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浮生录》 正文 第1回 得清闲浅谈威国志 放皇榜才聚润雨宫 道途三宗天地人,术法奇绝惊鬼神 长空风雷崩云裂,血冷魂飞了无痕 厚土灵石幻迷踪,画地为牢锁乾坤 芸芸众生归何处,万年须臾骨作尘 八卦炉中阴阳火,龙虎调合坎离分 大道万千长生远,三才一气铸仙身 / 话说上古之时有凶神共工,怒触天柱不周山,使得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正因为这地陷东南,反而使得大江大河尽数自西向东,潺潺不绝,江河两旁也渐有人傍水而居,繁衍生息,从家庭到村落,从村落到部族,又从部族到国家,虽有征战杀伐,天灾人祸,却也是代代相传,言之不尽。 自那之后又过了不知多少光阴岁月,人间战火不断,血流成河,此时在一个叫做华城的小地方出了一位极有才华谋略的书生,自幼遍览群书,过目不忘,更兼武艺超群,品性过人。他见各方小国互相征伐,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连自己的家乡都没能幸免,遂立下宏愿,誓要扫清寰宇,将这战乱不绝的天下彻底推翻。 书生凭借他过人的才华胆略,揭竿而起,振臂一呼,八方响应。书生自封扶危将军,所率部众号称扶危军,扶危军中兵多将广,谋士云集,更兼军纪廉洁,与民秋毫无犯,所过之处,万民拜服。故而扶危军虽不曾强抢百姓入伍,可青壮百姓却争相加入,军队声势日益壮大,剑锋所指,无不丧胆,不出十年,便将中原之地尽数收复,一统天下,定都华城,国号危。 国家已定,书生登基为王,人称危元帝,自登基后,危元帝励精图治,廉政爱民,又用了十年的时间,才让被战火摧残的中原慢慢重焕生机,百姓安居乐业,普天之下一片祥和景象。只是好景不长,危元帝少年四处征伐,免不了留下暗伤,又加上登基之后日夜操劳,心力交瘁,竟是一病不起,危国上下处处哀恸,上至官员,下到百姓,日日焚香祷告,祈求国君平安无事。 虽说这危元帝一代明君,一生峥嵘,却终是逃不过生老病死。危国十五年,危元帝于华都驾崩,留下遗旨,皇位交于太子,改国号威。据说元帝驾崩之时,皇宫之上庆云袅袅,仙乐阵阵,一夜方散,所以民间又有传说,说元帝并非驾崩,而是蒙道家三宗仙长收入门墙,往洞天福地修炼去了。 元帝已逝,太子继位,人称威文帝,这文帝虽不及父皇英明神武,却也在前朝遗老的辅助下,励精图治,在先皇的底子上,把威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加上连年风调雨顺,边境安稳,威国上下一片繁荣。除了华都之外,江城,鹏州,望海,流沙四处,便是最为富庶之地。 / “唉这书里就不能说点有意思的事情么?”一身白色长衫的洛晨懒洋洋地把一本蓝色的书扣在脸上,慢慢摇晃着身下的摇椅,午后的阳光顺着没订紧的书缝照了进来,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我说洛晨,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书,威国志,这可是华都书院那帮胡子拖地的老学究写出来的,能有意思就怪了,是吧胖子!” 洛晨旁边一名有些消瘦的蓝衫少年从摇椅上坐了起来,笑着说道。他叫平枫,和洛晨一样,是江城润雨学宫的学生,上个月刚考完乡试。 这三人之中,平枫家以种田为生,胖子郭石的父亲是杀猪宰羊的屠户,而洛晨的父母却是江城有名的豪商,家中富足,但洛晨却从未看低二人,故而相交甚厚。如今乡试已毕,今日正是放榜之日,洛晨便邀二人来到自家后花园闲坐,也好一同前去观榜。 一身肥肉的郭石连眼睛都没睁:“嗯,江城,鹏州,望海,流沙啧啧,最为富庶之地,鹏州和望海还则罢了,可是这流沙一听便是在戈壁之上,荒凉无比,也能和咱们江城相提并论?” 平枫哈哈一笑,没有接茬。 洛晨把盖在脸上的威国志拿下来,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慢悠悠地说道:“我在学宫书阁里看过,这流沙虽然地处戈壁,毗邻大漠,但是往来行商众多,尽是从中原去往西域的生意人,这一来二去,自然就富庶起来,而且据说流沙民风与中原大不相同,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看呢” 洛晨合上手里的威国志,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向往,平枫站起身来,一脸兴奋地说道:“正是,即使江城再怎么富庶繁华,也不过是这天下一隅,咱们身为男儿,志在四方,就应当看遍奇诡玄妙境,参破古今圣贤书!” 洛晨把威国志放在一边,随手扔了一颗葡萄在嘴里,点了点头:“嗯,说的是,听了你最后两句话,什么玄妙境,什么参透,我还以为你要出家当和尚去呢!” 平枫眼睛一瞪:“洛晨!我就知道你这一张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平时在学宫就顶撞老师,今天连我都不放过是不是!” “哈哈哈,我顶撞老师是因为他说的确实没道理嘛,什么存天理灭人欲,人欲都没了,还要天理干什么?”洛晨一边嚼着葡萄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 “天理乃是天道,所谓人欲本就是人性之恶,存天理灭人欲是在劝导人们弃恶从善洛晨你别岔开话题!刚刚你说谁要做和尚去!”平枫被洛晨的歪理给带跑了,气哼哼地问道。 洛晨看着平枫滑稽的样子,乐呵呵地说道:“谁刚刚说什么玄妙境,什么参透,谁就要做和尚去!” “你!”平枫气急,随手拿起旁边一个浇花的水壶就朝着洛晨洒了过去,洛晨轻轻一跳,从容避开。笑话,润雨学宫是江城第一学宫,不是出书呆子的地方,他们平时的课程里就有骑马,射箭,还有武术,所以那里学生们的身手虽说不上是一流,但也绝对上乘。 平枫举着水壶追杀洛晨,洛晨也不甘示弱,同样拿起一个水壶还击,两个人拎着壶一阵狂甩,弄得满院子都是水。旁边来往的婢女对于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嫣然一笑,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人上来劝阻。 “啪!” 半晌,两个早就空了的水壶被扔在地上,平枫和洛晨喘着粗气坐回摇椅里,互相瞪着不说话。 旁边的郭石意识到自己应该干点什么,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其实吧,我也觉得我也觉得存天理灭人欲这句话说得有点” 平枫杀人一般的目光扫了过来,郭石脖子一缩,乖乖躺回摇椅上,不断地往嘴里塞着葡萄——嗯,真好吃。 “少爷!平公子,郭公子!放榜啦!就在润雨学宫门口!你们快去看哎哎哎?”洛晨的小厮阿庆连跑带颠地冲进了后花园,结果没注意湿漉漉的脚下,一个出溜滑直接四脚朝天跌在了地上,引来旁边婢女一阵莺莺燕燕。 阿庆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看见三道人影从自己眼前闪过,奔着洛府大门口去了。阿庆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的水渍,在周围婢女的笑声里追了上去,虽说少爷他们身手不错,但万一出点什么事,老爷非打死自己不可。 随着几人的离开,后花园里的喧嚣也渐渐平复下来,盛满葡萄的银盘不知被谁打翻在地,丰满的葡萄滚得到处都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婢女正在小心地收拾着。 / 润雨学宫作为江城第一学宫,正坐落在府衙旁边,其中祥云馥郁,书香缭绕,既有通幽曲径,也有飞沙校场,既有藏书万卷,也有神兵利器。正门上悬一副乌金匾额,上有御笔亲题润雨书院四字,下面朱门石狮,碧瓦雕梁,左右一副对联正是—— 书山有路,仁义礼智是坦途 学海无涯,忠孝勇武做飞舟 放榜并不仅仅是一张大榜往墙上一贴那么简单。乡试每三年一次,录用范围是前五十名,这五十人都会在放榜的时候收到一个信封,信封中有一枚玉简,考生必须手持玉简才能进入殿试,如果没有玉简傍身,就算你是状元也一样白搭。 三人飞一样跑到学宫门口,此时学宫早就被男女学生围得水泄不通。恢弘大气的门前上放着一张长桌子,桌上放着一张卷好的榜单和码在一起的信封。桌后站着四名白发老人,他们正是润雨学宫里地位最高的四位长老,分别带领神笔院,墨龙院,云纸院和玉砚院,洛晨正是在墨龙院,平枫分属神笔院,而郭石则在玉砚院。在洛晨的记忆里,自从自己记事以来,每一次乡试放榜都是这四位长老出面,由于他们分领四院,彼此都较着劲,倒也不必担心放榜之中出现什么有失公平的事情。 墨龙长老睁开眼睛,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洛晨,继而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开始?” 其他三位长老互相看了看,继而点了点头,墨龙长老站起身拿过榜单,随意地一抖,一股柔和的劲力铺陈,榜单在两只苍老的手中展开,墨龙长老低垂的眼睑微微一抬,平静地说道:“现在开始读榜。” 墨龙长老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润雨学宫门口也随着他的这一句话彻底安静了下来,连街道上的行人都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这正是“十年寒窗万卷书,一朝乘风踏鸿途”,究竟不知这榜上所录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回 读金榜平枫说神玉 中状元听雨云月楼 上回说到这平枫,郭石二人乡试后正在洛晨家中闲坐漫谈,忽闻得润雨学宫门前放榜,三人匆匆而至。见墨龙长老张开榜文,一时间街上鸦雀无声,静候读榜,不消片刻,只听得墨龙长老朗声念道: “乡试五十名,罗通!” 被叫到的人是润雨学宫云纸院的学生,听见自己的名字,这个叫罗通的少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挤出人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前,云纸长老含笑拿起一个写着罗通二字的信封递了过去,朝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和善地点了点头。 罗通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信封,直接拆开,取出玉简,愣愣地看向云纸长老。 “玉简尖端有刺,血滴其上即可。” 罗通闻言不疑有他,轻轻地用玉简尖端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血液在滴到玉简上的时候瞬间渗入,玉简也微微一亮,罗通的脸上露出一抹思索的神色。 “罗通,此时玉简已经认主,如果遗失,会自行发光,离你越远光芒越亮,虽是如此,只是这光芒仅有你自己能看见,还是妥善保管的好。”云纸长老眼里透着欣慰,和声说道。 这名叫做罗通的学生后退两步,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学生罗通,叩谢润雨学宫教诲之恩!” 云纸长老微微一笑。这是润雨学宫的规矩,无论哪个院的学生获得了什么样的成绩,在叩谢的时候都不许说自己的学院名称,只能说润雨学宫,以此来提醒每个老师和学生,无论学院之间怎么争,怎么抢,都不能忘记彼此都是润雨学宫的一部分。 罗通并没有多留,而是匆匆离开了学宫门口,想是回家报喜去了。墨龙长老在罗通离去之后,才继续慢条斯理地读起榜单。 “乡试四十九名,朱才。” “学生朱才,叩谢润雨学宫教诲之恩!” “乡试四十八名,陆菲。” 中榜的学生依次被叫了出来,大部分都来自润雨学宫,其他学宫也有,但是少之又少。随着名额一个个减少,下面的学生们也开始慢慢变得躁动不安,有的依旧气定神闲,似乎对于自己中榜一事十拿九稳,而有的则面如死灰,甚至有些女学生或者是男学生已经捂着脸哭了起来。 正在读榜的墨龙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似这般心性,就算中了状元又如何?其情可悯,其态可憎。 “乡试三十二名,郭石。”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身上,郭石一身的肥肉也随着墨龙长老的声音狠狠地抖了一下,随即愣在原地,直到墨龙长老说第二遍的时候才醒悟过来,急吼吼地走到桌前。玉砚长老朝着郭石点了点头,拿起一只信封递了过来。 郭石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信封,手忙脚乱取出玉简,狠狠地在自己的手指上戳了一下,玉砚长老见状,急忙说道:“滴血即可,多了也没效果的。” 郭石呵呵一笑,浑不在意,轻轻地把血滴在玉片上,玉片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随后恢复常态。郭石心中顿时多了一丝微妙的感应,即使这玉片此时距自己千里之外,自己也绝对能够将之寻回。 恭敬地后退两步,郭石肥胖的身躯跪倒在地,叩头谢道:“学生郭石,叩谢润雨学宫教诲之恩!” 虽然一身肥肉的郭石跪在地上的姿态很是不雅,但此时并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嘲笑,一个人榜上有名就代表着此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就代表着他力压群雄,从千万学生中脱颖而出,嘲笑他?那自己又算什么? 郭石这会自然没那个闲心去琢磨别人的想法,叩谢之后便站起身来,乐颠颠地走到洛晨旁边,先是朝着周围拱了拱手,随后一双大手把玉简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摸了不下十几遍,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上的肥肉都跟着减下去几分。 “你别说,这东西还真是挺好玩的,现在我感觉这小玩意就好像是我的一根手指一样,嘿嘿”郭石一面低声说着,一面把玉简端端正正地摆在手心,兴奋地打量起来。 平枫伸过脑袋,斜着眼说道:“你是金榜题名,我和洛晨还没着落呢,瞧把你开心的。” 郭石瞥了一眼平枫:“我什么斤两自己心里有数,我都能排到这三十二名,你们俩必然在我前面,平枫你就别在这装了。” 平枫拍了拍郭石的肩膀,这家伙虽然其貌不扬,但绝对是一个扮猪吃虎的角色,不可小觑。至于自己和洛晨嘛,他们二人之所以不着急,并不是因为有郭石兜底,而是他们对于这次乡试本来就志在必得。十几个炎热憋闷的夏季,寒冷潮湿的冬天,无数疲惫不堪,困倦难忍的夜晚,都是三人彼此鼓励,一点一点熬过来的,所以今天就算自己名落孙山,也依旧问心无愧。 读榜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洛晨仔细地看着郭石手里的玉简。这枚玉简呈长条形,巴掌长,两指宽,莹润的白色里透着一丝淡淡的绿,其余再无杂色,在玉简的上方,浅浅地浮着郭石二字,整个玉简浑然天成,让人看了就心生喜爱。 他们三人里,平枫最喜欢阅读和这些东西有关的书,今见洛晨面露好奇,不由得就想炫耀一番,压低了嗓子说道:“你们可知这玉简是怎么做出来的?” 洛晨和郭石的兴趣顿时被吸引了过来,齐齐看向平枫,平枫心下满足,舔了舔嘴唇说道:“这玉简光华内敛,温润中正,一看就是出自道门三宗之手。” 郭石眨眨眼睛,问道:“道门三宗?就是你平时老提起来的那个什么天宗,地宗,人宗?” 平枫点了点头:“没错,这道门三宗说的就是天地人三个门派,虽说道门中除了这三个门派之外还有许多小门小户,但都不如这三宗人才辈出,所以千年以来,天下道门皆以三宗为首,嘿嘿,咱们威国每年乡试放榜都会用这种道门玉简,看样子朝廷和道门的交情不浅呐” 洛晨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行了,朝廷和道门有来往不是很正常么,而且你还没说,这玉简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平枫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脑袋:“咳咳,据我在《奇异志》里所学,这玉简中应该有一个小型灵阵,精血滴入的时候,灵阵抽取血液中所含的元气运行,所以才能千里寻踪,让主人心有感应!” 洛晨和郭石翻了个白眼——说了和没说一样。 这时,墨龙长老的声音传来:“皇榜五十人,四十七人皆已读完,接下来宣布本次乡试探花,榜眼,状元。” 人群中传来一阵私语声,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人早已对自己金榜题名不抱任何希望,但还是留在原地没有离开,想看看是谁能够拔得头筹,连平枫洛晨二人此时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无论再怎么自信,事到临头还是会有点没底。 墨龙长老慢慢呼出一口气,目光沉凝,缓缓说道:“本次乡试探花,平枫。” 周围的目光再一次聚集过来。不同的是,这次的目光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嫉妒,有些女学生还不忘对着平枫暗送秋波。 作为当事人的平枫反倒是淡定得很,施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到桌前,神笔长老从仅剩的三个信封里拿起一个笑盈盈地递了过来,说道:“好小子,干得不错!” 平枫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双手接过信封,取出玉简,没用长老提醒就直接刺破指尖,滴血其上,玉简发出一阵白光之后,血肉相连的呼应之感在平枫心中油然而生。 “学生平枫,叩谢润雨学宫教诲之恩!” 用力压下自己想要欢呼的冲动,平枫后退两步,认真地叩了三个头,随后才在神笔长老的目光下回到人群中,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手里的玉简,连周围其他同学的道贺声都没去理会——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 墨龙长老对着神笔长老点头示意了一下,没有理会骚动的人群,接着念道:“本次乡试榜眼,蓝心。” “轰” 和平枫不同,蓝心二字一出,人群中顿时传来了一阵议论之声。这蓝心是润雨学宫云纸院的学生,无父无母,生的清丽婉约,但却孤僻冷傲,平日在学宫之中来去无影,学宫小试也从未见她名列前茅,之前皇榜前四十七名没有她,很多人都认为她必已名落孙山,只能再等三年,谁知她却一举拿下榜眼之位,这怎能叫人不诧异。 蓝心身着一身白色纹竹衣裙,不施粉黛,不着钗环,三千青丝绾做一股,垂在脑后,远山绣眉尖若蹙,杏眼秋波冷如冰,她只是背着众人往桌前一站,便是一幅美人扶案图。 云纸长老没有理会人群中的议论声,拿起信封递给蓝心,蓝心微微颔首,双手接过,清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随即后退两步,跪地叩首:“学生蓝心,叩谢润雨学宫教诲之恩。”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都烟消云散,蓝心的声音宛若天籁,空灵澄澈,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烟火气,让人听了就想要再多听一句,再多贪一声。 蓝心叩谢之后,并没有多留,而是直接起身离开,墨龙长老将手中皇榜放下,拿起最后一个信封,平静地说道:“探花,榜眼皆已公布,那么现在就公布本次乡试的状元。”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即使明知道自己没有希望,那些没被念到名字的考生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墨龙长老,希望这位德高望重的学宫长老能够在下一刻念出自己的名字。 “本次乡试状元”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拳头握紧发出的“咯咯”声在人群里零零落落地传来。 “洛晨!” “吼——” 别人没有反应,可是平枫和郭石却忍不住先吼了起来,结果还没吼到一半就生生噎了回去,变成了一声极为滑稽的干嚎。 洛晨眼中爆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用力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走上前去双手接过信封,取出玉简,毫不犹豫地滴血认主,玉简散出一阵白光,随后恢复如常。 “学生洛晨,叩谢润雨学宫教诲之恩!” 随着洛晨回到人群中,周围学生们眼中的热情早已消散殆尽,和洛晨关系说得过去的还会远远抱拳,聊以敬贺,其他人则都是垂头丧气,有些人甚至还对洛晨面露敌意,就好像是洛晨抢了他们的状元一样。对于这种人,洛晨自然不会去理会,呵呵,自己拿不到状元,还不许别人拿了? 皇榜读完,润雨学宫门口的人群也慢慢散去,墨龙长老走到洛晨面前,严肃的脸上少见地浮现一丝欣慰:“好。” 墨龙长老虽然为人严肃,但是治学严谨,对学生也十分关爱。学宫晚上关闭,洛晨和平枫郭石三人偷偷溜进来读书,被墨龙长老撞见,可是他非但没有责骂洛晨三人,反而让他们到自己的书房温习功课,后来洛晨三人怕打扰长老休息,这才执意搬到学堂之内。 “嘿嘿,长老,还是您教导有方。”洛晨恭敬地行了个礼,笑着说道。 墨龙长老点了点头:“嗯,我教导有方,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存天理灭人欲是什么意思?” “嘎?” 洛晨没想到墨龙长老会这么记仇,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他怎么还记得?这时,一旁的神笔长老走上前来:“哈哈哈,墨龙老弟,你就别揪着那点旧账不放了,行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后面你们还要去往华都进行殿试,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江城,殿试出发之前学宫会派人通知你们。” 三人听了神笔长老的话,如获大赦,也不顾墨龙长老古怪的表情,一溜烟没影了。神笔长老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欣慰地点了点头:“嗯,这三个人心性不错,也肯用功,前途无量啊。” 墨龙长老斜了神笔一眼:“好了,咱们四院的成绩也该分个高下,愿赌服输。玉砚,咱俩赌的那一卦,我看你是跑不掉了。” “呵呵,出了个状元罢了,看把你神气的,一卦而已,有何不可?” 面色白净的云纸长老站出来说道:“几位,先别忙着比较,你们的接替之人可都选好了?咱们明年就要返回各自宗门,专心冲击真人境,可能不会再回到这江城了。” 墨龙长老点了点头:“放心,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办妥,等到洛晨他们殿试归来,加官进爵,咱们四人先后离开,对外就说是病逝好了,这样也基本不会有人怀疑,这些个孩子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 四名长老一面商议着,一面回到学宫之中,洛晨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四位学识渊博的长老竟然是传说中道门的历练弟子,而自己就是他们带出的最后一名状元。 学宫大门缓缓关闭,只留下外面人来人往,云卷云舒。 / 三人跑出老远才停下来,洛晨看着二人说道:“放心,你们俩家里我已经派人去一并报喜了,咱们三人今日高中,何不找个地方,一醉方休?” 平枫和郭石的眼睛都是一亮:“好!金榜题名,正当好好庆贺一番,咱们去哪里?” 洛晨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嘴角一翘,扶着二人的肩膀说道:“要我说,云月楼怎么样?” 平枫和郭石齐齐一愣,眼中的抗拒和渴望同时迸发而出:“云云云云月楼?那个那个没问题么?” 在江城里是个人都知道,这云月楼乃是江城最为高档的青楼,没有之一。寻常青楼都设有一名花魁,用来招揽生意,吊客人的胃口,可是这云月楼中却有云魁,月魁二人。云魁善舞,其舞如流云漫卷,袅娜多姿,月魁能歌,其乐如月华万里,空无澄澈,最重要的是,这云魁月魁二人皆是卖艺不卖身,只有遇到如意之人,方才以身相许,一旦嫁人便会脱离云月楼,而云月楼就会再选出一名云魁或者月魁。 若是放在平时,平枫郭石二人是断不敢去云月楼的,可是眼下人逢喜事精神爽,而且二人心中也早对云月楼中的光景无比向往,此时洛晨只三言两语,二人就顺势答应下来,三人有说有笑地沿着大路径直往云月楼去了。 那花灯柳巷,夜夜笙歌,温柔乡里,红颜含笑。不消多久,洛晨三人便来到云月楼,云月楼坐落在江城烟花巷最深处,单从外面看去,那窗上薄纱之内,一片春光燕语。只要是云月楼的女子,尽来往于门内,并无在街上招客的,但即便如此,云月楼中也依旧热闹无比,真是—— “灯红酒绿佳人笑,香唇青丝细柳腰,温柔乡中公子醉,多少韶华付逍遥。” 此时正赶上黄昏时分,风起云飞,几人登高而坐,对饮相谈,更兼高楼一目千里,晚霞灿烂,清风徐徐,过不多时又细雨如绵,三人不觉心生豪情,飞杯换盏,开怀畅饮。这真是“春风得意杯酒暖,乱卷诗书且凭栏”,究竟不知三人在这云月楼中还有何等际遇,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回 宴高楼秦烟拜才子 评美酒清歌女儿心 上回说到洛晨,平枫,郭石三人乡试高中,金榜题名,喜之不尽。读榜之后,三人共赴云月楼,登高畅饮,酒兴正浓。此间云月楼的鸨母忽至,弯腰行礼。 “洛公子,平公子,郭公子,奴家云月楼掌柜秦烟,三位金榜题名,给江城增光,奴家在此先给三位贺喜了。只是眼下三位已经鱼跃龙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先知会奴家一声,否则咱们这江城百姓还不得说我怠慢了贵客。” 这秦烟虽是鸨母可却丝毫不见苍老,一身大红长袍,只在腰间略略一束,如瀑青丝用一根金簪缚住,闲而不散,魅而不俗。肤如白玉清香袅,态若牡丹贵含娇,举止行动间,长袍飘摇,春光隐约,看得平枫郭石是心驰神荡,不能自已。 洛晨轻轻用筷子敲了一下纯金的酒杯,清脆的撞击声在别致清雅的阁楼中散开,平枫郭石猛地一抬头,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不敢抬头看花容月貌的秦烟,低头拿起筷子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吃的。秦烟见状,掩嘴一笑,也不多说,反而自顾自地走到一个空位子前面,慢慢坐下,一双妙目看向小口抿酒的洛晨。 眼下这个情况,其实洛晨心里也没底,他家境殷实,曾经自己偷偷来过这云月楼几次,但也就是在一楼大厅里喝几杯酒,听听小曲,别的也不敢妄动,更别提和这个秦烟见面说话了。像今天这般还是因为自己高中状元,胆子跟着大了起来,加上有平枫郭石同行,所以才敢到这雅间里饮酒。 没底归没底,洛晨看着已经魂不守舍的平枫和郭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倔劲——自己这边三个男儿还会被一个女子给摆平了不成? “秦妈妈”洛晨回忆着自己看过的闲书,好像对于青楼的鸨母都是这个称呼。 “呵呵呵洛公子抬举了,我可当不了状元的妈妈,云月楼的贵客给我面子,叫我一声秦姑娘,若是洛公子不弃,也叫我秦姑娘便可。”秦烟说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别有风韵。 洛晨面色一苦,他何尝听不出秦烟话里的调笑之意,话还没说,自己反倒上赶着给人家当儿子,这脸面丢大了呀 咬着牙看了笑而不语的秦烟一眼,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气,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绪悄然平复,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神态已然恢复了平静。 “秦姑娘,我来的时候,看见云月楼的姐姐们都站在门内,并不像其他其他地方的姑娘一般站在门外招呼客人,这又是为何?” 秦烟眼睑微微一垂,纤细柔软的手慢慢支在下巴上,一边缓缓摇动着手里精致的酒杯,一边柔声问道:“洛公子觉得我云月楼的酒,如何?” 洛晨眉头一皱,坐在秦烟对面的平枫和郭石也终于从刚刚的局促里摆脱出来,有些奇怪地看向秦烟,这本是个十分寻常的问题,可是秦烟却似乎在回避。 “我并不懂酒,只觉得这酒绵软清爽,但绵软之中又带着一股极为猛烈的力道,柔中带刚,谁若是以为这酒稀松平常,胡饮猛灌,那必然会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既然人家不想说,洛晨自然不会没眼色地追问下去,他们三人来这是喝酒的,不是找不自在的。 秦烟一笑:“洛公子虽不懂酒,但是说的话却是入木三分,不像那一干俗客,自称酒仙,装腔作势,嘴上说什么年份原料,一味称赞,心里想的却都是云雨淫乐,实在是贻笑大方。” 平枫看了洛晨一眼,淡淡说道:“秦姑娘说笑了,我们三人不过是人逢喜事,心情大好,所以才来这云月楼饮酒取乐,心中虽没有惦记那些苟且之事,但也与您口中说的俗客没什么两样。” 这话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毕竟云月楼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客人当然都是冲着寻花问柳来的,你还能指望人们跑到青楼来挑灯苦读么? 秦烟没有理会平枫的软钉子,抬起玉筷,轻轻地在金杯上击打起来,金玉交鸣,其音袅袅,随着玉筷击打的角度方位不同,原本杂乱的声音里竟然隐隐显出旋律。秦烟轻张檀口,翩然作歌: “风尘女子本轻贱,金银万两卖容颜,莲足不沾门前土,来日一去忘此前。” 金玉声碎,清歌宛转,秦烟这一筷一杯风尘韵,便胜过那琴瑟齐鸣帝王音,虽只有短短四句,却是余音绕梁,让人回味无穷。 “我云月楼的规矩,姑娘入楼不得出,千般缠绵,万种恩爱,只在床笫之间,如果有谁一朝得遇良人,一步踏出,便是普通女子,她没来过云月楼,云月楼中也从没有她。呵呵,话虽这么说,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只怕在世人眼中,我这么做不过是巧言令色,故作清高罢了。” 说罢,秦烟放下筷子,便要起身离开。 “秦姑娘此言差矣,世人如何看是他们的事情,在我看来,秦姑娘心明如镜,更兼仁爱宽恤,实乃世间少有之奇人,天生万物,本无贵贱,生而不易,又有谁愿意流落风尘?秦姑娘此举,让这些身在其中的女子们能有一线希望,在下佩服。” 洛晨站起身来,不顾平枫和郭石惊讶的表情,朝着秦烟有些孤寂的背影一拱手。 秦烟没有回头,答道:“洛公子能如此想,小烟感激不尽,只是奴家眼下要去一楼大厅说书,就不多陪了。” “秦姑娘,这酒可有名字?”洛晨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 “公子不必客气,唤我小烟就是,这酒是我云月楼独有,名唤女儿心,这个雅间打开窗子,便能看见一楼大厅,几位若是有兴趣,可以推窗一观。” 此时秦烟已经走到门口,洛晨上前两步,追问道:“不知今晚所讲为何?” “不过是些道门传说,神仙鬼怪之流,捕风捉影,图个有趣罢了,做不得真。”说着,秦烟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洛晨急忙推开雅间墙上的一扇窗户,平枫和郭石也凑了过来。 “洛晨你还真敢说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讲的那些话有多大逆不道?”平枫站在洛晨旁边,夸张地说道。 “哎呀行了,懒得和你争辩,且看看这说书说的是什么。”洛晨三人挤在窗里朝下面看着。 青楼的大厅中央一般都设有一个精致的舞台,艺伎便在台上献歌献舞,悦人耳目。此时台上已经放了一张用红布盖起来的小桌,桌上一扇一巾,一茶杯,一醒木。只见身着红袍的秦烟款款上台,一手拿起折扇,另一只手拿起醒木,只听“啪”的一声响,全场寂然。 纤手动而扇开,折扇开而风起,一股清凉微风传遍整个云月楼,众人只觉得神清气爽,不由得面露微笑,这时秦烟手中折扇微微一亮,骤然收起,檀口微张,其音穿金裂石: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 说到此间,声音忽然一顿,醒木一下紧随其后,众人只觉得这一声醒木如一把寒刀穿心而过,震而不惊,惊而不吓,连心跳都跟着顿了一拍。 秦烟放下醒木,抬起折扇,向前虚点,这一招一式中竟然隐隐传来鹤鸣,还未来得及细听,裂石之音又起: “是沧桑!” “好!” 还未开讲,这一个开头已经让全场叫好一片,秦烟拿起茶杯,小饮一口,随后才提气开声,讲出了一段道门三宗,天地五仙的传闻来,正是“人间状元多富贵,仙境小童福寿长”,究竟不知她所讲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回 温柔乡评书论仙道 俏佳人拍案讲三宗 上回讲到,这掌柜秦烟听闻洛晨三人来到云月楼饮酒,特来拜会,几人点评美酒,洛晨还说出了一段惊世骇俗的见地,让秦烟颇为欣赏。饮酒毕,秦烟来到一楼说书,只一开场便博得个满堂彩,这秦烟趁热打铁,走出桌后,轻踏莲步,折扇半开,张口讲到: “列位贵客,今儿咱这云月楼说的是天地五仙,道门三宗。话说凡人出生之时,腹中一口先天精气,乃是生养之本。可光阴蹉跎,这一口先天气为俗世浊气所侵,七情六欲所扰,日日消散,直至身死,先天气也随之散尽也。” 这一段小开场,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引过来,只有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秃头男子发出一声哂笑,不屑一顾。 秦烟也不理会,继续说道:“凡人精元散尽而亡,可修道之人却反其道而行之,时时修持,日日用功,零散精元聚合,重新化作先天之气,此为炼精化气。到此境者,是为真人,一成真人,术法随心,隐迹藏形,凡人不可见也。” 言毕,秦烟慢慢小饮一口茶水,等得台下之人心痒难耐,须臾饮罢,这才复又说道:“真人虽好,却并未得道,若修成真人,日夜用功,先天之气得日月滋养,化作元神,一切神通尽藏神中,意动而术发,念及而形至,此为炼气还神。到此境者,是为飞仙,一成飞仙,可御空而行,瞬息万里,移山填海,不在话下。” 到这里,秦烟心知台下看客已然进入了状态,遂不再停顿,一口气说道:“若已成飞仙,日夜用功,修持不缀,以身炼神,以至于元神飘飘荡荡,似有若无,此时神通尽散,天降雷劫,锻炼元神,复还本质。若能在雷劫之中苟延性命,则神通尽复,元神合体,身即神,神即身,此为炼神还虚。到此境者,是为上仙。一成上仙,飞升三界外,跳出五行中,不入轮回,不沾因果,宇宙虚空,任我遨游。” “好!” 这一段说的玄之又玄,但众人偏偏就喜欢这种摸不到底的感觉。 秦烟停了片刻,又开口讲道:“列位看官必以为这上仙便是仙道尽头,这可就大错特错了。若成上仙,日夜修持,渐入大道,此时虚神复实,心明于道,沧海桑田,也不过弹指一瞬。到此境者,是为真仙,一成真仙,言出法随,往复日月,颠倒阴阳,不死不灭,随道而生。真仙虽好,奈何难成,眼下这三宗宗主也不过是上仙之境,真仙却是并无一人。” 如此一说,台下立即有人接上:“秦姑娘,你刚刚说天地五仙,这怎么才说了四个就拐到别处去了,剩下的一个是什么?” 秦烟闻言笑道:“这位看官真是心细如尘,这最后一个非我不说,乃是因为不入流。除去真人,飞仙,上仙,真仙之外,还有一仙,名为鬼仙,这鬼仙阴中超脱,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不入轮回,难返蓬瀛,终无所归,乃是修道之人急于求成,执念所化阴魂耳。” 说到这里,台下众人稍稍一散,秦烟微微一笑,又道:“说完了天地五仙,咱再说说这道门三宗,这道门三宗,正是天宗,地宗,人宗。说到这,列位可能以为这三宗弟子必然是在洞天福地里一心向道,不问世事,这可就错了,事实上这三宗弟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入世历练,遇鬼捉鬼,见妖斩妖,既给自己增长见识,也为人间除害造福。说不定,在咱们这一屋子人里,就有三宗的高人,是不是?秃头张?” 这秃头张就是方才秦烟说书时不屑一顾的那个男子。他是云月楼的常客,姓张,因为生得一个油光锃亮的大秃头,所以才得了秃头张这么一个诨名。这人经常买酒不给钱,东赊一笔,西赊一笔,但却总能在最后关头拿出钱来将欠下的酒钱尽数还清,时间一长,这云月楼里的人就都认识他了。 “原来咱们秃头张是三宗的高人哪,难怪总能拿出钱来买酒,我说秃头张,什么时候把你那变钱的法术教我们一教啊,大家有财一起发是不是?” “是啊是啊,教教我们吧” “对对对,教教吧” 这秃头张只钟情于莺歌燕舞,对评书没什么兴趣,此时正窝在角落里喝酒。突然听得周围一群人都叫起他的名字,还让他教什么变钱的法术,心下大急,忙扯着嗓子争辩了几声,可是人们光顾着起哄,谁会搭理他,说了几句无用,这秃头张心中火起,大骂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要是会这等法术,变出无边金钱,第一件事就是把云月楼买下来,让你们这一干泼皮都不得进入!” 一句骂出,秃头张心中的无名火散去不少,正要再骂,却看见秦烟盈盈立于台上,巧笑嫣然,正看着自己,心下没来由地咯噔一声。呆立了半晌,秃头张这才慌慌张张地抱起桌上的酒坛子,一路小跑离开了云月楼,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玩笑开过了,秦烟手中折扇一转,轻易地把人们的注意拉了回来:“各位稍安勿躁,就算此时真有三宗仙长,也不是咱们肉眼凡胎能看出来的,倒不如且听我把这三宗给大家细细道来。” 喧嚣的大厅又一次安静下来,秦烟回到桌后,折扇打开,泰然说道:“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咱们先从天宗说起,要说这天宗,就不得不说天宗掌门紫薇上仙,这紫薇上仙从小不读圣贤书,不明尊卑序,家住在一座无名高山之下。他每天进山,一不采药,二不砍柴,只在深林峭壁间流连,父母虽多番规劝,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说到这里,秦烟稍稍一顿,台下众人心中奇怪,正要发问,秦烟却压在这个点上继续说道: “如此这般,一直持续了九九八十一年,当这紫薇上仙最后一次从山中回来的时候,父母早已在家中变成一堆白骨,此时只见整座山光华大放,空中风云涌动,三千紫雷尽入其身,随后紫薇上仙凝雷成刃,生生斩开地府,救出二老命魂,化入山中,山体崩裂,绝壁之上现紫薇二字,紫薇上仙也因此得名。后来他便在此山中苦修万年,终证大道,开创天宗,如今天宗弟子多修术法,狂雷怒火,劲风骤雨,凡所能至,无所不至,正是——风雷水火如律令,八荒四海任我行!” “好!” 秦烟的评书抑扬顿挫,字字妥帖,真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一众看客恍如身在其中,恨不能御剑而飞,遨游天地。 “我说洛晨,秦姑娘还真有两下子哈,这腔调,这身法,不比咱们江城茶楼里的先生差呀”一旁的平枫感叹道,他喜欢奇闻异事,经常去茶楼听书,时间长了自己也是半个行家。 洛晨点了点头:“看下面那些人兴奋的样子,我估计说书这个节目在云月楼里并不多见,咱们这次,捡着了。” 胖子此时没工夫说话,他正伸长了脖子往下看着,两只手还不断往嘴里塞着剥好的栗子。 待台下稍静,秦烟不着痕迹地瞥了洛晨所在的雅间一眼,又道: “虽说这天宗术法奇绝,可大道万千,殊途同归,除了天宗之外,地宗也同样实力深厚,掌门素玉上仙身为女子,传说自从出生身上便长了一层岩壳,只留眼耳口鼻在外,枪不能入,剑不能伤,只是面貌丑陋不堪,直至桃李年华依旧待字闺中,无人敢娶。家人也是极为嫌弃,后来竟然将她骗到乱葬岗活活掩埋。” 秦烟话音一顿,台下立即响起了各种议论声:“刀枪不入有什么用?成仙了又怎样?女孩子没人娶,那不和白活了一样么?” “正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生了这样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啊” 下面议论得正热闹,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从楼上传来:“秦掌柜说得不错,大道万千,殊途同归,谁说女子就一定要相夫教子,终日闷在深宅大院之中,空度青春?或是寻仙问道,或是游山玩水,或是行侠仗义,男子做得,女子为何做不得?” “谁啊?口吐狂言,给我下来,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下来!下来!” 洛晨一阵冷嘲热讽砸下去,很多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客人顿时原形毕露,站起身张牙舞爪地呼喝起来。洛晨三人对视一眼,就要开口反驳,此时只听一声醒木惊天动地,叫嚣的客人被吓了一跳,正要咒骂,一股深邃的寒意却忽然从心中腾起,叫嚣的劲头顿时灰飞烟灭,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便悻悻地坐回位子上。 在旁人看来,这几个人原本还气焰嚣张,突然脸色一变,随后就怂了下去,顿时心生轻视,发出一阵嘘声,秦烟此时又复开口: “这素玉上仙小小年纪便尝尽世态炎凉,不过机缘巧合,这乱葬岗下恰是一处灵穴,素玉上仙在灵穴中自行修炼,悟出阵法之道,脱去凡胎,石壳自解,里面竟是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只是此时女子已然心灰意冷,遂离开故乡,清修万载后,回到这处乱葬岗,创建了以阵法见长的地宗,当年脱去的石壳也被女子炼化成一枚洁白通透的玉佩,素玉上仙因此得名。地宗弟子深谙阵法,举手投足皆可成阵,旁人误入其中,若无指引,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正是——一气两仪三才阵,锁天困地灭生魂!” “好!” 秦烟这边声音一落,下面顿时又传来一阵叫好声,有的看客大声说道:“秦姑娘,这天宗紫薇上仙是天雷入体,地宗素玉上仙是灵穴修炼,难不成这人宗掌门就是在人间活了一辈子就得道了?那我们这些凡人岂不是都能羽化登仙啦!” 这人说话倒也有几分意思,惹得旁人捧腹大笑,就连刚刚被秦烟一醒木吓退的几位恶客也跟着笑了起来,秦烟嘴角一翘,淡然说道:“这位看官说得倒也不错,这人宗掌门了尘上仙的确不像其余两位上仙那般经历曲折,他不过就是在人间活了一回,然后就成仙了。” 这话一出,下面更是议论纷纷,郭石咽下嘴里的栗子,说道:“秦掌柜说的是真的吗?一个人啥也不用干,就能成仙?” 平枫从郭石手里拿过一颗栗子塞进嘴里,眯着眼睛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方才那句话是秦掌柜故意说的,就是要吊客人的胃口,这在评书里叫‘关子’,咱们平时说的卖关子就是从这来的,我猜这人宗掌门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且听就是了。” 此时大厅里的议论声小了些,秦烟手中醒木轻轻一拍,折扇虚指,说道:“列位看官,这了尘上仙的确是活了一回就成仙,但是人家这一回可是活了整整两万四千二百六十三年,历劫无数,轮回数千,看透人间百态,明辩忠奸善恶,在最后一次轮回结束后,脱去凡胎,悟出界道,后在人间创立人宗。” “哎?这人宗即在人间,为何我等都看不见呐?” “这位看官说笑了不是,咱们肉眼凡胎,就算仙人站在眼前都看不出来,哪里还找得到人宗所在?这人宗虽在人间,却十分神秘,非有缘者不得其门。人宗弟子多善界术,一入其界,浑然不觉,除非主人愿意,否则至死方休,如今这仙界最大的牢狱便是人宗无光界,曾经为祸人间的仪君飞仙,白骨飞仙,还有鬼仙噬啮,真人含光全都被囚其中,随波于轮回,逐流于生死,最后空余一堆白骨耳,正是——生死本为红尘界,聚散悲欢尽俗劫。” 这次没人叫好了。不是因为秦烟说的不精彩,而是方才一句“生死本为红尘界,聚散悲欢尽俗劫”让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凭空生出一阵伤悲,似乎眼前这莺歌燕舞,灯红酒绿也没那么有趣了,连洛晨几人都不由得心神一震。此时,折扇再开,清风袅袅,众人只觉得心头一清,只听台上秦烟说道: “三宗五仙,不过坊间传说,图个有趣罢了,诸位不必当真,这一回就说到这,至于这无光界中囚禁的又都是些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秦烟手中醒目一拍,整个人方才说书时的气势倏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样的温柔妖媚,秋波一送,台下众人便将刚刚听的书忘了七八成,秦烟柔声唤道:“云儿,月儿。” 此话一出,之前还略些压抑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大家知道,云月楼里最受期待的节目——双魁抛球就要来了。云月双魁会在每个月里出场三次,每次出场都会抛出两个绣球,绣球砸中了哪一间雅间的窗户或是从窗户直接飞入,云魁或者月魁就会进入哪一个雅间。至于大厅里的客人,呵呵,连雅间都进不去还好意思要云月双魁陪侍? 秦烟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衣袂响动,两道曼妙无双的身影已然来到秦烟身后,正是云魁月魁。云魁一身白衣,上绣流云万缕,端庄大方,但身形里又有一股自然的妖娆韵味,身未舞而神翩,形不动而意驰,青丝不束,随肩而披,白纱遮面,朦朦胧胧,直让人浮想联翩。 看罢云魁,再观月魁。这月魁一身淡蓝长裙,中嵌银丝,正如月华皎洁,纤尘不染,三千青丝同样不加盘绾,却不显半分凌乱,反而别有风韵,淡蓝纱巾遮面,一眼看去,耳边竟似有管弦齐鸣,沁人心脾,让人仿佛置身竹林之中,漂浮莲池之上。 二人只是站在秦烟身后,就已经让人心旷神怡,忘乎所以。台下侍女端上一个玉盘,当中放了两颗精致的红纱绣球,云魁月魁轻抬素手,将绣球拿起,此时云月楼中几百号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两颗小小的绣球之上,这正是“闲书听毕酒饮罢,云月双魁落谁家?”究竟不知这两颗绣球到底会抛向何处,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回 风流地恶少争双魁 烟花巷红颜守兰心 上回说到,这秦烟秦掌柜在云月楼中说了一段关于道门三宗的故事,听得众人是如痴如醉,叫好连连。不过这真正的压轴好戏却并非说书,而是紧随其后的双魁抛球。云月双魁只一出场就让所有人心生怜爱,随后侍女端过绣球,云月二人各执其一,站在台子两边,信手一抛,云魁手中绣球正打在了三楼正当间的一扇窗户上,窗户未开,众人也不知里面坐的是何方神圣。 再看这月魁,只见她也将手中绣球抛出,秦烟的手同时微微一动。随后这绣球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奔顶楼而去,不偏不倚地飞进了洛晨三人所在的雅间。三人看着这精致的红纱绣球在地上蹦跶了几下,最后慢慢停在桌脚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呃,我说,这是刚刚那个月魁抛出的绣球么?”郭石盯着地上的绣球,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愣愣地问道。 平枫和洛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镇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云魁打中的那扇窗户缓缓开启,里面正站着一名少年,身穿一身白衣,手持折扇,头戴银冠,面如冠玉,唇若抹朱,只是双目细长,眉飞入鬓,给原本俊朗的脸上平添了一丝阴冷。 秦烟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笑道:“何公子,您的雅间被云魁击中,请稍安勿躁,奴家即刻安排云魁前往献舞。” 此时台下也对这俊朗的少年议论纷纷:“哎,这人谁啊?我怎么没在云月楼里见过?” “你连他都不认识,这是咱们江城府尹何大人的儿子何千,你别看他长得温文尔雅,据说啊,这人十分心狠手辣。尤其是对女子,得了新欢百般恩爱,一旦时过境迁就残忍无比,他对这云月双魁已经觊觎许久,只是这绣球从未打中过他的雅间,谁知道今天唉” “啊?这云月楼再大也大不过官家呀,双魁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那今天岂不是” “行了,说的好像云月双魁是你家的一样,神仙打架咱们看热闹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没有理会下面的窃窃私语,这何公子隔空向洛晨三人一拱手,温声说道:“楼上的三位朋友,在下何千,江城府尹何山正是家父,在下现有一事,想要和三位打个商量,可好?” 洛晨三人都不是傻子,何千上来就把自己父亲给搬了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心生恐惧,顺着这个路子想下去,再加上月魁的绣球在他们这里,这个何公子的目的也就很明显了。 “何公子客气了,不知您所说的是何事?”装疯卖傻这种事,洛晨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三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极为诚恳热情的神态,好像真的不知道何千要干嘛一样。 秦烟微微掩口,云月双魁的面纱轻轻地动了动,下面堂中也传来了几声低低的窃笑。 微微抬手阻止了正要喝骂的随从,何千脸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走到窗边,远远地看着洛晨三人:“看着三位面生,想来并不是老客,在下时常出入这云月楼,对于云月双魁也是倾慕已久,若能听得月魁作歌,云魁伴舞,此生足矣,不知三位能否割爱,将月魁相让于我?在下必有重谢。” 洛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脸上却不露一点痕迹,说道:“哦?重谢?愿闻其详?” 何千以为洛晨被打动了,心中得意,信口说道:“在我看来,月魁一曲怎么也值黄金百两,我给朋友翻一番,二百两,如何?” “嘶——”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传来一阵抽冷气的声音,即使是在江城这样的富庶之地,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花个二两黄金都算是顶天了,这何公子一出手就是二百两黄金,简直不要太阔绰。秦烟随意地扫了一眼自信满满的何公子,又看了一眼洛晨,心下暗笑,要不是洛晨这小子高中状元,完全不惧这府尹少爷,自己还少不得得帮他一把,不过眼下,只要看好戏就行了。 果然,洛晨闻言,先是做出了一副被钱砸晕的表情,随后才说道:“不愧是府尹公子,果然是财大气粗” 在威国,官员可以有私产,甚至可以经商,所以某个地方的大官也基本都是腰缠万贯,富得流油,更别说何千的父亲还是江城府尹,区区二百两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何公子见洛晨这般姿态,喜得心花怒放,今天晚上云月双魁自己是要定了。 只是何千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洛晨的脸却已经先一步冷了下来:“不过何公子,我劝你看看清楚,这是云月楼,我能进得了这雅间,会缺你那区区二百两黄金?在你眼里月魁一曲金百两,可在我这里佳人清歌无价钱!” “好!” 若是在别处,洛晨说这样的话估计会被当做浪荡公子,可是在云月楼中,此话一出却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何千脸色一僵,细长的双眼里发出一阵寒光,一名身穿夜行衣,脸上刺字的长发女子倏然出现在他身后,冷清的眼神里饱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此时一名下人走进雅间,趴在何千的耳朵上说了几句,何千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又慢慢恢复正常,抬手示意女子退下,向着洛晨一抱拳:“误会误会,原来是咱们江城的乡试状元洛晨洛公子和探花平公子,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洛公子不愿,在下也不会强人所难。秦掌柜,劳烦开一坛你们这年份最长的女儿心送给洛公子,算是我敬洛公子独占鳌头,为江城增光。” 秦烟微微一笑,欠身行礼,何千又对着洛晨抱了抱拳,随后缓缓转过身去。黑衣女子上前,抬手将窗户关闭,那深如寒潭的杀意也渐渐消散。 云月楼中的歌妓训练有素,此时不用吩咐便自行登台,台下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不消多久,云月楼就再次歌舞升平,处处春光。 洛晨随手关上了雅间的窗户,三人回到席间坐下,平枫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光,看着洛晨郭石说道:“江城之前就有传说,这个何公子口蜜腹剑,虽然看上去风度翩翩,实则心狠手辣,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郭石点了点头:“没错,要不是你们两个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今天咱们非得吃不了兜着走,而且那个后来出现的黑衣女子应该也不简单,脸上刺字,这得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洛晨站起身来,走到郭石旁边坐下:“胖子,这个何公子心机最深的还不是这里,而是咱们三人明明都在窗子里,可是他却只说我和平枫,对你只字未提,我想他并不是不认识你,而是有意为之,就是想让咱们三人不睦,他好有机可乘。” 郭石闻言,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平枫白了他一眼,随即说道:“洛晨,他留这么一手有什么用呢,咱们过段时间就会参加殿试,加官进爵,就凭他还想害咱们不成?” 洛晨举起酒杯和郭石碰了一下,这才说道:“话是不错,但这也证明他已经恨上咱们了,一有机会就会蹦出来咬一口,所以才会不急这一时,而是选择慢慢布局,有千日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还好我已经吩咐过阿庆,将你们的家人都接到我家府上,此时应该早就到了,你们也不必太过牵挂。” 郭石和平枫听了洛晨的话,觉得有理,心中感激的同时,也不由得多了一份警惕,毕竟二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好不容易鱼跃龙门,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洛晨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就被轻轻叩响,随后一个清亮婉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三位公子,奴家云月楼月魁,特来献歌。” 三人相视一笑,洛晨打开木门,只见一身淡蓝衣裙的月魁正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个婢女,婢女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青瓷酒坛,虽未开封,已觉酒香阵阵,想来就是何公子送的女儿心。 洛晨侧过身摆了一个请的姿势,月魁轻轻点头,飘然而入,身后婢女将酒坛摆在洛晨的小案上,随后向三人行礼,方才慢慢退出屋外,留下月魁一人翩然立在雅间中央。洛晨三人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半晌,月魁见洛晨三人都沉默不言,轻抬素手,慢捋青丝,缓缓走到洛晨案前,熟练地把那坛女儿心打开,一阵清淡诱人的酒香顿时在雅间里四散开来。月魁端起酒坛,先给洛晨满上一杯,随后是平枫郭石二人,最后才是自己。斟酒毕,月魁慢开檀口,柔声道:“奴家恭贺洛公子高中状元,恭贺三位金榜题名。” 言罢,月魁也不看洛晨几人什么反应,微微掀起面纱,抬头一饮而尽。 洛晨三人自然不会被一个女子比下去,纷纷举杯。月魁敬酒毕,又复为三人斟酒,这才问道:“奴家虽才疏学浅,但也习得几只小曲,略可一听,以做消遣,不知三位想听些什么?” 洛晨微微一笑,看向平枫郭石,见他二人也没什么主意,便说道:“我们初到云月楼,也不知有什么曲可选,月魁姑娘就选你最拿手的唱一段如何?” “公子客气了,直呼我小月便是,既如此,那奴家便唱一曲《庆韶华》,可好?” 洛晨点了点头,青楼歌曲,总免不了别离相思,才子佳人这些俗套,也就听个旋律韵脚罢了,不必当真。 月魁捕捉到洛晨眼底闪过的不以为然,心下生出一阵不忿,翩然转身,取下壁上古筝,就这么席地而坐。十六弦动,五音轮转,其韵如空谷幽兰,静而不寂,又如深山清泉,冽而不寒,三人正听得入迷,琴音忽转,如盘走珠,似有若无,月魁檀口轻张,婉转歌曰: 朗月空窗晚风清,寂案火独明, 残笔旧墨纤尘厚,古韵今谁听? 疏风舞,冷雨细,又初晴, 行人只道风光好,总认无情作有情。 歌起两转,酒过三旬,月魁才按住琴弦,缓缓收了音,一双妙目看向洛晨。洛晨心下苦笑,这月魁虽为风尘女子,心思倒也玲珑,自己不过是起了个念头,就被她察觉了,还一直记到现在。想到这,洛晨拿起酒坛,亲手倒了一杯酒,递给月魁,说道: “方才是在下武断了,不想在云月楼中也能听到这般天籁之音,无论是旋律还是辞藻皆属上乘,还暗含讽喻,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在下佩服。” 听了洛晨的话,月魁的眼神才柔和下来,随后才把古筝放在一旁,款款起身。可就在此时,一个巴掌大小的信封从月魁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正是乡试放榜所用的信封。平枫郭石见状大惊,只有洛晨无甚反应,慢慢弯下腰捡起信封,递给月魁。 “洛晨,你你你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平枫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小月姑娘,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身形有些熟悉,而且你虽伪装了声音,但终归还是改不了多少,如今这信封也掉了出来,你也就不必隐瞒了吧,蓝心。”洛晨走回座位坐下,对着一动不动的月魁做了个请的手势。 “蓝心?她是蓝心?”郭石的嘴巴张得都能放下一个鹅蛋了,谁能想到润雨学宫云纸院的一名女学生,本次乡试的榜眼,居然还是江城最大青楼中的花魁? 月魁看了三人一眼,知道此时隐瞒也无用,遂慢慢走到旁边坐下,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正是蓝心。洛晨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拿过刚刚她用的杯子,为她倒上了一杯酒:“今天这件事,纯属巧合,等会你照常离开,我们三人只是来到云月楼喝了杯酒,有幸见识了月魁的天籁之音,再无其他。” 说罢,洛晨看了郭石一眼,郭石眼睛瞪大,忙不迭地点头。平枫看看蓝心,又看看洛晨,猛地把手里的酒喝干:“放心,我平枫读圣贤书,明是非理,只要你没有真的堕落于风尘,我就绝不会多说半句。” 蓝心听罢,半晌才点了点头,伸手拉起自己的袖子,只见她洁白的藕臂上,一颗鲜红的朱砂犹如一滴鲜血点缀其上。平枫见状,反倒松了口气,蓝心放下袖子,淡然说道: “我自幼无父无母,从外地流浪至此,差点饿死街头,是秦烟姐姐收留了我,教我唱歌弹琴,润雨学宫的花销也都是秦烟姐姐替我承担的,至于在这里做花魁,乃是我心甘情愿报答于她,秦烟姐姐从未有半分逼迫。” 洛晨心下明白,举起酒杯:“蓝心,你我虽不相识,但在同一学宫里寒窗苦读,也是缘分,更何况你白天研学,晚上晚上唱曲,这样还能拿下榜眼之位,我洛晨佩服,这杯酒,就敬你巾帼不让须眉!” 这次连平枫都没有犹豫,四个酒杯碰在一起,蓝心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多谢,这杯酒,蓝心终生不忘!”四人相视一笑,直喝到而二更天蓝心才戴好面纱,从雅间中离开,洛晨三人也带着几分醉意沉沉睡去,这正是“腾龙初飞月凤舞,仙凡大道始于今。”究竟不知这几人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回 明秋毫洛冲陈利害 踏官道少年望华都 上回说到,这江城府尹之子何千仗势欺人,想要从洛晨这边抢走月魁,可是却发现洛晨乃是本次乡试状元,不但没能得见月魁,更是连前来献舞的云魁都没敢动。随后月魁来到雅间,不想献歌之后无意中暴露身份,竟是乡试榜眼蓝心,这四人惺惺相惜,开怀畅饮,洛晨三人于雅间中睡去,直至次日才回到洛府。 “郭石你个小兔崽子!昨天晚上干什么去啦?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娘多担心!你现在是金榜题名了,是不是就不要爹娘啦!”三人刚踏进正厅,郭石的父亲郭厚就冲到郭石面前,气冲冲地喝道。 郭石明显不是第一次被这么数落了,歪着脑袋听完,嘴里嘟哝了一句:“一身酒气,昨晚说不定喝了多少呢”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涨能耐了啊?敢和我顶嘴了是吧?” “哈哈哈,郭兄稍安勿躁,孩子们平时埋头苦读,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自然要出去庆祝一下,咱们三家昨晚不也喝了个酩酊大醉么?孩子大了,咱们这些长辈啊,也该歇歇不是?”洛晨的父亲洛冲笑着把郭厚拉回座位上坐着,不着痕迹地扫了洛晨一眼,弄得洛晨一阵心虚。 几人略坐了一会,闲话几句,平枫的父亲平山才站起身来说道:“洛老哥,昨天晚上我和郭大哥住在您家,实在是打扰,今天就不多留了,我家地里还有活没干,离不了人” 洛冲闻言一笑,看向郭厚,只见郭厚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随即说道:“哈哈,郭老哥平老弟不必客气,咱们的孩子相交甚厚,如今又金榜题名,咱们三家以后更应该多多往来才是。” 洛冲是生意人,做事圆滑周到,之前虽然没有邀请平枫和郭石家人一同聚会,但洛府吃的米面肉菜都是直接到他们两家去买的,否则这平山郭厚二人也不会因为喝了一顿酒就与洛冲如此相熟。 众人又站着闲话了几句,洛冲父子二人又直把平枫郭石两家送到洛府大门口,这才转身又回到正厅。洛冲坐在上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下面的洛晨,问道:“昨晚去哪了?” 洛晨一看父亲这幅表情,就知道隐瞒也没用,自己昨晚的行踪肯定是被父亲查到了,所以也就干脆地站起身来,弯腰说到:“昨晚我和平枫郭石去了去了云月楼。” 此时洛冲的母亲秦月也来到正厅,不过却没有半分要为洛晨说话的意思,而是端坐一旁,含笑看着这父子二人。 洛冲点了点头:“你倒是胆大,拿了状元的确可喜可贺,但也不该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就带着你那两位朋友去那等烟花之地” “爹,您误会了,我们去云月楼真的只是喝杯酒听听曲,其他的啥也没干,要是他俩有谁失了童子身,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洛晨脸上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连连摆手,一旁服侍的婢女都忍不住掩口窃笑。 洛冲猛地把手中茶杯按在桌子上,瞪着眼睛问道:“什么也没干?呵呵,那我倒要问问你这个状元,昨晚月魁抛球,抛给了谁,又是谁那么大气派,当众打府尹公子的脸?” 洛晨听了父亲的话,慢吞吞地低下头,嘟囔着:“既然您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洛冲被自己的儿子气乐了:“哦?这么说,你是不服?” 洛晨抬起头来说道:“爹,那何公子表面上温和随意,可实际上却是阴狠无比,昨晚孩儿几人有幸被月魁选中,他看见了,就欲抢夺,还搬出府尹何大人来压我们。即使后来知道我是乡试状元,平枫是乡试探花,也不忘了在言语上挑拨离间一回,若是从前咱们家尚且有几分顾忌,但眼下若是再一味退让,反倒让人轻视,而且话说回来,那些女子虽沦落风尘,但也不应该像货物一般被争来争去。” 洛晨正欲再说,却看见父母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只好乖乖闭嘴。洛冲恨恨哼了一声,示意他坐下,这才说道:“你呀,还是太莽撞,你也不想想,这云月楼在江城多年,云月双魁也早就换了多次,要是何公子真有那胆子,云月双魁早就被送到他的床上去了,还轮得到你英雄救美?” 父亲的话让洛晨一愣,他从小就耳濡目染,此时自然一点即通:“爹的意思是,云月楼的势力大到连江城府尹都害怕?昨晚的事情也是云月楼导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让我和何公子结仇?没必要吧” 洛冲哂笑一声:“我说儿子,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状元虽少,天下也绝不只你一人。不过你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云月楼的势力的确不小,江城府尹就算不怕,也多少要忌惮几分。而且还有传说,这云月楼有仙家的背景。总之,你到云月楼去喝酒闲逛没问题,但是绝对不许给我寻花问柳,更不准惹是生非,听见了没!” “夫君,你怎么能纵容晨儿往云月楼那种地方跑呢,万一被带坏了怎么办?”母亲总是比父亲想得更多,担心的也更多。 洛冲摆摆手:“洛晨这么大的人了,承父母生养,恩师教诲,明是非,辩黑白,不是那么容易带坏的,你就别多想了。” 父亲这一句话让洛晨十分受用,可还没来得及得意,洛冲就转过头来说道:“不过小子,你要是真走上了邪门歪道,为父就打断你的每,一,条,腿。” 洛晨感受着心中冷飕飕的寒意,浑身一激灵,秦月看着这没正形的父子二人,心中也暗自好笑。洛晨考上状元,全家欢天喜地,洛冲也并未真的怪罪于他,只是训诫几句便将此事揭过,洛晨依旧时常去寻平枫郭石二人不提。 正是闲处光阴易过,四五日后学宫派人送信,下个月月初由四位长老统一带领乡试中榜学生去往华都殿试。洛晨也不过是简单收拾了行装,便依旧与平枫郭石四处游玩,云月楼也没少去。又过几日,公子何千首先登门,送礼拜贺,对云月楼一事只字未提,至于其他达官显贵,上门者数不胜数,不可尽述。 倏忽三月已过,已是四月初春时节,处处草长莺飞,花开叶碧,好一片生机勃勃。之前乡试脱颖而出的五十名学生此时尽数聚集在润雨学宫正殿前,互相闲聊,洛晨,平枫,郭石三人也在其中,这是乡试的规矩,出发去往殿试的学子一律不许家人陪同送行,否则取消殿试资格。 足足一个月没有来到润雨学宫,此时再回到这熟悉的正殿之前,洛晨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恍惚之感,似乎自己并不是要去参加殿试,而是和平常一样前来进学罢了。平枫郭石脸上也有感慨之色,半晌,三人互相看了看,嘴角同时露出一个开心而又有些怅然的笑。 少顷,四位长老先后从正殿中走出,目光一扫,便知五十名学子尽已到齐。墨龙长老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尔等皆是本次乡试中脱颖而出的才子才女,但切不可因此疏忽大意。每次乡试,华都,江城,鹏州,望海,流沙五处,每个地方都会产生五十名中榜之人,殿试之中你们将会被打乱分成五组,依次进宫面圣,得圣上青睐者才有机会平步青云,虽然殿试没有固定的通过人数,但每次也不会超过一百人,而且随着威国的壮大和完备,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减少,你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一番话下来,原本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互相闲谈的学生们也都面露忧虑之色。神笔长老笑着走上前来,拍了拍墨龙的肩膀,随后说道:“怎么?还没上殿就先吓着了?未战而先怯,这可不是吾辈学子应有的做派,你们这副样子,岂不是要被其他地方的学生笑掉大牙?” 台下的气氛并没有缓解多少,神笔长老正要再说点什么,此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在人群中响起:“缓踏玉阶朝金殿,笑看紫蟒并朱结!”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本次乡试的探花平枫。话音未落,一个清冷婉约的女声接道:“漫谈家国天下事,笔指山河断九天!” 这次说话的正是乡试榜眼蓝心,众人还未从这两句诗里反应过来,洛晨从人群中走出,高声喝道:“大臣公卿寻常矣,古今难得是圣贤!” 神笔长老眼睛一亮,抚掌大笑曰:“好好好!好一个大臣公卿寻常矣,古今难得是圣贤!你们,可明白这其中深意?” 下面的五十人都不是庸常之辈,此时略一思索便觉心头无比清明,豪气顿生,齐齐喝道:“大臣公卿寻常矣,古今难得是圣贤!” 墨龙长老大手一挥:“出发!” 五十名学子走出学宫,学宫之外已经备好十辆马车,每车六人,四位长老分乘两辆车居车队首尾,以为呼应。待到所有学生都进入车内,所有马车缓缓移动,从江城北门出发,沿着官道径往华都方向去了,这正是“春风得意前程远,马踏疾风到御前”。究竟不知这一路之上还有何等奇闻,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回 宿雨驿墨龙斩野鬼 惊噩兆玉砚卜先天 上回说到,这洛晨平枫郭石三人从云月楼中归来,惹得父母好生担心,但毕竟人逢喜事,也没有多做追究。四月初,江城乡试中榜者五十人聚于润雨学宫,乘车前往华都殿试。这江城位于华都之南,往来将近两千里,极为遥远,就算马匹不需休息,日夜兼程也要近半个月才能到达,更何况途中还要停顿修整,这么一来到达华都估计已是四月下旬。 “你们几个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吧?感觉如何?”车队赶路四天,神笔和云纸二位长老性格比较开朗,所以就和洛晨,蓝心,平枫,郭石四人共乘一辆车,至于寡言少语的玉砚墨龙二人,则是乘车跟在最后,负责警戒看守。 洛晨闻言,打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风景,此时已近黄昏,马车缓缓行驶在山路上,极目望去,只见霞光万道,山腰白云连成一片,远接天际,波浪相叠,马车恍如行在云巅之上,真是世间少有的奇景。一时间整车人都被外面这恢弘壮阔的景色吸引,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马车转过弯,走到山阴,大家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是从江城去往华都的必经之地云山,这等云海奇景每年都会吸引无数人前来观赏,甚至有很多人年年都会来这里登高做赋,你们几个觉得这景致如何呀?”云纸长老和神笔长老对视一眼,笑着问道。 “真是奇景,以前我看到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还没法理解,落霞怎么还能飞呢?今天见到这般景致方才明白古人遣词炼句是有多么考究,方才那一片霞光,除了一个飞字,反而找不到更好的字来形容了!”平枫兴奋的满面红光,兴冲冲地说道。 洛晨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以前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万里路什么的走不走都没什么区别,眼下才知晓,书中就算描写得再详细也不如亲眼看一看来的真切,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若是抱着书本死读,怕是读一辈子也读不出方才片刻的兴致。” 此情此景,蓝心缓缓捋过青丝,翩然说道:“良辰美景,神游其中,怡然自得。” 众人闻言,会心一笑,只有郭石嘴里还在暗自嘟囔着:“嗯嗯,好看嗯太好看了嗯怎么那么好看呢” 神笔长老闻言,大笑道:“这景色虽好,可是我得告诉你们,方才那云海翻滚奔腾,气势浩大,正是风起云涌之兆,如果没猜错,今晚必有大雨,咱们估计要在路上找个地方住一宿再走了。” 众人说笑间,车队绕过山路,又复回到大道上。没走多久,果然空中乌云攒动,方才还是晴天,不多时已经昏暗无比,更兼大风呼啸,飞沙走石,眼看便要天降大雨。 四位长老见状,急忙叫停车队,去路边寻找了片刻方回,说是在旁边小路上有一座废弃驿所,不知年代,但规模甚大,避雨足矣。众车夫闻言,火速驾车前往,奈何小路崎岖难行,多有泥泞,车队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全部进入驿所的院子里,一众长老学生并车夫刚躲进驿所,豆大的雨点就从而降,直把这陋室残屋淋成个水帘洞,好在这驿所年代虽久,但瓦片尚全,并无漏雨之处,众人才得以暂做安歇。 驿所本就是给来往行人歇脚休息的地方,大厅桌椅板凳俱全,柜台里还放着一尊佛像,只是香炉中半点火星皆无。二层也有客房十数间,将就一下,住下这六十几人也不成问题,此时无论是长老车夫还是学生,没有一个闲着的,纷纷帮忙打扫房间,归置桌椅,偌大的驿所不消多久便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破败,但至少没有之前那般邋遢。 墨龙长老拍拍手里的灰尘,对于这五十名学生的行止还算满意。神笔长老让车夫在厨房里找来五口大锅,几个水壶水杯,拾了些干柴,又拆了些许桌椅,在大厅里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分别点了一个火堆,这才招呼道:“外面大雨,不便赶路,咱们今晚先在此暂歇,五个火堆烧水烤干粮皆可,但不要移动方位,累了便自行休息,待到明日雨止,咱们再行上路。” 学生们此时都有些困乏,杂乱地应了一声,便各自围在火堆旁边烧水烤干粮,聊以果腹。四位长老先后从火堆旁走过,手上暗暗结印,灵力流转,将大厅里五个火堆尽数联结,外面阴风冷雨皆不得入,就连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小了几分。见这五行护魂阵已然运转流畅,四位长老这才走到中央的火堆旁坐下,掏出干粮烧烤起来。 洛晨和平枫郭石还有蓝心都在东边的火堆旁。这段时间洛晨三人没事老往云月楼跑,最初秦烟还会出来打个招呼,后来实在是没空,干脆让蓝心来招待。顶楼的雅间一直都空着,洛晨几人用过酒菜直接把钱付给蓝心就是,这一来二去,四人越倒是发熟悉了起来。 火堆旁边并不止他们四人,平枫鬼鬼祟祟地伸长脖子朝着中央的火堆望了一眼,低声说道:“哎,你们说,长老为什么不让咱们移动火堆的方位啊?” 洛晨知道平枫又要开始各种信口开河,但反正无聊,听听也罢,所以就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那你说是为什么呢?” 平枫顿时来了精神,往前凑了凑说道:“要我说啊,这五个火堆必然对应着五行金木水火土,这五行齐聚,就能克制妖魔鬼怪,一旦移动,阵法即破,可能就会有什么孤魂野鬼闯进来,钻进某个人的身体” 郭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这叫上身。” 平枫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一看你就没听过书,那叫夺舍,什么上身” 洛晨听着好笑:“行了行了,还金木水火土,我只看见了火,再说五行水居北,水火又相克,若是这火堆真的代表五行,此时北面那个火堆应该早就灭了才是。” 郭石也反应了过来:“对对对,南边离宫,火上加火,应该烧得更旺!” 蓝心也难得来凑热闹:“嗯,五行木生火,咱们正在东方木宫,这堆火应该也更旺才对。” 平枫成了众矢之的,一下子没了脾气,默不作声地啃着手里被烤糊了的干粮,腮帮子狠狠地鼓动着,不时还会充满怨念地看向洛晨几人,引得大家一阵窃笑。 此时的境况虽说很是有趣,大家围坐火堆,煮清水,谈闲话,但总是架不住舟车劳顿,身体倦乏。没过多久,一众人便陆陆续续回到楼上客房休息去了,四月时节,雨夜寒气颇重,四位长老并众车夫早在房间里都放好小火盆,以除寒气,众学生在房中或坐或卧,互相依靠,纷纷睡去。 不觉已到了三更天,整个驿所鸦雀无声,连车夫都已经各自休息,大厅里只有五处火堆依旧明亮,燎燎不已。不多时,东首木宫之火忽然一阵摇曳,鬼哭隐隐,寒风阵阵,那原本金黄的火苗之中竟显出一丝森然碧绿,随后化作一团黑气浮于半空,渐渐变成一个枯瘦人形,眉心绿芒一线,双目红光两点。随着这厉鬼显形,五处火堆之火顿时摇摇欲坠,几欲熄灭,只有中央一堆火依旧明亮,但也大不如前。 厉鬼多半是生前执念所化,神智不明,只有满腔怨恨,一心杀意。此时漂浮半空,只觉得二楼房间之中烈阳滚滚,但却被黑夜阴气所制,只能蛰伏收敛,正是鬼物的滋补上品。 这厉鬼双眼红芒一涨,眉心碧绿忽炽,鬼哭惨惨,阴风飒飒,直奔着二楼而去,可才飞到二楼走廊栏杆外,一股灵力猛然流动,将整个二楼护得如铁桶一般。厉鬼一时不查,撞了个满怀,那真是万箭穿心,抽筋剥骨之痛。连滚带爬地跌回一楼,厉鬼发出一阵饱含憎恶的嘶吼,直奔火堆而去,打算先灭火毁阵,再将这驿所之人屠戮一空。 “墨龙,我就说这驿所里藏着什么脏东西吧,你看看,这五行护魂阵都给糟蹋的不成样子了,我要护持阵法,这只厉鬼交给你了。”玉砚长老不知何时站在二楼廊间,双手结八卦印,下面五堆火猛地一涨,把厉鬼逼了回来。 墨龙长老站在对面,警惕地看着下面的鬼物,周身灵力翻滚:“玉砚你看清楚,这可不是寻常厉鬼,而是一只初成的鬼仙,云纸,神笔,都来帮忙!” 三位长老同时从二楼跃下,将厉鬼围在中间,平时嬉笑和善的神笔长老此时面冷如霜:“能修成鬼仙之体也算你的造化,可你心存杀意,若是成了势,必要为祸一方,今日我等就除魔卫道,斩去你这鬼物!” 这鬼仙神志混沌,但依旧能感受到周围的杀意,哭声再起,眉心一点绿芒倏然闪亮,极为阴邪的绿色冥火化作三条细线,直扑向三位长老,竟是一个火修所化的鬼仙。 “雕虫小技,也敢卖弄!”云纸长老手中结印,寒气纵横,直接与一条火线撞在一起,冥火阴冷,寒意浩然,一番碰撞之后,双双在半空消散于无形。 神笔长老双手虚指,凌空成圆,火线射入其中竟如泥牛入海,再无回音,不过神笔长老的脸色也随之一变:“这鬼物有点本事,冥火吞噬元阳,焚烧灵力,各位留心!” 墨龙长老眼神一肃,此时应速战速决,拖得久了万一被睡着的学生发现反倒麻烦。思虑之间,墨龙双目之中竟有雷光闪过,脚下踏罡步,手上结雷印,口中念道:“青雷赤气,洞按九宫;赤雷黄气,运雷居中;黄雷白气,上游苍穹;白雷黑气,下至北酆;黑雷青气,遍满虚空;五雷齐聚,邪祟无踪!” 这五雷轰顶是天宗道法,也是眼下墨龙长老能用出的最强法术了,由于根基不足,所以即使有口诀扶持,墨龙长老也不能完全发挥出五雷轰顶的威力。但天宗本就以术法见长,岂是区区一个初成鬼仙能够抵挡的,只见五色神雷生于虚空,势如破竹,瞬间便将那冥火撕裂,鬼仙大惊,绿芒爆燃,冥火遍布周身,四处乱射,却都被云纸神笔二位长老化解,没有一丝漏过。 “噼噼啪啪!” 冥火在五雷的摧残之下飘摇不定,但又无比顽强。这冥火本属无根之火,生于虚空,焚阴气而存,此时正是黑夜,外加大雨,阴气浓郁,故而这阴火如鱼得水,虽敌不过几位长老的联手攻击,但也没那么容易被熄灭。 四位长老哪里会被这么一个鬼仙给拿住?墨龙长老见五雷并未奏效,袍袖一甩,雷光逆转而回,护持阵法的玉砚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中央火堆上方,双手印诀一变,八卦印化五雷指。墨龙长老操控雷光按照五行方位,分别射进五个火堆中,雷火归一,整个五行护魂阵倏然变化,阵中杀气四溢,霸道无比,原来中正平和的护阵俨然变成一个杀阵! “妖孽,来尝尝我这五行诛邪阵!” 玉砚长老体内灵力奔腾,驿所大厅顿时生出无尽雷火,这雷火不碰神仙体,不伤凡间人,直奔着鬼仙而去,那碧绿冥火勉力抵挡一阵,终是被雷火生生劈碎,连同鬼仙本体一起崩散,化作无数星火四处飞射,别看这星火区区,被沾上了也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神笔长老见状,双手成圆,猛地一动,原本四散的冥火纷纷调转方向,朝着他手间的飞射,最后消失无踪。半晌,神笔长老见驿所中再无鬼气,这才放下双手,长长呼出一口气,弯下腰咳嗽了几声。 墨龙长老收了法力,将神笔扶到一旁坐下,玉砚在旁将杀阵撤去,又收了隔绝声音的法阵,依旧布下五行护魂阵,这才走过来说道:“没想到这鬼仙执念如此之深,即使死到临头,都不忘了拉上咱们几个垫背,要是没有墨龙老哥的天宗道法,神笔老哥的人宗界术,咱们今天多少都得受点伤啊” 墨龙叹了口气:“咱们受伤无所谓,只要没伤到学生们就好,云纸,你和神笔再把驿所内部排查一遍,我和玉砚还要把阵法加固一下。” 云纸点了点头,刚要与神笔长老离开,忽听得一阵响动,循声望去,只见驿所大厅里供奉佛像的香炉忽然自行点燃,一阵灰尘烧焦的味道隐隐传来。 四人看着兀自冒烟的香炉,脸色不约而同地阴沉下来,无论在何时何地,香炉自燃都是不祥之兆。墨龙长老眉头紧锁,看向玉砚:“你还欠我一卦,就算算这香炉自燃,到底有何深意。” 玉砚长老是地宗弟子,除了阵术之外,对于先天演卦也颇有研究。只见他掏出三枚古代铜钱,在香炉的灰烬里沾了一下,随后猛然一甩,三枚铜钱在半空飞速旋转,却又会在某个时刻齐齐一顿。一卦六爻,停顿一次便是一爻,当铜钱停顿五次之后,玉砚长老撤去灵力,铜钱落地,组成卦象里的最后一爻。 玉砚长老思索片刻,眉间浮现一丝忧虑,墨龙见状,问道:“如何?” “唉,象曰山附于地,乃是剥卦,剥削蚀烂,灾情之忧,进取难成,顺时而止。咱们不过是护卫,车夫更不必说,这群人里,只有那五十名学生是要进京求取功名的,所以这卦象也十有八九应在他们身上。” 云纸长老闻言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禳除么?” 玉砚长老摇了摇头:“剥卦的意义就是提醒世人,守静为要,不可冒进,所以破除这卦象的唯一办法就是顺时而止,也就是说要放弃进京,若是冒进唉,香炉自燃可是大凶之兆,主杀伐破败,应血光之灾” 说到这,四位长老都不由得摇了摇头,这节骨眼上让这五十名学生放弃进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玉砚长老的卦术也绝不是危言耸听。墨龙长老沉吟的半晌,问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没有,别说眼下咱们修为不够,就算是够了,这等泄露天机的事情也不能随意为之,如果此时咱们已经晋级真人,我还能算出具体应在谁身上,可眼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大厅里的火堆兀自燃烧着,四人中最年长的神笔长老盯着火光看了片刻,决然说道:“罢了,咱们再把驿所排查一遍,等到明天雨止,照常上路!” 其余三位长老闻言一惊,纷纷看了过来。 “并非我不相信玉砚老弟的卦术,但劫数就在眼前,非我等能更改。若能安然度过,那是他们的造化,若不能也是他们命中注定,咱们横加干涉反倒可能雪上加霜,这五十名学生里若是谁真遇到什么祸事,咱们四人到那时再出手也不迟,此时在这里瞻前顾后,却没有半分用途!” 玉砚长老眼睛一亮,躬身道:“是我愚钝了,神笔老哥说的话深得易理,自古祸福相依,物极必反,前方虽有劫数,但劫中亦有机缘,咱们只需要从旁略加回护便是,强行阻拦反倒会适得其反。” 言毕,四人心中了然,也就不再多言,纷纷散开加固阵法,检查驿所,好在并未发现其他鬼祟。一众学生并车夫各自在房中安睡,外面之事一无所知,转眼天明雨止,众人依旧登车上路,直奔华都而去,这正是——仙术无双斩鬼易,劫数藏形避祸难。究竟不知这五十名学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回 候都门丞相迎贵客 宴华府石江宰羔羊 上回说到,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带领乡试中榜的五十名学子延官道去往华都,一路上赏景闲谈,别有风趣。怎奈途中大雨,众人在驿所中躲避,夜间睡下后有鬼仙意图伤人,却被四位长老联手击毙,而后又突显凶兆,众长老商议之下,还是决定顺其自然,一行人第二天又复上路,奔华都而来。 “这华都是咱们威国开国皇帝威元帝的故乡,原本不过是一个贫瘠的小村落,连城镇都算不上,先皇一统天下之后,回到家乡,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房舍无数,这才有了华都今日的繁荣光景。据说在皇宫正殿之后,还有一口水井,正是先皇幼时家中取水用的井,而皇宫所有的水井也都与这口井连通。” 神笔长老坐在车中,正与洛晨几人闲聊。自那日大雨之后,众人一路行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再加上如今太平盛世,并无匪患,车队自在前行,前后只用了半个月就已然快要到达华都,眼下距华都不过七八十里,太阳落山前便可赶到。 平枫闻言,坏坏地说道:“所有水井都连通?那要是有心怀叵测之徒想要谋害朝廷,随便找一口井下毒,那一皇宫的人岂不都交代了!” 云纸长老狠狠地瞪了平枫一眼:“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幸得咱们还没到华都,若是在华都之中胡言乱语,别说殿试,只怕你都没法活着从城门里走出来!” 平枫当然知道这些话不能在华都里面说,嘿嘿一笑,也不做声。神笔长老看了一眼车外,说道:“这些不过是民间传说,想来建造皇宫的工匠也不会傻到把水井都连在一起,至于正殿后面的那口水井,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反正我是没见过。” 洛晨闻言,心下好奇:“长老,您每次乡试都会带领中榜学生进入皇宫参加殿试,为何没见过这口井?” “你当皇宫是咱们润雨学宫呢?没什么秘密,随便你乱逛,进了皇宫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就算你再怎么好奇,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忍着。”这半个月相处下来,神笔长老对洛晨,平枫,蓝心还有胖墩墩的郭石印象都不错,所以此时也并未太过严肃。 “长老,进了华都,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声音如沐春风,沁人心脾,不用想就知道是蓝心。 神笔长老哈哈一笑:“到底是女子心细,云纸,你和他们说说吧。” 云纸长老点了点头,看向洛晨几人说道:“华都是天子脚下,富庶繁华,达官显贵无数,虽然这城中有御林军护卫,传说还有三宗仙长时时坐镇皇城,但依旧改变不了这里五方杂处,良莠不齐的局面,入城之后,咱们应该会住在皇宫安排好的客栈,你们可以外出闲逛,但是必须至少两人同去,尤其是蓝心,最好不要单独外出” 云纸长老的话还没说完,一只黑羽信鸽忽然从车窗飞了进来,被神笔长老一把抓在手里。 “我说神笔,这不是你养的墨鸽么,怎么跟到这来了?”云纸长老看着神笔将鸽子腿上的信纸取下,诧异地问道。 神笔长老打开卷成一缕的信纸,眉头渐渐紧锁,半晌才说道:“看来这次,咱们不用住客栈了。” 说着,神笔张老将手里的信纸转了过来,众人看去,只见上面字体粗豪,写道:一别经年,甚是想念,小弟闻得兄长今日抵都,特在南城门迎接。另客栈简陋,不堪下榻,还请江城学子尽到我府,略进薄酒,以待殿试。 简单几句话,下面没有署名,可是洛晨几人却从神笔长老的表情中看出,这写信之人必然大有来头。 半晌,神笔长老才看向洛晨几人说道:“如今朝上有一名丞相,姓石名江,你们可知道?” 洛晨点了点头说道:“丞相相石江,刚直忠勇,宁折不弯。他是先皇过世,威文帝继位之后才登上相位的,多次直言进谏,甚至因为给百姓减税的事情和文帝在早朝上吵起来过。” 一提起这个平枫顿时来了精神,说道: “这件事我在茶楼听书听见过,相传争吵之后,一日石丞相命家中做了一道碳烤全羊,正准备享用,忽有宫中太监前来,石刚起身迎接,只见这太监端一玉盘,盘中放着一杯御酒,一把金匕,再无其他。家人见状,皆以为圣上赐死,直唬得面无人色。石丞相泰然自若,端酒于案上,取金匕在手,将烤羊割肉剔骨,大快朵颐,随后举酒一饮而尽,下拜谢恩。次日照常早朝,文帝也未再提及此事,自此丞相石江名声大噪,随后接连几年出使外族,无往不利,一君一臣通力合作,才有威国眼下这般盛世景象。” 一直慢半拍的郭石此时却变得敏捷起来:“长老,您在这个时候提及石丞相,难不成这信就是石丞相写的?他请咱们到他府上?” 云纸张老看了神笔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这石丞相曾经来过咱们润雨学宫,与神笔长老相谈甚欢,每次来京神笔长老也都会去拜访,但是这次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来迎接。” 此言一出,洛晨平枫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就连蓝心也不例外,只有郭石眉头一皱,并未作声。 云纸长老把几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一动,看着郭石问道:“郭石,你为何闷闷不乐?这石丞相虽然位高权重,却不是那等张扬跋扈之人,断然不会为难你们的。” 郭石看了车外一眼,思索了一下说道:“长老,我并未担心这些,而是心中有些疑惑。” 神笔长老转过头来:“哦?说说看,你这惑从何来啊?” 郭石稍作沉吟,说道:“方才听二位长老的话,这石丞相应该是从未在殿试之前接见过中榜学生,可对?” 云纸长老微微颔首,微笑道:“不错,从前都是神笔去他的府上拜会,从未提前见过中榜学子。” “那就是了,此次石丞相一反常态,忽然要迎接江城学子,那么我想知道,在这华都之中,迎接鹏州,流沙,望海三地学子的人,又是谁?这华都本地的中榜学子,又去往何处?”郭石一番话下来,所有人脸上的喜悦都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凝重。说得好听些他们是中榜的才子才女,说得难听些他们就是一介草民,若是卷入了华都的权力纷争之中,不但自身难保,还可能会祸及家人。 信鸽飞出窗外,径直朝着队尾墨龙玉砚的车子飞去,神笔长老缓缓说道:“去往何处我也不知,但我想既然咱们有人迎接,那么其他城市的学子必然也有他们各自的去处吧” 云纸长老想起之前在驿所中玉砚算的那一卦,暗运灵气于双目,只见洛晨几人眉心隐有黑气凝聚,但却并不浓郁。可即使如此,这次华都之行,似乎也并不太平啊 之前轻松的气氛随着这一封信烟消云散,此时已近黄昏,树木枝叶尚未发散茂密,竟有一丝凄凉之感。众人各自闷坐不语,不多时只见一座雄城盘踞前方,城墙厚重,守卫森严,城墙之上华都二字雄浑威猛,让人见之生畏。 十辆马车停在城门口,神笔云纸带着洛晨几人下车,脚还未沾地,就听见一个极为粗犷的男声:“哈哈哈,神笔老哥呀,弟弟可算你把你给盼来了!” 洛晨几人循声望去,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一名粗鄙大汉正疾步走来。这人蟒袍披身如破布,玉带悬腰似麻绳,发髻不正,金冠半斜,一蓬虬髯胸前荡,两只黑靴足下蹬,若不见身后军士皆恭敬,谁知他竟是当朝石相丞? 神笔长老阅历颇丰,自然不会露出半点端倪,同样露出微笑,在离石江五步远的地方站住,随即整衣下跪,身后云纸,墨龙,玉砚,洛晨,平枫,蓝心,郭石,并其他江城学子齐齐下跪,场面颇为壮观。 “快起来快起来,神笔老哥,你可赶紧起来吧,我来此可不是要受你们跪拜的,哈哈哈哈”石江见状急忙向前,执手将神笔长老扶起,其他人也随后起身,神笔长老起身说道:“我等不过一介草民,还要石丞相您亲自相迎,真是折煞我们了。” 石江闻言,大笑两声说道:“老哥言重了,江城润雨学宫四位长老那是德高望重,带出的弟子也绝对是我威国将来的栋梁之才,别说在此迎接,就算让我站在城门上等他十天半个月,那也是心甘情愿!” 说罢,石江一双牛眼从四位长老身后的学子身上一一扫过,在看见洛晨,平枫,蓝心三人的时候,石江眼中微微一亮,至于旁人,也不过就是走马观花罢了。 “嗯,这五十名学子看起来神采奕奕,真是那个真是人中龙凤,各位一路舟车劳顿,挺累的,不如先过了盘查,再到我府上,我亲自下厨,为江城学子接风洗尘!” “谢丞相盛情!” 看到四位长老并众学子,石丞相心情大好,连连摆手:“哎哎哎,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我最烦这些个劳什子了,先过盘查,先过盘查,哈哈哈哈。” 华都死令,想要入城必须接受御林军盘查,无论身份贵贱,无论男女老幼,谁都不能避免。这条铁令是先皇立下的,别说丞相,即使是皇帝也不得违反,但有石丞相在场,至少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御林军敢公然劫掠财物或者非礼女学生,以往这种事可是屡见不鲜,四位长老每次都要交出些银两打点才能顺利进城。 长老学生加上车夫一共六十几人,御林军盘查完毕时早已暮色深沉,旁边百姓进不得城,多有不满,但平民哪里斗得过人强马壮的御林军,故而即使心中千般抱怨,也不敢说出一句来,生怕惹祸上身。好不容易过了城门哨卡,石丞相与四位长老共乘一车,洛晨几人则被安置在另一车上,车队自南门而入,径往丞相府去了。 夜色渐浓,这华都城里热闹无比,街边卖艺杂耍,风味小吃,胭脂女红,绫罗刺绣应有尽有。两旁的店铺楼阁也是华贵轩昂,其中人来人往,觥筹交错,比起江城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晃得众人眼花缭乱,一双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瞧。洛晨几人虽知此行并不寻常,但也难免少年心性,不多时就把之前的担忧抛却脑后。 车队穿过闹市,行人渐少,再走一段,街上已然没了人影,两旁也不再是小屋小店,而变成了高两丈有余的黛瓦粉墙。沿着这条路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车队才缓缓停下,洛晨几人下车望去,只见眼前碧瓦层栏,好一派恢弘景象—— “四十九钉朱门阔,五步台阶迎贵人,石狮凶猛诸邪避,镶金匾额退阴魂,若非登得皇家榜,万金亦难入此门。” 长老学生下车毕,早有下人牵走马车,带着车夫休息去了。这石丞相引众人从正门入,绕过一扇晶莹剔透玉石屏,来到这丞相府正厅。这正厅极为宽阔,灯火辉煌,一张红木中空大方桌摆在其中,上列珍馐美酒,中空之处点着炭火,五只鲜活的肥美羔羊被绑在一旁,鸣叫不止,更有一桶奇香佐料在侧。 众人分主客入座,石丞相端起酒杯说道:“四位长老,还有各位学子,我石江虽为丞相,但却不像别的官员那般搞些个什么文玩字画,附庸风雅。我这一生,唯好口福之乐,这诸多美食里最爱烤羊,天长日久也练成了一手烤羊绝技,今日这丞相府能迎来这么多贵客,我石江先干了这杯,随后下厨,杀羊现烤,给众位接风洗尘!” 言罢,石江举杯一饮而尽,众人哪敢怠慢,纷纷饮罢。只见石江挽起袖子,跳进桌中,随手拎过一直羔羊,那羔羊虽奋力挣扎,然无济于事,石江先把佐料强灌进羊肚,随后取过尖刀,锋刃过处,皮开肉绽,羊血溅入盘中,与各色美食混作一滩,亦有不少溅在学生的衣服头脸上。 一时间,正厅之上血腥四溢,五十名学生尽皆变色,更有甚者,浑身抖如筛糠。石江哈哈一笑,一手扼住羔羊,另一手端起酒杯,早有婢女将酒斟满:“来来来,食羊肉不可无酒,否则膻腥气太重,倒盖住了羊肉本身的鲜味,再干一杯!” 此时五十名学生已经有半数被吓破了胆,但丞相提酒,又不敢不从,只得举杯。奈何心慌手抖,可惜杯中美酒,还没喝就洒了大半,勉强喝完,酒杯放下又与红木桌磕碰,一时间正厅之中叮当不绝,响成一片,狼狈不已。 对于学生的反应,石江并未理会,拎着兀自挣扎的羔羊走到一只空坛子旁边,将羊血尽数倒入其中,高声说道:“哈哈哈,这羔羊来自西边流沙,不仅肉质鲜美,羊血也是爽口异常,寻常厨子根本无法烹饪,今儿我就来给诸位露一手!” 石江手中刀锋飞舞,不多时就把整只羊剔骨抽筋,内脏皆未取出,就这么直接架在炭火上烘烤起来。此时羔羊犹未死透,被火一烘,四肢弹动,凄惨无比,学生多有掩面不忍视者,洛晨平枫几人亦心有戚戚,满座席中唯有一人,面不改色,慢用酒菜,恍如眼前光景与自己无关一般,这正是“刀俎鱼肉寻常事,谁家帝王不弑臣?”只是不知这面不改色者究竟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回 开夜宴良驹遇伯乐 见孤女公子念伊人 上回说到,润雨学宫一行人长途跋涉,终于来到华都,本欲到客栈歇息,不想丞相石江早在南城门久候多时。众人齐至相府,石江早已备下酒宴并几只活羊,杯酒下肚,石江操刀宰羊现烤,抽筋剥皮,血腥四溢,学生多有惊惧不忍者,四下座中,除去诸位长老,唯郭石一人泰然自若,饮酒用菜,视若无睹。 石江把洗剥干净的羔羊架于炭火之上,也不入席,手持尖刀绕席而走,方才宰羊,血沾袍袖,此时这石丞相就如那凶神恶鬼一般,让人心下惴惴。只听刀尖与杯盘碰撞,叮当作响,众人多垂首默然,不敢与之对视。此时犹能如常,未有失态者,算上郭石,洛晨,平枫,蓝心在内,不过十数人耳。 石江走了一圈下来,又复回到炭火堆旁,刀光闪烁,只见羊身肋骨尽被切开,金色羊油滴滴垂落,掉于炭火之上,滋滋作响。一股奇香顺着被切开的羊身飘荡而出,与这正厅里的血腥混合,竟然别有一番风味,学生脸上惊恐渐去,反露垂涎之色。 石江见状,大笑道:“这西域羔羊从小食野草野花,上高山峻岭,浑身皆是精肉,爽口嫩滑,唇齿留香,在此之前这些羔羊早已断绝饮食,体内干净,所以不需开膛破肚,但若仅仅如此,烤出的羔羊也不过是寻常之物,这关键” 言及此处,石江微微一顿,扫视四座,此时学生心下略定,被这么一瞧,不但不避,反而跃跃欲试。片刻,一名男学生起身拱手道:“丞相,学生认为,这全羊之所以香味浓郁,令人闻之垂涎,还是最初丞相灌下的佐料之功,否则这羊肉美则美矣,食之还是无味。” 石江闻言,点了点头,面色平静:“你叫什么名字?” 这学生面色一喜,当即躬身说道:“学生吴落,见过丞相!” “嗯,吴落,你的马屁拍得不错,可你也应当看见,我灌下佐料之时,那羔羊奋力挣扎,佐料多有抛洒,并未有多少进入羊肚,即使羊肚中全是佐料,那也仅在羊肚之中,这才多少工夫,怎么可能全身入味?汝读圣贤书,明是非理,却还曲意逢迎,华而不实,真枉为学子!” 那吴落本以为凭些小伎俩就得了丞相垂青,心下正喜,谁知石江随后一番呵斥,如一盆冰水当头而下,直把这少年淋得心灰意冷,欲要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整个人方才的精神十去八九,愣了半天才颓然坐下。众人见吴落心性如此虚浮,更兼急功近利,不由得对他轻视了几分。 石江见这吴落如此不堪,也懒得再搭理,随即看向别处。此时有了前车之鉴,谁还敢随意起身说话,若有行差步错,不得丞相青睐不说,反而会被当众羞辱,得不偿失。 石江扫视一圈,见无人敢言,遂转向神笔长老,笑道:“神笔老哥,小弟不过偶一玩笑,怎就把江城学子唬成这样,幸得此时距殿试尚有几日,若是在殿试之前,折了学生的锐气,那我岂不成了个千古罪人!” 神笔长老年事已高,心下明白这是石江的激将之法,也不点破,淡然说道:“这些学生终日苦读,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石丞相这般,确是有些为难他们了。” 话音未落,一个有些憨的声音忽从席间传来:“丞相好生小气,我等远道而来,连只正经的烤全羊都不给吃,还在这里卖关子,我这肚子早就饿瘪了!” 这话说得简直是以下犯上,众人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郭石安坐席中,面前的碗碟早已空空如也,竟是被他吃了个干净。不仅是他,旁边洛晨,平枫并蓝心面前的菜肴也早已吃完,只有蓝心盘中一些菜沾了羊血,未能全都吃尽。 刚刚说话的正是郭石,石江闻言,双目猛然一瞪,不怒自威,大步走到郭石面前,一只蒲扇大手猛然拍在桌子上,顿时银盘玉杯鸡飞狗跳,郭石的身子也忍不住跟着抖了抖。 “哼,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烤全羊需得用炭火慢烤方能入味,至少也得一个时辰,烤好之后需在两个时辰之内吃完,否则美味散尽,腥膻无比,若都像你这般心急,这羊也吃不到嘴里了!”石江一张脸凶神恶煞,甚是逼人,可周围却有一些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你道为何?只因这郭石一路走来都与长老共乘一车,洛晨,蓝心,平枫三人高居榜首,旁人生不出嫉妒之心,可郭石成绩平常,却能与长老同车畅谈,故多有含恨不满者。 郭石端坐席中,定了定神方才说道:“丞相,若我所猜不错,眼前这只羊就算烤成灰,也烤不出真正的味道。” 在旁人看来,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找死,丞相早已言明自己擅长烤全羊,可是郭石居然说丞相的拿手好菜没有味道,呵呵,嫌命长么? 石江闻言,手中金刀置于案上,低头问道:“哦?何出此言?” 郭石慢慢起身,抬手一指快要烤熟的羔羊,从容说道:“丞相方才给羔羊强灌佐料,羔羊挣扎不止,所以羊肚中根本没有多少佐料,但这满屋奇香,却也不是羊肉能够散发出来的。若我所猜不错,丞相给羊灌佐料不过是逢场作戏,这几只活羊其实都已经用佐料喂了很久了,所以经火一烤才会满室生香。” 石江看着眼前身躯肥胖的郭石,半晌才大笑道:“不错不错,这些羔羊的确都是事先用佐料喂好的,灌佐料不过是做给你们看而已。但是刚才那个学生说的没错,我的烤全羊之所以美味,正是因为这精心配制的佐料,眼前这只羊佐料俱全,浑身入味,你又为何说没有味道?小子,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解释,那就是以下犯上!莫说你不是状元,就算你是状元,我也要来个先斩后奏!” 说罢,一众甲士猛然从堂外突入,一名将军身着金甲,大步上前,宝剑出鞘,架在郭石肥厚的脖子上,洛晨几人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若是这石丞相真敢对郭石如何,几人定要这丞相偿命。郭石感受到宝剑锋刃上所带的锐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把心一横,朗声说道: “丞相连佐料都要在羊活着的时候缓缓喂下,说明您心中明白,若是强灌佐料,强行宰杀,羊拼命挣扎,浑身骨肉尽数绷紧,坚若磐石,必会影响口感。眼前这只羊先被灌料,后被强杀,筋骨皮肉聚成一团,早就不复当初的味道,丞相何必明知故问。” 石江眉头一皱,盯着郭石看了半晌,幽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明知故问?” “丞相虽看起来不拘小节,但却粗中有细,羊肉处理复杂,膻腥味道极重,西域羔羊尤甚。可丞相只用一种佐料就能将之化解,说明这佐料必是经过精心调配的,丞相既然能花这么大功夫为一只羊调配佐料,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枝末之事。”郭石感觉脖子上的剑刃越来越重,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石江闻言,不置可否。半晌,紧锁的眉头倏然展开,抬手挥退甲士,大笑道:“好好好,这个马屁拍的好,本相喜欢!” 旁边的吴落闻言,掩面不语,几乎无地自容。 拿过酒壶亲手为郭石斟上一杯酒,石江问道:“小子,方才那些事情就算是屠户也未必明了,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郭石正欲起身答话,却被石江按在椅子上,只得坐着说道:“丞相,家父就是一名屠户,我从小看家父杀猪宰羊,久而久之就知道了这些。” 石江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好,屠户好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好生痛快!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郭石。” 石江又复点了点头,看向洛晨三人,笑问道:“若是刚刚我命甲士一剑斩了小郭子,尔等又当如何?” 洛晨看了平枫和蓝心一眼,淡淡答道:“事未至此,不知如何。” 此时可不是摆架子的时候,甩下一句“伏尸二人,血流五步”并不会显得自己有多仗义,反而会让人觉得虚伪做作。只是郭石听着丞相把自己称呼成小郭子,心中大不乐意,这名字怎么听怎么都有点残缺。 石江哈哈一笑,随手给他们三人斟上了酒,回到炭火旁边,呼来手下:“把这只烤羊拿出去切了,散给百姓,就说今天相府烤羊,邀请大伙品尝!” 少顷,原来那只烤羊已被抬走,又重新添了炭火。眼下正是戌时,夜色浓郁,石江复回座上,对着四位长老说道:“四位老哥莫怪,并本相有心戏弄各位,只是这其中实在是事出有因,等到烤羊处理妥当,再容我一一相告。” 言毕,堂外夜色忽然一阵波动,只见一名十五六的黑衣少女慢慢从堂外走入。青丝如瀑寒波浅,黛裙若水踏黑莲,腰系银丝带,头戴白玉钿,肤如凝脂温香细,声色冷清无一言,若没有两道伤痕横玉面,那真是沉鱼落雁月中仙。 这女子容貌清丽不俗,但却有两道狰狞伤疤交叉横在脸上,使得原本颇有姿色的脸显得有几分丑陋。但即使如此,座中学生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洛晨身边的平枫更是手一抖,直接把杯里的酒一滴不漏地洒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石江笑道:“几位老哥,这是我的义女石衿,天赋异禀,能通兽语,略知小术。她小时候被债主追杀,毁去容貌,后被我收养。这烤全羊的佐料出自我手,但若论杀羊,非她不可。” 言谈间,这石衿已然越过酒桌,来到一只羔羊旁边,白皙玉手轻轻在羊头上抚摸,只见这羔羊慢慢闭目,如同睡去。 半晌,石衿手中悄然显出一把匕首,在羊脖子上轻轻一划,鲜血如注,尽流入眼前的坛子里,无一滴飞溅,须臾鲜血流尽,羔羊气绝,匕首一转,羊皮自落,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不多时,剩下的四只羊尽数打理干净。石衿抬起羔羊依次架在火上慢烤,对着石江略一行礼,飘然离去,随后石江也离席更衣去了。 洛晨看着伸长了脖子往外瞧的平枫,低声说道:“别看了,早就走没影了。” 此时婢女已经重新上了酒菜,平枫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说道:“哎,洛晨,我发现我看那个石衿很是眼熟啊,你说会不会我在哪见过她?” 洛晨无奈摇头:“嗯,戏台子上公子佳人那些戏码都是从这一句上来的。再说了,你平素连衣服上的一个线头都要剪了,她脸上两条疤你居然能看得下去?” 平枫闻言,顿时摆出一副鄙夷的神色:“人不可貌相,我觉得她绝对是个奇女子。” 洛晨头大,石衿是不是奇女子他不知道,但平枫绝对是个奇葩无疑。 众人吃喝谈笑间,石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回到席间,虽说衣服是干净的,但是穿在他身上依旧显不出华贵,怎么看怎么像破布。 石江坐回席中,先示意众人自便,这才对四位长老说道:“这烤羊尚有一会才能好,我这次之所以把这五十名学子都叫过来,是因为这华都之中已不比三年之前。” 大厅之中觥筹交错,倒也不会被谁听了去,但为保万全,玉砚长老还是暗自展开灵力罩在正厅周围。只听石江说道:“前些年我出使外族,无往不利,朝中就有非议,说我功高震主,最初陛下还能不去理会,但后来传言越发离谱,陛下也开始渐渐疏远于我。眼下这华都之中,除了我以外,还有三王,互相掣肘,以为牵制。” 神笔长老皱了皱眉,随后说道:“石丞相,我们不过是教书先生,朝廷之事我们不便过问,更不会参与其中,石丞相只怕是找错人了。” 石江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老哥,我并非让你参与其中,只是江城学子多有才俊,我只是想照顾一下后辈而已,并无他意。” “石丞相,您这话说的似乎晚了些,此时我等在您府上这件事应该早已传遍了华都城,即使这些学生本无心参与,世人也都会认为他们是您的门客幕僚,以后并非是您照顾他们,而是他们依附于您才是。”墨龙长老饮一口酒,平静地说道。 墨龙长老虽然不客气,但他心中也明白这五十名学子根本没得选择。从石江的话里能听出来,此时这华都再也不是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局面了,而是四位大臣互相掣肘,互相牵制,谁势弱谁就会成为被瓜分的对象,在这样的形势下,任何人都不得不为自己扩张羽翼。 石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呵呵一笑,没有多言。他本为威国丞相,即使在皇帝面前也能辩上三分,可是这四位长老坐在旁边,他似乎不知不觉就矮了一头,以前和神笔长老饮酒闲谈时如此,眼下还是如此。 学生们依旧在吃喝闲聊,四位长老也从石丞相嘴里得知,除了他之外,其他三位大臣分别是司徒刁全,司马赵中还有司空成驹,这三人虽然官职不如石江,但陛下此时却有意扶持三人。本次乡试中榜的学子,刁全接走了鹏州之人,赵中接走了望海之人,成驹接走了流沙之人。至于华都本地的学子,呵呵,皇上虽然没有禁止他们四人的行为,但拉帮结派,勾结党羽这种事情依旧是忌讳,故而华都本地的学子反倒没那么多事。 不多时,烤羊已熟,石江亲自操刀,解羊与众人分食,西域羊肉饱满汁多,加上佐料香味浓郁,咸淡适中,四只羔羊眨眼就被众人吃掉三只。其间石江多与郭石相谈,以至于旁人渐渐也有了巴结之意,神笔长老看在眼里,知道石江欲要提拔郭石,也就没有多言。 少顷席毕,烤羊还剩下一只,石江命人抬去犒赏车夫。众人便在丞相府住下,夜深人静,五十名学子舟车劳顿,加上饱食酒肉,纷纷睡下,唯平枫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满心想的都是那石丞相的义女石衿,直到四更天才模糊睡去。这真是“饱腹忘忧唯酒肉,牵肠挂肚是相思”,究竟不知这一众学子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回 逛闹市老妇言谶语 错阴阳石衿咒洛晨 上回说到,这石江借烤羊试众学子品行胆识,满座唯郭石一人识得其中关窍,故得丞相青睐,洛晨平枫蓝心等人亦有礼遇。随后石丞相义女石衿前来烹制羔羊,不想平枫见过之后便念念不忘,满心皆是石衿一举一动,以至筵席散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刚刚睡去,天已明了,勉强起身,只觉得浑身倦乏,无精打采。 刚刚日出的时候,石江便离开了相府,进宫早朝,管家招呼众人随意用些早点,四位长老又把学生们召集在一起叮嘱了一番便各自散了。大家多是第一次来到华都,此时休整一晚精神抖擞,大都成群外出闲逛去了。殿试和乡试不同,乡试考的是学识文章,这殿试考的却是眼界心性,所以也无甚好准备的。 郭石本想约上洛晨平枫和蓝心出去走走,可临了却被管家叫住,说是丞相让他到书房等候,早朝回来还有话要和他说。郭石虽心中扫兴,但也知道事关前程,自然不敢不从,用了早点便随管家一道去了书房,静候石江早朝归来。 “胖子是有着落了,咱们几个也别闲着,反正后天才是殿试,一起出去走走吧?”洛晨看着众人纷纷离去,也提议道。 谁知平素最爱闲逛的平枫此时却连连摆手:“不去不去,你和蓝心去吧,昨晚我都快四更了才睡着,没睡多久天就亮了,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可没精神陪你们乱晃。” 洛晨,平枫和郭石住的是一间房,昨晚洛晨虽然睡熟,但也隐约听见平枫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安静下来。 洛晨与平枫多年的交情,眼下怎会不知平枫的心思,调笑道:“平枫,相思最伤神,你可别把你这销魂断肠的样子带到金殿上去,咱们江城可丢不起这个脸。” 昨天平枫的花痴相蓝心也注意到了,此时看着平枫垂头丧气的样子,蓝心没来由的一阵好笑,微微掩口,明丽动人。 平枫看着眼前二人的样子,心下不忿,猛地站起身来,奈何精神困顿,站了半天也没想出该说点什么,只在那里支支吾吾,更显滑稽。眼看着洛晨和蓝心在自己面前笑得欢快,平枫狠狠地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二人,转身便朝客房走去。 洛晨心知平枫没休息好,此时见他去往客房,也就没有挽留,转身对蓝心说道:“郭石被丞相叫走了,平枫这小子又害相思病,不知小生可否请姑娘同游华都?” 蓝心虽自幼坎坷孤单,又混迹于风月之所,表面上看去清冷孤傲,但到底也是少女心性。而且因为她从小就在云月楼长大,三教九流,形形色色见得多了,行事举止反倒更加洒脱自然,没有那些个拘束做作在其中。 相比于平枫郭石,洛晨的性格也同样是随心所欲,不喜繁文缛节。自云月楼相识,洛晨与蓝心常有闲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达人情,也算是惺惺相惜。此时洛晨相邀,蓝心也不扭捏,大方随行,二人且行且谈,不多时到了昨晚进城时经过的那片闹市,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小店中商品精美,酒楼里菜肴飘香,真是数不尽的繁华景象。 二人游览片刻,眼看就要走出闹市,只见街巷尽头有一家小店。这店铺不挂招牌,也未见有小二招揽行人,只一扇红木大门开着,里头挂着帘子,看不清店内光景,与二人一路走来看见的店铺大不相同。洛晨好奇心起,掀帘入内,蓝心紧随。 这店中并无一名顾客,冷清无比,柜台后面红木架上摆放着数十个玉盒,在洛晨看来这些玉盒晶莹剔透,隐隐含光,真乃玉中上品,想来这家店铺做的就是这玉盒的生意。二人往里走了走,柜台之内歪着一名风烛残年的黑衣老妇,不发一言,昏昏欲睡。 洛晨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柜台,低声说道:“敢问老人家,您可是这里的掌柜?” 老妇半晌才慢慢睁开眼睛,先是在蓝心脸上扫了一扫,随后看向洛晨。只见这少年长相俊朗,双眸澄澈,只是印堂之上一团黑气,眼下尚未现形,不日必有灾殃。老妇见状,嘴里微微一哼:“大难临头犹不知,身陷牢狱后悔迟。” 这两句话说的含糊其辞,蓝心只听出一句“大难临头”,心下略微不喜,不由问道:“老人家,您说什么?” “无他,贵客登门,老身年迈体衰,不能迎接,还请见谅,不知二位要买些什么?”老妇扶着柜台站起身来,漠然说道,其音枯槁衰败,老气横秋,郁郁无比。 “老人家,我想买一支玉盒,不知这些玉盒都是什么价钱?” 老妇闻言,慢慢摇头,说道:“公子误会了,我这店卖的可不是玉盒,而是玉盒之内的东西。” “哦?那这些玉盒之中都有何物呢?”洛晨心下狐疑,问道。 “可能是仙家法器,也可能是寻常钗环,再者就是破铜烂铁,全凭你的运气,一万两黄金便可选取一只玉盒,概不赊欠,恕不退还。” 蓝心闻言,眼睛一瞪:“一万两?老人家,我们二人看你年迈才想着照顾生意,你却狮子大开口,真当我们是冤大头不成!” 淑女一旦彪悍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老妇似乎根本没把蓝心放在眼里:“若是没钱,就请自便吧” 蓝心正欲再说话,洛晨已经将她拦住:“算了,老人家,您这玉盒成色上等,卖个一两千金也是有的,可若是一直这个价位,却是难成,而且我身上也没有这么多钱,告辞了。” 洛晨说罢,便转身要离开这家店铺,刚走到门口,却听得身后老妇说道:“蠢材,这玉盒若与盒中之物比起来,那是连万分之一都不如,一万两黄金算是便宜的了。” 蓝心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洛晨也没说话,二人正要离开,老妇却重重叹了口气:“且慢!” 洛晨眉头一皱,回过身来说道:“不知老人家还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没有,不过要奉劝这位公子一句,这几日时时留心,切勿妄言。若是身不由己,可自扣天柱穴,或能拖延个一时三刻,否则不但你性命不保,你的家人也会有池鱼之殃,切记,切记!” 一阵清风自店内吹起,当洛晨蓝心二人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街上,身后的小店门窗紧闭,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洛晨细思之前老妇的言语,只觉千头万绪,玄之又玄,不由得心下空落,之前游览的兴致十去八九,转回身来,与蓝心同回相府不提。 却说这平枫与洛晨赌气,回到房间,原本打算再睡一会,可是这青天白日,哪里睡得着?在床上滚了半晌,不但没能入眠,反而越发昏沉,更兼头痛。平枫心下烦躁,干脆起身出户,如之前在学宫一般,在这相府之中闲逛起来。 丞相乃是朝廷要职,所以这丞相府自然也是别具匠心,院落之间或是曲径通幽,或是小桥流水,处处皆风景,比比皆桃源。平枫流连其中,不觉忘我,直逛了半个时辰,才在一所院落中停下,来时之路早忘得一干二净。 平枫四下看去,只见院中遍种梨花,眼下四月时分,梨花正盛,飘飘如雪,恍若仙境,那梨花深处似有水塘,水塘旁边隐有人影。平枫心下一喜,想着找那人问问路,也好回去,遂举步前行,可没走几步便觉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人影,而是搭在水塘岸边的女子衣服。平枫不由自主朝水中看去,只见那水塘之中竟有一女子沐浴,更兼春风微冷,丝丝拂面,真是—— 青丝带雨削肩小,清水柔波绕楚腰,凉风不忍寒白玉,吹来梨花作仙袍。 这平枫本就困倦,此时春光满眼,心乱如麻,脚下一动就发出了一丝声响。那池中女子骤然听闻,口中一声惊呼,回头看时,只见一个男子正站在岸边不远处盯着自己,顿时怒火中烧。 女子这一回头,露出脸上两条伤疤,平枫当即认出沐浴之人正是石丞相义女石衿,顿时愣在原地。若是他此时掉头就跑还能走脱,可这一愣神,石衿一个飞跃从水中跃上岸边,披衣在身,手中多出一把精致短刀,正是昨日宴会上用来杀羊的那把刀。刀锋映日,刺得人眼睛生疼,平枫这才醒悟,脑子也跟着灵光起来,转过身沿着来路撒腿就跑,女子哪肯放过,提刀紧追,二人在相府之中你追我赶。平枫有心呼救,但又怕事情撞破,有碍石衿名节,所以竟不发一言,也幸得此时已近晌午,相府众人耐不住春困,都找地方打盹去了,所以才没被人看见。 平枫本就倦乏,体力不济,哪里经得住石衿这般追杀。气喘吁吁回到住处,平枫打开门就闯了进去,回手将门掩住,可却不想石衿虽为女子,但天赋异禀,力气也大于常人,飞身一脚,直接从门外把平枫踹到了洛晨的床上,一刀便戳了过来,平枫走投无路,只得举起枕头招架,短刀刺进枕中,并未伤到平枫,石衿见一击不中,抽出刀正要再刺,却听得屋外人声,却是洛晨并蓝心从外面回来,正朝这边走。 “石姑娘,你赶紧走吧,我平枫在此立誓,所见若有半点泄露,甘受千刀万剐之苦!”平枫闻得洛晨的声音,心中只想着保全石衿,急忙说道。 石衿闻言一愣,恨然收刀,但收到一半却又一顿,刀尖在指尖一划,鲜血浮于指上。石衿屏气凝神,一丝微薄灵力聚于血内,随后手指一弹,血滴射进枕中,这才转身离去。见石衿已然离开,平枫按下心中惊惧,把枕头照原样放好,这才回到自己床上,佯装无事。须臾洛晨归来,二人闲聊一阵,便各自躺在床上小憩。 那一滴血乃是石衿在娘胎中习得的咒术,名为血咒,借血而发。若有要咒之人,只需以自身之血沾其肌肤,若不能成,衣服饰物也可,一旦咒发,中咒之人状若疯癫,以至自伤自残,死于非命。眼下石衿的咒术虽未阴毒如斯,却也能让人胡言乱语,大放厥词。 可怜洛晨尚不知石衿误把自己的枕头当做平枫所用,安心卧于其上。此时咒在枕中,自天柱穴而入,不痛不痒,不知不觉,待到咒发,则身不由己也。这真是“相思自古空余恨,痴情今又害旁人”,究竟不知这血咒何时才发,洛晨又作何区处,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回 居别院吴落斥甲卫 住相府邪术侵凡体 上回说到,郭石被丞相叫到书房等候,洛晨蓝心闲逛华都城,在闹市尽头店中遇一老妇,说了许多不经之谈。平枫身体困乏,闲游于相府,奈何误打误撞走到石丞相义女石衿别院,正撞见石衿在池水中沐浴,石衿大怒,提刀追杀,最后又在枕中种下血咒,奈何那枕头本为洛晨所用,此时这血咒暗暗生发,却全应在了洛晨身上。 对此,洛晨自是一无所知,只觉得睡过一觉有些头脑沉重,却也没放在心上。却说这郭石等在书房,满以为石丞相早朝归来会和自己谈论当朝大事,可石江回来之后却只字未提,二人径直来到厨房,却是研究起如何调配佐料来。郭石无可奈何,又不敢违逆丞相,幸得自小也和父亲学了不少,倒也说了个头头是道,令石江颇为满意,二人切姜剁蒜,调酱熬羹,在厨房里忙活不提。 须臾一日将尽,学生们各自归来,纷纷说碰见了其他学宫的学生。若是往年,各地之人虽不说如何亲近,倒也可共赴酒楼,小酌个三杯两盏,可是眼下各自为阵,心下作梗,学院长老也早有叮嘱,所以就算有意攀谈也只得咽在口中,佯装不识。故而这一天下来,众人大多兴致缺缺,回到相府之后,晚宴之上更是气氛萧条。石江心知肚明,也不多言,须臾席毕,众人各自散去,回房休整,只有郭石依旧被石江拉走,直至半夜方回。 一夜过去,天又复明,再过一日便是殿试。洛晨起床,只觉得头脑清爽了些,不似昨天那般混沌,下床整理好衣装,洛晨推门而出,只见这别院的小门里正站着两名甲士,做守卫之状,此时还没有其他学生外出,洛晨独自走到门口,甲士并未阻拦,只对着洛晨说道:“丞相有令,明日既是殿试,请各位学生在府中安歇,莫要外出,厨房全天皆有吃食,如觉饥饿,可自行前往,相府内风景颇多,也可随意游览。” 洛晨点了点头,心下微微一叹,随即说道:“多谢这位大哥,只是还请告知这府中可有什么禁地,或者不方便之处,以免误闯。” 这位甲士也算丞相心腹,认得洛晨乃是江城状元,所以说话也就客气了几分:“洛公子不必担心,这相府本也无甚禁地,况且此时相府每处小门都有甲士把守,若有人误闯,他们自会提醒。” 洛晨应了一声,转身回屋,今日虽精神略好,到底还是有些虚乏,并没多少兴致去园中观赏风景。不多时,平枫郭石二人亦醒,其他学生也三三两两走到院中。洛晨看着陆续朝外走的人,心中隐隐就感觉风雨欲来,平枫看见洛晨的表情,心下了然,凑到旁边说道:“哎,洛晨,你说他们要用多久才能和守门的甲士吵起来?” 郭石闻言,知道这平枫又幸灾乐祸,急忙穿好鞋袜带着一身酱油味挤了过来。 “看着吧,我估计用不了多久,等有人想出府被拦下来,必会回来纠缠。”并非洛晨有意坑害众人,只是眼下众人虽表面和颜悦色,私下里却多有嫉妒中伤者,尤其是对郭石,这些留言虽说都是鸡毛蒜皮,捕风捉影,但说到底还是令人生厌,更何况洛晨又不是学院长老,何必去操那个心。 “哎哎哎,说你呢,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府,我们是相府的客人,你们竟敢把我们当做囚犯,就不怕丞相回来问责于你!”三人正说着,一个大义凛然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只是气势虽足,这内容可就有点不敢恭维了。 平枫以手扶额,长叹道:“这是谁啊?怎么能说出如此愚蠢的话来?真是丢尽了江城的脸” 郭石闻言,站起身来把房门彻底推开,只见一名书生正站在别院小门中气势汹汹地指着甲士,平枫见状一愣:“哎?这不是那晚上拍丞相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那个人么?叫什么来着啊对,吴落。” 洛晨冷哼一声,这个吴落在那天晚宴上巴结丞相,结果反被丞相冷言相讥,几乎无地自容。那天晚上宴会结束之后,这个吴落就忙不迭地造谣生事,说郭石不过是屠夫之子,没有资格进入殿试,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见到郭石却又谈笑风生,还以为自己行事有多滴水不漏,那一副嘴脸让洛晨看着就窝火。此时吴落一扫颓态,对着甲士趾高气扬,胡三喝四,似乎自己才是这相府的主人一般。 蓝心这时刚好从外面回来,先是看了一眼正在发火的吴落,清冷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直接拐到洛晨三人的房间里,见他们三人个个一副坐看好戏的神态,这才微笑道:“是我的不是了,我刚从厨房回来,早知道这有这么一出好戏,应该带些栗子蚕豆什么的给你们。” 郭石闻言,嘴巴不由得吧唧了几下:“嗯,要是再来个西瓜尝尝就更好了。” 平枫瞥郭石一眼,随即说道:“这吴落虽然浮躁,但应该也没蠢到这个地步,怎么会干出这等匹夫之事来?” 洛晨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见吴落神态飘忽,自信满满,心中顿时就猜了个大概:“这吴落那晚宴会上被丞相讥讽,后来郭石又得垂青,他也想如法炮制。眼下他估计是把这甲士守门也当成了丞相的试探,认为只要冲破甲士的阻拦,走到相府门外,丞相就也会青睐于他。” 事实上,吴落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那晚他本想阿谀奉承,但却被嘲讽华而不实。今日一起床见甲士守于院门,又听其他学生说走到相府门口被拦下,这吴落心中就误以为丞相又在试探学子心性,立马站了出来,挑衅甲士,见甲士似乎并不敢如何,心中大定,越发嚣张。 “相府的规矩真是大得很,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能不能踏出府门,让开!”吴落心中有底,迈开大步就要离开别院,去和守卫大门的护卫理论。 甲士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无奈,他们是丞相亲卫,还能忍住吴落的指责,但看守丞相府府门的可不是一般的护卫,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死士。只要丞相一声令下,即使皇帝要进来,那也得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去和他们理论?不要命了? 眼看着吴落就要走出小门,甲士把心一横,玄铁阔剑带鞘一摆,准确地拍在了吴落的肚子上,吴落一声闷哼,半飘半走地退出两丈有余,这才跪在地上,腹内一阵翻腾,半晌才抬起手来看向甲士:“你,你居然敢动手!” 甲士见状,刚要说话,只见神笔,墨龙,云纸,玉砚四位长老缓缓走进来,便收了话头,依旧站在原位没有说话。 墨龙长老冷冷地扫了一眼正从地上站起来的吴落,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虽说这吴落并非润雨学宫之人,但既然一起来到华都,那就是代表江城的脸面,方才这吴落张扬跋扈,色厉内荏,真是丑陋至极。 神笔长老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所有学生听好,今日安心在相府修养,明早辰时进宫面圣,至于殿试的规矩,等进了宫自然会有人告知你们,今日你们只需养精蓄锐,明日殿试放手一搏!” 众学生听了,纷纷行礼答应,四位长老又说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那吴落此时也明白今天是真的不能出府,并非丞相有意试探,自己却因为心中焦躁,急功近利,一错再错,当下悔之不及,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垂头回自己房间闷坐去了。 “你们几个人,看见吴落那般撒泼不制止,还在一旁看热闹!”四位长老来到洛晨房间,墨龙脸色一沉,冷声说道。 “长老,咱们一路行来,吴落在背后中伤我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您也应该知道,他暗箭伤人的时候您不管,这会怎么还替那等小人说话?”洛晨知道墨龙长老就是这个脾气,并非真的怪罪,也就笑着插科打诨起来。 墨龙闻言,眼睛一瞪,正要再言,神笔长老急忙说道:“好了好了,吴落的为人咱们这一路也看得够清楚了,你还指望他在殿试上力压群雄不成?呵呵呵,洛晨,蓝心,平枫,郭石,你们四个现在状态如何?” 平枫点了点头:“嗯,长老放心,明天我们四人必会同气连枝,其加官进爵,衣锦还乡!” “好好好,这殿试没什么定规,怎么考,考什么都无迹可寻,但是有一点十分重要,那就是要敢说,还要说得对。到时候五十人一齐上殿,皇上发问你们回答,本来殿试时间就不长,若是再错过几句,那就很难再得到皇上青睐了。” 洛晨几人点了点头,把神笔长老的话记于心中,毕竟几人都是第一次来参加殿试,嘴上说的再轻松,心中也难免紧张。 “好了,记住这些就行了,你们也不必太过自危,如果你们几个都在殿试上失利,那咱们江城还不得全军覆没了?”云纸长老哈哈一笑,说道。 墨龙长老闻言,狠狠瞪了云纸长老一眼,随即说道:“你们今日切记饮食不要过饱,就寝照常即可,不必提前,也不必延后,明日起来先行洗漱,等候进宫。” “是。” 洛晨几人还如同在学宫之中一般,给四位长老行了个礼,长老们心下满意,转身离开房间,走出别院,慢慢踱回自己的住所,将门掩好。墨龙这才转过身来说道:“你们可看出了什么?” 神笔长老脸上的轻松早已消散殆尽,此时眉头紧锁,沉声说道:“什么都看不出,但是这五十名学生的气运绝对有什么问题,只是咱们看不见罢了。” 半晌,墨龙长老看向玉砚:“你看出了什么?” 玉砚此时手中握着三枚铜钱,不断摩挲,良久才说道:“乍一看什么事都没有,但是这五十名学生每个人额头都隐有黑气,正是灾劫之相,可这灾劫之相却又没个定形,亦不知劫从何起,灾从何来,难道这殿试之上会有什么变故不成?” 四位长老在屋里谈论许久,终是没有定论,也只好作罢,少不得明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无论殿试结果如何,都要保得这五十名学子周全。 不多时,日落西山,夜色渐浓,石江自早上进宫至今未归,整个相府寂然无声,唯巡逻侍卫身上铠甲相碰,森然作响。此时洛晨平枫等人早已睡下,石衿在枕头之中所下的血咒已全然进入洛晨体内,收而未放,故四位长老没能发现。这真是“寒窗十年千书破,劫来须臾万事休”,究竟不知明日殿试何等境况,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回 传旨意公公见郭石 乘宝车三甲朝金殿 上回说到,这临近殿试,石丞相进宫未回。府内甲士将一众学生拦在府内,那吴落不知就里,反以为石丞相在试探胆识,遂出言不逊,自取其辱。四位长老随后赶到,遣散众人,只觉得此时虽一切如常,但噩兆未散,劫数不显,只得时时留心,处处在意,盼着明日殿上平安无事不提。 转眼夜尽,天已明了,处处春风送暖。一众学子各自从别院中走出,此时石丞相依旧未归,管家招呼众人用了早膳,才到前厅,宫内已有太监前来宣旨,四位长老忙带领众学生出了正厅,下拜接旨,那太监展开圣旨,高声念道: “十年寒窗,殊为不易,朕先贺诸位鱼跃龙门,光宗耀祖。然国家大事,社稷千秋,非皓首穷经所能尽知也,故朕特设殿试于鸿威殿,共谈国事,以辨优劣,命江城学子即刻启程进宫,钦此!” “谢陛下隆恩!” 旨意念罢,众人磕头谢恩,神笔长老起身接过圣旨,不着痕迹地将一锭黄金递于太监之手。那太监顿时眉开眼笑,说道:“神笔大哥,咱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哪一次来华都都是咱家来给你宣旨。咱们不急进宫,先让咱家瞧瞧今年这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何许人也?” 四位长老闻言,急忙把洛晨,蓝心,平枫叫了过来,这太监一步一停,细细地将三人打量了一遍,这才说道:“嗯,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神笔大哥,真不是咱家胡说,鹏州,望海,流沙三处的学生和咱们江城这三位一比,那真是天壤之别,若是不知的,还只当这三位是华都书院出来的才俊呢!” 神笔长老心明如镜,笑道:“盛公公客气了,这华都书院乃是天下学问汇集之所,先贤无数,人才辈出,他们三个还得多多努力才是啊。” 这盛公公本名盛海,是当朝威文帝身边的太监,每次乡试都是他来给江城的学生宣旨,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但认识归认识,该收的金子人家可是一点都没含糊过。 盛公公掩嘴一笑,细声说道:“神笔大哥过谦了,哎对,咱家听闻这次江城的学生里,有一个人竟敢当面说石丞相做的烤全羊没味道,丞相当着皇上的面把这件事一说,逗得满朝文武捧腹大笑,就连皇上都说要见见这个学生,神笔大哥可否叫他出来,让老弟先开开眼界?” 神笔长老闻言心中一动,挥手将郭石叫出,盛公公见郭石身体肥胖,对着身后的随从调笑道:“这位小弟长得倒是与石丞相有几分相似。” 众人皆笑,盛公公转过身来,看着郭石说道:“你叫郭石,丞相已经和我说了,我姓盛,你直接叫我盛公公便是。你小子胆也真肥,石丞相做的烤羊咱家曾有幸品尝,那真是人间绝无仅有的美味,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被你说成没味道,哈哈哈,这个趣事啊,都够咱家消遣到明年了。” 郭石不过是个少年,哪里能像神笔长老那般应对如流,呆愣了片刻才到:“那个石丞相做的烤羊是很好吃的我也很喜欢吃” 盛公公闻言,笑而不语,转身对神笔长老说道:“神笔大哥,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吧,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您四位还有咱们江城三甲并郭石小兄弟都随我来。” 说完,盛公公脸上笑容一收,便朝门外走去。众人急忙跟上,出了府门,只见六辆豪华高大的马车已经停在府外,每辆马车都镶金描红。车前五匹汗血宝马器宇轩昂,即身负这鎏金红木车也不见一丝疲态,反而摆首攒蹄,威风凛凛,直看得一众学生啧啧称奇。 盛公公见郭石几人也面露新奇,一边走一边笑道:“此乃宫中御用鎏金红木车,每辆车重达千斤,非流沙的汗血宝马不能拉动,日后你等若是加官进爵,这不过是寻常物件儿罢了。” 说着,众人已然走到车前,盛公公身后一个年轻太监上前一步,高声说道:“请江城学子尽快登车,每车不得多于十人!” 见众人已经纷纷上车,盛公公也领着众人进入车内,至于随从太监则一律在车外随行。众人进入车中,只见软塌上绣乘风踏雨穿云燕,富贵吉祥牡丹花,香炉里燃梧桐枝头金凤脑,海底潜渊蛟龙髓,芬芳馥郁,沁人心脾。众人一一坐下,不多时,马车缓缓而行,沿着大街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待车子行稳,盛公公这才开口说道:“神笔大哥,此次殿试已经和以往不太一样了,我出宫前石丞相特地叮嘱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各位。” 话虽是这么说,要是没那一锭金子,估计这盛公公死都不会透漏半个字。不过眼下自然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神笔长老闻言问道:“盛公公,不知这次殿试有何不同?” “威国乡试一共五处考场,分别是华都,江城,鹏州,望海,流沙,乡试过后每处会有五十位学子金榜题名,共计二百五十人。以往殿试都是这二百五十人打乱分成五组,依次上殿,由陛下和大臣提问,学子则各自回答,有表现上佳者,则可量才而用。” 车里的众人都点了点头,这些规矩在来的路上四位长老都已经对大家说过了。神笔长老开口问道:“盛公公,那不知这次殿试又有何不同?” 盛公公微微一叹,说道:“这一次完全不同了,本次殿试一共有两个考场。” “什么?”这话一出,一车人顿时愣住,没明白两个考场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会你们进宫,五个地方的乡试三甲共计十五人会直接去往鸿威殿,也就是平时陛下上朝的地方,陛下和群臣会在那里进行殿试。同时剩下的人则会被送往天禄阁,进行笔试,笔试在巳末结束,尚书大人批阅考卷,等到未时,笔试合格者才有资格上殿面圣,至于不合格的,呵呵,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说到这,盛公公又低头略加思索,半晌才抬起头来:“嗯,这次殿试的规矩就是这般,据说是刁全刁司徒,赵中赵司马,成驹成司空联名上表提出的方案,陛下看后颇为认同,所以就” 神笔长老眉头紧锁,看来石丞相昨天整天未回就是因为朝廷不想把这次殿试的消息泄露出来。之前的殿试颇为宽松,只要上殿,怎么也能拿到个一官半职,可是这么一改,笔试没能通过的学子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盛公公看见众人严肃的表情,呵呵一笑说道:“咱家不懂什么学问天下,但也听过一句话,兵在精不在多。这几年来,各地贪官污吏频出,光去年一年就报上来不下百起,陛下震怒。其实别说陛下了,就算我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乡试殿试乃是为国家筛选可用之才,造福社稷,可总有一些势利小人把这乡试殿试当做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跳板,心怀不正,自然也就出了那些个败类。” “话虽如此,但那些人也未必就是真的势利小人,若不同流合污,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迫于无奈的只怕也不在少数。”一直沉默不语的洛晨忽然开口说道,墨龙长老脸色一沉,叱道:“洛晨你胡说些什么,还不闭嘴!” 盛公公眉头一皱,看向洛晨,只见洛晨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似乎刚才的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般,心下不喜,微微哼了一声,说道:“总之,咱家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不过神笔大哥,咱家冒死把这些消息透给你们,你可别转头说给其他车里的学生,说实话啊,我现在都有点后悔说这些呢!” 神笔长老闻言,心中虽为那些学生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说道:“这是自然,你们几个等会进宫,只需照常参加殿试,郭石直接去往天禄阁比试,其余的不许多言。” 微微闭目的盛公公忽然抬手:且慢,其他人要前往天禄阁,但郭石却不必了,昨天陛下就指名要见郭石,等会他直接随众人上殿便是。” 这等好事,四位长老自然无不应允,心中高兴的同时又怕洛晨再说出什么难听的来,遂纷纷与盛公公攀谈,将郭石平枫几人晾在一边。坐在洛晨旁边的蓝心看见洛晨神色有异,悄然说道:“洛晨,你刚刚怎么回事,那些话可不是现在这个场合能说的。” 洛晨摇了摇头:“不知道,那句话根本不是我想说的,可是偏偏就说出来了,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在控制着我的嘴巴一样。” 这么诡异的说法让蓝心一愣,但看洛晨的表情又不似作伪,思虑了一下说道:“洛晨,要不你还是问问长老吧” “不用了,刚刚应该只是我心中紧张,思虑太过,所以才会不自觉地说出一些话来,放心吧,没事。”洛晨用力地把两只手互相捏了捏,心里忽然多出一股淡淡的慌乱,这股慌乱是如此的细微,以至于洛晨只感觉到心跳有些过快,再没有其他的感觉。 不多时,各城马车已来到皇宫门口,一众长老并学子下车步行。只见这皇宫庄严大气,一条护城河宽约三丈,河上五座桥隐隐龙形。过了桥,广场地面皆白玉铺陈,严丝合缝,寸草皆无,上立九根白玉盘龙柱,八根分列八方,一根镇在当中。五桥并九柱,盖取九五至尊之意,真是—— “五龙腾飞千层浪,八方齐拜帝王家,古往今来天下事,成败无非一盏茶。” 长老被御林军拦在桥头,唯独放学生过了桥。过桥之后,验过玉简,自有太监引着各地状元,榜眼,探花朝着鸿威殿走去,剩余的学子则被拦在原地,正诧异时,有太监前来,将殿试新规逐一说明。这些学子如何肯从,顿时乱作一团,有痛哭流涕者,有破口大骂者,也有垂头丧气者,唯华都学子大多平静,并未失态,想来已是事先得了消息。 御林军常年驻守皇宫,什么阵仗没见过,怎么会被一众文弱书生难住。只见兵士个个横眉立目,将破口大骂者,痛哭流涕以至瘫软不能行走者一一赶回桥上,可怜这一群人尚未参加笔试,便已前功尽弃。半晌,太监才上来引着剩下的百余名学生往天禄阁去了——这笔试尚未开始,就先淘汰了将近一半有余。 墨龙长老把江城被赶回的学子拢在一处,总共十三人,那吴落也在其中。神笔长老看他们个失魂落魄,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倒是玉砚长老走来,低声说道:“想来咱们在驿所里所见的凶兆已经应在了这些学生身上,虽然不忍,但想来咱们江城的其他学子,应无大碍了。” 神笔长老点了点头,四位长老之中他的修为最为扎实,虽说眼下的情况好像真如玉砚所说,劫数已过,必有后福,但神笔长老心里总还是惴惴难安, 各城乡试三甲并一个郭石由盛公公带领,一路走到鸿威殿前,只见金殿辉煌,天威赫赫,盛公公带着众人一步一阶,上了殿前,石丞相并文武百官俱在殿中等候。 此时洛晨只觉心下混沌烦躁,脚步虚浮,却也只能强自忍耐,跟着众人一道往前走。若是润雨学宫长老在此,只消随意一观,便能瞧见洛晨印堂之上黑气浓郁,石衿血咒已然迸发,可眼下到了这一步,却是神仙也难救了,这真是“官途破败非大难,道门小术是真劫”。究竟不知这洛晨在殿试之上当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回 开殿试天子问学生 发血咒狂言招圣怒 上回说到,宫中盛公公前来丞相府宣旨,还特地见了郭石一面,随后众人乘车进宫。不想本次殿试规矩与以往大不相同,除了三甲之外,其他人皆要先行笔试,不能通过者直接淘汰。须臾众人进宫,洛晨体内血咒爆发,心下烦躁,但此时已到鸿威殿门前,断没有转身离开的道理,只得硬着头皮,勉强保灵台一丝清明,随众人走进殿中。 此时鸿威殿中三公九卿俱在,众学子睁眼看时,只见殿中黑玉方砖铺地,红木雕梁撑天,上有九龙腾云护金屏,神光万道,下有四平八稳宝座台,固若金汤,中有髹金雕龙椅,坐安天下。这龙椅从下到上共有五龙,两条在下托天子,两条在中傍左右,最后一条盘于椅背,审视朝廷。前放四只鎏金鼎,正对江城,鹏州,望海,流沙四地,上悬匾额,大书“威加四海”,左右一副对联—— 笔墨流芳,教化黎民安社稷 刀剑光寒,荡平四海定江山 众人心中震撼,抬头看时,只见龙椅之上端坐一人,身着金丝绣龙袍,头戴方圆旒冕冠,目不张而自怒,眉不竖而含威,正是“九五至尊真天子,古往今来一贤君”。 盛公公走了几步忽然一停,舒身下拜,口中高呼:“老奴盛海,叩见陛下。” 他这一跪,后面的十六名学子也跟着跪了下来,口中高呼:“叩见陛下!” 威文帝安坐龙椅,抬起左手,淡然说道:“平身。” “谢陛下!”众人口中谢恩,待到盛海起身之后,才随后慢慢站起身来。 “陛下,本次乡试,华都,江城,鹏州,望海,流沙各处三甲共计十五名,皆已到殿。”盛海说完,威文帝点了点头,并没有过问三甲的事情,而是朝盛海挥挥手,示意他上前来,说道:“盛海,朕不是叫你把那个敢说石丞相烤羊无味的小子带来么,怎么不见?” 盛海走上宝座台,到龙椅旁边侍立,这才是他平时待的地方。见陛下发问,盛海垂首道:“陛下吩咐,奴才安敢忘却,那名学生已随各地三甲一道前来拜见,郭石!你还不站出来?” 郭石闻言,紧忙上前两步,一躬到地,口中说道:“草民郭石,拜见陛下!” 这一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前已经叩拜过了,此时不跪也无妨,但站在一旁的司徒刁全却把眼睛一瞪,叱道:“大胆草民!我等公卿大臣方能先叩后拜,你不过区区庶民,安敢行此不敬之事?江城润雨学宫教出来的就是你这等不知礼数之辈么!”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一时间还真不好反驳。官员上朝只要跪拜一次,其余的时候没什么大事直接躬身即可,若是像石丞相这样的地位,连躬身也可以免去,但对平民却并无定规,说无妨亦可,说不敬亦可,这刁全明显是因为郭石乃石丞相之人,所以才出言责难。 石丞相虽然脾气火爆,但也不是莽撞之人,更何况刁全所言也有几分在理,正思忖间,只听得郭石说道:“草民第一次进宫,实在不知这宫里的规矩,望陛下恕罪!” 说着,郭石淡然跪下,他身躯肥胖,方才在人群中还看不出来,此时满朝仅郭石一人下跪,众人看时,只见一团肥肉趴在地上,不觉庄严恭谨,反倒有几分滑稽,群臣之中有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刁全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周围的笑声怎么听也不像是在笑郭石,反倒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看着跪在地上的郭石,威文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半晌才说道:“罢了罢了,刁司徒,你也别为难他了,繁文缛节选不出我威国真正需要的人才。郭石,你也别跪着了,平身吧。” 郭石先行谢恩,随后才慢慢站起身来,引得朝上又是一阵窃笑。 文帝见郭石一脸憨厚之相,心中一动,说道:“郭石,你在江城乡试之中排名多少?” 郭石躬身答道:“回陛下,草民才疏学浅,排在江城三十二名。” 文帝微微颔首,半晌忽然抬手一拍龙椅,满朝文武只觉得腿一哆嗦,就听见文帝喝道:“区区乡试三十二名,学识粗陋,未进三甲,还敢对当朝丞相大放厥词,郭石,你自己说,你该当何罪?” 旁边的石江闻言,心知这是陛下在试探郭石性情,不觉捏了一把汗。这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若是答得好,殿试就算是过了,若是答得不好,不敬之罪可不是一个庶民能扛得下来的。 石丞相有意提拔郭石,在朝堂上提起郭石的事情也正是为了此刻。若他能够巧妙应对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殿试断然无望,自己顶多替他说个情,保他无事,全做看走了眼。 方才郭石随众人踏上鸿威殿,又被单独叫出,心下惴惴,可眼下文帝忽然发难,天威赫赫,这郭石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不疾不徐,慢慢跪下,说道:“陛下且听草民一言,丞相所做的烤全羊的确是人间少有的美味。” 此话一出,满朝大臣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这石丞相没事就会烤一只全羊,请其他官员到自己府上共享,故而这满朝文武几乎没有没吃过石丞相烤羊的人。当然,吃过的人也都是赞不绝口,并非因为石丞相位高权重,而是丞相做的烤全羊的确美味无比。 文帝本以为郭石会生拉硬扯地把话题转到治国平天下上,可是却没想到这个胖子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倒也有些意外:“哦?原来你也知道丞相所做的全羊是人间美味,郭石!石丞相每逢宴客,必亲手宰羊,剥皮放血,当场烤制,你却说丞相所烤之羊无味,今日若是不能自圆其说,朕必治你不敬之罪!” 天子一言,声威赫赫,跪在地上的郭石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良久才说道:“回陛下,丞相所烤羔羊之所以无味,并非是羊肉佐料之故,而是别有原因。” 文帝冷笑一声:“别有原因?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原因?” 郭石袖子里的拳头狠狠攥在一起,半晌才下定决心,把心一横说道:“盖因无金匕以割肉,无御酒以润喉也!” 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众人皆知,数年前陛下忽送一把金匕,一杯御酒至相府,相府之人以为赐死,大惊失色,唯石丞相泰然自若,取金匕割羊肉,食罢饮酒谢恩,次日安然无恙,照常上朝,传为佳话。可这虽是佳话,也只在民间流传,诸位公卿自然是三缄其口,直到今日才有人在朝堂之上把这件往事提起。 “贱民狂妄!竟敢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来人!将这个猖狂之徒给我拉出去斩了,以儆效尤!”刁全尚未开口,司空成驹已经站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郭石怒喝道,殿外甲士听闻,直接突入,眼看就要走到郭石身边将他带走。 “谁让你们进来的?退下!”沉默的文帝一声低喝,甲士立即躬身,退出殿外。 司马赵中上前说道:“陛下,这草民胡言乱语,有辱学子之名,臣以为当即刻逐出皇宫,永不再录!” 旁边的石江一言未发,心中哂然,这三个人还是不了解陛下啊。此时陛下心中已有定论,哪里用得着臣子多事? 文帝面无表情,看着跪倒在地的郭石,又看看垂首而立的石丞相,半晌才淡淡说道:“郭石,金匕御酒皆有,你如何选择?” 一旁的洛晨三人闻言大惊失色,刚要站出来,只见郭石忽然抬头说道:“既然金匕御酒皆有,那草民自然是选石丞相的烤全羊。” 文帝微微一笑,坐回龙椅,神色如常,泰然说道:“你倒是会享受,罢了,郭石平身。” 朝堂之上传来了一片轻轻的呼气声,郭石强行控制着颤抖的双腿,站起身来,退到一旁,石江虽有心上前安抚,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妄动,只好立在原地,默不作声。赵中,成驹二人则是脸色铁青,重重地哼了一声,退回原位。 文帝端坐龙椅,这才看向被晾在一边的诸位状元,榜眼,探花,悠悠说道:“你们在这殿上站立许久,有何感想?” 一位长相俊美,气度不凡的少年上前两步,躬身说道:“回陛下,朝堂乃是立国之根,兴邦之本,学生在这朝堂之上站立片刻,便觉豪情顿生,吾辈学子自当以效仿各位公卿,立大志,成大业,为我威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了起头的,其他学子顿时不甘人后,各抒己见,引经据典,但总归离不开“以身报国,至死方休”八个字。众人之中,只有洛晨,蓝心,平枫未曾开口。 你道为何?这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实乃道门中人,平日教授课程自然或多或少沾带些仙门大道,加上三人本就天赋异禀,悟性非凡,又有良师解惑,眼界不知不觉就高出许多。此时平枫蓝心二人看着众学子争相开口,只觉得满耳经史子集,不胜其烦,所幸缄口不言,而洛晨却已被血咒所侵,苦苦相抗,哪里还有功夫开口说话。 半晌,众人言毕,文帝看着未曾说话的三人,淡然说道:“你们三个,不远千里来到这鸿威殿,就是为了这般呆立的么?” 平枫见洛晨不语,上前一步说道:“回陛下,方才我等共同上殿,您放着我们这一群状元榜眼探花不问,却一直在和一名乡试三十二名的学生交谈,这让草民心有所悟。乡试名次固然能分优劣,识良莠,但在朝为官看得却并非全是学问笔墨,一名好官,未必才高八斗,一名昏官,亦能学富五车。我辈学生虽通过乡试,到此面圣,但若论造福苍生,巩固社稷,却还是任重道远。” 平枫这一番话,不仅石江,连一直都在作梗的刁全,赵中等人都不由得点头认同,文帝神色一缓:“不错,书中所记固然是学问,可这进退言谈,也是大有文章嗯,这些学生总算是说出了点新鲜东西。还有么,你们三人既然方才个个闭口不言,想是皆有一番见解,说来听听!” 话音未落,蓝心也上前一步,说道:“回陛下,方才民女立于这鸿威殿上,只觉得这鸿威殿金碧辉煌,但除此之外,也再无甚可言了。” 文帝眉头一皱:“哦?这鸿威殿天下独一无二,你不过区区草民,竟说无甚可言?” 蓝心凛然不惧,天籁之音荡于鸿威殿上:“这鸿威殿本是死物,若非上有天子,下有群臣,不过一间华贵空堂罢了。若是诸位公卿此时移步陋室,其室虽陋,然却能安黎民,定天下。所以学生以为,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等学生此来并非为观鸿威殿,而是为见陛下及诸位公卿,我等为官也非为了权势名利,乃是为了造福黎民!” 蓝心声若幽兰,沁人心脾,但所说之言却又振聋发聩,朝堂之上一时无声。文帝眼中略显欣慰,刚要开口说话,却听洛晨忽然说道:“呵呵,什么大臣公卿,什么天子明君,不过土鸡瓦犬耳!” “大胆洛晨!竟敢在此污蔑陛下,还不快跪下赔罪!”这次说话的不是刁全几人,而是石江,他方才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郭石身上,后又看见蓝心平枫相继开口,说出一番独到见解,遂就把洛晨给忘了。若是陛下没有询问郭石,洛晨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可是眼下血咒已发,身不由己,洛晨听了石江的喝骂,冷冷一笑,高声说道: “污蔑陛下?呵呵呵,官员经商,官商勾结,大肆敛财,使得民不聊生!一方官员权重,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奸淫掳掠,这就是所谓的威国?这就是所谓的盛世?哈哈哈,放屁!” “哪里来的无赖?给我打出去!” “这等学生,有辱斯文,定不能饶,定不能饶!” 满朝公卿大怒,蓝心急忙靠近洛晨说道:“你在干什么!这样下去会招来大祸的!” 谁知道洛晨闻言,满不在乎,反而说道:“大祸?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大祸!大祸就是国无明君,朝无贤臣,外无清官,内有污吏,这才是我威国大祸!” 说到这里,洛晨身体猛然一僵,险些摔倒,眼中猩红一闪而逝。但方才他说话十分高声,以至于天子并满朝文武皆听了个真切。文帝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国无明君,朝无贤臣,外无清官,内有污吏,还有什么,说!都给我一并说出来!” 洛晨刚要再说,蓝心已然反绑住他的双手,奈何气力不足反被挣脱,郭石扑上来,直接把洛晨反扣起来,平枫死死地将他的嘴按住,但即使如此,洛晨喉中依旧挣扎着发出阵阵呼喝,表情狰狞,一看就知道没在说什么好话。 石江没想到洛晨居然会在殿试上这般胡言乱语,而且看他的样子还要继续说下去。眼看着刁全,赵中几人越发得意,石江心下一横,走上前来,猛然一掌,正拍在洛晨后脑天柱穴,只见洛晨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后脑皮肤虽然完好,但却有一滴黑血自皮肉渗出,石江抬手看时,黑血已然烟消云散,丝缕未留。 刁全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刚要上前说话,文帝大手一挥,神色冰冷,先行说道:“来人!” 平枫蓝心郭石三人俱是一惊,就要开口求情,可却被石江一个极为严厉的眼神制止。须臾甲卫上殿,文帝坐回龙椅,说道:“将这草民收入天牢,待殿试结束,再行发落!” “是!” 皇宫甲士立即上前,将昏迷的洛晨架在半空,径朝殿外去了,平枫三人虽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殿试被这么一搅,自然是无法进行,好在之前一番问答,众人也对诸位学子有了个印象,片刻之后退朝,石江急忙出宫,与四位长老商议如何救出洛晨不提。这正是“劫起全因滴血故,状元反做阶下囚”,究竟不知洛晨在天牢之中还要经受何等苦楚,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回 应噩兆洛晨陷囹圄 探缘由神笔错失言 上回说到,公公盛海带着众人前往鸿威殿面圣。这威文帝反倒把各地三甲扔在一边,只对郭石说话,郭石铤而走险,说出陈年旧事,反得垂青。问罢郭石,文帝顺水推舟,考校其余学子,唯有平枫,蓝心脱颖而出,然此时洛晨体内血咒爆发,身不由己,讽刺群臣,咒骂天子,引得龙颜大怒,石江为保洛晨,一掌将其拍晕,文帝降旨,收入天牢不提。 却说这洛晨在上殿之前就已然感觉不对,只是他生性高傲,哪能半途而废?这才勉强上前,只想着赶紧完成殿试,只要殿试一过,就算天塌下来也无妨,只不曾想文帝竟然不问三甲,反倒先问郭石,耽搁了不少功夫。血咒本是旁门小术,然洛晨凡人之身,哪里扛得过?这边文帝刚问完了郭石,洛晨就已经被血咒控了神志。 这血咒毒就毒在它虽能控人心神,却不会取而代之,相反还会让人精神百倍。中血咒之人即使自伤自残亦不会因痛楚晕厥,反而十分清醒,就如同亲眼看着自己发疯一般。洛晨也是如此,在殿上只觉得嘴巴自行开合,说出那些个欺君罔上的话来,真唬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洛晨直到此时才想起与蓝心城内闲逛之时,在一间玉盒店铺中见到一位老妇,那老妇曾说若是身不由已,可自扣天柱穴,或能拖延个一时三刻,然眼下一副肉身我行我素,洛晨连一根手指都使唤不动,哪还能扣得到什么天柱穴?好在此时石丞相上前一掌拍在洛晨后脑,正中天柱,洛晨后脑一痛,身体一轻,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先昏死过去。 眼下这洛晨被甲士架着,扔进囚车,却并未走来时之路,而是直奔皇宫东北角而去,这皇宫东北角乃是囚禁之所,荒凉无比,杂草丛生,天牢冷宫皆设于此。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囚车已然停在天牢门口,这天牢虽叫天牢,然却建在地下,表面上平平无奇,不过一处废弃宫殿,实则有重兵并方士把守,若要强闯,必是有来无回。 此时洛晨尚未醒来,被看守的士兵拖着走进天牢,沿阶梯向下,中间东拐西折,机关无数,复杂难明,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走到天牢内部。只见其内灯火昏暗,灯火昏暗照斧钩,血痕半旧,血痕半旧鬼见愁,铁栏冰冷困奸佞,火斗灼灼炙窃偷,只见那牢狱森森,恶人枯皮包断骨,白刃冷冷,贪官脂厚做灯油。这正是头上青天,忠奸善恶分明辨,脚下地府,是非曲直有根由! 这天牢之中关押的不是大奸大恶,便是宫廷密犯,牵涉甚广,所以无论何人,一旦进入想要重见天日那都是痴人说梦。加之牢中狱卒因为常年看守此地,个个心性残忍,无事便会折磨奸淫犯人取乐,故而这天牢之中十成犯人只有三成是熬不过大刑而死,剩下的七成要么是心性不坚,要么是不堪受辱,进来没多久就在狱中自尽而亡。 押送洛晨的两名狱卒且行且谈:“大哥,你看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要不咱们一会就拿他耍耍?昨个那汉子看着五大三粗,才挨了几火斗就死了,呸,白长了那一副凶恶模样!” 这火斗是天牢刑具之一,一个葫芦形的中空铜斗里面装满炭火烧至通红,贴于肌肤来回滚动,烤得皮肉皆焦,直到铜斗上红色退尽,称为“一斗”,狱卒所说的那汉子挨了几火斗,估计已然不成人样了,哪里还活的下去? 另一名狱卒闻言狞笑一声,说道:“你个泼皮就知道胡玩,这小子是今天殿试的学生,据说口出狂言辱骂天子,所以才被关了过来,陛下可能还会提审,咱们且不要动他,先养着,等过一阵子,嘿嘿,还不是任你我摆布?” 二人商议定,胡乱找一间空牢房把洛晨扔了进去,自去饮酒吃肉,只可怜这洛晨方才还在金銮殿上朝天子,眼下却是任人鱼肉阶下囚。 又过了半晌,洛晨方才悠悠醒转,只觉后脑一阵疼痛,不由得呼出声来。四下打量一番,这牢房之中只有一只水桶,一张破席,水桶中蛇虫常住,草席上鼠蚁成群,整个牢房青石打造,铁栏封门,阴冷憋闷,洛晨侧耳听时,只觉身边哭嚎声声,远处惨呼阵阵,仿佛置身修罗地狱。 那血咒入体依精血而存,后被石丞相一掌拍出体外,故洛晨此时气血亏空,浑身无力,挣扎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身来。鸿威殿上之事历历在目,想来自己胡言乱语,触怒圣上,所以才被关到这里,而看这牢狱之中光景,想再出去也必是难上加难。 思虑至此,洛晨心下百味杂陈,想着自己寒窗十数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个江城状元,风光无限,不远千里来京殿试,本可以搏一个大好前程,却莫名其妙身不由己,在鸿威殿上大放厥词,将自己的功名毁于一旦。此时自己被治罪事小,若牵连了平枫郭石,甚至家乡父母,那才真是罪无可恕。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突逢这般变故,如何过得去?洛晨靠着石墙,只觉冰冷刺骨,心中越发悲戚,不由得滴下泪来。其他牢房关押之人见状,同病相怜,也跟着大放悲声,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整个天牢中哭声阵阵,当下惊动狱卒。 “哭什么!号丧呢!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不是尔等作奸犯科,以下犯上,怎会被打入这鬼门关!这时候才想起来哭,晚了!哭!还哭!” 狱卒手持铁索鞭,随便抓了个倒霉犯人,拖出牢房一顿好打,直抽得皮开肉绽,血溅满地,其他犯人见状慌忙掩口收声,一时间哭声尽绝,整个天牢竟如无人一般,可见这狱卒平日凶狠。 见牢中安静,狱卒一脚把被抽晕的犯人踢开,慢慢向天牢深处走来,随后停在洛晨的牢房门口,洛晨看着狱卒手中犹自滴血的铁索鞭,心下惴惴,口不能言。 “呵呵,你现在倒也不必畏惧,不过我说与你听,无论何人,一入天牢,要么死在刑房,要么死在牢房,出去?那是天方夜谭,更何况你辱骂圣上,罪无可恕。眼下只等陛下那边的动静,若是陛下记仇,提审于你,你当仔细应对,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陛下宽宏,将此事忘了,嘿嘿,那你就算彻底落在我手里。方才你鼓动犯人嚎哭,当受火斗之刑,我先给你记着,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 这狱卒说罢,手中铁索鞭猛地抽在栏杆之上,随后狞笑离去。洛晨独坐狱中,叫天不应,叫地无门,又兼疲惫惊惧,睡去数次,皆被噩梦惊醒。狱中黑暗,不知昼夜,洛晨惊醒即睡,睡不多久又醒,几个时辰下来,只觉得困顿萎靡,悲伤更甚。 且不说洛晨被关在天牢中如何委屈难熬,这殿试一结束,石江立马带着平枫蓝心并郭石出宫,将洛晨之事告知四位长老。长老闻之大惊,这才明悟之前在驿所之中香炉自燃,卦象主凶,种种不祥原来皆是应在洛晨身上,但此时劫数未尽,若是就这么干等下去,洛晨很可能会横死狱中。 众人匆匆出宫,回到相府,聚于正厅,墨龙长老先行说道:“石丞相,洛晨是我的学生,性格品行我皆是了如指掌,他虽然桀骜叛逆,却决计不是那种欺君罔上之人,不知丞相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石江闻言,长叹一声,说道:“墨龙老哥,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那天宴会上我看洛晨不卑不亢,行止有度,便知他必是栋梁之才。可谁承想他居然在殿上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而且当时文武百官俱在,大家听得真切,圣上没有立即杀了洛晨,而是将他收入天牢,这已经算是万幸了!” 墨龙长老闻言,忧心更甚,这天牢有进无出,凶名赫赫,洛晨进入其中又与死何异?石江见状说道:“墨龙老哥莫急,这天牢虽说是凶险万分,但眼下无论如何,至少洛晨还活着,而且据我所知,天牢狱卒并不会拷问新进犯人,倒也不必太过忧心,咱们还是抓紧想对策救出洛晨才是。” 旁边的神笔长老细细思量了一番,才慢慢说道:“墨龙,云纸,玉砚,还有郭石,平枫,蓝心,我且问你们,在咱们进宫之前这几天,你们可发现洛晨有什么异样?” 石江闻言,诧异道:“神笔老哥,这是何意?难道你还怀疑我加害洛晨不成?” 神笔长老忧心洛晨,自知失言,摇头说道:“石丞相,老夫并非此意,只是依你所言,洛晨在殿上状若疯癫,辱骂圣上,别说一名书生,这种话三岁孩童都知道是欺君罔上,一旦在鸿威殿这样的地方说出,那就是自寻死路,可洛晨明知如此,依旧还是口不择言,以下犯上,这” 一旁的平枫神色一动,急忙说道:“长老,您的意思是,洛晨在殿上身不由己,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旁边的蓝心听见身不由己四字,心中大惊,但却未形于色。之前她与洛晨在华都闹市闲逛,进入一家玉盒店铺,那店中的老妇似乎也说过身不由己之类的话,蓝心不动声色,默默思量,已有盘算。 此时神笔长老点头说道:“不错,我怀疑洛晨是中了什么邪祟咒蛊,失了心神,所以才会在殿上大放厥词,招致圣怒。” 石江听了这话,心中更不乐意,冷冷说道:“洛晨不过是一学子,纵然他是栋梁之才,我也不见得要用如此下作之法来坑害于他,四位老哥,洛晨是润雨学宫得意门生,你们关心则乱也是常情,但怎么也不该怀疑到老弟头上。唉,罢了,等会就是未时,我还要进宫,你们留在府中就是,平枫蓝心郭石三人等殿试结束便会量才录用,至于洛晨咱们再议吧。” 说罢,石江也不理会他人,闷头径自出了相府,乘车朝着宫里去了。四位长老忧心忡忡,随后离开前往宫中打探消息,平枫郭石随行。只有蓝心并未同去,而是直奔华都闹市,去寻那店中老妇,这正是“官名未成先入狱,红颜一去不知年”。究竟不知这洛晨要如何获救,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回 跪闹市蓝心寻老妇 明因果石衿道情由 上回说到,这洛晨被押至天牢,见到狱中那阴森光景,加上狱卒恐吓,不由得心下戚戚,悲从中来,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在狱中静候,凄凉无比。石丞相赶到宫外,将洛晨之事告知四位长老,众人在相府商议,可神笔长老关心则乱,反惹得丞相不悦,众人无法,只得进宫打探消息,唯有蓝心悄然离开,直奔华都闹市而去。 此时闹市一如往常,人来人往,小二叫卖,行商吆喝,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是蓝心此时哪还有功夫去游览观赏,一路匆匆行至尽头,却只见那家店铺门窗紧闭,俨然一副无人在内的样子。蓝心十分焦急,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沉重的木门,然任由她怎么拍,门内还是音响皆无。 独自一人站在门前拍了半晌,门是没开,反倒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蓝心此时牵挂洛晨,哪里顾得上许多,后退两步直接跪在台阶之上,口中说道:“请前辈开门,救晚辈挚友一命!” 此处本就是闹市,行人众多,蓝心只跪了半盏茶的时间,这店铺门口就已然聚了一群人,众人看着眼前这美貌少女,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谁啊?她挚友怎么了?” “谁知道呢,不过这家店不是一直关着的么?什么时候开过?” “嘿!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家店不会是闹鬼,这少女不会是被鬼迷了吧?” “去去去,就知道胡说,哪有那么晦气” 人群中的传言越来越离谱,然而却并没有一个人离去,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对着蓝心指手画脚,窃窃私语,然而眼前这家店铺的门却依旧紧紧关闭,没有丝毫打开的意思。不多时,已然日落西山,众人看得无聊,也就慢慢散了,这闹市角落空空荡荡,只剩下蓝心面色平静,在阶下长跪不提。 却说这四位长老并郭石平枫在宫中候了半天,也没打探到任何消息,直到夜色深沉,石江才从鸿威殿出来。见四位长老依旧守在宫门,石江心下不由得想起午间之事,顿时不悦,草草拱了拱手便自行上车扬长而去,四位长老无奈,只好带着平枫郭石二人自行赶回相府。 这石江车快,不多时已然回到府中。石江下车,先吩咐了守门人,若是四位长老或是郭石平枫回来,一律放行,不得阻拦,随后才回到书房,一脸愤懑。下午殿试之时他曾几次想要提起洛晨之事,可刁全,赵中,成驹三人却处处作梗,到最后连陛下都看出来了,还暗暗地点了自己。如此一来,石江自是不敢再多言,刁全几人却时意得志满,看得石江恨恨不已。 此时天色已晚,石江在殿上站了一天,困乏得紧,胡乱翻了几页书便准备回房歇息。可刚一开门,就看见义女石妗身负干柴,正跪在门外,正是负荆请罪之势。石江大惊,忙将女儿扶起,说道:“妗儿你这是何故?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告诉义父,义父帮你出气去!” 这石妗虽是石江收养的义女,然石江并无妻室,也无子女,所以对待石妗就如同亲骨肉一般。此时见爱女做此姿态,自是心疼不已,忙把石妗扶起,父女二人坐于书房,只听石妗说道:“爹,并无人欺负女儿,反倒是女儿欺负了别人” 石江闻言,哈哈一笑:“女儿莫不是怕那被欺之人前来报复不成,你就安心待在府中,有爹在,只有我女儿欺人,断无人敢欺我爱女!” 石妗闻言垂首,半晌才低声说道:“爹,女儿听闻那洛晨于鸿威殿上胡言乱语,招致圣怒,此时已然被关押于天牢?” 石江大手一挥,说道:“嗯,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朝堂之上讽刺陛下,要我说,陛下没有直接把他拖出去斩了都算他撞大运了。只是没想到我身为丞相,竟然在一个后生身上看走了眼,原以为他是栋梁之才,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个满腹牢骚的朽木罢了我说女儿,你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 石妗脸上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石江反倒抢先说道:“女儿,难不成你看上了洛晨那小子?嗯我原本也有意撮合,但是那小子此时自身难保,你还是把这个念头放下吧,而且这样一个庸才,就算能够逃得性命,混个一官半职,也决计配不上我的宝贝女儿!不过我看郭石平枫那两个人还是不错的” 石妗见义父越说越没谱,心下大急,截口说道:“爹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女儿是说是说” “是什么?”石江见女儿神色不对,心下隐隐也猜出了两分,皱眉问道。 石妗把心一横,直接说道:“女儿是想说,那洛晨的确是栋梁之才他之所以在朝堂上胡言乱语,是因为中了女儿的血咒” “什么!” 石江闻言大惊,拍案而起,石衿知道理亏,嗫嚅道:“爹爹,那洛晨本不是个狂妄之徒,在殿上胡言乱语,皆是因为皆是因为中了我的血咒” 一句话越往后面声音越低,到了最后更是细若蚊呐,但依旧被听了个七七八八。石江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他自然知道石衿身怀异术,可令人神魂颠倒,口不择言,但毕竟爱女心切,所以在洛晨出事之后,石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谁知这洛晨还真是被石衿的法术所迷,以致身陷囹圄。一时间石江只觉得脸上发烫,心中闷闷,几次想摔了手中茶杯,却终是不愿惊吓爱女。 半晌,石江放下手,长叹一声说道:“女儿啊,我虽看好那洛晨,但他若是咎由自取,死于天牢,爹也可问心无愧,可眼下洛晨若是因你而死唉,爹为官多年,虽然也少不了蝇营狗苟,同流合污,但总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如今你做出这么一件事来唉” 石衿闻言,心下委屈,淡淡道:“爹爹不必忧心,若是洛晨真的因我而死,大不了女儿偿命就是!” “衿儿你胡说些什么!死一个洛晨还不够,非要把你自己也搭进去吗?你罢了罢了,你且说说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你究竟为何对洛晨下那个什么什么血咒!” 石衿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只听门外小厮来报:“老爷,江城的四位长老,还有一众学生皆已归来,想要求见老爷。” 石江正因为洛晨的事情心怀愧疚,此时听见众人归来,急忙打发了小厮,转身对石衿说道:“衿儿,你且不要说了,随我一道去正厅,当面陈清缘由,咱们再行商议如何救出洛晨!” 石衿闻言脸色一僵,自己那天是因为洗澡被平枫窥视所以才引出后面的事情,这一段如何在众人面前讲?刚要回绝,石江却已然迈开大步,朝着正厅的方向去了,石衿愣在原地,半晌才咬咬牙跟了上去。 四位长老带着众学生回到相府,此时殿试已毕,成功的自是喜笑颜开,没成的也少不了垂头丧气,至于洛晨的遭遇,有人遗憾,有人忧心,当然也有人窃喜。四位长老此时顾不得那么多,先把众人送回别院,有几个学生因为考场失意,心灰意冷,神笔长老还特地交代了其他学生看守照顾,免得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雪上加霜。 这边的事情处理毕,四位长老并郭石平枫来到相府正厅等候。不多时,只见石江笑容可掬,走进正厅,不等神笔长老开口,反倒先一弯腰,说道:“神笔老哥,午间是小弟莽撞了,不该因为些须小事就甩脸子,还望几位莫怪啊,莫怪!” 四位长老前来本事要为中午的事情向石江赔不是的,可是这石丞相一上来反先赔起了不是,倒把润雨学宫众人搞得手足无措。半晌,神笔长老才回过神来,拱手说道:“石丞相,午间我等也是因为关心则乱,所以才在言语上冲撞了丞相,丞相一向照拂后辈,哪里会坑害学生,我等多有得罪,还望丞相海涵。” 这石江心里本就有愧,听得神笔长老这么一说,更加过意不去,先让众人坐下,随后才苦笑着说道:“那个诸位,我正有一事要向你们言明,是关于洛晨的” 众人闻言一喜,神笔长老问道:“丞相,难道您有了就出洛晨的办法?” 石江摇了摇头,半晌才说道:“并非如此,其实我要说的是这这洛晨在殿上胡言乱语,其实是是因为中了小女的咒术” “什么!” 四人猛地站起,体内灵气自行鼓动,石江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威压扑面而来,将他死死地按在椅子上,险些背过气去,顾不得难受,石江急忙说道:“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四位长老刚刚过于震惊,以至于无意间催动体内灵力,这仙家气势,凡人哪里扛得住?此时四人见石江憋得满面通红,自知失态,稍一吐纳便将体内灵力抚顺,厅上威压尽散,石江胸口一松,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两声。 神笔长老呼出一口气,抢在前面先行说道:“丞相,不知洛晨究竟中了什么咒术,千金又为何要对洛晨施咒?” 石江本要询问方才那阵可怖威压,可神笔长老一开口,那股威压给自己造成的震撼似乎凭空变淡了许多。诧异地摇了摇头,石江向厅外招手说道:“衿儿,你进来吧。” 众人闻言,齐齐向厅外望去,只见石衿一身常服而入,立于厅中。平枫看着石衿,再联系方才石丞相所言,心下暗叫不好,欲要离开却又担心洛晨安危,一时间竟是左右为难。 石江没有看到平枫的表情,直接说道:“衿儿,眼下四位长老俱都在此,你也不必隐瞒,就说说你为何要对洛晨使用咒术。” 这石衿本想把与平枫的那一段按下不提,可方才在厅外看父亲堂堂丞相,竟然被四名长老惊得坐在椅子上满脸通红,后又咳嗽,心下大为不忿,瞪了平枫一眼,恨然说道:“洛晨中的咒术名叫血咒,是我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术法,不过我并非想咒洛晨,洛晨中咒也是阴差阳错。” 墨龙长老闻言,皱眉问道:“哦?你说对洛晨用咒是阴差阳错,那你原本想咒谁呢?” 平枫在一旁如坐针毡,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可石衿却视而不见,淡然说道:“我原本要咒的是他——平枫!”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的平枫身上,看得平枫心虚不已,垂首默然,神笔长老看平枫那副样子就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随即问道:“石姑娘,不知这平枫如何开罪与你,你竟要咒他?” 石妗犹豫了一下,可是看见父亲脸上犹未退去的红晕,心下一横,决然说到:“因为那日我在别院水池中沐浴,平枫这个禽兽居然在旁偷窥!” “噗——” 方才石江被四位长老威压所迫,此时口干舌燥,好不容易等得杯中茶水没那么烫了,才喝一口,就听见石衿说什么“沐浴”,“偷窥”,惊得一口茶还没来得及下咽就喷了个干净。早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石江打死也不会让女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口。 石衿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道:“那日我在水池沐浴,发现平枫站在岸边偷窥,心下愤怒,提刀追赶,直追到平枫他们居住的别院,我将平枫一脚踢到床边,举刀欲刺,平枫用床上枕头隔挡,我正欲再刺时,只听门外响动。我当时急火攻心,以为那张床就是平枫所用,所以就将血咒种在了枕头里,随后离开,谁料那张床是洛晨的” “啪!” 墨龙长老听罢,拍案而起,指着平枫怒喝到:“平枫,到现在你还不从实招来!” 平枫闻言,慌忙跪倒在地,说道:“长老,那日咱们初到相府,见到石小姐,谁知当晚我竟夜不能寐,以至于第二天昏昏沉沉,无心出府游览,遂在相府中闲逛,谁知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小姐的别院,隐约看见那梨花林中有人,想上前问路,可是走近才发现是小姐在水池沐浴,我一时疏忽,出了响动,这才引得小姐大怒,提刀追杀,后来后来就如小姐说的那样了” 一旁的郭石不着痕迹地看了平枫一眼,其实如果仅仅是把事情说清楚,根本用不着这么啰嗦,可平枫偏偏把夜不能寐那一段也给带了出来,其心难测啊 平枫心中爱慕石衿,但未曾想这阴差阳错竟害了洛晨,心下愧疚,说道:“长老,此时皆因我而起,只要能救出洛晨,我平枫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神笔长老狠狠地瞪了平枫一眼,随后对石江说道:“丞相,平枫冒犯千金,实在是丢了润雨学宫的脸面,眼下他人就在此,任凭您如何处置,我等绝无怨言。” 平枫见状也急忙对石衿说道:“小姐,那天我的确是因为头脑昏沉,才误入别院,并非有意冒犯,若小姐心中还有火气,我平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石衿闻言,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石江喝了一口茶,悄悄把平枫打量了一遍,这才慢慢开口:“神笔老哥,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我来说句话,这平枫固然有错,但小女也是过于冲动,以至于让洛晨遭了横祸,眼下咱们还是商议一番,看看如何救出洛晨为要。” 石江不追究这件事自然是再好不过,神笔长老直接把平枫晾在一边,说道:“不知丞相下午进宫,可有什么消息?” 石江摇了摇头:“唉,我这次接引的是江城学子,以后也就只能接引江城学子了,所以这刁全,赵中,成驹三人根本不给我提及此事的机会。天牢守卫森严,不仅有重兵防护,传闻还有修士坐镇,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其中的狱卒更是残忍嗜杀,过了明天,若是陛下对洛晨既没有提审,也没有问及,狱卒就必然会拷打洛晨取乐,那时候就真的九死一生了。” 神笔长老略一沉吟,说道:“明天?这这时间有些太短了” 石江想了想:“是啊,时间不说,刁全他们也必然会用各种事情让陛下无暇他顾。等这段时间一过,洛晨就唉,若是有人诬陷诽谤,那倒还好办,可洛晨中了血咒,亲口说出那些以下犯上的话来,即使陛下真的提审于他,也少不得定个欺君之罪,这进退两难呐” 众人在厅中商议许久,还是束手无策。石江心下盘算,也只得等明日早朝,再行进宫,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够提起此事,只要陛下愿意见洛晨一面,自己再从旁回护,加上洛晨的口才,就算活罪难饶,起码也能保得性命。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商议罢,各自回房歇息。至于蓝心,她依旧跪在那家店铺门口,眼下街巷空荡,再无人迹,白日里看去喧嚣无比的闹市此时竟有些阴森。蓝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杳杳有感,这店里并非无人,只是故意避而不见罢了,所以决计不肯离去。 过不多时,夜色更浓,困意来袭,蓝心几番挣扎,最终还是熬不过,就这么跪在门口沉沉睡去。此时天气渐凉,郭石平枫已然在相府安眠,蓝心一个女子却孤身在外,跪于阶下,越发显得单薄可怜,这真是“同窗寒暑难相付,风尘片刻尽痴心”。究竟不知这蓝心在此还有何际遇,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回 得造化蓝心拜鬼仙 救洛晨师徒闯宫闱 上回说到,这蓝心为救洛晨,直奔闹市寻找老妇,谁知那玉盒店铺门窗紧闭,蓝心无法,只得长跪阶下。须臾夜深,石江回府,女儿石衿前来相告,原来这洛晨之所以在殿前大放厥词,皆是因为中了石衿的血咒,石江大惊,命石衿说明来龙去脉。只是这根源虽已明了,然洛晨殿上狂言已是事实,众人商讨良久,终还是束手无策,只得等明日早朝,石江再行入宫打探。 却说这蓝心跪于阶下,挡不住困乏,在街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蓝心忽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抬头看时,眼前店门已开。蓝心一喜,飘然起身,进入店中,只见那老妇仍坐于柜台之内,木柜之中玉盒整齐排列,蓝心记挂洛晨,刚要开口说话时,只听老妇说道:“你当真以为这华都城里,住的全是善男信女?”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蓝心一时也未明白,疑惑道:“前辈这是何意?” 那老妇安坐于柜台之内,幽幽说道:“白天围观的人里,十成有两成对你心怀不轨,晚上生人散尽,幽魂过街,见着这么个俊俏的肉身,试问哪个鬼魂不垂涎三尺。你居然还敢在街上睡去,若不是老婆子我暗中回护,你此时只怕不是被掳走凌辱,就是被鬼魂夺舍,哼,女娃胆子还真不小!” 老妇说了这么一大篇,蓝心并为听进多少,待她说完,才开口道:“前辈,我的一位朋友眼下被困天牢,大家束手无策,我记得那天还未事发,您就已经出言提醒,必是有本事的仙人,只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那朋友,小女子感激不尽。” “咳咳咳,你那身陷囹圄的朋友,就是那日与你同来的少年吧,他……他在朝堂之上惹了当朝皇帝老儿,所以才被抓了进去,可对?”老妇微微咳嗽几声,平静地说道。 蓝心闻言,急忙说道:“正是,还请前辈出手搭救!” 老妇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掌,慢慢晃了晃,说道:“我并非什么仙人,也没什么本事。那天不过是看你们不肯买我的东西,随口一说罢了,你还是赶紧回去,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可不安全……” 事已至此,蓝心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前辈,您若是真想让我走,我跪在外面的时候,您不必开门就是了。可您却暗中保护,最后还开门放我进来,如果小女子没猜错,您并非不能救我那朋友,而是有所求,我说的可对?” 老妇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手中一掐,半晌才说道:“难怪如此会察言观色,原来你不单单是个学生,还是个风尘女子,倒是老婆子眼拙了……” 说着,老妇慢慢站起身来,从柜子里取下一只玉盒,放在台上,说道:“一万两黄金,概不赊欠。” 蓝心此时哪里有功夫和这老妇闲扯,当即说道:“前辈不妨痛快一些,您想要什么直说便是,这般吞吞吐吐又是何必?” 老妇也不着恼,手搭在玉盒之上,说道:“老婆子可以把这玉盒送你,分文不取,但你,要拜我为师。” 说完,老妇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等着蓝心的答复,过了良久,蓝心才问道:“拜你为师,就不能再回到江城,也不能在与我那朋友见面,甚至明天我就会从这华都之中消失,可对?” 老妇微微抬眼,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嗯,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你猜出这许多。嗯,很好,看在你如此聪颖的份上,老婆子先告诉你一件事情,女娃子,你可知道,带你来华都的那四个糟老头子,是道门三宗的弟子?” 蓝心一惊,当即问道:“他们是道门三宗的弟子?那为什么不去救出洛晨?还要在皇宫之外等着?” 老妇哂笑了一声:“呵呵,你以为这皇宫里就只有御林军把守?别说他们四个眼下连真人都不是,就算他们此时全都飞升真人境,闯入皇宫也只能有去无回。” 这老妇三言两语,竟让蓝心生出一阵恍惚之感,强自按下心神,蓝心抬头问道:“既然皇宫守卫如此森严,您又如何能保证在这皇宫之中救出洛晨?” “哈哈哈,好多年没有人敢怀疑我鬼婆婆的身手了,女娃子,你是第一个。放心,若是我不能救出你那朋友,你可以随时离开,我绝不会有半分勉强。好了,闲话说的够多了,瞻前顾后乃是运衰之兆,女娃子,选择吧。” 说完,老妇便拿起玉盒,慢慢地朝着柜子放了过去,如果蓝心不能在玉盒放回柜子之前做出选择,那也就没有选择的必要了。 蓝心冰雪聪明,眼前这老妇阴冷诡异,若真的拜她为师,怕是再难见得天日。只是若真如她所言,四位长老虽为仙身,但却进不得皇宫,救不得人,那洛晨必是凶多吉少。蓝心与洛晨虽相识不久,但却是惺惺相惜,蓝心如何能看着洛晨少年夭亡? 玉盒离柜子越来越近,蓝心再顾不得许多,决然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恭敬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蓝心一拜!” 老妇慢慢将玉盒放回台子上,点头说道:“嗯,心中虽有不愿,但礼数却周全,你很好,放心,你既拜了我鬼婆婆,那为师也必不会亏待于你,你且起来,为师这就传你法器,保管救出你那心上人。” “他不是……”蓝心说到一半,却又忽然泄了气,以后二人多半再无相见之日,心上人不心上人,又何必过于计较? 这鬼婆婆把蓝心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置可否,慢慢打开玉盒,只见这玉盒之中放着一根纤细银针,再无他物。蓝心刚要伸手去拿,却被鬼婆婆拦住:“此针名唤摄魂针,专摄魂魄,若是你此时轻易触碰,少不得要魂飞魄散。” “既然会魂飞魄散,难道要用这东西去救洛晨不成?”蓝心悻悻收手,诧异道。 鬼婆婆森然一笑,说道:“不错,这摄魂针既可摄魂,也可藏魂,只要将针从百会刺入,人的三魂七魄便可尽数藏匿其中,肉身无魂魄驱使,便如同死了一般。这一死,便会被送出天牢,到时候我再收了这摄魂针,那洛晨自然无恙,只是往后必要隐姓埋名,想加官进爵却是不太可能了。” 洛晨本就在殿上触怒龙颜,能逃得性命已是万幸,蓝心思忖之下,问道:“不知这摄魂针要如何送到洛晨手中?” 鬼婆婆闻言,哈哈一笑:“区区皇宫,三宗那四个不成器的弟子去不得,我鬼婆婆去得,今日我便让你看看师父的本领,免得你心中不服!” 说罢,这鬼婆婆抬起手来,随意在摄魂针上一点,针上原本极为浓郁的鬼气尽数收敛。鬼婆婆呵呵一笑,体内鬼气涌动,手上掐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印诀,低声喝到:“伸手!” 蓝心的性格就是如此,决定之事便不会再犹犹豫豫,当下伸出一只白皙素手,鬼婆婆见她行事利落,毫不拖沓,心中又满意了几分,探出手指在蓝心掌中一点。这一点不要紧,蓝心只觉得耳边似万鬼齐哭,眼前如森罗地狱,寒气蚀骨,头痛欲裂,强自抗了片刻,终究没能忍住,痛呼出声。 只是这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就已然无影无踪,蓝心正茫然不知所措,只听鬼婆婆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拿起摄魂针,但不要被刺到,否则洛晨可就没得救了。” 蓝心将信将疑,慢慢伸出手去,先用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摄魂针,只觉得触之冰凉,就如同寻常金属一般,并无什么奇特之处。见触之无事,蓝心这才用两根手指拈起这细细银针,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之下才看见这银针虽细,上面却刻画着无数线条,杂乱交错,交错之下却又隐现人脸,时而欢喜,时而愤怒,看得蓝心烦躁无比,正欲再观,鬼婆婆的声音忽然传来: “你若是再这么看下去,别说救人了,自己的小命都得搭在里头……” 鬼婆婆声音虽低,听在蓝心耳中却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眼前光怪陆离烟消云散,蓝心只觉得如同坠于万丈深渊,惊惧无比,汗如雨下,站立不稳。 “呵呵,第一次看摄魂针,居然就能感召阴魂……嗯,不错,但不是为师小气,这摄魂针你眼下却是不可再细观,等你修为到了,为师自会将摄魂针交于你自行参悟。眼下这针你且拿着,咱们这就进宫,救你那心上人。” 鬼婆婆说罢,也不等蓝心答应,拉起蓝心的手便朝着店门走去。此时店门紧闭,蓝心刚要出口提醒,却见鬼婆婆竟直接从店门中穿了过去,连带着自己也透门而过,蓝心不过是肉眼凡胎,哪里见过这些?只惊得目瞪口呆,走出几步还在不住回头观望。 “行了别看了,这不过是微末小术,怎就把你新鲜成这样,待会进了宫还有你没见过的呢……”鬼婆婆嘴上说着,脚下不停。拉着蓝心看似闲庭信步,却又迅疾无比,蓝心只觉得两旁楼阁店铺恍然而逝,不消片刻便已经来到皇宫南门,比马车不知要快上多少。 瞥了一眼再次目瞪口呆的蓝心,鬼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天赋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凡人,一点小事就给惊成这幅模样。本来鬼婆婆打算直接进宫,可左思右想终是怕蓝心进了皇宫大惊小怪,一旦被宫里的守卫发现,自己倒是能够脱身,蓝心却少不得被抓捕入狱。 “咳咳,蓝心,我虽进得皇宫,却也不想惹上麻烦,等会进入,你无论见到什么,万万不要出声,我怎么走你就怎么走,一步都不可出错,否则,别说你我难逃罗网,洛晨也会遭到牵连。” 蓝心闻言,脸色一红,自知这一路行来有些失态,只得低头说道:“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这一声“师父”,“徒儿”把鬼婆婆心里那点不满给扫得一干二净,点了点头,拉着蓝心的手径直朝着宫门走去。此时已然夜深,宫门守卫森严。蓝心看着那甲卫精壮,刀斧森寒,一颗心简直提到嗓子眼,但又顾忌鬼婆婆告诫,不能出声,只好用手死死按在嘴上,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一时间,只见这前方鬼婆优哉游哉,奇术傍身何所惧?后面少女战战兢兢,只怕步错受刀锋。 二人一路走过,那一众甲士就如同瞎了一般,盔甲之中一双眼睛只顾着在街上扫来扫去,对于近在迟尺的鬼婆蓝心二人反倒视而不见。此时宫门早已关闭,二人越过甲卫,走到离门大约两丈的位置,鬼婆忽然停下脚步,蓝心心下诧异,但又不能发问,只得也跟着停下来。 “蓝心,你听好了,宫门乍一看不过寻常之物,实际上却内含阵法,防的就是有修士鬼物夜闯皇宫。等会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走动,那些甲士便瞧不见你,等我化去这宫门禁制,你我再行进入。”鬼婆声音飘飘荡荡,直入心神,随后蓝心只觉得鬼婆手一松,整个人已然站在门下,周身鬼气森森,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甲士就在身后不到三丈的地方,蓝心也不敢擅动,只得就这么呆愣愣地立在原地,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鬼婆身形忽然出现在蓝心面前。周围黑灯瞎火,蓝心本就惴惴难安,此时这鬼婆又突然出现,一张脸上沟壑纵横,简直就跟个怨魂无异,蓝心双眼圆瞪,嘴巴一张就要叫出声来。 这鬼婆见蓝心这般,也不着急,探手在蓝心咽喉轻轻一点,蓝心嘴巴张大,却未发出半分声音。鬼婆拉起蓝心的手,二人身形一闪,已然越过宫门,进入皇宫内部,眼前正是之前见过的五桥九柱,再往里走就是鸿威殿。 鬼婆嘴角一翘:“哼,里面的玩意的确精妙,但是宫门上的就差了点。蓝心,这皇宫大院里阵法重重,禁制无数,你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等会咱们踏上五桥,直到抵达天牢,你都不能多说半个字。” 蓝心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略一思考便说道:“师父,您能看见这皇宫里阵法禁制?” 鬼婆轻轻一哼:“废话,我看不见咱们还怎么去天牢救你那心上人?” 蓝心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那,师父,我能看见吗?” 此话一出,鬼婆倒是一愣,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你想看这皇宫里的阵法?我可先告诉你,阵法可不是寻常刀剑,只要你不去碰它它就无法伤你分毫,这阵法自有威压,你此时看不见,所以觉不出,一旦看见,那威压可不是好受的。” 蓝心神色一肃,半晌才说道:“我苦读多年,才能来这皇宫一次,本以为长了见识,可这会才知道原来这皇宫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眼下既然已经知晓,若不看上一看,那岂不是一大憾事!” 这蓝心明显是怕自己诓骗于她,所以才说出这么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鬼婆微微一哼,也不点破,说道:“好,既然你有此想法,为师自会满足于你,你且闭目凝神,为师给你开眼。” 蓝心依言闭目,鬼婆手中暗运鬼气,探手在蓝心双眼上一抹。这蓝心只觉眼皮一凉,再睁眼时只见金光万道,刺得双目生疼,缓了好一会才敢慢慢朝那金光看去,只见此时整个皇宫被这道金光尽数笼罩在内,那金光在宫中流转不息,最后尽数归入九柱之中,又从五桥再度流出,首尾相接,周而复始。 蓝心再细看时,只见那五桥分五行,生克轮回,九柱定八卦,周天暗运,那五桥玉阶隐有符箓,正是金木水火,九柱纹龙暗藏神机,不过乾坤坎离,这正是九五至尊隐深宫,天地化生护真龙,奇阵重重诛神鬼,刀斧铮铮斩奸凶。 鬼婆见蓝心看得入迷,知道她是个有道根的,也就没有打扰。这皇宫守卫森严,御林军日日巡查,凡人不得入,大阵时时护持,鬼神不能闯,当真是固若金汤,周全万分。蓝心一时看罢,虽心下震撼,但终是记挂洛晨,所以并未久留,师徒二人径朝那五桥去了。 “从现在开始,你我皆不能言语,否则那阵中金光可比御林军的刀斧锋利百倍!”鬼婆叮嘱过后,带着蓝心,先过五桥,依五行相生之理,从木入,随后转火,又至土宫,转投金桥,随后自水而出。 蓝心尚未反应过来,这鬼婆脚步不停直奔九柱而去,自南方坎宫而入,正要奔阵中走去,此时金光似有所觉,隐隐指向二人。这一指不要紧,漫天威压无边无际,蓝心顿时觉得身负万斤,举步维艰,鬼婆见状,阴气急转,带着蓝心走进艮宫,隐于其中,外面金光复散。 过了半晌,二人才又走出,直奔东北坤宫,此时金光又动,亏得二人及时踏入坤宫,阴气相护,又躲过一劫,待到金光复原,二人才慢慢走出,离了大阵,直奔东北角天牢而去。这正是“仙家大阵通妙理,阴修鬼法也精深”。究竟不知这鬼婆蓝心二人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回 探冷宫蓝心怜厉鬼 入天牢红颜救良人 上回说到,这蓝心为救洛晨,久跪阶下。这店中老妇乃是一名绝顶鬼仙,名唤鬼婆,因看重蓝心资质,故放她进店,并答应救出洛晨,但条件便是蓝心要拜她为师,此时蓝心牵挂洛晨,只得应允,就在店中行了拜师大礼。随后这师徒二人一路前往皇宫,穿过宫门,只见鸿威殿前金光万道,正是仙家法阵,鬼婆带领蓝心穿过五桥九柱,径直朝着东北角天牢而去。 话说这蓝心被鬼婆开了鬼眼,能看见这宫中法阵禁制,二人一路行来,只见路上大小法阵无数,各色禁制相扣,金光贯穿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真精妙无比。只是这大阵虽然巧妙,鬼婆却是视若无睹,在大小阵法中随意穿行,不多时二人就已然来到天牢门外。 这天牢本就是关押杀戮之所,周围尽是冷宫,荒无人烟,此时夜间,更显阴森。只见荒草萋萋满宫殿,风过空窗闻悲啼,红帐鲜艳,恍惚未干之血,魅影飘摇,依稀昨日旧人,血未干兮魂未去,旧人亡兮魄犹存。若不信,看那青花杯底,犹有彼时索命酒,红木梁上,仍挂往昔扼颈绸,人尽道这冷宫凶煞莫相近,有谁知那厉鬼缘何不甘休? 蓝心站在这重重冷宫门前,只觉得这宫中隐有哭泣,那窗里红纱似血,有些厅堂桌上放着整套的茶壶茶杯,皆被灰尘掩盖,偏偏有那么一两个明亮如新,房梁垂下之白绫并无人悬挂其上,却时时紧绷,如有人吊死一般,整个冷宫阴风惨惨,鬼泣声声,怨念冲天。 鬼婆向前走了两步,说道:“行了,到了这就可以说话了。” 蓝心闻言,问道:“师父,这一路行来无事,皇宫中的大阵真有看上去那般威势么?” 鬼婆似乎早就料到蓝心会有此一问,略显得意:“哼,你以为这大阵是谁都能进的?若不是我自创鬼隐之术,咱们俩在五桥九柱那边就化为齑粉了,哪还能活着走到这里。这么说,就算你那四位长老联手进入,也只会落得个身死道消,你尚未修行,切不可生出自大之心。” 蓝心闻言垂首默然,鬼婆站在冷宫前打量了一会,这才说道:“嗯,大阵虽好,用的却是至阳之法,这冷宫之中冤魂无数,怨念成煞,倒把这至阳之气冲淡了些,所以才露出破绽,若是寻常修士到此,为煞气所阻,一样不得而入,但这区区凶煞,却是拦不住我……” 鬼婆一面说道,一面抬脚往里走,蓝心见这冷宫阴森,心下不安,急忙跟上:“师父,您说这宫中冤魂无数,可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鬼婆瞥了蓝心一眼:“你是不是看见了鲜红绸缎,崭新茶杯,还有那梁上白绫?” “正是,难道这冤魂就寄居其中?” “不错,你此时鬼眼已开,只消盯着一处,须臾便能看见其中冤魂。”鬼婆且行且说,丝毫没有因为蓝心是个少女而有什么顾忌。 蓝心虽略有些惴惴,但此时有鬼婆在侧,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当下运起鬼眼看去,只见那鲜红绸缎之下,立着一个红衣女子,青丝及地,花容月貌,只是那皮肤白皙之中隐现碧绿,一双眸子漆黑无比,虽嘴角含笑,然怨念冲天。蓝心又朝别处看去,只见茶杯旁边端坐一红衣女子,白绫之中亦有红衣女鬼瞠目吐舌,整个冷宫四方皆无人,处处藏厉鬼,若凡人误入此处,必是个百鬼噬魂的下场。 蓝心凝神看了一会,只觉得四下阴森,胸口烦闷,唯有那红纱,茶杯,白绫鲜艳可爱,脚步不觉就慢了下来。宫中厉鬼尽皆看向此处,嘴角冷笑更为诡异,一双眼中隐有红芒,竟是想要占了蓝心的这副肉身! “咳咳咳,我念尔等生前蒙冤,所以并未出手,你们这些残魂散魄就打起我徒儿的主意了?是不是天长日久,在这冷宫之中住得腻歪,想让老婆子把你们这些厉鬼还有那些个怨念痴想一并炼了?” 鬼婆不知何时转回身来,抬手按在蓝心背上,蓝心只觉得心口一凉,竟是舒适无比,之前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随后就听见鬼婆冷冷斥责厉鬼,心下竟莫名生出一阵不忍,开口道:“师父,你莫怪她们,她们蒙冤而死,所以才在此徘徊,见到肉身自是想夺取霸占的。” 鬼婆见蓝心脸色恢复,这才说道:“不错,这些厉鬼生前多是蒙冤而死,但你也要记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有执念极深的人死后才能成为厉鬼,但一个执念极深的人生前也必然是功于心计,不择手段。蒙冤?呵呵,蒙冤十有八九是她们咎由自取,而且她们自己无力伸冤,就想夺他人的肉身报复,凶邪至极,令人不齿!” 鬼婆话音刚落,只见冷宫之中那些厉鬼冤魂脸上笑意收敛,身形渐散。蓝心以为鬼婆出手,要让这些厉鬼魂飞魄散,急忙出声道:“师父且慢!” 鬼婆意味深长地看了蓝心一眼,继续朝冷宫深处走去:“放心,你师父我还没无聊到要和几个孤魂野鬼过不去,不过我问你,一般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会惊惧无比,你怎么不害怕?” 蓝心又仔细看了看宫殿,这才跟上鬼婆,说道:“也许您刚刚说的没错,这些厉鬼生前就是不择手段之人,枉死也不过是咎由自取。可我在青楼之中看到的嬉笑怒骂,虚与委蛇实在是太多了,见到厉鬼脸上的痴念,反倒觉得没那么可怕。师父,我听闻鬼所执着的往往只有一件事,可相比之下,人的执念却多得多,既然人都可以含诸多执念而生,鬼为何不能保一丝痴心而存?” 这小妮子,方才来皇宫的时候,自己透门而出,一步几丈,这等微末法术都能让她目瞪口呆,可眼下周围厉鬼环伺,她反倒这般风轻云淡,呵呵,有点意思…… “哼,说的倒是煞有介事,可你知不知道,那些厉鬼身上隐有血气,想是已经缠死了不少人,就说红纱帐下的那个,至少折磨死了三四个活人才能有这般怨念。而且我告诉你,你之所以能站在这凶煞之地对着厉鬼大发善心,不是因为厉鬼见你善良就放过了你,而是因为有老婆子我在旁,那些玩意不敢接近罢了,若是我此时离开,你怕是须臾便会魂飞魄散。” 鬼婆的一句话让蓝心顿觉无力,但是又不愿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只得默默跟着鬼婆往前走,心下还在想着鬼婆之前的话。二人沿着荒凉石路穿过冷宫,在一间类似祠堂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站在黑洞洞的门口,鬼婆低声说道:“这就是天牢,你那心上人应该就在里面,咱们进去吧……” 谁知蓝心忽然抬起头,自言自语道:“人死做鬼,鬼生成人,纵然殊途,奈何同根?” 走在前面的鬼婆猛然一顿,双眼睁大,方才蓝心这几句话看似平平,实则隐含鬼仙大道。鬼婆自然明白这蓝心肉眼凡胎,不可能略过修炼的过程直接成道,方才的话应是碰巧而言,但区区凡人,随口一言就能说出这般道理,绝对值得栽培一番。 鬼婆心下主意已定,脸上却不动声色,回头说道:“好了,别想了,这天牢里面的防卫比外面只密不疏,进去以后我需得留在入口维持法术。记着,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咱们就可能被发现。” 蓝心此时已然从方才的状态里醒了过来,听见鬼婆提醒,急忙点头应允。这天牢入口就在殿中一张案台下面,上面被暗门掩盖,鬼婆带着蓝心,化去门上禁制,沿着走廊进入天牢,此时牢中狱卒早已睡去,鼾声盈耳,酒味,血腥味混作一滩,让人闻之欲呕。 鬼婆皱着眉头掐出印诀,在蓝心的后背上轻轻一拍,随后说道:“你现在可以随便说话了,赶紧去吧,只要将摄魂针刺进头顶百会穴即可,还要让你那心上人守口如瓶,切不可将你供了出去!” 说罢,鬼婆盘膝悬于半空,周身鬼气四溢,蓝心将摄魂针握在手里,直奔天牢深处,沿途看见牢房之中的犯人有的骨瘦如柴,面如枯槁,有的伤口腐烂,惨哼不止。蓝心虽不忍,但眼下毕竟救出洛晨要紧,只得快步沿着走廊找了过去。 复行数十步,蓝心忽然看见一名少年正缩在牢房的角落之中,双目似闭非闭,正是那中了血咒又被打入天牢的洛晨。蓝心见状,心酸不已,双手不由自主地搭在牢房铁栏上,不想这铁栏之上竟有禁制,一触即发,蓝心只觉的双手灼痛,不由惊呼,急忙放开,定睛看去,手上虽未见血,却也被烫得通红。 这洛晨身陷囹圄,本就忧心忡忡,哪里睡得踏实?此时只听得一声惊呼,听起来竟似蓝心的声音,急忙睁眼看时,果见蓝心正立在牢房之外,只是她此时面色苍白,不似活人,洛晨心下恍惚,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走到铁栏旁边,急声问道:“蓝心?你怎么到这天牢来了?” “洛晨,你先别问,且听我说,这天牢本就易进难出,如今石丞相也是束手无策,眼下我有一计,可让你重见天日,但你从此须得隐姓埋名,再不能回到华都,你可愿意?” 这洛晨自从进入天牢,虽未受到酷刑,但日夜牵挂家乡父母,师长同学,真是生不如死。但即便难熬,洛晨也依旧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道:“隐姓埋名?不能回华都?到底是什么计策?” 蓝心展开手掌,只见一枚细细银针躺在手心:“此针名为摄魂针,是我央求仙人得到的,将此针刺入头顶百会穴,你就会陷入假死,随后被送出天牢。我会通知四位长老将你接走,待你离了这天牢,仙人自会收了法术让你醒转,那时你需赶紧离开华都,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再回来!” 蓝心一席话下来,洛晨只听得什么“仙人”,什么“假死”,当真是一头雾水。思虑片刻,洛晨忽然抬头问道:“蓝心,你可还记得云月楼中,你第一次给我唱的曲子是什么么?” 蓝心一愣,抬头看去,却只见洛晨目光灼灼,正看着自己,蓝心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当日你眼中隐有不屑,想是认为青楼之中必都是些浓词艳赋,不堪入耳,我心下不忿,便取琴唱了一只《庆韶华》与你听,你听罢还为我斟了一杯酒。” 洛晨闻言,哈哈一笑,直接从蓝心手中取过摄魂针:“若重来一回,我还会以为青楼之中无妙曲!” 蓝心捋过青丝:“若重来一回,我还会让你听罢清歌斟满樽!” 洛晨会心一笑,打量着手中的摄魂针,半晌抬起头来问道:“刺进头顶百会就可以?” 蓝心点了点头,此时她心中也一样是纷乱如麻,生怕洛晨这一针下去就真的死了。但若是再这么拖延,洛晨就算此时不死,也早晚要死在狱卒手中,蓝心定了定神,说道:“放心,洛晨,若是你死在这一针之下,我蓝心必不独活!” 洛晨看着手中细小的摄魂针,淡然说道:“我洛晨为人所害,锒铛入狱,今能有佳人来救,还许我同生共死,此生无憾矣!蓝心,若我真的死了,劳烦你带话与我父母,就说儿子不孝,来世再往二老膝下侍奉!” 说罢,洛晨举起摄魂针,朝着头顶百会便刺了下去。针尖才刺入头皮,整根针就如同活了一般,轻飘飘地顺着百会滑了进去,一股鬼气自针中而出,将洛晨三魂七魄尽数收入针内,洛晨肉身无魂魄驱使,倏然倒地,脉搏鼻息全无,真如死了一般。 鬼婆的声音从蓝心耳边传来:“摄魂针已生效,时间也快到了,赶紧回来,我带你出宫!” 蓝心强自宁神,站起身来,看着一丝生机皆无的洛晨,低声说道:“行人当惜风光好,莫把有情做无情……” 说罢,蓝心决然迈步,朝着天牢出口奔去,鬼婆见蓝心归来,收了法术,仍旧带着她从原路返回五桥九柱,又从大阵中穿出,随后自宫门离开,沿途将化去的禁制一一复原,掩人耳目。 二人一路回到店铺,鬼婆见蓝心魂不守舍,淡然说道:“放心,害死一个凡人少年对我没什么好处,还会让你记恨于我,老婆子才不干这么亏本的买卖,明日洛晨被送出来我便让他醒转,那时我也会带你同去,放心便是。” 蓝心虽知鬼婆没有必要和洛晨过不去,但终归心里没底,又央鬼婆书信一封,而后随意拘个游荡魂魄带着书信前往相府,放于四位长老居所门外。一切办妥,蓝心便住在鬼婆店中,想到以后再回不到江城,见不到洛晨,心中惆怅,彻夜未眠,这真是“一别恍惚千山远,重逢难料何许年”,究竟不知这蓝心日后去往何处,洛晨到底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回 看书信寻尸乱葬岗 返元神魂魄归正位 上回说到,这鬼婆带着蓝心一路行至冷宫门口,这冷宫之中冤魂无数,怨念深重,谁知蓝心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在此隐隐悟出鬼仙至理。随后蓝心进入天牢,将摄魂针交于洛晨,洛晨摄魂针入体,三魂七魄尽收,状若身死。蓝心随鬼婆离开之后,又将书信一封送至相府四位长老门口,这才放心。 却说这四位长老因为洛晨之事忧心忡忡,又因这洛晨乃是墨龙长老的学生,所以墨龙记挂更甚。本来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无论天翻地覆,山崩海啸,仍自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可这一夜墨龙长老却觉心神不宁,梦魇连连,朦胧之间总也无法入睡,到了寅时初刻,更是烦躁得眼都合不上了,只好起身披衣,准备到院中修习静功,以解烦闷。 谁知墨龙长老才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外阶上放着书信一封,弯腰拾起,只见信封上并无一字。此时春季,初晨露华颇重,可是这信封拿在手中却是干燥无比,没有一丝潮湿,墨龙长老心下诧异,拆开信封视之,只见那宣纸之上只写着十六字——天牢尸首,出于北门,洛晨已死,速去接回。 这区区十六字简直如五雷轰顶,看得墨龙长老心下剧震,口中不由得就发出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呼下去,其余三位长老也都纷纷惊醒,原来这一夜里,四位长老皆觉心下惴惴,不能安眠,只是墨龙长老更为严重一些,所以醒得早了。四人整衣起身,将信传阅一遍,见信中写明洛晨已死,皆是目瞪口呆。 神笔长老见几人面有悲色,长吁短叹,将信拿起又细细看了一遍,说道:“你们先别忙着伤痛,若是洛晨死于天牢,狱卒可不会那么好心,赶在夜里送来这么一封信,而且这信上还让我等速去接回。” 玉砚闻言,先把心中的悲伤按下,思忖片刻才说道:“从这口吻来看,写信之人应是早已知道洛晨身死,所以才让我等去接回,但若是我们贸然前去,遇到运送尸体的狱卒,那岂不是漏了破绽?” “这信中说尸首出于北门,但并没有说去往何处,咱们此时就拿着此信去寻石丞相,洛晨因她义女血咒而死,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神笔长老看了一眼拍案而起的墨龙,沉吟片刻才说道:“好!咱们四人马上就要回宗门,没能保住自己的学生,若是连尸首都拿不回来,岂不是枉费了这数十年苦修,咱们此时便去寻石丞相!” 四人心下主意已定,离了居所,径往石江别院而来,奈何石江别院有甲士把守,偏是不愿放行。这石江本在榻上安睡,忽闻门外有吵闹之声,遂起身披衣开门观望,正看见四位长老正在院外与守卫甲士争论,石江心下诧异,挥退甲士,将四位长老请入屋内,见他们个个神色有异,小心开口问道: “四位老哥,这大清早的,你们找小弟是有何事?” 神笔长老从怀里拿出信封,说道:“石丞相,我等方才在门口发现书信一封,上只有十六字,想请丞相一看。” 石江结果信封,取出信纸看罢,思忖了良久方说道:“这信上说的倒是没错,华都出城往北有一处乱葬岗,宫中尸体尽皆埋于那边。牢中有谁死了,狱卒会在丑时将尸首运出,此时应该早就回去了,若这信上所言属实,洛晨已然身死,咱们此时去往乱葬岗,应还能寻得尸首,我这就备车与四位老哥同去。” 神笔终是不放心,又说道:“丞相,这会不会是小人奸计?欲要陷害于你?不如还是我们四人前去,倒还好些。” 石江闻言,摆手起身说道:“四位老哥,若是这洛晨咎由自取,我自是不会因为一个区区学生大费周章,但他本就是因为中了小女血咒,身不由己,错失殿试良机不说,还陪上了性命,我却是不能坐视不理。而且寻回一名学生的尸首,就算被人知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老哥们放宽心就是。” 眼下四位长老中除了神笔长老尚能微微释怀,其余三人都还因为石衿错咒洛晨心怀不满。此时石江又提起此事,墨龙长老登时火起,冷哼一声没有答言,其余几位长老也是面色转冷,丝毫不因石江是当朝丞相而有半分顾忌。毕竟是仙门中人,身在俗世跪拜行礼就算是入乡随俗,但要是想让修真之人全心臣服于俗世官员,那却是不能。 石江见四位长老这般,心下发虚,也不好多言,只得吩咐管家备车,更是连车夫都不用,而是把女儿石衿唤来驾车。六人共乘一车径直出了相府,自华都城北门而出,用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从车窗里看去,只见路边草木萋萋,马车一拐,离了大路,又在小路上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到了城北乱葬岗。众人下车看时,好一片荒凉光景—— 残肢断臂纷纷乱,嗜血老槐挑白幡,只见那皮青血黑残衣碎,无贵无贱,肉烂筋腐留白骨,是女是男?但看这胸口起伏,正是蛇虫食心,眼皮忽动,内寄白蛆黑卵。真是生无家宅安身业,死无功绩万世传,孤魂一散无来去,后人谈笑有悲欢。 四位长老下车见到骸骨尸首堆积成山,心中更加悲戚,急忙前往寻找,寻了良久方才寻得,此时洛晨面色苍白,内有黑气,双目紧闭,早已死了多时了。石衿当初下咒,不过是想让平枫在殿试之上求不得功名,拿不到官职,谁知错咒了洛晨不说,还害得洛晨命丧天牢,此时看见洛晨尸身,心中更加愧疚难耐。 墨龙长老面冷如霜,抱着洛晨尸身回到车上,玉砚,云纸随后。神笔长老长叹一声,走到石江面前说道:“石丞相,石小姐,逝者已矣,我等自会通知他的父母,你们二人也……也不必太过介怀了,但是石小姐,老夫有句话要和你说。” 石衿此时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行礼说道:“神笔先生,洛晨遭此横祸,皆由我而起,您尽管说便是。” 神笔长老朝旁边看了一眼,此时墨龙,云纸,玉砚皆已回到车内,马匹无人看守。神笔体内灵气微微一动,一股威压悄然罩在了马匹身上,那马不过凡间野兽,哪里架得住仙家威势,顿时攒蹄摆尾,嘶鸣不已,石江见状慌忙跑去安抚马匹,神笔长老便趁此机会对石衿说道: “石小姐,你那血咒虽是旁门,但旁门也有正果,日后需得勤加修持,待到咒法大成,血咒加持肉身,自能延年益寿,济世救人。术法本无正邪,正邪全在使用之人,切不可认为这血咒是阴邪之术,便放任自流,否则有朝一日即使你没有走火入魔,也定有其他修士取你性命。” 石衿闻言,心中惊骇无比。她虽有血咒,但一直以来都认为血咒阴狠毒辣,若是修成,为祸不小,所以竟不去管它。但随着年龄增长,石衿体内血气日渐旺盛,血咒也随之变强,这等变数使得石衿心中一直惴惴难安,生怕自己修成这等邪术,为祸世间。 此番心思石衿一直讳莫如深,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可今日竟被眼前这位老者一语道破,如何不惊?此时石江已然安抚了惊惧的马匹,一路走回,见石衿目瞪口呆,心下诧异:“衿儿,你这是怎么了?” 石衿这才醒悟,摇摇头,对神笔长老说道:“多谢先生教诲,小女子铭记于心。” 石江闻言,以为神笔长老必然是和石衿说了一通什么君子小人,阴谋阳谋的大道理,也就没有过问。一行人上了车,带着洛晨尸首离开乱葬岗,径直朝着华都城去了。 那边马车才走,这边尸山背后就转出两人,一人面若枯槁发似雪,一人红颜娇俏捋青丝,正是鬼婆蓝心二人,那鬼婆见蓝心面露忧色,桀桀一笑,说道:“走吧,为师就让你亲眼看着你那心上人起死回生,也好安了你的心。” 说罢,鬼婆脚下煞气森然,将二人直接托起,飘然跟上了离开的马车,顺着车窗正好能看见车内光景,此时洛晨被放在一侧的座椅之上,生机全无,长老并石江坐在另一侧,默然不语。 鬼婆单手掐诀,洛晨体内摄魂针上阴气涌动,三魂七魄争相而出。其中胎光主阳,归位则血气复通,幽精主阴,归位则经脉复达,爽灵主身,归位则脏腑复动。此时三魂既定,七魄紧随,吞贼归则邪避,尸狗归则神敏,除秽归则身净,臭肺归则气存,雀阴归则阳动,非毒归则辟疫,伏矢归则意全。 眼下三魂七魄皆归本身,不消片刻,洛晨体内死气散尽,面色转红,喉头一动,隐隐发出一声咳嗽,这一声之后,洛晨只觉得胸闷气短,不由得连声咳了起来。他这一咳不要紧,唬得石江那么大的身板直接缩进了角落里,竟像个孩童一般筛糠不止,汗如雨下。赶车的石衿听见车内动静,把车停在路边,刚走进车中就看见洛晨活了过来,一样吓得不轻。 石江父女吓得不轻,但是四位长老却是大喜过望,急忙将洛晨扶起。墨龙长老抬手搭在洛晨手腕之上,只觉得洛晨体内血行流畅,神完气足,分明就是个好好的活人,可方才他还是一具尸体,怎么这么一会就活了过来? “洛晨,你感觉如何?”墨龙长老将手放下,关切问道。 洛晨此时尚有些混沌,听得长老发问,说道:“还好,只是头脑有些迷糊,胸口有些烦闷……” 神笔长老闻言,抬手在洛晨后背几处要穴推拿几下,洛晨只觉得身子一轻,心神也清爽了不少。过了片刻,云纸长老才问道:“洛晨,你可知道自己方才已经死了?” 听得云纸长老发问,洛晨紧锁眉头,良久才说道:“昨夜……昨夜我在天牢之中,身体疲惫,便靠在墙边打盹,似乎还梦见了蓝心,她……她说要救我出去,我还和她说了几句话,随后……随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晨的几句话听得一车人云里雾里,半晌,墨龙长老问道:“你可还记得你与蓝心说了些什么?” “不记得了,只模糊知道说的都是诗词歌赋之类的话……”洛晨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到自己和蓝心到底说了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干脆低下头,不再言语。 车外,蓝心看洛晨脸色茫然,转向鬼婆:“为何他不记得昨晚的事情?” 鬼婆冷哼一声:“是我把那段记忆抹去了,老婆子我可不想洛晨一醒来就把你给供出去,连带着将我的行踪都暴露了。反正你要随我修行,昨晚那点事洛晨忘了就忘了吧,我也该把摄魂针收回来了。” 说罢,鬼婆手一翻,一道银光从洛晨百会穴中飞出,径直射进了鬼婆手中。鬼婆摊开手掌,掌心上放着的正是那枚摄魂针,蓝心定睛看去,那摄魂针上却再没有之前那些玄奥的线条出现,鬼婆瞥了蓝心一眼,说道:“莫急,你既做了我的徒弟,又与摄魂针有独特的感应,等修为到了,随你拿去参悟便是,但这会子你要摄魂针,却是不行。” 说罢,鬼婆身形一飘,带着蓝心转回乱葬岗,蓝心虽心下不舍,但也无可奈何。这鬼婆眼下虽和颜悦色,但蓝心却看出这鬼婆脾性阴狠暴躁,若是自己私自逃跑,难免遭受皮肉之苦,况且这鬼婆修为高深,方才就飘在车外,车里的人都没有半分察觉,自己肉眼凡胎,能跑到哪去?反复思忖之下,蓝心只能压下心中的牵挂,留在这乱葬岗。 “师父,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里修行了?” 鬼婆看了蓝心一眼:“怎么,你还嫌弃这里不干净了?” 蓝心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我从小在青楼听书唱曲,对于天地五仙也有些耳闻。昨天晚上看师父的身手,您应该是一位鬼仙,借阴煞之气修行。此地尸身虽多,但论煞气怨念,却是不如昨晚咱们去的冷宫,既然您要教我鬼法,冷宫那边应该更好吧……” 这一记马屁拍得不着痕迹,鬼婆也难免翘了翘嘴角:“呵呵,小丫头眼力不错,你倒是看得起你师父,皇宫那边戒备森严,两个外人进进出出的早晚会被发现,而且你在修行一途上毫无根基,直接去那种大凶之地反而不好,且在这里凝念成神,随后为师再帮你找一处好道场不迟。” 蓝心听罢,只得按着鬼婆的意思,师徒二人便留在这乱葬岗之中。蓝心只知这鬼婆是一个鬼仙,却不知鬼仙讲究的是神念离体,脱去凡胎,那滋味真犹如剥皮蚀骨,极为难捱。这蓝心为救洛晨,不知不觉便把自己送进了生不如死的境地,真是“舍去凡身成仙道,一朝对面不相识”。究竟不知这二人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回 明真相洛晨空泣血 运机谋石江换状元 上回说到,这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受到鬼婆书信,信上说洛晨身死,急忙带着信去找石丞相,一行人赶往乱葬岗,寻得洛晨尸身。随后鬼婆收了摄魂针,洛晨三魂七魄尽数归位,继而复苏,唬得石江父女惊惧不已,而四位长老却是喜出望外,急忙驾车朝着华都城去了。 这石江父女见洛晨死而复生,虽然惊恐,但惊恐过后也是如释重负。石江混迹官场多年,如何不知此时正是冰释前嫌的大好机会?眼看洛晨气息渐渐平稳,石江这才慢慢说道:“神笔老哥,眼下洛晨死而复生固然可喜可贺,但他眼下依旧是戴罪之身,咱们须得把后面的事情一一安排好方可。” 神笔长老心下明白,知道这是石江的好意思,也就顺着问道:“确实如此,洛晨殿上顶撞圣上已是事实,以后必然不能贸然露面……” 这洛晨刚醒不久,神志犹未恢复,此时听神笔长老之言,心中剧震,急忙开口说道:“四位长老,石丞相,殿上我根本就是身不由己!那些话也不是我想说的话!这其中必是有人陷害于我!” 众人只觉得马车微微一晃,众长老沉默不语。石江面露愧色,犹豫良久才说道:“洛晨小兄弟,其实……其实你在殿上之所以会大放厥词,是因为中了石衿的血咒……” 洛晨闻言,顿时呆若木鸡,好一会才问道:“我……在殿上那般疯癫,是您的女儿给我下了……下了……血咒?为何……为何?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陷害于我!” 洛晨说罢,怒发冲冠,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竟不顾此时周身乏力,朝着石丞相猛扑过去就要厮打。四位长老虽对石江心下有怨,但也不能任由洛晨这般行止,急忙抱住洛晨,将他按回座位上。赶车的石衿听得车内乱响,索性将车再次停下,打开车门进到车里,直接跪在洛晨面前,说道: “此事因我而起,我本想诅咒平枫,谁知误咒了你,害得你不但错失殿试良机,随后又身陷囹圄,我石衿既然犯下大错,任由你处置便是!但此事从头到尾与我爹爹没有半分关系,还望你不要记恨于他……” 洛晨此时双目尽红,听得石衿一番话,冷笑一声:“呵呵,十年寒窗,埋头苦读,我才得到了这江城状元,进京殿试,本以为从此内可光宗耀祖,外可惠济苍生,谁知被你一个什么血咒搞得这般狼狈!任由我处置?我杀了你有什么用?杀了你就能换回我本应有的功名吗!” 两行苦泪自洛晨眼中滴落,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不要记恨你爹……哈哈哈,你说的对,我确不应该记恨你爹,因为他是当朝丞相!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草民!记恨他?记恨他只会让我自己痛不欲生!可丞相,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丞相!” 车内众人皆被洛晨这一番话驳斥得哑口无言。殿试对于朝廷官员来说,不过是三年一度的庭事,可对于前来殿试的学子们来说,却是脱胎换骨的龙门。若是学问不足,笔墨不精,以至于不得赏识,那也算有始有终,可洛晨才华横溢,见识独到,殿试之上还未来的及开言就被血咒控了神志,以至胡言乱语,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此时又忽然闻得自己那般癫狂乃是因为被人陷害,试问如何不怒,如何不悲? 这洛晨短短几天,先是殿试狂言,后被打入天牢,戚戚不已,又被摄魂针收了魂魄,虽不是真死,其中滋味也并不好受,而后死而复生,正心神未定,又忽然听见原来这从头到尾皆是因为石衿失误,用血咒害了自己。一时间只觉得心下憋闷,喉咙一甜,一口淤血就吐了出来,随后身子瘫软,竟是昏倒在车中。 神笔长老见状,慌忙为洛晨切脉,见洛晨脉象平稳,这才呼出一口气,说道:“无妨,他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前因后果,急火攻心才昏过去的。回去之后等他醒了,墨龙你再找机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吧……” 洛晨这一晕,反倒让众人缓了一缓。石衿仍复驾车上路,不多时已然回到相府,众人将车停在内院,神笔长老低头思索片刻,说道:“丞相,此时洛晨戴罪之身,若是被别人发现,走漏风声,不但洛晨自身难保,丞相您也一样会受到牵连,依我看还是另外安排住处如何?” 石江闻言,刚要应允,一旁的石衿却说道:“不必,若是另行安排住处,必要遣人打扫侍奉,还是会走漏风声,不如……不如就让洛晨住进我的别院,我那院中仆人来往不多,也算清净,正好用作静养调息之地。” 墨龙长老此时说道:“这,洛晨此时身体虚弱,时常要人照顾,你们又男女有别,这共处一室……” 石江大手一挥:“墨龙老哥,这你大可放心,小女别院梨花林中有一处小阁,环境清幽,又无外人打扰,平日都是石衿自己前往清理,如今就让洛晨住在小阁之中,待调养好了,咱们再做区处。” 四位长老闻言,也就答应了下来,趁着此时天还未大亮,将洛晨送到石衿别院之中。这石衿最喜梨花,丞相爱女心切,就在别院之中种满了上等梨树,时间一长,便自成一片梨花林。石衿方才说的小阁,正在那天沐浴的水池不远处,旁有假山,前有水池,内里并无什么花瓶古玩,只有桌椅床铺并笔墨纸砚,倒也清净别致。 众人将洛晨安置在小阁之中,四位长老依旧回到住处,只做无事,石衿就留在别院中照看洛晨,这石江却急忙穿戴朝服,上了鎏金红木车进宫早朝。不多时车到皇宫,石江下车步行,径往鸿威殿走去,只见此时旭日初升,金光万道,五桥九柱之上氤氲紫气,众大臣身着朝服,纷纷向着鸿威殿而去,这威国江山,人才济济,一派盛世景象,这正是—— “九州齐贺真龙殿,五方来朝圣明君,古人功过闲时论,山河社稷看如今。” 这石江随百官上朝,立于殿中等候,不多时,文帝上朝,百官齐跪。今日只是寻常早朝,并非月初大朝,所以也不必山呼万岁,只请安便罢了。 盛海盛公公立于文帝之侧,上前一步,高声说道:“近来殿试,筛选各方学子,诸位爱卿为我威国招贤纳士,着实辛苦,今日早朝,有事者禀上,无事者可先退朝!” 下面百官闻言,先行跪地谢恩,随后没什么事情要说的官员便要离开,可就在此时,司空成驹走出来说道:“陛下,臣,有事要禀。” 石江,刁全,赵中,成驹四人乃是朝上权柄最大的四位大臣,此时成驹开口说话,那些本来要走的大臣也都纷纷停下脚步,想听听这成司空会说出点什么。 文帝点点头,说道:“成司空有何事啊?” 成驹阴狠地看了石江一眼,说道:“启奏陛下,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殿试之上口出狂言的那名江城状元洛晨?” 此言一出,堂上寂静无声,石江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如其分的慌张,这一丝慌张也正好被成驹看在眼里。文帝听罢,皱眉问道:“那个口出狂言的学生不是已经被打入天牢了么?成爱卿忽然提及此事,又是为何?” 成驹暗暗一笑,说道:“回陛下,这洛晨身犯欺君重罪,昨晚死于天牢之中,可是今天早上,石丞相便带着江城润雨学宫的四位长老前往乱葬岗,寻回了犯人尸首。” 文帝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刁全,赵中,成驹三人中,成驹最为阴狠,捕风捉影,指鹿为马。若不是心下无奈,文帝也断不会扶持这样一个佞臣。 “哦?寻回尸首,那便寻回了,又如何呢?”无奈归无奈,文帝还是得把该说的话说完。 成驹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若是寻常小罪也就罢了,这洛晨在殿上大放厥词,污蔑圣上,却是断然不能轻饶,否则朝廷威信何在?臣以为,当索回洛晨尸身,枭首悬于城门,以儆效尤!只要是江城学子,一概从低录用,以为惩戒!” “正是正是,这洛晨枉顾朝廷颜面,正应该重罚以警世人!” “成司空说的对!” 成驹在朝上威势甚大,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大臣附和,刁全赵中二人却是并未答话。文帝沉吟半晌,看向石江:“丞相以为如何?” 石江慢慢走出,瞥了正得意的成驹一眼,说后说道:“臣以为,这成司空所言,荒谬无比,居心叵测,实在是给朝廷的颜面抹黑!” 成驹闻言,双眼一瞪,叫嚣道:“石江!你说话可得悠着点,我哪里居心叵测?” 石江连看都懒得看,直接说道:“陛下,这洛晨殿上狂言,罪无可恕,死有余辜。但此时若是枭首悬于城门,不仅不能警醒世人,反倒会让栋梁之才裹足不前。方才成司空说朝廷颜面,臣以为,让各地学子大展才华,造福苍生,这才是朝廷的颜面所在!殿试之上优者用,劣者汰,欺君者罚,如此进退有度,点到为止,才是长治久安之计!若是如成司空所言,滥用刑罚,辱尸示众,新进学子在殿上三缄其口,事无良策,国无良臣,威国如何还能壮大?成司空此言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成驹被石江一番话说得怒火中烧,刚要开口反驳,只听得文帝问道:“丞相说得有理,不知你拿回了洛晨尸首,又要如何?” 石江弯腰说道:“回陛下,臣准备让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将洛晨尸身带回江城,交于其父母,入土为安。” 文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洛晨虽身犯重罪,然朝廷宽宏,让其复返原籍,切莫因为一人之过,而寒了天下贤能之士的心。哦对了,丞相,那个敢说你烤羊无味的小子现在何处啊?” 成驹一惊,刚要说话,石江却抢在他前面说道:“回陛下,此时他正在我府上,等待任用。” 文帝点了点头:“嗯,那小子却有意思,这样吧,我想着既然江城三甲缺了一人,郭石在殿上又表现不错,那江城这个状元的空就由郭石补上去吧。” 石江心下大喜,登时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臣替郭石,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驹闻言大惊,他之所以在殿上说起这件事,就是为了让江城学子不得重用,好为自己的幕僚留出位子,可是没达到目的不说,还被石江在朝上一顿臭骂,真得不偿失。虽心中不忿,然事已至此,成驹自然明白多说也无用,只得作罢。随后百官又草草说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这才退朝。 石江心满意足,自登车回府,原来在早上出城之时,石江便知有人跟踪。不过那时天色尚早,跟踪之人仅有一人,发现众人带走洛晨尸首之后便转回华都城复命,所以并没能看见后面洛晨死而复生的情景。这石丞相便将计就计,佯装不知,借此机会让郭石一举替代了洛晨的位置,这正是“苦读寒窗无所用,到头功名尽让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回 觅踪迹长老寻蓝心 赏梨花洛晨初悟道 上回说到,这洛晨死而复生,得知自己在殿试之上之所以会那般疯癫,皆是因为石衿在自己身上下了血咒。此时前途尽毁,还背上了一个欺君之罪的名头,洛晨惊怒之下,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被众人带回相府安置在石衿的别院之中。此时洛晨已然为官无望,石江便在早朝之上设计让郭石顶替了洛晨的状元之位不提。 话说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安置好洛晨,便先回到居所,将之前在车上洛晨所说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可想来想去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神笔,我觉得咱们没必要太过细想这些事情,洛晨的底子你我都清楚,不可能和仙门中人有什么瓜葛,我看他这一次也就是吉人天相,所以才躲过这杀身之祸。”墨龙长老思虑了半晌,先张口说道。 神笔长老皱了皱眉:“不是我不相信洛晨,而是咱们四人都是马上要冲击真人境的修士,活人死人还能看错?在乱葬岗里咱们四个都看得清清楚楚,洛晨皮下隐有黑气,魂魄尽失,过不了多久黑气一散,尸体就要开始腐烂了,这种情况还能活过来,绝对没那么简单!” 神笔长老这么一说,云纸长老也反应了过来:“对了,洛晨在乱葬岗的时候身体里根本没有魂魄,你们谁注意到他活过来的时候体内的情况了么?” “那时候咱们四个心中悲痛,都没太过注意,难道是因为死的时间不算长,所以魂魄尚未远离?”墨龙长老是洛晨的老师,所以言语之间也最为偏向洛晨。 玉砚长老摇摇头:“洛晨死于天牢,魂魄怎么说也应该在牢里,怎么可能跑到乱葬岗又活了?要我说,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乱猜。洛晨不是说了,在牢中的时候梦见了蓝心,二人还说了话,虽说这可能是死去之前回光返照,但咱们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去问问蓝心,看看她知不知道些什么。” 墨龙长老思忖片刻,抬头说道:“你说的也是,咱们就去问问蓝心,今早将这件事查清楚,也免得心中总是记挂。” 四人商议已定,离开房间,经奔学生们居住的别院之中而来,里里外外寻了一遍,竟然不见蓝心的身影。这蓝心平日里孤僻离群,和同学少有来往,唯一说话多一些的也就是洛晨,平枫,郭石三人,可此时洛晨不在,平枫一心思念石衿,郭石又整天被石丞相拉去厨房里忙活,所以这一众学生竟是没一个发现蓝心失踪的。 这刚救回一个洛晨,就走丢一个蓝心,长老们只觉得身心俱疲。问了相府守门之人,守门人只说昨晚见蓝心离开相府,之后就再没见过,四人无奈,只好聚在大厅中等候。不多时,石江上朝归来,见四位长老聚在大厅之中,心下没来由地咯噔一声,磨磨蹭蹭走进厅上,勉强挤出一副笑脸问道:“四位老哥……不知……不知找我何事啊?” 神笔长老见石江这副表情,苦笑一声说道:“丞相,江城榜眼蓝心,您可还记得?” 石江趁着这个功夫,急忙先喝了一口茶,随后才说道:“这个自然,榜眼我怎么会不记得,她怎么了?” “丞相,是这样,这蓝心从昨晚离开相府,至今未归,我等只怕她遭遇不测,所以想请丞相派人帮忙寻找……” 石江闻言长叹一声,心里忽然觉得疲乏不已,但这蓝心是江城乡试榜眼,这江城的状元锒铛入狱,这会要是连榜眼都失踪了,这个人可真就丢大了。 这眼下事情千头万绪,石江慌忙派出府内甲士去往城中搜寻,四位长老把学生召在一起叮嘱了一番之后驾车出府,在城内绕圈而走,催动灵力,觅影寻踪,没用多久就顺着踪迹找到了闹市尽头一家空了的店铺之中。 四人下车查看,却发现这家店铺早已人去楼空,内里柜台却并未有多少灰尘,显然是才搬走不久。神笔长老在店内找了一圈,无甚发现,遂走出店门,运灵于目。只见店门阶下蓝心气息最为浓郁,看来蓝心曾经在这门口待了很久,后来才消失不见的。 蓝心身为女子,又生得清丽动人,站在这店门口这么久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四位长老急忙散开,询问路人,可是闹市里问了一遍之后,上到耄耋老人,下到三岁孩童,却都说未曾见过这么一个女子,这家店铺也是一直都空置的,从未见到里面有人。 按理说这闹市之中人来人往,就算蓝心在这店门口没能引起围观,至少也得有那么几个人看见她。但这鬼婆失算,直接把那天所有围观之人的记忆全部抹去,太过滴水不漏,反而留下破绽。 四位长老本是仙门中人,略略一想便知蓝心被某位修士带走了,玉砚长老店中起卦,得了个中吉之象。虽无大害,但却多有挫折坎坷,须得排除万难,方能修成正果,至于其他因果,却是含糊不清,不可尽知。 既然蓝心被修士带走,那么丞相那边无论怎么找也必然没有结果,四人登车回府,正遇见丞相甲卫也来回报,俱说寻不见,四位长老也就顺水推舟,一样说未能寻得。石江无奈,这种事就算再怎么丢人也不能瞒着,只得一面进宫奏明陛下,一面加派人手于城中搜寻不提。 却说这洛晨死而复生,后又急火攻心,以致晕厥,被石衿安置在自己别院梨花林深处的小阁之中。这洛晨睡在床榻之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睁开眼睛,这一睁眼不要紧,洛晨只觉得头晕目眩,好悬没一口吐出来,急忙把眼睛闭了,过了半晌才又慢慢睁开,方觉得好些。 慢慢转头看了看周围,只见这房间简单清静,没那么些个古玩字画,也没有一碰就碎的一人高大花瓶,整个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张红木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此时房里的窗户没关,外面春风习习,吹得桌上的宣纸哗啦作响,翻动间隐有字迹。 洛晨好奇心起,支撑着床铺站起身来,走到桌前,随手拿起镇纸将宣纸压好,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可娟秀中又带着一股天然的大气,正是几句随笔—— “早春处处散飞花,飞花千里落谁家,明年今日花如故,东风一送是天涯。” 洛晨将这随笔短诗默念一遍,心下一叹。这石衿的身世他也是略有耳闻,听说是小时候父母被杀,仇家虽然没有取她性命,却在她的脸上划了两道伤口,险些丧命,最后还是蒙石丞相收留,认作义女,这才能够活到今日。虽说她眼下贵为丞相千金,但从这诗上看去,应是还没放下从前的遭遇。 正思虑间,只听门扉响动,石衿从外而入,见洛晨立在桌边,淡然说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洛晨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伤,转过身来说道:“心口有点闷,其他倒也还好。” 石衿沉吟了一下,走到旁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洛晨方才还不觉,可是这茶到嘴边只感觉香甜无比,接过来便一饮而尽。 原来自打进入天牢,洛晨心中悲戚,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加上之后大起大落,竟是没察觉出自己饥饿口渴来,这一杯茶水下肚,渴是解了几分,但是那饥饿之感却如排山倒海一般在肚子里翻腾起来,响动不止,弄的洛晨不仅难受,更觉难堪。 石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你且坐坐,我去厨房里收拾些饭菜,这是我的别院,外面梨花林里不常有人,你可以出去走走,不过切莫走的太远,毕竟你现在……呃,我先去了……” 平日里石衿对谁都是面色清冷,不苟颜笑,可此时因对洛晨心怀愧疚,所以说话言谈也就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石衿长相本不差,虽然脸上有两条长疤交错,但若细看去,却也有几分耐看,洛晨此时脑中混沌,看着石衿不觉就呆了,直到石衿离开有一会才回过神来,甩甩脑袋向外走去。 这一走出小阁,满眼梨花如雪,纷纷扬扬,不远处的水池之上也飘了不少,远远看去,甚是清幽宁静。洛晨观赏美景,只觉心中郁闷之气稍稍散了些,见水池旁边有一张小石桌,旁边放着两个石墩,便信步走过去,坐于石墩之上观赏这梨花美景。 此时天气暖融,和风细细,洛晨坐于树下,不消多久,白色的梨花花瓣便落满袍袖,阵阵寒香扑面而来。这短短几天,洛晨先被血咒所害,锒铛入狱,后又在狱中莫名其妙地死去,当他醒来之时,却又已然离了天牢,这般际遇,只怕是旁人一辈子都无法体会。 想到这里,洛晨的嘴角竟不由得翘了翘。忽然一阵大风拂过,花瓣飘飞更甚,洛晨随意看去,一片花瓣入眼,马上就要掉在地上。洛晨心下一紧,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去接,可手伸到一半,却又慢慢缩了回来,心中那点对石衿,对命数的憎恨似乎也随着花瓣飘落而散去。洛晨看着铺满了地面的花瓣,若有所悟,信口言道: “枝头花开四月霜,惊风一扫断人肠,落花本无相思意,经年泥土亦含香。” 这时候石衿正好拎着一只食盒走了过来,听见洛晨所吟诗句,心中也有几分了然。石衿虽不是道门中人,却天生道根,此时洛晨说的这四句诗表面看去只不过是见落花而有感,实际上却隐含大道无情,又惠及苍生之意。 石衿心下明白,也不点破,而是拎着食盒慢慢走到桌旁,将几碟精致小菜并一碗米饭摆在桌上。这洛晨虽心有所悟,然肚中饥饿,菜肴飘香,岂是随便吟一首诗就能熬过去的?故而这洛公子方才还风度翩翩,望飞花而抒怀,此刻却只顾狼吞虎咽,食美馔以果腹。这空中花瓣飞舞,不少都落在了菜肴里,尽被洛晨一起咽下肚去。 石衿心知此时洛晨已然释怀,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微笑说道:“古有老牛嚼牡丹,今有少年食梨花。” 洛晨翻了个白眼,用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含糊地说道:“你去天牢里待几天出来,我就不信你还能细嚼慢咽!” 石衿闻言,神色一黯:“洛公子,对不起。” 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饭,眼前的杯盘碗碟早已空空如也,洛晨慢慢放下筷子,看着石衿说道:“你之前说过,那血咒乃是误咒于我,我没猜错的话,你想咒的应该是平枫吧……” 石衿一惊,诧异地抬头看着洛晨。 “别那么惊讶,在我们来到相府的第一天石丞相设宴款待,最后让你来杀羊,平枫那小子眼睛都快贴在你身上了,想你想得一晚上几乎没睡。我猜,必是他为相思所困,冒犯于你,你才会想用血咒加以惩戒,可是阴差阳错,却弄到了我身上,可对?” 洛晨虽说没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却也八九不离十,石衿点头说道:“不错,我本想用血咒让平枫在殿上胡言乱语,做不得官,可是谁知却错咒了你。我的血咒原本只会让人答非所问,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诡异如斯,竟使你在殿上大放厥词,以至于招来牢狱之灾……” 洛晨苦笑了一声,随意地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被打入天牢,此时能坐在这梨花树下吃上一顿饱饭,已然知足。做官不做官的,却也不那么重要,只是眼下我身负重罪,注定要隐姓埋名,我那父母可就有得好伤心了……” 石衿虽心下愧疚,但却不知如何宽慰,只得垂首坐在一旁。良久,洛晨忽然问道:“平枫,郭石,还有蓝心,他们三人可还好么?” 石衿犹豫了一下,说道:“平枫和郭石正在府中等待任用,可是蓝心……” 洛晨眉头一皱:“蓝心如何?” “方才我去厨房给你准备饭菜,听见府上有人议论,蓝心……好像是失踪了……” “呃……” 石衿话音未落,洛晨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痛呼出声。石衿见状,慌忙询问,可洛晨只是痛哼,并未答言,石衿无法,只得把洛晨扶进小阁休息。 好在这头痛并未持久,片刻就退了,此时洛晨身体虚弱,一顿好饭下肚,困倦不已,躺在床上没多久便已然进入梦乡。石衿挂心洛晨,也就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想了想方才洛晨在梨花下说出的那首诗,提笔蘸墨,将之写在纸上。此时正是午后,春风送暖,飞花簌簌,少年安睡,女子运笔,好一派良辰美景,这正是“凡间无缘寻仙界,了却俗事入道门”,究竟不知这洛晨作何去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回 探学生墨龙试道心 忘功名洛晨离华都 上回说到,这蓝心失踪,四位长老出府寻找,直找到鬼婆之前的店中,发现蓝心并不像遭遇不测,而是被修道之人带走了,玉砚长老店中起卦,未见凶兆,所以四位长老也就转回府中,不再理会。洛晨居于石衿别院,良久方醒,出屋见外面梨花纷纷,竟有所悟。后石衿提起蓝心,洛晨忽觉头痛欲裂,石衿便将洛晨扶进小阁休息不提。 却说这洛晨在小阁中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天已然黑了,屋内已经燃起明灯。洛晨起身四顾,只见墨龙长老正坐在桌边喝茶,看他醒来,这才走到床边说道:“身子感觉如何?” 墨龙长老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实际上对学生极为关照。这次洛晨被打入天牢,虽然从头到尾大多是神笔长老在中间调停交涉,但墨龙长老暗地里花费的精力绝不比任何人少。 “怎么不见其他三位长老?”洛晨正要起身行礼,却被墨龙长老拦了下来。 “不必了,你刚从天牢里出来,又经历了一次生死,身子虚弱,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墨龙长老摆摆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洛晨,继而问道:“我听石衿说,你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洛晨点了点头,苦笑一声:“嗯,平枫……平枫他第一次看见石衿就魂不守舍,加上那个死心眼的性格,必然是毛手毛脚做出了什么冒犯石衿的事情,石衿愤怒,这才阴差阳错地把血咒下在了我身上。” 墨龙长老神色黯然,良久才说道:“唉……这件事的确和平枫脱不了干系,他怎么也不应该擅闯石衿的别院,还偷看女子沐浴……” “噗——” 洛晨接过茶杯,刚喝了一口,听得墨龙长老所言,一下子没绷住,全喷了出去:“长老,你是说……平枫偷看石衿沐浴?” 墨龙长老叹了一声:“也不算偷看,只是误打误撞,但从石衿看来却必是偷窥无疑,所以提刀一路追杀,追到了你们的房间里,平枫跌在你的床上,石衿误以为那是平枫的床,所以就把血咒下在了你的枕头里,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洛晨回想起来,那天自己回到房间的时候平枫的神色的确有些慌张,只是自己并没有多想,看来那时石衿应该刚从房间离开不久,而自己后来的遭遇,也在那时注定了。 墨龙见洛晨有些低落,刚要说话,洛晨却先行问道:“长老,蓝心……失踪了?” “不错,你进入天牢那天晚上,蓝心离开相府,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我们在华都城里四处寻找,却还是一无所获……洛晨,你说你在天牢中梦见过蓝心,还与她交谈过,那此时可能记起你们谈了些什么?” 一提起这件事,洛晨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半晌才说道:“记不得了,我只能确定梦见的必是蓝心无疑,她就站在牢房铁栏的外面,我们说了些关于……呃……关于诗词的事情,然后我就……就死了……醒来的的时候已然被救出乱葬岗,躺在马车里。” 墨龙长老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好了,相府已经派出诸多甲士在城中搜寻,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洛晨,你遭逢大变,我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你多说什么,但是无论有多大冤情,你在朝堂之上讽刺皇帝都已成事实……” 洛晨看着墨龙长老的眼睛,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下午看见的满树梨花,淡然说道:“无妨,就当我死了,世上从此再无洛晨。” 墨龙长老一愣,随即问道:“你不恨平枫?” “恨他?恨他有何用?若是恨他能让一切重来,那他现在早就被我恨死了,可实际上呢?恨……呵呵,说到底,人们憎恨的并非是别人的成就和才华,而是自己的无能和平庸罢了,我并不无能,也并不平庸,为何要恨?” 洛晨只觉得心中浮现出一种玄妙的感觉,方才那些话顺着这种感觉直接就从嘴里滑了出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墨龙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只是洛晨并未注意到,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此时我上不恨天,下不恨地,中不恨人,就是有些担心我的父母。如果没猜错,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收到自己的儿子殿上欺君,死于天牢的消息……呵,可惜我十数年寒窗苦读,尚未尽孝,反先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真是不孝……我真是不孝……” 洛晨再怎么平静也不过是个少年,说到此处,悲从中来,泪如雨下,袍袖尽湿。墨龙看着洛晨,心中也感悲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洛晨,你且放宽心,此时不告诉你父母实情乃是迫不得已,否则一旦露出破绽,别说你性命不保,家人也会受到牵连,等过了一阵子,你自可回到洛府,改头换面,与你父母重聚。” 良久,洛晨才收了心中悲伤,只闷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墨龙见状,也就没有再多留,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得洛晨忽然问道:“长老,这世上真有仙人么?那个所谓的道门三宗,真的存在么?” 墨龙长老慢慢转过身:“洛晨,你为何,有此一问?” “在天牢之中,我夜梦蓝心,之所以说是梦,其实是因为我只能用梦来解释那时的情景。眼下我虽然不记得她说了些什么,但却总觉得蓝心能够站在我面前并非是梦那么简单……” 说着,洛晨慢慢地抬起左手,掌心朝上平伸开来,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悬于左手掌心之上,看那个动作,就好像正在从左手的手心里捏起一根针一般。墨龙长老看着专注的洛晨,没有出言打扰,虽然蓝心应该是被修仙之人收入门墙,但若是洛晨能够记起些什么那是最好不过了。 洛晨看着自己的两只手,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思绪纷乱无比,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只得颓然放下手,低声说道:“在我进入天牢的当天晚上,蓝心就失踪了,然后我就在狱中梦见蓝心,死而复生,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 墨龙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说道:“那案上的诗文是你写的么?” 洛晨此时心不在焉,抬头看了一眼,应道:“嗯,是我今天下午在梨花树下偶得的一首诗,应该是石衿写在纸上的吧……” 墨龙长老点了点头:“落花本无相思意,经年泥土亦含香……嗯,写得不错,虽是寻常之物,却又内蕴深意,好……很好……” 说罢,墨龙长老身形一飘,已然到了门外,那一双木门无风自动,悄然闭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门外忽有人扣门,洛晨起身看时,才发现墨龙长老已然不知所踪,而门外站的却是石衿。她下午见洛晨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脏了,所以才送来了一套干净衣物并一些洗漱之物。 洛晨谢过之后,送走石衿,自行到小阁旁边的炉灶旁生火烧水。他一个富家子弟,哪里干过这个,直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才堪堪把水烧开,随后就在阁中洗漱沐浴,换了衣裳。 这一番洗漱下来,洛晨只觉得通体舒泰,身轻如燕,信步走出小阁之中。此时夜色清朗,繁星点点,四周寂静无风,这满树梨花借着夜色看去,竟也别有一番滋味,洛晨就坐于树下石桌旁,静观风景,可不消片刻就又想起家乡父母并蓝心失踪一事,不觉烦闷,略坐了一坐就又转回小阁之中不提。 为了掩人耳目,第二天四位长老又去了一趟乱葬岗,寻了一具死去不久的少年尸体,略施法术,将之变作洛晨的模样,抬回相府,石江命人置办了一副棺椁,停于相府之内。平枫郭石一众学生闻得此事,惊诧不已,尽数前来询问。 “洛晨在殿试当天,口出狂言,激怒圣上,打入天牢,随后便在天牢之内惊惧而死。陛下宽宏,将洛晨尸首交给我们,准他返回原籍,入土为安。”墨龙长老面色沉凝如水,缓缓说道。 平枫郭石二人与洛晨最为亲厚,此时听闻洛晨身死,简直心如刀绞,只见平枫双目通红,嘶声喝道:“混账!那个什么石丞相不是说狱卒不会立即拷打犯人的么!洛晨怎么还是死了?怎么还是死了!” 神笔长老袖子一甩,说道:“平枫!若是狱卒拷打,必然是皮开肉绽,你看洛晨身上可有半分伤痕,宫中太医已然验过死因,洛晨他是因为在天牢之中,心中惊惧而死,与狱卒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心中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此时……你们此时还是安心等着朝廷任命吧!” “长老说的对,洛晨殿上口吐狂言,罪无可恕。哼,身为状元,不为江城争光不说,居然还做出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真是丢尽了江城的脸!”吴落此时走出人群,一脸鄙夷地说道,这群学生里本来就有看洛晨不顺眼的,此时吴落一开口,顿时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什么狗屁状元,浪得虚名!” “呵呵,平时说话一套一套的,到了殿上,还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呢……” “败类啊,江城的脸都给丢光了……” 平枫此时正因为洛晨身死伤心不已,哪里听得了这些个碎言碎语,登时站起身来就要与吴落争论,可还没开口便先被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郭石拦了下来。 只见这郭石上前两步,看着得意洋洋的吴落,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拳轰在了吴落的肚子上,直把吴落打得弓在地上,涕泪俱下,呻吟不止。 封住了吴落的嘴,郭石抬起头来,目光所过之处,竟没人敢与他对视:“你们这些人背地里怎么说我不管,但是千万别让我听见,否则可别怪我不顾同窗的情谊。哦对了,谁要是觉得不服,大可以去找丞相诉苦,再拍两个马匹,说不定丞相还真会惩罚于我呢……” 郭石此时得石江青睐,在殿试之上又大放异彩,找丞相诉苦?那才真是皮痒了呢。这郭石心中也明白,无论这件事如何曲折,洛晨在殿上大放厥词都是事实,若是争论起来吴落必然会借题发挥,还不如直接让他闭嘴,反倒来得干脆些。 吴落被郭石一拳打趴下,四位长老也并未有什么表示,又叮嘱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一时间,早有甲卫把方才发生之事尽数报于石江,这石江听后大为满意,对于郭石的器重之心更切。这边学生散去后,平枫郭石二人心下悲戚,带了些许酒菜,共往棺前祭奠不提。 洛晨自打来到这小阁之中就没出去过,一晃数日,蓝心依旧杳无音讯。宫中传出旨意,江城学子共五十人,除去洛晨身死,蓝心失踪还剩四十八人,这四十八人中通过殿试的仅有十二人,剩余三十六人尽数返回原籍。华都书院通过二十人整,至于鹏州,望海,流沙,通过殿试之人更是不过十指之数,比起往年天差地别。 此时通过殿试的学生已然陆续被安排到各地职位之上,郭石平枫虽然悲伤,亦无可奈何,只得遵照朝廷安排,准备上任。华都此间无事,故而四位长老商议之下,由云纸玉砚二人先行把落榜学生送回江城,墨龙神笔二人则假借寻找蓝心为名在华都多留几日,实际却是为让洛晨恢复身体,准备离京。 洛晨居于小阁,整日闲暇无事,石江也曾来探望。期间与洛晨长谈几次,只觉得洛晨年纪虽轻,见识也浅了些,然有时一个见地看法,却是连他这个当朝丞相都自叹不如。这石江心下爱才之意更盛,几次出言让洛晨留在相府之中,大不了以后更名改姓,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奈何洛晨执意不肯,石江无奈,也只得作罢。 须臾又是几日,墨龙神笔二位长老趁着清晨,与洛晨同乘一车,石江父女俱来相送。三人趁着城门刚开,离了华都,守城军队对于入城之人盘查甚严,但是对于出城之人却颇为宽松,洛晨坐于车内并无人怀疑,一辆马车径离城门,朝着江城方向而去。 洛晨此时再次踏上归途,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这正是“脱得牢狱功名尽,水火成灾事事休”,究竟不知这洛晨回到江城又当如何,父母闻得他身死又会怎样悲伤,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回 卧府门醉汉言祸事 惊风雨停棺欲断肠 上回说到,这洛晨从天牢之中脱出,居于石衿别院。四位长老为了掩人耳目,随意在乱葬岗找了一具尸体,用法术化作洛晨模样,平枫郭石二人以为洛晨身死,悲伤不已,只是悲伤归悲伤,朝廷已然宣旨任命,二人也只得服从。随后,云纸玉砚送落榜学生返回,墨龙神笔二人则迟了几天才带着洛晨离开华都,径往江城赶去不提。 且不说这洛晨赶回江城,只说洛晨父亲洛冲,母亲秦月此时还以为儿子在殿试之上大放异彩,等到上任之后必然有书信来报,遂在家中安心等候。只是这一日夫妻二人一觉醒来,见外面天空阴沉,隐有细雨,忽觉心下烦躁不安,草草用了些茶点便走至前厅,烦闷更甚。 秦月望了一眼外面的细雨,面露忧色,低声说道:“夫君,昨天晚上睡前我心里就有些惴惴的,还梦见咱们晨儿在梦里和我说叫我不要记挂……此时更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咱们晨儿……晨儿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句话说到后面已然有些哽咽,洛冲见状,大为不忍,急忙上前宽慰道:“夫人,这眼下已是五月,梅雨将至,你忘了,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抱怨心中烦闷发堵,等会我吩咐厨房做几碗清心汤来,你喝了看会不会好些?” 秦月抬起手来在眼角慢慢抹过,面上忧色并没有半分散去,半晌才说道:“夫君,那晨儿……” 洛冲此时心里也同样烦躁,但却不忍让秦月再悬心,遂说道:“哈哈,夫人放心,要说别人我不了解,晨儿我还不了解?他那个小子没别的优点,就是牙尖嘴利,巧舌如簧,我这个做商人的父亲有时候都说他不过,夫人放心吧,等会我叫门子盯紧点,晨儿报喜的信估计这几天就快到了。” 见洛冲如此说,秦月脸上的悲伤这才好了些,勉强笑道:“夫君说的是,晨儿从小就机灵,殿试虽说是直面圣上,想来咱们晨儿也不至于吓到语无伦次,是我多心了,反害得夫君跟着我难过,这等喜庆之时,的确不该说这些……” 洛冲见秦月脸色好转,自己心下也略略一松,可那股无名烦躁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二人在厅中略坐了一坐,更觉憋闷无比,只好撑了一把伞,想到这江城街上去走一走,权当散心。 二人才刚走到洛府门口,就听见一阵喧闹之声,洛冲秦月急忙前往,却看见一个光头男子抱着一坛子酒喝的酩酊大醉,正靠着门边的石狮子耍酒疯,门子上前拉扯,却拉不动,气急败坏,正在呼喝。 洛冲上前拦下门子,问道:“这人怎么回事?” 门子见了自家老爷,哪敢隐瞒,急忙说道:“老爷,我早上才开府门没多久,这人就来了,一屁股坐在石狮子下面,怎么赶也不走,还口吐狂言,说了好些个难听的。我气不过就上前拉扯,可是谁知这醉汉死沉,拉也拉不动,才拖到了这会子……” 洛冲闻言,心下一动,随手挥退门子,蹲在这醉汉面前问道:“这位兄台,在下洛冲,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这醉汉听得洛冲说话,略略睁了睁眼睛,似乎是来了兴致,嘿嘿笑着说道:“我……无名无姓……那等俗人都叫我……叫我……秃头……秃头张……” 洛冲年轻时四处经商,走南闯北,最大的习惯就是见到三教九流的人都喜欢上前攀谈两句,无论对方是达官贵人还是土匪莽夫,就没有洛冲聊不来的,所以此时见夫君与这醉汉说话,秦月也就没有插嘴,只默默站在后方帮洛冲撑伞。 洛冲见醉汉答言,便接着说道:“原来是张兄,此时雨天阴冷,你又多喝了酒,坐在这里恐怕会感染风寒,不如到我府中饮一碗酸汤解酒如何?” 谁知这醉汉闻言,竟瞪大了眼睛,酒坛子一扔,直把两只大手摇成了两把蒲扇:“不去不去,你这家宅虽大,但早晚被一把大火烧个干净,我此时进去,便是沾了因果,届时火起,烧着我可怎生是好?可怎生是好哇?” 若是换了旁人,这一句话下来还不立时将这醉汉打个半死。可洛冲毕竟是江城有名的豪商,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会被醉汉一句胡言乱语轻易激怒,挥手叫门子取一碗醒酒汤来,继而笑道:“张兄过虑了,我这家宅内有仆役,厨房之中也时时有人看守,那里就会走了水?而且就算走了水,火自厨中起,也够逃跑的了。” 这醉汉闻言,眯眼看了洛冲一阵,随后又看向秦月,秦月慌忙侧过脸去,这醉汉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这火可未必从厨中起,要我说,当是夜里火起厅中,直奔花园,牵带后厨,等发现之时,已然成势,扑之不灭,然后就把你这华贵家宅,烧个片瓦不存!” 洛冲袍袖之中拳头微微收紧,这醉汉说话实在不知进退,即使冷静如他,也难免动了几分火气,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哦,张兄此话我着实不解,我家厅中并无明火,怎会火起?” 此时门子拿了醒酒汤来,醉汉二话不说,劈手夺过,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你这人真是呆笨无比,我且说与你听——三更猛火起厅堂,焚纸马兮烧高黄,纸马黄钱犹不尽,舍了家宅送令郎!”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儿子洛晨此时正在华都,应圣上旨意,走马为官,你这醉汉好生无礼!我从头到尾好言相待,你却一再冒犯,此时竟说我儿子已死!我且告诉你,若是我儿真有三长两短,我必不……” 洛冲听出这醉汉话中意思,乃是说洛晨身死,停灵于正厅,半夜起火烧了洛府,心中不由大怒,正要说出一番厉害的话来,却忽又顿住,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那醉汉既不怕,也不跑,只坐回石狮子下面笑个不住,秦月担心洛冲,急忙说道:“夫君,你莫为了一个疯汉动气,听他胡言乱语,咱们且回府吧,他想在这里坐着由他去就是……” “哈哈哈,对对对,我就在这里坐着,等那一把大火烧完了,进那瓦砾堆里,看看能不能翻出两张银票花花!”醉汉饮下最后一口酒,醉眼惺忪望了洛府一眼,竟是直接靠着石狮子淋雨睡了过去,片刻鼾声如雷。 “老爷,这人实在不可理喻,小的这就带人将他抬走,再着实打一顿,保管他以后不敢胡言乱语!”门子听了这醉汉的话,早唬得面无人色,这会见醉汉睡去,才急忙弯腰说道。 谁知洛冲却摆了摆手,皱眉说道:“不必,这等不留口德之人,来日必遭天谴,由他去吧。夫人,眼看这雨越下越大,咱们且先回府……” 秦月见夫君脸色不对,心中顿感不祥,夫妻二人匆匆回府,才踏进正厅,只闻得一声惊雷,雨如瓢泼。此时正是晚春时节,按理说本不应下如此大的雨,但眼前雨点如豆,打得瓦片劈啪作响,不消多久,已然把院里的水缸灌满,洛冲秦月二人在正厅待了一会,不觉清爽,只觉烦躁疲惫,片刻便转回房中去了。 这一场雨直下到傍晚酉时方才渐渐止了,洛冲夫妻二人随便吃了些晚饭,刚要回房,却听门子来报,说润雨学宫云纸长老,玉砚长老求见,正在前厅等候。本来长老求见不过寻常小事,可眼下洛冲秦月心神不宁,听闻玉砚长老前来,不觉就吃了一惊,急忙来到正厅,只见两位长老风尘仆仆,面有忧色,正坐在厅中。 洛冲压下心中不安,上前见礼:“云纸长老,玉砚长老,我看您二位风尘仆仆,想是刚回江城不久吧?” 云纸玉砚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洛冲一问,更显局促,犹豫了半晌,云纸长老才慢慢开口:“洛老爷,洛夫人,我二人这次前来,却是为了令郎洛晨的事情……” 洛冲察言观色,更觉不安,还未开口,只听秦月先行问道:“二位长老,我那孩子在华都如何了?是不是殿试受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若是求官未果,不知他何日才能回到江城?” 云纸玉砚对视一眼,心下皆有不忍,但此时却不能漏了破绽,只得狠下心来说道:“洛老爷,洛夫人,洛晨在殿试之上……出了些意外……” 二位长老还没说是什么事,秦月的眼泪便已经流了下来,洛冲此时尚能应对,强自问道:“还请二位细细道来……是不是我那小儿在殿上犯了什么错?” 云纸看着秦月泣不成声,洛冲牙关紧咬,心中无奈,一口气说道:“洛晨在殿上辱骂天子,嘲讽群臣,犯下欺君大罪,天子大怒,将洛晨打入天牢……洛晨当晚过于惊惧,死于狱中……” “轰——” 一声惊雷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在洛府院里,把下午被雨灌满的瓷缸劈得粉碎,水流满地。秦月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洛冲有心搀扶,奈何自己也是头晕目眩,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扶着茶几才勉强站稳,二位长老见状,急忙说道:“洛老爷,令郎之事且慢说,先救洛夫人要紧!” 洛冲闻言,强忍眩晕,将秦月扶起,云纸长老借切脉之机将一股灵气渡入秦月体内,片刻之后,这秦月才悠悠醒转,脸色苍白,目中无光,只有泪水流之不尽,良久才喃喃说道:“我儿……我儿……死了?” 此时云纸长老纵有万分不忍,也无济于事,只得说道:“洛老爷,洛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二位节哀顺变……” 洛冲闻言,满面通红,牙关紧咬,咽喉内缩,玉砚长老一看便知他口中含了一股心头血,这一口血要是喷出来,少说也要折去十年的寿数。玉砚长老不忍,抬手一股灵气打出,将这一口血慢慢引回,洛冲脸上血色随之消退,但颓败之态却是更甚,良久才道:“多……多谢二位前来告知,不知我那小儿尸首,现在何处……” “棺椁就在门外马车内……洛夫人!” 只见秦月忽然从洛冲怀里挣脱,直朝府外冲了过去,三人急忙紧随而出。这秦月奔出大门,看一辆马车正停在眼前,不由分说拉开车门,只见车里放一副棺椁,秦月银牙紧咬,女子之身竟生生把棺盖掀开,其中躺着一人,正是自己的儿子洛晨,秦月见状,避无可避,伏于棺旁,大哭不止。 “我儿啊!你正是少年……怎么……怎么就走了……怎么就走了……” 秦月大放悲声,不多时便引来一众闲人围观。洛冲强忍悲痛,将夫人抱出车外,管家急忙带着小厮上前将棺盖盖好,抬入府中,就放在正厅之上。云纸玉砚二人不放心,又暗自在洛冲夫妻二人身上各打入一丝灵气,这才告辞离去。 是夜,这个洛府除了正厅再无半点光亮,洛冲秦月二人坐于厅上,失魂落魄,泪流满面。恍惚一夜过去,管家再到正厅时,只见秦月洛冲容貌依旧,但一头青丝尽成华发,管家年轻时受洛冲知遇之恩,自小陪伴洛晨长大,自己的儿子阿庆更是洛晨的玩伴,此时见少爷亡故,老爷又如此,不由的悲从中来,跪于棺前放声大哭。 这洛晨平日对待下人温和,偶有玩笑,与府中之人尽皆熟络,此时小厮婢女都已知道少爷在华都身死,路过前厅,见管家大哭,心中念及洛晨,不由得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洛府悲声盈耳,让人闻之哽咽,这正是“冷雨不湿游子袖,苦泪偏沾父母巾”,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回 闹灵堂何千辱洛冲 起邪风猛火焚家宅 上回说到,这洛晨父母二人正在府中等候儿子消息,可一早醒来,见屋外天色阴沉,细雨纷纷,只觉心神不宁。刚要出府,却见一醉汉卧于府外,说了好些个不吉之言,夫妇二人愤而回府,晚上润雨学宫云纸玉砚二人来到府上,告知洛晨在华都污蔑圣上,死于天牢。夫妇二人一时肝胆俱裂,泪如雨下,一夜之间,青丝皆白,府中仆人见状,个个悲戚不已。 却说这洛冲见府中仆役尽数跪在厅前大哭,心下也有些不忍,勉力站起身来,秦月眼中尽是血丝,也随后起身,站在洛冲身后,眼中一片死寂,不见半分生机,众仆役见状,悲伤更甚。 “罢了,都起来吧……”秦月刚刚说了一句,便觉得心下一阵酸楚,竟是说不下去了,洛冲面色灰败,扶着秦月说道:“各位,我儿洛晨,死于华都,虽说润雨学宫长老说我儿是嘲讽圣上,所以才被打入天牢,但我夫妻二人却是断然不信,这其中必然多有曲折,才使我儿蒙受不白之冤,以至身死天牢……” 管家闻言,高声说道:“小少爷平日里虽偶有顽皮,但是心地善良,颇识大体,对老爷夫人更是极为孝顺,怎么可能在殿上胡言乱语,让老爷夫人伤心,此事我断然不能相信,若是老爷夫人有心上京为小少爷洗清冤屈,老奴愿随同前往,侍奉左右!” 此言一出,廊下仆役中年岁大些,跟着洛冲走南闯北跑过商的顿时随声应和,洛冲惨然一笑,说道:“多谢各位,但眼下并非计较此事的时候,我儿一路舟车劳顿,昨天才回到家中,想必已是累了……管家,你且带人置办黄钱纸马,白绫素灯,我要操办葬礼,安抚我儿亡魂……” 管家闻言,哪有不从,当下带着几个小厮往集市上置办去了,一众丫鬟婢女也急忙开库,取了白绫素灯。一府之人,悲而不乱,伤而不慌,到了晌午之时,整个洛府之中尽挂白绫,正厅之上洛晨棺椁放于正中,小厮阿庆跪于一旁焚烧纸钱,一片肃杀。 昨晚学宫云纸玉砚二位长老前来,后秦月又伏棺大哭,旁人早就有好事的,把始末根由编了个七七八八,四处宣扬。这自古以来,谣言皆是这般,若是有人大富大贵,这谣言就把他说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若是有人遭逢变故,这谣言就把他说得狼狈不堪咎由自取,正是“闲言碎语墙头草,左右全凭一阵风”。 这洛晨之前中了状元,城中传言便把他抬到云里去了,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庇佑江城,这江城若是没有他,那必然是天灾人祸,不得安宁。此时闻得洛晨身死,一夜之间城中传言便换了腔调,什么欺君罔上,什么目中无人全都不在话下,更有甚者居然说洛晨在殿上调戏皇后,招致圣怒,所以才会被打入天牢,羞愧而死。 城中流言沸沸扬扬,真假难辨,但有两件事是确定的。第一,江城乡试状元洛晨已经死了,第二,洛晨是因为在殿上嘲讽当今皇上,所以才被打入天牢而死的。 无论何时何地,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有一个不变的特点,那便是趋炎附势,之前洛晨高中,这群人一个个跑来厚礼相赠,此时却纷纷销声匿迹,以至于这洛府从晌午到傍晚,竟无一人前来吊唁,直至天色渐晚,郭石父亲郭厚,平枫父亲平山才双双登门。 “洛老哥,我来迟了,本来我二人下午就打算过来的,可却被太守公子何千给请了去,非要给我们摆酒庆贺,我们左右推脱却推脱不过,只得在那席间干坐了两个时辰,洛老哥,你……你这头发?” 平山一进门就忙着解释,此时才注意到洛冲夫妇二人须发皆白,顿时错愕不已,郭厚拿起一叠纸钱,放进火盆中烧了,随后说道:“洛老哥,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夫妻二人还是节哀顺变,要是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我和平山保管给你办妥!” 秦月一见郭厚平山就想起了郭石和平枫两个孩子,随后便不由自主地念及洛晨,心头一酸,眼泪便又流了下来,旁边丫鬟急忙上前把秦月扶到一旁。洛冲忧心地看了秦月一眼,半晌才说道:“多谢二位前来吊唁,想我这洛府当初还门庭若市,此时竟会这般冷清……呵呵,二位不必忧心,我一生经商,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说到后面,洛冲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平山虽心中不忍,但还是说道:“洛老哥,我们二人此次前来……” 这话还没说完,只听门子飞奔来报:“老爷,太守公子何千前来吊唁!”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极为嚣张的笑声从厅外传来:“哈哈哈哈,我说平叔郭叔二位怎么那么急着走,原来是要到这来喝酒庆贺呀?好好好,这地方我也十分满意,小侄就在这,与二位叔叔开怀畅饮,岂不快哉!” 见洛冲面色阴冷,平山生怕他一时冲动伤了这何公子,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急忙上前两步说道:“何公子,我与郭厚二人的确是家中有事,您也知道,我以种田为生,郭厚也是一个屠户,这家里离了人可不行……” 何千哈哈一笑:“平叔哪里话,您儿子平枫乃是江城乡试探花,郭石虽未进三甲,但也是深藏不漏,早晚必成大器,不像咱们这光宗耀祖的洛大状元,竟敢殿上嘲讽圣上,自取其辱,堂堂江城学子,横死天牢之中!我呸,真是丢尽了江城的脸!还敢说什么光宗耀祖,我看这洛家的祖宗要是泉下有知,估计是要被气得连鬼都做不成了吧!” 堂中烛火一阵摇曳,阴森诡异,厅中仆役尽对着何千怒目而视,洛冲上前一步,没有理会拼命使眼色的郭厚,缓缓说道:“何公子,我儿不知在华都有何遭遇,竟被人诬陷成辱骂天子,还赔了性命,这件事其中必有隐情,我儿虽有几分高傲,也不会做出那等无君无臣的事情来!” 何千闻言,哂笑一声:“切,我说洛冲,你儿子当了状元是不是把你的脑袋冲糊涂了,状元虽少,但也不是百年一遇,难道你是想说当朝天子和群臣百官都是瞎子不成,会凭空诬陷一个小小状元?或者说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洛晨清白?” 洛冲冷哼一声:“证据?凭我儿敢在云月楼驳斥贪官,痛骂纨绔,就能看出他心里藏忠义,眼能辨是非,嫉恶如仇,不屈权势,真乃大丈夫也!何公子,当天你也在云月楼中,不会是忘了吧!” 何千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洛晨高中状元当天,他在云月楼意图强抢云月双魁,结果被洛晨一阵冷嘲热讽,没要到人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灰,回家后又被父亲好一顿责备。眼下洛冲提及此事,这何千如何不难堪? “好好好,好你个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我告诉你,来之前我父亲已经和我说过,洛冲教子无方,致使江城蒙羞,这就要断了洛家在江城的所有商路。但是呢,小爷我天生仁慈,实在是不忍你落得个老无所终的下场,这样吧,只要你现在跪下,叫我一声爹,然后再把你儿子的尸首取出,放在洛府门口,挫骨扬灰,我就去和我爹说说,在这江城之中给你留个立足之地,如何?” 洛冲看着得意洋洋的何千,怒极反笑:“何公子还真是……天真烂漫呢,这天下乃是圣上的天下,不是何家的天下。洛家行商,以诚待人,八方结缘,你断了我江城商路,却断不了这天下商途,还真以为我洛某离了这小小江城便活不下去了不成?至于叫爹,还是算了,你这等不孝子还是留着去折何太守的寿吧。” 洛冲话音未落,一道曼妙身影忽然从何千的影子里冲出,锋利的匕首直取洛冲咽喉,又一只飞镖射向秦月,势若闪电。但就在此时,一股淡淡灵气忽从洛冲秦月上身上迸发而出,堪堪挡住刀刃飞镖,保了二人一条性命。 洛冲心下虽惊,但也只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秦月面色一冷,直接站起身来,傲然说道:“怎么,堂堂太守公子,竟也用这等卑劣的手段么?” 隐于影中的女子慢慢显出身形,只见她身穿夜行衣,眼神冰冷,脸上刺字,长发及腰,一根玉簪头上插,三寸寒锋指间藏,若以为她身形纤巧无勇力,定叫人须臾命丧见阎王! 何千似乎没想到这女子会突然杀出,脸色有些不悦,随后看着洛冲说道:“洛冲,看不出你居然也……好,我倒要看看,你离了这江城,要如何过活!” 说完,何千转过头,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女子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女子微微低头,也跟了上去。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洛府门口,洛冲秦月才松了口气,冷汗涔涔而下,那女子杀出的一瞬间,洛冲夫妇被杀气所摄,神魂动荡,只是因为遭逢大变,心下悲伤,反倒支撑了下来,没有被那杀机震慑得筋骨皆软。 一旁郭厚平山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平山说道:“我和郭厚前来一是为了吊唁洛晨,二就是为了告诉老哥一声,那何太守怕是要对你们夫妇不利,谁知这何千竟一路跟过来。老哥,想来你也知道这何公子心狠手辣,咱们虽没见过这何太守,但有其父必有其子,想来何太守此时也必然不怀好意,老哥你千万小心啊……” 洛冲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厅中棺椁,黯然说道:“我儿已死,就算那何太守再怎么不怀好意,于我来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多谢二位前来吊唁小儿,此番恩情,洛冲铭记在心,眼下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二位了,等我家晨儿入土为安,洛某必与夫人登门拜谢!” 郭厚平山闻言,立时躬身告辞。洛冲夫妇在正厅待了片刻,便命人关了府门,回到洛晨房间之中整理遗物,只是二人心中悲戚,连夜未眠,方才又被那神秘女子杀气冲击,刚坐在床上便觉困乏无比,竟然就这么双双在洛晨的房间里睡了过去。正厅管家见老爷夫人许久未归,也就遣散了守灵之人,只留下阿庆在厅上看守。 这大抵也是劫数所致,洛府仆役置办丧事,又守了大半天的灵,俱都困乏。又赶上夜间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家都以为这雨天潮湿,纵然有火也必蔓延不开,心下这么一想,就都松懈了下来,或者回房,或者找个什么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一时间整个洛府寂静无声,连看守灵堂的阿庆都已然进入梦乡,殊不知劫数将至,大祸临头也。 转眼三更,正厅之上,火盆之中忽然飞起一阵邪风,盆里黄钱复燃,飘飘荡荡,飞得满厅都是。有几片恰落于纸马之上,须臾便将纸马点着,这火势渐起,却又一点声音都不闻,片刻便烧着了梁上所挂白绫。此时阿庆终于醒转,只觉得神志恍惚,四肢自动,呆呆愣愣地走出厅外,模糊看见一道白影悬于半空,四下乱指,所指之处俱已着火。 说来也巧,就在这正厅着火之时,外面细雨倏然而止。这火一烧起来,什么房梁瓦片瞬息便被烤干,大火不多时就出正厅,过花园,直奔厨房而去。阿庆有心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动静,只能站在厅前干着急,眼看着火朝着洛晨房间烧了过去,这时阿庆才听得有人喊道:“走水啦!” 随着这一声喊,阿庆才觉得四肢复软,又能驱使,慌忙朝着仆役所居厢房跑去,一路跑一路喊,不多时洛府仆役皆醒,众人纷纷抬水救火,可此时火已成势,哪里扑得灭?于是便从洛晨房间一路烧去,库房,书房一间都没漏下,统统烧了个遍,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慢慢熄了。 此时洛府外面早已聚了一大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管家哪有心思去理会这些,昨夜大火烧着仆役房,洛府的仆役丫鬟几十人,将近一半葬身火海,还好这管家运气好才死里逃生。此时幸存之人个个灰头土脸,管家清点一遍下来,竟然不见了老爷夫人,顿时慌得手足无措,不多时早有润雨学宫云纸玉砚二人前来,见到洛府这般境况,俱都惊诧。 好不容易待到火彻底熄了,管家又带人在瓦砾中翻了几个时辰,只在仆役房附近找到十几具焦黑尸体,却唯独找不见老爷夫人尸身。众人无法,只得先把丧生之人先行送到城南黑叶柳林里的义庄停置,再回到废墟之中慢慢搜寻不提,这正是“离火加身飞灰散,片瓦不留算劫终”,究竟不知这洛晨回来又要作何区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回 劫数尽千星昭天象 仙缘起少年怀灵根 上回说到,这洛冲秦月为洛晨置办丧事,然洛晨犯下欺君大罪的消息却已然在江城传开了,故而城中之人多有畏惧,达官显贵更是见风使舵,连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平枫父亲平山,郭石父亲郭厚前来吊唁,谁知太守公子何千随后赶来,嚣张跋扈,出言不逊,扬言要断了洛家商路,众人不欢而散。 当夜,洛府厅上纸钱死灰复燃,烧着纸马,接二连三,牵五挂六,把洛府烧了个精光,仆役死伤惨重,洛冲秦月二人也不知所踪。此时管家以为洛晨身死,老爷夫人也不见了,左右无法,只得在瓦砾堆里胡乱翻出些散碎银两发了下去,让众仆役各自散了,自己又在废墟之中找了几日,终无所获,便也只好黯然离开,带着余下几人转投他乡不提。 此时这洛晨与墨龙神笔二位长老还在赶路,对于家中之事一无所知,原来云纸玉砚想着洛晨身体尚未恢复,万一知道了更是雪上加霜,也就没有用墨鸽捎信。又过了两日,三人才终于赶回江城,一进城门,洛晨便觉得什么地方隐隐不对,心中顿觉不安,但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神笔长老驾着马车一路前行,径直朝着润雨学宫赶去。 过了半晌,洛晨心中不安越发强烈,当即说道:“长老,这几天咱们在路上可有收到江城的来信?” 墨龙并不知道洛府的事情,今见洛晨发问,诧异道:“咱们这几天一直都在赶路,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江城的墨鸽,洛晨,你为何有此一问?” 洛晨眉头皱得更紧,立时说道:“长老,可否先去一趟洛府?此时已近黄昏,街上人少,我必不会张扬喧哗,引人注目,只要经过府门,让我远远看上一眼便可!” 墨龙长老心下一动,谨慎地问道:“洛晨,你为何非要到洛府一观?” 洛晨摇摇头:“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心中七上八下,这江城之中我唯一牵挂的就是父母双亲,所以想去看看,若是他们二人无事,也免得我在这里惴惴难安。” 神笔长老一直都听着车内的对话,眼下见洛晨如此说,便以为是洛晨在华都遭逢变故,故而生出思乡之情,也就没有多想。而且有自己和墨龙二人在此,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手中缰绳一动,马头一转,竟直接驾车朝着洛府方向驶去。 不多时,马车已然快到洛府门口,此时神笔长老已然看见那原本华贵大气的府门此时已经被烧得焦黑,那门内也成了一片瓦砾场,心下不由得一惊。墨龙虽在车内,但也把外面的情形看了个七七八八,生怕洛晨经受不住,催动灵力就要给洛晨用一个障眼法,可是还没来得及施术就先被神笔长老阻止了。 你道为何?这三人一路赶回江城,神笔长老常与洛晨攀谈,只觉得这少年在华都经历生死关窍,身上竟隐隐有了些仙缘,便有心叫他拜入三宗,修习道法。此时若是用障眼法隐瞒于他,日后被他发现,坏了心境,轻则道基尽毁,重则走火入魔,所以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若是洛晨挺不过这一关,那也只能说明他与道途无缘。 神笔拉动缰绳,让马匹缓慢前行,却故意叫来一个行人问道:“这位小哥,我看那么多人从洛府的方向过来,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奇闻?” 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在江城不说无人不晓,但也绝对是名声在外,被问及的男子摆摆手说道:“原来是润雨学宫的神笔长老,这洛府公子殿试之时辱骂圣上,死于天牢,您知道吧?” 神笔长老一笑,说道:“这个自然,我那时身在华都,闻得学生被困天牢,本想设法救出,谁知尚未有所作为,这洛晨便先死在了天牢之中……唉,惭愧啊……” “长老也不必自责,洛晨的嘴长在他自己的脸上,要说什么还不是他一个念头的事,要我说这大祸就是他咎由自取,给江城抹黑不说,还连累自己父母……” 车内洛晨闻言,心中一惊,自己的事情怎么会连累父母?难道是江城太守对家人动手了?还是因为自己在殿上大放厥词,天子迁怒?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外面神笔长老又问道:“连累父母?圣上虽震怒,但却准许我等把洛晨尸首带回江都,想来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又怎么会连累洛老爷洛夫人?” 车外男子拍手说道:“可不就是这尸体惹出的祸事么,这洛老爷洛夫人痛失爱子,在府中大办丧事,可是谁知道竟半夜走水,将整个洛府烧个精光,只剩下一堆残砖败瓦,仆人是一个没伤着,可是这洛老爷洛夫人却是不知所踪。要我说,这洛老爷洛夫人也算是个好人,就是这儿子不孝,死了还要克父克母,这不把自己的家宅都赔进去了,倒也落个干净。” 这一席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把洛晨劈得魂飞魄散,呆坐于车中。不多时,车子停在洛府门口,洛晨透过车窗,只见那焦黑府门之中,残砖败瓦青烟散,楼阁不再,寒风过处起飞灰,尽是凄凉,正厅中柱断梁斜,犹有黄钱纸马,庭园里藤焦花败,尽是衰草枯杨,厨房珍馐皆做土,宝库绫罗烬如霜,好一个腰缠万贯商人府,一把火便成地狱修罗场。 洛晨把自己家府邸中凄凉景色尽收眼底,猛地就朝着车门撞了过去,一旁墨龙长老早有防备,用灵力将车门封了个严严实实,洛晨几番冲突不得出,心中绞痛,口不能言,面色潮红,一大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整个人向后仰倒,昏于车中。外面神笔长老看着洛府废墟,嗟叹不已,随后才驾车转回润雨学宫,此时天色渐晚,城中百姓看得无趣,也就慢慢散了。 却说这神笔墨龙二位长老驾车赶回学宫,云纸玉砚急忙迎上,将洛晨态到墨龙房间安置。神笔长老看着云纸玉砚二人说道:“你们两个断不该瞒着此事,早点告知我们,我们也好早做准备,此时被洛晨骤然知晓,如何扛得过去?” 玉砚长老闻言,叹息道:“我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虽能守口如瓶,但言谈举止总会露出些许破绽,被洛晨看出反倒不好,而且谁会知道这洛晨刚回到江城就会跑到洛府去?” 几人正争论间,墨龙长老为洛晨切脉已罢,慢慢从里间而出,面有忧色。云纸长老见状急忙问道:“这洛晨伤势如何?” 墨龙怅然说道:“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我已为他渡了灵力,可是洛晨却毫无反应,看来这次,他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洛晨境况和之前大不相同,他在华都虽急火攻心,但犹有生机,这生机便是来自父母双亲。可眼下目睹家宅破败,听闻父母失踪,就好比釜底抽薪,根基立断,加上此前遭遇,两下夹攻,此时洛晨只剩一股悠悠余气在胸,神魂飘荡,不知所往。 却说这洛晨三魂七魄渐渐离体,化作一个人形,缓缓走出屋外,见润雨学宫一切如旧,不由得心生感慨。恍惚间又来到柳巷深处,云月楼中,只见各个房里男女交颈缠绵,干柴烈火,洛晨心生羞愧,不敢直视。又往大厅看去,只见那秦烟站在台上,手持折扇,应是正在说书,只是说的内容一概含糊不全,洛晨站在台下听了半晌,又复从云月楼中走出,直奔洛府而去。 须臾之间,洛府已在眼前,洛晨步入其中,见楼阁倒塌破败,处处焦黑,又想起父母不知所踪,多半葬身火海,不由得心生凄凉。欲要哭时,双目之中却是一滴泪都不见,心中悲伤无处发泄,煎熬无比,不由得仰天长啸,他这一啸不要紧,洛府之中顿时刮起一阵阴风,顺着府门呼啸而出,只听门外一声凄惨尖嚎,却是不知哪个倒霉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吓跑了。 方才长啸之时洛晨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正看见天上星光璀璨,深邃空寂。洛晨看得入神,忽觉周身一轻,竟然就这么原地飘了起来,直朝着天空飞去,须臾之间离地已有四五丈远,天地罡风骤起,洛晨只觉得遍体生寒,孤寂难耐,到了此时才醒悟过来,若是任由自己这般飞走,十有八九是要魂飞魄散,可眼下喉中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渐不听使唤,束手无策,就只能这么被罡风带着向夜空飞去。 “我,洛晨,要死了么?要魂飞魄散了么?” 此时洛晨已然离地百丈有余,只觉得诸天星辰俱在眼前,探手可得,光芒流转,玄妙深奥,使人不由自主便想沉溺其中,只见那苍龙木宿隐东方,青光盎然,白虎金宿居西方,寒芒点点,玄武水宿镇北地,黑煞逐浪,朱雀火宿照南疆,赤焰茫茫,再加上北斗七星分四时,三垣四象定八荒,天市太微应苍生,紫薇真星落帝王,正是寒星无情知定数,春去秋来大道藏,天地阴阳有明灭,人间来去是存亡。 洛晨就这么飘荡空中,魂魄被墨龙长老之前渡的一道灵气护持,这才没有消散。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隐隐发白,一股炙热紫气扑面而来。洛晨只觉得周身刺痛,犹如浸于滚油之中,苦楚不堪,却又无力躲闪。 正难熬时,只见地面上发出一阵耀眼银芒,洛晨定睛看去,那银芒正是来自润雨学宫之处。自己的肉身正躺在墨龙长老房间的床榻之上,头顶百会一点银光闪烁,就在洛晨魂魄看向肉身之时,肉身双眼猛然睁开,银光飞旋,一股强横吸力顿时将洛晨飞在空中的三魂七魄尽数收回,重返本身,洛晨只觉的自己从高空急坠,口中不由得就发出一阵痛哼。 这四位长老担心洛晨,彻夜未眠,此时听得洛晨发出一阵痛哼,急忙聚到床边,只见这小子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正四处乱瞟。墨龙长老急忙为洛晨切脉,只觉得他此时身体虽十分虚弱,然魂魄稳固,气息平缓,丝毫不像之前那般气若游丝。 墨龙长老见洛晨双眼茫然,心有所感,急忙走出屋外。此时虽已近天明,但尚未放亮,墨龙长老聚灵气于双目,望空中看去,却只见此时空中星芒耀眼,紫薇,太微,天市齐明,神笔长老随后而出,低声说道:“诸天星辰齐明,呵呵,又有仙缘将至啊……” “不错,方才我见这星芒璀璨,有所感应,不由得起了一卦,正是坎离既济。此时劫数已尽,仙途大开,正应在洛晨身上,呵呵,咱们要不要再赌一赌,看洛晨这仙缘到底会落在天地人哪一家?”玉砚长老也随后走出,淡然笑道。 “哈哈哈,好!正该如此!” 眼下洛晨躺在屋里,并未听见几位长老谈论,此时他满心里想的都是方才遨游虚空,繁星点点,光芒流转,循环往复,晦涩难明却又引人深思,想着想着,不由得又痴了,这正是“历尽灾劫归大道,尝尽悲欢踏仙途”,究竟不知这洛晨后来还有何际遇,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回 观金宿真灵入丹田 明仙身洛晨怀怨念 上回说到,这洛晨虽神笔墨龙二位长老回到江城,忽闻自己家宅付之一炬,父母也在大火里不知所踪,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洛晨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厥过去,墨龙长老为他渡入灵力也无济于事。洛晨三魂七魄游荡在外,眼看便要烟消云散之时,却又莫名其妙被一阵银芒拉回肉身,随后夜空千星齐明,仙缘将起。四位长老虽欢喜,但也并未操之过急,只把洛晨留在润雨学宫之中,静静等候不提。 这洛晨那日魂魄离体,在江城之中游荡一圈,后被罡风送上高空,看见天地星辰,玄妙无比,心有所感。奈何后来魂魄归身势头太过迅猛,以至于洛晨刚一醒来就把空中的情形忘了三成,后来扛不住困又睡了一天一夜,一觉醒来,那晚夜空的情景便只记得一两成了。 这种玄妙感觉沁人心脾,洛晨自是不愿就这么忘却,一有空闲就冥思苦想,拼了命地想回忆起些许星空的样子来。他心思全扑在这上面,自然就没有多余的精力他顾,故而在四位长老看来,洛晨自打醒来,身体虽是无碍,但却呆呆傻傻,茶不思饭不想,一到晚上就爬上屋顶对着星空瞧个不停。四位长老都是道门中人,一眼就看出洛晨并非疯癫,只是心思过于凝聚,所以才无暇他顾,也就任由他去了。 此时四位长老心中已有了想把洛晨收入道门的打算,言谈之间也就慢慢带上了些许修炼的内容,洛晨虽醉心观星,但也把那些话记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此时没空去细想罢了。 恍惚一个月过去,洛晨的情况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这一晚吃过晚饭,洛晨便轻车熟路地爬上墨龙长老房间的屋顶,对着星空仔细地瞧了起来。只是此时天空并不晴朗,隐有云朵,将北方玄武,南方朱雀,东方苍龙俱遮掩得明明灭灭,看不清爽,只有西方白虎七宿分外清晰,银辉漫撒。 洛晨倒也不会挑肥拣瘦,既然这白虎七宿如此明朗,索性就盯着西方夜空看了起来。不知多久,洛晨隐觉得下腹阵阵胀痛,但他此时沉浸于夜空,竟是没去理会,仍旧盯着苍龙七宿看个不停,若是有修真之人在此,只消随意瞥上一眼,便能看见天地灵气自上而下,缓缓流入洛晨体内,聚于下丹田,想那洛晨不过肉体凡胎,小小丹田能存下多少灵气,所以才会下腹胀痛。 道理是简单的很,奈何洛晨却对此一无所知,不知死活又对着夜空看了许久。此时只觉腹中疼痛如绞,额头冷汗涔涔,终是支撑不住,痛呼一声,竟是直接从屋脊上滚了下来,像个破麻袋一般砸在了地上,也幸好这墨龙长老的房间只有一层,若是两三层的楼阁,洛晨从屋顶坠下,不死也要摔个骨断筋折。 洛晨此时不得修炼之法,不明调息之门,这一摔直接把丹田里那些灵气摔散了,腹痛自愈。洛晨被摔得身体疼痛,勉力爬起,心下自是不忿,干脆也不上屋顶,从墨龙长老房间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就这么坐在院中盯着白虎七宿。 看了片刻,腹痛又起,洛晨咬紧牙关,死死支撑,这会不单单是下腹,连带着胸口膻中穴,眉间紫府都跟着疼了起来。灵力发涨,那真如剥皮抽筋,痛入骨髓,洛晨整个人汗如雨下,瘫在椅子里面,双目犹自盯着西方白虎,不肯离开,从下到上三处剧痛隐隐连成一线,此时洛晨双目涣散,青筋凸起,灵力竟是要冲破血脉而出,也就是俗称的爆体而亡。 “洛晨,闭目!” 在此关头,忽然一声爆喝传来,洛晨心神一震,下意识地闭上双目。随着双目闭合,洛晨身体一轻,可是那股剧痛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正不知所措时,洛晨只觉得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微微发凉,隐有吸摄,体内疼痛随着这股吸摄之力倏然而退,不消片刻已然恢复如初。 “好了,睁开眼睛,别再看星星了。哼,西方白虎庚辛金,灵力锋锐无比,你在这作死这么久居然还没死成,不得不说你运气真的不错。” 先不管这句话的内容,洛晨光是听着这语气音调,便知道是墨龙长老救了自己一命,但麻烦就麻烦在,此时墨龙长老似乎是……生气了…… 慢慢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墨龙长老那张冰冷无比的脸,洛晨周身一哆嗦,立即赔笑道:“那个……长老,真巧啊,您也在这啊……” 墨龙长老弯下腰,眼神不悲不喜:“嗯,真巧啊,你身后这房间还是我的房间呢,此时我不在这还能在何处?” 洛晨嘿嘿一笑,刚要站起身来,墨龙长老就抬起手,直接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记:“方才我要是晚来片刻,灵力涨发,血脉崩裂,你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此时还跟我在这里插科打诨,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得过一个状元,就真天下无敌了?” 洛晨看着墨龙长老愤怒的神色,脸上的戏谑慢慢退去,苦笑着说道:“长老,我自然不会认为我得过一个状元就天下无敌,得了状元,一样被一个小小的血咒摆布,一样被关进天牢,一样没了父母双亲,状元……呵呵,状元非但不天下无敌,反而脆弱得紧呢……” 墨龙长老看着洛晨眉宇之间隐有黯然,自知失言,刚要解释,洛晨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墨龙长老说道:“长老,我自打开始进学,就是您在教导我,但我可从来没听您讲过什么西方白虎庚辛金,灵力锋锐这种被称为旁门左道的东西,长老,此时看来您对这些玩意也颇有研究啊……” 墨龙长老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明知故问可不是学子之风,倒有点像官宦做派。” “学子之所以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在朝为官,官宦做派也是迟早的事……长老,此时我已回到江城一个月,平枫和郭石,有消息么?”洛晨慢慢站起身来,怅然问道。 墨龙长老缓缓点头,说道:“有,平枫被派到了华都附近的一个县城做县令,虽不在朝中,但俱华都不过数十里,想来过个几年,渐有政绩,就会被调回华都任职,至于郭石,则被留在了相府,看来是石丞相想让他接过丞相之位吧,他们的父母前几天也已经被接走,到华都那边安家去了……” 洛晨一笑,发自肺腑,只是其中苦涩却如何都掩盖不住。半晌,才猛地抬起头说道:“罢了,他们此时平步青云,我也未必不能大展宏图……长老,学生还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 “何事?” 洛晨双目空明澄澈,看着墨龙长老问道:“这一个月我虽满心都是别的事情,但也听到了您和其他三位长老的交谈,此时想来,颇为不解,所以想请教您,何为灵力?何为任督?何为周天?” 转来转去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了,墨龙长老随手一甩,旁边的椅子浮于半空,直接飞回屋内,原样摆好。洛晨见状,并未表现出多少惊奇,而是问道:“您,还有神笔,云纸,玉砚三位长老,到底是谁?” 墨龙长老看着洛晨复杂的眼神,并未多言,而是说道:“我是你的老师,神笔他们三人,也是。” 话音未落,洛晨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顿时浮现愤怒之色,抬手指着墨龙长老喝道:“老师?你们四个明明就是白日飞升的仙人!这一个月以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仙人移山倒海,颠覆日月,在华都却任由我被那血咒所害,打入天牢!这也就罢了,云纸玉砚二人明明先回到江城,为何不保我父母一命!功名不过过眼云烟,我洛晨没有也就没有了,可是我的父母何辜?要受此无妄之灾!以至于烈火焚身!” 此时墨龙长老表明身份,洛晨一下子不知所措,又牵动旧事,华都牢狱之灾,父母猛火之劫,一齐涌上心头。洛晨只觉得有无数言语想要说出,可到了嘴边偏又无话可说,不由得心下酸楚,泪流满面,愤怒愧疚却又不知所措,只得面朝着洛府的方向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大呼道: “爹,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说罢,洛晨筋疲力尽,歪倒在地,泣不成声。墨龙长老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修道亦如求学,须得循序渐进,我四人不过初入门庭,本领微末,实在是有心无力,你若是要恨,那也随你。今晚时候不早了,你此时肉眼凡胎,我不知你有什么际遇,竟能观星聚灵,这本是好事,但经脉血肉却是承受不住,切记不可再胡乱观看。” 说罢,墨龙长老便转身离开了小院,留下洛晨一人在院中,哽咽不住,甚是凄凉。 墨龙长老走出院子没几步,就看见神笔,云纸,玉砚三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遂缓步走过去,看表情就知道刚才自己和洛晨交谈已经被他们听了去。 玉砚长老看墨龙心情不悦,说道:“墨龙,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洛晨华都入狱,父母失踪,家宅被焚,必然是心力交瘁。此时忽然又知道咱们是道门中人,必定会以为是咱们故意不出手相救,我觉着过几天他应该就会明白过来了。” 云纸长老摆摆手:“唉,我总觉得咱们应该稍微缓缓再告诉洛晨实情,此时这洛晨才从之前种种灾劫里缓过神来,咱们就紧随其后,这对洛晨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这过刚易折,我却是怕洛晨承受不住。” 一直沉默的墨龙长老此时说道:“不可,若是咱们一直不把身份说明,那才是一叶障目,饮鸩止渴,如此这般就算洛晨入了我道门,也必会留下心魔,若是日后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如何对得起他父母双亲!” “好了,别吵了,眼下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再争论这些也无甚用,眼下要紧的是看好洛晨,免得他一时气愤,做出什么自戕的糊涂事,那我等才真是白白入了道门一回,反正咱们距离回宗门还有一段时间,洛晨这孩子看似跳脱,实则心智坚定,我相信他必然能够想通其中关窍。”神笔长老看了洛晨所在的小院一眼,皱眉说道。 墨龙几人虽心下不忍,但也只得如此。是夜,四位长老分别护持小院四方,不敢有一丝差池,洛晨就这么歪在院子里,不声不响,不吵不闹,但也并未回房休息,坐在院中直至天亮。四位长老知他此时心中难过,也就没有贸然打扰,正是“仙法难改凶吉数,生死别离徒奈何”,究竟不知这洛晨一夜作何感想,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回 探流言义庄起邪祟 明本心少年求仙门 上回说到,这洛晨自打醒来,回忆起那晚魂魄漂浮空中,观夜空繁星,深感玄妙,奈何一觉醒来十成里就忘了八成,于是洛晨每晚观星,阴差阳错竟悟出观星引灵之法,只是肉体凡胎经灵气一灌,险些爆体而亡。墨龙长老将洛晨救下,表明身份,洛晨一时难以接受,牵动旧事,悲伤不已,在院中呆坐整晚不提。 恍惚已是七月,天气炎热。洛晨自打那一晚起,就再没和四位长老说过一句话,每日饭菜也都是端回房间里吃,不吵不闹,但也不表露什么态度。墨龙长老思量一番,还是没有轻易打扰,反而搬出了原来那间小院,把那里留给洛晨单独居住。四位长老返回宗门的日子便在七月末,若是那时洛晨还是没能想通,少不得要另做打算。 此时润雨学宫的教学基本都已经分派了下去,四位长老也清闲了不少。这一日清晨,神笔长老闲来无事,便走出学宫到街上闲逛一回,刚走出两条街,只见一群人抬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迎面而来,呼呼喝喝,语气之中多有惊慌,还隐隐夹带哭泣,神笔长老心下诧异,站到一边,随手拉过一个路人问道:“这位小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被拉来的路人瞧热闹正瞧得开心,此时一下子被拉到一旁,心中顿时不悦,正要喝骂,却发现身后站的是润雨学宫的长老,这才急忙收了怒容,说道:“原来是神笔长老,唉,别提了,咱们城南的义庄,出事了!” 神笔长老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忘了原来洛府的方向一眼:“哦?义庄是停尸之所,难道是出了什么厉鬼索命?” 男子闻言,立马瞪大了眼睛,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咱们江城的义庄虽然在一片黑叶柳林中,但一直都挺太平,也没出过什么玄乎的事,但是这次那可真是太唬人了!” 神笔长老心中一动,见旁边有个茶馆,便直接与那男子走到茶馆外面的桌边坐下,要了一壶好茶,一碟盐水花生,一碟五香瓜子,这才说道:“我平日对这鬼怪之事也颇为好奇,可否细细道来?” 这男子也是个自来熟,不客气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先喝了一口,随后抓过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磕了起来,这才说道:“神笔老哥,我且跟你说,这件事你问我那是问对人了,若是换了旁人,不是添油加醋,就是语焉不详,断说不清楚,也就是我才能把这来龙去脉分说个头头是道。” 神笔长老闻言,笑而不语,慢慢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动作自然流畅,平静淡然。对面男子忽觉一阵尴尬,咳了两声,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出去,说道: “这义庄啊,半个月前就已经出了事了,当时是咱们城里一个姓王的兄弟带着婆娘去乡下探亲,回来的时候一家人只觉得心神恍惚,等到清醒过来才发现一家三口居然不知何时站在义庄门口。这王兄弟一时热血上头,壮着胆子就过去了,谁知这一去不要紧,只见义庄之中竟有十几人在来回走动,那体态神情断不是活人,其中还有人走向他,双眼之中尽是血色,那王兄弟这一下子被唬得不轻,连滚带爬地带着婆娘跑回了城里,病了好几天呢!” 神笔长老点了点头,半个月之前正是洛晨状态不好的时候,所以四位长老也就没太关心城里其他的传闻:“原来还有这等事,那这王老弟眼下如何?” 男子捏着一颗瓜子晃了晃,说道:“估计也是当时义庄里的鬼怪还没成什么气候,王兄弟回家将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所以后来和别人说起这件事,别人都不信,只说是他赶路疲惫看花了眼,这才唬了自己。我和这王兄弟相熟,他见众人不信,心中烦闷找我喝酒聊起,所以我才能知道这么详细。” 神笔长老心下盘算着,手中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问道:“那刚刚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男子吃够了瓜子,觉得口干,直接把杯中茶水喝了个干净,又抓起一把花生,边吃边说道:“方才那人是王兄弟的邻居,没别的本事,就是喜欢和人抬杠,王兄弟回来讲述义庄之事的时候,他杠得最厉害。这不昨晚跑到义庄去了,他那婆娘也是个彪的,自己爷们大晚上去义庄也不拦着。结果一夜未归,他婆娘这才知道着急,慌忙叫了一群人去寻,结果进了义庄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就是不见一个人影。” 神笔长老闻言,说道:“难不成是这人并未去义庄,所以才寻不见?” 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寻了几圈下来一无所获,众人都以为他并未来到义庄,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正要打道回府,却听得一个棺材里隐有呼声,仔细听去竟是呼救,大伙循声而去,七手八脚打开棺盖,原来这人不知被谁给扔棺材里了。脸色苍白,眼底发黑,一副死人的样子,棺盖一开就昏了过去,不过好在还有气,这不刚抬回来,我估计是去医馆了……” 神笔长老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多谢这位老弟告知,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咱们一介凡人,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男子急忙起身还礼,看着神笔长老渐行渐远,又坐下慢慢把盘子里的瓜子花生吃完,只觉得这茶味清浅,终是喝得不过瘾。转头走到街边一个香瓜摊子上,扔下几个铜板买了俩香瓜,猛啃几口,只觉得甘甜清冽,汁多肉脆,十分受用,顿时来了兴致,抬起脚奔着最近的医馆走去不提。 神笔长老离了茶馆,却并未回到润雨学宫,而是在江城中漫无目的地地走了几圈,直到暮色渐浓才回到学宫里。此时正赶上下学,一众学生正从里往外走,看见神笔长老,纷纷弯腰行礼,神笔长老心下宽慰,微笑回应。 送走了学生,神笔长老离了门口,穿曲径,过石桥,片刻已到四位长老的别院门前。此时已到饭时,正厅之中饭菜皆已摆好,只不过今日除了墨龙,云纸,玉砚三人之外,洛晨赫然也在桌上,竟是没有再回到房间里吃完饭。 再看这桌上菜色,也比平时丰盛许多。只见那青葱白藕,色浅而味甘,精肉红油,汤稠且香浓,黄瓜碧绿,应是藤上初摘,土豆浅淡,正是小园自种。一桌菜里,四素一荤,素配荤则荤香更美,荤衬素则素味犹鲜,加上一钵除腥解辣酸菜汤,一碗唇齿留香白玉米,那真是咸辣酸甜人间味,柴米油盐做一炊,尝遍四海千家灶,只念故乡鱼米肥。 神笔长老微微一笑,走上前来坐在桌边,说道:“你们饿了先吃就是,何必等我。” “我等也不是太饿,所以干脆等人到齐了再吃也无妨,神笔你这一出去一整天,究竟去往何处啊?”墨龙长老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碗里,问道。 虽说四位长老为人师表,行为严谨,但到底也是道门中人,生性洒脱自然。更何况此时屋中再无外人,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规矩不提也罢。 神笔长老偏爱素菜,夹起一片藕片放进嘴里,说道:“我正要说这件事,今早我出门闲逛,正看见一众人抬着一个男子路过,那男子脸色苍白,面上隐有黑气,看着不像是寻常病症,倒像是鬼气侵体。我心下诧异,拉过一个路人询问,才知道是城南义庄闹了邪祟。” 云纸长老胃口很好,这么一会一碗饭已经下肚了,此时一边盛饭一边问道:“哦?这邪祟闹得可严重?” 神笔长老摇了摇头:“此时倒是不严重,有一个人受到了惊吓,并无大碍,剩下的就是今天我看见的那个被鬼气侵体的男子了,我已经为他打入一道灵气,只要他到了医馆,郎中随便给他开上一副补中益气的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我想着,咱们就要离开江城回到宗门,此时义庄忽生邪祟,断不能留下祸根,需在离开之前将义庄清扫干净才是。” 此话一出,其余三位长老顿时点头称是。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洛晨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小声问道:“你们要离开江城了?” 墨龙长老看了洛晨一眼,说道:“正是,我们本打算在回到江城之后就即刻离开,没成想事情会这么多,所以就耽搁下来了,不过再怎么耽搁,这个月月末我们也一定要走。” 洛晨又低下头,扒了几口饭,随后问道:“那你们还会再回来么?” 神笔长老放下碗筷,笑着说道:“洛晨,此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告诉你倒也无妨,眼下我们的修为已然到了瓶颈,需要回到各自宗门提升境界,提升之后可能就会去游历天下,就算回到这江城,也可能是数十载以后了。” 洛晨“哦”了一声,也放下碗筷,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说道:“四位长老,你们去义庄清扫鬼物,我能不能同去?” 墨龙长老一愣:“洛晨,你此时肉眼凡胎,去了之后很可能会受到波及,还是留在学宫里的好。” 洛晨摇摇头:“眼下我是戴罪之身,见不得人,前路一片渺茫,但又不想瞻前顾后,举棋不定,所以才想着和四位长老一同去义庄看看,请四位长老成全。” 墨龙长老眼睛一亮,说道:“洛晨,你想通了?” 洛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四位长老这些年待我极好,华都我身陷囹圄,江城家宅遭焚,若是你们能够施以援手,当不会袖手旁观。眼下事已至此,怨天尤人却是无用,我这副颓态若是被我那老爹看见了……定又要骂我没出息了。” 洛晨此话一出,四位长老竟然同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半晌,神笔长老见洛晨面色又有悲戚,急忙岔道:“带上你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义庄邪祟到底有多强,若是到时候顾不上你,让你受到连累,反倒不好了。” 洛晨听神笔长老如此说,起身离席,躬身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学生此次能够活着回来,还请四位长老不弃……” 玉砚长老挥挥手打断了洛晨的话:“我们四人不过是修为最低的道童,连真人都不是,没资格收徒的,而且那义庄虽有邪祟,也有几分凶险,但我们四人保你一命还是绰绰有余,你也不必搞得跟上刑场似的。” 神笔长老点头说道:“不错,你是我们四人的得意门生,在华都被打入天牢,家中又遭此劫难,我们也必不会袖手旁观。墨龙,此时洛晨没有修为,但却能观星引灵,你想想办法,传给洛晨一些符箓之术,以做万全。” 此时已然饭毕,墨龙长老应了一声,便带着洛晨回到小院中。洛晨心下好奇,问道:“长老,这符箓是什么?” 墨龙长老看了洛晨一眼,说道:“符箓不过道门微末之术,灵力不足之人事先制作好符箓,寄灵气于其中,可随时取用,一般也就是应急或者当做暗器。原本你没有修为,给你符箓你也用不了,但所幸阴差阳错得了观星引灵的窍门,咱们去义庄又是晚上,所以你或可借观星引灵催动符箓也未可知。” 洛晨哦了一声,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道:“长老,这两个月来我一直浑浑噩噩,此时清醒才想起来有一事想问许久……” 墨龙长老看洛晨那个羞涩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说道:“你是不是想问蓝心的去向?” 洛晨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呃,长老你怎么知道……” 墨龙哼了一声:“之前去华都的时候,你和蓝心眉来眼去我们四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没说破罢了,再说你们俩也确实挺般配的。你放心,蓝心并非失踪,应该是被修真之人带走了,那人修为高出我们不少,我们也看不出对方的身份,但是修真之人很少会和凡人过不去,蓝心她应该是被某位修士收入门墙,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洛晨听了此言,稍稍放下心来,一老一少二人就坐在厅外阶下闲聊。不多时,天色已晚,墨龙长老便让洛晨在院中施展观星引灵之术,自己则在一旁细细参详。这正是“仙家符箓承妙法,星辰聚灵入凡身”,究竟不知这观星引灵能否堪用,墨龙长老又传了洛晨哪些符箓,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回 再观星洛晨聚真灵 传符宝墨龙演道法 上回说到,这神笔长老外出闲逛,只见一人被抬往医馆,看样子像是鬼气侵体,神笔长老找人打听才知城南黑叶柳林中的义庄里出了邪祟,已有两位百姓受到波及。神笔长老在城中巡查一圈,回到学宫,洛晨终于明心见性,解开了心障,但却要求一同前往义庄。为保万全,墨龙长老便打算借着洛晨自悟的观星引灵之法,传他几道符箓以作防身。 眼下夜色渐深,星辰初现,墨龙长老伸出手来搭上洛晨的肩膀,灵力微微一催,二人凭空而起,直接跃上房顶,潇洒飘逸,傲然出尘。洛晨被这一手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长老,您现在能不能飞啊?” 墨龙长老笑了一声,说道:“哈哈哈,洛晨,我不过是个道童,尚未晋升真人境,而且就算悟得关窍,成为真人,也不能御空而行,想要飞,至少也得……” 洛晨忽然心有所感,脱口而出:“若修成真人,日夜用功,先天之气得日月滋养,化作元神,一切神通尽藏神中,意动而术发,念及而形至,此为炼气还神。到此境者,是为飞仙,一成飞仙,可御空而行,瞬息万里,移山填海,不在话下。” 这几句话一出,墨龙长老倒是一愣:“洛晨,这些事情,你从何得知?” 洛晨揉了揉脑袋,说道:“我之前曾去过云月楼喝酒,正赶上那里的掌柜说书说起什么天地五仙,道门三宗,所以就略略记了一下。长老,难道那个掌柜说的还真是五仙的修炼法门?” 墨龙长老略一思索便已了然,笑道:“不错,这正是五仙的修炼法门,修士需得修炼至飞仙之境才能够御空而行,像我现在一跃四五丈,十步过一里也就是极限了。行了洛晨,把你口水擦擦,若你真能拜入三宗,这些微末小术全都不在话下,现在你且先用用你那观星引灵之术我瞧瞧。” 洛晨闻言,还真抬起袖子在嘴边抹了抹,嘟囔着说道:“还微末小术,这些微末小术在凡人眼里那就已经是大神通了……” 嘴上闲话说罢,洛晨抬起头来,看向西方白虎七宿,淡淡灵气透体而入。墨龙长老坐在洛晨对面,运灵气于目,一只手按在洛晨胸口,及时把洛晨体内的灵气吸走,以免引发不适。半晌,墨龙长老已经把洛晨体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随即招呼洛晨停止。 “长老,怎么样?”洛晨这一次引灵没了丹田胀痛之苦,此时只觉得通体舒泰,急忙询问道。 墨龙长老眉头皱了皱,问道:“洛晨,你这观星引灵之术是怎么来的?” 洛晨一下子被问住了,坐在屋脊上迷思苦想许久,才慢慢答道:“具体的情况我也记不得了,眼下我只知道那天回到江城,听闻父母失踪,家宅被焚。我心中大为悲伤,随后就感觉自己浮于半空,千星在侧,光华流转玄妙无比,后来东方忽有紫气,照得我周身灼痛,随后……随后就在房间里醒来,我想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观星引灵之术吧……” 墨龙长老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嗯,那日你气若游丝,我为你渡入灵气,滋养五脏,而你随后应该是魂魄离体,被罡风吹到了天上,所以才会看见那副光华流转之相。后来那股紫气乃是日出至阳之气,魂魄没有肉身庇护,被阳气照到登时便会烟消云散,你可能是被我打入的那一道灵气护持,再加上那时紫气尚淡,所以才坚持了片刻。但若仅仅如此,你断然回不到肉身之中,洛晨,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回到肉身的?” 洛晨似乎早知道墨龙长老会有此一问,直接摇头说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在急速下坠,房间里的肉身忽然睁眼,随后便已经躺在床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忘了大半。我想多记起一些细节,所以才会每天晚上屋顶观星,谁知没想起什么有用的,观星引灵反倒越发熟练,结果那天差点被疼死……” 墨龙长老瞪了洛晨一眼,心中虽然还是对洛晨魂魄归体存有一丝疑虑,但也并未深究,而是说道:“行了,不论如何人没事就好,我现在就传你符箓。” 说着,墨龙长老从怀中掏出三张符咒,虽说是三张符,但是在洛晨眼里这仨玩意长得都差不多,一样的黄纸,一样的红字,一样的歪歪扭扭看不真切。 “别看了,你这样看一百年也看不出这三张符有什么区别。且听我说,这一张是隐身符,可以让你隐去身形,凡人决计看不出,修真之人嘛,只要你不乱动,也能藏个一时三刻,这符箓正中央的条纹里藏着一个隐字,仔细看便能看出。” 墨龙长老说着,把手里的一张符递给洛晨,洛晨接过符咒,对着中央仔细观看,片刻便看出符咒中央的条纹里果真藏着一个“隐”字。 墨龙长老看洛晨神色变化,心下也十分满意,符箓中央的字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有些人终其一生可能都看不出来,但洛晨拿到手里不过片刻就能发现,这少年果真有几分天赋。 抬手拿起第二张符咒递给洛晨,墨龙长老说道:“这一张是疾风符,可以让你疾步如飞,虽不能如我一般,但一步三四丈却是没问题,这张符箓中央的条纹里藏着一个……” 洛晨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符箓中央藏着一个风字,可对?” 墨龙长老瞥了了洛晨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看你像个疯子,八卦之中风为巽,这符箓中央便是一个巽字,你且拿好。” 说着,墨龙长老拿起最后一张符咒,说道:“这是离火符,也是这三张符箓里唯一一张能用来攻击的符箓。符箓都需要注入灵气才能发动,你要做的就是尝试把观星引灵吸过来的灵气注入到灵符之中,就像这样——” 墨龙长老夹着符箓的手指指尖发出淡淡白光,离火符上的朱砂红字微微一亮,只听“噗”的一声,整张离火符猛地燃烧起来。墨龙长老撤掉手指,离火符化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漂浮在半空,随着墨龙长老的指挥动了起来,随后墨龙长老猛然一甩手,离火符直接打在瓦片上,烧出一片焦黑。 洛晨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伸出手指在焦黑上抹了抹,随后说道:“长老,这离火符的威力还真是……不敢恭维啊……您是不是怕毁了这小院才没有全力施展?” 墨龙长老拍了拍手,淡然说道:“洛晨,你是不是以为离火符一出,必能焚天煮海,毁天灭地?” 洛晨点了点头,他在市井闲书里看见过,什么符箓一出,天地变色,方圆千里,再无生机,那真是威风八面,看得人心潮澎湃。即使没有那么霸绝天下,好歹也要有点声势,可眼前这离火符既无声势,更无威力,实在是太寒碜了些。 墨龙长老面色如常,声音平静:“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离火符的威力就这么点,那火焰也与寻常凡火无异,顶多更炽烈一些,对付鬼物尚有效果,若是对人,呵呵,别说修士,离火符连一个凡人都杀不死,更不必说什么焚天煮海。洛晨,你可知在宗门之中,何处离火符使用的最多?” 洛晨刚要说话,墨龙长老就抢先说道:“厨房,因为他们每日烧菜煮饭需要生火,所以这离火符也被叫做点灶符,咱们平日吃的饭菜也都是这点灶符烧出来的,比起一般的火折子,它可是好用得紧。” 墨龙长老觑着洛晨脸色发青,哈哈一笑:“行了,别给我甩脸子,三种灵符离火符消耗灵力最多,疾风符和隐身符次之,你且试试看能不能灵力引入符中。” 纵然离火符的威力不大,但疾风符和隐身符却值得一试。洛晨握着隐身符,抬起头来,眼观夜空,淡淡灵气流淌,聚于丹田,那股熟悉的胀痛之感再一次浮现在洛晨心头,但眼下有墨龙长老在侧,洛晨便没了那么多顾忌,放开手脚全力吸摄,不消片刻,胀痛就已然变成了撕裂般的痛楚。 “洛晨,静守元神,以念御灵,念者生于心,灵者行于穴,心动则穴活,心止则穴闭,动止相生,静为其要。”墨龙长老再次把手按在洛晨胸口,一有异常便立刻吸出洛晨体内灵气。 此时洛晨头上已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体内剧痛如潮水拍岸,滔滔不绝。墨龙长老说的话十分矛盾,“心动则穴活,心止则穴闭,动止相生”,这原本很好理解,可偏生他又说了一句“静为其要”。此时洛晨正应该开穴以供灵气流转,可是一动静即破,一静穴则闭,两边背道而驰,搞得洛晨越发烦躁,这一烦躁灵力更加流转不开,剧痛更甚。 墨龙长老把之前那窍门说完就再没说一句话,此时他自然知道洛晨的问题出在哪里。但这个关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擅自提醒,可能相安无事,也可能直接断了一个人的道根。所以墨龙竟是一言不发,只等着洛晨体内灵力灌满便将其吸走,洛晨这一次若是失败了,对心境或多或少有些影响,可那也总比道根全毁要强。 此时洛晨体内的灵力已经漫过了膻中穴,直朝着紫府逼了过去,若是紫府也被灵力满盈,那墨龙长老就必须将灵力抽走。眼下身体剧痛难忍,洛晨却浑然不觉,一门心思全部都扑在了墨龙长老所说的法门上。他本有道根,后来又经历多般变故,华都入狱,父母失踪,魂魄离体,夜空观星,此时心智已然十分坚定,故而才能在这种痛苦之下推敲思量。 “动为开,天河倾塌波千荡,止为闭,万斤龙闸斩长江,静为……静为……” 灵力充盈,只消片刻便会逼上紫府,墨龙长老叹了口气,灵力隐隐成旋,眼看就要将洛晨体内的灵力吸走,可就在此时,洛晨猛然开口说道:“静为常,江河湖海皆是水,不因动止移本纲!” 此话一出,洛晨虽还是觉不出体内窍穴脉络所在,但灵力却即刻沿着手臂流动,顺着手指流入隐身符中,只见隐身符上朱砂字亮,却并未像离火符一般飘于半空,墨龙长老哈哈一笑,说道:“好!此时隐身符已然激发,洛晨,你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闭目体会一番,这才说道:“此时只觉下腹胀而不痛,灵力应该还有剩余。” 墨龙长老运灵于目,只见洛晨体内灵力十去八九,只有下丹田依旧满盈,顺势说道:“洛晨,你再激发这疾风符试试。” 洛晨接过疾风符,依照方才之法,灵气灌输其中,疾风符上朱砂字亮,同样激发开来。墨龙长老点了点头,下丹田本就是储气之所,能容下的灵力却是比中丹田膻中穴,上丹田紫府要多出不少,眼下洛晨能够一次激发两枚符箓,也是颇为不易了。 墨龙长老颔首道:“好了,这隐身符贴于胸口即可,疾风符则要贴在后腰,你现在试试吧。” 洛晨闻言,迫不及待地把隐身符贴在胸口整个人倏然消失,即使是他自己也看不见自己的手脚身体,但感觉中手脚却仍在,十分有趣。 “别闹了,赶紧把疾风符也贴上,隐身符和疾风符都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过,便是废纸一张。”此时从旁看去,墨龙长老独自一人在房顶自言自语,颇为奇怪。 “哎?长老,你怎么能看见我?”洛晨的声音凭空传来,在这夜里也有几分诡异。 墨龙长老闻言,笑骂道:“我要是连区区一张隐身符都看不破,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即使是真人境的修士,只要不动用灵气,也难发现你,赶紧试试疾风符的效果。” 洛晨嘿嘿一笑,脚步一动,直接从房顶跨到了院子里,墨龙长老知道他少年心性,少不得要去到外面转一圈,手指一甩,一道灵力射入洛晨体内,随即又闪身到洛晨面前,手指在洛晨眼前一抹,又递给他几张隐身符和疾风符,说道: “这么长时间憋在这小小学宫里,也难为你了,我已在你身上种下灵气,时时能够感知你的位置,此时又给你开了阴阳眼,你且出去转转吧,若是遇到鬼物或者修士,万万不要招惹,只避开就是了!” 墨龙长老此言可谓深得洛晨之意,呼喝一声便越过高墙,直奔江城城中去了,墨龙长老站在房顶,心下宽慰,笑而不语,这正是“两道符宝夺造化,一见真人是机缘”,究竟不知这洛晨游荡到何处去了,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回 游江城再登云月楼 困闺房得见地宗仙 上回说到,这墨龙长老在学宫之中让洛晨使用观星引灵之法,传了洛晨一张疾风符,一张隐身符,虽然其中颇有波折,但洛晨中还是悟到其中关窍,掌控灵气催动符箓,一路冲出润雨学宫,墨龙长老知道洛晨这段时间在学宫之中颇为憋闷,便在洛晨身上种下一道灵气,便任由他出去游荡不提。 却说这洛晨一路出了润雨学宫,走上大路,见行人依旧我行我素,对他视而不见,不由得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走到一名正在行路的男子旁边,猛地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谁呀?” 男子以为有人叫他,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旁人皆侧目视之。男子以为有人作弄于他,也就没有多加理会,转过身来正欲离开,却又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又是空无一人,如此接二连三,男子心下不免有了一丝火气,索性也不赶路了,转过头来大声吼道:“谁老拍你爷爷的肩膀,有种的站出来!敢拿你爷爷寻开心,皮痒了是吧!” 如此一吼,路人皆惊,议论纷纷。洛晨此时就站在男子旁边,看着他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心中好笑,但也没有再戏弄于他,反而在这江城之中大街小巷里随意穿梭起来。 洛晨自打出生便在江城长大,对城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十分熟悉,但此时透过阴阳眼看去,一楼一阁,一草一木更加鲜明通透,看着竟有些陌生。而且街上一些行人乍一看平平无奇,阴阳眼之下却隐有白光散于周身,与墨龙长老激发符箓时的光芒并无二致,想来就是在城中生活的修士,洛晨谨记墨龙长老的叮嘱,并未上前招惹,而是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好在城中隐藏的修士并不算多,鬼魅更是半个皆无,一路下来相安无事,这洛晨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走马观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花柳巷口。 从润雨学宫出来,去往洛府要向西,去往花柳巷则要向东,洛晨有意避开伤心之地,一路向东游荡,故而七拐八拐,便流连到此。 站在巷口,洛晨不由想起去往华都之前,自己与平枫郭石二人意气风发,在云月楼饮酒取乐,正赶上双魁抛球,还因此得罪了太守公子何千,结识了蓝心。而眼下平枫郭石皆已为官,蓝心却不知所踪,而自己也落了个戴罪之身,只能靠着隐身符出来看看这江城夜景。洛晨思虑至此,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抬起脚走向巷子深处,疾风符加持之下,只消几步,人就已经站在了云月楼门口。 云月楼的歌妓依旧如往常一样,只站在门内来往,没有一人在街上招客,但街上的人们依旧十有八九进了云月楼的大门。正出神间,只听一声醒木从厅中传来,洛晨急忙看去,只见那秦烟正站在正厅中央的舞台之上,身法步调神韵翩然——这洛晨两次来到云月楼,居然都赶上了秦烟说书,真是“机缘福祸皆天定,不早不迟不由人”。 此时,只听那秦烟朗声说道:“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洛晨倚在门口,看得眼热,不由得就跟着念了出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念完,就看见正厅之中一位正缩在角落里饮酒的光头男子身上忽然迸发出一阵精纯白芒,洛晨心下一惊,知道这人是一名修士,正要转身离开,只觉得后脖子被人拎了起来,随后眼前一阵恍惚,定睛看时,自己居然从云月楼的门口被带到了一间昏暗房间之中,外面隐有喧闹声,想是离街道不远。 “嗯,毫无修为,却能隐迹藏形,你用了隐身符吧……唔?还有一张疾风符……说说吧,谁给你用的……” 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声音从房间各方传来,洛晨心下惊慌,魔龙长老只告诉自己见到修士就绕着走,可是却没说被修士抓住了要怎么办。思量片刻,洛晨刚要开口说话,此时隐身符和疾风符内的灵力同时耗尽,洛晨只觉得身子一沉,手脚身体也又复出现,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声惊咦。 “呦,莫不成,你就是那犯了欺君之罪,被打入天牢,当晚死在狱中的窝囊状元,洛晨?”男子的声音带着酒意,可听在洛晨耳中却不亚于晴天霹雳,慌忙说道:“这位仙人,晚辈在华都之中并非有意冒犯圣上,实在是因为中了血咒,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眼下我父母双亡,洛家只剩我一人,还请仙人千万不要说将出去……” “放屁!” 洛晨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抱着酒坛子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面前,抓着领子就把洛晨拎到半空,冷声说道: “少年,你若是没有那疾风符和隐身符,我却懒怠管你,什么欺君大罪,什么打入天牢,通通和我没屁的关系。但是你既然仗着身上有符,在我云月楼外窥测,我就少不得要拿了你。此时你又满口谎话,真当我不知这血咒异术么?中血咒者,自残自伤,死相凄惨,修士尚且忌惮三分,你一个小小凡人,居然能在血咒之下苟活……呵呵,你,凭什么?” 洛晨松了口气,急忙说道:“仙人,晚辈断没有撒谎,对我释放血咒之人,自己道行并不高,血咒尚未……尚未大成!所以只让我在殿上胡言乱语,结果激怒了圣上,所以才遭受牢狱之灾,晚辈不敢妄言!” 男子放下酒坛,漠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瞧瞧,你到底有没有信口雌黄,说!那施咒之人将血咒种在你身上何处?” 洛晨闻言,急忙说道:“那人把血咒种在了我的枕头里,想是在后脑之中。” 男子五指成爪,猛然扣在洛晨后脑。洛晨只觉得后脑一痛,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男子便已然收回手掌,掌心之中正有一丝极为淡薄的黑色血气,男子把这血气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神情一缓,直接松手,洛晨跌坐在地,面上惊慌失措,但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脱身。 “嗯,这血咒之中咒念淡薄,的确没什么威力,呵呵,你在殿上大放厥词,此时居然能活着回到江城,想来你那四位老师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这隐身符和疾风符,也是那四个小娃娃给你的吧?”男子随手一挥,屋中灯火骤明,洛晨定睛一看,不由得惊道:“你你你……你不是秃头张么!” 男子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双目微眯,醉醺醺地说道:“没错,我就是这云月楼的常客秃头张,咋咋咋……咋地了?” 洛晨慢慢站起身来,说道:“那个……张仙人,您看您要问的也问清楚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 谁知洛晨刚转过身,一个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师叔,小烟刚才看您忽然离席,可是有什么事么?” 秃头张随手一甩,木门应声而开,门外站的正是云月楼的掌柜秦烟。这秦烟看见洛晨,微微一愣,方才她正在台上说书,忽见张师叔动用灵力一闪而出。秦烟心下担忧,所以竟草草把书结了,直接上楼来,也没有细细感知屋里到底有谁,此时看见洛晨,少不得有几分诧异。 但诧异归诧异,秦烟执掌云月楼,什么场面没见过,脸上露出一丝温婉笑靥,柔声说道:“呦,原来是洛公子大驾光临,前一阵子小烟听闻洛公子在华都身陷囹圄,真是担心得紧呢,此时见到洛公子安然无恙,那小烟也就放心了,只是你为何会在小烟的闺房之中呢……” 秦烟一步步走进屋中,直接把洛晨逼到床边,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在床上,秦烟呵呵一笑:“洛公子也太急了些,况且我是这云月楼掌柜,早就不接客了,若是洛公子有意,我把这云月楼中最温柔可人的姑娘给你叫来,且把房间也让给你,洛公子今晚就在小烟的闺房中做成好事,如何?” 被逼到这个份上,洛晨反倒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看着秦烟精致的容颜说道:“秦掌柜,敢问你这云月楼现在的月魁,是何许人也?” 秦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弯下腰来,一张俏脸离洛晨不过咫尺,巧笑言道:“呵呵,你说蓝心啊,她得了这乡试榜眼,离了江城就不会再回来了,我自然是选出下一位月魁接替她,我知道你和她相谈甚欢,郎情妾意,但这月魁可是云月楼的摇钱树,总不能空着吧……” 洛晨冷冷一笑:“亏得蓝心还感激你帮她支付学宫费用,教她琴棋书画,你和你这位师叔身怀法力,对我在华都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竟然不知道蓝心在华都失踪么!” 秦烟直起身来,微笑着说道:“哦?那你除了蓝心在华都失踪之外,还知道些什么呢?” 洛晨一时语塞,他从秦烟的眼中看见了一丝愠怒和嘲讽。这时坐在旁边喝酒的秃头张说道:“行了小烟,嗝……蓝心那么做应是出于本意,也是她与我道门无缘,你这么念念不忘,却是对你的修行有碍了。” 这一句话说得洛晨一头雾水,急忙问道:“蓝心她到底如何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 秃头张瞥了洛晨一眼,便自顾自地抱着坛子喝酒,秦烟恨然哼了一声,坐在洛晨旁边,淡然说道:“你入狱之后,蓝心应该是找到了华都城里隐居的一位鬼仙,求那鬼仙想法子救你出去。鬼仙一脉,行事乖僻诡谲,难以捉摸,蓝心十有八九是被那鬼仙带走,收入门墙了,可笑你还在这里指责我不闻不问,呵呵,真是愚蠢……” 洛晨闻言,只觉耳边嗡的一声,蓝心失踪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就是没想到蓝心之所以失去踪迹竟是为了解救自己于牢狱之中,一时间心神震荡,喃喃道:“难怪……难怪我在狱中会梦到蓝心,想来那也并不是梦吧……秦掌柜,你可知道到底是谁带走了她?” 秃头张摆了摆手:“不知道,我只知道带走蓝心的鬼仙修为在我之上,之前就住在江城闹市尽头的一间空置店铺里。” 洛晨一惊,急忙说道:“那家店铺我和蓝心去过的!当时店里只有一名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她还暗暗提醒我殿试之上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难道她就是那所谓的鬼仙?” 秃头张看了过来,说道:“哦?她居然提醒你这些?呵呵,这鬼仙有点意思,蓝心被她收入门墙,应该也能学到点真本事……” 谁知秦烟听闻此话,立时站起身来说道:“什么真本事假本事,师叔你明知道凡人要成为鬼仙,那可是要经历抽筋剥骨之痛,肝肠寸断之苦,蓝心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抗得过!” 洛晨尚未从最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此时听得这种话,只觉得蓝心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在眼前,心下剧痛,看向秃头张,失声问道:“这……这是为何?” 秃头张哈哈一笑:“洛晨,此时你这般着急,如此性情倒也对了我的胃口。我且告诉你,凡人欲成鬼仙,需得将三魂七魄统统炼成一个元神,那感觉正如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随后元神初成,肉身容貌逐渐腐坏,此时需得让元神脱离肉身,这一遭苦楚更甚,正如抽筋剥骨,若是元神不能在肉身彻底腐烂之前脱出,那便是前功尽弃了。” 这番话秃头张说的轻松,可洛晨听着却如万箭穿心,一时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即使秦烟本对洛晨怀有怨气,此时也不好再羞辱于他,这正是“昨日红颜乘风去,今宵月下公子忧,宝剑纵横空带血,相思无锋泪横流”。 过了半晌,秃头张见洛晨稍稍平复,把空坛子往地上一撂,当个凳子坐在洛晨面前,笑着问道:“这隐身符和疾风符乃是道门之物,如果不是有意收你入门,润雨学宫那四个小娃娃想也不会传给你,所以洛晨,你是打算拜入道门了么?” 洛晨抬起头来,心中虽不明白为何秃头张有此一问,但也还是说道:“不错,此时我乃戴罪之身,只能苟且偷生,蒙蓝心舍命相救,又承四位长老不弃,正打算拜入道门,修习术法。” 秃头张点了点头:“嗯,说的倒是不错,可是你想必也听说过,大道无情,天地不仁,若是修成仙身,便是以忘记蓝心和尘世种种为代价,你可愿意?” 洛晨低头思量半晌,才又抬头说道:“若是如此,我宁可不入道门修仙骨,只在红尘守凡身!” 秃头张盯着洛晨看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我不过偶一玩笑罢了,道门讲究逍遥自在,顺其自然,不会对个人修行多做干涉。可你若执意如此,虽然没有人来管你,迟早老天也会管你……啊哈哈,这狗日的老天,苍生疾苦不管,悲欢离合笑看,却偏偏爱掺和这些劳什子……着实让人厌烦!” 此时洛晨想的都是蓝心安危,对于秃头张说的话也并未细品。半晌,秃头张站起身来,说道:“我和秦烟乃是道门地宗弟子,正好我今晚要去干一件大事,你想不想与我同去啊?” 洛晨闻言,立刻摇头道:“不行,我出来这么久,墨龙长老应该已经十分担心了,我还是先回去的好……” 秃头张大笑道:“哈哈哈,你身上那道灵气我早就看见了,这会他们四个应该已经朝这边赶来,说不定还会一道随我同去呢!” 这边话音未落,房间之中忽然多出四道人影,正是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墨龙长老见洛晨许久未归,心下担忧,随后便发现自己种下那道灵气突然波动不已,正是洛晨遇险之兆,墨龙急忙叫上其余三人,循着灵力一路找来,正赶在这时候突入房中。只是四人方才还面如寒霜,一见到秃头张却立即躬身下拜,口中说道:“弟子拜见师叔!” 这一句说完,出身地宗的玉砚长老才抬起头来问道:“师叔何时来到江城,怎么也不知会师侄们一声,秦烟师妹也是,师叔来了,你也该捎个信给我们才是。” 秃头张跟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哎哎哎行了行了行了,我最烦的就是那些个破事,此时不在宗门之中,不必整那些个劳什子,洛晨之事我已尽知,不过眼下我却要去除了一个祸害,也算是让洛晨见识见识我道门的本领,你们可愿随我同去?” 师叔都这么说了,四位长老哪有不从的道理,俱都说愿往。随后这秃头张便坐在桌边,把这祸害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一行人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正是“劫尽缘生得妙法,又随飞仙斩妖邪”,究竟不知这祸害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回 聚三宗飞仙言影魅 开大阵五雷炼邪妖 上回说到,这洛晨得了隐身符并疾风符,心下兴奋,在江城之中随意闲游,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月楼门口。谁知这云月楼中的秃头张与秦烟竟是地宗之人,洛晨隐身符被秃头张一眼看破,抓到秦烟闺房之中,好一顿质问,随后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匆匆赶来,见是地宗师叔,急忙行礼。这秃头张也正要去斩杀一处妖邪,便将众人都叫上一起。 待到秃头张坐下,玉砚长老才对洛晨说道:“这么长时间,我们也没和你提起过各自的宗门,今天既然张师叔在这,我索性就先和你说说,这道门三宗,正是天地人三……” 这边还没说完,秦烟就打断道:“师兄且别说这些了,三宗五仙的事情我说书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洛公子当时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想必此时也没有全忘了吧?” 洛晨本对秦烟怀有怨念,但此时知道蓝心失踪原委,反倒有些愧对于她,此时听她如此说来,急忙接道:“秦掌柜身法绝伦,天籁之音,如何能忘,道门三宗正是天宗,地宗,人宗,五仙乃是鬼仙,真人,飞仙,上仙,真仙,玉砚长老,您……” 玉砚笑着看了洛晨一眼,随后说道:“哈哈,我正是地宗弟子,这位秦烟秦掌柜乃是我师妹,虽然入门比我晚,可天赋却是高多了,如今已达真人之境,至于这位张师叔,乃是我地宗飞仙,洛晨你只随我们一道叫他张师叔就是了。” 秃头张听得玉砚长老啰里啰嗦,实在是不胜其烦,直接说道:“哎呀哎呀,你可安生些吧,洛晨,他说的太拖沓,我且告诉你,润雨学宫四位长老,神笔出自人宗,墨龙云纸来自天宗,玉砚秦烟就是我地宗之人,至于什么称呼境界,随你说去,我才懒得管那些个劳什子!” 玉砚长老被师叔一阵抢白,也不敢顶撞,只得赔笑问道:“师叔,不知您这次要去的收伏的妖邪,是个什么来头?” 秃头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唉,好半天了,你可算是问了一句该问的。嘿嘿,这妖邪的来历也算不小,乃是这天地九泽之中化影泽里生出的两只影妖。” 洛晨心下迷惑,他并不知什么天地九泽,什么化影泽,对于影妖更是全无头绪,但此时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按下好奇听着。 秃头张看了洛晨一眼便知他心中迷惑,继而说道:“天地九泽乃是这天地之间的九处沼泽,中有大机缘,亦有大凶险,这化影泽就是其中之一。据说一只上古邪妖身死之后,影子聚而不散,盘于山谷,时日一久,便成了这化影泽。化影泽中无水无泥,一进其中,身影则散,继而肉身崩坏,脏腑碎裂,滋养邪影,可谓是险象环生。” 玉砚长老颔首道:“师叔,那这影妖……” 秃头张哈哈一笑,说道:“若是凡人或者修士误入化影泽,身死其中,怨念不散,久而久之怨念聚影,则成影妖,这影妖并无实体,寄虚空而存。如遇生人,则藏其影中,保他无恙,护他周全,下至床笫,上至清除异己,宿主男则影妖化美女,宿主女这影妖化俊男,必让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说到此处,神笔长老说道:“这因果循环,取舍有度,影妖既有这多般好处,估计其中代价也是同样不轻。” 秃头张闻言,点头说道:“不错,影妖只能寄生一个宿主,宿主死则影妖亡。影妖常伴宿主,借交合之时吸取元气,一旦元气吸尽,魂魄离散,影妖则趁虚而入,摄去人的三魂七魄,封于影中,自己则鹊巢鸠占,霸去肉身,随后再把魂魄缓缓炼化,以为滋养。” 众人闻言,倒也没觉得怎么稀奇,毕竟是都道门众人,谁手上没杀过几个孤魂野鬼,斩过几只山妖精怪,一屋子人中只有洛晨听得格外投入,不由得问道:“从乡试结束,我来云月楼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您为何还不除了这影妖?” 秃头张闻言,说道:“小子,你有所不知,这影妖一旦寻得宿主,化于影中,我也是拿它无法,更何况这两只影妖寄生之人还并非平民百姓,所以我只得在云月楼中安顿下来,待到影妖吸足元气,刚霸占肉身之时再出手除之,随后将封在影中的宿主魂魄引回肉身,如此则可天衣无缝。” 玉砚长老闻言问道:“师叔,既然影妖寄生之人并非平民百姓,难道还是某两位达官贵人不成?” 秃头张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对了,这两只影妖的确是寄生在两位达官贵人身上,而且这其中一位,还和洛晨见过面,洛晨还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嘿嘿,小子,你可还记得?” 洛晨闻言,沉吟半晌说道:“嗯,我记得当时我与郭石平枫前来云月楼喝酒,正赶上双魁抛球,那太守公子何千欲要抢走月魁,被我拦下,当时就有一黑衣刺面的女子倏然出现在何千身后,杀气四溢,难不成……这何千就是被影妖寄生之人?” 秃头张颔首道:“没错,何千的影子里的确有一只影妖,咱们今晚要去的地方,就是太守府。” 玉砚长老闻言,心中一动:“师叔,您放才说有两只影妖,眼下一只在何千身上,那这另一只……” 秃头张叹了口气:“唉,造孽啊,另一只影妖正寄生在何千的父亲,何山的影子之中,而且这一只影妖不但吸了何山的元气,还吸了他夫人的元气,以至于比何千那只早了一段时间占据肉身,我拖到今天就是为了等到何千魂魄被封,影妖入体,也好一网打尽,过了今晚若是影妖不除,这何太守的魂魄,只怕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玉砚长老闻言说道:“师叔,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太守府吧!” 秃头张摆摆手说道:“此时尚早,收伏影妖难免会弄出点动静,我已让小烟安排下去,夜半之时云月楼燃放爆竹,到时夜空五颜六色,即使有人没睡也会被爆竹吸引,不至于发现了咱们,眼下还是静候天时吧,影妖实力不强,可一旦占据肉身,也是非同小可,你们切不可大意。” 说罢,秃头张周身散发白芒,竟然抱着酒坛子悬空侧身睡了过去,秦烟几人见状,也各自寻了一角,盘膝打坐去了。屋里只剩下一个洛晨无所事事,想要练习观星引灵却又没人帮他吸走多余灵力,思来想去只好靠在窗边,百无聊赖,不多时困意来袭,就这么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哎哎哎,小子醒醒,好戏上场了!” 不知过了多久,秃头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晨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然站在太守府门口,看守府门的侍卫就站在自己眼前,一双牛眼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吓得洛晨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总算没发出什么声音。 秃头张一笑:“行啊,居然没叫出声来,不过就算叫出声也无妨,这俩货听不见的。洛晨,我且问你,你可开了阴阳眼?” 墨龙长老在一旁答道:“师叔,我早些时候已给洛晨开了阴阳眼。” 秃头张点了点头,说道:“好,开了阴阳眼就好,否则可就看不见其中精彩之处了哈!” 说着,秃头张手中泛起白光,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酒坛子也随之亮起,飞旋着射向太守府大门,随后重重地砸在地上,那酒坛看上去不过是普通黑瓷铸就,可是却坚固无比,如此重击依旧毫发无伤。眼前酒坛落地,整个太守府周围忽然亮起莹莹蓝光,将太守府包裹在内,蓝光之中符文明灭,八卦暗藏,看得洛晨目瞪口呆。 秃头张哈哈一笑:“这绝空锁可是花了我不少功夫,今日正要靠它建功!” 说罢,秃头张双手结印,洛晨透过阴阳眼看去,只见蓝光之中,太守府墙壁大门分崩离析,楼阁亭台,飘摇浮动,只有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恍恍惚惚悬在半空,缝隙之间皆是蓝芒,这绝空锁一动,原本华贵大气的太守府,竟是直接给拆成得如小儿玩的积木一般。 洛晨惊诧之余,定睛一看,连守门的侍卫都被割裂成几节,但却无鲜血抛洒,从断面处还能看见脏腑蠕动,眨眼摇头,当真诡异至极。 秃头张转过身来在洛晨肩膀拍了一下,说道:“随我来,秦烟护好洛晨,那影妖此时知晓有人前来收伏,必会殊死一搏,你们各自留神,切莫轻敌妄动!” 说罢,众人身形错动,秦烟带着洛晨,径直踏上那碎石小路,洛晨朝脚下看去,只见小路之外无尽蓝芒流转不已,直教人目眩神迷,心智错乱,洛晨盯着看了一会便觉得十分难受,明明才刚睡醒,此时却又困乏起来,步子不由得就慢了几分。 “你且小心些,这绝空锁在地宗之中虽不算是绝妙大阵,但也十分繁复,外面那些蓝光看上去绚丽多姿,实际上则是一片杀机,别说你我,就算是张师叔前往,也难免……” 秦烟这边话音未落,秃头张的声音就已然飘来:“小烟,宗门门规,背后编排师长,罚炊事房打扫锅灰一个月!” 谁知秦烟全然不惧,淡然说道:“八十五坛女儿心,价格从白银到黄金不等,我怕师叔喝糊涂了,云月楼的账本上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咳咳咳,那个洛晨啊,这绝空锁大阵的确有几分危险,你万要小心,不可走到这石路之外去,否则连我都救不了你啊,呵呵呵……” 无论是秃头张还是秦烟,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丝灵气在其中,听在洛晨耳里,只觉得心下混沌骤消,精神大好。秃头张到底还是怕洛晨一个不留心掉出去,手上掐出印诀,将几间宽大房屋并高墙靠在碎石路旁边,一行人急速向前,不多时就看见前方石路尽头连接着一个大门紧闭的精致小院。 这小院朱门碧檐,黛瓦粉墙,两支杏花初放,几杆修竹遮窗,粉墙不沾足下土,黛瓦犹存落蕊香,若不是妖气冲天藏影魅,真是个煮酒烹茶安乐乡。 秃头张抬手阻止众人,手上印诀一变,只见小院周围的地面飞速复原,不多时已然以小院为中心铺开了足有三十丈方圆的地面。众人落于地上,秃头张面色肃然,催动灵力说道:“绝空之锁,无所遁形,整个太守府都被打散,只有这小院安然无恙,呵呵,你们两个妖物在江城祸害百姓,占人肉身,还不出来受死?” 这边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极为诡异的摩擦声从小院内里传来,院门缓缓而开,江城太守何山,公子何千面色阴冷,缓步而出,何山体内的影鬼夺舍早些,所以此时步履也更加顺畅,不似何千,身体僵硬,犹如行尸。 秃头张一言不发,五道灵力自体内而出,射入地面,两只影鬼一愣,齐齐发出一阵恐怖厉啸,五指成爪朝着秃头张扑了过来。秃头张哈哈一笑,双手护于胸前,结八卦印,白芒流转,一副玄奥无比的太极八卦图凭空而现,把秃头张从头到脚护了个严严实实,影鬼利爪抓入八卦图中,就如同抓了一团棉花一般,力道尽去。 “两只无名小妖,也敢猖狂!乾天成圆,坤地履方,四方八极,转阴化阳!敕!” 八卦图上乾坤两卦猛然一亮,两只影鬼如遭重击,倒飞而回,嘴里喷出的竟不是鲜血,而是一股股影子一般的黑气,飘在空中。 秦烟放开洛晨,双手结印,方才被秃头张射入地面的五道灵气又复闪亮,黑水在北,炽火居南,青木守东,寒金在西,黄土镇中,五道光芒相互嵌合,把两只影鬼牢牢锁在其中,洛晨在旁边只觉得这阵势隐隐有些熟悉,还未来得及细想,只见秦烟飞身上前立于大阵之上,娇声喝道:“墨龙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墨龙长老早已上前,脚踏罡步,手结雷印,灵气翻滚,高声念道:“青雷赤气,洞按九宫;赤雷黄气,运雷居中;黄雷白气,上游苍穹;白雷黑气,下至北酆;黑雷青气,遍满虚空;五雷齐聚,邪祟无踪!” 五色神雷按五行之数化入阵中,秦烟印诀一变,五道灵气维持阵法,五道神雷来往穿梭,云纸长老双手错动,刺骨寒气射入其中,玉砚长老在旁回护,协助秦烟主持大阵,神笔长老展开界术,步步紧逼。 一时间只见这五行诛邪阵内雪花纷飞,片片冷雪如锋刃,神雷赫赫,道道神雷灭妖邪,一旁秃头张见五名弟子通力合作,天衣无缝,心下爽快,双手一推,身前八卦图猛然下落,贴地而行,滑到这五行诛邪阵下方。 两只影鬼哪里扛得住这等威势,刚开始还能对大阵造成一些破坏,可是眼下五行诛邪阵得八卦图加持,威力何止增加一倍?只见两只影鬼在天雷之中哀嚎不断,大量黑气从口中喷出,这黑气似乎不受大阵影响,飘飘荡荡散出阵外,一时间院外已然被淡淡的黑气充满,众人此时只想着全力诛杀这两只影妖,便未曾多加注意。 “这两只妖孽已然油尽灯枯,速速杀之!”秃头张印诀一变再变,八卦齐亮,奔雷骤明,一时间雷鸣之声惊天动地,城中云月楼此时点燃爆竹,夜空之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分外妖娆,真是阵中五雷分五彩,阵外千花色百般。 所有人手上印诀一动,阵中五雷骤然合一,当空而下,直接把两只影鬼贯穿,只见一大股黑气从影鬼口中喷出,何山何千顿时晕倒在地。众人尚未来得及开心,空气中弥漫的黑气忽然隐隐成旋,竟在半空之中又聚成一个漆黑人影,带着一阵厉啸朝着旁边毫无防备的洛晨扑了过去!此时大阵未撤,众人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漆黑影鬼狰狞扑向洛晨,这正是“三宗术法纵精深,影妖邪术亦绝伦”,究竟不知这影鬼到底要把洛晨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回 侵紫府银芒收影妖 问本心飞仙惑少年 上回说到,这秃头张乃是地宗飞仙,隐在江城正是为了斩杀寄生于太守何山,公子何千体内的两只影妖。一行人来到相府,这秃头张布下地宗大阵绝空锁,将两只影妖困在太守府一处小院中,这影妖虽得了肉体,实力大增,也架不住秃头张这个地宗飞仙坐镇。五行诛邪阵下,两只影妖节节溃败,最后被逼出肉身,就在此时,两只影妖却借阵外黑气脱出大阵,合二为一,朝着洛晨扑来。 眼下众人都在维持阵法,一时竟脱不开手。这影妖被逼出肉身,元气大伤,已然存活不了多久,但这等妖物毕竟是怨气所化,此时命在须臾,怨念更甚,竟生出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借着散布四处的黑气从大阵中挣脱,径直朝着全场最弱的洛晨扑来。 秃头张大怒,声音带着一股狂暴的怒气轰然响起:“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隆隆音浪裹挟着巨大的威势朝影妖碾了过去,墨龙长老运转五雷,云纸长老寒气鼓荡,三道攻击互为臂助,层层叠叠,这影妖离洛晨尚有几丈的距离,可是背后杀意已然近在咫尺。就在众人以为这影妖必会被三人合力一击打成齑粉之时,急速飞行的影妖忽然又一分为二,齐齐发出一阵尖锐厉啸,落在后面的影妖迎面扑向三道攻击,不消片刻便已然灰飞烟灭。 可就是这片刻的耽搁,剩下的一只影妖已然掠到洛晨面前,漆黑的身体一震蠕动,生出三个头颅,五官浮现,唇齿明晰,正是洛冲,秦月,蓝心三人。这洛晨全身上下除了阴阳眼也再没什么其他特殊的地方了,哪里能够看穿这影妖幻术,头顶绝空锁大阵遮蔽环宇,星光不能入,观星引灵无法发动,怀中符箓自然也就成了一沓废纸。 “洛晨,影妖想要毁你魂魄!静守心神休要妄想或能支撑片刻!” 秦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便朝着这边飞掠而来。洛晨闻言心下一定,刚抬起头,只见三张面孔近在眼前,秦月表情欣慰,洛冲神色愤怒,而蓝心则面露凄楚,洛晨尚未来得及细看时,秦月又转为愤怒,洛冲变作凄楚,蓝心神色欣慰,如此往复,变幻不止。 这三张脸俱都是洛晨极为思念牵挂之人,此时表情一动,洛晨的心绪就跟着一动,方才平复的心神顿时又起惊涛骇浪。眼下洛晨只觉得过往云烟历历在目,悲欢离合,催人泪下,正是慈母苦怀十月胎,半入鬼门抱子来,严父执手教正理,明心开悟始成才,寒窗酷暑自往复,厅前乱扫几回苔,红颜一见清歌浅,弦外留音暗相猜。 心思一动,便生妄想,影鬼一阵狂啸,三张脸顿时爆开,黑气滚滚,洛晨心下一惊,神志失守,那黑气瞬息之间便从眉心突入,分毫未留。 “啊——” 洛晨只觉一阵彻骨深寒自心中而起,头痛欲裂,嘶鸣盈耳,眼前或是风花雪月,或是血流成河,只觉杂乱无章,但又身临其境,难辨真假。众人急忙围了上来,只见洛晨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筛糠不止。墨龙长老手掌一翻,立时打出一道灵气,可是洛晨却未见半分好转,墨龙见状面色大急:“张师叔,这可如何是好?影鬼若是把洛晨魂魄炼了,洛晨可是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秃头张此时也是十分为难,他之所以敢带洛晨他们前来,就是因为这影鬼即使占了肉身也依旧不是他的对手,谁知此等妖物还留了这么一道。此时影妖脱离宿主,又被重创,根本无法占据洛晨肉体,所以就把洛晨的三魂七魄当做垫背,肆意折磨,直令洛晨痛不欲生,以为报复。 秃头张看了半晌,恨恨地哼了一声:“唉,怪我,此时影妖一心只想同归于尽,妖气收于紫府,已然与洛晨三魂七魄纠缠在一处,若是贸然出手,影妖断不能活,可洛晨也一样会魂飞魄散,但若是就这么袖手旁观,洛晨……洛晨一样难逃一死!如此进退两难,左不得,右也不得!哇呀呀……气死老子了!” 秃头张大喝一声,聚集灵气抬起手来就要照着洛晨的脑袋拍下去,可是拍到一半又下不去手,气得大吼一声,甩手把地面轰出个坑来,此时绝空锁大阵运转依旧,华丽的蓝光从坑里流转而出,众人看这洛晨身体渐渐无力,简直心急如焚,但又不敢擅动。 影妖再怎么弱也是妖,突入凡人紫府,简直是狼入羊群,眼下洛晨三魂七魄只有爽灵一魂,尸狗一魄未被制服。这爽灵分管肉身脏腑,本就十分敏锐,尸狗则是睡眠之时守护人身的魂魄,凡人睡眠,若是有人近身,或略有响动便会醒转,皆是尸狗之功,故而这尸狗一魄也是灵敏异常,这才挺到了现在。 这一魂一魄虽是敏锐灵动,但也同样不敌影妖妖气,早已摇摇欲坠。一旦三魂七魄皆被束缚,影妖便会自焚妖气,将洛晨的魂魄连带着自己烧个干干净净,同归于尽。此时秃头张几人虽有心帮助,奈何影妖藏于洛晨紫府,与魂魄纠缠,却是投鼠忌器,不能擅动。影妖知自己稳操胜券,再无顾忌,催动妖气便朝着剩余的一魂一魄杀了过去。 洛晨凡人魂魄能坚持如此之久已是不易,可终究还是无力反抗。妖气丝丝缕缕缠上爽灵,捆住尸狗,见三魂七魄尽收,影妖发出一阵尖啸,妖火焚起,三魂七魄齐齐发出一阵凄惨嘶鸣,挣扎不已,却被影妖死死困住,只能任由妖火灼烧烘烤。 此时洛晨紫府已然是一片火海,烧魂炼魄,这番痛苦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可是眼下三魂七魄皆已被俘,肉身无主,纵然紫府中哀嚎不绝,从外面看去洛晨却依旧缩成一团,纹丝不动。 这影妖死守洛晨紫府,见三魂七魄已有溃散之相,正要猛力催动妖火将洛晨炼个魂飞魄散,却忽见一道银光闪烁,随后紫府中便凭空生出一阵诡谲无比的吸摄之力。这吸摄之力排山倒海,却不动洛晨魂魄分毫,直把影妖焚起的妖火瞬间熄灭,连带着影妖本体都被生生吸出紫府,一路拖着朝百会而去,任由影妖千般挣扎,万种嘶号也是无用,须臾之间已然踪影全无。 影妖一去,紫府复又平静,这一丝银芒悬在紫府中央,随后只听一阵“咔咔”声,银光崩碎,如同三冬大雪,将三魂七魄包裹其中。洛晨三魂七魄原本已被妖火灼伤,即使保得性命,也少不得落个痴痴傻傻,可谁知这银光一动,遍体鳞伤的三魂七魄居然开始缓缓恢复,过了半晌便已然完好如初。 魂魄归位,这洛晨肉身渐动,神志复明,只觉得方才忽然极为难熬,那滋味真如千刀万剐,肌肤寸断,后来便觉眼前一亮,痛苦随之而去,缓缓睁开眼来,只见秃头张,秦烟并学宫四位长老正十分警惕地看着自己。 洛晨揉揉尚有些发涨的脑袋,坐在地上问道:“影妖呢?” 墨龙长老上前一步,肃然问道:“洛晨,你在润雨学宫曾因为一句话顶撞师长,你可还记得?” 洛晨虽不知眼下是什么境况,却也能看出长老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只得老老实实回道:“长老,是因为那句‘存天理灭人欲’,我觉得人欲既然已经灭了,那天理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才和师长顶了几句……您怎么到现在还记得?恁地小气……” 最后一句虽然低声,但也被众人听了个清楚,墨龙神情一松,瞪了洛晨一眼,没有说话。这时,秦烟却忽然笑着问道:“洛晨,那你可还记得,你中榜之后到我云月楼,曾经称呼我什么?” 洛晨此时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心神依旧有几分混沌,下意识地想了想便说道:“我当时叫你……哦对了……叫你秦妈妈……呃……” 这一声“秦妈妈”叫出来,秦烟并无喜色,反而神情一僵。她方才只顾着作弄洛晨,却忘了洛府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洛晨父母尽皆不知所踪,此时自己拿这种玩笑打趣他,岂不是故意让他想起伤心之事么? 谁知这洛晨反应过来,只是淡淡一笑,并没露出什么其他的神色。秃头张走到洛晨跟前,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随后问道:“洛晨,你方才感觉如何?影妖虽然受创,但也不应该是你个凡人能够抗衡的。” “呃……张师叔,我刚刚朦胧间只觉得十分难受,好像被火灼烧一般,可是这种感觉却并未持续多久便自行褪去了,然后我就醒了过来。”洛晨沉吟半晌,这才慢慢说道。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秃头张满意,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看样子依旧没有解开心中疑惑。秦烟方才说错了话,此时正有些局促,见秃头张这般,急忙说道:“师叔,咱们这五诛邪阵本就克制妖物鬼怪,更何况方才大阵还被您的八卦阵法加持,威力更甚。小烟想着影妖可能是强弩之末,想与洛晨同归于尽,但却力有未逮,结果还没抹去洛晨的三魂七魄自己便先烟消云散了。” 玉砚长老此时也说道:“秦师妹说的不错,这洛晨也算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了,他要是真有什么幺蛾子,我们四个也早就发现了,今日可能就是应为他运气好,所以才躲过了这一大劫。” 洛晨这会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秃头张这般寻根究底竟是因为怀疑他被影妖夺去了肉身,顿时垮下脸说道:“张师叔,我自幼在江城长大,在润雨学宫的时候比在家里还多,四位长老都是道门中人,我想隐瞒什么也断瞒不过,若是我能在四位长老眼下藏这么多年不被发现,方才怎么还会被那什么影妖制住?” 秃头张抬眼看去,只见洛晨一脸不悦站在一旁,自己反倒不好说什么了。运灵于目仔细把洛晨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秃头张也就放下心来,笑道:“哈哈,好好好,洛晨可是咱们道门的准弟子,没事就最好,哎哎哎,别愣着别愣着了!赶紧去把何山何千的魂魄放回去!” 秃头张独自张罗了半天,却只见秦烟与四位长老没一个动弹的,登时心下火起,喝骂道:“你们这帮无礼小辈!我在这呼喝半天,你们权当耳旁风!是不是我这师叔好说话,此时连你们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四位长老闻言,俱都面露无奈,唯有秦烟俏生生地侍立一旁,待到秃头张吼完了才幽幽说道:“我等自然是有心为师叔分忧,可是这引魂之术着实精妙无比,修为不到飞仙境那是别想练成,我们几人才疏学浅,实在是有心无力呢……” 秃头张闻言,张着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满是黑毛的胳膊几次抬起又放下,最后只得恨然一声,转身当先朝着何山何千二人走了过去,众人心下莞尔,在后紧随。 此时何山父子二人尚未醒来,秃头张走到跟前,忽然回头对洛晨说道:“小子,你也别生气,我且说与你听,眼下就有个好机会。之前你未回江城之时,这何千曾经到洛府挑衅,其中多有不敬之言,甚至洛府起火,也可能与他颇有干系。眼下他就在此处,只要我不放回魂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魂飞魄散,嘿嘿,这等便宜买卖,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 洛晨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何山何千二人,又看看一副奸商嘴脸的秃头张,忽然笑道:“会引魂之术的是你,不是我,你想救便救,不像救便不救,哪有什么买卖一说?” 秃头张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不错,的确是我想救便救,我不想救便不救,但你若是求求我,说不定我就改主意了呢?父母恩重,不可不报,洛晨,你当仔细权衡啊!” 洛晨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袖子轻轻一甩,淡然说道:“父母恩重,生养教诲,乃是为了让我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况且张师叔您方才也说了,我洛府起火,可能与这何公子颇有干系,呵呵,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便想让我低眉弯腰做出这等借刀杀人之事,您却只需要在旁略施小术,这买卖还真是便宜得紧!” 秃头张看了洛晨半晌,忽然大笑道:“好好好,那我倒要问问你,若是这何千真的放火烧了洛府,你父母之仇,可还要报么?” 洛晨沉吟半晌,漠然说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是要报的,然此时尚未水落石出,一时泄愤而迁怒于人,如此行止,并非报仇,乃是滥杀。” 秃头张闻言,呵呵一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灵力流转间,只见何山何千影中忽然散出七彩光芒,飞舞一阵射入二人眉心,不多时二人胸口渐渐起伏,面色渐有红润,众人知他们父子无恙,便一起退出了太守府。 众人出府罢,秃头张随手收了镇在门口的酒坛子,绝空锁大阵自解,太守府瞬息之间恢复如初,众人便在府门口分开,秦烟秃头张自回云月楼,四位长老则带着洛晨回润雨学宫去了,此时烟花尚未放完,漫天焰火璀璨,颇为绚丽,这正是“烟花明灭终难久,岁月长短有尽时”,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回 赠灵玉白雪含碧心 杀子孙凶尸入江城 上回说到,这洛晨被影妖侵入紫府,困住三魂七魄,欲以妖火焚之,让洛晨魂飞魄散,可正在此时一道银光突显,摄走影妖,恢复魂魄,洛晨才得以死里逃生,随后众人将何山何千魂魄放回肉身,退出太守府,各自回去不提。 转眼已过了七天光景,这七天墨龙长老没再放洛晨出去,只让他在学宫之中专心练习观星引灵之术,多日的单调练习虽说枯燥无比,但洛晨却自乐在其中,此时对灵力的控制和符箓的激发已然有了几分火候。四位长老时时留心,见洛晨有这般心性天赋,也是个个欣慰不已。 这一日众人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只见一道鲜红身影倏然出现在门外,竟是那云月楼掌柜,地宗弟子秦烟。玉砚长老见状,随手一挥,桌上杂物尽去,光洁如初,这才笑着说道:“秦师妹,今日你怎么有空来这润雨学宫,咱们俩在这江城这么多年,你可从没来过。” 秦烟温柔一笑,风情万种,款款走进厅中,淡然说道:“师兄这里乃是学问风雅地,我那云月楼却是个花柳温柔乡,若是贸然来了,只怕师兄会责怪于我呢……” 此话一出,四位长老皆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神笔长老说道:“秦师妹这是哪里话,那我皆是修道之人,尘世种种早已看破,哪里还会被那些个世俗偏见所累,秦师妹若是想来,尽管来便是。若是有什么想看的书,想学的曲,学宫书阁里也可随意翻阅,大家同属道门三宗,不必那么客气!” 秦烟略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坐在洛晨方才坐的凳子上。洛晨在旁一瞧,此时桌上没了位置,自己又不能坐在长老平时的椅子上,只得从背后瞪了秦烟一眼,往门上一靠,只觉夏季晨风透门而过,凉爽之中略带一丝炎热,倒也有几分舒适。 秦烟已是真人之境,自然知道洛晨放才的小动作,嫣然一笑说道:“神笔师兄说的虽在理,可是此时毕竟是凡间,我等修士自然无妨,可若是被那些个好事之徒,无德之辈看了去,却又要说润雨学宫有伤风化,青楼妓女不知廉耻了,这凡间无甚可怕,偏偏这人言最是可畏,故而小烟平素从不轻出云月楼,生怕拖累了旁人,不过今日前来,却是有事相告。” 四位长老闻言,齐齐看向靠着门的洛晨,秦烟见状,心知肚明,急忙说道:“这两件事或多或少都与洛晨有关,若是他不在,我还真不知从何讲起。” 说罢,秦烟起身走到洛晨面前,说道:“张师叔昨晚已经离开江城回宗门去了,临走之前让我给你带句话,洛府起火,非是他不愿出手救助,实在是另有苦衷。还说无论你进入哪一宗门,冲击真人境之前,万要来寻他,有要事相告,师叔他老人家平素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怕你寻他不得,故而留了这个给你。” 说着,秦烟手一晃,一面精致绝伦的圆形玉佩便出现在手中,这玉佩四周洁白,到了中央却又渐渐变为碧绿,晶莹通透,煞是可爱,四位长老见了这玉佩,齐齐发出一阵惊叹,眼中竟有羡慕之色。 秦烟把玉佩交给洛晨,说道:“这白雪碧心玉乃是地宗特产,其性寒凉,能静心凝神,三宗弟子多少人想求一块边角料都不能得,你虽天资出众,但也不是万里挑一,张师叔怎么就看中了你,舍得把成色这么好的白雪碧心玉送给你……” 洛晨听秦烟提起洛府起火一事,神色不由得一黯,但又瞬息恢复如常。抬手大方接过玉佩细细打量了一番,洛晨心中更加喜爱,随即抬头问道:“凭着这玉佩就能找到张师叔了么?” 秦烟掩嘴一笑,说道:“你可真是狂妄,他老人家去的地方,你怕是还没踏进去就已经尸骨无存了。等你要冲击真人境的时候,只消把一滴血滴在这玉佩中央碧绿的地方,师叔就知你在哪,自会来寻。哦对了,咱们收服影妖的之时,师叔用的那一道太极八卦阵你可还记得?” 洛晨一愣,随即点头:“那八卦阵玄奥精深,刻骨铭心,自然记得。” “嗯,这枚玉佩里也有一个同样的八卦阵……” 话音未落,只见洛晨眼中爆发出一阵光彩,身后也传来几声惊呼,秦烟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说道:“但是这八卦阵只能守,不能攻,威力也不及师叔亲手施展的一半。我说你们也不想想,若是一枚玉佩就能抵得上一位飞仙,那我们还修炼做什么?直接找一块玉佩戴在身上不就结了……” 四位长老被师妹一阵抢白,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无奈苦笑——洛晨之前劫数繁多,接二连三,眼下这仙缘一到,也同样是排山倒海啊…… “玉佩中法阵在你遇到危险时会自动激发,不需灌入灵力,大概能用个次吧,师叔没细说,我也就没问。”秦烟说完,便转身走回桌边坐下,洛晨心中无语,你倒是问问啊,万一哪天我身处险境,这玉佩却无用了,那岂不是死的冤枉! 玉砚长老把目光从洛晨手中的玉佩上移开,缓缓问道:“秦师妹,你方才说有两件事,这已然说了一件,不知这另一件是……” 秦烟神色一肃,说道:“四位师兄,你们可知这城南黑叶柳林中,义庄闹鬼一事么?” 四位长老一愣,没想到秦烟会突然说起这件事,神笔长老当即回道:“这件事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城中已有两位百姓受了惊吓,师妹此时提起,难不成这又有人误入其中?” 秦烟摇头说道:“这次不是有人误入其中,今早我来时才听说,义庄里的一具老妇尸体天黑入城,将自己生前的儿子儿媳剖腹剜心,那儿媳已然怀有身孕,腹中九个月的孩子也没能幸免,两尸三命……” “混账!” 神笔长老狠狠一拍桌子,怒发冲冠,玉砚长老沉吟片刻才问道:“师妹,能否细细道来?” 秦烟点点头,说道:“本来我在寅时过半的时候就能赶到润雨学宫,只是在路上听闻这么一件事,才耽搁了许久。这被杀的男子姓赵名刚,在江城里做点胭脂首饰生意,日子也算不错,他的夫人刘氏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临盆在即。这赵刚父亲早亡,便带着妻儿与老母过活,平日里是出了名的孝顺,赵母身体残疾,口不能言,夫妻二人便日夜侍奉,郎中也请了不少,谁知终是无力回天,就在咱们去太守府除妖的第二天,这赵母便驾鹤西归。” 洛晨不知何时已然凑到桌边,低声问道:“后来如何了?” 秦烟看了洛晨一眼,继续说道:“老母仙逝,赵刚夫妇自是痛不欲生,选了上好棺木,停于城南义庄,欲择吉日下葬。谁知就在昨晚,邻居忽听赵刚房内传来惨呼,推窗看时,正见赵母满脸死气,关节僵硬,浑身浴血从赵刚家中走出,邻居吓得半死,憋在屋里没敢出声,直到天明才到赵刚家里查看,只见他夫妇二人已然被剖腹剜心,旁边还放着一个死婴。邻居吓得魂不附体,吵嚷起来,不消片刻,便传得人人皆知,此时江城怕是已然人心惶惶。” 神笔长老眉头紧锁,半晌才说道:“何太守被影妖附体,虽被咱们救回,并无大碍,但也得虚弱好些时日才能恢复,此时又出了这么一件事,这江城无人能够压下流言,只怕是要乱一阵子了……” 云纸长老闻言说道:“怕什么,秦师妹,不瞒你说,我们四早就听闻这城南义庄出了邪祟,但进入其中的百姓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也就耽搁了下来,此时这邪祟居然敢入城杀人,我等身为修士,却是断然不能放过!” 秦烟点头说道:“不错,我此番前来,一是给洛晨送玉佩,二就是和诸位师兄商量,何时去一趟城南义庄,将这邪祟斩草除根,也以免这一方百姓整日惴惴不安!” 众位长老闻言,纷纷点头认同。一直没有说话的墨龙长老忽然看向洛晨,问道:“此时那邪祟既然敢入城杀人,想来已是成了些气候,洛晨,眼下你还想与我们同去么?” 秦烟闻言,眼中显出一丝玩味,同样看向洛晨。洛晨思虑片刻,说道:“既然要入道门,迟早都要与这等邪祟交手,此时躲了,以后也躲不了,倒不如去看个究竟!” “洛公子,这邪祟可不比我云月楼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软玉温香,他们面容狰狞,满心怨念,见血则噬,见人则狂,不死不休,你此时全无修为,可要细细考虑才是啊……” 洛晨见秦烟脸上尽是调笑之意,心中不服,开口说道:“我虽无修为,也使得几张符箓,且有诸位长老并秦掌柜在,我若是再裹足不前,那还进什么道门,修什么仙?” 原本洛晨对道门一说也是将信将疑,但这段时间先是墨龙长老传授符箓,又随地宗张师叔收伏影妖,此时洛晨对于自己拜入道门一事自然深信不疑,故而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秦烟闻言,笑道:“正该如此,修道之人,逆天而行,若是这点胆识都没有,也罔称修道之人了。四位师兄,眼下义庄之事宜早不宜迟,不知咱们何时方可前往?” 神笔长老略略思量片刻,决然说到:“上次收伏影妖已然过去七日,在我看来,这义庄邪祟多活一日,江城百姓便多受一日威胁,倒不如咱们今夜就赶去城南义庄,诛了这邪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墨龙几人皆点头称是,秦烟微微一笑,说道:“小烟正有此意,这邪祟第一次出手便如此狠毒,若是拖延日久,说不定整个江城都会生灵涂炭,既如此,小烟便先行告辞,白天邪祟隐迹藏形,需得等到晚上过了子时,咱们就于城南黑叶柳林外见面,共入义庄,收了这邪祟!” 此时大计已定,几人又闲话了几句,秦烟方才隐去身形,出了润雨学宫,径自回云月楼去了,四位长老也各自调息准备,只等夜半子时,共赴黑叶柳林,润雨学宫前堂书声朗朗,可是这后院却是寂静无声,这正是“斩妖除魔彰天道,是非自古难分明”,究竟不知这义庄之行如何凶险,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回 黑柳林秦烟赠符宝 穷小径义庄开鬼阵 上回说到,这一日秦烟忽至润雨学宫,转交张师叔留给洛晨的一块上乘的白雪碧心玉,弄得四位长老好生羡慕。随后这秦烟又说出一件骇人听闻之事,城南义庄有老妇死尸闯入江城,将自己儿子儿媳并未出生的孙子杀死,四位长老闻言大怒,众人商议就在当晚去往城外黑叶柳林,诛杀邪祟。 却说这不知不觉,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不消多久已然繁星满天,皓月当空。这白天刚刚传出义庄尸体杀人之事,江城人心惶惶,此时已近夜半,街上更是连个人影皆无。四位长老为求万无一失,还是各自用了一张印隐身符,这才走出学宫,几人穿大街过小巷,来到城墙之下。眼下城门早已关闭,四位长老带着洛晨跃上城头,复又跃下,这城墙高十余丈,一上一下惊得洛晨目瞪口呆。 几人落地,洛晨观星引灵,激发一张疾风符,随后众人展开身法,乘风踏云朝着城南方向掠去。出了江城南门,继续向南走个十里左右有一处小山丘,这山丘并不高大,也不险峻,寻常人走半个时辰多点也就到了山顶。山丘之上多生柳树,这柳又与寻常柳树不同,树干墨色,枝叶尽黑,故被称作黑叶柳,这义庄就坐落在黑叶柳林深处,小山丘的山顶。 众人脚下生风,十里路程一盏茶的时间就到,这还是四位长老迁就洛晨,故意放慢了速度,否则这点距离,也不过片刻罢了。 眼下众人已然来到黑叶柳林外,洛晨定睛看去,只见黑木黑叶连成一片,晚风一过沙沙作响,让人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阴森之意。只见那树干墨色林间暗,枝杈如黛细叶黑,一条小道通两界,几盏白灯林下飞,那小道森森,上走的是将死之人,白灯惨惨,下飘的是迷途之鬼,这正是浮灯引魂冷风催,曲径尽处入轮回,一碗清汤全相忘,回首来处已成灰。 众人在这黑叶柳林之外等了片刻,一袭红影翩然而至,正是云月楼掌柜秦烟。只见这秦烟飘然落地,笑道:“我以为我来的算早了,不想还是被四位师兄抢了先。这样也好,眼下子时已过,咱们这就去往义庄如何?” 四位长老在出发之前已然准备妥当,洛晨怀里也放了好些疾风符,离火符。此处人已到齐,大家各自催动身法,沿着小路向山顶掠去。这黑叶柳枝叶尽黑,加上夜色深重,若是凡人走进,根本分辨不出方向,加之周围阴暗无比,冷风飒飒,纵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白灯指路,但也可能迷失在这黑叶柳林中。 此时洛晨以阴阳眼看去,那白灯之下影影绰绰,隐有哭嚎之声,阵阵怨念扑面而来,想是那义庄里有冤死之鬼,阴魂不散,徘徊于此,日积月累,怨念成煞,这小山丘才会变成今日这般阴森模样。这洛晨虽心智坚定,但终归没有本事傍身,见了这些鬼物还是难免惴惴,只得紧紧跟在众人身后,寸步不离。 片刻之后,前方小路已然到了尽头。洛晨抬眼看去,只见柳叶掩映之下,隐见一座庄园,想来就是那义庄了。这一看不要紧,洛晨只觉得那义庄之中一股森然之气冲天,其中怨念深重,此时洛晨离义庄至少也有十几丈的距离,却已然被那怨念影响,心中孤寂烦躁,耳边隐有父母呼唤之声,乱人心智,使得妄念从生。 秦烟到底是女子心细,见洛晨神色不对,当即给他打入一道灵气,转过头问道:“四位师兄,你们带洛晨到这阴煞之地,就没给他备一张烈阳符或是趋阴符?” 神笔长老此时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看向墨龙:“墨龙老弟,这些日子都是你在教授洛晨符箓之法,你为何没有传给他呀?” 墨龙长老忽然被神笔摆了一道,面色一僵,随即慢慢说道:“那个……我们……我们见到鬼物都是直接斩杀,而且眼下也能灵气化符,所以平时使用的就只有隐身,疾风,离火三种符箓,其他的……其他的却是没有……” 玉砚长老此时说道:“无妨,等会进了义庄,我给洛晨布下一个护阳阵,他只要老老实实待在阵中,自然无虞。” 秦烟闻言,杏眼圆睁,无奈地瞪了四位长老一眼,素手一甩,五张符箓已然出现在手里,秦烟把符箓递给洛晨,说道:“洛晨,想要避开鬼物,无非是顺逆二法,顺则是隐去阳气,让厉鬼寻你不得,逆则是激发阳气,让厉鬼不敢靠近。这两张是烈阳符,可以爆阳气,伤阴物,也可用作震慑,这三张是趋阴符,可以遮盖阳气,让厉鬼无迹可寻,此时义庄之内境况不定,你且先用一张趋阴符隐去阳气,咱们进了义庄再做区处。” 洛晨闻言,心下感叹:到底是女子心细,准备的如此周全,若是今日没有秦烟在此,自己就这么跟着四位长老进去了,是好是歹还真未可知呢…… 此处接近义庄,柳树稍微稀疏了一些,也有星光散落,洛晨便找了一处星光足的地方,举目望天,灵气渐聚,随即汇入手中符箓,只见那趋阴符上蓝色线条一亮,洛晨毫不犹豫将符纸拍在自己胸口,符纸瞬息灰飞烟灭,蓝光却透体而入,洛晨只觉周身一凉,便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看着洛晨走回来,秦烟点头道:“嗯,此时趋阴符已然生效,一张符能持续两盏茶的时间,等会你一切万要小心,若是不敌,就先行离开,我等自有办法脱身。四位师兄,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这就进庄?” 几人一同走到义庄门前,方才在远处还不觉,此时站在门口,只听庄里阵阵沙哑嘶号不绝,怨念深重,令人遍体生寒,神笔长老冷笑一声:“呵,看来咱们是来对了,这义庄里果然不太平,今天咱们就灭了这等鬼物妖邪!” 神笔长老毕竟不是鲁莽之辈,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却并未贸然进入义庄,而是抬起手来在义庄大门上画了个圈,只见圈内的门板凭空消失,能看见义庄里面的光景。 这义庄的院子十分宽阔,两侧有遮雨的棚子,棚子下面尽是漆黑棺木,只留下中间一条四人宽的小道可走,小道尽头是一座堂屋,大门紧闭,灯火全无,只有阵阵鬼哭厉啸从中传出。此时义庄大院里的棺材棺盖大多已经打开,透过阴阳眼看去,地上一个个漆黑脚印散发阴气,密密麻麻尽指向堂屋,加上周围柳林漆黑,邪风飒飒,真是个绝命散魂凶煞地,养鬼炼妖聚。 “这脚印尽数指向堂屋,看来此时这义庄之中的尸体应是全都进入了屋内。” 神笔长老双手向两边一横,门上圆圈随之扩大,众人穿过正门,进入院中。这大院虽与外界只有一墙之隔,但这内里的阴气却比外面重了数倍有余,即使洛晨已然被趋阴符隐了阳气,一进这大院也觉一阵深寒刺骨,十分难受。 “诸位小心,院里阴气如此浓郁,想来这正主也不是个易与之辈。”秦烟说着,手中浮现一物,正是平时她用来说书的那把折扇,只见秦烟将手中折扇轻轻一甩,七十二道灵气入地,三十六道灵气冲天,这一百零八道灵气正应天罡地煞之数,做成一个绝踪阵,把义庄整个围了起来,此时若有凡人到此,只能见到一个普通义庄,再发现不了半点端倪。 墨龙长老灵气一扫,沉声说道:“这院中棺材里没有一具尸体,想来都在堂屋之内,既然已经来此,我且瞧瞧这邪祟藏头露尾在做些什么人神共愤的勾当!” 说罢,墨龙长老掌心一亮,雷光骤显,却是一道寻常的掌心雷。九天雷霆本就是鬼物克星,此时那堂屋大门被雷光一劈,顿时分崩离析,露出里面的光景来,只见密密麻麻的尸身在屋中错动,阵阵鬼啸带起阴风,混杂着令人作呕的尸臭扑向众人。 四位长老并秦烟并没有太多反映,但洛晨何曾见过这等阵势?腹中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只见那新尸血冷,锦绣棉麻包皮肉,老尸骨寒,破布烂衣裹残躯。步伐僵硬,走的却是八门生死,骨断筋折,绕的竟是奇门九宫,只见那煞气森森从地起,过骨穿身入阵中,此为鬼仙修行法,十方阴灵尽归宗。 这义庄尸体尽数聚在堂屋之中,多而不乱,步履整齐,有正有反,影影绰绰,从外面只能看见这群尸中央端坐一人,身穿女子服饰,面容枯槁,体型削瘦,但周身鬼气却是极为凝重。 玉砚眉头一皱,说道:“这尸群步伐隐有玄机,这堂屋中共有尸体六十四具,应是合六十四卦之数,可这步法我却是从未见过,秦师妹,你可知道?” 秦烟面色沉凝,半晌才说道:“这尸体走的估计是地罡步,且行且收拢阴气,这六十四具尸体每具尸体里都存着一只鬼物,化作一个鬼门阵。这鬼门阵中往往有一处驭鬼桩,用来束缚游魂,炼成厉鬼,但眼前这驭鬼桩的位置,却坐了一个女子,想来是要吸周围阴气入体,为己所用。” 墨龙长老上前一步:“无论这女子想要做什么,眼前这些尸体寄居厉鬼,想来那老妇尸身回城杀子也必与这群尸中央所坐之人有关,秦师妹,这鬼门阵要如何破去?” 秦烟摇了摇头:“这鬼门阵我只是听张师叔提起过,今天也是头一回见到,至于如何破去,更是毫无头绪,不如就请玉砚师兄先布五行诛邪阵,且看看有何效果!” 玉砚闻言,双手一拍,五道灵气直入堂屋,分布东南西北中,五行既定,杀机骤起,将所有尸身尽数笼罩其中,那尸群被阵中杀气所阻,步履顿时有些凌乱,阵法中央所坐女子眉头猛然一皱,一缕漆黑血液顺着嘴角便流了下来,周身阴气也有些溃散。 这阴气一散,四方尸体顿时有了反噬之相。这阴气于鬼物,就如同阳气于人一般,乃是安身立命之本,此时周围阴气尽被中央的女子夺了去,这些鬼物如何干休,之前被阵法所制,无力反抗,此时女子受挫,阵法不稳,尸身顿时面露凶相,欲要朝着中央的女子杀去。 “阵中之人,若是你这阵法破了,必遭鬼物反噬,我劝你还是休要抵挡,早些毁阵脱身才是!”玉砚一面维持大阵一面催动灵力,将声音逼入阵中。 秦烟手中折扇一亮,高声喝道:“你身为阴修,本可寻一处天生,自行修炼,成了正果也可归于大道,但你却偏另辟蹊径,炼制尸鬼收取阴气,这本也无妨,可你还纵容尸鬼进入江城,屠杀百姓,如今又冥顽不灵,我等却是不能饶你!且看你这鬼门阵能接下我这纯阳阵否!” 秦烟手中折扇一甩,八道灵气中裹挟着八张烈阳符飞射过来,正按照八卦方位落于各方。这天地八卦本有阴有阳,所以才能往复转化,可这纯阳阵却把八卦都以烈阳符代替,虽不能持久,但其中阳气却是炽烈无比,阵法刚一成型,四周的尸身便尽数跪于地上,哀嚎不止。 尸身这一跪,洛晨终于能够看见中央所坐之人。只见那人身穿女子服饰,但面容枯槁,肤色发暗,根本辨不出是男是女,唯有一头青丝依旧乌黑平顺,被阳气一照,身上阴气溃散,虽没有像周围尸体一般狼狈,但也决计不好过。 洛晨看着不远处的被烈阳阵压制的女子,只觉一阵恍惚,不知怎么竟隐隐有些心痛之感,下意识又一次看了过去。这时那女子周身阴气忽然一动,猛地抬头,正与洛晨四目相对。她此时虽已面目全非,但一双眼眸却与旧日无异,洛晨见状心下剧震,痛如刀绞,竟直接朝着烈阳阵中冲了过去。 “洛晨!” 墨龙长老此时正欲催动雷法,将眼前之人灭杀,忽然洛晨冲出,手中不由得就一顿。阵中那女子趁此机会,手中掐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印诀,这义庄地下阴气涌动,所有鬼物猛然站起,竟然生生将这克制鬼物的纯阳阵给抗了下来,只可怜洛晨刚跑到跟前就被奔涌而出的阴气扑了个正着,只觉得胸闷眼花,倒飞而出,跌落尘埃,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双目犹自看着鬼门阵中,眼里尽是苦楚,这正是“昨宵红颜犹歌舞,眼前相见不相怜”,究竟不知这女子何人,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回 爆烈阳洛晨识蓝心 破仙阵老妪灭残魂 上回说到,这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并秦烟洛晨一同进入义庄,只见这义庄里阴煞之气冲天,院中棺木尽数打开,众人进入义庄,轰开堂屋大门,只见内里尸鬼成阵,阴风飒飒,阵中端坐一人,竟是在聚地下阴气为己所用,众人合力破阵,眼看成功在即,洛晨却忽然冲向鬼阵,随即被阴气冲击,倒飞吐血。 “洛晨,你做什么!” 墨龙长老正要催动雷法,见洛晨冲出,不得已只能收手。此时见洛晨受伤,立即掠到他身边,抬手打入一道灵气,厉声问道。 此时阴气冲入脏腑,虽不至于立时要了性命,却也令人寒冷难忍,身体疼痛,洛晨吃力地抬起头来,低声说道:“长老……不要……不要伤她……她……她是……” 洛晨这边话还没说完,只听堂屋鬼阵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嘶号,阴气又是一涨,将秦烟所布纯阳阵掀开几分。随即一个沙哑无比的声音从屋内响起:“道门三宗……我不过借阴尸,做鬼阵,纳地下阴气修炼功法,不伤生人,不化厉鬼,你们却擅自闯入此地,欲要毁我阵法……呵呵,三宗弟子,就是如此行止?” 墨龙长老放下洛晨,手中雷光闪烁,厉声叱道:“一派胡言,你之前惊吓百姓或可既往不咎,但江城赵母阴尸返城,杀死自己亲儿并临盆在即的儿媳,两尸三命又作何解释?你指使阴尸,残害百姓,今日断留你不得!” 说罢,一道惊雷自墨龙长老手中而出,直射堂屋,只见鬼门阵中,女子双手一动,阴气聚拢,堪堪将那一道雷霆消解,沙哑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哈哈哈哈哈,我来告诉你作何解释,就因为那赵刚,还有他那婆娘丧尽天良,人面兽心,俱都该死!你们却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当真愚蠢至极!” 说罢,阴气猛然一荡,从堂屋之中飞扑而出,那堂屋里除了结阵的六十四具阴尸之外,还有其余棺木。此时阴气催动之下,只见屋中棺盖纷纷打开,尸身自动,阴煞滚滚,张牙舞爪地朝着院内众人杀了过来。 “雕虫小技,自作聪明!” 眼见大量活尸扑杀而来,四位长老与秦烟却是毫无惧色,手中灵气流转,松肩坠肘,含胸拔背。四位长老赤手空拳,攻守阴阳,流转自如,秦烟折扇飞旋,浑圆如意,刚柔并济。只见一双手似松非松,其中全无四两力,将展未展,动静须臾破千斤。小院中群尸狰狞,断齿白骨纷纷落,众长老进退自如,岿然不动稳如磐,这正是乾坤化生法自然,动静阴阳不可言,一招一式一天地,翻手沧海做青山。 几人用的这一套拳法扇法乃是三宗弟子入门必学的一套功夫,虽是极为平常,但却有四两拨千斤之能,手上看似毫无力道,实则杀机暗藏。那一群活尸不知进退,一味杀将过来,纵然被阴气灌体,力量大增,但终是没有神志章法。众人一推一拉,一扫一点,便将尸身骨骼崩碎,不消片刻,院子里已是躺了一地的尸体,犹自扭动挣扎不已,但不知为何,从头到尾并没有一具活尸靠近躺在地上的洛晨。 “你们……你们先别打了……听我说……她是……她是……” 此时洛晨又一次奋力开口,可是此时他体内阴气未除,虚弱无力,说出来的话细若蚊呐,根本没人注意到。秦烟觑见那鬼门阵中之人只顾得驱使活尸,全然忘了头顶的纯阳阵,手中暗暗掐诀,随即伸出素手朝着堂中的纯阳阵一指,口中念道: “日出八极,位入九宫,九阳齐聚,火舞炎腾,敕!” 说罢,秦烟素手一甩,又一张烈阳符射入纯阳阵中。这纯阳阵本是八张烈阳符所起,此时又进来一张,阵法承受不住,尽数崩碎,这一瞬间阳气炽烈,不亚于日出之时紫气东来。虽只有一时,但却如岳撼山崩,势不可挡,故而又被称作阳怒阵,一般鬼物只要被此时阳气照到,定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这鬼门阵也有几分门道,被阳怒阵当头一照,阵阵鬼哭不绝,六十四只阴尸大半被诛杀当场,但即便如此,这鬼门阵居然也没有立即溃败。只是阵中女子却免不了身形剧震,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此时幸存的阴尸依旧在吸收地下阴气,但却再没有反哺给阵中女子,反而眼中凶光暴涨,枯瘦的爪子一挥,便狠狠地扣在了女子的胸口和后背上! “噗——” 那面容枯槁的女子口中血如喷泉,却无一人上前救助。洛晨此时躺在院中,方才怒阳阵一发,阳气纵横,反倒将他体内的阴气尽数冲散,洛晨只觉的力气渐复,心痛如绞,凄厉喊道:“快!快救她!她是蓝心!她是蓝心啊!” “什么!” 四位长老虽然吃惊,但还尚可,秦烟听闻蓝心二字,眼中却爆出一阵光芒,她方才也觉得这女子身穿的衣服还有一头青丝有些熟悉,只是并未朝着这一处想,此时听洛晨喊出来,便先信了七分,更何况这蓝心乃是她一手带大的,即使是错认也断不能错过。此时堂屋里阴尸已然把爪子再次抬起,若是这一击落下,蓝心前后骨骼尽碎,那可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秦烟见状,银牙紧咬,也不用烈阳符,直接伸手一指,两张全由灵气组成的符箓出现在蓝心头顶,一张隐有红色,正是烈阳符,另一张则带着些许蓝光,却是一张趋阴符。只见趋阴符当先散开,阴气流转,护在蓝心头顶,此时烈阳符爆开,将周围阴尸的攻击挡了下来,秦烟头也不回,直接说道:“玉砚师兄,催阵!” 几位长老虽将信将疑,但见洛晨和秦烟都这般在意,也就姑且先不去细究了。只见玉砚长老手上印诀变动,生生在蓝心周围开辟出了一小块安全的地方,随后阵中杀气四溢,周围阴尸被杀气所阻,一时间伤不到蓝心。洛晨此时已然从地上爬起,知道眼前的情况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只得站在一旁老实观看,心急如焚却又无济于事。 秦烟见阵中尸鬼已被逼退,身形一闪,便闯进阵中,须臾之间已来到蓝心面前,此时蓝心虽面目全非,但秦烟从小将她带大,本就十分熟悉,此时近前细看,这人不是蓝心又是谁?秦烟心下大为不忍,正要带蓝心出阵,却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咳咳咳……伤了老婆子的徒弟,此时还想带她走?你们这些三宗的小娃娃,也忒不识抬举……” 秦烟抬头看时,只见一名老妇站在蓝心身后,竟视漫天杀气如无物,挥手一甩,阴气如潮,直接把秦烟逼出阵外。随后阴气一鼓,五行诛邪阵不堪重负,劈啪作响,竟是直接迸散开来,主阵的玉砚长老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后退十余步方才止住,顾不得擦拭,朝着那老妇的方向一躬身,说道: “晚辈地宗玉砚,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老妇抬起左手,拍在蓝心肩头,随后右手猛然一握,周围阴尸嘴巴猛然张大,嘶号不止,缕缕阴气自七窍而出,不多时阴气摄尽,方颓然倒地,再无声息。老妇幽幽一叹,慢慢走出屋外,看了几人一眼说道:“嗯,地宗弟子,你还算识得好歹,知道是我有意留你一命……” 此时洛晨看着坐在堂屋中的蓝心,再也忍不住心中相思,猛地冲出来就要朝她走去,只是还没迈出几步,老妇就已然挡在了他身前:“少年人,华都一别,几月有余,此时可还认得我么?” 方才洛晨一门心思都在蓝心身上,听闻此言,才慢慢抬头看去,忽然惊道:“你,你不就是那华都闹市中的老妇么?你……你到底对蓝心做了什么!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当初骗我和蓝心入店到底是何居心!你说……你说!” 洛晨说着,竟然自行发动观星引灵之术,左手离火符,右手烈阳符,齐齐朝着老妇就攻了过去。老妇嘴角一翘,随手一挥,阴气浓郁,直接灭了离火,化了烈阳,然后指尖一动,一小股阴气倏然撞在洛晨的小腹上,洛晨顿觉腹中翻江倒海,一口血就吐了出来,跪于地上不能言语。 四位长老与秦烟脸色一寒,墨龙上前一步说道:“前辈,这少年已是我三宗弟子,犯了什么错,自有我等教训惩戒,却是不用您出手代劳!若是前辈再不知进退,我等就少不得要请教前辈的高招儿了!” 老妇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哈哈一笑:“嗯,是这个调调,这修真宗门这么多,说到底还是三宗的人看起来最为顺眼,不像那些个小鱼小虾,本事没几分,但是这吹牛扯淡出卖朋友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嗯,不错,但是小子,我且告诉你,蓝心眼下是我的徒弟,我自会保她周全,至于刚才那一下,是我替我徒儿打的,你可服气?” 洛晨此时勉力站起,心中回想之前在华都天牢的种种,心下已有定数,此时直视老妇说道:“呵,我身在天牢,是蓝心救我出去,别说一下,就算是赔上我这条命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无论如何,你……你这恶妇都不该把蓝心折磨成这般模样!” 洛晨说罢,又要与老妇厮打,墨龙长老急忙拉住她,继而看向老妇,冷然说道:“前辈,听方才洛晨所言,他被囚于天牢之时,应是前辈出手相救吧,否则蓝心肉眼凡胎,如何进得了天牢?此时洛晨能够结下仙缘,全拜前辈所赐,只是这蓝心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还请明示。” 老妇仰天大笑,却是没理会墨龙长老,反而猛然一进,逼视洛晨:“因为我救了你,所以蓝心要付出代价,我告诉你,她今日这副模样就是为了换你的命!桀桀,我每日熔炼厉鬼,提取阴气,打入她体内,让她凭凡人肉身受尽阴气噬体之痛,随后再将她的阴灵淬炼而出,永生永世困在我身边!万劫不得超生!而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老妇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刺耳,洛晨心中震荡,无地自容,只觉双膝瘫软,就竟是忍不住要跪下去,此时堂屋中的蓝心双眸一动,同样看向洛晨。只见洛晨双腿颤抖,泪流满面,良久才吃力地问道:“如何才能救蓝心一命?” 老妇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呵呵,救她?这倒也不难,只要你打败老婆子我,我不但放了蓝心,还会让她恢复从前的容貌声音,你想与她长相厮守也好,生儿育女也罢,那都随你,可是小子,你打得过老身么?” 洛晨看着眼前阴森的老妇,双腿依旧在颤抖,可声音却慢慢平静了下来:“打不过,但这位前辈,晚辈有言在先,若是我打败你那一日,蓝心已被你折磨致死,我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洛晨双腿终是支撑不住,跪了下去,但此时他却坦然无比,朝着堂屋高声喊道:“蓝心,今日我洛晨不发山盟,不立海誓,只说一句话,你能舍命救我出天牢,我也能冒死带你脱苦海,届时无论你样貌如何,我洛晨——必娶你为妻!若是你到时已死,我就算拆了地府,也必将你魂魄寻回,世世不休!” 堂中蓝心此时口不能言,只有清泪一滴,自眼角滑落,不知悲喜。 老妇哈哈一笑,随即说道:“好久没人敢这么跟老身说话了,不过光说可没用,小子,老身等着你给我挫骨扬灰,今日却是先告辞了!” 在这些人中,秦烟修为最高,也一直都在蓄势待发想救下蓝心,奈何这老妇站在面前就如一堵高墙一般,撞不倒也跨不过。此时听老妇说告辞,秦烟心下大急,顾不得许多,手中烈阳符再起,厉声喝道:“且慢!留下蓝心!” “蓝心是别想,不过我这倒是有两个好玩意要留给洛晨,小子,接着!” 老妇忽然后退,手中甩出两个黑色的荷包,洛晨下意识接住,忽觉耳边哭声阵阵,刺得耳朵生疼,不由得轻呼了一声。这一轻呼,众人皆都看向洛晨,待到回过神来,义庄中哪里还有老妇和蓝心的影子? 秦烟老妇遁走,恨恨一声,身形倏然消失,想来是一路追去了。此时洛晨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地上,喘息不止,满心里尽是蓝心凄惨受苦之状,真如水煮油烹,痛彻骨随。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秦烟回来,一脸沮丧,颓然说道:“那老妇修为精深,我起初还能循着鬼气追踪,可是到了后来沿路鬼气越来越淡……” 慢慢走到失魂落魄的洛晨跟前,秦烟先是拿起洛晨的手腕,略一切脉,见洛晨无恙,也就没有多言,而是把他手中两个黑色荷包拿了过来。四位长老此时也已经把被破坏的义庄恢复原状,看着这两个漆黑的荷包,玉砚长老说道:“秦师妹,这荷包上隐含鬼气,会不会有诈?” 神笔长老摇摇头,说道:“若是方才那位前辈想杀了咱们,直接出手就是了,何必再弄两个荷包?我看不如直接把这两个荷包打开,一看究竟。” 秦烟见众人并无异议,先拿了一张烈阳符在手中,随后把两个荷包房子在地上,一股灵气涌出,在两个荷包的口上轻轻一绕,黑色荷包应声而开,只见两道阴气分别飞出,化作两个人形,正是被生母杀死的赵刚还有他的妻子。二人此时已成幽魂,懵懵懂懂,无知无觉,可一见秦烟手中的烈阳符,登时清醒过来,跪在半空磕头如捣蒜,嘴里求饶不止。 秦烟心下奇怪,看着两道幽魂问道:“你们二人为何求饶?” 赵刚似乎是被老妇吓怕了,连头都不敢抬,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我不该表面上侍奉母亲,背地里却虐打他老人家!也不该每天假装给母亲买好饭好菜,实际上只让她吃隔夜的馊饭……那个老不死的!活也干不了,还要白吃我的!想都别想!我错了……小的错了!” 这赵刚一会惊惧忏悔,一会狰狞恐怖,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讲了个七七八八,直到他说的差不多了,这才猛然拍了跪在旁边的妻子一巴掌:“臭婆娘,一直都我在说,你怎么不说,说!” 旁边跪着的妻子鬼体一颤,急忙开口说道:“还有……我……我刚嫁进来的时候,那老不死……不不不,我婆婆的身体本来是好的,有一次她……她因为我一只碗没刷干净骂了我一顿,我心怀怨恨,就在自家的楼梯上抹了点油,婆婆腿脚不利索,直接从楼上摔下来,废了双腿。从那以后,赵刚他也渐渐原形毕露,我们二人就一起……一起虐打她……嘿嘿……一起打她……打死她!” 墨龙长老神色冷漠,倏然问道:“老人家是被你们打死的?” 话音未落,赵刚忽然抬起头来:“哈哈,没错,我和我婆娘不过随手打她几下,谁知她怎么那么不经打,直接就没气了,我们可是很小心的,从来不打脸……哈哈哈哈哈……” 赵刚笑着笑着,她婆娘也跟着笑了起来,此时地上两只黑色荷包里忽然冒出一阵浓郁黑气,两个游魂被这股黑气一冲,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登时烟消云散,再无踪迹,两只荷包也已然化作灰烬,其中一只里还有一封信。 神笔长老上前捡起信件,展开念道:“赵母死而含怨,我将她放回城中,让其化解怨恨,此时已投胎去也。至于这赵刚并妻子刘氏,二人丧尽天良,死有余辜,故在荷包中暗留后手,教他二人魂飞魄散,快哉,快哉!” 神笔长老读罢,将信件收起,随手一扫,将地上荷包所化灰烬扫去,神色复杂,一言不发,在地上留下几行字迹,转身便朝着义庄之外走去,墨龙长老扶起洛晨,大家随后跟上。此时义庄与之前毫无二致,尸身被打断的骨骼也已然恢复,清风过处,黑叶柳鸣,凄凉彻骨,这正是“莫说厉鬼游魂冷,红尘最冷是人心”,究竟不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回 损阴神蓝心成仙体 念红颜洛晨向人宗 上回说到,这秦烟破了义庄之中鬼门阵,却发现阵中之人竟是蓝心,正要救她出来,老妇鬼婆忽然赶到,逼退众人。洛晨欲要护下蓝心,奈何有心无力,只能空生惭恨。老妇随后将那死去的赵刚并刘氏的魂魄留下,带蓝心离开,这赵刚夫妇残魂交代了自己对老母的恶行,魂飞魄散,众人修复义庄后,便自行离开不提。 却说江城地处南方,附近多有群山,之前在义庄之中鬼婆不过略略为蓝心打入一道鬼气,此时鬼气渐散,伤势又有复发之相。鬼婆四处看了看,便带着蓝心掠进山中,凿出一个山洞,将蓝心安置在内。此时蓝心已然形销骨立,皮肤隐隐发黑,周身一丝生气皆无,鬼婆坐于蓝心面前,漠然说道: “唉,若是鬼门阵无恙,你再过个几天,便能定中而出阴神,鬼仙之体也就算成了,到那时无论你是想惩戒赵刚夫妇,还是替赵母化解怨念,还不都是手到擒来,偏偏急这么几天,反倒把自己牵带成这般模样,呵呵呵,蓝心,你可后悔么?” 原来,放赵母进城斩杀赵刚夫妇的正是蓝心。那日赵母停灵义庄,魂魄流连不去,怨念冲天,蓝心见状,以鬼仙之术探知赵母生平,得知她儿子儿媳不孝,以至于被虐打致死,蓝心遂借鬼门阵将赵母炼成阴尸,放她回城,这才有了后面种种。 此时蓝心靠在洞壁,犹如一具干枯老尸,青丝尽脱,只有双眼依旧清澈,听闻鬼婆的话,只慢慢眨了眨眼,鬼婆哂然一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倔得很,做了的事情根本不会后悔,嗯,不错……只可惜,你拜了我这个鬼仙做师傅,鬼仙一脉最是淡漠,你在出阴神的关键时刻被鬼门阵反噬,过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师父没什么可给你的,等你死了,便将你的尸身葬了吧……” 鬼仙一脉,讲究的是把三魂七魄统统炼化成一个阴神,随后阴神脱离肉身,可成鬼仙之体。这其中无论哪一步都是痛苦非常,当年鬼婆天赋异禀,炼化阴神也用了一年左右。可是这蓝心却是鬼仙一道不世出的奇才,仅用一个月不到三魂七魄便已然有了聚拢之势,鬼婆大喜,当即决定提前找个地方为蓝心布下鬼门阵,助她阴神离体。 这鬼门阵不是随便就能布好的,须得有新尸作为阵眼方可,乱葬岗怨念太重,冷宫更是不行。鬼婆带着蓝心一路南下寻找,四处义庄坟地皆不适合。直寻到江城义庄,正赶上洛府起火,烧死府中仆役大半,这新死之人正好用来支撑鬼门阵,所以这鬼婆蓝心师徒二人才在这江城义庄安顿下来。 师徒隐在义庄之中,蓝心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炼化阴神,鬼婆当即开启鬼门阵,助蓝心阴神离体。谁知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机缘巧合,先是惊吓百姓,后是纵尸杀人,以至于到了今日,阴神离体不成,反倒将蓝心的命给赔了进去。 此时蓝心闻言,眼睛微微一眯,鬼婆摆了摆手:“行了,谢就不必了,这也是命数使然,好巧不巧就赶在这,也怪不得你。只是洛晨那小子倒有几分意思,见你那般模样,居然还能说出娶你为妻这样的话,呵呵,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提起洛晨,蓝心眼中闪过一丝留恋,此时她身受重伤,阴神渐渐散开,待到散尽之时,她也就会魂飞魄散了,蓝心慢慢闭上眼睛,已然认命。 “蓝心,今日我洛晨不发山盟,不立海誓,只说一句话,你能舍命救我出天牢,我也能冒死带你脱苦海,届时无论你样貌如何,我洛晨——必娶你为妻!若是你到时已死,我就算拆了地府,也必将你魂魄寻回,世世不休……” “若是你到时已死,我就算拆了地府,也必将你魂魄寻回,世世不休……” 蓝心双眼猛然睁开,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紫府中阴神竟缓缓重聚,可是她毕竟受伤过重,阴神只聚拢了十之其九,剩下的一成,却是随着那一滴泪流了出去,消散无踪。 此时蓝心阴神重聚,四周寒意鼓荡,鬼婆忽然转头,也不多言,双手一握,阴气如涌而出,尽数扑向蓝心紫府。蓝心之前本就伤重,阴神与肉身联结脆弱,眼下又被鬼婆阴气一催,直接就从蓝心紫府中飞了出来,飘飘荡荡,浮于半空。 鬼婆看着飞在半空的阴神,站起身来,脸上尽是狂喜:“哈哈哈,好,方才阴神紧随肉身,身死则神亡,此时阴神离体,肉身已然无用,哈哈哈,蓝心,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生死大劫竟助你修成了鬼仙之体,好……好啊!” 那阴神闪闪烁烁,在空中化作一个蓝心,向着鬼婆一躬身,口中呜呜咽咽,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是鬼婆却慢慢点头:“你不必谢我,我不过略一助力,要不是你自己重聚阴神,就算是真仙到此也一样救不了你,哈哈哈,此时你既然已经修成阴神,师父给你准备了一具上好的肉身,让你可以寄居其中!” 说着,鬼婆虚空一抹,一个成形女婴浮现在手中,鬼婆看着蓝心说道:“这是那江城的不孝子赵刚的婆娘刘氏腹中所怀的女婴,我见正适合你,便顺手拿了过来。蓝心,阴神无肉身庇护,见阳气则伤,你且进来!” 蓝心阴神倏然闪烁,化作一缕,射进女婴眉心,那女婴肤色瞬间恢复,双目睁开,却像是溺水之人猛然上岸一般,大口喘息不止。 鬼婆见状,笑道:“你且莫急,一成阴神,各路神通皆可习得,为师这就教你变化身形之法!” 说罢,鬼婆指尖聚拢阴气,轻轻点在蓝心紫府之上,只见小小女婴双手飞速掐诀,口中念道:“鬼面无颜,阴相万千,敕!” 只见小小女婴,周身阴气滚滚,骨骼爆响,须臾之间已然长成一名二八少女,容貌与之前毫无二致,肤如凝脂,不着寸缕。蓝心抬手一挥,一件长袍便披在了身上,正是她在云月楼中所穿的衣服。鬼婆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此时你已修成鬼仙之体,接下来就可以按部就班修习我鬼仙术法,以你的天赋,将来成就必不在我之下……” 鬼婆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因为她发现蓝心此时眼神空洞,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鬼婆眉头一皱,朝着旁边那一副干枯的肉身看去,只见那具肉身眼角竟有些许阴神的气息,这一小股气息之中饱含思念,但却已然散尽,想要收回却是不能了。 鬼婆见状,心下了然,走到蓝心跟前,说道:“你是不是在想一个人?” 蓝心此时懵懵懂懂,听见鬼婆一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鬼婆心下更为笃定,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蓝心眉头紧紧皱起,用力点了点头,忽然慢慢地说道:“朗月……空窗晚风清,寂案……火独明,残笔旧墨……纤尘厚,古韵今谁听?疏风舞,冷雨细,又初晴,行人只道风光好,总认……总认无情作有情。” 鬼婆颔首说道:“这倒是一首好歌,蓝心,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说不定到了时候,自然就想起来了呢……” 蓝心闻言,没有多说,反而在洞中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不多时已然睡了过去。鬼婆看着熟睡的蓝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阴神缺失,呵呵,这丫头关于洛晨的记忆啊,怕是再也找不回来喽…… 此时洞外月白风清,远处江城屋舍俨然,山中蝉鸣阵阵,仲夏深夜,谁也说不清是寂静还是喧嚣。 须臾第二天将午,江城百姓因为义庄闹鬼一事找上太守府,可是太守府却大门紧闭,只说太守得了重病,不能处理事务,将百姓统统拒之门外。众人无法,只得赶在正午之时去往义庄,可是一去不要紧,刚进门就看见义庄地上赫然有字,书曰—— “吾乃三宗得道仙,流连山水至江城,赵刚刘氏皆狼虎,虐打老母丧天良,孤母怨尽归六道,逆子恶媳魂魄消,天青地远人当正,若生邪念不轻饶!” 众人看罢,各个惊叹,口中俱都称颂三宗仙人不止,因见那句“天青地远人当正”写的十分大气,而道门之中,天地人又统称三才,故这义庄从今以后就叫三才庄。说也奇怪,自从改了这名字,三才庄中再未出现过邪祟,甚至靠近义庄的黑叶柳都有隐隐转绿的趋势,一时间轰动周遭,都说庄中有仙人庇护,人死了若能送进三才庄,来世必能托生好人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说洛晨睁眼时,正是第三天清早,窗外已然发白。不知是长老为他渡了灵气还是自己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身体变好了,此时洛晨只觉得除了下腹还隐隐有些不适之外,却是在没有任何其他感觉了。洛晨此时思念蓝心,只觉忧伤郁郁,慢慢在房间里走了几圈便推门出屋,直奔学宫后院正厅而来。 此时四位长老才备齐了早饭,不过是些清粥小菜,馒头甜饼之类,并无荤腥,四位长老摆罢碗筷,刚要吃饭,就看见洛晨一路从外面走了进来。 神笔长老一笑,随手一挥,一副碗筷被灵力裹挟着落在桌上,墨龙长老说道:“你昨晚受了点伤,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到晌午才能醒,洛晨,你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却是并未回答墨龙长老的问题,盛了一碗粥,慢慢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只觉身体无恙,但心下空落,百无聊赖。” 四位长老闻言,俱都沉默不言,过了良久,洛晨一碗粥喝光,玉砚长老才说道:“洛晨,我虽不知道什么鬼门阵,但从昨晚的情形看去,鬼门阵似乎是那老妇专门为蓝心布置的,目的就是吸取阴气,打入蓝心体内。若真如老妇所言,她只是想折磨蓝心,直接把阴气强行灌入即可,又何必大费周章,布下繁杂无比的鬼门阵?” 墨龙长老闻言,点头道:“那老妇看起来应是一名鬼仙,又肯费这么大的功夫为蓝心灌输阴气,想来蓝心应是被这鬼仙收入门墙了,应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洛晨……” 墨龙长老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洛晨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肩头颤抖,低声说道:“我知道……那大阵我也能感觉到,那老妇应该是故意和我说那些话的,蓝心也很有可能是被她收为徒弟,可是……呵呵,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已经成了那副模样了……若不是受了剥皮蚀骨的苦楚,又如何会变得那般形销骨立?可我却只能说一些无用的空话,帮不了她……也救不了她……” 四位长老见洛晨这般痛苦,正不知如何开解,洛晨却忽然抬头说道:“道途三宗天地人,天宗术法见长,地宗阵法见长,人宗界法见长,但却不知,这三宗之术可有威力高低之分?” 神笔长老不知洛晨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说道:“三宗道法,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天宗术法精深,雷霆火焰,无所不包,使用时乾坤变色,地宗阵法绝妙,各路奇阵,层出不穷,还可以与天宗术法同时施展,威力倍增。至于人宗,则是修炼身外之界,可让人迷幻沉沦,也可存神通于界中,瞬息齐发,但若是论威力,还是天宗术法居首。” 墨龙长老接道:“不错,但天宗术法入门易,精深难,阵法界术则是入门难,须得下苦功夫钻研,才能显出威力。” 这番话十分中肯,其余几位长老也都点头称是,洛晨思量半晌,直接起身走到神笔长老旁边,跪于地上,决然说道:“神笔长老,弟子洛晨,请长老带我拜入人宗!” 神笔长老略显诧异:“洛晨,你是墨龙的学生,我本以为你会拜入他所在的天宗。之前无论是太守府收妖还是义庄斗鬼,想必你也看见了,人宗界术的威力并不如阵法或者术法,为何你此时却偏偏要拜入人宗?洛晨,你可要知道,选择宗门并非儿戏,一旦拜入门下便不能更改,切不可因为一时之好恶,意气行事,日后再后悔可就晚了。” 洛晨抬起头说道:“谢长老提醒,但学生此时心意已决,不知长老何时离开江城,请带上学生一起。” 诸位长老见洛晨此时神情,便知他必是因为蓝心之事才执意要进入人宗,虽然有心劝慰,但却不知从何说起。这倒不是说人宗有多差,只是此时的选择若是有违本意,日后道心松动,那才叫真麻烦,反正离开江城还有一段是时间,四位长老左右无法,也只好先由他去了,这正是“离了九霄寻人界,最难踏遍是红尘”,究竟不知这洛晨去往何处,拜入哪家,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回 忆往昔洛晨言本心 起浊气墨龙化心劫 上回说到,这蓝心伤重,鬼婆将她待到山洞中安置,本以为这蓝心必死无疑,可是谁知机缘巧合之下,蓝心竟借着重伤脱出阴神,修成鬼仙之体,只是有关洛晨的记忆一概忘却,鬼婆心知肚明,去额没有点破,自带蓝心修炼去了。洛晨被长老从义庄带回,次日醒来,心中挂念蓝心,愧疚不已,也不知怎么就决意去往人宗,四位长老怕洛晨违了本心,借机劝说,但洛晨就偏认准了人宗,说什么也不改。 恍惚七月将尽,八月近在眼前。这几天来,洛晨白天读书,或是帮长老劈柴做饭,晚上就一人抱着一大堆离火符,这边观星引灵,那边火球一个接着一个地飞来飞去,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烧得面目全非。不消几日,原本清幽齐整的小院就被洛晨糟蹋得惨不忍睹。 这一日墨龙长老刚走进小院,只见一个火球迎面而来,墨龙轻轻一叹,抬手把火球抓在手里,灵力微动,只一握便让这火球烟消云散。 墨龙身形一闪,来到洛晨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洛晨便抢先说道:“长老,您又是来劝我遵从本心,谨慎选择的吧?我都说了,去往人宗就是我的本心,你们为何偏不信呢?” “为何不信?这段时间你虽每日行动如常,看似无事,然眼中牵挂愧疚却是未减半分,你当我们四个是瞎子,看不出来?你如此心境,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是依照本心而行的?”墨龙长老坐在洛晨旁边,平静地说道。 洛晨歪了歪头,看向旁边的墨龙长老,忽然说道:“长老,如果没猜错的话,到现在为止,四位长老里,应该只剩下你一个人认为我是意气用事了,我说的可对?” 墨龙神色一僵,却是没有说话,只默然看着被洛晨烧得差不多的小院。 洛晨慢慢转回头,低声说道:“长老,我并不是因为见到蓝心那般模样才选择了人宗,而是那一晚我在义庄里,见蓝心那般模样,痛彻骨髓,满脑子想的都是带着蓝心找一个偏远无人的地方,长相厮守,不问世事,了此一生。” 洛晨说着,倏然抬头,灵力聚集,随手一张离火符打出,小小火球没飞出多远就被墨龙长老行若无事地拦下掐灭:“小子,张口闭口都是蓝心,还敢说自己是顺意而行?” 并未理会被掐灭的火球,洛晨放下手,哈哈一笑说道: “长老,在我儿时,父亲忙于经商,母亲要整理账目,没人与我玩耍。我无聊的很,就开始把周围的小东西看成一个世界,可能是一块方砖,可能是一张桌子,有时候甚至是自己的被窝,然后我就躲在一旁看这个世界里的形形色色,看着看着,就没那么无聊了。” 说到这里,洛晨眼中不由得浮现一丝怀念和伤感,低声说道:“小时候的那些幼稚之举,此时看来倒有点像是最最简单的界术,而我想要的,也正是自成一界……所以,蓝心只是帮我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并非我因为蓝心而意气用事,长老,我说的您可明……” 洛晨边说边回过头来,旁边的位置已然空无一人,墨龙长老竟是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小院中寂然无声,离火符烧出的一缕黑灰缓缓飘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洛晨慢慢转回头来,激发了一张离火符,一双平静的眼眸看着夜色中火光跃动,良久才低声念道:“秋去春归无留意,谁说燕雀不知恩?” 却说这墨龙长老见洛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下不由失落,闪身出了小院,却看见神笔长老正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墨龙没来由一阵烦躁,冷声说道:“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装鬼做什么?” 神笔长老摇摇头,也不着恼,而是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凉亭,二人缓缓走进亭中,神笔见墨龙脸色依旧不快,遂先开口说道:“看你这般模样,想是洛晨已经与你说明原委了吧?” 墨龙闻言,淡淡哼了一声,却是没有答言。 神笔长老坐在凉亭石凳上,看着墨龙说道:“起初我也以为这洛晨不过是意气用事,但后来他与咱们交谈时,举止言谈自然而然,全无做作之态在其中,那时我就知道,意气用事的当不是洛晨,而是咱们几个,故而不再多言。反倒是你依旧耿耿于怀,想来这洛晨是你墨龙院的学生,而且从小与众不同,所以你才这般难以割舍吧,咱们润雨学宫四院同气连枝……” 墨龙长老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行了,别教条了,咱们眼看就要回宗门冲击真人,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回到这润雨学宫,还说什么四院,读书读错了尚可重来,修仙修错了那可是万劫不复!若是洛晨此时稍有差池,那岂不是……” 神笔长老呵呵一笑,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父亲不疼爱孩子的道理,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放心洛晨与你回天宗,就算他选择了天宗,我也会让云纸带他走,而不是你。” 墨龙长老一愣,看向神笔。神笔长老摆摆手,说道:“呵呵呵,不要多想,我并非认为你本领不够,更不是认为天宗教不了洛晨,我之所以不想让洛晨跟你走,归根结底是因为四个字——关心则乱。” 墨龙闻言,眼神一凝,其中竟有几分惊诧。神笔长老站起身来,缓缓说道:“看来你也明白了,咱们四人同在江城这么多年,斩鬼无数,收妖百余,保一方平安,如今好不容易修行够了,即将返回宗门,冲击真人境,这真人境虽然不算高,对于我等来说却是登堂入室,非同小可。墨龙,你难道没发现,这段时间你过于挂心洛晨,已然动了道心么?” 神笔长老不说还罢,这一说,墨龙长老只觉得一股浊气倏然自膻中穴而起,飘飘摇摇径奔紫府和关元而去。墨龙神色骤变,这世间阴气阳气,鬼气妖气皆可拿来修炼,唯独这浊气霍乱纲常,毁穴催脉,乃是修真大忌,此时自己体内竟不知何时藏了一股浊气,墨龙长老如何不惊? 神笔似乎早有预料,淡然说道:“神识内收,气行周天,清止成浊,浊动归清。” 能修炼到今天,四位长老谁也不是愚人。此时神笔轻轻一点,墨龙只觉心下茅塞顿开,灵气归于任督二脉,穿关元,过膻中,经紫府,自成周天,那一股浊气被周天带动,徐徐而消。 这浊气虽不及灵气十一,但却极为顽固难缠。只见墨龙端坐亭中,周身灵气鼓荡,每行一周天,这浊气才消减一丝。墨龙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不敢停顿,直至东方渐白,紫气铺天盖地,墨龙长老纳紫气,行周天,这才终于将体内浊气彻底磨灭,双目骤然睁开,一股灰败之气自七窍渗出,被晨曦一照,烟消云散。 此时墨龙长老神完气足,站起身来,猛见神笔长老正坐在一旁。原来这神笔长老见墨龙独自行功,怕他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走火入魔,反为不美,故而就在旁边为墨龙护法,守了一夜。 此时墨龙见状,心下大为感激,走到神笔长老面前,一躬到地,恭敬说道:“神笔师兄,小弟之前生了执念,以至于暗积浊气。若不是师兄出言提醒,这一股浊气藏于体内,等到冲击真人境之时,猛然窜出,那时我就算不死,也少不得修为尽废,师兄此番活命之恩,再造之情,小弟无以为报!” 神笔长老哈哈一笑:“你我在这江城共处多年,何来报答一说,此时你化解浊气,灵气更为精纯,冲击真人境又多了几分把握,我倒要先恭喜你了!” 二人又站在亭子里说了几句话,刚要走去正厅,正见洛晨沿着小径行来。见二位长老立于路边,洛晨急忙走过来,弯腰说到:“见过二位长老,此时日头初升,也不甚炎热,您二位怎么就急着到这凉亭中乘凉来了?” 墨龙长老淡然一笑,说道:“你我马上就要离开江城,这一草一木,一楼一阁此时看来却是有趣得很。洛晨,此时你可能还不觉,等你在人宗中修行有成,入世历练几回,少不得也会有这般感慨。” 洛晨看着眼前的墨龙长老,只觉得此时他周身气质出尘,云淡风轻,竟与昨夜大不相同,说出的话里也带着几分洞悉人世的味道,不由得心生向往,笑着说道:“学生此时看着这一草一木并无甚趣味,倒是十分想见识见识这人宗道场是个什么样子。” 这本是普通闲话,谁知二位长老听了,神色却齐齐变得古怪起来,神笔长老沉吟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嗯,人宗道场,自然而然,我此时却先不告诉你,到时你一看便知。” 洛晨一心幻想人宗光景,并未注意二位长老的神情,此时听闻神笔长老所说,便信口言道:“正是,此时说了,到时候一看见就没了意思,还是不说为妙。” 墨龙长老看着一脸向往的神情,微笑颔首:“不错,还是不说为妙……” 三人沿着小路,一起来到正厅,玉砚云纸二人因寻不到他们,故而先把早饭做好了。此时一见墨龙神态超然,飘飘欲仙,便知他必有机缘,只会心一笑,也不点破。众人围坐桌边,此时外面霞光初放,万物生晖,市井之中喧嚣未起,学堂之上书声不惊,这正是“堪破心劫归正道,转身一步入仙宗”,究竟不知洛晨何时去往人宗,人宗之中又是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回 临山巅飞云腾细浪 无归路人宗隐孤村 上回说到,这墨龙长老因太过挂心洛晨,暗中生出浊气心劫而浑然不觉,幸得神笔长老点拨,将体内浊气引出炼化,不但没有伤及道心,反而因祸得福,修为更加精进,自然也不再干涉洛晨的选择,任由他自行选择前路不提。 眼下七月已尽,正是八月流火时节,南方更加炎热,一日下来只觉永昼无尽,蝉声盈耳,汗流浃背,真个恼人天气。这一日清晨吃过早饭,洛晨沿着石子路回到小院中,这小院之前被他用离火符烧得面目全非,四位长老怕被人瞧出破绽,早已把其中的花草植被都修复如初。 此时洛晨睁眼看去,只见院中篱笆围在墙角,其中碧草青芽植细土,随处可见,红花黄蕊托晨露,不过寻常。坐在阶上,只觉拂面清风含暖雾,闲靠庭栏转觉凉,修竹乱影扫石径,扫起飞尘反带香,这一去不知几十千百载,再归来且看何人坐厅堂? 洛晨在阶下待了片刻,终是不愿多做流连,转回屋中收拾行装,今日便是他虽神笔长老离开江城,去往人宗的日子。说是收拾行装,其实洛晨在屋子里搜罗了一圈下来,发现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从小到大父母并没给过自己什么玉佩,香囊之类的随身之物,想带也无从带起,至于衣服这些平常物什宗门自会提供,也不必多此一举,故而洛晨两手空空进去,又两手空空出来,竟是一件能带着的东西都没找到。 站在院中四处看了看,洛晨摇头苦笑,推门而出,慢悠悠地往厅中走去。平时看着这学宫后院也不觉有趣,可是此时即将离开,这楼阁亭台,小桥流水却变得格外鲜明起来,洛晨心下感慨,脚步不停,不多时便已来至厅前,只见四位长老已然等在厅中,见洛晨走来,神笔长老笑着对其他三位长老说道:“你们看看,我就说洛晨收拾不出什么东西来,必两手空空而回!” 洛晨闻言,也不由得一笑,说道:“我在房里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可拿的,父母一去并未留下什么念想,可不就空手回来了。” 旁边的墨龙长老闻言,笑容渐收,走到洛晨面前问道:“小子,这会你还未离开江城,若是思念父母,不如在城外立一处坟墓,聊做念想。” 洛晨闻言,摇了摇头,勉强笑着说道:“不必,我父母若是死了,当有尸身,既无尸身,他们在火场中逃得性命也未可知,就这么随便立了坟墓,引人注目不说,倘若二人未死,我倒先把坟墓给立好了,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洛晨正当少年,父母忽然出了这样的变故,他心中如何好受?平日里不形于色,那也只不过是一时之态,眼下就要离开江城,心中思念悲戚却是再也藏不住,说了几句话便转过头去,故作无事,实际上却已然鼻酸哽咽了。 墨龙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却是从怀中掏出一片硬瓷片,递到洛晨面前。洛晨伸手接过,却没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不由看向墨龙长老,墨龙长老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去洛府中找到的,也不知是什么瓷器的碎片,我把这瓷片棱角锋刃俱都磨平,又钻出一个圆孔,方便携带,你就留在身上,做个念想吧……” 洛晨闻言,先是对着墨龙长老深深一躬,随后才细细打量起手中瓷片,良久才低声说道:“是了,这瓷片稍显粗糙,又如此厚实,想来应该是我家正厅门前盛雨的那口大缸上掉下的碎片。小时候,我可是最喜欢躲在那口大缸里……学生洛晨,多谢长老!” 说着,洛晨又是一躬,墨龙长老急忙将他扶起,温声说道:“不必了,这瓷片已经打了孔,不穿根绳进去反倒别扭了,这根绳就送你吧……” 墨龙长老手掌一翻,只见一根五色绳正放在手心,洛晨抬手接过,穿在圆孔中,正像个护身符一般,墨龙长老欣慰一笑,说道:“这绳子乃是五色绳,虽无甚大用,然白日提神醒脑,夜间温养神魂,可避灾祸,免病痛,我等用它不着,送给你倒是正好。” 洛晨心下感激,将瓷片贴身戴好,这瓷片不显冰冷,只觉温热,贴在身上竟是说不出的舒适。洛晨面向四位长老,跪于地上,扣了三个响头,说道:“四位长老先是教我读书识字,后又传我符箓道法,带我踏入道门,此番恩情,洛晨生生世世,没齿不忘!” 神笔长老哈哈一笑,说道:“我等不过是看你有仙缘,所以才传你些须道法符箓,这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以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才算数。好了洛晨,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走了,哈哈哈,想我神笔长老在这江城活了这么多年,也是撒手人寰的时候了。” 四位长老相继离开,回到宗门,自是不能让凡人知晓。对此四人早有定计,只消略施小术,留下一具伪造尸身,让众人以为他们年事已高,死于学宫之中,借此掩人耳目,方可从容离开,故而神笔长老才有这么一句话。 墨龙长老闻言,上前一步说道:“师兄先行一步,过不几日我等也自回宗门,待到修成真人,咱们兄弟四人再一同把酒言欢!” 神笔长老大笑道:“正是如此,墨龙,云纸,玉砚,后会有期!” 说罢,两张隐身符激发,神笔洛晨二人身形倏然消失,随后只听堂中一阵风声,便是二人已然远去了,墨龙三人自去神笔屋中,静候片刻,便将神笔长老仙逝的事情传扬出去。这等大事一出,学宫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大家俱都悲痛叹息不提。 却说这神笔长老带着洛晨,起落之间径直出了江城北门,往云山而来,这云山乃是江城城北一处风景绝佳之地,只要爬上山腰,重云叠嶂,千姿百态,实乃世间奇景,洛晨之前前往华都之时也曾路过此地,还曾有一番百闻不如一见的感叹。此时故地重游,洛晨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可是神笔长老却是半分都没有停留的意思,带着洛晨直上山顶。 此时正是云山风景最美的时节,山腰处多有游人观景。这云山从山下到山腰地势平缓,可从山腰到山顶却是直上直下,险峻无比,故而山顶并无一人,洛晨被神笔长老带着,腾云驾雾登上山巅,小心翼翼走到悬崖边上,放眼望去,这云海晴空比在山腰看去更多出几分磅礴之气,只见那—— “万丈云海横惊涛,日出东极起狂潮,山腰安知山巅景,欲穷寰宇且登高!” 神笔长老飘然立于洛晨身边,大笑说道:“这云山山巅才是观赏云海的绝佳妙地,在此处看过云海,回到山腰只觉了然无趣,景色竟不及这山顶之万一!” 洛晨闻言,不由点头称是,这山顶奇景,令人观之心生豪情,宠辱皆忘,恨不能生出双翼,在那云海之中飞腾戏浪,遨游天地。 二人在这山巅之上观赏云海,直到了日上三竿方才收回目光,此时洛晨忽然一拍脑袋,看向神笔长老:“长老,您不是说要带我去人宗的么?我只顾观赏这奇景,却是把正事忘了,咱们这就启程如何?” 神笔长老笑道:“放心,此时人宗就在眼前,不消多久就能抵达,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洛晨闻言,转过头朝四处瞧了瞧,只见这山巅不过数十丈方圆,高低起伏不平,怎么也不像是有路的样子。神笔长老见洛晨这副神情,淡然说道:“别看了,别说道门三宗,就算寻常小门小户也都自成一界,哪里是凡间之人能看见的?” 神笔长老这般卖关子,洛晨如何不好奇,开口问道:“那这三宗到底在何处?莫不成偌大宗门竟如这山顶清风一般,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么?” 神笔闻言,抚掌笑道:“哈哈哈,不错不错,虽然你不过信口胡言,但却是蒙对了,这三宗的确是无处不在,可若非有机缘之人,纵然日日打从门前过,也别想拜入道门成仙身。” 说着,神笔长老手掌之中灵气汇聚,只听八方风来,呼啸有声,不多时竟在这无所依凭的山巅之上铺出一条五六人宽的小路。神笔长老踏上道路,回头对洛晨说道:“你且上来,这道路不比凡间之路,用不得疾风符,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咱们且行,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洛晨闻言,不疑有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这灵气汇聚的道路之上,只觉得脚下坚硬,和乡间道路没什么两样。神笔长老微微一笑,当先朝前走去,洛晨急忙跟上,没走出几步只觉得周遭景物慢慢变化,什么山巅云海俱都不见,只有葱郁树林生于道路两旁,前后隐有雾气,看不真切。 神笔长老一面朝前走,一面说道:“洛晨,你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心下细品,半晌才说道:“长老,我素来不喜雾气,只觉得这雾气之中总藏着什么不祥,可是眼前的雾气却并未给我半分惴惴之感,不知这是为何?” 神笔长老点头说道:“这条路乃是通往人宗的入口,名叫无归路,路上雾气实乃灵气所化,你此时虽不能引灵存于丹田,但也能操控灵气,故而心下平静,自然不会觉得惴惴难安。” “无归路?长老,不知这条路为何要取这么一个名字?” 神笔长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淡然说道:“这我也不知,只知道这名字是我宗掌门了尘上仙取的,至于其中有何深意,却是捉摸不透。在我看来,修仙一途,一旦踏入,便是再也做不得凡人,入不了红尘,仙途一开,一去无归,或许这就是无归路这三个字的来由。” 洛晨闻言,沉思片刻,忽然问道:“长老,人宗入口叫无归路,天宗和地宗也是如此么?” 神笔长老似乎对这个话题分外感兴趣,直接说道:“非也,人宗入口叫无归路,咱们只要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就能到达人宗,天宗入口名叫晚来风,乃是一阵无常之风,入宗之人被风裹着,落地便回到天宗,至于地宗……呵呵,地宗入口叫做绊脚石……” 洛晨一听这个名字,也觉有趣,不由接道:“难道这地宗入口是一块小石头不成?” 神笔长老摇摇头:“哈哈,有趣就有趣在这里,那绊脚石比人还高,谁会被它绊了去?地宗之人入宗只需念动法诀,这绊脚石自会出现,从前头绕到后头,便可回到地宗。天宗人宗回到宗门里都需要一点时间,可唯独这地宗,只消走几步即可,当真古怪呢……” 神笔长老不过玩笑,可洛晨在听见“晚来风”,“绊脚石”,“无归路”这三个名字的时候,心中却是隐隐有所感悟,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一时间心随意动,只沉默不言,低头跟着神笔长老朝前走。神笔见洛晨不语,也就不再说话,二人闲庭信步,朝着这无归路深处慢慢走去。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洛晨忽觉耳边隐有鸡鸣犬吠之声,不由得心下诧异,抬头看时,却是惊得目瞪口呆。眼前没有什么仙门庙宇,高堂宫殿,竟是一座小村庄,只见两只黄狗,隔墙逞凶露尖牙,三只野鸡,笼上一跃蹬檐瓦,小院之中,华发老者闲捧卷,烟柳树下,垂髫小儿煮新茶,这真是樵夫砍柴浑不倦,绣娘捻针刺杏花,古楼半旧炊烟袅,鸡犬相闻百姓家。 洛晨正自迷惑,只见一名七八岁的小童已然走到面前,这小童生得粉妆玉琢,甚是招人喜爱,虽身着粗麻布衣,但却自有一股出尘味道隐在眉宇之间。只见小童在神笔长老面前站定,盯着他打量了一阵,忽然拍手笑道:“哈哈哈,好好好,我观小师弟体内灵力满盈,心境稳固,想是已然摸到关窍,准备登堂入室了?” 神笔长老微微躬身,笑着说道:“师兄果然是目光如炬,我这次入世历练,斩妖除魔,也颇有一番际遇,此时回来正是要晋升真人境。” 小童闻言,笑得更为灿烂,也不多言,而是看向了旁边的洛晨。这洛晨没想到堂堂人宗竟是这般光景,一时间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小童倒也不着急,就这么天真烂漫地瞧着洛晨,眼中隐有微芒,这正是“高堂庙宇住凡体,孤村陋室有真仙”,究竟不知这小童是谁,洛晨又作何区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回 入仙村小童扛少年 见尊师真人察秋毫 上回说到,这神笔长老带着洛晨一路掠出江城,来到这云山顶峰,洛晨从峰顶俯瞰云海,只见重云叠浪,旭日初升,一片壮阔风景。随后神笔长老以灵气做路,带着洛晨从云山山巅进入人宗,只是没成想这人宗竟全无庙宇宫殿,只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洛晨正惊诧间,一名七八岁的孩童走来,与神笔长老闲话几句,便看向一旁的洛晨。 洛晨被这孩童瞧得手足无措,只得看向一旁的神笔长老,可是神笔长老却只微笑不语,反而转头望向村外青山,似乎那青山之中有什么天材地宝一般。小童看了半晌,嘿嘿一笑,这才跳着说道:“师弟,你带的这个少年天赋不错,也颇具灵根,只是心中执念太重,只怕修道修道,修着修着就就入了魔道呐!” 洛晨此时不过肉体凡胎,也不知这魔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从这孩童语气听来,定不是什么好话。虽说此地乃是仙门,其中之人必都是修仙之人,但洛晨终归心下不忿,再加上此时他还是按照凡间的习惯看待外界,竟是没把这孩童放在眼里,弯下腰说道:“这小孩好生无礼,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就说我入了魔道?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行止礼仪么?” 一旁神笔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眼中笑意明显,但依旧没有张口说话,只是把头转了回来,一副坐看好戏的神态。 孩童看着洛晨,小手微微一掐,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古怪的神情,继而笑道:“你我虽素不相识,但我却知你日后必遭魔障所扰,心火一起,灵力就如那浴火钢刀,必让你受尽锻骨焚筋之痛!嘿嘿,少年人,听我一言,快快转身,踏上无归路,回你的凡间,过你的余生去吧!” 洛晨见这黄口小儿居然如此咒骂自己,心中不由火起,还未来得及开口,这小孩却抢先说道:“嗯?你体内居然有灵气流转,看来仙缘不浅呐……只可惜,仙缘再多,也架不住一个心魔,只怕到时候,你这百年难遇妙仙根,却成了万载不尽索命劫!” 此时洛晨已然气得说不出话,可对面是个小孩,自己又不能动手,神笔长老这会终于开口说道:“洛晨,这位乃是我的师兄八岁真人,你别看他眼下只是个八岁孩童的模样,实际上已然快两百岁了,只不过因为他就喜欢把自己变成这么一副样子,所以师傅也才给他起了这么一个道号。” 这八岁真人似乎对自己的道号十分不满,没理会目瞪口呆的洛晨,当即嘟着嘴说道:“什么破玩意,师父那没成算的,一天到晚除了砍柴就是两眼一闭,瞎给弟子起道号……你你你,你现在要冲击真人境,看我不撺掇师父给你好好起个大名!” 神笔长老得意一笑,却是没继续在道号上多做纠缠:“哈哈哈,师兄,你就别说笑了,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没?我正想带着洛晨前去拜见,若是运气好,就让咱们师父直接把洛晨收了吧。” 八岁真人瞥了洛晨一眼,转过身看看天嘟囔着:“嗯,师傅这会应该回来了,走吧,但是收不收我说的可不作数……” 三人从村口向着村中走去,只见村口一棵高大梧桐,冠如华盖,枝繁叶茂,绕过四五人合抱的树干,只见一口水井紧贴着树根,好悬没长到树干里面去。石砌的井口成八角形,虽然光滑平整,一丝灰尘皆无,但洛晨却总觉得这井口之上写满的玄奥符文,这些符文只在余光之中,若正眼视之,则又空无一物,正诧异间,忽见八岁真人走到自己面前,抱胸说道: “那井中之水甘甜清冽,若是想喝,待会你自己提个水桶来,撑死都没人管你,不过这会腿脚却是麻利些!” 八岁真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手,在洛晨腰间一抹,别看这一抹风轻云淡,其中却蕴含一股柔力,洛晨只觉得身体自动,竟是不由自主就被八岁真人给扛了起来,心中一惊,顿时手舞足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一个八岁孩童举着走,好不滑稽。旁边村舍里的孩童老者,樵夫少女瞧见了,俱都哄笑起来,连那争吵的黄狗,跳梁的野鸡都跟着凑起了热闹,叫个不停。 洛晨见状顿觉难堪,但眼下四脚朝天,竟怎么都挣不脱,只盼这小孩快点找个房舍走进去。可是八岁真人此时却又不急了,在村落中闲庭信步,东打个招呼,西吹个口哨,急得洛晨满头大汗,三人在村中弯弯绕绕直逛了有一顿饭的功夫,八岁真人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在一座屋舍前停了下来,随手把洛晨扔在地上。 洛晨堪堪站稳,没好气地瞪了八岁真人一眼,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一座简陋木屋,一片木板做门扉,两张破布当窗帷,三尺枯枝搭栏槛,四根横梁分南北,只听那斧剁声声千斤力,根断枝折白屑飞,不喜烹茶观笔墨,只爱横刀草上飞,一抹白刃斩枯木,两根麻绳捆一堆,晨兴放歌孤身去,黄昏浅唱独自回。 八岁真人走到这简陋木屋门口,抬起手来毕恭毕敬地敲了敲门,可屋内的伐木之声依旧不紧不慢,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八岁真人此时背对洛晨,也不知脸上作何表情,只抬起手来又敲了几下,木屋之中依旧无人应答。 这时站在后面的洛晨心下忽然一惊,只见八岁真人缓缓放下手,肩头耸动,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然分开双脚,两手叉腰,竟是摆出一副泼皮无赖的姿态,一嗓子吼了出来:“得柴你个没正经的,我在这敲了半日的门连个影都没有!你再不出来我直接一把火烧了你这狗窝!” 这一句话动用灵气,声传百里,但这村中之人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并无人理会,就算偶尔有人看过来,那也是为了瞧瞧被八岁真人扛了一路的洛晨。 这一嗓子下去果然是立竿见影,破旧的木门倏然打开,露出里面光景,八岁真人当先踏入,神笔长老也急忙带着洛晨走进木屋之中。这木屋中只有一张破竹床,上面枕头被褥全无,一个破土灶,内里半点火星不见,一名粗麻布衣,双目细小,面相市侩的中年男子正将一截圆木放在地上,手中柴刀一挥,圆木便从中被劈成两半,断面平整光滑,倒像是用砂纸打磨过一般。 这屋子虽简陋,但却满是木香,沁人心脾,洛晨踏入屋内,只觉得心神清静,灵台空寂,竟有一股飘飘欲仙之感。此时男子将劈开的木头放在一边,对一脸怨念的八岁真人是瞧都不瞧,反而看着神笔长老,摩挲着下巴,说道:“嗯……灵力满盈,心境平稳,凡劫也已然过了,不错不错,打算何时闭关?” 神笔长老躬身说道:“师父,弟子此次回来正是要一鼓作气,冲击真人境,所以明日便打算进山闭关。另外,此次入世历练,弟子发现一名少年颇有仙根,更是自悟观星引灵之法,所以便将他一并带回,想引他拜入人宗门下。” 中年人瞥了洛晨一眼,却是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淡漠说道:“嗯,这道童晋级真人虽难度不大,但却是登堂入室之关键,过程虽无甚凶险,但其中感悟体会却是日后成道根基,切不可大意,为师这就传你一套清心诀,今夜你就细细参详,晋级之时口中念诵,可保灵台清明,不坠魔障。” 说着,男子手中柴刀一挥,一缕白芒倏然射进神笔长老紫府,只见神笔长老双目微闭,半晌才又复睁开,跪于地上,恭敬说道:“多谢师父赐诀……师父,这少年名叫洛晨,乃是……” 这边话音未落,中年男子直接打断道:“行了行了行了,那个啥,赶紧走吧,等你成真人再来找我,至于道号……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懒得起了,这个什么少年我是打死也不收,走走走走……” 八岁真人本来还指望师父给神笔起一个比自己更难听的道号,谁知师父居然一反常态,正沮丧间,忽又听闻师父不愿收这少年为徒,顿时又洋洋得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向神笔长老,这神笔长老没想到师父会这般决绝,一时间不知所措。 洛晨见状,心中竟不由得升起之前华都殿试的情景,想着之前中了血咒,以至于殿试失利,此时却再不能重蹈覆辙,所以竟上前一步看着中年人,平静说道:“敢问这位仙人道号?” 中年男子这才慢慢看过来,一双小眼打量木头一般把洛晨上上下下瞧了个遍,随后才奸笑着说道:“我乃人宗得柴真人,你叫……你叫洛晨,怎么,有话说?” 洛晨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无他,只是见方才您句句坚决,不肯收我为徒,倒好像我是个克死师父同门的扫把星一般,所以才心中好奇,想问问仙人到底为何拒绝于晚辈?难道是晚辈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一番话下来,得柴真人反倒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不要脸,还能问出这种问题来。好,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说与你听,别说什么扫把星,就是天煞孤星来了,只要我乐意,也敢收入门墙,保管叫他一不克师父,二不伤同门,至于你么……嘿嘿,你这仙缘的确不浅,可是天中天庭黯淡无光,乃是父母双亡之相,而且这相中藏劫,此时虽已劫终,然心魔深种,执念盘桓,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修道之路艰难无比,嘿嘿,这等赔本的买卖,我才不做呢!” 洛晨闻言,面色不愉,难道自己追怀亡故父母还不能修道了不成?刚要开口反驳,这得柴真人忽然手掌一动,旁边一根两尺圆木飞到面前,一刀劈下,圆木四分五裂,得柴真人随手将被劈碎的木头扫到一边,继续说道:“若你只是思念父母,这点杂念尚且不碍事,可是……呵呵呵,我且问你,你为何修道?” 这个问题普普通通,可是洛晨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他本想说出一些惊人见地,可在眼前这中年男子的目光下,洛晨心下能想起来的却只有修成道法,打败鬼婆,随后救出蓝心,而后再效仿入地府夺回父母魂魄的天宗掌门紫薇上仙一般,将自己父母的生魂一并寻回,随后迎娶蓝心,陪伴父母,红尘之中,尽享阖家团圆之乐。 这些念想不过一闪而过,可得柴真人面上却露出一丝嘲讽之态,眯着眼说道:“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收你了?你道心不正,留恋红尘,此时不过是为了与人争勇斗狠,热血上头所以才想拜入道门,殊不知你这一时莽撞生于俗念,也必灭于俗念,等到万念俱灰之时,你的道心又将凭何而存?失了道心,你的道行又将凭何而生?” 洛晨没想到自己瞬间心思竟被这得柴真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只是却不愿服软,紧紧攥拳说道:“我自修我的道法,谁说没了道心,道行会烟消云散?” 得柴真人神色一冷,哼了一声说道:“没错,道行即成,一时三刻自然不会散尽,然道心湮灭却只在须臾之间。世上道途千万,本无正邪之分,善恶全在一心。若是失了道心,一身本领放任自流,再无拘束,迟早会走上嗜杀喋血的魔道!嘿嘿,所谓走火入魔,走的可不是灵气,而是人之本心!洛晨,你心魔深重,入道如入魔,话已至此,你说我还会收你不收!” 一番话简直如晴空霹雳,将洛晨里里外外穿了个通透,立在原地只觉遍体生寒。自打遭逢变故,他便将拜入道门当做自己的退路,想着仕途不济还能做个神仙,也足有自傲的资本。谁知此时退路倏忽之间变成了无底深渊,自己恍如悬于半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时间华都狱中光景,洛府成片废墟,蓝心形销骨立,诸般过往历历在目,洛晨只觉胸口疼痛,如万箭穿心,却又只得强自忍耐。 此时神笔长老在侧,见洛晨失魂落魄,心中不忍。他原本也知道洛晨心魔颇深,可却不相信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洛晨一入道途必会入魔,当下上前言道:“师父,既然您不愿收洛晨为徒,弟子便带他去拜访其他师叔师伯,这偌大人宗,洛晨天赋出众,又怎么会没有一人愿意收入门墙?” 谁知这得柴闻言,哈哈一笑:“你去吧,满村上上下下随你问去,若有一人愿意收他为徒,我就送洛晨一本剑谱当做入门之礼!不过我且告诉你,你这次回来可是要冲击真人境的,无论是何境界,第一次冲击至关重要,这孰轻孰重,你自己权衡吧!” 神笔长老微微一叹,终是没有再说话,带着呆愣的洛晨走到屋外,说道:“你却莫要灰心,师父他老人家就是这般,听风就是雨,什么事都喜欢朝大了说,你虽心有魔障,也不是不能进入道门,只是这日后修炼之路上要多吃些苦头罢了。” 洛晨闻言慢慢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却只见八岁真人从屋内走出,看着神笔长老说道:“师弟,你且去参悟师父交给你的清心诀罢,至于这洛晨,我自会带他去拜访各位师叔师伯,也会从中劝解,但能不能入门,就看他的造化了。” 神笔闻言,刚要说话,只见八岁真人摆了摆小手,说道:“你却不要和我争,这些年你入世历练,对于宗内各位师叔伯早就生疏了不少,我日日在这村中闲逛,到底比你说得上话。放心,洛晨交于我,你自去冲击真人境,若终是没人肯收,我也会把洛晨留在宗门之中,等你出关再做区处,眼下你却速速参悟清心诀,这边有我,你只做没有这么一回事,安心闭关便罢了。” 洛晨此时虽心中纷乱,却还没糊涂到连轻重缓急都看不清楚的地步,当下说道:“长老,您就先去闭关吧,我随这位师兄在村中拜访各位仙人就是了,若因为我而让您晋升真人受阻,就算有人愿意收我为徒,我也断然没脸在这人宗之中待下去了。” 神笔长老虽挂心洛晨的事情,但眼下自己的心境状态都是上佳,错过了可就不知何时才能有下一回了。正矛盾间,听得洛晨此言,心中宽慰,说道:“也好,洛晨,你只管随师兄前去拜访各位师叔伯,若是终未能成,等我出关,大不了再带着你拜访一圈,我就不信,你天赋非凡,又有观星引灵之术,还拜不到一个师傅不成!” 说罢,神笔长老又叮嘱洛晨几句,这才离开村落,前往村外山中寻找洞府闭关去了。八岁真人对于刚刚洛晨的话颇为满意,随即说道:“人宗之中,只有到达真人境圆满或是突破真人境的修士才能盖起一间自己的屋舍或是收徒,这村中眼下有一百二十三间房舍,刨去我师父那一间还有一百二十二间,我且带着你从头走起!” 言毕,孩童模样的八岁真人便带着洛晨,从村口开始挨家挨户地前去拜访。不多时已近黄昏,村落中炊烟袅袅,静谧祥和,二人身影被晚霞余晖映得足有几丈长,这正是“道心之中隐魔障,踏遍仙宗觅良师”,究竟不知这人宗之中谁会收了洛晨,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回 连受挫夜拜寂真人 卧草亭孤心生魔相 上回说到,这神笔长老的师兄八岁真人带着洛晨前来面见师父得柴真人,谁知得柴只问神笔晋级真人一事,对洛晨视而不见。洛晨心中不忿,追问之下,得柴说出一番话来,直指本心,洛晨一时间心神动荡,不知所措,退出屋来。神笔此时晋升在即,幸得这八岁真人愿意带他拜访村落中其他修士,于是二人就从村口走起,一家家拜访不提。 转眼晚霞渐散,夜空繁星点点,草间蝉鸣声声,八岁真人正与洛晨坐在一间幽静小院门外。此时洛晨面色沮丧,双目无神,从黄昏到现在,八岁真人带着他从村头走到了村尾,所有屋舍都拜访了一遍,但却没有一人愿意收洛晨为徒。人宗其他人有的就如得柴真人一般,直言不讳,开门见山,有的则旁敲侧击,蜻蜓点水,但说到底却都是一句话——心障深重难开悟,一入道门终化魔。 八岁真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百无聊赖地上下晃动着,随即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院,说道:“洛晨,村子里的所有房舍,除了身后这一间,咱们可都拜访过了,这里面住着的是一位刚刚修到真人圆满之境的师父,今天你要是累了,这最后一间咱们就等着明天再来。” 洛晨闻言,微微抬了抬头,这人宗之中天地灵气充盈,时时温养,哪有那么容易累?只是无论真人飞仙,那都是眼光毒辣,见识广博之人,洛晨的心境在他们面前根本就是一览无余,每拜访一位仙人,洛晨心中伤痕便被揭开一次。这一路拜访下来,此时洛晨只觉心灰意冷,满眼都是父母蓝心的身影,自己孤苦无依,命途多舛,虽神完气足,但终归是郁郁不欢。 八岁真人见洛晨低着头不答言,便拿着草棍在他脸上戳了戳,说道:“哎哎哎,去不去你倒是说个话啊,你要是不去了我还要回去睡觉呢,赶紧的赶紧的!” 洛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忍下心中酸楚,抬起头来说道:“走吧,反正就算明天再来结果也没什么两样,倒不如今天一口气把这人宗全都走遍,也省的夜里悬心!” 八岁真人闻言,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诉你,这屋里住的师父道号只是一个寂字,大家都唤她做寂真人,一年前才到真人圆满之境,此时却还没有收徒,走吧,咱们且进去。” 说罢,八岁长老便走到小院门前,二人推门而入,只见这院中搭满葡萄藤,这藤蔓纵横交错,在院子中央交织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一只玉瓶,瓶口上方正有一根细细碧藤垂下,越往尖端颜色越是通透,一滴清澈汁液堪堪挂在藤尖,却并未掉落,看得人心焦不已。 “八岁小儿,此时深夜,你带着一个凡人到我这来,所为何事?”二人刚走到离桌子还有两丈远的地方,一个清幽冷淡的女子声音忽然凭空而生。其音寒凉,拒人于千里之外,八岁真人尚可,洛晨听在耳中却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八岁真人闻言立时站定,恭敬说道:“寂师叔,我师弟此番归来冲击真人境,带回一名少年,颇有仙根,虽无修为,但却已然能观星引灵,施展符箓,他欲拜入我人宗,所以师侄此番带他前来拜访,不知师叔……” 这边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飘然出现在二人面前,只见她细眉尖若蹙,眸寒如冰雪,一条粗布绾青丝,两只素手凝白玉,麻袍简陋,不掩一身仙骨,素裙陈旧,奈何步履出尘。闲时笔墨抒胸臆,自培黄土种灵根,不屑钗环妆粉黛,美丑胖瘦自随分,一朝丹田通紫府,斩去俗缘入道门,本心不移身随性,证得大道见真人! 这寂真人若是光论相貌,也不过中上之流,算不得倾国倾城的美女,可是人家一身仙骨,气质超然,哪里能用凡俗眼光视之。纵然与百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站在一处,这寂真人也定然鹤立鸡群,光是那言谈举止之间不经意流露的脱俗气质,便不是凡间女子能够模仿得来的。 寂真人慢慢坐在桌边的藤椅上,看着八岁真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得柴师兄又有弟子要晋级真人了么?明日你代我向得柴师兄道一句恭喜罢……” 八岁真人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道:“多谢寂师叔挂念,话我一定带到,这名少年就是我那师弟带进来的……” 寂真人微微抬手,打断了八岁真人的话,一双妙目在洛晨身上扫了一遍,旋即说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洛晨闻言,急忙弯腰说到:“仙姑,小生姓洛,单名一个晨,江城人氏……” 寂真人转过头去,看着悬在玉瓶上方的细细藤蔓,缓缓说道:“洛晨,我住在村尾,你此时既到了我这里,那么其他的师兄师姐你也应该都见过了罢……” 洛晨心中一颤,但这种事满也瞒不过,只得照实说道:“正是,八岁师兄已经带我将整个村落的前辈都拜访了一遍,这才到了您这边。小生父母双亡,得一知己又落入奸人之手,只望拜入仙门,不求双亲死而复生,只盼将我那知己救出,还望仙姑不弃收留。” 若是放在最初,洛晨是决计不会说出这一番话的,可眼下在这人宗之中拜访了一圈下来,虽然各位前辈的说法听上去都十分刺耳,但洛晨一遍一遍地听下来,也在其中隐隐摸到了门槛,心性一动,这言语行止自然也就随之而动,只是这会洛晨自己还没意识到罢了。 寂真人闻言,抬起眼来,又把洛晨打量了一遍,绣眉微皱,半晌才摇头说道:“你心性高傲,恃才而骄,此时既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算你没白来一趟人宗。只是眼下你虽隐隐自知,然魔障深重,并非单单明心见性就能消解,非得杀戮流血不可,我若今日引你入道,来日心魔一生,不但生灵涂炭,连你自己也会遭受心魔噬体之痛……洛晨,你虽有仙缘,也怀仙根,然终不能入仙道……” 虽然心中早就有所准备,但此时真的被拒之门外,洛晨还是觉的心下一阵空落。八岁真人正要再说点什么,寂真人已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随即伸出手来,捏住玉瓶上方的藤蔓,倏然一甩,藤蔓上一滴透明液体飞射而来,直接流进了洛晨口中。此时洛晨满心失落,忽觉一点冰凉钻进嘴里,也没有细想,直接就给咽了下去,待到反应过来,却发现旁边八岁真人脸上竟有一丝嫉妒。 寂真人身影化作流萤,消失不见,清冷的声音从周围传来:“这是我种的葡萄藤上所凝露水,名唤夜光,能延年益寿,增福避祸,今日送你一滴,明日早早离开人宗,回凡间去吧……心魔虽深,若你不去修行,它也难把你怎样,待到这一世了结,前后皆忘,心魔自解,彼时若是有缘,再入仙门不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洛晨自然也不愿再多做纠缠,再说此时寂真人连个影都没剩下,他总有千般理由,万种借口,却要找谁说去?站在原地思量一番,只觉心中失落更甚,洛晨苦笑一声,转头对旁边的八岁真人说道:“八岁师兄,你且先回去吧,顺便问一句,这人宗之中有没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 八岁闻言,自然明白洛晨的意思,随口说道:“有啊,不过你也不必在意,你一个凡人,别说禁地了,若是没有我带着连村中院落都进不去。整个人宗随你逛,你若真能误打误撞跑到禁地里去,说不定看守禁地的师公师祖们一开心,直接就收你为徒了,也省得你在这丧着个脸。” 说着,二人走出寂真人的小院,八岁真人仰头看着洛晨,说道:“洛晨我可告诉你啊,本来我是想带你去师父那边睡一晚的,既然你想在宗中逛逛,我也不拦你,可你若是半路后悔,那就只能露天席地了,此时尚且温暖,到了后半夜也是挺冷的,你可想好哈!” 洛晨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说道:“八岁师兄尽管去便是,如今我满腹心事,睡也是睡不着的,这人宗夜景倒好,比江城还好,江城灯火太过明亮,倒把星光掩了去,眼下我只想找个地方静静看会星星,八岁师兄,这村里可有亭子什么的?” 八岁真人随手一指:“喏,那不就是。” 洛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小小凉亭正立在那里,厅中有一张石桌,三把石凳,洛晨心下一喜,待到回头之时,却发现八岁真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那稚气未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行了,看你的星星吧,我可是要困死了,明日再来寻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你要是饿死在我人宗,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洛晨呵呵一笑,浑不在意,独自走进厅中,就靠在亭柱上,抬头望天。此时已是深夜,村落中半点灯火皆无,夜空又无月亮,是以星光尤为灿烂,许多平时看不见的星芒眼下却分外清晰,反而把原本熟悉的星星都给盖了下去,一时间洛晨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竟然连北斗七星都找不到在哪了。 洛晨看着头顶漫漫星海,顿觉有趣,三下两下竟然顺着亭柱爬到了亭子顶上。这亭子的天棚是用干草铺就的,躺在上面不觉刺痛,反而颇为舒服,洛晨就这么往天棚上一靠,瞪着眼睛在星空里东瞧瞧,西望望,也不找什么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的,就这么胡乱看了起来。 看星星也就看了,只是洛晨今日接连受挫,整个人宗竟无一人愿意收他为徒,心下失落,却是把自己观星引灵的本事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天上群星闪烁,洛晨不知不觉就开始引灵入体,但不同的是,以往引灵,灵气注满关元,都会经由膻中穴,最后再到达紫府,可是眼下洛晨体内灵气成线,注满关元之后,竟然直接朝着紫府而来。 紫府本就是三魂七魄汇聚之所,此时被灵气注入,洛晨只觉得一阵强烈眩晕,随后眼中事物就忽然变得极为清晰,连远处地上小石头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这感觉还未持续多久,一阵火焰便凭空而生,火光之中隐有一座府邸,高低错落似曾相识,正是江城洛府,母亲秦月,父亲洛冲,知己蓝心三人站在火中,面露微笑,正看着自己。 洛晨心下一惊,悲从中来,抬起脚就要朝府中走去,秦月洛冲二人忽然被大火引燃,皮焦肉烂,声声嘶号,凄惨无比,洛晨心下大恸,急忙朝着洛府奔去,可是无论如何奔走,却无法靠近半分。此时父母二人已然被烧成两截焦炭,洛晨口不能言,泪流满面,而一旁蓝心不知何时已然面目全非,形销骨立,伸出枯瘦的手掌直接把父母二人拍得烟消云散,随后看向洛晨,鬼气森森。 “来人,将他给我打入天牢,受火斗之刑!” 只见火焰之中,楼阁崩塌,随后缓缓升出一座龙椅,威文帝端坐其上,逼视洛晨。此时蓝心容貌忽然复原,大火一扑,身上衣衫顿时被焚成灰烬,蓝心全身赤裸,一步步走上龙椅,那威文帝哈哈一笑,将蓝心揽入怀中,二人便在洛晨眼前恣意欢愉。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石江,石衿,平枫,郭石,秦月,洛冲,甚至还有润雨学宫四位长老,众人侍立在旁,看向洛晨,脸上或是嫉妒,或是失望,或是鄙夷,不一而足。 洛晨此时满耳都是蓝心发出的靡靡之音,只觉得悲伤渐散,杀意从生,恨不能饮天下人之血,食天下人之肉。此时洛晨躺在亭子上面,眼中尽是猩红之色,夜空灵力依旧源源不断汇入紫府,若是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洛晨便会迷失本心,堕入魔道,万一再惊动了人宗大仙,必会命丧当场。 就在这个档口,两道精纯白光忽从洛晨胸口和腰间同时迸发,胸口的光弱一些,正是墨龙长老送给洛晨的那片瓷片,腰间的光芒更为明亮,则是地宗秃头张送给洛晨的白雪碧心玉。只见这瓷片上灵力流转,横在膻中穴中,阻止灵力进入紫府,白雪碧心玉中八卦回旋,将洛晨关元穴中多余灵力尽数抽出,紫府魔障没了灵气支撑,顿时烟消云散。 心魔不但消耗灵力,更会抽取精元,壮大自身。此时洛晨脱得幻象,身体亏空,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从亭子上跌落下来,夜空星光璀璨,洛晨却是再无知觉,这正是“新伤旧恨难相忘,未入道门先成魔”,究竟不知这洛晨能否熬过魔障,人宗之中到底有没有人愿意收洛晨为徒,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回 喂家禽洛晨感大道 引邪灵心魔入本源 上回说到,这洛晨走遍人宗,却无一人愿收他为徒,全村只剩下一间房舍没有拜访,这房舍主人乃是一名女子,名唤寂真人,刚修得真人圆满之境。然洛晨心魔太深,这寂真人思量一番,也只得拒绝,洛晨心灰意冷,在村中闲坐,不了误打误撞发动观星引灵,触动心魔,痛苦无比,昏死在亭下不提。 “哎哎哎,洛晨醒醒,什么地方不好睡,非得睡地上?”八岁真人此时正蹲在洛晨面前,拿着一根狗尾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怀里还抱着一个荷叶包。 洛晨被草上绒毛刮得痒痒,一个喷嚏直接把自己打得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精神困顿,看向八岁真人的目光里满是怨念。 八岁真人见状,呵呵一笑,歪着脑袋说道:“我人宗之中灵气浓郁,别说你身强体壮,就算一个大病之人,在这露天席地睡一晚,也保管他病痛尽退,康复如初,可是我瞧着你睡了一晚怎么反倒萎靡不振,好像被人家揍了一顿似的?” 洛晨揉了揉鼻梁,没好气地瞪了八岁真人一眼,勉力站起身来,走到亭子中的石凳上坐下,脑袋深埋臂弯。八岁真人眼珠一翻,随即坐在洛晨对面,将怀中荷叶包打开,慢慢递到洛晨面前。 此时洛晨疲乏无比,正打算再睡一会,却猛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饥饿之感顿如排山倒海,从腹中杀将上来。洛晨慢慢抬起头,只见眼前一张打开的荷叶,里面放着两个馒头,雪白的馒头被从中切开,里面夹着黄澄澄的油煎蛋和几片鸡肉,蛋香肉香混合了荷叶清香,竟让人食指大动,洛晨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探了出去,抓起两个馒头就往嘴里塞,八岁真人知道洛晨此时心下难过,也就没有戏弄于他。 洛晨抓过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只觉口内生津,这馒头松软,应是新麦磨面,煎蛋嫩黄,当以豆油烹调,鸡肉肥美,必食仙家稻谷,荷叶清凉,灌以玉露琼浆,这正是龙肝凤髓悦口舌,五谷杂粮填肚肠,饱腹珍馐不知味,饥馁粗茶也觉香。 须臾之间,两个馒头下肚,洛晨捧着荷叶,只觉唇齿留香,心下安稳,不由得就打了个饱嗝。八岁真人见状笑道:“你这会气色倒是好了不少,但方才怎么那般萎靡,就算是饿,也不至于饿成那副狼狈样子!” 洛晨腹中有粮,精神也好了许多,思量片刻,说道:“昨夜我看这村中夜色倒好,于是就爬到这亭子顶上观赏,谁知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只梦见漫天大火,我在其中狼狈逃窜,估计是从亭子上跌了下来,所以才躺在地上……” 八岁真人听罢,心中一动,问道:“洛晨,你身怀观星引灵之术,会不会是昨晚不知不觉间,引灵入体,所以才这般疲惫?” 洛晨摇头苦笑说道:“八岁师兄,我虽能观星引灵,然却不能存储灵气。一味引灵,轻则腹痛如绞,重则爆体而亡,若是我真的整夜引灵,此时只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说话间,八岁真人早就运灵于目,将洛晨体内看了个通透,只见此时他经脉如常,体内并无一丝灵力,虽神完气足,然困顿虚浮,也绝非伪装。无论是谁,修为越高,心魔越强,似洛晨这肉体凡胎,心魔充其量也不过让他变得暴躁敏感些罢了,断不会出现眼下的状况。八岁真人心下狐疑,却又瞧不出什么破绽,只得暗暗为洛晨打入一道灵力,看明日如何。 此时村中已然有人走动,洛晨心下好奇,出声问道:“八岁师兄,你们平日在这村中都做些什么?难道就只有喂鸡养狗,砍柴刺绣?” 八岁真人从石凳上跳了下来,叉腰说道:“谁说的,小儿煮茶,老者读书,养荷花,逗金鱼,耕种收获,家长里短,油盐酱醋,哪个不是事情?你以为这村落之中就真如你想得那么清闲?就如你今天早上吃的这馒头,若无人耕种,无人磨面,无人养鸡取蛋割肉,无人种豆榨油,你吃什么去?” 洛晨被八岁真人一顿抢白,弄得好不尴尬,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这才接道:“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这里既是仙宗,难道仙宗弟子就不用修行道法?就不用修持本心啥的?” 洛晨这句话说得颇为大声,周遭路过亭子的村民纷纷侧目,随后哈哈大笑,摇头摆手而去,步履之间自有仙风道骨。洛晨看着三三两两的村民慢慢出村,一时间竟是看呆了,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细细想来却又千头万绪,无从想起。 这八岁真人站在一旁,见洛晨若有所思,心道这少年果然天赋灵根,只看见人宗诸位弟子行走步态便有所感悟。然而这灵根之前隐而未发,直到洛晨经历劫数,华都入狱,家宅遭焚,一连串变故下来,灵根仙缘才得以显现。可是这灵根一显,之前诸般劫数却又化作心魔,一旦入道,心魔即生,又把洛晨的道途生生斩断,如此阴差阳错,着实可叹。 将心下的感慨收起,八岁真人拿起桌上用来包馒头的叶子,转身就要离开,洛晨此时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忽见八岁真人扑扇着荷叶正往远处走,不由得出声叫道:“八岁师兄,你这是干嘛去?” 八岁真人回过头来说道:“这叶子无甚大用,但是鸡鸭最是爱吃,我正准备拿了这叶子剁碎去喂鸡喂鸭,嘿嘿,这是个顶有趣的活计,你想不想来瞧瞧?” 八岁真人本就一副小孩模样,招人喜爱,洛晨被他这么一说,心下好奇,刚踏出一步,却又把脚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八岁师兄,这……你师父得柴仙人不是不愿收我为徒么?我这么过去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八岁真人闻言,随意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不过是带你去喂鸡喂鸭,又没说让他收你为徒,那老货一天到晚净想着砍柴劈木头,才不会理会这些小事呢,我说你到底来不来,你不来我可自己去了啊,过一会这荷叶蔫软,鸡鸭可就不爱吃了!” 洛晨听得此言,心下大定,迈开脚步就跟着八岁真人跑到得柴的木屋外面。这木屋看起来平平无奇,后面居然还有一方小院,里面鸡鸭鹅成群,更有一方池塘清浅,里面荷花正好,冷香扑鼻,当真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八岁真人得意一笑,走到一旁拿起一把小刀,三下五除二就把方才包馒头的荷叶切成了碎块。院子里一群鸡鸭鹅早就把他团团围住,八岁真人个子小,鸡鸭鹅伸长了脖子,刚好够着他的咯吱窝,一时间痒得他笑个不停,急忙撒了一把在地上,成群家禽方才低下头去啄食。 “洛晨,你从前可喂过鸡鸭?”八岁真人坐在木墩上,晃着两只小脚问道。 洛晨摇头说道:“不曾,但我在江城之时,学宫里常有流浪猫狗,我从家里拿来饭菜喂过它们,倒也颇为有趣。” 八岁真人闻言一笑,递给洛晨一把荷叶碎片,说道:“正是,这鸡鸭和猫狗差不多的,你且来试试看!” 洛晨见那些鸡鸭可爱,早就跃跃欲试,此时接过荷叶,就如喂猫狗一般,低下身子,摊开手掌,将一小堆荷叶放在鸡鸭眼前。这成群家禽把地上的荷叶分食干净,意犹未尽,正要再寻,忽见眼前多出一堆,顿时围了上来,咕咕唧唧地绕着洛晨的手掌啄个不停,洛晨只觉得手中又痛又痒,但也并未收回手来,直到荷叶已被众禽分食干净,这才起身,只见掌心被啄红了几处,倒是没有流血。 八岁真人把手里剩下的荷叶全都洒在地上,哈哈笑道:“这些鸡鸭见了吃的就撒欢,下嘴没轻没重,似你这般,必会被啄到的!” 洛晨看了看自己手心的红痕,半晌才说道:“我倒觉得这些鸡鸭虽没有灵智,然却知轻重,你看那鸡嘴尖锐,鸭嘴鹅嘴虽扁平无锋,但却密布细齿,我又没有修为傍身,它们只消稍稍用力,就能够切开皮肉,然这么会功夫下来,我的手上只有些许红痕,便足以说明它们纵然见食心喜,但也知不伤喂食之人。” 八岁真人闻言,对于洛晨仙根更是欣赏。所谓仙根,不过就是以一人之心,同万物之感,上至飞鸟流云,下至顽石走兽,凡所观者,无所不通,凡所见者,无所不悟。这洛晨不过拿着荷叶喂了一回鸡鸭,便有这般感悟,实在是道门一途不可多得的天才,难怪村里那些师叔师伯拒绝洛晨的时候眼中都有一丝惋惜不舍。 “洛晨,你今晚若是无处休息,我去和师傅说道说道,然你过来睡,可好?”八岁真人走到洛晨旁边,仰头问道。 谁知洛晨却是摇了摇头:“多谢八岁师兄好意,但还是算了,我在这村中睡得不错,不必再麻烦得柴真人,而且这人宗夜景颇为迷人,若是躲在屋子里,却着实浪费了。” 八岁真人闻言,也就没有多劝。当晚洛晨没有再爬上亭子上方,只坐在亭外观看夜空,随后心魔又起,只见漫天大火,父母俱被焚成焦炭,此番却是平枫霸占蓝心,其他人皆冷眼视之,凄惨无比,痛彻骨髓。幸得胸口瓷片,腰间白玉及时截断收取灵气,这才保住洛晨一命,使他不至于神志全失。 然心魔自古以来都是修真大忌,无孔不入,由念而生,即使白雪碧心玉再怎么名贵,也只能截断灵气,让心魔壮大得不那么快,却无法化去魔障。几天下来,洛晨就呆在人宗村落里等候神笔长老出关,白天帮八岁真人煮茶添柴,晚上却被心魔噬体而不自知,只觉越发困顿无神。八岁真人虽心下奇怪,然白日心魔隐迹藏形,全然无踪,难以发现,所以这心魔才得以盘踞紫府,恣意滋长,杀机渐露。 转眼洛晨来到人宗已有半月,这一天八岁真人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被得柴真人拎到山里砍柴去了,晚上回村也没来找洛晨。洛晨和村里其他人又不甚熟悉,也说不上话,百无聊赖挨到晚上,只觉心下烦躁无比,浑身发烫,竟似火烧一般。 洛晨以为自己生病,未做他想,摇摇晃晃摸到亭子里,看着天上星星,不料观星引灵自行流转。洛晨此时并未睡去,却看见洛府起火,父母蓝心俱都坐在堂前有说有笑,好不真切,不多时大火已然烧着三人衣衫,三人犹自不觉,依旧在厅上说笑。洛晨心下大急,抬起脚来就要朝前面走去,谁知却走不动,口中欲要呼号,也发不出声音。 正着急间,却看见平枫郭石从火中厅外走进,每人手里举着一支火把,先是走到父母身后,面色狰狞可怖。洛晨心中悲痛,可是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做出同样狰狞的表情,只见平枫郭石二人将手中火把一探,父母头发顿时被烧着,不多时整个头颅皆已起火,身体抽搐,隐有“滋滋”之声传来,洛晨看在眼中,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不多时,秦月洛冲二人双双倒地,灰飞烟灭。 平枫郭石二人杀死父母,又一起来到蓝心身后,手中火把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平枫抓住蓝心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扯,蓝心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头,正与洛晨四目相对,神情之中饱含思念。旁边郭石狰狞一笑,举起烙铁,狠狠按在蓝心脸上——青烟四溢,皮肉皆焦,蓝心双目犹自看着洛晨,郭石忽然向这边望了一眼,哈哈一笑,竟直接将烙铁按在蓝心的双目之上! “唔——唔——!” 洛晨口不能言,心如刀绞,只能发出一阵阵徒劳的闷哼。正在此时,又一个洛晨忽然从天而降,手持宝剑,斩落平枫郭石二人之头,随手一挥,蓝心容貌尽复,父母起死回生,洛府大火熄灭,随后堂屋忽然挂满红绫,张灯结彩,父母稳坐高堂,自己与蓝心跪在堂下,正是成亲之礼。 洛晨见状,心头一松,神志顿时涣散,此时那正在拜堂的洛晨忽然转过头来,邪魅一笑,沙哑之音忽然传来:“命犯天煞入红尘,害死父母换灵根,红颜舍生陪贱命,又欲修真屠世人!我为本心天真性,尔乃邪念是贪嗔,如今斩去心魔障,证得大道耀家门!” 那拜堂的洛晨本为心魔,此时却贼喊捉贼,反说自己是本心。这心魔见洛晨混混沌沌,神志已散,正是霸占肉身的大好时机,身形一动,手中长剑出鞘,直指洛晨紫府,这一剑下去,肉身丝毫不伤,但心魔却会成为这具肉身之主。 眼看着剑刃离紫府越来越近,洛晨腰间白雪碧心玉忽然一亮,八卦回转,挡在洛晨身前,将这一剑化去。然心魔此时志在必得,哪里就会放弃,自行运转观星引灵,那手中长剑一化十十化百,铺天盖地杀将过来,八卦阵再出,却瞬间就被漫天剑影斩成碎片,洛晨此时全无防备,等到剑影临身,那便是万劫不复。 “唉,尔等皆是洛晨执念,如今心魔作祟,你们却为何助纣为虐?”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漫天剑影猛然一顿,只见那堂中秦月洛冲还有蓝心忽然抬起头来,面露迷茫,似乎分不清这两个人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洛晨,此时清冷之声再起:“唉,你们纵然不知两人孰真孰假,但这一物,却应该认得……” 话音未落,一滴透明液体忽然从洛晨口中飞出钻进紫府,同时胸口那一片洛府中的碎瓷片光华大放。心魔被这光芒照到,顿时发出一阵凄厉嘶吼,倏然无踪,堂中洛冲秦月蓝心三人面露解脱之相,连带着整个洛府缓缓消散。这一遭洛晨险些被心魔占去肉身,此时浑身无力,幻象一消便昏死过去。 没过多久,一个女子身影慢慢走到洛晨身边,虚空一指便将洛晨悬在半空,径自走回小院。院门一闭,只听一声幽幽叹息,却不知藏了多少心思,这正是“心魔起处神魂灭,扫清紫府归寂然”,究竟不知这女子是谁,洛晨又作何区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回 困心魔真人施妙法 寂寥界洛晨拜师尊 上回说到,这洛晨在人宗之中逗留,与八岁真人相处还算融洽,只是每逢夜里,心魔必会自行引灵壮大,如此半个月下来,洛晨只觉越发疲倦乏力。这一夜,心魔又起,洛晨终是抵挡不住,眼看就要被心魔斩灭元神,鹊巢鸠占,此时一女子出手,助洛晨挡住心魔,又将他带回院落不提。 却说这洛晨自打进了人宗半个月以来,每天晚上必被心魔所扰,只要闭上眼,那就是熊熊大火,家宅破败,父母蓝心俱都丧生其中。可这一回心魔受创,却是没再出来闹腾,洛晨只觉得耳边无声,心下不惊,一觉睡得安稳无比,待到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在那村中草亭下了。 这洛晨缓缓醒来,发觉自己正睡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素色薄被,既无花纹,也无装饰,房间里面也同样朴素无华,就如寻常村房一般,青砖砌墙,内镶门窗,地面皆以木板铺就,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桌,一副书架,并非红木打造,看上去不过寻常木料,只是那木香清幽凝神,想来也自有妙处。 正打量间,房间门忽然被推开,只见来人眉尖若蹙,眸内含冰,自有孤高清冷色,独来独往愈出尘。洛晨定睛看时,正是那一晚赠了自己一滴夜光仙露的寂真人。这寂真人似乎已然知道洛晨醒转,漠然走到床边,三根玉指搭在洛晨手腕上,洛晨只觉得一阵寒凉从腕上传来,随后便听寂真人问道:“你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闻言,不敢怠慢,当即说道:“寂真人,我自打来到人宗,夜夜都被噩梦所扰,不过这一回却是睡得无比安稳,所以此时精神也好了许多……” 寂真人面无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起身便走出了房间,漠然说道:“起来就到院子里,你已然昏睡了三天,八岁来找过你好几次了……” 洛晨没想到自己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看着寂真人马上要走出房间,急忙问道:“真人,不知神笔长老……就是八岁真人的师弟可曾出关了么?” 寂真人一顿,随即说道:“他并非我的徒弟,出关与否我并不知,待会八岁来了你可自己去问他。” 说罢,寂真人便直接离开了房间,洛晨虽昏睡三天,却得天地灵气滋养,故而此时并不觉身体乏累,稍一用力便已然坐了起来,继而下床走出房间。这房间外面一条走廊,走廊中一共三间房,洛晨这一侧两间,对面一间,廊中明亮清雅,壁上挂着无名山水字画,韵味别致,典雅超然。 洛晨心下喜欢,便多看了片刻,这才走出门外。一出门来,只见八岁真人正坐在一张藤蔓织就的椅子上,寂真人则坐在院中藤桌旁边。见洛晨出来,八岁真人拍手一笑,说道:“洛晨,你这三天睡得安稳,我可是累得要死啊!” 寂真人见洛晨走过来,抬手一指自己对面的藤椅,示意洛晨坐下。八岁真人见状,在一旁挤眉弄眼,好不开心,洛晨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意,但看八岁真人眼下的状况,进山砍柴似乎只是小事一桩,随即问道:“八岁师兄,前几天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被得柴真人拎到山里去砍柴的?” 八岁真人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之前让你帮我烧茶扇风,谁承想被师父发现了,结果他就说我偷懒,然后就把我拎到山里砍柴去了呗!” 虽然八岁真人看上去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洛晨终归有愧,歉然说道:“八岁师兄,这烧茶扇风我本以为是枝末小事,所以才会插手,不料却带累你被师父责罚……” 八岁真人摇摇头,跳下藤椅,说道:“行了,我那师弟,也就是你口中的神笔长老估计还要有半个月才能出关,你就安心住在寂真人这里修习道法,等到他出关,我自会告知于他。” 洛晨闻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猛然愣住:“八岁师兄,你你你……你是说我住在寂真人这里……那那那……那岂不是说……寂真人愿意收我……愿意收我为徒了?” 八岁真人斜睨了洛晨一眼,没有说话,坐在桌边的寂真人却忽然说道:“你若是不愿,此时但可离去,我并不会强留。” 话随时这么说,但是此时洛晨又怎么会不愿,当下跪在地上,依照凡间的拜师大礼,磕了三个响头,高声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三个头磕下去,洛晨直起腰来,却只见八岁真人站在一旁,捂着嘴笑个不停,洛晨心下奇怪,随即问道:“八岁师兄,你笑什么?” 谁知这八岁真人只顾笑,也不答言,最后还是寂真人从藤椅上站起身来,淡然说道:“拜师大礼不是在这里行的,也没有这么复杂,道门之中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自然而然便是。眼下我既有心收你,你也愿拜我为师,那么我就不会出尔反尔,所以你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洛晨的小心思被寂真人直接戳穿,难免有些尴尬,正手足无措,寂真人忽而转向八岁真人,说道:“我听闻之前得柴师兄曾经说过,若是人宗之中有人收了洛晨为徒,他便赠送洛晨一本剑谱,可有此事?” 这件事确实是有的,洛晨初入人宗,神笔长老带着他见了得柴。谁知得柴真人见洛晨心魔深重,遂不愿收他为徒,还放下话来,人宗之中要是有人愿意收了洛晨,他就送洛晨一本剑谱。 这本是一时气话,此时八岁真人只要加以否定,十有八九也就揭过了。可八岁真人才被师父惩罚,嘴上说不在乎,心里依旧有气,此时听见寂真人说起这件事,当即答道:“有有有,寂师叔,别人不记得我记得,您老人家要是没空,我去和我师父要,保管给您拿来一本最珍贵的剑谱!” 谁知寂真人闻言,轻轻捋过鬓角青丝,平静说道:“不必,等到你师弟出关,我自会带着洛晨登门拜访,到时再向得柴师兄讨要便是,八岁,眼下我要传洛晨一些东西,你且去吧。” 八岁真人闻言,当即躬身一礼,退出小院,寂真人一挥手,方才八岁真人坐的藤椅化作葡萄藤,缩回架子上。寂真人看着洛晨说道:“这小院便是我的道场,以后你也在这里修行,这两把藤椅你南我北,不可乱了方位,至于外人,一概不得触碰。桌上玉瓶还有瓶上青藤你暂时不能打理,这些你可明白?” 洛晨虽觉得这规矩古怪得紧,但也知师命不可违的道理,当下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寂真人颔首说道:“我这小院除了这些就没什么别的规矩了,你且随我来。” 说罢,寂真人便推门走入屋中,洛晨紧随其后,寂真人站在廊中说道:“这走廊一共三间,南面两间,一间是我的卧房,这一间一直空着,以后便是你的卧房,你若是不想住这里,咱们二人的房间对调一下也无妨。” 洛晨闻言,当下说道:“师父,我住在这里就好,不必再变,却不知这北面一间是做什么用的?” 寂真人并未回答,走到门前,纤纤素手上灵力涌动,只见那木门应声而开,里面并非房间,而是自成一处天地。洛晨虽然知道人宗擅长界术,但自从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般奇景,顿时发出一声惊呼,不由自主地挪到门口,向里面看去。 只见门内五座石台悬虚空,薄暮疏雨映飞虹,下有重云拥做海,上有仙鹤舞长风,长风漫卷飞花乱,寒香清浅露华浓,白瓣盈盈拥白蕊,一招一败尽匆匆,此是仙境无根物,不与人间百花同。 这门内中央一座巨大石台漂浮半空,周围分别有四座小石台环绕左右,空气微微寒凉,细雨纷纷,然天空却是一片晚霞,暮色寂寥。更有仙鹤迎风而舞,无根白花萦绕四周,洛晨尚未踏入其中心下便已然升起一阵寥落孤独之感。 寂真人手结八卦印,灵力微微一催,只见下方云海之中忽然源源不断飞出诸多青石,彼此相连,化作五条石径,将五座石台连在一起,还有一条稍微宽阔了些,从中央石台直接铺到门口。 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当先踏上小径,朝着中央石台走去,洛晨见从此到下方云海少说也有千丈之遥,心下不由得就有些犯怵。但前方寂真人渐行渐远,没有丝毫要回头的意思,洛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石径,把心一横,一脚就踩了上去。 “哎哎哎?” 这石径悬于半空,自然不会纹丝不动,可是洛晨并不知,却是用力用大了。一脚下去只觉身形一飘,顿时手舞足蹈,朝着石径之外就翻了下去,虽然下面重云叠嶂,可谁知道云层下面是什么,从这千丈之高摔下去,一旦落地还不登时摔成一滩肉泥? 可是洛晨憋在口中的一声哀嚎尚未来得及叫出来,便觉身体一轻,手腕一凉,已然回到石路中央。寂真人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看着洛晨漠然说道:“石路湿滑,踏上去会上下浮动,你且小心些,这云层下面乃是虚空,落入其中,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说罢,寂真人再一次转身朝着中央石台走去,不过这一次却是稍稍放慢了脚步,洛晨听得寂真人所言,只觉得毛骨悚然,紧紧跟在寂真人身后,二人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踏上了中央石台。 和飘飘荡荡的石径比起来,这中央石台可是稳固多了。洛晨一脚踏入,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向四周打量起来—— 只见这石台中央光滑平整,越向四周越是崎岖不平。正北一棵迎客松,苍劲傲然,松下一张流云屏,逍遥自在,屏前一张木案几,稳如泰山,案上一把焦尾琴,雨拨弦动,东首书架,摆的是修真诛邪千般法,西首剑盒,藏的是开天裂地真神兵,这正是一心修持玄妙境,细雨飞来化真灵,青锋横斜归寒剑,云影疏密共弦惊。 寂真人慢慢走到石台中央,转过身来说道:“洛晨,你且过来。” 洛晨闻言,急忙收了心思,走到寂真人面前。寂真人双手一晃,已然结成一个复杂的印诀,口中说道:“这是道门八卦印,你且试着结一个出来。” 这话说的简单,八卦印可是道门基础印诀里最难结的一个,两只手十根手指互相交错,不能有丝毫偏差。洛晨虽心下为难,但也只得勉强照着寂真人的样子摆出了一个疑似八卦印的手势,没弄出那个架势不说,反倒把自己的手指掰得生疼。 寂真人看着洛晨低着头和自己的两只手较劲,微微摇了摇头,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将洛晨的手指一一摆正,口中说道:“此时要行拜师之礼,须得摆出这样一个印诀,回头你自己要把这八卦印牢牢记住练熟,这寂寥界的操控调用,全都是用八卦印来进行的。” 洛晨听闻以后自己也可以调用眼前世界,心中不由得兴奋起来,连带着双手都柔软了几分,不多时已然摆出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八卦印。寂真人放下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这空中漂浮的花瓣乃是我自己种植的无根水仙,以灵气为食,本身也可化作灵力,眼下你且静守心神,莫作他想。” 洛晨依言,慢慢闭上双目,只觉心神一空,随后一阵冰凉的触感便在手中传来。洛晨睁开眼睛,只见一朵冰清玉洁的无根水仙已然落在八卦印的正中央,寻常水仙都是白瓣黄蕊,可是这无根水仙无论花瓣还是花蕊都洁白无比,其中隐隐可见灵气流动,单单看上去便让人心神宁静。 见到洛晨不过片刻便已然吸引了一朵无根水仙过来,寂真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继而缓缓上前,双手同样结出八卦印,两印相合,中间的无根水仙飘浮而起,其中灵力流转陡然加速,随后整朵花倏然崩散,化作点点流光,一半飘进寂真人手中,一半飘进洛晨手中,待到所有流光都已散尽,寂真人这才撤了印诀,说道: “好了,眼下师徒之礼已成,从今往后你便是人宗寂真人座下大弟子。那无根水仙自有清香,沾上以后即使是上仙之境,一时半会也消除不掉。日后无论是外出游历还是斩妖除魔,若有不敌受伤,我便能知道,无论千里万里,必去相救,但若你坠入魔道,我也必将你斩于剑下!” 洛晨撤了印诀,只觉得周身散发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恭恭敬敬地跪下扣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说道:“师父,这无根水仙虽好,若是敌人循着香味追着我不放,那岂不是麻烦?” 寂真人走到案前坐下,看这洛晨说道:“只有被无根水仙化入体内的人才能闻到香气,得其助益,这水仙乃是我独有,世间再无第二份,你又是我的大弟子,所以但可放心。这寂寥界一共五座石台,我居中,其他四个还空着,你可自行挑选一座石台,至于如何安排,放置什么,全凭你的喜好就是。” 洛晨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往四处瞧瞧,只见四座石台或高或低,离中央石台少说也有百丈远,光是从这里跑过去就要一会了,更何况那石径又忒不稳当,当即眼珠一转,回过头来说道:“师父,四座石台实在是太远了,您看这中央石台这么大,不如就分我点,让我在这中央石台修行如何?” 寂真人一愣,她却是没想到洛晨忽然会说出这么句话来,半晌才答道:“不可,这中央石台乃是我清修之地,以后我还要收其他弟子,若是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待在这中央石台上,那岂不是更加麻烦?” 这种托词怎么可能难得住洛晨,当下言道:“师父,您也说了,我是您的大弟子,我在这中央石台之上,以后其他师弟师妹若是想在中央石台上占个一亩三分地,自有我来拦着,而且我在中央石台修行,少占一个地方,您以后不也能多收一个弟子么?” 寂真人眉头一皱,刚要说话,洛晨却先行跪下,叩头说道:“弟子谢师父应允!” 洛晨此时忽然如此轻松,乃是因为在他昏迷之时,寂真人担心心魔再出来作祟,所以就用仙术封禁了洛晨紫府。眼下即使洛晨施展观星引灵,灵力也不会进入紫府之中,心魔没了灵力滋养,自然无法壮大。可是这仙术虽压住了心魔,却也让洛晨对于过往的牵挂变得十分淡薄,而且由于灵力无法进入紫府,无论洛晨如何修炼,也到不了真人之境,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个拖字诀罢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洛晨,寂真人心中明了,也就没有开口反驳,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若是无事,就先去吧,院中有水桶,去村口井中打水,浇灌葡萄藤,明日我便正式传你道法。” 洛晨闻言,心下一喜,当即说道:“谢师父,我这就去!” 说完,洛晨腾地一声从地上窜了起来,也不管石径飘摇,蹬蹬蹬地朝外跑去,寂真人安坐案边,直到洛晨的身影消失在这寂寥界中,才慢慢低下头来,轻轻拨弄琴弦。古琴声寒,暮色苍茫,寂寥界中琴音一起,更添三分凄凉,这正是“仙术高深封魔障,宝剑光寒水自流”,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回 守元灵石台修静功 沾烟火仙子近庖厨 上回说到,这洛晨昏厥之后被寂真人救下,三天之后才悠悠醒转,只觉心神爽快,身体无恙,还被寂真人收为弟子,赐予无根水仙,直把他喜得无可不可。一日光阴倏忽而过,第二天清早,寂真人将洛晨唤醒,先命他去村口水井之中打水浇灌葡萄藤,这才带他来到寂寥界中。 “师父,我昨天今天一共打了二十桶水浇灌葡萄藤,只觉得村口井中的水分量极轻,对于强身健体似乎没什么助益吧……”洛晨跟在寂真人身后,一边看着脚下的石路一边说道。 寂真人没有丝毫停顿,淡然说道:“从今以后,每早晚各提十桶水浇灌葡萄藤,不能多也不能少,外加给葡萄藤松土,每日不许懈怠。” 洛晨哦了一声,反正那水轻得很,满满一桶才抵得上大概半桶的重量,也就是松土费力些,但终归也累不到哪去。不过这寂真人只说让洛晨去做什么,也不说若是做不好有什么惩罚,似乎完全不担心洛晨偷懒耍滑一般,当真是剑走偏锋。 半晌,师徒二人已来到中央石台,洛晨见石台上寂真人的案几已然向西面移了五丈有余,而东侧则多了一张案几,两张案几分列于流云屏两侧,遥遥相对。洛晨心下明白,当即躬身说道:“谢师父!” 寂真人微微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坐在西面案几之后,洛晨不用吩咐,自己颠颠地跑到东面案几后坐下。 “洛晨,你可知何为道?”不等洛晨坐稳,寂真人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老生常谈,但洛晨又不能真说出这么句话来,思虑片刻,方才回道:“师父,弟子以为道往大了说便是四时轮转,昼夜交替,天上星辰去而复还,朝代兴衰更替,若是往小了说……” 寂真人抬手轻轻拂过琴弦,一阵琴音如清水起波澜,空无澄澈,随后才问道:“往小了说,又如何?” 洛晨心中对此早有自己的想法,没怎么犹豫便说道:“若是往小了说,那便是人醒而复眠,眠而复醒,饱而转饥,饥而转饱,以至于喜怒,离合,善恶,美丑,如此种种皆可为道。” 一个从未接触过道门至理的少年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已是颇为不易,但寂真人似乎并未打算放过洛晨,而是追问道:“为何?” 洛晨闻言,垂首沉思片刻,这才说道:“盖因方才所说种种,皆是相生相克,虽彼此对立,但又缺一不可,我想着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合方才成道,所以这世间万物,大抵逃不过这一个道字。”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谁知寂真人却只是淡淡回道:“大话说的不错,然而却只得其表,未窥本源,罢了,现下与你说得多了,反倒不好。洛晨,我且告诉你,道法施展之时虽能移山填海,但修炼过程却也是坎坷无比,如今你既是我的徒弟,我必要严加管教,若你有一日怕难后悔了……” 洛晨见状,刚要表决心,只听寂真人漠然接道:“师徒之礼已成,你若是敢自行离去,那便是叛出师门,我自当清理门户。” 洛晨本也没想走,如今听寂真人如此说,那是更不敢走了,仓促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词来,只得急忙说道:“弟子不敢!” 寂真人神色如常,并未理会洛晨,自顾自说道:“你虽有仙根,可眼下已然成年,先天之气散在周身,加上你不懂调息之法,乱用你那观星引灵之术,以至于体内先天之气混乱,几乎坏了你的道基……好在这观星引灵用得并不算太多,此时倒是尚有挽回之法。” 洛晨听了寂真人前半句,只当知己修不了道,吓得浑身冷汗,待听了后半句,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抱怨师父说话大喘气,嘴上却恭敬说道:“请师父指点。” 谁知这句话说完,洛晨等了半日也不见师父答话,抬头一瞧,只见寂真人面色平静,眼神淡漠,正看着自己,洛晨心下没来由地一突,嘴巴一张刚要说些什么,师父却正赶在此刻开口说道:“道门静功,分内外两层,先修外功,再修内功,一年之内日日修习,或可将你被损的道基缓缓修补回来。” “咳咳咳咳……” 寂真人这句话刚好卡在洛晨要说话的点上,洛晨一句话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直被口水呛进了嗓子眼里,喉头一阵发痒,不由得连声咳嗽,一张脸咳得通红。 “咳咳咳……那个……咳咳……谢师父……咳咳咳……”洛晨一面咳一面说话,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囫囵了。只是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却发现对面案几后空无一人,洛晨心下一惊,只觉得一股力道牵住了自己的后颈,随后自己便如同木偶一般被拎了起来,原来寂真人须臾之间已然闪到了洛晨身后。 随后把洛晨放下,寂真人周身气场微微一变,淡然说道:“静功于外,或走,或坐,或卧,俱要头脊正直,双目垂帘,舌顶上腭,鼻息悠长,双目垂帘者,是为摒除杂念又不至昏沉,舌顶上腭者,是为封闭天池,养精存神,鼻息悠长者,是为深入浅出,调和五脏……” 寂真人所说,洛晨皆听在耳中,身随意动,双目三分睁七分闭,舌尖回卷,自然而然顶住上腭天池穴,鼻息一缓,固然不能像大成者一般深,长,匀,细,微,但也有模有样。 寂真人见洛晨片刻便掌握了这静功要领,心下也是颇为满意,口中说道:“静功乃是道门根基,虽然粗浅易学,但胜在无论何时皆可修行,只可惜坚持不懈者寥寥无几,即使在三宗之中,也未有弟子时时修持静功,待到修为精深之时,想要补回,却是难了。” 洛晨此时只觉得身轻心静,杂念俱无,不由自主地就绕着石台走了起来,眼下双目虽然微闭,然却能明辨方向,只在石台中央行走,似这般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洛晨这才停了下来,只觉得有些头晕。 寂真人见状说道:“初行静功,确会偶有头晕目眩,等你修持深了即可自愈。洛晨,我不求你每日时时修习,但一日十二个时辰,你至少要修习三个时辰,待到小有所成,便可循序渐进,以静功替代睡眠,若能如此,当对你大有裨益。” 这会眩晕已然烟消云散,洛晨只觉神清气爽,体内印有热流涌动,心道这静功果然不凡,无需灵气便有这般奇效。这静功本就简单好学,此时寂真人讲了诀窍,又传了他一个“抱手子午诀”,可在坐卧之时使用,随后便独自离开寂寥界,任由洛晨一个人修习不提。 这洛晨闭目凝神,又在石台上走了许久,直到眩晕复生才缓缓收功,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了一旁的书架剑盒,心中顿感好奇。犹豫了片刻,洛晨当先挪到书架之前,只见那书架之上书本随意摆放,洛晨满以为这些都是修行法门,可细看时,却发现书架之上竟全是经史子集直流,关于修道一本皆无。 洛晨不死心,又在书架上翻了几个来回,可是那些蓝皮书左翻右翻都是些之乎者也,再看不出其他,洛晨心下失望,只得转过身来又跑到剑盒旁边,打算瞧瞧剑盒之中到底有什么神兵利器。可是不伸手还罢,一伸手居然直接抓了个空,这剑盒虽然精致大气,原来不过是个幻象。 “这寂寥界虽不是我本命之界,但也心神交修,其中灵气充盈,你在界中修习静功,比在村里修习更加事半功倍。”寂真人淡漠的声音从天地之间传来,虽未提及洛晨方才的小动作,但也让他脸上一红。 有了这次教训,洛晨便知自己在这寂寥界中一举一动师父皆可知晓,当即不再想着四处乱动,只在石台之上或走或坐,修习静功。这寂寥界中一直都是黄昏时分,洛晨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寂真人的声音才又传来,唤他出去。 洛晨闻言,应了一声,当即踏上石路,回到村落房舍之中。走出屋外,只见院里已然用藤蔓搭出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碟清炒黄瓜,一碟盐炒鸡蛋,还有一碗米饭。寂真人正在打理葡萄藤,见洛晨出来,漠然说道:“你此时没有修为,须得吃饭,等到修为高了,也就可以免了,厨房在走廊尽头,吃过饭自己去把碗筷洗刷干净,便可去打水浇灌葡萄藤。” “师父,你不吃饭么?”洛晨也不知怎么,忽然就问出这么一句,只是这一句说完,紫府之中便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疼痛。 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说道:“我此时已然不需吃饭,你吃完就去浇灌葡萄藤,戌时之前,要把地里的土翻过一遍。” 眼下已然是酉时,这些活计干下来还真未必来得及,洛晨闻言也不说话了,低下头就往嘴里扒饭,三下五除二已然把饭菜吃了个干净,端起碗来就朝走廊尽头跑去,院内藤桌倏然自解,一如往常。 走廊尽头拐个弯有一处简单的土灶,旁边放着一桶水,洛晨便在锅中把碗碟洗刷干净,顺便把锅也给洗了,他在润雨学宫之时便经常干这些活计,所以此时并不显生疏。 将灶间打理齐整,洛晨拎着水桶跑出屋外,却不去打水,而是拿起锄头笨手笨脚地将葡萄藤下的土翻了一遍,洗碗他会,这个是当真不会了。洛晨怕碰断了葡萄藤,所以越发小心翼翼,直到酉时过半才总算把土地翻了一遍,这边洛晨火烧火燎扔下锄头,拿起水桶就冲出小院,直奔村口水井而去。 “哎哎哎,洛晨,这么着急干嘛去啊?”洛晨来来回回跑好几趟,这最后一桶拎完就算大功告成。此时忽听得一阵呼喝从身后传来,尚未回头,只见八岁真人已然和他并肩而行。 洛晨一边小跑一边说道:“师父叫我在戌时之前把院里的葡萄藤浇灌一遍,这会酉时将尽,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八岁真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洛晨身边,打趣道:“想来是你吃饭耽误了一会功夫,所以眼下才这般着急的吧?” 洛晨脚步生生一顿,随后又小跑起来,几步跑到水井旁边,松开手里的绳子,将水桶扔了下去,这才问道:“八岁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八岁真人扬起脑袋,说道:“我当然知道啦,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晚上吃的是清炒黄瓜,盐炒鸡蛋和白米饭,可对?” 此言一出,洛晨更加诧异了,八岁真人哈哈一笑:“别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顿饭的黄瓜,鸡蛋,还有白米可都是我给你的,否则以你师父那般修为,早就不需吃五谷杂粮,拿什么给你做饭?” 洛晨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却是没有答言,只默默打起水来,又朝着寂真人的小院跑去,八岁真人急忙赶上:“哎哎哎,洛晨,你急什么?难不成我随意玩笑,你还当真了不成?” “多谢八岁师兄,我这是最后一桶水,改天再去找你叙话!” 说着,洛晨已然跑进了小院里,留下八岁真人站在外面,挥动这小拳头喊道:“洛晨,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看我不饿死你!” 洛晨没理会八岁真人在后叫嚣,跑进院中将最后一桶水灌进地里,这才放下水桶,走进屋中,站在寂真人门外说道:“师父,院里的土都翻过了,水也已经浇完。” 半晌,寂真人的声音才从房间里传来:“睡觉之前,便在房间里自行修习静功吧,明日起来浇过水,我再带你去寂寥界中修行。” 洛晨应了一声,却并未离开,而是说道:“弟子谢过师父,日后师父若是需要食材,尽可吩咐弟子去和八岁师兄讨要。” 这一次,房间中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好,你且去吧。” 洛晨回到房间,只觉得眉心之中隐隐作痛,却又不知为何,只好坐在床上,取出胸口瓷片,感念父母蓝心一回,不多时只觉得疼痛消失,便在床上修持静功,将近夜半才模糊睡去,这正是“心魔不起神魂定,寂寥深处自生音”,究竟不知这洛晨何时才能修习道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回 感师恩洛晨讨仙种 护徒儿真人点关窍 上回说到,这洛晨拜入人宗寂真人座下,修习道法,只是他毕竟肉体凡胎,之前不知调息之法,乱用观星引灵,反在体内留下暗伤。于是这寂真人便先不教洛晨炼精化气之法,只传他一套修身养性的静功,让他日夜修持,至于观星引灵之事,则是不闻不问。 这洛晨前一夜去村口打水的时候,八岁真人跑来告诉他,他师父寂真人为了给他做饭,还特地去收集食材。洛晨听了,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这一日修行过后匆匆扒了几口饭,照旧拎着水桶去村口打水,一出门只见八岁真人果然等在外面,身形一动便和洛晨并肩而行。 “你小子昨天怎么回事?急吼吼的就回去了,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再说你师父那可是我师叔,难不成我还敢拿着架子为难师叔不成,活腻啦?” 洛晨摇了摇头,笑道:“那些都是枝末小事,八岁师兄,我想向你讨要些果蔬种子并几只雏鸡,不知你那边有没有?” 八岁真人嘿嘿一笑,翻着眼睛说道:“有倒是有,可是寂师叔院子里种满葡萄藤,哪还有地方搞别的,而且……我凭什么给你啊?” 洛晨心下一笑,知道八岁真人不会太过为难他,所以直接大方说道:“八岁师兄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所能及,必然帮你做到!” 八岁真人闻言,脸上露出一副“你真上道”的表情,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帮我问问你师父,这真人之境总有一口灵气郁结在膻中,化之不去,连带着足少阴肾经灵墟穴气行不畅,行周天也没用,不知可有什么祛除之法?” 洛晨在井中打上水来,心中完全不懂什么肾经,什么灵墟穴,诧异道:“八岁师兄,这些问题你为何不去问得柴师伯?” 八岁真人哼了一声,说道:“那老货估计是快要突破了吧,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砍柴,我问了几次都不做声,可是那一股灵气卡在膻中,却是十分难耐,所以我才想让你帮我问问你师父……哎,你到底帮不帮啊?” 洛晨想了想,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答应下来:“好,我这会打完水就去帮你询问,但是要到明日才能告知于你。” 八岁真人见洛晨答应,顿时面露喜意,看来是真的被这一股灵气折磨得不轻,闲话了几句便先行回去给洛晨准备种子去了。洛晨撒开双腿,没用多久便已经把院里葡萄藤浇灌了一遍,但却没有进屋禀告师父,而是在院里慢慢踱起步来。 这小院并不算大,十成里有七成都种着葡萄藤,却是在没地方种点别的什么了,洛晨左右无法,正头疼间,忽然想起得柴真人的房后还有一个小院,不知这里是不是也有? 如此想着,洛晨缓缓站起身来,绕过房舍,果见南边院墙与房舍只见有一条只容一人侧身的小道,洛晨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走进其中,绕到屋后,这屋后虽不大,但是也有大约两丈宽,三丈长,正好用来种些果蔬,养些家禽。 洛晨心中大喜,回到屋舍之中,跑到寂真人门前说道:“师父,碗筷已经洗好,葡萄藤已经浇过水,地里也翻过了……啊!” 洛晨话音未落,寂真人忽然出现在房门之外,眼前猛地站了个大活人,着实吓了洛晨一跳,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这才说道:“师父,您老人家要出来,能不能先知会弟子一声……” 寂真人没有答言,拿起洛晨的手腕略略切脉,便转身朝屋外走去,洛晨不明所以,只得紧随其后。寂真人走到院中,转过身来,取出一张离火符递给洛晨,说道:“昨日你修习静功,道基已然有所恢复,你且施展一次观星引灵,激发符箓。” 洛晨闻言,道了声是,眼神一变,此时他观星引灵已然十分熟练,不需直视夜空也能吸引灵力。只见天地之间灵气被缓缓牵引,沁入洛晨丹田之中,随后又从丹田而发,沿着经脉从手中流入符箓,离火符被灵力激发,顿时烧成一个火球,寂真人点了点头,随手一挥便将火球打灭。 洛晨毫无修为,却能够吸引灵气,还能够将灵气释放出来,这份天赋确是难得,可是由于他不懂调息之法,对于经脉循环更是一无所知,以至于灵气流转全凭意念,已然伤了经脉,这也正是寂真人所说的道基受损。 “观星引灵是你自悟的?”寂真人走到北面藤椅上坐下,指了指南侧的藤椅,就在这时,藤桌玉瓶上方的葡萄藤尖,一滴晶莹的夜光仙露倏然落下,滴进瓶中,发出一声空明之音。 洛晨听在耳中,只觉得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悟,随即走到藤椅旁边坐下,说道:“是,这观星引灵之法正是徒儿机缘巧合才悟得的。” 寂真人抬起头打量着茂盛的葡萄藤,漠然说道:“你且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我听,尽量详细,莫要漏过了什么。” 洛晨闻言,微微思索片刻,便将自己中榜进都,锒铛入狱,随后又魂魄离体,得遇蓝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只是眼下洛晨紫府被寂真人封禁,所以他说起这些事情,只是有些唏嘘,并无其他的反应,就如同这些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般。 寂真人听罢,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你回到江城,见家中破败,应是已然吐血身亡,所以随后才会魂魄离体,那墨龙给你打了一道灵气,才帮你在罡风紫气之中拖延了片刻,你也正在此时观明星象,得了这引灵之法,只是……” 洛晨见寂真人停顿,不由问道:“师父,只是什么?” 寂真人摇摇头,说道:“只是你那四位长老全不知这观星引灵引的是天地杂散之灵,虽能激发符箓,然而却并不精纯,吸入丹田之后须得以道门功法炼化,方能收归己用,像你这般一股脑收了进来,又一股脑放了出去,就如同以砂石磨铜镜,铜镜固然坚固,但也必留划痕,长此以往,便是废了。” 洛晨虽知师父并非危言耸听,但心中却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安,笑道:“昨日我修炼静功直到后半夜,可是今早醒来不但不觉困顿,反而神采奕奕,这道门功法果然名不虚传。” 寂真人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嗯,静功虽对灵气的吸收炼化无甚作用,但对于稳固道心,温养经脉却有奇效。洛晨,从今日起直到你的道基完全恢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再发动观星引灵,每日静功修习也不能懈怠,你可明白?” 洛晨当下起身,弯腰说道:“弟子谨遵师命!” 寂真人嗯了一声,转过身,淡然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且早些回房修习静功吧……” 洛晨见师父要走,急忙开口说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 寂真人转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洛晨。洛晨对于自己师父冰冷的表情已然有些习惯了,自顾自地说道:“师父,我看屋后有一片空地还在荒废着,所以想开垦出来种些果蔬,养些鸡鸭,毕竟……嘿嘿……毕竟我道基受损,可能还要很久才能晋级真人,您看……” 洛晨见师父表情淡漠,以为这件事会被拒绝,谁知寂真人闻言,平静说道:“前面种植葡萄藤的地方不能动,其他随你便,不管你种了什么,养了什么,都要自己去打理,我不会插手。” 洛晨闻言,心下一喜,当下躬身说道:“弟子多谢师父!” 当他抬起头来,院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寂真人的影子?洛晨挠了挠头,丝毫不以为忤,随后也慢慢走回房间,躺在床上修炼静功不提。 须臾又是一夜过去,洛晨只觉得昨晚修习静功的时间比之前略略长了些,可是细细想来似乎又没有,索性便不再去想。只是到了这人宗之后,洛晨白天在寂寥界中修习静功,恢复道基,直到傍晚才吃一顿饭,但却不觉饥饿,反而精力充沛,也是十分神奇。 这洛晨走出房间,寂真人早把寂寥界入口打开,无根水仙清香宜人,更有古琴声声,婉转绵长,好一派仙家光景。洛晨踏上石路,走到石台,寂真人见洛晨前来,便住了琴音,起身朝着寂寥界外面走去。 眼看寂真人九妖踏上石径,洛晨忽然想起一事,自打到了这人宗,似乎还没有人向他提起掌门了尘上仙,似乎这个掌门根本不存在一般,所以便开口问道:“师父,不知咱们人宗掌门了尘上仙住在哪里?我自从进入宗门,把村里所有前辈都拜会了一遍,可是其中并没有掌门……” 寂真人身影一顿,随后说道:“村外有青山,山中有上仙,手揽松竹叶,脚踏石中泉,仙凡无二界,来去一念间,樵童承妙法,老叟抱月眠。” 几句说罢,寂真人已然走出了寂寥界,留下了洛晨独自站在石台上,也不知这了尘上仙到底是个童子还是老叟,想了半日毫无头绪,也只得放下,在石台上或坐或走,修习静功,还未觉得过了多久,寂真人的声音已然在界中响起——原来外面已是傍晚。 洛晨离开寂寥界,回到村中,寂真人已然备好饭菜,准备回房,洛晨想着八岁师兄所托,遂出言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事,想请教师父。” 寂真人还是老样子,转过身来,也不答言,就这般立在门口,清冷出尘,令人见之忘忧。洛晨呼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师父,我……我我我……我今天修习静功,忽然觉得这……这足少阴肾……肾经灵墟穴稍有不适,还有这膻中穴隐隐胀痛,不知为何,还请师父明示。” 洛晨不是没撒过谎,相反小的时候调皮捣蛋,上房揭瓦,东拉西扯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是此时面对寂真人,洛晨却只觉得心中发虚,脸上发烫,竟是连头都不敢抬。 寂真人漠然看着弯腰不起的洛晨,嘴角竟然微微一翘,随后声音不变,淡然道:“膻中胀痛,乃是因为灵气满溢,无处可发,灵墟不适,乃是因为灵气亏空,无可运化,此时不可顺行周天,当要逆行,以膻中多余灵气灌入灵墟,如此截长补短,待到两厢平衡,修为可再进一步。” 说罢,寂真人也不管洛晨有没有听进去,直接走进房舍,洛晨抬起头来,抹了把汗——幸好没被发现。缓了口气,洛晨坐在临时织就的藤桌旁边,把饭菜吃了个干净,随后拎起水桶便朝着外面跑去。 八岁真人果然等在外面,手里还拿着一个荷叶包,见到洛晨,立时迎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你有没有帮我问你师父?” 洛晨白了他一眼,照着寂真人的原话说了一遍,随后言道:“还好我机灵,否则非得被发现不可,你往后可别拿这种苦差事刁难我了!” 八岁真人此时茅塞顿开,心情大好,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晨:“你机灵?呵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此时全无修为,体内根本没有一点灵气吧,如果你那位师父真没有发现,又怎会说什么以膻中灵气灌入灵墟?” 洛晨闻言一惊,差点没直接摔出去,不过回想起来,八岁真人说得似乎是很有道理。洛晨看着八岁一脸得意的死相,哼了一声说道:“我在师父面前胆战心惊,你却只拿出一些种子和雏鸡就了账了,你还真不亏!” 八岁闻言,哈哈一笑,老气横秋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不过你既然如此义气,我也不亏待了你,呐,这是一张灵根符,你只需将这张符埋进土中,随后再洒下种子,那种子无论开花结果都能飞快,但这灵根符只能使用一代,第一波结果之后,就算再埋一张也没用了,只能靠自己耕种。” 见八岁真人如此说,洛晨才稍微平复了些,八岁知道洛晨此时修习静功,一时一刻都很珍贵,而且他自己也急于化去膻中郁结灵气,所以随便聊了几句便独自离开了。 洛晨把十桶水浇灌完毕,回到院门前的时候,只见十几只雏鸡雏鸭正在院门口咕咕唧唧叫个不停。洛晨打开院门放它们进去,这些鸡鸭似乎对前院的葡萄藤十分畏惧,进了院子便直奔房后,只在那一小片荒地里撒欢,反倒省了洛晨不少功夫。 此时天色已晚,洛晨便将种子和灵根符收起,想着等到明天再将种子播撒下去,故而直接进屋禀告了师父,自回房间修习不提,这正是“心净何惧沾尘秽,谁说真仙不务农”,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回 耕荒土少年悟静功 涤浊气洛晨沐仙露 上回说到,这洛晨向八岁师兄讨要了些果蔬的种子并十几只雏鸡雏鸭,准备放在后院荒地之中,只是天色已晚,多有不便,只得作罢。第二天洛晨在寂寥界中修习静功出来,却发现外面天朗气清,竟是还未到傍晚。 看着在院中修剪葡萄藤的寂真人,洛晨上前说道:“师父,此时尚未到傍晚,您怎么就把我唤了出来?” 寂真人轻抬素手,灵气纤巧,微微一动便能切去一根初生的嫩芽,此时她看也不看洛晨,淡然说道:“你不是要在后院耕种么?今天便让你早出来一个时辰,播撒种子,从今以后你在寂寥界中修习静功的时间省下半个时辰,用来打理菜园。” 这倒让洛晨稍有些意外,回到屋子里取出那一荷包种子,走到南边那条小道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只容一人侧身的小道已然可供两人并肩,洛晨心下一喜,转过身对寂真人说道:“师父,您莫不是把墙朝外挪了?” 寂真人依旧在修剪藤蔓,闻言说道:“非也,道场边界,暗合八卦九宫,不能轻动,我是把这房舍的墙朝里缩了缩,这才有这么一条小路。” 洛晨一愣,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寂寥界中,还真没觉着自己的房间变小了。慢慢走到后院,洛晨打开荷包,却是一阵头大,八岁真人倒是慷慨,给了他满满一包,只是这各色种子有圆有扁,圆的如珍珠玛瑙,油光水滑,扁的如纸屑碎砂,皮枯心硬,这黄的白的做一堆,红的黑的难分明,一时间直看得洛晨两眼昏花,不知所措。 正头痛时,荷包之中的种子忽然自行飞起,分门别类悬浮空中,井然有序,此时寂真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黄的是黄瓜籽,这是稻谷,红色的是红豆和枸杞,黑色的是西瓜子,苹果籽和白菜籽……” 洛晨闻言大奇:“师父,白菜的种子是黑色的?” 寂真人走到洛晨身边,看着他说道:“不然呢?” 说罢,几堆种子自行飞落,整齐地摆在墙根下,寂真人转身便要离开,洛晨拿起锄头,一面松土一面自言自语:“为了种地减少修行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了?” 心中如此想着,洛晨不由自主地舌顶上腭,抱元守一,只是这闭目卸力,周身自然却是做不到了,一卸力就没法松土,闭目更不用说。只见洛晨在后院,一面挥舞锄头,眼皮还一面跟着乱动,浑身时而松时而紧,这点土让他给松得乱七八糟,好几次险些把锄头抡到自己的脑袋上去。 半个时辰过去,洛晨看着眼前一只被自己刨成两截,正在拼命扭动的蚯蚓,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半个时辰里,洛晨用尽一切方法,都无法在松土的过程中进入修行静功的状态,眼视物心动,心动而念生,更何况他还要不断挥锄头,只觉得杂念纷纷,根本无从静心。 此时寂真人已然修剪好藤蔓,坐在院中藤椅上闭目养神,灵气流转,将后院一切尽收眼底,见洛晨耕种之时都不忘尝试修行静功,心中略觉满意。只是眼下洛晨稍有些急躁,杂念四起,以至于不能运转神思,寂真人心知自己这徒儿此时正卡在瓶颈之中,却是需要有人稍作点拨,或能柳暗花明。 洛晨满头大汗坐在后院,当真是心乱如麻,这会别说修行了,连喘气都喘不匀乎,正急躁间,忽听得耳边传来师父的声音,淡然曰:“静非静,动非动,动可静,静可动。洛晨,你既能观星引灵,催发符箓,此时却又为何不知动静相生之理?” 洛晨起初心中隐隐有感,可这感觉又捉摸不定,难以言明,寂真人这一番话真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洛晨只觉心下茅塞顿开,腾地一声从地上窜起,拎起锄头便开始整理被自己刨得一团乱的土地。此时洛晨眼也不闭,心随念动,身也不直,意随力走,整个人虽不合静功要领,周身却又散出静笃神韵,这正是—— 阴阳动静本相生,开合运化自转承,山巅古松盘根定,枝末自然随东风。 洛晨此时身形合一,念将生而未生,意将动而不动。不多时土已松好,洛晨回身探出手去,也不管什么种子是什么种子,直接抓了一把,胡乱洒在地里,撒了一把,再抓一把,直到最后一把种子撒尽,洛晨方从修行之中缓缓退出,只觉周身爽快轻盈,可是肌肤之上却不知何时变得黏糊发臭,闻之欲呕。 “你方才动中取静,颇得静功要领,此时体外污秽乃是天地浊气所化,我已在你房中放置浴桶,你速去沐浴,否则这浊气沿肌肤侵入骨髓,再想根除便是难上加难。” 洛晨闻得此言,你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中,只见房中已然放了一个浴桶,内盛之水清澈晶莹,再无杂物,水面灵气馥郁,一看便不是凡品。洛晨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三下五除二脱去衣服,直接跳进浴桶之中,水花溅得满屋子都是。 “啊——” 洛晨刚泡进水中,周围灵气便倏然涌来,却不沁入肌肤,将洛晨体外浊气所化的秽物缓缓扫去,只见一股股黑色秽物细如发丝,从洛晨肌肤之上游离开来。这洛晨忽然向下一沉,整个人连着脑袋都泡进了水里,一时间无数黑色细丝在水中游动,洛晨整个人就如同长了黑毛一般,诡异无比。 这洛晨虽泡在水中,却觉得呼吸自如,不多时只听耳边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却是那身上浊气从肌肤之上给扯了下来,又被灵气裹挟,尽数收于桶底,一时间桶底漆黑一片,就如同脚下是万丈深渊一般,直看得洛晨胆战心惊,不由自主地便从桶里站了起来,却是一刻都不想在水中多待了。 “洛晨,你原来的衣物已被浊气所染,不能再穿,新衣在你的床上。我已给葡萄藤松了土,你换了衣服,便去浇灌葡萄藤罢,木桶之水已被浊气沾染,你切不可再碰。” 此时洛晨赤身露体,忽然听得师父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唬得直接蹲了下去,半晌才飞也似的跑到床边,把上面放着的新衣服套在身上。这新衣乃是粗布织就,然而却十分舒适,长短高矮俱都适合,洛晨先将里衣穿好,在把外袍套在身上,这粗布之衣虽不甚华贵,但却有一股飘然韵味在其中,正是—— 锦绣绫罗裹凡身,粗麻布衣衬仙人,美丑不因身外物,悟道明理自出尘,袖阔襟长合傲骨,袍整裙平稳仙根,素手冰心引针线,丝丝入扣未可分。 洛晨将这一身衣服拾掇齐整,心中也是喜欢,走到那浴桶旁边,只见一桶清水此时已然漆黑如墨,浊气四溢。洛晨不敢再行靠近,急忙走出房间,先去后院把灵根符埋进土里,这才拎了水桶,自去浇灌葡萄藤不提。 洛晨出去半晌,这寂真人才来到房间,素手一指,洛晨脱下的旧衣已然被扔进了浴桶之中,寂真人灵力落于水面,开出一朵无根水仙,水仙花蕊正是一簇灵火,只见那水中黑气被灵火所焚,烟消云散,连灰都不见一丝,须臾之间,桶中之水复清,只是洛晨旧衣已然没了踪影。 寂真人走到浴桶旁边,略点了点头,信手一指,走廊中寂寥界的入口猛然打开,桶中之水自行飞舞,尽数回归寂寥界,重新化作漫天烟雨。 原来这水便是寂寥界中从不停歇的雨水所聚,寂寥界虽不是寂真人本命之界,但也心神交修,其中雨水名唤夜光仙露,正产自院中葡萄藤,那葡萄藤三天出一滴仙露,这寂寥界中漫天烟雨,乃是费了千年功夫收集的,自是极为珍贵。此时寂真人为了给洛晨洗去浊气,竟然将这夜光仙露尽数用出,对洛晨的栽培之意可见一斑。 这些事情洛晨自是不知,只道是师父在水中化入灵气才有这般奇效,此时却正在村中打水浇灌葡萄藤,其余的事情一概不在心上,这正是“静功一成诸邪退,道基复还参妙法”,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回 急求成一心生执念 讨剑谱妙计扣连环 上回说到,这洛晨耕地之时心有所悟,静功修行更进一层,随后寂真人为帮洛晨洗去浊气,将寂寥界中夜光仙露尽数用出,幸得洛晨此次顿悟逼出的浊气并不算太多,夜光仙露虽被浊气所耗,但也并未化作凡水,只消在寂寥界中慢慢温养便可自行恢复。洛晨对此一无所知,眼下体内浊气尽去,神清气爽,每日依旧修行劳作不提。 几天下来,洛晨终是有些稳不住了,你道为何?他拜在寂真人坐下在三天有余,静功一学即会,后来又在耕地之时将静功领悟透彻。寂真人虽没有提起,但洛晨这份天赋别说在人宗,即使把天地人三宗加在一起那也算得上是独一无二。 可眼下坏就坏在这天赋上,洛晨修行的速度太快,心性却依旧是个少年,如此进步,难免就生出骄傲浮躁之意。头几天洛晨还能按下心中躁动,照旧修行耕地,五天过去,洛晨在寂寥界中还能修行,可是耕地之时已然无法入静,十天过去,洛晨即使在寂寥界中,修行也是断断续续,远不如起初一气呵成。 洛晨这般行止,寂真人自然都看在眼里,但却未发一言,每日依旧按时打开寂寥界,让洛晨出来吃饭,松土,浇灌葡萄藤不提。 此时洛晨已然被傲气迷了心智,每日心中只想着赶紧修行得道,学了术法,打败鬼婆救出蓝心,殊不知修行欲速则不达,似他这般心怀执念,一味求成,哪里还修得进去?也幸得寂真人已然将他紫府封禁,否则洛晨这般执念,早就引动心魔,苦不堪言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这一日洛晨一觉醒来只觉心下混沌,神思不明,浑身不适,歪歪斜斜走出房间,却只看见廊中寂寥界大门紧闭,洛晨心中疑惑,来在院中,寂真人正在修剪葡萄藤。眼下洛晨虽心中焦躁,但从未对寂真人生出怨怼之意,此时上前恭敬说道:“师父,今日寂寥界为何没开?” 寂真人还如平常一般,一边修剪葡萄藤一面说道:“你最近修行如何了?” 洛晨闻言,心中不由一阵发虚,但这点心虚不过片刻便已被自满之情盖了过去,洛晨上前一步,说道:“师父,自打那天弟子在房中洗去浊气,只觉神清气爽,修行十分顺畅,此时静功已然领悟透彻,不知师父何时才能传我……” 这边话还没说完,寂真人忽然放下手说道:“得柴师兄那徒弟已然闭关出来了,你且随我过去一趟,顺便把师兄欠你那一本剑谱取了来。” 洛晨听闻神笔长老出关,心下一喜,又听师父要向得柴真人讨要剑谱,满以为自己马上就能修行道法剑术,更喜得无可不可。寂真人见洛晨这副表情,也不说破,转身便朝着院外走去,洛晨此时兴奋的得气都喘不匀了,一路小颠就跟了过去。 这师徒二人走在村中,此时正是清晨,樵夫小童或有要出村进山者,纷纷迎面而来,但却并无人向寂真人行礼问好,只是各自谈笑,擦肩而过,偶有看过来的,也不过略略点头微笑,寂真人也并未露出不快之色,一一点头还礼,洛晨在旁看得好奇,遂开口问道:“师父,这宗中弟子为何这般目无尊长,见了您都不行大礼?” 寂真人且行且说道:“这村中一百二十三见房舍,每间房舍之中都有一个与我寂寥界相仿之界,界中修道法,界外炼凡心,故而众人都当自己是村中百姓,自然不用那些个繁文缛节,若是有人非要跑到我面前行个大礼,我也受得起,若是只点头示意,那也无妨。” 洛晨闻言,心有所感,只是眼下他急于见到神笔长老,拿到剑谱,竟是没有细想这一层,二人缓缓而行,不多时已然到了得柴真人的木屋前,寂真人尚未开口,只听屋内一阵大笑:“洛晨,一个月不见,你倒是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啊!” 随着话音,神笔长老自屋内缓缓而出,洛晨一惊,只见原本已是暮年的神笔长老此时却已然脱胎换骨,但见那华发复青丝,容颜还少年,身轻踏云步,进退虚实间,这一遭悟破关窍窥大道,证真人胸中一气化先天! 神笔真人走出门来,身形一动已然来到二人面前,却不与洛晨讲话,反对着寂真人躬身说道:“弟子神笔,拜见寂师叔,我才出关回村,听闻寂师叔收了洛晨为徒,弟子感激不尽!” 寂真人略略点了点头,并未因神笔行了大礼而有什么别的反应,淡淡说道:“嗯,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兑现得柴师兄的赌约,之前他曾说过,若是村中有人收了洛晨为徒,便赠送洛晨一本剑谱,我此次前来,正为此事。” 这边话音未落,得柴真人市侩的嗓音已然在屋中响了起来:“哈哈哈,寂师妹,洛晨的确天赋不错,还有个什么观星引灵,可观星引灵也不过是寻常小术,随便来个弟子修行个一两年便能滚瓜烂熟,更何况他心魔深重,日后必为大患,师妹你却将他收为大弟子,实乃不智啊,哈哈哈……” 寂真人闻言,面不改色,神情淡然,可是旁边的洛晨却是隐现怒容,拳头也不由得攥了起来。神笔真人见状,心中略有诧异,之前初到人宗之时,师父得柴真人就曾对洛晨冷嘲热讽,那时洛晨还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怎么这会反心性浮躁,面有怒容?洛晨拜入寂真人坐下许久,没能悟道也就罢了,怎么连当初都不如? 神笔真人挂心洛晨,张口就要发问,可此时寂真人却微微偏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神笔真人顿时领会,看来寂师叔早已对洛晨的情况心知肚明,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好一举帮洛晨明心见性,神笔真人想到此处,便不再多言,寂真人回头对洛晨说道:“你且在此等候。” 说罢,也不等洛晨回答,寂真人已然走进木屋之中,内里隐隐传来谈话声音,但却模模糊糊听不真切。洛晨朝四处看了看,忽然问道:“神笔长老,我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八岁师兄,不知他去哪了?” 神笔真人闻言,随口答道:“八岁师兄他悟得关窍,已然闭关,估计再出关的时候修为便能更进一层,我本以为晋级真人便能追上八岁师兄,可是眼下看来,没个百年是别想啦……” 洛晨听罢,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接茬。神笔真人见洛晨脸上怒色犹未消去,当先说道:“洛晨,一个月不见,没想到已然成了我的师弟了,你这称呼也该换换才是。怎么样,且和师兄我说道说道,眼下你修为到了何种地步啊?” 洛晨被神笔真人这么一问,心中怒气也就散了八成,转过头来说道:“神笔长……师兄,师父说我之前不知调息,滥用观星引灵,伤了经脉,所以道基受损,须得先修行道门静功,等到道基恢复,才能够开始修行。” 神笔真人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唉,当初我等修为不足,看不出你那观星引灵乃是粗放之法,杂进杂出,若是早知如此,别说义庄,就算是太守府之行,我也断然不会让你去……” 洛晨闻言笑道:“神笔师兄多虑了,若不是亲眼看见太守府中见张师叔收妖,义庄之中又见到秦掌柜和四位师兄斩鬼,我估计对道门也是将信将疑,愿不愿拜入还两说呢,再说眼下我这道基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修习术法。” 神笔此时已然晋级真人,目光微微扫过,便看出此时洛晨体内经脉尚有多处伤损未复,离修习术法还远着呢,加上静功修行枯燥无味,心下倒是把洛晨浮躁之本猜了个七七八八,笑着说道:“洛晨,虽说修习静功能修复道基,可是静功枯燥无比,连许多前辈都只能断断续续,你是怎么修进去的?” 洛晨闻言,说道:“神笔师兄何出此言,静功修行,自在浑和,乐在其中,倒也没那么枯燥,我平日耕种之时,睡觉之时皆可修行,倒也有些意思……” 这边还没说完,神笔真人已然吃了一惊,问道:“洛晨,你是说……你此时已经可以在平日行动之时修习静功了?” 洛晨不明白神笔师兄为何如此诧异,但心中却有些窃喜傲然,笑道:“不错,我修习静功的第三天机缘巧合,加上师父点播,静功修为便上了一层,只是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心境不甚平稳,好几次无辜从修行当中脱离出来,再想进入便有些难了……” 神笔真人按下惊异,已然对洛晨此时心境知了个大概。洛晨修习静功三天便有所悟,这固然可喜可贺,但这般进步神速,洛晨的心境却是难以支撑,怕是生出了急于求成,焦躁倨傲之意。静功修行倒是不要求心如止水,但也需抱元守一,古井无波,这等浮躁心境盘桓在内,洛晨修行不畅也就不足为奇了。 眼下神笔真人摸清底细,也不说破,便陪同洛晨在的得柴真人的屋外等候,天南地北闲聊不提。 却说这寂真人走进屋中,只见得柴正挥着柴刀劈木头,见她进来,头也不抬就说道:“我说寂师妹,师兄倒是不差那一本剑谱,只是你且看看这洛晨,刚入人宗的时候我嘲讽于他,他尚能淡然应对,可此时不过些须几句话便能使他怒气形于色,呵呵呵,要我说,他不但心有魔障,这天赋也同样一般呢……” 寂真人扫了一眼得柴真人的小木屋,淡然说道:“半个月前,洛晨修行静功第三天,耕种之时顿悟,将静功化入日常行止之中,体内浊气逼出。” 这么一句淡漠的话,却让得柴真人手中的柴刀猛然停在半空,当年他自己修行静功的时候,可是用了整整一年才做到这般地步,洛晨这小子天赋究竟要可怕到什么程度,竟能用短短三天光阴,便将静功修持到这一层? “咔……” 柴刀猛然落下,圆木应声而碎,得柴真人呵呵一笑:“寂师妹,为了一本剑谱,你居然把洛晨的底细告知于我,此时我只要把实情告诉洛晨,让他知道他的天赋绝无仅有,冠绝古今,他心中的焦躁倨傲之意必然大盛,别说你我,就算是掌门上仙来了也断然束手无策,到时候这个不世出的天才,只怕也就此湮灭了吧?” 寂真人深知得柴真人的脾性,他虽不至于真如此去做,但若不拿出点威慑来,也必然不会交出剑谱。寂真人上前一步,声音依旧漠然:“八岁闭关闭得如何了?” 得柴真人把柴刀一收,哈哈一笑:“那小子之前说膻中胀痛,灵墟不适,这乃是灵力满盈,修为将进之兆。嘿嘿,他只需照常修炼,膻中灵气自会流入灵墟,如此阴阳相化,修为可成啊,哈哈哈哈……” 寂真人嘴角一翘,冷然说道:“若他体内此时并非阴阳相化,而是削阳补阴,那又当如何?” 话音未落,得柴真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小眼中顿时杀气四射,死死盯住寂真人:“师妹,你这话让师兄很是不安呐……” 寂真人双手之间灵力涌动,但声音依旧云淡风轻:“安与不安,不在于我,而在于师兄,可对?” 得柴真人牙关紧咬,小小的木屋之中剑拔弩张,二人周身灵气成风,互不相让。良久,得柴真人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愿,闻,其,详——” 寂真人轻轻哼了一声:“师兄客气了,我不过让八岁逆行周天,以膻中满溢灵气倒灌灵墟,等到他闭关出来之后,三日之内若有我葡萄藤上夜光仙露助他化阴还阳,修为自可精进,若是没有,体内阴盛阳衰,不合道基……师兄这位得意弟子的修为,怕是再难有寸进了。” “你——!” 得柴真人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周身灵力呼啸,可是寂真人对此早有准备,灵力一动便将这股气势化去,看着目眦欲裂的得柴真人说道:“师兄,以后你还是多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弟子吧,若不是你之前对八岁敷衍了事,他也不可能来询问于我,此时你也自然不会受制于人。” 得柴真人紧握柴刀,盯着寂真人说道:“你以为,没有你的夜光仙露,我就不能救自己的弟子了么?” 寂真人微微点头,漠然说道:“自然,得柴师兄神通广大,修为精深,这等小事必当手到擒来,倒是师妹我多事了,告辞。” 说罢,寂真人直接转身就欲离开,只是还未走出两步,就听见得柴真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且慢……你……你叫洛晨进来吧,我带你们进入枯木界,拿取剑谱。” 寂真人并未回身,而是紧跟着说道:“我要洛晨参悟坠星剑谱。” “你——寂寒霜!你不要得寸进尺——!”得柴真人刚刚平静下来的表情又一次变得狰狞起来,盯着寂真人的背影,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寂真人声音淡漠:“师兄误会了,师妹怎敢在师兄面前有过分之举,既然师兄不愿,那师妹自然不会强求,师兄不必送了,告辞。” 说罢,寂真人又一次迈开脚步,朝着屋外走去,得柴真人终是放不下自己的徒弟,恨恨一声,说道:“慢……我……我可以让洛晨参详坠星剑谱,可是师妹,你当知道这洛晨心魔极深,即使你现在封禁了他的紫府,可是他这般天赋,总有一日会意识到这件事,到时候他冲破封禁,释放心魔,你又当如何自处!” 得柴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但寂真人却依旧淡漠,平静说道:“这是师妹自己的事情,便不劳师兄挂心了,此时还请师兄兑现赌约,待到八岁出关,师妹自会助他再上一层楼。” 说罢,寂真人便推门出屋,想是叫洛晨去了,得柴真人站在屋里,只觉一阵虚弱,心下愤懑。这正是“不予旁人观至宝,谁知自家埋祸根”,究竟不知这枯木界中是何光景,这坠星剑谱又是什么玩意,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回 困土灶神思灭隐念 枯木林小径通坠星 上回说到,这洛晨静功修为精深一层,可是却生出自满之意,寂真人虽心知肚明,并不点破。这一日神笔真人出关,寂真人带着洛晨前往讨要剑谱,得柴真人本欲不予,谁知寂真人已然在弟子八岁身上做了手脚,得柴无奈,只得应允下来。 却说这寂真人略施妙计,便把得柴拿得死死的,更是为洛晨争取到了参详坠星剑谱的机缘。这得柴真人除了自己的本命之界,也有一个类似于寂寥界的空间,名唤枯木界,这坠星剑谱就存在枯木界正中央,至于剑谱长什么样,写了些什么,整个三宗之内都没几个人知道,可见这得柴真人把得有多紧。 这寂真人带着洛晨复回到木屋之中,得柴真人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抬起柴刀将最后一块圆木劈碎,这才看着洛晨说道:“小子,真不知你踩了什么狗屎运,摊上了个好师父,日后若是心魔骤起,无论如何痛苦难当,切不可忘了尊师教诲之恩。” 洛晨心中虽然还为了之前的事情对得柴真人怀有不满,但眼下他说的话倒也不难听,除了心魔那句。洛晨呼了一口气,慢慢躬身说道:“这是自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等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心魔起不起,就不劳师伯挂念了。” 得柴真人冷笑一声,朝着外面喊道:“神笔,你进来!” 站在屋外的神笔真人闻言,走进屋来,得柴长老随口说道:“反正要进枯木界,倒不如一起进去,便宜就这么一波,占完拉倒!” 说罢,得柴双手掐诀,灵力鼓荡,只见屋中那一方小灶上放着的铁锅竟然缓缓变空,就如同在灶上开了口井一般,其中黑漆漆一片,望不见底。得柴真人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当先跳入其中,不见踪影,神笔真人向寂真人和洛晨点了点头,随后而入。 “师父,咱们也……啊!” 这边洛晨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就腾云驾雾地头朝下栽进了这土灶之中。 “啊——” 这土灶虽然不大,谁知其中居然这么深,洛晨只看见周围一片漆黑,自己则是越落越快,心中惶恐无比,忍不住高声呼喝起来。这一呼喝不要紧,自己的下落速度居然又快了几分,唬得洛晨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洛晨此时无处着力,翻过身来只见头顶一点光亮,应是从得柴真人那土灶之中洒下,但此时这点光亮已然暗如星火,摇摇欲坠。黑暗之中,哪怕只有些须微光也十分刺目,此时那一点明亮入眼,顿时将洛晨的心神全都吸引过去,只觉身体飘飘荡荡,竟是慢了下来,最后就这么浮在黑暗之中。 虽然不再下坠,可是这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任由洛晨如何挣扎,也无法移动半分,欲要开口求救,却怕自己一出声又往下掉,只得紧紧闭了嘴巴,手脚并用,如同划水一般,然而终是徒劳无功。 良久,洛晨见自己百般折腾却毫无用途,心下焦急,不由自主地就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响起,洛晨心中顿时一惊,只看见头顶亮光倏然熄灭,随后身体一沉,便又开始下坠,而且这次下坠之势比之前还要迅猛百倍。洛晨耳边劲风呼啸,逼的他几乎背过气去,此时就算前方有一粒米,也足够将他贯穿。 如此下坠了不知多久,洛晨只觉周围风声雷动,自己却反而心神内收,惶恐渐散,竟是慢慢适应了这坠落之感。心中回想之前那一点光亮,不觉身躯自动,头脊正直,舌顶上腭——正是静功的架势。 原来洛晨在寂寥界中修行静功,无论如何放松如意,双腿始终都要维持站立之势,即使是躺在床上,身下也略有挤压之感。此时他整个人悬在空中,浑不着力,空空荡荡,正合静功所需,是以不由自主便进了修行之态。 静功一起,万籁俱寂,洛晨双目似闭非闭,只觉得耳边风声越来越小,可是无论怎么小,却总有一丝微风吹拂,挥之不去。洛晨心知此时自己依旧没能止住下坠之势,只不过下坠的速度减缓而已,耳边那一丝微风也正是因此而生。 这半个月来洛晨虽心下浮躁,但好歹也没忘了静功要领,此时见修习静功能够减缓下坠之势,心中不由得就回想起师父所授静功修持的精要来,正是头脊正直通经脉,双目垂帘扫灵台,舌顶上腭神不漏,鼻息自然灵窍开,抱手子午成诀印,阴阳二气养三才。 抱手子午诀! 思绪至此,茅塞顿开,之前洛晨太过慌张,竟将师父所传抱手子午诀给忘到脑后。只见洛晨双手飞速结印,子午诀须臾即成,双手相扣,正组成一个小小的太极图。这边印诀一成,洛晨耳边那一丝微风也随之烟消云散,整个人悬浮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此时,洛晨头顶忽然一亮,乃是之前消失的那一点亮光灭而复明。只是这亮光一出,洛晨心神随之一动,竟然又一次下坠起来,这这一静一动之间,洛晨忽觉心下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微微刺痛。这般感觉就如鞋里进了砂砾一般,无论那砂砾如何微小,走路总是觉着有东西在硌脚。 洛晨于道门一途天赋异禀,此时既然觉察心中有异,哪里肯放过,心神一动便循着这一丝残念而去,人之肉身虽小,然念一起则千里,心一动而万丈,寻常之人若是遇到这种境况,怕是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一丝念头就已然跑得无影无踪,可洛晨偏偏寻根溯源,竟是死死吊在这一丝闪念之后。 眼下洛晨毫无修为,紫府之中不过漆黑一片,平日动心起念,那些念头或是记忆便在这黑暗之中浮现湮灭。此时因为洛晨催动静功,所以紫府之中并无杂念,四周寂静无比,洛晨心神循着丝丝微光,极速追向前方那一点残念。 按理说,所有念头心意皆归紫府掌握,生灭不过须臾,天地万物皆是如此,但人却例外。原因无他,只因人心念头庞杂,有些明明是真的,人们却非认为是假的,有些明明是假的,人们却非要当做真的,至于亲疏远近,成败离合,正邪善恶诸般念头更是数不胜数。 这般杂乱纷繁之中,便会有一些念头悄然而生,不受紫府管辖,是为隐念。这隐念所含之意潜移默化,移心动性于无形。若是善念正念也就罢了,可若是邪念恶念,那么天长地久,人之本心便会慢慢随之而动,是以人为善而忽恶,乃是这隐念所至,人为恶而忽善,亦是这隐念之功。 再怎么说,这紫府毕竟是洛晨的紫府,隐念再快也快不过主人,不多时已然被追到身后,可就在此时,这一丝隐念忽然掉过头,居然直接朝洛晨扑了过来。洛晨躲闪不及,被这隐念突入,一股极为骄傲浮躁的气息顿时在心中爆发开来—— 笔墨诗书我居首,天地大道我为尊,来日功成修术法,仗剑杀遍九天神!上斩白日青天碎,下开地府灭转轮,乾坤八荒皆归我,生死不过一浮尘! 洛晨被这一股焦躁之气一冲,登时维持不住静功,又往下坠落而去,只是这一次洛晨却并未惊慌失措,反而一脸平静,淡然开口说道:“若是你一直隐在心中,我也发现不了,如此日积月累,说不定还真给你成了,可你却断不该妄想占我心神。眼下你所含执念我已尽知,胸怀大志虽好,只是太过癫狂,终是不能留你……” 紫府之中,那一丝残念被按在中央,也不见怎样,就这般缓缓烟消云散。洛晨只觉心中清明,静功修行再无阻滞,整个人飘然而上,头顶光点越来越大,不消片刻,洛晨便已然从这光点之中飞了出来。 “嘶——” 洛晨虽脱得困境,却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方才穿过光点之时,紫府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极为恐怖的气息,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囚禁在内,正想努力挣脱一般。被这股气势一冲,洛晨双目猛然睁开,却发现自己正在一间木屋之中,面前坐着的正是师父寂真人,得柴真人,神笔真人,还有八岁真人。 洛晨方才被惊到,已然将紫府之中的事情忘了七成,此时看见八岁真人一脸不爽地坐在面前,急忙问道:“八岁师兄,你出关了?” 八岁瞥了洛晨一眼,恨恨说道:“是啊,你都在通道里面呆了三天了,也幸好我及时出关,否则还真是不,堪,设,想!” 洛晨见八岁真人一脸愤恨,心中莫名其妙,寂真人瞥了八岁一眼,淡然说道:“八岁,此次闭关,你修为又进一步,须得用心巩固,以免日后晋级飞仙之时再生变数。” 八岁闻言,脸上表情一僵,坐在原地呼哧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是,寂师叔,弟子谨,遵,教,诲……” 这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洛晨正要询问,寂真人却当先说道:“洛晨,这灶中是通往枯木界的通道,你在其中逗留整整三日,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闻言面色一肃,起身向寂真人鞠躬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只因初入道门,修习静功,三天便有所成就,所以才心生自满,以至急于求成,骄傲浮躁。此番在通道之中逗留,弟子扫清妄念,方知道途漫漫,此时不过迈出一步,实在微不足道,之前那般自负,实在有负教诲,还请师父责罚。” 寂真人摆了摆手,漠然说道:“好了,多谢得柴师兄慷慨,让我这小徒能够明心见性,此时咱们便去观摩剑谱吧。” 洛晨闻言,转向得柴真人,恭敬说道:“多谢得柴师伯。” 洛晨的意思本事多谢得柴师伯容他在通道之中逗留,化除执念。只是洛晨这话连着寂真人方才所说,落在得柴真人耳中,却像是在讽刺他受制于人,不得不拿出剑谱一般,当下老大不乐意,柴刀一甩,重重地哼了一声,便自顾自当先走出木屋,搞得洛晨又一次莫名其妙。 见师父离开,八岁真人随后站起,同样朝着洛晨哼了一声,走出屋去,神笔真人随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洛晨,也走出屋外。 洛晨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再一次莫名其妙。 “师父,得柴师伯和八岁师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在其中呆的太久,耽误了他们修行?”半晌,洛晨才慢慢转向旁边的寂真人,低声问道。 寂真人瞥了洛晨一眼,漠然说道:“其中缘由我也不知,走吧,得柴师兄的剑谱都十分珍贵,你此时却不要胡思乱想,把这个吃了,观摩剑谱才是要紧。” 说着,寂真人拿出一个荷叶包递了过来,洛晨在通道中三天没吃饭,此时闻到这熟悉的香味,顿时食指大动。打开荷叶,里面正是两个切开的白馒头,中间夹着一片油煎鸡蛋和几片鸡肉,洛晨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阵猛塞便将两个馒头尽数送进肚去。 这边洛晨吃罢,寂真人才带着他不紧不慢地从木屋中走了出来。洛晨抬眼看时,这枯木界果然与寂寥界大不相同,只见那白土灰石自扬沙,槁木无边分枝杈,枯树细枝无片叶,天低墨色起云崖,这枯木成林,其中并无走兽,小径凄凉,深处哪有人家?真是折枝根断难再续,枯木心死怎抽芽,便将此身植荒土,劲风冷雨任嘲哳。 洛晨慢慢走上前来,心中思忖,自家后院的果蔬连一茬都没有收获,方才那两个馒头断然不会是师父带来,应该是八岁真人或神笔真人怕自己出来饥饿,所以才事先做好了放在师父这里的。洛晨此时心中清明,既然不知到底是谁,那索性就两个一起谢过,不偏不向。 “多谢八岁师兄,神笔师兄,这般味道,师弟终生难忘。”说着,洛晨先后向八岁真人和神笔真人弯了弯腰,神笔真人微微一笑,八岁真人脸上愤懑也缓和了些。得柴真人瞪了洛晨一眼,说道:“行了,馒头鸡蛋鸡肉,哪一样不是吃我的,就知道拿师父的东西往外做人情!” 说罢,得柴真人也不管旁人什么反应,当先沿着小路朝枯木林深处走去。洛晨一路看来,只见无数枯木立在路边,彼此交错,望不见尽头。这枯木树干笔直,枝杈细长尖锐,却看不出是何品种,洛晨虽心中好奇,但也知此处乃是得柴师伯的地盘,胡乱询问只怕不敬,所以便闭口不言,只跟在众人身后一路朝枯木林深处走去。 一行人在林中走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这是前面的得柴真人忽然停下,似是有些犹豫,但终还是转过身来,闷闷地说道:“前方便是坠星剑谱所在,从这里往前,小路变窄,所有人都必须走在小路之内,否则受了伤,哼,我可不管!” 说罢,得柴真人周身灵气鼓荡,当先朝里面走去,八岁神笔二人随后,寂真人站在洛晨身后,催动灵气,将二人包裹在内,五人排成一列,沿着只有一人宽的小路朝枯木林深处走去。 随着五人不断深入,这枯木林渐渐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只见黑云翻滚邪风怒,枝杈扭曲如断骨,耳边抽噎隐隐,身后如随怨鬼,眼前树影重叠,深处可有人哭?这正是枯木林间生枯木,曲径横斜连鬼途,离了阳关出阴脉,阴脉尽头藏剑谱。 却说这众人一路向前,又在这枯木深处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忽觉耳边劲风止息,头顶阴云平复,洛晨抬眼看时,只见眼前一块十丈高的顽石,隐有剑形,只是上方坑洼不平,并无一字,不知作何用途。这正是“大道无常仙无形,剑谱无招能坠星”,究竟不知这坠星剑谱藏在何处,又要如何参详,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回 引真灵神婴舞九剑 起苍凉得柴赠仙丹 上回说到,这得柴真人屋中土灶乃是通往枯木界的必经之路,洛晨被寂真人推下,反困于其中,明心见性,将那股暗生的自满急躁之念消解了去,这才入得枯木界,得柴真人带领众人深入枯木林中,在一块剑形巨石前停了下来。 洛晨抬眼看去,这巨石表面粗糙,多有棱角,只能勉强看出一个长剑的形状,此时这把长剑插在地面上,只有三成的剑刃留在外面,剩下的应是都埋在地下。然而剑虽粗糙,其中却有阵阵苍凉气息散出,寒而不阴,令人心神震动。 得柴真人瞥了洛晨一眼,之前他还面有不舍,可是眼下反而轻松了起来,贱笑几声,说道:“洛晨,眼前这把石剑便是坠星剑谱,乃是我师……我的看家宝贝,当初把这玩意放进枯木界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如今你师父煞费苦心为你求得一次机缘,我又容你在我枯木界暗渊井中逗留三日,化去杂念。呵呵呵,我得柴言出必践,此时剑谱就在眼前,能悟出什么可就看你自己了……” 这暗渊井应该就是之前自己停留的那一片黑暗之地了,洛晨心下思量,对着得柴真人一躬身,恭敬说道:“弟子洛晨,多谢得柴师伯慷慨。” 得柴一脸市侩,连连摆手,便好像他多盼着洛晨能悟出点什么来一般,寂真人走上前来,轻声说道:“这坠星剑谱并非剑谱,而是一股剑意,谁也不知这剑意从何而来,此时你虽未修道,然却已能观星引灵,故而我才为你争取到这等机缘。不过你也不必忧心,顺其自然便可,若终无所得,我所藏剑谱,也决计够你参悟了。” 得柴真人乃是半步飞仙的修士,如何听不见,当下笑道:“这是自然,寂师妹所收剑谱,那绝对是百里挑一,只是我的剑谱就算再怎么不济,也有坠星剑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镇场子,师妹啊,不是师兄多嘴,你那寂寥界啊,终归是太单薄了点,嘿嘿嘿……” 寂真人最不吃的就是冷嘲热讽这一套,当下没有答言,漠然退到一旁,只留下洛晨自己站在这巨大石剑之下。得柴真人见寂真人淡然如水,心中哂然,满不在乎地看向洛晨,似乎洛晨已经注定一无所获,转过身对着神笔和八岁挥挥手说道:“你们两个也上前去吧,坠星剑难以参悟,本想等神笔境界稳定之后再让你们二人同来,但既然赶在这了,你们俩就上前瞧瞧吧!” 神笔真人和八岁真人早就看出这石剑不凡,此时见师父发话,顿时大喜过望,身形一动便掠到石剑旁边,三人围成一圈,站在石剑周围。神笔和八岁二人催动灵力,朝石剑探了过去,不多时只见二人双眼缓缓闭合,表情平淡,明显已经进入到顿悟之态,只等着那一瞬间,醍醐灌顶。 得柴真人看着自己两位弟子先后闭目凝神,而洛晨依旧呆立在石剑之前,一副傻愣的样子,嘿嘿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倒是寂真人十分平静,不见半点焦急之色,反而就这么施施然站在旁边,观赏起天上的乌云来。 洛晨此时并未修道,体内半点灵气皆无,自然不能像神笔八岁两人一样,用灵气去探知呼应这石剑散发出来的气息。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洛晨总觉得这石剑气息虽然看似苍凉粗犷,但深处却暗藏一丝细腻灵动,只是这种感觉时隐时现,飘忽不定,洛晨以凡人心神感知这等玄妙之意,不消多久便已然头晕目眩,半跪在地,但却兀自不肯放弃。 得柴真人见洛晨这般狼狈,哈哈一笑,对旁边的寂真人说道:“我说寂师妹,你这么大费周章,奈何你这弟子实在是不争气呢,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这坠星剑谱别说你我,当年连师父他老人家都无法完全参透,洛晨此时以凡人之身想要参悟这等玄妙之物,确是有些难为他了。” 对于得柴真人的嘲讽,寂真人依旧是充耳不闻,只死死盯着浑身颤抖,汗下如雨的洛晨,周身灵力翻滚不已,英气逼人,仙姿飒爽。 “洛晨,此时我准你使用观星引灵!”眼下洛晨只觉得那股细腻之感越来越渺茫,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但因为师父之前说过不许使用观星引灵,所以竟一直死死忍住。此时寂真人一句话从脑中传来,洛晨如获大赦,观星引灵倏然而动,不过这次的对象却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眼前石剑。 引灵之术一发,洛晨只觉原本混沌的感知忽而变得清晰无比,石剑上那股苍凉的气息呈暗红色,粘稠沉重,而那股细腻而灵动的气息则是一抹青光,在其中左飘右荡,闪烁不定。 洛晨被威压所迫,半跪在地,眉头微皱,顺着这股灵动慢慢地朝着石剑本体逼近,离得越近,那股苍凉的威压便越是强烈,即使洛晨有观星引灵傍身,也依旧感觉如泰山压顶一般,紫府之中隐隐传来疼痛之感。 “嘿嘿……哈哈……” 就在此时,一阵顽皮而空灵的声音忽然传进了洛晨的耳朵,这声音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一面在地上撒欢一边开口大笑一般,不时回一下头,看看是不是有人来抓他,随后便是一连串更加欢快的笑声,让人闻之忘忧。洛晨将这声音停在耳里,即使眼下只觉身负万斤,动弹不得,可是嘴角依旧浮现一丝会心的微笑。 这边洛晨一笑,耳边那笑声也跟着再次响起,似乎是在回应洛晨一般,这空灵的笑声慢慢变得越来越大,却并不刺耳,随后笑声连成一片,变成一阵破空之声,丝丝寒气扑面而来。洛晨此时虽双目紧闭,但却看见眼前一片光亮,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婴孩正站在自己面前,那婴孩冲着洛晨嘿嘿一笑,随手挽一束光在手中,又看着洛晨笑了笑,随后小手一动,那一束光芒闪闪烁烁,竟演出一套绝顶剑法! 只见那寒光凛冽清波起,慢引疾攻万缕风,快剑一扫,恍若秋风裹红叶,慢剑将崩,一如银河坠九重,隔挡遮拦下,杀机暗藏,疾风骤雨间,水泄不通。原来这退守避让转为攻,劈刺穿挑不可穷,左右阴阳全如意,生死不过一点锋。 洛晨不懂剑术,但此时看着这婴孩手持流光,身形飘动,进退自如,心中顿生羡慕之感。毕竟没有哪个少年不希望仗剑天涯,挥鞭纵马,快意恩仇,更何况眼前这剑法又如此精微奥妙,既有大开大合之招,也有动静毫厘之式,直把洛晨看得目瞪口呆,眼花缭乱,恨不得一时三刻就把这剑法学了来。 这思虑间,这婴孩一套剑法已然收式演完,却忽然对着洛晨一笑,随后竟又是一套剑法打出。这套剑法依旧是玄妙无比,威力巨大,但却与这婴孩方才打出的第一套剑法完全不同,须臾第二套剑法演完,紧接着就是第三套,第四套,第五套,直演完了九套剑法,这婴孩才随手将手中的光束甩散,笑吟吟地看着洛晨。 洛晨就算再怎么过目不忘也不可能用这么短的功夫把九套剑法全部记下来,实际上他连一套剑法都没记住。此时看着这皮肤白皙透光的婴孩笑个不停,洛晨心中尴尬,开口就想问点什么,可是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嘎巴嘴,就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嘘——” 面前婴孩见洛晨嘴唇翕动,立刻举起小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认真地朝着洛晨比划了一下,随后蹦跶着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朝洛晨走来。可是没走几步,婴孩的身体便开始化作流光消散,不多时已然残破不堪。 洛晨心中莫名一痛,伸出手便想把这婴孩抱过来,可是双手刚一触碰他的身体,婴孩就彻底崩碎开来,只剩下淡淡流光在洛晨的指间流转,片刻之后消散无踪。 洛晨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怅然。随着婴孩消散,洛晨眼前的光亮也慢慢黯淡下来,最后变成一片暗红色,只是其中那股灵动青芒却是不见了。 洛晨正欲细观,谁知一股强劲的威压扑面而来,直接把他掀飞出去,洛晨只觉后背一痛,跌倒在地,睁开眼时,只见那石剑依旧原封不动插在地上,八岁真人和神笔真人双目紧闭,盘膝而坐,却是尚未从顿悟之中醒来。 “吼——” 这边洛晨还没从疼痛中缓过劲,只觉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震得他双耳生疼。此时观星引灵尚未收起,洛晨抬眼看时,只见那暗红气息奔腾不止,其中隐隐显出无数怒容,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看这架势竟是要将自己生生撕碎吞噬! 洛晨奋力挣扎欲要逃离,奈何方才浑身被这股苍凉威压碾了一遍,此时只觉浑身脱力,虚弱不堪,一时间竟只能坐在地上向后挪动,石剑之上暗红气息倏忽而至,如果真被这气息裹挟进去,洛晨估计逃不掉一个筋骨寸断的下场,眼看着阵阵威压近在咫尺,洛晨无法,只得缩成一团护住脑袋,但求不死。 “呔!” 寂真人和得柴真人站在场外,忽见一股狂风自石剑剑身而生,一路播土扬沙朝着洛晨扑来。寂真人虽未看出这风有什么蹊跷,然见洛晨脸上一副坐以待毙的表情,不由分说便挡在洛晨身前,灵力甫动,果有一股暗力扑来,其中威压强盛,即使是她也觉得有三分吃力,真不知洛晨方才是怎么扛下来的。 心中惊叹这石剑古怪,寂真人手上却稍稍向前一推,眉头又微微一皱。这一推一皱恰到好处,从外人看来,就好像她打出的灵气扑了个空一样。一旁得柴真人虽站的远远的,但神识游于外,只觉石剑周围一切如常,直到洛晨后退之前才忽然翻腾起来,此时又见寂真人一掌扑空,心下便觉不对,刚要上前查看,却只听不远处传来两声长啸,八岁真人神笔真人周身灵力同时一动,流转之中居然都带上了一丝石剑的苍凉之气。 得柴真人早就看出这石剑气息不凡,自己之所以能够到今天的修为,这把石剑功不可没。此时自己两位弟子灵力之中带上了这般威势,得柴如何不喜,哈哈一笑,闪到寂真人跟前,得意道:“我那两位弟子顿悟,修为略有提升,使得石剑周围气息忽然翻腾,这才伤到了洛晨。哈哈,这样吧,我这里有两颗养脉丹,便赠与洛晨,权作补偿,如何?” 得柴真人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瓶,隐约可见玉瓶之中有两团黑色的阴影,应该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养脉丹。洛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兀自调息的八岁和神笔,随后又慢慢看向寂真人。 “丹药难炼,但我这小徒因滥用观星引灵,伤损经脉,急需调理,这两颗丹药,师妹便收下了。”寂真人上前一步,平静地从得柴真人手中接过丹药,随后自己也拿出一只玉瓶,漠然说道:“我看这坠星剑谱苍劲浑厚,八岁和神笔修为尚浅,虽然顿悟,也难免根基不稳,这瓶中有两滴夜光仙露,给他们二人服下,或可调和剑气,固本培元。” 得柴真人闻言双目一亮,急忙接过玉瓶,略一感知便能确定瓶中所盛正是夜光仙露无疑,一张丑脸顿时喜笑颜开。寂真人不等得柴开口,先行说道:“此时他二人还需一段时间才能醒来,师妹还要回去为洛晨梳理经脉,便不多留了。” 得柴真人见洛晨观摩坠星剑谱一无所获,自己的徒弟反而大受裨益,心中早想快些把这师徒二人打发走。此时见寂真人自己说出来,得柴嘿嘿一笑,顺水推舟:“师妹只管沿着小路行走,便可离去,这一遭洛晨经脉又受重创,可要好生调理呢……” 寂真人没有答言,扶起洛晨,灵气鼓荡,倏然十丈开外,片刻已然不见人影。得柴真人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感知中寂真人和洛晨消失在木屋土灶之中,这才缓缓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远处还在调息的八岁和神笔,脸上又露出一丝得意,低声嘀咕道:“寂真人……寂寒霜,嘿嘿,好算计,只可惜太过急功近利,徒弟又忒没本事,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嘿嘿……” 却说这寂真人带着洛晨急速离开枯木界,可是出了得柴真人的小屋,走到村中,却又不着急了,反而不紧不慢地朝着小院走了过去。此时已近黄昏,洛晨心中不明所以,但并没有贸然发问,师徒二人走回小院,刚一踏入院门,洛晨便觉得一阵极为亲昵思慕的气息扑面而来,周身虚乏随之一轻,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这葡萄藤并非凡品,自有灵智,可以吸纳天地灵气反哺院中,之前让你每日浇灌乃是为了让这藤蔓认可于你,若是你偷奸耍滑,消极怠惰,便无法吸纳这藤蔓释放的灵气为己用。不过好在你还算勤勉,所以方才一进院中,被满院灵气涤荡,此时外伤却是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洛晨闻言,想着自己参悟坠星剑谱,却一无所获,不由心中愧疚,垂首说道:“师父,我……” 寂真人抬手示意洛晨不要说话,取出得柴真人给的那只玉瓶,递予洛晨,淡然说道:“今晚和明晚修习静功之前服下一颗,你在枯木界中受到的损伤便可痊愈。” 洛晨接过玉瓶,到底还是不死心,问道:“师父,这坠星剑谱……” 寂真人慢慢坐在藤椅上,说道:“今晚就不必浇水了,明日开始,照常修习静功,浇水松土不得懈怠……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 若是放在平时,洛晨必会追问,可是眼下自己参悟坠星剑谱一无所获,正自内疚,见寂真人不愿回答,也就没有多言,只慢慢躬身行礼,便自顾自回房去了。院中寂真人安坐藤椅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正是“缘法无形自来去,神剑藏锋立道根”,究竟不知后事如何,洛晨于坠星剑谱之中是否当真一无所获,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回 服丹药洛晨惜仙露 看小园果蔬初长成 上回说到,洛晨在枯木界中以观星引灵之法参悟坠星剑谱,眼前现出诸多异象。洛晨不解其意,此时坠星剑谱周围忽然威压鼓荡,将洛晨推出,幸得寂真人及时出手相救,这才保住性命。师徒二人离开枯木界,回到小院,洛晨虽心存疑惑,奈何师父三缄其口,只得自回房间修行不提。 却说洛晨得院中葡萄藤并养脉丹之助,一夜过去,身上所受冲击已然尽数痊愈,经脉修复虽然缓慢,但也颇有成效。早上一起来,洛晨照旧先去村口打水浇灌葡萄藤,随后才来到寂寥界中,寂真人一如往常在案边抚琴,见洛晨走来,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平静说道: “你之前静功修持已然有了些火候,这次被坠星剑谱冲击,已令你经脉再遭重创,但我也没料到得柴师兄居然会拿出两颗养脉丹来给你,眼下有丹药之助,你的经脉修复却是快了许多,今晚不必再服丹药,只需照常修炼即可,伤势终得徐徐而愈,过快反而会留下隐患。” 洛晨闻言,心中不以为然,满脸不乐意地说道:“有什么没想到的,师父您不也一样送出了两滴夜光仙露么?难不成那黑漆漆的药丸子比夜光仙露还金贵不成?” 这边话音未落,冷若冰霜的寂真人居然抬起素手,掩在嘴边,眼中流露出一丝恶作剧般的欢喜之色,洛晨拜在寂真人门下已然过了一月有余,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冷若冰霜的师父流露笑意,只觉得这一浅淡一笑真如冰山绽雪莲,寒风捧梅花,一时间魂飞天外,不能自已。 原来之前洛晨在耕地之时突破关窍,静功修为更上一层,随后排出浊气,附于体表,这浊气若是再被肌肤吸纳而入,为害不小。故而寂真人便用自己收集的夜光仙露供洛晨沐浴,涤荡浊气,这么一来浊气虽去,但夜光仙露之中所含灵气也被用掉大半。寂真人此次送出的夜光仙露,正是之前给洛晨沐浴用的,说白了,八岁和神笔二人,应该是逃不过喝洛晨的洗澡水了。 清冷一笑,来得快去的也快,寂真人悄然将手放下,从洛晨身边飘然而过,声音漠然一如往常:“坠星剑谱一事,你不必自责。我看那石剑最后气息翻腾,其中杀意尽皆指向你,故知你参悟剑谱必有所获,只是现下全无修为,所以觉察不到,你只管静心修持,日后自有分晓。” 说罢,寂真人便走出寂寥界,洛晨沉浸在方才师父似有似无的笑容之中,良久才回过神来,将师父说的话想了一遍,又把自己参悟坠星剑谱前前后后细思一遭,便知那舞剑婴孩必藏玄机,心中稍定,也不去深思,反而闭目凝神,在寂寥界中修持静功,枯木界一行,洛晨斩去骄傲急躁,此时心平如水,只觉修炼事半功倍,须臾之间寂寥界出口已开,一天的功夫便这么过去了。 洛晨心生焦躁一月有余,这会总算平心静气,一天修持下来,只觉通体舒泰,神清气爽,乐颠颠地就跑出了寂寥界,也不着急去拎水,反而来到后院。只见灵根符加持之下,院中小麦金黄清香动,白菜含碧玉露清,大树叶密,上结着鲜红锃亮甘甜果,细藤盘根,下生着皮薄肉脆清凉瓜,这后院一片欣欣向荣,秋风之中生春色,入眼红绿相间,果香未尽闻稻香。 洛晨八月初来到人宗,此时已近九月中旬,天气渐渐转凉,秋意稍起,略有凄凉。这般秋色之中,后院果蔬却依旧生机勃勃,连被围在角落的雏鸡雏鸭也是叽叽喳喳欢快无比,全不因秋风凉冷而瑟缩不动,真乃世间奇景,让人观之便心生愉悦。 这边洛晨正看得来劲,忽听身后传来一丝衣裙拖地的声音,回头看时,只见寂真人拿着一小碗小米正走过来,轻轻洒在鸡笼之中,鸡鸭见状,纷纷扑腾着单薄的翅膀在地上抢食。寂真人随手将碗递给洛晨,淡然说道:“这几天你在枯木界暗渊井中修行,我便把这些鸡鸭围在角落,免得它们啄食秧苗,眼下这院中果蔬皆已成熟,采摘之事,便交给你了。” “是,师父帮弟子照料后院,化去心中急躁之念,弟子感激不尽,嘿嘿……” 说罢,洛晨慢慢蹲下身来,抓了一把小米在手中,伸到鸡鸭面前,顿时引来一阵叽叽喳喳。寂真人在旁看着毛茸茸的鸡鸭围着洛晨的手掌啄个不停,心中也觉有趣,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淡漠说道:“照料后院不过举手之劳,至于化去妄念,乃是你自己的造化,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碗里的小米本来就不多,此时已被一众鸡鸭分食干净,洛晨站起身来说道:“师父,如果我没猜错,枯木界中的暗渊井考的就是静功的修为,静功不到家,便会被困其中。我自打静功有成,心中一直浮躁不堪,您不点破也不教诲,就是为了让我在暗渊井中自行摆脱心障,夯实根基,师父这般良苦用心,若是我还不能明白,那岂不是辜负了您的栽培。” 寂真人闻言,淡淡看了洛晨一眼,却是转过身朝着前院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吃过饭便去给葡萄藤松土浇水,你已三天没有照料过葡萄藤,再这么下去,院中藤蔓就快不认识你了。” 洛晨闻言,恭敬应了一声,便随后朝着院中走去。只是若真如寂真人所说,葡萄藤已经快把洛晨给忘了,那之前洛晨带伤回到院中,葡萄藤上又怎会散出那般亲昵思慕的气息,还调用灵气为他疗伤? 洛晨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做思量,转身回到前院,匆匆把饭菜送进肚子,将碗碟洗刷干净,先将地里的土松了一遍,这一回葡萄藤倒是安静得很,没有再散发出之前的气息。洛晨浑不在意,拎起水桶便冲出小院,只是他一只脚才迈出院门,就看见一脸怨念的八岁真人正堵在门口。 洛晨对于自己师父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所以此时面对八岁真人也是十分坦然,一边朝村口走去一边说道:“八岁师兄,之前你在坠星剑谱那边参悟,似乎收获不小,恭喜了啊!” 谁知八岁脸上的怨念丝毫不散,小腿一动,与洛晨并肩而行,压着嗓子,故作冷酷地说道:“呵呵,还不是托你的福,我堂堂一名真人,差点就道基尽毁,再无寸进了!” 洛晨被八岁说的莫名其妙,一边小跑一边问道:“呃……八岁师兄,别说我此时全无修为,经脉受损,就算有修为,也不可能伤到你的道基,我说八岁师兄,到底是谁惹了你,你找谁报仇去便是了,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行不?” “你!” 八岁真人被洛晨一番话噎得够呛,看着洛晨撅着屁股在村口井中打水,八岁强忍着把洛晨一脚蹬下去的冲动,恨声说道:“我要是打得过她,我还用得着找你吗!” 洛晨拎了一桶水上来,奇道:“啊?连八岁师兄你都打不过……难道是得柴师伯要毁你道基?不对啊,在枯木界里你和神笔师兄吸收石剑气息,得柴师伯看见了那真是笑逐颜开,他怎么可能会想毁你道基呢?” “嘶——” 八岁真人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也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洛晨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是一瞧见洛晨这无辜的表情,八岁心中便总有一股无名之火蹭蹭蹭地往头上窜。 “我之前修行偶感膻中胀痛,神虚不适,托你问问寂师叔该如何解决,谁知你师父早就料到若是直接朝我师父讨要剑谱,我师父那铁公鸡必然各种推搪,所以就借着此事在我身上留下手脚,让我用膻中灵气填补灵墟,以至于体内阴盛阳衰,不合道基,我师父也正是被这件事所制,才会那么大方让你参悟坠星剑谱,就是这么回事!” 八岁真人一口气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如果不一气说完,他只怕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把洛晨扔到井里去。 洛晨闻言,先是在心中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致梳理了一遍,这才慢慢看向气呼呼的八岁真人,关切地问道:“八岁师兄,你……你眼下当真已经道基全毁,修为停滞了?” 八岁真人顿了顿,没好气地瞥了洛晨一眼,随后才慢吞吞地说道:“那……那倒没有,我师父答应让你参悟坠星剑谱之后,寂师叔就给了我一滴夜光仙露,不但没有毁去道基,反而让我的修为更进了一步……” 洛晨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说道:“哈哈,八岁师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八岁心中怨气刚刚消除一些,听了这话顿时又蹦了起来:“洛晨你个天杀的!我虽然无恙,但是差点道基全毁,你还敢说是我的不是!我从头到尾招惹谁啦!亏我还给你带馒头送吃的!” 洛晨一面拎着水桶往回走一面说道:“八岁师兄你先稍安勿躁,你虽险些伤了道基,然而眼下却是修为大进,还从坠星剑谱里有所参悟,我纵然站在坠星剑谱之前,可却还是一无所获,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八岁师兄,这一来二去的还不是你占了便宜?” 其实八岁真人心中并不怎么怨恨洛晨,只是寂真人为了让洛晨参悟坠星剑谱,却要拿自己开刀,这让他心中有所不满罢了。此时听洛晨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八岁真人挠了挠头,半信半疑地说道:“你……你当真在坠星剑谱前一无所获?我怎么感觉你和你师父都是一个德行,蔫坏蔫坏的!” 洛晨神色如常,直视八岁真人说道:“八岁师兄,想必你也知道,我在坠星剑谱下站了许久,还没瞧出什么来,你和神笔师兄就同时开悟,引得那石剑之上威压翻滚,直接就把我掀了出去,要不是我师父出手相救,此时我估计连命都没了,都这样了还能参悟出什么来?” 之前在枯木界中,八岁虽沉浸在顿悟之中,但也对周遭光景有个大概的记忆,此时听洛晨所言,便知他并没有说谎,心中不由得就信了七分。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他虽然吃了点亏,但终归提升了修为,而且还从坠星剑谱中大受裨益,就是……呃,就是后来服下的那一滴夜光仙露似乎没有头一回那么浓郁,不知道是为什么…… 八岁真人心中平复,又和洛晨闲谈的几句便自行回去了,洛晨从八岁真人口中得知,神笔师兄似乎与那坠星剑谱十分相合,所以参悟的时间长了些,估计所得也更多。洛晨闻之,心中也是十分欣喜,毕竟自己与神笔先是师生,眼下又成了师兄弟,感情自然不同。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不知不觉便把十桶水拎完,院中葡萄藤经过浇灌,越发显得水灵可爱,洛晨看着满院碧绿,深感宽慰,也不回房间,坐在南边藤椅上,仰头看着月光从藤蔓缝隙之间缓缓洒落,整个村落静谧安详,一片祥和,这正是“扫清尘垢心自定,凝神静气可观光”,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回 灌灵泉仙藤复神识 言往事赤泽出神剑 上回说到,这洛晨进过一夜调理,身上伤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体内经脉借养脉丹之助逐渐恢复,菜园之中果蔬也相继成熟。洛晨枯木界一行,斩去浮躁傲气,此时心平气和,静功修行隐隐更上一层,转眼已是九月中旬,秋高气爽,天气越发凉了起来。 这一日洛晨清早起床,先为葡萄藤浇水,最后一桶水刚浇完,院中葡萄藤忽然扭动,沙沙作响,倒把洛晨给吓了一跳,正欲去告诉师父,一回头却发现师父不知何时已然站在自己身后。 “无妨,这葡萄藤本就是天地灵根,自有神识,只是曾经遭受重创,所以才变得如凡间草木一般。你来之前我也会每日浇灌,不想倒是在今日……” 这倒是师父第一次提起这葡萄藤的事情,洛晨自不会放过良机,紧接着问道:“师父,此时这葡萄藤的伤势已经好了么?” 寂真人摇头,淡然说道:“没那么容易,这藤蔓本名夜光藤,千年前被我师父寻得,可是那时这藤蔓只剩下半尺残根,奄奄一息。我师父心生怜悯,便将其带回,细加照料,用了近百年光阴才总算是把这一截残根养活。” 洛晨走到藤蔓旁边,只见此时藤上枝叶坚挺,哪有什么奄奄一息的模样?遂回头问道:“师父,这藤蔓又不会说话,那……那当年师公又是怎么得知它唤作夜光藤的?” 寂真人走到藤椅上坐下,看着藤桌上的玉瓶说道:“这我也不知,我师父找到这夜光藤的时候还没收我为徒,后来我拜入师父门下,那时夜光藤不过一个小小盆栽,对我十分亲近,故而师父便让我照料这藤蔓,我嫌夜光二字矫揉造作,见这藤蔓长得与葡萄藤倒有几分相似,且在凡间诗集上见过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故而就把这夜光藤叫做葡萄藤。” 洛晨闻言,想起自己在寂寥界偷看书架上的书籍,本以为是修真之法,谁知道全都是诗词歌赋,看来师父平日里对于串词连句也是颇为喜欢。 寂真人今日没有催着洛晨进入寂寥界修习静功,反而接着说道:“从那以后,我便将夜光藤带在身边,夜光藤自有灵性,植于一抔土中则如野草大小,植于这院中便盖满院落,师父死后,我继承道场,便把这夜光藤种在了这里。” 洛晨闻言一愣,诧异道:“师公,死了?” 寂真人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漠然说道:“我师父已到飞仙中境,道号凡真,当年他两名徒儿修为都有了些火候,所以他便自行离开人宗,外出游历。这天地之间有九泽,其中之一称为赤泽,其中泥水血红,上飘红雾,凡人入内本心尽失,状若疯魔,必要杀死自己最为牵挂之人,食其肉身才罢。一旦得手,执念消散,自回赤泽,化入其中,是以赤泽之中怨念冲天,乃是一等一的凶煞之地。” 在江城之时,洛晨曾听地宗飞仙秃头张提起过天地九泽,附身在太守何山并他儿子何千体内的两只影妖便是来自天地九泽之中的化影泽,此时听师父提起,洛晨心中更对这天地九泽多了几分忌惮,出声问道:“师父,难道师公便是死在这赤泽之中?” 寂真人轻轻一叹,说道:“那时师父他老人家经过赤泽,救下一名险些误入其中的百姓,见其中凶煞之气冲天,久之必为害一方,便仗着自己修为精深,深入赤泽,谁知这赤泽之中半个妖物都没,反而在正中央的泥潭中插着一把巨大石剑,上面气息苍凉磅礴,隐含剑气,与赤泽凶煞之气全然不同,师父心知这石剑是个宝物,便将其拔出带回。” 洛晨听到这里,虽然心中笃定,但还是慢慢问道:“师父,师公当年带出的石剑便是……便是得柴师伯枯木界中的坠星剑谱?” 寂真人微微颔首,淡然道:“不错,师父带回的正是这坠星剑谱,他收的两个徒儿,也就是得柴师兄和我。” 洛晨垂首思量一番,这才接着说道:“师父,既然师公他老人家已经把坠星剑谱带出了赤泽,又怎么会……”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整件事情的关键上,寂真人难得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便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师父虽生性洒脱自然,但粗中有细,他知道赤泽之中泥水皆含煞气,故而拔出石剑之后先用灵力将之清洗了一遍,随后才放进本命界中带回,可是谁料回到宗门不久修为便开始慢慢涣散,我与师兄束手无策,只得请来宗中各位师叔师伯,甚至掌门上仙都闻讯赶回宗门,可众人查看之后,却都说师父体内灵力流转如常,未见丝毫异样。” 洛晨听闻连掌门上仙都毫无办法,不由得问道:“掌门上仙都瞧不出端倪,难道师公便要这般灵力散尽而死?” 寂真人再次摇了摇头,说道:“师父回到宗门一月有余,有一天忽然将我和得柴师兄叫到面前,只说自己时日无多,便将夜光藤传与我,又把坠星剑谱传与得柴师兄,得柴师兄对旁人虽然市侩自私,对师父却十分敬重,当即收下坠星剑谱。那一夜我们二人本想守在塌下,可是却被师父赶了出来,我们不放心师父,便立在师父房门口,一夜毫无动静,第二天我和师兄发现不对的时候,师父的房间却已然空了。” 洛晨一愣,脱口问道:“师公他……” 寂真人站起身来,透过葡萄藤看着秋日的晴空,声音有些凄然:“那时师父已然全无修为,灵力散尽之后元气也会跟着溃散,除了一死,再无别路可走了,想来应是他老人家不想让同门看见自己死去之状,这才躲了去吧。” 洛晨见师父神色忧伤,也跟着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寂真人却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洛晨说道:“洛晨,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提起这些?” 洛晨闻言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寂真人走到洛晨面前,说道:“此时你静功外功已然到了火候,需得进一步修行内功,一入内功,便算是踏入了道门,再不能回头了,你若要反悔,此时还来得及。” 这几句话虽然平静淡然,洛晨却听得心中一惊,当即跪倒在地:“师父,我进入人宗,这偌大宗门却是没有一人愿意收我为徒,承蒙师父不弃,收入门墙,若是此时半途而废,我洛晨倒不如直接死了的好!” 洛晨跪在地上说得斩钉截铁,大义凛然,可是寂真人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只漠然点头说道:“罢了,你如今既然愿意继续修行,且起来吧,今日我便传你静功的内修之法。” 洛晨闻言,大喜过望,起身便跟在寂真人身后。师徒二人来在寂寥界中,在案几后坐定,寂真人轻开檀口,说道:“静功内修乃是成道根基,此法不像外功那般可以随时修行,但只要炼成,便能引灵气入丹田,内视自身,观脏腑脉络,明气息流转,实乃万法之本。” 洛晨将师父所说记在心中,随后点了点头,寂真人接着说道:“静功内修只分两层,第一层乃是听息,虽为听息,但气息本无声,欲听无可听,听息者,并非让修持之人死守耳窍,以呼吸之声为念,而是要神识内收,平心静气,外音密而不扰,内音疏而不漏,以神守身,至于全身静笃,心无旁骛,你可明白?” 这诀窍的确是比外功深奥许多,洛晨皱眉沉思片刻,这才慢慢说道:“外音不扰,是为内守,内音不漏,是为神定,听息关键不在听,而在听无可听,内听而无音,是为静,外听而不动,是为定。” 天赋异禀。 即使清冷如寂真人,此时也不由得心中赞许,自己不过随便说了几句,洛晨竟能领会到如此地步。寂真人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洛晨说道:“我只说了内听,并未解释外听,你又如何得知外听之法?” 洛晨知道师父这是在考自己,当下笑道:“师父,徒儿想着,内听无音,乃是要虚怀若谷,不起波澜,但若仅仅如此,尚且不够,修道须得从天地吸取灵气,若是一味内听,闭门造车,灵气又如何进的来?故而才知道必有外听之法,内外互为臂助,灵气方可缓缓入体。” 寂真人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翘,站起身来说道:“我本以为你理解听息要领便要花上许久,可是眼下看来倒是我多虑了,既如此从今日起,你白天在寂寥界中不需要再修习外功,只修习听息之法,至于外功,你自己看着安排就是。” 洛晨也从案几后站起身来,对着寂真人离去的背影恭敬说道:“是,师父。” 寂真人脚步不停,飘然离开寂寥界,洛晨目送师父远去,心中却已经对方才说到的修行方法有些迫不及待了。屁颠屁颠坐回案几之后,洛晨先是按照静功外功的修行方法安坐片刻,随后缓缓调动神识,倒也没急着内外兼听,而是先缓缓隔绝外音,随后再平复内音。 “呼——” 过了半晌,洛晨忽然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静功内修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真是有点难了,听不能刻意,刻意则动心起念,可若是无意于听,那就很容易为外音内音所扰,内有血脉流动,外有疏风扶雨,心念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飘飘忽忽就被带跑了,是以这洛晨坐在寂寥界中干较劲半天,累得满头大汗,却终是一无所获。 一滴冷雨顽皮地打在洛晨的脑门上,洛晨只觉眉心一凉,静功自行运转,方才有些急躁的心绪倏然平复,竟是再次坐在石台上修习起来,寂寥界中斜风细雨,暮色苍茫,云海翻腾,洛晨便静坐在这云海之上,凝神静心,双手抱诀,自去修行,这正是“身定心清听风雨,风雨忽至又不闻”,究竟不知这洛晨能不能炼成这静功内修之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回 切鲜果师徒享清甜 岁寒秋真人讲丹道 上回说到,这洛静功外功已然成了火候,师父寂真人将他们这一脉过往种种尽数告知,原来外功修成便要修内功,这内功乃是道门万法根基,一旦传了口诀,点了关窍,洛晨就真成了这一脉的弟子了,推不掉,躲不开。这洛晨知道了,毫不犹豫向师父表明心迹,随后就在寂寥界中修行静功。 要说这内功果然不愧是万法根基,不是外功那种粗浅玩意能比的,洛晨在寂寥界里修持一天,或坐或卧,到后来以至于金鸡独立,下盘扎马,白鹤亮翅统统给摆了出来,可是这听息之功依旧是一点门道都没有,听则起念,不听自扰,幸得洛晨外功已然修炼扎实,此番并没被接二连三的失败搞得心烦意乱,反而还算从容。 从容归从容,当寂真人再把这寂寥界入口打开的时候,洛晨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蹬蹬蹬沿着石路就跑了出来——这一天真是比一年还漫长。寂真人在院中修剪葡萄藤,见洛晨跳脱无比地从门里蹦了出来,气息微微散乱,眼中隐含不忿,便知他这第一天的修炼必是一无所获。 洛晨跑出房舍,先朝寂真人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独自去往后院打理果蔬。这后院种的各种果蔬早已熟透,只是因为人宗之中灵气浓郁,所以才没有腐烂,但时间一长也是不好,洛晨修习听息不成,怎么都有点郁郁,来在后院先抓了一把小米喂给鸡鸭,随后才发现地头上不知何时居然放了一个瓷缸,缸底还散着些大米。 “地里所种属稻谷最为难收,你便先把稻谷收在缸里罢,剩下的东西随你摆弄,只别烂在地里就是了。”寂真人的声音适时地传来,洛晨心中那点郁郁之情似乎也随之变淡了些。 当初撒种的时候洛晨正修习静功,一心全在功法上面,种子根本就是闭眼乱撒的,那时撒种可是一个潇洒爽快,这会在种得密密麻麻的地里想找出稻谷却有些麻烦了。洛晨也不用刀,踏进地里,见到稻谷便拔了出来,足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把地里的稻谷收拾干净,紧接着还要剥壳,看来今天是拾掇不完了。 洛晨看着脚边的一小堆的稻谷,嘴角不由得一翘,这般耕种收获,自有乐趣在其中,花开含香,花落结实,周而复始,暗合阴阳。洛晨心中一动,但却并未悟出什么,而是觉得有些口渴了,随手到地里摘下两个苹果,一个西瓜,捧着就回到屋里,拿菜刀给切了,这西瓜并算大,一只手就能托起来,两个苹果加一个西瓜也就装了两盘罢了。 洛晨端着两个盘子跑到院中,就要把盘子放在地上——那个放玉瓶的藤桌是不能放其他东西的。此时只见那葡萄藤倏然而动,没一会就在旁边另织就一张藤桌,两把藤椅。洛晨心下明了,嘿嘿一笑,把两盘水果放在桌子上,向寂真人说道:“师父,这苹果和西瓜可是徒儿亲手种出来的,您不吃饭菜也就罢了,这小小水果总不碍事吧?” 正在打理葡萄藤的寂真人身子一顿,半晌才慢慢转过来,走到桌边,看着桌上两个盘子里,苹果清香如黄玉,西瓜甘甜凝红霜,不由得想起千百年前自己在凡间的些须往事,缓缓坐下。洛晨怕师父放不下面子,急忙拿起一块西瓜递到面前。 寂真人伸出纤手,接过西瓜,只见这薄皮翠绿,素色浅淡含晶莹,果肉鲜红,清凉明艳入口甘,这两样不过田间寻常果,此时看却赛过瑶池玉蟠桃。寂真人一时恍惚,轻开樱口,慢张朱唇,尝了一口手中的西瓜,只觉汁液甘甜过唇齿,红霜软脆悦喉舌,似她这般清修绝世不知岁,再尝凡味,光阴几何? 须臾一块西瓜吃下,寂真人只觉心神震动,体内灵气鼓荡,凡间种种历历在目,嘴角不由浮现一丝微笑。洛晨见师父喜欢,急忙又拿了一块苹果递了过去,这次寂真人没有犹豫,接过便咬了一口,许久才慢慢咽下,似是对这般味道极为留恋。 洛晨心中快慰,拿起一块西瓜啃了一口,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这西瓜苹果,可还合口?” 寂真人将手中苹果吃完,看了洛晨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淡然说道:“听息之法不比外功修行那般一学即会,须得慢慢体悟,此时你尚未领会其中精要,我也不便多说,你有什么疑惑自来问我便是,还有……水果少吃些,等下还要吃饭。” 前面的几句话都是平常,可这最后一句却直接穿进了洛晨心里,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思,眉心紫府又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疼痛,洛晨下意识催动静功,半晌已然将这痛感消去,正自心中疑惑,抬头却看见寂真人端着一碗饭,两个小菜走了出来。 洛晨见师父出来,急忙问道:“师父,有时候我的两眉之间会隐隐作痛,这是为何?” 寂真人一愣,将饭菜放在桌子上,随即说道:“你之前险些被心魔附体,本心与心魔争斗皆在紫府之中,此时有些异样倒也不足为奇,你只管照常修炼,等到修为提升,疼痛自解。” 洛晨对于师父的话还是十分信任的,应了一声便端起饭碗。水果开胃,故而今天寂真人所做饭菜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洛晨吃得却是格外香甜。吃罢晚饭,寂真人早已回房,洛晨把剩下的水果一扫而光,将碗碟清洗干净,便自去松土,浇灌葡萄藤不提。 这正是仙境无年月,凡间有四时,须臾之间已是秋末冬初,白日间更加寒冷,天高地远,加之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不觉生机勃勃,反感凄凉,好在院中不论时葡萄藤还是后院果蔬,皆不惧寒冷,依旧欣欣向荣。神笔和八岁也不时来看望洛晨,洛晨虽与得柴真人不和,但却与他的两个弟子打得火热,也是有趣。 洛晨修持静功身强体壮,小小凉冷自是不放在眼里,每日依旧起床浇灌葡萄藤,随后进入寂寥界修习听息之法,晚上打理后院田地,喂养鸡鸭,这鸡鸭此时虽已长大,可是谁料师父竟然只许取蛋不许宰杀,洛晨无奈,只得遵命,倒是把那些鸡鸭得意的不行,叽叽咕咕叫着烦人。 后院土地用过了灵根符,此时只能自己打理,在洛晨的细心栽培下,诸多果蔬饱经折磨,总算是活了过来,倒也有几分意思。洛晨也不时会切个水果打打牙祭,师父也会跟着尝一两块,但至于五谷杂粮,寂真人依旧是丝毫不沾。 这一日,洛晨在地里发现一个西瓜长得格外的大,遂将其摘下切开,与师父同吃,顺便说起丹道一事。洛晨对于丹道也有几分好奇,出言询问道:“师父,上次我在枯木界中参悟坠星剑谱,得柴师伯给我两颗养脉丹,那时您曾说丹药难得,不知这是为何?” 寂真人咬了一口西瓜,略略思量,说道:“洛晨,凡间应该也有道士炼丹一说,你且先说说,你所知的炼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洛晨咬了一大口西瓜,毕竟他已经来到人宗四个多月了,凡间的事情有些已然记不清楚,想了好久才慢慢说道:“炼丹……炼丹就是一个炉子,放进铅和汞,然后就能烧出丹药了吧……” 寂真人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丹炉之中真有铅和汞,别说凡人,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服用,毕竟铅汞二物皆有剧毒,一旦入体,想要炼化可是要费好些个功夫。” 洛晨眼睛瞪大,奇道:“可是我看那些旁门闲书上都写着什么烧铅炼汞,坎离调和之类的话,难道这些是假的?” 寂真人再次摇头,哂然道:“烧铅炼汞自是没错,坎离调和也是正理,这错就错在总有无能之辈自以为是,一味胡来,不明其意便敢出来招摇撞骗,以至于世人深受其害,最后反倒把过错都推到我辈修士头上,着实可恨。” 洛晨见师父话里有话,哪里会错过良机,当下起身弯腰说到:“请师父赐教。” 寂真人摆了摆手示意洛晨坐下,继而说道:“想要炼丹,首先要有炉鼎,世人皆以为炉鼎乃是一物,实乃大错。这炉生火,鼎藏药,有鼎无炉,药材无以炼化,有炉无鼎,明火无以致用,炉鼎之中,炉为阴,鼎为阳,此为一层。” 洛晨没想到一个炼丹还有这么多说道,身子微微前倾,听得更为仔细。 寂真人放下手中的西瓜皮,继续说道:“至于铅汞一说,呵,即使炼制毒丹也用不到这两个玩意,不过是个代称罢了。铅为固,为金,为阳,汞为液,为水,为阴,药鼎之内,铅居其中,汞随铅而走,若无铅则汞四散,若无汞则铅无依,药材之中,药性刚猛炽烈者为铅,阴柔沉凝者为汞,铅为阳,汞为阴,此为二层。” 洛晨隐隐抓到了一些规律,急忙问道:“那坎离调和呢?炉中有水,那火岂不是要灭了?” 寂真人摇头说道:“坎离在此并非代表水火二物,而是指阴阳二气,坎为阴火,离为阳火,炼丹之人须得依照药性,年岁,季节,时辰,星象不断调整炉中阴阳之火方可成丹。得柴师兄所赠养脉丹虽为寻常丹药,每颗也需用一个月光景才能炼成,须得时时留心,耗神极大,所以才说这丹药难得。” 洛晨没想到自己服下的一颗养脉丹炼制居然如此繁复,不由得心中震撼,许久才问道:“师父,既然如此,想来得柴师伯也是一位炼丹高手了?” 寂真人点了点头:“不错,得柴师兄在炼丹之术上确有过人天赋,你师公生前也把自己的炼丹本领大半传授于他,你若是有心修习丹道,可以自去询问,不过他肯不肯教你,那便难说了。” 洛晨闻言,笑道:“师父,我不过随口一问,丹道一途听来就麻烦得很,这都过了许久了,我听息之法还尚未练成,哪里还有工夫去研究什么丹道,再说得柴师伯那般小气,我去问了,十有八九也会吃个闭门羹……” 寂真人嘴角微不可察地一翘,站起身来说道:“实际上修道也不过就是以天地为炉,肉身为鼎,以三花为铅汞,五气为坎离,修得仙身便是丹成。洛晨,你此时虽未修成听息之法,但也不可生出急躁之心,须得平心静气,方能寻得一丝契机,顿悟成道,你可明白?” 洛晨见师父如此说,心中感激,深深一躬:“师父,弟子明白,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寂真人点了点头,转身朝屋里走去:“今日闲谈,占了些功夫,以后你只三天松一次土便可,眼下直接去打水浇灌藤蔓便是。” 洛晨恭敬应了一声,拎起水桶便朝外跑去,方才师父所说炼丹之理,似乎隐隐点破了他心中迷惑,所以此时洛晨心情大好,一蹦一跳地就跑了出去,这正是“丹法不过阴阳理,大道万千复同归”,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回 演攻守灵木寒霜剑 化虚实分说阴阳丹 上回说到,这洛晨修习听息之法,一无所获,反倒后院小田里水果丰收,连寂真人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都忍不住尝了一些。须臾,秋末冬初,洛晨虽日日修习,然静功内修还是丝毫不得关窍,好在洛晨外功底子扎实,没有乱了心思,只每日在寂寥界中自行摸索不提。 这一日洛晨从寂寥界中出来,走到院中,却看见院里除了师父之外居然又多出一人,只见这人五短身材,双目细小,一脸市侩,腰别柴刀,樵夫打扮,除了那吝啬鬼得柴师伯还能是谁? 得柴真人背上背了一大捆干柴,脸上带笑,看来今天收获颇丰,连带着心情也十分愉悦。此时见洛晨从屋里出来,得柴哈哈一笑,说道:“寂师妹,当初你和我说你这宝贝徒儿三天就摸到外功关窍,行止皆可修行,可真是让师兄自叹不如,可是最近我怎么听我那两个劣徒说,洛晨卡在了听息之法上?” 寂真人此时背对着洛晨,看不到表情,但声音依旧平静清冷:“师兄,这小院乃是我的道场,你忽然来此,却是让师妹有些猝不及防了。” 村中每一间房舍都是一处道场,每一处道场都有它的主人,弟子可以随意串门,无伤大雅,可若是一位师父想去其他师父的道场拜访,需得提前告知,否则不请自来,十分无礼。眼下这得柴真人并未提前告知寂真人他要来访,此时却又忽然而至,即使二人师出同门,寂真人心下也难免有一丝防备。 得柴真人见寂真人脸上隐有不悦之色,浑不在意,摆摆手说道:“我来就是想劝劝你,师妹你冰雪聪明,何苦收这么一个笨蛋徒弟,趁着此时他还未修习道法,赶紧赶他离开便是,否则你这……” 得柴话音未落,一向淡漠的寂真人忽然双目一瞪,英气逼人,灵力成风,周围葡萄藤倏忽而动,虽然看似弯曲柔软,实则杀机暗藏,尽数指向院中的得柴,寂真人身形一闪,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将得柴真人围在当中,声音寒如冰雪:“师兄,师父在世之时,就是这般教导你,让你跑到我的道场指手画脚的么?” 八个身影,八个声音,重重叠叠,气势磅礴,得柴站在场中,猛地看向洛晨,脸色一变再变:“师妹,你……你居然将本门往事告知洛晨,而且……你,你是何时修到了半步飞仙?”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得柴真人的嗓音一下子拔高,看来比起洛晨得知本门往事,师妹的修为提升才更让他觉得诧异。 寂真人面冷如霜,漠然说道:“我自己的修为,不劳师兄挂心,今日师兄不请自来,小妹也正好讨教几招!” 说罢,寂真人也不等得柴反应,一把青铜剑便出现在手中,只见那剑刃含光,必能断铁削金,剑身碧绿,铸以上古青铜,剑尖一线,可纳阴阳二气,剑末有印,二字小篆寒霜。这剑通体细长,有柄无格,其上灵力涌动,宝光明灭,正是神剑成名曰寒霜,斩鬼神兮动阴阳,引灵能施无极法,一舞可断玉轮光。 道门之剑原有两种,一为兵刃,一为法器,兵刃多以神金打造,锋利无比,法器多以灵木削成,吐纳阴阳。可是寂真人这把寒霜却是以上古青铜打造,既可为兵刃,施展剑法,也可为法器,引动道术,乃是师父亲传,寂真人多年炼化,早已如臂指使,只要有寒霜剑在手,实力凭空就强上三分。 得柴真人本不欲与师妹动手,可是见她手掣宝剑,玉面含煞,心中兀自升起一阵不忿,抽出柴刀喝道:“好!既然师妹如此雅兴,师兄我便陪你过两招!” 寂真人也不答话,八个身影站定八卦,东南西北四位不动,东北,西北,西南,东南同时仗剑而上,施展四路剑法,齐攻得柴真人,一时间小院之中寒光闪闪,金铁交鸣,只见东北一路太极剑,圆转如意,收发自如,西北一路君子剑,大开大合,浩然正气,西南一路惊风剑,诡谲迅疾,无孔不入,东南一路疏雨剑,绵里藏针,疏而不漏,这得柴真人站在当中,遮拦架档,灵力鼓荡,竟也不落下风。 寂真人见攻他不下,圈外四人齐齐将宝剑横在胸前,灵力吐纳,术法齐发。正北属水,寒水成冰封千里,正南属火,无根狂炎焚万界,正东属木,灵根成索缠仙体,正西属金,锋刃来去破真灵,这术法一出,得柴真人顿时岌岌可危,短短柴刀舞成一团,将身后绑缚柴火的麻绳割断,柴火散而不落,浮于半空,竟将周遭术法剑法一并隔绝在外。 “哈哈哈,师妹啊,你修为果然大有进步,若是师兄我今天背的不是咱们人宗青山的灵木,而是凡间枯柴,这一场你少不得就赢啦!哈哈哈,只可惜!” 随着得柴话音,浮在空中的干柴首尾相接,竟然排成一个神秘的阵势,苍凉之气鼓荡而出,周围八个身影抵挡片刻,终是挡不住这苍凉威压,分崩离析,随后寂真人的身影才慢慢出现在院中,似乎并没受到什么伤损。 得柴真人哂笑一声:“呵呵,师妹,和师兄比,你终归是差了点,放心吧,我也不为难你,下次再来拜访,我会先让八岁告知于你,你可把你这小院收拾干净了。” 方才师父和师伯打得热闹,洛晨自然插不上手,此时看见得柴师伯明明赢了还要出言讽刺,洛晨登时走到寂真人身边,冷声说道:“若是贵客到访,我师父自然会扫榻相迎,倘若来的不过是胡搅蛮缠之徒,卑鄙无耻之辈,我就算把院子搞成个瓦砾场,还嫌太干净了呢!” 得柴真人哈哈一笑,不以为忤,随口说道:“牙尖嘴利,师妹,师兄这就走了。” “且慢!” 得柴真人眉头一皱,刚要说话,此时院中一只蓄势待发的葡萄藤忽然袭来,竟是直接将得柴真人捆了起来,拎到半空,得柴真人大惊:“寂寒霜!你干什么!打不过我就用这种手段,放我下来!” 寂真人知道葡萄藤困不住师兄多久,右手一握,地上散落的干柴随之飞起,嗖嗖嗖地射向得柴真人,这干柴本就是人宗灵木,坚韧无比,此时一根接一根撞在得柴真人胸口,其中滋味自是十分难受。最后一根干柴撞上去的瞬间,寂真人松开了葡萄藤,同时打开院门,随后这五短身材的得柴真人便直接从门口飞了出去,跌倒在地,嘴角有一丝鲜血流出。 二人在院里动手,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此时寂真人院外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弟子。得柴真人当众摔了个大腚墩,而且还被打吐了血,面子上如何挂的住,刚要站起来大发雷霆,寂真人却非常适时地把他落在院子里的干柴胡乱扔了出来,横七竖八散了一地,真是狼狈不堪。 这些干柴都是山中灵木,得柴真人这般小气,自然不会扔下。这么一来,得柴也不想发脾气了,手指一动,地上干柴尽数归于后背,麻绳随后紧紧捆缚。得柴此时并未晋级飞仙,不能御空而行,狠狠地瞪了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一眼,气急败坏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栽跟头啊?散了散了!” 得柴真人的好面吝啬在人宗里是出了名的,这一点从他对坠星剑谱把守得那么死就能看出来,此时见他发火,众弟子登时让开一条道路,得柴真人满脸怒气,重重地哼了一声,径直朝着自己的木屋走去,留下众人在原地窃窃私语,过了许久方散。 打发了不速之客,洛晨急忙把师父扶到椅子上坐下。方才得柴真人那一下直接破掉了寂真人的化身之法,寂真人怎么可能没受到冲击。只不过得柴今日擅闯道场,若是任由他在自己道场上从容而来又从容而去,那却是万万不能,道场可以换,可以毁,可以送人,但就是不能任由外人来去。 寂真人坐在椅子上,看向一脸焦急的洛晨,清淡一笑:“放心,即使全力相拼,你得柴师伯一时三刻也杀不死我。他应该是从神笔八岁二人口中得知你的修行停滞不前,所以才来试探,他在半步飞仙的境界停滞许久,虽然实力并未强出多少,但是借力打力,浑合圆转之理却是领悟颇深,攻守相化毫无滞涩,倒是对我有不少启发。” 洛晨没有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听着,自己这位师父哪里都好,就是话太少了,此时洛晨见她如此滔滔不绝,手上隐隐成剑指,上下比划,自然不会没眼色地赶在此时出言打断。 寂真人此时已然陷入沉思,只见她绣眉微蹙灵光现,剑指翩飞意纵横。由攻转守,讲的是不疾不徐且从容,由守化攻,看的是银河崩塌起狂风,这寒霜剑轻,需得千斤承四两,那剑气深重,退如脱兔进如龙,这寂真人思虑至此醍醐灌顶,手挽长剑,气势恢宏,莲步轻挪三四寸,仙身一动五丈中,剑法精微含大道,青丝卷白刃,素手引长锋,真个是天赐灵根妙仙子,不入道门也倾城! 这寂真人与得柴真人一战,受益匪浅,茅塞顿开,便在这小院中舞了一套剑法,虽着麻衣布裙,但身姿曼妙,步法精深,一招一式暗含至理,直看得洛晨如痴如醉。这边寂真人一套剑法舞罢,洛晨还没回过神来,犹自愣在藤桌边上。 寂真人此时修为更加精深,心情大好,走到洛晨面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洛晨轻呼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弯腰说道:“啊……师父。” 寂真人坐在藤椅上,看着洛晨说道:“洛晨,你可知为何眼下四个月过去,你的听息之功依旧停滞不前,寻不见关窍?” 洛晨心中一动,当下说道:“师父,弟子在修持的时候,总是觉得找不到依凭,听则起念,不听则自扰,虽然心知听息之功就应当是似听非听,无闻而无不闻,但就是寻不得关窍,入不了静笃之态。” 寂真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淡然说道:“你之所以修不成听息之功,是因为你得柴师伯给你的两颗养脉丹里,有一些小小的手脚。” “什么?” 洛晨眼睛瞪大,猛然抬起头来,却只看见师父面色平静,不似作伪。眼下洛晨顾不得怪罪得柴师伯,立时开口问道:“师父,你既然早就知道,怎么……” 寂真人摇摇头,说道:“此事我并不知晓,只是方才心有所悟才想到了这一层,养脉丹你服了一颗,还剩一颗,你且把剩下那颗拿来我看。” 洛晨闻言,急忙跑回房间,将剩下的那颗养脉丹取了出来,寂真人结果玉瓶,打开略闻了闻,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了,我之前逼迫得柴师兄给你参悟坠星剑谱,以至于他心中有怨,所以也在这养脉丹上做了些手脚,我说他怎么会那么慷慨一次拿出两颗养脉丹来给你……” 洛晨此时心下焦急,急忙问道:“师父,不知这两颗养脉丹里,到底有什么手脚,是下了毒么?” 寂真人哂笑一声:“哪里有什么毒,这两颗丹药乃是一炉里出来的阴阳丹,一颗阳气略多,一颗阴气略多,你若是两颗同服,那便无事,若是只服一颗,体内要么阴气略重,要么阳气略重,无论哪种都会暗暗移心动性,此时瓶中这颗丹药略有阴气,你应该是服下了阳丹,所以才会影响听息之功的修行,眼下只要服下阴丹,照常调息一晚,明日便可如常。” 洛晨闻言,不疑有他,急忙接过丹药,却没有直接吃下去,而是准备等到晚上睡前再行服下,寂真人见洛晨把玉瓶收起,微微点头,说道:“你也不必心怀不满,虽然因这丹药影响,你许久都未修成听息,但是却机缘巧合,将外功基础打得更为扎实,也算是因祸得福。” 洛晨细细思量,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当即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嘿嘿,师父,这便是咱们道门所说的顺其自然,可对?” 寂真人没有搭理洛晨,随手一甩,一张藤桌,两张藤椅已然出现在院中,洛晨心下明白,登时应了一声,这是师父第一次主动要求吃水果,可马虎不得,洛晨一面想着,一面屁颠屁颠地跑到后院挑选水果不提。 却说这得柴真人在师妹这里吃了亏,心里老大不乐意,气哼哼地回到木屋,用力地劈起了木头,一面劈还一面嘟囔:“寂寒霜,不知好歹!收了那么一个心魔缠身的徒弟,天赋还那么差劲,哼,白费了我两颗上好的养脉丹,他奶奶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得柴真人一路劈柴一路骂,半晌神笔和八岁从枯木界中修行出来,见师父满面阴云,登时都老老实实地出屋去了,只留下得柴一人在屋子里生闷气。 这些事情洛晨自是不知,师徒二人分食了一个西瓜,洛晨又给前后院浇过水,此时天已黑了,洛晨自行回屋,服下所谓阴丹,随后便躺在床上,自行修持静功,这正是“成败是非皆起念,真伪虚实养道根”,究竟不知这阴丹到底有用没用,洛晨能否修成听息之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回 听内息心魔染灵光 无根蕊仙瓣种元神 上回说到,这得柴真人忽然不请自来,寂真人与之动手,虽然受了点伤,但却颇有心得,实力更进一步。随后寂真人告知洛晨,得柴所赠两颗养脉丹中做有手脚,需得将剩下丹药服下才能化解,洛晨闻言,不疑有他,待到晚间服下丹药,自去修行不提。 须臾夜尽天明,洛晨睁开双眼,只觉此时与昨晚并没什么两样,但回头一想,毕竟做手脚的是得柴师伯,能被自己察觉才怪,而且自己的师父也说那两枚丹药上确有问题,应是无误。如此心下稍定,起身穿衣便走出房间,先去给葡萄藤浇水,随后走进寂寥界中。师父依旧在石台之上弹琴,琴音清冷,暗含道意。 见洛晨走来,寂真人按下琴音,淡然说道:“昨晚丹药可服过了?” 洛晨点头,寂真人站起身来,行至面前,冰冷素手捏起洛晨的手腕,片刻说道:“嗯,此时你体内阴阳相合,一片空寂,当是无碍了,且修行吧。” 说完,寂真人没有停留,转身便朝外面走去,洛晨看着师父离去的身影,心下有些奇怪,总觉得师父今日与以往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站在石台上思虑片刻,洛晨甩甩脑袋,将这些杂念按下,师父再怎么奇怪,总不会坑害自己,寂寥界中灵气充盈,不用来修炼实在是浪费了。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气,走到自己的案几后面盘膝坐下,不多时已然入静,随后神思飘荡,慢慢修行听息之法。 之前洛晨就是卡在这里,听则起念,不听自扰,神思不过半缕,却总寻不到立足之地。洛晨修习听息几个月,没能顿悟关窍,反倒对此时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境地十分熟悉,当下也不着急,只随着这般感觉飘飘荡荡,任由往复。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自己虽能平心静气,不至烦躁,但却总有一丝不耐在其中,四个月来,这一丝不耐已然成为隐念,藏于紫府,洛晨不能修成听息,正在于此,至于什么阴丹阳丹,不过寂真人有意言之,欲要让洛晨借此明心见性罢了。 放在以往,洛晨这一天必然又是虚度,可是他此时自认为服过所谓阴丹,师父也说自己体内阴阳相合,一片空寂,所以心神大定,竟隐隐察觉到那一丝隐念游走于紫府深处,心下一喜,顺着那一丝念头就追了过去。 这隐念隐念,隐才能成念,此时被洛晨察觉,须臾便被制住,紫府一动,登时将这一丝隐念灭杀,心神再无阻滞。洛晨安坐石台,神思守窍,体内血脉流转不止,周围风雨纠缠不清,如此百般,尽数入耳,却不能动心神分毫,洛晨此时只觉声起而念至,音平则意收,自己明明坐在石台,却好像已然将整个寂寥界纳入心神。 眼下听息已成,过了不知多久,洛晨正要收功停止,却忽然发现眼前有一亮白光点,中有红痕,飘忽不定,时左时右,时上时下,正眼视之不得,需得以余光方可观之。洛晨好奇,玩心一起,便用意念追着这光点四处跑,可是这光点也是极为俏皮,上下翻飞,时快时慢,就是正视不得,追了片刻,光点之中红色也随之浓重了几分。 洛晨心下不忿,干脆不去理会,径自安坐,这光点却又慢慢溜到眼前,左晃右晃,上窜下跳,好不得意,洛晨心神一动,登时又和这光点追成一团,只觉紫府隐隐发热,胸口略有疼痛。可是此时洛晨心神尽数收在光点之中,竟是没有发觉这诸般异样,肉身知觉尽失,已然被这一点微光死死拖住。 洛晨此时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着以目光锁住这一个飘忽不定的光点。追逐之间,面色逐渐狰狞,隐现杀意。这时,原本灵动的光点忽然停住,悬在正前方,其上白色散尽,一片猩红,猩红之中,自成一界,其中隐有富豪门,豪门院中立旧人,倏忽一声飞流火,父母红颜转做尘,昨日兄弟皆含笑,平步青云上九霄,一别天壤各相忘,谁与罪囚论至交? “啊——!” 洛晨心中杀意满盈,只想着冲进这光点,将其中种种尽数撕碎,可眼前偏偏有那么一层透明壁障,牢不可破,洛晨心下焦躁暴怒,以手推之,只觉其上冰凉舒适,丝丝寒意顺渗入心神,宁静安然,连带着心中杀意都被消去几分。那光点之中人影见状,登时张牙舞爪,似要冲出把洛晨捉了去,可是任由他们如何挣扎,却终走不住光点半步。 “洛晨,静守心神,莫动妄念,魔障自解。” 寂真人淡漠的声音忽然传来,洛晨只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心中愤恨杀意登时消解,眼前光点之中人影湮灭,猩红尽退,复还洁白。神念回归,洛晨只觉一阵疲惫涌上心头,身子一歪,便朝着石台上倒了下去,可是倒到一半又被寂真人接住,搭上脉络,才知洛晨此时不过心力交瘁,睡了过去,倒是没什么大碍。 寂真人抱着洛晨走出寂寥界,将其放在床榻之上,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方才到了时辰,寂真人打开寂寥界出口,半晌却不见洛晨出来,心下奇怪,急忙来在界中。只见洛晨虽静坐石台,但神思内收,隐有杀意,寂真人心知不妙,细细查看,才发现原来这洛晨修成听息之后,竟然自悟了观光之境,眼前已然显出灵光,只需配合道家法诀,便可纳灵于体,修习道法。 只是修成观光虽是好事,但洛晨不知修习之法,竟然触动心魔,以至于心魔藏于灵光之中,以洛晨那些悲惨遭遇为引,欲要将他本心封印,自己则取而代之。幸好眼下心魔不强,寂真人之前又早用术法封禁紫府,方才洛晨触碰的那一层无形壁障正是寂真人所下封禁,若没有这一层阻挡,此时洛晨本心早被心魔抓去,万劫不复了。 寂真人安顿好洛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床边,看着这熟睡的少年,只觉千头万绪,当初自己把洛晨救下的时候,他尚未修行,可是心魔已然能够自行驱使观星引灵,眼下洛晨开始修行,心魔便能够渗入灵光,阻碍修炼,自己能够救他一时,却无法救他一世。 关于洛晨的问题,人宗之中有点道行的同辈前辈早已尽数知晓,寂真人也已经挨家挨户询问过,可是问到最后,所有人给出的答复却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心魔深重,无可化解。洛晨天赋奇高,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心魔也同样是天赋异禀,更兼心魔百无禁忌,修行比他只快不慢,所以洛晨一旦入道,必是个成魔身死的下场。 这些事情寂真人如何不知,只是她虽生性清冷,但却十分执着,当初洛晨初入人宗,前来拜访,那时寂真人便觉他与众不同,心中已有收他入门之意,只是碍于心魔太重,所以才出口拒绝。后洛晨被心魔所制,她只需袖手旁观,洛晨必死无疑,可临了临了寂真人还是心软,出手救下这名屡遭变故的少年。 后来洛晨拜入自己座下,寂真人先是封禁洛晨紫府,暂时压下心魔,这段时间里洛晨也的确没让她失望,虽然略有波折,但总算也将外门静功修成,此时更是连内修之法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可谁知这心魔即使被封禁依旧是无孔不入,借着观光之机,险些把洛晨拖进深渊。 眼下洛晨借着封禁之能,勉强渡过一劫,但心魔与本心原是一体两面,以后必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只要稍有行差步错,便是真仙来了,也一样束手无策。道术虽能移山填海,呼风唤雨,可到头来对于人心意念,却是束手无策,也是好笑。 寂真人坐在床边,越想越觉得千头万绪。其实她并不是没有化解之法,只是这化解之法成功与否且不说,光是这代价便已经十分沉重。寂真人心下犹豫,进退两难,一直从傍晚坐到深夜,才慢慢站起身来,此时屋内黑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一个淡漠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既收了你为徒,那你便是我唯一的徒弟,以后师父这点本事,全靠你帮着传下去了,你是女孩,做艺不容易,可是不管再难再苦,却是不能把这吃饭的家伙扔喽!你,明白么?”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洛晨听的,而是寂真人说给自己的,站在房中不知念了多少遍之后,寂真人双手猛然掐诀,灵力鼓荡,口中清唱:“冰心无痕,浮萍无根,红尘肤浅,不过情深,敕!” 着几具口诀听着不像法诀,倒像是凡间戏班子里的戏词,中间抑扬顿挫,十分悦耳。话音未落,一朵白色的无根水仙忽然从寂真人胸口飞出,寂真人眼神一肃,探出手来悄然摘下一片花瓣,随手一甩,这一片花瓣倏然射进了洛晨眉心紫府,直接印在寂真人当初设下的封禁之。 随着这一片无根水仙飘入封禁,一个大气的八卦图在洛晨眉心浮现,坎,艮,坤,兑四卦微微一亮,随后才缓缓消失,洛晨紫府之中传来一阵饱含怨念的嘶吼,可是没坚持一会便弱了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做完这一切,寂真人轻轻一叹,似乎十分疲惫,心魔本可以徐徐而化之,可洛晨的心魔来势汹汹,铺天盖地,却是无法徐图缓进了。这一片无根水仙存于洛晨紫府,心魔便再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洛晨对于过往种种虽然能够记起,但也十分淡然,可这种方法再怎么说也只是拖延时间,此时也只能盼着在这段时间里,洛晨能够真正地把心魔化去吧…… 今夜外面无星无月,没过多久,便有细碎小雪飘洒而下,盖满小院,后院鸡鸭被灵气滋养,根本不惧寒冷,一见下雪反倒叽叽咕咕叫个不停,好不兴奋。洛晨此时在榻上安睡,自然不会知道师父这一片无根水仙,日后会牵连出多少是是非非,悲欢离合,这正是“元神两面含魔相,残花一片结同心”,究竟不知这一片花瓣到底有何作用,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回 飘瑞雪灵光现紫府 天真趣小村舞鹅毛 上回说到,洛晨修持听息不成,寂真人假说得柴所赠养脉丹上动有手脚,只要将剩余丹药服下,便可无恙,这一番真真假假,反使得洛晨心神大定,果然突破关窍,修成听息,谁知这洛晨天赋超凡,修成听息之时竟直接到了观光之境。他不知调息之法,反被心魔所制,寂真人为保洛晨,只得将自己本命水仙摘下一片,寄于洛晨紫府,镇压心魔不提。 洛晨之前虽被心魔所制,但紫府之中毕竟有寂真人所设封禁,故而心神并未受到什么伤损,只不过力倦神疲,休息一晚便全然恢复。之前发生的种种洛晨此时虽能记起,亦有唏嘘嗟叹,但终归觉得平平淡淡,不过如此,于是竟不放在心上,此皆寂真人以秘法封禁心魔所致。 却说这洛晨醒来之后自行出屋,谁知刚踏进院中,便见满院皆是一片洁白,更无二色,天空之中尚有雪花纷纷而落,美不胜收,真个是白雪清风无骨柔,漫落九霄下琼楼,人间斑驳归一色,江湖路远且停舟,上游华堂琉璃瓦,下泊村野瓦墙头,仙家亦有四时趣,秋冬春夏自喜忧。 洛晨欣赏这满院雪景,心下愉悦,拎起水桶便朝村口走去,只见村落之中也是一派洁白光景,那大路之上人影稀疏,屋顶雪盖浑圆可爱,此时虽天色阴沉,但大雪之中却也别有风趣,洛晨一路左观右看,愈发觉得心旷神怡,喜不自胜。眼下正有其他弟子腰别柴刀朝村外走去,想是要到外面山上打柴,洛晨一一点头见礼过,急忙赶往井中打水不提。 静功本来就有强身健体的功用,洛晨修习许久,此时已然身强体壮。不多时前院后院浇灌妥当,洛晨又在厨房里拿出几块木板并干柴,给鸡鸭围栏加上了一个棚子,虽然它们不畏寒冷,但也不能任由风雪吹打。这边忙活完了,洛晨才顶着一头白雪,一路小颠跑进寂寥界中。 不管外界阴晴雨雪,这寂寥界中却总是长天暮色,细雨纷飞,辽阔凄清。这会寂真人早已等在石台之上,见洛晨走来,只微微抬手示意他坐下,随后才问道:“洛晨,你此时可还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 洛晨心里本就对昨日变故存有疑虑,眼下见师父提起,急忙说道:“师父,昨日我在石台之上悟破关窍,修成听息,正要收功,却忽然看见眼前一点光点,其上隐有红痕,正视不得,只能以余光视之。我心下好奇,便以目光逐之,谁知那一点光点竟慢慢变成血红,其中还有我江城家宅,故去父母,还有旧友蓝心,我登时急火攻心,大怒不已,随后……随后便不省人事了。” 寂真人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只低头静静抚弄琴弦。眼下并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此时一句话说错,便有可能引得洛晨自寻心魔,紫府之中封禁虽强,可也架不住两下夹攻。故而寂真人此时一言不发,只等洛晨开口。 半晌,洛晨见师父垂首不语,心中更是没底,开口问道:“师父,我入门的时候村中前辈都说我心魔深重,极易入魔,难道昨日修行之中所见光点,便是我那心魔么?” 寂真人稍稍松了口气,按下琴弦说道:“非也,昨日你之所以会看见那一点光点,乃是因为你修成了听息之法,却又误打误撞进入观光之境。这本也无妨,但你不知调息,一味蛮干,故而在修持之中走火入魔,灵光之中生出幻象,这才吃了那些个苦头。” 洛晨闻言,心中惊喜,当下不再思量心魔之事,开口问道:“师父,我真的已经修成了观光之法?” 寂真人点头,漠然说道:“不错,照你所说,此时你已可自观灵光,那必是观光之境无疑了,只是单如此还不够,需得悟透关窍,方能修习。” 洛晨坐在桌后,弯腰恭敬道:“还请师父指点。” 寂真人淡淡地看了洛晨一眼,随后说道:“灵光初现,游移不定,若有若无,欲要观之,则不可起念,也不可无念,不可逼视,亦不可无视。观光之境,须得维持听息之态,缓缓将灵光浮于两眉之间,向外一寸二分处。起初这灵光不过一个小小光点,待到你日后修行有成,光点自会蔓延,成为你的本命之界。” 洛晨闻言,颔首道:“原来这一点灵光还有如此妙用,师父,既然如此,想来这一点灵光对于天宗或者地宗弟子来说也一样是至关重要吧?” 寂真人随手把一缕青丝捋到耳后,其中风姿,看得洛晨一呆:“不错,天宗弟子修成灵光,便能感知本命之术,风雷水火,五行八卦,本命之术一旦选定,那以后便可精修于一道,地宗弟子修成灵光,可将阵法存于其中,无需布局,瞬息可成,而且随着修为增长,灵光之中储存阵法的数量也会水涨船高,所以这灵光对于任何修士来说,都是重中之重。” 洛晨听到这里,突发奇想,问道:“师父,若是一人之灵光本擅长修习天宗术法,可是却拜入地宗,却又如何是好?” 寂真人今日似乎并不着急催着洛晨修行,缓缓说道:“灵光本无所偏向,观得灵光之后修持的是什么心法内功,这灵光就自会朝着什么方向转化,你说的那种情况,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我却也没见过,亦不知该如何应对。” 寂真人说完,心下却是微微一笑,她说的自然是真话,但有一点却略微做了隐瞒。洛晨昨日修行听息之功,误入观光,在没有修习任何心法内功的情况下,却能在灵光之中看见自己的家宅,父母,朋友,虽是心魔所致,但心魔也同样出于本心,光这一点便能说明洛晨在界术一道上天纵奇才,只要消解心魔,日后成就必不可限量。寂真人心下满意,可眼下为了保证洛晨心绪平稳,却是不能透露。 洛晨不过随口一问,也没打算寻根究底,听了师父的解答,略点了点头,寂真人起身说道:“你天赋尚可,三天修成外功,三个多月修成听息,可是这观光之术却是水磨工夫,不可速成,眼下一年将尽,你且自行修持吧,等到过完了年,我自会教你基本的纳灵炼化之法,切记,不可发动观星引灵。” 洛晨闻言,虽然心下好奇这人宗之中如何过年,师父又为何刻意强调不能发动观星引灵,但却不想浪费了寂寥界中的时间,只得按下疑惑,自行坐在案几后面运转观光之术去了。寂真人淡淡地看了洛晨一眼,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飘然掠到周围的小石台上,盘膝而坐,以神识将中央石台笼罩,默默地注视着洛晨的一举一动,过了近半个时辰,见洛晨呼吸平稳,并无异状,这才起身离去。 寂真人离去,洛晨也慢慢体会到了师父为何特地说明不许发动观星引灵。之前无论是外功还是听息都可让人神完气足,精神抖擞,可是这观光之境似乎正好相反,那洁白光点悬浮在眉心之外,洛晨只觉得自己的精神飞速消耗,观星引灵之术好几次差点自行发动,但都被洛晨狠狠地忍了下来。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时辰,别说观光了,就连听息的状态洛晨都无法进入,只得站起身来,修习外功,等到精神徐徐恢复,再行修持听息,随后渐入观光,如此周而复始,洛晨在观光之境中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到了最后,终于彻底无法观光了。 洛晨苦笑一声,睁开眼睛,修道果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单单一个观光就把自己弄得如此疲惫,以后怕是有得苦头吃呢。此时,寂寥界的出口倏然打开,寂真人的声音在天地间传来:“观光之法消耗灵力,若是没有灵力,就会消耗精神,此时你却不必着急,休息一晚,明日自会恢复,且出来吧。” 洛晨闻言,站起身来,脑袋猛然传来一阵眩晕,微微弯腰站稳脚跟,洛晨忍不住又一次苦笑起来——修习观光的消耗当真不小。 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洛晨走出寂寥界,却见外面天还没有黑,师父依旧在打理葡萄藤,这葡萄藤灵智略有恢复,有人触碰便会微微摇摆以作回应,此时藤上盖满了雪花,摇动起来扑簌簌地往下掉,也十分有趣。 见洛晨出来,头也不回地说道:“今日你出来得略早了些,还不到浇水的时候,白日间神笔八岁二人来找过你,想是有什么事情,你且去看看吧。” 洛晨和八岁神笔二人也有段日子没见了,此时听师父发话,嘿嘿一笑,行了一礼便走出小院,自去寻八岁神笔二人。待到洛晨离开,寂真人慢慢放下葡萄藤,轻踏莲步,慢捋青丝,走进屋中,切菜淘米,小小的房舍没一会便升起袅袅炊烟。 却说这洛晨走到村中,此时村落里白雪皑皑,更兼暮色苍茫,寂寥静谧之中竟也隐隐藏着一股超然安逸的味道,洛晨面露微笑,且行且观,不一会已然来到得柴真人的木屋门前。虽然这得柴真人一向看自己不顺眼,又把两颗做过手脚的养脉丹赠与自己,但他毕竟是师伯,不打招呼却是有些冒失了。 思虑至此,洛晨整了整衣襟,上前一步,对着木屋一躬身,朗声说道:“得柴师伯,弟子洛晨,前来寻八岁师兄与神笔……” “好啦好啦,别叫啦!我师父他进山砍柴还没回来呢!” 洛晨这边话还没说完,便已然被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洛晨抬头看时,只见一脸童真的八岁真人和玉树临风的神笔真人正从木屋后院里转出来,显然之前二人是在后院之中,听到洛晨的声音才走出来的。 这两个人洛晨已经十分熟悉,只略略躬身,便算是见礼。神笔真人上前拍了拍洛晨的肩膀,说道:“洛晨,我二人还等着再晚些去找你呢,你今天怎么出来的这么早?” 洛晨闻言笑道:“我今天修习观光之法,谁知这观光之法竟十分耗神,后来支撑不住,师父便提前让我出来了,还和我说白日间你二人来寻过我,所以我一出来可不就就直奔这边来了。” 八岁真人在一旁团了个雪球,笑着说道:“唉,你是今年八月初入的人宗,八月中拜入寂师叔门下,随后便修成了外功,时隔一个月外功大成,又用三个月修成听息,这会又告诉我你修成了观光,唉……真要命啊……” 八岁真人嘴上慢慢悠悠,手上却忽然一甩,之前团的雪球猛然朝着洛晨的脸糊了过来。洛晨看见八岁团雪球的时候就已经心有防备。江城虽气候温暖,冬天也会下几场雪,洛晨可是个中高手,虚虚实实,诡计层出不穷,此时只一个闪身,便将雪球躲了去。 “呦呵!可以啊,这下看你怎么躲!” 八岁真人手中飞速团出一个雪球,对准洛晨就甩了过去,谁知洛晨早站在了神笔真人身前,此时一躲开,雪球奔着神笔真人就去了,神笔脚下错动,飘然躲开,双目一瞪:“哈哈哈,师兄既有雅兴,师弟安能不陪!” 此话一出,三人登时打成一团,也不用灵力法术,只以双手团雪互殴。一开始神笔真人还有所顾忌,到了后面冷不防被八岁真人一个雪球从脖子后面塞了进去,只觉一阵冰凉畅爽自上而下迸发开来,即使是神笔真人这等修为都架不住虎躯一震,登时把什么风度气量抛到九霄云外,呜嗷喊叫地朝着八岁扑了过去,随后二人又莫名其妙地突然结盟,把洛晨打了个措手不及。 三人在雪地里扑腾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才呼呼喝喝地停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被雪糊了一层,整个仨白胡子老头。当然,后脖子也都没能幸免,都被塞进了三四个雪球,此时衣衫早就湿透了。洛晨坐在地上,只觉的许久都没有像这般过瘾,心中大快,喘了一会才问道:“八岁师兄,神笔师兄,你们……你们两个叫我出来,就是为了打雪仗的?” 八岁真人摆摆手,说道:“当然不是,眼下年尾将近,我们是想问问你,你师父可与你说过这人宗过年的规矩么?” 这倒把洛晨问住了,愣了好久才说道:“呃……自打我入门以来,师父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些事情。” 八岁真人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说道:“废话,寂师叔生性清冷高傲,你就算啥表示没有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作为徒弟,这辞旧迎新你怎么能对师父啥表示没有呢,所以我们两个猜着你对这些事情所知不多,才把你叫出来,给你详细说说。” 洛晨对师父本就心怀感激崇敬,此时听八岁真人一说,更为意动,急忙凑近说道:“愿闻其详。” 八岁真人得意一笑,这才娓娓道来,将这人宗过年的规矩一一说与洛晨,这正是“道法阴阳无常理,仙门亦可效红尘”,究竟不知这规矩到底为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回 白雪村岁末说年礼 绕指柔拈袖拭残痕 上回说到,寂真人见洛晨已然修成观光之法,将观光诀窍传授于他,洛晨便在寂寥界中自去修行,谁知这观光之术耗神不小,修炼了半日已然将洛晨累得够呛。寂真人对此早有预料,索性提前让洛晨出来,洛晨得了这个空,自去寻八岁神笔二人,三人在雪地上一通玩耍,好不过瘾。 此时八岁真人玩的尽兴了,坐在木屋栏杆上,看这洛晨说道:“洛晨,咱们人宗掌门了尘上仙当年便是在凡间过了两万多年,历劫无数,方才征得大道,修成仙身,所以呢,此时宗门之中自然也就留下了许多人间的习俗,这年尾便是其中之一了,凡间应该也正筹备春节,你且说说,凡间春节是个什么光景?” 提起春节,洛晨心中不由的升起一阵怀念之情,略略思索了一下才说道:“春节啊……就是祭灶王,祭祖宗,打年糕,贴春联,挂灯笼,全家上下欢聚一堂,走亲访友,哈哈哈,白天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可一到了晚间那就热闹了,瑞雪纷飞,张灯结彩,烟花漫天,那时候一到春节,总觉得偌大的江城都变的小了很多呢。” 洛晨越说越兴奋,神笔真人本就在江城过了好些日子,此时自然感同身受,不由得接道:“正是,不过万家灯火固然热闹,等人们散去之后,天色将明未明,昏昏暗暗,街道之上尽是红纸。此时漫步回转,见桌上菜肴犹剩,美酒还温,哈哈,若是再来一知己,就着残羹冷炙,喝几杯小酒,外面万籁俱寂,屋内谈笑风生,真是自在得紧。” 八岁真人看着这俩货一脸憨样坐在旁边自我陶醉,不由得撇撇嘴,他晋级真人之前也在凡间历练过,不过那时威国还没建立,天下战乱不断,所以他在凡间也是颠沛流离,没有尝过春节团聚的滋味,此时见神笔洛晨二人的姿态,不由便有些羡慕,嘴上说道: “哎哎哎,你们俩差不多得了,咱们这会在人宗,想过年回凡间过去!没人拦着你们……” 洛晨和神笔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神笔真人凑到八岁真人旁边说道:“八岁师兄不必气馁,你现在已然是真人之境,随时都可以进入凡间历练,若是得空,师弟必陪你走一遭,你看如何?” 八岁真人白了神笔一眼,却是没有接茬,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少在这扯没用的,洛晨,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咱们人宗每到年尾,三十彻夜不眠,这一点和凡间一样,等到过了夜半子时,弟子须得给师父叩头,献上一样凡物,随后师父也要回赠弟子一样东西,同样必须是凡物,以为辞旧迎新之礼。” 洛晨听着新鲜,问道:“八岁师兄,互赠物件我能理解,可是为何又特特地说一句必须是凡物?” 八岁真人扬起小脑袋,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得意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规矩是咱们人宗掌门了尘上仙亲自定下的,新年之礼本是让弟子感怀师恩,前辈照拂后辈,若是来来往往皆以天材地宝,功法兵刃这等仙家之物互赠,久而久之这新年之礼就会变成一场交易,人人都想着从中谋利,谁还会真正感念师恩,照拂后辈?故而这规矩里特地说明,必须是凡物。” 八岁说罢,神笔真人随后接道:“等到了三十那一天,村里在子时之前自会敲响岁末更,全村都能听得见,你只消拿着准备好的物件直接去献给师父便是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 洛晨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这规矩虽然古怪,但细细想来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八岁神笔二人看这洛晨一脸沉思的模样,凑过来问道:“洛晨,你是不是想到送寂师叔什么东西啦?” 洛晨忽然一抬头,做出一副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样子。八岁神笔一脸好奇,正等着他揭晓答案,可此时洛晨的脸却倏然严肃下来,看着二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完全没想到……” 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洛晨当先迈开大步,朝着师父小院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高声说道:“想到了也不告诉你们!我还要去给地里浇水,失陪失陪!” 等到八岁神笔回过神来,洛晨早已走远了,二人摇头一笑,转过身来便走回木屋之中。此时暮色将尽,夜色渐浓,村中房舍里陆陆续续亮起了昏黄的灯。如此看去,这修真界中大名鼎鼎的人宗,也不过就是一个凡间再寻常不过的小小村落罢了,每一间房舍里都是柴米油盐,看似相同,却又不尽相同。 洛晨回到小院的时候,差不多正是以往每日从寂寥界中出来的时候,此时雪已停了,葡萄藤早已织就一张藤桌,上面摆着两个小菜,一碗米饭,饭菜还都冒着热气,想是刚做好不久,但是因为今天没有水果,所以旁边只有一把藤椅。 正坐在搭理藤蔓的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见他头发略显散乱,衣服湿了一大片,微微皱了皱眉,素手轻抬,灵力浮动。洛晨虽然离师父足有两丈远,但还是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从鬓角滑过,同时周围泛起一阵暖融的感觉,让人周身一松,洛晨固然不惧寒冷,可这冰天雪地总不及温暖如春来得舒适。 片刻之后,暖意退去,洛晨被冷风一吹,登时回过神来,只见身上原本潮湿的衣服已然变得干爽柔软,连头发都变得蓬松起来。洛晨嘿嘿一笑,心中隐隐泛起一阵莫名之感,走到寂真人面前,恭敬说道:“多谢师父,方才弟子出门,和八岁师兄还有神笔师兄玩闹了一回,所以才弄湿了衣服,还请师父勿怪。” 寂真人瞥了洛晨一眼,嘴里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才说道:“你且先去吃饭,随后便将藤蔓浇灌了吧,后院的鸡鸭我已经喂过,你只去浇水便好。” 洛晨偷偷瞄了师父一眼,奈何寂真人平日里就是一副清冷的表情,此时看去和平时也没多大差别,根本看不出她是不是因为自己弄湿了衣服而生气。洛晨站在原地思量了半晌,左右无法,只得躬身应了一声,随后便拎起水桶,朝着村口跑去了。 寂真人在院中将葡萄藤修剪好,正要回屋,却只听见“叮”的一声,回头看去,只见院中藤桌玉瓶之上那根小小藤尖下,正有一滴夜光仙露倏然而落,掉进瓶中,在晶莹剔透的玉瓶里荡起一阵波纹。寂真人看着玉瓶里微微晃动的水面,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素手一动,院子里的雪倏然聚合,在手掌之上汇成一个滚圆的雪球。 寂真人把雪球凑到面前,仔细端详,只觉这小小雪球亦有可爱之处,不由得运灵于目,但见雪片分六瓣,片片自晶莹,原是九天无根水,转成一缕薄冰,不似奔雷狂雨,不若天河颠倾,只如柳絮开过春风迎,一夜长梦初醒,江河湖海,崇山峻岭,皆如羽轻。 正思量间,寂真人忽听得小院门扉一阵响动,心下不由一惊,信手便把雪球给甩了出去。这边洛晨刚打好一桶水回来,才推开柴扉而入,只见一个白花花的球直奔面门,洛晨躲闪不及,鼻子一酸,脸上一凉,登时被这一个雪球结结实实地糊了一脸,也幸亏寂真人没用什么力道,否则这一雪球下去,洛晨非得被闷过去不可。 寂真人方才只想着把雪球甩脱,谁知信手一扔竟不偏不倚砸在洛晨脸上,身形一动就要上前,可还没迈步,就先看见洛晨站在院门口,满脸白雪,两只手兀自在半空胡乱挥舞,脚下拌蒜,好不滑稽。寂真人瞧着洛晨手舞足蹈的样子,一下子没绷住,竟是轻掩檀口,笑得腰都弯了下来,这一笑风姿绰约,清丽动人,只可惜洛晨双眼被雪糊住了,无缘得见。 过了片刻,洛晨才从方才那迎面一球中清醒过来,急忙放下水桶,伸手把脸上的雪抹干净。睁眼看时,只见自己的师父正安坐在北面藤椅上,淡淡地看着天空,好像方才的事情和她完全没关系一般,洛晨见状,心下纠结,但还是慢慢挪到南边的椅子上坐下,一面抹着脸上的雪水,一面小心翼翼地说道: “师父,那个,我今天真不是要把衣服弄脏了来气您的,您看您现在打也打了……嘿嘿……就原谅弟子这一次呗?” 寂真人转过头来,看着洛晨脸上还没擦干净的雪水,眉头又是一皱,随后竟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走到洛晨面前,抬起袖子,轻轻帮他把脸上的雪水擦拭干净。 “晚上照常修习静功,明日在寂寥界中修习观光之法,不可松懈。” 寂真人放下袖子,淡漠地扔下一句话,便自顾自离开小院,回到房舍中去了。洛晨呆坐在藤椅之上,方才师父虽然用的是袖子,可擦拭之间手指难免会触碰洛晨面颊。洛晨长这么大,这般肌肤之亲还是头一回,顿时六神无主,心猿意马,紫府又一次隐隐作痛,但这次的疼痛较之前却是轻了很多,以至于洛晨根本没有从方才的亲近之中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洛晨木讷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挪地走回房舍中,连后院的果蔬的都忘了浇灌。直到走回房间躺在床上,洛晨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只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修习静功全修到狗身上去了,师父不过是帮自己擦擦脸,自己就这般失态,哪里还是一个道门弟子应有的样子。 只是洛晨并不知道,就在他魂不守舍的这会功夫里,隐在他紫府之中那一片无根水仙已经悄然消散,但是封禁却并未削弱,反而越发强劲,将那股魔念死死困缚,是以这一夜洛晨修习静功不但不觉滞涩,反而更加顺畅,这正是“前事皆忘红颜远,直把同根做同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回 辞旧岁红花映白雪 换新桃异果赠恩师 上回说到,眼看着年关将近,八岁神笔二人怕洛晨不知道人宗年尾的规矩,特地将他叫了出来一一告知于他。洛晨听罢,将那些规矩记在心下,却并未对师父提起,只默默思索年关之时究竟要送出点什么才好,思来想去,早已有了主意,于是暗自准备不提。 洛晨修炼不缀,对于观光之法也渐渐有所领悟,每日在寂寥界中的时间亦缓缓延长。转眼已到年尾,这一日正是三十,洛晨一觉醒来,刚走到院子里,却发现房舍的门窗之上不知何时已然贴好了鲜红窗花,煞是可爱。屋门上也倒贴了一个大大的福字,这福字娟秀之中隐含大气,大气之内暗藏婉约,应是师父亲笔所写,门边贴着一副对联,其上书曰—— 笔墨辞旧时,龙蛇走罢年岁去 瑞雪迎新朝,白羽飞尽复从头 这窗上红花精巧,正是竹报平安梅开富贵,对联笔墨翩然,自有惊鸿之态道骨仙风,洛晨站在院中越看越喜,好一会才醒悟过来,急忙拎着水桶走出门去,可是这一出门不要紧,只见村中每一间院门之上早都挂起红灯,院内也隐有红色,想是窗花对联。 此时雪尚未停,放眼望去,村中红灯白雪相间,于寂静冷清之中透出三分喜庆,可观可赏,可感可叹,这正是—— 三冬夜半起清风,吹来窗外一点红。青烟袅袅归云麓,白雪皑皑落新灯。人间不忘除旧岁,仙山犹记守残更。爆竹缤纷铜樽满,亲朋宴罢酒炉空。师徒聊赠寻常物,问道明心一脉承。光阴无意催人老,回首千载亦匆匆。 洛晨在村中走过,一路观之不尽,感慨万千,以至于拎水都比平日慢了几分,后回过神来,又是一阵撒腿狂奔,才总算是没耽误功夫。 浇完最后一桶水,洛晨把空桶放在院子里,马不停蹄地跑进寂寥界中,却见这寂寥界也与平时不同。只见那无根水仙随风动,红幅小笺墨色新,上面正写着,四季平安百事遂,六六大顺昨到今,七星高照承天顾,八方来财金或银,谁说仙境无俗物,灵根不厌红尘心。 原来这寂寥界里不知怎么,漫天都是无根水仙,每一朵水仙下面竟然都挂着一张红色的小小挂钱,上面或是四季平安,或是八方来财,或是六六大顺,漫天红彤彤的挂钱,看起来着实喜庆,连带着寂寥界中原有的凄凉氛围都被冲散了不少。 看着眼前这般光景,洛晨心下竟不由得生出一阵莫名的舒适之感,似乎这空旷无垠的寂寥界也忽然变小了,面带微笑走上石台,师父正坐在案几后面,但今日却是没有抚琴,而是拿着一本书在翻看。 洛晨嘿嘿一笑,走到自己的案几后,一面坐下一面说道:“师父写得一手好字,大气而不失娟秀,弟子佩服,只是咱们修仙之人,不食人间烟火,写个四季平安,六六大顺也还罢了,哪里用得着八方来财?” 寂真人放下手中的蓝皮书本,瞥了洛晨一眼,淡然说道:“人宗门规,年尾之时须得张挂红灯,饰以窗花对联。方才写罢对联福字,我见红纸还剩下些,便随手写了这些东西,至于上面的字,不过是我在凡间之时听到见到的吉祥话罢了,不必当真。此时年月已久,世事变迁,倒也不知凡间还用不用得到这些老腔老调。” 洛晨当下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师父,这些可并非老腔老调,我儿时顽皮,以为过年净说那些个老掉牙的玩意,实在是无聊透顶,自己必要弄出个新花样,于是又是翻书又是杜撰,想琢磨出点新东西把这什么六六大顺,四季平安通通换掉,只求个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可是……” 寂真人对这个话题似乎也颇有兴趣,见洛晨迟疑,淡然问道:“可是什么?” 洛晨苦笑一声,带着自嘲的之态说道:“我琢磨出了那些个新词儿,谁知临到过年,见了亲戚朋友,饶是我平日里毫不怕生,口无遮拦,却也是怎么都说不出来,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老一套的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六大顺,连最简单的一句恭贺新禧,大吉大利都顺口无比,呵呵呵……” 洛晨在这自说自话,寂真人却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洛晨没注意到师父的反应,自顾自接着往下说道: “后来我也大概明白了,想来这新年便是如此,繁杂纷乱就无味,简单明了见真情。新年有礼节,但并非繁文缛节,给长辈三跪九叩倒不如大方磕个头问个安来得实在,之乎者也倒不如上来一句大吉大利听着顺耳,嘿嘿,能在人间流传这么久的吉祥话,看似平平无奇,却必有精微奥妙之处,别说几百年,就算是成千上万年之后,也必不会销声匿迹。” 说到这里,洛晨心中不由得感念父母双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去得早,所以每逢大年三十,父母必会带着洛晨早早起床,前去祠堂祭拜长辈,求祖宗庇护,让洛家风调雨顺。 祭拜过后,一家三口便会来在书房,饱蘸浓墨,在上好的红绒纸上写福字,随后便和家中仆役一同挂红灯,贴对联,全府上下一派热闹景象。可眼下父母双亡,家宅颠倾,此时又正值佳节,洛晨心下如何不难过,想着想着眼眶已然泛红。 洛晨这般,不过是思念父母的常情,并未牵带心中魔念,故而紫府之中的封禁也没什么反应。寂真人见洛晨面露悲戚,略一沉吟,随手一甩便将案几上的古琴挪开,随后书架上放着的笔墨纸砚并两张方形红纸倏然而至,寂真人扫了洛晨一眼,淡然说道:“此时屋里屋外窗花对联皆已妥当,但是院门之外的两张福字还未曾写,你且过来。” 眼下洛晨正沉于思念,竟是没听见寂真人所说,依旧垂头不语。寂真人轻轻一叹,指间带起一阵清风,笔墨纸砚又飘然落在对面案上,洛晨这才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寂真人。 “咱们院门两张福字尚未写好,你且写了去贴上,随后再来修炼。” 洛晨愣愣地答应一声,心中犹自感念父母,下意识地提笔就要写,却见砚中墨水已干。洛晨放下毛笔正要研墨,此时寂真人却悄然坐在他旁边,一只素手赶在前面将墨拿起,在砚台上慢慢磨了起来,一阵水仙清香飘然而至,沁人心脾。这砚台也是十分神妙,明明没有加水,可是寂真人磨了片刻,砚中已然有了墨汁。 过了片刻,寂真人见砚中墨水充足,这才淡然看向魂飞天外的洛晨,漠然道:“你此时不写,更待何时?” 这句话里略微带了一点灵气,洛晨只觉心神震动,登时清醒过来,急忙抓起笔,在墨水里沾了沾。看着被墨水沾湿的毛笔,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气,静功随心而动,整个人的气息倏然平复,笔止如山岳,岿然不动,笔走似江河,滔滔不绝,须臾一个福字写毕。洛晨虽然自打进入人宗就没再写过字,但这静功修行似乎与写字有着微妙的联系,所以眼下这一个字写得竟是轻车熟路,毫不生疏。 寂真人将这个福字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点了点头:“嗯,有骨有肉,运笔老练,还算说得过去,只是这字锋芒不齐,略有颤抖,却是显得有些畏手畏脚了,算不得上乘。” 这话一出,洛晨登时不服,毕竟他好歹也是江城乡试的状元,从小到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手好字不说炉火纯青,也早已收放自如,非同辈庸才所能比,此时被寂真人如此挤兑,立马说道:“师父,我是没看出我的字哪里锋芒不齐,要不您也写个福字,也好让弟子知道自己写的差在何处,怎样?” 这会洛晨心中只是不服,却忘了师父是修仙之人,寿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数百年光阴打磨下来,他一个凡人如何比?寂真人见洛晨出言挑衅,嘴角一翘,也不矫情,素手轻挥,剩下的那张方形红纸已然被挥到半空,寂真人运笔如飞,墨水悬而不落,须臾一个福字写成,寂真人放下手中毛笔,猛然一甩,悬在空中的福字直直地射向下落的红纸,不偏不倚隐在正中间,随后落在案上。 洛晨抬眼看去,只见这一个福字写得刚柔并济,转角之处浑和圆润,可紧接着便是锋芒毕露,气势滔天,而后气势收敛,又变得深藏不漏,如此起承转合,比划之间不但不显生硬,反而天衣无缝,水到渠成,洛晨对自己的书法再怎么引以为豪,这会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寂真人写罢,微微转过头来,淡然说道:“如何?” “咳咳咳咳,师父,您写的字真是冠绝古今,学生……学生甘拜下风,那个……我这就去把福字贴上,这就去!”此时洛晨也反应过来,师父是仙门中人,寿愈几百载,光是一点就足以傲视凡间,自方才居然还不服……嗯,现在也有些不服,但不服归不服,眼下师父这一手书法自己的确是望尘莫及。 洛晨一面干笑一面拿起两张相差悬殊的福字跑到院外贴好,当他再回到寂寥界中的时候,寂真人已然不在其中了。洛晨见师父已然离开,不消吩咐,便自行在石台中央修行静功,由于今天开始修行的时间有点晚了,所以当洛晨耗尽神思从寂寥界中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村中各家各户门口红灯通明,还真有几分辞旧迎新的味道。 洛晨拎着最后一桶水回到小院门口,看着门上红灯下两个天壤之别的福字,不由得摇头苦笑,推门而入,将葡萄藤浇灌妥当,随后便直奔后院地里。 后院种的水果并不多,只有西瓜苹果两样,但洛晨前几日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颗黄澄澄的水果,周身带刺,状若蜂窝。洛晨在江城的时候吃过这东西,似乎是叫凤梨,须得把皮剥了,泡盐水才能吃。洛晨那时还小,嫌麻烦,没蘸盐水直接吃了好几块,结果舌头都吃的流出了血,痛的几天不敢吃饭,直接沦为父母的笑柄。 凤梨吃起来虽然麻烦,但味道还是不错的,所以洛晨就打算用凤梨加上苹果西瓜,做一道果盘献给师父。他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好物什能拿得出手,胸口的碎瓷片和腰间的白雪碧心玉都不能送出去,所以思来想去,也只能做出这么个玩意来送给师父了,要是非得送个法宝灵草之类的,洛晨还真拿不出来。 小心翼翼地摘下凤梨,洛晨又摘了一个西瓜两个苹果,做贼一般溜回自己房中,随后才从厨房里拿了一个大盘子,一只汤匙和一把菜刀,小心翼翼地开始切水果。 这正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西瓜和苹果都还好说,唯独这凤梨难缠得紧。洛晨小时候看别人给凤梨削皮那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到了自己手里就变得难如登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浑身是刺的玩意勉强削了皮,手指也被戳破了好几次,若是凤梨也能够滴血认主,这会估计早就死心塌地了。 瞪着眼睛喘着粗气把光秃秃的凤梨摆在盘子正中央,拿起勺子将中间掏空,随后把苹果切成碎块放入其中,然后再把西瓜切好摆在四周,这一道果盘就算大功告成了。把菜刀送回厨房,回屋往床上一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过程坎坷,但眼前这一盘水果总算是像模像样,还能拿得出手。 眼下亥时将尽,洛晨也不睡觉了,只坐在床上修习静功,等子时夜半,便去给师父叩头,顺便将这个小玩意献上,聊表敬意。思虑至此,洛晨还真有点期待,不知师父会用什么东西来还礼,这正是“须臾新桃除旧岁,一念倾城换红颜”,究竟不知这洛晨要如何将果盘送出,寂真人又会以何物还礼,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回 献鲜果偶得香甜味 弄琴弦歌起念奴娇 上回说到,这临近年尾,人宗村落之中挂起红灯,张贴窗花福字,一派喜庆景象。洛晨在寂寥界中修行出来,便在后院地里摘下一些新鲜水果,拼凑一盘,以此作为献给师父的新年之礼。等到这水果打理妥当,已是亥时将尽,洛晨便在屋中修习静功,只等子时夜半。 过不多久,只听村中传来一阵打更声,这声音清脆悠长,绵绵不绝,将洛晨缓缓从修持的状态唤醒过来。洛晨闻得此声,心知这应当就是神笔师兄之前提到的“岁末更”,此更一响,弟子便可以将自己准备的岁礼送给师父,师父也可将回礼交予弟子。 洛晨从床上跳下来,端起盛满水果的盘子便走出了房间,只是还未来得及去往师父房门,就瞥见一道身影正站在小院中,削肩白雪三四片,青丝绾以二尺红,不是寂真人还有谁? 这寂真人平日里不过用粗布将一头青丝简单一绾,可此时却换成了一条大红丝带,清冷孤寂之中平添一丝妩媚大方。从背后看去,只见她布衣麻裙空山坳,青丝如瀑千尺涛,素手扶风连玉腕,轻抹缓带系红绡,徵羽宫商空相错,碧弦声声归寂寥,沧海桑田观不尽,且吟一曲念奴娇。 洛晨看着站在院中的寂真人,呼吸不自觉便漏了一拍,随即眉头一皱,总觉得近来自己这位冷若冰霜的师父似乎变得越发可亲可敬,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走上去看一眼,说几句话,若是不这么做心下便会隐隐作梗,好不别扭,刚拜入师父座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正思量间,一阵冷风从外而入,几片飞雪被风裹着飞进了洛晨的鼻孔里,洛晨只觉鼻子里面一凉,险些一个喷嚏打出来,也顾不得胡思乱想,忍着鼻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中,朝着寂真人的背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说道:“师父,这几个月来您对弟子悉心栽培,弟子此时修为尚浅,无以为报,见后院有一凤梨,所以草草凑了鲜果一盘,望师父笑纳——阿嚏!” 这一个喷嚏终是没忍住,猛然打了出来,好在洛晨此时尚未抬头,才总算是没糟践了盘子里的好玩意。寂真人虽然对道场之内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但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洛晨不放,故而眼下还以为洛晨不知人宗岁末的规矩,早就去休息了,这会他忽然端着一盘鲜果出现在院里,寂真人还真有些意外。 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手端瓷盘跪在雪地里的洛晨,寂真人心下微动,并未催动灵力,而是慢慢弯腰伸手,握着洛晨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淡然说道:“这人宗岁末的事情,是八岁和神笔告诉你的吧。” 洛晨端着瓷盘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也不打扫身上的雪,笑着说道:“正是两位师兄告诉我的,师父,我刚入门没多久,也拿不出什么好玩意来,前几日在后院地里发现一颗凤梨,应该是八岁师兄给我种子的时候不小心夹带在内,整片后院只有这么一颗,所以就切了来献给师父。” 寂真人低头看去,只见盘里一片红霜拥黄玉,半盏黄玉琥珀盛,清淡甜香扑鼻,红绿二色悦目,盘中黑星万点,却是西瓜腹中籽,那凤梨肉厚中空,汁清果美做仙羹,直看得人食指大动,口内生津,不过是三般田园寻常果,如此来却成美味妙珍馐。 起初洛晨不过是把凤梨中间掏空,随后将切碎的苹果放了进去,谁知这仙家田园里种出的凤梨如此多汁,这才多大功夫,沁出的汁液竟已然把苹果浸泡在内,反散出一阵极为甜香清爽的气息,苹果被这汁液一泡变得略有些粘稠,就如同这凤梨之内盛的是一碗粥一般,看着便觉胃口大开。 寂真人微微一笑,淡然说道:“你此时不过刚刚入门,我本想着第一年的岁末就免了,等到明年再说与你知道,谁知八岁神笔二人竟提前告知于你,也难为你费心思做了这么道……这么一道菜出来,既如此,为师便却之不恭了,这一盘鲜果,咱们师徒二人同享便是。” 说着,寂真人随手一挥,葡萄藤倏忽织就了一张藤桌,两把藤椅,师徒二人坐下。寂真人心知洛晨遵守师徒之礼,定然不会先吃,于是便先行拿起汤匙,在凤梨当中舀起一点苹果凤梨汁,轻张檀口,慢开樱唇,送进嘴里。只觉这清汁浓而不腻,苹果脆而不涩,两下混合,苹果清甜,凤梨鲜美,竟是别有一番滋味,即使是寂真人这般早已不沉迷五味的仙人,都觉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寂真人天生一副清冷面容,心中对这味道再怎么喜欢,脸上也并未表露半分,洛晨对此也早已习惯,见师父自在那边细品慢尝,当下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一边嚼着果肉一边说道:“师父,这凤梨的味道不错吧,我小时候第一次吃凤梨可是尝尽了苦头,这凤梨啊须得在盐水之中浸泡一时三刻,才能入口,否则舌头会……” 洛晨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似是光顾着给凤梨削皮掏心,早已把浸泡盐水这件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而此时……师父却已经吃了这没浸过盐水的凤梨。洛晨儿时因为这件事情被嘲笑了好多天,此时重蹈覆辙,心下一乱,竟忘了师父乃是得道的仙人,伸手就把汤匙给抢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在凤梨中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随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师父,没事了,我还以为我忘了给凤梨浸泡盐水,这会尝来,应该是泡过了,嘿嘿……”洛晨把嘴里的水果咽下去,如释重负地说道。 寂真人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平静地说道:“这凤梨汁水略显刺舌,若是凡人直接食用,口内应如针刺,一旦吃的多了,还会破皮流血……” 洛晨闻言,如遇知音,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嗯嗯嗯,师父你说的没错,我小的时候就是因为不知道还有这般禁忌,一顿胡吃,结果口舌皆破,疼得好几天都不敢吃饭呢……” 寂真人淡淡地看了洛晨一眼,接着说道:“我已是真人境圆满,你虽没有修为,但日夜修持静功,筋骨血脉强健非常,一个凤梨而已,只要你别连皮一起吃下去,就不会伤到分毫。” 洛晨原本轻松的表情登时凝固在脸上,这会他已经万分确定,自己就是没给凤梨泡盐水,但这些不过寻常小事罢了,诚如师父所说,这会给他一杯滚开水他都能一口喝干毫发无伤,更何况区区凤梨?但……但方才他手忙脚乱,拿过汤匙就吃,似乎忘了师父刚刚也用过这小小的汤匙…… 眼下洛晨的心都跳到嗓子眼里了,半举着汤匙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么愣愣地定在那里,不敢妄动,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往小了说那是不尊师长,往大了说就是欺师灭祖,管你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寂真人虽然从未责罚过他,但洛晨却从不认为师父是一个软弱好欺之人,这一次多半是逃不过了。 洛晨心下虽然惊慌,可是在这惊慌之余,却还隐隐有一丝异样情愫自紫府而发,不明不灭,但又清晰无比。正因为这一丝情愫之故,洛晨这会才会呆若木鸡,一动不动,而不是战战兢兢地下跪,认错求饶。 半晌,寂真人才缓缓伸出素手,从洛晨手中把汤匙接过,灵力一催,上面附着的果汁残渣已然被一扫而光,比在水中清洗的还要洁净无数倍。寂真人清理过汤匙,这才继续品尝起眼前鲜果来,就如同之前种种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洛晨见师父神情淡然,并未有什么不悦之色,这才缓缓放下手来,只觉一阵心虚,却是再也不敢多说半句话了。师徒二人一言不发,一盘水果默默吃完,西瓜全进了洛晨的肚子,至于凤梨,寂真人那是一点都没给自己的徒儿留,直看得洛晨垂涎无比,没办法,他之前好死不死尝了一口,那般味道入喉,谁还吃的下西瓜? 看着眼前一盘子西瓜皮,洛晨正要起身收拾,此时寂真人却忽然说道:“你的岁礼我已然收到,人宗规矩,师父也当赠弟子一礼,我之前并无准备,却不知你想讨些什么?” 洛晨刚刚才犯了浑,这会哪还敢要什么还礼,急忙说道:“师父,弟子不过做了一盘水果孝敬,这水果吃完就没了,又不像什么物件可以一直带着,哪用得着什么还礼,吃过拉倒,吃过拉倒!” 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寂真人却摇了摇头:“不可,你既在此时前来献果,那这盘水果便是岁礼,弟子献礼,师父不可不还,你且说你想要什么凡物便是,功法兵器就不要提了。” 人宗规矩,岁礼需是凡物,不可以功法兵刃之流作为岁礼。洛晨思量片刻,苦笑道:“师父,并非弟子不愿讨要,实在是压根没想过这一回事,既然宗门规矩如此,那便请师父随便赏赐些什么就是了,弟子断不会挑肥拣瘦。” 寂真人闻言,低头沉吟半晌,这才缓缓说道:“你送我的鲜果一盘,吃完便无,那我就回你村歌一曲,听过作罢,你看如何?” 洛晨都说了不会挑肥拣瘦,此时自然无不应允,当即躬身说道:“多谢师父赐歌,弟子洗耳恭听。” 寂真人点了点头,双手间灵力涌动,飘然一挥,平日里放在寂寥界中的古琴倏然出现在半空,悬而不动。寂真人双手按弦,淡然说道:“此曲本是一首词,后传唱开来到我耳中,看这词内容尚可,便将其中不合韵律的地方略作修改,才有了今日的样子。” 洛晨心中一动,问道:“师父,既然这曲子原是古词,不知这词牌又是什么?” 寂真人闻言一叹,片刻才幽幽说道:“这一首词,名唤念奴娇。” 闲话说罢,清冷之音飘然而起,正是一首古韵之词,其间错落有致,引人入胜—— 楼台峥嵘,春风度,一笑王孙若鹜 玉手轻拨,七弦怒,曾引良人相顾 酒过千杯,山盟无数,尽付长亭路 朦胧泪眼,难教韶华且驻 须臾别后经年,桥头尘起处 宝马雕车,前拥后簇 迎佳人,更兼喧嚣锣鼓 不语垂珠,叹痴心如故 月色清冷,酒暖红烛,弄剑风起长哭。 清风渐起,衣袂飞扬,尽管寂真人声音清冷,琴韵萧然,但这一首词中的相思之意,凄凉之情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反而借着这冷音寒韵变得愈发催人泪下。洛晨看见眼前光景,不由自主便想起蓝心,可是一动念头,便会牵连魔心,引得紫府之中封禁自动,将这股思念打散。 洛晨紫府的封禁本就是寂真人用本命水仙的花瓣种下的,两厢同根,自有感应。这等感应在寂真人这边微不足道,但却对洛晨影响颇深,他会忽然觉得师父可亲可敬也正起于此,这会心魔被封禁压制,洛晨满心相思无处发泄,不由自主地便放在了眼前的寂真人身上。 “铮——” 洛晨正听得入迷,寂真人的手却猛地一抖,原本和谐的琴音忽然一变,小院之中灵力鼓荡,古琴瞬间消失无踪。寂真人双手向下一按,飘然站起,洛晨被方才的高亢之音吓了一跳,兀自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师父。 寂真人行若无事地瞥了洛晨一眼:“你的礼我已经还了,且回去休息吧,打明日起,我会开始传你道门内功和入门术法。” 说罢,寂真人也不管洛晨听进多少,便自行推门入户,回房去了,把洛晨一个人扔在院子里。洛晨愣愣地在铺满白雪的地上坐了半晌,还是没明白师父的琴音为何忽然凌乱,左思右想无果,只得站起身来回到房中休息,却不知这一段清歌,一夜光景,日后会惹出多少事来,这正是“阴极化阳阳转阴,魔念才平情念生”,究竟不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回 藏书阁真人赐道法 错卦辞小徒受责罚 上回说到,年尾已至,洛晨早准备好一盘鲜果,送与恩师寂真人。寂真人本以为洛晨不知年尾岁礼一事,并未准备回礼,遂在院中抚琴清歌一曲,聊做回赠,只是这歌还没唱完,寂真人却忽然按弦不弹,匆匆离去,洛晨莫名其妙,只得作罢,随后也回房不提。 人宗之中虽有年尾旧俗,但不会像凡间那般团聚吃喝,师徒之间不过互赠岁礼,闲谈几句也就罢了。须臾年尾已过,宗中弟子照旧各自砍柴生火,养鸡养鸭,锻炼心神,精修术法去了,人宗再怎么像人间,到底还是仙门,自不与尘世相同。 这洛晨虽只睡了后半夜,但内有静功加持,神完气足,早上醒来也不觉困顿。起身刚走出房间,却见师父正站在廊中,洛晨急忙上前躬身,说道:“师父,您今日不在寂寥界内,想是找弟子有事?” 寂真人点点头,随后转身走到寂寥界的入口,双手一动便是一个八卦印,随后灵力涌动,轻飘飘地盖在门上。洛晨心下凛然,师父平日里开寂寥界根本用不着什么手印,直接灵力一催便可进入,今日却结出八卦印来开门,难不成这一扇门还有别的玄机不成? 正思虑间,寂真人已将手印收回,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开,可显出的却不是寂寥界中的光景,而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书房中四壁都是书架,架上满满排列着各种书籍,隐隐可见“手印”,“内经”,“阵法”之类字样,屋内并无门窗,也无灯火,但却明亮适中,十分神奇。 寂真人带着洛晨走进屋中,这才说道:“你修成听息之时,道基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为保万无一失,我才让你多修了将近半个月的观光之法,眼下你道基尽复,静功大成,可以开始修习我道门心法,这三本书你且拿去,无论用何等方法,必须字字句句记在心中,半点不可出错。” 说着,寂真人看都不看便从书架上取下三本书递了过来。洛晨见师父语气严肃,当即正色接过书本,定睛看去,只见这三本书乃是《易经》,《脉谱》,《浣灵诀》,其中《易经》最厚,《脉谱》次之,《浣灵诀》最薄,只有半指宽左右。 洛晨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觉得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随后一阵清凉之感沿着肩膀流遍全身,眼前一亮,脚下一空。洛晨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然不在书房之中,而是站在寂寥界的石台之上,师父正坐在不远处案几后面。若不是手中还捧着方才的三本书,洛晨真会以为方才不过是南柯一梦。 寂真人坐在不远处,声音淡漠:“这三本书乃是入门,《脉谱》所录乃是人体经脉窍要,须得烂熟于心,待到熟悉自身经脉之后,便可修习《浣灵诀》,浣灵诀可以炼化入体灵气,你日后修习少不了要用到,然而这《易经》眼下却是无用……” 洛晨看了看手中厚厚的《易经》,心下隐隐有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师父,自打入门,您在我修行上的安排从来都是无比严谨,修道基,养经脉,稳固心境,步步为营,这会既然给了我这本书,那必然有其深意,嘿嘿,师父,我说的可对?” 寂真人淡淡地看了洛晨一眼,算是默认了他说的话,接着讲道:“《易经》眼下虽无用,但却是你日后成界的关键,所以这本书中一字一句,一卦一象,你死记硬背也好,东拉西扯也罢,一年之内务必全数记在心中,《易经》一共六十四卦,前八个月你要将每一卦的卦象,爻辞统统记下,后四个月专门熟悉六十四卦方位,我会随时考校于你,若你记错一个字,必有重罚。” 这最后一句虽然语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洛晨却分明感觉到一阵寒意从紫府之中窜了起来,深入脏腑,冰冷无比,整个人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这寂寥界转中的凄凉氛围又浓重了些。 寂真人没理会洛晨的反应,继续说道:“从今日起,你早上起来不必再去打水浇灌藤蔓,只在晚上浇灌一次便是。其余的时间你在房间中也好,寂寥界中也罢,看什么书也随你,我并不会多加管束,但若是考校你的时候你答不出或是答错了,自觉些,不要让我多费唇舌。” 洛晨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那个……不知这惩罚,到底是什么呀?” 寂真人瞥了洛晨一眼,淡淡地说道:“一个字一桶水,若是错了整句,这一句里有多少字,便去村口拎多少桶水。” “呼——” 洛晨闻言,不由的松了口气,院中木桶轻便无比,加上村口井中的水也是十分轻盈,对于此时的洛晨来说别说拎一桶,就算是三十桶,四十桶也不在话下。洛晨固然知道所谓惩罚应该不会这么轻松,但还是下意识地放松了几分,毕竟他也是得过状元的人,这三本书再难,还能难过多年来自己背过的书本么? 洛晨是怎么想的寂真人并不关心,身形一闪已然把洛晨带出了寂寥界,入口倏然关闭。洛晨站在走廊中,看着紧紧关闭的木门,脸色一苦,转向寂真人,哀声道:“师父,您不必这么狠吧……” 人宗之中虽然灵气丰沛,但寂寥界可是寂真人亲手打造出来的,内里不但灵气充盈,还暗含了寂真人的道意,在其中修炼能让人心思敏捷,容易顿悟。此时寂真人把这门关上了,明摆着就是不让洛晨在寂寥界中修炼的意思,洛晨如何不急? “修道本就不易,之前那般宽松不过是让你借着修复道基的过程适应人宗的氛围罢了。你也不用沮丧,先看完《脉谱》,再研读《浣灵诀》,你便可以纳灵入体,我此时虽关闭了寂寥界,但你若有本事把门打开,自行进入,我亦不会阻拦。” 寂真人说完,便朝着院外走去,留下洛晨拎着三本书一脸衰样站在走廊里。 “今日将乾坤屯蒙需五卦,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简诀背完,晚饭之前我会考校于你,剩下的你自己把握,每天至少修习两个时辰听息,一个时辰观光。”寂真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洛晨这下可不敢发愣了,单静功修习就占去三个时辰,还要背书看书,稍有懈怠就真来不及了。 没工夫抱怨师父严厉,洛晨捧着三本书就跑回了房间,仔细研读起来。《易经》之中相对文字,其实还是卦形之类的图案更多一些。洛晨此时顾不上细看,一双眼睛全放在文字上,也不管是什么意思,反正一股脑先记在心里,应付过了晚上的考校再说。 六十四卦每一卦的内容其实都不算多,奈何晦涩难懂,而且洛晨还要记住五个卦象,故而也颇为费力,在房间里直背到黄昏,才好不容易记住了这前五卦的所有内容。眼下也没空休息,洛晨急匆匆地把《易经》扔在一边,拿起《脉谱》就看了起来。 这《脉谱》记录的是人身上各大经络,外加奇经八脉,和《易经》一样,没多少文字,只是将这各大脉络的穴位名称以及走向略作说明,其余的大多是各种大同小异的经脉图,洛晨找到肺经和大肠经简诀,如法炮制,也不管什么意思,闷头就是死记硬背,这边刚刚背完,寂真人的声音已然在门外响起。 “洛晨,出来。” 之前师父对自己都是放任自流,不加管束,此时一转身就如此严厉,一时实在是难以改过。洛晨一面想着,一面拿着书本走出房间,此情此景倒有些像是在凡间进学一般,洛晨思虑至此,心下别扭反倒消解了些。 寂真人见拿着三本书走了出来,眉头一皱,片刻才说道:“手太阴肺经简诀。” 洛晨呼出一口气,朗声背诵道:“手太阴肺中焦生,络肠循胃散流行,上膈属肺从肺系,横出腋下臑肘中,循臂寸口上鱼际,大指内侧爪端通,支络还从腕后出,接次指属阳明经。” 寂真人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手阳明大肠经简诀。” 洛晨答上一问,心下大定,当即回道:“阳明之脉手大肠,次指内侧起商阳,循指上廉出合谷,岐骨两筋循臂肪,入肘外廉循臑外,肩端前廉拄骨旁,从肩下入缺盆内,络肺下膈属大肠。支从缺盆直上颈,斜贯颊前入齿当,环出人中交左右,上挟鼻孔注迎香。” 洛晨在被叫出来之前正在背这两首经络简诀,故而此时寂真人问起,回答得还算流畅。寂真人再次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去,洛晨下意识地就跟在了身后,谁知寂真人走了没两步忽然回头,直视洛晨,冷声问道:“乾卦彖辞。” 此时洛晨还沉浸在那两首歌诀里,忽然被这么一问,顿时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才突然说道:“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寂真人闻言,目光稍微柔和一些,点头说道:“好了,先吃饭,吃过了饭我再来考你。” “呼呼呼——” 洛晨总算是松了口气,方才师父猛回头,一个问题问出来,可是把他问出了一身冷汗,险些就栽在了这个问题上。洛晨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走到藤桌跟前坐下,刚拿起筷子,寂真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蒙卦象辞。” “嘶——” 一股寒意猛然从洛晨脊背窜了上来,好悬把手里的筷子给扔了,缓了许久才说道:“山下出泉,蒙。君子以……哦,君子以果行育德。” 寂真人站在不远处修剪藤蔓,听到洛晨所言,也没什么反应,连手里的动作都未曾停顿。这可苦了洛晨,一顿饭吃得是小心翼翼,每次都不敢放太多的饭在嘴里,生怕师父冷不防就问出一个问题,可是他这般谨小慎微,寂真人反倒一言不发,直到洛晨吃完,都没有再问过他。 饭吃完了,洛晨如释重负,端起碗盘就要去洗,谁知刚站起身来,寂真人那清冷的声音却又一次传来:“屯卦六三。” 寂真人的声音暗含威压,可令人心生恐惧,如此出其不意正是为了让洛晨将字字句句皆牢记心中。此时洛晨惊得连气都喘不匀了,扑通一声又坐回了藤椅上,急忙把碗盘放下,强忍着那股令人汗毛倒竖的凉意,结结巴巴地说道:“既……既鹿无……无虞,惟……惟入于林中,君子几……几不如舍,往吝。” 见洛晨所答不错,寂真人这才点了点头,随意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洛晨闻言,如获大赦,端起盘子撒腿就跑进了房中,三下五除二把碗盘洗刷干净,本不想回到院中,奈何他那三本书还在院里的藤椅上放着。站在走廊中犹豫再三,洛晨终是壮着胆子走到院中,伸手把三本书拿在手中,可是这边刚拿起来,寂真人的淡漠的声音便幽幽传来:“乾卦九三。”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老是被这么吓唬,洛晨也生出了一丝火气,想都没想直接说了出来。谁知寂真人闻言,冷笑一声,哂然道:“错,九三乃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这一句一共十二字,十二桶水,去吧。” 洛晨一愣,乾卦自己算是背得比较熟的了,可没想到最终竟是错在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洛晨一脸不服地走向院里的水桶,心下不以为然,毕竟这一桶水的分量是在是轻得很,用这个做惩罚本就没什么作用。 “师父,我这就去——我勒个去!” 洛晨一个踉跄,险些把脑袋扎进桶里,原因无他,只因这平日里轻飘飘的木桶竟然变得极为沉重,洛晨用上十分的力气才能拎起来,用上十二分力才能提着走动,还没走几步已然面红耳赤,双臂发酸。 寂真人对洛晨视若无睹,自顾自说道:“十二桶水,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提不完,那么就翻一倍,二十四桶。” 洛晨惨嚎一声,登时不敢再停顿,死命拎起水桶便朝外跑去,说是跑去,其实也没比走路快上几分。这水桶之前轻巧,装上水也没重到哪去,可是眼下水桶极为沉重,装上水拎起来更是吃力,洛晨生怕一个时辰之内拎不完,不敢少歇,一路上大呼小叫,生拉硬拽,惹得宗中弟子纷纷在院中观望,一时间整个村落里竟是比岁末还要热闹。 洛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八岁神笔自然也听见了,二人都是过来人,知道寂师叔是在锻炼洛晨,所以不但不出手相帮,反而站在一旁一人拿着一只香瓜一边啃一边幸灾乐祸,直看得洛晨眼里冒火,头顶生烟,拎水的速度翻到快了几分,总算是赶在一个时辰过去之前拎完了十二桶水。 寂真人看着瘫在了院子里的洛晨,面色平静,淡然说道:“回去修行静功,可助你回复。” 说完,寂真人也不管洛晨死活,便自顾自进屋去了。洛晨此时筋疲力尽,索性也不回房间,就在院子里修行静功,过了片刻,只觉筋骨舒爽,气力恢复,这才站起身来回到房中修行不提,正是“根基一成入道途,步步坎坷炼真仙”,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回 成周天参透浣灵诀 寂真人留书引相思 上回说到,这岁末一过,寂真人便传给洛晨三本书籍,让他自去背诵。谁知洛晨第一天就出了差错,寂真人也一改之前宽纵之态,让洛晨拎着一只极为沉重的水桶来来回回打了十二桶水,直累得他筋疲力尽,动弹不得,即便如此,寂真人依旧毫不容情,第二日依旧让洛晨背诵《周易》《脉谱》。 “足阳明胃经简诀。” “胃足阳明交鼻起,下循鼻外入上齿,还出挟口绕承浆,颐后大迎颊车里,耳前发际至额颅,支下人迎缺盆底,下膈入胃络脾宫,直者缺盆下乳内……” “萃卦彖辞。” “萃,聚也;顺以说,刚中而应,故聚也。王假有庙,致孝享也。利见大人亨,聚以正也。用大牲吉,利有攸往,顺天命也。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困卦九二象辞。” “来徐徐,志在下也。虽不当位,有与也。” “错,困卦九二象辞乃是困于酒食,中有庆也。一共八字,八桶水,去吧。” “啊啊啊——” 从那一日起,洛晨再没进过寂寥界,每日或是在前院,或是在后院,甚至是吃饭的时候都捧着书本不断地翻看。起初还好,左右不过那些,可是几个月过去,累积下来的内容已经十分庞杂,寂真人随时随地都会提出问题,洛晨不能对答如流,少不了要拎着那死沉死沉的水桶前去打水,被神笔八岁两个看热闹的气个半死,然后再累个筋疲力尽。 这惩罚虽重,但寂真人也自有分寸,绝不会在洛晨拎水过后,行功调息之时提问,有时洛晨用力不当,伤了骨骼经脉,寂真人还会为他打入灵气调理。 这些事情洛晨自是不知,只知道自打开始研读《脉谱》之后,修习静功时竟能隐隐看见体内经脉走向,中有白光流转,神妙无比。随着记住的经脉越来越多,静功所见的经脉也越发清晰繁复,修行之中体力精力也是越发充沛,远非从前可比,洛晨心知此乃背诵《脉谱》之功,自然加倍用心,努力研读不提。 半年倏忽即过,眼下已是七月,洛晨终于将《脉谱》尽数背完,开始参悟《浣灵诀》。此时华都入狱,家宅遭焚这诸多变故刚好过去一年,以至于洛晨心境略显不稳,紫府之中魔念隐隐挣扎,冲击封禁,故而寂真人稍稍减少了平日里对洛晨的考校,只等他渡过这段时间之后,再行细细考察不迟。 这一日洛晨背过《易经》,见天色尚早,还未到给葡萄藤浇水之时,于是便随手拿起《浣灵诀》来观看。这《浣灵诀》虽只有半指厚,可却和《易经》一样晦涩难懂,洛晨参悟许久也没什么起色。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书中第一页写的浣灵总纲——山中石底有苦泉,恶浊不过正中间,扫去尘泥还清澈,复归石中自甘甜。 皱着眉头把这总纲再读一遍,洛晨心中虽隐隐有感,但偏偏捉摸不清。书中内容洛晨早已滚瓜烂熟,然而这总纲才是解开其中窍要的关键所在,不明悟总纲之意便不懂书中所言,若是贸然加以揣测,蒙对了还好,一旦蒙错了,走火入魔已经算是最轻的后果。 慢慢呼出一口气,洛晨眼睛盯着手中书本,缓缓思量,并没有逐字逐句地去抠,他自是明白欲速不达的道理,若是一味苛求顿悟,矫揉造作,反而落了下乘,不但不能顿悟,还会坏了心境。故而也不着急,只在心中似想非想,将念未念,缓缓研习——这正是洛晨在静功修习中悟出的道理,顺其自然,自然而然。 此时寂真人正在院中修剪藤蔓,透过窗子看见洛晨坐在屋中,神情自然,知他此时已入静,说不定会有所收获,于是便将心中要考校他的问题放在一边,轻轻一挥手,窗户悄然闭合,隔绝响动,任由他在屋中参详。 只是这寂真人不知,就在她帮洛晨关好窗户的瞬间,洛晨头顶百会穴上忽然亮起一点银芒,银芒之中正是一根极为细小的银针。细细的针上刻着无数鬼面,有喜有悲,有爱有恨,重重叠叠,无穷无尽,若是蓝心在此,必能认出此时插在洛晨百会穴中的正是当年鬼婆所赐鬼仙至宝——摄魂针。 原来,当年洛晨锒铛入狱,蓝心为了救她寻到鬼婆,鬼婆顺势而为,用摄魂针将洛晨三魂七魄封禁在内,肉身无魂魄驱使,便如同死了一般,洛晨便借着这假死之象才得以脱离天牢。 这事到此本来也就完了,只是鬼婆收回摄魂针时却略动手脚,用一根假针骗过蓝心,真正的摄魂针依旧留在洛晨百会穴中。这针本就是至宝,又有鬼婆这等绝顶鬼仙炼化,隐迹藏形,故而才能存身于洛晨百会之中,连寂真人也没能发现。至于鬼婆为何会把这摄魂针留在洛晨体内,个中缘由却是无人知晓。 这些往事洛晨自一无所知,只觉阵阵凉意自头顶而下,心中清明,神念通达,当下再次看向手中的浣灵总纲,一眼扫过,心中渐有定论,不由开口念道:“山中石底有苦泉,恶浊不过正中间,扫去尘泥还清澈,复归石中自甘甜……元灵入体存关元,膻中不容邪浊玷,炼化元灵经紫府,复还关元成周天。” 思虑至此,洛晨只觉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之前所记《浣灵诀》中字字句句顿时明朗无比。洛晨按下心中狂喜,盘膝坐在椅子上,也不动用观星引灵,只借着吐纳之法纳灵入体,只见天地灵气飘忽而至,缓缓进入关元穴,亮白一片,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浊气邪气混在其中。 洛晨老神在在,毫不慌乱,引动灵气上溯膻中。只见膻中自有白气成旋,乃是这段时间洛晨修行静功,自身所生一缕先天气,灵气汇入其中,与先天气互相交缠,果有丝丝浑浊从灵气之中渗出,自膻中散出体外,剩余灵力清澈明亮,虽仍微有瑕疵,但比之前却是强了太多,随后向上过紫府,经任督二脉回到关元之中,此乃一周天。 原本洛晨的紫府已被寂真人封禁,灵力不得而入,但后来洛晨在修习静功之时误触心魔,寂真人将一片无根水仙种进洛晨紫府,这一下却是将心魔单独封禁在了紫府深处,故而此时灵力畅行无阻,方能借任督二脉而成周天。 此时一周天行完,洛晨本想再次纳灵行气,可是却发现膻中先天之气略显淡薄,想来炼化灵力便是要消耗这先天之气。若是此时不知进退,一味纳灵,反而会使得浊气入体,伤及经脉,就如同之前在凡间滥用观星引灵一般。洛晨想明白其中利害,当即收功停止,不再纳灵,而原本吸入的灵气经过先天之气涤荡,也并未散去,而是老老实实地收归关元,既可行周天以还神,也可入经脉以疗伤。 缓缓收起功法,洛晨睁开眼睛,心下不免一阵激荡,拜入人宗一年有余,虽然日日修习静功,听息观光也有所成,但直至此时才算是真正纳灵入体,踏进道门,一想到体内灵力多般妙用,下能激发符箓,上可催动术法,洛晨心中便是期盼无比。可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此时在他心中,寻找父母蓝心不知何时已然变得不似之前那般重要了。 气行周天虽然看似简单,实则极为费时,这一周天下来,外面天色早就黑了,可是洛晨此时却是半点睡意皆无,反而极为亢奋,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来在院中,见院里前后无人,洛晨知师父已经回房,这才转身摸到寂寥界入口之中,念头一起,关元之中所存灵力沿着手太阴经涌了上来,阵阵白光闪烁,洛晨兴奋地把颤抖的手按在眼前的木门上,然后—— 寂然无声。 眼前的木门依旧紧紧闭合,没有一丝要打开的意思,洛晨心下不服,当即将关元之中灵力尽数用出,可是这木门依旧没有反应。过了半晌,洛晨愣愣地收回灵力,看着眼前木门,又仔细地把师父打开入口时的情景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做错,灵力的量也差不多,可是为什么这木门就是不开呢? 洛晨早已开了阴阳眼,黑暗之中也能视物,细细地打量了这木门一遍,却根本没发现有什么蹊跷,洛晨左看右看看不明白,却发现门板上刻着的象征富贵的纹路十分有趣,这图案里有五朵牡丹,四朵分局上下左右,还有一朵最大的在中央,实际上乃是暗合五行之意。 五行? 洛晨盯着这五朵花看了片刻,眼睛忽然一亮。方才灵力注入手太阴肺经,肺属金,这木门摆明了是属木的,能打开就怪了。洛晨想到这里,灵力一动,循着足阙阴肝经流转而去,肝属木,两下相合,洛晨再次抬手向着门板推了过去,这一次紧闭的木门应声而开,露出后面悬空石台——正是阔别已久的寂寥界。 “呼——” 强忍着欢呼的冲动,洛晨小心翼翼地踏上悬空石径,朝界内走去,只是他并没有发现,就在他踏入寂寥界的时候,一道清冷的身影倏然从廊中闪过,青丝漫卷,莲步轻挪,经大门,出小院,直奔村外去了。 半年多没有走进这寂寥界,此时再次踏上这摇摇晃晃的石径,洛晨还真有些不适应。一路走到中央石台,只见这里的布置与之前并无两样,松树青翠,屏风大气,案几稳固,古琴高雅,这边是书架,那边是剑盒,一草一木毫无变动。 慢慢走到自己的案几前,洛晨看见案头竟放着一封信,两本书和一把剑,上面还写着自己的名字。伸手将信封拆开,洛晨展开信纸,定睛看去,这封信正是师父寂真人所书,其上曰: “洛晨,此时你已能纳灵入体,开启寂寥界,为师深感欣慰。只因当年为师在凡间历练,把一件兵刃遗落,此番离去,需得把这兵器寻回炼化。我不在这段时间你需修行不缀,桌上书本乃是太极拳谱和太极剑谱,这两门功夫乃是道门基础之功,不但有风云变色之威,亦有温养道心之用,你时时练习,切不可松懈。 从今日起,你除了每日背诵《易经》之外,需在这寂寥界中修习拳法剑术,此二者虽深,然玄门正宗,明心见性,你只要按部就班缓缓修炼,便不会走火入魔。待我回来,不仅要考校你《易经》所学,更要查看拳剑所成,你若是有所领悟,我便将寻回的兵刃赠送与你,但若被我发现你竟敢偷奸耍滑,定重重责罚。” 信件并不长,到这就完了,下面还写了一个“寂”字,全做落款。洛晨在今天午后还见师父在院中修剪藤蔓,谁知晚上师父就已然离开,平日里朝夕相处并不觉如何,转眼人去楼空,洛晨忽然觉得心中空落,怅然若失,一时间捧着手中书信不知所措。 良久,洛晨才苦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书本慢慢坐下,就这么在寂寥界中研读起来。寂寥界中无日无夜,暮色苍茫,疏风细雨,寒冷凄清,洛晨独自一人坐在石台中,对面案上琴弦被雨水拨弄,不时作响,便如同寂真人犹在一般,这正是“聚时不觉韶光好,别后空余长相思”,究竟不知这寂真人何时才能归来,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回 烤全羊兄弟思兄弟 食酒肉朝臣恨朝臣 上回说到,这洛晨用了半年光阴,将寂真人所赐《脉谱》《浣灵诀》牢记于心,一日机缘巧合,借着体内摄魂针之助,参透浣灵总纲,得以纳灵入体,重开寂寥界,谁知师父寂真人却已然离开,说是去凡间寻回一样兵器,洛晨虽心中失落,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遵照寂真人吩咐,每日勤加修行不提。 眼下洛晨已然拜入仙门一年有余,凡间也同样过去了一年光阴。去年殿试之后,洛晨同窗好友郭石被当朝丞相石江看重,留在相府,平枫稍微差了一些,在离华都不远的一处小小县城里做官。 眼下一年过去,平枫政绩卓然,颇受爱戴,石江知他是个人才,自然不会让他憋屈在一个弹丸之地,早把他调回华都,作为自己的羽翼。郭石虽无官职在身,然却是石丞相默认的继承人,所以都中官员见了郭石比见了平枫更要客气几分。 这一日平枫处理完府上事务,闲来无事,换了一身常服,也不乘车,就这么信步而行来至相府,相府守门甲卫早就认识平枫,也不盘问阻拦,任由他进了府邸。这平枫踏进相府,轻车熟路,来到一处小院,正是一年前江城学子来华都之时居住的地方,眼下郭石正住在这里。 平枫一进院子,便闻到一阵浓郁香味,心下一喜,知道自己来着了,疾步走向旁边的厨房。这厨房本是客房,后来郭石住进来,才改做厨房之用。此时郭石正把一只全羊架在火上炙烤,香味便是从这羊肉中散开来。 “哈哈哈,郭石,我来的还真是时候,今儿却少不了要讨杯酒喝了!”平枫走进厨房,也不见外,直接拿过一个小凳坐在郭石旁边,一双眼睛盯着缓缓冒油的羊肉,眼里尽是垂涎之意。外面郭石双亲听闻有人喊叫,出来查看,见是平枫,也就放下心来,略打了个招呼便自回屋去了。 平枫站起身来向二老还礼罢,随后才坐下问道:“郭石,你这一手烤全羊早已和丞相不相上下,不过郭叔郭婶二人似乎并不怎么得意这玩意嘛。” 郭石一面翻动烤羊一面笑道:“哈哈,我爹乃是屠户,一辈子和肉打交道,我娘跟着我爹,也老早就吃够了,这会他们二老每天就是清粥小菜,炒个鸡蛋都算是开了荤了,呵呵呵,我左右无法,只得随他们去罢。” 说着,火上炙烤的羊肉忽然冒出许多油来,滴滴答答,落在火中滋滋作响,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郭石知道这全羊快好了,舔着嘴巴说道:“平枫,那边柜上有酒,你去搬一坛过来,再拿两个碗,本想着等会遣人去叫你,谁知道你这狗鼻子忒灵,自己就来了,倒省得我折腾。” 平枫哈哈一笑,不以为忤,走到旁边架子上抱了一坛子酒过来,又取来两只大碗,笑道:“唉,没办法,自从来了这华都,我什么时候清闲过?丞相把一干事情全扔给了我,自己倒是清闲,只把我当冤大头使唤,就今天来这里,还是忙里偷闲的呢。” 郭石一笑,也不答话,将羊稍稍架高一些,这样既能让这羊肉滚热适口,又不至于将羊烤焦了。忙活完这些,郭石挪了挪肥胖的身躯,拿过两把尖刀,递给平枫一把,二人就这么坐在厨房里,用刀子割肉喝酒,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三碗酒下肚,郭石看着炭火里跃动的火星子,缓缓叹了口气,将刀尖上的羊肉狠狠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平枫见状,知道他是念及洛晨,才会这般惆怅,心里也不好受,沉声说道:“放心吧,洛晨的事我一直都记在心上呢,只是现在咱们二人人微言轻,须得静待时机,只要有了机会,必要为洛晨洗清冤屈。” 郭石点了点头,将碗中酒一口喝干,这才说道:“洛晨之事,阴差阳错,说到底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过,但却遭受无妄之灾,以至于身死狱中,你我现在也算是平步青云,而且我还拿了他的状元之位,呵呵,这小子若是泉下有知,非得气疯了不可……” 当年平枫初到华都,见到丞相义女石衿,十分倾慕,后来在府中闲逛无意窥得石衿沐浴,石衿大怒,阴差阳错之下将血咒错下在洛晨枕中,这才引得洛晨在殿上胡言乱语,锒铛入狱。后虽有鬼婆救助,借着假死之象逃了出来,但平枫郭石二人并不知晓,只当洛晨已然身死,心中愧疚不已,于是立志要帮洛晨洗刷冤屈。 只是,洗涮冤屈四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轻松?当日将洛晨关进天牢的并非他人,正是当今圣上,且那日文武百官俱在,中间还牵涉到丞相义女石衿,想要翻案谈何容易?平枫郭石谈论多次,最后得出的办法也只有静待时机四字罢了。 郭石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成的,苦笑一声,将碗中倒满酒,喝了一口,问道:“这个月,你可曾派人去给洛晨祭扫么?” 平枫点头说道:“自然,四月洛晨忌日,咱们两个同去的,前几日我想着这也过去三个月了,墓上杂草许是又长出来许多,府上事情多,就派人带着一壶酒,几个小菜去打理祭奠了一番,等到八月中秋咱们再过去一趟吧。” 当年救出洛晨之后,润雨学宫四位长老用一具假的尸体放在了棺椁之中,掩人耳目,后平枫郭石将这具尸体葬在城外墓园中,时时祭扫,故而才有了这几句话。 郭石点了点头,抬起碗来,与平枫轻轻一碰,二人却很有默契地没有喝,而是将碗中之酒倒在了地上,随后才又斟满,重重一磕,齐齐仰头,一饮而尽。 “他奶奶的,气死老子了!” 这边酒刚下肚,二人就听见石江暴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后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便从厨房外面走了进来,衣裳不整,金冠歪斜,腰带乱七八糟,胡须千缠百结,正是当朝丞相石江,此时只见他双目圆瞪,胸口起伏,显然是被人气的不轻。 二人一见石江,立时起身见礼,石江随意地摆了摆手,自去取过一只碗来,拎起坛子斟满,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才稍稍平复了些。随后搬了个矮凳,拿过尖刀,切下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狠狠咽下,这才说道:“嗯,小郭子你这手艺不错了哈,嗯……气死老子了……” 眼下平枫郭石乃是石江左膀右臂,自然不需要回避,平枫看着石江一脸不爽,将心中对洛晨的愧疚压下,笑着问道:“丞相,是谁如此不知死活,能把您气成这样?” 石江又倒上一碗酒喝干,恨声说道:“除了成驹,赵中,刁全那三个狗娘养的还能有谁?他奶奶的,仨人没一个好鸟!” 之前石江权倾朝野,虽然一心为国,但总会引人猜忌,故而圣上才会扶持司空成驹,司马赵中,司徒刁全三人,以为掣肘,也算平复了朝堂流言,然这三个人根本就是胸无大志,反而自私自利,全不把国计民生放在心上,故而石江才会被气成这样。 这会郭石闻言,立即问道:“丞相,不知所为何事?” 石江酒肉下肚,心中闷气也散去多半,恨声说道:“咱们威国地大物博,但是四方边境也有异族生息,你们可知在威国北边是哪一族?” 平枫对此了解甚多,当下言道:“威国北边乃是苦寒之地,坚冰终年不化,在那边生活的乃是北蛮一族,不过这北蛮一族向来与我威国交好,难道他们竟要造反不成?” 石江哂笑一声,说道:“造反?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但是啊,胆子不够,心思倒是多得很呢……” 平枫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当下言道:“愿闻其详。” 石江一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洒在地上的酒,随后说道:“不愿闻你也得给我听着!今日上朝,有北面鹏州太守差人上表,说近日北蛮蠢蠢欲动,多有侵害边境百姓,起初不过劫掠财物牛羊,可是后来愈演愈烈,竟敢白日杀人,焚烧村落,北蛮常年生于苦寒之地,精壮异常,守军抵挡不住,故而上表请朝廷镇压。” 平枫闻言,奇道:“丞相,这事情水到渠成,难道刁全三人竟然敢提议不发兵么?” 石江哼了一声:“他们三人虽鼠目寸光,可也没蠢到这个地步。我听闻此事,当即提议减轻北地赋税,聚拢人心,以示朝廷爱民之意,可谁知那三个狗娘养的为了与我作对,竟说此番北蛮猖獗必是北境刁民叛国投外,理应加重赋税,强行征兵,彰显朝廷声威,我呸!声威是这么彰显的吗?这么一来,北蛮长点脑子就会立即许百姓以利好,到时候就不是几个村落的问题,而是我威国疆土的问题了!” 郭石冷哼一声,对于刁全三人的所作所为也是颇为不齿,但还是问道:“丞相,那最后圣上的决断如何?不会真听了这等谗言吧?” 提起这件事,石江的表情才算是好看了点,喝了一口酒把嘴里的羊肉顺下去,说道:“陛下心中自有定数,没有用我的谏言,也没听刁全他们的谗言,而是下旨命开国老将句猛带兵三万前往镇压北蛮,至于北境赋税,暂且不做调整。” 平枫闻言,笑道:“陛下果然深谋远虑,句猛将军本就擅长北境作战,而且从前替元帝打江山的时候,在北地就颇有威望,这一仗还没打起来,陛下这一步就已然赢了一半。” 石江闻言,哈哈一笑,点头说道:“正是,调动赋税虽然能聚拢人心,但也会让人得寸进尺,一旦调低再想调上来可就难了,我在朝上也是嘴快了些。这句猛将军为人正直,带兵严谨,乃是一等一的将帅之才,我也是钦佩得紧,此番由他出兵北境,那是再好不过了。” 平枫闻言,不置可否,调回华都这半年,平枫处处留心,时时在意,自能看出丞相虽然面上粗枝大叶,实则粗中有细,老谋深算。此番北境动荡,最要紧的并不是在意赋税这些枝末之事,可是丞相在朝堂上却偏偏说出调整赋税这么句话来,引得刁全三人谗言尽出,最后陛下只下令发兵,赋税原封不动,他石江留下了爱民之名,可是三司却落下个进谗之嫌。 石江一面大嚼羊肉,一面痛饮美酒,见郭石平枫二人脸上都有思索之色,心下满意,今日之事正是他故意而为,方才暴怒之态也不过是做给他们二人看的,就看他们能不能想到其中关窍。这两个人都是难得的人才,石江从不会耳提面命,而是处处以这种方式暗中教诲,让他们自行领悟,对以后仕途大有裨益。 郭石思量片刻,抬起头来,目光从地上的酒渍上扫过,最后看着石江说道:“丞相,方才您对这句猛将军称赞有加,我只知句猛将军威震北境,其余的却是一无所知,今日酒肉齐备,丞相不如就讲讲这句老将军生平之事,如何?” 石江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当朝之上,能让我钦佩的也就只有句猛将军一人,说说他的故事,倒也不会扫了酒兴,你们两个知道这句猛将军武艺过人,威震北境,却不知他侠骨柔肠,用情至深,实在是个痴情之人呐!哈哈哈哈……” 郭石平枫俱都一愣,他们自知句猛将军骁勇善战,军纪严明,可是怎么就和痴情二字扯上关系了,当下都来了兴趣。随后石丞相一边饮酒,一边食肉,将这句猛将军的生平娓娓道来,其中许多也是他从传说里听来的,虽有掺假,但也八九不离十,这正是“长锋沙雨芙蓉影,常胜将军也相思”,究竟不知这句猛将军痴情在何处,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回 忆峥嵘白衣飞神剑 碎痴情寒甲召铁军 上回说到,这平枫在朝为官,这一日来在相府,寻得郭石,正赶上郭石烤全羊,二人饮酒吃肉,中间感念洛晨,不由得唏嘘悲叹了一回。少顷石江归来,提及近日威国北境动荡,圣上已然派开国将军句猛前往镇压,借着好酒好肉,郭石问起句将军之生平,石江对句猛也是颇为钦佩,一面吃喝一面就说将起来。 “我说你们俩啊,知不知道这华都原来是什么地方?”石丞相一边嚼着羊肉,一边问道。 平枫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华都原本叫做华城,虽说是城,但实际上不过一个小小村落罢了,后来还是因为元帝饮水思源,不忘根本,取得天下之后又回到故里,大兴土木,才有了今日华都这般繁华光景。” 石江哈哈一笑,喝下一口酒,略带几分醉意言道:“嗯,说的不错,咱们威国先帝文武双全,更兼宽仁爱民,否则又怎会振臂一呼八方响应,扶危军之声势又怎会那般浩大?可是啊,这攻城略地终不是一人可为,当年扶危军势如破竹,除了先帝文韬武略,其麾下文官武将也是功不可没呀!” 平枫闻言,眼睛一亮,说道:“丞相,难道这扶危军中文官里有女子,引得句猛大将军倾慕不已……” 这边还没说完,石江就接着说道:“然后这文官有一日死在战场之上,然后句猛将军肝肠寸断,誓不再娶,所以才落下了一个痴情的名声?我呸!当年那可是沙场,不是戏台子!上哪找那么多莺莺燕燕,你侬我侬的屁事!而且扶危军里面文官武将互相看不顺眼,文官唤武将叫匹夫,武将唤文官叫腐儒,能凑成一对就怪了!” 平枫被骂了一顿,也不见多难堪,只缩着脖子一笑,便自顾自又去割肉喝酒,郭石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先帝治军颇有一套,纪律虽严,但只要不涉及纪律,那边是宽松无比,文官武官虽然彼此看不顺眼,想来临阵之时,也能同心协力吧……” 这句话说得颇对石江的胃口,笑着说道:“不错,当年文武两边虽然少不了吵闹拌嘴,可一旦上了战场,偏偏就默契无比,天衣无缝,好几次敌军想下离间计,使扶危军土崩瓦解,可到最后皆是无功而返,自己反被杀得丢盔弃甲,哈哈哈哈哈……” 平枫略作思索,抬头问道:“丞相,既然句猛将军思慕的不是文官,那就是武将了?这……当年扶危军中居然有女将?” 威国虽然允许女子为官,但终究不如男子,女子可担任的官职颇少,其中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职务,无权无势,还老是被拎过来调过去,挨累不讨好。只有少数女子才能真正参与到政务当中,至于武将之列,更是一位巾帼也无。 石江又喝干一碗酒,捏着一块羊肉说道:“是啊,终究是不同了,先帝在时,不论男女,只要才可堪用,皆能为官,不像现在……唉,不像现在……” 这话并不是随便说的,所以石江也只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默默那手中的羊肉放进嘴里嚼着。平枫心知这种事抱怨多了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引火上身,急忙说道:“丞相,您可别吊我们的胃口了,当年引得句猛将军魂牵梦萦的究竟是何人,快些说说,也好让我们开开眼不是?” 石江苦涩一笑,当即把心中愤懑压下,笑道:“罢了罢了,那些糟心的事不提也罢,至于让句猛将军思慕了一辈子的人,实际上却是连名字都没留下,我也不过是听了一个传说,嘿嘿,别说我了,就算是跟随先帝打过天下的那一群老臣,也没一个见过这女子的真容。” “什么?” 郭石平枫顿时来了兴趣,他们怎没想到堂堂威国开国大将军句猛竟然会为了一个连面貌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等候一生。郭石愣了片刻才说道:“想必这女子必是武艺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所以才会让句猛大将军思慕至此吧……” 此时坛中酒已喝干,石江起身又拿来一坛酒,抬手给三人满上,说道:“我没那个福分和先帝一起打江山,这些事不过后来请一些老臣来吃烤全羊的时候偶尔谈起,七拼八凑也勉强把这事听了个囫囵,今儿就说与你俩,咱先不说这女子武艺如何,我且问你,沙场征战,何种兵器为宜?” 这种问题根本没什么好想的,平枫当即说道:“沙场征伐不比绿林过招,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所以长兵器才是作战上佳之选,诸如长枪,大刀,画戟,长斧之类,再者如弓箭,掷枪之流,都是远处使用,力求伤敌之时护住自身。” 这番话说得十分有理,石江点头道:“不错,可你见过用长剑作为沙场兵刃,而且还能在万军从中来去自如的人么?” 郭石张了张嘴,喃喃道:“丞相,你是说……句猛将军思慕的女子,仅靠一人一剑就能在乱军之中来往冲杀?” 石江得意一笑,那样子就好像杀敌的人是他一般:“嘿嘿,当年先帝起事平定中原之后,率领扶危军从华城出发,意欲收伏南疆。南疆土著自然不服,当下两军对垒,若论武艺,南疆之人断然不敌,可谁知南疆女子多善用蛊,交战第二日,蛊虫铺天盖地,我军尽数中毒,四方伏兵尽出,那时只有句猛将军一人因押运粮草,未与大军一同驻扎,这才躲过一劫。” 说道这里,石江稍稍一顿,郭石平枫顿时心痒难搔,直勾勾地看着他粗野的脸庞,石江被二人盯得受不了,接着说道: “句猛将军及时赶到,挡住南蛮,可他虽骁勇善战,奈何大军皆已中毒,只有随行千余人尚可作战,敌众我寡,不多时便被南蛮杀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这个时候,一个白衣女子忽然出现,以一人之力,生生扭转战局。” 说到这里,石江自己也是兴起,端起酒来一饮而尽,把手中尖刀甩在烤羊身上,比比划划地说道:“那白衣女子不用刀枪,不拿斧钺,手持一柄通体洁白的宝剑,所过之处无人能敌,南蛮军也有长枪大刀,可是那些玩意在这一人一剑面前就如同烧火棍一般,屁都不顶,不多时已然被杀得七零八落。” 石江说得开心,抄起刀来熟练地切下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又倒上一碗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一脸畅快,平枫回过神来,说道:“丞相,这女子会不会是仙门中人?世上不都传说道门之中有天地人三宗么?她会不会就是这三宗弟子?” 石江吃喝罢了,抹抹嘴说道:“那时候命都要没了,谁还有心思问这些?这女子杀退蛮人,又孤身闯入南蛮中军,将饲养蛊王的南蛮圣女给抓了来,命她为扶危军解蛊,不多时蛊毒立解,扶危军死而复生。先帝意欲交好南蛮,当即下令释放圣女,随即收兵,择日再战。” 郭石听罢,哈哈一笑,说道:“关键时刻,这句猛将军孤军奋战,保住了扶危军,此役之后,必是一飞冲天啊。” 石江点头说道:“没错,那白衣女子如何勇武,终是外人,可句猛将军不一样,他原本就武艺非凡,在军中颇有威望,经此一役,那更是名声大噪。先帝何等英明,此时自然不会吝啬,当即拜句猛为大将军,并暗中托付句猛将军,务必把这白衣女子收入军中。” 平枫郭石深以为然,换做是自己,也必然会用尽一切办法将这白衣女子笼络到自己麾下,不过这笼络之计到最后应是失败了,否则句猛将军也不会相思至此。 石江没理会他们二人,叹了口气,说道:“谁知这白衣女子只在军中住了一晚就消失不见,帐篷之中只有那把白色宝剑,众人寻这女子不着,只得作罢。随后句猛将军便向先帝讨了这剑来,带在身边,后来扶危军平南疆,荡东夷,扫西域,定北境,这剑就从未离过句猛将军的身,想来当年南蛮一战,句猛将军便已然倾心于那个神秘女子了吧……” 郭石摸了摸肥厚的下巴,说道:“我曾在府上见过句猛将军,生得威猛高大,虎背熊腰,虽年事已高,然举止行动却是自有杀伐之气,真乃久经战阵的大将,谁知如此一人,竟也有这般痴情的一面。” 平枫点头说道:“不错,若是寻常男子如此挂念一名女子,世人必会说他优柔寡断,不堪大用,可同样的事情放在句猛将军这样的人身上,那便成了一段佳话,津津乐道,呵呵,如此这般,还真是没处说理去呢!” 石江说了这些个,只觉心下轻松不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行了,酒也喝足了,肉也吃饱了,故事也讲的差不多了,明日我还要早朝,平枫要是没别的事就在府中住下,这吃剩的羊肉,你们知道怎么处理吧?” 丞相做全羊,剩下羊肉从来不会丢弃,要么散与府中之人,要么散与平民百姓,总之都会有个去处。此时天色已晚,散与百姓是不行了,郭石平枫二人便将这羊肉切下,散与府中值夜之人,两人将剩余羊肉散尽,平枫索性也不回去,便在郭石这小院中住下不提。 此时平枫依旧对丞相义女石衿心存倾慕之情,然一想到好友洛晨当年便是因为自己一厢情愿,这才阴差阳错枉送了性命,纵使心下对石衿有千般思念,万种不舍,这只得按下不提。可是方才偏又听丞相讲起句猛将军痴情一事,不由得就想到自己身上,故而这一夜平枫卧在榻上,辗转难眠,恍惚竟如一年前初来华都,初见石衿一般。 似这般直到三更天,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平枫本就睡不着,一听到这动静,立马跳下床来。侧耳细听时,只闻得这喧嚣之内隐有甲胄之声,刀剑嗡鸣,平枫心下一惊,急忙叫醒郭石,二人匆匆穿好衣服,出了小院,来在府门,石江并石衿早已站在门口,街上灯火通明,只见那—— 金盔映银月,寒光凛凛,白刀碰黑斧,煞气森森,一兵一卒猛如虎,拔山填海,三军齐聚势如龙,舞云腾风。这铁靴撼地,踏的是血海尸山,刀枪锋锐,斩的是奸佞朋党,那重甲披身,护得住江山社稷,巨盾成城,保得了贤臣忠良,这正是刀如长虹剑如霜,宝马披甲跃龙骧,黑旗血书威国号,神将句猛谁可当! 平枫郭石匆匆前来,平枫不敢看向石衿,直接走到石江旁边问道:“丞相,这不是句猛将军的扶威军么,如此匆匆集结,难不成北境情况有变?” 石江摇头干笑了一声:“呵呵,这次你可猜错了,并非是北境情况有变,而是这句猛将军……家里有变呐……” 郭石闻言,不解道:“丞相,这句猛将军家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竟然如此大张旗鼓,深夜里就把扶威军调集起来?” 石江闻言,不着痕迹地瞥了平枫一眼,低声说道:“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从前那白衣女子留下了一把剑,句猛将军一直随身携带么?” 郭石一惊,瞪着眼睛问道:“难不成……” 石江点了点头:“没错,就在方才,那把剑似乎就在句猛将军身侧,被偷走了,句猛将军大怒,所以这会才会召集扶危军,先把自己家围起来细细搜查,这要是找不着,说不定还要搜城呢……这句猛将军哪都好,就是太过看重这把剑,眼下闹出这么大动静,传到陛下耳朵里,赵中刁全他们又有话说了,唉……行了,这觉也不用睡了,我还是去想想办法吧……” 说罢,石江转过头,长吁短叹,径直朝着府内走去,石衿对着郭石点了点头,也随后离开,对平枫视而不见。平枫郭石在府门口站了一会,便同回小院去了,街上扶威军依旧向着将军府的方向飞速集结,满街一声言语都不闻,只有甲胄铿锵不绝,刀剑铮铮作响,这正是“相思一时终余恨,痴心一世转成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回 对朝堂三司欺老将 赴北境天子赠龙驹 上回说到,石丞相与平枫郭石二人饮酒吃肉罢,各自散去,谁料半夜府外忽传甲胄刀剑之声,平枫郭石出府看时,只见满街尽是将军句猛所率扶威军。二人询问石江方知,原来是句猛将军视若性命的宝剑忽然遗失,这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石江心下焦急,只怕圣上得知后动怒,连夜进宫,想赶在刁全三人之前先行禀告,奈何相府离皇宫甚远,石江赶到之时刁全三人早从陛下寝宫中出来了,满脸意得志满。石江见状,知道此时再进去必会撞在陛下的气头上,只得跪在寝宫之外叩了个头便自回府不提。 次日,华都天气阴沉,霪雨纷纷,闷热无比。石江换好朝服,自来上朝,待文武百官到齐,文帝这才缓缓走出,端坐龙椅之上。君臣见礼毕,石江偷眼观瞧,只见陛下脸上遍布寒霜,神色冰冷,旁边句猛将军神色黯然,心不在焉,刁全三人反倒嘴角带笑,洋洋自得,朝堂之上一声咳嗽都不闻,只有细碎雨声响个不停。 石江心下暗叹,他倒是不怕陛下知道,昨夜那么大的动静,陛下迟早都会知道,瞒也瞒不过。可麻烦就麻烦在刁全,赵中,成驹这三个鳖孙身上,老将句猛性情刚直,不止一次在朝堂上让三人下不来台,想必他们早已记恨在心,眼下天赐良机,岂有不添油加醋之理?若是陛下真的听进了这些谗言,句猛将军怕是将有大难呐…… 正思虑间,端坐龙椅的文帝忽然开口说道:“昨夜朕批阅奏折至夜,颇感乏累,正在寝宫小憩,忽闻宫外甲胄声响,刀斧铿锵,呵呵,这声音甚是整齐,不由得让朕想起父皇当年扬鞭纵马,驰骋四海,天下莫敢与敌,真乃神人也,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深夜华都城内竟有甲胄之声,诸位爱卿谁可为朕,解惑?” 一句话说到最后,文帝忽然抬手,拍在龙椅扶手之上,满朝文武只觉自己膝盖一软,险些又跪了下去。石江心中明了,陛下这话是故意说给句猛将军听的,否则这深宫之内,一入夜间寂静无比,又怎能听见甲胄之声? 句猛年轻的时候就性子直率,最听不得半截话,如今上了年纪,更是直来直去。眼下听闻陛下这一番话不苦不甜,夹枪带棒,句猛登时心下不满,正要开口,刁全却赶在前面,一步踏出,躬身说道:“起奏陛下,昨夜城中甲胄作响,刀斧森然,连臣家中养的护院恶犬听了都只顾夹尾哀鸣,战栗不止。臣想着威国上下,能有如此声势的军队,估计只能是先帝一手带起来的,扶威军了吧……” 满朝文武的目光倏然聚集在句猛将军身上,扶威军直属陛下管辖,除了陛下之外,朝堂上下就只有句猛将军一人能够调动。而且因为他是追随先帝打天下的开国之臣,故而在扶威军中的威望比圣上还要高,刁全三人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放心大胆地深夜进宫面圣,因为在某个角度上,陛下也一样容不得句猛这样的老臣在侧。 句猛将军一生峥嵘,什么场面没见过,当下瞪了刁全一眼,走到中央,跪地说到:“起奏陛下,昨夜正是臣调集扶威军,无意惊扰圣驾,还请陛下赎罪。” 文帝眼中冷意不减,但语气却十分平静:“无妨,句猛将军乃是开国功臣,深夜调兵,必有大事,谈什么惊扰不惊扰……那么,将军昨夜调兵,究竟,是为了,何事?” 声音依旧平静,但文帝扶着龙椅的发白的指节却在无声地告诉满朝文武——君王一怒,天地变色。 石江见句猛将军脸色骤变,知他必已心怀不忿,若是任由他开口,本来无事也要有事了,当即抢上前来,躬身说道:“陛下,臣知道句猛将军为何深夜调兵!” 文帝嘴角一翘,紧握龙椅的手稍稍放松了些,玩味地说道:“哦?句猛将军深夜调兵,丞相是如何得知的呢?” 石江是老油条了,岂会被这么个问题问住,立刻说道:“回陛下,只因臣府邸与将军府相距不远,所以才能得知其中缘由。” 话就到这,再没多说,文帝心知肚明,冷笑一声:“好,既然丞相知道,那就且说说吧,句猛将军深夜调集我威国最最精锐的扶威军,到底是为何?” 石江看都没看身边的句猛,朗声说道:“句猛将军之所以深夜调兵,乃是为了寻回一位对我威国有莫大恩情的侠女所留的一把宝剑。” 别看石江平日里粗枝大叶,可是每到这个时候却总能说出一番不同寻常的话来。刁全一惊,登时说道:“胡说八道!昨夜句猛府中遗失宝剑不假,但满朝上下谁人不知句猛将军终身不娶,对那把宝剑之主用情极深,昨夜调兵,分明是假公济私,借我威国精锐之军全他一人私心!” 文帝闻言,手握成拳,冷笑道:“石丞相果然是巧舌如簧,句猛分明是以权谋私,只顾儿女私情,毫不将我威国放在眼中,被你这么一说,竟然还成了个心系天下的英雄了?朕今年不过二十出头,难不成已经昏庸到这般田地,连是非都看不清了吗!” 说着,文帝的手重重地拍在龙椅之上,一阵极为沉凝的气息轰然散开,满朝文武呼啦啦跪倒在地,高呼:“臣等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 石江虽然也跪在地上,但却没有说什么“该死”,“息怒”这些话,方才圣上的态度一变,他就已经明白,这件事是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句猛将军出征在即,怕是要顶着一个戴罪立功的名号离开华都了。石江心念一转,计上心来,登时转向句猛,喝到:“句猛,事已至此,你还不认罪?” 刁全三人见石江一反常态,心中没底,正要落井下石,让陛下给句猛定罪,谁知这句猛这会反倒机灵了起来,登时指着石江说道:“胡说,当年先帝征战南疆,遇阻受挫,多亏那位白衣侠女出手相救,那侠女对先帝,对威国有活命之恩,只留下一把宝剑,昨夜那宝剑遗失,我如何不急?这才调集扶威军四下寻找……” 文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石江站起身来厉声说道:“你敢说你对那女子没有私情?” 这一句话问出来,别说文帝,刁全三人都有些诧异,方才石江话里话外还在极力否认句猛怀有私情,怎么这会不但不否认,还反过来逼着句猛承认了? 句猛闻言,面显难堪之色,但还是死犟到底,高声说道:“不错,我对那女子就是怀有私情,终生未娶也是因为她!” 刁全哈哈一笑:“陛下,句猛徇私舞弊,私自调兵,将堂堂扶威军当做自家私兵一般呼来喝去,实在是玷污大将军之名!” 这次他也学乖了,只一条条陈述罪状,并未替陛下作出决断。石江点了点头,说道:“句猛将军,你肯承认就好,那宝剑乃是威国恩人之物,你守护不力,还起私情,该当何罪!” 刁全双眼一瞪,心中大骂石江臭不要脸,拐来拐去居然拐到这来了,一个是徇私舞弊,枉顾家国,一个是心系家国,略有私情,这一个弯拐下来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句猛再耿直也该明白过来,当即说道:“陛下,老臣虽心念当年那位女侠,但若她没有救先帝于必死,扶威国于将倾,即使她武艺再高十倍,在老臣眼中也不过庸脂俗粉,断不会思慕至此!老臣确不该将儿女私情混杂于家国大事,眼下北境动荡,老臣愿戴罪立功,以手中长刀为陛下平定北境!” 这一番话说出来,满朝文武俱都点头称是,毕竟抛开儿女私情不谈,句猛将军武艺高强,老当益壮,在北境积威犹深,正是此番平定北境的最佳人选。可是这边话音未落,成驹已然走出说道:“陛下,威国武将并非只有句猛将军一人,武将之中擅长北境作战的,也并非只有句猛将军一个,我儿成锐常年来往于华都与北境之间,平定这等小小动荡那是绰绰有余!” 句猛最听不得就是这些,当即说道:“陛下,成司空所言不错,此次动荡规模不大,想要镇压也没有那么困难,但老臣此去也并非单单为了平定动乱!” 此话一出,连文帝都来了兴趣:“哦?那老将军且说说,你有何打算?” 对于这件事,句猛心中早有定论,此时更是毫不犹豫:“我威国对于四方外族一直都是交好为上,这固然不错,但却也会让那些蛮夷认为我威国软弱可欺,此次北境动乱正是良机,老臣意欲借着平定动乱之名,将北境疆土向外延伸十里,借此警告四方外族!若不能成,不回华都!” “哗——” 满朝文武先是一愣,随后发出一阵赞叹之声,句猛将军年迈之躯都敢说将北境疆土延伸十里,如此气量,真非常人可及,成驹虽有心争执,可是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他还是有数的,让他去平定叛乱自是足够,可若让他去开疆扩土,那却是万万不及了。 文帝眼中爆出异彩,从龙椅之上站起身来,当即把私调扶危军的事情扔在一边,沉声问道:“老将军雄心壮志,实乃威国之福,只是不知您这一去,何时才能建功?” 句猛略一沉吟,这才说道:“少则一两年,多则四五年,老臣必能班师回朝!” “好!老将军若真能将北境疆土向外延伸十里,凯旋之时,朕必率百官出宫门相迎!”文帝袍袖一挥,慨然说道。 句猛不敢怠慢,立时下拜道:“谢陛下隆恩!陛下,实不相瞒,老臣今日上朝之前已然点好兵马,只等退朝,便立刻回府起行,开赴北境!” 石江一愣,猛地看向跪倒在地的句猛,呵呵,老将军看起来执拗不懂变通,实际上却精明得很呢。拖上几日再走并无不可,只是谁知刁全三人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倒不如当机立断,即日起行,朝堂之上留名不留人,刁全若是再说什么七长八短的,那时自会有朝臣站出来帮衬维护。 感受到石江的目光,句猛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眼中虽有得意,但那股黯然之情却怎么都散不开,石江微微一叹——看来那把宝剑遗失当真是让这位老将军肝肠寸断呐。也罢,反正那把剑自己也见过,等到他起行开赴北境之后,便在华都之中帮忙搜寻搜寻,也好了了句猛将军一桩心事。 文帝没想到老将军如此果决,登时说道:“老将军如此慷慨激昂,实乃朝臣楷模,今日我就将我所骑赤焰龙驹赐予老将军,恭祝将军早日班师凯旋!” 句猛闻言,叩头再拜,随后起身站在一旁。此事过后,百官又说了几件事情,不过是地方上的小事,文帝拿捏得当,赏罚有度,须臾便已处理妥帖,随后退朝,百官散去。句猛只略略朝石江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便迈开大步,径朝鸿威殿外走去,外面早有军士备下马匹等候,百官睁眼看时,果然好马—— 只见那四蹄焚烈焰,踏川过岭,长鬃起红云,行止随风,那双瞳琥珀成一线,威风凛凛,额宽背阔尾如鞭,龙形飒飒。这宝马浑身通红皆一色,上下杂毛无半根,配上鎏金黑玉宝雕鞍,银丝蛇皮软缰绳,这真是地有烈焰天有龙,龙身炎骨口嘶风,提刀纵马飞千里,朝发神都暮催城! 句猛见了这赤焰龙驹,自是欢喜不尽,大笑一声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那马刚烈无比,此时在句猛胯下却十分温顺,一人一马恍如一体,呼哨一声,疾驰出宫。文帝就站在殿中,直到句猛一人一骑没了踪影,这才缓缓离开,眼中古井无波。 早朝散了以后,石江赶回相府,才知句猛将军已然率军开拔,朝着北境去了。于是石江便安排府中甲卫进入城中,四处去打听将军遗失那把宝剑下落不提,这正是“仙家神兵落凡间,一朝寻回不可留”,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回 入华都复得飞沙剑 战山巅冷语道红尘 上回说到,老将句猛遗失至爱宝剑,深夜私调扶威军,圣上震怒,欲要降罪于句猛,石江从中周旋回护,奈何刁全几人处处作梗。最后还是句猛将军立下豪言,此去不仅要平定北境,更要把北地边疆向外延伸十里,文帝大喜,登时把私调扶威军之事揭过,赐赤焰龙驹,句猛将军受了赏赐,自点兵开赴北境不提。 咱们且不去理会北境战事,单说句猛府中遗失的那把宝剑,这宝剑通身洁白如玉,温润无锋,前无剑尖,后有凸格,整如一柄白玉尺一般,一线黄光自剑柄而起,贯穿头尾,时时流转,玄奥非常。这黄光时聚时散,恍若细沙,因此这把剑名曰飞沙剑,乃是寂真人所使兵刃。 当年寂真人的师父凡真飞仙从赤泽里带回坠星剑谱,随后便身患奇疾,下落不明。寂真人拜入道门之前经历本就凄凉,此时师父忽然失踪,不由得心中感念,不胜悲伤,在宗中修行百年之后,竟隐隐生出心魔,寂真人自知心魔厉害,故而离开宗门,进入凡间历练道心。 这寂真人离开宗门,四海为家,那一日行至南疆,恰逢扶威军与南蛮军队交战,被蛊毒所制,动弹不得,只有一员猛将带着千余人奋力厮杀,奈何蛮军人数众多,扶威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寂真人本不想出手,正欲离开,却瞧得那扶威军带头之人有些面善,且身上隐有龙气,正是天子之象。 寂真人见状,心知这人乃是日后定天下,安社稷之人,断不可死于此,这才不慌不忙,手持飞沙剑突入蛮军阵中,以一人之力将蛮军杀退,保了威元帝一条性命。只是厮杀之时衣袂飞舞,将遮面的面纱掀起一角,好巧不巧正被句猛看见,谁曾想这一眼便让句猛记了一生。 打退蛮军之后,当夜寂真人住在军中,夜半心魔忽然无故发作,周身灵力鼓噪,心下杀意纵横。寂真人不愿伤了凡人,连飞沙剑都没来得及拿,强忍着心魔之痛飞身离开了扶威军营帐,遁入大山之中。次日句猛寻不见寂真人,自是十分挂念,便将飞沙剑带在身边,辗转四方,从未离身。 这寂真人离开扶威军之后,本想将心魔压下,谁知这心魔一反常态,来势汹汹,大有同归于尽之态。寂真人无法,索性直接借无归路回到宗门闭关,借宗中灵气闭关化解心魔去了,这关一闭几十年,寂真人再出关时,不但心魔尽散,而且修为也从原来的真人中境一跃到真人圆满,得以继承师父道场收纳门徒。随后洛晨便在凡间屡遭劫难,阴差阳错进入人宗,拜在了寂真人的门下。 此次寂真人来在凡间,正是要寻回飞沙剑,起初她以为飞沙剑必流落在南疆某地,可是搜寻一圈下来却是一无所获,寂真人倒也不急,在南疆四处打探,总算是从老人口中听得些零碎线索,一路顺藤摸瓜,寻到华都之中。 洛晨在修炼之余曾经提起过丞相府,寂真人来到华都无处可去,于是一进城便直奔相府而来,相府甲卫固然精锐,但在寂真人面前却是形同虚设。闲庭信步走进府中,寂真人忽闻小院之中有人谈论洛晨,遂驻足细听,不过是些追怀伤感之词,随后石江赶来,聊起句猛之事,寂真人这才知道原来飞沙剑竟是被当年那名将军带走,至于中间痴情一段,寂真人却连眼都没眨一下,过耳就忘了。 得知飞沙剑下落之后,寂真人当即动身,寻得将军府,视其中来往军士于无物,轻易取走飞沙剑,此时飞沙剑剑身之内浅黄灵光几乎散尽,若是再晚个几年,这柄剑就会变成一件凡物,再无威力,好在及时寻回,仔细炼化一番自是无碍。这边寂真人拿剑离开许久,句猛才发现宝剑遗失,当即大怒,这才有了后来私调扶威军,触怒圣上之事。 人间朝廷的那些个琐碎寂真人自是没工夫去搭理,眼下飞沙剑已然寻回,寂真人当即出城,寻了一处山巅,正要催动灵力开启无归路,此时一个有些醉醺醺的声音飘然而至:“人宗的小娃娃,这么着急就想回去?” 纤手一动,飞沙剑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铜寒霜剑,寂真人周身灵力鼓荡,淡然说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嗝——” 来人似乎是打了个酒嗝,随后才含含糊糊地说道:“无归路……晚来风……绊脚石……嘿嘿,名字起的倒是不错,可还不是得特特地跑到这归宗之位才能回归宗门,啧啧啧,真是麻烦得紧!” 寂真人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三宗的无归路,晚来风和绊脚石看起来随时随地都可发动,实际上对于方位的要求极为严苛,若非本门弟子,就算是亲眼目睹也未必能找到准确的位置。听眼前这人话外之意,似乎是对三宗之内的规矩了如指掌。 寒霜剑发出一阵嗡鸣,寂真人在山巅上执剑而立,飒然仙风,冷声说道:“不知阁下师出何门,为何要打探我三宗的规矩?各门自有各方圆,不来不往无情面,还请阁下自重,同为修仙之人,莫要这般没眼色,贸然挡人去路!” “小姑娘牙尖嘴利,不错不错,各门自有各方圆,不来不往无情面,自寻福地修妙法,不羡旁人有洞天!”话因未落,一个酒坛子忽然从夜色之中显现而出,带着一阵破空之声直袭寂真人。 这酒坛宝光闪烁,其内灵力充盈,一看就不是凡品,寂真人目光一凝,寒霜剑倏然而动,太极剑法行云流水,绵绵不绝,同时一道雷法骤然催发,道道神雷覆于剑刃。小小山顶雷光明灭,剑影飘摇,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太极剑似缓实急,滔滔不绝,酒坛子固若金汤,不动如山,寒霜剑这等宝器点在上面竟是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哈哈哈,小姑娘剑法不赖,术法也有几分火候,兵刃也是十分神妙,只可惜不过真人圆满之境,这倒是吃了亏了!” 寂真人早知对方境界在自己之上,此时不慌不乱,迎着酒坛欺身而上,寒霜剑一晃,竟在寂真人身后显出无数剑影,堂而皇之,杀气肃然。可来人面对这漫天剑气,却依旧是云淡风轻:“好,这一手真不错,只是空有其表,一把剑破不了我这酒坛子,就算再来一百把,一千把,也一样破不了!” 寂真人闭口不言,纤手一引,漫天剑影飞扑而下,第一把剑准确地点在酒坛上,第二把剑紧随其后同样点在这一点上,来人发出一声惊叹,酒坛飞速旋转,横冲直闯,寂真人此时占得一丝先机,哪能让对方轻易逃脱,灵力一动,口中念道:“一念成一界,万法总归空!” 话音一落,只见漫天剑影之中隐隐显出道道裂痕,剑影穿入一道裂痕中,随后便会从另一道裂痕中射出,迅捷无比,数十丈须臾可至。原来这寂真人方才将自己本命之界唤出,剑影便在外界和本命界之间来回穿梭,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阵法,只见那道道剑影斩夜风,东西上下隐虚空,内外阴阳皆大道,来去无影任纵横。 有了界术之助,任由酒坛子转得再快,剑影也能紧随其后,只听虚空之中“叮叮叮叮”响个不停,无数剑影尽点在酒坛的一点上,可是在最后一把剑消散之后,悬浮半空的酒坛猛然发出一阵刺眼白光,寂真人只觉雄浑威压铺天盖地,整个人被轰出十丈开外,而那个酒坛子却依旧毫发无伤。 “哈哈哈,好好好,人宗果然是人才辈出,这一手界术用得精微巧妙,若不是我境界超过你,这会只怕已经被你废了法宝啦!”一只长满黑毛的胳膊忽然伸出,将酒坛子抱在腰间,哈哈大笑着说道。 寂真人身形一动,飘回山顶,看着对面抱着酒坛的光头大汉,冷然说道:“阁下到底是谁,在这山顶阻我回宗,究竟意欲何为?” 这光头大汉摆了摆手,说道:“嘿嘿嘿,小姑娘,你且看看,认不认得这个?” 说着,也不见这大汉有什么动作,五道灵气倏然飞射而出,站定东南西北中,随后五方相连,霎时成阵,其中灵力平稳,固若金汤,俨然是一座五行护魂阵。道门三宗同气连枝,寂真人又是人宗弟子,自然认得这阵势,而且方才阵法瞬息即成,若非地宗弟子,断无旁人能做到这一步。 思虑至此,寂真人执剑在手,弯腰淡然说到:“原来是地宗前辈,不知有何贵干?” 秃头张呵呵一笑,就算知道了自己是地宗前辈,这小姑娘也没表现出多少恭敬呐,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当即说道:“小姑娘,我乃地宗飞仙秃头张,你进华都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你了,此来正是为了向你打听一个人。” 寂真人直起身来,说道:“不知前辈想打听何人?” 秃头张找了块石头坐下,说道:“我师侄的徒弟玉砚真人在凡间历练的时候在江城的一座学宫里教过一名叫洛晨的学生,我听他说后来洛晨拜入了人宗,那小子和我颇有缘分,我还送了他一块白雪碧心玉,现下想问问他过得如何了。谁知一路走来,三教九流的人见了不少,人宗弟子竟是一个都没瞧见,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你,看你身法不错,所以才出手试了试,哈哈哈哈……” 以寂真人的性子,自是不会把方才的比试放在心上,而且她也看得出张前辈并未出全力。玉砚真人应是与神笔真人同辈,这位前辈方说玉砚真人是他师侄的徒弟,按辈分排过来,自己应该叫他师叔才对,心中思量过后,寂真人这才开口道:“张师叔,洛晨确在我人宗,不知您找他有何事?” 秃头张叹了口气,说道:“唉,找他能有什么事?他连个道童都不是,我是想找他的师父,这孩子在凡间短短数月,先是大好前程毁于一旦,后是家中失火父母丧生,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无论他如何释怀,终会留下心魔……呵呵,倒不知是贵宗哪一位有这么大的魄力,敢收了洛晨。” 寂真人把一缕青丝捋到耳后,淡然说道:“师侄不才,正是洛晨的师父。” 秃头张闻言猛地一愣,随后大笑道:“不错不错,我这东找西找没找到人宗弟子,没想到今天居然直接碰见了洛晨的师父,哈哈哈,既然你是洛晨的师父,应该也知道洛晨心中暗藏魔念,那你且说说,你打算如何化解啊?” 谁知寂真人直接摇了摇头,漠然道:“弟子无法化解。” 秃头张的笑声戛然而止,面无表情地看向寂真人,问道:“无法化解,那我倒是想听听,你对洛晨做了些什么。” 寂真人随手将寒霜剑收起,平静地说道:“起初我用灵力封禁了他的紫府,如此洛晨虽能不受心魔之苦,但却无法行周天,谁知后来阴差阳错,洛晨心魔复发,我顺势将心魔单独封禁在他紫府深处,这样便可让他照常修行……” 秃头张呵呵一笑,说道:“所以你是在赌,赌洛晨的修为和心境能快过心魔,然后心魔便能自行化解,可对?” 寂真人点头说道:“不错,洛晨初入人宗之时,心魔便已经能够自行发动观星引灵,拖延下去只会让他彻底坠入魔道,所以我现在禁止洛晨使用引灵之术,只循规蹈矩地去修行,若是如此这般还是不能化去心魔,那也只能说是洛晨命数使然了。” 秃头张微微一叹,虽然他觉得这种方法实在是冒险了些,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最为稳妥的方法。沉吟了一下,秃头张说道:“我送给他的白雪碧心玉,他可还带着?” 寂真人瞥了秃头张一眼,说道:“自然,他初入人宗之时无人肯收,险些被心魔斩去本性,若非白雪碧心玉帮他拖延片刻,洛晨早就走火入魔了。” 秃头张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行了,洛晨是你的徒弟,我不便过问,你就按着你的路子去调教便是,唉,只盼他能化去心魔才好啊。” 寂真人神色淡然,看向秃头张说道:“师叔,您是修仙之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沾七情六欲,眼下为何会对一个少年如此挂念?” 秃头张身形腾空而起,笑着说道:“哈哈哈,我也是受人所托,沾了因果,所以才会这般,但是小姑娘,谁说修仙之人就不能沾七情六欲?你又怎知你眼下是在七情六欲之外呢?哈哈哈哈,行了行了,走啦!” 秃头张周身灵力鼓荡,倏忽之间已然不见踪影,寂真人在山顶停留片刻,灵力涌出,这才踏上无归路,返回人宗去了,这正是“离了凡间归村落,斩断红尘染红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回 迎师尊少年暗相思 赐神剑真人演界术 上回说到,寂真人在将军府中取得飞沙剑,正欲回去人宗,此时地宗秃头张忽然现身,二人过了几招,秃头张表明身份,随后问起洛晨境况,奈何洛晨心魔深重,秃头张也无甚良策,寂真人不过拖一时是一时,二人只闲话几句,便各奔东西去了。 却说这洛晨留在人宗之中,每日谨遵师父教诲,白日间自入寂寥界修习太极拳法剑法,剩余的时间刨去做饭吃饭,打水浇地,尽数用在修炼静功和背诵书本上。神笔八岁二人虽然平日里风凉话说的不少,但心里却都清楚入道之初十分关键,也就没来打扰他,洛晨独居小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去修行读书。 这倒不是说洛晨有多勤奋,只是他自从开始背诵《易经》和《脉谱》,那个重逾千斤的水桶就成了他的噩梦,洛晨自然知道如此分量乃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智和体力,但话虽这么说,拎着那么个死沉死沉的玩意去打水可不是闹的。 而且,洛晨心中隐隐有感,一旦师父回来,自己还有得好罪受呢,所以眼下还是乖乖背书,免得到时雪上加霜。背错一句,师父她老人家不过动动嘴皮子,可是自己却得筋疲力尽,呜呼哀哉! 眼下正是八月时节,寂真人已然离开人宗一个月,洛晨也终于将六十四卦全部看完。这一日洛晨早上醒来,也不着急进入寂寥界,而是先翻开《易经》将卦象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又将《脉谱》温习一番,随后才打开木门,踏上石台,先盘膝而坐,催动《浣灵诀》,缓缓纳灵入体,待到行过两个周天才站起身来,松肩坠肘,静气凝神,双手恍若无力,脚下老树盘根,推搂揽抹,刚柔并济,正是一套太极拳。 这太极拳凡间也有不少人练习,只是太极讲究刚柔并济,内外兼修,凡人毫无根基,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自然练得松松垮垮,不伦不类,强身健体也还罢了,用来伤敌却是不能。 眼下洛晨得道门真转,已然能够纳灵入体,整个人一进一退,一收一放看似缓慢无力,可是方圆一丈之内的雨滴却皆不能近身,待到拳法大成,这一丈之息尽数收敛在内,看来平平无奇,一旦爆发就是千钧之力。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洛晨方才缓缓收式,双手伸开,掌心向下,随着双掌下压,周围灵力也随之收回。洛晨双目睁开,脚下一动,直接掠到案几旁边,抽出宝剑,一套太极剑挥洒而出,只见那银光碎白雨,暮色映清虹,漫步云追影,手过剑斩风,蓄身开合踏流水,白鹤亮翅转飞腾,这一招虚实相间,虚虚实实随变化,那一式真假掺半,真真假假难分明。 太极拳打完,这太极剑又打了一个时辰,这一套拳法一套剑法都是这般,练的时候缓慢无比,想快也快不起来,可是一旦临敌却又迅疾如风,变化万千,是以练习之时不但耗费体力灵力,心推演变化还极其劳神,两套功夫打一遍下来,洛晨早已汗流浃背,脚底虚浮,只觉着这寂寥界中时时不停的凉风倒是受用得很,故而就这么大剌剌坐在地上,闭起眼睛享受了起来,嘴里还不忘了念叨: “正经经外是奇经,八脉分司各有名。任脉任前督于后,冲起会阴肾同行,阳跷跟外膀胱别,阴起跟前随少阴,阳维维络诸阳脉,阴维维络在诸阴,带脉围腰如束带,不由常度号奇经。” 洛晨此时念叨的正是《脉谱》之中的奇经八脉总诀,背完一遍之后,觉着十分得意,闭着眼睛哈哈一笑,也不接着背了,反而摇头晃脑地胡乱哼哼起来,正忘形时,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小过象辞。” “呃……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丧过乎哀,用……用……师父,这最后八个卦象我最近才背,还没记下来——” 洛晨乱晃的脑袋猛然停住,双目张开,呼啦一下就要从地上蹦起来,谁知此时他刚打完一套太极拳,一路太极剑,体内灵力体力消耗一空,还没站到一半就觉得双腿酸软无力,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然后,一只冰凉的手全然扶住了他。寂真人依旧和原来一样,麻衣布裙,三千青丝用一条粗布束在脑后,神色清冷,却自有仙风道骨,言谈淡漠,却令人闻之忘忧。洛晨愣愣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寂真人,忽然觉得鼻子一酸,急忙转过身去,手忙脚乱地在脸上划拉了一阵,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傻呵呵地笑着,躬身说道: “师父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知会弟子一声?方才听见师父声音,弟子还没反应过来,请师父莫怪。” 寂真人没回来的时候,洛晨还不觉得怎么,每天一个人在这寂寥界里,小院之中修习耕作,倒也自得其乐,也不甚想念。谁知这会寂真人悄无声息地归来,忽然出现在面前,洛晨心下却忽然生出一股铺天盖地的相思之意,喉中似有千言,嘴边却无一字,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寂真人。 纤手轻抬,灵力如风,只见寂真人抬起手掌,倏然向前一拍,被汗水潮湿的衣服顿时变得清洁干爽,洛晨只觉周身一轻,一股极为舒适的感觉顿时游遍四肢百骸,疲惫的心神也慢慢放松下来,不由得咧嘴笑道:“师父,我这太极拳和太极剑练的怎么样?” 寂真人瞥了洛晨一眼,随手一指,扔在一旁的剑自行飞回剑鞘,这才说道:“太极拳运而气行于外,一鼓一丈,实乃下乘,太极剑招式虚浮,穿凿刻意,更为末流。” 一盆冷水浇下来,洛晨顿时没了原来的尽头,弱弱地“哦”了一声,瘪着最就要离开寂寥界,此时寂真人才淡淡说道:“且慢。” 洛晨心里一跳,回过头来,讨好地说道:“小过象辞乃是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师父,方才是弟子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已经记起来了……嘿嘿……” 寂真人没有搭理洛晨,随手一挥,一把通身洁白的,形状如尺的宝剑已然出现在手中,这宝剑盈盈如玉,中间有一线浅黄灵光从剑柄而起,直贯通剑尖,流转不定,犹如飞沙,正是寂真人此次下凡寻回的飞沙剑。 洛晨一下子就被晶莹剔透的飞沙剑吸引了,走上前来细细观瞧,忽然抬头问道:“师父,您之前在信上说去此凡间是要寻回一把遗落的兵刃,难不成那遗落的兵刃就是这把剑?” 寂真人慢慢点了点头,说道:“此剑名为飞沙剑,在凡间没有灵力滋养,已然蒙尘,我昨夜归来以灵气炼化整晚,却也没什么效用,想来要让飞沙剑复原,只能为它寻一位主人,名剑有主,方能慢慢恢复。” 洛晨一看到这飞沙剑就已然十分喜欢,此时虽没有直接开口讨要,但是一双眼睛却也早已贴在了这温润洁白的飞沙剑上。寂真人方才取出飞沙剑时,便觉得剑中灵光微微一动,倒像是在应和洛晨,她本就打算将飞沙剑赠与徒儿,此时见状,心下更为笃定,当即说道:“别看了,从明天起,你就用这把剑练习太极剑法。” 洛晨闻言大喜,小心翼翼地从师父手中接过飞沙剑,轻巧地挽了个剑花,只觉这飞沙剑轻重适宜,长短合手,竟如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要不是今日已经打过一套太极剑,洛晨必会拿着飞沙剑舞上一通不可,意犹未尽地耍了几下,洛晨才向寂真人说道:“弟子洛晨,多谢师父赐剑!” 寂真人性子淡漠,只轻轻应了一声,便走回自己的案几后坐下,看向洛晨说道:“此时外面时辰尚早,你且说说,这一个月你修习太极拳太极剑,可有什么体悟?” 洛晨也走到案几后坐好,思量了一番才说道:“师父,弟子这一个月每日修习太极拳太极剑,只觉这两门功夫十分精深奥妙,按照书中招式自然能够起承转合,可若是打乱来用,似乎也顺的过来。” 寂真人眉毛一挑,问道:“你已经试过了?” 洛晨心下大惊,生怕一言不合又是十几桶水砸下来,急忙辩解道:“没有没有,师父不在,弟子可不敢乱用,若是一不小心走火入魔,那岂不是死的冤枉,方才那些话只是弟子在练习的时候偶有所感罢了,也不知对也不对。” 寂真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漠然道:“你说的没错,太极之意,本就圆转无尽,所谓圆者,无首无尾,所谓转者,无始无终,但若没有足够的功力,强行打乱招式,虽不至于走火入魔,但也会留下暗伤,为患不小。洛晨,眼下你练习之时周身之气外放一丈有余,什么时候你能把气受到一尺之内,便可自行打乱招式,随心而走,但在那之前,却是万万不可。” 洛晨又一次给了寂真人一个惊喜,当初三日修成静功,听息之中自悟观光,此时又无师自通,领悟太极拳法剑法无招无式,无首无尾之理,当真是天赋异禀。但这也给寂真人提了个醒,日后对于洛晨的修行教诲要更加谨慎,否则谁知他某天又会自悟些什么,万一触动心魔,岂不前功尽弃? 洛晨闻言,低头称是,随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寂真人轻抚一下琴弦,随后说道:“何事?” “师父,那个……弟子就是想问问,界术……真的是传闻中那般,能够自成一界,将敌人困在其中,轮回而死么?” 寂真人闻言,眼睛一抬,淡淡地说道:“修为高了,就能如此,但是凭你现在的修为,却是想都别想,即使是我,也做不到这般。但人宗界术博大精深,并非只能困住敌人,更有诸多妙用。” 洛晨心下一喜,当即弯腰说道:“请师父指点。” 寂真人本就有心让洛晨见识界术,此时站起身来,握剑在手,轻轻盈盈地使出一套太极剑,可是这剑法又与洛晨所用的不同,才打了两三招出来,寂真人忽然手腕一抖,剑势陡然迅疾,青丝乱舞,身形翩然,直看得洛晨眼花缭乱。 这时寂真人身影猛然消失,忽而又从另一处闪现而出,随后又一次消失,又从下一处闪出,如此闪闪烁烁,不消片刻,整个石台上都是剑影人影,剑影道道含杀气,人影重重难分明,此时长剑忽然飞出,准确地收入剑鞘之中,寂真人却又使出一套太极拳来,同样是影影绰绰,石台之上拳风飒飒,威势凛然,随后倏然一声,人影消散,寂真人正站在石台中央,云淡风轻,恍若无事。 “你可看明白了?” 洛晨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师父,您方才是用界术在本命界和外界之间来回穿梭,所以才能那般迅疾?” 寂真人点头,走回案几之后说道:“不错,这是界术的入门功用,想要修炼界术,六十四卦的方位乃是根本,洛晨,从下个月起你开始研读六十四卦方位,我只给你两个月时间,剩下的两个月,你还有别的事情去做。” 洛晨的嘴巴登时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随后惨呼道:“师父,六十四卦我足足用了八个月啊,眼下六十四个方位怎么只有两个月的功夫?这……这神仙也背不来啊!” 谁知寂真人全然不为所动,漠然说道:“你此时已经能够纳灵入体,太极拳太极剑也已经颇有火候,在凡人眼中,你早就是神仙,行了别抱怨了,方才你小过象辞最后四个字没背出来,四桶水,去吧,再敢叫一声就翻一倍。” “嘎……” 洛晨登时没了声音,垂头丧气地走出寂寥界,经过这么会休息,洛晨的体力已然恢复大半,然而那木桶沉得要死,不多时村子里便又传来了洛晨撕心裂肺的呼号之声,这正是“初窥两仪圆转意,修成界道进深山”,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回 飞沙剑拆解太极法 盘藤手一念动心魔 上回说到,寂真人离开人宗一个月,回来正看见洛晨修习太极拳太极剑,随后也就现身指点了几句,不想洛晨此时招式虽然还不到火候,可是对于其中精义已然领悟了几分。寂真人见状,心下满意,当即让洛晨在两个月内将六十四卦方位统统记下,逼得洛晨是叫苦不迭。 然而叫苦也没用,实际上自从过了八月,洛晨开始记忆六十四卦方位之后,他就连叫苦的时间都没有了。每天早上醒来之后,洛晨便进入寂寥界,一套太极拳太极剑打下来,随后修习静功,待到体力精力恢复些许,寂真人就会走上石台,身形闪烁间随意出现在一个地方,然后让洛晨说出这个方位所对应的卦象,随后还会考校卦辞爻辞。 “呃……这是……这是恒位!” “恒卦九二象辞。” “……” “八桶水,下一个。” “这是蛊位!” “渐卦六四象辞。” “哎哎哎?这不是蛊位吗?师父你怎么考渐卦的象辞?” “八桶水。” “别别别别,渐卦六四,终莫之胜,吉;得所愿也。。” “错,八加八,十六桶水。” “啊啊啊啊——” 在这般压力之下,洛晨每天都是收获颇丰,不但方位卦辞,就算是太极拳太极剑的招式打得不对了,寂真人也会十分慷慨地赏一桶水下来。 这么一来,洛晨每天最少也得拎个二十几桶水才能交差,寂真人会按照洛晨拎水的次数暗中调整水桶轻重,堪堪卡在洛晨的极限上,这样虽然对修行大有助益,只是苦了洛晨,起初每一天都被累得精疲力尽,直到九月过去,十月过半才渐渐好了起来。 转眼两个月下来,洛晨在寂真人的无情摧残之下,总算是把六十四卦的内容和方位一一记在心里,《脉谱》也越发精熟,眼下无论寂真人从哪个方位出现,问哪一卦,也不管问的是卦辞,象辞,彖辞,爻辞,洛晨都能对答如流,待到十月将尽,洛晨已然可以一面比划太极拳,一面回答寂真人的问题。 “此乃噬嗑位。” “中孚九二。”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象曰:其子和之,中心愿也。” “此乃兑位。” “鼎卦上九。” “鼎玉铉,大吉,无不利。象曰:玉铉在上,刚柔节也。” …… 寂真人见洛晨神色泰然自若,不慌不忙,便知他此时已然将六十四卦精要铭记于心,一般的弟子光是记下六十四卦就要用上将近一年的时间,再加上方位,至少也得一年半,而洛晨却只用了一年不到就把《易经》和《脉谱》两本书记在心里,眼下也能催动浣灵诀纳灵入体,果然天赋非常。 这一日洛晨修行过后,正要离开寂寥界,却被寂真人叫住。现在一天下来他已能做到一点不错,自然不用拎着那个死沉死沉的水桶去打水了,只需照例将葡萄藤和后院菜地浇灌一遍即可。 洛晨闻得师父呼唤,当即回过头来,躬身说道:“师父,您有何吩咐?” 寂真人淡漠地看着他,随手一引,案几之上的飞沙剑倏忽飘起,送到洛晨面前,而寂真人随手一甩,手中也拿了一把寻常铁剑。洛晨眼睛一亮,知道师父是要与自己过招比试,这段时间他虽每日修习太极剑,可是太极剑打起来本就软绵绵,慢悠悠,纵使暗藏千钧之力,使起来也终是不爽快,早就有找个对手比划比划的心思,此时师父既然肯与自己过招,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气,将心中躁动化去,走回石台中。只见寂真人手挽长剑,整个人气质倏然一变,凌厉杀伐之气骤然荡开,洛晨心下一凛,灵力流转,随即笑道:“师父不用太极剑法么?” 寂真人手中剑刃一横,也不答话,身形一闪已然朝着洛晨攻了过来,这剑势恢宏粗犷,颇有几分铁血攻伐的味道,洛晨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剑,心中却是一片空寂,直到长剑已然逼近面门,这才微微侧身,飞沙剑回转而上,轻轻将寂真人的剑引到一旁,此时洛晨心中虽然想的是太极剑法,可是用出来的招式却十分迅疾凌厉,全然不像练习之时那般不紧不慢。 寂真人知觉剑上隐隐传来吸摄之力,手腕一抖,长剑随之颤动,登时将飞沙剑震开寸许,师徒二人便在这石台之上进来我往,打得是寒光闪闪,天地变色—— 只见那镔铁剑重,纵横劈风,银霜带起千层浪,飞沙剑薄,太极如意,正该四两拨千斤,这边真人收放自如,遮拦架挡全随性,那边少年暗踏九宫,四象两仪不离身。这两人,一个是青丝乱舞红颜傲,素手乱剑起风云,一个是布袍麻衣成玉树,攻守流转自如然,正所谓红颜寂寥一心寒,长天无处倚栏杆,晨光半缕开晓雾,举首无声念百般。 这师徒两个,一个喂招,一个印证,直打到洛晨汗如雨下,灵力消耗一空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飞沙剑放下,洛晨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眼下虽然疲惫不堪,但心下却甚是爽快,喘了片刻才说道:“多谢师父,没想到这太极剑法练习之时慢慢吞吞,一到了实战之中竟会这般迅疾凌厉。” 寂真人收起手中长剑,走到洛晨面前淡然说道:“太极之道,阴阳相生,练习与实战也是自成阴阳,练习之时缓慢,乃是为了让灵力细细流转运化,故而实战之时才能爆发出那般威势,你此时太极剑不过刚刚入门,还有许多生涩之处,待成了火候,自能体悟更多。” 说罢,寂真人忽然看见洛晨脸上又有汗珠流下,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来,拈起袖子慢慢帮他擦拭干净。洛晨只觉一阵淡淡香气传来,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息顿时七零八落,原本他是想稍微挪挪地方,可是眼下心如鹿撞,只得死死地僵在那里,直到寂真人把手拿开,才敢微微动了一动,口中喃喃道:“谢……谢师父……” 寂真人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洛晨,走回自己的案几后面坐下,漠然说道:“你可知我今天为何要给你喂招?” 洛晨急忙坐好,恭敬道:“弟子不知,请师父明示。” 寂真人闻言点了点头,轻轻摆弄着琴弦,平静地说道:“人宗弟子,一旦习得太极拳太极剑,成了道童,就不能一直待在师父的道场里面,须得到村外山中打柴。” 洛晨一愣,随即说道:“打柴?就是得柴师叔每天背着的那种柴火么?” “不错,人宗村外的所有山峰一概唤作青山,弟子进入其中,打来的柴火一半留在道场里,补充道场灵气,另一半则要投入村口井中,这青山之柴都为灵木,村口井中水自有灵性,也正是因为有诸多灵木在其中,但在青山之中除了打柴,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 洛晨闻言,好奇心起,问道:“不知是何事?” 寂真人嘴角微微一翘:“咱们人宗从来没有什么弟子比试切磋之类的事情,大家都是守着自己的道场,修自己的道。但青山却不一样,进入其中的弟子可以自由比试,唯一的限制就是不可伤同门性命,而且真人境弟子不能找道童比试,飞仙境弟子不能找真人境和道童比试,以此类推,大家互相切磋,或是斗武,或是斗智,只要不伤及性命,不毁人修为,不致人残废,其他百无禁忌。” 洛晨闻言,如何不明,立即说道:“师父,您的意思是明天开始我就要进入青山打柴,顺便与同门师兄师姐们切磋了?” 寂真人点头说道:“不错,这青山乃是咱们人宗掌门了尘上仙花了大气力打造出来的,其中不但有灵木灵草,更有飞禽走兽,蛇虫鼠蚁,其中不乏凶猛之物,也自有天赐灵种,世世代代在这青山之中繁衍生息,众弟子若是有缘,自能得到灵物青睐,获得莫大助力。当然,即使得到灵物,也得守得住才行。” 洛晨自打拜入人宗,早已看惯了宗中之人闲云野鹤,淡泊平静的生活,此时忽然得知村外青山竟是众弟子比试切磋之所,还真有些适应不来。寂真人见洛晨这般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说道:“修真一途,原本只是修心,修身,修道,可是后来派别一多,便生出许多事端。更何况还有方士一脉,为祸人间,故而修士须能自保,方可延续道统。” 洛晨闻言,只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师父虽不过三言两语,这短短几句话对于洛晨的冲击还是有些大的。即使当初看见师父和得柴师伯在院中打斗,洛晨心中都不曾像此时这般迷惑,寂真人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洛晨,我看你此时还能再次纳灵,今日为师就再帮你走一遍太极拳,明日你就开始进山修行。” 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静功倏然而动,不用片刻就已然入静,膻中之内先天气流转不已,将灵气纳入周天,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洛晨才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目光清明,看来已然将之前的迷惑化去了。 寂真人见状,点了点头说道:“方才我与你拆解太极剑所用的剑法名唤飞沙剑法,与你那飞沙剑相得益彰,此时我便用一套缠光盘藤手与你拆解太极拳法,这缠光盘藤手乃是我从院中葡萄藤上领悟的一套爪法,你且看清了!” 说着,寂真人双手成爪,一双手上忽然显出隐隐白光,极速朝着洛晨攻来,洛晨不敢怠慢,立时以太极拳法相迎,这缠光盘藤手乃是寂真人自创,与太极拳一样,走的是刚柔并济的路子,只见寂真人一双手上含灵气,无坚不摧,两条臂膀浑无骨,随劲而上,洛晨太极拳练的不到火候,没几招下来就已然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被寂真人一爪抓到。 师徒二人又拆了几十招,洛晨忽见师父露了个破绽,心下一喜,当即抢上,以自己的左臂将师父的右臂锁住,太极圆转之力随心而发,这一下就要将寂真人带飞起来,可是力还没来得及运,就觉得胳膊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寂真人原本柔若无骨的臂膀此时却变得极为坚硬。 洛晨心中一惊,方才还是徒儿锁师父,这一下就变成了师父锁徒儿。只见寂真人锁住洛晨臂膀,手掌一松,一转,轻巧地点在洛晨肩头,这一点之力便直接将洛晨点出三丈有余,洛晨心知师父手下留情,用的是明劲,方才那一下若是用暗劲点出,此时自己肩膀的骨骼经脉怕是已经废了。 “多谢师父手下留情。”洛晨嘿嘿一笑,又是一躬。 寂真人摇了摇头,说道:“好了,贪多嚼不烂,你且先把太极拳太极剑两门功夫练好,飞沙剑和缠光盘藤手以后我自会慢慢传授于你。” 洛晨闻言,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师父看穿了,浑不在意地抬起头,说道:“多谢师父,师父,那弟子就去浇地了啊?” 寂真人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洛晨略略一躬,转身走出寂寥界,拎起木桶打水浇灌葡萄藤。回来之后也不吃饭,只在后院中摘了一个西瓜两个苹果与师父分食,随后便自回房间去了。 回房躺在床上,洛晨的神色也慢慢变得迷茫,只觉心下虽然平静,但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起师父在寂寥界中所言——修真派别众多,更有方士为祸人间,故而修士须得能够自保,方可延续道统。 这本也正常,可是洛晨想来想去就是觉得别扭,殊不知那心魔正是一股杀戮执念,此时洛晨念及争勇斗狠之事,已然引动心魔,两下交攻,蝉食封禁,只是他自己不知罢了,这正是“才在仙宗修正果,又起他念动杀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回 入青山闲言山中事 大弟子寻衅砍柴人 上回说到,洛晨太极拳太极剑已然有成,寂真人打算让他进入村外青山修行,遂以飞沙剑法和缠光盘藤手帮助洛晨将招式拆解开来。洛晨不曾想这仙宗之中也有争斗比试一说,虽心中迷惑,但却并未向师父问起,只自己心下思量不提。 转眼夜尽,洛晨缓缓收起静功,走出屋外,外面正是天高云淡,清凉宜人,好一派秋日景象。寂真人早在院中等候,见洛晨出来,也不说话,只走到他面前,轻轻摆了摆手。洛晨见状,嘿嘿一笑,转过身去,寂真人一面将准备好的绳套仔细地绕在洛晨双肩,以便装柴之用,一面说道: “我现下只有你一个弟子,但是村中一百二十三户人家,其中自有一些十分年长的前辈,他们弟子众多,拉帮结伙,若是不小心与这群人对上,切不可硬拼,即使是想要以牙还牙,也需得徐徐图之,不可逞匹夫之勇。你天赋上佳,眼下虽入门时间不长,但是功夫修为却已经超过了不少入门数年的师兄师姐,只要不被围攻,也不必太过收敛,其中分寸,只得自己把握,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洛晨挠了挠头,这才说道:“弟子都记下了。” 寂真人点了点头,轻轻将最后一个绳结打好,走到洛晨面前,手腕一甩,一把铁剑凭空而生,寂真人将铁剑递过来,淡然说道:“眼下你还未能成界,飞沙剑太过引人注目,就先带这把铁剑进山,若是有人挑战,就以此剑临敌,切记不可伤人性命,否则即使是我,也一样护不住你。” 洛晨闻言,面色一肃,接过铁剑,郑重道:“师父放心吧,弟子只是进山修行,想来山中虽与村落不同,但也凶险不到哪去,弟子小心行事,自由分寸,定不让师父悬心就是。” 寂真人嘴角微微一动,似乎也发觉自己说的略多了些,当即言道:“每日需以干柴将绳套填满,日落之前回村,切不可迟滞,好了,去吧。” 洛晨后退一步,朝师父一躬身,从院里拿起一把柴刀别在腰间,转身推门离开小院,便朝村外走去,寂真人在院中站立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便自去打理葡萄藤不提。 却说这洛晨离了小院,径直朝村外走去,抬头看见八岁真人也正朝村外走。洛晨心下一喜,急忙赶上,八岁见洛晨身后背着装柴用的绳套,小手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呦,小子你可以啊,这才入宗一年零一月多些,竟然就能离开道场进山打柴,难怪我师父说你天赋异禀,如今看来,你还真是有两下子哈?” 洛晨也好久没见八岁真人了,当即笑道:“八岁师兄你说笑了,还不是师父教导的好,若不是师父每日教诲指点,只怕我现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呢……” 八岁跟个小大人似的摆了摆手,一面向外走一面说道:“各人自有各人道,你也不必谦虚,但是啊……” 说着,八岁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说道:“以前我以为你还要许久才能进山打柴,所以没和你说,谁知道你居然这么快就……唉,算了,洛晨,你别看在村落之中这些人都是一副仙风道骨,怡然自得的样子,一旦到了青山之中,那可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洛晨闻言心下一惊,问道:“八岁师兄,这是何意?宗门不是有规矩,青山之中不能伤人性命,毁人修为,致人伤残么?难不成他们还敢顶风作案不成?” 八岁嘴里嘁了一声,说道:“你当别人傻呀,他们当然不会做这些宗门禁止的事,但是打肿一个人的脸,划破一个人的手又怎么算呢?这点小事一不伤性命,二不毁修为,三不致伤残,你又要怎么说?” 洛晨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愣愣地说道:“呃,大家都是仙门弟子,修习道法,又不是凡间地痞流氓,成日家无事生非,应该不至于此吧?” 八岁听闻,又嘁了一声,一面朝外走一面说道:“你有所不知,青山之中砍柴颇为费力,大部分弟子都会寻找落在地上的枯柴带回去,可是天长日久,大家都这么干,地上的柴火就很少了,所以一些人就会拉帮结伙去抢别人的柴火,哼,砍柴乃是修行,他们却如此敷衍,实在是让人不齿!” 洛晨没想到仙门之中也有这等事,干笑两声,说道:“我还以为仙门之中定是超然物外,淡定无为,没想到竟也有这等劫掠之事,猛地听来还真是有些骇人听闻呢……” 八岁真人摆了摆手说道:“呵呵,这些被收入仙门的人之前都是凡人,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市井百姓,怎么可能清静无为?弟子之中的确有不少人研习道法,日夜修持,性格变得淡泊超然,可是也有一部分人本性难移,尤其是道童里面,更是什么鸟都有,你进了山自会知晓……哎,到了!” 方才洛晨只顾着听八岁真人说话,这会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一条清溪分两岸,石墩木栏作曲桥,这小溪流水,水底沙中藏虾蟹,那石墩木桥,桥上纷纷走行人,小溪来自山中归山里,无头无尾,木桥连着此岸到彼岸,有始有终,这正是身后乡村连瓦舍,身前青山绕流云,欲采山中延年果,需向密林深处寻。 八岁真人带着洛晨走过曲桥,又行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周围草木繁盛,树木成林,二人已然来在山脚下。八岁转过身来说道:“洛晨,虽然这青山之中与村落里多有不同,但也得你自己慢慢体悟,我就不与你同行了,不过放心,你若是真遇到什么狗屁事情,应付不来只管大声呼喝,山中有飞仙境的师叔坐镇,定不会让你吃亏。” 对此洛晨并没有什么不满,八岁师兄能护他一天,但是护不了他一世,眼下既然已经来在青山脚下,那这青山里的事情就必须得打开门来敞敞亮亮地面对。洛晨看着眼前被树林覆盖的高耸青山,哈哈一笑,说道:“八岁师兄且放宽心,想那凡间的皇帝老儿我都敢站在金殿上指着鼻子骂,青山之中这点小事何足道哉!” 八岁闻言,也是一笑:“正是,这会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赶紧上山吧,先把今日的柴火砍够了再说!” 二人略略一别,便朝着两个方向各自上山去了,这青山远看壮观巍峨,实际上却是险峻无比,其中多悬崖峭壁,嶙峋怪石,凡人进入其中,只怕是连山脚都上不去。不过人宗弟子日夜修行,皆有根基,区区一座山峰自是阻拦不住。 这洛晨运起身法,穿行林中,灵气流转,身轻如燕,不多时已然登上山腰,周遭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并非其他弟子上不来,而是这青山太大,宗中弟子虽多,然稀稀落落,自然碰不到一块。 在森林腹地徘徊了片刻,洛晨才找了一大树,攀上树干,坐了下来,也不急着砍柴,而是运灵于目,环视四周,只见这丛林幽深生灵木,阔叶随风白露清,不见枝头生异果,也无奇花引蜂鸣,那边树冠忽动,应是黄雀离巢,这边野草飘摇,应是虫跃蛇惊,正所谓空山老林空寂静,细枝碧叶隐生灵,走兽飞禽浑不见,独留掠影细声轻。 洛晨虽生于富贵人间,但也对这丛林光景十分喜欢,坐在树上看了半日才爬下来,先在周围找了些坠落的枯柴绑在背上,随后才来到一颗不大的树边,抽出柴刀,对着一根树枝就砍了下去。 “叮——” 洛晨这一下并没有动用灵力,柴刀砍在树枝上发出一声金铁之音,竟然直接被弹了开来,反倒把洛晨逼退了三四步。洛晨心下一惊,拎着柴刀跑回树边仔细查看方才自己砍下的地方,只见上面只有一道浅痕,确切地说连树皮都没破开。 “我说你是新来的吧?这山中皆是灵木,借灵气滋养才长这么大的,要是被你挥柴刀,使蛮力就给砍下来,那岂不是太掉份啦?” 洛晨闻言,眼睛一眯,柴刀在手,淡然地回过头来,背靠树干,高声说道:“不知哪位师兄大驾光临,何不现身说话!” 男子的声音继续响起:“哈哈哈,免了,我还是暂且不现身的好,等你处理了眼前的麻烦咱们再相见也不迟!” 洛晨毕竟是第一天进入青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男子话中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只听周围阵阵呼喝,林间人影纷纷,这般情景,傻子都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更何况洛晨。不消片刻,大约十几人已然怪笑着走了过来,将洛晨围在当中。 这群人中为首的是一名中年人,一身樵夫打扮,脸上还划着一道狰狞的伤疤,腰间别着一把大号柴刀,先是瞥了一眼地上的干柴,随后摇头尾巴晃地走到洛晨面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圈,说道:“小子,看着面生啊,嘿嘿,我先说吧,我名唤屠刚,磐石真人座下大弟子,身后这十几个师妹师弟都是村里磐石真人和落月飞仙的弟子,不知你又是谁的徒——儿——?” 这最后两个字说得拿腔捏调,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周围的十几名道童也跟着大笑起来,洛晨心中哂然,对于眼前这帮人颇为不屑,面不改色地说道:“寂真人坐下大弟子,洛晨。” 寂真人虽然辈分不大,但在宗中也是有名的,屠刚自然不敢拿长辈开玩笑,正想着怎么找个由头抢了洛晨的柴火。此时周围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刻薄女声:“呦,洛晨,不就是那个被八岁师兄带着,访遍整个人宗都没捞着拜师的少年么?前段时间还拎着水桶在村里狼哭鬼嚎,呵呵呵,那时我在院里看着,还真是滑稽呢!” 洛晨闻言,不置可否,这群人怎么嘲讽自己他是不怎么在乎。可是屠刚把这话听在耳里,借机而上,当下说道:“哈哈哈,原来是洛兄弟,要进入咱们人宗的青山打柴,那可是得把太极拳太极剑都修炼齐整,不知洛兄弟修炼的如何了呀?” 洛晨闻言,眉头不由得一皱,这屠刚方才说他的什么磐石真人大弟子,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大弟子也未免太草包了些,心下这么想着,洛晨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漠地说道:“师父才刚刚传我太极拳法和太极剑法,我些须修炼了一些,并不会多少。” 屠刚听了,心下大定,笑容之中也带上了一丝冷意:“洛师弟,师兄倒是有个好主意,你把你捡到的干柴交给我,我来指点你几招太极拳法,如何?” 洛晨的神色倏然阴沉,直视屠刚,凛然说道:“你,是想代我师父指点我?” 屠刚见洛晨翻了脸,笑了一声,暗暗拉开架势,说道:“嘿嘿,我怎么敢代寂师叔指点你呢,我只是要教训教训你罢了!” 话音未落,屠刚双掌已然打出,正是太极拳中的“双峰贯耳”,只是这一招实不实虚不虚,阴不阴阳不阳,在洛晨看来实在是稀松平常得紧,脚下一动,双手一带,早把屠刚健硕的身体带到半空。 洛晨有心立威,免得这一群喽啰纠缠不清,灵力缓缓流动,缠丝劲绵绵而发,直把屠刚转得跟个风车一般,随后才轻飘飘一掌,将他推了出去,狠狠撞在一棵树上,这树木不愧是天地灵木,晃动几下,愣是一根枝杈树叶都没掉。 没人扶。 没有理会周围目瞪口呆的一众弟子,洛晨淡淡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叫疼的屠刚,此时他心中已然笃定,这屠刚根本不是所谓磐石真人的大弟子,堂堂一名真人调教出来的大弟子若是这么个货色,那这位真人还不如直接去死的好。 “这位师兄不吝赐教,真是让师弟我获益良多,哪一位再来指教?”洛晨将放在一旁的长剑缓缓抽出,手上以圆转之力轻轻一抖,长剑顿时发出一阵嗡鸣,周围原本嚣张跋扈的男女弟子登时噤若寒蝉,稀里哗啦地后退开来。 “屠刚,你好大胆,竟然冒充师尊大弟子,是嫌自己一身修为太高了,想废去重来么?” 不等洛晨说话,一个极为洪亮清朗的声音忽然从林中四面八方传来,本来躺在地上的屠刚闻得此声,竟然忍着疼痛生生爬起来,跪在地上筛糠不止,不多时,一名麻衣布袍,身后背着一大捆柴火的俊秀男子倏然出现在屠刚面前,周围的十几人中有将近一半顿时躬身行礼,恭敬说道:“大师兄。” “呵,你们还知道我是你们大师兄,照我说你们这一声大师兄倒应该去叫屠刚,而不是我!” 男子一句话说出,方才行礼的人顿时无地自容,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搭话。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才转过身来,看向洛晨,这正是“仙人自有仙人骨,匹夫安能效半分”,究竟不知这事要如何收场,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回 道虚言梁争弄是非 暗相讽苏星舞长剑 上回说到,这洛晨第一天进入青山打柴,就被一群人宗磐石真人和落月飞仙的弟子围住,意欲抢走他的柴火,可谁知为首之人本事实在太差,不过一招就被洛晨放倒在地,此时又有一人赶来,这人才是磐石真人大弟子,训斥了众人几句之后,方偏过身来看向洛晨。 这男子容貌俊秀,气质出尘,和一众地痞流氓站在一起更加显得鹤立鸡群,只见他远远地朝着洛晨一拱手,说道:“在下磐石真人坐下大弟子梁争,不知阁下是那位前辈门下?” 洛晨哂笑一声,他并不相信这个梁争没看见自己和屠刚的争执,估计是瞧得屠刚吃了亏,所以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跑出来救场,若是自己的柴火真的被屠刚这伙人抢走了,说不定他也会跟着分一杯羹,才不会管旁人死活。 “寂真人坐下大弟子,洛晨。” 梁争目光一凝,登时上前一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屠刚,笑道:“我这师弟平日里就爱在这山中招摇撞骗,拳脚自是平常,但也并未吃过亏。方才我还略感惊讶,哪个新进山的弟子竟有这般能耐,以缠丝劲将屠刚打伤,不想是寂师叔的大弟子,哈哈哈,这会看来,我师弟这点伤受得是一点也不冤呐!” 洛晨淡淡一笑,手握长剑,没有答言,此时树上却忽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哎哎哎,我说梁争,你能不能别装啦?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玩意你非得磨磨唧唧说这么一大篇子么?烦死了!” 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从旁边一个大树上飘然而落,下来的是一名看起来和洛晨差不多大的少年,也是一身樵夫打扮,可他背上却是一点柴火都没有,落地之后,这少年看着洛晨笑道:“你看看,我就说你要有麻烦了吧?” 洛晨撇撇嘴,看来方才躲在林中和自己说话的人就是他了。看清这少年面孔,周围磐石真人的弟子没什么反应,可是剩下那些落月飞仙的弟子却立即躬身行礼,口中恭敬道:“大师兄。” 得,两边的大师兄都来了。 少年随意地摆了摆手,根本没心思搭理自己这帮不成器的师弟师妹,而是转向洛晨,拱手说道:“嘿嘿,这位师弟,我乃落月飞仙坐下大弟子苏星,方才我师弟师妹多有冒犯,我先代他们给你赔罪了,嘿嘿,洛师弟,莫怪,莫怪!” 此时梁争忽然说道:“把这群不成器的师弟师妹引到这里来意欲为难洛师弟,这会看见洛师弟实力非凡,却又跑出来做人情,苏师兄真是好算计啊,要不是我刚好路过,还真被你捡了便宜去呢!” 苏星也不着恼,哈哈一笑,转向洛晨说道:“洛师弟,方才你那一招打得真是漂亮,你看看啊,这屠刚一招双峰贯耳虽然练得是水了吧唧的,但也算攻守兼备,你却只用一招云手就让他脚下断根,飘到半空,随后双手圆转,虽然无招,但却用上了太极拳中最为精深的缠丝劲,劲力打入屠刚脏腑,最后一引而发,才能有这般奇效,我趴在树上看了半天才看出来,佩服,佩服!” 梁争闻言,脸色登时一变,他根本不是刚巧路过,而是早在附近窥视,若是洛晨不敌屠刚,他便会随后而上,瓜分柴火,可谁知洛晨太极拳法已然有了这般火候,一招就把屠刚轰飞,梁争无法,只得假装路过,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几句。只是没想到苏星居然也在,他二人本就不对付,此时苏星言语间旁敲侧击地提醒洛晨,梁争心中不忿,但又不能贸然开口,实在是难受的很。 洛晨不傻,听了苏星的话已然明白了八九分,还礼道:“苏师兄客气了,我不过初学太极拳,今日也是为了自保才会出手,若不是梁师兄及时前来,苏师兄又一味看戏,我们这里同门相斗,岂不伤了和气?” 这话说得并不怎么客气,因为在洛晨眼里,苏星和梁争两个人,一个虚与委蛇,一个隔岸观火,都不是什么好玩意,若是他们恼羞成怒非要动手,大不了直接逃走就是。 苏星一愣,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梁争抓住这个台阶,笑道:“哪里哪里,洛师弟你大可放心,你入门时间虽然不长,但功力却是出类拔萃,我敢保证,到了明天整个人宗都会知道你的大名,以后断然不会有人来骚扰你,洛师弟,我还要去给师弟疗伤,就不多言了,告辞!” 说罢,梁争也不等洛晨答言,略一拱手便带着让人扶着屠刚转身离开,洛晨手持长剑,直到梁争一行人在视线里消失才转过头来,淡淡地看着苏星。 苏星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就这么坦然地与洛晨对视,开口说道:“你瞅啥?” 洛晨被这么一句顶得没话说,弯腰捡起地上的柴火就要离开,此时苏星却忽然开口:“且慢,咱们俩先过几招!” 说罢,苏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长剑,直攻洛晨,洛晨猝不及防,急忙抽出长剑相迎。二人使的都是太极剑法,脚踏九宫,手合两仪,进进退退,虚虚实实,打得是寒光闪闪,煞气森森。这苏星太极剑法用的十分纯熟,隐隐有化去招式,返璞归真的意思,洛晨天赋虽高,终是初学,很快就被带跑了,最终露出破绽,被苏星的长剑逼近咽喉,只消再递上一寸,那就是必死无疑。 “嗯嗯嗯,你虽然剑法用的不熟练,但天赋果然上佳,今日输给我,不过是差在每日练习体悟那些个水磨功夫上,嘿嘿,我这热闹没白看,嗯,没白看!”苏星倏然收回长剑,嬉皮笑脸地说道。 一番打斗下来,洛晨早知这苏星实力远高于自己,要是存了什么坏心思,自己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苏星所用的太极剑法恢弘大气,中正平和,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小人能用出来的,故而此时洛晨心中的戒备之意也消去了些,收起长剑说道: “多谢苏师兄相让,水磨功夫也是功夫,今日师弟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苏星摆了摆手,笑道:“当日你遍访人宗拜师,我师父落月飞仙就说过,你虽然心魔深重,但是天赋绝佳,乃是不世出的天才,我当时还不信,今日一试,果不其然,可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拜在了寂师叔的座下,这还真是……呵呵呵……” 洛晨闻言,心下好奇,反正柴火已经捡得差不多了,时间也还早,便开口问道:“苏师兄,何出此言?” 苏星靠在一颗树干上,看这洛晨说道:“你既然拜在了寂师叔座下,那肯定知道寂师叔的师父得柴师叔,还有他们二人的师父,多年前失踪的凡真飞仙喽?” 洛晨点头。 苏星嗯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凡真飞仙当年就是因为从天地九泽中的赤泽里带出了一把极为神秘的石剑,才会修为尽失,最后失踪的呢?” 洛晨点头。 苏星呼出一口气,说道:“这就好办了,当年呢,凡真飞仙失踪之后,宗门里面有人说那把石剑乃是不祥之物,应该交给宗门看管。那时寂师叔和得柴师叔自是不同意,于是百般争执,闹得宗门里是沸沸扬扬,虽然这件事最后被掌门上仙给否决了,石剑依旧按照凡真飞仙留下的书信,交给得柴师叔保管,但是这梁子可是结得很深呐!” 洛晨想了想,随后才慢慢说道:“难不成……” 苏星点头说道:“没错,当年执意要把石剑上交宗门的,正是我的师父落月飞仙,还有刚才那个梁争的师父,磐石真人,所以……” 这石剑应该就是坠星剑谱,洛晨自然不会把自己参悟过坠星剑谱的事情告诉眼前的人,只是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一步。 苏星见状,摆了摆手说道:“你用不着这么紧张,这叫什么呢,这叫血海深仇不传辈,长辈打长辈的,小辈玩小辈的,各不相扰。再说了,咱们的师父之间也只是起了争执,也就是吵了一架,顶多吵得急头白脸了些,根本算不上血海深仇,只是方才我听见你说你是寂真人坐下,所以才有些感慨罢了。” 洛晨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随口问道:“苏师兄知道得这么清楚,想必在宗中已经呆了好久了吧?” 苏星得意地一仰头,说道:“那是,现在我可是真人境界,在宗中那可是有日子啦!” “什么!”洛晨眼睛一瞪,说道:“你是真人境?宗里不是禁止真人境和道童动手的吗?” 看见洛晨吃惊的表情,苏星更得意了:“宗门制定这个规矩就是怕真人境弟子出手太重,可是咱俩打了这么久……你受伤了么?没有吧?你想告状当然没问题,可问题是,我伤着你了么?你没受伤,怎么证明我和你打过呢?哈哈哈哈……” “我——你无耻!” 苏星拍手笑道:“无耻怎么了,我骄傲了么?我自豪了么?洛晨我问你,你无耻么?” 洛晨这会被绕蒙了,下意识就说到:“我当然没有!” 苏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瞧不起你了么?” 说完,似乎是为了给洛晨一点时间消化,苏星嘿嘿一笑:“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打柴吧,我找个地方睡一觉去,第一天来打柴就遇到这么多事,你运气还真不错,哈哈哈,走啦!” 真人境的修士已然能够使用本命界,几个闪烁间就没了踪影,留下洛晨一个人在树下凌乱。 半晌,洛晨才苦笑一声,甩了甩头,运起灵气狠狠地和山中的大树较上了劲,这灵木果然非同凡响,洛晨动用灵气还得用上一盏茶的功夫才能砍下一根树枝来。此时已是午后,等洛晨砍完了柴火,天色已然有些暗了,林间树木遮蔽,更显阴森,洛晨背上柴火,正要离开,却只听闻树林深处似乎隐有野兽叫声。 这林中有野兽也是常事,洛晨一下午柴火砍下来,就见着不少松树兔子甚至是林狼从不远处路过,倒也都相安无事。只是此时这声音听起来有些不一样,并不像是野兽无意识发出的嘶鸣,反倒像是在呼唤自己一般。洛晨略略一停,回头望了一眼,阴阳眼下并未看见什么异样,随着他转过头,林中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洛晨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多心,随后不再他顾,背起柴火飞奔下山去了,刚刚跑到早上来时的那座边,就看见八岁真人正坐在桥头看水里的鱼儿打架,洛晨才走近,他就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把洛晨打量了一遍,随即笑道:“这一天的柴打下来,我看你好像也没吃什么亏嘛。” 洛晨摇了摇头,走上前说道:“亏倒是没吃,就是和磐石真人还有落月飞仙的弟子遇上了。” 八岁真人呵呵一笑,此时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他也就直接说道:“当年就是这两个人,非要把师公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坠星剑谱夺走,虽然他们并不是想据为己有,想起来还是十分可气。对了,这两位前辈坐下门徒众多,鱼龙混杂,你今天都见到了谁?” 洛晨一面往村里走,一面说道:“除了一些仗势欺人的喽啰,我还见到了他们两位的大弟子。” 八岁真人一笑,问道:“哦?那你觉得他们人怎么样?” 洛晨哂笑一声:“磐石真人的大弟子梁争,虚与委蛇,虽有城府,但是……太过造作,倒是这落月飞仙的大弟子苏星,看起来进退有度,虽嬉皮笑脸,但心明如镜,功夫也好,倒是令我颇为佩服。” “啊?功夫也好?你们两个打架了?苏星可是真人境的弟子!你……”八岁真人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洛晨摆摆手说道:“没事的,他虽然对我出手,但只是切磋招式,并未动用灵力,点到为止,我也没受什么伤,这一战下来,还真是让我受益不少。” 八岁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苏星就是这样,平日里玩世不恭,心下也没那么多讲究,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以真人境的实力和你切磋,嗯,看来你天赋高这件事此时已然在宗中传开,以后啊,估计你在青山里面可有的玩了。” 二人一路闲聊,不多时就回到了村中。洛晨与八岁别过,回到小院,寂真人早已备好了饭菜放在那里,还有半个苹果放在一旁,洛晨会心一笑,吃完了饭菜,自去打水浇灌土地,随后又被寂真人叫到寂寥界中拆了一个时辰的招,这才回房休息不提,正是“青山一脉仙途远,砍柴作歌正道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回 战楚霜苏星分灵果 忆洛晨鬼婆怜蓝心 上回说到,这洛晨进山打柴第一天就碰见了宗中两位前辈的大弟子,磐石真人大弟子梁争行止虚伪,挑拨是非,倒是落月飞仙大弟子苏星率性而为,合了洛晨的胃口,二人相谈一阵,苏星先行离去,洛晨砍够了柴火便也下山回宗不提。 转眼一夜过去,洛晨早上起来走到院中,寂真人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洛晨心下明白,自走到寂真人面前,微微一躬,随后转过身去,寂真人便将手中绳套绑在洛晨背上,清冷的声音随之传来:“你昨天带回的柴火里,有七成是在地上捡的,是不是?” 洛晨眼睛一瞪,脑袋一歪,已然认命,低声回道:“是,师父。” 轻轻将一个绳结捋顺,寂真人平静地说道:“地上捡的柴和砍下来的柴火相去甚远,从今日起,不许在地上捡柴,所有柴火需得是亲手砍下来的方可,有一根捡来的柴火,便去拎一桶水。” 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此洛晨并未感到意外。昨天一天下来,他只觉得上山砍柴比在寂寥界中修炼还要轻松,以师父的性格必然不会让自己这般懈怠下去。这不,才过了一夜,小夹板就又上来了,山中灵木的枝杈十分坚韧,看来今天得稍稍快一些,才不会误了回来的时辰。 洛晨一面如此想着,一面出了小院。 今天八岁真人并没有进山,反倒是碰见了神笔真人。相对于八岁云淡风轻,神笔对磐石,落月两位前辈似乎怀有很深的成见,一路都在夸赞洛晨昨天出手教训了磐石真人的弟子,为他们这一门这一脉扬眉吐气,完全不顾及周围其他弟子的眼神,到后来说得洛晨都有些无法自处了。 二人一路过了曲桥,走到山脚下,神笔真人转过头来看着洛晨说道:“师弟,你这几日自己在山中砍柴须得十分留心,那梁争是真人境界,不会与你动手,但他这个人最爱搬弄是非,含沙射影,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我便在这相邻山峰之上,若是有事,便速来寻我。” 方才神笔真人本是想同洛晨一起上山砍柴的,但被洛晨拒绝了,所以才有这么一句话。这会洛晨一笑,说道:“师兄放心,我自会谨慎行事,青山虽在村外,但到底也是人宗地界,想来那梁争再怎么着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 二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上山。洛晨赶到昨天打柴的地方,思量了片刻,又沿着山腰横移百丈,找了一处树木茂密的所在,这才抽出柴刀,卖力地将枝杈砍下放好。寂静的森林清冷萧然,除了偶尔有飞鸟走兽经过发出一些响动,就只有柴刀的破空声和刀刃与树枝相撞发出的“笃笃”声不断传来,洛晨双目微闭,静功自动,手起刀落浑然一体,灵力沿着经脉自行游走,心神内守,俨然入静。 “咔——” “呜……” 一根树枝砍断,洛晨双耳一动,猛然回过头来。方才他分明听见在树枝折断落地的声音里夹杂了一声极为细微的鸣叫,这一声虽然离自己不远,但叫得极为含糊,又被树木的声音遮盖,听不出究竟是何物所发,可洛晨在静功加持之下,五感六识本就敏锐非常,绝无可能听错,先把柴火小心收好,洛晨方手持柴刀,一点点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过去。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一道人影便倏然落在洛晨身后,洛晨急忙回身,只见一名陌生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洛晨仔细将来人打量了一遍,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这才说道:“不知阁下是?” 少年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微微一躬,冷声说道:“洛师弟,我乃宗中玄清飞仙坐下弟子楚霜,听闻洛师弟虽初入宗门,但一身本领非同小可,竟将磐石真人座下屠刚打伤,正巧我也是道童境界,并未晋级真人,故特来领教!” 洛晨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然还是躲不掉,这人对自己的成见连聋子都听得出来,想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但既然人家找上门来,自己要是再推脱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只得拱手说道:“既如此,师弟恭敬不如从命,楚师兄,请!” 楚霜闻言,目光一凝,静功随心而走,周身战意倏然隐去,拉开架势便朝着洛晨攻来,正是一套太极拳。宗中道童修为尚浅,师父自然不会一下子传授太多功夫,所以基本都只会一套太极拳,一套太极剑,好在这两套功夫虽然基础,但却十分玄妙精深,倒也没那么容易吃透。 这两人插招换式,你来我往打了将近六七十回合,尚未分出胜负。这楚霜入门日久,对于太极拳的参透自胜过洛晨许多,然洛晨自打入门,在寂真人督促下,静功修持一天都未断过,无论行走坐卧,只要有空就会修炼静功,故而此时功力虽浅,然内息沉稳,绵绵不绝,正合了太极精要,时间一长,不但不落下风,反倒越战越勇。 二人又打了十几回合,楚霜体内气息略显不济,心下稍急,一招野马分鬃,攻向洛晨胸口,洛晨早已看出楚霜这一招气力不足,慢抬手,缓蹬足,双掌下按,侧身扶住楚霜手臂,飘然内收,正是一招揽雀尾。这楚霜只觉臂上传来一股浑和柔力,脚下登时没了准头,整个人都被洛晨带飞了起来,洛晨这次却没有下重手,只以缠丝劲轻轻将楚霜推出,随后收功抱拳,淡然道:“承让。” 这楚霜倒也是个君子,并没有硬抗洛晨的缠丝劲,大大方方后退几步站稳脚跟,这才笑道:“洛师弟果然好本领,昨日听人说洛师弟功夫如何厉害,我还兀自不信,这会亲眼见识,真不得不服了!” 洛晨对于这个楚霜也是颇为看好,上前一步说道:“哪里哪里,师兄的太极拳招式精微,圆转如意,丝毫不见斧凿之痕,雕琢之迹,师弟也不过是侥幸得胜,若是比拼招式,只怕早已一败涂地。” 楚霜心中虽然好奇洛晨为何会有如此绵长沉静的气息,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练功法门,贸然问起是十分唐突且不尊重的,所以便将心中疑惑按下,朝着洛晨抱了抱拳,说道:“洛师弟虚怀若谷,深藏不漏,和那一干小人口中所说的实在是大相径庭,日后若有机会,定然再来讨教。” 洛晨哈哈一笑,说道:“师兄,既然是小人所说,那当然是三分真七分假,若他们口中全是真话实话,那也不能叫做小人了。” “哈哈哈,正是正是,洛师弟,告辞!” 说罢,楚霜足下一点,身形展动,在密林之中飘忽几下,早已没了身影。洛晨呼出一口气,也没有回头再去寻找那一声低鸣的来源,两个人在林子里打了半日,就算方才那声音真是什么动物发出来的,估计这会也早跑了。洛晨一面想着,一面拎起柴刀要去砍柴,结果才一转身,就看见了苏星那张贱兮兮的大脸。 洛晨惊呼一声,登时推开一丈有余,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苏星说道:“苏师兄,虽然你不会下重手,但我可绝对不和你再打了!” 苏星呵呵一笑,不知从哪摸出两个通红的小果子来,自己留一个,扔给洛晨一个,狠狠地咬了一口,说道:“你虽然实力不错,但是现在和你打也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来林子里闲逛,看见你和那个楚霜在动手过招,所以才躲在一边看看热闹。” 伸手接过扔来的果子,只见这小小水果鲜红锃亮,散发着阵阵果香,但洛晨却不立即就吃,而是把这水果揣在怀里,看着苏星说道:“如果这点小场面对于苏师兄来说也算热闹,那以后您估计可有得看了,我估计现在人宗之中想找我切磋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了吧?” 苏星把手中的果核扔到一边,拍着手说道:“没错,昨天屠刚被你打伤,梁争把他带走之后并未给他治伤,而是带着受伤的屠刚大剌剌地走回村里去了,一路旁敲侧击地说你的功夫如何如何好,修为如何如何精深,这一路有的没的啰嗦下来,可不就弄出了这么些想找你切磋的人么?” 洛晨哂然一笑,难怪方才楚霜来挑战的时候眉目之间略有敌意,想来是听信了梁争的鬼话才会那般,本以为仙宗之人淡泊平静,与世无争,没想到也是一样嫉贤妒能,面目可憎。思虑至此,洛晨只觉紫府微微一痛,百会隐隐发涨,心下便有些无趣,撇撇嘴摇摇头,也不答话,直接转过身,运起灵气砍柴去了。 苏星看着洛晨挥舞柴刀的背影,没多久便眼皮打架,又觉困倦,身形倏然消失,不知又躲到哪里呼呼大睡去了,等洛晨回过头来的时候,身后已然空无一人,只有那清风闲推林梢叶,晴日无声照蕨苔,林梢细叶自起落,苔上流光随去来,叶深有巢栖飞鸟,苔厚下藏虫蚁宅,三秋寒凉青山冷,莺飞草长灵蕊开。 洛晨见苏星已然离开,随手掏出方才那颗鲜红的果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张嘴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洛晨双目不禁一亮,这果子虽小,却别有风味,酸甜适中,口感酥脆,虽与苹果类似,但又不尽相同,而且其中自有灵气流转,吃下肚去体内灵气也随着缓缓恢复。 三口两口将果子吃完,洛晨之前耗去的灵气已然尽复,心知这小小果子定不是凡品,苏星拿出两颗还不忘分给自己一颗,光这就是个不小的人情了。洛晨舔舔嘴唇,将手中果核扔掉,抡起柴刀继续砍柴,有了这一颗果子的补充,洛晨砍柴也快了几分,还未到天黑干柴就已经将身后的绳套塞得满满的。 此时回村还早了些,洛晨坐在树下,看着地上的果核,忽然想起去年岁末,自己把后院种出来的一颗凤梨当做岁礼送给师父,眼下已是十月,眼看又是岁末,这一年自己若是再切一盘水果送给师父,不但不显心意,而且也有些敷衍了事了。 洛晨存了这个心思,当即思量起来,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送些什么才算是好的,胡思乱想间,正巧一道细长阳光自林间洒下,刚好照在洛晨手腕上,就如同戴了个手镯一般。洛晨愣愣地看着在手腕上闪动的光亮,心中已有主意,哈哈大笑一声,面露喜色,长身而起,头也不回直接下山去了。 洛晨离开之后许久,一道倩影忽然出现在他方才坐的地方,只见这女子天青长裙流波,进退飘然,素云衣裳香远,片尘不染,细腰盈盈一握,玉手纤纤无骨,只是一双眼中隐有鬼气,凝脂肤下阴煞暗含,不减妩媚半点,反增妖娆三分,这正是云月楼上抹七弦,为救知音拜鬼仙,魂销骨立难相忘,自古痴情是红颜。 这名女子正是蓝心,当日她在江城义庄遭鬼门阵反噬重创,阴神溃散,几乎不曾死了,谁知临了临了,蓝心念及洛晨,溃散阴神重聚,得成鬼仙之体,然而对于洛晨的前后记忆却随着一滴相思之泪散于体外,没能收回,故而此时蓝心对洛晨全无记忆,刚才躲在林间看着,也不过是觉着有些熟悉而已。 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蓝心身后,沙哑着问道:“如何,可还记得么?” 蓝心绣眉一蹙,良久才摇了摇头:“只是觉着他十分面善,应是旧识,可细细想来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他……就是洛晨?” 鬼婆慢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当日这小子身中血咒,锒铛入狱,正是你来寻我救他,随后拜我为师,后来在江城义庄,你还见过他,他也和你说过话,你可还能记得一丝一缕?” 蓝心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师父,您说其他的我还略略有些熟悉之感,可是江城义庄这一节我却是半点都记不得了,只知道我被鬼门阵反噬,生死垂危,随后就莫名其妙出了阴神,您拿出一具肉身来让我安身其中,再无其他。” 鬼婆慢慢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咱们此来别有要事,不过是顺便让你见见洛晨,想不起来也不必勉强。走吧,天就快黑了,三宗虽然同气连枝,实际上人宗底蕴最为深厚,看似松松垮垮,内里则是森严得很,你我师徒二人隐在山中,须得万分小心。” 蓝心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他们师徒二人在上个月潜入这人宗之中,从来不对自己隐瞒什么的师父一反常态,对此行的目的缄口不言,蓝心也并未多想,只跟着师父在山中隐蔽。这边师徒二人飘然离开,林中又复安静下来,正是“痴情忘却痴情故,伤心不提伤心时”,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回 隐林间洛晨制木镯 言机变真人叹仙道 上回说到,洛晨去往山中打柴,谁知附近竟隐有兽鸣,正待寻找,却有弟子楚霜前来挑战,洛晨战而胜之。随后苏星赶到,闲谈几句便自离开,此时岁末将至,洛晨在林间思量片刻,想到一份绝佳岁礼,不禁大喜,径直下山去了,回到小院中却闭口不言岁礼一事,只暗自准备,第二天依旧上山打柴不提。 那梁争果然不是什么好鸟,也不知在村里胡乱说了些什么,引得宗中弟子多有不服者,转眼一个月过去,洛晨在山中打柴就从没消停过—— “在下碧青真人弟子石坤,听闻师弟修为出众,特来讨教!” “在下冷玄飞仙弟子凌远,特来讨教!” “小女子清音真人座下独孤璇……” “在下……” 一个多月下来,梁争那伙人再没出现过,洛晨反倒几乎把宗中道童境界的弟子全打了个遍,虽说没有百战百胜,但也是输少赢多,况且众弟子都不是愣人,看见洛晨举止言谈大方随性,心中已有定数,故而并未有人纠缠不休,反倒是苏星经常跑来和洛晨聊天,二人越发相熟。 这么长时间过去,洛晨也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每当有人要来挑战自己的时候,附近必会恰到好处地传来一阵微弱兽鸣,倒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般。几次下来,洛晨就听之任之,也不去寻找这小兽到底藏在何处了。 “咔——” 最后一根干柴被洛晨干净利落地劈了下来,这一个月的切磋打柴必然不会全无用途,此时洛晨不但灵气精纯,对于太极拳太极剑的领悟和掌握也更深一层,修习静功之时灵光之中影影绰绰,隐有成界之象。故而此时打柴也不会像最初那般费力,只需半天多些的功夫就能把背后绳套填得满满当当。 用力把干柴塞进绳套里,洛晨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嘴角浮现一丝微笑,随即坐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一根手腕粗,半寸宽的木头慢慢雕刻起来,这木头中间已经被掏空,看上去倒有点像是手镯的模样。 这块木头正是洛晨准备送给师父的岁礼,乃是一只木镯子。那天洛晨苦思岁礼而不得,正巧林间光影晃过手腕,洛晨灵光一闪,打算制作一只木镯送给师父,故而砍了一截粗些的树枝来细细雕琢。 这木镯要是带在身上只怕师父发现,所以洛晨下山时便将打磨一半的镯子藏在山中,第二天上山的时候再翻出来继续打磨,也亏得修仙之人,灵气灌体,心神清明,分辨山路也不甚难,否则非得迷路不可。如此一个月下来,一只木镯已然快要完成。 “哈哈,我说你这几天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呢?原来是在鼓捣这木镯子啊,快说快说,看上村里谁了?是不是那个前两天来挑战你的女弟子,呃……叫独孤璇的那个?哈哈,兄弟你眼光可以啊,那大老娘们,腿比我腰还粗……” 这古怪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苏星,洛晨翻了个白眼,回道:“苏师兄你别瞎说,再说了,独孤师姐也就是胖了点,哪有你说的那般渗人。” 苏星一阵呵呵呵,说道:“嗯,虽说我不该指摘你的心上人,但……我说的是她的小腿……比我腰还粗呐!” 这一句话下来,即使淡定如洛晨都有点起鸡皮疙瘩,急忙打断道:“苏师兄你想哪去了,这木镯子是我准备送给我师父的岁礼,根本不是你想的那般。” 苏星闻言,只得收起调笑之意,盯着洛晨手里的镯子看了半晌,这才皱眉慢慢说道:“我说洛师弟,你第一天拜进人宗么?” 洛晨不耐,转过头来说道:“我说苏师兄,你有话能不能直接说?” 苏星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洛晨,作为一名人宗出类拔萃的——道童,你难道不知,这岁礼必须得是凡物?你张开你水灵灵的阴阳眼给我瞧清楚了,你挑的这块木头灵力充盈得都快溢出来了,随便拾掇拾掇就是个法器,你拿这个当岁礼送给你寂师叔,当心寂师叔直接把你打成岁礼!” 洛晨登时愣住,他自然知道手中的灵木不是凡物,只是这段时间每天除了打柴就是打磨镯子,而且这镯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故而洛晨早就把这岁礼的规矩给抛到脑后去了,此时苏星提起,洛晨顿时没了主意,拿着柴刀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得紧。 苏星看着洛晨滑稽的样子,心中大感得意,鼻孔朝天,一副赶紧求我的样子,说道:“嘿嘿,不过呀,幸好你遇见了英明神武的我——” 洛晨一脸木然。 苏星讨了个没趣,摇头晃脑地说道:“哎呀,你这会镯子已经快完成了,再准备别的断然来不及,等你把这镯子打磨好,我便用散灵之法助你一助,将这镯子上的灵气化去,使其成了一件凡物,你便可拿着去送给你师父喽!” 洛晨这才感激一笑,当即起身,恭敬地一拱手,说道:“多谢苏师兄,以后苏师兄若是有什么事情用得到师弟,尽管开口,师弟必不推……” 这边话还没说完,洛晨微微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早已空无一人。一个多月下来,洛晨早习惯了苏星跳脱的性格,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看有些发暗的天空,低头将木镯仔细地掩埋好,紧了紧肩上的绳套,这才展开身法,朝着山下掠去。 今天神笔和八岁二人都没有来山中打柴,故而洛晨一下山就直奔村里,路上的其他弟子里有和洛晨打过架的,此时见面纷纷点头示意,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洛晨一一还礼过,急忙跑回小院中。 寂真人早把饭菜准备好了,只是今天她却并未在房间里,而是在院中修剪藤蔓。洛晨进院,先给师父行了礼,这才走进屋中,把砍来的柴火堆叠好,转身又复走出屋外,坐在桌边狼吞虎咽起来。 自打洛晨白天进山打柴,晚上回来之后除了修习静功,寂真人已经不会再让他做什么别的事情,顶多师徒二人在寂寥界中拆解几招。这会洛晨吃完了饭,把碗筷收拾妥当,刚刚走出来就看见寂寥界的大门开着,阵阵琴声时有时无,洛晨知道师父必然有事要说,于是抬脚走入其中,来在石台之上。 寂真人按下琴弦,看向洛晨,淡然说道:“这段时间有不少弟子上山挑战你吧。” 自打洛晨山上以来,这是寂真人第一次问起山上的情况,洛晨也没打算隐瞒,照实说道:“师父,弟子上山的第一天,磐石真人弟子屠刚便前来挑衅,被弟子打伤,后被梁争带走,随后梁争带着受伤的屠刚回村,含沙射影,这才引来这么多人前来切磋,不过此时弟子也已经与不少人化解嫌隙,那梁争也算是无功而返。” 寂真人点了点头,说道:“梁争所为,意欲让你与村中同门交恶,你在对付屠刚之时下重手,之后的切磋又能点到为止,借此化去嫌隙,这很不错,但总是差了些。” 洛晨何等聪明,自是不会因为师父说自己差了些就心存不满,而是赶紧抓住机会说道:“请师父赐教。” 寂真人抬手示意洛晨坐下,也不讲什么大道理,而是问道:“你可知那梁争如何能让那么多人对你心存不满?” 洛晨点头,忽觉紫府之中一阵灼热,头顶百会隐有刺痛,须臾又复如常,故没有在意,开口说道:“弟子听神笔师兄说,我打伤屠刚之后,梁争并未立即给他治伤,而是带着他下山,借此宣扬我下手如何如何重,故而宗中之人便多有不满。” 寂真人说道:“不错,虽说不打不相识,你借着弟子挑战之时交了些朋友,可是这宗中却还是有对你心怀不满者,当时你打伤屠刚之后,原该送他下山。” 洛晨眉头一皱,颇为不解:“师父,那屠刚不知进退,弟子打伤他不过出于自保,为何还要送他下山?” 寂真人微微摇头,说道:“山上本就是切磋之所,点到为止,不失同门之谊,你送屠刚下山正在情理之中,又可让梁争失了先机,而且如此一来,众人先入为主,梁争他就算背后中伤,宗中之人也多有不信,随后你每天照常砍柴应战,既能交到志同道合之友,也能化解宗中风言风语,方是两全其美。” 这一番话听下来,洛晨思虑一番,心悦诚服,笑道:“多谢师父为弟子解惑,只是弟子不明,为何这仙宗之中,还有这些弯弯绕绕,虚与委蛇之事?而且似乎还……” 寂真人嘴角微微一翘:“而且似乎还熟门熟路,知根知底,是不是?” 洛晨的心里话已经不止一次被师父拆穿,一张脸皮早已堪比城墙,笑道:“师父英明。” 寂真人低低一叹,良久才说道:“修道修心,自是正途,可道途漫漫,其中凶险无数,稍有差池便会魂飞魄散,尸骨无存,良机在前,又有谁能淡然处之?嘴上说得再好听,到了最后也不过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此间种种,阳奉阴违,转身下绊,比比皆是,待你修为高了自会见识,此时却也要留心。” 这话若是放在上山之前说,洛晨说不定还有七分不信,但此时却觉得十分在理,当即应道:“是,师父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寂真人点了点头,目光一动:“你记着就好,我看你体内灵光略有波动,应是成界之象,我人宗本命界十分难成,少则两三年,多则数百年,很多道童熬不到成界,寿数就先到了。此时你既然已经有了成界的迹象,每日静功修行断不可落下,《易经》也要时时温习,不可懈怠。” 洛晨自然知道师父用心良苦,一一俱都应承下来。 寂真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放心,随手抽出一把长剑走到石台中,看着洛晨说道:“来。” 洛晨嘿嘿一笑,手持飞沙剑站起身来,脚下一跺,整个人倏然朝着师父冲了过去,寂真人手中长剑纵横,依旧是飞沙剑法相迎,二人来来去去,在石台之上打得不亦乐乎—— 只见那寒霜飞白雨,薄刃落花纷,石台托皓影,剑过风留痕,这边太极剑法参阴阳,虚实如意,那里飞沙剑法势千钧,开天诛神,正是两仪生灭一剑存,飞沙带血革存身,不明天地阴阳意,折戟残锋致英魂。 这飞沙剑颇有沙场征伐之意,一力降十会,在寂真人这么个女子手中施展出来也并不弱了威势,洛晨一套太极剑法使尽,将飞沙剑抛在一旁,太极拳倏然而发,寂真人见状,同样弃剑,凭一套缠光盘藤手迎上,师徒二人此番比试,又与之前不同—— 只见那翻开为掌握成拳,攻守不过半指间,元灵成风推素手,缠臂舒指意在肩,捋云揽雀收十字,叶落花开影如烟,天光脉脉无尽处,招招劲断意相连。 师徒二人在寂寥界石台之上将太极拳太极剑拆解了几遍,洛晨自然不敌寂真人,虽然中间有几招占了上风,可最终还是被拆得七零八落,洛晨也不着急,打了几遍下来,又向寂真人请教了一些不明之处,师徒二人这才离了寂寥界,各自回房去了。只是洛晨才回到房中便又觉紫府灼热,百会刺痛,运行了好一会静功方才化解。 原来洛晨一个多月里每日与人切磋,心中早有杀伐之意,勾动心魔,这般境况却被隐在青山中的鬼婆察觉,暗中催动摄魂针,将心魔压了下去。眼下心魔虽被打压,只是如此一来,偷梁换柱,现下帮助洛晨压制心魔的是百会穴中的摄魂针,而非寂真人所下封禁,一旦鬼婆收回摄魂针,心魔必然反噬,夺舍肉身,那时却是难办了。 此时洛晨如履薄冰而不自知,只道是寻常头痛,也没有在意,略略吐纳了几回便自躺在床上修习静功去了,此时一年将尽,夜里天降大雪,洛晨修过静功,沉沉睡去,只觉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这正是“残花难解心魔障,鬼针一去大祸来”,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回 食灵气黑猫戴木镯 雪满山偶得夜星子 上回说到,洛晨一个月下来,白日打柴之时与同门切磋,功力大进,隐有成界之相,寂真人自是十分上心,特地叮嘱了洛晨许多。谁知洛晨一个多月以来每日切磋打斗,心中战意勾动心魔,蝉食封禁,鬼婆居心叵测,暗中以摄魂针压制,这摄魂针一旦撤去,心魔势必迸发,洛晨不知就里,一觉醒来依旧上山打柴,殊不知大祸临头。 昨晚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夜,洛晨早上出得院门,只见村中雪白一片,炊烟飘摇,好一派冬日雪景。洛晨踩着及膝厚雪走向山中,只觉心旷神怡,一路赏玩不尽,不多时已然行至溪边曲桥,此时天气严寒,宗中弟子自是无妨,难得的是这小溪也并未封冻,依旧潺潺流淌,不时还有些须碎雪被水流冲刷而下,当真有趣得紧。 洛晨在桥边扶栏观赏片刻,见村中已然有弟子陆陆续续朝这边走来,也就不再逗留,迈开步子朝着山中走去。此时林间被大雪一盖,更显寂静,只见那白叶生林木,银针附玉松,旧路浑不见,新雪盖迷踪,高低崎岖皆平顺,上下左右堆鹅绒,一阵清风无有意,扫落琼花不闻声。 这一场大雪虽然将往日足迹一一改过,但洛晨依旧在林中来去自如,不多时已然找到了昨天掩埋木镯之地,那木镯已然快要成形,只消今日再打磨一番,就算是大功告成。洛晨如此想着,心下喜悦,拿着柴刀刨去积雪,扒开地上枯木,可是却并未发现昨日埋在这里的木镯。 洛晨脸上欣喜的表情渐渐褪去,站起身来左右望了望,周围虽被大雪掩盖,但依然能够看出此地便是昨日砍柴埋镯之地,断然不会记错。难不成昨日梁争来过,看见自己掩埋手镯,所以才趁着自己离开,将这手镯盗走了? 思虑至此,洛晨心中猛然窜起一股愤怒之情,周身灵力自动,把身边的积雪吹得洋洋洒洒,紫府之中隐有红光闪烁,头顶百会暗藏银芒吞吐。 “呃——” 此时虽天寒地冻,洛晨额头之上却已然流下了汗珠,喉中发出一阵极为压抑的嘶号,阵阵杀意磅礴而出,滔滔不绝,直把附近树上的积雪都给扑了下来。 “呜——” 此时,一阵微弱的兽鸣忽然传来,说也奇怪,方才那股强劲的杀意遇上这微不足道的兽鸣,居然登时土崩瓦解。洛晨心神剧震,咳嗽几声,踉跄着后退两步,站稳脚跟,不由自主地转头朝着兽鸣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白雪地里一点黑,十分显眼,洛晨皱了皱眉,走近细看时,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才从雪地里冒了出来—— 但看这绒毛松而细软,双瞳点墨凝冰,鼻头一点白雪,头上万颗银星。这鼻头雪融忽觉痒,红舌乱吐不够长,头顶银星自难去,两只毛爪挠白霜,这毛爪肉厚无声迹,谁知利刃其中藏,静可伏几初阳暖,动可须臾过房梁,鼠蚁虫蛇皆果腹,闲时也捉飞鸟尝,柔骨轻身随起落,白日梦短星夜长,狸奴修成灵根体,衔蝉一怒猛虎亡! 洛晨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只小小的黑猫从雪里钻了出来,鼻子上的一点雪被体温融化,流进了鼻孔里,这小猫一阵不适,急忙伸出舌头去舔,可是舌头又够不着鼻子里面,随后又伸出两只前爪去抓,还是无用,只急得小爪乱挥,喵喵呜呜叫个不停,好不招人喜爱。 看着这小猫坐在雪里一阵忙叨,洛晨也不由得一笑,把柴刀放在腰间,伸出手去轻轻地用指尖在这小黑猫的鼻子上蹭了蹭,这轻轻一蹭让这小猫十分受用,双目微闭,一张小嘴吧唧了几下,随即放下爪子。 这爪子一放,将周围的雪扒开了些许,洛晨只见这小猫脖子上一圈木色,心下奇怪,伸出手将它从雪中抱了起来,不由得双眼一瞪,原来那丢失的木镯此时正套在这小猫的脖子上,也亏得这小猫身形极小,否则只木镯只比手腕粗了几分,哪里能套得进去? 这小猫倒是一点都不怕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洛晨看个不住,洛晨将它放在怀里,伸手捏住木镯,这小猫倒也灵性,当即脑袋一缩,从木镯里退了出来。洛晨将木镯举到眼前,不由得惊咦一声,这昨日还灵力充盈的木镯,此时已然灵气尽失,成了一件彻头彻尾的凡物。 洛晨心下奇怪,也顾不得打柴了,看着怀里的小猫,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把镯子放在小猫面前,直接开口问道:“是你把镯子变成这样的?” 小黑猫四脚朝天,安逸地躺在洛晨怀里,得意地朝洛晨喵了一声,四只短短的小腿还炫耀似的晃了几下。洛晨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镯子里的灵气还真给这小猫吸了去,不过这倒帮了洛晨一个忙,眼下木镯成了凡物,正好送给师父当做岁礼,省得麻烦苏师兄了。 “洛师弟,你蹲在这干嘛……啊啊啊这是什么玩意!” 说曹操曹操到,洛晨这边才想起来,苏星就突然出现在面前,只是当他看见洛晨怀里舔爪子的小黑猫之后,原本戏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疏忽一下退开三丈有余,周身戒备,如临大敌。 洛晨见状,十分诧异,抱着小猫站起身来,刚要迈步前行,苏星双眼一瞪,指着他吼道:“别过来!你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我我……我必要让你……你怀里的那个玩意好看!” 洛晨没料到真人境的苏师兄竟然会被一只小猫唬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当即笑到:“师兄,它不过是一只猫罢了,你看我眼下抱着它,它不也没把我如何么?怎就把你吓成这样?” 话虽是这么说,可苏星却依旧没有半分好转,小心翼翼地站在洛晨三丈之外,战战兢兢地说道:“你不是有一个镯子要散灵么?赶紧扔过来,我帮你拾掇完了立马就走!赶紧的赶紧的!” 此时苏星躲在一棵树后面,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嚎出来的,洛晨闻言,心下自是十分感激,远远地躬了躬身说道:“多谢苏师兄好意,只是这镯子里的灵气好像被这只小猫给吃了,现下已然变成了一件凡物……” “嗖——” 这边洛晨话还没说完,苏星已然没了踪影,看来是被这只小猫吓得不轻。洛晨对于苏师兄这乍来乍去的风格早就习以为常,此时镯子上灵气已散,又找到一只小猫,不由得心情大好,也不急着砍柴了,反倒抽出柴刀,坐在树下细细雕刻手中木镯,那小黑猫一会爬上洛晨肩膀,一会趴在洛晨膝盖,毛茸茸的尾巴戳到雪里,又忽然抬起,弄得洛晨身上全是雪花。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洛晨才终于把木镯打磨妥当,上面并无任何装饰,洛晨也没有在其上刻字,但山中灵木自有花纹,看上去倒也有几分意思。 此时镯子上灵气尽去,自然不必再藏在山中,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木屑吹去,洛晨将木镯收在腰带里面,这才随便找了一棵树砍起柴来,小黑猫也是十分乖巧,几个跳跃就蹦到雪面上,瞪着大眼看着洛晨把柴刀挥得虎虎生风。林中地面积的都是新雪,松软无比,一只小猫坐在上面居然不会陷下去,也不知起初它是怎么被埋在雪里的。 也许是因为下大雪的原因,今天并没有人来找洛晨切磋,加上洛晨砍柴的位置比较靠近山顶,来人较少,所以四周悄然无声,连砍柴的声音都传不出多远。这等寂静,又无人打扰,对于静功修行自是大有助力,洛晨一面修习一面砍柴,虽然早上耽误了些功夫,最后砍够柴火,竟还比平时还早了些。 今日事情已完,洛晨也不在山中多留,抱起黑猫,迈开脚步就朝着山下奔去,只是他才离开没多久,一道身影便出现在林中,正是磐石真人大弟子梁争,此时他面色苍白,抖若筛糠,勉强朝着森林深处拱手道:“多……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晚辈……” 这边话音未落,林间便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冷哼:“蠢材,比起洛晨来,你可是差的远了,还想抢他的机缘?呵呵呵,今儿算你走运,老身心情好,不想杀人,滚吧,若是村里除了你之外再有一个人知道了今日之事,纵然你人宗高手如云,老身也必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才这梁争隐在林间,看见洛晨寻得一只黑猫,不知怎地,心下便十分喜欢,意欲出手抢夺,谁知这林中还隐着一位前辈,连面都没露就将他好一顿教训。此时梁争闻言,如获大赦,当即说道:“前辈放心,晚辈若是敢吐露半字,必遭天雷轰顶,猛火噬心!” 站在原地诅咒发誓半天,梁争见林间再无回音,这才慢慢放下心来,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随后猛然催动灵力,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飞掠而去,脸上满是怨愤之色。 梁争离开之后,林间这才真正的寂静下来,只是没过多久,树木之间便又有一个人影闪出,手中拿着一只鲜红的果子,咔嚓咔嚓啃得开心,目光在小黑猫踩出的一串足迹上缓缓扫过,点头微笑道:“洛师弟,夜星子,好造化,好机缘呐……哈哈哈哈……” 之后的事情洛晨一概不知,下山之后抱着黑猫径直回到村中,可是走到小院门口却犹豫了。原因无他,只因早上苏师兄只看了一眼黑猫吓得语无伦次,洛晨担心师父也不喜欢这小猫,故而踯躅不决,不敢进院。 却说这寂真人正在院中闲坐,忽觉院外有人,她与洛晨成了师徒之礼,本就互有感应,此时灵力稍稍一动便知门外是洛晨,也就没有在意,随手一挥,院门应声而开,反倒把洛晨吓了一跳,虽心下犹疑,但也只得慢慢挪了进来,随手将门关好。 寂真人坐在藤椅之上,见洛晨神色有异,以为他今日没能砍足柴火,但略略看去,那绳套之中满满当当,分明已经够了,这会洛晨转过身来,寂真人才看见他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这小猫并无甚其特之处,只是双眸深处隐有微光,忽隐忽现。 洛晨见师父盯着小猫看个不停,心中更加没底,急忙开口说道:“师父,这只猫……” 谁知寂真人猛地一抬手,阻止了洛晨继续说下去,随后素手一指,绳套自解,柴火散落一地,洛晨还没反应过来,寂真人已然拉起他的手,寂寥界开,两人一猫闪入其中。寂真人表情如常,但眼神却十分肃然,冷声问道:“这黑猫你从何得来?” 洛晨见师父这般,当即将遇到黑猫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只将木镯一节按下不提。寂真人听闻,点头说道:“是了,这只黑猫只怕是在你上山第一天就已经跟在你身边,以叫声提示你有人来犯,今日又阴差阳错被埋在雪里,这才让你发现。” 在石台上东挠挠,西闻闻的黑猫似乎不太同意寂真人所说,登时发出一阵叫声,洛晨心下无奈,抢着说道:“师父,这黑猫看起来普普通通,难道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么?” 寂真人慢慢呼出一口气,走到案几旁边,看着地上打滚的黑猫,说道:“它并非寻常野猫,乃是灵猫一枝,名唤夜星子。夜星子以灵气为食,幼时眼中隐有微光,待到长成,双目中光芒璀璨,犹如夜空星辰,故而得名。” 洛晨闻言,倒是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在山中随便捡回来一只小猫竟然还是一只灵兽。这黑猫似乎十分喜欢洛晨,在石台上爬一会就会回到洛晨脚边逗留片刻,然后再晃着小尾巴跑到其他地方去,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看着这欢脱的小猫,寂真人不由得微微一笑,继而说道:“这夜星子双目之光,能消除邪祟,灭杀鬼魂,肃清妄念,凡间百姓不知就里,见到黑猫便唤做夜星子,以为能消灾辟邪,正是由此而来,我看这夜星子与你十分亲近,你可试着将它收伏,日后对你修行必然大有助益。” 洛晨闻言,心中也是一喜,蹲下身来伸了伸手,远处的黑猫顿时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待到走进,前爪忽然极速探出,啪地一声拍在洛晨的手上,这一下力道不小,倒把洛晨的手心给拍出个红印。 寂真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灵兽,但也能看出洛晨与这夜星子有缘,故而思量片刻,轻启朱唇,说出一套收伏灵兽的法门来,这正是“仙术难收真灵种,自古归心唯真心”,究竟不知这法门究竟为何,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回 驯灵兽仙种唤黑毛 将岁末深山隐劫兆 上回说到,一夜大雪之后,洛晨上山,却寻不见昨日所埋木镯,后才发现木镯被一只黑色小猫给戴在了脖子上。洛晨见小猫可爱,便将其带回,谁知这小猫乃是灵兽夜星子,寂真人见徒儿与这夜星子有缘,便欲传他些驯兽法门。 这洛晨一听师父要传授自己驯兽之法,满以为会是什么符箓道术,心中自然期待得紧,当下恭敬坐好,洗耳恭听,只见寂真人沉吟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人无名不立,灵兽也是如此,眼下你既要灵兽驯服,该先为它取个名字。” 洛晨闻言一愣,心中便隐隐觉着有些不对,但还是按照师父所说,看了一眼远处玩耍的小猫,略加思索,已有主意,当即开言道:“既然这小猫是灵兽夜星子,那就叫它夜星如何” “喵——!” 灵兽自有神识,听得这么个名字,登时转过头,呲牙亮爪,一双大眼眯缝起来,显然对这个名字老大不乐意。洛晨呵呵一笑,也不着恼,歪着头又想了片刻,这才说道:“要不便把你唤作墨瞳,漆黑如墨,双瞳有灵,那真是……” “喵——!” 寂真人此时倒不急了,随手一挥,书架上的一本书飘然而至,落在指间。寂真人就坐在案几之后,平静地打开书本,自去品读。这寂寥界中,疏风隐隐生寒,冷雨潇潇云乱,素手捧卷观词曲,青丝半掩柳眉弯,读到这风花雪月心头喜,看见那生离死别也凄然,修仙途出尘绝世逆天道,转过头莫忘甘苦并悲欢。 且不提寂真人在这边闲读,却说这洛晨本有才华,不多时已然拼凑出好些个名字扣在黑猫身上,可是这夜星子灵性非常,哪里就那么好糊弄?短短片刻,已然朝着洛晨呲牙咧嘴数十次,好不凶恶。 “黛星?” “喵——!” “玄灵?” “喵——!” “墨雪?” “喵——!” 一口气想出好一串名号,谁知这小小黑猫竟然挑剔得紧,一个都没看上,洛晨也不由得莞尔,拍着脑袋笑骂道:“你这小贼猫不知好歹,给你起了这么些个名字,你还在此挑肥拣瘦,若是再这般得寸进尺,小心我以后直接叫你黑毛!” “喵?” 这本是洛晨随口乱言,谁知这小猫听见,两只耳朵登时支棱起来,乐颠颠地跑过来蹦到洛晨的案几之上,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洛晨,随后后腿一蹬,直接扑进了洛晨怀里,东拱拱,西蹭蹭,一副欣喜之相。 洛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一只超凡脱俗的灵兽,临了临了居然上赶着捡了这么个好养活的名字。寂真人也忍不住笑了笑,放下书本说道:“名字无论贵贱,总得合顺才好,你方才起的那些名字太过穿凿,它自然不喜,黑毛虽听起来粗蠢,但却接了地气,这会它已然认定了黑毛这个名字,你再叫它别的它也断不会应了。” “呃……石头?” 洛晨不信,当即开口随便叫了一声,可是怀中小猫就跟没听见一样,照旧在洛晨臂弯里撒娇,根本不予理会。洛晨苦笑一声,当即把这件事放下,看向寂真人,开口问道:“师父,此时这夜星子已有名号,不知它平时又要以何为食?” 寂真人目光一凝,淡淡地看向洛晨,平静地说道:“你忽然问起夜星子的饮食喜好,难道不想学习驯兽法门了么?” 洛晨笑着说道:“师父,眼下我不是正在请教您驯兽法门么?方才您忽然提起法门二字,我便以为必是什么符箓道法,精微至极,可是起了一串名字下来,心中却隐有所感,故而才知道所谓驯兽法门,不过是水磨工夫,师父也是故意考校徒儿道心罢了。” 寂真人闻言,看了看在洛晨怀里撒娇的黑猫,嘴角一翘,淡然言道:“细细说来。” 洛晨应了一声,一面抚摸着小猫的肚皮一面说道:“我初入门时,您曾问我何为道,我说天地万物,诸如昼夜,寒暑,悲喜,离合种种,相生相克,互为依凭,皆可为道。此时想来,这人与兽也自有阴阳在其中,人兽异类殊途,不可同化,此为相克,人兽神魂相交,心有灵犀,此为相生,既然这般相生相克,必要法于自然,顺水推舟方能阴阳调和,若是用什么道法符箓,急功近利,必会落了下乘。” “喵……” 黑毛被洛晨挠肚皮挠的痒痒,四只爪子乱抓,将自己的小身子翻过来,让洛晨给它挠背,当真舒服得紧。寂真人淡淡一笑,她方才的确是在借着道法符箓一说考校洛晨,若是洛晨一味盯着这些外物,寂真人宁可将这夜星子放回深山,也不会留在他身边,不过好在洛晨天赋出众,片刻就已明悟,倒也没糟蹋了他与这夜星子的缘分。 “你说的正是,驯兽需时,且又极耗耐心,但若是强行使用道法符箓,控魂炼魄,灵兽神魂受损,必生怨念,日积月累之下,灵性尽失,满怀怨念,必会反噬主人,堕入凶兽之列,实乃一大憾事,可笑的是强收灵兽明明有百害而无一利,却还有不少邪修转行此道,还妄图给这等有伤天和之事平反,真乃厚颜无耻。” 洛晨闻言,心下自然也有不忿,但他毕竟没亲眼见过,故而即使愤慨也不过片刻罢了,寂真人不想多说这些,看着洛晨言道:“夜星子虽然以灵气为食,但却极为贪吃,无论何种食物,只要美味,它都乐意尝上一尝,你以后每日给它喂些水果,闲暇时多陪着它玩闹,时间久了,这夜星子的神妙之处自会显现,此时你却先喂它些吃的吧。” 说着,寂真人体内灵气一动,后院地里的一个苹果自行飞起,射进寂寥界中。寂真人用灵气将苹果清洗一遍,递给洛晨,可是洛晨还没来得及接,怀里的黑毛就已然瞪大眼睛蹦了起来,赶在洛晨前面探出爪子将苹果扑住,随后张开嘴巴咔哧咔哧地啃了起来,粉色的舌头不时在嘴边舔来舔去,看得洛晨都有些馋了。 “喵——” 见洛晨盯着自己的食物不放,黑毛登时起了警惕之心,冲着洛晨呲了呲牙,用自己的身体把已经啃掉小半的苹果给挡了起来,只留下一条毛绒灵动的尾巴晃来晃去。洛晨一乐,笑道:“这夜星子不是灵兽么?怎地也和凡间野猫一般,如此护食?” 寂真人站起身来,瞥了一眼狼吞虎咽的黑毛,淡然说道:“它确是灵兽夜星子不假,但它也同样是一只猫,灵兽凡兽,自成阴阳,相生相克,乃是太极大道。” 说着,一把长剑在寂真人手中倏然显现,洛晨见状,飘然站起,飞沙剑在手,二人便在这石台上插招换式,你来我往地打将起来,一时间台上金铁交鸣之声不绝,剑意森森,灵气鼓荡,可这夜星子却是毫不动容,依旧趴在一边咔哧咔哧地啃着苹果,完全没把二人打斗放在心上,不时还抬起头来舔舔嘴巴,发出一声兴奋的鸣叫—— “喵——” 转眼半月已过,岁末正在今日。洛晨昨夜修习之时便觉心下有些惴惴,早上起来略感心慌,躺在床上驱使灵气行了一个周天之后方觉好些,起身出屋,来在院中,只见黑毛正在院里玩雪,扑腾得满身都是雪花,一见洛晨出来,顿时喵呜一声,窜进了洛晨怀里。 半个月来,这只小小黑猫把小院前前后后摸了个遍,上房梁,踩屋瓦,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胃口也是大得吓人,自从它在这院中安家,洛晨和寂真人就再没吃过一次水果,不过说来也怪,这黑毛生性好动,百无禁忌,偏偏对着院里的夜光藤极为忌惮,从来不会攀爬抓挠,连寂真人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天地之间,无奇不有,一物降一物,当真玄妙得紧。 洛晨带着黑毛上过几次山,八岁和神笔二人也见过。寂真人早就思虑至此,在黑毛眼睛上施了个小法术,将它眼中的微光隐去,八岁神笔二人只道是洛晨养了一只寻常野猫,便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村里也有不少弟子养些花鸟鱼虫,鸡鸭鹅犬,并不足为奇。 半晌,寂真人从房中走出,洛晨逗弄黑毛一回,这才走到师父面前,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去,寂真人便拿起旁边的绳套帮洛晨绑好。今日虽是岁末,但寂真人却并未提及此事,洛晨也不会没眼色地在这会将岁礼的事情说出去,转过来朝师父躬了躬身,便朝着院外走去,黑毛瞪着大眼目送洛晨离去,竟是低低地叫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安。 却说这洛晨出了院门,迎面忽然吹起一阵邪风,此时深冬,刮风都是刮西北风,可是这一阵风却从东南而来,倒行逆施,而且还阴冷无比,洛晨被这一阵风吹到,只觉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下没来由地一跳,急忙快走了两步,朝着村外而去。 不多时,洛晨已然过了桥,登上山腰,可是想起方才那一阵邪风,洛晨终是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站在树下思来想去,似乎整个宗中只有梁争一伙人对自己颇有怨念,若是一群人来找麻烦,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脚下发力,竟又沿着山腰向山上飞掠百丈,以为梁争他们就算来寻衅滋事,也断不会找到这里,若是自己多心也无妨,大不了在此砍完了柴直接回去便是,如此想着,洛晨顿觉轻松不少,随便找了一棵树,挥起柴刀自去砍柴。 此时山下,梁争正偷偷摸摸循着足迹朝洛晨寻来,原来那天他在林间窥得洛晨得了一只小猫,不知怎么便十分喜欢,虽然后来被那位无名前辈喝退,但终归还是想抢了来。 谁知自打那天洛晨抱着猫下山之后,再上山便从未带过那只黑猫,梁争不死心,今日又来窥探,见洛晨并未在以往的位置砍柴,气息却往山顶去了,还以为他必带了猫上山,心中欢喜不尽。这大抵也是劫数使然,洛晨一念之差,便将自己置于万分凶险之地,而这梁争一念之差,便把自己也送了进去,这正是“鬼针一去心魔纵,青山老林有妖邪”,究竟不知这山中有何劫数,且听下回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