半路的时候突然下雨又没带伞,便在路边随便寻了一家铺子躲进去,谁曾想一扫眼在角落里发现了那幅画。店主是个不识货的,于是被我五十两银子给买来了。” “他们店里可还有同样的东西?” “你当双面画是萝卜白菜啊?随便哪个铺子都十件八件的卖?”姬修齐学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只此一件,而且瞅那摆放的位置,估计也是没怎么当回事的,否则也不会被我轻易骗到手。” 天歌无视了他的讥讽,思绪停留在他方才所说的分水街上。 这条街离林府所在的安和巷不远,中间只隔了一条路,天歌每天去百花阁的时候,都会从那条街上经过,那里确实有一家书画铺子,而且也只有这么一间。 明日路过的时候,不妨顺路去看看吧。 天歌这般作想的时候,屋门被人轻轻推开,紧跟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 …… 揽金阁三楼,在一众金碧辉煌的金屋中间,夹杂着一间用原木制成,甚至连木头上细小的年轮纹路都清晰可见的屋子。 但不管是谁,都不敢轻视,更不敢随意靠近这间寻常的木屋。 因为里面,住着整个揽金阁最为尊贵,也最为神秘的人。 揽金阁主,揽金公子。 然而,此刻这间屋里,除了揽金公子之外,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人。 在他的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纹路古朴颜色陈旧,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锋利夺目。 压低的帽檐挡住了那人的容颜,只能看到他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十四年了,好久不见。”揽金阁主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声音中带着些许感慨和怅惘。 “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黑衣男子语气生硬,“你在揽金阁,消息应当比我灵通。那个孩子已经出现在上都了。” “是么?”揽金公子挑了挑眉,“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怎么还来我的揽金阁?”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黑衣男子抬了抬头。 “揽金阁有揽金阁的规矩。我的债,已经在十四年前还清了。我是一个生意人,我只看钱财和交易,不讲究情义,所以你找我怕是找错了。”揽金公子摊了摊手。 男子没有说话,就那般望着他。 揽金公子叹了一口气,“你别这么看我。我可是很怕死的,上都那地方,如今我可不敢去,我劝你也不要去。不过到底是共事一场,如果在江南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不跟你要钱——但是上都,不可能。” 男子沉默片刻,喉头动了动,“我听说,临安也出现了双面画。” “若是这件事,我倒可以帮你解惑。那是前几日的事情了,买主是隆昌钱庄的姬家小少爷姬修齐,从分水街那间书画铺子里无意中得来的。姬家老爷子喜欢收藏双面画,许是送给他祖父的吧。”揽金公子懒洋洋道,“这消息原本值一百两,现在免费告诉你,再告诉你一件值一千两的消息——” 揽金公子卖了个关子,见男子面上没有分毫的好奇或是迫切,只得无奈道,“那幅画是江南水乡和大漠风沙双面画,跟那位以往的闺中花鸟画作可不一样。你当知道,这画仅此一幅,至于是什么时候画的,许是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所以你也该明白,这幅画若是面世将意味着什么。” 黑衣男子古井无波的面上终于露出震惊的神色,彻底显露出斗笠下藏着的那张脸。 一道从左眼角斜挂右脸的可怖长疤横亘脸上,宛如那地狱鬼魅,让人一见心惊。 然而揽金公子却对此见怪不怪,“这件事或许还没有别人知道,你还有机会。” “你当真不愿出手?”男子再问。 “不是我不愿,是没有出手的理由。我说了,我很怕死的。” 揽金公子打了个哈欠,“而且,将赌注压在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还是一个女孩子身上,实在是太没有胜算了。我已经输过一次,这次得学得聪明点。当然,我建议你也学得聪明点。上都的水太深,不是你能轻易涉足的。” 黑衣男子望着揽金公子的送客之举,转身往外走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物是人非事事休。 但那个孩子还在,他们不愿意管,他不能不管。 …… …… “两位公子久等。” 屋门推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待看清天歌的样貌之后,又变得温婉亲切了许多,“这位公子,又见面了。” “七七姑娘。”天歌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以示问候。 “你认识?”姬修齐奇了,“没想到啊,你这吃喝嫖赌样样行啊!” “得了吧,还不是你带的?”天歌白了他一眼,上一次的醉韵楼,这一次的揽金阁,可不都是眼前这位带自己来的。 七七走近两人,笑道:“七七跟那位公子不过一面之缘,难得公子还记得七七。况且咱们这揽金阁,也不只是赌坊。” 然而这样的解释,却还是没能打消姬修齐默默贴给天歌一个赌徒嫖客的标签。 “小爷今儿个第一次来,不像这位公子是常客。所以有劳七七姑娘跟我讲讲这主点局的玩法。” 七七盈盈笑意,行走间风姿绰约,“公子所在这主点位,可以任选候点室的客人跟自己共赌。” 说着,七七走到一旁的窗边,轻轻转动一侧的金枝红梅,那窗户顿时向两侧散去,露出一面和先前那观赌室一样的琉璃窗来,屋内之人可从里面看出去。 “这琉璃窗,是揽金阁重金从海外寻来,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是从外面却瞧不见里面。公子可以从此看到候点室内客人的情况,七七也会给您介绍各人的信息,好供您挑选比较中意的赌客共赌。” 姬修齐朝七七所站的地方走去,看到那琉璃窗不由诧异道:“这是玻璃?” “玻璃?”七七疑惑道。 “应当是毛玻璃吧,我听祖父提起过,他说还有一种透明的玻璃,隔着此物可以毫发毕现的看清外面的事物,他在自己的窗户上也装了几片,这东西能格挡风雪不漏风,冬天不开窗也能坐屋里赏雪景。” 姬修齐说完,不由挠了挠自己的头,“不过小时候却被我不小心拿雪球给打碎了,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这时候,坐在桌边的天歌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玻璃…… 这种叫法,她可以肯定,大周从来没有人知道。 就连她,也是在地府百年时光中,才听那些衣着奇怪的人谈说,才听到这个怪异的叫法,才知道这种事物。 姬家的老爷子,难不成…… 不对,不可能,抽中锦鲤令的,只有她一个人。 就在她思虑之时,窗边的姬修齐已经转身喊她,“林哥儿,你是常客,你来一起瞅瞅看,咱们押哪一个比较好?” “加上上次我统共就来了两次。”天歌不满纠正。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起身往窗边走去。 然而她刚站在那里,目光便被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人影吸引,再也移不开视线。 “茶水喝多了,你先玩着,我去如厕。” 说完,天歌推门而出,沿着上来的路直奔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2话 黑衣夜行客 【5月10日修】 临安城的夏夜,街灯绚烂明亮,路边的叫卖之声比白日里还多了几分活力和生气,往来的行人也比暑热的白天更络绎不绝。 站在岔路口,天歌望着面前毫无异样的三条路,玉色的容颜上多了几分怅然与失望。 再往前,便是分水街,再过一条街,便是自家所在的安和巷。 而揽金阁所在的地方,跟这里可是隔了足足四条街。 “果然跟丢了吗……”她轻喃一声。 追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追上,着实是一件让人气馁的事情。 只是那个人…… 天歌抬头望了望天上银钩般的下弦月,拍了拍自己的脸。 算了,总会见到的。 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糟糕!姬修齐那家伙还在揽金阁!” 疾步离去的天歌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疾奔之后,方才那岔路口处,一名头戴斗笠腰佩长剑的黑衣人从角落里现出身形,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 …… 揽金阁二楼主点室。 姬修齐一会儿靠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用胳膊将脑袋撑在桌子上,一会儿又躺到软榻上……偌大的屋子已经无处安放他躁动焦急的内心。 “林哥儿这怎么回事,一个茅房去了都快半个时辰了还不回来,他不会是把我丢下了吧?” 姬修齐换了个姿势,瞅着笑语盈盈站在一旁的七七,却对她那轻纱薄翼般的衣衫下半敞酥胸视若不见,“你们揽金阁的茅房那么远吗?” “阿立,你去瞅瞅,林哥儿别给掉茅坑了。”吩咐完,姬修齐又自己站起来,嘀咕着往屋门走去,“不行,我得自己去瞅瞅,这家伙别真把我一个人丢这儿。万一他偷偷跑了,赶明儿再跟我那次一样放出消息,把自己摘了干净却让徐家那边都知道我来赌钱,这得多不划算。” 就在姬修齐刚走了没几步,窗边的七七道声,“来了。” 然而姬修齐没有听清,直接开门往外走去。 门一推开,便见外面站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郎,此刻正一脸莫测的看着他,“跟谁一样放出什么消息啊?” 随着一声问询,那少年郎踏入屋里,逼得姬修齐后退一步。 “我说怎么整个百花阁都说我成了绮罗姑娘的入幕之宾,是个风流成性的花丛浪子呢,原来是托姬兄的福气啊。”少年人前进一步,阴阴冷笑。 姬修齐后退一步。 “今儿个姬兄是不是准备再放出消息到百花阁,说我是个无恶不作的赌棍?”少年再进一步。 姬修齐继续后退,却忽得一下撞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嗨呀,林哥儿你瞧你这个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肯定不是对不对?”姬修齐尬笑两声,瞪向旁边的阿立,“阿立,你说说,你家少爷是那种人吗?是吗?” “少爷……不是!”阿立结结巴巴道。 “林公子,您就别逗姬家公子了。”七七顺势插到两人中间,挡开天歌,伸手欲在她的身上撩拨而过,谁曾想纤纤玉手还没到天歌身上,眼前之人便转身退开了。 七七微愕后笑容不变,只是转身去搀扶姬修齐,“姬公子,您可千万注意着身子骨,今晚的局可还没开呢。” 姬修齐一听这话,登时站直了身子,也绕过七七走到天歌不远处坐下,“对哦,咱们今儿个是来赌钱的。你一个茅房怎么去那么久?” “人多,排了会儿队。”天歌喝了口茶,“七七姑娘,你们揽金阁的茅房得多加几间,万一又遇到今天这情况,有客人实在等不及可怎么办?” 七七假装自己没看见某人方才往揽金阁外面跑去,又从揽金阁外面跑回来,只唇角含笑温顺道,“公子说的是,七七过会儿就去跟主子说。” 姬修齐还想说什么,那边天歌已经问道,“不是说赌钱么?你找好跟谁赌了没?” 一听这话,姬修齐挠了挠脑袋,“刚才光着急了,还没仔细瞧。” 天歌翻了个白眼,“那就现在随便挑一个吧。” “这怎么能随便挑呢?”姬修齐不满,多花了一百两银子可不就是为了好生挑一个软柿子捏?这世上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见姬修齐站在窗边,一边仔细瞧着楼下的候点之客,一边听旁边的七七介绍,坐在桌边的天歌吹了吹杯中茶水。 挑谁不都一样么?有什么好挑的。 …… …… 从揽金阁出来之后,姬家的马车上爆出一阵欢呼,惹得街上众人都不由侧目而视,想知道那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对面姬修齐那兴奋的模样,天歌鄙视道:“这么点银子就疯成这样?你没见过银子吗?” 隆昌钱庄那钱堆里长大的少爷,不该视金钱如粪土吗?眼前这家伙一点富家子弟的样子都没有。 “那怎么能一样?”姬修齐将手中匣子里的银子抛上去又接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丢人,“姬家有钱那是姬家的,是我祖父和我爹赚的,又不是我的。所以我用他们的钱施香,最终得益还是姬家,但我却不能用他们的钱自己乱铺排,不然说出去好像我没本事似的。” 姬修齐哼了哼鼻子,接住一块银子,“可是今天这就不一样了,这是我赚来的银子,所以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才不管他们怎么看怎么说。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赚这么多钱呢!” 虽然觉得姬修齐这想法难得至极,但天歌还是忍不住戳穿他,提醒他一个事实,“你确定是你自己赚的?” 一听这话,姬修齐当即将手中的银子放回匣子,凑到天歌跟前来,“咱兄弟俩一块赚的,一块赚的。等会儿咱们就五五对半分了。” 姬修齐嘿嘿一笑,瞅着天歌跟看神仙似的,“林哥儿,以前没看出来,你这赌技还挺厉害的啊!一押一个准,一押一个准!要是最后一局我听了你的,那咱们今儿个可就赚大发了,妥妥的两万两银子!不过现在这一万两千两倒也不错,虽说差得多了点,但知足常乐,知足常乐嘛!” 瞅着姬修齐靠在车壁上,一脸傻笑的样子,天歌白了他一眼,“既然知足常乐,要不你将那输的银子给我补上?” “那怎么行!”姬修齐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将匣子抱在怀中,“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然是各一半了!” “既然是好兄弟,那你为何排揎我?”天歌哼声道。 姬修齐尴尬一笑,明白她说的是先前醉韵楼的事情,“那不事出有因嘛,误会误会。如今这误会没了,自然就不会了。从今儿往后,咱们可就是真兄弟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会保密的。” 天歌嗤了一声,再懒得理他。 不多时,阿立将马车停在了安和巷林府门口,将天歌放了下来,然后悠悠驶离。 …… …… 揽金阁三层小木屋。 “今天又是全中?”揽金公子半倚在软榻上,翻覆着欣赏自己刚涂过玉肌膏的白皙纤长的手指。 “本该是全中的,可是最后一局却猜偏了,庄家赢。”站在下面颔首低眉的人,正是已经连着两次为天歌做庄女的七七。 “哦?”揽金公子笑了笑,“是放水吧?倒不是嚣张之辈,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很好,你去吧。” 七七犹豫片刻,斟酌着开口,“还有一事……” “嗯?”揽金公子抬起头,懒懒道。 “先前,那林公子曾以如厕为由出去过一阵,七七以为,他是看到一个人这才追了出去。” “哦?何人?” “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人。具体样貌不能看清,但楼梯上当时只有这一个身影,林公子便是见到他之后才跑出去的。” 揽金公子眉目一凛,“确定?” “是。” “很好,这件事莫要与人提及。你去吧。”揽金公子沉吟片刻,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去将黄金唤来,我有事吩咐。” …… …… 姬家临安别院。 隆昌钱庄姬氏为周公姬旦后人,祖籍山东府。早年开办钱庄,便迁到了上都云阳居住。 但几年前,姬老爷子却在杭州府的临安城里,购置了一座可以与上都姬府相媲美的园林大宅——这就是当初祭奠徐化时,姬老爷子为了让徐直对儿女亲事放心,打消徐家退亲念头而买的供姬修齐小夫妻婚后在临安居住的那座宅子。 如今姬修齐便住在这里。 尽管园子很大,打扫收拾的仆从以及应有的管家仆妇一个不少,但如今住在这里的主子却只有姬修齐一人,显得极其冷清寂寥。 阿立将马车从角门直接赶进,自己在后院拴马停车,姬修齐则一如既往的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弦月倚天挂弓,莹莹光芒映在婆娑树影和周边的水榭亭台上,平日里幽静舒爽非常,但今日却显出几分清冷鬼魅来。尤其是夜风一吹,就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然而姬修齐对此却浑然不觉,抱着怀中的银子一脸傻笑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 今天在醉韵楼可谓收获颇丰,一万两千两银子,折合下来就是每人六千两,他还是头一次自己赚到这么多,可不得好好收起来! 姬修齐美滋滋的踏入院里,正待往自己屋里走去,临到门口,步子却是一停。 “算了,不就区区六千两银子么,搞得小爷好像真没见过钱一样,要学那妇道人家将钱财往枕下床下藏。” 方向一变,姬修齐折身往书房走去。 平日里没有主子来的时候,各个院子里的仆从除了守院的之外,天黑之后就各去歇息了,而这次姬修齐来,因为在家中就不喜欢太多人侍候,所以除了白天外,晚上便将院里的人也都支了出去,只留一个看院门的婆子和阿立。 像今日姬修齐回来的晚,这婆子就会将每间屋子的灯都点着,防止主子回来摸黑瞧不见路,想进屋又不方便。 推开房门,姬修齐将手上的匣子往桌上一放,然后目光开始梭巡起来。 “放哪里好呢?总不能就这么摆在桌子上,瞧上去傻里傻气的。” 查看了一圈之后,姬修齐最终决定将匣子放在最里面一层多宝阁上方的夹层里。 寻了个高点的凳子,姬修齐将之搬了过去,先一只脚踩了踩,觉得稳当了之后,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双手举着那匣子便准备往夹层里递。 谁曾想却还是差了些,他便又踮了踮脚,哪知道一个站不稳,便从凳子上摔了下来,一踢脚将背后的屏风给撞倒了。 就在姬修齐疼地正揉屁股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屏风后面闪出来一个人,吓得他当即要喊,但一柄更快的剑已经递到了他的喉咙边。 “敢喊叫我就杀了你!”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不知是地板太凉,还是夜风太冷,姬修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叫不叫,大侠饶命!”姬修齐躺在地上,高举双手,带着几分畏惧。 说完这话,他小心翼翼的拿下一只手,刚放到腰间,那黑衣人的剑尖便转了个方向,马上就他割到他的下巴。 那人抬起头,露出斗笠下一张疤痕斜亘的脸,吓得姬修齐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你想做什么?” 姬修齐被这问话一惊,当即苦着一张脸从腰下拿出一样东西来,委屈道,“垫……垫得疼……” 握在他手中的,正是一块从揽金阁赢回来的银锭。 先前在揽金阁,姬修齐觉得银票虽然好拿,总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摸起来实在,所以让揽金阁的人准备的都是银锭。 谁曾想,这会儿却因这臭银子闹出这么一遭事儿来。 姬修齐简直要悔死了。 看着姬修齐手中,还有散落在地上脚边的银锭,黑衣人的剑稍稍撤了撤——尽管在姬修齐感觉来看根本没什么差别。 “你是何人?”黑衣人剑指姬修齐,问道。 “我,我是……姬家书童,我叫阿立!”姬修齐脑筋一转,灵机一动,“我家少爷让我来存放银子,大侠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少爷!阿立回来了!天呐!您居然会主动来书房,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啊!” 就在阿立看清屋里的动静,惊呼出声之时,一柄细小的飞刀阻断了他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3话 你到底是谁 【5月13修】 想起刚才那柄小飞刀从自己眼前划过,再直直钉入旁边的门上的画面,阿立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这样一比较,旁边还有力气举手的姬修齐就显得硬气多了。 “你们两人到底是谁?”黑衣人的眼睛眯了眯。 “我是阿立!只是一个小书童!”两人齐齐道。 “嗯?” “我是姬修齐,姬家少爷……”两人带着沮丧气馁异口同声。 “……” 黑衣人默了默,“本不欲要你们的性命,但你们二人再不说实话,我只好一起杀了。” 姬修齐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立,直视黑衣人,“我是隆昌钱庄少爷姬修齐,这位是我的书童阿立。敢问阁下有什么事?” “你就是姬修齐?”黑衣人问道,“听说你前几日得了一幅山水大漠的双面画?那画如今在何处?” “阁下是为画而来?” “画在何处?”黑衣人再次问道。 “若是阁下早来几日,那画还在我手中,但如今,却是来晚了——那画已被我送了人。”姬修齐一脸遗憾。 “送给了何人?”黑衣人上前一步,那剑差点戳穿了姬修齐的喉咙。 “送给了……”姬修齐有些犹豫,利刃便划上了他的脖颈,隐隐有血丝渗出。 旁边的阿立一着急,连忙道:“你别杀我家少爷,我说!” “送给了林花师!”阿立道。 “送给了我祖父!”姬修齐道。 “……”黑衣人面色一凝,“姬少爷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若是再不说实话,我这剑可就真的刺入了。” 姬修齐脖子上渗出的血越来越多,阿立猛地撞偏黑衣人的剑,挡在姬修齐身前怒视黑衣人,“那幅画我家少爷送给安和巷林家的林花师了!我们手中真的没有那画卷!你若是不相信,自去看一番,没有的话你便尽管拿走我的性命!” “阿立!”姬修齐皱着眉头,低低喝道。 然而一说话,脖颈疼痛更甚,流出的血也越多。 黑衣人望着地上的主仆二人,沉默半晌,然后蓦地将剑收回。 “得罪。” 扔下两个字后,那黑衣人一跃出了书房。 半晌之后,姬修齐轻踹了一下阿立的屁股,“你再不给我包扎,你家少爷就要失血而亡了。” 阿立一个激灵,忙不迭跑去拿药箱。 好在这次出门,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带了很多伤药和跌打药,先前姬修齐还很不屑,觉得自己根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谁曾想老爷子却说出门在外有备无患,最终还是让阿立带上了。 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小心翼翼的给姬修齐上药包扎完伤口,阿立有些不解的望着他,“少爷,您明明将那双面画送给了林公子,方才为什么又说送给了老爷子……” 姬修齐一愣,挠了挠头,“祖父远在上都,身边能人又多,那个黑衣人肯定不是对手啊。到时我再借家里的路径带个话,总能早早防备起来。可若是林哥儿,他只有一个人,万一小命不保,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到底是我送的礼物,总不能反害了他。” 阿立这才有些后怕,“那林公子岂非有性命之忧?!” “……你刚才都没想吗……”姬修齐无语。 阿立诺诺,隐有后悔之意,“我一看公子脖子流血,害怕那人真的一剑下去……” “也不怪你。若不是你,指不定我真没命了。” 姬修齐拍了拍阿立的肩膀,又指了指床头的银子匣,“我瞧着那人倒不是想索命讨钱的,毕竟我这满地的银子都没能入了他的眼。只要林哥儿将东西给他,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者林哥儿功夫也不错,不至于真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姬修齐顿了顿,“不过也难说——是这,你这会儿去找临安铺子里的聂掌柜,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帮着寻些身手好的人来,越快越好。但是这件事让他别给祖父说,我明儿个会给祖父写信。” “那公子您……”阿立一脸担忧。 “没事,那人若真想取我性命,你哪里还能看到我躺在这里?”姬修齐挥了挥手,将床边装着银子的匣子搂在怀里,“你快去,明儿个一早我另有事情吩咐。” …… …… 安和巷林府。 比起姬家别院,这里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不过若是仔细论说起来,林府其实还是别有一番雅致精细,夜间亦有别样的清幽迷人。 然而穿梭于各个院子的黑衣人,却没有半分心思欣赏这番夜景。 在各院查看一番之后,他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最中间的一座院落。 一个轻巧的翻身,黑衣人便落在漆黑的院中,脚下几片细小叶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在风声簌簌的夜里几若不闻。 只是他不知道,屋里有人在他刚落地的时候,便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明亮的猫儿眼,映在隔着窗户纸稀淡泻入的月光下,泛出晶亮的光芒。 黑衣人将手轻轻覆在屋门之上,就在他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却听到屋内绵长的呼吸声。 原本准备推门的手忽然移了开来,黑衣人朝旁边另一间屋子轻跃而去,一伸手,无声地推开了隔壁间的门。 这是一间书房,算不上大,东西也不多,所以黑衣人一眼便看到了放在书桌旁边的一个细长的盒子。 他眼神一亮,当即打开那盒子,就着窗外泻入的月光,将手中的画卷展开。 大漠风沙驼铃响。 江南烟雨水流舟。 无比熟悉的画卷内容在面前缓缓舒展开来,让他拿着卷轴的双手不由颤颤发抖。 他完全没有想到,寻觅多年而不得的画卷,就这般轻而易举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动作,小心将画卷收好之后放回匣中,然后用身上的褡裢将那长盒仔细绑在背上,这才拉开了屋门。 然而那门刚打开一道缝隙,他的动作便就此停住。 门外有人。 黑衣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隔着窄窄的门缝,他看到院中浅淡的月光下,正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阁下夜访寒舍,又不问自取,请问是何道理?” 少年清冷的声音隔着那巴掌宽的缝隙传来。 黑衣人抬起头,瞅着那月下的少年。 少年的脸他看不清楚,可是那衣服他却再熟悉不过。 这是晚上从揽金阁一路追他,最后被他甩掉的那个少年。 黑衣人眯了眼睛。 “是你。”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院中的少年蓦地浑身一震。 原本只是门口堵贼,然而所有的防备之心都在黑衣人开口的那瞬消散殆尽。 少年人上前几步,想要从那窄窄的门缝里,看清楚隐藏在暗夜中的人到底是谁。 而这番动作,也让黑衣人瞧清楚了少年的容颜。 “你是谁!”黑衣人猛地拉开屋门。 与晚上追他那人所穿的衣服相同,但此刻站在院中的少年,却有着一张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脸。 这张脸,曾经他无比熟悉。 这张脸,亦让他在这十四年中时时午夜梦回。 与之一起浮现的,还有那场熊熊燃烧,好似怎么也扑不灭的漫天大火。 “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再次开口,声音却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就连握着门边的手也隐隐泛起青筋。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月光下,瘦弱的少年人忽然拔掉束发的玉簪,散落一头青丝。 和着那一首首尾相连的《庐山烟雨浙江潮》,那个少年。 不,那个少女。 一步步的走近,最终在距离黑衣人几步之遥的台阶下站定。 望着斗笠下那张隐隐带疤的脸,少女忽然一笑。 黑衣人却似被这笑容吓到,忽然后退一步,声音里带着些许迷惑般的喃喃。 “不可能……” 黑衣人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去。 不会的,那个人,那个女子,已经死了。 死在了十四年前的齐宫大火里,死在了山河破碎的夜晚中。 “褚……”少女正欲开口,那黑衣人却蓦地拔出腰间长剑,对着她直刺而来。 少女忙不迭滑步向后,这才堪堪避过了那突如其来的一剑。 然而不等她喘口气,黑衣人的剑便再次袭来,比先前更加疯狂,更加不留情面。 “没有人能扮作她,不要妄想骗我!”黑衣人目光中露出杀意,手中长剑也挥动的更加快。 少女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一边躲避着攻来的长剑,一边大骂道:“褚流你个傻蛋你不张眼睛的吗!” 然而黑衣人却充耳不闻,一招更比一招狠。 少女再忍不住,一抹银光从她袖中泻出,直冲黑衣人而去,却在即将缠上黑衣人刀身的时候,被一剑劈上。 但那银光细丝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断掉。 “天罗丝!” 望着那毫无损伤的细小丝线,黑衣人惊呼出声。 “都认出天罗丝了,还不停手?!”少女喝问。 “莫想骗我!”黑衣人冷声一声,后退几步,带着几分不甘跃上了旁边的墙头,竟是几个跃身,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院中的少女望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手中天罗丝一甩,竟是直接将旁边树上小臂粗细的树枝切断坠地。 “我就不信你不回来了!” 长夜寂寂,唯有风声和依稀的蝉鸣与她诧异过后怒气十足的声音呼应。 …… …… 揽金阁三楼小木屋。 揽金公子一身亵衣靠在软榻上,衣衫半敞露出白净如女子的平坦胸膛,只是面上的面具,却依旧罩着半张脸。 “我说你怎么又来了。”揽金公子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半脸不耐烦,面上有着难以遮挡的睡意朦胧。 “我将那幅画拿到手中了。”黑衣人抬起头。 “什么画……”揽金公子说到一半,忽然愣住,眨了眨自己的睡眼,“那幅双面画?” 黑衣人没有说话,解下褡裢,将背上细长的盒子放到揽金公子面前。 揽金公子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拿出里面的卷轴打开来,凑到跟前正反两面仔细瞧了瞧,“看起来像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黑衣人有些不满。 “你知道是真的拿来给我干嘛!这么晚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好吗!”揽金公子顿时怒气十足,将那画卷一把卷起扔给黑衣人。 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打扰自己睡觉,尤其是在他晚上养颜安神的时候。 然而等他发现自己正在生气之后,又忙不迭伸手按着自己的眼角眉头,将聚到一处的皮肤抻平。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会长皱纹会变老。 黑衣人小心的检查着手中的画卷,确认没有任何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 “我今晚……” 话到嘴边,黑衣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到此刻,方才所见的那张脸的样子,依旧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 太像了。 若非那张脸少了那份雍容贵气,少了那份淡薄落寞,他差点就真的将那位少女认成了那人。 尽管像极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他还是确定,今晚的少女并不是那人。 可是……那少女又是谁? 为何会拥有与那人完全相同的样貌? 除却还没有长开的稚嫩眉眼,几乎全然,一模一样。 黑衣人有些茫然。 揽金公子原本耐着性子准备洗耳恭听,可半晌却只听着没有下文的三个字,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顺手拿过身边的盒子砸过去,“褚流你是不是故意跟老子过不去不想老子睡个好觉!扰人清梦无异屠人满门你知道吗!” “安和巷那位林花师,有劳你帮我查一查。” 那被称为褚流的黑衣人淡然接过那锦盒,终于开口说话,却是对揽金公子的暴怒无动于衷。 他小心地将画卷放入锦盒当中,“这幅画我先带回去,三日后再来寻你。你继续睡吧。” 说完,压了压斗笠,兀自推门而出。 揽金公子坐在软塌之上,看着那打开合上的门,再顾不上自己的翩翩风度,朝着外面大吼一声: “黄金白银!” 不多时,一个穿着金线绣衣的胖子和一身银线绣衣的瘦子出现揽金公子面前。 “褚流那家伙要是再来揽金阁,直接着人给老子打出去!”说完这话,揽金公子再一次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胖子总管黄金和瘦子副总管白银对视一眼,应了声是,缓步退下。 留下揽金公子深吸一口气,一边按着眼角抻着眉头,一边喃喃着往床边走去。 “莫生气,莫生气,生气会长皱纹会变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4话 诊病与相似 【5月13修】 清晨的鸟鸣唤醒了沉睡的青玉。 伸手放在眼上挡去窗外发白的天色,她转头唤醒了同屋的红玉,然后利索的穿好衣服洗漱完毕,这才踏出偏院小门,往那个白日里她待的时间最多的院子走去。 为人仆婢这么多年,青玉早已习惯了卑躬屈膝的卑下身份。 在她以往侍奉的夫人小姐里,有因为茶凉茶烫而直接劈头盖脸对她一顿打骂的;也有因为自家夫君多看了她一眼,而就此心生妒意在让她跪那百针垫的;更有见她相貌尚可,想要将她强占了的…… 青玉自诩见过的主子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一个,如她现今侍奉的这位一样。 直至现在,她也不知主子全名叫什么,只知姓林,来自外乡,年轻有为。 林府白日里几乎不怎么能见到这位主子,而且就算他回到府中的时候,也从不轻易让人在跟前侍奉。 除却偶尔端茶倒水这样的小事,再多一点,便是每日清晨打一盆洗漱用的水。 沐浴,洗漱,乃至就寝,如是种种,那少年都自己来做。 然而今天,当青玉来到院子里,准备照旧打水进屋的时候,忽然发现屋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青玉略一愣怔,疾步上前,忽瞧见不远处落了一截小儿手臂粗细的树枝,繁茂的叶子遍布其上,落在院子一角就像是一只匍匐着身子的碧色巨兽。 而原本大如伞盖的院中树荫,则不知怎得少了一角,露出一小片天空。 “公子,这是……”青玉被吓了一跳。 “一早起来便是这样,也不知怎么回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少年声音淡淡,没有波澜,亦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过会儿我去寻孙管家过来看看,凭空掉下这么一大截树枝,得亏没有砸到人。”青玉按了按挑动的胸口,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那少年身上,“公子快快起来,仔细地上凉,青玉这就去给您打……您这是已经洗漱过了?” 青玉有些愕然。 眼前的少年发髻和衣衫都齐整仔细,一点也不像刚刚晨起的样子。 少年轻嗯一声,然后单手撑地从台阶上站起身子,兀自往前走去,“今儿个我要早些出门,你待会儿记得跟宋婶说一声,早上莫要候我吃饭。也告诉孙三今天不用备车了。” 青玉忙不迭应下,心中有些懊恼。 看来以后得再早些起床了,自己竟然要主子自己打水洗漱,万幸公子脾气好,不跟自己计较。 …… …… 从院子一路绕过假山,再到那观鱼亭,走过掩映翠竹的水榭,天歌慢慢走到门口。守门的老头一见她过来,忙不迭放下手中正啃着的一只包子,去帮她开门。 “公子今日出门这么早?” “嗯。”天歌点点头,等老头将门打开,往外走去。 平日里每天早上,孙三都会驾马车送她去百花阁,等到晚上的时候,再接她回来,可是今天,她想自己走去百花阁。 也好看看这临安城的风景。 可是天歌刚踏过大门,便看到一辆安静的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周围,站着一圈看上去身手不错的人,穿着一样的侍卫衣服。 而在远处,好似也有些许身后不错的人藏在暗处。 天歌蹙了蹙眉,何方神圣这般阵仗? 这时,那位神圣身边的小书童一见她出来,忙不迭兴奋高呼,“少爷!林公子出来了!活着呢!活着呢!” “……大早上说什么死死活活的,会不会讲话。”天歌终于了然神圣是谁,遂走到了马车跟前。 这时,马车里伸出一双手,撩开帘子,露出一个人影来,“太好了,你没有事!” 天歌望着某人缠了一圈白布的脖子,“我没事,但是你有事。” 车里的人挠挠头,“你上来说话吧,这样我脖子疼。” 天歌一跃入内,利索的动作让周围的侍卫们神色一凛。 方才这人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消瘦的少年郎。 而这少年郎一上车,则浑不客气的吩咐外面赶车的阿立,“去翟大人府上。” 驾车的阿立撇了撇嘴,这林公子,还真拿他当车夫了。 但车里的主子没有阻拦,他只能照办。 马车悠悠,一点一点往前行去。 “你去翟府做什么?”姬修齐皱了眉头,不该是去百花阁吗? 天歌望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怎么回事?今日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昨晚可有人来你府上?”姬修齐问。 “你一大早出现在我家门口,是怕昨晚那人杀了我?”想起方才在外面听阿立的那声“还没死”,天歌顿时明白姬修齐的意思,也明白了他脖子上的伤口由来,知道了外面为什么突然多出那么多人,“是昨晚那人伤的你?” “看来那人果真寻到了你这。”姬修齐叹了口气,将昨晚的事情一一道来,却掩去了阿立说双面画在林府这一条。 “都怪我送了那东西给你。”否则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 姬修齐是真的懊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况且左不过破财消灾,给了东西却保住一条命,也算值当了。”天歌随口道。 姬修齐不知道,其实天歌很感谢他的这番馈赠。 若非如此,她不会那么快见到那个人。 想到昨晚那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天歌心中便百味陈杂。 时隔多年,再见到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褚流,那种重逢的欣喜,简直要从她的胸腔喷涌而出。 可是紧跟着,便有一头冷水兜头浇下。 褚流并不认识她。 而且,好似受到了惊吓。 上一世,是褚流主动寻到的她,最后左肩的疤痕,让他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而这一世,是她先认出的褚流,但她的左肩,如今已经光洁一片,吹弹可破的肌肤,再也无法佐证她的身份。 除了那张脸。 可是一想到昨晚褚流那不可置信而后满是怀疑的眼神,天歌就有些头疼。 搞不好,就真成误会了。 “你有心事吗?”姬修齐看着天歌,难得见她这般神色。 “被人扰了清梦,难免晨起无精神。”说着,天歌打了个哈欠。 姬修齐没有再说话,脖子上的伤口,实在折磨人。 辘辘的车轮声在许久之后终于停下,阿立掀开帘子,没什么好声气道:“翟府到了,林公子下车吧。” 亏得自己和少爷还一直担惊受怕一夜,一大早就候在林府外面等着,生怕这位林公子出了什么事。谁知道这位倒好,不仅安然无恙,瞧着自家少爷有伤还一点也不见外的顺口就让他将车驶到翟府来。 天歌袖着双手从车上下来,却没有转身离去,而是朝着阿立努了努下巴,“去扶你家少爷下车。” 阿立顿时不满,“我家少爷一夜未睡,昨儿个为了不说画在您那儿,差点将性命都丢了,您不知让我家少爷早些回去歇着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下车!” 天歌眉头动了动,“什么意思?” 阿立心中有气,当即将方才姬修齐在车里隐去没数的细节一一抖出,惹得姬修齐一边不好意思的挠头,一边让他闭嘴别说话。 “那就更应该让你家少爷下车了。”天歌挑了挑眉,看在阿立眼里就像挑衅一般。 漂亮的书童目光恨恨,倒是姬修齐自己探出身子,一边呵斥阿立不得无礼,一边准备下车。 伤口在脖子上,并不影响他手脚上的行动。 “与其回家将养着,不若让我师父看看再开个方子,至少好得快些。”天歌冲姬修齐说完,便先往翟府门口走去见那守卫,留下身后的阿立哑口无言。 原来林公子来翟府,竟是这个原因么……阿立不好意思的学着自家少爷挠了挠头。 …… …… 院子里,林回春正坐在树下翻看医书,旁边几个仆从屋里屋外的忙乎着。 “对对,往西边放一点,虽然要让他晒晒太阳,却也不能晒过头了。” 天歌跟姬修齐等人一进院子,便瞧见手握医书躺在藤椅上林回春正指点江山,而那个被安排放置的,则是那个被捆在门板上,整张脸塞在洞里的王屠户。 这几日,他就像是一块萝卜干一样,被从里面挪到外面,再从外面挪到里面,东边西边来回移动。 王屠户从来没有像这几日一样,一看晃动的地面就发晕。虽然这种动弹不得捆在木板上的感觉,比起先前那让人疯癫的痛苦,好了不知多少倍,但还是很让他气愤不满。 林回春一见走到院里来的天歌和姬修齐,不由放下自己手上的东西站起来,“徒弟?姬小子?这一大早的居然来探望我这老人家。” 走近些,林回春这才发现姬修齐脖子上的一圈白布,不由奇道,“这越来越热了,你怎么都整上围脖了?” 天歌:“……” 姬修齐:“……” “师父,姬兄受伤了,有劳您给他看看。”天歌让开位置,林回春这才看到那白布上隐有红色渗出,忙不迭拉着姬修齐往里走去,“我瞧瞧去。” 有林回春在,天歌很是放心,便没有跟上去,反而被那个正在像萝卜干一样晾晒的王屠户吸引。 王屠户正在数地上的蚂蚁,这时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双脚。 暗色竹纹的衣角微微晃动,颜色素净清雅,却是极好的料子。 “你踩到我的蚂蚁了!” 一道瓮声门板下传来,确切的说,是从门板上那个放着王屠户脸的洞里传来。 “屠户也知怜惜蝼蚁?” 天歌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后退一步,好在那蚂蚁依旧攀来爬去,并没有被真的踩死。 “人不就像这蝼蚁一样么?不怜惜一下自己,等着谁来怜惜呢?”王屠户难得说出一句像模像样的话,与以往一点就燃的火爆粗鲁截然不同。 不等天歌说完,那屠户已经自顾的说了下去,像是想要将这些日子憋闷着无法说的话,一气儿全部吐露出来才好。 “这些天我瞧这地上的蚂蚁,可不就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一个样儿么?整日为了生计奔走忙碌,却抵不过比你更强大的人踩上一脚。蚂蚁争食,也会倚强凌弱,哪知这世间总有更强在上,一山更比一山,苦无尽头。像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可不就是这样的小蚂蚁么?如今跟砧板上的肉似的,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可不就命苦呀!” 听前面几句,天歌差点以为这屠夫放下屠刀洗心革面了,谁曾想到了后头,竟然觉得自己这般是命苦了。 原来在他眼里,林回春这般竟然是为难他欺负他,恃强凌弱了。 天歌摇摇头,这世间还真是各样人都有,就譬如眼前这好心当作驴肝肺的人。 这时候,给姬修齐重新上药包扎好的林回春也出来了。 “你们俩,将此人带着门板抬回他那杀猪铺子去,到了将人放下,门板给老子收回来。”林回春吩咐方才抬木板的两个人道,“至于府尹大人那里,我自去说。” 那王屠户登时呜嗷大叫起来,却被林回春将姬修齐换下来的那团白布顺手塞进嘴里堵住了嘴巴,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了。 两个仆从见他是真的生气,忙不迭将人搬走。 “师父息怒。”天歌出声劝慰。 林回春摆了摆手,面色平静,“跟这等鼠辈,没什么计较的必要,左右我救他不过是因为先前那病症稀罕,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罢了,也没真指望那人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天歌见他好似真的不当回事,这才又问道,“姬兄的伤势如何?” “刮破点皮,看起来血流的多,却不是什么致命的位置,一两日结痂也就好了。” 听着这话,天歌不由放下心来。 幸好。 说到这里,林回春顿了顿,“也不知他得罪了哪个高手,那人应当只是想着吓唬他,而没想着真伤人——那伤口极是微妙,若是偏上几分,伤了颈侧的大脉,只怕会血如泉涌药石无灵,可旁侧一点,却是看起来厉害,与寻常擦伤没什么差别,不外就是会疼些罢了。” 说完,林回春又喃喃自语一句,“倒是跟那屠户的伤极似,都是对人体肌理穴位和骨骼谙熟之人所为。” 这句话,很是细小轻微,但耳力敏锐如天歌,却听了个清楚。 她不由心底苦笑,林回春虽然猜错了,但却也没有猜错。 自己的功夫一部分习自褚流,所以出手难免有相似。 昨夜交手之后,也不知褚流有没有察觉出来。 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去见褚流,所以来到临安之后,一直忙于徐家的事情,如今这般毫无准备的相遇,也不知会不会弄巧成拙。 …… …… 从翟府出来之后,天歌婉拒了姬修齐顺路载她去百花阁的提议,让他早些回去养伤。 二人在翟府门口作别,姬修齐带着阿立回去补眠睡觉,而天歌则准备去分水街瞧上一瞧。 然而就在这时,一句话飘到了她的耳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5话 不见与大汉 【5月13修】 “林参军,实在不是小的不与通传,实在是翟大人公务繁忙,没有时间见您呐。” “昨日你们便骗我,今日难道也要骗我吗?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连我都欺瞒!” 天鹅个转过身,正瞧见一个身穿青灰衣衫的人负手于后,在怒气冲冲的跟门口的守卫说着什么。 “参军您这话可就冤枉小的们了,您与大人交好数年,我们怎么敢欺瞒您呐!昨儿个大人是真的不在府中,百姓们都看见大人在徐记百花阁门口,只是您去的时候,大人正好有事回来您二人正巧错过,哪里算是小的们骗您?”另一个守卫一脸委屈。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可是从方才那守卫的话语里,天歌已明白过来此人的身份。 杭州府的司户参军,林平之。 若是仔细算起来,这林家倒跟天歌有那么一点关系。 林平之的妻子朱氏乃是清河商户之女,小时曾跟天歌的养母李氏是手帕交。 后来朱家发迹搬离清河村,朱氏又嫁给了当时还是穷书生的林平之,后来林平之熬出头得了个司户参军的职位,朱氏带着两个孩子便跟着林平之从北地到了江南。 而好巧不巧,林平之和朱氏的长子,便是先前在揽金阁被天歌赢去银子,然后被自家老子一怒之下打断了一条腿,如今正在府中躺着养病的林明时。 而二人的女儿,则是先前一直在翟秋云身边,初见时便对天歌吆五喝六,却又恰好跟天歌撞了姓名的林家大小姐,林天歌。 上一世,那位林小姐差点害死天歌和徐芮,便跟她的慈父,眼前这位司户参军林平之林大人脱不开关系。 天歌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门口的争论。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林参军好像极得翟高卓的赏识,而且其女,也就是那位林小姐,也曾因为当初在西湖边上跳水勇救翟秋云,而成为翟大小姐少有的手帕交。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莫说林参军,就是其女平素进翟府的大门都是连通传等候都不用的,如今这人居然被翟府的守卫就这么拦在了门口? 还真是奇了怪了。 “翟大人没有时间,那秋云总有时间吧?还请两位让个路,本小姐要进去见秋云小姐。” 一道清亮的女声插进来,言语中丝毫不掩傲慢。 “啧,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 天歌摇头啧声,就算不看那少女的样貌,天歌也知道她是谁。 只可惜,少女这次怕是要失望了。 果然,就在天歌感慨完,那少女一只脚将要踏过门槛的时候,门口两个守卫不约而同将手中长枪划拉下来,挡在那少女的身前。 “大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少女不由踉跄后退,惊怒出声。 “林小姐,我家小姐这两日忙着陪老夫人说话,也没有时间见客。”守卫的声音冷淡,不带一丝情感。 “放肆!你连秋云问都没问一声,就敢这么跟我说话,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我去跟秋云说,让她辞了你们这两个下人!”花容失色的林小姐面上无光,恨不能好好惩处这两个下贱的守卫。 “我二人乃是府尹衙门的官差,而非翟家仆从。我们的授令由府尹大人给予,便是大小姐,也没有权力罢去我等职位,更罔论林小姐您了。”守卫不屑冷笑,“还请小姐自重。” “你!” 林小姐全然没有料到会是这般,明明前几日她来的时候,这些人还是笑着将她迎进去的,怎么今日就突然翻脸不认人,甚至还这般无礼待她? 真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不等她再说话,旁边的林参军已经将她拉到身后,躬了躬身子,朝着两名守卫行了一礼,“既然翟大人和秋云小姐都不得空,那有劳两位跟暂居府上的林神医通传一声,说杭州府司户参军林平之有事求见。” 司户参军虽是文官闲差,但却隶属于州府兵营,跟总掌杭州府政事的府尹衙门并没有直接的从属关系,所以就算他的官职高这两个守卫一头,也没有办法命令他们去做什么,只能以礼相待。 那两个守卫闻言面面相觑,大人吩咐的是若林参军父女上门求见,不管是见他还是见大小姐,皆说有事不许他们踏入翟府大门,可是却没有说见林神医该怎么办,这一下倒真让二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这时,一道悠悠然的声音如酥润细语降落,解救二人于迷茫无措当中。 “林神医钻研医术的时候,可是最讨厌别人进去打扰了。这时候,不管谁进去,都会被毫不客气的打出来。” 门口四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拾级而上的袖着双手的少年郎身上。 两个守卫连忙行礼,“林公子。” 天歌笑着点头,跟两个守卫打招呼,“两位大哥辛苦了,只是这个时候千万莫去打扰神医,您二人方才应该也见到了,那被抬出去的屠户,就是因为惹怒了他,直接被神医给丢了出去。” “是,是,多谢林公子提醒,我等明白了。”守卫感激道。 “举口之劳,举口之劳。”天歌打了个哈欠,转身又往台阶下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站在旁边的林家父女一眼。 “站住!” 林小姐怒喝一声,提裙从天歌身后跑下台阶,伸手挡在天歌面前。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天歌一脸茫然,好似对眼前的少女浑不认识。 “别装模作样了!我见过你!不过商户之家小小的花师,低贱的手艺匠人,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见林神医!” “哦,我也想起来了,我也见过你,你不是翟大小姐身边的侍奉丫头么?居然这么无礼,怎得跟泼妇一般。”天歌恍然大悟后皱起眉头,又冲那两个守卫道,“你们府上的守卫和仆婢们都不错,就眼前这位实在是太丢翟府的人。” 两个守卫一脸尴尬,“那个,林公子,这位是林参军府上的千金林小姐,跟我们府上可没有什么关系。” “哦,这样啊。”天歌点了点头,“怪不得。” 林小姐气得七窍生烟,“不过低贱花师,真当自己有什么能耐了!” “低贱的花师?”天歌重复着那句话,目光却看向门口的两个守卫。 到了此时,那二人哪里还瞧不出端倪? 府尹大人对林家父女生了嫌隙,连见都不想见,眼前这位林公子更是对林家父女心生不满,府里的主子以及那位极得看重的神医对这林家的态度还不明显么? 各家府邸里见人最多,也最有眼色的,便是这守门的人。虽然不知林家为何突然让主子们厌烦,但对他们来说,只要知道主子的态度就行了。 “林小姐,望您慎言,我们府上的大小姐可也是徐记的花师,您这话可要好生注意了。” 其中一名守卫扬声提醒,又指了指台阶下的天歌,对林参军道,“林参军想见神医,我们拿不了主意,但这位林公子是神医唯一的弟子,又刚从府里出来,我们便只好听他的了。” 林氏父女完全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么一出。 林小姐惊得睁大杏眼,好似那守卫跟眼前这低贱之人合起伙来骗自己一般。 而旁边的林参军则一边暗悔由着女儿口不择言,怕这消息被翟大小姐知道;一边想着如何跟眼前这位少年开口,说出自己的请求。 事到如今,就算林参军不知什么原因,但也约莫清楚自己今日怕是进不了翟府的大门了。 既然如此,他也无路可走,只能降下身段了。 “歌儿,你回来。”林参军深吸一口气,唤自己的女儿道,“给这位公子道歉。世间三百六十行,虽有士农工商之分,但我们却不该由此鄙薄他人。” 天歌差点笑出声来。 不该鄙薄么? 这话还真是说得冠冕堂皇,若真的不改鄙薄他人,那方才缘何由着自家女儿随意辱骂却没有出口阻拦的意思?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面上满口仁义道德,但内里却极尽爬高踩低阿谀奉承之能事。 譬如眼前这林氏父女。 这么一比较,那破口大骂好心当作驴肝肺的王屠户倒是没有那么惹人厌了。 真小人与伪君子,天歌更讨厌后者。 而那位林小姐则心有不满,尽管迫于压力对自家父亲言听计从,但真正行礼的时候却敷衍至极,道声歉意的时候也没什么好声气。 天歌望着她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林小姐虽说跟秋云小姐同出同进形影不离,但那份官家小姐的气度仪态,却是一星半点也没有学到,看来古人所说近朱者赤这话着实不对。” 时近中午,街上人着实不少,再加上又是在翟府门前,这一来二去间,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周遭,好瞧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以天歌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跟着应和起来,这姑娘的样子,着实不怎么像大家闺秀的做派。 不止如此,旁边还有人唯恐不乱道,“这林家的长子前几日不是在揽金阁输了银子被打折了一条腿么?连儿子都是这般嫖赌皆行的,养出来的女儿家又能有什么修养?” “怪不得翟大人不见他们呢,这种人怎么配跟清风明月似的翟大人往来!”有人呼应。 林家父女二人听得面红耳赤。 林小姐是女儿家脸皮薄,尤其是如今已到了适婚年龄,原本因为她跟翟秋云交好,已有好几家上门来说亲,朱氏和她都在游移不定,甚至还想再等等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谁曾想,出了林明时的事情之后,那几户人家都上门将自家的庚帖收了回去,竟是一个也没有留下。 林小姐心中气闷,今日来翟府求见翟秋云,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就算自己的哥哥再怎么不争气,自己依旧是翟家千金的手帕交。 可是谁曾想,他们父女二人却齐齐被拦在了外面,不止如此,如今更是被一个卑贱的花师指摘缺少修养,甚至连路人都嘲讽取笑她! 林小姐面色通红,眼中含泪,睁着那杏眼狠狠的剜了天歌一眼,便双手捂脸跑开了去。 林参军看着女儿的背影,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更没有追上去看女儿到底如何了。 他冲着天歌拱了拱手,说起了自己的事,“林公子,既然林神医有事无法相见,那在下能否恳请您去寒舍,帮小儿看看腿伤。” 天歌望着林参军一脸谦卑,无奈的摊开了手。 “参军之情本不该拒,可实不相瞒,在下不过新拜于神医座下,如今连药材可都没认全呢,哪敢就这么给人看病?” 林参军还想说什么,人群外却传来一道呼喝之声,瞬间将人群遣散。 “让开让开!别挡着路!赶紧让开!” 混乱中,天歌望着林参军原本谦卑的脸化作愤恨交加的猪肝色,不由耸了耸肩膀。 这人也真是,生气就生气,何必装得那么谦逊有礼呢? 就在天歌正和林参军对视的时候,却见他的目光忽然移到了自己身后。 未及天歌转身,便见有人从她旁边大步上前,却是猛地一拍林参军的肩膀,声音豪迈粗犷,俨然如洪钟一般。 “平之,好久不见!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林参军的身子微不可见的一僵,但见他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与那大汉拉开了距离。 大汉浑似不觉,上前一把勾住林参军的肩膀,就像胳膊肘下夹了只小鸡一般,“这么多年不见,阿蓉可还好?孩子们如何了?刚才我还说呢,怎么有人瞧上去这么眼熟,居然还真是你小子!如今当了官儿,我们老朱家可就要靠你跟明时那小子了!走,回你家去!” 说着,大汉揽着林参军往前走去。 众人被他那高大身躯所慑,不自觉绕开了一条路,望着那大汉几乎是揽拖着林参军上了一驾马车。 在那马车后面,还有一辆塞得满满当当的牛车紧随。 “这人是谁呀?怎么长得那么高大?”人群中响起了议论声。 南地之人以秀美为主,便是男子,身材也没有太过高大的,但北地就不一样了,大多数男子都比南地的高出一头来,再加上有些人骨架大,乍一看甚是唬人。 而方才他口中的“阿蓉”,好巧不巧,正是林参军的妻子朱氏的闺名。 天歌望着林参军和那大汉离去的身影,唇角不由漾起笑意。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大汉定是朱氏的族中兄长,朱铨。 这个人,可是有点意思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6话 遭劫与赴宴 【5月15修】 分水街是临安城里的一条小街,跟主街相比算不上宽敞,除去路边摆摊的地方,勉强只能让一辆马车通过,但往来的人却并不少。 因为这条街四通八达,有多个小巷口可以通往不同的巷道,那些想要省几步路的人,大都会从这里经过,是以此处虽然只有主街一半宽,但沿街的店铺生意却都不错,就连路边摆摊的小贩摊儿上也时常坐的满满当当。 而在今日,路边小小的茶棚里,就坐了不少人。 茶铺闲聊三两句,谈笑论说家常事。这是临安闲散人的日常。 “今儿个这文心堂怎么回事?”有人望着对面一间大门紧闭的铺子,疑惑道,“我家兄弟说是让我来买些笔墨,我这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怎的还关着门?” “不知道啊,昨儿个还好好的,也没听掌柜说今儿个有事不开门。”上茶的伙计也是不解。 “莫不是租金太贵,文老板这铺子开不下去了?”有人玩笑道。 向来开书画铺子的,要么有许多孤本名画,从一众凡品中脱颖而出;要么有多样书册,可供读书人买看,甚至让那些买不起书的寒门士子租用抄书,也不少进项。但是像文心堂这样的地方,却一没有名画和孤本书册撑门面,二没有足够多的书册吸引读书人,生意着实冷清的很。 要不是文老板多了个心思,顺带着售卖笔墨纸砚,只怕光靠书画连糊口都难。尤其是在临安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尽管分水街不是主街,但凭其热闹程度不输主街,所以这租金也够商家受的。 “保不齐还真是。”茶棚里有人应和道,“前些日子我还听文老板说铺子开不下去了,啥时候寻个机会就将铺子里的东西都低价盘出去,好回老家种地去。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但昨儿个不还好好地么……也没见说是低价卖什么东西,晚上还见老板开着门,跟往常一个样呢。”有人小声嘀咕着。 但这声音却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因为先前那要买笔墨,等了半晌却不见开门的汉子正扯着嗓子不满抱怨: “早知道我就昨儿个来了,今日白等了半个时辰,看来得到主街的墨韵楼里去了,那边的东西简直贵死人。” 那人付完茶汤钱气愤离去,旁边众人则被他的话引出另一番议论: “说起昨儿个,那徐家的药香还真是不错,平素我脚心发烫晚上老睡不安稳,可是昨儿个将那药香挂在了床头,竟难得没有躁醒,早上一睁眼整个人精神的了不得。” “我也是我也是,而且那味道闻上去一点也不像药,淡淡的清清的,睡在屋里做梦都像在树林里闻着花香一样,舒畅得很!” “那可是神医的方子,自然跟一般的东西不一样!” 在众人的议论声里,有人从茶棚角落里起身,放下两个铜板后,无声地从茶棚里离开。 文心堂后,一条两人宽的摆放着些许无主杂物的小巷子,白衣素净的消瘦少年向周围瞧了瞧,见没有人注意,一个轻巧的翻身,便越进了院墙之内。 “还真是随意呐。” 少年人一落院中,便瞧见一件衣服正散落在院子里,上面依稀还有一道脚印。轻叹一声,少年人往门都不曾关上的后屋走去。 屋子里遭了贼似的一片狼藉,柜子箱子大开,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但柜子里的东西却也没有拿完,有的衣袖还挂在柜子边角,瞧上去混乱不堪。 仔细瞧了一圈下来,少年人轻啧一声,“不像是遭贼,倒像是逃难。” 走出屋门,少年又往前面的铺子行去。 那临街大门的两扇门板稳稳当当的拴插着,可是通往院落的门却跟屋门一样大开,里面亦是一片混乱。 少年人蹲下身将脚下的一本书册捡起,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将它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在这算不上大的铺面里随意看起来。 “前朝画师余懿轩《人间相》的赝品,严永逸《白虎图》的仿作……啧,居然还有少年天才杜原的《千里华卷》。难怪生意做不下去,卖假货也不走心,世人皆知杜原这画只画了一半便早逝,只有半卷传世,居然还能冒出来一卷完整版。” 少年人按了按眉心,连自己这种对书画鉴赏半瓶子水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店家也是敢。 不过想起先前那张双面画…… “看来是将那画当假画给卖出去了啊。” 昭懿皇后传世的画作里,所有人都以为多为花鸟画,却不知还有这样一幅大漠山水的人物画吧? 少年人轻叹一声,在铺子里的书册画卷中翻找起来。 …… …… 半个时辰后。 少年人重新回到了分水街上。 藏在宽袖下的手中,是一块被划成两半的砚台。 少年人的手指摩挲着砚台的断痕,再一想到昨夜造访的黑衣人,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褚流你这家伙,看把人家给吓得。”少年人轻叹一声。 的确,除了那名黑衣斗笠刀疤脸的持剑者,还能有谁能划出这样的剑痕,还有谁能吓到寻常老百姓? 望着文心堂那依旧紧闭的大门,少年摇了摇头,明白了今日这铺子关门,只怕跟昨夜褚流到访问询双面画的事情逃不开关系。 褚流这般一动手威逼,可见老板是真的逃了。 摩挲着右手中的断砚,少年正欲往别处行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呼唤。 “林花师。” “明先生?”少年转过身来,看着眼前曾有一面之缘的老者,挑了挑眉,“怎么,你家老爷子终于想明白了?” 明叔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想到这少年郎竟是如此直接,让他好一番准备的开口说辞无处可用。 “老爷子前些日子不在临安,知道您的意思之后,便快马赶了回来,昨儿个时间晚了些,是以想约您今日在楼外楼相见,不知您时间可方便?” “自然是方便的。” 少年人伸出左手,明叔连忙将手中的帖子递上,少年随手打开,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笑道,“若不是明先生一番解释,我还当朱老爷子瞧不上跟我这个小辈说话。” 说着,少年人将手中的帖子合上,径直从明叔面前走过。 “既如此,一个时辰后,楼外楼见。” 望着那转身离去的消瘦身影,明叔直了直身子,长出一口气。 街上行人匆匆,这简短的交谈,并没有惹来多少驻足围观,但光天化日之下,却并非没有人看见。 旁边铺子的幡旗下,一双眼睛望着这一幕,面有愤然。 …… …… 楼外楼。 二楼一间包厢内,老者与推门而入的中年男人面面相觑片刻,转瞬化作客套笑意。 “朱老爷子居然也在此处?”中年男子望着坐在屋里的老者,拱了拱手。 “山外青山楼外楼,老头子身子骨不好,见不得那山外青山的风光,只能来这楼外楼喝喝小酒,大梦逍遥了。”朱老爷子笑了笑,“苏家主也是来楼外楼吃饭?” “楼外楼菜品太贵,若没有贵客相邀,苏某可吃不起此处的菜肴。”中年男子往说话间,往屋里四周望了一眼,却没有见到那个自己想见到的人。 这一幕自然逃不开朱老爷子的法眼,拿起自己的烟斗在桌上磕了磕,依旧满面笑意。 “谁人不知,临安苏记是咱们大周脂粉行的三大家族之一?苏家主说吃不起楼外楼的饭菜,传出去要被人说故意磕碜人的。” “苏记就算位列三大家族,但在朱老爷子您的面前,又哪里算得上什么呢?不过是糊弄糊弄外人罢了。”中年男子言语谦逊,但从那神态举止之上,却一点也不见谦恭之意。 同是家主,就算朱老爷子比他年长,但显露在外的气势,却一点也不能欺压过眼前人分毫。 这便是苏记脂粉行如今的家主,苏大老爷,苏明河。 “前些日子,苏记新出的两款新香我看了,皆是上乘,这么些年,你们苏家三房倒是难得出了个人才,没丢了你家老爷子的人。”朱老爷子吸了一口烟,吞吐出一圈缭绕的烟雾来。 苏明河听到“三房”两个字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眯了一下,闪过的狠厉在朱老爷子的烟雾里消散不见,化作疏朗一笑。 “区区小儿,就算再有天赋,哪里比得朱记渊源流长厚积薄发?朱记那五款新香,让在下大开眼界,明白了朱记缘何能为三族之首。” 朱老爷子笑了两声,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兀自吞云吐雾,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旁边的明叔望着这一幕,再看着旁边滴漏的时间,不由道,“苏家主,我们老爷子的客人就要到了,您若是方便,还请……” “阿明。”朱老爷子悠悠出声,打断了明叔的话。那双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开,在烟雾缭绕里看向苏明河,“若我没猜错,苏家主是受邀才来此处的吧?谁曾想却发现候在这里的人,是我这个老匹夫,而不是那个邀请你的人。” 明叔闻言一惊。 就说苏记的家主为何会突然出推门而入…… 老爷邀请了那位林花师,他却擅作主张邀请了苏记的家主,到底是什么盘算! 而此刻的苏明河也终于明白过来,怕是那少年不仅邀请了自己,也邀请了别人。 就在这时,身后的屋门忽然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泉般的少年欢声,“来晚了,两位家主久等。” 朱老爷子看一眼旁边不早不晚刚刚好的滴漏,慈声道,“不是你来晚了,是我们来早了。” “这位便是朱老爷子了吧?”天歌看着眼前正在吞云吐雾的老者,笑着行了一礼,“早闻老爷子老当益壮,今日一见,才知外人所言非虚。” 朱老爷子笑道,“已经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什么老当益壮,都是骗人的,倒是林花师小小年纪,便拔群超绝,不仅有一手好香技,更是意态风流风采不凡。” 天歌笑了笑,一点也不客套的将这番溢美之词收下,“今日得了老爷子邀请,晚辈深感荣幸,遂不及请示老爷子,兀自请了旁人同宴,还望老爷子莫怪唐突。” 朱老爷子容色不变,“苏家主倒也不是旁人,说起来也是老头子的熟人了,比起林花师来讲,还相熟些。来者便是客,既然来了,便请一道坐下吧。” 天歌这才转身向苏明河道,“借花献佛,还望苏家主莫要介怀。” 到了这个时候,苏明河算是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午间收到那个叫孙三的递来的请帖时,他本不当回事,谁知那人却道:“苏家主想必很想知道,缘何苏记的新方会跟朱记相撞吧?还有另一道香方,您可以压下去一部分,但总有压不住的地方,难道您就不好奇么?” 苏明河闻言大惊,想要再问那人什么,却见那人竟是径直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让苏明河最终决定来这一趟。 “苏家主若是想知道原因,想知道有什么解决的法子,还请按帖赴宴。” 想着帖子上的那个名字,再看着眼前的少年,苏明河缓缓开口,“能尝到楼外楼的菜品已是幸事,苏某哪里还有什么介怀。” 眼前的少年他是第一次见,但林花师这个名字,他却不是第一次听说。 徐记新请的少年花师。 也是徐记多年来第一位男花师。 一人承担了徐记今秋五种新香的研制,在成为徐记的花师前,更是一日一香的制作速度,香香精良。 这样的少年,邀请自己来此,是什么目的? 这件事又跟朱记有什么关系? 苏明河想起了那个叫孙三的人所说的话。 是的,苏记新香和朱记新香有一道出奇巧合的撞在一起,除了那装脂粉的瓷罐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两家外传的说法,都说是相似但仍旧差别,但久浸此道的花师,一眼便可以看出来,那不是相似,而是完全一样。 苏明河猜到了一个可能,然而有一个新的问题让他顾不上追究。 苏记的另一款新香,用后出现了烂脸的情况。 那是在试妆娘试妆的时候,不曾出现,时隔数日,才慢慢显现出来的。 这种事一出,肯定会损毁苏记的名誉,倒了苏记百年的招牌,但他可以压得一时,却压不得长久。 而就在他准备彻查此事的时候,那个叫做孙三的人上门了,并送来了一方帖子。 苏明河从容坐下,看着那个消瘦的俊俏少年,缓缓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7话 盗方见官去 【5月16修】 “不知林花师此番邀苏某前来,所为何事?”苏明河望着少年人道。 尽管先前那个叫孙三的人已经说明了此番邀请的来意,可当他看到屋子里还有朱家老爷子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正如先前所说,不外是借花献佛,借着朱老爷子的东风,请苏家主来楼外楼尝尝菜肴。” 天歌唇角含笑,“您也知道,晚辈是个外乡人,初来临安不足一月,这个月的工钱徐记可还没给我结算呢,靠自己怕是请您吃不起这楼外楼。” 苏明河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依旧迂回不说实话,倒是旁边的朱老爷子将手中的烟杆磕了磕,吩咐旁边的明叔道,“阿明,听见了吗?既然客人都到了,还不赶紧着人上菜?” 说着,朱老爷子望一眼天歌,笑道,“这徐记也是,明知林花师初来乍到,也不考虑林花师的生计问题,竟然将这等大才之人与那等闲之辈同等对待,真是不识良田美玉,可惜,可惜呐!” 天歌笑了笑,“大家都是这般,便只好依照着来,若是与人不同,反招惹非议。所幸晚辈家中尚有薄资,供给得了家用花销。” 朱老爷子却正了容色,“话是这么说,但林花师这般大才之人,自然当与旁人不同。就譬如我朱记的花师,各人皆赏一座院子,并着四个丫头仆役侍奉,这才是爱才之举呐。” 天歌拱手,“常闻老爷子惜才,如今才知名不虚传。” 朱老爷子哈哈大笑,捋着胡须,眼神却落在苏家家主苏明河的身上,想要看他如何表示。 原来,他以为天歌邀请苏明河前来,是为了让两家各给筹码,好在二者之间选一个更为合适的下家。 而旁边的苏明河也从朱老爷子的话语里品出了些许意味,约摸猜测着少年的目的。 只是,浸淫商场多年,如他这般老练之人,却哪里会愿意为旁人做嫁衣? 眼前这少年的确不错,但却并不值得自己去跟朱记抢人——哪怕只是借自己虚晃一枪,让朱记攀升竞争之心。想算计他?那这少年人怕是打错了算盘。 就算这少年或许知道点什么,又那拿香方烂脸的事情威胁自己,他也依旧不会愿意屈服——一者,是苏记家主的自傲自尊;一者,是他对于背叛者的不屑。 今日这少年郎可以骑驴走马弃了徐家,那么他日,也定会背叛今日选择他的人。 真是稚嫩啊…… 苏明河拿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幽幽开口,“临安城三大脂粉行,没有比朱记更声名远播的铺子,也没有比朱老爷子更求贤若渴的人了。” 朱老爷子在苏明河刚一开口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他看,可是这句话说完之后,苏明河竟是再不发一言,就那么拿起筷子,兀自夹菜吃了起来。 朱老爷子忽然有些迷糊,难道自己猜错了? 这少年邀请苏明河来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们两家竞价,好选择那价高的一家么? 朱老爷子略一思索,也客气恭维道,“苏家主客气了,苏记这些年来崭露头角,在这脂粉行里,又岂是区区之辈?” 话音刚落,便听那消瘦的少年开了口。 “既如此,看来晚辈算是找对人了。” 说着,少年从怀里拿出来几样物事,一一放在桌上,“晚辈这里有几样东西,希望两位前辈帮着品鉴一番。” 朱老爷子望着那桌上的摆放着的五个小瓶,心头不由一跳。 可是不得他开口问询,那少年已然拿起其中一个小瓶,将包锡的瓷盖轻轻打开。 霎时间,一种浅淡的月桂之香飘散开来,带着几分甜而不腻的温香,将屋内原本弥散着的烟草气息侵散。 原本一直容色淡然,一幅置身事外模样的苏记家主苏明河先变了神色。 旁边的朱老爷子也不由将自己的烟袋放下,去嗅那氤氲的香气。 望着苏明河讳莫如深的样子,少年人重新将那瓷瓶盖上,绽出笑意: “徐记五款秋香之一,秋桂月,二位觉得如何?” 苏家主的眼神眯了眯,望着少年人的神色探究而深沉;朱老爷子面上一直带着的笑容,也在此刻一点一点收了回去。 少年却好似浑然不觉,兀自道: “此方取八月桂子与六月清荷为主料,用荷香悠悠,冲淡桂花的甜腻之气,先将桂子研磨成细粉,与青荷蕊心一层花瓣匀拌,再用整只荷叶包裹焙烤,使得香气匀散交迭,再以荷叶清露勾兑调浆,加细辛、栀子、月兰、麝香、飞露馏取,成香脂底胚,这是第一道工序,用时两个时辰;第二道工序,摘取清荷花瓣碾碎取汁……” 少年的声音悠悠,慢慢絮叨着放到外面会引起轰动和疯抢的香方,但屋内几人却不仅没有惊叹,反而面色愈发冷淡阴沉。 “……朗朗如秋月,明润如幽桂,遂名秋桂月。” 几息之后,少年的最后一句终于说完,屋内却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的小贩叫卖和路人行走的声音穿窗而入,就连那飞燕衔草而过掉落屋檐的声音,也好似清晰入耳。 “看来,这方子不能打动二位呢。”少年人似是失望的轻喃一声,忽然起身轻步往窗边走去,似是喃喃自语,“也是,闻香鉴香,不能有太多的干扰气息,还是容晚辈将这窗户打开,换换屋里的空气,咱们再看后面几样。” 说着,少年猛地将的窗户打开,忽听窗外传来见鬼一般的尖叫。 “啊——” 屋内几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一声惊呼吸引,齐齐往外瞧去,却见那站在窗边的消瘦少年手中,正拽着一块青色的布料。 但瞅着用力的程度,却绝不是一片布料这么简单。 朱老爷子身边的明叔见状,连忙走近窗边查看,这才发现少年手中拽着的,不是一块布料,而是一只袖子,再往下,则是一个正悬在半空,手脚无处借力正在乱扑腾的人。 “有劳明叔帮把手,将人捞上来。”少年人轻叹一声。 …… …… 望着终于被拉拽上来,一脸惊吓还未散去狼狈公子,少年人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带着些许无奈。 “说吧,怎么回事。” 被问话的青衣公子冷眼一扫,先是看着屋内坐着的朱老爷子和苏明河,最后目光落在懒散的少年人身上,满腔愤然道: “怎么回事?你倒是先跟我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徐少爷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少年人挑了挑眉,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吃饭喝茶聊天是没有问题,但你作为徐记的花师,瞧瞧自己是跟谁在吃饭喝茶,又是在聊什么内容!” 青衣公子——徐家少爷徐陵不掩怒意,指着在坐的剩下两人,最后望着少年人怒声质问。 作为徐记的花师,公然跟与徐记竞争的朱记和苏家家主吃饭,更是将徐记秋季将推的香方就这么告诉别人,这与吃里扒外的背叛有什么区别?! 徐陵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崇拜不已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等小人勾当来! “所以这就是徐少爷爬窗偷听的理由?我倒不知道,徐少爷竟有这样的喜好。” “你!……”徐陵不由哑然,正待再说什么,却见少年人从旁边再拿过一套碗筷,放在自己旁边的位子上,“左右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徐少爷既然来了,不妨一同吃饭喝茶聊天,何必爬窗这般偷偷摸摸小家子气。” 这一下,不仅仅是徐陵,就连朱老爷子和苏明河也搞不清楚少年人此举到底意欲何为了。 倒是徐陵干脆,闻言直接一屁股坐下来,甚至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夹菜吃起来,“我就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少年人没有搭话,而是对着朱老爷子拱了拱手,“朱老爷子,着实抱歉,又多了一张蹭饭之口。” 朱老爷子望着徐陵那一副真来吃饭的模样,只得无奈道,“无妨。左右这一桌子的菜,单凭我们几人也吃不完。” “既如此,这屋里的气息也散的差不多,那晚辈便继续说了。” 说着,少年人打开另一只瓷瓶,伸手在瓶口轻轻扇了两下,轻声道: “徐记五款秋香之一,浣溪沙。以清溪露水新菊之香,染红枫点晕之色,用之可有西子浣沙沉鱼之效。此方第一道工序,摘选新雨秋菊为主材料,将……” 朱老爷子和苏明河二人神色再变。 旁边正吃着菜的徐陵也不由放下筷子,连嘴巴里的东西也顾不上咽下便叫嚷道:“里到底想若什么?!” 少年人望着那被喷出的饭粒,往后坐了坐,“吃完饭再说话可好?” 徐陵面色一红,若不是着急,他哪里会这般不顾形象?这始作俑者居然还敢笑话自己! 将口中东西咽下之后,徐陵一把抢过少年人手中打开的瓷瓶,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枉费芮姐对你一片信任,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泄露徐记秋方!林花师,你到底是何居心!” “是啊,我是何居心呢?”少年人耸了耸肩,重复着徐陵的问题,然后望向朱老爷子和苏明河,“二位家主觉得,我又是何居心呢?” 瓷瓶已经打开两瓶,就算是少年不说,朱老爷子和苏明河也多多少少猜出少年的目的。 一旁的徐陵看着少年的慵懒无恐和对面二人的凌厉阴沉,再仔细瞧着手中的香脂,终于觉察出不对来。 “这浣溪沙……这浣溪沙居然跟朱记新香美人脂和苏记的晚凝香一模一样!” 徐陵心中震撼,一种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头升起。 将少年人面前剩下的瓷瓶全部揽在怀中,徐陵将那些瓶瓶罐罐挨个儿打开,然而由于急促紧张,手竟然微微发抖,接连两次都不曾将那瓷盖揭开。 旁边的朱老爷子冲明叔使个眼色,便见明叔往徐陵跟前走来。 眼见将到跟前,再走一步便可伸手将徐陵怀中瓷瓶悉数抢过,却见一物从他袖边擦过,直直钉碎了旁边小几上的茶杯。 “走到那里就行了,徐少爷自己长着手,并不需要阁下代劳。” 少年的声音一改先前懒散随意,化作冰冷漠然。 明叔身子一震僵在原地,不由想起少年与那一对刀疤兄弟的交手来。 而这间隙,徐陵已经打开了一只瓷瓶,先是嗅香,再熟练的将那脂膏涂抹晕染在自己的手上对光查色。 “朱记新香秦楼月……” “朱记新香雨落荷……” “朱记新香小庭花……” 望着徐陵快速的闻香识香,天歌面上的惊叹再也掩饰不住。 先前听徐芮说自己这个堂弟于香道颇有天赋,却不知竟是这般超凡,一嗅一看,便可识香,就是天歌自己,也自问做不到。 就在她感慨之时,徐陵已经打开了最后一只瓷瓶。 “苏记新香小楼春……不对,不是小楼春,这味道比小楼春多了紫竹和浮叶,颜色也比小楼春更透,是朱记新香醉汀芳……” 中间虽有波折,但最后的判断却全然无误。 “这些……就是徐记的五款秋香?”将最后一只瓷瓶放下,徐陵望着天歌,面上已经不辨喜怒。 “曾经是。”天歌摊开手。 徐陵目光沉沉,慢慢站起身来,望着坐在对面的朱老爷子和苏明河。 “好一个朱记,好一个苏记!竟然不知羞耻的做出盗人香方这种下三滥的勾当!百年世家的脸都不要了吗!” 随着一声怒吼,桌上的杯盏盘子皆被扫落在地,化作响亮的碎裂之声。 朱老爷子拿起手边的烟杆,在桌上磕了两下,正欲开口,却听一道懒散的声音先至。 “盗方这么大的帽子,可不敢随便扣。朱记好歹是咱们大周第一脂粉行,苏记更是名列三大脂粉行之一,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宵小之事?快给两位家主道歉,莫要胡言乱语。” 徐陵怒中带愕,望着眼前的少年人,“我胡言乱语?他们盗用徐记的香方为己用,我还不能说了?!今儿个我不仅要说,还要去告官!咱们府尹衙门见!” 说着,徐陵绕开众人,径直往门口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便有一只手从身后按上了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不是说了嘛,曾经是,又不是现在是。年轻人干嘛火气这么大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8话 谁能代表得了! 【5月16日修】 徐陵回过身来,望着阻拦自己的少年正欲开口申辩责骂,却忽然发现自己无法说话,甚至连动弹也不能,只能狠狠的怒目而视。 “你看看,这样不就很好嘛?”天歌拍了拍徐陵的肩膀,对他现在的表现很是满意,“年轻人嘛,莫要随便冲动。” 说着,她掸了掸自己的袖子。 “原本我是想含蓄着来,可徐少爷这么一闹腾,我再假装不知道,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徐记的秋香,如何会到了朱记和苏记的手中,还需要晚辈跟各位请教吗?”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终于明白眼前少年人目的是何。 本以为此番乃是投诚,原来却是兴师问罪。 朱老爷子眯着眼睛,将手中烟竿,随意攀扯朱记和苏记,只怕传出去更要被人说是没有自知之明。既然大老爷的行为老爷子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可是苏家主呢?” 天歌的目光落在苏明河的身上,“您的内侄,苏家三房苏子实苏公子所为,您也不清楚吗?就算不知道,那不会不知道你们苏记新香小楼春的事情吧?” 苏明河一听话题引到自家身上,顿时面色沉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方才徐少爷已经说过了——朱记的醉汀芳去掉紫竹和浮叶两样,便是苏记新香小楼春,对吗?”天歌挑了挑眉。 “按理来说,少了一两样花材倒也算不得什么,可是苏家主怕是不知,这紫竹和浮叶两样,专解醉汀芳里的酒精。乍一看虽没什么区别,不外是缺了一缕香,颜色淡了些,作为脂粉在香气和取色上好似无伤大雅,可是用的时间久了,皮肤越是娇嫩,那脸就烂得越快。” 说到这里,天歌眼角生出几分笑意,负手于身后,一脸从容。 “想必苏家主已经发现小楼春的异样了吧?不然今日也不会应邀前来。” 苏明河闻言,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起,望着天歌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当初朱苏两家同时推出新香,念着知己知彼,他便着人将朱记新香带来一看。 可是谁曾想,一拿到朱记新香美人脂,他发现了不对——朱记的美人脂,跟自家新香晚凝香竟然全然一样! 苏明河惊诧之下,大惊失色,只当自家香方被泄,朱记无耻盗方。尤其是朱记的醉汀芳,更是像极了自家的小楼春——但是比对之下,那醉汀芳似是比小楼春更为纯正。 苏明河顿时坐不住了,连忙打开朱记的秦楼月、雨落荷、小庭花三香,比对之下,才发现香香精品,而这几种香放在一处,自家的小楼春则像极了劣质的脂膏。 苏明河霎时颓然,一种荒唐而可怕的猜测在心头涌起。 于是乎,他去寻了献方的苏子实,可不管他怎么逼问,苏子实都不承认自己盗了朱记的方子,更嚷着道朱记手脚才不干净。那义正言辞的模样,竟是一改往常的窝囊,使得苏明河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误会了苏子实。 新香刚出那两日,苏明河寝食难安。 若是苏记真被扣上了盗方的帽子,那百年香脂之名,定会毁于一旦。所以他生怕苏子实说了谎,怕朱记知道真相后来兴师问罪。 但是他没有想到,朱记从始至终,都不曾寻上门来。 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在有人说苏记和朱记的新香好似一样的时候,朱记倒率先出来表态,说二者虽相似,但仍有差别,绝口不提什么盗方的事情。 苏明河越来越疑惑,然而就在这当口,却听底下人来说苏记的新香出了问题。就在他正苦思解决之道的时候,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相见。 若是没有前面那些事,他是真的怀疑自家新香是从朱记而来。 可如今一听这少年的追问,苏明河终于明白了当初苏子实所说的那句话。 朱记的手脚才不干净…… 苏明河的目光闪了闪。 就算不愿意承认,如今的他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苏记和朱记的香方,或许是真的来自徐记。 可真是棘手啊。 苏明河在心底暗叹一声,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放在桌上把玩起面前的茶杯。 知道归知道,承认不承认,却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是这件事牵扯到苏记的招牌。 “林花师,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讲。人之肤质千百不一,或有一两人肤质特殊用不得脂粉,那是再正常不过,若要由此怀疑我苏记的方子,更说跟什么徐记秋香有关,那可就真是无稽之谈了。” 似是早就料到苏明河会这般反应,天歌轻叹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 “看来两位家主都觉得我这话太过儿戏了呐。” “既如此,容我想想看,要不要告诉各位,其实这五道方子……哦不,加上少了紫竹和浮叶的小楼春,一共六道方子,其实都各有缺陷呢?今时今日不烂脸,可是等再过些日子,天再热些呢?怕得那时,整个临安城但凡买了你们两家脂粉的姑娘,都得好好想想为什么用完这些脂粉后,会满脸红疹皮肤溃烂了吧?” 朱老爷子身子一僵,苏明河把玩着茶杯的手亦是一紧,就连无法说话不能动作的徐陵,面上也显出几分骇然来。 用完之后导致大面积烂脸,这对脂粉行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 然而那始作俑者却好似混不觉自己此举何等骇人,摊开双手依旧淡然絮说。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这些方子是你们两家自己研制出来的,肯定也有自己的解决法子。就算解决不了,也赖不到徐记更赖不到我的头上。在下和徐记,只等着坐看好戏便是咯。” “荒唐!危言耸听!”朱老爷子终于忍不住,猛一拍桌子怒喝道。 “危言耸听吗?”天歌望着朱老爷子,忽的笑了。 “到底是不是危言耸听,老爷子等着瞧不就好了?五种香方,五种病症,若我没有记错,朱家的新香,因为数量有限,只有临安城里的显贵之家才买得到吧?倒也正好,这些大户人家请到的医师,定不是庸碌之辈,想必轻而易举就能诊出那些夫人小姐面上到底因为什么才生出疮疹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老爷子指着天歌,整个人都喘了起来,吓得旁边的明叔连忙帮他拍背顺气。 “我只是想告诉两位家主,我有对应的方子,也能帮两位家主顺利解决这个难题。不止如此,这五道方子——我是说,真正的香方,我也可以赠给二位,甚至于绝口不提盗香之事——今日出了这门,从今往后,不管走到何处,面对何人,这几样香方,也是朱苏两家独创。” 屋内蓦然一静。 朱老爷子阻止了明叔的动作,厚重而继续的喘息声也停了下来。 他慢慢直起腰身。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条件是什么?”朱老爷子沉声问道。 这时,站在他旁边的明叔已然震惊,不由小声提醒,“老爷!” 而在他对面坐着的苏明河也睁大了眼睛。 朱老爷子此话一出,无异于承认了朱记盗香的事实! 然而天歌却没有回答,只将目光转向了苏明河。 苏家家主,可还没有表态。 迎着众人的目光,苏明河忽而笑了起来,重新转起手中的茶杯。 “朱记可得五种香方,而我苏记却只有两种,是否有些不太公平呢?而且小楼春的方子,还不如那醉汀芳,这桩生意对我苏记来说,怎么看都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苏家主果然是生意人。”天歌眉头一动,“既如此,那晚辈便将这虚假的小楼春改成真正的小楼春,此外,再赠苏记三香如何?” “你说什么?!” 苏明河面色惊变,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而另一边的朱老爷子则和明叔对视一眼,甚至于徐陵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差点挣扎着动了起来。 再送三方?!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若是香方那么容易配出,哪里还有什么大周三大脂粉行的说法! 到底是老狐狸,苏明河很快敛去面上惊诧之色,微微一顿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且不说你是否真的有解决的法子。” 说着,他伸手指向天歌身后,闻言已然目眦欲裂的徐陵,嗤笑道: “徐家的少爷这般模样,林花师如何让我相信,徐记愿意善罢甘休?又如何让我相信,徐家这位少爷,能够守口如瓶?林花师,你要明白,这方子虽是你所制,但如今这件事,却不是你跟我们两家之间的事情。而是徐记和朱家、苏记这三大脂粉行之间的交易了。你代表的了自己,可能代表得了徐记?” 朱老爷子闻言一震,目光也落在了门口的徐陵身上。 是了,倒是他先入为主,一直觉得只要林花师不计较,那么盗方的事情便可轻易揭过,然而他却忘了,这件事所涉,还有徐记。 只要徐记不善罢甘休,要跟他们两家计较到底,那么就算这年轻人自己应了,也,只澹声开口。 “不管林花师方才答应了二位什么,我以徐记的名义担保,所有的一切,都会如约而行。” “但二位如果做不到答应我们的事情,我徐记也不会让人白得了好处。左不过咱们官府见便是。” 听着徐芮这般掷地之言,苏明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朱老爷子也没有想到,徐家这个丫头会这般信任那小小的花师。 而这时,那少年花师却道出一句败势的话来。 “大小姐,咱的条件我可还没跟他们讲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79话 想要造反吗 【5月17修】 临安城楼外下,一辆停着的马车在人群的喧闹声中缓缓驶离。 马车里,有人望着金线绣衣闭目养神的老者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做什么吞吞吐吐。”靠在身后壁垫上的老者道。 “这……老爷,您当真要跟徐家大小姐应下这件事么?”老仆似是直至此刻,仍旧难以置信。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朱老爷子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息,似是带着些许无奈叹声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次被人架起来堵死了所有的路。而且,阿明,有句话你说的不对。” 明叔连忙恭听,“请姥爷明示。” “这事,不是我跟徐家大小姐应下,而是跟徐记应下。不过少年人意气风发是好事,但若火气太盛,一不小心就是玩火自焚,徐记既然自己无所谓,我们朱家也不好多管。而且如今苏家也下了水,三大脂粉行没有一个能抽身的,那也就没什么顾忌可言。接下来,只看他徐家怎么玩就是。” 听着朱老爷子话中的意思,明叔心下骇然。 连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徐记此举真的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夏日闷热,马车的帐子早已换成薄锦,随着车夫扬鞭驱马,那陡然晃起的风便撩起了车窗一角。 明叔的目光顺势落在外面的楼外楼上,不由想起方才发生在包厢里的事情来。 …… …… “那么,徐记的条件是什么?” 面对突然出现,而且言语间力挺林花师,甚至承诺他先前所允的条件,徐记会以自家名义担保全部践行的徐家大小姐,苏记家主苏明河很是好奇,徐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将朱记和苏记两家与自家套在一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事情,能让徐记这般大费周章? 朱老爷子亦屏气凝神,惯性拿起手边的烟杆准备吸上一口,放到嘴边才发现自己吸了个空。 老爷子这才想起来,方才紫金烟锅里的烟草灰已经被他全扣在了桌子上,于是乎只能专心听徐芮说话。 “徐记的条件很简单。” 徐芮望了一眼天歌,似是想要跟她确认清楚,“我们欲与朱苏两家联名,再出联名香。” “联名香?芮丫头,徐记所求,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朱老爷子沉吟一声。 各大脂粉家族联名制香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出现过。 譬如前朝昭懿皇后嫁给齐哀帝那一年,因昭懿皇后母族蒋氏乃江南勋贵大族,为了攀扯皇家好能在帝后大婚上寻机露脸,江南各大脂粉行便联名推出了一套香脂,专供昭懿皇后大婚妆扮使用。 原本皇家有专门的香脂司,但那联名香着实太过不凡,又代表着以江南脂粉行为首的家乡百姓的心意,于是昭懿皇后力排众议,在大婚当日,亲用了那套名为点凤华的香脂。 而这点凤华也确实卓绝,让昭懿皇后在婚典上大放异彩,宛若仙子的绝世容颜让所有得见其真容之人直叹仙子下凡。 据说就连皇帝见到皇后真容的时候,亦是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赞“皇后容色,直如神仙妃子,更甚曹子建笔下洛神。” 一时之间,整个大齐从上到下,所有夫人小姐霎时对此香脂追捧不断,就连一些贫苦人家,也要攒出银子来给自家闺女儿添上至少一样点凤华的眉黛或是胭脂,好盼着女儿日后能嫁个好人家,有个富贵命。 也正是因此,当时所有参与那套点凤华香脂制作的商户,都赚了个钵满盆盈。 其中受益最大的,便是朱记。 而苏记和徐记,也是因着参与了联名香的制作,才从众多脂粉行里脱颖而出,得以在如今跻身三大脂粉行。 但联名香的推出,却绝非简单,耗费人力物力不说,更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 当初有举国同庆的帝后大婚作为因由,如今有什么? 没有足够的理由,便没有推行后的效应,这样就算搞一出联名,最终也只会劳力伤财不讨好。 毕竟没有哪家夫人小姐有昭懿皇后的气度,愿意自己所用的香脂,随便什么人都能买得到。 更没有多少人,愿意花钱去效仿一个寻常官家夫人的妆容。 所以联名香的事情,说起来简单,实则却一点也不简单。 而且朱记和苏记心中存疑的,可不止这一点。 “徐记先是设套威逼,如今再舍下十道香方利诱,若当真只是为了三家共制一款联名香,是否有些小题大做得不偿失呢?” 在朱老爷子提出质疑之后,苏明河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联名香虽耗费人力钱财,但比起十道香方带来的利益,不过九牛一毛,以在场三家的身家,哪一家都不至于出不起这钱。 而徐记却仍旧以香方交易,这其中必然有诈! 果然,当苏明河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听徐芮道:“所以这香,自然不是普通香脂。” “那是什么香?” “林花师。” 徐芮没有回答,却是唤了一人。 众人的目光遂落在那坐在凳子上的少年人身上。 只见那少年从怀中又摸出一个物件来,只是这次不是先前的小瓷瓶,而是一个掌心大小的盒子。 随着少年人将密封的盒子打开,里面包裹着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但让朱老爷子和苏明河惊诧的不是那东西是什么,而是盒子开封后,从中逸散出来的香味。 “这……这是……” 朱老爷子不由上前几步,就连声音也激动诧异得颤巍起来。 而旁边的苏明河也不由蹙了眉头。 尽管他不知道这里面的香到底叫什么,但单凭那阵香气以及他浸淫脂粉之道多年所得的经验,他也知道此香若是一经推出,绝对可以引发哄抢——既已到达如此境界,徐记哪里还需要他们两家的帮助? 而这时,朱老爷子终于将那在唇齿间滚动许久的名字喊了出来。 “这是羽扇仙!” “朱老爷子果然好见识。” 见老头子一语中的,天歌难得露出几分赏识的神色来。 朱记能成为三大脂粉行之首,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朱老爷子却没有半分被夸赞的喜悦与得意,反而面上满是骇然与不可置信。就连刚一开始没有认出来的苏明河和徐陵,在听到“羽扇仙”三个字的时候,也显出惊骇之色。 居然还有人可以制出羽扇仙! 居然还有人敢制作羽扇仙! 前朝时期,齐哀帝林琰重武轻文,致使朝中武将不喜文官,不止在朝中大事上针锋相对,更在日常习惯上时时鄙薄。 譬如文士们喜好风雅,总爱熏香染身,看在那些在久经沙场男儿气十足的武将眼里,便觉文人丧失了男儿本性,尽如女子一般,由此更引发出关于男子是否应当佩香的论辩。 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男儿不当用香,却成为武将们的共识。 但是这种观点,在一款男香推出之后,受到了绝对的冲击。 那就是不论文臣武将,皆欲染于身,好以此明己之豪情壮志的男香。 羽扇仙。 ——取羽扇如仙,诸葛武侯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意;亦代表着进可攻城略地扩疆土,退可护国安民定江山的愿景。 从来没有什么香料敢于发出这样的呼声,更没有哪种香料能从简单的香味中提取出这种诱人思绪的意蕴来。 羽扇仙一时风头无两。 但盛极必衰,此香推出不过半载,便忽然销声匿迹。 制出羽扇仙的香师,旧疾复发身亡,而曾经售卖过羽扇仙的铺子,也逐渐消沉没落。 霎时间,朝野内外流传出一种说法,道以羽扇仙为代表的男香皆魅惑人心,唯有除之才可得四海安定,由此将文臣武将之间渐深的龃龉,外引成对男香的革除,由此揭开男香式微的开端。 尽管后来这种争辩并无定论,但在齐亡周替之后,征西大将军魏宁取哀帝而代之,建大周朝之后,众脂粉商皆默契的将自家男香撤除。 一夕改朝换代,最终敲定了男香的终结。 那时候朱老爷子正值青年,在见过羽扇仙之后,至今仍旧无法忘怀。 那种馨香,就像是植入心底的气息,让他时隔多年一经闻嗅,便霎时认了出来。若只论香,他甚至可以打包票,世间绝无可超越羽扇仙的男香! 但如今,却不能单单论香。 且不说徐记如何觅得了羽扇仙的方子,只一点,就让朱老爷子四肢百骸皆麻,不得不克制一个香师本能的对于羽扇仙香方的向往。 “你们徐家,是想要造反吗!”朱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天歌望着朱老爷子,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老爷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区区香脂,怎么就跟造反不造反的扯上了关系?徐记做生意,向来安分守己,您这话可不敢乱说。” 朱老爷子目光沉沉,浑不觉自己说了什么胡话。 “在这脂粉行里,最不能碰的禁忌是什么?是男香!前朝文武之争,男香遭鄙薄而式微,这都是注定了的事情。当今陛下武将出身,就算我不说,天底下也无人不知,而如今你却想要用这羽扇仙起复男香,可曾想过朝中武将如何作想?可曾想过陛下怎么想?这般狂妄之举,也只有你们这等无知小儿才做的出来!” “老爷子所说这些,难免太过绝对了。” 天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若是香脂本身真有罪,男子生来便不该用香,那么最初这羽扇仙为何能得了武将的喜爱?不止是您,甚至于所有至今不敢染指男香的同行,都自觉不敢拂了那位逆鳞,以致男香消弭,但不管是前朝的《大齐律》还是如今的《大周律》中,到底有没有那么一条,指明了禁男香呢?” “既说到这些,晚辈不妨与老爷子论说一番,前朝武将缘何不喜文臣?当真只是因为用香之故?那再往前,大秦朝男子不管文臣武将皆可用香,怎不见出现男香论罪之说?” “尔等为了取悦朝中那位,却忘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前朝文臣用香,多以合欢香居多,奢靡之风大盛,文臣借香以淫靡乱为,青楼楚馆活色生香行那淫/乱之举,一众文臣鼠目寸光胆小怕事却又奢望纸上谈兵,这才有了那些真正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的嗤讽不屑。” “归根结底,这错可在男香?不!这错,在于大齐的文臣本性,在于香道失道无尊!彼时商户滥为售香,那时的男香有多少是真正合乎香道的?合欢靡乱之香盛行,男香式微消弭自在情理之中。而如今徐记要推的男香,跟前朝男香截然不同,缘何推不得?” 朱老爷子没有想到,苏明河更没有想到,原本呵斥之言,却换来这一番金玉之声。 尤其是朱老爷子,场中年纪最长,也是唯一完整经历了那个时代男香混乱至衰亡的人。 曾几何时,年轻的他也曾有一番豪情壮志,觉得男香本身并没有错,一切的错误皆在于用香之人本身,所以也想要重兴男香。但后来,朱老爷子却发现,其实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眼前这少年的抱负与香道之论,让他刮目相看心生欣赏。 但,也只是欣赏罢了。 少年人可谈意气,但肩负重担,却只能谈责任,论现实。 朱老爷子深吸一口气,问:“《大周律》中是没有禁男香的说法,可是谁人敢冒着触怒龙须的危险,不顾身家性命去拂逆那虽没有明言的圣意?你敢,你身后的徐记敢吗?” 然而朱老爷子话音刚落,便见徐芮抬头,看向正盯着自己的老爷子,面色平和,语气淡然: “父亲说,当今圣上乃是明君,而且男香消弭多年,是时候该为它正名了。若是朱记和苏记不愿,那徐记愿自践香道,舍去此身亦不足惜。” “徐直是疯了吗!” 朱老爷子再也忍不住,拿着手中的烟杆在桌上死命的敲起来。 “你们徐家为香道不惜此身,我朱记便是那俗人了?!但你爹可想过,莫论皇城,就是这临安城里,他可能在翟府尹手下顺利将那男香售出去?!”朱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徐芮却似有备而来,依旧不紧不慢。 “老爷子许是不知,徐记的第一批男香,已经在府尹大人的助推下,到了临安百姓的手中。我爹说,老爷子在香道上对他的指点,他一直铭记于心,也愿意如当初所言,做那该做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0话 威胁与意气 【待修】 朱老爷子愕然失色,全然没有想到,徐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火然文.ranwena` 更没有想到的,这居然是徐直的意思。 然而一直没有发话的苏记家主苏明河却被另一句话吸引。 “你说,徐记的第一款男香,已经到了全临安城的百姓手中?” 苏明河完全没有料到,徐记居然这般大胆,“难道说,你们昨日所施药香,就是男香?” “苏家主可以这么认为,也可不这么认为因为这男香的的确确是药香。” 单看怎么看。 若从香气分辨,朗月清风入怀的气息,绝对不适合闺阁女子;但在林回春的帮助下,最终的香方在保持原香气息的基础上,又达到了避暑祛湿的药物效用。 所以,徐记这话,倒也不算骗人,只不过没有明说可一香多用罢了。 话到此处,天歌再没什么心思跟二人你来我往掰扯。 “说了这么多,二位到底意下如何呢?” “若是两位家主没这个意思,那在下只能去寻府尹大人断明盗香的事情了如今想来,等着那些夫人小姐们用完你们的香再闹事,着实有些太慢了。左右我们人证物证在手,不管是朱家派出的白芷丫头,还是苏记买通的含香姑娘,反正一起带上,咱们府尹衙门见就是。” 说完,天歌又似恍然道,“是了,还有一事两位怕是不知,这几道香方刚一研制出来,翟府尹的千金手中便得了一份,如今盗香之事一闹出,势必牵扯翟小姐,到得那时,就不知道翟府尹会不会对二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明河闻言猛一拍桌子。 “你这是威胁我们?” “那又如何?” 天歌忽然逼近苏明河,几乎要将他逼靠在椅背上。 “苏记盗香在先,受点威胁又怎么了?若真是在乎百年声誉,又何必行那龌龊之事?既然苏记怕大浪击船不肯合作,那不妨先在阴沟里翻一翻,看看会否沾惹一身泥。” 一番强言硬语铺面砸来,直气得苏明河咬牙打颤。 他堂堂苏记家主,何曾受过此等胁迫? 只恨不能将眼前的少年一脚踹翻,再好生凌辱! 然而他却不能。 因为不管他心中如何气,却仍旧明白有一把刀正悬在自己的头错了,我朱记从来不会掺和什么是是非非,不过是听闻徐记愿为秋闱学子出一份力,所以也想聊表心意罢了,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倒是你,可得好好想想,你家三房那小子怎么处理,还有小楼春烂脸的事情该怎么解决才是。” 望着朱老爷子一脸长辈般慈眉善目的面容,再听着他脸不红心不跳说出一番谆谆教诲来,苏明河的肺都快被气炸了。 这样子,好似朱记和徐记都是好人,倒是他苏记做了错事还不知好歹一般! 苏明河心中狠狠,但偏生朱老爷子说得不错。 若徐记真的只有这一个要求,那么对苏记来说,这件事情或许是一件只赚不赔的买卖。 是以沉默几许之后,强硬如苏明河,也不由得点了头。 “既如此,那还请两位立个字据,等到联名香推出那日,这字据晚辈定会奉还。” 说着,天歌又从怀中掏出来一张早已写好的字据,拿出一小块印泥,让那被定在原地的徐陵看得一愣一愣,不由好奇天歌怀中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苏明河伸手不情不愿的按下手印,冷笑道:“林花师好算计,竟然吃准了我们会答应,提前都将这些东西准备好了。” 天歌却浑然不觉那话里的嘲讽,只将那张纸拿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指痕。 “有备无患总没错不是?用不上的话,不过是废纸一张,但若用得上,可不就省去苏家主不少功夫了?况且商人嘛,白纸黑字到底靠谱些。” …… …… 马车悠悠,明叔的思路被朱老爷子一声传唤打断。 “给成德写封信,让他尽快赶回来吧。” 明叔一惊,“老爷?” “老大成事不足,朱记不能就这么败在他手中。就算成德不愿接掌朱记,但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能置身事外。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趁着我还有口气儿,是时候将这家分了,也省得有人总在背后说我这个老不死的,耗了老大这么些年不肯放权。” 明叔闻言,刹时吓得跪到朱老爷子面前,“老爷,您这话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大少爷只是性子莽撞,决计没有那些坏心思,而且朱家还得仰仗着您看顾呐!” 朱老爷子摆了摆手,“你起来吧,莫要宽慰我。我自己生的儿子,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若不是他冒进贪功,今日我绝不会受两个娃娃的胁迫,既然他想分家,想证明自己,那就如了他的愿。正好这家分了,往后闹出什么事来,也省得牵扯到成德身上。” 说完,朱老爷子往车壁上一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先前天歌在楼外楼的那番话来。 其实那小子说的没错,有恙的是人心,亏损的是人心,于香料本身,又有什么对错? 当年羽扇仙的事情过后,他也曾这般义愤填膺,觉得长辈们瞻前顾后屈从淫威,不过是胆怯懦弱的表现。 但后来,当他真正成为朱记的家主,他才明白,原来意气不过是一时的畅快,苟且才是最难的挑战,由此,曾经为男香正名的念头,便成为埋藏在心底差点被遗忘的狂妄。 直到今日,他听到少年的那番说辞,还有徐家丫头带来的那句话,才明白自己这些年,到底忘记了什么。 那时,他才刚接掌朱记,成为族中新的家主,各大脂粉行的东家都前来庆贺,包括领着自己的长子来参加掌家宴的徐化。 那时候,正值宴席过半,那个叫做徐直的少年走到自己面前,拿着手中伴手的赠香,带着几分不解问道:“朱伯伯,这些香怎么都是给女孩子的,男孩子不能用香吗?我听我爹说,这世间还有男香,朱伯伯可以让人给我换一瓶吗?” 他被这话问得愣住。 那时候,关于男香的贬讽正盛,尽管他内心不屑,觉得将所有的罪过推到香料本身是无稽之谈,但在最终准备伴手香的时候,还是舍弃了男香。 少年徐直的一个问题,让年轻的朱老爷子羞愤难当,一时激动,对着一个孩子作出允诺。 “如今大家都说男子不能用香,其实是不对的,男子女子皆有爱美之心,而且香之一道并非只为妆扮,所以男女皆可用。如今香道不存,人心幻灭,但终有一日,咱们心有香道之人,会为香道正名。如那心有浩气之人,道一声虽千万人吾往矣!” 想着当初那意气风发的年轻家主,朱老爷子长叹一口气。 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怎么反倒越来越胆小呢?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气魄,老头子也该有老头子的追求啊。 不妨早早的分了家,卸去这一身重担,容他再去寻回当年那个心存香道的自己吧。 …… …… 楼外楼。 “那些话,当真是你爹说的?”天歌带着几分疑虑问道。 “怎么,不像?”徐芮反问。 “不像。”天歌直言,“其实朱老爷子说的不错,少年人无所顾忌,所以意气风发恨不能将长舒胸臆,纵马当歌只求快活。但是成家立业又有家族负于肩的人可就不一样了,因为有所顾忌,所以他们会瞻前顾后,就算心中曾有热血,亦不能不管不顾万事由心。” “我也觉得不像。”徐芮耸了耸肩膀,“但这些话确实是我爹说的,今日一早,我原本要去百花阁,却被我爹唤去了书房,他便同我说了这些,不止如此,还有昨日施香的事情。所以我才会来这么晚。而且……” 徐芮卖了个关子。 “而且什么?”天歌蹙了蹙眉。 “我爹要见你。” “什么?”天歌跳了起来,“你爹见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你都代表我徐记跟朱苏两家家主谈条件了,连见我爹都不敢?”徐芮嘲讽道。 “不是不敢,只是……” 天歌有些气馁,徐芮她很了解,所以无所顾忌,但徐直这个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打过交道好吗? 唯一一次见面,还是昨天施香时,白花阁门口远远的望了一眼。 就在天歌泄气的时候,徐芮站了起来,“行了,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你便跟我一道回去吧。” 天歌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这才看到门口还有一人正木愣愣定在那里,憋红着一张脸瞪着两只眼对她怒目而视。 天歌心头一跳,连忙上去在徐陵的肩膀上再拍了几下,面上堆笑,“呀,徐少爷,实在对不住,你看你也不说话,这一个不小心就将你给忘记了。” 徐陵差点没被气疯,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咆哮,“你不不让我说话我怎么说的了话!” “这不是那什么,记性不好嘛……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小心伤身子。”天歌后退几步,谄媚一笑。 “谁跟你年轻人!”徐陵唬着眼上前一步,问出了一个出乎天歌预料的问题,“我问你,朱记和苏记的新香当中,你是不是真的掺进了让人烂脸的东西!” 天歌微微一愣,不由笑了。 “我又不是疯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能做的出来?说这话是骗那两个老匹夫的,不说的严重点,以那两个老狐狸,哪里会这么轻易上钩?而且你也看到了,前后说了那么多,甚至连你们徐家家主也搬出来了,不也是到最后关头,朱老头才勉强答应的吗?而且那个苏明河,好像还有些犹疑。” “果真?”徐陵似是不信。 “骗你做什么?苏家的小楼春烂脸,是因为含香给苏家的方子没抄全,所以产生了副作用,并非是我有意使坏。” 说到这里,天歌不由上下打量起徐陵来,“不过你这一能说话,不好奇你大伯为何同意男香的事,又不惊讶我们将徐记的香方赠送给朱记和苏记,做什么只关注这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2话 惩罚与邀请 【待修】 徐陵没有想到天歌会有此一问,顿时赧着脸道:“这件事情大伯既然有所定夺,那肯定不会是一时脑热。火然文.ranwena`而且他是家主,不管是决定研制男香还是送香方,肯定都有自己的考量在,这些我管不到。” 徐陵的回答倒是让天歌有些出乎意料,毕竟先前闻说了徐三爷事事将儿子当做徐记未来家主培养的事情,她原以为徐陵受三爷影响,也早已将自己当做徐记以后的掌家人。 可是如今这番话,却让天歌觉得,徐陵跟他爹好似并不一样。 倒是旁边的徐芮闻言,插入一句:“阿陵跟三叔不一样,他没那么多心思。” “怪不得你爹对这小子不错。”天歌说完,对着徐陵拱拱手,揶揄一笑道,“徐公子,方才形势所迫,怕你冲动坏事,是以唐突了些,望你莫怪。只是下次可千万莫要再爬人窗户了。” 徐陵脸一红,却一扫先前的拘谨,重新将那纨绔模样捡了回来,“本公子若不是怕朱家那老仆骗你,才不会想着来这楼外楼呢!” “原来徐公子在盯我梢跟踪我啊。”天歌恍然道。 “谁盯梢你了!”徐陵背过身去,“那是因为你今日没去百花阁,我如今作为监工,定然要知道清楚是什么原因啊!” 望着眼前的别扭弟弟,徐芮毫不客气拆穿,“怕是想寻你拜师。” 徐陵闻言,耳根又红了几分,却出奇的没有反驳,而是侧着身子小心观察天歌的反应,谁曾想却正对上了天歌候着的目光。 “我……我就……”徐陵先开始还有些就忐忑,最后却是将心一横,又猛得一声,扑通跪在了天歌面前,“请林花师收我为徒!” 这一次天歌避之不及,生生受了徐陵这一跪。 错开身子,天歌道:“徐少爷,徒弟不是随便收的。” “那请林花师不随便地收我为徒!” “……”天歌无语,看向旁边的徐芮。 然而徐芮却背过脸去,一脸不认识这个蠢小子的神色。 天歌略一思索,“收徒且慢谈,眼下先有一件事交代给你,若办得好了,再论这些不迟。” 徐陵眼睛一亮,“什么事!” …… …… 苏宅。 三房少爷苏子实一把抹去额上豆大的汗珠,抬头望了望刺目的日头,往旁边小心避让了些许,但却依旧耐不住午后的烈日灼烧。 他被人从铺子里请来府里,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如今站在书房外等候这么久,心里已经越来越焦躁畏惧。 当初为了跟长房大伯攀扯上关系,他专程丢下了窝囊的爹娘,从城外庄子上回到城里接管三房的铺子,有事没事就来本家宅子里转悠混脸熟,那时候长房和二房的大伯二伯不好将他赶出去,但府里的仆役随从们惯会看人下菜,从没给他过好脸色,。 即使如此,他依旧我行我素厚着一张脸皮,哪怕后来扫院子的仆役专门拿着扫把清扫他站着的地方,将他满院子赶着走,他依旧能岿然不动。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献给大伯两款新香,使得长房不由高看了自己一眼,仆从们见到他再来之后,顿时无比热络,端茶倒水问候不停。 他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也越发盼着来长房露露脸。 但这种感觉,却在没多久之后,化作畏惧与惶恐。 那次是长房大伯,也就是如今苏记的家主着人请他来此,也是在眼前这间书房,语带严厉的逼问他香方到底所从何来,吓得他差点失色惊逃。 好在后来他拼死咬牙,去吧!”苏明河冷哼一声,蓦地扬声唤道,“来人!” 屋门推开,倏然进入两个人。 苏明河指着地上痛哭流涕的苏子实。 “将此人拖出去,从此不得入我苏家门!再让陈掌事将城里分给三房的那几间铺子盘点一番,着人换算成银钱送去城外庄子上的三老爷,再告诉他一句话管好他这个废物儿子!若是他不愿管,那我就替他好生管教!到时候丢胳膊少腿的,莫要怪我不客气!” 那两人微微一愣,见苏明河不似说笑,当即架着苏子实往外面去。 突然而至的强烈阳光与席卷而来的热意如热浪与寒意交替侵袭,如同火海冰川一般击打得苏子实眼前一黑,刚扯着嗓子喊了两句,便蓦地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两个仆役对看一眼,将瘫在地上的他往外院拖去。 树上蝉鸣声声,唤得夏热更加燥热起来。 …… …… “你要收阿陵为徒么?” 徐陵先被支走,此刻徐记马车上,徐芮望一眼闭目养神的少年,问道。 “我有雕琢璞玉之心,也得看他到底可不可琢。” 徐芮顿了顿,“他很聪明。” “你这是在替他说好话?”天歌睁眼。 “没有。” “那便没有吧。”天歌耸了耸肩。 徐芮转过脸去,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没有在香方里使坏么,为甚苏记的小楼春还会出问题?” “要怪只能怪她们寻的人不靠谱,若是像朱记一样找了白芷那样的,哪里会有这问题?偏生寻了含香那不靠谱的丫头,抄个方子都能抄错,不出事往哪里去?不过说来也得亏了这丫头不靠谱,否则苏家那个老狐狸没这么容易上当。说起来,这个苏明河,倒是比朱老爷子还难搞。” 想着先前在楼外楼的的事情,天歌道,“此人疑心很重,是个实打实的商人,如果说朱老爷子还有点对香道的想法,那这苏明河就是全然逐利了。而且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之后香方的事情,苏记这块定要慎而重之。” 徐芮点点头,“我明白,我爹也说过,若是往后徐记不得已要跟别家脂粉行合作,最不能考虑的,便是苏记。” 天歌眉头一挑,“那今日苏明河提说的那件事?” “郑管事一家签的不是卖身契,所以如果含香真的想嫁到苏家,就算是我拦也拦不住,所以我没法直接拒绝苏明河,只能说是问问郑管事的意思。郑管事在徐记多年,不是那种拎不清的性子,他们夫妻二人只有这个一个女儿,断不会将含香往火坑里推,所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若是这样便好了。”天歌松了一口气,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如今这件事解决的差不多了,便只等郑管事带着真正的秋香花材回来,准备制作秋香就行。” “还有一事。” “什么?” “白芷。” 徐芮道,“先前你跟我说了她是归氏女的事情,今日父亲唤我,我便顺道将这件事说了。对于归氏的事情,我爹比我知道的多,所以他今日见你,或许跟这件事情有关。毕竟我祖父生前的遗憾之一,便是归氏灭门,如今留有一人,倒也可以慰藉祖父和归先生的在天之灵。” “我明白了。”天歌道。 徐芮望一眼天歌,些许犹疑,“关于《归氏香方》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 作为徐家唯一的女儿,她都不知道,可见她爹将这东西藏的有多深。 而且徐芮清楚的记得,她提起这东西的时候,她爹向来平和的脸上露出的诧异与震撼。 所以,她着实好奇,天歌一个外人,如何能知道这些事情。 天歌一个愣怔,忽然想起上一世她之所以能从徐芮手中看到这《归氏香方》,是因为那时候徐记已经惨遭灭门。 但这原因,她哪里能直接告诉徐芮。 既然说不出来,只能装作……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 …… 作为大周三大脂粉行之一,徐家到底是临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商户,整个徐府也是大得出奇,天歌在徐芮的带领下,绕了好几个弯却还没走到徐直的书房。 不过与其他商户精致中透露的奢华不同,徐府的布置更为低调内敛,尽显江南楼阁亭台的雅致,瞧过去竟不像是商户之家,倒有些士族大家的韵味了。 “你们府上的这景致是真不错。”天歌发自内心的感叹。 “听爷爷说,这是前朝大匠云山先生设计的。”徐芮道。 “云山?”天歌一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2话 大匠云山(520爱你们?) 【5月21修】 如果说士农工商是数年来不变的等级分化,那么前朝工造大匠云山先生便是这规则中破天荒的例外。 江南姑苏蒋家作为前朝勋贵大族,曾出过两个极负盛名的人物。 一者是女子,有着大齐第一美人之称,在十六岁那年嫁给当时的齐帝林琰为后,即后来的昭懿皇后蒋鸾。 一者是男儿,有着大齐第一工造大匠之称,曾负责齐宫数座宫阁翻修,并修建了有史以来第一座九层佛塔和第一高楼九层摘星揽月阁的云山先生,蒋云山。 当年的蒋家,以诗书礼义传家,家主蒋成和乃南地有名的大儒,在大齐还是齐明帝在位,林琰还只是太子的时候,蒋成和的弟子便已经遍布士林。 彼时齐明帝多次恳请蒋成和入朝为相,皆被蒋成和以只通诗书,不晓为官婉拒。 直到林琰即位,这番入相的恳请才彻底消弭。彼时年近不惑的蒋成和本以为自己与皇家就此断了瓜葛,谁曾想却收到了一道封其女蒋鸾为后的旨意。 与明帝降身恳请的态度不同,其子林琰的做法霸道而直接,一道旨意从上都云阳城的宫阙之中直达姑苏,不待蒋家有所反应,便已然昭告天下这立后之事。 蒋成和子嗣不盛,其妻鲁氏体弱,多年不曾有孕,直到三十岁时才一举生下了一对儿女。 据传鲁氏生产那一日,曾梦金鸾入腹,本以为只有一女,谁曾想竟是就此儿女双全。 子嗣得来不易,喜出望外的蒋成和与其妻鲁氏对这一对儿女可谓疼爱有加,几乎倾尽所有以教之育之。 只可惜,蒋成和虽是一方大儒,教出的弟子无数,其妻鲁氏也出自诗书之家,但生出的儿子蒋云山却一点也不喜欢读书,只爱捣鼓那些木头锯子和锤凿之类的东西,寻些凿匠算学之流的书来看,气得蒋成和数次拿着棍子追着儿子满院跑。 到了后来,蒋云山大了些,不仅自己不听管教,时时偷着往外跑,更是带着端淑知礼的妹妹蒋鸾一起,蒋成和知道之后差点背过气去。 更甚有一次,蒋云山带着蒋鸾留书出门,足足三个月才回来。期间蒋成和心中担忧想要请官府帮着寻人,鲁氏却生怕此事影响女儿闺誉,死命不允,忧思之下大病一场,身子愈发弱起来。 蒋云山带着妹妹回来之后,蒋成和一气之下动了真格,不仅责令平日捧在手上都怕掉了的女儿跪了一日祠堂,更是抡着棍子将儿子打得两日下不来床,若不是鲁氏拦着,只怕蒋云山会伤得更重。 严惩之后,蒋成和本以为儿子会有所收敛,谁曾想刚能下床之后,蒋云山便再次出走,这一次只给自己的妹妹留了书,却未曾言说去了何处,又何时回来。 哪怕后来蒋成和心生悔意,觉得自己惩罚过重,又各方托人找寻,也再没能打听到儿子的下落。 直到四年之后。 一道立后的旨意从云阳城一路南下抵达姑苏,昭告给世人新帝将选立江南大儒蒋成和之女蒋鸾为后的消息。 比起众人的艳羡惊叹,蒋府却是萧瑟冷清毫无喜气。 唯一的儿子消失四年没有消息,如今陪伴二老初初长成的女儿却又要远嫁上都,而且是那勾心斗角深不可测的重重宫闱,以后再相见,更是难比登天。 年近不惑的蒋成和在接到圣旨的那刻变得更加苍老,他躲过了卷入官场的纷争,但他的女儿却无法躲过那深深的宫廷。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拒绝来自主君的旨意,哪怕心中垂泪,依旧要匍匐谢恩。 那天晚上,离家四年的蒋云山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中。 这一次,再没有矍铄的父亲能抡起棍子揍他一顿,只剩下一个耄耋老者无声垂泪。 那一夜,蒋云山在父亲的书房待了一夜,两人说了什么无人可知,但第二日,蒋家便开始准备女儿的婚嫁之事。 这一次,蒋云山再没有离家而去,但却也没有遵从父命的潜心读书,而蒋成和对此,好似也不若先前那般在意介怀。 在蒋家攀上皇家高枝,蒋氏女将成皇后的消息成为街头巷尾盛谈的时候,在姑苏,一个人逐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据闻,那人一纸图纸,可将废弃旧宅化作千金楼阁,但凡经手的屋宅,哪怕不过寻常平庸,也可改得别有洞天,让人惊叹不已。 尽管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经手屋舍不过三四,却已然声名鹊起。 尤其是在姑苏最大的酒楼满香阁翻修重整之后,那脱俗奇绝的设计引得所有人惊叹连连,那个名字也逐渐盖过了民众们对于蒋氏皇后的热议。 此人,便是云山先生。 就在众人猜测此人定是颇有年岁的大匠时,才知道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咋舌过后,很快就有人发现,那少年居然是蒋皇后的胞兄,蒋家那个离家多年的长子,蒋云山。 “若我没有记错,云山先生在去上都应征工造大匠之前,并没有为姑苏以外的其他地方设计过楼阁宅邸吧?”天歌眉头微动,蒋家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些的。 “这话对,却也不对。”徐芮道,“如果以云山先生从姑苏出名的时候算起,的确可以说是他只在姑苏和上都云阳主持过工造之事。但在他离家的那四年里,想来也应当做过工匠,否则哪有这般一蹴而就的事情?” 天歌心头一跳。 “你们府上既然是云山先生的设计,难道说,他失踪的那几年,曾来过临安?” 当年蒋鸾嫁给齐哀帝之后一年,天雷引火使得宫中许多宫殿楼阁受损。 按理应有工造司大匠负责及时修缮,但彼时的大匠却迟迟不敢动工,因为其中一处楼阁损毁极为特殊。 那是太后礼佛用的香楼,整个宫楼被劈毁了一半,留下了摆放着佛像的另一半堪堪悬空。 若是直接推倒重建,一层的东西还好说,但二楼躲过天火的佛像定然会被人为损毁,而若是不推倒,没有人能够从那摇摇欲坠的半座楼阁中安然带出数座大尊的佛像。 是以太后下旨,唯有安然取出佛像之后,才能进行宫殿的修缮。 这就让工造司的众人为难起来了。 因为那座佛楼与其他被损毁的宫殿楼阁相连,若是不先进行修缮,其他的楼阁根本无法动工。 无奈之下,皇帝下令在全国征召工造大匠,若能层层遴选胜出,并解决太后佛楼的问题,即封大齐第一工造大匠,主领内宫工造修缮之事。 两个月之后,年轻的云山先生站在了那座佛楼面前,用特制的器械成功毫无损伤的取出了太后极为关注的佛像,亦获得了修缮内宫的权力,由此一举成为大齐闻名的少年英才。 工造司的官员和官匠们本瞧不起民间匠人,谁曾想最后胜出的毛头小子却是皇后的兄长,当朝的国舅,而此人更是因为取出佛像而得到了太后的青睐,一时之间无人敢与之叫板。 后来在修缮实施的过程中,众人才发现这小小的少年不仅工造本事不俗,而且极通人情世故,半月不到就跟整个工造司上下所有人打成一片,甚至提前十日完成了预期的修缮工程。 但云山先生真正被世人承认,还是在一年后。 那时,大金使臣来朝,炫耀本国修成了一座七层佛塔,比当年中原大唐年间,存放玄奘法师天竺经卷的大慈恩寺更为精美,哀帝闻言不悦,告诉大金使臣,三年之后再来朝觐的时候,必定可以看到比七层佛塔更高更让人震撼的建筑。 彼时,大齐工造司的工匠甚至连大唐朝的七层慈恩寺塔都无法重现,哪里能做到九层佛塔和高楼?所以当领到这一命令,工造司的匠人们几乎全部将希望寄托在了那个年少的云山先生身上,请求皇帝指派云山先生主持工程。 当初修缮完内宫后,皇帝有意赏赐,云山先生却不恋官场,执意回到姑苏孝敬父母。可他没想到,自己刚在家待了一年,便再次被征召入上都,主持修建九重佛塔与九层摘星揽月阁这一前无古人的浩大工程。 或许的确是天赋异禀,在云山先生的主持下,只用了短短两年,佛塔和阁楼便同时修筑到了八层。 只这一点,便让群情激越。 七层是一个坎儿,八层则是另外一个。 突破了七层,跃上八层,哪怕无法全然完工,也可以让大金看到,大齐的能工巧匠完全胜过那北地的蛮子们。 但话虽如此,看到希望的皇帝已经不满足于只给大金炫耀,他渴望一座真正的九重高阁,让他能够如仙人一般俯瞰苍生,凭虚御风摘星揽月。 修建仍在继续,半年之后,九层佛塔终于完全建成,但同期进行的摘星揽月阁却还缺最后的封,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落魄的中年富商,说自己乃姑苏人士,因出来做生意遇上战事所以人财两空,跟他出来的仆从全都流散,只剩下他一人勉强躲过,希望祖父能赠他银钱,他愿以工造大匠云山先生的图纸来交换。” “祖父心善,便说自己乃临安人士,愿意不求酬劳顺路捎他一程,谁知那人却说自己还有事情为做,只愿换些盘缠,好去约定的地方与人践约,无奈之下,祖父只好让人给他拿了些许银两,收了他那张图纸。” “那你可知你祖父与他相见的地方是何处?可知他要去践约的地方又是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3话 命将尽,命数却未尽 【待修】 天歌突然急迫的口吻让徐芮面露狐疑。 “你为何对云山先生那般感兴趣?” 天歌闻言微怔,才发现自己好似的确太过激动,不由轻咳一声。 “我只是向来仰慕云山先生罢了。我曾有缘在姑苏见过云山先生重新设计后的酒楼花满阁,相较于周围那些规规矩矩的普通酒楼,可谓鹤立鸡群,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所以我总想着有朝一能重走先生所经之处,好阅遍他所有主持修筑过的地方。” 徐芮听完这话心头犹疑顿消,带着几分了然点头。 “这世间对云山先生心生崇拜之人不少,有些人更是愿舍千金而求云山先生一纸图纸,相较之下你这样倒也不算夸张了。不过你若真想见识云山先生的巅峰之作,倒不该去姑苏,而应去上都云阳城,那里的九层佛塔和九层摘星揽月阁才是他最为奇绝的作品。” “当初父亲带我去上都的时候,我曾有幸遥望,哪怕在云阳城外,一抬头,也可看见那两座高耸的建筑。你若去上都,摘星揽月阁因有京畿守卫镇守寻常人无法上去,但是那九层佛塔倒是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开坛**,里面的主持应当是前朝高僧释慧大师,若有佛缘,或许可以登上那宝塔九层纵览云阳。” 听着徐芮的讲述,天歌不由想起上一世的一件事来。 那时,卢光彦的人将她带回上都后,便一直囚在卢家一处小院中,每当她坐在窗前,便能一眼望见那可摘星揽月的高阁与神圣巍峨的宝塔。 因为曾听褚流讲述过当年蒋家的事,所以她知道,这便是自己的舅舅当年主持修建的宏伟工程。 但,也仅限于此。 因为后来终己一生,她也没能迈出过卢家的大门。 可是在她临死之前,却有一人踏入卢家,专程来见自己。 她犹记得,那人穿着一袭华贵的宝锦袈裟,长须飘飘,苍老的面容与寻常老者无异,但头不知何时才能看到这世间再现男香,以弥补自己心中香道的缺憾。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才想着帮父亲实现所念。” “况且您不也觉得我们的法子不错吗?否则怎么会在知道我要去见朱老爷子时,跟我说出那些话来?您可知道,今若不是您的那些话,朱老爷子或许根本不会同意跟我们合作。既然您对此也是愿意的,又怎么能都怪到林花师上呢?” 徐芮难得着急慌乱,倒豆子一般说出这许多话里,唬得徐直先是一愣,而后一边揉着拍疼了的手掌,一边带着几分气闷开口。 “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让我怎么能不怪他?不过一个刚来徐记没几天的臭小子,竟然让我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儿不惜着,竟是直接将徐芮往书房外推去,然后一下将门关上。 徐芮无奈的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只得转往花厅那边去请天歌过来,可是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 说了这么多,父亲还是没有告诉她,见林花师是为了什么事!富品中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4话 徐直的试探 【5月22修】 长久以来,天歌对于徐直的印象都来自于上一世的徐芮。 尽管未曾有缘相见,但她从从徐芮口中偶尔的提及,约莫判断出这是一个处事决然的商人,当然也是一个极其宠自己女儿的父亲。 所以在她的想象中,徐直应该是一个外表冷硬却内心温和的慈眉善目的长者。 然而见到徐直本人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比起朱记老爷子的暮年垂态和苏记家主苏明河的过分沉稳持重,这位徐记家主显然更加年轻。 但年轻,却不代表缺乏才能,尤其是如今徐记在徐直的经营下蒸蒸上,位列三大家脂粉世家不说,更是紧bi)朱记龙头之位,而排在第三位的苏记脂粉则被徐记遥遥甩在后。 这样的手段,自然无人敢小瞧。 那施香,徐直与翟高卓、林回、徐三爷同坐一桌,天歌曾遥望过一眼。 相较于徐三爷的谄媚,徐直不说话的时候,那揣袖眯眼神游物外的样子更像是一个道人,但当他睁开眼睛做出决断,那份属于三大脂粉行家主的宝剑出鞘般的锐利便再也遮挡不住。 而此刻,天歌望着徐直后三面墙壁前几乎放置得满满当当的书架,觉得他或许更像是一个文人而不是一个商人。 “怎么,觉得一个商户的书房应当摆满账本才合适?” 徐直注意到天歌的目光,道出一句带着些轻嘲而又刁钻的话。 天歌闻言摇了摇头,她可不会真的认为徐直是在自嘲。 “经商要看账,但也不能只看账,否则永远只能做小商,而不能成巨贾。” 徐直本是随口之言,也没想真让天歌回答,所以天歌的这句话难得引起他的兴趣,“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依你之见,要成巨贾得看什么?” “晚辈不过小小花师,在您面前及论及巨贾,怕是有些班门弄斧。”天歌谦虚两句,而后话头一转,“但既然您问到了,晚辈倒也些有些愚见,趁此机会或可得您指点。” 徐直看着眼前这个假谦虚真骄傲的少年人,敲了敲面前的书案。 “你尽管说。” 天歌微微颔首,“晚辈之见,成巨贾,须有三看:一看人,二看心,三看天下。” 徐直闻言,眼睛一眯,听那少年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一字一句在他心头激起惊涛骇浪。 “独木难以成林,传世名将也必不是一人一马闯天下,商道亦如是。没有单枪匹马成巨贾的说法,想要开疆拓土,手底下先得有人,但选人却也不能随意。有人机敏善变长袖善舞适合走动,有人讷言谦和一丝不苟应据内务,识人断人使其各展长处各司其职,方可事半功倍,此为看人。” “人之秉不同,有人逐名趋利背道义,有人遵信为诚守忠厚,若异心小人担任要务,赤诚忠仆却遭谗言,则无异于蚁毁堤。长城已自毁,又谈何更上一层?是以需看人心,心不乱方可稳步向前。当然,不止看底下人的心,看合作者的心,也得要窥己之心,初心既忘则无可达大道。” “最后,看天下。审时度势,预判明趋,方可趋利避害。不止局限于此业本,广览博涉,商通民生而达政,方是巨贾之道。譬如商圣范蠡,急流勇退保而长,乃通晓君心有忌定会鸟尽弓藏,此看人明心;其长钱取下谷,遍考农时的方略,取天下之中的小国宋国,cāo)计然之术以治产的做法,便是看天下之道。” 天歌说完这些,微微抬头,“所以,在晚辈看来,成巨贾,此三者定不可缺其一。” 徐直望着天歌,没有接话。 整个书房在天歌说完这些话后,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徐家主?”几息时间过去,天歌试探着开口。 徐直被唤得回神,望着她却是先冷哼一声,而后小声嘀咕着什么。 他以为天歌听不见自己的嘀咕,嘟囔完之后连忙轻咳一声,一脸慈和面露赞赏。 “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林花师这番话说得颇有见地,大胆却又意气风发,想必后定大有作为!快先请坐,请坐。” 天歌沉声道谢,内心却早已翻腾起来。 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望着徐直那慈眉善目的长者模样,天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方才听清了徐直的那句嘀咕,她差点都要相信眼前的徐记家主是真的很欣赏自己了。 “这小白脸倒是能说会道,听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在理之处,怪不得能撺掇我女儿听他的话。” 回想着徐直方才的自语,天歌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徐记家主跟自己想象中的画风,好像……不太一样? 而这时徐直已经乐呵呵笑着着开了口,“林花师,我听阿芮说昨儿个你们施香的事,是你出的主意?” 天歌闻言略一思索,笑着拱了拱手,“晚辈不敢居功,香方乃出自林回林神医之手,香料以及一应花销皆出自徐记,而施香之法得以实施,更是离不开翟大人和徐记的鼎力支持,相较之下,晚辈所为实在不值一提。” 徐直被天歌这话一噎,不由吹胡子瞪眼起来。 这小子! 他哪里是想夸他来着!明明是为了计较一下撺掇自家女儿之事,结果这小子倒好,三言两语说成什么不敢居功!谁要给你论功啊!这一脸谦和退让的样子,让他还怎么说得出口责备之言? 徐直感觉自己吃了个极其憋闷的亏,却又不能发作,只好闷声闷气道,“值得提,值得提,旁的不说,听说你今儿个代表我徐记跟朱记和苏记那两个老狐狸斗法,最后还赢了?” “代表朱记倒是不敢,不过是朱老爷子的帖子到了,先前跟大小姐设下的局已成一半,为免功亏一篑,晚辈这才应约前往,顺道又邀请了苏记家主。本想让芮小姐做个见证好收网,谁曾想小姐到的晚了些,晚辈只好僭越,不过后来多亏芮小姐及时出现,甚至带来了您的话,这才让朱老爷子彻底放下心来。若是仔细论说起来,今这事能成,还是仰仗您的威信,着实让晚辈敬仰敬重。” 先前那几番话后,天歌已经猜到徐直或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遂心下大定,只咬定一个原则:反正不管徐直怎么说,自己可劲儿夸他并自贬就是了。 是以这番话一出口,将徐直差点捧到了天上。 听着这些话,徐直哪里还能说出什么兴师问罪的话来?不过他非是喜欢溜须拍马之人,也猜到天歌怕是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便不再捉弄她,敛了声色换了个话题。 “朱记新出的五道新香我看了,很不错,你年纪轻轻,便有这些能耐,前途可期。” 朱记盗方的事,徐直今天早上才从徐芮口中得知,那几道方子,他是真的欣赏,所以这番话也是真赞赏。当然,他更觉得这般好东西给了朱记很是可惜。 “五道香换一次联名香的机会,你当真觉得划算?”徐直又问。 天歌摇了摇头,“前辈这话说的不对,不是五道香方,而是九道香方。” 徐直眼睛一跳,“啥?九道?!” “朱记尽得五方,另外一边苏记却只有秋桂月那一道,苏记手中的小楼香方不全,所以晚辈需要再补四方给苏记。” 天歌刚说完,便听徐直猛一拍大腿哀痛道:“败家啊败家!你这小子怎么给香方跟泼凉水似的!” “……”天歌沉默片刻,“要是前辈那话早来些许时候,或许可以省下几道。” 徐直一听这话,登时不喊也不叫,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那什么我听阿芮说,你当初来答应来徐记做花师的条件,就是徐记要准你制男香?你可知道如今制男香意味着什么?难道就一点也不怕?” “我之所念,与前辈所念别无二致,您以徐记这么大的家作赌都不怕,晚辈来去无牵挂,又怎么会害怕?” 天歌反问之后,随即笑了笑,“况且,晚辈觉得,如今上都那位,怕是并不在意这小小的男香,心有天下之大,这等小事便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徐直的面色微有变化,天歌却似浑然不觉。 “前辈不必介怀,晚辈既然敢制男香,便无所畏惧,更何况,如今又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本朝脂粉行不敢制男香,无非是那位的武将出,又及前朝的男香之辩,所以怕触及逆鳞。但却没人想过,越是如此,便越多人顾念那位的出来路,盖弥彰,倒使得那位不愿被人提及的事始终被人惦念。” “再者,前朝香道之辩,在重武轻文而有所鄙薄。但如今那位到底念着自己的出有所顾忌,反其道而行之重文轻武,如今就算文官佩香,只怕也无人敢说什么,况且宫中那位,不也时时龙涎香不断?这般算下来,男香又算得了什么?” 一番话听下来,徐直再次沉默。 这些推断,他在苦思冥想多年才最终确定下来,否则哪里会有今让徐芮捎话一说?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郎年纪轻轻,竟然也看的这么透彻,只是…… “这般大胆的话,在外面可万不能说,搞不好要有杀头之罪的。” 听着徐直话里善意的告诫,天歌笑道,“这不只有前辈一人在么?若是有旁人,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能的。” 徐直瞪她一眼,“你倒是信任我。” 说着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忽问道,“先前你说自己来去无牵挂是什么意思?我听阿芮说你不是临安人,却不知你家在何处?难道说,如今家中只有你一人?” 天歌没想到徐直会问这个问题,沉吟片刻道。 “晚辈家在北地青城,因不得父母欢喜,不得已远离家乡,辗转有所际遇,习了些许香技傍。后来得知临安乃大周脂粉大族之本,遂涉江南下。如今这样,跟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青城?”徐直闻言想了想,“青城有我一族弟在那开着脂粉铺子,你既来自青城,又对香道颇有研究,可知道他?” “您说的是徐竖徐掌柜吧?”天歌面色坦然,“先前徐记珠粉被人掺杂石灰粉,徐掌柜知道后当机立断尽撒珠粉,壮士扼腕的画面,晚辈至今记忆犹新,旁的地方晚辈不知,但在青城,只怕找不出第二个如徐掌柜这般凛然之人。” 徐直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真能对答如流。 他今让徐芮请天歌来,其实最主要的,是对此人份的怀疑。 一个年纪轻轻可谓天赋异禀的少年郎,在来到临安之后的短短一月之内,不仅结识了隆昌钱庄姬家的公子,更是轻而易举跟翟府尹攀上关系,又得了林神医这么个师父 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进入徐记,轻轻松松获得了向来行事有度不假辞色的徐家大小姐的信任,更是借着徐记的名义,将朱记苏记的家主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对徐记的家主徐直来说,是全然不能接受的。 男香什么的都好说,但他最诧异的,是自己查不到此人的份,徐芮到底年纪小,可以意气用事说什么凭直觉信任的鬼话,但他这个做父亲的,掌着徐记最终权力的人,却不能这般随意。 徐家脂粉铺遍布整个大周,只要少年郎说出自己的份,他就不怕查不到。 只是徐直没有想到,天歌关于家乡的事并没有说谎,甚至于徐竖此人,对她来说也并不算陌生。 只是这些事,对徐直来说,还不够。 只要有心,随便一打听便能知道,甚至路过也可耳闻的事,根本不足以使人相信。 徐直叹了口气,接过天歌的话。 “这件事我也曾听说,老四的子跟我二叔一样,极为执拗,当年二叔去世之后,我父亲曾让我去青城请他回来族中,他亦是执意不肯,竟是这么些年都在青城扎根落脚,想来也是唏嘘。” “对了,与你说了这么会儿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今你既是我徐记的花师,倒不能林花师林花师的叫,且不说显得太过生分,这府上可还有一个姓林的老花师,好歹得区分区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5话 女儿身与恩怨局 【5月23修】 徐直此话一出,天歌的眉头便不觉微皱。狂沙文学网 仔细想来,自打离开青城至今,好似都没有人问说过她的名字,她也未曾提及过。 当然,不是不能说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隐姓埋名。重走一遭,她只想做自己。 但眼下这况,却有些特殊了。 其他人不知她所从何来,所以这名字她倒无所顾忌,偌大的天底下,难免有同名同姓,譬如那林参军的女儿,可不就是如此?但是徐直此番问询,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青城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徐直若派人去打听,定会知道赵家发生的种种,甚至于云珠的事,只怕也会…… 天歌沉吟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说真名易惹祸,可是若说个假名,徐直只要派人去青城一问,便能轻而易举知道自己扯谎。 到时候若被揭穿,只怕她连徐记留都不能留。 “怎么,难不成林花师有什么难言之隐?” “您说的不错,晚辈着实有几分难处。”天歌苦笑一声,做出了选择,“晚辈的名字不是不可说,只是此前还需请您先恕我欺瞒之过。” 见徐直应,天歌抬手将束发的玉簪抽了出来,一头青丝顿时倾泻而下,衬得整个人肤如白雪,面若凝脂。 她起颔首,朝着徐直施了一礼。 “天歌见过徐前辈。” 徐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骇然,猛的一下站起来,差点将后的椅子带倒。 外面的徐芮听到声音,不由问道,“父亲,怎么了?” 徐直仍在愣怔,倒是天歌朝着门口扬声,“徐家主无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芮小姐莫要担心。” 原本准备推门而入的徐芮闻言,顿时将手放了下来,只要林花师没事就好,但就是不知道父亲会怎样刁难。 这厢徐直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有些语塞。 “你竟然……” “天歌本无意欺瞒,只是这世间女子行走也好,做事也罢,都太过不易。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您一般不顾世俗愚见,觉得女子也能,银钱用度上定不会少了你,若缺什么便跟阿芮去说,你们女孩子家,到底也方便些,对了,她可知道你是女子?” “我还未曾向芮小姐提起。”天歌摇了摇头,抬眸道,“晚辈有个不之请,还望前辈应。” “你说。”徐直爽然应。 如今对于天歌,他再无半分怀疑与戒备。 如果说徐记三个兄弟中,徐直最信任谁的话,那无疑非远在青城甚至没见过几次面的徐竖莫属。 尽管徐三爷徐横和徐直更亲,但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弟对徐直来说,却并非多么可靠。尤其是徐三爷如今正时时刻刻盼着自家儿子能继承徐记未来的家业。 而徐竖这一脉,从其父徐仪起,便深得徐记家主的信任。 在徐化还是家主的时候,便极其倚重弟弟徐仪,所以当初他才会冒着战乱亲自前去北地请徐仪回来;而后来徐直继承父业,徐竖也传承了徐仪的衣钵,两代人心心念念的,皆是为徐记打开西北乃至更远的大金和扶余的生意。莫说这对父子对临安的家业之争不屑,便是青城每季送来临安的账册,更是毫无遗漏,这在徐记各地铺子里,是觉悟仅有的事。 所以徐直心中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无法说服徐竖回到临安。 如果说徐仪一脉带着愧疚,带着责任自请留在西北贫乏之地,那其实早在徐仪的时候,这场自我惩罚就已经该结束,可如今,徐竖却依旧代替父亲留在青城。 他们其实没有想过,对于族中来说,或许根本不介怀这些。生意场上本就是如此,有盈有亏起起落落,让两代人背井离乡去为一时的失误承担过多,实在是太过不值。 徐仪已故,所以徐直便一直想着对徐竖能有所补偿,只是却始终没有机会。 但徐竖如今却头一次写信请他帮忙,所以对这份关照天歌的请托,他自然是无所不应。 “你且放心说,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便竭尽全力。” 然而天歌所言,却不是什么大事。 “晚辈希望方才所道份之事,您能代为保密。” 徐直自然点头,“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如你先前所说,你既有一番畅想,又想在脂粉一行做出些事来,这世道对女子不易,自然扮作儿郎更为合适不过,连芮丫头也不能说么?” 天歌沉吟一声,“待寻着机会,我亲自与她说吧。” “如此也好。你们小姐妹之间的事,我就不掺和进去了。”徐直点了点头,不由自语,“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阿芮会说自己好似跟你早就相识了。” “什么?” “都是女儿男儿心,怎么会不相见恨晚呐!”徐直双手负于后,太息一声,摇了摇头往书案边走去。 天歌听到这话,不由轻轻一笑,将头发重新束起簪好。她们的确是早就认识,只是她没有想到,徐芮竟然也会有感觉。 徐直从桌上拿过一样东西,走回天歌跟前,“我今儿个让阿芮请你来,其实还有一事。”说着将手中的册子递过来,“你看看这个。” “这是……《归氏香记》?”看着眼前的册子,天歌面带诧异脱口而出。 “看来你果真见过这东西。”徐直道。 那册子的封面并没有写字,只在下方划了棵当归草,而天歌之所以能一口喊出,是因为这东西她上一世已经记得滚花烂熟,不仅如此,她更是将里面的香方全部复原了出来。 “您给我这个是?”天歌有些犹疑,却没有接。 “拿着吧。” 徐直将东西塞给她,“你既认得这东西,里面的内容也不惧你看了。听说归先生的女儿仍在人世,按理我该将她接回来。可是听阿芮说,她怕是跟徐记之间生了什么误会,所以如今暂居在你家中。你且将这东西给那丫头,她看完归先生的手记,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到时让她直接来寻我便是。” 负手与后,徐直抬头唏嘘。 “我徐记能有今,除却历代家主的努力,还得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归先生。当初我父亲跟归先生请教香道,归先生不仅在言语上指点颇多,更是赠下了这本手记,尽管里面的香方多是残半,但也让徐记受益颇多,这份恩,徐家永远不会忘。所以也劳烦你转告那丫头,不管她做了什么事,徐记都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她愿意,徐家永远有她的容之处。” 天歌望着手中的册子,小心收了起来,又对着徐直深深一拜。 “晚辈代白芷谢过您。” 徐直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背对着天歌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天歌遂颔首行礼退下。 …… …… 见天歌出来,徐芮迫不及待上前,“怎么样,我爹跟你说了什么?他可为难你了?” 天歌不由失笑,“你自己的爹你还不清楚?” 徐芮嘀咕,“正是因为清楚才担心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见天歌还有心玩笑,便知自己许是多虑,遂放下心来。 “对了,方才小雀过来说,秋云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儿个早上会来百花阁。” 天歌有些愕然,“府尹大人愿意放她出门了?” “许是昨施香的事之后,她爹也不好再拦了吧。而且再过些子,便是秋云的生辰,往年因她祖母病重,也不好大办,但今年却不一样,你师父妙手回,据说翟老夫人如今已经可以在院中走动,翟大人高兴,准备趁此机会闹一下算是庆贺。这时候再把这小寿星困在家里,可就说不过去了。” 听着徐芮有理有据的分析,天歌却想起早间在翟府门口见到的一幕来。 “她不是要躲着林参军家的那位小姐么,这一出门可不就给碰个正着?” 徐芮闻言难得嗤声,“那位林小姐倒是有脸再见秋云。” 天歌惑道,“何出此言?” 徐芮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我差点忘了,你另有花室,并不在女堂那边,怪道不知道。你可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林参军如何得了翟大人青眼,林小姐又是如何跟秋云交好的?” 天歌点了点头。 翟高卓最先只是赏识林参军的文采,两人一者属政一者属军,本是沾不了边。 只是翟高卓到任之时,临安城不少官员皆来府上拜贺,林参军恰巧见到翟秋云一人玩耍,便道自己亦有一个同岁的女儿可与秋云为伴,翟高卓随口笑应,却没想到林参军后来真带着女儿上门拜访。 两个孩子玩到一处,林参军上翟府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也正是因此,翟高卓才慢慢发现林参军的文采,并生出了结交之心。 不过两家真正交好,还是因为年幼时,翟秋云在西湖莲池边碰断腐朽的围栏不慎落水,那位林小姐虽然不会水,但依旧义无反顾跳下去想将秋云救上来。由此有了这一层恩义在,两个姑娘感便更进一步,两个父亲也由此深交。 “但你可知道,前些子,翟大人查出当年那救命之事其实是有人设的圈莲池旁的栏杆早被人动了手脚,那人听的便是林参军的话。而最终目的,则是陷害秋云落水,好让林小姐做出个舍命救人的样子,让两家关系更近一层。想想看,落了这么大一个人,换做你是受恩之人,能不感恩戴德么?可若此事是拿秋云故意做的局,却又是另一说了。” 天歌顿时了然,“怪道今我去翟府,林家父女都被拒之门外。” 看来翟高卓是真的动了怒。 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虽说各家对子女的教法不一样,但这位翟大人对女儿的疼惜可一点不比徐直对女儿的宠少。若不是府尹与参军政军两方不成直接从属关系,只怕翟高卓定不会饶了林参军。 不过如今这般闹得人尽皆知,只怕林参军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样看来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了这么一出,就算是秋云对那林小姐不理不睬,别人也没得什么可说。况且,那林家父女还能将人家的大门堵上一辈子不让人出来不成?” 平素波澜不惊的徐芮难得义愤填膺,看来是对那个林小姐也没什么好印象。 天歌不由想到上一世她们二人跟这位林小姐之间的龃龉来。 这是不是正好应了那句不是冤家? 不过提起上一世,天歌却又生出几分疑惑来。 这一年到明年秋天,江南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但至少一点,按原先的进程,在她一年后辗转流落到醉韵楼的时候,那位林小姐可还依旧跟翟秋云是孟不离焦的好姐妹,甚至后来翟秋云出嫁,还请了她帮着梳妆。 可是如今闹出的这么一遭,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那件事,过去了这么久,又是如何查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6话 傻皇子与归家女 【5月24修】 林家的事情,天歌最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不管怎样,就目前来看,这至少不是一件坏事。 辞别徐芮之后,天歌忽想起今天下午还没去翟府跟林神医学习医术,但眼见已经到了半下午,再赶去赶去翟府时间已晚不说,或许还会再撞见林家父女。于是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早些回家,先跟白芷把徐直交代的事情说清楚。 谁曾想,她刚走了没多久,便听街边一间茶楼里传出一阵哄笑。 天歌不由驻足,只听里面有人乐不可支的大喊:“这大金的皇子怕不是个傻子吧?得亏他想得出来,竟然砍了半山的树千里迢迢运到了云阳城去!” “可不就是?据说那拉树的板车排了一路,浩浩荡荡从西城门进来,一直排到皇城门口,看得那皇城守卫一愣一愣,还当是哪个乡巴佬盖房子走错了地方。结果旁边忽然出来一个蓝眼睛的人,身上挂着一条黄澄澄金灿灿的赤金腰带,递上了大金的国书,还说是什么奉命朝觐,那模样将简直跟个二傻子一样。” “哈哈,听说旁边其他大金使臣都羞得抬不起头来。他国来朝觐,按理应先前往云阳城的使臣驿馆居住,得诏方可觐见陛下,这是咱们寻常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结果这皇子可倒好,竟然直愣愣的去敲宫门,你说这人傻不傻?” 茶楼里的笑闹声还在继续,然而天歌的思绪被那闲言碎语带得飘忽起来。 当初揽云山一别,至今已有两月,看来佐努当真用砍来的树取代了朝觐贺礼。 一想到此人一本正经装疯卖傻的样子,天歌便丝毫不怀疑他有能力将周帝诓骗过去。 不过如今已到五月底,消息这会儿才传到临安,算算时间,这一回竟是比上一世提前了两个月到达云阳城。 不过倒也说得过去,上一世佐努专程在安阳等到了五月,才晃晃悠悠往上都赶去,抵达上都云阳的时候,正好是朝觐的前一天。 而这一世,没有了那些耽搁,这一路走下来便是再慢也该到上都了。 那时候也是这般,弄得整个大周人尽皆知,大家都以为这位大金皇子是个傻子,谁曾想最后就是众人眼中这个最不可能的人,一举夺得大金的王位,更是趁着大周内政不稳的时候,连偷北地七城,闹得整个大周人心惶惶。 乃至于后来镇西大将军胡振远亲自领兵,才成功夺回了其中五座,但剩下的两座城池,却再也没能收复。 而这两座城,便是最靠近西北的青城与安阳城,也算是对天歌而言最为熟悉的地方。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嘲笑声,天歌忽然生出几分唏嘘来。 若是这些人知道大金其实并非如今看上去那般顺从,这位大金三皇子佐努也并非那样无能,甚至会带领大金铁骑给整个大周带来血雨腥风,他们可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摇了摇头,天歌回身继续向前,可刚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下,猛然回头朝着身后某个角落望去。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可是待她一回头,却又什么奇怪的人都没有。 但尽管如此,她依旧可以肯定,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沉吟片刻,天歌大步向前走去,再不停步再不回头。 就在她转了个弯的时候,先前她目光望去的地方现出一个身影来。 …… …… 回到府中之后,天歌唤人将白芷请来。 这些日子住在林府,白芷先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可是后来发现天歌早出晚归根本懒得理她,而府上的人也只将她当做寻常客人,那份紧张便逐渐消散。 直到此刻再见天歌,她内心的不安又再次浮现上来。 她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盗取的,便是眼前这位林花师辛苦研制出来的方子。 如果真要被兴师问罪,那她认了便是。 只是她没有想到,天歌不仅没有发难,反而还递给她一样东西。 “你看看,这个东西可有印象?” 白芷带着几分迟疑接过,可在看到封面上那株当归的时候登时睁大了眼睛,连忙翻开里面的册子,急促而激动地看了起来,一边翻一边止不住颤抖。 “这……这是我爹的手记!没错,那株当归是我给他研磨画的,这些也的的确确是他的字迹!” 听着白芷抑制不住的惊呼,天歌问道,“你可确定好了,真是你们家的东西?” 白芷拼命点头,眼睛已然微微发红。 “没错!这就是我爹的东西!我记得有次他在记录的时候,我拿他的笔玩,不小心滴了一滴墨进去。” 说着她在册子里快速翻找,最后翻到其中一页,上前几步凑到天歌面前指给她看,“你看,就是这里!这就是当初被我滴上去的墨汁……” 天歌搭眼一看,果见那页纸的一角落着一滴墨。当初她翻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先前有人翻阅时不小心滴上去的,谁曾想竟然是原先便有。 看来白芷还真是实打实的归家女儿。 望着怀抱手记,蹲身哭泣不成声调的少女,天歌没有再说话,等她安静的哭完重新落座,这才道出自己想说的话。 “你既认得这东西,想来里面的内容是真是假也分辨地出来,你且先看看写的是什么。待你看完之后,我再与你说其他的。” 白芷抬头看她一眼,见她此言不似作假,连忙低头翻阅起手上的册子来。 这本《归氏香记》不算薄,但记录的东西却大都是归有荣制香时的一些灵感或随想。或许多个灵感到最后,才能凝聚成一道香方,但这些灵感本身,其实已经可以催生出无限可能。 所以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最终的香方,而是灵感本身。 因为这些对于一个真正的香师来说,会激发他他内心已经固化的,无法跳出的限制。当初天歌便是从那些残方中获益匪浅,从而从旧香的窠臼中跳了出来。 但如今白芷看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夹杂在香方或是零散灵感中间的一些往事记录。 是的,这本册子不仅仅是香方,更有许多归有荣对山中往事的记录,当初天歌讲给白芷听的徐化扮作樵夫与归有荣对弈,最后赢去山云归岫香方的事情,便是从里面看来。 白芷快速的翻看着,可是越到后面却越着急,最后将册子一下合上,急问道,“后面的内容怎么没有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你所见,这上面只记到了你爹将手记送给徐化。后面这册子已经到了徐家人手里,往后的内容自然无人能记上去。” 但这并不是白芷想要的答案。 “这手记你是从徐记手中得来?”白芷眉头紧皱,尽管不想相信,可册子上自己父亲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今日我去见了徐记的家主,他知道你在此处,便托我将东西给你带来也算给你留个念想。他还说,不管你做了什么,归家对徐家有恩,只要你愿意,徐记永远有你的容身之所,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他明白,也都会言无不尽,但是归家灭门的事情,与徐记无关。” 白芷闻言,咬着唇没有说话。 天歌遂换了个问题,“先前你为什么会觉得徐记是灭你满门的凶手?” “当初我家中遭贼,那些人逼迫父亲交出香方,却被他厉言呵斥。那些人一怒之下便杀了我爹,我娘在屋里,慌乱之下将我藏在了地窖之中,最后因为交不出香方,也被那些一刀刺穿。” 白芷红了眼眶,想起当初母亲为了不让她被人发现,用柴草挡住了地窖的入口,整个人被一刀刺穿之后,正好倒在了那堆柴草上。 许是觉得晦气,那些人搜遍了屋子上下,却唯独没有搜寻母亲倒下的那块地方。而她就躲在那地窖中,咬着手掌,感受着母亲的血液滴到她额头,慢慢滑至脸上,再到脖颈,却连一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发出哭泣之声。 她在地窖中待了一天一夜,直到再也没有人来,才用力推开上面的板子,偷偷跑了出来。 看着屋里早已冰凉的母亲和屋外眼睛都未曾闭上的父亲,小小的白芷忍着难过,连拖带拽将爹娘的尸体拖到了屋后的菜园。 她寻到了父亲锄地铲土用的工具,一点一点的挖着地,想要挖出一个大坑,能将父母埋到一起。 可是那工具比她还要高,不等她挖出一块凹陷,便从她手中坠落,砸到了她的脚面。 满腔委屈与积累多时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作泪水喷涌而出,小小的女孩子顾不得脚疼兀自嚎啕大哭,而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死亡临近的恐惧袭上心头,哭声戛然而止,女孩子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也会被长刀入腹夺去生命,但那人却弯腰捡起她掉落的锄头,在她方才挖过的地方一下一下卖力地挖起来。 无言沉默里,面前被挖出一个大坑,足以放下她的爹娘,而后黄土掩埋坑洞,覆盖着那两具尸体,又在脚下竖起一个土丘。 “那个人帮你埋葬父母的人,难道就是朱老爷子?”天歌问道。 白芷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一抬头,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围了一圈人,他们看着我爹娘的坟墓沉默不语。有的更是直呼来晚,也是那时我在想,他们或许跟那些人一样,寻访至此只为索要我家的香方。” “但是我料想中的情景却没有出现,直到朱老爷子离开时,他都没有问过我香方的事情,只问我愿不愿意下山。我那时候只想守着爹娘,便说自己要留在山上,老爷子便留下了几个人照顾我,说我若是什么时候想下山了,让人去找他便可。” 一个月后,小小的女孩子出现在了朱府。 “我愿意拿我家中的香方与你交换,只要能替我爹娘报仇。” “香方都好说,只是你知道谁是害你全家的凶手?”老头子慈眉善目。 女孩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摊开来放在手心。 老头子仔细瞧了瞧,又放在鼻头嗅了嗅,“这是……徐记的山云归岫?” 女孩子用稚嫩的声音义正言辞纠正,“这是我爹送给我的生辰礼!用的是我的名字,因为我叫归云岫!” “好好好,你的名字,你的礼物,你的东西。”老头子连忙应和,“可是,你想怎么做呢?” 听着白芷的叙述,天歌皱了皱眉,“若我没有记错,那时候的你才刚刚三岁吧?” 三岁的孩子进百花阁,怎么听怎么都有些不对劲。 “我在朱家生活了四年,七岁那年,江淮地区大水,很多难民都涌入了临安城,城中商户一起施粥,徐记也在其中,正好当时百花阁招人,朱老爷子便将我安排了进去。” “所以,你判断徐记与你们归家灭门案有关,只是因为山云归岫香?”天歌总算是明白了。 “可是,只这一点,其实根本不够充分。便如你现在所见,你父亲的手记上也写了,这香方是徐记该得的,而且他将自己调香的手记都交托给徐化,可见徐记定然不是那害你全家之人。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他们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 “况且,我再多说几句。当年你年纪小想不明白,可是如今呢?你觉得朱记当这真是好心?他们送你入徐记,固然是帮了你,可是也要你从徐记盗取他们需要的东西。那一日,朱大老爷更是对你动了杀心。如是种种,可见朱家也不是什么好人。甚或诛心一点,为什么恰好你现身之后,他们便出现了呢?” 听着天歌的话,白芷猛地抬头,一双眼定定地望着她。 天歌摇了摇头,“你别这么看我,一切都不过是猜测,正如你先前所猜凶手是徐记,如今却证明跟他们并不相干。猜来猜去终究不是真的,但是想要证据,却也并不简单。” 白芷神色一黯,“我知道。十几年过去了,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如今也早都无迹可寻。但是,”她的目光再次坚定,“就算再难,仇人我也要找,这仇我也得报!” 天歌闻言,摸了摸下巴,“既如此,我倒是有个法子或可帮你找找凶手,不知你可愿试上一试?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法子有些危险,而且到底有用没用我也不知,只是死马当活……。” 不等她说完,白芷已经毅然决然表态。 “我愿一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7话 秋千与夜客 【5月25修】 送走白芷之后,已是夕阳西下。 天歌倚门望着院中那棵被天罗丝削去一截树枝的大树,不由突发奇想,吩咐正坐在廊下打络子的青玉道: “去看看宋官家在做什么,若他没事,便请过来。” 青玉应声,放下手中的活计往外赶去,不多时却不仅请来了宋千,连带着孙三也过来了。 当初搬到这里后,仆役什么的已经齐备,却还差个掌事的官家,宋婶年纪不小,天歌不想她劳累,便想着从孙三和宋千两个人中挑上一个,结果孙千却道自己还想在外赶车,这管事的职位便落在了宋千的头上。 “你在车马行如今怎么样了?”天歌见孙三进院,问道,“白日里在家,可是临安城的生意不好做?” 当初从寿城改坐船只渡江南下,孙三那辆从青城一路赶着的马车便不能再用。寻常载客的船只没法让马车上船,孙三却又舍不得卖掉,后来天歌便让他去寻了城里的镖局,将马车从陆路赶了过来。 这些日子天歌在百花阁忙活,宋千掌管着家里的事情,孙三则是早上送天歌出门,白日里在车马行等活计,晚上再去百花阁接天歌回来。 今日在家里,到还是头一回。 听天歌问话,孙三叹了口气,“如今入了暑,人都懒得出门,近些的都有自家车马,远些的又大都坐船去了,倒显得这车马行太过鸡肋。所以我今儿也就没出去,寻思着能不能有别的活计做着。” 天歌闻言道:“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南地尤其是临安这片地方,不弱北地贫瘠,但凡家里境况好些的,自家大都备着车,那些没车的,也雇不起车马行的散行。你若觉得这车马一行不好做,我倒是有个差使,不知你可感兴趣。” 孙三闻言眼睛一亮,“公子且说!只要莫让我闲着,那就再好不过!不过这活计若是还能多见些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到后面,孙三摸着脑袋嘿嘿而笑。 他便是这样的性子,不怕吃苦也不怕累,但就怕一直窝在一个地方见不着生人。所以对于府上的管事位子,孙三一点也不在意,只想着出去给人赶车。 天歌自然知道这一点,只道:“我准备开个铺子,请你做掌柜如何?” “啥?!”孙三愣了。 天歌从旁边青玉的兜萝里拿出正在打的络子,“瞧着不错,看着挺新奇。” 青玉也有些愣了,搞不明白公子怎么话说到一半,却又突然扯到这上面。 而天歌放还了络子之后,又将旁边红玉手中正在绣着的花样拿过来看了看,“也是新的样子,跟外面那些花样子不大一样。” 红玉反应快些,当即回道:“回公子,这些都是宋婶教的。” “果然。”天歌笑了笑,看向孙三,“我准备开个成衣铺子,请你做掌柜如何?虽然只能守在铺子里,但迎来送往的客人也不一样,而且你性子活络,又喜欢跟人打交道,倒也算是合了你的意。” “我?!”孙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委以重任。 天歌点点头,“你先想着,若当真不愿,倒也不用勉强,届时我再寻人便是。这些日子你若不去车马行了,还得托你再去帮我看看位置,约莫这几日,尽快定好便是。银子多少不用愁,只要地段好就行。” 说完这些,天歌走到院中那棵遮了半院阴凉的树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这才指着上面的两根粗枝回头说起了请人来的正事。 “你们两人过来看看,我想在这里挂一个秋千,撑在院里占地方,直接结绳挂在这两枝上如何?” “挂秋千?” 院里不管孙三宋千还是青玉红玉都是一愣,完全没想到天歌要说的竟然是这个。 倒是宋千早在青城的时候便习惯了听天歌的吩咐,诧异过后当即走到树下,目测了下天歌所指的两个地方。 “这两处高度倒是一致,枝杈间的间隙倒也适中,不过会不会有些太高了?这样若绳子垂下来,到树下这个位置便会有些间距太窄。” 这时候孙三也走了过来,看了看也同样点头,“按理秋千到膝盖往上一点的位置正好,可是要按照这两根树枝垂下来,只怕得到一人高才行。” “这样啊……”天歌略一沉吟,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旁边偏低却更粗一点的树枝上,忽然一拍脑袋,“有了!” “怎么样,这个可以做出来吗?” 回到书房三两下画了一张图之后,天歌指着上面的样子问二人。 “若是这个,木头的怕是难做……”宋千有些迟疑,孙三亦是点头。 “既如此,那就做成铁的。” 天歌拿定了主意,“就这个样子,孙三你寻个时间去铁匠铺子里问问,按照尺寸打成铁的,但注意不能太沉。边缘可以厚一点,但是这一周都要用细铁——嗯,也不一定是铁,只要承重没问题,越轻的材料越好。” 望着纸上画着的奇怪图案,孙三带着满腹疑虑点了点头。 …… …… “成衣铺子?” 明心堂里,宋婶一听天歌的话,不由停下手中的活儿诧异出声。 “公子怎么会想到开这个?” “当初带大家南下的时候,我原是想着开个脂粉铺子,这样小千和孙三也不用给外人去做工。但我如今入了徐记,倒是不好再自立门户,小千如今掌管着府里的内务,不需再多考虑,可是孙三却还没个着落,所以我便想着,与其如此,让他去别人铺子里看人脸色,不如咱们自己重开个铺子。” 天歌说完这些,坐到宋婶身边坐下。 “先前我思来想去倒是不知道开个什么铺子好,今日一见青玉和红玉的手艺,再一想您先前帮我做的衣服,便想着不若开个成衣铺子。江南之地富庶,美人又多,咱们又有您的指点,这铺子定能开得起来。” 宋婶闻言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不过缝几件家常的衣物,哪里担得了成衣铺子的指导……不行不行。” 宋婶摆着手,整个人身子开始往后缩,就连手也开始微微颤抖,头也低下去,似是连天歌看也不敢看。 天歌心中生出几分好奇,却不曾顺着想下去,只当她谦虚又紧张,遂继续劝言。 “您放心,我都想好了,这铺子交给孙三去打点,我院子里也用不上那么多人,留下沉稳些的青玉便可,至于活络些的红玉,便让她去铺子里帮衬着,您也不用多忙,只要指点绣娘画画花样子和衣服的样式便成,若实在不济,我这里也还有些花样子,您只消帮衬着把个关便成。” 见宋婶仍有些犹豫,天歌遂走到旁边宋婶放图样的地方,拿起旁边的炭笔在图纸上画了起来,完了拿到宋婶跟前递了过去。 “您看看,这样子如何?” 宋婶带着几分犹疑接过,可是看到图样的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样子如此新奇大胆,竟是跟以往的都不一样!” “若说新奇,我还有更新奇的样子。只是先前我瞧着您教给红玉和青玉绣花和络子那才叫一个别致,若有您坐镇,咱这成衣铺子扬名临安可不轻而易举?”天歌坐到宋婶面前笑道。 天歌方才所画的样子,是日后江南的时兴花样,比起如今的来讲,自然是新奇许多,可是从她自己的角度来说,却觉得宋婶教给青玉红玉的那些比自己画出来别致多了。 宋婶叹一口气,“我做的那些,不过是家乡惯常的图案,公子也就是看个稀罕,时间长了也就寻不出什么别致了。” 天歌却不以为然,上一世整个大周数年流行的衣服款式她都再熟悉不过,若说是真别致,还是以曹家接手的江南织造司织就的花样子。 当年与曹家人同船前往上都,她曾有幸见过一面。 双面锦自不必多说,更出奇的是他们后来送到宫中的御品。绣花引蝶都是寻常,那素纱蝉衣更是薄如银帩,明明是绣上去的花儿,却跟罩在纱后若隐若现一般,让人赞不绝口。 但曹家是皇商,宫里的主子们穿的衣服,自然与普通民众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眼前宋婶手上做着的这件男衣就不一样了,虽不像江南织造司所做的那般精美,但那工艺倒是比寻常的成衣铺子好上不知多少。 说到这里,她不由想起先前宋千说他们母子本是扶余人,后为躲避战乱而入大周。 可是扶余的衣服天歌见过,因为偏居北地,一直靠近草原和那苦寒之地,所以衣服以动物毛皮为主,万万不会有宋婶这般精湛的手艺…… 天歌蓦地心头一跳,望着宋婶手中的衣服出起神来。 “公子……公子?” 宋婶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惊得天歌猛然回神,“啊?怎么了?” 宋婶攥着布料的双手紧了紧,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决然抬头。 “若只是去铺子里说说样式和花样,公子便让我去吧。只是先前公子所说的更新奇的花样,可能允我多看看?” 天歌没想到宋婶的态度会突然转变,望着她点了点头。 此刻屋里已经点上了灯,灯光投影在宋婶身上,晕染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天歌忽然发现,眼前的宋婶好像不似当初南下路上所见那般苍老,反而有种说不上的温婉柔美,那是面容上的沧桑之意被江南的烟雨水汽柔化后的温和,逐渐显示出几分徐娘半老的风韵。 也正是在这时,天歌才想起来,小千如今尚未弱冠,她以为已经一把年纪的宋婶,其实跟李氏差不多年岁。 只是长时间的浆洗与劳累,让她看上去显得更加苍老,然而如今这几月的将养,逐渐让她恢复了原有的风姿。 包括那双因为浆洗而遍布伤痕的手,如今伤口也愈合起来,显出纤细的本貌。 宋婶母子……真的是扶余人吗? 就在天歌愣怔间,宋婶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脏东西?”说着便要寻镜子去看。 天歌却忽的一笑,拦住了她的动作。 “没有脏东西。只是我方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这些时候老在外面给别人做什么胭脂水粉,却忘记了给府上的女眷也配上一套。赶明儿我去百花阁,挑些脂粉给您带回来,咱也打扮打扮。” 宋婶闻言扑哧一笑,嗔声道:“这么大年岁了还打扮,要被人笑话老妖婆的,公子还是饶了我吧。” 天歌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老女人,只有懒女人。况且您年岁也不大,是该好好打扮打扮才是。咱们这府上本就没多少人,您又是长辈,便跟家里的夫人一般,自然得好好收拾得体面些才不会让人轻瞧了不是?” 宋婶没想到天歌居然会这么说,被她逗得又是一乐,两个人便这么说了些许话,最后还是百灵来说晚饭备好,两人这才止住了话头。 从明心堂出来之后,天歌朝着远处的屋檐望了一眼,长长舒出一口气。 宋婶已经应下了成衣铺子的事情,如今便只等孙三那边尽快将她需要的东西打造好。 不过今晚,她却还另有一件要事处理。 抬头看了看几乎已经变成银丝的下弦月,天歌抬步往自己的清风院走去。 …… …… 夜晚的风婆娑吹过,却始终吹不入那门窗紧闭的屋舍。 站在屋顶棱瓦上的黑衣人小心隐藏着踪迹,望着那屋里的灯长长燃着。就在他已然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却见那屋里的灯忽然一下熄灭了。 黑衣人蓦地睁眼,仔细瞧着那屋子的动静,却发现屋门悄无声息,不仅纹丝不动,更没有一丝响动。 “奇怪……” 黑衣人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今日他跟了此人一天,好几次差点被发现,但直至此时,这人依旧没什么防备之举,如今更是这般熄灯安眠,难道是真的有恃无恐? 就在他正欲探身而下的时候,忽然一道气息传来,然而不及他撤身躲开,一双手就这么忽然按上了他的肩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8话 护卫与宝典 【待修】 突如其来的接近让黑衣人绷直了身子,左手拇指轻轻卡在了手中剑柄与剑鞘接口处。 “别乱动嘛。” 一道提醒之声从身后传来,紧跟着,那剑柄已经被人轻轻按住。 黑衣人神色一凛,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向来右手用剑,从来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左手剑比右手使的更好。可是身后这人却像极其了解他一般,一下子就摸准了他的应对之法,可他却甚至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 “要跟就光明正大的跟,老是躲在后面偷偷摸摸的像怎么回事呢?”身后之人轻叹一声,“你这样搞得我老以为有人想害我呐。” 黑衣人的眼睛登时睁大,明白了身后之人的身份。 “你分明在屋里。”黑衣人可以肯定,那间屋子根本没有打开过,所以,“你到底是如何出来的?” 然而身后那人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我现在放开你,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手如何?” 话音刚落,黑衣人只觉肩上一松,按在他剑柄上的力量顿时消失,那原本离他很近的气息亦忽然不见。 黑衣人猛地回头,手中那柄制式古朴的长剑也随之出鞘。 “不是说好了不动手的嘛。” 风送来站在屋脊另一端的少年人轻轻的叹息声,好似在说一个顽皮不听话的孩子一般。 黑衣人闻言冷哼,“我可没答应。” 说着长剑便朝着少年扫来。 少年人摇摇头,“褚流,你这动不动就拔剑出手的脾气可得好好改一改。” 说着,少年整个人往旁边一倾身折腰,躲过那一剑直来,然而脚下的步子却不乱,反而快速移动到了黑衣人的另一边,嘴上也是不停。 “我非是跟你计较盗画之事,所以你着实不必这样。你想知道什么,咱们坐下来我慢慢说给你听便是,哪里用得着这样?” 听到这些话,黑衣人手中的动作嚯地一停,剑锋扫过的枝叶应声断落。 “你是谁!”黑衣人剑指少年,凛目喝问。 少年人想了一想,“这个问题我能不能最后回答?” 黑衣人一愣,嘴巴动了动,最终变成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如何出来的。我一直在此处,门窗都从没打开过。” 天歌:“……我屋子的另一边也开了扇窗户。” 褚流:“……” “我可没有骗你,你若不相信,自己下去看便是。”天歌耸了耸肩,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扔了过去,“这东西,是你搞得吧。” 褚流眉头一皱,抬手便接住了天歌扔来的东西。 “砚台?”他看清手上的东西后露出几分疑惑,可在手指摸上那似被一刀斩断的切口处的时候,便瞬间想起昨晚的事情来。 这砚台,应该是自己在那临街书画铺子里跟老板打听双面画却始终不得答案的时候,用来威慑而一剑削断的。 “是我又如何?”褚流抬头,露出面上的疤痕。 天歌不仅不惧骇,反而走近了几步打量他道,“你到底对那铺子做了什么?我今日去的时候,那文心堂整个人去店空,跟遭贼了似的。” 褚流脸色一黑,顿了顿。 “我什么都没做,而且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 “你给的银子不会是让那店家给你再寻双面画吧?”天歌眼睛一跳,这还真像是褚流会做出来的事情。 褚流没有说话,只将脸转去一边。 他的确是见那老板老实,又瞅着那人受了自己的惊吓,便拿出了一锭银子做补偿和双面画的定金,委托那老板帮他寻找,哪里知道那人竟会卷钱逃跑? 天歌长长的叹了口气,果然啊果然,眼前的褚流还是那个直愣愣的家伙。 褚流见她叹气,手中的剑又往上抬了抬,“你到底是谁?” “不是说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这个吗?”天歌干脆坐在了屋脊上。 “这就是最后一个。”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把天聊死?”天歌白了他一眼,“你这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自己来寻——我身边还缺一个护卫,与其问我答案,不如你自己看看清楚,这样也不用揽金阁帮忙,省得看那揽金公子的傲娇脸。” 褚流执剑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颤,“你怎么知道?” 揽金那家伙尚且没有查清楚这位的身份,可是此人却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揽金阁的关系。 眼前的少年人,到底是谁? 天歌哼了一声,褚流和揽金阁的关系,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上一世她的身份暴露后,魏宁和卢光彦的人一齐追杀她,褚流便曾带她去揽金阁躲过一阵。 直至现在揽金公子未被面具遮挡的半张脸上那怕麻烦的神色,还依旧印在她的脑海里。 不过虽是不情不愿嘴巴上也百般嫌弃,可是揽金公子却还是庇护过他们一段时间。 后来卢光彦的人寻来,揽金公子无奈之下,又派人将他们胡送到了渭州阁云楼,也就是先前她和宋千孙三碰面的那间不提供灯油不提供饭菜的“黑店”阁云。 谁能想到,临安城里金玉为堂的揽金阁和渭州城的抠门小店居然是同一人所开? 说起这位揽金公子,倒也是个妙人。 他和褚流原本都是江湖闲散人,后来却都跟了云山先生。 当年蒋云山回到临安的时候,身边跟着的除了这两位之外,还另有两名女子,一名千丝,一名摸儿。 褚流在三个月后蒋鸾入宫为后的时候,跟着一道前往上都,成为皇后身边的暗卫,而揽金则离开姑苏到了临安,开了揽金阁。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揽金阁亦是云山先生设计,尤其是一楼的隔音分区,与二楼赌客互不相见却可同时竞赌的观赌小室。上上下下无一不是蒋云山的手笔。 据说这位揽金公子整日带着一张面具,乃是因为怕自己的容颜太过美丽,让世家女子都羞愧失色不敢出门,但是他的真容到底如何,却从来没有人见过,所以这句话的真实性也就无从可考。 当年天歌曾一度好奇揽金公子的面容,便私下跟褚流打听,谁曾想褚流却难得翻眼,道了声“丑东西”。 之后的三日里,她一眼都没见过褚流,直到第四日,才知道竟是褚流那话被揽金公子听了去,于是寻了揽金阁里的高手,将褚流绑起来饿了整整三日,非得褚流说他一句揽金公子好看才行。 后来还是她缠着揽金公子百般说好话,夸他好看夸他俊俏,甚至拿出了还未来得及售卖的私藏男香脂粉,这才使得揽金公子消了气儿。不过也正是这件事,让天歌对那位神秘傲娇的揽金公子又多了几分了解—— 这位公子不仅傲娇,更臭美爱听人夸他好看。 而褚流一个威武刚强的男子,则最是见不得男人这般女气。所以每次不得不找揽金公子办事的时候,他面上虽是不显,但心中却极是为难扭捏。 如今天歌所说这话,可以说是戳穿了褚流心中难以启齿的为难。 看着褚流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天歌揶揄一笑,“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在你的面前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让你近距离且名正言顺的接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看看我有什么目的,更可以知道我是谁。最关键的,我保证你可以知道就算是揽金那家伙也无法知道的事情。” 褚流咬了咬牙,手中的剑微微下垂,显然是在犹豫。 “你好好考虑,以我如今的身手,你若是再想如今天这般跟踪,我保证你只会无功而返。但若是做我的护卫,不止前面所说由你,每个月再给你五两银子的月钱,比寻常护院侍卫可是多不止一倍。” 说着,天歌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朝褚流走来。 褚流握剑的手再次攥紧,却见天歌从他旁边随意走过,最后一跃下了屋顶,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夜色中。 “时候不早,我得去睡觉了,明儿见。” 须臾之后,褚流望着漫天星子,收剑入鞘。 再回头,先前看着的那间屋子已经再次变得漆黑。 一个跃身,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揽金阁门口。 胖总管黄金领着身后四个伙计满面堆笑拦住了准备跨门而入的黑衣人。 “这位贵人,咱们公子这几日得睡个美容养颜的好觉,您若来了,还请等上些时候。至于这楼上,这几日怕是不太方便。” 褚流皱了皱眉头,望了一眼楼上,最后与黄金对视片刻后,转身离开了揽金阁。 望着被轻易劝离的黑衣人,旁边一个伙计长出一口气,小声凑到黄金面前道:“金爷,这位今儿个怎么这么好说话?” 黄金闻言唬他一眼,“什么好说话!还不赶紧四周守着去?上一次门口拦住了结果被人转头破窗而入的事情忘了?这次窗户要再坏了,损失你赔!” …… …… 因着前一天天歌自己打水洗脸,所以这一日,青玉比寻常早起了半刻钟。 然而等她打好水端往天歌屋里去的时候,却猛不丁被门口站着的人吓了一大跳,就连端着的水盆的手也是一松,眼见便要掉在地上,惊得她连忙双手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后退一步。 谁曾想,料想中水盆哐啷砸地的声音和水花四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青玉小心的睁开眼,却正瞧见一个穿着黑衣戴着斗笠,腰挂长剑面带刀疤的人单手撑着盆底站在她面前。 而那盆中的水,竟是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青玉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屋门忽然间打开,惊醒了愣怔的青玉。 她吓得后退两步,指着端着水盆的黑衣人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天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先拍了拍褚流的肩膀,示意他将水盆端进去。 “这位是我新请来的护卫,虽然长得吓人了些,但是身手很好,日后你见得多了就习惯了。” 青玉连忙拍了几下胸口,这才行礼道,“公子见谅,是青玉失礼。” “无碍,也是我没有跟你们说。”天歌摆了摆手,言罢想到什么,又道,“你这些日子手上的活儿可多?” 青玉摇了摇头,“公子日间不在府中,回来也不需我等服侍,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闲过。所以只得跟红玉一起,寻到宋婶那里帮衬着做些绣花打络子或是缝衣的或活计,好为公子多置几件换洗的衣裳。” 天歌一想到自己柜子里那么多宋婶做的衣服,不由苦笑,“我哪里穿得了那么多。既然这几日无事,那便劳你帮里面那位缝制两件衣服如何?” 青玉一愕,想到方才那位黑衣人,最后点了点头——既然是护卫,穿着那么一身黑衣,好像的确有些奇怪。 因为要量身制衣,所以褚流被天歌留在了府里,这日依旧是由孙三赶车送她去百花阁。 谁知刚一下马车,便见一道人影扑到跟前,差点让天歌一个趔趄。 “林哥儿!” 听着熟悉的声音传来,天歌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 “姬兄?怎得这般生龙活虎?” 天歌诧异过后,往他脖子上望去,只见一道寸许长的褐色细痕,“纱布去掉了?咦,伤口倒是愈合的差不多。” “神医就是神医,怎么样?瞧不出来吧?”姬修齐一脸得意。 “的确是瞧不出来。”天歌点点头,目光落在忽然围了一圈的护卫们身上,“你这次带这么多护卫是……” “来百花阁啊!”姬修齐理直气壮。 “原来如此,那便一起进吧。”天歌点了点头,抬脚欲走,却被姬修齐一把拽住。 “那个……你说我这突然去是不是……不大合适?” 望着姬修齐突然之间抓耳挠腮泄气露怂的模样,天歌蓦地想起他先前见到徐芮时候的样子。 再一对比方才姬修齐豪气冲天的模样…… 天歌笑出声来,“噗,敢情你这是装出来的?既然觉得怪异,怎么这还……” “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分明是你撺掇的!”姬修齐连忙打断了她。 “我撺掇?” 姬修齐急了,“你忘了?!那一晚你给我的那本宝典!我都看完了!是你说的要主动出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89话 不够与请帖 【待修】 一听姬修齐说起什么宝典,天歌这才想起那天在揽金阁,自己送给他一册《追妻一百零八计》。 论说起这本书来,其实还得追溯到天歌还在地府的时候。 那时等待投胎的鬼怪泱泱,便时常有各样的来回乱窜以插科打诨闲散度,其中有一个痞气十足的男鬼,最是喜欢逢鬼便念叨他的追女一百零八计。一来二去,就算天歌对此不感兴趣,也凭借那不同寻常的耳力听了个差不离。 所以当知道姬修齐对徐芮的心意,又明白了上一世姬家人对徐芮的照拂之后,天歌便将那些东西写了出来。若是能帮上姬修齐一把玉成好事,那自然甚好;但若姬修齐心思不够,或是徐芮并无此意,那也不碍什么事。 在天歌想着这些的时候,姬修齐已经自顾地说的起来,“我昨儿个没事翻了翻,觉得还有意思,便寻思着要不试上一试。” “那你如今这是尝试的哪一计?” 姬修齐眼睛一亮,“山不就我我就山之主动寻机接近计!” “所以你就来到百花阁想要主动接近?”天歌忍笑问道,“但是到了门口,却又觉得怪异不大好意思就这么进去,便在门口等我来,看能不能寻个由头?” 姬修齐闻言一拍她肩膀,“知我者莫若林哥儿!但是这由头我都想好了,就说你请我去,到时候就算那丫头想赶我出来,也得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是?”说完这话,姬修齐挤了挤眼。 天歌不由失笑,这小子还真是会想。可是这主意嘛…… “你若是我的客人,便只能去我在的院子,旁的地方可是不能随意出入的,到时候真要见那丫头,就真得看缘分了。但是嘛,你若是……”天歌眨了眨眼睛,靠近姬修齐低语两句。 “好主意!”姬修齐大赞,“你快去快去!”言罢兴奋地摆手率众护卫离去,“咱们待会儿见!” 天歌道了声好,却没有直接进百花阁,而是折敲了敲依旧停在那里的马车车璧,道了声“下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马车微微一动,车帘被撩开,从上小心的下来一个颇有容色的女子,在一抬眼望见“百花阁”几个字之后,又连忙将头低了下去。 “走吧。”天歌轻道一声,率先抬步,女子连忙紧随其后。 进门没多久,便遇上了一人,望见天歌连忙福了福子,“林花师。” 天歌点了点头,却听那人忽然认出了她后的女子“白芷姐姐?” 白芷闻言错愕抬头,朝着唤她的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青禾。” “白芷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些子你不在,大家可都想你的紧,今……” 青禾还准备再说什么,却听旁边的天歌问她,“叙旧的话容后再说,你这会儿是去何处?” 青禾登时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见到白芷激动,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个不怎么好相处的林花师在旁边,连忙低下头道,“回林花师,咱们院里的紫丁香快没了,我正准备去郑娘子那边问上一问。” 天歌轻嗯一声,“既如此,便快去快回吧。” 青禾闻言,忙不迭应了一声,连忙匆匆离去了。 直到青禾的背影消失,天歌这才看向后的白芷。 “你的事非是青禾所说。我在花室的百宝阁上涂了触碰后会让皮肤发痒的药粉,再加上那一晚你刚好偷偷进了花室,所以才确认了是你所为。” 白芷错愕抬头,天歌却在继续说。 “不过这件事你且放心,莫说咱们院里,便是整个百花阁,除了我和大小姐,嗯,还有徐少爷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你所为。大家如今只当你是听我吩咐外出办事,所以你不必这般灰溜溜的样子。” 白芷闻言一震,朝着天歌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林花师。” “谢就不必了。”天歌摆了摆手,“只是归家的事你可得想好了,若是不用那法子,你依旧是白芷,徐记也可继续待下去,富贵和乐过一生不成问题。但你若恢复了归家女的份,那后头怕是会有更危险的事等着。” 白芷坚定地摇了摇头,“当年的事,就算再苦再难,我也必须要查个清楚,否则我何以面对惨死的爹娘?” 天歌遂不再劝,“既如此,一切便由你。” 白芷再行一礼,“多谢林花师成全。只是在此之前,白芷还想去再见见干娘。这些年在百花阁,多亏她老人家照顾,可是我却于心有私,愧对她老人家关照疼惜。此行万一不顺遂,只怕再没有相见的缘分。” 天歌点了点头,“去吧。倒也不必悲观,你也说了,不过是万一。况且,徐记也不可能真让你以涉险。” 白芷颔首,没有再说话。 两人别过之后,天歌径直去了花室。 徐记的新秋香对她来说不是难题,当初郑管事外出采购花材,她给的便是备用秋香所需的花材单子换言之,设计让朱记和苏记拿走的那几样,本就是用来钓鱼的饵料,所以只等这两郑掌事回来,徐记的秋香制作便可正式开始。 而应下要给苏记的那三道新方,更不是问题,诸如那五道香方一样的方子,她还知道很多。 但如今摆在她面前最关键的,不过一件事。 那就是查出当初陷害徐记的幕后黑手,先解决掉徐家的隐患,这样她才能彻底放心前往上都。 但当年的事,她也只是听徐芮说过寥寥数语,具体的关节并不熟悉,所以目前来说,也只能借用男香将最有可能对徐记下手的朱苏两家跟徐记绑在一起。 因为当年徐记出事的时候,正是宫中决定将制香司的权力外放,如当年在临安设置江南织造司一样,由宫外的商户通过官商合作的方式来为宫中妃嫔提供更好的胭脂水粉。 而当初,每季都推陈出新的徐记,便是各大脂粉行中最有机会获得这一资格,成为皇商的一家。 可是就在各家都在等待宫中旨意的时候,两道圣旨从宫中传了出来,一者给徐记,判通敌叛国,满门男丁抄斩;一者给苏记,宣其为皇家提供脂粉三年的皇商。 顿时群声哗然,既惊诧徐记的大胆放肆,又惊诧苏记竟然越过朱记去,获得了为皇家专供脂粉的资格。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难免让人多想,甚至苏记也由此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一度让人以为或许徐记的事跟他们也脱不开关系。但是谁曾想,苏记却也没有得意多久。 在第二年便因为多家铺子里出售的脂粉以次充好,被许多人告到了各地官府,甚至在上都云阳城中也闹得沸沸扬扬。 迫于压力与民间的声音,魏帝下令撤销了苏记的皇商资格,由此再用原本的制香司为宫中妃嫔供给脂粉。 然而三年之后,魏帝专宠新晋的董贵妃,官商合作重整制香司的事再次被提起,只是这一次,再不是先前由君主下令的方式,而是借助脂粉大赛公平公正的比拼。 也正是在这一次中,天歌和徐芮所开的小脂粉行才获得了成为苏记之后的脂粉皇商。 但是这一次,她们依旧步上了当初苏记的后尘但不一样的是,苏记的倒下是他们自取灭亡,而她们的倒下则是因为卢光彦在暗中捣鬼。 纵观整件事,如果除去她们的这件事不谈,徐记和苏记两家都没能得到好处,而本趁机而上的朱记,也在两次竞夺中败北,同样算不上什么赢家,其他的小脂粉行就更不必说,连分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徐记的事,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局,上一世直到天歌死,都没能解开。 但尽管毫无头绪,她还是直觉觉得这件事跟之后的皇商之争有关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甚至于青城徐记的珍珠粉事件,不也是如此? 若她没有记错,眼下距离皇商之事出来,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七月份的朝觐宴席上,大金三皇子佐努醉酒后口不择言,称魏帝后宫中的妃嫔面上所用的脂粉,竟然还不如大金后妃,惹得魏帝与宫中后妃颜面尽失,所以才有了后来在民间设立制香司的事。 如今徐记闹出男香一事,在朱记和苏记的眼中只怕已经是自寻死路,再加上朱苏两家入局,或许可以缓得一时,至少在九月秋闱之前,不必担心这两家作祟。 但是为了阻拦这件事,仅仅这般还并不够。 事的缘起,在于佐努的一句酒后戏言,便如当初九层佛塔和九层摘星揽月阁的建造起于一句戏言一样,皆是因为大周确然在这一点上不如大金。 那如果有足够的让大金无话可说的东西呢? 天歌走到花室深处,从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取出一个小匣子来,拿出里面的一只小瓷瓶。 瓷瓶的盖子被轻轻打开,顿时一阵让人着迷的气息扑鼻而来,很快溢满了整间花室,更神奇的是,那香气好似会变化一般,流转之下,让人心驰神往。 天歌摇了摇头,塞上盖子,将瓷瓶扔进小匣子。 “不够,这样的幻颜香,还不够。” 七月朝觐宴之前,她必须制出更好的幻颜香。 不,六月。 六月之前,必须做到。 天歌猛地将匣子合上,大步走到书桌前,然而就在这时,花室的门被人忽然打开。 天歌眉头紧蹙,正冲那无理之人发作,却听一道银铃般的欢快笑声传来。 “让本小姐好好瞧瞧,林花师到底私藏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还没进院子都能闻得人发醉!” 天歌面上的不悦顿时化作诧异,“秋云小姐?” “是我!” 翟秋云一步踏进屋里,双手负于后在屋里打量一番,然后看向天歌,“怎么样,没想到吧?本小姐今竟然会百花阁。” 天歌望一眼她,又看到随之进来的徐芮,还有守在门边的小雀和红菡两个丫头,遂朝着翟秋云拱了拱手,“秋云小姐本就是徐记的花师,来百花阁自然再正常不过。” 翟秋云轻哼一声,凑近她道,“别以为你当初帮衬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的恩在施香那件事上,我已经还清了!” 天歌失笑,“秋云小姐说的是,林某不敢造次,况且在下一直记着您的知遇之恩,只等假以时好生报答。” 翟秋云没想到天歌会这么说,倒有些不自然起来,轻咳一声挥了挥手,“那件事嘛,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听说昨儿个你在我们府门之外怼了林天歌那家伙一头……” 听到这里,天歌面上显出几分不自在。 尽管早知道林家小姐跟自己同名,可是猛一听翟秋云这般说,她还是觉得极其不适应。 然而翟秋云却对此浑然不觉,兀自说着,“……其实在知道那件事之后,我早就想好好教训教训她了,可是我是一个女孩子,我爹肯定也不会许。所以你那天的做法,让我很是解气,所以咱们这一来一往,知遇之恩什么的就算是扯平啦,以后你也莫要再提了。” 天歌轻咳一声,应了声好。 旁边的徐芮却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不由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天歌连忙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说完,她看向翟秋云,“秋云小姐今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怎么,没有事就不能来寻你?”翟秋云翻了个白眼,然后朝着门外的小雀喊了一声,“将东西拿过来。” 望着翟秋云拿过小雀手中的纸笺,天歌明知故问,“这是?” “虽然你这人有时候讨人厌,但是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况且你还是林神医的弟子,又对我祖母的体恢复出过力,所以本小姐亲自来给你送一回帖子。”翟秋云将手中的纸笺递过,“呶,拿着吧!” 天歌依言拿过,打开来看,不由笑了,“原来是秋云小姐的生辰礼,下月十五,在下定然如约到场。” 然而看着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对,“可是秋云小姐,这里……” 看着天歌所指的地方,秋云随口道,“哦,名字啊,我这不是不知道么,所以还没写。”说着,她望一眼天歌边的书案,见砚中有墨,便捉起笔拿过请帖,“你说吧,你叫林什么,我现在给你补上。” 天歌的嘴角抽了抽,道出三个字。 与此同时,翟秋云拿笔的手一抖,涂花了那张请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0话 天作之合与委托 【待修】 听着“林天歌”三个字,翟秋云扯着唇角笑着催促道,“快别逗了,我是说你的名字,快快说出来。狂沙文学网” 旁边的徐芮将翟秋云的神色看在眼里,连忙扯了扯天歌的袖子,“秋云问的是你的名字,不是那林家小姐的名字,你就别跟她闹着玩了。” 天歌很是无奈,“可是,我就是叫天歌啊……总不能因为那林家小姐也叫这个名字,我便要去改个名儿吧,她又不是什么公主娘娘得让人避讳着。” “这……”徐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旁的翟秋云愣了一会儿,将手中涂花了的纸笺三两下撕掉,“你这话说的没错,她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公主娘娘,凭什么这名字就她叫得你叫不得?” 说完这话,翟秋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大男人,叫这么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也着实有趣得紧。”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翟秋云,就连门口的小雀丫头也止不住笑起来,原先一瞬的安静就此被打破。 天歌本就不是真男子,所以对这笑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为难,倒是徐芮关切望她,见她神色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听翟秋云笑完,天歌佯作失望叹了口气。 “秋云小姐跟那位林姑娘处的久了,难道便认为天歌这两字就只合该女子用么?向天下兮歌九章,也是男儿可有的抱负啊。如今女儿家多的是以玉为名,难道说屈原先生的弟子宋玉这名便不该由着男儿叫?这样算来,有彼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又如何解释?” 翟秋云见她这般,只当自己方才之笑伤了她的心,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只是,只是乍一听觉得有些像……好了,那我给你道歉,方才笑你是我不对!这样,待我回家亲自重写一张请柬给你,上面端端正正写好你的大名送去你府上算是赔罪如何?” 天歌非是真的生气,是以闻言一笑,“既如此,那在下便在府中专候了。” “你只管等着就是了。”翟秋云打包票道。 然而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林哥儿这般幸运得翟小姐的邀请,就不知在下可有这样的机会?” 众人的目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倒是徐芮眼睛转也没转,在听到那带着几分痞气的熟悉声音后,将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处。 院中之人一进来,视线便落在徐芮上,如今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由有些气馁,可是转瞬却又昂扬起来,兀自踏步朝天歌等人所在的花室走来。 “林哥儿,我听外面那些仆从们说你的花室在这里,便不请自来。谁曾想你这里竟是有客,可有打扰到你们?” 天歌被姬修齐这自说自话的模样逗得一乐,连忙忍住笑道,“不打扰。” 旁边的翟秋云在一开始便注意到这么一个人,见是天歌认识的,不由问道,“这位是?” 不等天歌回答,姬修齐已经踏入门内,对着翟秋云先是拱了拱手,“在下隆昌钱庄姬修齐,乃林花师的朋友。见过翟小姐。” 说完,姬修齐又朝着徐芮一拱手,“徐小姐,又见面了。” 这下翟秋云倒是奇了,“怎么你们都认识?难不成是在我没出门的这些子结识的?” 姬修齐闻言纠正,“在下跟阿芮小姐可是识于幼年。” 徐芮闻言,转过脸来狠狠地瞪了姬修齐一眼,那目光好似在说谁认识你。 原本姬修齐因为徐芮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正有些气馁,如今突然得了这一道眼风,心里登时乐开了花,哪里还顾得上这目光是温柔是凶狠,只瞅着徐芮傻笑。 以往徐芮见到姬修齐的时候,二人总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哪里见过他如今这般主动搭话的模样,愣怔片刻之后,直觉认为此人定是笑里藏刀,又一个眼风过去,竟是再也不看姬修齐一眼。 原本便关注着这位陌生来客的翟秋云被两人之前这一冷一的往来搞得迷惑不解,不由问道,“你们这……”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旁边知的天歌截去话头,“姬兄今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姬修齐被这话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今来的由头。 轻咳一声,他回答着天歌的问题,但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看向徐芮那边。 “先前不是说之后六月和七月的施香由我姬家和徐记一起来做嘛,所以今儿个我去见了徐伯父,问是否可以看看徐记这边的制作进度,好安排之后的施香事宜,徐伯父便让我来百花阁寻阿芮小姐,说后面的事都由她安排。” “原来如此。”天歌一脸恍然大悟的点着头。 姬修齐却还在继续说着,“我原念着林哥儿你也在百花阁,便想着正好先过来看看你,再去寻阿芮小姐,谁曾想这么巧,阿芮小姐也在这边,倒是省得我专程去寻了。” 姬修齐的话刚说完,徐芮便瞪他一眼,“姬少爷说的是,还真是巧呢!” “原来阿芮你也这么觉得啊!”姬修齐一乐,登时叫得更加熟稔,人也朝着徐芮那边走近几步。 徐芮一阵恶寒,反倒是旁边好容易才出门的翟秋云将八卦潜能发挥到了极致,一脸揶揄看向徐芮,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带着坏笑学着姬修齐的口吻道,“哎呦阿芮好巧哦~” 这次天歌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气得徐芮瞪了她一眼,又嗔瞪回翟秋云,一把推开姬修齐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守在门口的红菡连忙边喊边追,而姬修齐也一样跟了上去,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顾不上打。 一时之间,原本闹不已的花室就只剩下了天歌和翟秋云两个人,还有一个站在门口的小雀。 想着方才徐芮生气的模样,天歌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给姬修齐出那馊主意,万一徐芮真对此人厌恶至极,那自己岂非是助纣为虐? 就在她想着要不使个坏让姬修齐死了对徐芮之心的时候,却听旁边的翟秋云叹了口气。 “怎么了?”天歌问。 “我还是第一次见阿芮这样。”翟秋云答道。 言罢见天歌似面有困惑,翟秋云笑着解释,“自打我认识阿芮以来,她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便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也一直是波澜不惊心如止水的样子。谁知今竟能见她生气,而且现在我才算知道,子再冷的人原来也会脸红,实在是太难得了方才那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跟阿芮倒是一对欢喜冤家。” 听着翟秋云所问,天歌重复了先前姬修齐的自我介绍。 “隆昌钱庄少爷姬修齐。” “隆昌钱庄?那可是大周首富啊……只可惜阿芮已有婚约在,否则这位姬少爷还有可能抱得美人归……”说到这里,原本摇着头叹息的翟秋云登时噎住,“等等,你说方才那人便是隆昌钱庄的少爷?!” “不错。”天歌点头。 “他难道就是阿芮那早已定下亲事的夫婿?” 天歌再次点头。 翟秋云终于回过神来。 那父亲回到家中,谈及徐记施香的事,又说起徐家未来的姑爷姬家小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难怪姬家可以成为大周首富,便是那份敏锐与担当,寻常商户只怕无人能及。 那时候翟秋云诧异不已,一是从来没听过徐芮早早定了亲事这一说,二是好奇那个姬少爷到底是何等英才,竟然能得了父亲这般夸奖,谁知道今这就见到了。 “这两人还真是……”翟秋云再次叹了口气。 天歌被翟秋云的言又止吸引,“真是什么?” “真是天生一对啊!” 翟秋云道,“你没瞧见,阿芮算是杭州府第一美人儿,那位姬少爷长得也是玉人一般俊美。这就不说了,那姬少爷分明就是想主动接近阿芮,而阿芮更是难得害羞,这俩人不早点拜堂成亲,天理都难容!” 此话一出,吓得门口的小雀面色一白。 天爷! 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自家这么说话就罢了,如今当这林花师的面,居然将那话本子瞧来的浑话脱口而出,简直要吓死人了! 然而翟秋云对此却毫不自知,只觉徐芮跟方才那姬家公子正如话本子里说的天作之合一般,甚是赏心悦目。 而天歌则没想到翟秋云会说什么天生一对的话,不由奇道,“可是方才阿芮小姐好似生气了啊。” 翟秋云登时白她一眼,“你们这些男人啊,哪里懂女孩子?阿芮若是真生气了,只怕早让人将那姬少爷给打出门去了,哪里还会脸红?” 天歌被这话一噎,心说我也是女孩子,为什么就没有看出来。 然而翟秋云才不管她怎么想,只摸了摸下巴自语,“既然这姬少爷是阿芮未来的夫婿,那他的帖子自然也不能少了。” 主意已定,翟秋云愉快地跟天歌告别,“林花师,我先回府了,欠你的帖子容后我让人送去你府上。” 说完,便带着小雀离开。 看着空dàng)dàng)的花室,天歌忽地想起自己好似忘记了一件事。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进院而来,天歌登时眼睛一亮。 “陵少爷!” 徐陵原本还想着寻人通传一声,谁曾想忽然听到天歌这一叫,当即迫不及待的跑上前来,“林花师!” “陵少爷快进来说话。”天歌让开一步盛邀请,徐陵简直受宠若惊,声音甚至有些微微发颤,“林花师您有何吩咐?” 天歌道:“若我没记错,徐记的雪肌消痕膏去疤效果超绝。可是据说铺面上的雪肌消痕膏往往一抢而空,所以我想问问……” “原来是这事啊!”徐陵明白过来,当即爽快道,“铺面上的确是买不到,但是咱们百花阁却是一点也不缺,您若是需要,我待会儿便着人送些过来,要多少?” 天歌想着自己当初那婴儿拳头大小的疤痕,也不过用了一瓶,遂估摸着褚流脸上那伤疤,许是一瓶也就足够。 正说话,谁曾想徐陵见她不语,只当她不好意思开口,当即道,“这样吧,我一会儿着人拿三瓶过来,若是不够,您再开口便是。” 天歌连忙摇头,“不不不,用不了这么多,只一瓶便够了。” 徐陵嘿嘿一笑,“您莫跟我客气。且不说您是徐记的花师,后或许还是我的师父呢,这点孝敬算什么。” 天歌没想到这小子打着这个主意,想了想便也不再推脱。 不过徐陵的话却提醒了天歌,“你这会儿来寻我,可是苏记那边烂脸的事处理好了?” 一听这话,徐陵登时来了兴致,“您可真是神机妙算!我刚从苏记那边回来,有了您给的那东西,当初用苏家小楼导致面生红斑的夫人小姐如今已经无恙;还有朱记那边,您让我送去的凝露也已经全部到位。您若是不放心,可随时查看。” 天歌不由失笑,这件事本就简单。她当初安排给徐陵去做,本就是看清了徐芮对这个堂弟的态度,所以有意指点他香技,但又不好轻易收他为徒,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让他去办一件事,哪里真的需要检查了? 徐陵闻言眼睛一亮,“那就是说,您愿意收我为徒了?!” 说着便又要跪地下拜,吓得天歌连忙扯住了他的肩膀,“跪拜这样的大礼还是免了吧,我也不比你大多少,时时这样折寿的……” 徐陵嘿笑着摸了摸脑袋,然后朝着天歌猛一躬,脑袋直直低过腰去,垂下的头发都快扫到了地面。 “师父在上,且受徒儿徐陵一拜!” 天歌眼角抽了抽,“陵少爷起来吧,礼数到了便好,着实不用这般。” 徐陵闻言,直起子灿烂一笑,“多谢师父!咱们往后就是自己人,您也别再叫我陵少爷了,怪见外的,跟芮姐一样喊我阿陵就好。” 天歌一抹额上汗,“好,好,阿陵。” “哎!”徐陵愉快应声,然后凑上前来,“师父,咱们今天学点什么!我听说您先前制出了那幻颜香,不知可有机会一见?” 一听徐陵提起幻颜香,天歌不由摇了摇头。 “非是我不愿给你看,只是那幻颜香还不够好,这些子我得再好生调制,届时再给你看,你觉得如何?” 徐陵微有失落,但还是欣然点头,“好,那我便等师父调制好。”说完他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师父,你可知道方才我在在外头遇见谁了?” “谁?” “就是那天盗方的那个丫头!若不是你跟芮姐跟我提说,我差点就将那丫头着人抓起来了。” 听着徐陵气愤之言,天歌不由失笑,“里面的有些关节,我待会儿讲给你听,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有一事得托你去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1话 雪肌与制香司 【待修】 “师父您尽管说!” 徐陵隐隐有些激动,这算是自己拜师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吩咐。 天歌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先过来坐下,这才将事情的始末道出。 徐陵听罢,终于明白过来,“您是说,让我也去?” “不错。”天歌点了点头,“不过你带着人护送她到便是。” “这没有问题。”徐陵拍着胸脯保证,“我身手不如您,但我手底下人少说也有十几个,护送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只用护送到便行?”徐陵有些担忧,“一个女孩子住在山上,到底不怎么安全。要不要我再差人留下看顾着?” “看顾就不用了,你只管将人送到山上便是,至于到了山上之后的事情,我另有旁的安排。”天歌道,“让你去,只因你徐家少爷的身份最为合适——你爹和你大伯分量太重,而阿芮又是女孩子,你去则正好表明徐记的态度,这样便够了。” “您是说,我去正好可以证明白芷是归家女的身份?”徐陵问。 “不错。”天歌面露赞赏,“白芷在徐记当了多年婢女,若是连徐记都无人表态愿意相信她的身份,那这件事只怕也没人愿意相信了。” “明白了。”徐陵恍然大悟,罢了又啧声感慨,“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的身份到底是真的假的?那日她在您这花室里偷偷摸摸的行径,我如今想起来还不敢相信是归先生的后人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天歌道:“若归先生还在,她必也不会这样。人皆有难言之隐,所处之境所迫,想来非是本性如此,更非本心所愿。能清风朗朗如君子,谁又愿明月照沟渠?况且她也算是被朱家那位大老爷利用,想必往后在不会这般不清不醒。” “若是这样便再好不过,否则往后我若想起自己护送了一个品性卑劣之人,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徐陵抖了抖身子。 天歌失笑,“如今没有倒还罢了,届时见到白芷,你可万不能如此。” 徐陵认真道,“徒儿明白的,您放心吧!” …… …… 天歌回到林府的时候,青玉正抱着布料站在清风院的树下,仰着头往上瞧。 “青玉?你站在这里是做什么?” 一听天歌的问话声,青玉连忙回过头来,带着几分惊喜道,“公子,您回来了!” 天歌点了点头,“想起一件事,便回来一趟。” 说完这话,她顺着青玉先前的目光往树上看去,隐隐瞧见满树碧绿中显出一抹黑色,若不仔细瞧,还真不大能看得清楚。 就在天歌心中涌出一个大胆的猜想的时候,青玉已经主动解释起来。 “早间我去宋婶那里寻了些布料,想请那位侍卫大哥挑挑颜色,再量一下尺寸,但是那位却……” 听着青玉带着些许为难的声音,天歌忍着心头憋气,“你不会在这里劝了他整整一个上午吧?” 青玉抬头瞅了一眼上面,“也不是一上午……” 话已至此,天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定是褚流那龟毛的性子又犯了! “你若不自己主动下来,我可就亲自上去了!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样!” 树上的枝杈动了动,却依旧没有人下来。 天歌冷笑一声,“既如此,你也不用跟着我了,且去寻揽金那家伙,权当先前我们之间什么也没说过。”说着看向青玉,“这衣服不用做了,你且去好好歇着,不用再费这心神。” 言罢,天歌兀自往将书房走去。 然而刚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几声响。 青玉看着面前忽然从树上跃下的刀疤脸黑衣男,不由将目光投向天歌。 回头望着褚流一脸不自在的模样,天歌没好气丢下一句话,“赶紧选赶紧量,别老折腾小姑娘。” 青玉连刷的一下红了,褚流整个人也变得更木了,好在量尺寸花不了多久,片刻之后便差不多了。 望着青玉如释负重的样子,天歌瞪了褚流一眼,“好了就随我进来,有事跟你说。” 书房里,瞅着褚流依旧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天歌不由无奈叹息。 褚流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特别奇怪,极不喜欢女子近身。上一世他们在揽金阁的时候,揽金公子左拥右抱好不潇洒,褚流却是对那些女子避如蛇蝎,甚至那些前来敬酒的,惹他不耐烦的,甚至一剑上去便击碎酒杯,吓得人家姑娘花容失色。 这一点,天歌不仅见过,更是亲自领教过。 当初他们在揽金阁被发现,揽金公子将他们偷偷送往渭州阁云楼,路上船只被人追上,褚流带着她破船而逃。后来一将那些人甩下,褚流便避之不及地扔下背上的她,结果没被追兵杀死的天歌,差点被水淹死。 也是在那之后,天歌学会了游水,更下定了习武的决心,甚至于在后来的地府中,也不曾落下功夫。 方才一见褚流在树上死活不下来的样子,天歌便想起当初被处理扔进水里的遭遇,好容易才平复下来情绪。 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天歌随手丢给褚流,“这东西给你,每日涂两次在脸上。” 褚流将那瓷瓶稳稳接住,放在眼前,“这是何物?” “祛疤的,你若不想被姬家少爷认出来,脸上这疤痕还是莫要留着。” 褚流将瓷瓶攥在手中没有说话。 天歌望着他,“我知道,你想用这疤痕记住一些事情,但只要你还有去上都的念头,这疤痕便不能留。那里,多的是人能认出你这张独特的脸。” 褚流猛然看向她,眼中是全然的不可置信,那个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刚到嘴边,却又被吞咽了下去。 “徐记的雪肌消痕膏难得,只需十天的时间,你面上的疤痕便可全部除去,届时我再将你介绍给咱们府上的其他人。如今你这般模样,若是随意露面,很容易被人认出,所以出府我可能不便带着你。正好这几日我倒是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听到那句“咱们”的时候,褚流心头一动,可是一听天歌后面说不便他露面,他心中的戒备便霎时涌上,“你想支开我?” “若想支开你,我哪里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天歌不由失笑,如今的褚流对她是一点也不放心,就算是她现在坦诚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怕他也不会信吧?只可惜肩上的胎记不再,不能像前世褚流寻到自己的那时一样,主动摊给他看。完全没有证据的事情,还真是让人为难。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胎记还在,只怕褚流还是不会轻易相信,毕竟人永远相信自己发现的,而不会信任送上门来的。况且及天歌又要如何给他解释自己认识他的原因? 死而复生,重活一世? 以褚流这样一板一眼的性子,真会信才怪了。 无奈的按了按眉心,耐下性子道,“你且放心,就算你不在,揽金那家伙也会帮你盯着我,我又不会上天入地,跑不了的。” 说完,她见褚流无动于衷,只得道,“不若这样,你帮我去办这件事,等你回来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绝不隐瞒——除了那个我是谁。” 褚流攥了攥手中的瓷瓶,“好。” 天歌闻言,长出一口气。 只要褚流愿意帮忙,那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 …… …… 午间休息过后,天歌便依约往翟府赶去。 不过许是出了昨儿个府门前那一闹,今日翟府门前竟是没有见到林氏父女的身影,而门口的护卫们一见天歌来,面上的笑容更是比以往更灿烂。 然而一进林神医的院子,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院里晾晒着药草,并没有什么人,天歌只当林神医午憩尚未醒来,便轻步往花厅走去,谁曾想前脚刚踏进门,便有一物腾空飞来,若不是她反应快,只怕就要被那东西砸在身上。 “你还知道来?” 屋里一角,有人正吹胡子瞪眼,可不正是林回春? 天歌这才想起,自己昨儿个因为时间晚,便径直回了林府,没有来学习医术,不由换上一副笑脸,拿着被林回春砸来的药草包凑过去,“这不是昨儿个早上来了嘛,下午一忙活就给忘记了……” 林回春一把从她手中夺过那药包,瞪她一眼,“你早上来是为什么来?是跟我学医的?忙忙忙,就你忙,当初答应的好好的,如今就会找借口了?” 天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训斥弄得面红耳赤,却也知道确是自己错了,只得诚恳认错,“师父教训的是,是徒儿轻慢了,往后断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望师父切莫再生气,仔细伤了身子。” 林回春看着她一脸乖顺的模样,气消了大半,指着手边一碾槽的药草,“将这些东西碾成粉,什么时候弄好了再来跟我说话!” 望着眼前大半个碾槽的药草,天歌只得认命受罚,撸起袖子认真干起活儿来。 一时之间,整个花厅之内,只剩下天歌碾药的声音。 碾到一半,天歌忽然望着躺在摇椅上悠闲哼曲儿的林回春,问道,“师父,您对上都熟悉,可知道制香司如今的司正是谁?” “制香司?”林回春的哼唱声停下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问罢了。”天歌手下的动作快了些。 林回春望她一眼,“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若只是随口一问,就不会问到司正了。”言罢,他想了想,“如今的司正若我没记错,应该是方古那个老家伙。” “方古?”天歌蹙了蹙眉头,“此人跟喻佐是什么关系?” “呦,你还知道喻佐?”林回春一脸我就知道的神色,“还说什么随口一问,连人家徒弟是谁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天歌轻咳一声,小声抱怨,“师父您干嘛戳穿我嘛……您心里知道就行了,这样说出来多难堪……” 林回春哼了一声,“得了吧,我若是不戳穿你,难不成等着你另投师门?我知道你喜欢制香,但如今你既是我的徒弟,便安安分分好好跟我学医,别想着叛逃而出。” 天歌顿时哑然,这都哪跟哪呀。 “师父,您这就误会了,徒儿万万没有这个……” 林回春却不听她解释,“我不管你有没有,反正方古那人你可别随便招惹,那老家伙阴着呢,多年来掌管着内宫的脂粉事宜,揽财便不说了,制出的那些见不得台面的合香还少?邀宠都算好的,鬼知道他手上折了多少条性命?” 天歌闻言心头一跳,“您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林回春转过头去,“宫里的水深着呢,尤其是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制香司,比起太医院的龃龉可是不遑多让。你是聪明孩子,别乱趟这浑水。” 天歌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当初她成为皇商的时候,制香司的司正已经是喻佐,但此前是谁,她却并不知晓,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问。 然而如今听林回春这么一说,她好似忽然有种拨云见雾的感觉,但是转瞬,又生出几分脊寒。 若按林回春方才透露的信息,这方古定然掌握着后宫之中不少阴暗之事,但凡有要邀宠或是陷害他人的妃嫔,太医院是一条道,制香司定然又是另一条道。 制香司的人求财,宫中妃嫔却是求宠,手上一但沾上了鲜血,更是再求一个信得过。 而若制香的权限交给宫外的商户,那制香司敛财的机会便再没有,宫中妃嫔也得惶惶然不知商户是否可信,如是种种,不管哪一家脂粉商成为皇商,都不可避免受到这两方的构陷排挤。 而这两方,相较于朱记和苏记,才是最有可能动摇君心的存在…… 天歌双手微颤,难道说,这么久以来,自己找寻的方向竟然是错的吗? 就在她愣怔出神之时,林回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是想进制香司?” 天歌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可是一想林回春并看不见,复又道,“并无此意。” 却听林回春忽叹一口气,“其实我想着,你若是进了制香司也不错,以你的本事,闯出个名堂来不是难事,如今方古那老家伙行将就木,尽管他看重那个叫喻佐的徒弟,但你还有我这个师父,想拼抢个司正当当倒也不难。而且到时候在上都,也能离我更近些。” 天歌先是被林回春的话吓了一跳,忙不迭道,“宫中水深,哪知道下一脚踩到何处,徒儿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可是话一说完,听到林回春那最后一句,忽然觉出不对来,“师父,您这是要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2话 护你周全与香液既成 【待修】 “是啊,要走喽。”林回春拉长声音叹道。 “翟老夫人旧疾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我也是时候回到上都去了。这趟出来不过一月,昨儿个上都那几位侯府老太太已经着人过来,催着我赶紧回去。” “这是师父妙手回春华佗在世,所以大家都争着抢着寻您看病。”天歌狗腿道。 “哼,你说得倒好听。” 林回春带着几分不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这辈子孤零零一个人,也不求什么光耀门楣,更不想封官加爵,只想好好做个大夫,结果如今这叫什么事?跟太医院那些狗腿子有什么区别?” “师父可不敢这么说,虽说隔了万八千里的,被人听去难免生事。” 说着,天歌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林回春身边寻了个小凳坐下,“您准备何时启程?” 林回春乜她一眼,而后靠在躺椅上抬头望天,“总不能催了我就走,先耗上一耗,否则真当我这个江湖郎中是他们府上的大夫了。至少也得过上半月,毕竟我才答应了翟大人,参加翟小姐的生辰会,到时候再给老夫人最后请一次脉,瞧瞧正宗的杭剧才不枉白来一趟。” 听着林回春半带置气的话语,天歌不由轻笑,说白了这就是被催得急了,非得唱反调多赖些时候嘛。 得亏上都那些贵人不知,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气得骂人? 林回春见她笑,不由再瞪她一眼。 “你当我只为跟人置气?还不是主要因为你?让你跟着我学医,每天就学半日光景,还得我在屁股后面追着,倒搞得跟我个老妈子似的求着你。教了这几日,你连草药都还没认全,我哪里敢放心走?若是日后传将出去,说神医的弟子还不如随便一个医馆的小学徒,你说我这老脸该往哪放?” 天歌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来的时候林回春那般生气,只得乖巧讨好,“师父您看我今儿个不是来了嘛!剩下这些日子,您放心,徒儿定然勤勤恳恳,卯足了劲儿地学,努力不丢您的脸面!” 林回春望她一眼,显然没将她的话往心上放。 “这几日就算你就废寝忘食,又能学去多少?不过小小皮毛罢了。我本还想着将你带回上都去,结果瞧着你就算跟我去了上都,心思定也不在这上头。再者如今你都已经将主意打到制香司上了,我可不想给方古那老东西领个徒弟回去。” 天歌闻言,连忙举手解释,“师父,徒儿之心天地可鉴!那制香司不过是有事才问起,绝非是真想踏足,否则我也不会来临安,而是直接去上都应征香工了。” 林回春听到这话身子一动,往她这边看来。 “真的?” “真的!”天歌坚定的点头。 却听林回春忽而笑出声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会进制香司,往后再后悔我可就不答应了!” 天歌这才知自己中了圈套。 不过她也的确对制香司没什么兴致,所以这话倒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林回春似是怕她误会,又补充道,“话又说回来,制香司那地方不干不净,你不去倒也是好事。” 天歌闻言点头。 “师父的好意徒儿明白的,便是往后我去上都,也绝不会进制香司,这点您放心。不过您既然过后不久就要前往上都,徒儿倒是正好有一件事要麻烦您。” “嗯?何事?”林回春道。 “徒儿想献香给制香司。” “献香?!” 天歌点了点头,“献香。徒儿对制香司的汲汲营营不感兴趣,但却想知道自己所制香方到底如何。如今我来临安虽不足月,但也知道民间三大脂粉行决计拿不出同样的香,所以便斗胆,想要让上都的贵人们过过目。” 林回春望着她沉吟片刻。 “你所想怕不只是如此吧?” “师父英明。” 天歌颔首,却没有被戳穿之后的尴尬。 她既然求到了林回春这里,也就没想着要瞒着他。 “实不相瞒,徒儿此香前无古人,以徐记在脂粉行的地位,不是不能制作售卖,只是此香一出,必定会引起轰动。若是上头没有制香司,或是司正非是那等妒贤揽权之人,徐记自己来制售倒也可行。但按您方才所说那方古的性子,只怕徒儿此举不仅会惹祸上身,更会牵连徐记。” 民间商户制出了远胜制香司的香脂,那无异于在制香司众人脸上拍了狠狠的一巴掌。 这扇巴掌的人若是强些那还好说,制香司众人便是觉得疼也都会乖乖受着;可若只是平头小老百姓,不管那一巴掌有意无意,最后都免不了被殃及怪罪。 天歌对这一点看得很明白。 所以要想救徐记,七月的朝觐宴上,佐努的那句酒后戏言必不能落到实处——她管不了佐努说什么话,却能让制香司用东西堵住佐努的嘴,不让徐记有机会成为出头之鸟便好。 因此献香给制香司,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由谁去献,以什么方式去献,也不容轻视。 “若是徒儿自己去献,人微言轻必不会引起重视,届时美玉蒙尘难免可惜。但若是以徐记的名义献香,倒是可以让制香司的人不敢小看,然而徐记这番一出头,难免让人觉得炫耀,反倒直接揽祸上身。所以……” 天歌说到这里,顿了顿声望向林回春。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徐记从这件事上剥离出来,否则一旦徐记入了制香司的眼,那就完全与她想要救徐记的初衷背道而驰,反会害了徐记。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将这东西呈递给制香司?”林回春一语道破。 生怕林回春拒绝,天歌连忙道:“师父您尽管放心,徒儿以性命担保,新香决计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只需劳烦您代我将新香呈上,若是有旁的什么差池,我自己来担,绝不拖累师父。” “我还怕你个毛孩子拖累?只要你不造反,就是揍了皇子皇孙,你师父也能保你性命无忧,还能继续在上都城横着走。” 林回春一脸嫌弃,“你怕是不知道大半个云阳城的达官贵人都是你师父的病人,就算是方古那老家伙,如今也是靠我给他吊着一条命,哪里敢在这件事情上动什么手脚?除非他不要命了。” 听着林回春这般傲然的口吻,天歌不由吐了下舌头,她只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医术高明,却不知他居然在上都有这般能耐。 天歌忽然想起当初翟高卓告诉自己的话,不由起了兴致道,“师父,我听人说,请您治病救人,不需银钱千金,但需要答应您一件事,但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得您看心情说了算?” “你倒是知道的多。”林回春哼了一声,“怎么样,你师父这么有能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都?” 天歌尬笑两声,“去上都就不必了,等徒弟在临安这边闯出些名堂来了,再去上都听您教诲,这次还是算了吧。” 林回春听她说完这话,再没有提带她去上都的事情。 师徒二人就这么一躺一坐,望着天发呆。 过了些许时候,林回春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师父有心事?”天歌问道。 “心事倒谈不上,就是想起你方才说我定下的那规矩了。”林回春望着天,目光悠远,“年轻的时候我总想着,寻常大夫治病救人收诊金,便如那商户的钱货两讫各不相欠,但人的性命可是能用银钱来衡量的吗?便觉得救人性命才是紧要,莫管旁的什么银钱之类。” “结果有一次,因为治好了一个病人,被人指摘抢生意,便是连立足都难,结果那被我诊治之人,却连句话都不曾替我说过。我便知道,这世间的事情,都非事那么简单。” 天歌微微诧异,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在外人眼中,林神医那是千金难求的存在。 诊病不诊病,全看他心情,莫说翟高卓这样的一州府尹,便是上都一些个王公大臣,想请他也得笑脸相迎,原来这其中,竟还有此番波折么? 天歌认真听林回春继续絮叨。 “后来我到了上都,一介江湖闲散郎中,自然是人人都瞧不上,这样的事情更是愈演愈烈,后来还是诊好了安国侯府老夫人的病症,才真正在上都打出了名堂。民间药堂是不敢招惹了,但上面却还有个太医院。上都的贵人们不缺钱,所以要在那地方站稳脚跟,便得借势得看人情,所以,我才想了那么一个诊病的条件,要的便是他们落下这人情。” “可是,您的条件一旦提出,岂非跟那钱货两讫一样?”天歌不解。 “所以到如今为止,你可听过我跟那些人提过什么条件?” 林回春捋了捋胡须叹口气。 “我可以跟看不起病却心存良善的穷人要他们家树上一片叶子,井里一碗水作诊金,也能让那些富商施粥一日作诊金,可是唯独上都的贵人们,是我能提要求,却也不能要求的。因为他们落下的人情,便是我最大的仰仗。” 天歌望着林回春,神色复杂。 众生皆苦,便是林神医这般声名远播的神医,又哪里活得容易? “别这么看着我,老头子如今名利双收,也看得多了这人间事,便是即刻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林回春似是一眼变动穿了天歌的想法。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师父就算再不济,还是能为你做点事儿的,区区献香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你只回头将东西带来便是。” 天歌没想到林回春最后话头一转,竟是说起了这个,心头顿时一热,百感交集。 “师父……”天歌刚说了两个字。 林回春唬她一眼,“别乱感动,若不是看在就你这一个徒弟的份上,谁稀罕理你?” 说着回头望了望身后不远处的碾槽,“我先前的话可没诓骗你,若是那些药碾不完,你小子今儿个可就别想走了!” 天歌:“……哦。” …… …… 因着再过半月,林回春便要离开临安,天歌不得不在半月之内尽快将新的幻颜香改好,但是为了不让林回春失望,这头学医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所以最后她便跟林回春商量着,改为上午来翟府学医,午后再去百花阁制香。 这样一来,一连数日,天歌都是早出晚归,若不是因为每日得换妆粉,暑天又必须沐浴换衣,她差点都要和衣睡在百花阁的花室了。 这一日,天歌走到百花阁门口的时候,孙三正跟门口的守卫聊得正起劲儿,一见她过来,当即迎上前来。 “公子,今日结束的倒早。” 天歌揉了揉眉心,抬头望着挂在柳梢的圆月,不由苦笑一声。 这几日披星戴月,好几次都是月上中天才回,孙三倒是无怨无悔,不管多晚都等着,跟百花阁的守卫都混得相熟。她心里过意不去,便说自己回去,谁曾想孙三仍是每日接她,回到家之后宋婶和青玉等人也不眠不休的候着,弄得她暖心之余,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好在今日她终于制出当初在地府见到的那种香,也算是功夫不负苦心人。 “这几天辛苦你了。”天歌笑道,“趁着今日结束的早,咱们顺道去楼外楼沽上些酒,你跟小千饮上一番;再买些点心带回去,也让宋婶和青玉她们尝个鲜。” 孙三一闻言,登时来了兴致,跟那守卫道别一声便去赶车。 马儿欢快地奔腾在临安城的街道上,带起的风吹动车帘,送来夜晚的气息。 天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今日制好的新香。 新香和以往的香脂或是香料都不同,既不是料粉,也不是凝脂,说是香露也不够准确——因为那香,是水一般澄澈但却泛出浅淡碧色的液体。 然而正因为是液体,所以用什么容器来放又成为新的问题。 因为以往的瓷瓶不仅不能放大香液的特点,更不容易保存和使用,瓶塞的开合很容易让香液溢散,香味也无法长期保持。 地府中那些卷发碧眼之人所说的容器天歌从未见过,但那东西却让她心动,让她想要去尝试。 瓶身得是透明的,可以让人看清里面的液体颜色,所以决计不能用惯常的瓷瓶……水晶有足够的通透,但那却是只有皇族才能使用的东西…… 就在天歌绞尽脑汁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的孙三敲了敲车璧,跟她说起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3话 铺子与引蛇出洞 【待修】 “何事?” 天歌蹙着眉头,将车帘撩开。 只听外面的孙三回禀道,“公子,先前您说让我寻的铺面就在这边,您可要去看看?” 天歌这才想起来,先前自己曾说要开一间成衣铺子,并让孙三寻上一间位置好的铺面。 但是那日从翟府回来之后,自己便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后来孙三回禀说铺面寻好的时候,她也只听地段位置合适,便让孙三置办下来了,但至今却没有亲自来过。 是以如今一听苏三说这话,她便欣然点头,“你所说的铺面是哪一家?” 孙三伸手一指前面的几步路远的铺子,“就是那一间。” 天歌闻言从马车上跳下来,“那咱们就过去瞧瞧。” “好嘞!” 孙三吆喝一声,寻地方安置车马,天歌则径直朝那间铺面走去,同时打量着周围的店面。 诚如孙三所言,这铺面位置的确不错,周围是各式茶楼酒馆,往来宾客甚多,一点也不缺热闹,便是如今暮色降临,街上走动之人依旧有很多。 不过天歌望着这地方,总觉得有些熟悉,就在她忖度的时候,身后传来孙三的呼唤,“公子,是这边这一家!” 天歌一回头,才发现自己走过了,然而抬眼一看,不远处一间金光闪闪富丽堂皇的高楼出现在她的面前。 “怪道这地方有些熟悉,竟然是在揽金阁对面!”天歌诧异非常,“孙三,你先前可没有告诉我你寻的地方这么好。” 揽金阁可以说是临安城里最富贵的地方,便是楼外楼也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因为出入揽金阁的人大都非富即贵,所以周边的铺面也水涨船高,整条街上的铺面生意都极好,而孙三所寻的铺面,就在揽金阁斜对面的位置,一出揽金阁走上两步路就到。 先前孙三跟她说地方已经寻好,位置好但是铺面稍微哟鞋柜,将 孙三挠了挠头笑道,“先前公子忙碌没时间过来,我想着给公子一个惊喜,所以便没说具体的地方。” 天歌这才想起来,当初孙三寻自己说地方找好了的时候,的确不曾说过具体的位置在哪,只说地段很好,而且铺面也不用整修,直接就能用。 那时候她为制作液香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这边,想着孙三办事向来靠谱,便也没听他细说就点头应允,让他去账上支取银子。 后来还听小千抱怨说一个铺面的费用竟比住的宅子还要贵,她也没怎么当真,如今看来,这银子倒是花得极为值当! “揽金阁附近的铺面极是难得,多少商户争着抢着,没想到最后却能落咱们头上。”天歌面上溢出遮挡不住的笑容,“孙三,这事你办得极好!看来这掌柜的挑你来做,一点没有选错人!” 孙三没想到天歌竟会这般夸自己,兜着十分的欢喜,将天歌请进了铺子。 “原先我也没想着能寻到这处铺子,正好前面的店家要搬去上都做生意,先前运东西到码头去的时候,正好是在我们车马行寻的人。所以一听公子的吩咐,我那天就去寻了这店家。那会儿有人想买,但瞅着老板急出便想着压压价,气得老板一怒之下将人赶了出去,后来一听咱们有这意思,银钱上也不亏他,这铺子便落到了咱们手里。” 孙三说完这话,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原先我还怕公子嫌这铺面银子花得多呢……” 天歌闻言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有些银子该花就得花。那些荒僻城郊的铺子不到百两银子便能买到手,可是经营十年八年,那百两银子能不能赚回来都难说。揽金阁跟前的铺面虽贵,但经营的好了,一两个月也就回本了,目光要放长远。” “多谢公子指点。”孙三欣喜道。 “你且放心放开手去做,这铺面我既交给你打点,便是绝对的信任你,若是能自己拿的主意便自己拿,若是无法解决了,倒也不必勉强,尽管寻我咱们一道商量着来就是。” 听着天歌这绝对信任的话,孙三不由背过脸去抹了抹眼角。 就在这当口,有人从里间端着盛水的盆子出来。 一见站在铺子门口的二人,连忙将水盆放到一边,迎上来道,“公子,孙大哥!你们来了!快快先请坐,这凳子奴婢刚刚擦过!” 天歌随着红玉所指坐下来,笑道,“今日结束的早些,便顺路过来看看。” 自打铺子置办好之后,红玉便被天歌差遣到铺子里来给孙三搭把手。 孙三眼力见儿足,年纪稍长,处事也圆滑,所以天歌觉得让他来做铺子里的掌柜很是合适。 但是到底是成衣铺子,往后女子将的衣服还不少,再加上很多花样子都是从宋婶那里来的,孙三既做了掌柜,倒也不好再老在林府和店面中间来回跑,所以天歌便将自己院里同样活泛些的红玉也送到铺子里来。 至于她自己,原本就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再加上女儿身不好被人发现,所以便只留了一个沉稳些的青玉,需要的时候听个差遣。 而红玉听到自己能来铺子上,也是很兴奋。 对于她们这些婢女来说,多少人都只能在大宅子里呆上一辈子,她性子活,早先便觉得闷在宅子里压抑,可是想出去闯荡,又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当听到天歌想让自己去铺子上帮手,还能管着几号人的时候,红玉感觉自己好似做梦一般,第二天就跟着孙三一道,来铺子里忙得不亦乐乎。 梭巡一圈,天歌问道,“红玉,铺子里怎么就你一人?” 红玉嘿然一笑,“这不孙大哥去接您了嘛,剩下的伙计都在后头正吃饭呢,我这刚吃完,便想着将还没收整完的地方再擦洗擦洗,明儿个布料就要运过来了,可不敢给蹭脏了。我估摸着他们这会也快吃完了,要不这就喊出来让他们见见您?” 天歌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今儿个也是临时过来一趟,大家随意便好,等到开业前夕,我再跟大伙儿见上一面。” “好嘞!” 许是做着更喜欢的事情,红玉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前更脆生。 天歌似也被这带着欢悦和热情的声音吸引,指着了指周围,笑道,“店里布置的很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孙三和红玉异口同声道,说完两人不由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红玉指着方才被天歌人认可的布置道,“公子的夸赞我们收了,不过您过会儿回家可别忘记夸夸宋婶。咱们这铺子里的布置,还是她今儿个过来看的时候指点的呢,原本我们一头雾水,孙哥还说要不去别家店里借鉴借鉴呢。” 天歌倒是没有料到这一茬,再一想先前自己跟宋婶提起的时候,她好似不大喜欢来铺子里露面,不由问道,“宋婶今日来过了?” 孙三接过话,“先前我在府里说店里的布置有些为难,总感觉无法出奇,宋婶一听,便说她来铺子里帮着瞧瞧。” “既如此,咱们阖府上下都有功劳!”天歌闻言一喜,许久都不曾有过这般所有人同心同力的痛快感了。 她望向孙三,吩咐道,“今儿个的酒多沽些,糕点吃食什么的也多买些,一会儿载着红玉咱们一道回去,府里上上下下一起乐呵乐呵。” 孙三闻言忙“哎!”了一声,“我这就去!省得去晚了好东西都没了!” 一夕酣畅,一宿安眠。 似是有了那番同乐之后,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变得容光焕发。 第二日一早,孙三驾着马车将天歌送到翟府之后,便带着红玉一起往铺子里去了。 天歌一到林回春的院子里,便见老头儿正在树下坐着,背对着门口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师父!”天歌轻车熟路的走到林回春跟前,“今儿个学些什么?” 许是天资聪颖加刻苦勤学,又许是制香的时候见到的许多花材其实也可以用作药材比较熟悉,短短几天,天歌便已经能将所有的药材认了个遍。 昨儿个林回春查验的时候,不管是着人才从郊外山上踩回来的新鲜药草,还是那些已经晾晒干了的药材,天歌都能毫无差别的认出来,甚至于一些已经磨成粉的药材,她也能辨个八九不离十,让林回春直呼天赋异禀。 但天歌却知道,她之所以能嗅出来,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一个香师,好的香师嗅觉总是异常敏锐,越是复杂的调香,便越是需要注意细节上的味道,更能从自然界中,从萃取制作的过程中筛选出最是适合的香气。 她虽然不像徐陵那样,能随便一嗅便可识别出香脂来,但是闻香识辨的能力,却也不弱。 不过说起徐陵,天歌倒是纳闷儿起来,不过就是让他送白芷回天目山上归家的故居去,一来一回最多也就四日罢了,可是如今已经六日过去,竟然还不见人回来。 若不是天歌提前派褚流暗中保护,差点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半道上就遇到危险了。 那日白芷回到百花阁之后不久,她的身份就被公布出来。 前朝大香师归有荣的女儿——那个惨遭灭门之后幸存下来的少女,如今竟然带着归有荣毕生调香心得《归氏香记》出现了! 不止如此,这位归家女儿归云岫,将要回答天目山归家故居生活。 就在所有人都怀疑此事到底是真是假的时候,找到归氏女的徐记派出这一辈唯一的少爷徐陵亲自护送归云岫归小姐回山。 尽管徐家如今的很多生意,徐直都由着徐大小姐来掌控,甚至于徐家专司制香的百花阁也在徐大小姐手中,可是徐直有意锻炼二房少爷徐陵的事情,明眼人也都看在眼里。 况且徐大小姐不过一介女子,就算徐直如今一直纵容女儿抛头露面做生意,可在外人看来,哪里有什么女子掌管家业的事情?到头来徐记的下一任家主可不还是徐陵少爷? 当年徐记因着山云归岫香博得了不少名头,更是完全没有隐瞒制香之人乃是大香师归有荣,甚或于可以这么讲,徐记是目前为止唯一从归有荣手上得到过香方的求访者。 所以如今徐记找到归家女儿,并派出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家主的徐陵送归云岫回山,无异于让所有人都无法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管大大小小的脂粉行,都顿时鼓噪起来,甚至有人在知道归云岫将回到天目山的消息之后,便已经出发,想要去天目山见见这位归小姐求香。 让白芷恢复身份,带着归有荣的手记回到故居,这便是天歌为她想出来的引蛇出洞的法子。 正如当年一样,想要香方的人很多,大多数人会选择以拜访相求甚至利益交换的方式来获取,但也有一些人,会想着抢,会想着杀人窃物。 凡是动了杀念的,多数便是当年便动了杀心的人,而且杀过人且侥幸逃脱之后,就不会再害怕杀人,当自己想要的东西再次出现,便不会想着用其他方式去获取。 杀人——会成为那些人的第一选择。 所以白芷此行,其实是以自己为诱饵,去引出当年的凶手。 很危险,可白芷却一口应了下来。 但天歌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去涉险,所以复又派去褚流暗中保护。 为免山上人太多,让那歹心之人戒备退缩,所以她当初告诉徐陵,将人送到之后便可以回来,可是直到如今,却还是没有徐陵的消息。 就在天歌兀自思索这些的时候,林回春回头望了一眼她,哼哼一声。 “这才认真了几日,就又开始发起呆来了。” 天歌连忙回神,朝着林回春拱了拱手,“师父见谅。” 好在林回春也没想真跟她计较,而是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蹲下来。 天歌乖顺照做,从林回春身后走到面前蹲下,这才看清他手中的东西。 她不由问道,“师父这是……” “你方才不是问今儿个学什么吗?这就是你今儿个要学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4话 揽金对峙与故事【儿童节快乐!】 【待修】 林回春拿在手中的,是一根银针,在他的手边,还有密密麻麻扎了一布包的大小不一的款式。 “额,今天要学的是针灸?”天歌明白过来。 “大夫行针可不都是针灸,而且这银针也不都用来治病救人。”林回春忽然说出来一句与他的神医身份不相符的话来。 天歌一愣,迟疑道,“师父的意思……” “你可还记得那个王屠户?” 一听林回春问这个,天歌当即点头。 不止记得,还记得清清楚楚。 且不说当初在揽金阁自己拿骨针飞入他的后颈,便是后来见林回春给那屠户诊治,那屠户杀猪般的惨叫和林回春去针缝合神乎其技的医术,都让天歌印象深刻。 “那屠户怎么了?”天歌问道,想起当初屠户抱怨林回春限制他自由,最后气得林回春将他赶出去的事情,“可是那屠户后悔了,想来寻师父继续诊治?” 林回春闻言冷哼一声,“当初回去后的第二天就嚷着要回来,连着被抬来了好几次,都被我给撵回去了。我才不治这等没良心的狗东西呢,治好了也是祸害。” 天歌每天只来半日,倒不知道还有这回事,“那屠户现如今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我经手的人怎么可能死得了。就是伤口与愈合的慢些,据说那狗东西回家之后整日吆五喝六,如今扭了脖子,只能烂着疮疤做棵歪脖子树了。” “师父知道的这么仔细,看来不是真的对此人不管不顾啊。”天歌一脸揶揄。 “我才没管他,只是让仁心堂的老大夫去给他换药,免得伤口发烂殃及性命,到时候被人指摘说人死在我手里而已。”林回春咕哝完,见天歌那幅笑脸,不由一拍她脑门儿,“说什么呢,竟开始排揎起你师父了!” 天歌捂着脑袋一脸委屈,“我不就是想夸夸师父大医仁心么,怎么就成排揎了。而且师父,徒儿这脑门儿金贵着呢,万一打得不好了,到时您什么我都学不会,您可就后悔去吧!” “贫嘴!”林回春轻斥一声,却是没有再打,“我跟你说这事是想告诉你,这银针能救人,也能害人。” 天歌心头一跳,想起自己那枚骨针还在林回春手里。 然而林回春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望着手中锃亮的针尖,继续道,“我行医这么多年来,见多了那些认错穴位结果害得病人一命呜呼的大夫,所以今天要教给你的穴位,你一定得记准了,否则稍有误差,便是危及性命的事情,你可明白?” 天歌闻言点头,“徒儿明白。” “不过……”林回春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天歌问道。 “不过你若是遇上了歹人,咳咳,我是说万一,那会儿就莫要管什么医者之心了,这针的准头就得往那些不死也残的位置上扎。” 天歌:“……徒儿明白了。” 看来老头儿保命还是有一招啊。 林回春清了清嗓子,“好了,说了这么多,为师给你讲讲穴位,只说一遍,你可得记清楚了。” “好。” ……一个时辰后。 林回春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脸沉思模样。 “师父,方才徒儿所答可有什么问题?” 天歌蹙了蹙眉头,想着方才自己辨认的穴位,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吧? 若说这一世她最拿手的本事,制香就算了,从保命上来讲,一是凌云步跑路极快,当初在青城外易廷益身边那几个高手都追不上她;二是天罗丝锋利无比刀枪不坏,总能出其不意,就连褚流这样的高手也会不敌;第三嘛,就是她的骨针从来都是百发百中,专挑林回春所谓的那些“不似也残让人活受罪”的穴位扎。 所以辨识穴位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为什么师父会露出这般神色? 然而林回春听到她的疑惑后,缓缓道,“你前面有句话不对。” “哪句?”天歌不解。 林回春答:“你说你这脑袋瓜越拍越傻,可我怎么感觉越拍越聪明?前几日的药草还偶有一两处错,到昨儿个才全捋清了,可是今儿个这穴位却是一点错也无。看来你若是以后再不认真,就得好生敲打才见效。” 天歌:“……???” …… …… 从翟府出来之后,天歌便往百花阁方向行去。 因为知道铺子里今日上货有的忙,所以天歌便吩咐孙三不必来接,到时候她自己去便好。 可是眼见着前往百花阁的路就在前头,天歌忽然在街口停下步子,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不久之后,天歌出现在了揽金阁的大堂中。 总管黄金听到伙计来报,一想到公子的吩咐,亲自迎了下来,“林公子,今儿个是吃个堂食观舞赏曲儿听书,还是照旧上二楼?” 言下之意,是已经知道天歌不是第一次来了。 望着眼前这胖墩墩一脸肉笑,周身金黄耀眼的总管,天歌拱了拱手,“难为金总管认得我这小角色,只是我今儿个一不来用膳,二不来参赌。我来此,是找人。” “找人?”黄金面上微微的一滞转瞬即逝,而后化作更加热络的笑容,“不知林公子要找哪位客人?” “我找你们东家,揽金公子。”天歌直接道。 黄金面上绽开一朵更灿烂的花儿来,“林公子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应当知道咱们阁里的规矩,若是能万两起价参加三楼的豪赌,或可能见我们东家一面。不过咱们三楼的赌局,却是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才设,所以您怕是得再等上些日子了。” 天歌望着黄金,语气澹然,“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今天来不参赌,只找人。” 黄金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有几个伙计从旁边围了上来。 “林公子想必不会不知道,但凡进了咱们揽金阁,就得按照揽金阁的规矩办事吧?” 天歌并不看那几个伙计,只神色如常地望向总管黄金。 “正是因为知道揽金阁的规矩,所以我现在来见揽金公子,才会请金总管代为通传。这揽金阁里,除了您和银总管之外,又有谁能想见便见揽金公子呢?便是三楼那位花魁未央姑娘,只怕也并不能吧?” 满脸的肉将总管黄金的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隙,而如今这缝隙中却传出人的寒光,好似暗夜中苍狼的幽眸,散出缕缕阴森之气。 “林公子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公子下令让他彻查此人的信息,可是他除却能查到此人竟然曾在将阁云楼住过一段时间之外,旁的竟是一点也查不出来。 阁云楼之前的消息好像全部断开,什么蛛丝马迹都追寻不到,这让黄金很是不满。 当然,他更生气的是,眼前这个少年好似知道阁云楼和揽金阁的关系,甚至于对揽金阁里的很多事情都有所了解,可是他们却连跟他身份相关的任何东西都查不出来。 看着黄金的样子,天歌知道他怕是动了怒,不由轻叹一声,“金总管,我今日来可不是闹事的。您只管去跟你们东家通传一声,见或不见,他自会拿主意不过我敢肯定,揽金公子还是想见见我的。” 黄金不知道此人的自信到底来自何处,正欲再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柔媚的声音。 “金总管且慢。” 黄金回头,正瞧见一位薄纱轻拢身材姣好的女子从二楼下来,那一句酥媚入骨的声音,就像是来自虚空的挠人猫爪,惹得大堂之中走动之人登时看直了眼。 黄金眉头紧蹙,认出了突然出现的少女。 “七七姑娘?若我没记错,二楼的庄女无故不能下楼吧?”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嘘声,方知眼前这尤物竟是二楼的庄女。 早就闻说揽金阁二楼的虽是赌场,却也是风雅之所,尤其是那些庄女更是让人心神难耐,一楼之人向来只是听说,却从不曾亲眼瞧见,如今一见七七,才知传言不虚。 况且,二楼的庄女已经如此娇媚动人,那三楼的花魁未央姑娘,又得是何等天人之姿? 一片哗然声中,七七浅浅一笑,话是对着总管黄金说的,但那一双眼睛,却是脉脉含情望着天歌。 “公子传话,说是林公子既然来了,总不好让人空跑一趟,不妨便见上一见吧。” 黄金面色骤变,七七却是颔首行礼,“若金总管没有别的吩咐,那七七便带林公子上去了。” 天歌闻言,对着黄金抱了一拳,“金总管,待会儿见。” 说完,跟着七七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往楼上走去。 大堂当中,有些眼尖的,当即认出了天歌的身份。 “方才那位林公子,不是徐记如今最出名的少年花师么!竟然也来这揽金阁?!” “屁话!就你能来得,人家来不得?你莫不是瞧着人家有钱上楼看美女,你却只能在这里尝两口菜?” “哼!谁稀罕!只是这少年郎,年纪轻轻不学好,竟然学人赌博!” “人家赌钱是自己有钱,关你屁事!你怕是不知道,这位林花师能耐着呢,莫说他今日能上揽金阁,便是那醉韵楼的花魁绮罗姑娘,据说都曾跟他一夜露水呢!可羡慕死你吧!” 已经上了楼的天歌并不知道,今日这揽金阁一闹,不久之后,整个临安城都说徐记的林花师风流倜傥帅气多金,不仅是醉韵楼花魁的入幕之宾,就连揽金阁从不下楼的庄女见到他来也亲自下楼迎接,惹得无数闺中女子都想寻个机会好生看看这林花师到底是何等神仙样貌。 且说七七领着天歌上到三楼之后,给她指明了揽金公子的位置,便安静退下。 天歌走到那金色户牖旁边那间突兀的木门外,轻轻将门敲了三下。 不多时,里面传出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到让人脸色发红,心中挠痒的声音。 “进来吧。” 天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推门而入,在进门之后将身后的门随手阖上,抬头望向前方不远处的软塌。 “见过揽金公子。”天歌拱了拱手,对着半倚在上面的人行礼问候。 倚在榻上的揽金公子轻轻掩口打了个哈欠,身上轻若蝉翼的白色亵衣轻轻敞开,露出里面精壮却又比女子还要要白皙的皮肤,一双细长风流的眼睛却是抬也不抬,只慵懒道。 “是你说要见我的?” “是。”天歌点头,双眸澄澈无波澜。 “那现在见到了,就走吧。”揽金公子随意道。 天歌闻言抬腿,却没有向门口走去,而是朝着揽金公子所在的软塌走来。 就在距离五步之遥的时候,揽金公子垂着的眼睛陡然睁开,露出警告之意,而天歌的动作也几乎在同时停下。 “你好似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揽金的声音不再慵懒无力,反而散出让人生寒的冷意。 “因为听到了,所以才越发不能走。” 天歌忽而笑了。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让揽金一愣神,转而哼气一声将脑袋转了过去。 该死,先前隔得远倒是看不太清,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少年竟是比自己还要好看! “早就闻说揽金公子最讨厌比自己长得俊美的人,如今看来传言竟是不虚。”天歌含笑道。 “谁说你比我好看了!”揽金转过脸来,尽管那青木面具遮挡了一半脸,却还是让人清楚的看清了他的不满。 “那为什么我刚来,公子就要赶我走呢?”天歌望着揽金公子,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还不是因为公子举的我长得比你好看?” 揽金公子闻言冷笑一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公子请说。” “从前有个男人,也说自己生得比我好看。结果,他死了。” “是吗?”天歌挑了挑眉,好似一点也不害怕,“公子的故事说得不对,那个男人,如今可是好生生的活着呢。” “你说什么?!” 揽金公子猛地坐直了身子。 天歌却不再跟他继续说下去,只淡淡提醒,“公子如此喜怒形之于色,这皱纹可是会越长越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5话 金贵的宝贝 【待修】 听着天歌这略带些许调侃的话语,揽金公子不由蹙眉,可是紧跟着便快速伸手在放在那皱成一团的眉间抻展揉按,好似真怕天歌那句长皱纹的话成了真。 “你方才所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揽金公子抻着眉头,眼睛望向天歌,略带滑稽的动作由他做来竟也带着些许风流好看。 “在下的意思就是公子所想的意思。” 天歌笑了笑,打量起屋子的布置,最后将目光落在就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不过如今看来,公子好似并不大想跟在下多说什么话,所以就算我知道些什么,怕也无缘与公子叙说了。” 揽金公子目光微凛,而后顺着天歌所看的方向望去,整个人从先前的脊背僵直将忽而再回到先前的懒散。 轻轻打了个哈欠,他重新靠向身后的软垫靠背,朝着那用来待客的椅子努了努嘴,“虽说我有些乏了,不过林公子为人有趣,倒是让我难得生出攀谈之心林公子请坐吧。” 天歌闻言,便也不再客气,跨步走到那椅子边大喇喇坐下,朝着揽金公子拱了拱手,“如此便多谢揽金公子另眼相待了。” 望着眼前带着些许文弱细瘦的少年大马金刀的动作,揽金公子顿时觉得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林公子两次来我揽金阁,回回赚得破满盆盈而归,一手赌技堪称神乎,在下早先便觉公子非是凡俗,谁曾想今日一见,此感更甚。幸会。”揽金拿起手边果盘中一颗杏子,扔给天歌。 天歌随意抬手,便将那黄澄澄的杏子拈在手中。 笑着把玩手中黄杏,天歌丝毫没有被怠慢的不满,更好似不知揽金掷那杏子时加了几分功力进去,“早就闻说揽金阁的时令水果总比市面上早些,今日来倒是有口福了。” “林公子说笑了,揽金阁也就只有这些东西待客。”揽金公子的眼底的思绪深了深。 天歌不置可否,一口咬向手中的杏子,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地认真品尝起来。 到底是揽金公子吃的杏子,皮儿薄肉肥汁多,咬上一口唇齿生香,倒是难得的口福。 就这样,天歌慢慢吃完了手中的杏子,最后从怀中拿出一方没有任何绣纹的白巾从容拭了拭唇角,在揽金公子的凝视下终于抬头开口。 “这杏子味道极佳,公子可介意再容在下再尝一颗?” 揽金公子满怀期待,原本以为这人吃完之后终于要说出此来的目的,谁曾想半晌之后竟是这么一句。 微愕之后,揽金公子几乎是带着被戏弄的不满将手边果盘里的杏子砸了一颗过去。 这一次,依旧被天歌稳稳接住。 “多谢公子,让公子笑话了。” 天歌拱了拱手,再次吃起来。 揽金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攥起,望着那个吃得正香的家伙,恨不能将手边的盘子直直砸过去。 若不是这位狗屁林公子知道那人的下落,他哪里会容许此人这般放肆! 揽金抬手按了按眉心,望着那来主动寻他却正事一句不说的人深吸一口气。 尽管知道主动开口便气弱,便给了对方谈条件的机会,可是揽金公子实在耐不住想知道那人下落的冲动。 “林公子若是喜欢吃这杏子,到时候带着吃便是。只不知公子今日专程来寻在下,到底所为何事?” 听着揽金公子这句话,天歌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那白巾拭完唇角之后,又仔细地擦干净手指上溅到的汁水。 那一脸的从容让揽金公子差点没气出内伤来,这还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如此晃晃悠悠,比他还漫不经心的人。 就在揽金公子马上要忍不住要动怒的时候,天歌抬起眼来,望着他灿烂一笑。 “在下今日来寻公子,乃是有求与公子。” 揽金闻言一噎,好不容易才忍住要骂人的冲动。 有求于人? 这人的模样哪里有什么有求于人的样子! 明明像是一个被求的大爷好吗? 揽金公子心中委屈,他才是那个有求的人。 “先前在揽金阁二楼观赌,在下曾见那观赌小室中只可内视不能外视的的隔屏,今日来此,便是想问问贵阁可还有那物件?”天歌道。 “林公子问此是……” “实不相瞒,在下正在制作一款新香,此香与以往新香皆不相同,不仅可以变幻香气,配合对应的凝露和脂膏更能让人肤滑若脂,重返容色无双时。”说到这里,天歌冲着揽金公子一笑,“而且此香,男女皆可用。” 揽金公子的衣袖动了动,原本斜倚的身子也微微正了正,不过似是想到什么,他复又换了个方位靠坐,模样显得更加懒散与浑不在意。 “可是这又与观赌小室的隔屏有何关系呢?”揽金公子张开玉指放在眼前细细欣赏,语气中满是漫不经心。 “在下所制新香剔透晶莹,若是用瓷瓶来装无异明珠蒙尘,唯有同样剔透不染尘埃的水晶或可与之相匹,但奈何水晶乃皇室独有,在下遂念上了贵阁中同样可以透出物之本原的隔屏。”天歌坦诚道。 “原来如此。”揽金公子恍然大悟,转而带着几分惋惜叹息一声,“只可惜林公子来晚了些,先前有客人不小心醉酒打碎了一片隔屏,如今库房里唯一留着备用的也都已经用在观赌小室上了呢。” 天歌望一眼揽金公子,盯得他微微有些尴尬,却依旧紧咬牙关不松口。 须臾之后,天歌跟着叹了口气,“看来还真是可惜了。原本此香制作工序繁琐,在下只制了少许,本想着拿出一部分献给制香司品鉴,剩下的那部分正好作为感谢送给公子,谁曾想竟是没有机会了。” 天歌说完这话,摇了摇头,“在下原想着公子风姿宛若仙人,配上此香之后定不用再瞅面上生皱,更能再生俊逸,谁曾想如今竟是无缘了。既如此,在下这就告辞了。” 言罢,天歌竟是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别之后毫不留恋地朝门口走去。 揽金公子先前一听天歌的话,心中已然隐隐动摇,精明如他自然断定这位林公子此言此举定是故意诱他,所以也不拦着。 然而谁曾想天歌辞别之后大跨步离开,竟是没有分毫留恋的意思。 眼见着天歌已经伸手拉开了屋门,揽金公子终于下定决心。 “林公子也是,这么火急火燎的,也不等在下将话说完。” 背对着揽金,天歌轻轻将眼闭上。 好险。 今日若是她真的出了这个门,再想见揽金公子就得等褚流回来了,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还好,她算是赌对了。 唇角微微翘起,天歌无声舒出一口气,再转身却是从容中带着些许疑惑的神色。 “揽金公子此言何意?”天歌蹙了蹙眉,“既然贵阁没有这样的东西,在下也不当再叨扰,香脂留存的时间有限,在下还等着早些回去想办法呢。” 揽金公子从软榻上起身下来,脚上不着一物踩在地上的软毯上,松垮随意的素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动,更衬得那模样如谪仙。 “林公子且看看这东西。” 在旁边的百宝架上轻轻一按,忽有一处显出,紧跟着从里面伸出一个托盘似的东西来,上面放着些许核桃大小剔透的圆珠。 揽金公子从中取出一颗,这次却没有像那杏子一样直接朝天歌砸来,而是缓步走至她跟前,轻轻的放在她的手心。 天歌将那东西拿到眼前,看得揽金公子忍不住提醒。 “林公子可小心,这东西金贵着呢。” 天歌诧异望他一眼。 揽金阁里奇珍异宝无数,便是拳头大小珠色润滑均匀的夜明珠,揽金公子也不会当回事。 这也是天歌会来揽金阁寻材料的原因。 揽金阁稀罕的东西甚多,能有大片的隔屏来作为屋里窗户般的装饰,她相信自然会有它所需要的东西。 就算没有,以揽金公子的能力必也能寻到。 便譬如如今二人所在的这间屋子。 许多曾经上过三楼的人都觉得这间屋子金玉为堂的揽金阁里,简直无异于富贵乡里混进的穷酸鬼,可谓败笔中的败笔,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屋子从外面看上去再寻常不过,但那这材质却是冬暖夏凉且坚硬无比的阴阳木制成。 一块巴掌大小的阴阳木,便可价值百金,市价甚至直逼传说中的谷之地扶桑木。 扶桑木鲜少有人见识过,唯一流传在众人耳中的便是前朝皇后蒋鸾的那顶凤冠,而且也不过是凤身一小处。据说哪怕当年那场大火,烧坏了凤冠的其他地方,却完全没有损伤那块扶桑木制成的凤身。 对于寻常人来说,扶桑木是可遇不可得的东西,因为需要看运气,有时候百年也难得一见;但阴阳木却是可得却最难得的东西,因为阴阳木极难成活,而且唯有那些经历巨雷劈过但却不受损毁的参天大树才算真正的阴阳木,所以几乎是千金难求一整块阴阳木。 而如今揽金公子所在的这间屋子,却正好是用三十二棵阴阳木制成所建。 尽管已经入暑,富贵人家冰壁都已经用上,但这间屋子却没有任何冰块的影子,更没有冰块融化造成的潮湿水汽和森冷之感。 然而尽管在揽金阁的最高一层,屋顶上方与四周甚至连遮挡阳光的林荫都没有,可是那不多不少正正好的沁凉之感却实实在在感受得到。 这便是揽金阁深藏于内的富贵,便是毫不吝惜珍宝的揽金公子。 然而如今这位对珍宝见怪不怪的揽金公子却带着些许心疼与不忍,叮嘱她动作小心些,怎能让天歌不惊奇稀罕? 天歌望着手中的东西,然后将珠子对准投射出阳光的窗户,而后沉吟片刻。 “这是七宝琉璃珠?” 揽金公子见天歌看完,连忙从她手中小心捧过那珠子,这才带着些许难得的啧声道,“没想到你还是挺识货的嘛。” 天歌微微一笑,这七宝琉璃珠她怎能不知道不认识? 当初褚流临死之前留给她的东西,便是这七宝琉璃珠。 那时候,她才知道,这东西是昭懿皇后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每日都要拿在手中把玩,甚至比那扶桑木凤冠看得更重。 当初拿到扶桑木重新制作凤冠的时候,齐哀帝曾提议匠人将皇后最喜欢的七宝琉璃珠镶在凤冠之上,作为凤口衔珠一展风华,为皇后打造出历朝以来最华贵的一顶凤冠。 然而当皇后蒋鸾听说有极小的几率或会损伤这琉璃珠的时候,便决然拒绝了将珠子嵌在凤冠之上。 但是那颗七宝琉璃珠却跟眼前这颗又不大一样。 因为昭懿皇后手中的那颗,只有鸽子蛋大小,而眼前揽金公子让天歌看的那颗,却足有核桃大小。 然而,二者的区别可不仅仅这一点。 “前朝昭懿皇后手中那颗七宝琉璃珠,不过是透光可见佛家七宝,遇水可折显佛陀投影大,但我手中这颗,除此之外,还有一处最特别的地方。”揽金公子不掩骄傲得意。 “你这颗七宝琉璃珠,是空的。”天歌缓缓接过话。 方才一拿到那颗珠子,她就发现这珠子极其轻,所以她甚至不敢确认。 但是当她透光看到那珠子里的佛陀之相时,几乎瞬时便再不怀疑。 “你说的不错,我这珠子的确是空的,但正因为是空的,所以才弥足珍贵。你可知道,这七宝琉璃珠是如何做出来的?”揽金公子捧着珠子爱怜地望着,口中问道。 “寻常琉璃珠乃是烈火锤炼烧制,便可显出光怪陆离的色彩,虽考究但却也不算难。而七宝琉璃珠则是需要在琉璃珠内微雕出七宝佛陀相。因为佛像可透水投影放大,所以这七宝佛陀必须微雕得纤毫毕现,稍有差池一经透水便会被放大。” “当然,这还不是最困难的一点,最难的是琉璃烧制出来后斑驳多纹路,所以就算佛陀相再真实,若是出现一道裂纹,那整个琉璃珠便算是彻底毁了。但因为琉璃质硬,却又无法先烧制再微雕,否则根本无法成相” “所以,制作这七宝琉璃珠,最大的难处,在运气,在天意。” 天歌说完,望向揽金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6话 七日与鹦鹉 【待修】 揽金公子倒是没有想到天歌这能说上这许多,如此详细,可不仅仅是简单的“识货”两个字就够的。 而这样的熟悉,让揽金公子更增添了几分将炫耀的**。 来自行家的敬意敬仰,可是比寻常人值得多了。 就像自己这间屋子,那些认得出来是阴阳木的,他倒能高看一眼,多说几句;而那些认这屋子大煞风景的,莫说介绍解释,他甚至连理都懒得理。 “林公子所言不错,七宝琉璃珠的制作难处,便体现在你方才所说,然而我这珠子,可不仅是个头大。” 揽金公子轻笑一声,小心的将珠子再放到天歌眼前,“林公子且再仔细瞧瞧,这里面可有什么独特之处?” 肉眼便可见的独特之处?那定然不是镂刻之类需要透水才能发现的地方了。 这样想着,天歌凝神细看,忽而睁大了眼睛,“里面的是珍珠?!” “林公子果然好眼力!”揽金公子收回了珠子,“我这琉璃珠,也叫七宝明玉琉璃珠,珍珠外裹琉璃,虽是人力所为,但却忽然天成,毫无破绽。” “那倒真是巧夺天工神乎其技了,”天歌不由感慨,“能将珍珠完好无损的嵌入琉璃中,烧制得毫无细纹丝毫不影响七宝佛陀像不说,更能将将珠子中间全然镂空,这样的工艺,的确可以说得上见所未见。” 且不说一颗七宝琉璃珠制成有多大的几率,将明珠内嵌烧制而出的,那可是千万里挑一的几率。 “不过,”天歌顿了顿,“公子跟我说这些,总不会是想让我用你这珍宝来装我的新香吧?” 且不说这七宝明珠琉璃珠仅此一颗,就是天歌碰一下都能让揽金公子提示小心的东西,哪里能由着她去装什么劳什子的香? 天歌可一旦也不相信自己的新香能比这珠子珍贵。 就算是揽金公子愿意割爱,她也舍不得用啊。 “那是自然。”揽金公子扬了扬脖子,小心地将珠子收回原处,惹得天歌一噎,难不成这家伙说了半天,就是为了给她炫耀自己有这么一颗珠子? 你看我有这么好的东西,但我就是不给你。 这还是真像是揽金公子这种傲娇之人惯会做的事情。 不过这次他倒难得没有如此,“我给你看这个,不过是看看样子,好教你知道,我揽金阁连这样的奇珍异宝都制得出来,更罔论一个寻常的透明容器了。” 天歌:“……” “若是你所说的那个什么香当真如此神奇,我倒是不介意送你几个这样的琉璃小瓶。” “您方才说,这珠子是揽金阁自己制出来的?” 天歌抓住了一句话,揽金阁的奇珍异宝可不见得都是外面买来的,光天歌所知,揽金公子手上可就有好些个瓷窑,只是她竟然不知还能制出这般玄妙的琉璃来。 心念一动,天歌笑道,“若是自己做的,那在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我需要的内空琉璃容器可否做成容易摆放的小口形?方圆不论,只要美观易摆放,里面也不需要七宝像,换做另一样简单的图案即可将。” 揽金公子嫌弃地望她一眼,“林公子还真是不客气哦,你这边要加要求,那我也不能亏。” “公子是想知道那人的下落吗?”天歌似是早知他想说什么,“公平起见,还是等公子将我所需要的东西都置办好,届时我自会告诉公子。” 揽金公子眉头一皱,这人倒是狡猾。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目前为止敢对揽金阁出尔反尔的人还没有出现过,若这小子到时不能履诺,他大不了砸了那些东西,然后着人这将小子的胳膊腿儿卸去一条就是了。 反正揽金阁一不缺钱,二无王法。 “你什么时候要?”揽金公子坐回了原处。 “最晚七日。” “好,七日之后,我让黄金将东西送去百花阁。” “公子这些日子,对我倒是颇为上心呐。”一听百花阁,天歌想起这些日子自己一直被人盯着的事情,带着几分叹息感慨,“公子的确是娇花一般的美人,可是奈何在下却一点也没有龙阳之好,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揽金公子正在喝水,被这一句话惹得破了功,差点喷了一地毯的茶水。 然而肇事之人却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只拱着手摇了摇头,毫不拖泥带水地辞别离去,留下揽金公子回过神来脸色乌青。 早些时候,世人都传揽金公子容色动人,比那女儿家还要惹眼,只可惜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揽金阁岁虽然说是庄女妖娆,但这位公子却是极其守礼,竟是一点也不动心。 可是慢慢的这话穿来穿去就变了味儿,说是揽金公子所谓的芝兰玉树洁身自好,不过是因为他生有隐疾,那消瘦文弱的性子,更像是一介断袖之辈。 这话听到揽金阁之后,气得揽金公子大发雷霆,寻出了那些个造谣之人毫不犹豫断其舌,可民口如川,已经传说出去的消息,只会愈演愈烈。 就在传言风头正盛的时候,揽金阁三楼开了一场豪赌之宴,众人才知揽金公子真正的金屋藏娇,在这金碧辉煌的楼阁之上,安置了一个赛天仙儿一般的美人,也就是揽金阁的花魁未央姑娘。 断袖的传言不攻自破,揽金阁三楼的豪赌也就此出了名。 当然,同样出名的,还有花魁未央姑娘。 同样是花魁,醉韵楼的花魁绮罗的相貌却远远及不上揽金阁的花魁未央。然而醉韵楼到底是青楼,花魁就算难得,使个千把两的银子,这花魁不仅见得着,更是摸得着;但揽金阁就不一样了,想见未央?先带上万两赌资上三楼,或许还能有机会远远地瞧上一眼;想要摸摸小手儿?豪赌成为最大的赢家再说。 而如今,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却从未央身边经过而目不斜视,恍如眼前的美人儿是大白菜一般。 未央微微错愕,望着少年人离去的身影,最后向他方才来时的地方走去,抬手轻轻扣了扣门。 …… …… 从揽金阁出来之后,天歌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容器的事情解决了不说,更顺带着难得噎了揽金公子一回,只是不知道揽金公子会不会趁此撤了那些监视他的人。 耸了耸肩,她抬脚往百花阁走去,谁知刚进门,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姬修齐。 正好姬修齐也瞧见了她,顿时一脸欣喜的凑上前来,“林哥儿!你这是去哪儿了?这些日子都不见你人影!” 天歌好笑的望着他,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花室中钻研那新香的改良,门都没有时间出,甚至吃饭都是青禾绿竹等人直接送到花室,她随便扒拉两口便让收拾下去了,姬修齐能见到他可就怪了。 “姬兄这是要去做什么?”天歌问道。 一听天歌这话,姬修齐顿时泄气,“嗨呀你就别提了。简直一言难尽。” 天歌挑了挑眉,“那就长话短说,或着慢慢说也行。” 反正如今制香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她有的是时间,不介意听听八卦。 姬修齐长出一口气,正准备说什么,从姬修齐来的方向又跑来一人,怀里抱着什么正迈着小腿跑得欢快。 天歌望着那人一笑,“哟,这不是阿立么,怎么这样火急火燎的。” 说话间,阿立已经跑到了二人站着的树下,气喘吁吁的对姬修齐道,“少……少爷,阿芮小姐说您这东西也得带走。” 天歌一愣,这才想起来上一次见姬修齐和徐芮,还是翟秋云来送帖子的那日,后来徐芮气急跑出去,姬修齐跟了上去,之后这两个人就都没再来过她的花室。 姬修齐不来天歌倒还是可以理解,毕竟这位来见她也不过是寻个进徐府,好接近徐芮的由头。 但徐芮平日里最多隔个一两日就回来她花室一趟,这几天却是一次都没有来,忽然让天歌好奇这些日子她都在忙什么,想着要不要一会儿去绕香园那边看看,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思索间,姬修齐不满的声音响起,“我都走了为什么东西也得带走?” 阿立怯怯望着自家少爷道,“红菡姐姐说她家小姐不需要。” “她怎么知道她家小姐不需要?她又不是阿芮!而且阿芮嘴上说不要心里就真的不要了吗?你怎么这么笨!”姬修齐简直要气炸了。 听着这主仆二人绕来绕去的话,天歌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 姬修齐与阿立齐齐看过来。 天歌连忙摆手,“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啊,就是想问问,姬兄这是给阿芮送东西被人给拒绝了吗?” 姬修齐闻言,不由一馁,“要是这样就还好了。” 打不了他死缠烂打就是。 就像那天他来百花阁,虽是最开始将徐芮气得跑了出去,可是后来徐芮还是带着他去了后面的工坊查看,旁的不说至少没有那种见他来便要赶出去的意思。 后面几天,他坚决发扬那一百零八计里面的其他精神,除了老是寻机会在徐芮面前晃悠之外,还偶尔会带点小玩意儿过来,跟百花阁里的一些仆从们一道玩,一来二去的果真引起了徐芮的注意力,有时候竟也会凑上来瞧一瞧。 今日他觉得时候到了,便专程送了一物来给徐芮,谁知道刚见到人,便被打了出来,弄得他莫名其妙,连带着少爷脾气也上来了,跟徐芮置气互损了几句,便气冲冲准备离开。 可是一走到前院他就后悔了,这好不容易才让冰块稍稍化出点水,才让佳人放下一丝丝戒备,如今倒好,一下子竟是鼻翼开始还僵了。 尤其是见到阿立也跑了过来,甚至还将自己送的东西拿了回来,姬修齐简直都要气炸了。 这个蠢阿立! 听着姬修齐的训斥,阿立委屈巴巴的抱着怀里的东西缩在一旁,倒是天歌拍了拍阿立的肩膀,以示宽慰。 “这事倒也不怪阿立,若我是芮小姐,见到这样的礼物只怕也一样高兴不起来。” 一听天歌这话,姬修齐愣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歌指了指被阿立抱在怀中的笼子,“这里面的鸟儿是什么?” “鹦鹉啊,怎么了?”姬修齐很是不解,“这鸟儿可有意思了,能学认说话,还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金丝鹦鹉,金贵着呢!” 说到这里,姬修齐也带上了些许委屈,“我原想着这人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便绞尽脑汁寻来这多嘴的鸟儿,好给她解解闷儿,又哪里不对了。” 天歌暗叹一声,徐芮只是跟你还不熟,所以话不多,时间久了那话说起来可不比一般姑娘少,毕竟混迹生意场上的徐记大小姐,哪里是什么讷于言辞的人? 况且…… “你的心意是不错,错就错在,你不该送鹦鹉这东西。”天歌道。 “为什么?” “你可知道徐芮年幼时母亲便去世了?” 当年徐母生下徐芮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尤其是受不得风,只能常年待在屋子里,便是院子也是难能转几圈。 所以为了给妻子解闷儿,徐直便送了一只学舌的鹦鹉,说些身体健康之类的吉利话,谁曾想有一日,那鹦鹉竟是这一直念叨“时日不多”这四个字,骇得满院子的人发颤,但因为这东西是老爷送的,哪里有人敢上去堵住它的嘴? 徐芮来探望母亲的时候,正听见这样的聒噪,气得着人将这鹦鹉折了翅膀炖汤,但就算是如此,鹦鹉那嘎着嗓子的触霉头话,到底是被徐母听了进去,连着数日做噩梦,身体每况愈下,最后隔了不足半年便去了。 后来徐直查明,是饲养鹦鹉的婆子背后多舌,乃至于才被学去了话,但不管事实如何,在徐芮眼中,罪魁祸首除了那嚼舌根的婆子之外,还有那可恨的鹦鹉。 自此之后,这学舌的东西就变成了她最厌恶的玩意儿。 如今姬修齐却好巧不巧,却选了鹦鹉作为礼物送给徐芮,怎能不让人发怒? 听完这话,姬修齐不由喃喃,“我竟不知还有这样一回事……可是我问徐三爷的时候,他却从来都没有提说过这些啊……” 天歌闻言目光一凛,“徐三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7话 陷害与上门 【待修】 “是啊,那天我去徐府跟徐伯伯说香来百花阁看看的时候,路上碰见了徐三爷,便随口问候了一番,谁知后来我在街上的时候,碰巧又见到了徐三爷……”姬修齐讲述着事的始末,然而越说眉头蹙的越紧。狂沙文学网 头一次简单问候,后一则一块喝起了酒,这当口阿立来禀告说是又寻来了新奇玩意儿,话匣子便开到了这寻宝与送礼上头。 当知道姬修齐寻东西是为了送给徐芮做礼物,徐三爷便顺口提了一句“阿芮话少,送个闹些的东西逗逗趣儿或许会好些。” 姬修齐闻言顿时有了主意,谢过徐三爷之后便着人去寻金丝鹦鹉。 如今想来,这主意倒是个馊的了。 “早知道就不听徐三爷的话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女孩子的心思?” 旁边抱着笼子的阿立气鼓鼓地瞪着那鹦鹉,满是懊恼与后悔。 姬修齐闻言,一望那鹦鹉便烦闷上头,当即吩咐阿立先去百花阁外面候着。 阿立走后,树下只剩姬修齐和天歌二人。 “徐三爷为什么要害我?”姬修齐问道。 天歌稍有讶然,心念一转,面带惑然,“姬兄这是什么话?徐三爷不过顺口一提,也没说就让你送鹦鹉,怎么就是他害你呢?” “他是阿芮的三叔,我本不该怀疑,可是同是徐家人,徐记又不曾分家住,他哪里能不知道阿芮并非话少之人?又如何不知阿芮厌恶那学舌的玩意儿?” 别看有些时候姬修齐瞧上去有些傻,但关键时候却一点也不蠢。 毕竟这颗蜜罐里长大的姬家独苗,未来要扛起的可是大周第一富户,岂是真正的蠢笨之辈? 见姬修齐已经点破,天歌便也不再掖着,带着些许赞许之意笑起来,“姬兄果然通透,不过你既看得如此清,便应当知道只凭徐三爷这两句话并不能真将罪祸怪到他头上。” 徐三爷建议的是闹的玩意儿,可没点名道姓说是鹦鹉。 沉默一会儿,姬修齐蹙眉。 “他为什么要害我?” 徐三爷说出那话定不是巧合,但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 姬修齐想不明白。 “许是不想你骗走人家侄女儿吧,毕竟徐家大小姐如今算是了几句话,而后后退两步,“我敢保证,明儿个大小姐看到这东西,只要你不再重提今之事,她定然不会再跟你计较。” “此话当真?”姬修齐一脸怀疑,这主意听着怎么感觉很不靠谱。 “若是不着,屋里却是传来一声,“红菡,你带林花师去旁边的花厅,我这就出来。” 红菡闻言,连忙领命带着天歌往隔壁屋去了。 不多时,徐芮也走了进来,进门便问,“你的幻颜香改制好了?” 天歌望了徐芮一眼,见她除开眼角微微泛红之外神色如常,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也不曾去我那花室,如何知道我在改幻颜香?” 若是天歌没记错,这几她可从没跟别人说自己在干什么。 “倒不是我不去,不过是先前听阿陵走之前说了一嘴,后来又听阁里人说你时时晚归,就连吃饭也在花室随便扒拉两口,所以我也不好去扰你。” 徐芮说完,给天歌倒上茶水,“如今你既然有空出来,想必那香也制的**不离十了。就不知林花师何时能有机会让我长长眼了。” “长眼倒谈不上,只是真要拿给你看,却是还是得些时候,如今我还差个搁置的容器。这新香少了容器,可就损了半数风采了。” 天歌笑着品茶,下了看香之事,而后话头一转,又问道,“方才你提到了陵少爷,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先前说是让陵少爷将白芷送去天目山,算着子这两也该回来了,你可收到了他的消息?” 徐芮闻言一愣,摇了摇头,“自打离开那至今,都不曾有消息送来。” 心念一动,她道,“你是担心……” 天歌点了点头。 “他是徐记的少爷,他若将人送到便折回来,杭州府地界上定然没人敢动他,可他若是留在了天目山上,只有那些护卫,怕是不够。” “当年那些人打定了主意要陷害归家,甚至不惜下那样的毒手,若是阿陵也在山上……”徐芮心中一震,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你且先不要着急,免得打草惊蛇。”天歌伸手拦在她面前。 “那你说要怎么办?”徐芮眼中闪过焦急之色。 “我派了人暗中跟着陵少爷他们,暂时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但为防万一,我们只能再派人去天目山,不过不能像上次一样大张旗鼓,只能让人悄悄去。”天歌道,“你们府上可还有能用的高手?” 徐芮满脸为难,“有是有,但却只有几个,都是保护我爹的……” 天歌摇了摇头,“几个怕是不够,而且徐家主的安危也不能不顾。” 略一沉思,天歌想起方才在路上见到的姬修齐,“姬兄边如今正有数名高手,若是……” “不行,我不会用他的人!”徐芮斩钉截铁道。 “可是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寻得这么多人了。”天歌想了想,“你若是不愿,我去寻他说便是。” 说着,人便往外走去。 姬修齐边的护卫是在他被褚流夜闯书房剑指脖子之后添上的,非是真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如今褚流也在天目山上,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伤不得姬修齐,所以跟他借人是最好的法子。 大不了请这几她去姬家暗中护着姬修齐便是,总不会让他吃了亏。 这样想着,天歌脚下的步子加快,转眼已经走到的院子,眼见便要出了绕香园,却听后的徐芮喊住了她。 “林花师留步!” 天歌愕然回头,只见徐芮站在屋檐下,指着旁边站着红菡。 “阿陵是我的堂弟,与归家的的事也都是与我徐记相关,林花师已经做了那么多,这件事就让红菡去吧。”徐芮说完这话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而且红菡去,想必也更好说动吧。” 后面那句话的声音不大,若是寻常人站在天歌的位置,只怕一个字也听不清,可使奈何天歌有一对敏锐的耳朵,是以听了个清清楚楚。 愕然之后,天歌不由失笑。 这样,算不算无意中帮了姬修齐一个忙? 不过在徐芮眼中,徐陵这个堂弟,倒是的确分量不小。 …… …… 姬家别院。 姬修齐原本正闷闷坐在书房撕纸撒气,然而不多时便见阿立疯一般扑了进来,连敲门的礼节都忘了。 姬修齐不由来气,“狗在后头追你呢,这么急急慌慌的等着去投胎啊?” 阿立一听这话,吓得连忙摆手,甚至顾不得尊卑大小朝着后看了一眼,扑上去就捂住了姬修齐的嘴巴。 姬修齐被这一下给捂蒙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去掰阿立的手,一边掰一边“唔唔唔”的喊着,好容易掰扯下来,惊得他连忙后腿两步,冲阿立吼道,“你这是被狗咬了乱发疯呢?!” 阿立顾不得被训的委屈,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是,不是狗追我,是红……红菡姐姐!” “我管你是谁……”说到一半姬修齐突然愣了一下,“你说是谁追你?” “不不不,不是谁追我,是……是芮小姐边的红菡姐姐上府来,想要求见公子呢!” 阿立的话终于说利索了,姬修齐整个人也僵住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 徐芮边的人,来找他? 姬修齐心中一个咯噔,莫不是将先前他送的东西都退回来了? “不见不见!老子谁都不见!她要退东西你们谁也不准收!就说我没在,你们不敢收!快去快去,赶走赶!” 姬修齐快步往书房里间走去,埋头趴在最里头的榻上,甚至随手扯了一个靠垫扣住了自己的脑袋。 阿立瞅一眼门外候着的那道依稀可见的影,认命似的走到姬修齐跟前,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家少爷的胳膊。 “少爷?” “不在!” 阿立哭笑不得,“少爷,门没关,红菡姑娘可就在外面呢!” 姬修齐腾地一下爬起来,“你说什么?!” “红菡姑娘不是来退东西的,是上门来道歉,说是她家小姐有事求公子帮忙的。” 姬修齐闻言,一巴掌拍在阿立脑门上,“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将人请进来啊!” 说着一抬脚踹在阿立股上,“快去快去!” 阿立委屈巴巴走出屋子,望着站在院里的人,“红菡姑娘,我家少爷有请。” 红菡略一行礼,抬脚进了书房,然而一进门,却见满地纸屑飘飞,铺成一层白毯,而书桌后一人正装模作样拿着一本书在读,见她进来连忙放下,“红菡姑娘。” 说着便听那人朝后的阿立温声吩咐,“阿立,还不看座上茶?” 红菡垂下头,嘴角抽了一抽,假装没有看见那倒着的书名,行礼问候,“红菡见过姬少爷。”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姬修齐一脸紧张,差点不知手该往哪里放。 红菡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依旧稳当,“婢子奉命上府求见,一是代小姐为今唐突之事道歉,着实是我家小姐不喜鹦鹉,难免误会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姬修齐闻言连忙摆手,“不不不不误会,是我没有问清芮小姐喜欢什么,上了小人的当,受点惩罚也是应该,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的。” 红菡微微诧异,心中虽疑,还是记着自己今来的主要目的。 “婢子代小姐谢过姬少爷大度。这第二件,是我家小姐想请姬少爷帮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阿芮的事就是我的事!”姬修齐拍着脯保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8话 借人与闯门 【待修】 见姬修齐如是说,红菡便开口将来意说了,谁曾想不等姬修齐表态,旁边的阿立倒是先开口拒绝。 “不行不行!这事绝对不行!那些侍卫是专门护卫我家少爷安全的,怎么能随便支……” “你闭嘴!”姬修齐冲着阿立喊一句,转而望着红菡笑道,“你家小姐需要多少人?我边的人只有二十个,不知够不够。” 红菡闻言正待点头,却再次被阿立的喊声打断。 “少爷不行啊!您忘了那天那黑衣人差点杀了您吗?!那剑都指到您的脖子,如今那伤口还清晰可见呢!您怎么能将护卫都给别人!” 当初就是在这间书房。一想起那一晚的景,阿立急得都快哭出声来。 红菡一听这话不由愣怔,这件事从没听姬少爷说起过,若真是如此,只怕这人是借不得了。 就在红菡思索着准备辞别的时候,却听旁边的姬修齐从书桌后绕到她跟前,“红菡姑娘你可千万别听阿立浑说,那小子就是喜欢咋咋呼呼大惊小怪。你家小姐若有急用,你尽管将人带去便是,完全不必跟我客气,就当是我为今的冒失行为给你家小姐赔罪了!” 红菡看着眼前一脸诚挚的少年,忽然觉得这位姬少爷好似也不是那么惹人厌,至少他对自家小姐的一片心,真的不能再真。 但正因如此,这人她越发不能带走。 “姬少爷的好意红菡明白,但是我家小姐肯定也不愿用您的危险来换陵少爷的安全。所以此事万万不行,我们再想办法便是。” 一听这话,姬修齐登时急了,“你们这是跟我见外呢!她的堂弟后可不就是我堂弟?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边没了这些人,到时候再寻就是了,哪里就有阿立说得那么严重!” 说着只听他呼哨一声,书房中忽然涌现出数名服装一致的大汉来。 姬修齐站在众人面前,一脸郑重,“你们跟着这位姑娘去百花阁,一切听从徐家大小姐吩咐,她的话就是我的话,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听清了?!” “是!” 听着众人的齐呼声,姬修齐回头对着红菡一笑,“成了,你赶紧带人回去,莫耽搁了你家小姐的事。” 事已至此,红菡还能说什么? 一想到先前自己对这位姬少爷的冲撞,不由认真行了一礼,诚恳道,“不比代小姐谢过姬少爷的好心。” 姬修齐露出一口白牙,“快去快去!” 红菡待人走后,姬修齐走到阿立后,戳了戳他脑袋,又揪了揪他的小辫,然而阿立却仍旧背对着他,甚至连头都不回。 “还跟爷赌气呢?” “阿立哪敢!左右那些都是少爷的人,阿立不过一个小书童,哪里管得着少爷做什么决定!” 听着阿立气鼓鼓的话,姬修齐扑哧一声笑出来,从旁边的盒子里拿过一块雪花酥,在阿立眼前晃了晃。 “我忘了跟你说,先前在楼外楼的雪花酥刚送来,你若是再不吃,这口感可就没那么酥脆鲜美了。” 阿立望着面前晃动的雪花酥,喉头稍稍滚动,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回头。 姬修齐见他不为所动,顺手那将那口雪花酥塞进自己嘴巴里。 “不就是几个人嘛,阿芮想要就给她用用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过会儿再去寻临安的掌柜让他把先前那些侍卫送来就是了。” 阿立一听这话,气得转过来。 “什么叫几个人!那些人明明是老太爷边的人!老太爷知道您遇险,千里迢迢将人送来,谁曾想您却把人给徐家小姐用,万一再遇上上次那样的事,只阿立一人,哪里能护得您周全!” 姬修齐闻言一愣,望着哭鼻子的阿立连忙捧着一包雪花酥上去。 “好阿立,乖阿立,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可是你也不想你家少爷打光棍不是?这件事我错了,往后再不如此。这雪花酥可是爷专程给你买的,呶,都是你的!给你赔罪可好?” 望着眼前自家少爷扑闪的桃花眼,还有那雪白酥脆又香甜的雪花酥,阿立吞了吞口水,抬手一抹眼泪,“少爷要说话算话。” “算话算话,肯定算话!”姬修齐眨巴眨巴眼。 阿立破涕为笑,伸手捧住那包雪花酥,谁曾想忽然伸来一只手,捏去上面最大的一块,紧跟着得意的笑声传来,“爷替你再尝尝味!” 不及阿立反应过来,某人已经得意的跑出了书房,留下阿立委屈巴巴的望着手中雪花酥,哇地一声再次大哭起来。 少爷就是个大骗子! …… …… 绕香园。 看着眼前者黑压压的一群人,再一听红菡的回禀,徐芮顿时愣怔起来。 不久之前,她才当着百花阁那么多人的面,毫不客气的将姬修齐主仆赶了出去,一想到那从小被姬家阖府上下捧在手心的少年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不顾自危险将自己的护卫全部送来,徐芮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想了一想,徐芮看向眼前二十个大汉,“诸位当中,哪几位功夫最好?” 众人没想到徐芮会有此一问,但一想少爷的吩咐,当即有两位从人群中走出来。 “在下风来,忝居首位。” “在下云腾,并居首位。” 徐芮闻言,冲着二人行了一礼,“姬少爷义举小女铭感五内,由此还望二位回到姬府,照旧护卫姬少爷安全,以免少人生事,让姬少爷陷入险境。”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亮光。 跟在姬老太爷边数年,他们自是知道眼前这位徐家小姐的份。 只是就算是未来的少夫人,却也比不得少爷的安危重要。 先前少爷让他们前来,命令固然不可违抗,但打心底里,众人还是有些不忿。 而如今看来,这位少夫人倒是当得起这个名头。 如此一想,风来云腾二人朝着徐芮齐齐行礼,而后便形一动,往姬府赶去。 徐芮虽想过这些侍卫手不凡,却从没料到竟是这般形如电,惊愕之余,望着剩下的数人眼中只剩下敬佩。 如果这些人去了天目山,阿陵的安危定然不用再担心。 心中稍稍定下,徐芮对着众人吩咐下去,不多时,数道影齐齐出了临安城,往天目山的方向赶去。 而此刻的天目山上,原本破旧不堪的木屋已经被重新修葺一新。 “这地方山清水秀,还真是难得的隐居避世好去处呐!” 院子里的大树下,徐陵伸着胳膊展了展腰,望着不远处的青山绿树感慨道。 听他如此说,旁边一位素衣姑娘点了点头,“是啊,这地方很美。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每年季的时候,槐花开了漫山,我爹总会带着我去山上打槐花,再用前面的溪水冲洗干净带回家,然后我娘就会给我们做槐花饼。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吹着山风吃着香甜的槐花饼,我就在想,要是子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徐陵闻言不由想起什么,带着些许不好意思道,“实在是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想要勾起你的伤心事……” 然而少女却是淡然一笑,“这不是什么伤心事,这些往事让我很开心。我庆幸自己还记得,现在站在这里,想着那些往事,我就感觉他们好像从没有离开我。” “你……”徐陵想了想,认真道,“很坚强。比我见过的很多女孩子都要坚强。” “谢谢。”少女轻轻一笑,忽而转头问道,“你准备何时动?” 徐陵被这话问得一愣。 先前按照师父的吩咐,他将人送到便可以离开。 可是一见那十几年没人居住的房屋已经蛛网密布,甚至有些地方的木头都已经毁坏,他便主动留下来,带着人帮忙重新修建屋子。 如今屋子已经修葺一新,水缸里的水也已经打满,就连米缸里的粮食和食用的果蔬调料他都已经着人送了上来,他再留在这里,好像也没有了理由。 看着少女澄澈的双眼,徐陵不由想起初见时,那夜闯花室的大胆女子。 那是他的初见,是少女不知道的初遇。 这一路同行,再加上这几的相处,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就像是山野间的精灵,灵动纯洁,却又坚强而有魄力。 可是尽管她很大胆…… “你难道真的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吗?这里的风景虽好,但是荒山野岭的,你一个姑娘家,万一遇到什么野兽或是不轨之人,那就太危险了。”徐陵的话语里不掩担忧。 少女闻言一笑,若是不危险,那她就不会回来了。 回到这处旧居,不就是守株待兔引蛇出洞么? 但是这话不能告诉给这位善良的徐公子。 “你跟我来。”少女笑了笑,示意徐陵跟自己过来。 从屋前绕到屋后,指着面前隆起的土堆和上面新换的墓碑,少女笑道,“你看,我爹和我娘都在这里,有他们陪着我,我一点也不怕。” 徐陵张了张口,想到当初师父告诉自己的少女的世,心头隐隐泛疼。 “白……归姑娘。”徐陵开口,却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 “叫我云岫吧。”少女笑了笑,“白芷已经是过去,我现在是归氏女儿,归云岫。这个名字是我爹起的,好听吧?” 徐陵点了点头,“云岫。” 归云岫哎了一声,让徐陵只觉心中也漾起了一汪同样乘车的清泉,辞别的话语瞬时化作紧张的征询。 “你家这地方风景不错,而且也没有临安城里那般憋闷,可否容我再留上几,好好感受下这山里的风光?” 归云岫被这突如起来的问题问得愣住,须臾之后化作笑意,“可以是可以,但陵少爷不还急着回去跟林花师学艺呢么?若是回去的晚了,只怕芮小姐和林花师要担心了不说,这学艺的事也要耽搁了。” 徐陵假装听不懂归云岫的拒绝之意,慌乱中转过去。 “过会儿我便着人下山送消息去百花阁,跟师父和芮姐招呼一声。至于学艺的事,师父这些子正忙,只怕也顾不得我。云岫你也不必担心不便,我再寻个地方打个屋子住就是,我……我先去了。” 看着逃也似离开的徐陵,归云岫不由失笑。 以前倒是见过这位陵少爷几面,只当他是跟徐家那位三爷一样的子,如今相处下来,才发现竟跟一只小白兔似的。 眼下看来,这人倒是不会轻易离开了。 不过也好,只要他们的屋子安置得远些,这边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牵扯到。 望着面前埋葬着双亲的土丘,归云岫慢慢蹲下来,捡去上头飘落的一片树叶。 “爹,娘,你们放心,女儿一定会找出杀害你们的凶手,给你们报仇雪恨。” …… …… 百花阁门口,守门的两个人将姬修齐拦在了门外。 “怎么了这是?还不让我家少爷进去了?” 阿立站在台阶下气愤道。 昨儿个那么多侍卫都从姬府借走了,今这就翻脸不认人连门都不让进了? 亏得他昨儿个见到风来和云腾二人回来,觉得徐大小姐人还不错,如今看来,原是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主儿。 “阿立!莫要乱说话!”姬修齐拽着手中的绳子,唬了阿立一眼,而后看向那两个守门人,“昨儿个不还是让我进去呢么,今儿个怎么就不让了?” 二人望着姬修齐手中牵着的家伙,一脸为难。 “姬少爷,不是我们不让您进,是不好放那大家伙进去。百花阁里不少女眷,甚至翟大人的千金都在里头,这么大一家伙,若是不小心伤了人,那可就不好办了。” 似是知道那两个守卫说的是自己,被姬修齐牵着的有半人高的长毛大狗冲着那两人毫不客气的“汪汪”两声,唬得那二人连连后退。 姬修齐见状不由白了二人一眼。 “不就是一条狗么,爷都不怕,还把你们怕成这样!” 说着,姬修齐眼睛一转,扯了扯手中的绳子,笑道,“雷霆,若这人不让咱们进去,那咱们就闯上一闯!” 话音刚落,那长毛大狗似是有灵一般,直直冲着百花阁大门奔去,吓得守门的二人连忙避开。 待二人反应过来,姬修齐已经牵着狗不见了人影。 气喘吁吁地跟在一人一狗后面,阿立心中很是不安。 徐大小姐那样的女孩子,真的会喜欢这样暴躁的大家伙吗? 少爷这次不会又被人给骗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99话 比你会邀宠 【待修】 午后天歌刚到百花阁,便远远的听到一阵狗叫。狂沙文学网 想到昨儿个自己给人出的主意,她想了想,抬脚往声音来处去。 绕过两个弯儿,只见浓荫下一只长毛大狗“汪汪”叫着,旁边还围着不少人。 “姬少爷,您手中的绳子可千万拽紧了些,万一这大狗伤着人,咱们可担待不起呐!” 围在周围的,不是看闹凑趣的主儿,而是百花阁里战战兢兢的仆役。 众人围成一圈望着那一人一狗,却又不敢上前,只能这样远远的劝着牵狗之人。 奈何这人向来是个不好劝的,一听有人说他的狗伤人,不由来了气儿。 “爷这狗只伤贼寇歹人,你若心里没鬼,怕什么伤人不伤人?” 这胡搅蛮缠的话,只怕也就姬家少爷说得出来。 仆役们实在为难,“姬少爷,那您可否换个地方遛狗?这里是花师们出来的必经之路,就算不伤人,吓着了小姑娘家也不好不是?” 这半人高的大狗便是他们看着都害怕,更别提里面那些滴滴的花师了。 姬修齐才不管,这些人不让自己进去,那也只能在这必经之路上候着了。 仆役们面面相觑,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却听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儿做了吗?” 众人闻言,忙不迭让开一条道,朝着来人一行礼。 “见过大小姐!” 见徐芮还上前,有人连忙挡在她前头。 “大小姐不可再往前走了,前面那只大狗可凶着呢!仔细伤了您!” 谁曾想这人话音刚落,股上便被踹了一脚,一个趔趄的同时,一庞然大物就这么冲了上来,两只前爪按在那人肩膀上不说,还伸出舌头在他脸上tiǎn)了一脸口水。 众人被这画面吓坏了,不由齐齐后退,那被大狗按在地上的仆役则吓得面色发白。 “让你说我家雷霆的坏话!”旁边一人牵着绳子洋洋得意。 徐芮见状蹙眉,“姬修齐,你做什么!” 见徐芮声音里带着些许愠怒,姬修齐连忙举起双手。 “跟我没关系啊!是他先说雷霆坏话的!我不过是没来得及拽回绳子罢了。” 若是换做寻常,徐芮只怕早将这睁眼说瞎话的人赶走了。 可是有了昨儿的事之后,徐芮此刻只望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被大狗吓得不能动弹的仆役,冲着旁边围观之人吩咐,“将他带下去煮完安神汤喝。” 说完,又吩咐边的红菡去跟院里的花师们说一声,然后冲着姬修齐没好气道。 “牵好你的狗跟我来!若是再冲撞了人,别怪我不客气!” 姬修齐闻言一喜,这次可没有跟昨儿个一样,一见面就将他赶出去,可见林哥儿给自己出的主意还真不赖! 这样想着,牵着狗走在徐芮后面的姬修齐忽然眼睛一亮,冲着不远处一人开心招手。 “林哥儿林哥儿!快来快来!” 看着那一人一狗,天歌不由失笑,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居然寻了这么大一只! 既然送给姑娘家,也该是那种能抱在怀里的波斯猫一般的小犬,这么大一条算怎么回事? 见天歌走过来,姬修齐连忙凑近她,趁徐芮不注意,小声炫耀道,“怎么样?照你说的,我寻的这东西不错吧?” 面对这样信心满满的人,天歌还能说什么? 而这时走在前面的徐芮听着二人的嘀咕,不由转过停下脚步,“你们两个在嘀咕些什么?” 姬修齐闻言,连忙指向天歌,“是他说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天歌白一眼边某人,对徐芮道,“我就是问问姬兄从何处寻来这么大一条狗,看上去凶神恶煞,却好似甚通人。” 徐芮闻言,目光落在那大狗上,想起方才大狗扑人那一幕,冷冷道,“若是通人,就不会随意吓唬人了。” 话音刚落,姬修齐便觉手上一松,那原本紧握在他手中的绳子突然飞了出去,而绳子另一头的大狗则直直朝着徐芮冲去。 姬修齐一惊,连忙惊喝。 “雷霆回来!” 旁边的天歌也伸手探向袖中骨针。 徐芮霎时变色,然而料想中大狗将自己扑倒或是咬伤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相反,那看上去如狮如虎的长毛大狗一到她跟前,便放缓了速度,弓着子在徐芮的红衣上蹭了蹭,再蹭了蹭。 而后又tiǎn)了tiǎn)徐芮放在侧的手心,将自己的脸在那手上继续蹭起来。 徐芮:“……?” 姬修齐:“……??” “姬兄,你这狗……” 望着那黏着徐芮蹭来蹭去的大狗,天歌默默收回骨针,“的确很有灵。” 姬修齐此刻也回过神来,连忙朝着大狗喊道,“雷霆快回来!” 谁曾想这一声不喊还好,喊完之后,那狗连带着尾巴股都开始在徐芮衣服上蹭起来。 甚至还发出“呜呜”几声,跟先前震天响的“汪汪”声可完全不大一样。 这是……撒? 场面一度僵持而尴尬。 最后还徐芮轻咳一声,道了声“别闹”,大狗才不不愿的停下了动作,乖巧地蹲坐在徐芮边,甚至还不时抬头看一眼徐芮,再伸舌头tiǎn)tiǎn)她的手心。 惹得惊愕过后的徐芮面上竟破天荒的绽出一丝笑来。 “莫不是真成精了……” 姬修齐喃喃,望着这一瞬间就夺得徐芮好感的家伙,忽而生出一种人不如狗的怨愤嫉妒来。 “别发呆了,赶紧跟上。” 姬修齐望着旁边提醒自己的天歌,心底似有泪在流。 …… …… 绕香园。 花厅里,婢女们望着自家小姐脚边蹲着的大狗,奉完茶之后便风一般跑了出去。 霎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三人一狗对坐。 “这狗……” “你今天……” 姬修齐和徐芮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沉默片刻,还是徐芮先开了口,“姬少爷来者是客,且先说吧。” 姬修齐闻言,连忙抬头,显出几分局促来。 “你也看到了,雷霆很乖巧也很有灵,昨儿个那只鸟儿你不喜欢,那我把雷霆送给你可好?” 徐芮刚放到唇边的茶盏拿了下来,望望脚下吐着舌头的大狗,再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姬修齐,没有说话。 姬修齐当她在为先前雷霆扑人的事犹豫,连忙道,“方才雷霆只是在逗那仆役玩,绝对没有恶意的!” 蹲在地上的某狗好似也知道姬修齐说的是它,连忙又凑近了徐芮些,甚至又要去tiǎn)徐芮的手心,惹的徐芮失笑抬手。 “我这手才刚洗过,不许闹。” 雷霆闻言一脸委屈,顿时耷拉着脑袋,整个人趴在徐芮脚边,形成巨大的一团。 姬修齐的眼角抽了抽,但还是趁机道,“你看你看,雷霆多喜欢你,它知道你不喜欢它,都开始难过了。” 望着地上的大狗,徐芮陡然接话。 “谁说我不喜欢它?” 可是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起来。 “我是说,它很懂事。但是百花阁姑娘众多,不是养狗的地方,狗狗需要足够的空间在外面跑动,若是圈养起来,它们会不开心的。” 一听这话,姬修齐登时来了劲儿,“阿芮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也养过狗啊!” 天歌一听这话,忙不迭踢了姬修齐一脚。 然而为时已晚,徐芮的脸色已经沉重。 天歌连忙帮着解释道,“咳,姬兄的意思是,你对狗的习惯如此熟悉,肯定能养好雷霆。而且百花阁里这么多人,它也只跟你主动亲近,说起来也是难得的缘分。这狗这么懂事,也不必圈养着,你这绕香园不小,白里让它在这里跑动着,晚上百花阁里没什么人走动了,再让人领着在阁里跑上一跑,也不怕狗狗憋闷。” 至此,姬修齐也觉察出不对来,连忙应和。 “对对对,林哥儿说得对!若你实在不放心,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每天过来带狗出城给你遛遛也行啊。只是你千万别不要它,不然它好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主人,却无法得偿所愿,该得多难过啊!” 说完之后,姬修齐使劲儿的朝着趴在地上的雷霆使眼色,谁知雷霆却将脸转了过去,一点也不想理他。 姬修齐气急,却听地上忽然传出“呜呜”几声,地上的某狗睁着一双无辜大眼,就那么望着徐芮,让她一个恍惚,好似回到了多年以前。 …… 那时候,徐母刚刚过世,年仅八岁的徐芮在祠堂里一直跪到了出殡那。 随着徐母入坟,小的少女也就此一病不起。 哪怕慢慢养了一个月,却还是一副恹恹无神怏怏不乐的样子。 有一天,还在世的徐老爷子给徐芮的院子里送来一样东西。 当上的少女正在午憩,手一拂动却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小姑娘吓得当场睁眼惊醒,却对上了一双圆溜溜不染纤尘的眼睛。 那双眼睛瞧上去极是无辜可,见她醒来,小家伙tiǎn)了tiǎn)她的脸蛋,然后发出小小的怯怯的一声“汪!” 少女的心被这一声“汪”喊得心都要化了。 连忙抱着不知为何出现在自己边的小狗坐了起来。 一人一狗,就这么玩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侍奉的婢女进门,才发现病怏月余的少女难得绽出笑颜。 直到后来,徐芮才知道这狗是祖父送来陪自己的。 尽管后来慢慢长大,少女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却不再是那般失了灵魂一般。 跟小狗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眼神,难得会显出温暖与柔和。 就在少女以为狗狗会陪着她一直走下去的时候,一场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 临安的灯会总是闹非凡,往来的人群,轻而易举的将徐大小姐和边的侍卫冲散。 望着眼前出现的歹人,徐芮纵心中惧怕,却依旧面有沉着。 僵持间,那歹人恶向胆边生,眼见就要动手,谁曾想一只大猫似的胖狗就这么冲了上来,一口咬在了那人腿上。 那人惊呼一声,慌乱中手里的刀便刺向了胖狗。 然而饶是如此,那狗依旧没有松口,眼见第二刀就要落下,女孩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冲了上去,护在胖狗上。 那一刀,就这么落在了少女上。 看着满手的鲜血,那人仓皇逃窜,慌乱中被胖狗咬去半截裤脚。 丢失主子的侍卫很快赶来,却发现一人一狗已经奄奄一息。 经过救治,少女很快苏醒过来,但那条狗,却自此沉睡。 …… 想着本以为早已忘记的往事,徐芮心头一阵抽疼。 不由俯按了着心口。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大狗忽而半蹲起来,伸出舌头在少女的脸上tiǎn)了一tiǎn),而后将自己整个脑袋都埋进少女的怀里。 望着眼前的大狗,徐芮不由伸手,抚上了大狗的脑袋。 细软绒柔的手感,让她恍似回到了那个八岁的午后。 伸手抱住怀中的大狗,徐芮将脸贴上了它的额头。 旁边的姬修齐见状,愣愣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旁边的天歌轻轻戳了戳他,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想着花厅里的一人一狗,站在屋檐下的姬修齐满腹委屈。 “林哥儿,你说这狗是不是成精了?咋比人还会邀宠呢?” 一想到自己绞尽脑汁也不大能换来徐芮的好脸色,如今这狗来了才不到几个时辰,就能让徐芮抱在怀里如是亲密,姬修齐差点也想披上一毛皮装个尾巴,在徐芮面上晃dàng)晃dàng)了。 天歌望着边的某人,看戏一般笑了起来。 “成精不成精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姬兄这次的礼物倒是没送错。” “得亏你出的主意,比徐三爷那家伙靠谱多了。” 姬修齐咕哝一声,然后想起什么,一脸好奇,“不过你怎么知道送狗比较合适?” 天歌望着远处的屋脊,卖了个关子。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切,神神叨叨的。” 姬修齐翻了个白眼,而后又探着脑袋往花厅里瞅了瞅,一拽天歌的袖子,“你说阿芮不会还是不收吧?若是她依旧咬牙不肯收,那你待会儿可得好好帮帮我!” 天歌拽回自己的袖子,还给他一个白眼。 “看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0话 星辰琉璃与如果 【待修】 姬修齐的担忧最终没有成真。 从花厅出来的徐芮收下了在她身边邀宠不停的雷霆,而姬修齐则被客气的请出了绕香园。 站在绕香园外,望着门口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某人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旁边的天歌。 “林哥儿,为什么雷霆被留下了,我却留不下来?” 天歌满怀同情的拍了拍姬修齐的肩膀,“可能你还得继续学着点吧。” 说完,天歌轻笑一声,从姬修齐身边走开。 郑掌事已经从外采买回来,徐记秋香所需花材已经全部就绪,接下来得要着手秋香制作的事情,她得去叮嘱些细节了。 霎时间,姬修齐只能苦巴巴的望着阿立。 心中人不如狗的念头再次翻腾上来。 不过天歌到底没有小看姬修齐。 悲痛半日之后,某人便重新积蓄了满身的力量,每日来百花阁点卯露脸儿。 没过几日,更是荣获带着雷霆出城遛弯儿特权。 在不时狗声鼎沸的百花阁里,天歌终于等来了一个人。 听着青禾的汇报,天歌放下手中萃取了一半的花汁,才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这才道。 “请那位客人进来吧。” 不多时,从外走进一个胖墩墩的,一身金黄锦衣的男子。 “金总管大驾光临,林某有失远迎,还请金总管见谅。”天歌朝来人拱了拱手,“花室里有些乱,还请金总管莫要嫌弃。” 黄金打量一眼四周,望着各式繁杂却摆放有序的花材和器具,目光落在明显是临时摆放进来的椅子上,冲着天歌敷衍抬手。 “林花师诸事繁忙,在下不便过久叨扰,奉阁主之命将东西送来,还请花师过目。” 黄金话音刚落,后面跟着的一人便走上前来,将手中一个精巧的锦盒放在天歌面前的书案上。 随着锦盒打开,两个晶亮绚**水晶更为透润的容器出现在眼前。 天歌轻啧一声,“贵阁主还真是舍得,我说只需两个便真给了两个,难道不知琉璃易碎如彩云?万一我手底下一个不小心可怎么办?” “那就只能劳烦花师仔细些了。” 听着黄金一板一眼,完全不明玩笑的声音,天歌瘪了瘪嘴。 揽金阁两位总管里,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一位。 如果说白银总管有趣又富人情味,那这位就是古板僵硬冷情无常。 其实若说僵硬,褚流亦是。 但褚流不苟言笑的面瘫脸乍一看让人觉得甚是疏离,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就知道褚流待人之心极为诚恳。 而这位,常年挤着一张笑不达眼的的肉脸,却不是真正的弥勒。 尤其是眼底偶尔闪过的精光,更让人觉得带着些许阴鸷。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相处,这位金总管都莫名的不喜天歌。 先前天歌还觉得,许是因为当初自己身份暴露,藏匿在揽金阁中难免牵连揽金公子,所以让金总管甚是不满。 但这一世,她自问并没有欠揽金阁什么东西,那这位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想了些时候却依旧无果之后,天歌将原因归为天生的八字不合,认真端详起手中的琉璃容器来。 揽金公子送来的这只琉璃器,都只有小儿拳头大小,一个是佛塔造像,一个是星辰样式。 透过阳光,依稀可见投射在桌面上那被放大的图案。 那只星辰样式的琉璃器透光所映,则是一幅八位星宿图,暗合宇宙四方之意,贯通监天勘地之据。 而那好似只有两层佛塔的琉璃器映射出的,却是一座九层高的佛塔,尤其是最得轻巧,但他却知琉璃器极难烧制,这一次的星辰器能成其二,已经是万里挑一。 若是将这东西放在市面上,只怕百金也值得。 然而看着揽金公子混不当回事的神色,黄金只得压下心头悸动,禀了声是。 看着黄金安静退出,揽金公子望着自己养护得极其柔美的双手叹了口气。 “褚流啊褚流,老子这回可是看在你的面上才让那小子占了便宜,你可万万别三两下就被人给玩死了。” …… …… 有了琉璃器,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花了一天时间,天歌终于重新配置好了新的香脂,而液香也被轻松置入那琉璃器中。 晶亮的琉璃器晕染出一层青草般的浅碧之色,远看宛若一块晶莹剔透的温润青玉。 而透光斜射而入将的阳光,透润的琉璃隔着碧色清液,在桌面白色的纸笺上洒下一幅玄妙至极的碧色八位星宿图。 徐芮刚一踏进门来,便看到这样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情景。 一向沉稳的她见状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惊愕。 “这……这是……” 天歌闻言抬眼,冲着徐芮微微一笑。 “改良后的幻颜香。” “你……居然真的做成了?!”徐芮愣愣不敢上前。 很早以前,天歌曾给她提说过香液这样的东西,但她听到之后,只觉得这前所未有的东西宛如天方夜谭,便没有往心上放。 徐陵走的时候,也只说了师父要继续改良幻颜香,她也只当天歌只是从用料上再微做调整,哪里想到竟是这样! 就在徐芮愣怔中,身后一人一物窜了进来。 “什么做成了?”那人唯一梭巡,便看到了桌上的东西,顿时惊奇道,“这是什么?看起来味道不错的样子!” 而在他身后,某物一听“味道不错”,当即迈着四条腿,往目标冲去。 徐芮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 “雷霆回来!” 然而为时已晚,长毛大狗已经一跃窜上了那并不算高的书案,上面摆放的笔墨纸砚顿时被扫落一空。 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当啷”响起。 花室内陡然一静。 而闯祸了的某只这时也好似觉察出不对,当即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回徐芮身边,在她身上蹭了蹭,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徐芮的手,发出几声轻轻的“呜呜”。 望一眼脚下撒娇的庞然大物,再看一眼干干净净的书案,徐芮的只觉嗓子忽然有些干。 “那个……” “得亏我反应快!”天歌舒展开一只手,现出完好无损的星辰琉璃。 浅碧色的液体在她手里的琉璃器中微微晃动,阳光折射在其上,在屋完,将自己当初讲给林回春的理由说给徐芮听。 听完天歌的阐释,徐芮从原先的震惊逐渐冷静下来。 “你说的不错,不仅仅是徐记,便是任何一家民间脂粉铺子,都当不起这样前所未有的东西。” 但凡那家推出此香,在大出风头的同时,肯定会惹祸上身。 “方古其人,我听我爹说过。制香司这么多年没有长进,原本最为出彩的宫廷脂粉却被民间各家压过一头去,皆是因为此人善妒且攻于权术,对于制香的本心早已不在。若非他唯一的弟子喻佐尚有几分初心,只怕如今的制香司,早已成为一潭死水。” 说完这话,徐芮将手中的星辰琉璃器递还给天歌,目光真诚。 “这件事情,我会帮你保密,不会让人知道是你所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林神医愿意,由他以自己的名义献上最好。毕竟就算是方古,也不敢动他分毫。” “这件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好了。”天歌笑了笑,将琉璃器放在桌子上。 将麻烦彻底转嫁给林回春,她做不出来。 见天歌这么说,徐芮不再相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并不能强求,但却可以尽己之力,做些什么。 “日后若有徐记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且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便竭力助你。” 听着徐芮突然出口的话语,天歌微微一怔,转而望着桌上的琉璃器笑得灿烂。 “那万一我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那定是那些人判错了。”徐芮看向天歌,“我相信你。” 天歌闻言,突然背过身去大笑起来。 几息之后,在徐芮的凝视中,天歌转过身来,冲她挤了挤眼睛。 “你放心,我就是开个玩笑,我这么明纪守法的小老百姓,那四个字跟我可半点关系也不沾边。更何况,我可不是会连累朋友的人。” “嗯。”徐芮点头。 天歌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桌上的琉璃器递给徐芮,“这个给你。” 徐芮愣了,“不是说要拿去献香么?” 天歌挤了挤眼睛,“方才不是说了嘛,揽金阁送了两个瓶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1话 揽金公子的威胁 【待修】 相较于上回受到百般阻挠之后方才得以上到三楼,这一次天歌从一进门开始便畅通无阻,极为顺利的见到了揽金公子。 而这一次,某人依旧是那幅懒散模样,除却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手边的果蔬换了几样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每次见公子,都是这般云鬓斜散轻倚榻的模样,在下好奇,公子可曾出过这揽金阁?” “外头的世界不见得好,我这屋子里也不见得就不好。”揽金公子笑了笑,“林花师将那新香带来了?” “公子重诺,在下自然也不会让公子失望。” 从怀中拿出那只佛塔琉璃器,天歌轻轻将东西放在揽金公子展开的手心,“公子轻按塔尖即可。” 揽金公子闻言,手指轻动,霎时间面前显出几分氤氲水雾浅浅飘散,与此同时,一阵宛如雨后轻芬的气息萦绕鼻尖。 揽金公子闭眼轻嗅,将自己沉浸其中。 “公子这般不设防,就不怕我在里面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天歌问。 在她的印象中,揽金公子可并不是会轻信别人的人。 然而揽金公子闻言却是并不睁眼,只嗅着那香气道,“在我揽金阁的地方,我相信林花师不会乱来……不大一样了?” 揽金公子的鼻头微动,循着那气息再嗅一嗅。 方才不过说会儿话的功夫,那雨后的清新之气已经化作松禅之韵,从浅淡轻飘化作沉稳绵长,让人心神莫名安定,甚或有一种禅意自从中来。 即便是揽金公子这样一点也不信佛的人,也不由沉浸在这禅香之中。 不多时,那禅香中又好似夹杂着些许莲花的清香,逐渐的,禅院中的一池佛莲好似在顷刻间全部绽放,映在西山暮色中,自成天地之中独一的存在…… 阴阳木做成的屋子里,清浅的芳香几经变化,最终晕染出月下昙花的清幽,而一直闭着眼睛体会这份变化的俊美公子也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你这香,的确不错。” 揽金公子将那佛塔琉璃器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用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再望向天歌,“不过我记得,你曾说,你这新香,还对养肤除皱颇有效用?” “搭上这东西便是了。” 天歌从怀中拿出另一件东西递过去。 揽金公子打开瓷瓶轻轻一嗅,顿时蹙了蹙眉头,“徐记的雪肌消痕膏?” “加了东西进去的。公子若是担心效用,可先找人试用。”天歌耸了耸肩。 揽金公子笑着将东西收下。 这雪肌消痕膏去疤的效果他见过,如果以此为胚制出来的养肤东西,那倒是有几分可信。 “林花师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制香奇才。”揽金公子笑道,“若不是早就知道林花师有鸿鹄之志,在下都忍不住想要请林花师掌管现在下的香阁了。” 揽金公子爱美如命,为了维持自己的美貌,养护自己的皮肤,专门设置了一间香阁,来研制用来让肌肤保持年轻的妙法。 若不是这香阁只为揽金公子所用,其中独一无二的香脂拿出来,都能盖过如今的三大脂粉行去。 所以如今揽金公子这句话,不管真心假意,都是对天歌制香能力的绝对认可。 天歌笑了笑,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公子这话让在下受宠弱惊,不过在下有几斤几两重,自己心底还是有些数的。” “林花师谦虚了。”揽金公子应和一声,说着话头一转,“既然咱们没有这个缘分,那不妨说说剩下的那件事吧。” 说完这话,揽金公子随手摩挲着手中的瓷瓶。 天歌看在眼里,点了点头,“既然公子想知道,在下这便如实奉告云山先生如今在何处在下并不清楚,但在下可以肯定,他还活着。若是公子愿意派人去姑苏寒山寺后蒋家祖坟处守着,或可得见其人。” “你在耍我?”揽金公子的声音陡然寒冷,细长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让他去蒋家祖坟找人? 还真是好算盘呐! 天歌摇了摇头,对上揽金公子审视的目光。 “在下绝无虚言。公子寻了云山先生这么久,应当知道,他若是不想被人找到,定然没有什么人能发现他的踪迹。但云山先生是个孝子,所以只要他还活着,那就决计不会抛下自己的父母不管不顾。” “你当我没有找过?每年清明,我的人都会守在姑苏,若是能找到他,还用等到这个时候?” 揽金公子冷笑一声,眼中带上了狠厉之色。 对于这样的质问,天歌心中早有盘算,是以一点也不畏惧。 “正因为有太多如您一样的人怀疑云山先生没死,想着他或许会挂念父母而会去祭拜,所以像他这样的聪敏人,才要专门绕开你们,防止被轻易找到。” “公子您既然安排了人在见姑苏,难道就一点也不怀疑为什么蒋家祖坟中,唯有蒋成和夫妇的坟茔格外干净吗?难道说,公只是让人守在了姑苏老宅,却根本不曾去过蒋家祖坟?” 带着几分云淡风轻,天歌再加把劲。 当年她跟褚流一道去蒋家祖坟祭奠,干净又光秃的坟茔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寻错了地方。 别的坟头都有至少一棵巨大的坟头树,但那两快坟茔上,却是除了两块简单的木牌之外什么也没有。 而那简单的木牌上,毛笔随手写上的几个大字经历雨打风吹,都不大能看得清楚,他们还是看了好久才认了出来。 揽金公子的人由此注意不到,倒也说得过去。 说完这话,天歌仔细留意着揽金公子的神色。 果然,原本眸色狠厉的揽金公子如今目光微微涣散,手上的劲儿也散去几分。 天歌知道自己猜对了。 声音也变得有些悠长,似是带着些许蛊惑。 “公子与云山先生结识多年,当年的事情必然不会不清楚。蒋成和夫妇的故去纵然和昭懿皇后之亡有关,但仅仅丧女,又如何能让二老就此泯灭生意?云山先生做了什么,旁人不知道,公子您还不知道么?” 做了什么? 揽金公子微愣,好似看到当初那个风流俊秀、洒脱不羁的少年天才靠坐在屋脊之上,勾过他的肩膀,强灌他一壶酒,看他呛得猛咳却哈哈大笑起来。 “揽金,这一次,你一定得再帮我一回!等这次功成之后,我便再送你一间不输揽金阁的高阁!比那狗皇帝所想的摘星揽月阁还华丽,如何?” 从不进酒的玉面少年只觉那口酒辣得人喉咙疼痛,可是在他带着几分埋怨将酒水半抠出来之后,却见方才灌他酒的少年人已经翘着二郎腿躺了下来。 双手枕于脑后的少年指着满天星子,再没有方才的狂妄与不正经。 “揽金,你看见了吗?天上那颗紫薇帝星比去年已经黯淡不少了,等到那里再次绽放出璀璨光芒的时候,我就可以再回来寻你喝酒了。” 彼时,还是青涩少年的揽金公子顺着另一名少年所指的方向望去,不懂星宿的他完全不知那人指的是哪一颗。 但他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睛,比漫天星辰都要好看。 可是那灿若星辰的眼睛,在那一夜之后,他便再不曾见过。 少年走后的无数日夜,他也曾像那晚一样,躺在屋脊之上,望着满天星辰给自己灌上一口酒。 但不管尝试了多少次,那酒水依旧辣喉,始终没有当初那个恍如乘风归去的潇洒少年所说的那般独特滋味。 而天空中的星辰,却甚至连当初他们同看的那日还不如,更罔论能有胜过那星辰的璀璨…… 看着揽金公子的片刻失神,天歌袖下的拳头微微攥紧。 看来她猜得当真没有错,当年蒋成和夫妇的死因定然跟蒋云山有关系。 然而不等她再开口,原本懒懒靠在软榻上的俊秀公子已然凑到她面前。 白皙修长的手指此刻正放在她的脖颈之上,让她有一瞬的窒息。 “看来林花师知道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呢。” 带着几分魅惑的声音响起,天歌甚至能感受到揽金公子那修竹般的清润气息扑在自己的脸上,只是那手上的力道和那双眼睛中的意蕴却并不似这般温柔。 “若是……若是知道的不少……也不会有资格跟公子谈条件了。” 没有半分的挣扎,更没有一句求饶,被掐着脖子的天歌哪怕连话都说不利索,也依旧绽着笑脸,一双黑亮的猫儿眼如同天空中明亮的星子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揽金公子微微出神,却很快一蹙眉头,重新站直了身子,揉着自己方才用过的右手,乜斜一眼天歌。 “你是女子。” 那是极为肯定的话语。 方才伸手探上她的脖子之后,揽金公子便觉察到了。 “是。” 揉了揉脖子,天歌没有否定。 “方才为何不出手?你的功夫能赢过褚流那家伙,挡住我不是难事。至少躲开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自打天歌进入揽金阁跟林参军之子林明时对赌全赢之后,揽金公子便注意到了她。 自那之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揽金公子都清清楚楚,包括那天晚上她和褚流的那场交手。 “我对公子没有敌意,公子自然不会真的杀我。”天歌笑了笑,她还有用。 至少在没确定云山先生是否活着的时候,揽金公子肯定不会对她动手。 “你倒是大胆。” 揽金公子回到自己的软榻上坐下,方才发生的一切好似梦中一时半刻的恍神。 唯有隐隐作痛的手指告诉他,方才他真的差点杀掉了眼前这个人。 “公子说笑了,在下其实也很怕死的,否则也不会只跟公子说这件事情了。” 揽金公子看她一眼,没有再就到底是什么大胆多说。 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情,问也没有什么价值,更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更何况,那些事情,他一点也不关心。 在他心中,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你说,云……”揽金公子顿了顿,发现自己还是喊不出那个名字,“那位是为了躲着其他人,所以才不愿现身的?” “这一点,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天歌翻了个白眼。 揽金公子被她一噎。 不过这话倒真是不错,他派去的人也说过,姑苏不止一股势力在寻云山先生。 很多人都跟他一样,详细那位天纵英才的少年依旧活在人世。 有些人,老天总会是多得老天很多偏疼。 不过眼前这个小子……不,这小丫头,死里逃生之后,好像胆子更大了些。 揽金公子望天歌一眼,看着那对熟悉的猫儿眼,将心头泛起的微妙感觉压下。 见揽金公子忽然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天歌只好主动开口。 “那些人为的是什么,公子应当比我更清楚。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云山先生一旦落在那些人手中,到时候公子再想寻人可就难了。这么些年,云山先生想要瞒住的事情,若是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知道,公子再后悔可就晚了。保不齐,那些人想要的,只是云山先生的命。” 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天歌垂眸轻语,说出的话如同羽毛轻轻在揽金公子心头扫过。 “妄想!只要我还在,不管是大周还是大金,任何人敢动云山一根毫毛,我定让他们千百倍奉还!” 听着传入耳中的话,天歌拂动的手不由微微一滞。 不止跟大周跟魏宁有关系,甚至跟大金……也有关系吗? 就在天歌出神的时候,揽金公子也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扫一眼动作和神色如常的天歌,轻声警告。 “管好你的嘴,我会留着你的性命。不过若是让我发现你胆敢骗我……” “揽金公子说哪里话?我还想留着性命,好见识见识云山先生的风采呢,哪里就会这么不知趣儿了?”天歌轻笑一声,朝着揽金公子挤了挤眼睛。 这挤眉弄眼的动作惹得揽金猛地一寒,忍不住朝天歌回了挥手,“林花师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2话 尽欢与何物 【待修】 夜色沉沉,如同一抹化不开的浓雾将整个临安城笼罩。 就连揽金阁这样的不夜之地,也难得显出几分安静来。 而此刻揽金阁顶端的观景台上,多年来不曾轻易踏出阴阳木屋的公子却一人独坐,面前放着码得整整齐齐的空酒瓶。 “癞蛤蟆摆齐了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望着齐整的酒瓶,揽金公子耳边蓦地响起一句调侃。 他慌忙回头,然而这偌大的观景台上,除了他自己,又哪里有什么人? 兜头而来带着闷气的热风好似一只看不见的布袋,让期望落空的揽金公子委顿而坐。 谁曾想,失神间的袖手一拂,不经意将桌上一只瓶子带落,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寂夜里的碎裂声甚是清亮,惊得揽金公子陡然酒醒,终于明白过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妄的幻想。 看着那微微晃动的碎片,揽金公子微微怔忡。 …… “这次我去陕甘一带,见识了他们那随饮随摔的摔碗酒,虽说那街边铺子的老糟酒不如你酿得好喝,但摔碗时候的爽快感,倒是极为尽兴。莫管先头遇上了什么事,但听碎碗之声响起,北地人的痛快淋漓便出来了。你若有机会,也该当试上一试,管保让你心情舒畅忘忧解烦。” “你倒是想得好,那街边的粗陶碗不值钱,摔了也就摔了,可我这装酒的罐子也好,杯盏也罢,各个价值不菲,哪里就容得你随饮随摔?” 旁边玉面丹唇的小郎君白了那俊逸少年一眼,从他手中将上好的青脂玉盏夺过,小心的在桌子上摆放整齐。 粗人才随便摔东西,像他这样恶翩翩公子,自然得齐齐整整,才方显矜贵天成。 “揽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过分正经,日子会极其没意思?” 酒气扑面而来,惹得少年揽金眉头紧蹙,却还是小心的将眼前的玉盏小心护好,这才去看那人。 这一看,正对上那已然酒气上头的少年的璀璨双目。 酒气带来的氤氲迷离让那一双眼好似浸在清泉里的宝石,莹莹生辉灿灿夺目。 他甚至能从那眼睛里,看到映在其中的俊美少年。 片刻失神,少年揽金连忙垂眸错眼,谁知这一眼,却正瞧见少年人那半敞的衣衫。 少年习武,胸前精壮紧致,尤其是左胸的一起一伏,甚至可以让他能够听得清那有力的跳动。 然而慢慢的,揽金公子逐渐觉察出几分不对来。 眼前的起伏是那样的有规律,而自己耳中的跳动声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只酿酒却不饮酒的揽金公子面上陡然泛起奇异的酡红,猛地将离自己过分近的少年一把推开。 醉酒的少年毫无防备,原本只是撑手在亭柱之上,好借力缓缓酒劲儿,谁曾想被这突然的一推,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然而少年终究没有磕碰在身后的风亭边角。 因为醒着的人动作更快的将人揽在了自己怀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揽金,我还要……还要喝……” 听着怀中的家伙吟罢诗句后跟的那句话,少年如玉的俊脸不由黑了黑,恨不能就这么将人扔下去。 然而小郎君到底良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人拖回了房里。 …… “人生的意义……” 揽金阁的观景台上,揽金公子轻喃一声,目光落在面前剩下的空瓶上。 没由来的冲动使然,只见揽金公子挥手一拂,原本齐整摆放的青玉瓶悉数坠地,惊得树上的蝉鸣都陡然一停。 而天空中的浓云,也好似随着这碎裂之声裂开,露出隐藏的圆月。 “明日,就是十五了吧?” 揽金公子缓缓起身,凭栏远眺,在空无一人的观景台上似是自语。 谁曾想,这一次,却是有人回应。 “是。” “既如此,拿着我的帖子去安和巷林府,请林花师参加明晚的豪赌之会。” “属下明日一早便让黄金去办。”藏匿在黑暗中的人应声。 揽金阁的两位管事,黄金在明,专掌阁中生意与人情往来。 白银在暗,专司消息情报与一些不能为人所道的调查。 所以下帖这件事,由黄金来做最为合适。 然而这一次,揽金公子却是摇了摇头。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随贴送万两银票,不用告与黄金知晓。” “是。” 白银心中犹疑一瞬一闪而过,一如既往将事应下。 顿了顿,揽金公子声音放得轻了些。 “白银,你说……他真的还活着吗……” 跟在揽金公子身边多年的白银,第一次从这位的声音中听到了紧张。 今日的阴阳木屋中,其实除却揽金公子和天歌之外,还有一个隐在暗处的白银。 所以不管是天歌所说的那些话,还是发生的事情,白银都再清楚不过。 “属下一直相信,主子总有一天会回来。” 听着白银掷地有声的回答,揽金公子隐隐不安的内心忽然安稳了下来。 或者说,他之所以会问白银这个问题,就是想要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 如果这世间,还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会坚定不移的相信那人没死,也许就只有白银了吧? 黄金是揽金公子后来收在身边的,但白银,却是一直是那人的人。 哪怕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白银口中的主子始终只有一人。 有时候揽金公子不由会想,如果那人当初让白银跟着一起前往上都,而不是将人留下来保护他,是否他们如今早已在这里对月共酌了? 想了想,揽金公子就笑了起来。 这世间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姑苏那边,明晚之后,你亲自去一趟吧。”揽金公子轻轻踱步。 哪怕白日里已经派了人去,他仍旧不放心。 “是。”白银应声之后,见揽金公子仍在踱步,不由好心提醒道,“公子没有穿鞋袜,仔细割伤了脚。” 话音刚落,便见揽金公子面具外的半张俊脸倏地拧成了一团。 哪个臭家伙说摔东西很爽来着?! …… …… 六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翟小姐很开心,因为十几年来,她的生辰终于能风风光光办一次。 小姑娘家总是难免有些小虚荣心的,而这不伤害别人的小小虚荣,有时也并不算什么错。 而且祖母的身体越来越好,她打心底里高兴,也希望祖母能借着这个热闹,同样高兴高兴。 所以一早起来,她便开心的挑选着新衣,想着一会儿穿什么去见她的那些小姐妹们。 尽管以往也常常见到,昨儿个她还照旧去了百花阁学制香,但今儿个到底是不一样的。 这衣服她已经挑选了好好几日,早些时候绣阁送来的那会儿,还是她喜欢的样子,如今再瞧好似也没什么新鲜的了。 今儿个阳光极盛,定制的华服有些厚了,看上去虽庄重,却显得呆板木讷,而且活动起来也不甚方便。 红色的衣裙虽喜庆,但那样子看上去有些灼热不说,难免和阿芮撞了,而且众人见惯了阿芮穿红衫,她再穿同样的颜色,难免有些不自量力,毕竟阿芮到底是杭州府第一美人儿呢。 那月白色的裙装虽清逸飘然,衬得她肤色也白,但今儿个也不仅是她的生辰,所以不能光她开心,也得让祖母开心。不能穿这样素淡的颜色…… 挑来挑去大半晌的时光下来,翟秋云原本的好心情也被折腾的零零散散,人也开始萎靡起来。 到最后竟是烦闷的干脆甩了衣服赌气地坐在床上,嘟着嘴道: “不挑了不挑了!就说我今儿个中暑了见不了客了!” 旁边的小雀闻言一惊,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衣服上前相劝。 “小姐这话可不敢乱说,老爷说了,今儿个很多人都回来呢,就连考绩的大人也都会来,总不好驳了颜面不是?况且今日也是为了老夫人开心,您是个孝顺孩子,可愿意老夫人为您担心?” 说完这话,小雀见翟秋云捂起了耳朵,也不怵她。 “您就是捂上耳朵女奴婢也知道,您肯定是听得清的。您可千万别忘了,咱们府上可还有一个林神医呢,您就算中暑,也就是一剂药的事情,到时候吃了苦药,您估计还得露个脸儿。” 翟秋云被这话气得一噎,不由狠狠地瞪了小雀一眼。 这丫头先前刚来的时候,还乖巧听话实心眼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有些胆小,但还是可爱的。 可是如今慢慢相熟起来,生疏感没了,胆子也越来越肥了,现在居然还指着那实心眼抓着她的软肋要挟她! 翟秋云越想越委屈,只觉这生辰还不如不过的好。 以往看别人家小姐过生日乐和喜庆,满心里想着自己娘去的早,老爹不知疼惜自个儿,总是眼红羡慕得紧,可如今真到了要办的时候,才发现自家老爹才是明智的人。 千回百转间,翟秋云越发后悔,眼见泪水都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却见外头有人捧着一样东西进来。 “小雀姐姐,徐大小姐她们已经到花厅候着了,正问咱们小姐人呢。” 一听这话,翟秋云顿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我不见我不见,我不见她们!” 那丫头见状一愣,不知自家小姐如何突然这样,正惴惴不安时,却见小雀上前来,指着她手中的东西。 “你拿的这是什么?” 丫头连忙回禀道,“这是徐大小姐送来的衣服,说是新得了一件精巧的,想着适合咱们小姐,就让人送了来。” 小雀闻言一喜,连忙将衣服接了过来,又对那丫头道,“你且好生给各家小姐奉茶,就说咱们小姐过会儿便到。” 见丫头出去又将门合上,小雀连忙捧着衣服到翟秋云跟前。 还没开口,却听翟秋云先噘着嘴说了话。 “我刚听到你跟那丫头说的了,你自己应下了,那就自己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知道自家小姐这是赌气,小雀轻笑一声。 “小姐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难道还能不要?左右是徐大小姐送的,小姐今日穿上,就是姐妹情深,就算有人说什么,反倒越显小姐对这徐大小姐看重不是?” 翟秋云闻言,望一眼小雀手中的衣服。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但是我也总不能借着阿芮作伐子,如果这衣服真不合身,我还是穿着先前那件华服便是,左右是我的生辰,我看哪个敢乱嚼舌根!” 一听这话,小雀开心的咧嘴。 “小姐说的这话才是正经!您可是今日的主人家呢!况且徐大小姐多靠谱的人儿,这衣服自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方才那句话,不过是宽慰翟秋云的罢了。 说着,小雀将手中的衣服抖开,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好美的衣服!” 此时的翟秋云也望着被抖开的衣服轻声喃喃。 “好美……” 有些时候,“美”一个字,便比旁的辞藻更能表现出人本能的感慨与赞叹。 便譬如此刻,花厅里坐着的一众女眷在看到翟秋云的时候,心中齐齐涌上的便是这个字。 而后才是此起彼伏的溢美之词。 “翟小姐今日这打扮,竟是让我一下看呆了,竟跟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都说什么貌若天仙,如今看了秋云,我才知道这就是天仙儿了呢!”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更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看着那些人面色上真正的惊艳,翟秋云款步轻移,逐一上前问好,一番下来走到徐芮面前,整个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气,甚至还专门转了一圈给她看。 “怎么样?可好看?” “好看不好看我倒是不知道……”徐芮一脸愁意,“但是我却知道,今儿个之后,别人再说起咱们杭州府的第一美人儿,决计不会再提徐家大小姐了。” 翟秋云闻言“噗嗤”一笑。 “你倒是嘴甜,那我今儿就借你的秋风,好好感受下‘临安第一美人儿’的滋味,等到明日再将这名头还给你。” 说完,翟秋云挽着徐芮的手臂,轻笑道,“你这衣服是从何处得来的?竟是从未有过的样式,我一眼便喜欢上了。” 说着小寿星左右看一眼,小声嘀咕,“不瞒你说,我今儿个看先前订做的衣服越看越不喜欢,差点都闹脾气不想出来呢!” 徐芮望一眼翟秋云身上的衣服,叹一口气,心说我看你穿上的第一眼,也喜欢上了呢。 但这话到底没说出口,想着先前在外头得的叮嘱,徐芮笑了笑道: “这是揽金阁对面那家绣阁里定做的,只是明儿个人家才开张,如今还不知叫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3话 第103话林花师的礼物 【6月11修】 “竟是这样?”翟秋云奇了,“那你是如何寻到那一家去的?” “那铺面的东家与我相熟,赶巧你的生辰又到了,所以便托了他帮衬一把。”徐芮笑了笑,按照先前约好的说法解释道。 翟秋云闻言来了兴致,“既是你的朋友,又能做出这样与众不同的衣服来,赶明儿他们开张,我可是要专程去捧个场,顺带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样式。” 说完,心满意足的欣赏着自己的新衣。 掐丝莲纹挑绣成的锦绣裙装用上好的锦缎制成,底色是月白织锦云缎,上面的同色莲纹暗光隐隐,哪怕罩着一层朱色云萝纱,也依旧掩盖不掉那份流光溢彩。 更奇妙的,是绕着那云萝纱从左肩开始至腰间,再至脚踝,旋着一圈飘飞的白羽,衬着朱色飞鸾的腰带,更显她前凸后翘的姣好身材,尤其那纤腰不盈一握,让人偏生怜惜之感。 不止翟秋云自己甚是满意,就连徐芮方才见她的第一眼,也是眼前一亮。 月白与朱色的搭配,稳重却又不失活泼,喜庆却又不会艳丽,的确很适合今日这样的场合。 也难怪秋云会如是喜欢了。徐芮心里想道。 今日一早,天歌专至百花阁,托她将这东西送来给秋云,徐芮这才想起当初他问自己秋云尺寸的事情。 先初,天歌跟徐芮打听这事的时候,徐芮只觉这礼物也太过冒失,到底秋云是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儿,若是传出去收下男子所送衣物,岂非有口难辩? 当时天歌只说不用她担心,自己不会乱来,徐芮这才放心将尺寸说了。 原本她还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天歌一个冲动,就将衣服直接给送了出去。 谁曾想,今日一早,天歌却是拿着衣服托她相送,并提起了自家成衣铺子开张的事情。 徐芮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家伙竟是借着秋云的生辰宴,给自家的铺子打名声来着。 不过提起这茬来,她倒是不知道,香技拔群的林花师竟会悄眯眯开了一间成衣铺子,还真是有趣的紧。 好气好笑之余,徐芮到底将这件事应了下来,这才有了方才送衣一说。 但这衣服因是送人的礼物,再者她又信得过天歌,尽管是以她的名义送的,她也没有打开来去看。 方才翟秋云出来的第一眼,徐芮第一个念头,便是林花师的算盘真是打得太好了。 莫说旁人,就是她自己,见到这衣服也喜欢的紧。 今日来的客人不少,男子并着各官家的夫人小姐大都会先去探望翟老夫人。 像徐芮这样的商户身份,若不是因为翟秋云的原因,根本不会在被邀之列,所以她们的父兄没有来的资格,如今这屋里也都是徐芮认识的一些小姐妹。 只等待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众人再一道去花园的凉棚里用席,顺道给老夫人请安。 因着是翟秋云的主场,应邀前来的姑娘们虽是新衣着身,却也都没有太过耀眼夺目的,就连徐芮今日,也都有意在红衣外罩了浅纱,免得夺去翟秋云的风光。 这样一来,越发衬得翟秋云明艳动人,但凡进来的,无不夸她好看,又跟她打听衣服是何处做的。 翟秋云心中愉悦,便将徐芮送衣和那明日开张的铺子提说了,一来二去,竟是约了不少小姐妹明儿个一道去看。 听着小姐们的谈话,知情的红菡站在徐芮身后不由嘀咕。 “林花师还真是好本事,只送件衣服,就将自家铺子的名声在临安女子当中打出来了。” 徐芮看着围坐在一起论说地正开心的姑娘们,轻呷一口茶水。 “可不仅仅是临安呢,翟大人可是一州府尹,过会儿秋云见到了那些官家贵女,林花师这铺子可就要闻名整个杭州府了。” 红菡一想,可不正是这样? 若是算起来,自家小姐这举手之劳用处还真不小。 “所以嘛,今儿个结束之后,我可得寻他去讨上一样好处去。”徐芮眼中闪过慧黠,心中便有了盘算。 正热闹间,却见外面有丫头进来在翟秋云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翟秋云闻言一喜,当即站起身来,神秘道。 “姐妹们,咱们一道去看个好东西如何?” 本就是年轻好动的女孩子,如今一听有好东西看,哪个不会应允? 正好花厅里翟秋云自己发帖请来的人也都到齐了,众人便一道跟她出了门。 这花厅是翟秋云芳园的待客的小花厅,要去的地方,也是园子边上的花园,所以没两步路,便到了地方。 望着树上挂着的一条用绢布花叶缠绕而成的藤蔓,翟秋云不由一望身边传话的丫头。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那小丫头见翟秋云神色喜怒不明,连忙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外头那人说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眼前这到底是何情况。 翟秋云到底是主人家,一听这话便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当即责令那丫头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且如实说来。” 那丫头见翟秋云生气,一股脑儿将知道的事情全抖落了出来。 原来,先头有几个人在这边树上绑东西被这丫头看到了,一问知道是送给翟小姐的礼物,那丫头登时觉得稀奇的紧。 但稀奇归稀奇,却也不敢说什么,就在这当口,其中一人让她去请翟秋云出来,说是有好东西要给翟小姐惊喜。 那丫头本不是翟秋云芳园里的人,按规矩不能进去,但到底存了在小姐面前露脸的心思,便壮着担子去跟翟秋云知会了一声。 方才花厅人多,各家小姐又自带的丫鬟,那丫头跟翟秋云说话的时候,翟秋云也不曾多想,便直接跟了出来,如今只见这奇怪的东西却不见人,才觉察出不对来。 听完丫头的说法,翟秋云正欲发难,却见远处跑来一人,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倒是徐芮见状一愣,不由问身边的红菡。 “那家伙怎么在这里?” 红菡也是不解,“姬少爷跟林花师一进府便去了翟大人那里,男客都在那处的啊。” 尽管大周对男女之防看得没有那么重,周围的女子也都是徐记跟翟秋云同批的花师,也没有过分的讲究,可是如今姬修齐不在男客那边待着,却跑到女客这边来,难免会惹人非议。 而徐芮蹙眉的间隙,也有人认出了姬修齐。 毕竟这些日子,他日日去百花阁点卯露脸,多多少少跟众人也混了个脸熟。 “那人瞧着怎么像是那位姬少爷?”有人轻声疑惑,视线落在徐芮身上。 好巧不巧,过来这边的姬修齐也看见了徐芮,连忙招手喊道,“阿芮阿芮,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徐芮翻了个白眼。 什么好巧!早上明明是前后车来的! 倒是翟秋云,一见来人是姬修齐,先前的怒气反倒消散一空,指了指姬修齐手中拿着的东西。 “你手中这又是什么?莫不是给我备的生辰礼?” 姬修齐闻言哼声,“小爷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哪里会拿这东西当礼物?这是林哥儿给翟小姐的礼物,方才被我落在那边亭子里了,便去取了一回。” 这些日子在百花阁里,姬修齐除了收拢到百花阁不少仆婢之外,连带着翟秋云这样与徐芮交好的小姐妹也收拢到一起,是不是帮着他在徐芮面前说说好话。 是以如今说起话来,也没什么见外。 说着,姬修齐一看树上只挂了一条铁链,不由皱了眉头,“那大铁圆呢?” 这时那跪在地上的丫头一听,连忙抬起头应和,“对对对,方才奴婢见到的时候,上面还挂了一个极漂亮的东西,决计不是如今这只有铁链的样子啊!” 说着那丫头忽得朝远处一指,“小姐,就是那人!就是那人让我去通传的!” 众人闻言循着丫头所指的方向看去,又见一人踱步而来。 “林哥儿!这儿!”姬修齐拿着手中的垫子开心招手。 与此同时,众人也认出那踱步而来的少年人。 天歌走上前来,还不及朝众人见礼,便见一个小丫头瞪着自己,一脸气闷。 “怎么了这是?” 天歌一时愣了,自己不过刚走开两步,去跟师父说了两句话,怎得突然闹成了这样? 旁边的徐芮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始末说了,而后望一眼地上的婢女。 “这丫头说你请大家来看给秋云的生辰礼,但我们过来却只见到了这条绢布藤蔓。” 天歌遂明白过来。 “且让这丫头起来,这件事是个误会。” 说着,天歌脚下轻踩,借着树干之力跃上树梢,手中机括轻按,便取下了挂在树干上的藤蔓另一端。 铁器敲击的声音传来,众人面色更加不知所谓。 这时候,从旁边树下过来两人,一见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一下子愣怔住了。 倒是天歌率先问道,“地方可寻好了?确定能受得住力?” 孙三闻言连忙点头,“公子放心,这次肯定没有问题。” “那就好。”天歌点了点头,方才此处就是挂上去之后受力不好,整个铁环晃得厉害,所以她才让人换了地方。 说着,她朝着一头雾水的众人说了声“诸位且稍候”便喊着姬修齐并孙三和阿立两个离开了。 翟秋云等人彻底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天歌卖的是什么关子。 徐记同批的花师之一孔春雪望了一眼徐芮,再看一眼翟秋云,怯怯宽慰道。 “林花师的想法向来别具一格,这礼物想来也跟旁人的不大一样。” 先前在百花阁,她们虽说不在一个花室,但当初幻颜香试妆的那次,她们所有人可都是围到了林花师的院子里,亲眼见过他那一手神乎其技的上妆手法和独一无二的幻颜香的。 这样的一个人,想来肯定不止香技超绝,心思也一定是玲珑剔透与众不同的。 一听这话,徐芮的目光不由落在翟秋云身上的羽纱衣上,认真应和道。 “林花师的想法,的确跟寻常人不大一样。” 毕竟能想出给女孩子送衣服做生辰礼,顺便让人穿着帮忙宣传的,这样一举多得的事情,除了他还能有谁做得出来? 徐芮一直觉得自己作为商户之女,有些时候盘算起来,已经颇有心机,谁曾想如今却还有一个比自己算盘打得还响亮的人。 这种感觉,还真是……啧,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相比于徐芮这样的想法,翟秋云的感觉可就不大对劲儿了。 迄今为止,尽管对这位林花师的念头已有改观,可这位当初用那臭驴蹄子味儿的东西熏她的事情,翟秋云可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万一这次…… 这一次到底是自己的生日,他若敢如此,定不饶他! 翟秋云恶狠狠的想道。 不过想归想,翟秋云面上却还是一片和善平淡,对众人道,“春雪说的不错,我们且先等等看,想来林花师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言罢,那边阿立已经小跑过来。 “林花师请翟小姐和各位小姐一道过去。” 众人闻言,连忙提裙跟在阿立后头。 与先前的绢花藤条不一样,这次那藤条下,还挂着半个中间被掏空的花球。 说是花球,但是细看上去,便会发现那其实是以赤铁做成的网状半球,外面的网格上同样缀着精美的绢制花叶,乍一看竟跟真的一样。 而那半球底端,却铺着方才被姬修齐拿在手中的锦垫,如今映衬着花球,倒是极为得宜。 看着翟秋云等人一脸不明所以,旁边的姬修齐打趣道。 “林哥儿,你看我就说吧,你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人家姑娘不见得喜欢,像我一样,送颗夜明珠不就得了?多省事?” 天歌白他一眼,然后冲着翟秋云伸手作请。 “请秋云小姐上坐感受一二。” 翟秋云愣了,“什么?” 天歌轻轻一笑,自己上前两步,走到那大花球的跟前站定,然后在众人的不解中坐进那个大花球中,双手扶着球的边缘放开了双脚。 只见她双脚一离地,整个人便随着花球晃动起来,而这时她也终于放开了扶着的双手,靠在了后面缀着织绢的球网上。 双目轻阖,唇角含笑,倚躺在那花球之中的少年,倒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自有一种羡煞旁人的惬意在其中。 众人先是看得呆了,不过来来回回几番下来,终于有人清醒过来,明白了眼前的情状。 “这是……秋千?”有人试探着问道。 天歌闻言睁眼,淡然一笑,“不错,正是秋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4话 玩笑与现世报 【待修】 若说最一开始看到这花球秋千的时候,众人还是疑惑不解不明所以,那等到亲自上去体验一番之后,便再也不敢小瞧这奇怪的东西。 “若非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我都想赖着不下来了。” 跟风体验后的徐芮从那花球秋千上下来之后,跟翟秋云玩笑道。 旁边的孔春雪应和的同时偷瞥一眼天歌,红了耳根道,“林花师果真是七窍玲珑心,我先前都没有见过这样新奇又好玩的物事呢。” 听着众人甚高的评价,还不曾上去的翟秋云已然迫不及待。 一边在小雀的搀扶下去坐那秋千,一边口中跟众人说笑,“且让我来试试,看是否真如你们所言——若是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好玩,到时候咱们托请林花师给百花阁里也置上一个。” 说完,翟秋云已经调整好自己坐的位置,对着小雀道,“你小心点松手。” 小雀依言松开花球,翟秋云登时双脚离地晃荡起来。 与寻常的秋千不同,这花球不需人扶着旁侧,只如软榻上一半,可以随意躺靠,因为后背和左右两侧都有防护,所以靠上去甚是安稳,再加上垫子绵软舒适,花球又能自己晃动,简直让翟秋云惊喜极了。 “我这会儿都想就这么晃着睡上一觉了,管他什么生辰会,全不如此刻逍遥自在。”翟秋云倚在那花球中,一脸惊喜满足。 这孩子气的话惹得旁边另一位名叫霍清萍的花师轻笑出声,“今儿个是你的场子,若让人知道你竟是因这原因不出现,旁人如何且不说,想必林花师的肠子可就要悔青了呢。” “可不就是这样?”旁边有人笑着应和。 如今聚在一处的,那是百花阁的几位花师,跟翟秋云自是相熟,所以玩笑话说起来颇为随意。 而众人跟天歌虽不熟,但到底也见过几次,又为她那精湛的香技而折服,是以言谈间也不拿她当外人,说笑的时候便也一并带着。 因此天歌闻言,也跟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我过会儿得收回这东西,重换一样礼物。” 翟秋云一听,连忙抓住花球球壁,“才不要!已经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如今到了我们府上,可就是我的了!” 那一脸的焦急慌忙,惹得众人顿时掩唇而笑。 “瞧瞧,这丫头还当真了。” 翟秋云靠在那花球之上,扬着下巴哼声,“谁让你们要让林花师收走我的秋千。” 这话一出,顿时惹出更热闹的欢笑声来。 就在这当口,有人匆匆赶来,翟秋云连忙让小雀稳住秋千,看向那人。 “可是父亲有什么吩咐?” 来人是翟大人院里的小厮,闻言连忙对众人行了一礼,这才回话道,“前头已经来了不少官家小姐,大人请您和各位小姐过去。” “你跟父亲说一声,我们这就来。” 翟秋云从秋千上下来,声音里隐隐有些许不快。 翟府虽是官宦之家,但因为除了病重的老太太之外没有女眷,再加上当初翟秋云年纪小,所以除了跟林参军家的那位小姐走得近些之外,并没有多少往来的朋友。 便是今日来的那些,也都是知道翟府老太太病体康复,跟着夫君或是父兄前来的官家夫人小姐。 因知道这一点,所以翟高卓生怕自家女儿别扭,便预先让她下了帖子自去请些百花阁里往来的小姐妹,尽管这些姑娘多是商户出身,但因是翟秋云请来,便是她的朋友。就算是有人想说什么,也无可指摘。 等到今日,翟秋云便只用先招待她下帖请来的小姐妹,等时候差不多了,再去前面跟众人见礼,然后在老太太面前陪着就行。 这样礼数不少,各方也不会别扭。 但如今一听小厮传话,翟秋云心头还是笼上了一层阴云。 跟自己不相熟的人去假意说一些相熟热络的话,哪怕一时半刻,也实在不是什么能让人开心的起来的事情。 可是事到如今,到底是不能不见,所以翟秋云只好跟众人一道往前面行去。 天歌和姬修齐因是男客,方才没有外人的时候一起笑闹着还行,如今却不能跟姑娘们一道走。 是以二人一道,绕过园子先去后院寻林回春。 行走还没几步,刚过翟秋云的芳园,便见一人慌慌忙忙从远处跑来,垂着脑袋步履匆匆,好似有什么急事一般。 姬修齐见天歌忽然顿步,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不过是一个穿着青衣的翟府婢女,便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天歌的袖子。 “快些走吧,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人家女孩子都已经过去了,咱们要还是不去问候翟大人,可就显得太失礼了。” 见那婢女虽是朝着芳园的方向去,但到跟前却是一拐方向,去了另一边,天歌心头疑虑遂稍稍减弱。 芳园后面过去一些,便是翟府的丫鬟房,这些女孩子之间,见谁还没个小秘密了,自己来者是客,这些事情,还是少管为妙。 这样想着,天歌心下一松,见姬修齐还在扯她袖子,不由背过手去白了他一眼。 “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说着率先往前走去。 姬修齐一噎,连忙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嘟囔。 “都是男人,就凭咱们一起逛过醉韵楼的交情,拉拉扯扯又怎么了?” 阿立还好,孙三一听这话吓得脚下一个趔趄。 娘嘞,自家主子往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竟然带着她去逛青楼! 芳园外面的花丛后,先前那青衣婢女见人走远了,这才抚着胸口慢慢现出身形来。 深吸一口气,见左右无人,那婢女当即熟门熟路地摸进了芳园之中。 …… …… 若说翟秋云是因为不熟悉,不想跟那些不认识的人应酬,那林回春就是完全懒得理会那些人。 所以等到天歌和姬修齐到了他的院子时,发现某神医正悠闲地躺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 院子里原本晾晒的药材如今已经全部收完,看上去干干净净,却也空空落落。 “师父,您莫不是忘记了今儿个是翟小姐的生辰会?” 望着林回春那闲适悠哉的模样,天歌出声提醒。 “记得记得,你师父记得呢!不就是小孩子家过生日嘛,我又不像那些人要求着翟大人办事,干嘛要急急忙忙上赶着去?开席之前到地方,能吃上东西就行了。”林回春眼睛都懒得睁。 “林伯,话可不能这么说,虽说咱不求人办事,但好歹得给翟大人的脸面不是?咱们早些去,也免得旁人说什么。”姬修齐劝道。 林回春一睁眼,“呦,你怎么也来了?” 说着他坐直了身子,望着姬修齐。 “不过你小子在上都都是个混不吝,连杨尚书家的宴会都敢闹事,如今这是改邪归正了?居然在意起旁人的看法了。” 使出反常必有妖。 姬修齐正待解释,却被旁边的天歌出言戳破,“徐小姐已经去了前院,姬兄迫不及待也正常。” 林回春闻言顿悟,想起自己来临安之前姬老爷子的吩咐,当即一拍大腿站起来。 “走走走,这就走!” 说着,人到了姬修齐跟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一笑,“你看,早说不就是了?哪里那么多弯弯绕绕。” 天歌幸灾乐祸看一眼姬修齐,然后上前搀着林回春,师徒二人说起话来,留下某人在阳光下耳根发红。 …… …… 因着暑天闷热,所以翟府的宴席办在了水榭中。 绕着抄手游廊搭一圈凉棚,遮挡住日头不说,更有时不时吹来的带着水汽的熏风。 再加上旁边莲池中荷叶铺遍,池边柳条婀娜飘飞,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燥热。 翟秋云并着两个官家小姐坐在亭中闲话,旁边是徐芮和孔春雪、霍清萍等人。 “我来之前,听父亲说翟府千金人性子好,如今一见,才知父亲所言不对。翟小姐哪里是只有性子好?人长得娇美不说,品味也是极佳的,便如身上这件衣服,比我这些年见过的都好看。” 说话的人是临安巡检包正信的女儿包锦文。 包正信掌管临安治安,算是在翟高卓手底下讨饭吃,但因着先前纵亲闹事,曾被翟高卓训了一通,由此便乖觉起来。 但因着州府官员的绩考,跟一州府尹的考语密切相关,所以包正信便想着法的讨好翟高卓。 奈何翟高卓向来公正,油盐不进,包正信没法儿,只能指望自家女儿能跟翟秋云攀上关系,好替他说上两句话。 是以包锦文今日一见翟秋云,便凑上来一直围着翟秋云转,直到翟秋云跟各家夫人小姐见完礼去陪翟老夫人的时候,包锦文仍旧跟在她身边。 翟老太太一见,只当小姐妹们想着一处玩,念着翟秋云平日里没几个往来的朋友,便吩咐她去招待那些小姑娘,不再让她陪着自己。 这正合了包锦文的心思,遂又跟着翟秋云到了这边凉亭。 一番话说下来,讨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尽管翟秋云不喜这人,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别人还是夸自己,她只好随意应和了两句。 但这三两句说罢,亭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徐芮等人安静的坐着品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而旁边另一位姓柳的官家小姐除了先开始说了两句话,待包锦文一开口,也不再多言,只静静的品茶赏景。 眼见着场面越来越尴尬,包锦文似是想起什么,低了声音道,“昨儿个我听说了一件新鲜,翟小姐可想知道?” 翟秋云很想说不想知道。 可是包锦文却不是真想问她想法,不等她开口便道,“翟小姐可还记得林参军家的那位小姐?便是先前跟您交好的那位。” 一听包锦文提起这茬,翟秋云登时面色一变。 就连徐芮等人也不由放下杯子,朝包锦文并着翟秋云望去。 熟悉翟秋云的人都知道,如今最不能在她面前提说的,就是这位林家小姐。 谁曾想包锦文却似不察,一个人兀自说得带劲儿,还顺带着喝了一盏茶水润嗓子。 “那林家小姐当年假意救翟小姐,实则却想着借您的身份好让那林参军往上爬,小小年纪心思不正,皆是因为有林参军那个好爹,再加上她的母亲朱氏又出身商户,不是什么有见识的妇人,如何能教导的出懂规矩守礼节品性端正的女儿来?” 此话一出,不仅是翟秋云,就连徐芮等人的神色也变得不大欢喜。 翟秋云正欲打断这聒噪的是非话,却听那包锦文道,“这不,昨儿个林家又出了一桩丑事,再过两日,只怕藏都藏不住。想来也算是现世报了。” 一听“现世报”三个字,翟秋云顿时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而是带着几分探寻看向包锦文。 包锦文见此,登时来了兴致。 “这事还要从先前那位林小姐的兄长说起。当初临安城里不是有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吗?说是那位林家公子在揽金阁输了两千两银子,被他爹林参军知道之后,拎着棍子打了个半残,废了一条腿,如今还治不好。” 这件事翟秋云知道。 当初林参军见儿子久治不愈,后悔下了狠手,又想着补救,便候在翟府门外求见翟高卓,想托请林神医出手,就连林小姐也厚着脸皮求见秋云,但是陷害的事情暴露,父女二人自然都吃了闭门羹。 后来林氏父女又想直接求见林神医,却被天歌撞见,直接给怼了回去,据说那林小姐都被气的羞愤掩面而逃。 “林家不过是区区参军,就算是不吃不喝二十年也没有这么多银子,所以这林公子的银子由来,就成了一桩逸闻。但是昨儿个,这银子的由来,却被人给嚷了出来。” 包锦文越说越开心,“原来,这银子是林参军如今来投亲的妻兄朱铨的!” “据说那朱铨变卖了家当,拖家带口来南地做生意,为着方便,遂给了妹子朱氏两千两银子,让朱氏帮着置办个宅子,谁曾想朱氏却拿了自家兄长的家底银子让自家儿子去赌,结果输了个血本无归” “如今朱家一家五口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暂挤在林家,那林公子瘸了腿性子暴躁,嚷着要让人将朱家人赶出去,林参军更是气愤朱氏管不住儿子,对朱氏动了手脚。这一来二去,气得朱铨不念情分直言让林家还钱,还说若是三日之内还不上来,就要将林家告到府尹衙门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5话 来闯与死了吗 【待修】 “见如今恶人有恶报,翟小姐难道不开心?”包锦文问道。狂沙文学网 谁曾想翟秋云却是一脸为难言又止。 包锦文见状,只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连忙挽着翟秋云的手道,“咱们是好姐妹,我跟那林家小姐不一样,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你莫要跟我见外,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说着,见翟秋云不语,包锦文的目光便落在了徐芮等人上。 端了端子,包锦文对徐芮等人道,“本小姐跟翟小姐有体己话儿说,你们几位可否避上一避?” 旁边这几人的份包锦文知道。 尤其是坐在对面的徐家大小姐,作为女子整抛头露面不说,还学男人做生意,杭州府第一美人儿又怎样?在她眼中,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低jiàn)之辈,若不是先前照顾着翟秋云的脸面,她才不屑跟这些人坐在一处呢。 说完,不等徐芮几人有动作,包锦文又向边的一袭鹅绿裙装的柳小姐笑了笑,“柳妹妹,我跟翟姐姐说上两句话,咱们一会儿再一道玩可好?” 柳如云望着她轻轻一笑,却是一动不动。 包锦文神色一变,这人也忒不知好歹了。 柳成书不过府尹衙门一介小小文书,这柳如云得她一句姐姐的称呼,已经是莫大的脸面,如今竟是胆敢对她如是不敬! 忽然,她发现,不仅仅是柳如云,就连徐芮等人也是纹丝不动。 包锦文正发难,却听旁边翟秋云带着几分为难开口。 “倒也不用谁避开,左右这事还得在座各位帮衬……我虽对林小姐欺我之事不满,但父亲先前曾说,女子七出有云,不可口舌多言。就连孔圣人也说,利口离亲覆家邦。包妹妹方才那些话,说者无心,但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到底有损闺誉。好在如今咱们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各位姐妹想来也会替包妹妹守口,只是同样的话,包妹妹还是莫要再说了……我听着心里也不好受。” 说完,翟秋云回握包锦文的手,一脸姐妹深。 然而,包锦文却只觉自己好似正被烙铁灼烫。 翟秋云的话说得苦口婆心,听上去是处处为她好,可那话里的意思,只要不傻,都听得出来是在怪她多嘴多舌乱攀是非。甚至还拿女子的七出之条来说,若是传出去,让她如何嫁人! 尤其是那几个商户之女闻言,还应和着点头,“包小姐放心,我等定然守口不言。” 这含笑之言,如同无的嘲讽劈面砸来。 包锦文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狠狠地瞪了一眼众人便羞愤离去。 柳如云见状,也缓缓起,笑着冲亭内几人行了一礼,兀自踱步离开。 亭立没了外人,翟秋云再不似先前装模作样,随手拿过帕子沾了水,仔细将自己的手擦了擦,不屑道。 “这样的人也好意思提什么林家小姐,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事听着倒是真解气。” 霍清萍听她说这话,不由笑着揶揄,“不知谁方才还说自己听着不好受呢!” “我只是不喜欢听那包锦文说话。她若真心与我相交,或是像柳如云一般知礼,我何苦那样刺她?可如今她想要利用我,却还拿我当傻子,就有些太欺负人了。”翟秋云哼声。 这包锦文爬高踩低那般明显,可见她爹也不是什么品行端正的人,且不说政绩上的事她管不着,就是管得着,也不想帮着这一家说什么好话。 这些事众人不好再提,倒是徐芮想起一件事来。 “说起来,如今那林参军到底还在任上,同僚一场,林家父女今可会来?” “他们也好意思?”翟秋云冷笑一声,“我爹不会给林参军递帖子,我就更不会给林天歌……”说到这里,翟秋云忽的想起还有一个天歌,便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区别道,“我就更不会给那林家小姐递帖子了。没了请帖,谁会准他们进来?” 这话说得倒是。 徐芮点了点头。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见翟府中。 当天歌跟林回一道出现,迎客的仆从唱完客名之后,不及众客反应过来,便见旁边一人猛地朝这边冲来。 好在天歌眼疾手快,利落的挡在林回前,才没让那人直接撞在林回上。 “让我过去!我要求见林神医!” 倒在地上的男子一边狼狈起,一边大声呼喊,全然没有风度可言。 这一眼,让周围众人都看清了他的相貌,一时之间,众宾议论纷纷。 “这人怎么好意思出现!” “害了人家女儿,今又来闹事,读书人的脸面都给他丢尽了!” “翟府的护卫在哪,还不赶紧将人赶出去!” 忽然的吵闹之声惊动了正在跟上都绩考官侯茂彦交谈的翟高卓。 “什么?林参军?!”翟高卓忽然站起来。 不远处的凉亭中,翟秋云闻言亦是陡然起。 “谁让他进来的!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翟秋云气冲冲的朝亭子外走去。 先头她还说林家父女不会来,谁曾想竟是她小瞧了这个林参军。只是混进来容易,要想在她的生辰宴上闹事,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翟秋云气势汹汹步履匆忙,后的小雀和徐芮等人紧赶慢赶,好容易跟上来,却听转角处翟秋云忽然“啊”了一声,便急急后退。 “小姐怎么了!”小雀心中一紧,连忙扶上翟秋云,然而却听翟秋云痛惜道,“我的衣服!” 小雀闻言,这才发现,翟秋云的新衣之上,竟洒了一片水污茶渍,而那位置好巧不巧,正在翟秋云口到腰腹之间。 “小姐可有烫到?” 小雀连忙问道,罢了望向伏跪在地正颤抖着子的青衣婢女,斥道,“你是如何当的差?今府中这么多客人,走路都不知注意些吗!万一伤到小姐,你如何担待的起!” 那婢女似是被吓坏了,伏在地上只低低抽泣,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旁边的徐芮上前轻探宽慰,“茶是凉茶,应当没有烫到,但是如今这样子,却是不能直接去见客了。左右如今也没什么外人,趁着大家都忙着关注那边,你且赶紧陪着你家小姐去换衣服。” 小雀叹一口气,“只能这样了。” 然而翟秋云却仍旧恨恨地盯着地上的侍女,心里委屈的紧。 徐芮见状,拍了拍翟秋云的肩膀,提醒道,“方才你那一声可是不小,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一会儿被外人瞧见可如何是好?那边我们去帮你盯着,有什么事一定说给你听,如何?” 还能如何?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 翟秋云气鼓鼓的走了,徐芮等人也绕过那婢女,往前喧哗之处行去。 周围再无脚步声之后,伏在地上的青衣婢女这才垂首收拾起碎落的茶盏,待一切收拾完,她起抬起头来,眼中哪里有半分泪痕? 而就在这时,婢女隐隐带笑的瞳孔陡然一缩。 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中,一名鹅绿衣衫的少女正向她看来。 婢女手腕微颤,却见那少女神色如常,极为自然的将目光移开,重新观赏起面前的荷塘来。 方才那一眼,好似不经意的一瞥。 婢女不敢多留,连忙捧着手中托盘,快步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垂首行去。 …… …… “林神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小儿!现在就只有您能救得了小儿了!我林家可就这一根独苗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您愿意出手,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您,求求您,救救小儿啊!” 林回被天歌护在后,不管林参军怎样做,都无法靠近,无奈之下,林参军只能跪在地上泣声求诉。 周围众人虽是不满林参军先前害人的做法,但如今见他这般,又有人生出几分同来,周围的风向逐渐不大一样了。 “贵府公子是快死了吗?” 一片议论中,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那话说的直白,让众人皆是一愣。但偏生说话的少年一脸无害,神色间也是真的好奇,非但不显刻薄,反而引得大家都一起纳闷儿,林家少爷是出了何事。 今来翟府的,不仅仅临安的官员,还有很多隶属杭州府下辖,但是却不在临安的来客。这些人只知道这位林参军得罪了翟大人,却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但如今少年人这话头一引,便有心的人说起林少爷生病的由头来,并着这位林少爷平里的作风,再加上林参军所做的事,说的绘声绘色。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这林参军哪里来的脸,翟大人请来的神医,却要替他去看病!翟大人不也就翟小姐一个女儿?他家还一双儿女呢,怎么当初害人小姑娘落水的时候,就不想这也是翟家的一根独苗?” “就是!他的儿子可是自己打折的,如今却来后悔,哪里有这样的事?” 还没挤到跟前,匆匆赶来的翟高卓和侯茂彦便听到这样的话。 翟高卓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看向侯茂彦,“侯大人见笑。” 侯茂彦闻言摆了摆手,“翟大人哪里话,若不是听这些人说起,本官还不知翟大人受了这样的委屈。” 这时,却听人群中再传来一声清朗问询,“贵府公子是快死了吗?” 翟高卓闻言,面色一变,就要挤进人群去拦住说话之人,却被侯茂彦伸手挡住,“翟大人且慢,” 翟高卓愕然,却见侯茂彦指了指旁边的柳树,翟高卓只好跟着走到树下。 “说话的这位是?” “回侯大人,这位是林神医新收的徒弟,也姓林。”说到这里,翟高卓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林花师叫什么。 好在侯茂彦更关注另一个问题,“林神医收了徒弟?” “是。”翟高卓点头。 却见侯茂彦闻言一笑,捋了捋胡须。 “倒是难得。既是林神医的徒弟,相比有几分过人之处,咱们且看着。求医之事,到底求的是林神医,翟大人此刻凑上去,只会夹在中间为难,不妨看看这少年有什么好说。左右都是他们姓林的事,咱们看着就好。” 翟高卓闻言,陪同站定在柳树下。 侯茂彦说的不错,翟高卓此刻凑上去,只会在中间为难。 林参军做了那样的事,莫说翟高卓,便是落在任何人上,都不会愿意自己请来的神医给林家少爷治病。若是林神医愿意看病,那自然另说,可看着眼下这况,神医显然是不愿的。 此刻翟高卓如果出现,哪怕与他无关,事后也会将林神医不愿诊治的原因挂在翟高卓的头上;甚或有些不知所谓的人怜悯心一起,若托翟高卓跟林神医求请,那翟高卓求是不求? 所以最好的法子,便如侯茂彦所说。 看着就好。 挡在林回前,天歌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再次让众人止住了话头。 望着眼前的少年护着林神医,便同承着他的跪拜。可偏生跟前围了这么多人,他不能计较不说,还得回答他的问题。再一想当初翟府外与这少年的针锋相对,林参军简直恨得咬牙。 “林大人怎么不说话?”天歌一脸懵懂。 林参军只得含恨道,“我儿命无忧,还请这位公子慎言。” 天歌一脸恍然大悟,而后又是一问。 “那既然贵府公子并无命之忧,您缘何在今大闹翟府?今不仅是翟大人头一次为翟小姐办的生辰会,更是翟大人为庆贺老夫人康健而办的宴请。您既然收到了请柬,难道不知如此行事会让久病初愈的翟老夫人闹心?万一有个什么不适,您可担待得起?” “再者,您方才也说了,贵府公子的病无关命,那为何不能等到宴席之后再来寻我师父,偏选了这样的法子?闹成这样,让主人家的宴席如何收场? 听着这一连串的发问,众人看着林参军的眼神顿时怪异起来。 这少年人说的不错,这林参军存的是什么心思!难不成自家儿子竟比翟府老夫人和翟家小姐还金贵? 翟大人也是太好心,这样的人居然还请他来参宴,就应该一看见就打出去! 就在众人极为不满的时候,月洞门外忽然匆匆来了一人,三两下挤进人堆中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6话 护短与出事 【待修】 那人一挤进来,便气喘吁吁,直直对着地上的林回春道: “林大人,实在对不住,小的刚才核对过门口验收的帖子,并没有发现您的;而且方才周管家也说,咱们府上这次并没有给您递帖子,您看是不是……” 翟府的仆从一脸为难,望着林参军欲言又止。 不等林平之开口,众人又一次震惊了。 “这这这,这还有不请自来的?没有贴子是怎么进的门?翟府的们护卫居然就这么放行了?” “因今日来的都是杭州府的大小官员,所以翟大人专门调了府尹衙门的衙役,怎会轻易放行?要我说呀,这人指不定怎么偷着摸进来的呢!” 周围的议论之声越来越难听,众人望向不请自来见的林参军,神色也越来越不屑。 听着愈演愈烈的鄙薄之词,林参军终是羞愤开口。 “够了!” 众人登时被喊停了口,可一想林平之不过小小的司户参军,竟然就敢对着他们大喊大叫,心中的不满便再次燃烧起来。 然而林平之却没有给他们再议论的机会。 “若不是翟大人不让我进门,也不让林神医替我儿诊治,我何苦这样做?今日这事既然闹成这样,在下也不怕诸位嘲笑!我林平之别无所求,只要神医治好我儿!”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柳树下的侯茂彦也不由看了翟高卓一眼。 神医治病不治病,他管不着。 可是林参军前面那句对翟高卓的攀扯,可就有点意思了。 若按他的说法,这件事倒是翟高卓以一己之私说动林神医,不让神医去救人的了。 倘或真是如此,就算翟高卓有理在先,被那林参军这样一说,也变成没理的睚眦小人了。 这个小小的参军,心思倒是不简单呐。侯茂彦心中微动。 这当口,却听先前那少年再次应声。 “大人这话不对。翟大人不让你进门,跟我师父不愿意给贵府公子诊治,这是两件并无干系的事,怎么能张冠李戴混为一谈呢?” “其一,不让你进门,是因为你们父女谋害翟小姐在先。翟大人不允你们进翟家门,有什么不对吗?难不成大人以为,翟大人应该敲锣打鼓迎您进府?” 可不就是! 众人冲说话的少年投去赞许的目光,余光落在方才挤进来的翟府仆从身上。 多亏人这仆从性子好,要是他们自己,早都将人打出去了,哪里会还给他在这里放肆的机会! 这姓林的害人在先,翟家没告他谋人性命都算不错了!他居然还想进翟家的门,真是岂有此理! 少年人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参军,似是才想起什么,轻笑一声。 “说到这里,林大人没有帖子却进了翟府的门,那翟大人是不是先跟您算算私闯宅邸的事情?” 林参军怒目横视,用眼睛狠狠地剜向天歌。 天歌却并不怵他,只继续道。 “其二,要治病救人的是我师父,愿不愿意救,怎样救,是他老人家的事,怎能跟翟大人扯上关系?况且但凡知道的人,都明白我师父替人诊病有自己的规矩,您这般随意攀扯胁迫,到底是请医,还是逼医?又或者,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诋毁翟大人?” 此言一出,围着的众人皆是一凛。 这话也不错! 想请林神医看病,就是王公大臣也得守规矩,前任礼部尚书以官威压人,林神医连他见都没见。这林神医连堂堂礼部尚书都不怕,若是真想医治林家少爷,翟大人一介地方府尹说项两声能拦得住他? 柳树下,侯茂彦含笑看向身边的翟高卓。 “这后生倒是有些意思——此人可是跟翟大人相熟?” 言谈之间处处维护,简直不要太明显! 翟高卓闻言一凛,连忙道,“侯大人言重。” 侯茂彦没有说话,望了一眼翟高卓,目光又落在那少年人身上。 而这时,人群中的林参军也不再跪拜。 他慢慢起身,同样望着面前的锦衣少年,却是目光森然,步步靠近。 “我是诚心来请林神医替小儿诊治,你却说我逼医。若我当真逼迫林神医,那你又是在做什么?我跟神医说话,神医尚未表态,你这黄口小儿便先大放厥词,又是何道理?你说林神医不愿给我儿诊治,不是因为翟大人,那好,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众人被林参军连番逼问引得疑惑再起,看着他的动作更是心中不安,只恨翟大人不赶紧出现,让这闹剧早早收场。 却不知柳树下,侯茂彦再次拦住翟高卓。 “大人不妨再等等看。” …… …… 听着林参军这一句句悲愤之言,天歌只想翻个白眼,扔一句“老子凭什么要告诉你?” 但这么多人看着,到底还是要顾及一下身份。 眼见林参军距离自己只有五步之遥,天歌伸出手臂挡在两人之间。 “大人停在那里就行了。我家师父虽年纪大了,但耳朵和眼睛都还没什么问题,话也能说的利索。天热,离得近了难免躁得慌。” 说着,天歌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身后的老头。 “师父,别睡了。” 被点到的某人一个激灵,忙不迭抖了抖身子,“瞎说什么呢!我才没睡着!我那是闭目养神!闭目养神你知道吗!” 天歌假装自己没听见某人方才的呼噜声,只将方才林参军最后那些质问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回春一听,登时来了气儿,从天歌身后绕出来,叉着腰指着林参军凶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我徒弟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想听什么理由?他的意思就是我意思,你质疑我家徒弟就是质疑我!既然你都不相信我,我凭什么去给你那劳什子儿子看病?” “你说你诚心请我,那老头子就告诉你,我也诚心不想给你家那祸害看病!就是天王老子来求请,也不看!不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林家人那德行!说起来都丢我林氏的人!我若是救了你那鬼厌神烦的祸害儿子,那就是助纣为虐,要遭天谴的你知不知道?” 天歌愣了。 她只是想让林回春给个准话,好让林参军死了这条心。 毕竟当初将林参军怼回去之后,第二天一到翟府她就跟林回春说了这事。是林回春自己说了不愿治,再加上她方才也着实想气气林参军,才说了那么多。 谁曾想如今林回春一开口,竟直接…… 嗯,还别说,师父他老人家骂起人来倒是挺有气势的! 迎着这兜头而来的训斥,莫说林参军自己,就连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也有些发懵。 这神医……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不过很快,众人也就看开了。 本事大的人,脾气也都大。就算是人家骂了,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神医呢! 姬修齐看热闹不嫌事大,听着林回春带劲儿的训斥,也不顾旁边有人看着,毫不犹豫的冲林老头竖了个大拇指。 “林伯,您这话!唉呀妈老厉害了!” 林回春闻言,冲着姬修得意一笑,然后再次肃了神色瞪向林参军,“今日这么多人,我便将话摆明了,贵府少爷的病,在下没本事治,更不想治,有劳大人另请高明吧。” 这一次,拒绝来得明明白白毫不犹豫。 林参军完全没有想到,林回春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甘愿冒着被人指摘无医者仁心的风险,也不愿意出手相助,甚至还出言侮辱他! 他不甘心! 就在林参军目光仇视,正待再说什么的时候,忽而传来一道温朗之声。 众人闻言,不觉让出了一条道。 “宴席将开,我跟侯大人等了大家许久,却不知各位大人都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众人都不答话,倒是先前冲来的是守卫苦着脸向来人道,“回禀老爷,是小的们失职,让这林参军没有帖子就进了府,如今还没有查清楚他是如何进来的……不过您且放心,小的们这就将他赶出……” 翟高卓闻言面色不变,却也不看木木杵着的林参军,只冲着那守卫道,“来者既是客。既然林大人赏光,咱们府上倒也不缺这一席之位。赶人就不必了,你且先下去吧。” 守卫闻言神色一松,躬身退下。 而周围众人这时望着翟高卓和林参军,心中不由感慨——这二人如此一对比,可不就君子之风与小人之阴的差别么? 林平之这样的小人,陷害翟家千金不说,竟然还敢上人府门随意污蔑朝廷命官,真真是脸都不要了! 杭州府兵马总督纵着这样的人坐着参军之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翟高卓不知众人想法,也不愿再让林参军就这么纠缠下,遂向众人作请,吩咐府上的下人领着宾客就席。 围着的人群顿时移动起来,纷纷朝着凉棚下的席位而去。 谁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待众人坐定,一名青衣婢女便慌忙跑来,远远的就朝着这边高喊: “不好了老爷!小姐出事了!” 翟高桌正请侯茂彦入席,闻言一个踉跄,差点撞倒身后一位官员。 “出了何事!”翟高卓的声音已然有些发颤。 那婢女跑近,看着周围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对耳朵,忽然变得支支吾吾一言不发起来。 “到底出了何事!”翟高卓急中带怒,竟是吓得那婢女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另一张桌上,天歌见状,看一眼身边的姬修齐,朝他微微使了个眼色,二人悄然退出了人群。 “我去芳园看看,你……” 听着天歌说完,姬修齐满脸错愕,“不会吧?” “会不会一会儿就知道了。但愿是我想多了。”天歌眼睛微眯,“事不宜迟,你且先去。” 说完,她左右查望一眼,见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便飞身跃上了墙头,再一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 …… 芳园里,守在屋门外的小雀望着突然进来的男人,连忙上前。 “这位客人莫不是走错了地方?此处是府中后院,不是待客之处,还望客人止步。” “这里可是翟小姐的闺房?”那男人说着,伸长了脖子往小雀身后看去。 然而紧闭的屋门挡住了视线,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见此人如是行径,言语间又明知故问,小雀顿时来了气。 “客人既知此处是我家小姐的闺房,为何还这般无礼!事关女儿家清誉,还请客人快快快离去。” “离去?” 那男人反问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仅不退,反倒一步步靠近。 “你家小姐约我来此共行好事,你却让我离去?若是坏了你家小姐的事情,你可得担待的起?” “放肆!”小雀怒声呵斥,“你这人,胡言乱语什么!” 且不熟她不认识此人,小姐更是一直跟她在一起,哪里会约见什么人?就是约见,又哪里会在自己的院子里? “小丫头怎么说话呢!是不是胡言乱语,等会儿咱们见了你家小姐不就知道了?” 那人说着,也不管小雀满脸怒容,欺身就朝屋门处来。 小雀慌忙拦住,“你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那你倒是试着喊上一喊。”那人一点也不怕,“且不说这会儿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就是你真喊来了人,待看到我跟你家小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且看谁更吃亏。” 说着,那人挥开小雀,一把推开了房门。 屋内翟秋云刚换上一身新的亵衣,正在犹豫要穿哪件衣服,猛不丁听见屋门被用力推开,不由皱了眉头。 “冒冒失失做什么?” 听到屋里传来的呵斥,小雀顾不上摔在地上的疼痛,连忙爬起身来,便要往屋里冲,谁曾想屋门竟是“哐”的一声合上,然后被人从里面关紧上了栓。 小雀吓得连忙拍门大喊:“小姐!小姐!” 听着门口忽然闹出的动静,翟秋云放下手中的衣服,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小雀,你到底在做什……你是何人?!” 看着忽然从屏风后走出的陌生男子,翟秋云登时声音一变,怒声叱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7话 真当没人认识你? 【待修】 翟府前院,翟高卓望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心急如焚,“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姐……小姐她……” 婢女伏在地上,说了半天,只翻来覆去将那两个来来回回的念叨,最后见翟高卓急了,竟是突然哇得一声哭出声来。 “……老爷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众人不明所以,但见这丫头的样子,又听到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也知道恐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不由向翟高卓望去。 “你!” 平素冷静自持的翟高卓被婢女影影绰绰欲盖弥彰的话惊得一凛,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捂着胸口身形一晃。 “翟大人小心。” 侯茂彦伸手扶一把翟高卓。 借着侯茂彦的力气,翟高卓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身子。 翟高卓心中又急又躁,看一眼依旧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婢女,再看一眼满面探询的众人。 “府上出了些事情,翟某不得不去看一看。各位大人请先用席,翟某失陪一会儿。今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各位。” 说完,翟高卓朝着侯茂彦拱手行礼,“侯大人,此间众宾还望您代我招待一二。” 他这个主人一走,侯茂彦便是这里官职最大的人。 侯茂彦闻言朝他回礼,“翟大人且放心去,这里有我。” “是啊,翟大人赶紧去看看,我等无碍。”旁边有人跟着应和。 “是啊是啊,贵府就这么一个千金,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听着众人这话,翟高卓冲着众人感激行礼,而后便再也顾不上其他,急急往后院的翟秋云的芳园赶去。 男客与女客不在一边,中间搭着一条纱帐隔开。 但是方才那婢女所跪的位置却正好在没有纱帐隔挡的地方,是以这一幕,不止是男客,就连这边女客也看了个清清楚楚。 男客那头有侯茂彦这样一个上都来的绩考官坐镇,自是无人敢说什么,但是女客这边可就不一样了。 翟府老太太大病初愈,先前见了诸位夫人小姐,跟着说了些话便身体乏累,用了点清淡的养胃粥饭歇下。 翟高卓多年不曾续弦,府上没有女主人,按理女客这边今日应该是翟秋云主持照看。 但如今她人不在,方才那婢女又语焉不详的说了那些话,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今日来的女客中,有官家夫人和小姐,还有徐芮领着的百花阁花师,坐着的三桌人里,却是身份迥异,心思也全然不同。 翟高卓前脚刚走,便有人状似懵懂的疑问出声,“翟姐姐是出了什么事情?竟是吓得那婢女连话都说不出来。方才我还跟翟姐姐说话来着,倒不见她有什么不对。” 说到这里,那女子不由喃喃,“难不成是突然病了?可是病了又有什么不能说?这里不正好有一位神医么……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事……” 说是喃喃之言,但在这没有人说话的当口,再加上那一桌又正好在中间,这些话竟是一句不差的落在众女眷的耳朵里。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像是一声炸雷,惊醒了心思千回百转的女眷们。 可不就是这样? 方才翟家小姐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 若是危及生命的事情,那婢女又为何哭哭啼啼语焉不详? 这样算来,怕是只有什么见不得人,有损姑娘家清誉的事情了…… 听着周围女子的议论之声,尾桌坐着的一桌人面上皆是愤然之色。 “说话的人是方才那位包家小姐,她定是怨恨方才秋云让她没脸,如今才借机生事出言诋毁。” 霍清萍看着坐在中间唇角挂笑的细眼女子,语气愤然。 名声对女儿家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这包家小姐不会不知。可是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就这样乱说话,心思也未免太过歹毒了些! “可是咱们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知道秋云姐怎么了,不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巴了?”孔春雪一脸忧色,不由惯性的朝着徐芮的方向看去。 她们这一桌,自是无法融入那些官家夫人小姐当中,更没有资格让人莫要议论,只能求助于自己人里的主心骨。 可是谁曾想,孔春雪一眼望去,徐芮的位子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变空。 “芮姐姐人呢?”孔春雪心中一急。 坐在徐芮边上的花师闻言,连忙解释道,“芮姐方才茶水喝多了,去去就回。” 孔春雪这才放下心来。 霍清萍想着方才的事情,心中依旧愤然,“如今这时候,咱们也不好去看秋云到底怎么样了,都怪方才那个婢女,支支吾吾不言不语。若不是什么大事,只管明说便是,作什么怕人知道见?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悄着告诉翟大人也好。这样影影绰绰,反倒心里有鬼似的。” 说着她的往那婢女的方向望去。 然而不知何时,原本跪在那里的少女也消失无踪。 …… …… 翟府花园。 一名青衣婢女急急慌慌埋头奔走,从微红的眼角可知她刚刚哭过,尤其是她面上那莫名的恐慌与时不时回头盯看的行为,让人心中越发生疑。 好在那婢女专挑没人的地方走,以她对翟府的熟悉,躲过他人的主意不是难事。 眼见便要走过假山,蓦地却从前面出现一个玩世不恭的俊美少年来。 “这位姑娘如是着急,是要做什么去?”少年人双手环胸,一脸玩味地笑望着眼前的婢女。 那婢女全然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但一见是位从未在翟府见过的陌生少年,身上的衣服又是贵重的料子,登时便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贵客可是迷了路?” “是啊,头一次来,找了半天还不知道怎么走,都迷糊半天了也不见个人。”那少年随着婢女的话头应说,一脸的懊恼之色。 婢女闻言顿时心下大松,“我们府里园子大,第一次来难免会寻不到方向,尤其是这附近更是偏僻,想来客人还不知道,前面的宴席已经开了,您若再不去,只怕一会儿可就赶不上了。” “原来宴席已经开了啊。” 少年轻叹一声,不由着急,“那我可真得赶紧赶过去了,免得一会儿翟大人寻不见人怪罪。我们一起去吧。” 那婢女先前还稍稍庆幸,然而一听少年最后一句话,登时神色一僵。 “奴婢……奴婢就不过去了,我家小姐刚吩咐奴婢去拿个东西,小姐要的比较急,奴婢实在是……您也知道,今儿个是我家小姐的生辰,奴婢若是回去的晚了,小姐指不定会生气的。” “可是翟小姐我见过啊,并不像你口中这样会因为小事就怪罪仆婢的人啊……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可是我在这里转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路,好不容易等来你这么个认识路的,总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吧?你也说了,前面可都开宴了呢。” 贵气的少年人有些难缠。 “既如此,那奴婢给公子指一下方位——您从这边出去,等见到第三棵柳树的时候就左拐,走到第二个卵石小道,第三个月洞门过去便能看到今日宴客的地方了。”婢女匆匆说完,强压下心中的着急,“公子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少年人一笑。 婢女闻言一喜,行了一礼,便要绕过少年,疾步往前行去。 谁曾想那婢女刚走了没几步,便发现先前那少年竟是紧紧地跟在了自己的身后。 “公子走错方向了吧?前院是从那边走,这个方向是去后院的。”婢女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少年人,手心里满是汗渍。 “没走错没走错。你那话说很清楚,可是我还是记不住,万一到头又迷了路,那可不就太吃亏了?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跟着你比较合适。反正你也是去拿东西,等一会儿也要回前院子去见你家小姐,不如我跟你着你一道,等会儿你再待我回宴客的地方。这样一来,好歹也能替我做个见证,证明我的确是迷路了,这样也就不会有人怪罪我啦。” 少年人一脸灿烂的笑意,映照着正午的阳光,露出几颗整齐的大白牙,明明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看在那婢女眼中却恁的有些发冷。 “公子……这,这怕是不妥……” 婢女后退两步,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微微的结巴。 “这有什么不妥的?” 少年人走近一步,依旧一脸无害之笑,“我又不进你家小姐的闺房,你去拿东西,我在外面候着你,到时候你再给我引路。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径,怎么就不妥了呢?” “这……这……”婢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这怎么?” 少年人再近一步,面上的笑意渐深,“因为你不是去给翟小姐拿东西,你也不是翟府的婢女,所以你才会觉得我的建议不妥,对吗?” 婢女面色惨白,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少年,忽然猛地伸手将少年人使劲一推,便转身夺路而逃。 那少年没想到婢女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竟是被她出其不意推得身子趔趄,得亏眼疾手快扶住了旁边的假山石才稳住身子。 “亏得姬少爷还是个大男人,竟被个小小的婢女一推就倒。还真是扶风弱柳般娇柔呢。”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悠悠之声,吓得姬修齐扶着山石的手一颤,整个人再度趔趄,摔坐在地。 看着地上捂着屁股毫无形象呼痛的某人,红衣罩纱的美人冷哼一声。 “姬少爷逗人小姑娘可还开心?现在人跑了,姬少爷想必更开心了吧?” 听着这句话,地上的某人也不喊了,忽然坐在地上,一脸凝重朝着四下嗅了一圈。 “你可闻到了什么味道?” 见姬修齐说的认真,少女也不由正了神色。 然而嗅了几下,却是任何味道也无。 花师的嗅觉向来比常人灵敏,怎么可能姬修齐闻得到,她却闻不到? 坐在地上的姬修齐忽得一笑,“你难道没有闻到浓浓的醋味儿?” 少女闻言,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中了某人的圈套,冷冷的扫了地上的某人一眼,强忍着踹上一脚的冲动,转头就走。 “哎!阿芮!” 姬修齐三两下爬起来,伸手在自己身上随意抹了两下,便去拉前面的少女,“阿芮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我错了你罚我吧!下一个月雷霆我也给你遛好不好,你千万别生气了!” 徐芮见某人拽着自己的胳膊,连忙想要抽出来,谁曾想少年人的劲儿倒是不小,任凭她怎么做,都抽不出来。 瞪着姬修齐,徐芮冷笑道,“姬少爷有这时间,不如先去将方才那逃了的丫头追回来。” 一听这话,姬修齐忽然露出大白牙欢喜一笑,“你放心,我备着后手呢!” 话音刚落,便听那头有声音传来。 “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赶紧放开我!我可是翟府的婢女!” 呼和不满的,可不正是方才跑开的婢女? 此刻的她,正被姬修齐身边的护卫风来押着走来,除了被迫移步,整个人竟是动弹不得。 而在风来后面,则跟着徐芮身边的丫头红菡。 一听那婢女这么说,红菡不屑开口。 “翟府的婢女?宝儿姑娘,你真当没有人认识你吗?” 此话一出,正在挣扎的婢女登时僵住了动作,一望红菡,再一望已在眼前的徐芮,顿时心如死灰。 徐家大小姐,是见过她的…… …… …… 芳园。 翟高卓匆匆忙忙赶来,身后跟着翟府几个护卫。 一进院子,见屋门大闭,院里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由怒气上头。 “院子里的人呢?婆子丫鬟都哪里去了?!” 一听这话,屋子后头登时有人捂着脑袋颤着身子跑出来。 “老!老爷!” “来人,将小姐院里偷懒的仆婢都找出来!各打十个板子!都是怎么当的差!” 翟高卓怒气冲天,冷扫一眼院里战战兢兢的仆从,又勒令诸人止步。 这才兀自上前,深吸一口气,一把将面前的屋门推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8话 怎么可能与不堪 【待修】 “父亲?” 一道带着问询的呼问陡然传来,让翟高卓的双腿被钉在了原地。 眼前的翟秋云一身华服,端端正正周周全全的站着,面上除了不解之外,没有分毫的不安与慌乱。 “你……” 翟高卓忽然不知怎么开口,问女儿你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又不傻,更没有疯。 轻咳一声,翟高卓双手负于身后,错开翟秋云的目光。 “客人都就席了,大家才发现你还没来,所以我过来看看,催上一催。” “是女儿的不是,先前衣服上被一个不认识的丫头洒了茶水,所以只得回来换件衣服,却没想到让父亲担心,也让贵客们久等。” 翟秋云乖巧应声,将事情解释清楚,却没有问翟高卓为什么亲自来,而不是随便派个仆婢过来催一催。 “既如此,咳,那便跟我一道去前院吧。” “是。” 翟秋云应声,领着身后的小雀走出屋子。 翟高卓有意落后两步,目光往屋里望去,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只得连忙跟上。 倒是翟秋云走了没几步,看着自己院里好几个二等丫头和婆子们个个被府里的护院押着,忽然停下步子。 “父亲,这是……” 见翟秋云过问此事,原本还有些昏沉的丫头婆子们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挣扎着跪下来。 “小姐救我们!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看着女儿好好的站在自己眼前,一脸的疑惑之色,翟高卓想起自己路上所想,有些不大自在地解释。 “我方才一进来,见你这院里一个当差的活都没有,她们在这样的日子里都敢如是惫懒,想必平日里也不好好当差,所以就让人帮她们长长记性。” 说完之后,翟高卓有些心虚的瞅一眼女儿,这些人平日里的样子,他还真不知道。 谁曾想,翟秋云闻言,却是轻扫一眼求饶的众人。 “父亲说的是,这些人想必是自在惯了,方才传个茶都喊不到人,也不知谁才是她们的主子。待今儿个一过,有劳父亲帮我给院里放些靠得住的人。” 翟高卓闻言一凛,再望向众人的时候,目光中便多了几分寒意。 院子里侍奉的,都是府上的老人。若在平时,翟秋云断不会这样说,如今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先前那传话的丫头说的确实不错,方才这芳园里确确实实发生了什么…… “父亲,若没有其他事,我们且还是快些去前院吧,免得时间长了,让客人们久等。”翟秋云上前,挽上翟高卓的胳膊。 翟高卓身子一震。 不是因为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而是他清楚的感受到,女儿在发抖,隔着夏日的衣衫,他甚至发现女儿双手冰凉。 “秋云……”翟高卓顿时明白了什么,语气转柔,“别怕,爹在。” “嗯。” 拍了拍女儿的手,翟高卓看向押人的护院,“将人看好了,若有半分闪失,同罪处置!” 说完,带着翟秋云往外走去。 还没到芳园门口,却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听着声音,人倒是还不少。 翟高卓脊背一僵,挥手示意,众护院当即将芳园里的仆婢们放开。 这时,外面的人也已经走到了园子门口。 “翟姐姐?你没事吧?” 不等翟秋云看清楚,那人便娉婷袅袅的凑上前来,对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翟秋云松开挽着父亲的手臂,对着说话之人轻笑一声,“多谢包妹妹关心。方才那茶水虽是溅到了我身上,却好在是凉茶,并不烫,回来换件衣服就是。让妹妹和诸位担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着,翟秋云看向跟在包锦文身后的两人,浅浅的行了一礼。 那两人面面相觑,见翟秋云此刻正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想起方才包锦文的怂恿之言,不由心生悔意。 各官家夫人小姐都在席上坐着,偏生她们信了包锦文的鬼话,说什么翟家小姐怕是做了什么有损德行的事情,一时好奇心起便跟着同来。 可如今翟秋云不仅没事,更将她们认了个完全,要是传将出去,今日整个杭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这里,她们日后还如何嫁人? 喜生是非之人,是大家大宅里主母最不喜欢的人。 二人正想就坡下驴,顺着方才翟秋云的关心之言说下去,可是谁曾想,偏生有人嘴更快,迫不及待道,“可是方才众人有丫头跑到前院来,说是你出了事情,那丫头都吓哭了,你怎么可能会没有事情呢?”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那人身后的两名女子,甚至于翟高卓的面色都是一变。 “可是我这不是好好的站着么?包妹妹的意思,我该有什么事情?”翟秋云面上笑意不减,反而更深了几分。 说着她扫视一眼芳园里的仆婢们,“至于你方才说的丫头,又是哪一位?我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此处,包妹妹也好认人人脸,咱们当面问问清楚。” 话到此处,包锦文就算再傻,也觉察出不对来,只得讪讪一笑,“翟姐姐言重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如今看到你无恙,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便谢过包妹妹挂怀了。”翟秋云笑了笑,“先前父亲说已经开席了,包妹妹和周姐姐、李妹妹,咱们还是赶紧一道前院去吧,免得大家久等了。” 说着,翟秋云向着翟高卓行了一礼,跟在父亲身后往外走去。 被点到的周家小姐和李家小姐见状,肠子都快悔青了。二人气得跺了跺脚,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包锦文,头也不回的跟上前面的翟秋云。 …… …… 前院莲池边凉棚下,众人望着侯茂彦欲言又止。 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翟大人还没有过来。 男客这边到底都是朝廷官员,又有上都京官在此,就算众人心中有什么猜测,到底也只是自己心中的猜测,不至于说出口来。 但是女客那边就不大一样了。 纱幕隔在中间,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女子们的纷纷议论之声。 尤其是水边清风拂来,更是讲那些带着些许不堪的猜测清晰送来。 一时之间,坐着的男客们,尤其是那些带着女眷来参宴的男客,面上都有些不大自在。 妇人家的长舌之言,寻常说来没有什么,可是这位侯大人却是翟大人当初在上都做官时的至交之一,这话听到侯茂彦的耳朵中,与听在翟高卓的耳中有什么区别? 就在众人都在想着往后再也不带女眷出来赴宴的时候,只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使得众人都不由向那来处看去。 然而到底还有侯茂彦在,所以众人都还没有什么动作。 “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侯茂彦对着自己身后的侍从吩咐。 然而不及那侍从离开凉棚,便见那头急急跑来一个衙役,冲着这边急吼吼而来,“大人不好了!大人!” 侯茂彦一听此话,当即站起身来,朝着那衙役的方向行去。 众人见状一乐呵,男男女女都连忙跟在了侯茂彦的身后走去。 “发生了何事?” 侯茂彦扫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一堆人,只得敛去不耐,问那衙役道。 那衙役见状,似是带着几分为难,最终开口道,“回禀大人,前面的园子里,发生了不雅之事……” 此言一出,顿时议论纷纷,尤其是女客那边,更有人带着些许亢奋之色,将先前那丫头所言跟如今这衙役所言联系起来。 “前面带路。” 此刻的侯茂彦顾不得其他,只能先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 …… 翟府花园墙角,从来人烟稀少的地方忽然围了一圈人。 可是一看那墙角下的情景,众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气。 更有年轻的女孩子见状惊呼一声,然后双手捂在脸上,但若仔细瞧去,便会发现那手指缝隙却能瞧见好奇的探询。 “伤风败俗!简直是伤风败俗啊!”有年纪大的人痛声斥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茂彦望着眼前的情形,问那先前传话的衙役。 衙役闻言,连忙行礼回禀。 “先前出了那位林参军无请柬入府之事,翟大人便吩咐我等阖府搜查,看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谁曾想,我们除却搜到后院仆婢房角落有一处狗洞之外,查到此处却又发现……” 衙役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可是望着眼前这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用他说众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眼前那女子虽是衣服被撕破,羞得背身低头,却仍旧可以看出是翟府婢女的装扮,但是那男子,尽管只着里衣,但料子却也非是寻常,就不知是谁了。 事已至此,侯茂彦只能开口审问。 “你是何人,缘何在此行这般龌龊之事!” 那男子背着身子,整个背颤抖不停,却只一味低头不语。 见那人不应,侯茂彦冲旁的衙役使个眼色。 衙役受意,当即上前一把将那人掰过来,强抬起他的脑袋。 一见此人相貌,宾客中不少人都惊呼起来。 “包耀文!” “这不是包家公子吗!” 更有人吃吃一笑,指着那铺在地上的外衫道,“先前倒是不知道,这包家兄弟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不过是翟府的一个丫鬟,竟也能得他如是看重。” 那人话音刚落,便被身后一人猛地一推,差点摔倒在地,正要回头破口大骂,却听身后那人已然爆喝出声。 只是喝问的,却不是他,而是被衙役押着的男子。 “你这畜生!如何做得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那包耀文先前还只是被人围观的羞愤,现在却是全然的惶恐。他一把挣开那衙役,向着包正信膝行而去,“爹,爹,我错了!孩儿错了!” “错了?!”包正信反问一声,“人都丢尽了你跟我说自己错了!我没你这个儿子!” 说着一脚踹向欲上前的混账儿子,当胸一脚使得包耀文往后一倒,撞在身后那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吓得那原本就已然如惊弓之鸟的女子再次惊呼起来。 而这一声惊呼,倒是提醒了包正信。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他这个当爹的再清楚不过,但今日这样的场合,不在宴席上却跑出来与一个丫鬟做这等丢人现眼之事,怕还没有这个胆子! 若不是翟府这丫头的蛊惑,耀文哪里会做出这等昏聩之事?! 想到这里,包正信冷哼一声,上前将那婢女的脸掰将过来。 “我倒是要瞧瞧,翟府到底有怎样国色天香的丫鬟,竟能让你连脸都不要了!” 谁曾想,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接口。 “翟府的丫鬟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怎么大家都围在这里?” 一听着这声,众人连忙让出一条道来,让那人进来。 “侯大人,出了何事?”翟高卓向眼前的侯茂彦问道,说着目光落在最中央怒气冲冲的包正信身上,“包大人?这是……” 看着一脸茫然的翟高卓,不等侯茂彦先开口,倒是包正信先冷笑一声,“翟大人府上养的好丫头!竟然连府上的客人都敢随意动歪心思!犬子虽没什么本事,却到底也读过几本圣贤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请翟大人给个交代。” 此话一出,人群中有人当即大笑出声,甚至还带头鼓起掌来。 “这位大人可真是将强词夺理倒打一耙演了个淋漓尽致呐!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便是翟府的丫头勾/引贵府公子了,那就没想过,万一是你家儿子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非要强迫人家小姑娘呢?”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虽是没敢应和,但都低声笑了出来。 “你是何人!胆敢如是诋毁我儿,诋毁本官!”包正信怒喝道。 “姬少爷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说起话来倒是一阵见血,这姓包的大人,还就得这样好好怼一怼才行!这临安城里谁不知道,他家那儿子可比林参军家的那个公子更混蛋?”霍清萍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你倒是知道的多。” 旁边一道声音应和,惹得霍清萍惊喜回头,“阿芮,你回来了?” 徐芮竖指于唇,“小声点,看戏就看戏,可别引得祸水东流。” “好好好,看戏看戏。”霍清萍很是愉悦。 包正信听着众人的笑声,气得牙齿打颤,正欲开口,却听有人先疑惑道。 “包大人确信,这姑娘是我翟府的丫头?我怎么看着,倒像是另一个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09话 污蔑与饿了 【待修】 这一声清脆婉转,引得众人不由向声音来处望去。 先前包家少爷的事情太过热闹,惹得所有人都将注意力移了过去,如今一听这声音,才终于有人认出来说话之人是谁。 “翟小姐?” 此言一出,人群中再次喧闹起来,“方才那丫头不是说自家小姐出事了么?可如今翟小姐看上去倒像是好好的。” “是啊是啊,也不知饭菜该出了什么事情,如今瞧上去倒像是没什么大碍。” 听着众人耳朵交头接耳,翟秋云不仅不怒,反倒朝着众人认真施了一礼。 “方才包家妹妹和周府、李府几位小姐去探望我,也是说什么听人说我出了事,先前秋云倒是不知,只当她们听岔了误传,如今听各位一言,看来还真有丫头这么说?” 听着翟秋云如今将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而且全然的一脸茫然,人群中终于有人开口问道,“翟小姐果真没事?先前有丫头慌忙跑来,吓得痛哭,所以翟大人才情急之下去寻了你,如今看来……” “原是如此……”翟秋云点了点头,而后又解释道,“好教各位知道,秋云先前被奉茶的丫头不小心将水洒到了身上,不过是回屋换了件衣服,并没有什么大碍。” “是啊是啊,我们到芳园的时候,翟大人也刚到,一过去便见翟姐姐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听着应和之声,翟秋云回头一看,见是先前跟包锦文同行的李家小姐,便冲她展颜一笑。 那周家小姐见此,也忙不迭道,“没错没错,我们和包家妹妹都看到了,翟姐姐芳园里的丫头都在呢,也不知先前传话那丫头是那个院子里的,乱说话吓唬人。” 此言一出,众人完全弄不懂了。 “那方才那丫头到底是哪个院子的?况且不管是哪个院子,穿着翟府丫鬟的衣服,那她口中的小姐也的确该是翟小姐啊。” 大家都越来越迷糊,想着方才的事情,还搞不清当前的状况。 然而不等这么多人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先有人提了个醒儿。 “穿着翟府丫鬟的衣裳,就是翟府的人了?那敢问诸位,地上那位姑娘可怎么说?” 一听这话,众人的目光复又落在那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想起先前翟秋云一开始说的话,不由有人疑惑起来。 “翟小姐,先前听你说,这人你觉得像另一个人,敢问是……” 翟秋云谦虚一笑,然后看向地上正一味埋头挡脸的婢女。 “先前倒是开口冒昧,如今想来此言许是不妥。我说的那人,到底是位大家小姐,所以也怕自己认错了人,平白毁人清誉。不过我记得那位妹妹左耳后有一颗黑色小痣,不知这丫头耳后是否有?” 一听这话,那婢女登时浑身僵硬,连忙伸手捂住耳朵,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翟秋云望去。 而她的身后,不等旁边的衙役动手,包正信先是一把拽开了那婢女的左手。 他可要好好看看,若是这丫头耳后没有黑痣,就说明此女的确是翟府的婢女,到时候论是谁也不能将这不知羞耻的名头冠到自家儿子头上。 女子力气再大,自然是挣不过男人,更罔论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 包正信一把拽开婢女的手,又伸手抓开婢女耳后挡着视线的头发,谁曾想,就在这瞬间,一个小巧的黑痣躺在了自己的眼前。 包正信心中暗恨,抓着婢女的头发不由用上了几分力,疼得那婢女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下巴也抬了起来,再次全貌露于人前。 旁边的衙役望着婢女白皙凝润的肌肤上那颗黑痣,见包正信不言不语,便自己朝着翟秋云回禀,“小姐,此女耳后确有黑痣。” 众人一听,目光皆落在翟秋云身上。 看来这女子当真不是翟府的丫头,那这人到底是谁? 不等翟秋云开口,倒是她身后有人先轻“啊”一声。 包正信抬头眯眼,看向那“啊”声的人,“锦文?” 然而惊诧至极的包锦文却根本没有听清父亲的这句疑惑,而是颤着声音,指着正被包正信掰着脑袋强抬下巴的人不可置信道,“这人……这人不是林家小姐吗!” 包正信闻言目光一寒,拔高了声音问道,“哪个林家小姐!” 这一次,包锦文听清了,她微微瑟缩,忐忑道,“是林参军……就是方才闹事的那位林大人府上的小姐……” “竟是此人?!”方才林参军的所作所为,众人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那林参军虽说出言无长,可如今她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却还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况且林家的女儿,如何会出现在翟府的花园里,还跟男子这般行事呢? 有好事者转身在人群中梭巡寻找,却听有人笑他。 “那林参军先前没理,被神医拒绝之后人早都走了,你这会儿哪里还能寻得着?” 那人被看穿了念头,却也不恼,反正出丑的又不是他,“倒是得亏他走了,否则见到这样的事情,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呢。”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 “既是林家的小姐,为何穿着翟府丫头的衣裳?难不成这中间,还有什么因由?” 此话一出,倒是惊醒了不少人。 那林参军来翟府,是为了求神医给儿子治病,这林小姐又是为何?甚至穿着一身翟府婢女的衣服,又跟包家少爷鬼混在一处。若真是少年男女情难自禁,又何必在翟府行这等龌龊之事? 简直一点也说不通了。 好在翟高卓倒是清醒,见林家小姐一言不发,也知道怕是问不出什么,遂对着院中仆役吩咐: “去将府上所有的婢女都寻来,看看到底是哪个的衣服穿在了林家小姐身上,还有先前在席上传话的那丫头,也一并寻了来。今日之事,必须查个清清楚楚!” 一听这话,围观之人这才想起,若是林家小姐能假扮翟府婢女,那先前谎称小姐出事的人,是否也有可能是人假扮? 如今所有的事情闹在翟府小姐的生辰宴上,还真是巧的不能再巧。 这也难怪翟大人会如是动怒了。 翟高卓吩咐完,朝着众人拱手,“诸位贵客,今日之事实在抱歉,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误了大家的兴致,此处暑热,还请诸位移步凉棚,在下定当给诸位一个交代。” 一众宾客耽搁到这会儿还没有用饭,可却不见一人抱怨念叨,反倒偶兴致勃勃冲着翟高卓说没事,那等着看好戏的热乎劲儿,让包正信肺都快气炸了。 被看戏可是他的儿子! “翟大人查处家事,下官不好叨扰,这就带着这小畜生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包正信说完,拽着自家儿子的领子便欲往外走去,谁曾想翟高卓却毫不留情的伸手拦住了他。 “包大人此言差矣,这出事的二人,一者为贵府公子,二为林府千金,金,再如何算,也论不到算我府上的家事。” 翟高卓笑着看向那一对少男少女,再一想先前包锦文领人去芳园的事情,不用多说,也猜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变成了这两个人,但只要一想到或许差那么一点点,就是自家女儿沦落此境,翟高卓心头的怒火便再也抑制不住的燃烧起来。 “当然,事情发生在我府上,本官也责无旁贷。查人不言让无帖之人进门,是我的不是,但眼下之事,既然大家都见到了,总得有个交代不是?包大人这会儿将儿子带走,若是等会儿有人倒打一耙,本官还如何还您一个说法?” 翟高卓此言一出,登时应和一片。 “是啊是啊,包大人若是此刻带着包公子离开,那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错不错,翟大人向来公正,一定会还贵府公子一个公道的。” “对对对,我们可都在旁边看着呢,若是公子清白,日后有人浑说,也能为公子做个见证不是?” 被包正信揪着领子的包耀文一见闹成这样,生怕自家老爹真将自己留下来,不由一脸惶恐,“爹,爹,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您带我走,带我走,我怕!” 原本包正信听着一众想要看热闹的人那不遗余力的挽留,还想将儿子力排众议带走,可如今一听包耀文这样说,心头怒火霎时再忍不住。 他猛地将包耀文往地上一扔,抬脚就踹到了他的肚子上,“回什么回!就在这里等着!” 说着,包正信直起身子,看向旁边的翟高卓,“你要相信,翟大人定会还你公道。” 翟高卓望着包正信,一脸和善之笑,“是啊,本官绝对不会污蔑好人。” 但心怀不轨之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尤其是对我女儿起了歪心思的蝇狗之辈。 …… …… 夏蝉在烈日当空的正午唱的正欢,而翟府莲池边的凉棚下,众人也论说的正欢。 然而相比于先前的男客静默女客议论,此刻却是两边都不遑多让。 只是这一次,议论的对象,从翟府小姐变成了林家小姐。 而原先议论的最欢畅的包小姐,此刻却是讷讷不言,望着跪在不远处的兄长,双手紧张的绞着帕子。 翟秋云拒绝了周家小姐的邀请,一进凉棚便跟徐芮等人坐在一起,那些官家小姐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恨恨地望着心不在焉的包锦文,气她多事惹得翟秋云迁怒她们。 等待的时间让人心烦,哪怕桌上菜品早已上齐,却没有一个人率先动筷,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翟大人如何判处这件事情。 翟秋云拿起筷子,没事人一样夹了一块糖薯放进嘴里。 “发生这种事情,你倒还有心思吃。”霍清萍望一眼翟秋云,暗叹她心大。 “现在又跟我没什么关系,怎么就不能吃了?”翟秋云一脸无所谓,“你们不怕饿肚子就忍着,可惜了我爹专门寻了楼外楼的厨子上府做菜,好容易腐败一把,可惜你们都没有口福了。” 徐芮望她一眼,发现翟秋云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微抖,也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 “这话倒也是,反正今日也是吃席来的,不吃上两口,连送礼的本钱都回不来了。” 霍清萍闻言一笑,也拿起自己的筷子,“芮姐向来精明,既如此,我也该跟着回回本才是。” 此言一出,这一桌倒是都动起筷子来。 这时,翟秋云却慢慢放下了筷子,先前面上无谓的神色也逐渐散去。 而这时,一只手突然不动声色的覆上她的手背,翟秋云真要抽出,却听到徐芮靠近她轻声开口。 “你且放心,林花师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些想欺负你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翟秋云蓦然转头,对上徐芮坚定的双眼,再一想在父亲来芳园之前,将自己从包耀文手下救出的如玉少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师父可饿了?” 男客这边,天歌听着林回春肚子传来的咕咕声,明知故问。 林回春白她一眼,却见天歌已经夹了一只鸡腿,放在了他的盘子里,“师父是神医,应当知道老人家的肚子饿不得。据说今儿个翟大人请了楼外楼的厨子,师父可不要错过机会。” 林回春望了望天歌,又看了看面前的酱鸡腿,摸了摸肚子,不客气的拿起筷子,“既然是徒儿你孝顺,那为师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朝着对面坐的人翟高卓拱了拱手,“翟大人,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对于这样的林回春,翟高卓能说什么?自然是欣然应允。 一来二去,原本正襟危坐的男男女女,都开始扒拉起桌上的饭菜来,就连翟高卓也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趁着大家都在吃东西的间隙,林回春凑近天歌,“你刚才干嘛去了?” “师父在说什么?”天歌挑了挑眉,咬了一块青椒,“徒儿怎么听不懂。” “装,你就装!”林回春白她一眼,不再理会。 天歌轻笑一声,一抬眼,对上侯茂彦的目光。 微愕之后,她从容拿起面前的茶杯,对着侯茂彦抬手遥敬,而后一饮而尽,笑了笑继续吃菜。 侯茂彦没有想到,对面的少年如是敏锐,又如是沉稳,正欲再多看几眼,却听抄手游廊的那头有人带着几个人前来。 而此时,吃饭的众人也几乎同时停下筷子,等待又一轮好戏登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0话 两面之词与真相 【待修】 被带来的人是两个丫头。 一个额头隐隐有血渍,但却穿着一身不大合适的春装,看上去都让人觉得有些闷热。 而另一个则是翟府婢女打扮,只是一直低着头,不大能让人瞧得清是何长相。 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丫头,翟高卓凌厉的扫看一眼,而后目光落在穿着春装,额头受伤的丫头身上。 “若我没有记错,你是园子里侍花的丫头,如今怎么成了这模样?” 翟府的丫头不算多,但却也不算少,只是在临安城这些年来,府上的人都没怎么变动过,要么是当初从上都跟着一路南下的,要么是刚来临安添进府的。 所以尽管翟高卓公务繁忙,如今看到这丫头,竟也觉得有些眼熟。 “你叫什么来着?” 那丫头一听这话,受宠若惊的同时连忙伏跪于地,对着翟高卓叩拜,“奴婢春竹见过老爷。” “说说吧,怎么回事。” “回禀老爷,今儿个奴婢帮着夏桃在后院晾晒衣服,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吵闹,一时心起,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前去查看,谁曾想刚走到门口,便觉额头一痛,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人用捆起来丢在了院角,身上的外衫也不知所踪。若不是方才有人去后院,奴婢只怕如今还被人捆着呢。” 春竹说完,将自己的袖子稍稍往上拨了拨,露出两只被勒出深深红印的手腕。 “你是说,有人偷了你的衣服?”翟高卓问。 春竹点了点头,“咱们府上四季的衣服都是两套以备换洗,先前听差役大哥说,要来前院见客人,奴婢不好衣衫不整,便回屋想去另寻一件来穿,谁曾想屋里的那件也不见了。不得已,婢子只好穿着春衫前来。” 大府邸中,婢女的衣服发髻规制都有严格要求,所以一听翟高卓问这个,春竹连忙解释清楚,以免因此造罚。 翟高卓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也就是说,你丢了两件衣服?” “是。”春竹颔首。 丢了两件婢女的衣服,一件想来就是林家小姐身上那件,那么另一件…… 翟高卓的目光落在春竹身边的婢女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一听这话,那婢女登时颤抖起来,奴婢……奴婢……” 翟高卓目光一凛,“抬起头来。” 婢女闻言,头却埋得更低。 旁边的差役见此,当即将那丫头的脑袋掰起来。 这一瞧,使得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呀,这不是方才传话那丫头么?” “对对对,没错没错,先前就是这丫头说翟小姐出了事,如今正好能问个清楚了!” 徐芮握着翟秋云的手紧了紧。 “别怕,她不敢乱说。” 翟秋云看着徐芮清冷但坚定的眸子,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翟高卓看着那丫头,却没有问先前为何无故传话。 那丫头被掰着脑袋,却是一语不发,倒是有人先开了口,替她答道。 “这不是那位林小姐的婢女么?先前我像是见过的,叫什么来着……宝,宝儿姑娘?” 一听这话,众人的目光都被那开口之人吸引过去,没有人瞧见宝儿听见声音时眼中的惊恐与畏惧。 倒是那位一直一语不发的林家小姐,猛地抬起头,朝着宝儿的方向望去,暗骂一声“废物。” 翟高卓看着眼前的少年,终于想起来这人的身份。 当初在徐记施香的门口,他曾跟这少年人有一面之缘。 好像是隆昌钱庄姬家的少爷。 是个极聪明的人。 再一想先前在花园里,也是这少年人出口挡回包正信的倒打一耙,翟高卓心头渐舒,“姬少爷确定?” “还真不确定。” 姬修齐轻笑一声,“毕竟只是当街一面之缘,虽然我记性好,却还没到过目不忘的本事。” 说着他指了指纱帘对面,“这林家小姐想来很多临安贵女都认识吧?既是她身边的丫头,想来那些小姐们应当不陌生,您找人来问问,岂非更稳妥一些?不过公正起见,还是莫要找您府上的人来认人了。” 姬修齐说完,笑着靠在背后的椅背上,那神色望去,全然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众人望着这少年人的模样,却又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觉此人甚是大胆,竟然连翟大人都敢怀疑,一时之间,不由都看向翟高卓,生怕他被这少年人激怒。 谁曾想翟高卓不仅不怒,反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姬少爷说的不错,由翟府的人指认这丫头的身份,着实难以让人信服。这样,将那丫头领去隔壁,让各家夫人小姐或是丫鬟来辨上一辨,看可有认得这丫头的。” 林回春咽下口中的里脊肉,瞧摸着探头问身边的天歌。 “姬小子这主意是你出的吧?” “师父在说什么呢?姬兄本就聪慧敏锐。”天歌拿起旁边的酒壶,开始倒酒。 “切,我还不知他?就一看热闹的傻蛋,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那就怪了。”林回春没什么好声气。 天歌轻笑一声,将手中的杯子递过去,“吃肉可少不了酒,这顿践行饭,师父可得吃好了,路上的日子可就没这么舒坦了。” “借花献佛,你倒是俭省!”林回春白她一眼,却还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北上的路,的确不会这么舒坦了。 领着那丫头去隔壁的差役很快押着人回来。 “回禀大人,周府的小姐、李府的小姐,还有另外几个侍奉的丫头,都确认此人确是林参军府上小姐身边的婢女宝儿。” 翟高卓闻言,猛一拍桌子,使得桌上没放稳的筷子都哗啦滚落。 林回春小心的护住手中的酒水,谨防一不小心被震洒出来。 “大胆婢女,还不如实招来!” 翟高卓厉声喝问,没有惊堂木,竟也不觉手疼。 “翟……翟大人饶命,奴婢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我家小姐与翟小姐交好,得知翟小姐举办生辰会,苦于没有帖子不能参加,我们才有此下策,决计没有任何恶意的!” 被识破的身份的婢女再也不敢沉默,随意寻了个由头,希望能够混荡过去。 但坐着的众人,却都不是傻的。 两个人都已经闹掰,还谈什么祝贺?而且就算是林家小姐知错就改…… “你们参加生辰会给翟小姐庆贺的法子,就是编排翟小姐不好了,翟小姐出了事?” 众人望去一眼,说话的又是那个看好戏的姬家少爷。 宝儿闻此,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我们!是包家公子!宝儿没有撒谎的!宝儿亲眼看见……” “胡闹!” 包正信一声怒喝,将攀扯到自家儿子的话头打断。 “若不是你家小姐主动勾引,我儿怎么会被迷了心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宝儿被吓得正愣怔间,却听又有一人轻笑出声,“包大人还是坐下来喝杯茶消消火,翟大人正审案子呢,咱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莫要乱插口,免得扰了人证,说错了什么话。” 包正信见说话之人又是那个姬少爷,气得拂袖坐下。 若不是旁边还有侯茂彦的翟高卓看着,他非扒了这小子的皮不可! 然而包正信是闭了嘴,可先前那提议莫要插口的人,却一脸温柔笑意看向跪在地上的宝儿,继续插嘴。 “宝儿姑娘尽管放心,翟大人在此,定不会冤屈任何无辜之人。如今你家小姐和包家少爷在花园衣衫不整的一幕大家都瞧了个清楚,只可惜你家小姐如今跪在那头一直不说话。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倒是可以替你家小姐说说看。” 包正信气得一拍桌子,“这位公子!还请莫要扰了翟大人断案!” 姬修齐闻言双手举起,一脸知错就改。 “大人教训的是,在下这就闭嘴。” 插科打诨的当口,宝儿已经深深埋头,将面上的讶异掩藏。 怎么会这样? 先前她们明明设计的是让包公子去玷污翟小姐,然后在这当口将此事撞破,不仅毁了翟秋云的名声,更能帮着包家公子玉成好事,从而拿到两千两银子,解了少爷的欠钱之难。 此前她还不知道自家小姐被人抓住,如今被这少年一指,才看到另一头跪着的小姐…… 还有方才在纱帐的那头,她清楚的看到翟小姐正完好无俗的坐在席间,众人望着她也没有什么鄙夷之色。 难道…… 宝儿心中慌乱着急,正不知该怎么是好。 而这当口翟高卓已经再度开口。 “既然宝儿姑娘不愿意说,那就还是请包公子先说吧。也好让本官听听看,如包大人所言,林小姐是如何魅惑包家公子的。” 包正信一听这话,面上终于有了笑意。 让谁先说,谁就掌握了主动权,所方才翟高卓只顾着审问这丫头,让他极为不满,总感觉自己是被故意针对。如今一听这话,当即明白机会来了。 看着父亲警告的目光,包耀文的视线却落在与包正信同一方位,坐在林回春身边的天歌。 天歌见他望来,唇角微翘,瞅着包耀文身下某处,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划拉两下,最终落在盘子里,擒住了一块肥肠。 包耀文吓得脊背一直,伸手捂住身下某处。 先前那人拿着剪刀在他那里比划,甚至将他外袍剪破的情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包公子规规矩矩按我说的做,在下保你日后继续风流。可若是你这舌头乱嚼,我便上下两处都给你断了!” 包耀文一个激灵,在那宝儿说话之前,突然哭天抢地喊起冤来。 “冤枉啊翟大人!实在是冤枉啊!” 众人面面相觑,翟高卓朗声问询,“包公子为何喊冤?” 包耀文看一眼天歌,登时伏地闷声哭诉。 “大人冤枉啊,都是这林家小姐害我!我原与她兄长林明时交好,去林家拜访的时候,曾见过这林家小姐几次。谁曾想这林家小姐就这般倾慕于我,多次向我剖白心意。我虽是直言拒绝,但林家小姐却始终不肯放弃。后来我不得已,便有意避着林小姐。” “谁曾想林小姐知道我要来翟府参宴,竟偷摸跟来,生怕被人瞧见赶出去,又偷换了翟府婢女的衣服。先前她的丫鬟宝儿传话与我,我本不愿相见,但她说是自家兄长有事托我,我这才去园子里见她。” “到了那园子,林小姐却不言兄长之事,我想离开,可是她却威胁我说要喊人来说我非礼!我怕惹人非议,只好留在那里,然后林小姐便贴了上来……” 听着包耀文的讲述,众人看向林小姐的神色玩味十足。 “想不到这林家姑娘竟是个女中豪杰。” “包家公子倒是好福气。” 女客那边可就比这样的暗讽更加直白。 “简直是不知羞耻!” 听着人群中越来越刺耳的言论,林小姐终于忍不住,厉声开口。 “我才没有!” 说着,她冷笑一声。 “是包耀文倾慕翟秋云已久,但秋云却根本瞧不上他,所以他才想着借生辰会这么多人都在,寻机毁了秋云的名声,好让翟大人不得已将女儿许给他!” “放肆!” 翟高卓猛拍桌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若非旁边侯茂彦拦着,只怕就要不顾身份上前去撕烂林小姐的嘴。 这恶毒的女人! 这混蛋的包耀文! “中正,这不过那女子一面之辞,你若较真,让旁人如何看?” 侯茂彦按着翟高卓的肩膀,在他身边轻劝。 中正,是翟高卓的字,自打他做了杭州府的府尹,就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 翟高卓看着侯茂彦,望着后者坚定而冷静的神色,终于慢慢坐了下来。 而众人听着林小姐的话,也不由神色怪异,尤其是女眷那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翟秋云的身上。 徐芮面带担心,正欲劝慰她,却见翟秋云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施施然离席起身,面上挂着从容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到了跪着的林小姐和包耀文面前。 翟高卓一脸紧张,天歌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林小姐说这样的话,可有证据?” “你如何证明,包公子对我心生倾慕?” “又如何解释,就算退一万步说,包公子心怀不轨,可是你们主仆为何会这一身打扮出现在我们府上?” “况且,如今被人撞破,做出这般不堪之事的,又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你口中倾慕我而不得的包公子,最后却与你纠缠在一起呢?” “所有这些问题,林小姐可否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翟秋云没有动怒,更没有羞愤,而是以府尹千金的矜贵,问出一个又一个让林小姐说不出,也让众人疑窦丛生的问题。 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1话 判决与来信 【待修】 林家小姐望着一脸平和淡然的翟秋云,忽然猛地从地上扑起来,伸手便去抓翟秋云的脸。 细长锋利的指甲在空中一闪而过,让翟秋云反应不及。 因为林小姐自一开始就不发一言,所以根本没有人料想到她或许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连围在周边的衙役,也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再加上先前翟秋云连连发问,众人都在思考当中,一时之间,竟是完全没有留神这头,等终于有人发现不对,那有着锋利长甲的手已经到了翟秋云眼前。 所有人都绷直了脊背,甚至有人不敢看这一幕,连脑袋都转了过去。 “啊——” 尖叫之声传来。 却不是出自翟秋云。 在众人的惊愕中,坐在林神医身边的少年人拿出一张方巾仔细擦拭着手上的油渍。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鸡骨头扔错了地方。林小姐没伤着吧?” 被唤的林小姐伏倒在地,右手紧紧地攥着左手手腕,而她留着长甲的左手,掌心正一片殷红血色。 离得近的人,清楚的看到那林小姐掌心正中,扎着一根细长的鸡爪骨。 众人的目光落在那少年人身上,就连侯茂彦也若有所思的望着少年。 林回春伸手拍在那少年的脑门上,没好气道,“没给你讲过不能乱扔东西?一点礼数都不懂。” 少年人登时委屈,“师父我错了。” 这当口,翟高卓已经一把伸手,将女儿拉到了自己身后,又冲着旁边的衙役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行凶之人抓起来!” 衙役一愣,先是看一眼仍在吃席的少年,最后忙不迭跑到林小姐身边,将她双臂扭押在身后。 这时,翟秋云已然回神,拽了拽翟高卓的胳膊正要说什么,却听自己的父亲对着旁边的小雀吩咐,“将小姐送去女客那边坐着。” 翟秋云不情不愿的走了,临了还是望了一眼正在跟林回春说话的天歌,心头莫名腾起一股暖流。 而在震怒的翟高卓说话之前,旁边的侯茂彦已然率先开口。 “此案事涉多方,不如便由本官来审吧。” 翟高卓猛然抬头,就连包正信也向侯茂彦望去。 谁曾想侯茂彦却是看也不看二人,只走到那跪着的几人面前。 “你们三人各有说辞,但向来辩真论假,都得那证据说话。不过呈堂证供不仅需要证物,也需要证人的论词。你们方才各人所言,可有虚假之处?” “绝无虚言!”林小姐答话,却是看向帘幕那方的翟秋云。 “奴婢也句句属实!”宝儿紧跟着自己小姐。 至于包正信,则怯怯望了一眼侯茂彦身后的某人,一咬牙,“大人我冤枉呐!” 侯茂彦望他一眼,没有理会,反倒是先问宝儿道,“你先前说,你家小姐求见翟小姐而不得,遂想扮作翟府婢女前来祝贺,你们并无恶意?” 宝儿一听,忙不迭点头,“大人明鉴!确是如此!” “林小姐呢?你这婢女此言当真?你们来翟府,真是因此?” 林小姐不傻,如今闹成这样,若是她否认这一点,不就说明自己此来不怀好意么?这亏她可不能吃! 是以同样点头,“大人明鉴,小女并无恶意。” “那你们可有同伙?” 宝儿忙不迭摆手,“没有没有,我们是来庆贺的,又没想做什么坏事,怎么会有同伙?” 林小姐亦哼声,“没有。” 侯茂彦了然的“哦”了一声,又问,“本官若没记错,宝儿姑娘当时高呼请翟大人离席的时候,喊的是‘小姐不好了’,敢问,这小姐是你家小姐,还是翟府小姐?” 宝儿被这一声问得愣怔。 若是她承认说的是翟小姐,翟秋云如今却好端端的坐着,包耀文更是不曾靠近芳园,到头来,只会她们前面所说只为庆贺未怀恶意的话是虚言。 可是若她承认说的是自家小姐,那不就证明了自家小姐出了这样的事么?对于自己小姐的闺名……想到这里,宝儿望一眼自家姑娘。 是了,如今的小姐,哪里还有什么闺名可言? 宝儿垂首,脑海中忽然想起在假山石边被人堵住的情形,眼睛一闭,照着先前所应回答: “奴婢说的是……说的是自家小姐!” 说完这话,宝儿大声喊道: “包家少爷见我家小姐相貌出众,当她是翟府婢女便意图调戏,奴婢无奈之下……无奈之下只好去前面寻我家老爷求救,谁曾想翟大人误会了……” 众人顿时响起,当初这丫头跑来的时候,那林参军的确还在边上。 而林小姐先前听宝儿回说指的是自己的时候,还张目瞪着宝儿,可如今一听她后面的话,也连忙点起头来。 “大人!宝儿说的是!我等并无恶意,都是包家公子意欲强迫!小女子势单力薄,拗不过包家告官之位,所以一直不敢明言,如今事已至此,便也不怕他包家欺我,只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啊!” 包正信急了,就连包耀文也忍不住扑着身子骂了句“放屁!” 最后却是被侯茂彦眼锋一扫,只得蔫儿了吧唧的跪了回去。 “可是林小姐先前却说,包家少爷倾慕的是翟小姐,想要玷污翟家小姐的名声,好借机求娶。如今这前言后语,似是搭不上话呢!”侯茂彦道。 林小姐闻言,急中生智,“那是因为我见包家声势滔天,怕我一介弱女子伸冤不能,便想着利用翟大人,好让翟大人出面整治包家!” “原来如此。” 侯茂彦点了点头,看向二人,“你们主仆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几息沉默,无人说话,侯茂彦再次点头。 “看来要说的都说完了。” 说着,他又看向包耀文,“包公子有何要说的?” “大人我冤枉啊!我有证据!证明这丫头的确是想勾引我!”包耀文喊道。 “哦?是何证据?”侯茂彦眉头一挑。 包耀文抖抖索索从怀中拿出一只香囊,递给旁边的衙役,“今日有百花阁的香师在,还请大人让诸位香师共同鉴定。” 林小姐一看,登时顾不得手上疼痛,便要扑上去抢那东西,谁曾想这次却被那衙役死死压住。 “还给我!” 侯茂彦摇了摇头,示意衙役先将林小姐的嘴巴堵上,“方才不是说了没什么可说的了么?怎么这会儿还聒噪。” 说完,侯茂彦指着包耀文呈递的东西,“此是何物?” 包耀文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这是林家小姐当初见我的时候,拿给我看过的东西,我也不知里面是何物。但有一点,当初我拿在手中看了看之后,整个人便不知人事。” “唔。” 侯茂彦闻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着那衙役吩咐,“去请百花阁的香师来鉴定。” 衙役闻言,颇有些为难,“大人……” “怎么?” “今日百花阁的花师都来了,男客这边有林花师,女客那边徐家大小姐和众花师都在,您看……” 侯茂彦想着方才包耀文之言,示意道,“那就有请林花师鉴定吧。” 衙役一听,忙不迭将那香囊递到了天歌面前。 拿起拿东西在鼻尖一轻嗅,少年人便甩开那东西下了定论。 “合欢香。向来为夫妻房事中添兴之物,也常为青楼楚馆的姐儿们所用,有惑香迷情之用,衙役大哥仔细收好了。” 看着说话的少年人,侯茂彦眉头微微一挑,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转头再次看向包耀文,“包公子所言,此物是林小姐赠你?” “没错!”包耀文忙不迭点头,“大人您方才也听清了吧!那林家小姐也承认这东西是她的!” 侯茂彦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假。” 说着,他转头示意衙役松开林小姐的嘴巴,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林小姐给翟小姐送的贺礼是什么?” “什么?”林小姐不明白为什么侯茂彦有此一问。 “林小姐先前说,你们今日是来送贺礼的,那么,你们给翟小姐备的生辰贺礼是什么?”侯茂彦耐心解释。 “我们……我……贺礼……”林小姐完全答不上来。 她今日根本就不是来送贺礼的好吗! 哪里有什么贺礼! 可是这支支吾吾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理解了。 “没想到这林参军之女竟痴情至此,竟然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强求包家公子。” “痴情?这行为简直丢祖宗的脸面!小小年纪不知羞耻!” “也是包家小子的福气,要说那林家小姐长得也算清丽的小美人儿了。” 林小姐脑中一片空白。 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当即昏死过去。 昏迷前的一瞬,她望着眼前众人,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 “中计了……” 林小姐的昏迷,并没有阻断案子的判决,在众人议论的差不多,案情也几乎定论之后,侯茂彦宣布了论断。 “依林家小姐主仆之言,二人没有同伙,那么翟府婢女额上的伤是此二人所为;将人绑起盗取衣物,也是此二人所为;最后欺瞒大周官员,嫁祸他人,也是此二人所为;如是种种,还请杭州府尹遵照《大周律》进行惩处。” “至于林家小姐与包家少爷之事……”侯茂彦望着包正信父子,“事关林小姐清誉,届时还请包林两家长辈一道论说吧。毕竟这就算是儿女私事了。” …… …… 翟府宴席上的这番动静,让整个临安城好一阵热闹,但凡出门,不管是酒楼还是茶肆都能听到热络的议论。 包家作为受害者,自是不愿林家小姐入门,莫说为妾,就是进门都不让。林参军恼羞成怒,当即派人收拾东西,将女儿送到城外的庵堂里去清修。 然而这当口,朱铨再次上门讨债,两千两银子,无异于要了林参军的命。 逼不得已,林参军瞒着妻儿,将送到庵堂的女儿卖给了牙婆,再加上变卖家当,抵押自家房契,最终凑齐了两千两银子。 林家种种丑闻暴露,林参军更是被人参到了杭州府军,夺去小小的司户参军之职。 原本林参军借着朱家,仍有栖身之所,但却被朱铨得知他卖了外甥女,于是朱铨将他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 那时徐芮这才想起,当初天歌说朱铨这人有意思指的是什么。 “此人看似护短,实则无情,林参军遇上这样的小舅子,也该是他的命数。” 毕竟,没有朱铨的步步紧逼,也就不会有后来林家父女狗急跳墙的事情了。 不过林参军且不论,林家小姐,倒是罪有余辜。 当然,此皆后话。 送走了一众宾客,翟高卓在书房接见了侯茂彦。 “你今日不该如此的。”这是翟高卓的第一句话。 “那我该如何?由着你审下去?然后坐实了林家小姐想要诋毁小秋云的事,然后让人提到那小丫头,便想到包家那小混蛋?” 侯茂彦一扫先前的稳重,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翟高卓无奈望他一眼,赶他下桌。 侯茂彦寻了个地方坐下,“不管真真假假,既然有人已经铺垫至此,不妨将错就错,左右先摘出你家那丫头。反正我又不在你们杭州久待,况且以那林参军的身份,还能有人敢为他说话,参我假公济私不成?” 说到这里,侯茂彦哼了一声,“就是可惜便宜了包家那小子。” “我会让他偿还的。”翟高卓目光坚定。 “呦,你应当知道,这包正信可是你那尚书岳父的人。你若动他,可就真跟你那岳父对着干了,杭州府这小地方,施展不开来,难不成你还想回上都去跟他斗?” “为何不可?” 侯茂彦剥桔子的手顿住,一脸认真,“你说真的?” “我有骗你的必要?”翟高卓反问。 侯茂彦吞下一瓣橘子,“啧啧啧,看来这次就算你绩考不合格,我也得给你开后门写个绩优,说吧,怎么谢我?” 翟高卓望他一眼,难得多出几分傲气,“我在杭州府这么多年,那一年不是绩优?犯得着走你的路子?” 侯茂彦收了玩笑,“不过说真的,你在杭州府这么多年,多少次调任上都的机会都放弃了,如今怎么就突然想开了?可别说只是因为你女儿的事情,你想去跟周轩对着干这么简单。” 翟高卓看他一眼,从桌上一处公文中拿出一方信笺。 侯茂彦接过,看着信尾的印信,微微愕然。 “易相让你回上都?” 翟高卓收回信笺,正欲夹回公文处,最后想了想,却是点燃旁边的灯烛,将手中的信笺烧成灰烬。 “看来易相将人找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2话 谋皮与送别 【待修】 “你任职礼部,这次却担着吏部的职出来考绩……”翟高卓看向侯茂彦。 后者一耸肩,靠在椅背上,“不用猜了,是易相做的保。如今一看,倒不是为了日后我调任吏部的事情,而是要趁此机会将你捞回上都。指不定陛下一见我将你请回去了,心情一好,就同意了我的调令。” “易相向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只怕他早就说动陛下,否则也不会让你南下了。”翟高卓看着窗外。 侯茂彦给自己塞了一瓣橘子,不置可否。 待嚼了一半,他蓦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林回春收的那个徒弟,你觉得如何?” “你是说,林花师?”翟高卓回首,看到侯茂彦的神色,“怎么忽然想起问他了?”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林回春姓林,收了个徒弟也姓林,会不会是他儿子?” 翟高卓顺手抄起一支笔扔了过去,“年龄都对不上,说什么浑话。” 侯茂彦乐滋滋将笔捡起,“你还知道年龄都对不上,看来也是动过这念头哈哈哈。” 翟高卓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林回春身边,除了常年跟着的那个林一之外,基本没什么亲近之人,如今突然收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想来并非偶然。你得注意着些。” 侯茂彦将笔插入笔筒,望着翟高卓,“你这些年远在临安许是不知,如今这位神医可是上都炽手可热的人物,莫说那几个侯府老太太将他神仙一样供着,就是宫里那位,也都捧着他。可是这人性子怪,易相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翟高卓微一皱眉,“可是这次我请他来为我母亲诊治……” “看病的事情我不懂,他缘何千里迢迢南下,我自然更不懂。只是有一点,跟他搞好关系总没什么坏处。” “那你这话可就说晚了。” “怎么?” “此刻那位神医只怕已经快到码头了。”见侯茂彦不解,翟高卓解释道,“今日是他返回上都的日子。” 侯茂彦闻言,想起方才那神医的样子,不由嘟囔,“我说呢,刚才在席上一直吃个不停。” “不过他那徒弟倒是还会留在临安。” 侯茂彦一听,登时来了兴致。 “这不正好么!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今日之事,那小子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先前你被林家那婢女骗走的时候,我就瞅见他拽着姬家那小子说什么。那小子相貌堂堂,功夫也不赖,就算给你家做女婿,也没什么吃亏。” 听着侯茂彦越说越离谱,翟高卓一把抢过橘子塞他嘴里。 “吃你的橘子吧!多嘴多舌!” 书房终于安静,翟高卓转头看向侯茂彦,“你可听说过揽金阁?” 好容易咽下最后一口,侯茂彦寻了个梢远些的地方坐下。 “不是说号称江南第一楼么?我昨儿个到的时候,专程去那边路过了一下。我的天,那镶金嵌玉的,比上都姬家那宅子都气派。可见你老翟治下富庶呐!” “可别介,不敢当。”翟高卓道,“我来杭州之前,这揽金阁已经是你如今看到这堂皇富丽的样子了。” 说着,翟高卓顿了顿,走到书架后,从一个匣子里掏出一份卷轴,“你看看这个。” 侯茂彦接过展开,越看眉头越紧,“林家父女的事情,是他们告诉你的?这揽金阁竟打着酒楼赌坊的名义,背后做着情报的买卖。” “这件事我查了数年,虽有怀疑,却始终苦无证据,只能不了了之。但是他们却查到了。而且,林参军之子林明时输掉的两千两,也是在揽金阁。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翟高卓问道。 侯茂彦慢慢卷起手中的卷轴,递还过去,“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太过巧合了。但是如今朝中,没有哪位有这么大的能耐拥有这样的情报网,莫说是各地藩王,就算是易相,也没有。” 最后一句话,侯茂彦说的很是确定。 翟高卓心头一震。 倒是侯茂彦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如今看来,这些人倒是主动在向你示好,且看他们想要什么吧。” “这是与虎谋皮。”翟高卓神色莫名。 “别那么悲观嘛!”侯茂彦拍拍他的肩膀,“今儿个中午没吃好,翟大人不妨晚上再请我吃顿好的?” 不知侯茂彦为何突换话题,翟高卓还是准备好好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好友,“你想去何处?” “就那揽金阁吧。” 侯茂彦挤了挤眼睛,伸个懒腰站起身来,“累死咯,我去歇会儿觉,有事晚上再说吧!” 翟高卓正欲再说什么,侯茂彦已经出了书房,外面的仆役见状连忙进来,“老爷,小姐来了。” 翟高卓闻言,神色微松,“请小姐进来。” 翟秋云一进门,便将屋门关上,就连小雀也留在了屋子外面。 “爹,今天……” “你的那些小姐妹们送走了?”翟高卓打断了女儿的话头。 翟秋云没有多想,一听这话,便顺着点了点头,“都走了。”然后又要继续说,“爹,今日之事……” “我明白的。” 翟高卓站在女儿面前,望着翟秋云面带愧色,“今日事情的始末,我都明白。包家那小子敢对你动歪心思,我不会饶了他,至于那林家父女,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今日之事,吓到你了吧?” 翟秋云闻言,突然扑向父亲怀中,在翟高卓的愣怔中,嚎啕大哭起来。 翟高卓忙不迭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别哭别哭,都过去了,爹在这呢,没有人敢欺负你。别怕。” 然而翟秋云的泪水就像是决堤的坝口,一听这话,越来越止不住,弄得翟高卓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翟秋云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带着些许不好意思,低着头从翟高卓怀中直起身来。 “秋云,你记得,今日之事的实情,就是先前侯大人所断的那样。”翟高卓望着女儿,神色认真,“至于你所受的委屈,爹都会给你讨回来。” 翟秋云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涌出,却没有再哭出声。 徐芮等人走后,她鼓足了勇气,才想着来寻父亲说出此事的真相,可是谁曾想,不等她为难开口,父亲便已然给了她绝对的信任与坚实的倚靠。 想起自己以往的任性和胡闹,翟秋云带着鼻音低声喃语。 “爹……对不起……” 翟高卓一怔,而后欣慰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你爹我可就你这个一个女儿,断没有让人欺负去了的道理。” 翟秋云鼻头又是一酸。 “这件事情虽说就这样了,但林花师还有姬家那小子,却是不能不谢。”翟高卓兀自自语,却听女儿在旁边闷声补充,“还有阿芮,她也帮了忙的!要谢就一起谢!” 翟高卓闻言一笑,“好,都谢!你且想想如何道谢好,到底同是年轻人,彼此也了解。到时若有什么需要爹做的,尽管说便是。” 说完,翟高卓不由想起先前跟侯茂彦所说,将会调任回上都之事。 看着破涕为笑的女儿,翟高卓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刚到嘴边的话改了口。 “林家小姐的事情已经过去,你就莫要再多想了。这么些年,你在临安也没有什么朋友,先前爹拦着你跟徐家那丫头往来,如今看来倒是我的偏见,往后你若想去百花阁或是请她们来府上,不用再跟我说,自己拿主意就行。” 翟秋云受宠若惊,“真的吗!” 翟高卓笑着点了点头,“真的。” “太好了爹!”翟秋云再次扑到父亲怀中,“您真是太好了!” …… …… 临安城外渡口茶棚。 天歌将手里的包裹递给林一,“路上就有劳你照顾师父了。” 林一伸手接过,仔细跟林回春的姓李放在一处。 “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不知道这么多东西路上带着很辛苦的嘛?”林回春吹了吹胡子。 天歌不由想起当初在地府见到的老头。 尽管截然不同的相貌与习性,但两人吹胡子瞪眼的时候,倒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先前看您来回也就那么两件衣服,如今这大热天的,船上又不好换洗,所以便请宋婶帮您做了两件衣服,路上穿起来也方便些。还有一些徒儿自制的香,比起制香司的那些好用不知多少,您到时候带回去给那些夫人太太的,免得人怨您回去的晚了。” 当初林回春说是为了翟秋云的生辰宴,顺便看看杭剧才十五走,可今日天歌一瞧他拖延到最后才去宴会,更是连杭剧瞧都没瞧一眼,便知这原因怕只是幌子。 拖到十五再走,不过是因为林回春想在离开之前,将基础的医理都传授与她才放心。 这份心意,她不能不记着。 “你倒是有心。”林回春嗯了一声,又开始说教,“不过你要是能将这样的心思全部放在学医上,你师父我就阿弥陀佛了。” 说完林回春似是想起什么,对旁边的林一吩咐道,“去马车里将我箱子那本《针典》拿来。” 看着林一麻溜的取回一本书,又在林回春的示意下将那本核桃厚的书放在她面前,天歌有些发蒙。 “师父,这是……” “下次见我之前,要将这本书背得滚瓜烂熟,有事没事再寻人练练手,到时候认你这个徒弟我也就不觉得丢人了。” “可是师父,这本书这么厚……” 天歌忽然感觉自己今天不该来送行。 “你今儿出手的时候,扎的是人家小姑娘的劳宫穴吧?” 天歌低了声气,带着几分底气不足的辩解,“劳宫穴缓忧解郁,又能治癫狂癔病,徒儿应该没有用错吧……” “用是没用错,但没让你用鸡骨头给人差点刺穿吧?” 天歌:“……” 那么远的距离,那么短的时间,她哪里来的机会去找针轻轻扎一下?远远地掷过去肯定会因为冲力的原因深深刺入啊。 然而林回春却不管这些,见徒弟吃瘪,做师父的很是开心。 “就这么说好了,这本书好好研究。不说有命必救,至少续上半条没什么问题。上面也写了刺错了位置,能引起的不良症状,应该挺适合你学的。” 林回春最后一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可是奈何天歌耳力好,登时眼睛一亮,翻开书看了起来。 果然,每一个针法旁边都有错误示范及扎错的影响,对寻常学医之人来说,这是规避错误的宝典,可是对于天歌这等用针做武器的人来说,那无异于武功秘籍了。 “师父放心!我会好好学的!”天歌抱着书,一脸乐呵。 “出息!” 嗤了一声,林回春转过头去,看了看渡口的方向,对着林一吩咐,“去码头那边看看,洪校尉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一领命离去,如今这茶棚里除了打盹儿的伙计,便只剩下了师徒二人。 “你什么时候来上都?” 林回春开口说话的第一句话就让天歌噎了噎。 “师父……” 天歌转了转眼睛,正欲开口却被林回春打断,“别想着瞎扯谎,难不成你到了上都还能躲着我?” 天歌尴尬一笑,“师父怎么知道我也要去……” “临安这地方虽好,但却有些小,在这里你施展不开拳脚。就是徐记,又何尝不想将总铺开到上都去?只是缺少机会罢了。” 一听林回春说到徐记,天歌被前一句话悬起的心放了下来,略略沉吟之后,抬头看了过去。 “年后徐记会北上拜访姬家,到时候徒儿许会一道乘船北上。” 林回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住的地方会提前给你安置好。至于献香之事,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原模原样的将东西交给方古那老东西。” 天歌微微动容,“多谢师父。” 林回春摆了摆手,起身看向码头方向。 “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往后行事小心些,再莫如今日这般莽撞。救人之前,先想想自己会不会被搭进去。那个侯茂彦贼着呢,你小心别犯什么事儿被他盯上了。” 天歌微微蹙眉,总感觉林回春话里有话。 “师父,这位侯大人……” “林神医,船已经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爽朗之声打断了天歌刚出口的话。 看着越走越近的洪勇,林回春回头看天歌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带着几分告诫叮嘱。 “医书好好看,到时候我会考你的。”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想来在林神医的教导下,林花师日后定会成为一代名医。”洪勇闻言笑道。 天歌见状莞尔,“承蒙洪校尉吉言,我不会辜负师父的教导。”说着她冲着洪勇行了一礼,“这一路北上,我师父就麻烦您了。” 洪勇连忙摆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先前林神医来的时候,我本是要到上都去迎请的,结果谁曾想倒是委屈神医先行,我在半途才接到人。府尹大人为此可是好一通训斥,说我办事不力。如今神医走的时候,我可不得稳稳当当将他老人家送到上都,好好将功补过?” 天歌笑了笑,将放在放在边上的包裹递给洪勇身后的林一,踱步送林回春上了船。 夏日蝉躁里,船只启航扬帆,渐行渐远。 站在船头,林回春遥望岸上越来越小的少年人,伸手从怀中取出那根来自王屠户颈部的骨针。 “希望我没有认错人吧。”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被江风吹散。 船上的人影逐渐看不清楚,天歌这才回头。 然而没走两步,却忽然听到一声疾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3话 出事与凶手 【待修】 天歌赶到绕香阁的时候,整个百花阁都乱开了锅。 所有人都在议论有人浑身是血被抬进来的事情。 一见她进院子,抱着脑袋坐在屋外台阶上的人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上前抓着她的肩膀慌忙求助。 “师父,林神医在哪里!林神医在哪里!” 天歌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可是待瞧见那失魂落魄之人满嘴胡茬下的真容时,便顾不上自己的疼痛了。 这时徐芮也从屋里推门而出,一见那人冒失之举,连忙走到跟前扯开他的手。 “阿陵你冷静一下!这样慌乱冒失成何体统!” 徐陵闻言,目光顿时落在徐芮身上,“芮姐,云岫她怎么样了?!” 徐芮无奈地瞪他一眼,“大夫在里头,你自己去问吧。” 看着徐陵撒脚跑开,徐芮叹气摇头,看向天歌,“你没事吧?” “我没事。”天歌摇了摇头,蹙着眉头向屋子瞧去,“白芷……云岫姑娘出了什么事?” 方才在渡口火烧火燎喊她的,是百花阁守门的护卫。一出事便被徐芮随手点到去渡口寻她说事,所以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是一知半解。 天歌问了他半天,也只知道徐陵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回了百花阁,具体什么情况,更是说都说不出来。 “阿陵他们在天目山上遇到有人行刺,人手很多,以他带去的护卫根本不是对手。尽管有人暗中相助,但敌不过对方人多,云岫帮着阿陵挡了乱箭,又替他挨了一刀,好在姬家那些护卫及时赶到,才将他们救了出来。” 徐芮三言两语说得简单,但天歌却知道,其中凶险绝对非同一般。 是她大意了,只顾着褚流功夫好,保护归云岫绰绰有余,却忘了对方有可能会用箭,更没有料到徐陵会留在天目山上。 “云岫姑娘如今怎样了?”天歌问道。 “大夫刚看过了,说是没有伤到致命处。箭伤还好,想来是被人卸去了劲道,没有伤到要害,看起来凶险,实则并无大碍。” 说到这里,徐芮带着几分担忧看向面色凝重的天歌,斟酌着开口。 “但那一刀却刺入极深,再加上天热,先头的大夫处理的又比较随意,所以伤口已经感染且隐隐溃烂,导致整个人身子发烫,就看今晚能不能将体温降下来了……” “我去看看。” 天歌转身便往屋里走,却被徐芮拦住。 “这件事情你莫要怪罪自己,这首先是她的选择,才是你的决定。” 徐芮望着天歌,“不是你有意让她以身犯险,况且她自己也同意去做饵,这些危险,本就在意料之中。” 天歌闻言,扯了扯唇角,“谢谢,我明白。” 看着继续往屋里走去的天歌,徐芮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屋子里,大夫正在写方子,而徐陵则坐在床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归云岫,旁边侍奉的丫头看见二人进来连忙行礼。 天歌远远的望了一眼胳膊和腰腹被纱布包裹了一圈的归云岫,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递给大夫。 “有劳您看看这东西病人可能用。” 看着那大夫从中倒出一粒仔细查看,徐芮不由问道,“这是?” “我师父临走之前给我的,说是能续半条命。” 那日在翟府绑花球的时候,先头林神医喊她去,就是给她这个东西,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徐芮闻言一喜,“既是林神医的药,那就一定没有问题了!” 天歌却没有这么乐观,而是看向那大夫。 老大夫在听到“林神医”三个字的时候,捻药丸的手都不由抖了抖,抬起头来一脸紧张的望向天歌,“这是林神医给的药?!” 天歌点点头,这才看清眼前之人便是先头因王屠户的事被告到府衙,最后得了林回春正名的仁心堂老大夫。 老大夫一脸惊喜,忙不迭将丸药递过去,“既是林神医给的续命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 天歌面带犹疑,“先前师父说,药物之间相生相克,不同的病症用药的分量也会相差甚多,您还是再验看眼看吧。” “那神医给你药的时候,有没有说是什么情况下能吃,什么情况下不能吃?”老大夫反问。 天歌认真想了想,最后摇摇头,“师父只说伤重到危机性命的时候吃着续命就行。” “这不就得了!” 老大夫一拍大腿,将桌上写好的方子揉成一团,又小心翼翼的将丸药让丫鬟给归云岫喂下去,这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林神医的药肯定没问题,我在就在这里等着,待这位姑娘不再发热了,再重新看情况开药。但是外涂的伤药,却还是不能少。” 说着,老大夫走到桌边重新执笔写了一页方子,递给旁边的丫鬟。 徐芮出言道谢,却见那老大夫忙不迭摆手,指了指天歌道,“先前多亏林神医帮我,如今小公子有事,我自要竭力而为,当不得谢,当不得谢的!” 天歌闻言,冲着老大夫行了一礼,“劳您费心了。” 徐陵依旧坐在床边,望着归云岫闷闷不言,徐芮望了一眼,示意天歌跟她出来。 “有林神医的药,再加上老大夫和阿陵的照看,云岫姑娘应当无碍,你也莫要担心了。那些行刺的黑衣人尸首如今就在后院,你可要看上一看?” 天歌凝眉,袖中拳头亦微微攥起,吐出一个字。 “看。” …… …… 百花阁的后院向来做晾晒花材的用处,然而如今一靠近,便可以清晰嗅到芬芳中夹杂着血腥气。 见徐芮过来,姬修齐忙不迭赶过来,“阿芮!” 天歌没想到姬修齐也在,不由看向徐芮,后者出言解释,“翟府事了之后,是他等着送我回来的,我们刚到门口便遇上阿陵他们。我顾着安置云岫,多亏他帮着打点旁的事情。” 天歌转念一想,也不再瞒着姬修齐。 左右用的是姬家的侍卫,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住。 “你们带回来的那些人呢?”冲着姬修齐点了点头,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姬家侍卫,所以这话问的,也自然是他们。 其中一人稍稍迟疑,指了指旁边被干草盖着的车板。 天歌走上前去,一伸手揭开了草垫,面前赫然出现四具尸体。 掩住鼻子隔绝那刺人的腥气,她不由望一眼姬家侍卫,“这么重的腥臭气息,你们是如何避过守城护卫的排查的?” 那侍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时上头扔了一头刚宰杀的猪……” “倒是难得。” 天歌随口评置一句,便对着几分吩咐,“将这些尸首都搬下来,逐次放在地上摆开。” 姬修齐捂着口鼻一脸嫌弃,“不是吧林哥儿,这也太吓人了吧!” 天歌闻言抬头,看了看姬修齐,再看一眼他旁边面色隐隐发白的徐芮,忽然开口。 “芮小姐,方才我进百花阁的时候,外头的仆役们都在议论云岫受伤和阿陵失控的事情。妥善起见,有劳你去控制一下,免得有人乱传徒生事端。还有后院这边,让人送些熏香过来,这味道再不盖住,怕是容易引人怀疑。” 徐芮闻言,连忙点头离去。 姬修齐见状,更是忙不迭丢下一句“我也去!”便紧跟在徐芮后面跑开了。 后院重新恢复了平静。 天歌从旁边树上折下一根细枝,扒拉开几人的门面上黑巾,又掰开几人的口舌查看,手掌、脚踝,衣服内外甚至发髻里都查了个遍,这才慢慢站起身来。 “请教壮士姓名。”天歌忽然朝着先头那侍卫行了一礼。 侍卫微怔,抱拳答道,“生阳。” 天歌点头,“生阳。你们先前赶到的时候,除了这些黑衣人和徐陵、归云岫等人之外,可曾见到一个头戴斗笠的人?” 生阳闻言点头,又带着些许犹疑,“见是见到了,但是后来等我们将徐少爷和归姑娘救下之后,那人便不见了。” 天歌微微蹙起眉头,褚流不见了? 她让他躲着的,只是那些意欲行刺之人,以便在暗中保护。那些人已经暴露,他为何还要继续躲着? 心中虽疑,天歌到底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而是继续问道。 “你们赶到天目山的时候,这些人一共有多少个?除去这四个人之外,剩下那些人呢?” 一听这话,生阳的头埋了下去。 “人数预估有二十多个。近战的八人,四死四伤。我们本想追上去,但彼时归姑娘伤重,那些人又有远处的箭手掩护,所以我们就没有追上去,最后被他们逃走了……” 看着生阳等人面上的愧色,天歌安慰,“不用自责,你们做的很好。芮小姐是去让你们救人的,所以将人救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旁的并不重要,再者那个时候,不仅不好追,更难保他们调虎离山。” “对了,你们当中,还有当时遇到的那个戴斗笠的人可有受伤?”天歌继续问。 生阳看一眼众人,面有动容,“只是小伤,路上已经处理过,没什么大碍。但是那个带斗笠的人,就不清楚了。当时混战,那些人消失之后,他也消失了。” 天歌听完,若有所思。 …… …… 重新回到绕香阁的时候,天歌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一见她回来,院子里坐着喝茶的姬修齐忙不迭过来。 “林哥儿,查得怎么样了。” 然而刚一靠近,姬修齐就捏了鼻子,伸手作扇扇了起来。 “不是我说,你要不先去洗洗?不然身上这味道,实在是太熏得慌了。” 天歌白他一眼,“芮小姐呢?” “屋里头呢。” 姬修齐指了指里屋,神秘兮兮道,“方才老大夫说,里头那小子好几夜没合眼了,让他去睡觉,但是那小子死活不依,盯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跟中了邪似了的。所以没辙,只能阿芮进去劝去了。” 天歌闻言蹙眉,也往屋里走去。 姬修齐忙不迭跟上,“难不成你也想去劝劝?你又不认……哦对,他是你徒弟。” 刚踏进屋子,天歌便听到徐芮难得的苦口婆心。 “……你若是再不去休息,之后云岫姑娘醒过来,看到你因为挂念她而病倒,你让她如何作想?况且先前老大夫也说了,有林神医的药,云岫姑娘肯定能过去这一关,你也别太担心了。” 然而床前坐着的人,却依旧一言不发,只直愣愣的望着床上之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本就不大亮堂,在这半下午的时候燃着两盏灯,绰绰的淡影映在见徐陵那青灰色色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颓丧。 难以让人想象,这就是先前那个活力十足的富家小子。 天歌抬手按了按眉心,走到跟前毫不犹豫一扬手,便落在了徐陵的颈部。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屋里众人都有些发蒙,还是姬修齐最先反应过来,挥手招呼旁边发呆的丫头。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把这小子抬出去躺着去?” 手忙脚乱一通收拾,徐芮终于站在屋檐下叹了口气,望着面前的天歌由衷道,“多谢了。” 天歌摆了摆手,“这种时候就别说这种话了。后院那些人我都查看过了,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等明儿个阿陵醒来,让他带着那些尸首去府尹大人那里报案,若被问话就如实回答。” “要将这件事交由官府处置?” 徐芮错愕,当初让归云岫回到天目山,就是不想让官府打草惊蛇。 “此一时彼一时了。” 天歌叹一口气,“我刚问过生阳他们,那些人身手不赖。如今闹成这样,我怕他们豁出去来百花阁行凶。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只有将这件事闹大,牵扯出归家灭门案,那些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徐芮面带忧色,“有这么严重吗?” 天歌点了点头,“希望是我多虑。” 说着,转头看向姬修齐,“姬兄,今天晚上,怕是还得借你那些侍卫一用。” “没问题没问题。”姬修齐拍着胸脯,“要不要我让风来云腾也过来?” 天歌闻言失笑,“这就不用了。” 说完这句话,天歌似是想起什么,看向徐芮,“今晚别离姬兄太远,徐家的侍卫,不比姬府的高手。” 徐芮顿时满脸涨红,“什么叫别离他太远!” 姬修齐却是一喜,“不不不,不用你去找我,我就在百花阁待着!我……我跟雷霆一起保护你!” 徐芮翻个白眼,转头往自己屋子走去,“谁要你保护。” “对对对,是你保护我,是你保护我!”姬修齐一脸美滋滋。 天歌望一眼步子滞住的徐芮,再看看一脸傻笑的某人,带着几分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出了绕香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4话 嘱托与不安 【待修】 每月初一十五,乃揽金阁惯常的豪赌之夜。 万两银子的入场凭证,作为证明身份的绝好机会,让众多身价不菲的贵人们趋之若鹜。 坐在一楼吃着二两银子一碟的花生米,角落里的侯茂彦深切感受到来自富人们那毫不遮掩的嘲讽之意。 “老翟,我说你这临安百姓按理该比上都更淳朴吧?怎么这狗眼看人低的样子,竟是比上都那些富家子还更想让人踹上两脚呢!” 敲敲桌面,侯茂彦一脸严肃,“你这叫治下不严!这次绩考给你扣分!” 翟高卓轻踹他一脚,“闭上你的嘴巴。上都那地方,一砖下去要么皇亲国戚,要么跟朝中大臣沾亲带故,就算耍横也得看着人。但在地方上,你得记着一句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你想说这些人你也不敢随便招惹?” “我是说你别得罪我。”翟高卓白他一眼,将酒杯给侯茂彦面前推了推。 后者一脸哭丧,“老翟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中午我就没吃好,晚上你这还只给我吃花生米,我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回去要是消瘦了,我媳妇儿会心疼的!” “我还给你请了酒呢!谁让你挑的这地方死贵?”翟高卓没好声气。 不过口中虽不满,却还是招呼伙计加了些菜,乐得侯茂彦吃个不停。 快饱的的时候,侯茂彦这才注意到他这位好友从始至终连筷子都没动过,甚至酒都没喝一口。 “你倒是吃啊。”侯茂彦用筷子尾巴戳了戳翟高卓。 望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翟高卓转过头去一点也不想看这人。 就在这时,不经意的一瞥,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翟高卓身子一僵。 侯茂彦注意到他的变化,也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嘿,那不是林回春的徒弟么?他怎么也来了?” 揽金阁门口,总管黄金看着刚进门准备上楼的天歌,走上前去拱了拱手。 “林公子,咱们今儿个二楼不开,我们东家也没时间单独招待您。” 豪赌之夜,二楼所有的庄娘都会到待客,所以每逢初一十五三楼宴客之时,二楼都不会再开设赌局。 所以这个时候要上楼,除非带着万两一直在身。 只带银子不花钱?可以。 但揽金阁自有豪赌以来,还没见过谁揣着银子上去,再一分不花的下来。 想起揽金阁的规矩,天歌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 “金总管掌眼。” 黄金望着那张银票上一万两的数额,还有隆昌钱庄的特有标志,阻拦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若是没有问题,那在下就先上去了。” “您请。”黄金热情灿笑,伸手作请。 天歌冲黄金拱了拱手,抬脚往楼上走去。 在她身后,黄金望着那上楼的背影,慢慢直起腰身,直到天歌拐个弯再也不见人影,他已然冷却的目光才慢慢收了回来。 …… …… “这小子这么有钱吗?”侯茂彦夹了一粒花生米慢慢嚼着。 一万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小小的花师能拿出这么多,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谁说的准呢?”翟高卓收回目光,“他师父不是林神医么?哪里差这万两银子?”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侯茂彦点了点头,“那林回春虽说给人看病要的酬劳千奇百怪,但以千金万金作诊金救命的时候也不算少。” 想通了这一点,侯茂彦仰天太息,“我咋就没遇上这么一个师父呢!” 说完,似是想起什么,他朝翟高卓挤了挤眼睛,“那林回春给伯母治病,是要的诊金还是让你答应他什么要求?” 翟高卓目光微闪,一脸嫌弃的离刚好打了个酒嗝儿的某人远了些。 侯茂彦一脸哀痛,“当年同窗时节,咱俩可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你如今竟开始嫌弃我了。” “好好说话。”翟高卓蹙眉。 “那你说说呗,那林回春跟你要的什么?” 望着侯茂彦一脸的笑意,翟高卓刚到嘴边的话不由改了口。 “要了五百两银子,据说还是看在我是清官的份上。他这狮子一大开口,老子这么些年存的积蓄全都没了。所以你也别怨我不请你吃好的。” 听出翟高卓话里的心疼无奈,侯茂彦不由揶揄。 “行啊老翟,两袖清风竟也能存下五百两。不过老兄弟体谅你,既然你已经这么不易了,那这顿就算我请。” “嗯,那就你请。”翟高卓爽然点头,朝着伙计招手,“方才点的菜,原样再来一份。还有你们家招牌的那个八宝鸭,也来一只!” 看着毫不客气的某人,侯茂彦突然想打自己两巴掌。 饭菜很快端上来,两人不再玩笑说话。 而闷头吃饭的翟高卓,思绪则从那早已消失在楼梯口的少年身上,飘到了林神医临走时的嘱托上。 “先前翟大人帮衬徐记施香,按理此次诊金已经两讫。但爱徒在此,老夫实在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应允。” “神医莫要如此客气,施香之事作诊金虽是您所提,但此事说到底也是对我有益。徐记和令徒此举为我分忧、帮我博名,就算神医肯,在下也实在不敢就此敷衍。您若有旁的要求,但说无妨。” “既如此,老夫就先谢过翟大人。您也知道,我这徒弟皮猴似的,不怎么让人省心。万一往后他在杭州府一时冒失,生出什么事端来,还望您帮衬着照看一二。” 见翟高卓沉吟,林回春解释道,“若是犯了什么国法家规,不用您说,我也不饶他。只是多数还是少年人的意气用事,届时还请翟大人替我教导教导。” 话已经到这份上,翟高卓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神医放心,旁的不说,单单看在今日林花师出手救下秋云的份上,我也会将他看做自家子侄。” 想到这里,翟高卓不由轻叹一声。 这林花师,的确不怎么让人省心。 居然跟揽金阁扯上关系了呐…… …… …… 今日的揽金阁三楼,与平日的空旷截然不同。 如云的拢纱娇女伴着贵客言笑晏晏,像极了醉韵楼里莺歌燕舞的热闹。 但这热闹,却又跟醉韵楼的放肆靡乱不同。尽管庄女们婀娜动人,诱人遐想,但却没有客人敢随便动手动脚。 据传揽金阁最初设立豪赌之宴的时候,曾有贵客因为对阁内庄女不规不矩,当场便被揽金公子着人断去手指。 临安一富又如何?还不是敌不过黄金铸就白玉砌坠的揽金阁? 断指的富商曾放言要揽金公子好看,但数年过去,莫说临安的富商,就连杭州府的富人的位次也轮流转了几圈,揽金阁依旧是江南第一阁,揽金公子依旧是神仙般的神秘公子。 而那曾经放言的富商,谁还记得他姓甚名谁? 看着往来的商贾,天歌正欲寻一处地方坐下,却见有人娉婷袅娜而来。 “林公子怎么才来?七七都等您许久了呢。” 天歌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耽搁了,好在晚上的赌局还没开始,倒也不算太晚。” 七七应和道,“这话说得倒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说着她引着天歌向前行去,“林公子且跟我来,阁主专程给您安排了位置。” “有劳七七姑娘。”天歌道了声谢,打量着周围的人,状似无意道,“今儿个早上给我送帖子的那人如今在何处?这一路上来,我都没有瞧见他。” “您是说金总管派去的人?容后我去给您问问。”七七笑应。 一听这话,天歌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而后笑道,“不用麻烦七七姑娘再问了。我也就是随口一提,先前进来一直瞅着没有熟面孔,生怕做错了什么事,如今有七七姑娘引我,还去管那些糙汉子做什么。” “林公子抬举。” 七七掩唇轻笑,继续向前走去。而在她身后,天歌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据她所知,揽金阁里负责人事往来或应酬的,是黄金;白银向来藏在暗处,寻常不轻易露面。 然而今日一早去林府送信的人,是白银。 并着一万两银子的票据,亲自交到她手上。 这让天歌全然摸不清揽金公子的目的。 方才一路上楼,她并没有看到白银在。 虽说其实大多数时候,白银也确然不怎么在人前出现,可是当天歌摸着袖中那块从黑衣人身上寻到的铜牌,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强烈起来。 尤其……褚流现在人也不知在何处…… 就在天歌仍在沉思时,七七已经停下脚步指着手边的位置,“林公子,您的位置在此处,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跟我说便是。” 天歌闻言落座,“我没什么事,你自去忙吧。今日客多庄女少,你不用围着我转。” 揽金阁的豪赌之局她是见过的,围着一张巨大的赌桌,布置着两圈席位,每个人都有预先的位置,但圆桌赌局却没有尊卑。 开局之先,所有的客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位置上畅饮开怀,便是大快朵颐也无不可。 然而开局之后,所有的东西便会被收走,只留下坐席和中间的赌桌,以供客人专心参赌。 是以庄女便担任着开赌之前迎客引客,开赌之后帮客押筹的任务。 为免场面混乱,有资格上三楼的庄女,都是精挑细选之后极为精妙之人,自然面对的贵客,也不止一个。 然而天歌说完这话,七七却是轻笑出声。 “林公子有所不知,今日阁主特意吩咐,七七只要侍奉好您就可以了。” 这样特殊的优待让天歌受宠若惊,不过她倒是很快接受。 “既如此,七七姑娘可能帮我拿些阁主特制的桃花果酒?” 若说揽金阁里最让天歌挂念欢喜的东西,不是那些美食佳肴,也不是百宝阁里的奇珍异宝,而是揽金公子亲自酿的酒。 而这酒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桃花果酒。 揽金公子酒量寻常,虽喝不得酒,却极喜酿酒。 尤其是用腌渍的梅子作引,加上桃花与白桃、虎跑泉水沏成的乌龙茶制成的桃花果酒,最让天歌念念不忘。 这酒香洌中带茶香,醇厚中带酸甜,更难得的是并不上头,就算是女子饮上一壶,也全没问题。 如今既有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想要好好品味一番。 谁曾想,此话一出,旁边的七七却是一脸为难。 “林公子有所不知,阁主酿的酒……向来不会拿出来给人喝的……” 天歌脑海中顿时炸响惊雷。 她怎么忘了! 当初能喝到揽金公子酿的酒,还是因为她一日偶然闯到观景台,这才因缘际会得以品尝。后来她用香方交换,甚至跟褚流一起去偷挖,想尽办法才得以继续品味。 但这些前提都是他们之间已经足够熟悉。 如今她跟揽金接触的次数,掰着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哪里有资格去讨酒喝…… 就在天歌想着如何圆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慵懒男音。 “既然林公子想喝,那七七你便去未央那里,让她给你装上一壶拿过来吧。” 七七闻言微愕,却还是低下头,听从吩咐往未央那里行去。 作为揽金阁的花魁,未央只在豪赌之夜才会露面,但这露面,也都是跟着揽金公子一道,跟她们这些二楼侍奉的庄女是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 如今阁主竟让她去未央姑娘那里拿酒……七七走了几步,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天歌。 这位林公子……还真是让阁主另眼相待啊…… 揽金公子突然出现,让周围众人声音一低,但真正的赌局还没有开始,不多时场内又再次躁动起来。 “林公子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呢,我昨儿个刚挖出来一坛桃花果酒,今天就要填了你的肚皮。”揽金公子懒懒一笑,“公子”两个字咬得微微有些重。 “相比于揽金公子,我知道的事情想来不值一提。”天歌颔首,故意忽略揽金对她女扮男装的揶揄,“您今日请我来,所为何事?” “豪赌之夜,自然赌字当头。”揽金公子竖臂桌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地敲着桌面。 “我今日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请教……” “既如此,那林公子可要认真赌了。”揽金公子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来悠悠道,“只有赢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5话 豪赌与夜走 【6月22日修】 望着揽金公子离开的身影,天歌的眉头蹙得越发紧。 豪赌之夜胜出,对她来讲并不是难事。 可一旦胜出,往后在临安城,她便再也不是徐记寂寂无名的花师。 今日在场的都是临安城乃至杭州府有头有脸的富家子,一旦她拔得头筹,在钵满盆盈的同时,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赢钱很好,但对于她这样一个要身份没身份,要背景没背景的人,这些钱拿在手中,却着实有些过分烫手。 天歌瞪着那头正和别人说话的揽金公子,恨不能在他身上戳出一个窟窿来。 揽金这是在逼她。 “林公子久等。” 七七手捧托盘款步而来,一只青碧色的玉壶放在上头,映着几许粼光暗纹。 揽金公子风雅,好酒必配好器。 “有劳七七姑娘。”天歌对着七七一笑,等她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这才开口道,“离赌局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不知姑娘可能帮在下一个小忙?” “公子且说。” “揽金阁对面那间成衣铺子里,有个叫孙三的掌柜,乃是在下的旧识,不知姑娘可否着人过去带个话?今日我出门急,只带了万两银子,如今瞧来,怕是有些不大够用。” 七七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天歌的意思,冲着她施然一笑,“公子且稍待片刻,奴这就着人去帮公子问询。” 看着七七离去的背影,天歌拿起桌上的酒壶,杯子也不用,直接顺着壶嘴往自己口中倾倒起来。 揽金阁的人办事得力,孙三来的也很快。 看着孙三渐近,天歌主动起身凑到他跟前,引着他到了人稍微少些的地方。 “公子有何吩咐?”孙三见了一礼,低声问询。 天歌错身在他耳边轻语几句,然后在孙三的错愕中从他手里拿过折起来的银票,带着几分不满训斥。 “只带这么点怎么够?揽金阁的场子这么大,加上你这些,满打满算也才两万两不到,这样算下来能玩几把?家里没有这么多,那就去钱庄取些来。我就不信隆昌钱庄还没有,就算没有,去找掌柜的说说,让他去想办法。我就不信了,还能真没银子。” “林公子这是嫌银子不够用?” 天歌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 孙三不由回头。 这一看,正瞧见一个白衣松垮,墨发松束,好似刚刚起身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一步处。 尽管半张青木面具遮去了他一半脸,但露在外面的那一半容颜,依旧是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孙三心头一震,想来就是传说中的揽金公子——对面开店,他自然听过揽金阁的传奇故事。 “银子这东西,从来都没有够用的时候,想必这一点,公子比我更清楚。”天歌冲着揽金公子一笑,然后重新对着孙三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取银子,要是挡了我发财的路,你这掌柜的也就不用当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孙三低着头,忙不迭从二人身边退开,往楼下跑去了。 “先前白银不是给林公子送了万两银子么?难不成还不够用?”揽金公子说着话,目光却是跟着正在下楼的孙三。 “若是二楼的场子,那自然够用。可是我方才瞧了瞧,这三楼各个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富商,我可不得给自己凑够底子才行?否则万一将公子您给的银子输了个干净,到时候再着人送钱,那我这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天歌笑了笑,“况且,我还等着成为今晚赢到最后的人,跟公子好好说说话呢。可不得防止这一万两用光了,连翻身的本钱都没了?” 揽金公子望着她,笑意不减反浓,“既如此,那我就先去屋里等林公子了。公子可千万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 …… 揽金阁木屋,一进门揽金公子就将脚上的鞋子甩去一边,就着素娟缠袜踩在新换的波斯地毯上。 “去派人跟着那个孙三,看他到底去了何处。” 应和之声传来,但却人影见也不见,只闻轻微细响,屋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有人轻叩屋门,“阁主。” 听着声音,揽金公子按了按眉心,“进来。”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未央前来请公子主持今日的赌会。” 站在刚进门处的女子声音宛若鹂鸟,眉目顾盼生姿,袅娜生情,似弱柳扶风的体态我见犹怜。 这便是揽金阁的花魁,未央姑娘。 也是据传,揽金公子金屋藏娇多年,赢了豪赌之局可与共饮同谈赏艺,却不能随意去动的美人儿。 然而这一次,揽金公子却对美人之邀蹙了眉。 “让黄金上来主持,等到那位林公子下场的时候,再着人过来唤我。” “……是。” 未央没有抬头,却也能从揽金公子的语气中听出些微的烦躁,是以关门的动作也愈发的轻柔。 倚在软塌上,揽金公子慢慢阖上双目。 谁曾想,片刻安宁不到,窗边陡然传来一声脆响。 揽金陡然起身,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户外跳将进来。 “你怎么又放着好好的门不走砸我窗户嘎……你是何人?”愤怒的尾音被突如其来的诧异扭作一个奇怪的音符,揽金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冷声质询。 …… …… 绕香园中,姬修齐正抱着雷霆观星聊天。 “你今儿个可一定要机灵点,若是保护不好阿芮,我剁了你炖肉吃!” “汪!” 随着一声狗叫落定,一条长毛狗尾冲着躺椅上的姬修齐毫不客气扫来。 “嘿,你这还有了脾气了?” 姬修齐很是不满,自从这狗被送到百花阁来,就越发傲娇了,“我可告诉你,你今儿个要是不好好表现,明儿个没兔子吃!” “汪汪!” 狗叫继续,但十足的中气显然是没将姬修齐的话当回事儿。 “雷霆,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 “公子,掌柜的派人来了。”风来实在不好意思打断这一人一狗的奇怪对话,但这时候却也不得不打断。 “哪个掌柜?”姬修齐给雷霆顺毛的手一停,抬起头来。 “临安钱庄分铺的掌柜。来的人说是一位姓林的公子有事嘱托您。”风来道。 一听这话,姬修齐坐起身来,“去请人进来。” 说完,一看身边眼睛发光吐着舌头的雷霆,又改了口,“算了,你在这里看着雷霆,我出去。” …… …… 尽管红菡已经打水过来侍候着徐芮梳洗完毕,可是此刻的徐家大小姐还是丝毫没有睡意。 “从来都没有这么早睡过,你去帮我拿本书过来,我看会儿再歇息。”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数次的徐芮终是坐起身来,一边披衣下床,一边吩咐红菡。 红菡应声而去,但一推门却瞧见外面站着个人。 “姬少爷?您这是……” “巧了,我正准备敲门呢。”姬修齐一乐,“你家小姐睡了没?没睡的话将这衣服拿给她换上,等会儿一起出趟门。” “可是林花师不是说,今儿个晚上让小姐就在绕香园这边,什么地方也不要去么?”在自家小姐的安全问题上,红菡还是很谨慎的。 “这就是林哥儿的意思,快快快拿着去,先看看你家小姐歇了没。” 姬修齐一把将手中的东西塞到红菡手中,又将她往屋里推了推,自己从外面关上门。 红菡一脸莫名其妙,但看着被塞过来的东西,还是转身回到了屋里。 “小姐。” “嗯?怎么了?”徐芮回头,却没瞧见红菡手中的书。 “方才姬少爷过来,说是林公子差人送来的衣服,让您和姬少爷收拾好之后出去一趟。”红菡说着走近,总感觉这事情听着怪别扭。 尤其是她手中这件衣服…… “这是男子的衣服?” 徐芮也看清了那件衣服,绞云纹的按住色,根本不是女子穿的。 “我去问问姬少爷,看他是不是拿错了。” 红菡转身欲走,却被徐芮拦住,“这颜色,应当没有错。男装便男装,拿过来我试试吧。” 大晚上出门,女子的装扮的确不大方便,也得亏是林花师那样的人才想的出来。 果然,衣服穿在徐芮身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呀,还真是给小姐的衣服,看着样子,还是新做好的。”红菡惊奇道。 “既如此,你再帮我挽个男子的发髻吧。”对着镜子看了看,徐芮重新在妆台前坐下来。 蝉鸣啾啾,姬修齐坐在院中正给雷霆顺毛,怀中的长毛大狗却忽的朝着门口窜了过去。 姬修齐正待喊它回来,却见屋门被从里面拉开,而雷霆就这么扑倒了当头那一人身上,两只前爪搭在那人肩膀上。 “新衣服,你可别给我弄脏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雷霆不情不愿的放下前爪,然而姬修齐望着终于露出脸来的人却有些不可置信。 “阿……阿芮?” “嗯哼?”徐芮踏步而出,走到姬修齐面前,“姬少爷,请叫我徐公子。” “咳……”姬修齐似是被呛到。 徐芮浓眉倒竖,面色更加清冷,“怎么?不像吗?还是很可笑?” 姬修齐强忍着笑意,努力不去看徐芮那过分粗浓的眉毛,“嗯……玉面书生的脸上长着刽子手的粗眉,虽说比较英气,但还是有些……嗯,更粗犷了。” 说完这话,姬修齐实在忍不住,背过身去大笑起来。 “红菡!”徐芮朝着旁边一喊,“再改改!” 说完,主仆二人又回到屋里,捣鼓几许之后,再出来,那过分浓重的粗眉便好了很多。 “这样不就得了!莫说小姑娘,就是我一个大男人也要拜倒在徐公子的衣袂之下了。”姬修齐闻言一笑,冲着徐芮挤挤眼。 “得了吧,贫的你。”徐芮瞪他一眼,催促道,“要去哪里,赶紧的。” …… …… 揽金阁三楼,看着天歌将手中的筹码丢下去一份,再次押小,七七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林公子,您实在不能再这么押下去了,回回都是小,您如今只剩下两千两的筹码,加上这次,再最多一次,您的本金可就全没了。” 旁边坐着的一人闻言冲天歌挤挤眼,“回回小,下一局可不就得将轮到大了?是不是啊林公子?” “杨公子说的是,输了这么久,可不得轮我好好翻翻本?” 天歌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望着说话的公子哥儿笑得自在。 然而旁边的七七却愈发着急。 开局至今,每局一千两的最低押筹,林公子次次都输,直至此刻,预支的两万两银子筹码只剩下两千两,也不知一会儿清算的时候,他到底拿不拿得出。 但这还不是最让七七不解的。 她着急的是,前面两次在二楼参局的时候,林公子回回赢,把把赚,就连阁主都对他青眼有加,甚至让自己今日单独侍奉他。 但是今日这位林公子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刚入赌场的新人,不,更像是完全不懂骰子,只会盲目凭借运气一直押着一个“小”不放的门外汉。 在他身边方才说话的那位杨公子,直至此刻已经赢了一万五千两,而林公子却已然输了一万八千两。 七七急了,望着台上将开的骰盅,压低了声音,豁出去般开口,“林公子!这一局赌完,您真不能再这样乱押了,下一局您听我……” “七七。” 天歌忽然正了神色,抬眼看她,“据我所知,揽金阁的规矩,庄女不能干涉赌客的决定吧?” 七七身子发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骰盅被台上的庄女轻轻拿起,露出里面的点数。 “小!” “是小!终于有一次小了!” “娘的!居然真是小!” 听着此起彼伏的惊喜与抱怨混杂的声音,天歌笑着看向七七,“你看,我就说吧,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 七七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五味陈杂。 旁边的杨公子翘着二郎腿,乜斜着眼看向天歌,“林哥儿这把手气不错,一押就中呐。” 天歌似浑然不觉那话里的嘲讽,只笑着拱了拱手,“都是托杨公子吉言。” 那姓杨的公子哼笑一声,“林公子这一把押什么?” “自然还是小。”天歌道。 “那我这一把,就依旧押大!” 说着不用庄女动手,那杨公子自己将筹码丢到前头的赌台上。 天歌见状挑挑眉,弯了弯唇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6话 我们不差钱 【6月23修】 赌局上的输赢再寻常不过,可是这一夜一直押小的少年人,却让这一晚的输赢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愚蠢,也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执迷不悟。 但让人气愤的是,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却始终有着反败为胜的好运,每每在眼见要输光的时候,突然获得绝地反击的能力,重新获得参赌的筹码。 不过这好运,好似也说不上有多好。 因为这种死而复生,永远只够他重获筹码,逆风翻盘大赢大赚则如同天方夜谭。 毕竟赌面从来不会从头到尾都是大,也从来不会从头到尾都是小。 这是掷骰的几率使然,亦是揽金阁不会作假的必然场面。 这样看来,少年人惯输之后的偶尔一两次挣扎,好似也不算是什么让人诧异的事情。 “运气很重要,但你不可能一直凭借运气。” 杨公子对着身边的少年笑了笑,指着他手中仅剩的最后一张筹码,“这一局林公子还是押小?” 少年人看着杨公子面上的幸灾乐祸,视线重新回到赌桌。 “杨公子这话说的不错。的确不能一直凭借运气,那这一局……” 今晚第一次,少年人拿着手中的筹码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当庄女的蛊骰已然落定,所有赌客的筹码已经掷好,少年手中那小小的一片仍被他捏在手中。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少年人身上,就连台上娇美至极的庄女此刻也看着他。 “不就是一筹么!还是快些投掷吧!没得浪费了大家发财的时间!” “就是就是,偏看他这次还能不能再活过来。”有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喂,那位公子,还是继续押你的小吧!指不定这次又能逆转战局呢!”此言一出,场上顿时一片笑声。 然而凝眉沉思的少年却浑然不受影响。 不管是那些人的不耐之言,还是怂恿之语,好似都不能干扰他的决定。 “林公子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先前你可以凭借运气翻转,但这一把,你还敢赌吗?”身边的杨公子再次贴心提醒。 少年人点点头,目光从楼梯口终于出现的人影身上划过,转向那位姓杨的公子,一脸诚恳受教的神色。 “杨公子说的有道理。运气这种东西的确靠不住,那么这一次……我便跟着公子一道,押大好了。” 说着,少年人将手中的筹码认真放在身边的庄女七七手上。 “林公子,要不……要不您还是按照原来的押吧,反正也是凭运气,不如……” 七七压低了声音,拿着筹码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别紧张,杨公子不是说了吗,不能一直靠运气。但是杨公子赢了这么多把的福气,我倒是可以蹭一蹭。拿过去吧,就押大。” 少年人唇角挂笑,将七七摊开的手指握成拳,轻轻推她一把。 “去吧。” 七七一脸为难,慢慢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好似等待着少年反悔。 然而直到她走到赌桌前面,少年仍旧没有说一句话。 咬了咬牙,七七闭着眼睛,将手中的筹码放在“大”的那边。 台上的庄女见状,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如水的泠泠之音带笑轻问。 “可是确定押大?” 这是揽金阁所有赌局上,在客人押筹之前,每位庄女都惯常会问的一句话,一旦确认,便意味着出筹之后,无悔可言。 然而七七在听到这句话后,已经收回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想要再次伸向赌台。 “七七姑娘,筹码可放好了?押了一晚上的小,这最后一局,也是时候试试押大了。” 少年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让整个大厅的人,甚至于赌台上的庄女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七七欲伸出的手僵在身侧,而台上的庄女也不由蹙着眉头看向说话的少年。 “既然已经放好了,那就回来吧,莫挡了各位客人发财的路。” 少年的声音轻轻浅浅,有种说不出的惬意与超然。 就好像这一局将要决定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今夜的输赢。 那种事不关己的模样,像极了台下看戏的看客,听着台上散场之后便与己无关的故事。 这模样让庄女的眼神微微闪动,却让旁边看热闹的富家子弟愈发乐呵。 “林公子这样豁达,这一局若不是翻不了身,实在说不过去呐!” “不错,看林公子这成竹在胸的样子,可不得让他在场上多留些时候?” 揶揄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少年人伸出手,对着台上的庄女作邀。 “姑娘请开盅吧。” 事已至此,便已然落子无悔。 七七回到少年身边,默默地垂首站定,而在所有赌客的瞩目之下,台上的庄女难得手指微颤,轻轻拿开了倒扣着的骰盅。 在众人的屏气凝神中,盅下三颗整齐排列的骰子慢慢露出真容。 短暂的平静之后,三楼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与叫骂。 “一二四,小!” “小!” “该死的居然是小!” “早知道该押小的!” 热闹过后,众人才最终想起先前的那个押大的少年来。 “林公子,你看看,这一局继续押小多好的。” 少年人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带着几分无奈摊手,“或许是运气还没有到吧。” “看来林公子先前绝地重生的运气都用光了嘛!” 少年人耸耸肩,“谁说不是呢。” 说完这话,少年抬头看向身边一脸懊丧的七七,“七七姑娘,我如今可是输光了,没钱还能坐着继续看大家伙儿玩吗?” 七七望着少年清澈不然尘埃的黑亮猫儿眼,五味陈杂地正欲点头,却听一道豪气十足的声音从后传来。 “谁说咱们没钱的!” 众人闻言一愕,看着从外面挤进来两个同样年纪轻轻的少年人,想来便是先前在外头接话的人。 两人走近来,当首那一人先是一扫场上众人,这才伸手拍了拍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人的肩膀。 “先头不是说了么?在外头说没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没钱。咱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你说没钱,这话不是骗人么?” 那人此话一出,场上不屑的嗤声顿时响起一片。 在场诸人都是临安乃至杭州府有头有脸的富商,随便一个丢下去,都能让当地的经济抖一抖。 一个未及弱冠的毛头小子,在这些人面前说不差钱,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还是说不知天高地厚更恰当? 也不知是那一家的傻小子。 然而就在众人开口问他身份之前,坐着的少年人唇角微翘,冲那锦衣公子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就是骗人的。既然你来了,那咱们就继续赌吧。” 说着少年人冲着七七招手,“帮两位公子在跟前再加两把椅子如何?” 豪赌之局的布置,各个位置之间留足了空间,加上一两把椅子,自然绰绰有余。 七七转身离去,当头站着的锦衣公子却旁若无人地跟坐着的少年人闲话起来。 “前头战况如何啊?” “如你所见,都输了。你再不来,我可就再没上场的机会了。” “输了多少?” 锦衣公子拿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咬得嘎巴脆响。 “两万两。” 少年人随口答完,从桌上拿起一枚青枣递给后面那位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朱衣公子。 “尝尝看,揽金阁的果子比外面的好吃不少。” 朱衣公子接过果子,却没有直接咬,而是带着几分犹豫与不可置信,“你……输了两万两了?” 少年人点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输下去。毕竟赌桌上的事情,一直都很玄,谁说得准什么时候赢,什么时候输呢。” 朱衣公子闻言,面上不由显出几分忧色,看看少年人,又看看跟自己一起来的锦衣少年,“那我们还是走吧。不过两万两,也不算多,我……咱们还是出得起。” 谁曾想此话一出,跟他一道来的锦衣公子却不乐意了,当即拽着朱衣公子的手腕。 “不走不走,阿……阿徐你就放心吧,我这一来,咱们今儿个准赢!别担心别担心,输了连带着林哥儿先前的那两万两都算我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有我在你怕什么?刚不是说了吗,咱们不差钱!就是输一晚上,还能真给变穷不成?” 说着锦衣公子丢下果子,朝旁边张望着喊道,“拿椅子的人呢?难不成让小爷站着玩?” 话音一落,当即有伙计搬着椅子过来,“来了来了,您久等!” 看着伙计麻溜的将桌椅安置好,少年人的目光却落在他们身后。 “敢问七七姑娘去了何处?” 那伙计闻言一愣,忙不迭道,“许是去给您拿果子去了,想是一会儿就来。” 少年人眼中若有所思,然而那锦衣公子却是浑不在意的将他身子掰回来。 “管什么七七八八的,没了她咱们还不能玩了?来来来,开始开始!庄家呢!开始了开始了!” 众人的目光从张扬的少年公子身上重新落回赌台,比先前更多了几分跃跃欲试,显然是要给那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少年好看。 坐在锦衣公子身边的朱衣公子拽了拽他的衣角,一脸认真出言警告。 “姬修齐,你可别忘了,你能调用的钱是有限的,现在我们走的话,我还能帮林花师把这窟窿填上,要是你跟着玩下去,我就不知道能帮你们多少了。” 锦衣公子姬修齐闻言一笑,凑近女扮男装的徐芮低声道,“有你这话就够我乐得了。可是小爷再不济,裤子都输没了也不能用女人的钱啊!放心吧,你看着就是了,有林哥儿在,咱们肯定只赢不输。” 看着转头凑到少年人那头的姬修齐,徐芮怀疑他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坏了。 有林花师在只赢不输? 那刚才那两万两银子是谁输的! 望着执迷不悟凑着嘀咕的二人,徐芮长出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开始默默计算自己如今手头上有多少现银,又能给这两人补上多大的窟窿。 “林哥儿,怎样,方才我那话给你长脸吧?”姬修齐一脸得意的冲少年人挤挤眼。 天歌闻言弯唇,“有姬兄镇场子,已经不是长脸了,我这底气如今也是十足十了。孙三先前说的手势,你可记住了?” “那还用说?我多聪明的人啊!况且先前你可是带我玩过的,不懂才怪。”姬修齐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怎么样,这回还是五五?” “不,这回玩得大,所以咱们六四。”天歌从桌上拿起一颗果子递过去,“你六,我四。” “好兄弟,够义气!”姬修齐拿着果子嘎嘣一口,“既然你这么够兄弟,我也不能输给你,这样,先头你输了的算我头上。” “好。”天歌点了点头,将面前一整盘果子递给姬修齐,“别光顾着自己吃,给芮……阿徐公子也拿过去尝尝,甜食能让心情便好。况且看热闹不吃点东西,那得多无聊。” 姬修齐得了授意,忙不迭转头将果盘放到徐芮面前,满脸堆笑。 “阿徐,这都是你的,快尝尝。” 徐芮望着眼前的盘子,再一看满口白牙笑得无害的某人,恨恨地拿起一颗果子一口咬了下去。 …… …… 木屋中,七七站在刚进门的地方,颔首垂眸,但微微抖动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是我大意了,她想要故意输局,就算是你跟云裳加一起,也没有什么用。” 揽金公子把玩着手中一块并不起眼的铜牌,懒散玩味。 “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想到将姬家那小子喊了来。怪道那个孙三去的是隆昌钱庄而不是徐记百花阁,否则按我的脾性,还真有可能在半途劫了她的道。” “倒是多年不曾遇上这样的聪明人了。” 揽金公子长叹一声,目光落在七七身上。 “去告诉未央,让她授意云裳不用再故意迎合,尽管使出本事来,但不要乱动手脚,剩下的,就看那丫……那小子的能耐。至于你,也不要有什么不忍心,规规矩矩做好你该做的事。以她的能耐,不需要你同情,更不用你的帮助。况且……我也不想看着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人生出旁的心思。” “是。” 七七应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但那肩膀却颤得愈发厉害。 “去吧。” 揽金公子挥了挥手,看着躬身退出的七七,眼中含着几分凌厉过后的悲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7话 圈套与关心 【6月24修】 揽金阁的豪赌之局每逢初一十五举办一次,杭州府数得上名头的富家子弟大都时时捧场。 然而今晚的场面却与以往都不大一样。 如果说先前那位林公子一人参赌的时候,是把把输钱,最后再偶尔回光返照赢上一两次的话,那自打这位锦衣公子来后,赌台上的局面就已经变得全然不同起来。 对于这个张狂的年轻人,众人的态度也从先前要他好看的不屑,化作不容轻视的紧张与审视。 而原先生怕这二人输得太惨的徐芮,此刻也没了先前的担忧,而是带着几分激动与难得的兴致开始参与其中。 “这一次押什么?” 赌台上,庄女掷骰的舞姿已然停下,骰盅正安静的躺在赌桌之上。 “阿徐公子想押什么?”林公子侧头问她。 徐芮带着几分初次尝试的紧张,看看少年,再看看身边的姬修齐。 “我……要不我们还押小?不不不,还是押大吧……” 赌桌上的选择很简单,但其实也不简单。 尤其当选择背后是千两银子万两银子的得失时,简单的选择便有了如山的压力。 “哎呀,算了我瞎说的,你们自己定吧。” 说到最后,徐芮干脆选择放弃。 天歌轻笑一声,右手撑着脸看向姬修齐,说话的同时,指尖在脸上轻点。 “姬兄以为呢?” 姬修齐看她几息之后,转而看向徐芮,“那就听阿徐的吧。人的第一直觉,有时候还是很准确的。” “不不不,你莫要听我的。” 徐芮连忙摆手,却被姬修齐伸手按下手腕,“君子一言呢!” 说着,姬修齐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对台上的云裳扬声道,“这一局,小爷继续押小。不过嘛……要再加一条,爷赌三连二点的小豹子!” 此话一出,全场沸然! “无知小儿!” “押小就押小,居然还敢赌点数!真是娘的找死!” “三连二点的小豹子?这小子以为自己串糖葫芦呢?想串几点串几点?” “人家手气多好的!一来就替那位林公子逆风翻盘一赢再赢,就算是输上一次,又有什么大碍?要你替人家瞎操心。” 锦衣公子翘着二郎腿,迎着众人或不屑或鄙夷,又或是探寻犹疑的神色,始终不为所动,尤其是那胸有成竹的神色,让不少拿不定主意的人变得越发为难。 是啊,就算三连二点的豹子不可能,可那少年人连赢数局却已是不争的事实。 到底要不要跟? “公子,我们押什么……” 杨公子身边跟着的侍从偷望一眼隔壁,忐忑难安。 “容我再想想……” 杨公子抬起手,示意侍从安静。 一开始那锦衣公子来的时候,他还不信邪,想着那位林公子倒霉催的运气,所以每回跟他们对这来。 然而赌局的走向好像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 整整十三局,那锦衣少年连赢十三场,不仅将先前那位林公子输掉的两万两银子全部回本不说,更是额外赢了三万四千两白银。 而此次与那少年作对的自己,不用多说,连着输了十三局,到如今手中只剩下两千两银子。 这可是他背着姑父偷偷调出来的银子,若是就这么全部输光,那他就只能等着滚回山东了。 咬了咬牙,杨公子狠下心来。 “跟!” “是。” 侍从听命,正准备唱押,谁曾想那杨公子却忽然扑到他身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不不,只跟大小,不跟点数!” 说完这些,杨公子抹着冷汗重新整了整衣服,坐回自己的位子。 不止杨公子如此,其他桌子前的赌客们亦是如此,不管犹疑还是吞吐,最终大多都选择了跟姬修齐所言的大小,而不跟点数。 但饶是如此,依旧有很多财大气粗,瞧不惯这小子神气的人押了相反的大。 如是纵观下来,若是不看人数只看数额,跟着姬修齐押小的,竟还没有押大的多。 “啧,这些有钱人,送来的银子也不要,只为好面子争那一口无畏之气,都何必呢?”姬修齐听着如今的赌面,一脸的无奈。 “你这话说的笼统,把自己也给算进去了。”天歌好心提醒。 “不算不算,他们是有钱,我是很有钱。还是不一样的。”姬修齐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徐芮闻言罕见的轻笑一声,“这话倒是真没错。” 在大周首富面前,有谁敢说自己有钱呢? 姬家的家底,据说是比国库都充盈,如今朝廷有不少银钱,都是姬家暗中给的支持。 有这样的家底,姬修齐说出这样的话,倒也算不上有什么错。 然而这话听在其他人耳中,就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不过撞狗屎运赢了那么几局,还真把自己当有钱人!汪少爷还什么都没说呢,由着你这个不知什么地方蹦出来的猴子乱充大王!” “是啊是啊,有汪少爷在此,还有人敢得好听点,叫聪明,说得难听点,可不就是不要/脸地耍无赖? “姬修齐,你不能这么玩下去了。”徐芮拽着姬修齐的胳膊,一脸认真。 姬修齐看着紧紧握着自己手臂的白玉纤手,目光对上徐芮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切,忽然露出灿灿白牙绽出笑容。 “阿芮你这是关心我吗?” 徐芮正要否认,但那句“不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我是在关心你。” 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望着姬修齐,“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被别人骗了,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我知道你若真输了这么多,老爷子一定给得起,但你也要想好,一旦真输了,老爷子会如何罚你。” 姬家教养从严,就算是姬修齐三代单传,姬老爷子真动起怒来,也不会心软半分。 当初姬修齐年少无知,用银票煮粥之后之后,姬老爷子对他的惩罚,她记得再清楚不过。 而今,她不想看着他再承受一次。 姬修齐看着徐芮微微泛红的双眼,心头一软,正要说什么,却被周围突然生出的躁动打断。 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8话 豪赌与杀手 【6月25修】 “听说今晚的赌面超过了三十万两,在下只好过来瞧上一瞧。狂沙文学网” 人群让开,从中走出一个面带青木面具的慵懒公子,不消说,正是揽金阁的阁主,揽金公子。 而紧跟在他后浅笑嫣然的紫衣少女,便是只在赌局开初露过一面的未央姑娘。 看来传闻中的说法的确不错未央果然是揽金公子金屋所藏的小娘,否则缘何先前揽金不出,未央便也不出来见人呢? “汪少爷财大气粗,姬少爷勇气可嘉。” 揽金公子走到近前,冲正剑拔弩张的二人笑了笑。 “让阁主见笑了。” 汪少爷拱了拱手,笑着冲着揽金颔首回礼。 揽金公子这句话说得甚合他心意,那姓姬的小子可不就是勇气可嘉?毕竟除了勇气,那家伙也就没什么值得提说了。包括脑子。 汪少爷的目光落在姬修齐上,却见那人好似完全没听揽金公子说了什么,只拉着边那朱衣公子说话。 自打揽金公子一出现,众人都噤口不言,是以姬修齐说话的声音虽是压低了几分,却也足够响。 “阿徐,我瞅着那阁主边的姑娘没你长得好看呀。”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没想到公子居然好这一口啊。” 兔儿爷在富家子弟之间,并不是什么不能触碰的话题。相反,很多富贵公子哥儿见多了女子,反而会因新奇生出其他的怪癖来。 徐芮闻言,顿时臊红了脸,直接甩开了姬修齐的手臂,干脆垂首不语。 姬修齐见状,登时冲着那些取笑之人不满道: “小爷喜欢什么你们管得着么?” 那些人讨了个没趣,本想怼回去,可一见揽金公子面上的笑意敛去,只好闭上了嘴巴。 “阁主大驾光临,是来观赌的吧?” 在众人的沉默声中,天歌悠悠开口岔开话题。 “林公子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可不就是来观赌的?” 揽金公子笑了笑,转就着伙计置办的位子坐好。 “自打揽金阁开办豪赌之局以来,这是第二次赌面超过三十万两,的确值得好好看上一看。” 此话一出,引起众人几分好奇,当即有人壮着担子问道: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啊……” 似是带着几分缅怀,揽金公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悠长。 在众人的期待中,他忽然笑出声来,看向旁边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姬修齐,“上一次还是姬公子的祖父,姬老爷子南下的时候。” “那一次,姬老爷子一人的赌面就超过三十万两。同样是一赔三的赔率,最后姬老爷子迎去百万两白银不说,可怜我揽金阁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还搭了西湖边上一座别院进去。” 姬修齐张开的嘴巴僵了僵。 “你说……我祖父?” 揽金公子点点头,带着些许长辈闲话的语气。 “不错,就是你祖父。我若没记错,正是吊唁徐老爷子的那一年。如今那宅子,你不正住着呢么?可还喜欢?” 这时候,徐芮也不由抬起头来。 她的祖父徐化去世那一年,姬老爷子南下的事她是记得的。 当初祖父和父亲原本准备帮她退亲,谁曾想姬老爷子却拍着脯保证姬家上下一定会对她视若己出,更是用一座宅子的地契为据,证明姬家愿意婚后让这对小夫妻住在临安陪着徐直。 那时候就是因为姬老爷子拿出了房契,徐直才不忍心那么决然的拒绝。 谁曾想姬老爷子的房契居然是赌钱顺手赢来的。 徐芮抿了抿嘴,若是父亲知道那房契许是姬老爷子临场想到,然后顺手拿出来的,会不会后悔…… 徐芮望一眼姬修齐,谁曾想后者也正瞧着她。 与徐芮的哭笑不得不同,姬修齐却是满满的诧异与窃喜。 诧异的是原来自己的祖父也在揽金阁赌过钱。 窃喜的是若是往后被计较,可就有理由辩解;当然,更加窃喜的是,得亏祖父赢了那么一座宅子,成功保下了自己跟徐芮的亲事。 “姬家老爷子……难道,难道这位姬少爷便是姬老爷子的孙儿,隆昌钱庄的小少爷?!” 听着场上的对话,终于有年纪稍长些之人记起当年之事,望向姬修齐的神色也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而揽金公子显然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挑了挑眉,点头道,“是啊,这位便是隆昌钱庄的小少爷。” 众人闻言,面色顿时一变。 如今再想起先前姬修齐的举动,好似也不是所谓的嚣张,而是姬家子弟本就该有的骄傲了。 就连原本看上去一脸淡然八风不动的汪少爷,此刻面上也显出几分裂痕来。 天歌望着揽金公子带着几分戏谑看来的神色,慢慢握手成拳。 揽金这么做,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管我少爷还是大爷的,就说还赌不赌吧!” 姬修齐显然对众人这忽然变得炽的眼神很是厌烦,猛一拍桌子喊道。 “赌赌赌!押筹押筹!”不等旁人说话,旁边的杨公子倒是先迫不及待催自己的侍从。 “公子,咱们不是已经押了嘛!”侍从一脸委屈。 “改改改,跟姬少爷押一样的!押小,三连二点小豹子,快去,剩下的这枚筹牌也给放上去!” 侍从接过筹牌,正准备抬脚,却见自家公子再次站起来。 “公子请吩咐。” 侍从连连退后两步,躬请命。 他实在是被先头自家公子扑过来就捂嘴的动作给吓怕了。 杨公子轻咳一声,“那什么,就都押小好了,点数什么的,再看,再看。” 人家姬少爷家底足,就算是输了也输得起,他如今就剩下这两千两,想了想,还是不要跟着人一道闹腾了。 有了杨公子这一出,场上再次恢复了先前的闹纷乱,众人都斟酌着依次下注。 只是这一次,跟杨公子一样,跟着押小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最后一位赌客筹牌落定,场上再次恢复安静。 姬修齐望着汪皓依旧三分的押法,不由笑道,“汪少爷确定要如此押?要我说,不妨都跟着我一道押小好了。你不敢玩点数,那就只玩大小,跟着我,至少不会让你输太惨。” 自打姬修齐份被亮出来之后,汪皓的脸色便一直不大好看,如今机修齐这样明显的挤兑与鄙视,让汪皓一直憋着的怒气被彻底点燃。 “琉璃!给爷把押小的七万两银子收回来,一半押大,一半押庄!” 琉璃闻言,面上笑意变也不变,“汪少爷可想好了?” “要你押你就押!哪来那么多废话!”汪皓不耐道。 “是。” 琉璃点头应,笑意盈盈照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天歌望一眼姬修齐,这小子……还是会给人下的嘛。 “既然赌筹已经落定,可能开盅了?”姬修齐问完,又提醒汪皓道,“汪少爷,您还有再改一改的机会。” “爷死也不改!”汪皓猛一拍桌,“开盅!” 揽金看一眼姬修齐,目光落在台上的庄女云裳上,淡声道。 “开吧。” 云裳闻言,子微不可见的晃了晃。 但定神之后,那纤纤素手还是轻轻叩上了盅骰。 在众人的屏气凝神中,在掉跟针都可被清晰听到的安静中,盅骰一点一点被拿起,最终露出里面的点数 “三连二点,小豹子!” 有人迫不及待的喊出看到的数字,然而周围却不似以往,没有押小的人欢呼,更没有押大的人懊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定在姬修齐上。 “看来小爷押中了呢。” 姬修齐耸耸肩,好似全然不明白那四面八方投而来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揽金公子唇角含笑,等待着一众赌徒即将到来的愤恨与爆发。 谁曾想突如其来的一声质问,却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变了神色。 “我说那什么阁主,你家的盅骰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怎么每次我随便猜什么就中什么呢?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啊,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吗?” 赢了银子的姬修齐没有开心,更没有欢呼雀跃,而是转朝着揽金公子不满发难。 不光是揽金公子和周边之人,就连洞悉一切的天歌也诧异非常。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姬修齐的目的。 从头赢到尾,甚至连点数也猜中,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汪皓的做法,让姬修齐不得不赢。 可是赢了之后怎么办? 与其被动挨打让人怀疑,不如主动甩锅出去。 这锅由谁来背? 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庄家揽金阁了! 毕竟所有赌客都远离赌台,真正能动手的,除了庄家,还能有谁? 天歌的唇角含上笑意,听着姬修齐继续发难。 “不行不行,我要检查你们揽金阁的盅骰和骰子!我居然这么厉害?我自己都不相信!” 听着姬修齐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汪皓难得认同他的观点。 “我同意。我也怀疑,揽金阁的的蛊骰和骰子有问题。” 这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 然而怀疑却不是那么简单。 汪少爷忘记了,参赌之人,可不止自己跟姬修齐两个人。 “汪少爷先前把把赢的时候,怎么不说揽金阁的东西有问题?如今输了银子再来说这话,是不是有些输不起?” “就是,到自己占便宜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说,现在不过是将赢来的银子再吐出来,就又舍不得了,汪家这样也配称杭州第一富商?” “先前姬少爷好心让他跟着自己押小的时候,还不是他自己不愿意跟?如今输了又怪人揽金阁。以揽金阁江南第一楼的地位,还输不起这银子?算起来当庄家的揽金阁也输了几十万两呢!” “是啊是啊,人家总不会自己给自己挖坑吧?要怪就怪姬家少爷运气太好。不是说先前姬老爷子也是赢了不少银子么?怪道姬家能成为大周首富,这或许就是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呐!” 听着场上那些跟姬修齐一样押小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汪少爷简直要气疯了。 然而还不止如此。 跟他一样押大的人,此刻竟然也觉得还是不要轻易质疑揽金阁为好,也不就是几千两银子么,输了就输了呗。 汪少爷听了想打人,什么叫输了就输了?! 他们输的是几千两银子,可是他输的却是几十万两! 这能比较吗!能吗! “既如此,那有请汪少爷随意检看。”揽金没让人动手脚,自然也不怕人查。 汪皓见状,当即领着自己边的人冲上赌台,从赌桌上下到骰子和蛊骰,翻了个底儿朝天,若不是忌惮着揽金公子,他甚至都想捏碎骰子拆了桌子,查看个清清楚楚。 然而揽金公子似是知道他的念头,干脆直接努了努下巴。 “拆吧,汪少爷想看什么想查什么,一次查看个清楚。” 一听这话,汪皓哪里还去管揽金公子这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当即让侍卫劈了桌子,碎了骰子。 一番闹腾下来,除了满地狼藉,什么猫腻都没有搜腾出来。 “汪少爷可查出什么不对来?”揽金公子凉凉开口。 “总会有的,总会有的!”坐在地上的汪皓喃喃。 十万两他拿得出来,可是几十万两他去哪里筹! 一定是揽金阁搞得鬼,对,一定是! “既如此,汪少爷便继续在这里找着吧,至于银子,揽金阁的人自会上府上去讨要,就不用汪少爷担心了。” 揽金公子说完,慢慢站起来,掸了掸飘到衣服上的木屑看向众人。 “赌桌已经不在,今夜的赌局便到这里吧,若是还有跟汪少爷一样存疑的贵客,可以一并留下来,吃住的钱另算。” 揽金说的轻松,但剩下的人哪里还敢说什么? 仔细算起来,今晚除了最大的输家汪皓和大赢家姬修齐之外,对于剩下的人来说,今晚的赌局跟寻常的赌局又有什么分别? 千两银子的输赢,早在他们意料之中,又何必锱铢必较? 不到一刻钟,所有人都跟揽金公子告别,前往二楼的客室等待今的赌资清算。 除了天歌、姬修齐还有徐芮。 “林公子果然能耐。” 揽金公子望着依旧靠坐在椅子上的天歌,神色莫名。 “不是我能耐,是阁主留给我一线生机。”天歌笑了笑。 “你的这两位朋友,也要留在此处吗?”揽金公子挑了挑眉。 “我也在犹豫呢。” 天歌敛笑起,将一直放在袖中的小小铜牌丢过去。 “这东西,阁主认识吧?在虎狼盘踞之处,不让他们留在我边,我可能放心?”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揽金公子面色微变。 “这话,应该我问阁主吧?” 天歌望着揽金,眉目冰冷。 “阁主为何派人上天目山对归氏女下杀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19话 死了怎么办 【6月26日】 天歌这话显然出乎场上所有人的预料。 徐芮蓦然睁大了眼睛,“那些杀手是揽金阁的人?!” 揽金公子闻言眉头蹙起。 “今夜胜出的人,是这位姑娘,是姬家少爷,还是林公子你?” 不用多说,揽金公子的意思已然明了。 真正胜出的人只有一个,有资格跟他说话的人,也只有一个。 “阁主这是想支开人好下手?” 天歌冷笑一声,“归姑娘如今身在百花阁,若我没有猜错,阁主已经再度派人去夺香记了吧?你这龙潭虎穴危机四伏的揽金阁,敢问阁主,如何让我放心将徐小姐和姬少爷留下?” 这话说得很是直接,就连旁边的未央也不由向揽金看去。 然而她却意外的看到揽金公子没有动怒。 见她看来,揽金公子出声吩咐,“派人去徐记百花阁,看看是否真如林公子所说。” 摩挲着手上方才被掷过来的铜牌,揽金公子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凉,“若林公子所言非虚,那些人也不用留着了。” 天歌微微眯眼。 揽金公子这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人不是他派去的。 “让你的朋友进屋,我们进屋谈。” 也不管天歌到底信不信,说完这句话,揽金公子抬脚便往木屋方向行去,刚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翟府尹和上都来的那位侯大人如今就在一楼,莫说我没打算动你的朋友。就算是我有这想法,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 如果说先前是暗示,那如今这句话的意思,便再清楚不过了。 望着揽金公子离去的背影,天歌收回目光,看向徐芮和姬修齐。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姬修齐抢先道,“别想了!我们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徐芮闻言也在旁边帮腔,“没错,若是那些人真是出自揽金阁,你单独留下来岂非很危险?” 天歌不由失笑,“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 “反正不管,要走我们一起走!”姬修齐才不信。 “你们留下来只会给我添麻烦。” 天歌看着二人,“但你们若是下去,到时候真有个什么万一,还能寻翟大人帮把手。况且……姬兄若不下去,咱们赢的银子谁去收?” 说完这话,天歌轻笑一声,冲姬修齐挤挤眼,“姬兄可别忘了,你先前可是夸口说要保护好芮小姐的。” 姬修齐一听这话,当即明白过来天歌的意思。 留在此处,的确不是最好的选择。 莫看姬修齐寻常有些傻气,但关键时刻决断起来,还是有姬家人一脉相承的果决。 念头一动,他拉着徐芮便要下楼。 谁曾想徐芮却站着不动,一脸凝重看向天歌。 “一个时辰。若是超过一个时辰你还没有下楼,那我就会带人上楼。” “好。” 天歌弯了弯唇角。 看着二人一步三回头的下了楼,天歌敛却笑意,转身往揽金公子的木屋行去。 …… …… 揽金阁一楼,酒足饭饱后的侯茂彦揉了揉肚子,一边张望着楼梯口走下来的人,一边伸出胳膊肘先头在席上敢跟包正信叫板呢,原来是姬老头的孙子。”侯茂彦一脸激动,“快快快,既然遇上熟人了,还不赶紧招呼两声,问问上头的情况?” “你自己去喊。”翟高卓白他一眼,“好歹也是官身,怎能如此不庄不重?” “你这……我这不是只跟你两个人么,你看白日里人多的时候,我哪会这样?”侯茂彦不满道。 说完这话,望着直奔这头来的姬修齐,侯茂彦当即乐了,“瞧瞧,不用你喊,人自己来了。” 姬修齐带着将徐芮刚下楼,一眼便看到翟高卓和侯茂彦巴巴望过来的神色。 这一看,也不用伙计引荐,姬修齐自然而然得上去问礼,不过这倒也好,省去了凑桌的由头。 “翟大人,侯大人。” 姬修齐带着徐芮跟二人行礼。 翟高卓冲姬修齐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一看姬修齐身后的少年人,不由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晚辈的朋友,算是徐家的远亲,也姓徐,大人叫他阿徐便好。”姬修齐连忙道。 阿芮毕竟是女子之身,若是让翟高卓知道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来揽金阁跟一大帮男人赌钱,哪里还会让女儿跟这样的人往来? 所以为着徐芮作想,姬修齐不等徐芮开口,便随便给她编了个身份。 好在徐芮不曾拒绝,翟高卓也没有在意。 侯茂彦听着场上的客套,在桌下偷偷踹了踹翟高卓的脚。 “啊……”翟高卓及时收住自己的痛呼,对着两个晚辈慈和一笑,“既然遇到了,便是缘分,二位不妨一道坐上一坐。” 领着徐芮刚坐稳,便有伙计上前来,拿着算盘和一沓银票冲着姬修齐行了一礼。 “姬少爷,这是您今儿个赢的银子,共计三十二万六千两,除去先前林公子输掉的两万两,剩下共计三十万六千两。” 听着伙计的通传声,侯茂彦差点一个踉跄。 三十万两…… 当初河西三府修路,朝中拨款也不过三十万两,这这这,这赌场上两个时辰就能赢这么多?! 莫说侯茂彦,就连翟高卓也微微不是滋味。 但震撼也就是一时一刻,到底是靠着寒窗苦读考功名出身的朝中肱骨,这份定力还是有。 不多时,二人便恢复了神色,单看姬修齐怎么说。 望着伙计手中的银票,姬少爷眉头蹙起。 “这么多银票给我,是想让我拿着遭贼么?我算学不好,有劳阁下帮着把银子送到隆昌钱庄去,算账收钱自有掌柜的计较。对了,顺便告诉聂掌柜,就说爷说的,分出十二万两记在林哥儿的账上。” 揽金阁的伙计一般不主动打扰客人,但若客人有需要,只要不过分,开了口的大都可以得到最大的满足。这一点在业界备受好评。 所以如今姬修齐这么一说,那伙计便应声躬身离去。 倒是侯茂彦听到方才姬修齐提到的“林哥儿”,眉头一跳开了口。 “姬少爷方才所说的‘林哥儿’可是先头上去的林神医的徒弟?” 翟高卓望一眼侯茂彦,后者却盯着姬修齐等他回答。 姬修齐没想到对面这个没打过交道的上都官员会跟自己主动说话,但一想万一等会儿天歌被揽金为难,自己还得找这俩人帮忙,便老实点头。 “正是。” 翟高卓闻言蹙眉,回头一望楼梯口,“那怎的不见林花师下来?” 姬修齐闻言沮丧,“林哥儿被留在上头了。” “被留在上头?”侯茂彦显然对此很感兴趣。 这时,徐芮伸手轻掐姬修齐,他蓦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是说,我们今晚赢了赌局,本来有机会跟花魁未央姑娘月下对酌,但是我跟阿徐都是有亲事在身的人,这么做不大合适,所以便留下了林哥儿享福了。” 姬修齐随口胡诌,但心里却拎的门儿清。 现在上头的情况还不知如何,所以远不是说实话的时候。 如果林哥儿能顺利下来,那揽金阁派人行凶的事情就暂且不能让两位大人知道。毕竟真要将事情捅到官府去,今日午后林哥儿直接让徐陵带着证据跟尸体去报官就是了,何必晚上先自己带着铜牌来找揽金阁主,然后等明日再报官? 大费周章这么做,想来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先要看看揽金阁如何解释,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但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林哥儿依旧没有下来,那他就没有瞒着的必要,直接跟对面二位实话实说了。 想到这里,姬修齐抬头往楼梯口望去。 …… …… 三楼木屋,天歌一踏步入内,揽金公子便回过身来。 “林公子怎知,这铜牌是我揽金阁之物?” 揽金阁收揽四方情报,亦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只是揽金阁杀手持有的铜牌鲜少有人见过——因为绝大多数见过的人都死了,而剩下的那些人,便是将这铜牌放到他们面前,也不见得能有几个人认识。 “那阁主可能先告诉我白银现在何处?” 天歌目光清冷,嗅着鼻尖萦萦绕的微香,忽然隐隐微怒,“晨间劳烦银总管亲自上门送贴,我还不曾好生谢过呢。” “谢字我代白银收下,也不妨告诉你,白银不在揽金阁。但是你放心,他也不会去徐记的百花阁。至于你方才所说,今夜揽金阁会有人前往百花阁夺什么香记,未央已经去查了——我没有这样的命令,揽金阁也没有做这一单生意。” 揽金公子没有因为天歌的逼问动气,反而耐着性子逐一解释。 但是解释都是有代价的。 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平白无故得到答案。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知道这铜牌出自揽金阁,又为什么会认识白银,为什么知道云山先生之事。” 揽金公子抬眼,眸中闪过锋利之色。 “以及,你到底是谁。” “阁主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太多了吗?” 天歌冷笑一声,心中的怒气不仅没有因为揽金对杀手之事的解释消弭,反而似有升腾。 她抬脚踏上崭新的波斯地毯,一步步走向揽金公子。 “阁主今日让白银去寻我,便是为了试探我。晚上的赌局邀约也是一样。因为阁主查不出我的身份,所以便想借着豪赌之局,让我赢到最后成为众矢之的,好借由整个杭州府的势力一道,看看我到底是谁,是吗?” 揽金没有说话,但面上的神色却已然证实,天歌所言非虚。 看着沉默的揽金公子,天歌忽得笑起来。 “但是我说了,你信吗?” 揽金公子皱起眉头,却见眼前的少女忽的转身望向屋子另一个方向。 “你是不是也想知道?” “你也等不及想要知道,我到底是谁了吗?” 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揽金公子看着突然转身的少女,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这时,屏风后慢慢走出一个人。 头戴斗笠,手持长剑。 惯常穿着的黑衣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袭天青色长衫。 如果林府的婢女青玉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这件长衫出自自己之手。 只是眼前的男子面上,却没有了当初吓到她的那道伤疤。 斗笠下的脸平整无痕,除却经历的岁月风霜犹在,再也没人能将他和先前那个疤痕横亘之人联系起来。 但这两人,却的的确确是同一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褚流不解,他的龟息之术并不平庸,怎么会被轻易发现。 “徐记的雪肌消痕膏之所以受欢迎,不仅仅因为它祛疤效果好,还因为膏体清香沁人心脾。” 人可以龟息,却无法掩盖自己身上的气味。 而天歌,恰好有一只做花师必备的好鼻子。 褚流无奈,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上头。 看着眼前怒容满面之人,他想起方才被问的问题,以为天歌生气他言而无信。 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到劈头盖脸甚至带上了几分哭腔的连连质问。 “你既然回了临安,为什么不先来找我?!为什么那些人都已经跑了你还要追上去!你不怕死的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死了我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0话 扒衣一看便知 【6月27】 突然响起的带着哭腔的质问,彻底出乎木屋内两个男人的预料。 没有人知道明明先前还是剑拔弩张的场面,怎么到了下一刻,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揽金想不到,褚流更是想不到。但好在不管内心怎样诧异不解,褚流还是带着认真回答了天歌的问题。 “我不会死的。” 说完这句话,褚流隐隐觉得这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是以又补充解释。 “虽然这些人出自揽金阁,但我与白银尚且可以打个平手,这些刚刚够格持牌的人,伤害不到我。” 天歌知道褚流这话不假,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害怕。 上一世褚流护着她一路奔逃,不管是各地藩王还是卢光彦派来的人,只要有褚流在,始终没人能伤害到她。 直到后来悬崖边,进退维谷之际,乱箭齐发,她才第一次见到褚流束手无策。 但在他倒下之前,那些利箭依旧无法伤她分毫。 直到他中数箭,最后挥出手中长剑帮她拦去一直飞来横箭。 那时的景,不管前世今生,天歌永远无法忘怀。 所以当窃画那晚,她在院子里见到褚流的时候,她的心里是窃喜乃至忐忑的,忐忑到生怕这是一场梦,从而一点也不敢触碰。 那一夜,在阶前独坐至天明。 她多想告诉褚流,自己到底是谁,可谁会相信死而复生? 尤其是褚流那样一板一眼的愣头。 就算多疑如揽金破天荒的相信,褚流那样慎重的人也肯定不会相信。 因此才有了那一夜屋过这话。 只是他这时才忽然想起来。 看来他要学着遵循那些寻常侍卫的规矩了。褚流想道。 然而眼前的天歌却摇了摇头,抬头看着他说得认真: “我没有怪你丢下云岫,我生气的是你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我们确然约好了你帮我做事,但这世间,没有什么能买你的命。” 褚流微微恍然。 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另一个俏的影与眼前的人影重叠。 彼时桃花漫漫,一袭华衫的少女歪靠在秋千上,眨着那黑亮的猫儿眼,巴掌大的俏脸满是严肃。 “我不管我哥怎么跟你说的,但你现在既然决定跟着我,那就要按我的规矩来。我最见不得人要死要活,更怕别人为我不要命,你若不想有一个当姑子吃斋念佛赎罪的主子,那就最好惜自己的命,别让我背负罪孽。” 这番言论,是褚流从来都不曾听到过的。 当侍卫的,生来不就是保护主子,必要时再给主子挡刀的么? “迂腐!侍卫也是人啊,钱还真能买命不成?”少女蹙眉轻斥,显然觉得孺子不可教。 那时,他看着秋千上光芒四溢的少女,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活着。 因为这样,他才可以一直在她边,护她周全。 不是因为他是她的侍卫,而是因为他想护着她。 然而直到如今,他依旧好好的活着,可当初他许诺要护着一辈子的少女,却早已焚殁在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褚流攥紧袖中飞刀,微微别过脸,不再看眼前的少女。 尽管她如今一男装,但褚流依旧无法忘却那一晚他所见到的少女的真容。 这世上不会有全然相似的两个人。 但一夜,他却的的确确看到了一张跟记忆中那个少女全然一样的脸。 “今回来之后,我原是直接回的林府,但是青玉说你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又出发来了揽金阁,所以我便直接来了这里。” 褚流收回思绪,望着旁边的屏风解释了自己之所以会在此处的原因。 天歌张了张口,有些哑然。 事到如今,她还能再说什么? 她所有的愤怒来源,都在褚流无可辩驳的解释里得到纾解,她哪里还有生气的道理? 眼前的褚流,好似慢慢跟记忆中那个一直护着她的褚流重合。 “我倒是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林公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用说,就能将褚流也收入麾下了。” 揽金公子忽然轻笑一声,斜喇喇插入一句。 “不过褚流,你可别忘了,上都有人更需要你。” 听到揽金公子后半句忽然跑偏的话,天歌不由蹙起眉头。 然而不及她多思,却听褚流望着揽金开口。 “她是谁我会自己查,既已达成约定,我便不会食言。所以你想知道她是谁,要么等我查出来,要么自己查自己问。总之这件事,我不会参与。” 这句话,是对揽金说的,也是对天歌说的。 先前,她曾对着屏风后的褚流问:“你也等不及想要知道,我到底是谁了吗?” 所以这句话,算是回答揽金的问题,也算是对当初天歌这个问题的回答。 天歌抬眼,却听褚流对着揽金道,“上都我会去,但不是现在。你也说了,易家暂且没有恶意,既如此,我也不用着急赶过去。” 这话没有避开天歌,所以当她听到“易家”两字的时候,心中蓦然腾升起一个猜测来。 说话的人是褚流,但听话的揽金目光却落在天歌上。 当揽金看到一听“易家”二字,天歌便不自知的眯起双眼,心中亦有念头翻腾而上。 这个念头在方才褚流破窗而入说明来意,并在他的问询下,告诉他那一晚所见到的少女的真容时,便已然冒上心头。 再一想晨间连白银也告诉他,是那双眼睛没有错的时候,这个念头便愈发强烈。 那些困惑着他的疑问眼见便要拨云见雾。 但他却不敢轻易相信。 所以,他需要再仔细确认一番。 揽金靠在后的软垫上,没了骨头一般懒散,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变得有些软绵绵。 “看来你是怀疑上都那位的份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曾怀疑呢?否则也不会让白银去见林公子,更不会故意对着林公子咄咄相bi)了不是?” 天歌听着自己突然被扯入,不由皱了眉头。 “你们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呢?” 揽金轻轻一笑,袖中的手却已然攥紧。 “如果林公子能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这问题可不就迎刃而解了?褚流有耐心,可我却是等不及了。况且,林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云山先生如今到底在何处吗?” 天歌眉心一跳,气息却是分毫不乱。 “阁主说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是谁跟你们那什么人的真真假假有什么关系?揽金阁的报网那么厉害,阁主不会自己去查吗?况且云山先生在何处又跟我有什么相关?想找云山先生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林公子果然对我揽金阁知之甚多。只是我却不信你就不想知道云山先生人在何处。林公子先前让我派人去姑苏,想来也只是自己的猜测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公子为什么也想找云山先生。” “阁主说话真是莫名其妙。” “林公子心中再清楚不过,所以这怎么能叫莫名其妙呢?其实林公子不想说实话也没关系。” 揽金笑得愈发灿烂。 “只要扒开衣服,我一看便知。” “无耻!” 天歌手边的帕子终于随着怒斥朝某人脸上砸去。 …… …… 揽金阁一楼,桌子上放着的糕点动也未动。 围坐在旁边的翟高卓和侯茂彦是因为吃得太多,而姬修齐和徐芮二人则是因为全然没有胃口。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楼上三三两两的有清算完账目的赌客下来。 就连先前隔壁桌坐的杨公子也前来跟姬修齐近乎打招呼,可是天歌却依旧没有影儿。 正在姬修齐张望着楼梯口,心中猫抓狗挠一般着急的时候,忽听楼梯口有人哭天抢地喊个不停。 然而不管他如何哭喊,那人却依旧是岿然不动的神色。 “汪少爷是咱们阁里的常客,该当知道咱们阁里的规矩,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早知道还不上前,先前何必玩那么大?不过这话咱们也就只对着寻常赌客说说,汪少爷跟那些人不一样。您还不起,总还有汪老爷不是?您先在屋里好吃好喝歇着,等去府上的伙计回来了,咱们再说这事可好?” 说话的人是揽金阁的掌柜黄金,而哭天抢地抱着黄金大腿的,可不就是先前威风凛凛的汪皓? 望着楼梯口的闹剧,翟高卓不由皱起眉头。 “这人怎么好似有几分眼熟。” 姬修齐抬头,想起天歌先前的介绍。 “是杭州首富汪祉的儿子,汪皓。他的母亲是杭州府府军大将潘炳涵的妹子,算起来,这应该是那位潘大人的侄子。” “怪道眼熟。” 翟高卓明白过来,潘炳涵为父亲做寿,他曾去过潘府,作为外孙的汪皓自然也在。 “不过,既是汪家少爷,怎么落得这般低三下四?”问这话的是侯茂彦。 首富之子,按理应该不差钱吧?怎么就这么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 “还能有什么?输了银子呗。”姬修齐撇了撇嘴。 “输了多少?”侯茂彦再问,子微微前倾。 姬修齐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地有些过分的上都官员,虽不知他为何这么开心,但还是老实回答。 “他输得应该比我赚得多吧。” 当时汪皓二十四万多两,一半押大,一半押庄,再加上姬修齐的一赔三的赔率,算来少说也得翻两番吧? 这么多! 翟高卓不由转头与侯茂彦对视一眼。 只是除了震惊和诧异之外,后者的眼中还多了一种叫做兴奋的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1话 更离谱的故事 【待修】 这次侯茂彦受易相举荐,由礼部官员的份来地方考绩,不仅仅是为了他后顺利调任吏部。狂沙文学网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杭州府军大将潘炳涵。 潘炳涵早先在大齐时,便是杭州府军大将。 新朝更替之后,大金趁机连夺北地七城,尽管后来镇西大将军胡振远顺利重新夺回了这七座城池,但数战之下,北地已然不甚安稳。 魏宁新登位,不仅要顾及朝中的稳定,更需要安抚北地的民众。 这个时候,江南便轻易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所以除却一些趁机生事的州县遭到镇压之外,其他投诚的州府皆与齐帝在位时期并无二致,地方官员的任职并未受到殃及。 但这并不代表,周帝不想动这些人。 江南在大齐时便是富庶之地,齐哀帝甚至因此曾动过迁都的念头,后来还是在百官的劝阻之下才不了了之。 越大的米缸,越容易进老鼠。 而江南的老鼠,不仅子肥,胆子更肥。 先前新朝初建的时候,周帝不好直接大动,但这十三年来,北地在镇西大将军胡振远的坐镇下越来越安稳,朝廷上下的官员们也逐渐认可了周帝的治世之策,后顾之忧暂无之后,周帝的心思便逐渐活动到了江南这片地儿。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杭州府军大将潘炳涵。 当初周取齐而代之,潘炳涵及时投诚,在规矩安稳的表皮之下,却趁机跟自己的妹夫汪祉一道在江南肆发横财。 除了广西的灾荒米粮之外,甚至连盐司和军械用具,都起了心思。 盐司由府尹监管,当时的杭州府尹已经是翟高卓,汪祉对这铜墙铁壁咬不动,但潘炳涵监管之下的杭州府军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以前的大齐还是如今的大周,在兵力上都是北强南弱,南军在力量上远不能和北军抗衡。 但大周地居中原,北有大金虎视眈眈,东南亦有倭族寻机挑事,就算南军势弱,却也不能就此忽视。 所以每一年,朝中都会拨出固定的军械款项,用以南方军械制造与更替。 本是强国强军之策,谁曾想款项到手之后,潘炳涵却联合自己的妹夫,以含沙次铁偷工减料制作军械不说,更是以旧器刷铁粉冒充新器。 是以江南军中的军械,平素训练时挥上一挥看不出差别,可是真正用起来,却是一击即断。 潘炳涵胆大心细,更善于伪装,做出的这些事多年来一直无人知晓,然而这次却是偶然被只效命于魏帝的锦衣罗刹发现。 魏帝大怒,誓要惩处潘炳涵。 但眼下大金来朝,为了顾及大周脸面,这事不好在此时处置。 再加上锦衣罗刹的发现归发现,真正要动潘炳涵,证据却仍旧不足,所以才有了这次易相力排众议,让侯茂彦南下的安排。 为的就是顺势查出潘炳涵私吞军用的证据。 南下的路上,侯茂彦一直想着要从什么地方入手好,谁知直到他到了杭州,却依旧没想出个所以然。 然而如今看到输了银子痛哭流涕的汪家少爷,侯茂彦却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或许,他有办法了。 …… …… 揽金公子的功夫抵不上褚流那样的高手,但若认真算起来,手也不赖。 所以天歌恼气扔来的沾着涕泗的帕子,就这么被他轻易躲开了。 但一想到方才那东西差点砸到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嫌弃。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邋遢?” 精致公子揽金寻了个离天歌远些的地方坐下,生怕再被殃及。 “林公子莫要误会,我先前那话,并不是真要你扒个……” 天歌睁着眼睛怒瞪过去。 某人轻咳一声,“我说那话,不是有意不敬。揽金阁这么多庄女,女子之间看上一看,左没有什么大碍吧?况且也不用看别处,就看看林公子的左肩便成。” “什么都不用看了,我的左肩什么都没有。”天歌张口答道。 “林公子莫要置气嘛。” 揽金还再说,却被天歌打断。 “置气还是不置气,我的肩头的的确确什么东西都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天歌一脸平静。 早先在青城,她寻徐竖讨要雪肌消痕膏的时候,便早已做好了决断。 留着那疤痕,会有份提前被发现的危险。 但如果她成功躲过去,南下寻找褚流乃至更多人的时候,那这疤痕与胎记便是十足的证据。 可除去伤疤,却也有好处。 最直接的,便是当初元贺等人来云来居寻帝姬,拿不准到底是她还是赵云珠的时候,孙嬷嬷扒开她肩头的衣服,却发现那里莫说胎记,就是一点疤痕也没有。 也正是因此,使得她成功在那些人面前,咬死了赵云珠才是宝寿帝姬。 由此带来的最大的好处,便是让她有把握前往上都之前,可以保得自己的平安尽管她的功夫不赖,已然足够自保。 但时时刻刻躲着那些尾巴,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 如果没有赵云珠被易廷益带去上都替她挡着那些寻觅者,她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从青城脱,更不会成功假死遁逃到杭州。 而她在临安如今做的这些事,也必然不会如此轻松。 可是这样做,却也意味着,她没有办法在褚流等人面前自证份。 这样一来,获取那些人的信任,便会难上加难。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眼前的揽金竟是想方设法,想要让她承认自己的帝姬份。 为什么他会如是确定? 出乎意料的诧异,使得天歌反而不敢轻易承认,只能以面上的波澜不惊掩盖内心的汹涌。 揽金望着天歌不似作假的样子,不由坐正了子。 “林公子这话当真?” 天歌点点头,“当真。阁主既然不信,不妨寻名庄女来瞧上一瞧。” 要看肩头的话从揽金嘴里出来是想要确认天歌的份,可从天歌自己嘴巴里出来,便是有恃无恐了。 揽金望一眼褚流,整个人往后的椅背靠去。 难道他猜错了吗? 可是褚流当初第一次说到帝姬在上都的时候,白银念着旧主,便跟他请辞去了上都一趟,那个在易家别院的姑娘杏眼桃腮,相貌也算出众,但却绝对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因为那个姑娘,跟蒋鸾也好,云山先生也罢,就是跟当初齐哀帝的相貌,都没有半分相似。 眼前之人,是白银亲口说过像云山先生的…… 一向光彩夺人的揽金公子变得有些委顿颓丧。 然而一直站着的褚流却蓦地开口。 “看不到痕迹,不代表曾经没有痕迹。” 直愣愣的一句话,却好似晴天霹雳,将隐隐无力的揽金公子彻底炸醒。 可不就是这样! 望着褚流,揽金面上突然绽放光芒。 “是了!徐记的雪肌消痕膏!既然连褚流面上的疤痕都可以消去,你若当真铁了心要去掉自己上的痕迹,又有什么困难!” 从凳子上腾的站起来,揽金公子用力一拍褚流肩膀,而后转过来。 “我先前的确查不出你的份,但你边那个孙三我却查得。他是青城人,而好巧不巧,你府上那位姓宋的管家,也正好曾在青城做工多年。而当初最早传出帝姬所在的地方,正是青城赵家!而这赵家正巧有两位姑娘,其中一个的名字,也叫做天歌。不可能这么巧跟在你边的人都是青城人,所以……” “所以什么?阁主怕是不知道,今在翟府闹事的林参军的女儿也叫天歌。若是撞了名字就是同一个人,难不成我们也是同一个人?” 天歌说的轻巧,却是没有想到揽金已然查到这么多。 当初为了在走后保全禾嘉,所以她让人将宝寿帝姬在赵家的事抖落了出去,这样一来,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家的时候,反而没有人能轻易下手。 谁曾想这一点居然让揽金揪住,并隐隐查出了她的份。 “不,巧合的不是名字,是你边的人,以及你自己。” 揽金说完,从旁边的多宝阁上拿下一样东西。 “林公子可曾认真看过自己的眼睛?” 天歌皱眉,“阁主这话什么意思?” “看看吧。”揽金将东西抵了过去。 天歌接过来那圆圆扁扁的东西,沿着其中一条缝隙打开。 待她看清里面的景象时,不由生出几分惊讶。 “这是……镜子?” “嗯。” 天歌看着手中对扣的圆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小到大,她用过乃至见过的镜子,都是铜镜,只能模模糊糊照出人的影子,便是五官瞧上去,也带着一片模糊朦胧。 然而眼前镜中的自己,却是纤毫毕现,脸上细小的微绒和上下的睫毛都清晰非常。 同样清晰的,还有她两只瞳孔里隐隐的暗金色。 那是跟寻常人乌黑或棕褐色截然不同的颜色。 只是那颜色,远远瞧去根本看不真切。 若不是这般近距离,根本不能发现。 “那天冒失掐着你脖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以才会让白银去给你送请柬。” 说完这话,揽金公子抬眼看向天歌,却又像是没有在看她。 那样子,说是隔着她看向另一个人更合适。 “你可知道,曾经也有人有着你这样的眼睛?只是那人的眼睛,却比你眸中的金光更盛,盛到让人以为,漫天星辰都最碎在他的眼中。” 天歌蹙眉看过去。 “你说的人,是云山先生?” “是啊,云山先生。”揽金轻笑一声,重新看向天歌,“或者说,也是你的舅舅。” 天歌手中的镜子陡然扣上。 “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认错了人?” “不会认错的。”揽金摇了摇头,“若是你先前主动说自己是谁,我或许还有些怀疑,可是此刻如今你一直否认,倒是让我越来越确信。” 这是什么逻辑?! 天歌忽然有些懵。 如此轻信一个人,根本不是揽金公子的作风。 “我建议你再冷静冷静。” 天歌好心建议。 “你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被什么人指使的骗子呢?为什么我认识褚流,又为什么对你揽金阁的事再清楚不过,甚至还知道云山先生是你一直想找的人,这些会是一个养在青城小客栈书数年,连城门都没出过的小丫头能知道的吗?还有我的功夫,这么多东西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这话刚一说完,天歌便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快疯了。 她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褚流和揽金相信自己是真正的帝姬吗? 怎么如今揽金要相信的时候,自己却使劲儿的撺掇他别相信自己? 天歌深吸一口气。 不,她没疯。 是这信任来的太突然,她需要好好确定一下是不是诓骗,也让揽金好生看清她上所有的疑点。 因为唯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彼此信任。 听着天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揽金带着几分认可点了点头。 “你这话说的没错,疑点确实很多啊……” 天歌心头一沉。 完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瞧着少女黯下去的神色,揽金忽的一笑。 “这么多我不知道,揽金阁也查不出来的事,想来也不好查,不妨有劳林公子亲自为我们解惑吧!” 天歌蓦地抬头,看着揽金带笑的神色,还有褚流面上隐隐的期待,咬了咬唇,最后却摇了摇头。 “我就算说了真话,你们也只会觉得匪夷所思,并不会相信我的。” “林公子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们不会相信呢?”揽金挑眉。 “那你们相信死而复生吗?带着这一世的记忆,重新回到这世间。”天歌豁出去一口气,“这样的理由,你们觉得可信吗?” 此话一出,木屋之内顿时气息一滞。 揽金与褚流的目光胶着在一处,神色莫名。 天歌不由轻嗤自嘲。 看吧,这样的理由,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有些时候,说实话反而没人相信。 然而沉默几许过后,揽金却是带着几分沉吟开口。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我想,我应当相信你。” 天歌愕然。 而褚流此刻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你。” 褚流从来不会说谎,天歌知道。 “你们……为什么相信我,这样的事,很离谱不是吗?”天歌觉得微微涩然。 “因为,我们听过更离谱的事。” 揽金轻笑一声,问天歌,“你听过说,有人会来自未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2话 来自未来的人 【待修】 楼梯口插科打诨的汪皓很快被黄金了客室休息,楼梯口再次恢复宁静,然而坐在桌边的侯茂彦脑中却开始千回百转起来。 “失陪一下,我去方便方便。” 侯茂彦捂着肚子站起来,对着旁边几人致歉。 望着他这模样,翟高卓忙不迭关切道,“怎么了这是?” 侯茂彦苦着一张脸,“想是方才吃多了,又多喝了几杯,有些闹肚子。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回,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已经这么说了,翟高卓只好点了点头,望着侯茂彦跟揽金阁的伙计说了两句话,便往后头走去。 揽金阁门口的街道热闹,后院出来之后的偏街也不冷清。 向着四周望了望,侯茂彦走到一家馄饨铺子,靠近正在给大锅里添水的老板。 “白馄饨来上一碗。” 老板的手顿了顿,继续搅动起来。 “客人说笑了,咱们这馄饨可不就是白的?上等的白面,精细的肉馅,皮儿薄肉多,来上一碗定让您还想再吃一碗。” “我要白面馅儿的,肉少面多,快些煮好,急着吃呢。” 这句话一说,那老板的手彻底停了下来,望一眼侯茂彦。 “那客人先请里面坐。” 侯茂彦闻言,朝店里头走去。 夏日的夜晚,街上夜风的清凉比屋里的闷热更让人觉得舒服,所以这一条偏街之上,不少店家都将摊位从屋里摆出来在外头,但铺子里却也依旧有一些比较讲究的,不愿当街吃东西的客人。 侯茂彦坐在靠窗的角落里,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没有动过的馄饨。 店里灯光昏暗,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那里坐着个人。 但当穿着雪涛纹的白衣少年人进来的时候,却一眼望见了他。 放剑于桌面,少年人在侯茂彦对面坐下。 “侯大人有线索了?” 面对这位上都来的大官,少年人没有丝毫畏惧,更谈不上多么拘谨,但那态度却也不算不敬。 但反观翟高卓,反而面对这少年人,有些微微的紧张。 “潘炳涵的侄子汪皓,今儿个在揽金阁输了八十六万两白银,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汪家小子如今正被揽金阁的人扣着,又怕这件事情闹到汪家去。汪祉虽不缺这银子,但到底不是小数目……” “侯大人是想卖汪皓这个人情?”少年人抬眸,幽深的眼睛在暗夜里越发深邃。 “虽是有这个想法,但到底不是小数目……” “侯大人也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 少年人接过话。 “我没钱。” 侯茂彦一噎。 “可是那位说过,若本……” 侯茂彦本想说“本官”,可一想少年人的身份,以及自己现在所求之事,不由换了称呼。 “若我有什么需要,尽可请大人襄助。” 这话说的有些气弱,乍一听甚至带着几分委屈与哀求,但少年人却明白,这看似柔弱的话里却是有着威胁。 威胁这种手段,对于少年人来说并不算罕见。 毕竟多年以来,他受到的威胁并不少,只是那都是早些年间了,这几年来,已经很少有人会,或者很少有人敢再威胁他。 况且,侯茂彦这话倒也没说错。 从怀中拿出一块小牌扔过去,少年人开口。 “那这个东西去隆昌钱庄,那里有你需要的银子。但有一点,若是这趟无功而返,这银子就得侯大人自己向那位交代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甩锅! 侯茂彦心中气急。 然而少年人说话的语气平静而淡然,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显然是在告诉他,这钱若是不想要,也可以。 毕竟,对于这个主意,少年人一开始是提反对意见的。 既然是侯茂彦自己提出的请求,所以自然得自己为它负责。 这个逻辑并没有错。 侯茂彦稳了稳心神,最终还是将那小牌拿在手中。 站起身来,他对着少年人拱手。 “多谢大人。” “嗯。” 少年人毫不客气的承接了这份谢意,然后指了指桌上仍旧冒着热气的馄饨,“侯大人不吃了吗?” “我晚上吃了很多,这馄饨实在是吃不下。” “既然侯大人没有动过,那我吃了。” 说着少年人拿起勺子在粗糙的陶碗中搅动起来,街边小吃特有的烟火气十足的味道在屋里溢开。 “大人慢用。” 侯茂彦拱了拱手,准备离开,却听身后飘来一句难得的提醒。 “侯大人记得让那汪家小子写个欠条。毕竟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商户的儿子也不好骗。 八十六万两,足够镇西军一年的军饷了。 这些文人啊,还真是会花钱。 侯茂彦回头看着搅动勺子的少年人,喉头动了动,“多谢。” 果不其然,又是一声“嗯。” 对于自己助人这件事,少年人向来有自知之明,接受起谢意来也不推脱,所以但凡跟他打过交道的朝中官员,都不怎么喜欢他。 做人,还是谦虚一些好。 “嗯”过一声之后,少年人没有再开口,想起翟高卓还在揽金阁中,侯茂彦抬脚便往外走去。 然而临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望了少年人最后一眼。 角落里的白衣少年,正将一颗馄饨送入口中,脸上享受美食的神色,跟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谁能想到他竟一度让朝中百官闻风丧胆? 攥紧了手中的小牌,侯茂彦快步走出了馄饨铺子。 …… …… 揽金阁的木屋中,天歌被揽金那句“来自未来”弄得彻底茫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来自很远很远的以后。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跟现在不同。没有皇帝,没有诸侯,人们之间的交流不需要书信,只要借助一个叫做手机的东西,就可以快速实现,据说那是一个方方的盒子,可以在里面看到千里之外的亲人。还有比马车更快的工具,真正的日行千里。高楼可以盖到百层以上,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最高的楼阁只是上都的九层摘星揽月阁……” 望着揽金面上的向往之色,天歌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她带着几分莫名接过揽金的话。 “是不是那时候的男人,都不用挽着这样高高的发髻,女子穿的衣服也可以露出胳膊和腿乃至腰腹,不分男女,哪怕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人都可以上学……” 此言一出,揽金公子眼中顿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就连向来情绪不形于外的处理此刻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 揽金公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天歌却没有直接回答他。 “你说的那个……来自未来的人,是谁?” “你的舅舅,云山先生。”揽金公子的声音里已然难掩激动。 天歌脑海中却是炸响惊雷。 云山先生。 那个修建出大周最高的九层佛塔和九层摘星揽月阁的云山先生。 那个堪称少年天才的工造大匠。 那个,应该是她舅舅的人…… 蒋云山。 原来,不止是自己。 不止是她在地府梭巡百年重新回到以前,不止是她贯穿了古今中外接触到那么多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的舅舅,原来便跟那些她在地府中遇到的奇怪的,来自未来世界的人一样吗? “看来,白银没有说错,你真的是他的侄女……” 揽金公子轻叹一声,神色有些莫名。 尽管此前他已经确认,可在天歌接口道出那些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感慨命运。 紧跟着下一刻,他便想到一个可能。 “你既然重活一世,那你可知道,云山他究竟在何处?” 揽金的话里有着隐隐的紧张与期待,乃至于褚流也忍不住向天歌那边看去,想要知道下一刻,将要从她口中道出的答案。 这十三年来,不管是揽金还是他,甚至于数年未曾一见的千丝和摸儿,都不曾停止过寻找那个人。 当初江湖相见,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少年或不顾世俗偏见,将他们从不可见人的阴暗中拯救出来。 褚流一直不曾与人谈说过他的过去,就连上一世天歌也以为他是江湖中的大侠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该是葬身法场的大齐死囚。 那时他初入江湖,一身功夫傍身,盼着除强扶恶伸张正义,但在他除掳掠的山匪之后,却被与贼人勾结的官员冠以杀人之罪,他怒而杀去县官,却也就此背上恶名,走上奔逃之路。 从大侠到逃犯,这种天壤之别的落差几乎击碎了褚流曾经所有关于江湖的美梦,直到他遇到那对偷跑出门的兄妹。 少年人对着随手解困的他高呼大侠,死命缠着要跟他学功夫要拜师,甚至在知道他的身份后,不仅没有避之不及,反而意气风发跟他谈什么是真正的侠客,甚至连他那个十岁的奶娃娃妹子,也一样宽慰他开解他。 最后,拜师没有成功,但士为知己者死,他主动请求成为他的护卫。 再到后来,妹妹蒋鸾远嫁上都为后,他在少年的请求下,随着昭懿皇后到了齐宫当中。 而眼前的揽金,便是当初他随着少年一道救下来的。 那时候扶余还没有灭国,但在大金和大齐的比较之下,这个小小的国家,也不过弹丸之地。 彼时的扶余,男风极盛,莫说朝野内外,便是扶余的皇帝,也是一样甚好此道,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秽乱到两人咋舌。 扶余帝子嗣颇多,嫌弃宫中女眷阻碍他这喜好,便专建了一座行宫,用来安置那些让他烦躁不满的宫妃及子嗣。 一旦进入这座行宫的妃嫔及皇子,就算是身份尊贵,也依旧是失了宠、去了势,再无翻身之日的人,所有便有人将念头打到了那些长相不俗,却被弃之如履的子嗣身上。 大齐和大金之间,曾有公主和亲依旧睦邻友好的例子,是以在大齐准备攻打扶余的消息传来,扶余便有朝臣想着另辟蹊径,送皇子来讨好大齐。 扶余弱小,扶余帝更是窝囊,只要能求得一隅偏安,哪里会顾忌什么血亲尊严,当即便准允了这一提议,甚至亲自将自己长得最为俊美的第九子敖亦送上了前往大齐的马车。 谁曾想,这马车却被人中途劫持,敖亦也不见了踪影。 劫车之人,便是蒋云山和褚流。 本是为了挟持贵人换点银钱给妹子买糖糕,谁曾想却抢了个可怜虫。 所以蒋云山大臂一挥,便将敖亦带到了自己身边,从三个人饿肚子变成了四个人一起饿肚子。 最后还是因着难得的机缘,得了彼时还没有篡位的,乖乖在北地当将军的魏宁青眼,甚至有意让他在自己麾下做事。 奈何蒋云山不喜束缚,又念及私自带着妹子出门已久,便辞别了魏宁,带着妹子和褚流、敖亦一起回到了姑苏。 就在大家都以为会在姑苏生活下去的时候,第二天蒋云山便自己一个人带着一屁股的伤跑回来寻二人。 短暂的归家之后,蒋云山再次带着褚流和敖亦回到北地。 只是这次,那个叫敖亦的皇子,名字换做了揽金,面上也多出了一张由蒋云山亲自雕刻的青木面具。 而他们去往的北地,则远到了大金。 彼时大金盛行佛教,大金汗王征召四方能工巧匠,意图建造一座七层佛塔以供佛经。 而蒋云山,便是在此次名扬大金,成为大金汗王的座上宾,千丝和摸儿,也是在那时被蒋云山救下。 回溯往事,对不管是褚流还是揽金来说,都是一场温暖中带着痛苦的缅怀。 温暖的,是那些年愉快的相处;痛苦的,是这十三年来那人的销声匿迹。 而如今天歌将要开口说出的话,就像是最终的宣判,将要给他们这十三年来的期待与畏惧定下最终的结论。 但揽金终究是期待的。 所以他问的,是云山先生人在何处,而不是云山先生是死是活。 天歌自然也读懂了这种期待。 她更知道,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将意味着什么。 她可以选择一个让二人都开心的结果,告诉他们,蒋云山或许没有死。 但她没有这样的权利,更不愿意去捏造某种可能。 尽管这种可能,也是她竭力去相信,并满怀期待的可能。 “云山先生他……” 天歌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说出了实话。 “上一世我死之前,也没能找到云山先生的所在。但姑苏蒋家祖坟里,外祖和祖母的坟茔,却有着祭奠清扫的痕迹,并且都避开了中元和清明。” 望着揽金陡然黯下去的眼神,天歌心中莫名升腾起一丝不忍,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但据我所知,当初魏宁称帝之后,曾有人在西北边境用云山先生的一张宅邸设计图跟人换过东西。” 揽金闻言,蓦地抬头,眼中再次闪起灼灼明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3话 宁夙背后的人 【6月30修】 “此话当真!” 揽金公子惊呼出声。 旁人许是不知,揽金公子却是再熟悉不过。 但凡云山先生出手的图纸,绝对不会二稿于人,宅邸或是建筑修造完成之后,所有的设计稿都会被统统毁掉。 先前揽金等人不解,谁曾想云山先生却道,销毁图纸不仅仅是因为他不能轻易在这世间留下过多的未来痕迹,更是为了对请他设计建筑的人负责。 以前揽金并不理解后面那一点,直到后来云山先生专为他设计这座揽金阁的时候,揽金才明白那里面的意思。 如果这世间还有第二座揽金阁,哪怕不在临安,他知道了也不会开心。 所以一听天歌最后一句话,揽金公子几乎立刻便相信。 蒋云山还活着! “他是跟谁换交换的,在什么地方!” 若不是知道天歌是女孩子,揽金怕是恨不能直接将揪着她问个清楚了。 望着揽金眼中的狂热,天歌道出自己先前从徐芮那里听来的消息。 “地方是在北地,但具体到什么位置,我还得再问问清楚,毕竟当初跟他交换东西的徐老爷子徐化已然故去,只能找徐记的老人再想办法打听了。” 一听天歌说这话,揽金似醍醐灌魏宁领兵攻城的消息,他一个失神,看了看紧闭的寝宫大门,最终决定去看看外头的动静。 谁曾想他刚到宫门口,便有消息传来,说皇后宫中走水。 他火急火燎的赶回去的时候,火舌已经舔到了窗外,呛得人连靠近也不能。 外头乱军攻城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便在宫中蔓延开来,宫人们皆慌乱奔逃,连打水救火的人都没有。 昭懿皇后生前极其喜欢纱幔,如今那朦胧梦幻的饰物却成为助长火势的最大的帮凶。 望着快速蔓延的火势,褚流心下一横,将外袍褪下在水中浸湿披上,便浑然不顾越发肆虐的大火,就此冲进了寝宫当中。 然而不知为何,许是没有人救火,那一夜的火势出奇的大。 大到就算褚流在寝宫中搜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锦衣华服的帝后二人被火舌肆舔到不见人形,倒在旁边的散乱的酒杯就像是大火中的无情看客,望着他一次次靠近,一次次被火舌逼退,甚至差点被屋,又为何肯花那么多银子让人来代为抚养一个孩子?正常人的做法,哪怕是为了省钱和放心,也该是亲自养育才是。” 话到此处,褚流已然想明白了天歌的意思。 “宁夙背后肯定有人。” 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更愿意花这么多银子,甚至有能力将孩子帝姬从皇宫偷出并平安送到遥远的北地的,除了跟她相关的至亲,还有谁? “云山果然没有死……” 揽金袖中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惊喜之余,更有微微的悲愤。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北地!江南不是更好的选择吗?难道他不信任我……不会的……” 望着揽金公子一脸的茫然,作为站在局外看了这所有的事情许久的天歌摇了摇头。 “不是不信任。或许,是不想连累。你们能想到江南是最好的选择,那为了躲开那些同样会如此选择的人,他们只能反其道行之,选择北上。” 天歌长叹一声,“方才我说过,其实对宁夙,或者说对于宁夙身后那人来说,寻常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将孩子放在身边自己养大。宁肯信任一个陌生的农妇,也不愿意放在身边,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的身边也不安全。” 揽金公子慢慢站直了身子,口中有些微微的涩然,“直到如今,姑苏不还是有很多人守株待兔,等着他现身吗?” “那银子约定好是十年,却只送了五年,到第六年的时候,便停了。所以……” 天歌的话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下去。 但场上之人想来也已经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揽金公子深吸一口气,勉力一笑。 “不管怎么样,那些人既然也在寻云山,就说明他真的没有死。现在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打紧,只要他还活着,总一天我会将人找出来。来日方长。” “嗯。”天歌点了点头。 以揽金的骄傲,不需要人安慰。 罢了,天歌又想起另一件事。 “宁夙将习得的双面画的技艺传授给了赵家小姐,赵云珠;其母李氏为了贪图富贵,在我和赵云珠肩上都烫出了伤疤,我肩头的胎记被人抹掉,正好借着雪肌消痕膏彻底将痕迹去除,所以如今大家都以为她才是真正的帝姬。” 其实对于这一点,天歌本不想说明,但如今大家彼此已然开诚布公,便再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不过这话说完,后半句倒是没能引起人的注意,反倒是前半句让褚流不由微微凝目。 “你说,宁夙将双面画传给了赵家小姐?” “嗯。”天歌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她还告诉赵云珠,她出身富贵非是赵家女儿,以此来离间李氏母女。先前我不懂她缘何如此,后来才慢慢想明白了。” “那赵家待你,想来并不好吧?”褚流看一眼天歌,轻声问道。 天歌轻笑一声,“毕竟不是自家闺女儿,不喜也算正常。” “那看来她背后的人,还真是先生了。”褚流苦笑一声。 “此话怎讲?”天歌问。 “先前我们在北地闯荡的时候,先生也曾用这法子捉弄过别人。” 褚流道,“那时候先生刚收下我和揽金,带着我们和他的妹妹一道在魏家借住。魏宁的弟弟魏安瞧不起我们,先生那时候也才十岁,却已然老气横秋的吓唬魏安,并煞有介事的举了一系列的证据,说魏安非是魏家亲生云云。” “谁曾想,最后真唬得魏安怀疑自己非是魏家子,却又不敢去问自己的爹娘,生怕自己问了更不受宠爱。直到我们离开魏府那天,先生才跟魏安说自己不过是骗他,气得魏安直跳脚。” 提起少年捣蛋的往事,褚流的面色也多出几分柔和。 只是人间事,总是难以预料,如今连见故友一面,却都难上加难了…… 在褚流的缅怀中,天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所说的魏安,可是双腿有疾,号称闲散侯爷的安平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4话 安平侯与内鬼 【待修】 如今大周的皇帝魏宁共有两位兄弟。 长兄魏玄,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本当承袭父亲的镇西大将军之职,却因病在幼年早早夭折。 论理,大将军一职,尤其是镇守西北,抵御大金拱卫边疆的大将军,本不该世袭罔替,但彼时哀帝的父亲明帝所下的命令,又有谁能够阻拦? 是以兄死弟替,承袭的将军位便落在了后头出生的魏宁上。 魏玄与魏宁同出一母,皆是魏家嫡子,但他的另一个兄弟魏安却是妾室所生。 不过虽是嫡庶有别,但因为兄长亡故在前,且魏家只有这两位男丁,魏宁与魏安的关系打小便算不错。 然而两人的格却差得有些大。 因为长兄早殁,所以魏宁从小就极其懂事,侍奉父母,照顾手足,在文武之道的学习上更是异常努力。 但幼年时期的魏安,却嚣张跋扈,是北地当时出了名的鬼见愁。 不过魏安虽然桀骜,但到了父亲和兄长魏宁面前,却是极其规矩懂事。 后来魏父去世,魏宁承袭父位,担任镇西大将军一职,受到很多人的反对。 尽管有皇帝的敕令在,但在以能耐说话的军中,却从来不会论说这些,都是个人手底下见真章。 尤其是彼时敕令传来之前,不少人都以为镇西军副将范玉明将会接任此职,而凭借范玉明在军中多年的威望,更是有不少的追随者。 所以这位父亲还在时便在军中跑动,跟大家伙儿打得火的魏宁公子,接受敕令后,反而在军中不受欢迎起来。 但是虎父无犬子,尽管怀疑之声不断,但魏宁还是凭借自己的能耐,在一月之内,让镇西军中上上下下服服帖帖,就连副将范玉明也无话可说。 未及弱冠的少年将军,就这么轻而易举成为镇西军中新的传奇。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八年后,曾经肩负着守护大齐边境的镇西大将军,却将兵戈对准了他所守护的家国,举兵直奔上都,以为帝姬满月和新建成的摘星揽月阁庆贺的名义,攻占下上都皇城,成为新王朝的主人。 在那一夜几乎顺利无比的攻陷中,魏宁的弟弟魏安却意外被人误伤,由此再也无法站起来。 为了弥补对于这位庶弟的愧疚,已经成为周帝的魏宁亲封其为安平侯,准其长居上都,并敕封只是小妾的魏安之母为一品诰命夫人,以示最高的荣誉与补偿。 安平侯喜悠闲,因为腿伤而赋闲在家,从而免了上朝的规矩,对这位侯爷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乐事。 从此之后,这闲散王爷的名声便传了出来。 尤其是这么些年来,安平侯修养,一改往顽劣,时不时还会读上一两篇文章,看心参加一两场诗会,使得他在学子中间得了个“诗文侯爷”的称号。 当然,这“诗文侯爷”并不是说安平侯的诗文作的多么好,而是他的诗文作得烂到不能看,却还是极为自信的拿出来供大家品评。 不过好在这位虽说诗文烂,但人却不烂,得了一些酸腐文人毫不客气的毒舌评论之后,不仅不生气,反倒还极为谦虚的让人拿纸的事可查明了?”揽金问道。 未央闻言,不由望一眼旁边的天歌,有一瞬间的迟疑。 揽金见状,眉头微微蹙起。 “照说即可。” 然而未央却依旧有些犹豫,吞吐着道。 “查明了……是阁内的人,应当是,阁中出了内鬼……” 此话一出,寂静的屋内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天歌微微侧目,看到揽金手中,先前自己递还过去的对折小圆镜已经被捏得弯曲。 想来里面的镜面已经破碎,若不是外头包裹着铜面,只怕此时揽金那纤细白皙的手指,也该被染成殷红了。 “徐芮和姬修齐还在楼下等我,旁的事,我们改再说,今你先处理阁中的事吧。” 天歌望着揽金,主动提出请辞的话。 揽金阁是揽金最信任的地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和褚流实在不好再呆下去。 对于天歌的辞别,揽金没有留人,这样的事,的确应该关起门来自己处理。 不过走到未央边的时候,天歌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未央姑娘。” 未央闻言抬头,先是看一眼揽金,最后才望向天歌。 “林公子想问什么。” “那些先于你抵达百花阁的人,如今可都全部撤离了?” 如果人已经被带走,那么她便可以放心让徐芮回去了。 未央闻此点了点头。 “揽金阁的人已经全部带走。但以防之后还有其他人来,却被误会是我揽金阁的人,阁主让我留下了十人守着百花阁,算是……保护吧。” 天歌一听这话,不由转看向揽金那,朝着他认真行了一礼。 “多谢。” “那些人会留三天。三之内,天目山的事,连带你想知道的归家当年的灭门案,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揽金道。 “我等你的消息。” 天歌说完这话,带着褚流出了木屋。 …… …… 揽金阁楼下,姬修齐和徐芮朝着楼梯口望得越发频繁。 尤其是姬修齐抓耳挠腮耳朵的样子,更是引得翟高卓也不由朝那头望去。 “姬少爷可是有什么急事?”翟高卓目光敏锐,“还是说,在担心什么?” 姬修齐闻言不由干笑两声。 “翟大人说笑了,既然是出来玩的,求的就是一个安闲自在,哪里有什么急事之说。至于担心嘛,更不可能了,揽金阁这样的地方,又不是寻常赌场,闹事都没有,哪里用得着担心。” 这话是没有错,但是能让桌边二人数次朝楼上望去,更越来越焦躁,难不成是那位还在上头的林花师…… 想到林回临走前的嘱托,翟高卓便直接问出声。 “可是林……” “不是!” 姬修齐急吼吼打断了翟高卓的话,顾不上对方神色如何,只急溜溜编排起来。 “我是担心……担心侯大人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可是肚子坏的比较严重?要不要找个伙计去看一看?毕竟是上都的官员,都比较好面子,人家不好说,我们总不好不问不是?” 姬修齐说完这些话,伸手戳了戳边的徐芮,“阿……阿徐,侯大人出去多久了?” 徐芮望一眼堂中架子上的滴漏,手心微微沁汗。 “三刻钟了。” 一听这话,翟高卓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一个茅房去了三刻钟,看来还真的严重。 趁着翟高卓转头招呼伙计的时光,徐芮冲着姬修齐指着上头仅剩一点的滴漏,缓缓摇了摇头。 没时间了。 等那所剩无几的漏液滴完,就是完完整整的一个时辰了。 姬修齐心中一慌。 这时候翟高卓恰好回过头来,望着姬修齐和徐芮一脸凝重的神色,不由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姬修齐深吸一口气,望着翟高卓准备坦然告知一切。 “翟大人,实不相瞒,我……” “啊!” 不等姬修齐把话说完,坐在他对面的翟高卓突然发出一声啊的大叫,然后弯下子抱住自己的腿。 这阵仗,吓得姬修齐愣在当场,连话也忘记说了。 而就在这时,旁边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5话 提醒与眼熟(为爱加更2000+) 【待修】 姬修齐转头,正对上一脸通红,却仍旧故作镇定的徐芮。狂沙文学网 而后者见他看来,也不说什么,只指了指前头的楼梯口。 那里,他们等待了许久的天歌正一步步往楼下走来。 姬修齐顿时明白了事的原委。 阿芮应当是看到林哥儿下楼,面上不好提醒,所以想着踹他一脚让他别再说话。 谁曾想急之下,这一脚下去没把握好力度不说,更是对错准头踢错了人…… “噗嗤” 许是见到天歌安然下楼,姬修齐心中的担忧消散一空,想明白了这事之后,居然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徐芮瞪他一眼,结果某人却笑得越发厉害,最后连子也直不起来。 天歌带着褚流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徐芮端坐桌前盯着桌面,而翟高卓和姬修齐则弓着子的奇怪画面。 只是两个人面上的表,好像不大一样。 姬修齐是憋笑,翟高卓则是眉头紧皱一脸痛苦。 “怎么了这是?” “那什么……”姬修齐直起子来,望一眼徐芮,好不容易收了笑容,正着神色为天歌解答疑惑,“方才我跟翟大人说话,不小心腿抽筋儿,可能……嗯,对,应该是误伤了翟大人……” 说完这话,姬修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凑到翟高卓跟前,陪着笑脸。 “翟大人,您……咳,您没事吧?方才实在是对不住,我……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翟高卓望着面前这张笑脸,不由想起先前某人的大笑之声,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不是在关心自己,而是在幸灾乐祸。 “本官无碍。” 翟高卓直了子,憋出四个字来。 不管是长辈的份,还是文人的修养,都让他不能跟这个混小子计较。 不过姬修齐这会儿倒真是关心翟高卓,毕竟一州府尹,也不是说踹就能踹,踹完还能真当没事儿的。 “揽金阁里有上好的跌打损伤的药,尤其是活血化瘀的药物,比外头那些铺子里的都不差,只是价格不算便宜。” 听着天歌适时的好心提醒,姬修齐忙不迭道,“钱都是小事,翟大人无碍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便招呼伙计去问药的事。 翟高卓这时才看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天歌。 “见过翟大人。”天歌躬行礼。 翟高卓闻言哼气。 “你师父临走前嘱托我关照你,他要是知道我放任你又是赌钱又是找姑娘的,肯定气个半死。” 天歌笑了笑。 “您不说,我不说,师父他老人家便不会知道了。” 见翟高卓眉头要皱,天歌连忙改口,“方才是说着玩的,翟大人的教诲,晚辈记下了。” “如此便最好。”翟高卓点了点头望她一眼。 说着想起什么,不由朝着四周看了一看,声音压低了几分。 “揽金阁这样的地方,今可以赢的钵满盆盈,明便可让你输得倾家dàng)产,你是好孩子,往后莫要再搅腾到这浑水中来,可听明白了?” 天歌心中微动,面上却丝毫没有变化,颔首行礼。 “晚辈谨记。” 说话间,姬修齐已经拿了药过来,到了跟前就蹲下子要给翟高卓脱袜上药,吓得翟高卓往后退了几分,生怕他手一重,直接按到上头去。 “姬少爷将药给我就行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太妥当。” “可是方才那伙计说了,这药一定要尽快涂上去才好见效快,若是大人觉得不好意思,咱们不妨寻个客室。您就让我好好将功补过吧!这药我亲自给您涂!”姬修齐一脸诚恳。 翟高卓正要说不必,却听有人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什么药?” “活血化瘀的药。” 姬修齐随口接完话茬,才意识到自己接的是谁的话。 “侯大人。” 天歌冲着来人行礼,今在翟府的宴会上,她曾与此人有一面之缘。 侯茂彦看一眼天歌,目光又在她后的褚流上打量一番之后,这才看向还蹲在地上的姬修齐。 “姬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崴伤了脚还是?” “是翟大人,方才我……” 翟高卓打断了姬修齐的话。 “方才等了你许久不见人,怕你出了什么事,一时急,起不小心撞到了腿。少年人尊敬长辈,便去讨了药膏,说是看看有没有淤青要给我上药来着。” “这年轻人还真不错。”侯茂彦赞许一声,而后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张望一圈,“也不知这里有没有治腹泻的药,刚在可真是折腾死我了,以后晚上可万不能喝太多酒了。” “腹泻的药物我府上有,既如此,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正好早点用药早点恢复。” 翟高卓站起来,顺手从姬修齐手中拿过核桃大小的青瓷药罐。 事到如今,他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也没见揽金阁的阁主相见,想来是他们真的会错了意,不如早早回家歇着去。 侯茂彦心里有事,对这个提议自然没什么反对,两人跟几个后生告别之后,便出了揽金阁。 临到要上马车,侯茂彦却忽然却步。 “今儿个我怕是去不了你府上了,我的东西还在行馆放着,下午在你那随便歇歇成,但晚上可就不大方便了。” 翟高卓没有多想,“既如此,我送你一程。” 侯茂彦摆了摆手。 “不用了。我既不去你府上了,治腹泻的药可不就没得了?方才来的时候,瞅着前面有家医馆,我先去瞧瞧去,正好看看这杭州城的夜景。你既已得了药,还是早早回去涂上,我明儿个再去寻你。” 两人是多年老友,翟高卓对侯茂彦极为熟悉,这个人要是拿定了什么主意,谁也别想轻易转变他,更别说虚礼了,他根本不讲。 念及如此,翟高卓便与他辞别,自回了翟府。 是以他不曾看到,在自己走后,侯茂彦目送他的马车几许,转朝着另一个与医馆相反的方向而去。 …… …… “人都走了,赶紧起来吧。”天歌望一眼地上的某人。 “你说翟大人不会真跟我计较吧?我在临安可还得待好一阵呢,千万不能得罪了这位官老爷。” 姬修齐站起来,伸着脖子朝外头看去,生怕翟高卓一个回马枪来跟自己算账。 “放心吧,他都已经当着侯茂彦的面那样说了,这事自然就过去了,只是你往后可莫要再这么莽撞了。” 天歌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完这话之后,姬修齐后的徐芮将头埋了下去。 “那我就放心了。” 姬修齐拍拍口,这才注意到天歌后好像一直杵着个人。 “诶,这位兄弟是谁?怎么眼生的很,以前好像没见过跟你一起出来,你新交的朋友?” “老朋友了,褚流。” 天歌将褚流介绍给二人,然后指着姬修齐和徐芮分别为褚流介绍。 徐芮颔首算是见礼,但姬修齐打完招呼之后,却盯着褚流思索起什么来。 姬修齐摸着下巴绕着褚流转了一圈,“你这个朋友,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些眼熟呢……” 褚流握剑的手不由紧了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6话 怀疑与曹家 【待修】 褚流握剑的手紧了紧。狂沙文学网 他也认出了眼前这个姓姬的少年。 当初为了那幅双面画,他曾闯入姬家在西湖边的那座宅子,对于主仆二人长剑相向。 一只手伸过来,按上了姬修齐的肩膀。 “别看了,再看你也不认识。” 姬修齐一听不服气了,对着天歌横眉。 “小爷我看人那可是过目不忘!你别急,让我再瞅瞅,指不定我就认出来了。” “那也得你见过不是?你连人见都没见过,还过目不忘,天底下所有人你都能这么给瞅出来?” 说着,天歌便掳着姬修齐的脖子将他往外拽拉。 谁曾想,姬修齐却是双手拉着椅背不松手,整个人都趔趄了却还是大喊一声。 “我想起来了!” 天歌掳人的胳膊滞了滞,说话间姬修齐已经从她胳膊肘下面钻了出来,凑到褚流跟前,一脸势在必得。 “我想起来了,你这斗笠,还有你这个剑。” 褚流望着姬修齐,提剑的手指展开又收拢。 “你是不是生阳他们说的,在天目山救人的高手!” 此话一出,天歌心头一松。 “是他。” 听见这句肯定,姬修齐登时猛一拍褚流肩膀,“好汉!” 而旁边的徐芮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对着褚流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壮士出手相助舍弟。” 看一眼二人,天歌忽而带着几分不耐转,率先往门外走去。 “走了走了,要谢明儿个好好谢,站在这里算是什么事。” 褚流见状,朝着二人抱剑还礼,也跟在天歌后头走了。 徐芮望一眼姬修齐,也步出揽金阁,留下姬修齐站在桌边,顺手拿起桌上一块凉了的糕点塞进嘴里,喊伙计结账。 出来之后,姬修齐大咧咧伸个懒腰,目光不由落在马车旁站着褚流上。 揽金阁外斑驳的灯光照在褚流的斗笠上,落下的影正好将他整张脸都掩盖其中,衣服也近乎不辨明暗,姬修齐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动作也僵在了原处。 这时,徐芮正巧掀开车帘,见姬修齐站在那里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不由蹙眉喊道,“你再不上来,我们可就自己走了。” “来来来就来!可千万等着我!” 姬修齐忙不迭跑到马车跟前,临上车的时候,却还是动作一滞,扯着笑问褚流。 “好汉可有跟你一样喜欢戴斗笠拿剑的兄弟?” “并无。”褚流的声音有些漠然,听到姬修齐这句话,面上神色也与声音一样,没有半分波澜。 “行走江湖,佩剑戴斗笠的人满都是。你问这些做什么?还不赶紧上来。” 天歌撩开车帘,催促姬修齐。 “好好好,我就上来。” 姬修齐三两下上了车,外头的马儿也开始稳稳的跑了起来。 马车里,天歌隐去方才楼上认份一截,将木屋里发生的事长话短说解释给二人听。 “归家的事,揽金阁主说三内自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连带着当年的灭门案,会一并帮我们查清楚。接下来就不用我们去查了,这两让阿陵和云岫姑娘好好养子便是。为自证无罪,揽金阁会派人护着百花阁,三之内应当安全无虞。” “那三之后呢?”姬修齐问。 “三之后,凶手与罪证,便在公堂之上了。”天歌澹声。 揽金既然敢给这样的承诺,那就说明这件事他有十足的把握。“这个揽金阁还真是厉害……”姬修齐啧声,“不过话说回来,方才我瞧着那什么阁主看上去脾气不大好,想必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怎么就同意帮这么大一个忙呢?” “你当今儿个晚上这钱是白赢的?”天歌乜斜他一眼。 “想不到豪赌之局胜出还有这样的好处。” 姬修齐点头咂嘴,感觉自己悟出了其中缘由,“啧,也是,这一场下来,莫说咱们赢了多少,反正他们坐庄总是不亏,尤其是加上汪什么来着那个冤大头,只怕比咱们赚的还多,要是不给帮忙,的确说不过去。” 天歌没有纠正姬修齐的理解,而是随着马车的晃动,将脑袋靠在后头的车壁上,也跟着微微晃dàng)起来。 一时之间,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能听到外头车轮碾在路上的辘辘声。 “对了,赢的那银子,我让人送到钱庄去了,按咱们说好的分法,让人记你账面上,你何时有空了,去隆昌钱庄过个手续。”姬修齐道。 一听这话,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徐芮忽然问,“什么分法?” “额……男人之间的秘密,秘密。”姬修齐干笑两声,心道千万不能让阿芮知道他俩出老千才赢了这么多。 徐芮还开口,却见旁边的天歌睁开眼将话题引开,“姬兄今是回自己府上还是在百花阁暂住一晚?” “阿立和生阳等人都在百花阁呢,我还是跟阿芮一道回百花阁吧,好歹放心些。”说完这话,姬修齐冲着徐芮咧嘴一笑,后者则没好气地将头转了过去。 天歌笑了笑,对着外头赶车的徐记车夫吩咐,“有劳将我放在分水街。” 分水街是百花阁和安和巷中间的一条街,正好两边都方便。 下车之后,天歌带着褚流跟二人告别,姬修齐望着褚流,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当真没有什么兄弟?或者你见没见过跟你一样的打扮,但是脸上却有一道长疤的人?” “没有。” 褚流的答案异常简洁,姬修齐只好气馁的拉上了车帘。 若是不看脸,这人跟那天晚上用剑指着自己的人是真的像,可是那一位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脸上是有一条斜跨半脸的伤疤,这个总错不了…… 直到马车驶入百花阁,姬修齐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直接什么都不想了。 …… …… 马车走后,褚流冲着天歌抱拳,“是我疏漏了。”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时候,你不必太过介怀。姬修齐那小子有时候异常聪明,不过看他方才所说,应当是也拿不准是不是你,往后小心着些,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完这话,天歌抬脚往安和巷走去。 褚流跟在后头,说起方才在揽金阁没来得及说的事来。 “今我追那些人的时候,追到了潘家。” “哪个潘家?” 天歌顿住脚步,视线从街角一处划过。。 “潘炳涵。” “杭州府军大将?”天歌挑眉。 “不错,今……” 褚流正说话,却忽的被天歌打断。 “回去说。” 天歌压低了声音,目光凌厉地朝着四周梭巡一眼。 褚流登时握紧手中的剑柄,整个人子都紧绷起来。 夜色里,一矮一高,一瘦一魁梧的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从分水街一前一后走过,步入安和巷中。 等天歌二人的影完全消失不见,隐藏在暗处的雪涛纹白衣少年这才慢慢显出形。 望着空dàng)dàng)的街口,少年人唇角挂上一丝玩味之笑。 “能在这里遇到熟人,倒是意外之喜。” …… …… 绕香园的客房里,一声狗叫蓦地将上躺着的人惊醒。 徐陵一睁开眼,看到周围的景象之后便嚯地起,一边拽着衣服,鞋也顾不得穿,便急急往外边走边喊。 “来人!人呢!” 守夜的丫头刚迈步进门,便与徐陵撞了个正着。 “归姑娘在何处!” 丫头的肩膀被他抓住,话都不大能说得利索,“在在在,在隔壁。” 一听这段,徐陵连忙放开人,抬脚就往隔壁奔去。 然而走到屋门口,他却还是放慢了动作,好似生怕吵到了里头的人。 脚步声惊醒了撑着手臂在桌边打盹儿的老大夫,一见徐陵过来,连忙起把他拽过来,竖着手指头嘘声道,“小点声,别吵吵到小姑娘。” “大夫,云岫她怎么样了?” 大夫的话显然起了作用,尽管一脸焦急,但徐陵还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老大夫闻言捋了捋胡须,一派气定神闲。 “有林神医的药,定然不会出什么问题。放心吧,已经退了,方才又喂了一次药,今儿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儿个一早应该就能醒了,到时候就都是外伤了。” 说着他乜斜一眼徐陵,“还说呢,你这双目肿胀,面色发白,一看就是忧心过度缺少休息。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回屋继续睡着去吧。” 对于老大夫的赶人之举,徐陵执拗的摇了摇头。 “我已经歇够了,今儿个晚上就在这里陪着她,倒是您年岁大了,不妨在外间软榻上歇息歇息,明儿个可不还得靠您诊病呢么。” 知道归云岫没事之后,徐陵的状态跟白天已经完全不同,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但是对于照看归云岫的执拗,却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老大夫本想摇头,然而见徐陵如是坚持,再一想起自己方才的样子,也便不再拒绝。 “那你可得注意着点,要是有什么况,就赶紧喊我。” 说完,老大夫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往外隔间走去。临过屏风的时候,回头望一眼里头,只见未着外衫、未穿鞋履的少年人正坐在边,小心的帮上的姑娘掖着被角。 院子里,姬修齐正抱着雷霆掩着它的嘴巴不让它乱叫。 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姬修齐小心地看向徐芮。 “你这弟弟,是不是瞧上人家那小姑娘了?咱们这两个大活人加上雷霆一条大活狗站在院子里,他竟然都不带看的,直接就奔人姑娘屋里头去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徐芮瞪一眼姬修齐,转往自己屋子里走去,留下后的姬修齐张了张嘴巴,看着佳人关上屋门,才嘟囔出一句话。 “你们都有地方去,那我住哪儿呀……” 怀中的大狗拱了拱姬修齐的,最后将脑袋从他怀里挤出来,tiǎn)了tiǎn)姬少爷受伤的脸蛋。 姬修齐一把拥住雷霆。 “还是你好!” …… …… 揽金阁门口那条路,本叫昌街,但在揽金阁建成之后,镶金嵌玉的富贵之气带动着周边逐渐闹繁荣起来,这条街便又有了一条新的名字,叫富贵街。 俗气的名字,却道出了沿街商铺的期盼,更点明一个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常来此街的,大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而眼下,富贵街一家铺子门口,便停了好几辆马车,乍一眼看过去,大都不是寻常。 尤其是其中一辆马车,上头的徽记显然是翟府尹家的。 先开始还有人以为这些人都是来揽金阁的,结果好半天不见里头下来人,又见这些马车的位置有些不大对,这才慢慢瞧明白了。 “这些贵人,是来看那间铺子的?” 有人抬了抬下巴,指着对面一家门板还没拆的铺子。 “不应该呀,那铺子先头还能见人进进出出,可是昨儿个就没见到什么大动静了。再说了,这都还没开张,卖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贵人怎么可能守在这等着?” “说的也是,先头有人瞧见说是有拉着布匹进去的,莫不是成衣铺子?”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讥讽而笑。 “成衣铺子?老兄莫不是忘记了,宫中织造司的织物还是临安曹家织就的,若论成衣铺子,有哪家能胜过曹家的锦绣阁去?在揽金阁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跟曹家抢生意开成衣铺子,莫不是嫌银子太好赚了?” 先头说话那人一回头,登时暗悔自己说错了话。 跟前这位少年公子可不简单。 虽是新到临安不过两月,但因着出手阔绰,是这近来富贵街里出了名儿的贵客。有消息灵通的,早已打听到了,这位杨公子乃是曹家夫人的娘家侄儿。 曹家商运亨通,几年前更是因着出彩的绣工织艺,一跃成为跟织造司合作的皇商,就此在临安水涨船高。 但世间总没有万全之福,譬如家主曹弘文与夫人杨氏,姑娘生了三个,但儿子却是一个也无。 曹弘文不好女色,这么些年跟前也就杨氏一个贴心人,杨氏曾想着给他抬妾,却被曹弘文直言拒绝。 无奈之下,杨氏便跟曹弘文商量着,将自己娘家兄长的二子寄养曹家,往后便是几个姑娘出嫁了,好歹也有个仰仗。 是以这位杨公子便被人从山东接到了临安,地位也从原来家中不上不下的老二,成为曹家亲儿子一般养着的子侄。 先前还有人说这杨公子为了曹家的钱财不忍爹娘,可是这几下来,见识了杨公子出手的阔绰,这话可就再也没人敢提了。 先前说错话的人见自己惹恼了杨公子,望一眼对面关着门的铺子,不由猛一抽自己嘴巴。 “杨公子说的极是!有曹家在,脑袋被驴踢了的人才会开成衣铺子呢!” 杨公子面色稍霁,那人心头稍松,不由继续陪笑。 “对面那铺子如今还关着门,想来今也不会开了,杨公子要不进店再选两样东西?昨儿个刚到的新货,我就留着等您来呢!” 那杨公子闻言正要迈步进店,却蓦地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蓦然传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7话 开张与疯了 【待修】 随着震天的火红炮仗声喜庆响起,对面一直紧闭的门板开始被人从里面拆掉一块。 “这……杨公子,我们还是……” 这么快就打了脸,先前说话的店家面上显然有些挂不住,可还是想要竭力挽回颜面。 然而杨公子分明对对面铺子的动静更感兴趣,旋身推开店家的邀请,挂着一抹讥讽笑意。 “不,本公子就在这里等着,看看这家店,到底是怎么回事。” 店家诺诺称是,不好得罪财神爷,只能催着店里伙计给杨公子添把椅子,好让他坐着看得更舒服一些。 爆竹的声音接连不断,惹得街上行人驻足议论不说,就连临街的铺子都跟着一道,挤出来一些人站在店门口看热闹。 如方才那掌柜所说,这铺子先开始布置里头的时候,没怎么避着人。 但是一个空店没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可后来这铺子连着关了几日大门,专从后屋角门运货,这就让众人有些不解,搞不明白店家到底是想做什么。 便是先头要建成衣铺子的说法,也还是这掌柜一日看见有绣娘从里头出来,这才猜想到的。是以如今这开张的声势一起,众人可不都被吸引出来,好看看到底是什么铺子? 毕竟若是跟自家的生意重了,多少就得注意着些了。 随着铺子外头防贼的门板被一块一块被拆下来,里头的内门慢慢打开,停在外头的几辆马车也隐隐有车帘轻动。 因是听说,所以坐在马车里的人也不知道这铺子到底是不是真是成衣铺。 不过想来翟家大小姐也不会,更没有道理说谎吧。 ——不错,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昨儿个在翟府参加翟秋云生辰宴的时候,被她一袭绚烂的衣服吸引,紧跟着打听过来富家小姐们。 要说这些千金小姐们制衣裳,本不用亲自上门。尤其是在这样闷热的夏日,只需要在家中等着,约了铺子里的绣娘去家里裁量,然后订做好送到家里便可。 但眼前这家铺子,因是新开,他们连掌柜的如何联系都不知道,如何能跟人提前预约? 再者还有一条,昨儿个在宴席上,跟翟秋云打听那衣服的官家小姐、富家千金可不少。且不说那些临安外城的来回不易,便是临安城里的,也担心排到了后头去。 制衣服不是一两日便好的事,尤其是越繁复美丽的,所需的时间越长,这样排下去,落到后头才能穿上新衣的,难免落了下乘。 这些小姑娘们,最喜欢在穿戴用度上攀比,落于人后拿到锦服,可是万不能容忍的! 是以才有了今儿个一早,众小姐坐车前来,亲自上门裁衣订做的场面。 只是她们却没有想到,自己竟是来的太早,人家店里还没有开门呢。 好在这会儿大门已经打开,看来是准备开张做生意了。 此时坐在对街,已经可以透过敞亮着的大门,清楚看到对面铺子里摆放的布帛锦绣。 看来还真是成衣铺子! 那店家倒吸一口气,目光不自知地落在身前的杨公子身上,却见眼前之人用手刮了刮嘴角,整个人逐渐透出一股寒意来。 店家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从屋,竟然还敢这般贸然偷师! 这样的大事,他一定要告知姑父! 小厮很快跑去牵马驾车,但因为街边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再加上如今人潮拥挤,牵车过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杨公子内心急躁,却听不知何时,本在他身后的店家已经站到他旁边,选了个更合适的角度看热闹。 这一看,却听那店家诧异出声。 “那不是翟大人府上的千金么!居然也会给这天衣阁捧场?” 杨公子眉头一皱,不由揪住那店家,“你说哪个?” “就就就,就那个!” 店家指着铺子边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 说完这话,店家更奇了,也顾不上自己的领子还被人拽着,只惊道: “那居然是汪家的姑娘!还有李家的小姐!怎么都是官宦小姐跟富家千金!这天衣阁的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才刚开张怎么就这么多人来捧场了?” 说到最后,店家心中不由升腾起几分嫉妒来。 当初他这茶楼开张,可全没有这样的声势,甚至被旁边揽金阁的金碧辉煌一衬,还显得有几分寒酸,过了几个月,生意这才慢慢好起来了。 说起来都是泪呐! 店家想到这里,抬起袖子沾了沾眼角,可是这一次,他的视线里却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揽……揽金阁?不是吧?!” 店家彻底蒙了,连带着声音都扬了几分。 杨公子一把松开他,目光在人群中梭巡起来。 那些千金小姐他不认识,但揽金阁他是常客,一看便知真假。 说是梭巡,其实这一眼望去很容易便将视线锁定。 一袭亮闪闪的金线绣衣套在一个胖子身上,在阳光底下怎么都像一块金灿灿的元宝,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伙计开道,甚至还有人抬着一只巨大的金蟾蜍,生生在人群中化出一个范围来。 不错,那人正是揽金阁的总管,黄金。 在杨公子错愕间,揽金阁一伙儿已经到了天衣阁门口,当头那伙计扯着嗓子唱词: “揽金阁主送金蟾蜍一尊,贺天衣阁开业大吉——” 人群霎时一静。 揽金阁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是什么样的尊贵! 便是达官显贵进了里头也得守规矩,全然不会看黑白两道的脸面,可是如今却给一个小小的成衣铺子开张送贺礼,还是这么大一只金蟾蜍! 这得是何等身份,才会让揽金阁主都有意结交! 莫说围观百姓和周边铺子的店家,就是门口迎客的孙三本人,也愣在了当场。 什么情况? 公子说了会有不少千金小姐来,让他们好生招待,可却没有说揽金阁也会有人来啊! 然而让孙三更愣怔的还在后头。 黄金脸上堆着笑,冲着他一拱手,乐吟吟道,“孙掌柜,往后咱们揽金阁的织物可都用你们家的了,街坊邻里,日后有什么需要还请尽管开口,莫要客气。” 趁乱走到跟前的杨公子一听这话,整个人霎时被太阳晒得晕眩。 姑父说了,揽金阁不缺钱,甚至比杭州首富汪家都更舍得花钱,以往揽金阁的织物都是从曹家以勋贵标准购货,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所以一定要跟揽金阁的总管打好交道,这也是他常来揽金阁的原因。 可是他刚听到了什么? 以后都从这破天衣阁购货?! 杨公子感觉揽金阁疯了。 自己也快要被气疯了。 而此刻的姬修齐,则感觉自己快要乐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8话 敌对与中计 【7月4修】 “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能说动揽金阁的人过来撑场子。狂沙文学网” 姬修齐很是开心,觉得自己提前入股简直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果然跟着林哥儿有吃。 方才那黄金总管在底下说的话,他可是听清了。 揽金阁所有的织物! 开业第一天就有这么大的买卖寻上门来,尤其对方还是出手阔绰的揽金阁,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这一单有多大的利润。 然而姬修齐却不知道,对于天歌而言,揽金的这番举动,实在是在她意料之外。 她从来不曾跟揽金提说过开店的事,也没有动过要跟揽金阁合作的心思。 天衣阁如今新开,只招了五个绣娘,加上府中的宋婶和青玉红玉,也才满打满算八个人,更何况红玉还要帮着照顾店里的生意,揽金阁这样的大主顾,小小的天衣阁根本吃不下。 想着这些,天歌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揽金许是好意,但这单生意对天衣阁来讲,却是为难了。 若是她提前知道这事,定然会推了这番好意,然而如今黄金已经当众说出这些话,要是这单子天衣阁不接下来,只怕又会被人质疑能力不足。 这样一来,倒是上也不能,下也不能了。 见天歌没有喜悦,反而有些愁眉不展,姬修齐从窗边移步过来,“怎么了这是?” 天歌将自己的顾虑说给姬修齐,却听后者随意道,“这有何难?绣娘没了再招就是了,只要人手足,还怕产不出来织物?” 天歌摇了摇头,“这五个绣娘都是我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莫说临安了,就是如今整个杭州府绣工上乘的绣娘,大都进了曹家的绣坊,要在骨头缝里挑吃,根本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来着?当初苏学士自创的火烧羊脊骨,可不就是骨头缝里挑吃?况且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姬修齐说,“杭州府没有人了,苏州府可不还有人?苏州的绣娘可不比杭州的差。” 天歌闻言一愕,这话倒是不错。 苏绣、湘绣、粤绣、蜀绣合称四大名绣,但是湖南府和广州府先前藩王割据,大齐时期曾派兵镇压,动兵之后时局不稳,导致湘绣和粤绣发展停滞,是以苏绣和蜀绣就此大放异彩。 蜀绣在西南,绣法也好风格也罢,跟苏绣截然不同,所以倒没有非此即彼的竞争。 但是杭绣就不一样了,苏杭丝织业本就不相上下,尤其是本朝出了个为大周朝廷提供丝织物的皇商曹家之后,杭绣便如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况且再往深了说,前朝皇后蒋鸾出嫁之时,苏州脂粉商自发出了一款联名香,而苏绣商户更是联名请为这位蒋家凤凰织就喜服和凤袍。 若是大齐仍在,这毫无疑问可自成一番佳话,但是如今齐代周替,苏绣便被烙上前朝的影子,成为被打压的对象,所以就算是苏绣绣娘想要投奔他处,想来也无容之所。 这样想着,天歌倒真觉得姬修齐这个主意不错。 如果能趁此机会招揽许多苏绣高手,那这问题定然可以迎刃而解。而且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苏绣绣娘,定然也很想获得这样难得的机会。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曹家人知道。 听完天歌的叮嘱,姬修齐有些纳闷,“咱们不偷又不抢的,怎么就不能让人知道了?” 姬家做的是钱庄的生意,而姬修齐又一直在上都生活,所以对于江南绣坊之间的弯弯绕绕一点也搞不明白。 天歌解释完前头苏绣的尴尬境遇之后,又指了指下头天衣阁门两边挂着的那幅绣联,“你许是不认识,这绣联用了浮雕式的绣法,也称雕绣,是曹家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却一直没能弄明白的绣法。所以说得明白些,我们……” “我们这是跟曹家杠上了?” 姬修齐接过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很快,他便看到天歌笑着点头。 姬修齐哀呼一声。 他对曹家的生意如何不清楚,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曹家乃是皇商。 没有哪一家商户能比姬家人更明白,背后站着皇家意味着什么。 “林哥儿,那曹家人可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姬修齐有些牙疼。 天歌的目光闪了闪,垂眸拿起手边已经凉了的茶水抿了一口。 “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毕竟不管是谁,只要在这富贵街上,或者说在临安做跟绣坊或成衣铺子有关的生意,可不就意味着是跟曹家叫板吗?我本无心与人怨,奈何是非不避人。” 姬修齐没有留意到天歌的神色,但话说到这里,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 临安的织绣行,是曹家的地盘,在别人的地盘上做同样的生意,这跟在上都的隆昌钱庄边上开钱庄一样,不管有意无意,看到姬家人眼里,就是来挑事的。 “你看看,哎,早知道就莫开成衣铺子了,你制香那么厉害,开个脂粉铺子……” 说到这里,姬修齐猛一拍嘴巴,明白过来天歌为什么想到开这个铺子了。 比起跟徐家唱对脸,还不如跟别家一较高下呢。况且方才不是说了,那什么雕的绣法,曹家都没弄明白,天衣阁都已经用上了,也不见得就赢不过。 这样一想,姬修齐顿时斗志昂扬起来,“你放心吧,有我在,一个小小的曹家莫想欺负了咱们天衣阁去!寻人的事交给我,管保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绣娘给你寻来!” 背后都有皇家撑腰,姬家的腰杆可比他曹家硬多了!况且这也是他的铺子呢!就算是老爷子追究起来,也得护着自家生意不是? 看着姬修齐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天歌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话说回来,姬修齐愿意出力,事想来也会更好处理一些。 楼下街上围观的人少了很多,但天衣阁里头的客人却挤得满满当当。 姬修齐看一眼天歌,有些遗憾道,“咱们当真不进去看看?” “不去。” 天歌拒绝的很是干脆。 现在还不是她出面的时候。 “好吧。”姬修齐无奈耸肩。 “我去百花阁,你可要一道?”天歌放下杯子站起来,问对面坐着的某人。 “去去去!” 一听天歌这话,姬修齐激动地站起来。 今儿个一大早他就去了林府叨扰,一直折腾到这会儿。开业算是如愿见到,但现在不能去铺子里转悠,还不如直接回百花阁去呢。 云来和风腾两个人被姬修齐派到天衣阁做壮丁,所以如今跟着二人的只有褚流一人。 刚下楼,没走几步,姬修齐便突然惊呼起来,“嘿!揽金阁竟然将这小子给放出来了!汪家还真是舍得啊!” 天歌循着姬修齐的视线望去,这才看到一抹熟悉的影正在上一辆马车。 “汪皓?” 天歌皱了眉头,昨儿个晚上这位汪家少爷大方的出手,对她来说可谓记忆犹新了。 “你是不知道,昨儿个你在上头的时候,这汪家少爷是何等的死乞白赖求着黄金总管网开一面,死活不敢让汪家人知道,如今看来他爹倒真是冲着他,输了那么多银子,也没见跟那林参军一样,将儿子打个半残,竟然还派人来接回家去。” 说完这话,姬修齐不由唏嘘一声,“要是被祖父知道我输了这么多银子,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卸我一条腿。” 姬家的家规有一条,那就是不可滥赌。 小打小闹玩上几局可以,但是万两银子以上,可就不在准许范围之内。若不是出于对天歌的信任,昨儿个晚上姬修齐定然不敢那么玩。这也是为什么昨儿个晚上出门,他连阿立都不敢带的原因。 然而天歌望着汪皓登上的那辆马车,却轻轻摇了摇头。 “那不是汪家的马车。” 作为杭州首富,肯定不会乘坐这种连没有徽记更全无装饰的寻常车辆的。 或许有的富贵之家行事低调,但汪家绝对不是这样,这一点从汪皓张扬炫富的行为中,也可以看出来。 所以,这不是汪家的马车。 “给汪皓还赌债的人,肯定也不是汪家人。”天歌的眼睛眯了眯。 姬修齐闻言难以置信,“不会吧?你昨儿个又不是没在,那小子输的银子那么多,不是汪家人,谁愿意替他出那么多?况且揽金阁都是要现银的,除了汪家,又有谁能拿出来这么多?” 听到最后一句,天歌忽然想起一个可能。 姬修齐怕是忘记了,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除了汪家,还有另一家。 再者,就算是汪家,也不会备着九十多万两的银票放在家里。 望着那马车缓缓驶离,天歌转头看向褚流,后者当即受意,正要追上去,却被天歌伸手拦住。 “我去。你留下来,带着姬兄去隆昌钱庄。” 说完,天歌对姬修齐道,“有劳姬兄去问问掌柜的,这两是否有人支取过大额的银子。” “你是怀疑……” 姬修齐一点就透,就算是汪家自己,这么多银子也肯定存在钱庄里。而能在一晚上调到并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只有隆昌钱庄,所以到底是不是汪家人,只要知道支取银子的是谁就行了。 天歌见他明白,遂对褚流嘱托,“你们在钱庄等我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带姬兄回百花阁等我。” 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天歌快步往前行了一段,趁人不注意,闪拐进一个小巷子。 再露头的时候,便是屋完,那人递上一张纸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29话 银子去了哪里 【待修】 临安隆昌钱庄。 一见姬修齐进门,伙计连打了一半的算盘都顾不上,当即进后堂去喊掌柜的。 不多时,临安分庄的聂掌柜抖着脸上两块喜庆的肉迎了出来。 “哎呦喂,小少爷大驾光临,小的……” “别来这些虚的,进去说。” 姬修齐打断掌柜的话,径直往后头走去,褚流紧随其后。 掌柜的刚一开口就碰了灰,有些讪然的摸了摸鼻头,不知道这位爷今儿个怎么会这么暴躁。 “掌柜的……” 伙计出声唤聂掌柜,正要提醒里头正在喊他,却被聂掌柜横了一眼,“闭上你的臭嘴,有话等我出来再说!” 话音刚落,里头姬修齐的声音再次响起,聂掌柜忙不迭掀帘往后屋跑去。 一见聂掌柜进来,姬修齐也不废话,当即单刀直入,“这个月可有人来钱庄支取过大额的银票或现银?” 一听“大额”两个字,聂掌柜的神色微微一变,转瞬便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试探着开口,“您说的‘大额’,得有多大?” 姬修齐原本准备按照昨儿个汪皓输掉的银子数额报出,但方才聂掌柜的神色映入眼里,他的盘算便轻轻转了个弯儿。 “支取在十万两以上的。” 一听姬修齐这话,那掌柜的当即点头,“您还别说,真有这么几户。” “几户?” 姬修齐蹙了蹙眉头,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临安分庄算是整个江南最大的分庄,光是一个月的流水,定然也是不下百万两。 但前提,是存取加在一起,零的整的合在一处。 真正只看单纯支取,莫说在临安,就是在上都这样的豪奢群聚之地,十万两银子也是不小的数目。 所以姬修齐为免聂掌柜有所隐瞒,没有直接说九十多万两,而是报到一个相对小,但也不算小的数字。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十万两银子以上的支取,竟然有好几户。 “你且说说看,都有哪几户?”姬修齐道。 “这头一家嘛,是咱们江南第一楼揽金阁,您也知道,昨儿个是揽金阁的豪赌之夜,所以支取了四十万两备用。” 听到揽金阁,姬修齐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揽金阁的豪赌之局很简单,只要有准入的万两作保,接下来正式参赌的时候,以千两一筹算,直接兑换成赌筹押注,赌局上不见真金白银。 大多数赌客都会在赌局开始之前,由着庄女预先兑好筹牌。但也有特殊情况,譬如筹牌已经用完,但仍旧想玩的赌客,可以凭借揽金阁对其信用及偿还能力的评估借出赌筹。 赌局一结束,揽金阁会以真金白银或是银票直接为赌客们兑换最终所得,但是那些一时拿不出现钱来偿还的赌客,则会被揽金阁留在阁中三日,期间先自想法子讨银钱。一超时间,揽金阁便会用自己的办法了。 譬如昨儿个晚上的汪皓和先前的林明时便是如此。 这样算下来,相较于将要收回的银钱,该支给赌客的银子倒是先要拿出来,所以揽金阁支取这么多钱,完全在情理之中。 “那剩下的呢?还有哪几家?”姬修齐继续问道。 “还有锦绣阁曹家,支取了十二万五千两。”聂掌柜解释道,“那曹家是皇商,今年的春蚕吐丝已成,上都贵人们的秋日新服已经在制备中,所以难免花销多一些。” 说到这里,聂掌柜不由感慨一声,“您是不知道,先前为了准备七月的朝觐宴,曹家支取的银子可不比这次的少。” 对于聂掌柜这样的唏嘘,姬修齐没有理会。 但凡跟皇家沾边的生意,花销自然不会少,但是对应的,油水也不会低。 那聂掌柜见姬修齐没什么反应,讪讪一笑,只得继续道,“还有一户是咱们杭州首富汪家,支取二十万两。统共就这么三户。” “再没有其他的了?” 汪家支取这么多银子,倒是姬修齐没有想到的,但就算是汪家支取了这么多,仅仅这点银子也绝对不够填汪皓的坑。 姬修齐看向聂掌柜,然而后者却摇摇头。 “再没有了。” 望着掌柜不似作假的神色,姬修齐忽的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三户支取银子的时间都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简单! 掌柜的心头一松,隆昌钱庄所有掌柜的拿手绝活除了辨宝之外,还有一条,就是必须得账算清楚记性好,但凡经手的任何账目,就算没有账册也得记得清清楚楚。 是以一听姬修齐这问题,聂掌柜便朗然开口,“汪家支取二十万两,于庆和十三年六月五日;曹家支取十三万五千两,于庆和十三年六月八日;揽金阁支取四十万两,于庆和十三年六月十五日。” “既如此,那我就不担心了。” 姬修齐唇角漾笑,下一句话却彻底让聂掌柜愕在当场。 “昨儿个我让揽金阁送来的银子应该还在吧?那银子昨晚在你们这里过了个夜,今儿个是时候该我领它们回家了。” “小……小少爷,这三十多万两呢,您这放在自己手里哪有放咱们庄里放心不是?” 聂掌柜刚开口的话里有些微抖,三两句之后,才又恢复先前的镇定,“咱们钱庄不就是您的家么?哪里还需要再提出去?放在庄子里安全不说,您随时想取了,指个人过来不也方便么?” 若说先前姬修齐还只是怀疑,甚至猜测赎汪皓的银子或许不是从隆昌钱庄调出来的,那么这会儿,他几乎可以肯定那银子的来处了。 “聂掌柜说的这是哪里话,方才你不是说了么,我随时想取了来取就是,那为何我这会儿取就不能取了?” “小少爷看您说的,我这不是担心您带着银子不安全么,再者说了,三十多万两银子,您一时哪能花得了这么多?” “我倒是不知道,隆昌钱庄什么时候定了规矩,客人取钱还得告诉掌柜自己这钱要怎么花了。” 说完,姬修齐冷笑一声,指了指身后的褚流。 “也不必聂掌柜担心,瞧见我身后这位了吗?先头遇了险,祖父知道后便把他身边的侍卫送了来,所以安全不安全,无需聂掌柜担忧费心。” 姬老爷子派人来的事情,聂掌柜是知道的,如今姬修齐用这为由将他的推脱一一怼回去,着实是让他头疼。 然而先头支钱的那位,身份是一点也不能暴露,这可是老爷子亲自耳提面命订下来的规矩呐! “掌柜的不说话,莫不是还有什么大额的账忘记了?没关系,你不记得,账面上总记得,且将这个月的流水账册拿来我瞧上一瞧就行。” 姬修齐翘起二郎腿,乜斜着仍旧在思索为难的聂掌柜。 “怎么?难不成我连翻看账册的资格都没有了?还是说……” 姬修齐顿了顿,对着聂掌柜冷笑一声,“我昨儿个存进来的银子都被别人吞掉了?不然怎么才一晚上,中间又没有大额支取,掌柜的怎么连银子都拿不出来呢?” 见姬修齐的态度已然如此强硬,聂掌柜只能咬咬牙。 “既然小少爷把话说到这儿上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您昨儿个存进来的银子,的的确确是被支取了,但却不被个人支取的,而是隔壁江苏的铺子借调过去的,您若不信,现在就可以查账。” 姬修齐闻言蹙眉,隆昌钱庄有各自的业务,但是客人取银却只需要凭证和暗语,所以有时候会出现某个分庄银子一时拿不出,从其他地方调用的情况。 譬如当初天歌去青城的隆昌钱庄试用锦鲤令的时候,那掌柜便说十万两银子一时拿不出来,但是可以从旁边的安阳城帮着调足。 然而姬修齐此刻思虑的,却是怎么会这么巧,他前脚刚存了银子,就又其他地方正好要借调银子? 想到这里,姬修齐抬眼看向聂掌柜。 “那就有劳聂掌柜,将铺子里的流水记录帮我拿过来。对了,不仅仅是六月这半个月。我要从三月到六月,整整三个月的所有账目。” 姬修齐此话一出,聂掌柜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小少爷稍待片刻,我这就去给您拿。” 一退出堂屋,聂掌柜的神色便冷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姬修齐竟然会想着查账。 若不是有老爷子的吩咐,他告诉那位小祖宗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无妨,但是有吩咐在前,昨儿个来的那位更是威胁的死死的,他可真不敢乱说半句。 拿账册很简单,但是看账册却不简单,尤其是三个月的账母,流水记录也不算少,如今他只希望,这位小祖宗只是借此吓唬。 其实要说账面上也没什么担心的地方。 因为老爷子曾特意吩咐过,像昨儿个的那种账目不用记录在明册,就是备用的暗册上也不用记录。 木牌支取的账额,每个分庄的铺子都有单独的第三本账册记录,而这一出,就算是小少爷姬修齐,也根本不知道。 但聂掌柜却还有另一个担心的地方…… 希望小少爷不会发现吧。聂掌柜在心里默默祈祷。 姬修齐一拿到账册,首先翻看的便是六月份的存取流水,果然跟先前聂掌柜说的一样,账目上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调补苏州分庄的记录也白纸黑明明白白。 但姬修齐却还是觉察到隐隐的不对。 他将账目翻到最开始,从三月份开始查证,每一笔支出存取和借调都看在眼里,越往后,他翻动账册的速度便越快,最后直接伸手将最后一本账册猛地叩上。 “小少爷,这账面可有问题?”聂掌柜问道。 “暗账拿过来。”姬修齐的声音隐隐有些冷。 “小少爷,这暗账可是只有老爷子才……” “拿过来!”姬修齐猛一拍桌子。 聂掌柜彻底闭上了嘴巴,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重新捧了三本账册。 一刻钟的时间攸然而逝,姬修齐正好翻看完最后一页。 他闭目少顷之后,忽然睁开眼睛看向聂掌柜,面上挂着几分笑意抬手敲了敲账簿。 “聂掌柜这账记得没有问题吧?” 聂掌柜陪着一笑,“您放心,我在临安分庄干了这么些年,整个临安没有比我账算更清的人了!况且咱们分庄掌柜每半年都得去上都给老爷子报说一次账目,这个月月底马上就要到了,今年前半年的这些账,自然也是已经理得清清楚楚的。” “既如此,那就有劳聂掌柜帮我看上一看,三个月以来,临安铺子的存入额共计两百三十万六千七百五十两,支取额度加上昨晚的借调和上个月金陵的借调,共计一百三十二万五千三百两。按理来说,临安分铺应当还有九十八万两现银,敢问聂掌柜,这些银子都去了哪里?” 姬修齐将面前的账册丢给聂掌柜,后者忙不迭小心接好,生怕一不小心给损坏了。 “不敢隐瞒小少爷分毫,这银子自然是在的……” “既然在,那就请聂掌柜的将昨儿个存的银子帮我支取出来吧。我也就求个整,只要三十万两。临安分庄既然还有九十八万两的现银,拿出我那三十万两,应该不算困难吧?若是这样掌柜的还是拿不出,那我便不得不怀疑这银子到底去了何处了。” 听到这话,聂掌柜是彻底绝望了。 账算上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的造假之处,唯一有问题的地方,便在于账上的余额跟铺子里剩下的银钱完全对不上数。 若是他能拿出这第三本账册,这个误会肯定能消除,但是如今偏生铺子里根本拿不出,这才是目前最大的漏洞。 苏州府的借调账目,便是为了平去第三本账册上的记录,但是九十多万两都被苏州府调走,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各方都匀一点。 可是后头匀账的记录,根本还没来得及做…… “小少爷,小老儿跟您保证,最晚明日一早,三十万两定然给你支取出来。但是今日这银子,您要拿走那也确实没辙,账面上的事情,老爷子再清楚不过。若是小少爷不信我,再过半月便是北上核账的日子,小老儿是否清白,老爷子便有定夺。” 见聂掌柜搬出姬老爷子,姬修齐便明白这件事怕是并不简单。 但越是这样,他便越觉得这件事情需要好好弄清楚,尤其是为什么这银子会用来给汪家填坑。 若是旁人支取,那隆昌钱庄便只是存钱的钱庄,不牵扯其中。 但是如今聂掌柜这样遮掩,甚至将老爷子都搬了出来,那就说明这件事跟姬家是有关系。甚至还是老爷子默许的。 一想到先前得知的汪家起家的龌龊事,姬修齐再次看向聂掌柜。 “账目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计较,我只问一个问题。昨儿个支取了九十多万两银子的人,到底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30话 卖好还是挖坑 【待修】 天歌赶到隆昌钱庄的时候,姬修齐正带着褚流从里面怒气冲冲的出来。 见天歌迎面而来,姬修齐也顾不上理会,只一个劲儿的大跨步前行。 天歌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只好看向后头的褚流,以期待后者能给出解答。 “银子应该是从隆昌钱庄取出来的没有错,但是聂掌柜死活不肯说取钱之人是谁,而且搬出了姬老爷子,说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就算是小少爷,也不能插手这件事。” 因为先前姬修齐跟聂掌柜说褚流是老爷子的侍卫,所以聂掌柜最后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褚流。 是以一听褚流这话,天歌算是知道姬修齐为何如此了。 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但到底是姬家三代单传的小少爷,从小受到的管教严格归严格,可姬家阖府上下哪个不是宠着他? 这样一个富家少爷,却在自家一个小小的分庄掌柜面前碰了这么一鼻子灰,换做是谁都觉得气闷难以接受。 这样想着,天歌抬脚跟了上去,但是却没有直接赶上去安慰,而是跟褚流两个人走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姬修齐。 姬少爷实在是觉得满腔愤恨无处发泄。尤其是方才说到最后,那聂掌柜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甚至放出老爷子来威胁,还说他没有资格将管这件事。 现在他的脑海中全是聂掌柜的那张脸,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话。 “老爷子有命在先,恕小的不能从小少爷之意。若是小少爷真想知道,那还请拿了老爷子的印信来,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然您就是罢了小的这个掌柜的职位,小的也还是没法从命。” 姬修齐恨得错牙,这根本就是威胁! 谁不知道老爷子送他来临安是想让他参加今年杭州府的州试?要是被老爷子知道他这样多管闲事,不被敲死才怪! 姬修齐越想越烦躁,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沿着临安街头,见缝插针漫无目的乱奔一通之后,姬修齐终于喘着气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有人一拍他肩膀,笑道,“姬兄跑得这么快,原来竟是为了来此享福啊。” 姬修齐这才瞧见,自己停下来的地方正是醉韵楼。 “走,进去。” 一抹额上汗水,姬修齐没有理会天歌的调侃,而是招呼她一道入内。 白日里的醉韵楼远没有晚上热闹,相比之下甚至还有些冷清。 欢场之地,从来都是灯火通明处才最迷人,白天日光耀耀的时候,反而变得有些寡淡。 如今连晌午都不到,所以此刻当值的龟公伙计也不多,而姑娘们也大都还没修整好下来迎客。 一见姬修齐和天歌这个时候进来,伙计们先是有些诧异,后有机灵的看清了姬修齐的长相之后,当即迎上前来。 “少爷请先里面请,小的这就去喊沈妈妈来。” 小少爷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来都是沈妈妈陪着,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若是主动凑上去,只怕还不够格。 然而姬修齐却道:“不用请她,给我寻个屋子,就酒菜上齐备。” 伙计一愣,忙不迭领着姬修齐和天歌往楼上行去,但推门而出传菜的时候,斟酌一番,还是将小少爷来了的事情告诉给了沈妈妈。 “既然小少爷已经说了,我便不去了。”沈妈妈道,“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一定莫惹恼了那位。” “是。” 伙计领命欲下,却听沈妈妈又出声拦下他,“慢着,你去吩咐绮罗,让她也去陪着。” “可是绮罗姐姐昨儿个晚上刚陪完那位大人,说了今儿个白日里不让人去打扰……”伙计显然有些为难。 外人看上去温婉顺从的绮罗姑娘,到了他们面前却是仅次于沈妈妈的半个主子,若是冲撞了,他们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你自去跟她说来的人是谁就行,剩下的事情就无须你担心了。”沈妈妈伸出长甲掐下盆栽中的一片花瓣,连眼睛抬也没有抬。 至此,那伙计也不好再说什么,诺了一声便躬身退下。 …… …… 包间之内,天歌拦下姬修齐的第三杯酒。 “你这样牛饮,可完全不能体会喝酒的乐趣。” 姬修齐望着她,想也不想便怼了回去,“你一个连酒都不喝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什么喝酒的乐趣?” 知道这是姬修齐怒火的无意波及,所以天歌也不跟他计较,只将那酒杯夺了过去。 “不喝酒不代表不会喝酒,不会喝酒不代表不会品酒。” 姬修齐瞪她一眼,显然不服气她这样的咬文嚼字。 天歌轻笑一声,指作莲花轻轻拈杯,“酒香醇胜花香,是以持杯当胜拈花,以莲指为最。” 说完,她将先前姬修齐倒得与杯沿齐满的酒水在旁边倾撒些许,轻轻举杯,“君子品酒,杯满为礼,但不溢方为敬,故此举杯需轻。” 说完,她将手中剩下的不足满杯的酒水送到姬修齐面前,示意他接过。 然而姬修齐却不等她再说,只白他一眼,皱着眉头,浑不顾形象的夺过酒水,一饮而尽。 本以为天歌这次再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谁曾想她却反倒拍手轻笑起来。 “圣人言,君子先文后武,先礼后兵。方才姬姓酒水倾喉,那一线酒意深入,可曾感受到酒水在腹腔奔腾席卷如狂涛骇浪?!” 姬修齐握着手中的酒杯,一点也不想搭理她,但是当天歌这话一说出口,他的思绪也好,触感也罢,好似都随着他所说的那种感觉而去。 似乎当真那一杯酒水下肚,无数汹涌骇浪于胸腹翻滚不停,将满腔愁绪焚扫殆尽,一丝也不留。 姬修齐的眉头不自知地舒展开来,天歌却反而收了笑意。 “且重重掷杯,以此凌厉抒尽满腔豪情!以此决然再迎时日清明!” 最后一句袭来,姬修齐手中的酒杯当即应声落地,碎成数瓣碎片。 碎杯之声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呼啸,将姬修齐从方才的状态中唤醒。 看着在地上轻轻滚动的碎瓷片,姬修齐的喉头动了动,但是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姬兄觉得如何?”天歌问道。 “不如何。”姬修齐别过脸去,显然不想承认。 “不如何就不如何吧。” 天歌耸耸肩,“反正这是最后一杯了,你若再喝,今日就莫想去百花阁了。阿芮小姐不喜人饮酒,所以你还是收敛着些吧。” 姬修齐哼了一声,不过这次倒当真没有再饮。 天歌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褚流将茶水换过来。 “褚流跟我说了先头的事,既然有为难之处,那便不用再问了。也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姬修齐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急冲,“这件事已经不是你问不问那么简单了,而是我自己想知道。” 点了点桌面,姬修齐继续道,“祖父以往跟我讲,做生意其实是做人。在与人打交道之前,首先得先做好自己。汪家是如何起家的,你比我更清楚。若在平时,祖父定然不屑与此类人为伍,可是今日,聂掌柜却说,就算我不同意,按老爷子的意思,这银子姬家也还是得拿出来。” 姬修齐轻笑一声,把玩着面前的茶杯摇头。 “我不明白。” “或许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天歌道。 “你不用劝慰我,这件事情既然我铁了心要弄清楚,就一定会搞明白。倒是你,”姬修齐看向她,“追人追得如何了?” 天歌同样喟叹一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跑了。” “噗——”姬修齐笑出声来,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看来不止我出师不利,你也不见得能比我好多少啊。” “可不是。” 天歌应了一声,说起方才的遭遇,“汪皓去了楼外楼,我以为他要去那里见人,遂跟了进去,谁曾想就他一个。见他那人应当在马车里,等我追出来,早没了影儿。” “这样谨慎,看来你先前那句另有隐情还真不是安慰我。”姬修齐道。 “姬大少爷都需要安慰了,那这满大街的人都有一颗受伤的心了。”天歌笑一声,“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 “怎么说?” “九十六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汪皓一出来就去楼外楼享受,说明给他填坑的肯定不是汪家人。那么谁愿意花这么多钱呢?有求于汪家?不大可能,其一花这么多银子卖汪家一个人情,未免太奢侈;其二,要是为了讨好汪家,卖的这个好处至少得让汪祉知道,可是那人却直接跟汪皓照面,瞒着汪家其他人,这说明了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姬修齐一点就透。 “所以,怕是有人觉得汪皓有点用处,想用用他。” “那个小子能有什么用处?”姬修齐嘁声,“就他也值九十六万两?要我说,出钱那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倒也不一定是傻子。”天歌用筷子指了指青椒下的一块肉,“他不值这么多,但他后头的汪家,甚至他那位舅舅,就说不准了。” “你是说,有人要动汪家和潘家?!” 姬修齐一声惊喝,将手中的茶水倾倒出来,他连忙起身,生怕弄脏了衣服。 一片喧闹中,天歌看向旁边的褚流,朝着门口使了使眼色。 褚流受意,走到门口猛的拉开门,唬的外头一人抚着心口低呼。 “你是何人?” 褚流眉目戒备,望着面前的女子冷声问道。 “我......是沈妈妈让我来的,说是姬少爷和林公子在里头,让我过来侍奉。” 女子很快恢复温婉自如的模样,甚至对着褚流行礼浅笑。 “原来是绮罗姑娘。” 天歌走过来,示意褚流让人进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些日子不见绮罗姑娘,我这少年郎都有了老者心了。” 一听这话,绮罗掩唇轻笑,“林公子抬举,绮罗薄姿之色,能入得了您的眼,实是万分之幸。” 说着她看向姬修齐,“姬少爷这是怎么了?” 姬修齐摆摆手,“茶水倒了,没什么事。” 说完另寻了一个位子坐下,继续问天歌道,“你刚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天歌的目光从绮罗忽然绞起的手指上移开,随意道,“我猜的。” “害我白激动。”姬修齐白他一眼。 “汪家可是首富,寻常人如何比得?还有那潘家,你以为杭州府府军大将是吃素的?十几年的功勋,寻常人谁能撼动得了。经商的也好,当官的也罢,不凡于众,哪能没有鬼憎神厌?譬如你们家,行商以道,不也照样有人妒恨?然而明眼人都知道,那些人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说完,天歌不动声色抿一口茶水,余光从绮罗面上划过。 后者闻言轻出一口气,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姬修齐倒是没想到天歌忽然会这么说,总感觉这话跟前头他们说的好像沾边,但这意思又好像不大对劲儿。 正要再问,却见天歌站起身来,“行了,气也撒了,酒也喝了,还是赶紧回吧。” “可这菜还没吃呢!”姬修齐不满。 这时绮罗也出声劝阻,“是啊林公子,您这么久都不曾来过,绮罗也甚是想您,今儿个好不容易见到您了,不妨让绮罗为您二位奏上一曲,聊以助兴?” 天歌笑了笑,“绮罗姑娘厚爱,若在寻常,哪有我推辞的机会,只是今儿我们来得早了,瞧你面色,只怕也没有休息好,若这样还让你作陪奏曲,传出去要说我们不懂怜香惜玉的。” 姬修齐一瞅,“还真是,那你还是歇着吧,我们走了。” 说着拍拍屁股起身,催天歌道,“走吧走吧,可千万那不能让阿芮知道我又来这里,到时候真要传出去,你可得给我作证,我什么都没做啊。” 绮罗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好容易出来作陪,这二位居然就这么毫无留恋的走人了。 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她忽的想起先前天歌所说,想了想往自己房里走去,吩咐了丫鬟小媛几句,才彻底放下心来。 下楼的时候,天歌冲着褚流示意,“盯着绮罗姑娘。” 姬修齐一听,看一眼楼上,压低了声音问道,“咋回事儿?那丫头有问题?” “或许有。”天歌不敢百分百肯定,“等会儿你去问问,看绮罗姑娘这些日子的恩客都有哪些。” “不是吧,你还真对那丫头动心思了?” 姬修齐一愣,他先前可不是为了牵线搭桥来着,一夜露水居然就这么春心暗许了? 天歌给他脑门一巴掌,“闭上你的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31话 莫教深情错付 、【待修】 沈妈妈正在屋里修剪花枝,猛不丁门被推开,吓得她一个手抖,不小心将开得最艳的那朵当头剪断。狂沙文学网 沈妈妈心中一恼,当即将花剪扔在桌上,正发怒,看到进来之人是谁之后,脸上的怒意顿时化作盈满之笑。 “哎呦小少爷!您看看,来也不说一声,我这屋子乱糟的,这……” 看着沈妈妈不好意思的样子,姬修齐摆了摆手,“沈妈妈是惜花之人,屋里的花,屋外调教的花儿更。整个临安府打听一番,谁不说沈妈妈内外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条,怎么会乱呢?” 这话倒是让沈妈妈有些受宠若惊。 她是知道的,这位爷看上去像是纨绔直愣,但真要说起来,却也是极其聪明的主儿。 如今能得了姬修齐这剧评赞,沈妈妈便觉得先前那花儿剪残了都没什么心疼了。 倒是姬修齐眼亮,已经越过沈妈妈看到落在地上的西府海棠,不由上前蹲将那朵开得正盛却残落于地的花儿捡起。 “碧色的西府海棠,这在上都都是罕见的花儿,看来我方才真该提前让人通传一声的。” 一听这话,沈妈妈一个激灵,暗恨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又恐姬修齐因为她养这么名贵的花跟她计较。 谁曾想姬修齐却起将那朵花放在了沈妈妈手中。 “沈妈妈主持醉韵楼多年实在辛苦,是我莽撞毁了你的花,这个月醉韵楼的账上,给沈妈妈划上两千两权作补偿吧,若是到时候祖父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沈妈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一看手中的花儿,方才心中的担忧再次涌上。 “小少爷,这……这怕是不妥吧……” “没有什么妥不妥的,沈妈妈cāo)劳辛苦,这些银子本也是应得的。” 见姬修齐这话不似作假,沈妈妈半放了心,福了福子。 “多谢小少爷赏。” 说完这话,沈妈妈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冷静,这才想起来问道。 “小少爷不是跟林公子一道饮酒么?怎么这会儿却过来了?可是绮罗伺候的不好?” 最后一句话本是客,自己调教出来的人如何,沈妈妈自己清楚得很,可是如今看来,这位不消受美人恩,却来寻她,莫不是绮罗真出了什么事? 一听沈妈妈说到绮罗,姬修齐眉头一挑,却是笑了出来。 “沈妈妈这是哪里话,绮罗姑娘怎么可能不好?不过是我那兄弟心疼绮罗姑娘没休息好,不忍让她累着,再加上正巧我们还有些事,所以这不就来跟沈妈妈辞别一声。” “小少爷这就要走了?”沈妈妈一惊,这才来了两刻钟不到。 “方才不过是路过,所以进来讨两杯酒水喝,所以也没让人打扰沈妈妈,谁曾想沈妈妈还是有心了。” 姬修齐说完,话头一转,“本该跟沈妈妈说一声就走,不过这会儿倒真一事想问问妈妈,不知可否方便?” 沈妈妈心头一动,看来这位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候着。 笑了笑,她道:“小少爷但说无妨,我若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就是想问问妈妈,最近绮罗姑娘都有哪些恩客。” 又是绮罗! 沈妈妈心头一惊,姬修齐如今这几句话里里外外念叨的都是绮罗,莫不是这丫头真闹了什么事出来? 沈妈妈一边想着一会儿定要唤了绮罗来问问况,一边想了想,回答道: “绮罗这些子都是陪着潘炳涵潘大人。这潘大人历任两朝,都是咱们杭州府的府军大将,握着杭州府的兵权,所以自打他瞧上了绮罗之后,以往的其他恩客便忌讳着不敢再来了。” 花楼里的姑娘有哪些恩客,在外头打听起来一点也不难,所以这个问题沈妈妈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那这位潘大人,约莫多久来寻绮罗一次?” 这个问题就有些不大对了。 沈妈妈心中虽有犹疑,却还是道:“以往三两便来一次,有时候甚至天天来,但是这几却是来的慢了些。昨儿个晚上倒是来过一次,但是相较于之前,中间隔了有四五。而且昨儿个潘大人来了一趟之后,中途就离开了。” 说起这个,沈妈妈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是绮罗出了什么问题,不然原先来的那么勤快的潘大人怎么最近都没有那么络了。 见姬修齐不说话,沈妈妈试探着开口,“小少爷,您问这个,莫不是绮罗那丫头……” “沈妈妈多虑了。”姬修齐笑了笑,带着几分揶揄道,“我这是替我那位兄弟问呢,上次尝了一次滋味之后,那小子便念着绮罗了。这不今儿个见到了,瞅着绮罗面色憔悴,便上了心。要我说也是,绮罗虽是醉韵楼的排面,但到底是妈妈的女儿,恩客不知怜惜着,妈妈总该别让她太累,毕竟调教出这样一个色艺双绝的人儿来,那可是不容易。” 一听这话,沈妈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位林公子倒还真是怜香惜玉的主儿。欢场女子,能得了这样一两分真心,倒也是绮罗的福分。若是林公子有心,何妨舍下银子,直接给咱们绮罗赎了,总比那位潘大人只在嘴上念叨实在。” “若林哥儿真将人赎走了,沈妈妈可就要怪我了。” 姬修齐冲着沈妈妈眨眨眼,后者只笑了笑,算是默认。 培养出一个名冠杭州府的花楼头牌可不容易。 莫说苗子难寻,便是花费的心思和功夫,起码也得有个好几年,再者江南素来繁花绿柳丛生,叫得上号的花楼可不止醉韵楼一家。 就算是姬修齐舍得成全兄弟的心意,那也得看沈妈妈的意思。在没有人能取代绮罗之前,就算是再高的出价,沈妈妈也不会轻易放人。 说笑两句之后,姬修齐从沈妈妈屋子里出来,跟某个浑然不知自己“根深种”的多种子一道,出了百花阁。 “我方才问到了,那绮罗如今的恩客正是潘炳涵,据说他动了要为绮罗赎的念头,不过听沈妈妈的意思,估计也就是嘴上说说。”姬修齐啧声。 “外人看得出是嘴上说说,可在花楼的姑娘看来,这话可就不见得如此了。” 从古至今,多少欢场女子芳心错付,不是因为轻信了那些男子将带她们出火坑的誓言? 只可惜,常年生活在这样黑暗生活中的女子,就算是知道誓言是谎言,却还是会如同溺水之人攀抓浮木一样,前赴后继的渴求获得微渺的光明。 这样一想,方才绮罗的举动便说得过去了。 看来潘炳涵的话,绮罗是信了的,否则方才听到她和姬修齐说话的时候,也不会是那样的表现。 只是潘炳涵那样的人,却绝对不会可以托付的良人。 天歌摇了摇头,将褚流留下来是对的,潘家不好查,但绮罗这里,却没有那么难。 昨儿个晚上回府之后,褚流曾跟天歌说他追踪天目山刺客的发现。 除了发现那些杀手出自揽金阁之外,褚流还追着几人到了潘炳涵的府邸。 只是褚流一靠近,便发现潘府守卫森严,暗哨也有不少。为免打草惊蛇,所以他没有直接靠近,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就算是一个府军大将,府上也不该有那般戒备境况毕竟与他同品级的杭州府尹翟高卓府上,侍卫连带着仆从的人数,掰掰手指都数的过来。 那么,潘府到底有什么?或者,潘炳涵到底在戒备什么?还有潘家为什么会去动归云岫,潘家和归家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天歌忽然有些期待揽金阁之后要送来的消息了。 …… …… 醉韵楼。 姬修齐等人一走,沈妈妈便想着人去喊绮罗过来,但转念一想,却还是起,自己主动往绮罗屋里去寻她。 听见敲门声,正在妆台前梳理乌发的绮罗微微滞手,蹙着眉头侧耳轻问。 “谁?” “是妈妈我。”外头响起沈妈妈熟悉的声音。 绮罗放下手中的梳子,亲自走到门边将沈妈妈迎了进来。 “妈妈怎么来了?” 开门之后,绮罗兀自走到妆台边,拿起梳子继续理起自己的头发来。 能这样怠慢沈妈妈的人,整个醉韵楼除了头牌姑娘,没有什么人敢。 溺水之人受制于水底的锢,但却也不是全然屈服,使使小子,踹两脚锁链撒撒气,也不是不可能。 沈妈妈果然没有在意绮罗的态度,不过见她自己梳头,不由看一圈屋子,皱了眉头。 “小媛那丫头呢?死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来给你搭把手,累坏了该怎么办?” “那丫头被我支出去买膏糖酥了,梳头这样的小事,我自己倒也做得来,也不用事事都假他人之手。” “要我说,先前你就该听我的,边放两个丫头使唤着也方便。不然哪至于如今这样,小媛一出去,你边来个使唤人都没有。” 说完这话,沈妈妈拿过绮罗手中的梳子,亲自为她梳起头发来。 醉韵楼的姑娘每一个边都配着两个丫头,若是做到绮罗这样的位子,有需要的还可以再添两个。 先一开始进醉韵楼,绮罗便只要小媛一个,多了也不收,沈妈妈想着省事,便也没再坚持。谁曾想到现在,绮罗仍旧只要小媛一个,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倒是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妈妈今来,不是专来跟我闲话家常的吧?” 绮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看着后帮自己梳头的沈妈妈。 “你这丫头,瞧这话说的,我就不能念着我自己的女儿,过来瞧瞧你?”沈妈妈嗔道。 绮罗弯了弯唇角,鸨儿妈妈的嘴巴,那可是比男人的嘴还不可信的东西。 “方才小少爷过来跟我说,那位林公子想为你赎。” 沈妈妈一开口,绮罗唇角的弧度便僵在了原处。 微微错愕的她没有看到,沈妈妈的目光正落在镜子里她的面上。 “妈妈可别埋汰我了,林公子那样光风霁月的俊秀人儿,哪里瞧得上我这样的蒲柳之姿。”绮罗有些微微的酸涩。 “你若是蒲柳之姿,那整个江南可就挑不出几个美人儿了。” 沈妈妈一边说,一边帮绮罗将乌发一梳到尾。 “你们虽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么多年的感,有你们叫我一声妈妈,我也希望能等到亲自为你们梳头,看着你们出嫁的那一。只可惜咱们这欢场当中,闹过后,又有几个能真的得一良人?” “去年追月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书生说是要为她赎,最终却拿了她的银子,连人都找不到。莫说是咱们,就是外头那些女子,也最怕所托非人。只是到了咱们上,格外的惨烈些罢了。” “倒是也有那运气好的,譬如先头彩云那丫头,得了李大人的青眼,真给赎娶了回去,李大人早早没了夫人,进门不用看人脸色,算是她的福分,但李家那位小姐,却又刁蛮的很,只怕她也受了不少委屈。” 沈妈妈一下一下的梳着,每梳一下,便说上两句,到后来绮罗算是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出来的也冷刻薄了许多。 “妈妈放心,有那么多前车之鉴,我也不是看不见。进了醉韵楼,我便没有做过别的梦。只盼着尽好本分,等到往后年老色衰再无用处的时候,能得了妈妈可怜,赏我一口饭吃。” 沈妈妈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梳子,手搭在绮罗的肩膀,弯望着镜子里的绮罗,在她耳边柔气开口。 “我倒不是不愿意你们动这些念头,只是一定要将人看清楚了,莫将芳心错付,到头来遗恨终生。这样,你可明白?” 绮罗抬眼,看着耳边沈妈妈那张已经收去笑意,甚至带着几分认真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妈妈的教诲,绮罗谨记在心。” “好孩子。”沈妈妈重新站起子,笑了起来。 “先前小少爷说那位林公子心疼你面色憔悴,所以让你多休息,我这儿瞧着也是。方才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厨房这两每餐帮你炖一盅乌鸡汤,好好补一补。若是客人来了你不想接,也都依着你。” “多谢妈妈。”绮罗颔首,没有回头。 沈妈妈又絮叨了两句,便从绮罗屋里离开。 等沈妈妈一走,一直端坐桌前的绮罗忽然起,趴在边抱着枕头哭了起来。 泪眼朦胧里,她看到先前一直放在枕下的小玩意儿,伸手拿起之后,她蓦地将那小东西掷在地上,泪水流得更加汹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32话 表白与幕僚 【7月8日修】 小媛抱着膏糖酥一进门,抬头便看见自家姑娘埋头哭泣。 “姑娘,这是怎么了?” 小媛往床边赶去,谁知道刚走了没几步,脚下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垫了一下。 她皱皱眉头,蹲下身去看,待瞧清了那物事,不由低呼一声。 “呀!这不是潘大人送您的小铜像么!怎得落在了这里?” 说着,小媛将东西捡起,将膏糖酥先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捧着那小铜像仔细擦干净,这才走到绮罗跟前。 然而绮罗却连头也没有抬,依旧抱着枕头坐在床边发呆。 小媛心里一急,她清楚的很,姑娘向来看重这铜像,只怕是以为铜像丢了在这里伤心落泪。 “姑娘千万莫伤心,是小媛的不是,许是先前收拾屋子的时候没注意,让……” “跟你没关系。那小铜像是我扔出去的。” 小媛的话刚说到一半,忽听绮罗冷冷开口。 “姑娘,这……” 怎么会这样?小媛有些不大明白。 方才自己出去的时候,姑娘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一下,这就又哭又闹的了…… 小媛有些不知所措,望见桌上的膏糖酥,忙不迭捧过来,伸手递给绮罗。 “姑娘,膏糖酥!” 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姑娘吃完膏糖酥,或许就不会这么伤心啦。 “我没有胃口。” 绮罗摇了摇头,靠在背后的床柱上,“方才让你去办的事情,如何了?” 一听这话,小媛面上顿时多出几分气愤来。 “姑娘你是不知道,奴婢先一开始去潘府门前,那些人偏说潘大人不在,不让奴婢进去,奴婢说是姑娘你让我来的,谁曾想却被刚回府的申夫人听到,好生取笑奴婢了一番,还说……” 说到这里,小媛看到绮罗蹙着的眉头,忽的想起绮罗正在生气,连忙将后头的话憋了回去,只说起了后半截。 “奴婢原以为事情办不成了,谁曾想申夫人刚进去没多久,潘大人跟前的小厮便出来了。听奴婢说完之后,他便让奴婢先稍后片刻,等他去里头通传一番。后来俺小厮出来,说是潘大人今儿个晚上还来寻姑娘呢!” 说完这话,小媛本以为自家姑娘会转悲为喜,谁曾想绮罗仍旧是那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小媛心中一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姑娘对潘大人的心思,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前几日潘大人没来,姑娘日日盼着,如今听到潘大人要来,怎么好像一点也不见高兴呢? 就在小媛猜测的时候,绮罗将她手中的小铜像接了过来。 “膏糖酥你拿去吃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若有需要的时候,我再唤你。” 一听绮罗这么说,小媛便是心中再有疑问,也给憋回肚子,退了出去。 ——这就是绮罗只喜欢小媛一个人侍候的原因,该做的事情好好做,不该问的事情不多问。 这样就够了。 屋子里重新剩下绮罗一个人。 小媛方才所说的话,还有沈妈妈先前的敲打却连番在耳边响起,绮罗脸上的泪再次流了下来。 手中小铜像的灿烂笑脸,硌的她手指微微泛红,但她却好似浑然不觉。 有什么疼痛,能比得上她心里的心里的苦和痛呢? …… …… 天歌和姬修齐回到百花阁的时候,归云岫已经醒了过来。 一见天歌进来,早已知悉始末的归云岫忙要起身跟二人道谢。 不等天歌说什么,徐陵倒是先按住了她,“你腹部的伤口还没愈合,老大夫说了不能乱动过的。你有这份心,我师父肯定明白,虚礼就不用了。” 归云岫不好意思的埋了头,倒真没有再挣扎着起身。 “你师父可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天歌瞧着替自己做主的便宜徒弟,挑眉道。 自己这刚收了徒弟,没机会得了他的供奉不说,如今在徒弟心目中的地位居然还一落千丈,这可真是太亏了。 归云岫一听,正要起身,却再次被盯着她的徐陵按住。 “你别乱动,我去帮你谢。” 说着走到天歌面前,还没开口,却听天歌哼声,“你跟人姑娘什么关系?凭什么替人家姑娘谢我?” 徐陵闻言一愣,当即红了脸蛋,就在天歌准备收了话,不再逗他的时候,却听徐陵忽然郑重开口。 “归姑娘与阿陵乃朋友关系,但阿陵却私心倾慕归姑娘。所以师父若是有什么要求,阿陵愿意代为完成。”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都愣住了。 天歌等人愣怔,是因为她们虽然看出来姬修齐这些两日对归云岫的用心,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般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 而归云岫的愣怔,则是根本没有想到姬修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从临安城往天目山的路上,直到遇刺之时,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练一个月也不足。 今晨醒来之后,她看到守在自己床前的徐陵,吃惊之余,总觉得他是因为念着自己替他挡刀,这才悉心照料自己,谁曾想徐陵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归云岫心口跳的有些急促起来,甚至连抬眼都不敢,生怕对上那一双乌亮赤诚的眼睛。 怎……怎么会这样呢…… “咳,那什么,我去看看外头的雷霆,今儿个还没遛狗,我就先去了哈。” 姬修齐轻咳一声,火速逃离了现场。 天歌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完全没想到调侃之言会引出这样的尴尬来,眼睛闪了闪,“道谢的事情就不用了,毕竟也没帮上什么忙,真要谢,就等当年归家的事真查出来之后,一块再说吧。” 说完,也赶紧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归云岫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走近,慌忙闭上眼睛。 但那脚步却没有再靠近,而是慢慢停了下来。 紧跟着,徐陵熟悉的声音响起。 “方才我所说的话,你别往心上放,也不用觉得为难。等你身体恢复之后,若是不想见我,我一定离你远远的。但是现在,我想好好照顾你。” 床上的人没有睁眼,更没有说话。 旁边收拾屋子的丫头也埋深了脑袋,尽可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陵少爷平日里风来火去的性子,根本不会说这种酸歪歪的话,现在就这样子,可真是让人害怕。 然而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徐陵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他只知道,那时候他抱着鲜血浸染了半截衣裙的少女,感觉自己好像也快要死掉了。 明明受伤的是眼前的女孩子,可是他的左胸口却好似被钝器闷闷地砸得疼,一下又一下,抽尽他浑身的力气。 尤其是昨天那老大夫一开口,说是否无碍得看能不能熬过退热的时候,他只恨不能替少女挨那刀箭。 昨晚在梦里,他梦到少女面色发白,就连嘴唇也好似枯萎的蔷薇,失去最后的血色。吓得他一身冷汗惊醒,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奔了过来,好在大夫说已无大碍…… 回想这几日,徐陵好似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怕什么,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当方才天歌问到的时候,他才会那般坦诚心意。 人世无常,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只能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勇敢说出不敢说的话,勇敢去做不敢做的事。 所以对方才的坦诚,他不会羞怯,也不会后悔。 …… …… 尽管出了行刺那样大的事情,但徐芮处理得当,再加上天目山的事情本就瞒着众人,所以除却绕香园有些沉重之外,整个百花阁倒是一如往日。 天歌在绕香园树下的太师椅上躺了一会儿,便见给花师们上完香课的徐芮带着红菡过来。 一见天歌悠哉躺着,徐芮轻啧一声,“林老板今儿个铺子开张,连我的花师都给拐跑了,怎么自个儿这会儿却躺在我这院子里躲起懒来了?” 知她说的是翟秋云,天歌以手作扇挡着日光,笑道,“我又不喜欢那些漂亮衣服,自然是以制香为重咯。” 徐芮才不信她这话,走到跟前说起正事来,“秋香的材料已经制备好了,你可要去看看?” “看就不必了,你都已经去过,我再去可不就是浪费时间么。对了,我先前改好的联名香的方子,可让人送去朱记和苏记了?那边怎么说?” “苏记自是没什么话好说;送到朱记的时候,那朱老爷子还没说什么,朱大老爷倒是先指手画脚起来,谁曾想正巧外头有人说朱家老二回来了,朱老爷子便再顾不上旁的,直接递还香方,让咱们看着办就行。” “二老爷?” 天歌闻言微微睁眼,抬手挡着强烈的日光,猛地坐起身来,“可是朱家那个书生?” “你倒是清楚。” 徐芮有些诧异,“这朱二老爷是朱家如夫人柳氏所生,柳氏出身书香之门,所以教养的孩子颇为聪慧,深得朱老爷子喜欢。不过朱二在外游历已有两年,如今方才回来临安,按理说你才来临安没几个月,怎么会知道他?” 怎么会知道? 许是因为昨儿个听到了“诗文侯爷”的消息? 魏安身边招揽了很多考不上云阳书院,但却亦有口舌之威的书生,其中有一位在众人中颇为出众,财力也颇丰的江南书生,便是姓朱行二,出自朱记脂粉行。 具体的名字是什么,她没记太住,但是“朱二”这个称呼,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正是这个人,将安平侯和卢光彦拉拢在了一处,差点让魏宁死在西南。 当初在卢府,她被囚于小院,卢光彦来寻她的时候,中途便有人前来通传,说是安平侯身边的谋臣朱二求见,所以她对这个名字记得极其清楚。 此前忙着徐家的事情,她完全顾不上思虑上都之事,然而侯茂彦的到来,还有先前安平侯的事情,让她终是将思绪放回那些往事上。 若她没有记错,这个时候,那位朱二,已然到了安平侯身边。 想到这里,天歌的眼神中微微泻出几分冷意。 “你这是怎么了?发什么愣?”徐芮见天歌不语,不由出声问道。 谁曾想天歌闻言却是突然站起身来,连她的话也顾不上回答,便往外头跑去。 “林花师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也不听人说话。” 红菡看着很快消失的人影,替自家小姐抱怨道。 “罢了,下次再见问问就知道了。不管他,我们进去看看归姑娘。” 徐芮说完,抬脚进了绕香园的客房。 …… …… 一出百花阁,天歌便直奔揽金阁。 揽金正在对镜涂抹养颜的脂膏,一见窗户外头蹦进来一群人,手微微一抖,给眼角涂上了一大块。 感受到揽金的怒气,天歌忙不迭举起双手,坦白道: “我就是想抄近路翻个窗户,没想带这么多人一起来的,说好了,他们我可不认识。” “……”揽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下去。” 天歌正在错愕,只听身后传来几道声响,先前跟在自己身后跳进屋里的人挨个儿跃了下去。 揽金转过身去,拿帕子小心地将眼角多出来的脂膏擦掉,这才起身走过来。 “你这是学的什么坏毛病,放着大门不走,偏跟褚流那家伙学翻窗。” “你那窗户破着洞,明摆着就是给人留路,我不走可不是浪费了你的好心?” 揽金暗骂一声褚流。 都怪那家伙回回走窗户,那么大片的琉璃窗都极难烧制,如今新的还没有做出来,他只能让窗户空着,着人在外看守。 本是为了防着褚流再乱来,谁曾想越防,爬窗的人却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揽金说话就没什么好声气,“你来的正好,省得我再让人跑一趟。” 天歌一喜,“可是归家的事情有眉目了?” 她没有想到,揽金阁的速度会这么快。 揽金轻哼一声算是默许,“天目山的事情,褚流应该跟你说了吧?他追到了潘府,但要归云岫性命,要抢香方的人,却不是潘炳涵。” “那是谁?” “潘炳涵的那些人手,也不过是为人帮忙。出钱买凶的,乃是朱家二公子,朱成德。”揽金道。 昨个晚上,内鬼被查出之后,畏于责罚便什么都招了,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幕后之人竟然是朱家那位书生老二。 真是人不可貌相。 “朱家乃三大脂粉行之首,为求香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倒也说的过去。” 天歌听完揽金所说,却是摇了摇头。 “不,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第一点,朱二为什么会认识潘炳涵,甚至能说动潘炳涵出手帮他?第二点,一册小小的香方,真的有那样的必要,累动揽金阁和府军大将的人一起动手?” “若是十几年前,朱记行首的位子还没坐稳,想要用归氏香方来稳固位子还说得过去,可是如今朱记已经是三大脂粉行之首,哪里还有必要再去夺归家的香方?” 天歌说完这些之后,看向揽金。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我今日来特意要告诉你的——朱二之志,不在生意经营。他的心思,在朝堂。这个书生,是安平侯魏安身边的幕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33话 复仇或放弃 【待修】 “那个诗文侯爷?” 揽金咦声,正想问天歌怎么知道,这才想起那一晚她说过的话,不由啧了一声,“魏安不是自称闲散侯么,怎么竟还养起幕僚来了?” “他若真闲散,就不会拿自己的破烂诗文去跟书生们扎堆凑热闹了。”天歌轻笑一声,“那位安平侯,心可野着呢。” “怎么说?” “能一步登天的时候,谁愿意屈居人下?”天歌打了个迷,但揽金转瞬了然。 “看来那位子还真是香饽饽。”揽金道,“若是魏家那两位兄弟能因此手足相残,倒也是一桩好事。” 天歌摇了摇头。 “魏安有那个心,但却没有那样的胆识,到最后不过是枉为他人做了嫁衣。” 说着,她问揽金,“卢之南这个人,你可知道?” “可是御史大夫卢之南?贵妃卢之娴的弟弟?” “是他。”天歌点头。 “这卢之南乃魏宁的小舅子,据说当初是跟着魏宁一道夺的上都,也算是从龙之臣。后来她的妹妹在一次宫宴中被魏宁瞧中,便收到了身边,这十年来,在宫中荣宠不断,虽说只是贵妃的位子,但魏宁发妻早亡,如今宫中也就是这位皇贵妃最大了。” “不过这位贵妃娘娘虽说地位尊崇,但她的弟弟好似并没有因此受到多大的荫蔽。魏宁临位十三年,卢之南也还是在御史大夫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谏官位子上耗着。” “但话又说回来了,也正是因为没有承托贵妃的恩荣,所以卢之南在学子当中有着颇高的评价,就连魏宁对此人也甚是欣赏。据说前些日子大金皇子砍了几车树做朝觐礼,他还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奏折,传出之后呼声甚高。瞧着也是个有气性的。” 尽管远在江南,尽管毕生只踏足过上都一次,但说起朝中官员的信息来,揽金还是如数家珍。 尤其是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说完这些,他问天歌,“你问这个人做什么?” “上一世,害死我和褚流,勾结安平侯的人,就是卢之南的儿子,卢光彦。” 天歌语气平静,然而揽金却是闻言一惊。 昨儿个晚上先是只有一个时辰的叙话时间,再加上后来又闹出了内鬼的事情,所以在问过云山先生的生死和下落之后,他便没有时间也没了心思再问更多的事情。 这会儿天歌一说,他才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揽金问话,天歌遂将青城李氏迁怒、李代桃僵、将她卖给牙婆成为佐努的婢女等事情两句带过,再说到她辗转流落江南,后遇到褚流,明白了自己身份种种。 “那时候我不过一介孤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重身份。褚流问我想不想报仇复国,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大齐的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所以我那时候满心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谁曾想事情却自己找上门来。” “先是我们送到宫中的脂粉被人动了手脚,然后是我的身份暴露,无数杀手伺机行凶。褚流护着我一路逃亡,最后却还是没能躲过卢光彦和魏宁的人手。而到最后,褚流于崖边为护我而身亡……” 天歌的语气很是平静,只有在最后提及褚流的时候,才微微有些气息不稳。 接下来的事情天歌没有再说。 但揽金一听到能护着她的褚流已经不在,也猜到了事情最终会如何。 “先前蛛网汇报说,卢之南有个跟贵妃极亲的儿子,当初卢之娴待字闺中的时候,便极其喜欢这个小侄儿。后来入宫之后,更是时时传召那孩子入宫。贵妃无子,所以将对这个侄儿格外偏疼。而这位卢家公子,才学也很是不错,魏宁曾说他‘更胜乃父’。” 揽金摩挲着手边的杯沿,缓缓道出关于卢光彦的信息,“听你说来,这卢光彦的狠辣和手段,的确胜过他的那位御史爹爹。他好像还不及弱冠之龄吧?” 天歌没有说话。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卢光彦的确很有手段,这样的人在官场之上,的确是一把好手。 卢之南熬到易相去世,才终于等到的丞相之位,而卢光彦在刚过弱冠的年岁便已然握权于手。 这是一对截然不同的父子,不管是为人行事的风格,还是官场的作风,都看不出来有人任何的联系。 这一点,或许跟卢光彦是由贵妃卢之娴教养长大有很大的关系。 能在后宫之中荣宠十年,卢家这位贵妃娘娘,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已知前路艰险,如今你想怎么办?难不成继续坐以待毙?” 揽金看天歌,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从她所讲述的上一世经历来看,好似对复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但听她后来说到褚流之死的时候,又好像隐隐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波动。 所见揽金很想弄明白,眼前这位帝姬,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想复仇的话,那么…… “若是继续坐以待毙,那我再活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何妨早早的重新投胎做人去。” 天歌冷笑一声,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揽金,“你也不用这么戒备,我知道你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我不会拖着你去行那造反之事,就算去也是我自己去。” 揽金被她说中了心思,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反而带着几分情绪莫辩的口吻道,“看来上一世,我也一样没有帮你呐!” 不然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歌说的没错,揽金的确对于这样的事情不感兴趣。 想要问清楚天歌在想什么,也是为了把握自己之后到底要怎样跟这位帝姬接触。 在他心里,改朝换代算什么,皇后之死算什么,小小的亡国帝姬又算什么? 若非这些事跟那人相关,他才懒得去理会。 若是仔细算起来,他也还是一国皇子呢! 那个人曾经说过,遍数历史上的王朝更替,多则百年,短则数日,从来没有什么王侯可以一直尊贵,也从来没有什么匹夫会一直卑贱。 在时间的洪流面前,改朝换代算什么?如今的繁盛,谁知道会不会是明日衰亡前的狂欢? 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大厦倾,历史的车轮碾过,便终有定数。 所以扶余被大齐和大金联手灭国算什么? 所以大齐被大周取而代之算什么? 都是尘埃,都是往后史官的简单一笔罢了。 看清了这些,当年褚流重伤之下仍要拼着命去为昭懿皇后报仇的时候,他便直接着人将褚流扣回了江南,在揽金阁的暗室里囚了半年才给放出来。 出来之后的褚流跟他拳脚相向打了一架,念着褚流没有打脸,所以揽金便也原谅了他的倚强凌弱。 说起来,这一架也没有白打,因为自那之后,褚流便再也没有踏出过江南,更没有动过要再去上都说什么报仇的话。 他总以为褚流已然放下,但他却没有想到,时隔十三年,褚流会忽然拿着双面画来寻他,还说要去上都去寻帝姬。 不等褚流开口,他便表现出不想参与此事,但念着朋友一场,却还是着白银专程去上都查了一番。只是查来查去,到最后也没有料想到,真正的帝姬原来就在他们跟前。 只是出乎揽金意料的事情是,这位帝姬竟是带着记忆重走人世。 换言之,在如今这个时候,她是已然知道未来的走向。 而且,在已知往后将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还想着逆天改命。 “有人曾说过一句话——来自未来的人,不能随便去改变历史的走向,否则当时历史的车轮脱离轨道,一切便会发生巨大的偏差,谁也没有能力为此负责。” “所以,便要眼睁睁的看着车轮从自己身上再次碾压而过?”天歌反问一句,转而摇了摇头,“既然前路都已注定是死,更会累带着别人跟我一道丧命,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最坏的结果我都已经经历,便再也不会有更坏的可能。” 说完,她看向揽金。 “其实我舅舅跟你说的那句话,是不对的。” “历史之所以称为历史,是因为它已经过去,史官落笔,已在它结束之后。这就像一个人的命运,生死簿上的一生记录,也只有在人的灵魂离体时才会浮现于无字之册。” 听着天歌这话,揽金的眉头紧紧蹙起。 历史可以更改? 不。 改不了的。 若是可以更改,为什么扶余还是灭国了? 若是可以更改,为什么那个人还不曾回来? “已然发生的事情无可更改,但未来的事情,却仍旧来得及弥补。我站在过去,便是未来的历史的一部分,所以我可以做出努力,去改变未来的走向。你若不相信这一点,又为何派人去姑苏?” 因为不相信云山已死,所以要尽一切的努力,十三年不停歇的去寻找那个人,而不是静静地什么也不做,等待被宣告结果的那一日。 看着揽金紧蹙的眉头,再问出一个问题。 “如果让你回到十三年前,你可会让他在破城之夜孤身留在上都?” 会吗? 不会! 不仅不会,在当初他去修建什么摘星揽月阁和九层佛塔的时候,就会拦着他。 在当初他去上都承接修缮之事的时候就会拦着他。 在当初他要回江南的时候,就该打晕他绑住他囚禁他! 揽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后悔。 当初他们二人一起在屋顶喝酒看星赏月的时候,他就应该不让他离开。 什么紫薇帝星,什么命数,都他娘狗屁! 都是那骗子的谎言! 说好的等到帝星旁边的星辰变亮,就回来呢? 那颗星辰都亮了十三年了,他依旧没见到那个人回来过。 这么些年,他从来一步不离揽金阁,就是怕那人回来的时候寻不到他,可是有什么用? 他等了十三年,却还是不敢离开,更不敢死心。 因为不死心,所以他甚至不愿意踏入上都,不愿意像褚流那样心心念念着报仇。 褚流去杀魏宁,是因为蒋鸾死了。 他不愿动人手去杀魏宁,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蒋云山死了! 历史的洪流又如何? 若是更改历史能让他不再忍受这十三年的煎熬与苦痛,那他当初誓死也该拦着他不让他去犯险。 如今他十三年不断的搜寻,可不就是为当初的悔意付出的代价? 或许眼前的少女说的是对的。 历史本就是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之后,才称其为历史。 过去是现在的历史,现在是未来的历史,而未来,则是更远的未来的历史。 时间一直在前进,现如今所做的任何决定,何尝不是在书写着未来的历史? 揽金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先前所说关于云山的事情,可是真的?” “绝无虚言。”天歌认真道,“不止你希望找到他,我也希望能找到。等归家事了,我会亲自前往姑苏。” “归家的事情,我会如约帮你查清楚。如果你能找到他,那么整个揽金阁上下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交给你。财富,暗卫,情报……一切的一切,不管你要推翻大周,还是要逆天改命,所有的一切,都随你。” “但是。” 揽金停了停,“若是不能,归家的事情,将是我看在云山的面上,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此后就算褚流来说情,我也不会帮你们再做任何事。” 揽金闭上双眼。 如果那人还活着,就算是让他舍去一切又如何? 可如果那人死了,他只能狠下心来,护好最后一片带着他温度和回忆的地方。 一道轻轻的应和声传来,揽金听到少女说了一个“好。” 他睁开眼,看向天歌,“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非要报仇,而且答应的事却没有做到,那么就算你被人追杀到揽金阁,我也不会因为你是他的侄女就救你。” “但若果你愿意就此平凡的过一生,不去复仇,那么我会想办法,一定护你周全,让你此生安乐无忧——这是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34话 浑水好摸鱼 【待修】 “不用再多想。” 天歌答道,“就算没有你所说的条件,这些事我也还是会去做——不管是找人,还是去上都踏上那条并不好走的路。” 这些,本就是她自己的事。 前路很难,要面临的,是比荆棘还要惨烈的腥风血雨。 可是那又怎样呢? 这就是她选择的路。 没有后悔,没有后退,只能往前,再往前。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我们还是先说说归家的事情吧。” 天歌笑着耸了耸肩,一脸灿烂。 好像先前所讲的那些故事,还有未来要将面临的坎坷,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揽金想道。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其实从最一开始,揽金对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份是不大相信的。 都说女儿家像舅舅,可是先前数次接触下来,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女孩子跟那人有任何相似之处 除了那双隐隐泛着金光的眼睛。 可是此刻看着少女灿烂的笑,揽金忽然觉得,其实也还是有其他像的地方的。 比如这笑容。 那个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就算再苦再难,也永远如如北地烈日般笑得热烈。 可是…… 甩了甩头,揽金将自己的思绪牵了回来。 “你方才说,那个朱二,是安平侯的人?若你说的不错,那么天目山的事情,以及归家当年之事的幕后之人,是不是也或多或少跟这位有点关系?”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也不能就这么确定。”天歌道,“这里头有几个疑问仍有待确定。” “你先前说,买凶请揽金阁动手的人是朱二,但是他到底是为谁在做这件事情?这件事牵扯进了两方人,一者是朱二自己,另一方,是潘家。所以就有了三种可能性——” “第一种,他是为自己,为朱家,潘炳涵算是给他帮忙;第二种,要动归家的人其实是潘炳涵,朱二请揽金阁的人不过是给他帮忙;第三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二人其实都是为他人效劳。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指向了最重要的一点。” 听到这里,揽金接过话,“潘炳涵与朱二结交甚厚。” “不错。” 天歌点了点头,“在离开江南之前,朱二不过是商户人家的少爷,就算朱家在脂粉行算是魁首,但有杭州首富汪祉这个妹夫在,潘炳涵哪里瞧得上朱家的毛头小子?所以这二人之间,定是通过安平侯连接起来的。” “潘炳涵,应当也是安平侯的人。” 天歌道出自己的结论,“其实牵扯出这么多人,归家的事情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应当再明显不过了。不顾这也证明了一点——他们想要从归家人手中拿到的东西,肯定不仅仅是香方这样的小物。” 听着这一层层抽丝剥茧后得出的结论,揽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上都来的那位侯茂彦侯大人,你可有印象?”他问天歌道。 天歌抬眸,“昨儿个我在翟秋云的生辰宴上见过一面。对了,晚上在楼下也有一面之缘。这个人怎么了?” 揽金轻轻叩着桌面,唇角含着几分笑意。 “这位大人此次南下,乃是行绩考之事,此次江南所有州府一级官员的政绩考核,都是他说了算。而此人跟翟高卓乃是同科出身,关系甚笃,且二人都是易相门生。” 话说到这里,天歌已然明白了揽金的意思。 魏宁篡位之后,为促进地方廉政,规定各州府二级以下官员由府尹考核政绩,而一级官员则由朝廷下派的绩考官考核政绩,一年两次。 绩考官多出吏部,熟悉州府人事,有时也会由谏官担任,但所选皆是朝中品性端正之人,且每半年一轮换,防止行贿勾结之事出现。 作为杭州府军大将,手握杭州府兵马大权,潘炳涵算是直接跟翟高卓并行的杭州府一级官员,因此他的考核,自然也落在侯茂彦的身上。 当初汪祉想走翟高卓的路子拿到杭州府的盐引,打着官府的名义贩卖私盐,然而却被翟高卓义正言辞的拒绝。 自此之后,汪祉的盐路无望不说,甚至还被翟高卓时时盯着,连带着做其他的事情都束手束脚起来。 汪祉跟潘炳涵二人之间互相勾连,翟高卓盯着汪祉,无异于也束缚了潘炳涵的手脚。所以在潘炳涵心中,翟高卓自然是迂腐不可为伍,甚至必要时可以除去的腐儒。 然而在翟高卓心中,这位府军大将又何尝不是如此? 汪祉发国难财在前,但尽管知道这些,潘炳涵还是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后者,由此可见,也并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从盐引的事情出了之后,翟高卓便愈发相信汪祉怕是与潘炳涵早已沆瀣一气。 但大周规定,各州府政务和军务各不相干,所以二人之间基本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 再加上潘炳涵为人极为谨慎,这么些年来,翟高卓竟是没有查出一点能撼动这位的证据来。 此次侯茂彦做了绩考官,他既然与翟高卓交好,那么自然也想挑出潘炳涵的错处来。 捋了捋自己垂在胸前的乌发,揽金带着几分期待开口。 “想想看,如果那位侯大人知道了这位手握兵权的府军大将居然跟远在上都的侯爷交好,该当多么高兴。” 自古以来,没有帝王不忌讳地方的兵权,更没有皇室之人不忌讳手足兄弟。 而这一次,潘炳涵算是犯了两个忌讳。 这样大好的机会放在面前,揽金不相信侯茂彦不会抓住。 听到这里,天歌也回过了一些滋味来。 “这件事若将侯茂彦扯进来,那翟府尹自然也不会放过机会。杭州政务和军务的执牛耳者针锋相对,搅乱了这摊浑水,潘炳涵自然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水越浑,这鱼便越好摸。到时候我们查归家的事情,受到的阻力便越小。” “正是这样。”揽金往背后的软榻上懒懒一靠,“看来我得再给翟大人送份大礼了。” 天歌抓到了他话里的一个字眼,“再?你这意思,你先前还帮着官府做过事?” 揽金阁做什么样的生意,天歌再清楚不过,按照翟高卓的性子,真要跟揽金阁之间有什么关联,那可就真是奇事一桩了。 而且揽金虽说不愿意帮她跟朝廷对着干,但要说乖乖听朝廷的话,甚至为朝廷卖力,更是根本不可能——云山先生的失踪,可是跟那一晚的破城脱不开关系。 就算揽金嘴上不说,但他对魏宁的恨意可不少。 毕竟扶余灭国便是大金和大齐镇西军同力而为的结果。 而镇西军那时领兵的将军,正是魏宁。 国仇也好,私怨也罢,魏氏都实实在在亏欠着揽金。 所以天歌是真的好奇,揽金先前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揽金也没想瞒着,所以一听天歌这么问,他便也实话实说。 “要说起来,跟你也还有有些关系。当初你不是在揽金阁连赢那林参军家的小儿两千两银子么?那小子只差几十两银子还不上,于是我就让人去查了查这林家,正巧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便顺手让人送到了翟府尹手中。” 一听这话,天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难不成你着人送去的,正是林家当年设计翟秋云落水以接近翟府的证据?” “顺手之为罢了。” 揽金的目光闪了闪,展开自己纤细的双手认真欣赏。 “不过是看着这位翟大人太蠢罢了。他在杭州府做了十年府尹,断了不少冤案,可是却看不穿自己身边的人,断不清自己身上的案子。” 天歌望着口是心非的揽金,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人其实算是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说着嫌翟高卓蠢,实际上是因为觉得翟高卓是个好官吧?因为不忍心他再被林参军蒙蔽,所以才有了所谓的“顺手”。 就像是上一世,在她的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一边喊着不想被牵连,一边将她和褚流在揽金阁护了许久,最后实在护不住,却又拼着让人将他们护送到了渭州的阁云楼。 揽金见天歌忽然不说话,不由蹙起眉头,“怎么,你不相信?” 天歌回过神来,点头如捣蒜。 “信!怎么不相信?肯定信!” “切,敷衍。” 揽金白她一眼,心中一躁,顺带下起了逐客令。 “潘炳涵和朱二这两边我都会盯着,有消息再与你说。午了,我习惯一个人用饭,就不留你了。” 天歌没想到话题终结的这么快,但今日来的目的眼下都已达到,也的确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不过,还有一件事。 “潘炳涵最近跟醉韵楼的绮罗姑娘走的极近,褚流如今正盯着那绮罗。既然潘家那边你要盯着,要不就尽快指个人去将褚流换下来,也让他吃个午饭歇个晌儿。” “……” 揽金的动作滞了滞,对于顺杆往上爬的某人更加冷漠,“知道了。” 反正是最后一件事情。 反正那人正好是褚流。 见揽金应允,天歌点了点头。 “对了,归云岫那边,我会想法子问问看归家可还有除了香方之外的其他东西,若有了消息,会尽快与你送来。” “知道了。” “既如此,我便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天歌朝着窗户边走去,在揽金出声之前,消失在窗口。 “???……” 望一眼明晃晃的屋门,再看一眼没了琉璃壁的窗户,揽金决定等到下午再着人去跟褚流换岗。 …… …… 翟府书房。 紧赶慢赶进门来的侯茂彦急得一头大汗。 “我说你这什么事这么着急?刚吃过晌饭还没休息呢,就让人喊我过来。就算是要搬东西过来,不也得等到傍晚散了热?” 昨儿个晚上分别的时候,侯茂彦跟翟高卓是说好的了,今儿个寻个时间将放在官驿的东西搬过来。 但是上午因为在驿馆等手下人的消息,所以侯茂彦便没有往翟府来。 谁曾想,这刚吃过午饭,翟府的下人就来官驿,说要来给侯大人搬东西。 “哎呦我的天,热死了。” 顺手捞起桌上的蒲扇,侯茂彦可劲儿的扇了起来,“你说你这也是,连个冰壁都没有,夏天可怎么过活。” 说着又敲了敲手中蒲扇面,“还有你这蒲扇,咱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吧,折扇都没有吗?这蒲扇算是怎么回事?你不能因为不在上都,就连咱们文人的风雅也不顾了吧?” 知道老友一躁就喜欢挑刺,翟高卓望他一眼。 “心静自然凉。” 侯茂彦一噎,手上扇风的动作加大了一些。 不过还别说,这蒲扇用起来倒真是比折扇得劲儿。 翟高卓坐在案后,翻看着面前的几页纸,待听到扇风的声音变小,这才开口道: “我这么着急喊你来,是有要事跟你说。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将面前的几页纸往前推了推。 侯茂彦手上动作一顿,将纸张捏在手中,越看面上越兴奋。 “这些是你从何处得来的?!可都是真的?!” 翟高卓神色莫名,最终挤出几个字来。 “这是揽金阁的人送来的。” 这话刚说完,侯茂彦便看到了最后一页纸最后一个小小山云绕元宝图标。 的确是揽金阁内一应事物的标志。 “这揽金阁是什么意思?昨儿个咱们一道去店里,除了跑堂的伙计之外,连个寻常招呼的人都没有,今儿个这就又送证据了?”侯茂彦道。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翟高卓也很无奈。 “罢了,不管了,他们愿意卖好,咱们收着便是。” 有了手中这份证据,侯茂彦觉得揽金阁的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今最主要的事情是潘炳涵,他居然跟安平侯相勾结!还有那朱二,我记得没错,安平侯身边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今年宫宴的时候,一直带在身边来着。” 说完这句话,侯茂彦忽然有些心疼,感觉刚扇下去的热火好像又开始冒腾上来了。 如果这份证据来的再早些,他就不用从那个汪家少爷下手了。 那可是整整九十六万两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江南卷 第135话 劝不动与罗刹来 【7月11修】 与侯茂彦此刻的激动不同,翟高卓到底更加慎重一些。狂沙文学网 “你可曾想过揽金阁为何要送这样一份证据?还有他们是如何知道,你是来查潘炳涵的?” 翟高卓问道,“此事牵涉到安平侯,你当知道那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一旦这消息有误,此事可就不简单了。况且污蔑皇族可不是一件小事。” “你先前不是说过,揽金阁有专门的报渠道吗?那么我来临安所为何事,他们知道,又有什么奇怪?”侯茂彦说道。 “至于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那还不简单?咱们尽管查上一查,不就清楚了?你别忘了我这次南下的份。” 大周的绩考官可不仅仅是各州府一级官员政绩的考核者,更是类似于钦差大使的决断者。 一旦发现地方官员有触犯大周律法的行为,且证据确凿的况下,绩考官可从权处理,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这也是易相甘愿冒着被人指摘的风险,让在礼部为官的侯茂彦担任本该由吏部官员出任的绩考官的原因。 权力在握,很容易成为排除异己的手段,但也是胆识和信任的交织。 不过大周建朝十三年来,真正斩杀地方大员的绩考官还没有出现过。 “那这件事你要如何查?” 翟高卓问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有一句,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碰上像我这样执掌政务的文官,你可以无所顾忌,但是你别忘了,潘炳涵手中可是握着杭州府的所有兵力。” “他手中就算有再多的兵,那也是天子的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胆敢动我,那坐实的罪名,只怕比现在贪污军用更重。到时候九族都不够他诛杀的。” “明着不会,暗着呢?前朝淮西节度使苟良让人杀掉钦差毛亮,再伪作山匪的所为的事你难道忘记了?” 对于武将来说,武力永远是他们解决问题的第一选择。 能动手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去跟那些舌灿莲花的文人掰扯? 然而侯茂彦却对此无动于衷。 “若是他想暗中动手脚,我也不怕。如今我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呢,他不动,我才愁;他动了,我只会高兴。” 这话说得很是自负,但更多的,是有恃无恐。 想起昨天晚上馄饨铺子里的白衣少年,侯茂彦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涌现出几分跃跃试。 有那位大人在,他的命不会真被丢在临安这地方。 况且,他用木牌在隆昌钱庄兑换的九十六万两白银都已经砸了进去,若是舍了孩子,却不到狼,也未免太亏了些。 翟高卓还想再劝,但侯茂彦却已然摆了摆手。 “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你只管看着便是。等到再回上都的时候,要么我引咎辞官,要么潘炳涵从杭州府军大将的位子上摔下来。” 听着这有些满的话,翟高卓再次慎重劝阻。 尽管他知道,侯茂彦向来都是一个极有决断的人,一旦他决定要做什么事,很难有人能够成功劝服他。 但翟高卓还是想要试一试。 “子良,我知你向来偏走险棋,但这件事跟你以往在上都做的那些事都不一样。如今这件事牵扯到安平侯,一旦落真,其中的尺度可就很难把控了。” 子良是侯茂彦的字。 翟高卓这个时候喊出来,显然是已然彻底推心置腹。 “你放心,我不会真杀了潘炳涵去,这件事远远没到那一步。风险向来与际遇并存,我也不会是那种盲目冲动的人,若非有志在必得的底气,易相也不会让我来了。” 说完这些,侯茂彦笑了笑。 “就算我不为自己打算,也得挂念着你回上都的事。十年了,你在杭州这地方待的太久,老师心里很是记挂。况且小秋云也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让我给小侄女儿在上都挑个好郎君。” 听到这里,翟高卓只觉心中五味陈杂。 不等他再开口,侯茂彦已经晃着手中揽金阁送来的东西。 “这份证据我先拿走了,还有那朱家老二,你晚点也着人帮我整理一份。” 说完,他将东西收好,顺带转了话头。 “你府上客房在何处?找个人带我去吧。吃过午饭不下个晌儿实在是不大习惯。你也一样,这大天的,别老瞎cāo)心了,赶紧去眯上一眯。杭州百姓的安居乐业也好,大周的海晏河清也好,都不在你这一时半会儿的忧虑。” 让天下海晏河清,让百姓安居乐业。 这话是当初试之时,翟高卓与天子关于做官目的的对答之言。 尽管朝代更替,尽管翟高卓已经不在上都做官,但这句话仍旧是在文人学子之间流传甚广的一段美谈。 如今侯茂彦拿这话来调侃,看来是真的不想再在这个话题的上掰扯了。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翟高卓只好缄口,吩咐仆役们带侯茂彦先休息。 很快,书房只剩下翟高卓一人。 想着方才的对话,这位府尹大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容后再寻机会好好劝说吧…… 只是翟高卓不知道,他的念头已然是徒劳。 侯茂彦何尝不知老友的好意? 可是他如今已经没得选择。 九十六万两白银,不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官员可以拿出的数目。 便是放在国库,这也是一的人顶的是汪家小厮的份,所以揽金阁应当不会对此生疑。 他手中有汪皓按了手印的东西,所以汪皓应当也不会说出去不过也不是没可能,万一汪皓真的豁出去…… “是汪家人还是潘家人?”侯茂彦问道。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 “不是汪家,也不是潘家。潘炳涵这个时候可没工夫去管汪家小子赌钱这样的小事儿。” 少年人按了按眉心。 先前他闯潘家宅子被被人发现之后,潘家的守卫便愈发森严,十二个时辰轮番值守,暗卫甚至都恨不能遍布屋顶,如今他想要进去查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潘炳涵如今心思都在这上头,哪里还管得着这个侄儿的破事? “那是谁?”侯茂彦问道。 少年人正开口,却似想起什么,摇了摇头。 “人是谁,大人不用理会,交给我来处理就可以。但侯大人要见汪浩,还再慎重些好教大人知道,今儿个潘炳涵也会出现在醉韵楼。若是被他瞧见大人跟汪皓在一起,那阁下的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醉韵楼这样的花楼之地,虽然人多眼杂,但向来最容易掩藏份,所以在马车上,侯茂彦的人便跟汪皓约了晚上在此间见面。 但是,侯茂彦却没有想到,潘炳涵今晚也会去醉韵楼。 这样一来,倒是真的想象怎么办了。 就在侯茂彦思考要如何处理的时候,却见眼前的少年人手指朝内,指了指自个儿。 “在下愿为大人效劳。” 侯茂彦愕然,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什么盘算。 锦衣罗刹向来只听从天子的命令,便是这次同来处理潘炳涵的事,也是因为天子之意,才能请动这位出面。 但真的要让这位去做什么事,是侯茂彦从来没想过的吩咐锦衣罗刹办事?他又没疯! 不过,这位大人先前并不同意他用银子,如今主动请求帮忙,莫不是忽然改了主意? 似是知道,侯茂彦在盘算什么,少年人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纠正道: “侯大人莫要多想。帮你去见汪皓,不过是因为潘炳涵并不认识我,而且万一侯大人在醉韵楼遇到什么事,我出手不及,也是不必要的麻烦那九十六万两银子,侯大人可得自己还给隆昌钱庄,想我帮着还钱,那是不可能的。” 听前面几句话的时候,侯茂彦还觉得眼前这位好似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冷,但是一听到最后一句,脸不由黑了黑。 什么叫做代为还钱? 侯茂彦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是感激,毕竟若真由这位出面,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话到此处,侯茂彦又想起一事来。 他将揽金阁先前送来的东西拿到少年人面前,“大人看看这个。” 见少年人平静的翻阅上面的内容,侯茂彦在旁说道: “虽说在下不愿意过多揣度,但安平侯牵涉入内,这件事还是有必要让陛下知道。” 少年人没有说话。 过了几息之后,忽然起走到一旁,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桌上烛台点燃。 就在侯茂彦不解少年人想做什么的时候,却见他忽然将手中那几张纸放在了火焰高处。 侯茂彦一惊,顿时顾不上此人的份,便要伸手去抢。 谁曾想少年人却豁然一伸左手,拔出腰上佩剑挡在面前,让侯茂彦再也不能靠近分毫。 看着那火苗一点一点将纸张吞噬作灰烬,侯茂彦心底一凉,急之下,说出口的也带上了几分怒意。 “罗刹此举到底是何意?!莫不是与安平侯或是潘炳涵有旧,想着包庇此二人。” 这话说的极是过分。 是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罗刹的名称,是当年多名朝臣死于这些人手中之后,文武百官背地里的叫法。 意在说他们心狠手辣,不通人,罔顾王法。 如今侯茂彦当着这位大人的面,叫出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带着几分讽刺和折辱的意味。 不止如此,后半句对少年人的质疑更是诛心。 谁人不知锦衣罗刹向来只效命于天子? 如今侯茂彦说他与安平侯有旧,这简直怀疑少年的忠心了?更何况,潘炳涵军需私用的事,还是少年人发现的。 看着眼前出鞘的利剑,侯茂彦已经做好了面对少年人怒火的准备。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在最后一片纸化作飞灰之后,少年人却默默的将剑收回鞘中。 “安平侯的事侯大人还是莫要再插手为好。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大人只要查出潘炳涵军需私用的证据就可以了。其他的,莫多问,莫多管。这样,还能活的久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