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丛岚》 正文 第一 是焰火。 滚烫的c令人恐惧着的,燃烧在空洞的瞳眸深处,过多的灰烬被迫溢出,可那副单薄却装满了情感的身体之中,仍旧是无休无止的焰火。 无论是同伴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倒在一旁,仅有的全部燃烧殆尽,化为食粮被就此吞吃,留下的空壳无声无息。 总有一日,我也必须要选择成为其中之一吗? 或者 少年强撑着坐起身,被血污遮住的视野中是那团可以将其轻易吞噬的炙热,曾经是‘人类’是‘同伴’而今却只是‘怪物’的存在,正伴随着那些连自己身躯都腐蚀掉的火焰,一步步向他走来。 或者已经不会再有做出选择的机会了。 怪物停住了脚步。 少女以纤白五指拦在焰火之前,看似轻薄的一层黑色雾气缠绕在她的手臂上,被火焰侵蚀却仍顽强的阻碍着,于是那只手透体而出,在红与黑之间带着淡淡光辉c仍在转动的命魂落入她手,然后逐渐暗淡下来。 焰火崩散了。 少女没去看倒地的怪物,回过身就着满手鲜血将命魂吞入腹中,唇角挨了些红渍,又被伤痕累累的手背拭去,而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呆愣愣望着熟悉的少女,对上她双眸时浑身一颤恐惧的动弹不得,幸好,她只是望着他,他的模样却没落进她眼睛里。 少女走入无尽的黑暗中。 “这c这简直是地狱啊” “荒唐,复兴对神明组?现在可是连神明都不存在了,那种东西要他做什么?!就为了这个,用这么多孩子做实验真是太荒唐了!” “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 少年耳边的嘈杂愈演愈烈,他犹豫片刻,推开身上垒着的尸体,悄无声息的从角落探出头,被血腥封住的口鼻终于能呼吸到干净的空气,寂静的黑暗中也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那个名录的负责人,这场惨剧的发起者,是东亭的学生吧。” 东亭? 天下四学院之一的东亭? 苍老的声音并不是这片凝固世界中原有的居民,接下来又是少年从未听过的人用难以捉摸的语气说了一句难怪呢,然后人们迅速争吵起来,愤怒c惊恐c又不知不觉归为无声。 “接下来该怎么办?” 少年左眼处瞬间蒙上了一层黑雾,他习惯性捂着看不见的左眼,全部声音都化作情报被其纳入耳中分解归类,以此提出疑问得到结果又推出新的疑问。 ——发起实验的人多少也算是个曾经名满天下的学者,而今却被以轻视的口吻称为“东亭的学生”,说话人肯定是他的师长c或者直接是学院的负责人,但似乎并不是东亭院长,却是几乎与其地位平齐的存在。 而其他人对其语气尊敬却并不到仰视的地步,故此这些人一定位高权重,偏又互相忌惮,大抵是四方学院的院长和各个世家的主人。 当然还有,不得不为此承担责任的东亭。 正如少年所猜测的,处于风暴中心的东亭院长沉默着站在血泊之中,那双经历过无数险境而今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那个人? 是啊,那个人当然是他的学生。 曾经是他最骄傲的c曾经被拟写过无数光辉前程又曾经被他驱逐,最后化成名录上的冰冷墨字与他刀兵相见。 这一刀戳在他心口,连最后一点期许都被剜去。 “东亭。你”一位老者站到年轻男人身侧,他锐利的眸光对上男人已经分辨不出情绪的双眼,但最终没忍心说出什么。“唉。” “东亭你心太软,是个好的老师却站不住这一院之长的立场。”另一个则毫不犹豫的出言,冷笑着嘲讽道。“你怕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吧?这可全是你纵容的下场。” 是啊,若当初不是他心软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老者拍了拍东亭的肩膀。“去里面,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吧。” 人们逐渐散开了。 少年明白过来。 一定是这里把诸神硬种在大天赋者身上,导致失控的事情被发现了,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十有八九是因为实验参与者都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失控的怪物c和关在笼子的备用孩子。 他们很快会发现怪物们已经没救了,不得已一定会做出抹杀掉的选择,但是备用的孩子们都是极富天赋的人,估计也会有世家子弟,唾手可得的利益,就算是整个天下的掌权者也必定要犹豫,犹豫后 尽可能的抹除记忆,然后分散收养。 而分辨是否符合‘安全’的条件,必然是依靠名录中的记载筛选而出,若名录上没有,恐怕也会因保险起见被抹杀掉现在,和‘大家’一样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名录上少年急忙起身,顾不得什么就向着楼上飞奔而去。 可是名录上是没有他的名字的啊! 怪物倒下。 凶手是个白衣的男子,他轻退两步避开血污,却总躲不过纠缠在鼻端的甜腥气息,环顾四周,墙壁c陈设,都被曾经温热的暗红色所沾染,也难怪会有这么重的味道了。 被强行种下诸神的小孩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法活了下来,力量膨胀后连情感都成为了诸神的养分,只知道寻找命魂补充力量,已经失去了人类意识的怪物在这里大吃特吃,没能逃跑的孩子都被填了肚子。 说实话这里的‘盛景’,就是见证过无数次战争的他也有些惊讶了,上次见到恐怕还是对神明组的最初实验场,那时的人类若不拼上一拼就要被消灭了,所以才会容许对幼童如此极端的实验出现。 现在可是和平啊。 神明已死,繁灵式微,云雨兽与其定下约定隐于荒野,已经是天下主人的人类以四方势力互相制衡,根本不需要为了一族存亡去做些什么。 比起复兴对神明组这种奇怪的念头恐怕想看到力量的极致,创造怪物,才是这群已经疯了的学者要做的事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 只希望真正的怪物还没有出现吧。一边这么想着,他转过身,却在注意到角落中的少女时浑身一僵,直接与无声无息出现在那儿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那孩子,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穿一件极其单薄透着肤色的裙装,手上隐约看得见是血迹,半长的黑发下,透出一种不详的黑色雾气,沿着肩颈缓慢滑入手中。 与那些只知道吃的怪物不同,虽然她的眸中是无法压制的欲望,可并没有贸然攻击过来,她对地上的怪物看也不看,所以吸引她的也并非是怪物的食粮,而那孩子的视线 男子发色如雪,以极为随意的方式卷起束在一侧,翘出的几缕垂落在白皙的颈侧,而女孩的目光,也正处于同一方位。 是幸存者么? 有什么蠕动着爬了过来,速度惊人,只寥寥数息间便已近在咫尺,可女孩仍呆滞的站在原处,男子皱起眉,身形一晃出现在她侧旁,伸手揽住女孩纤瘦的腰身,又急忙退开,可那女孩在挨住他的刹那,勾起了唇角。 纯然的笑意,连带着双眼也如同星夜般璀璨起来。男子有一瞬间的恍惚,突然被硬拽住然后脖子一痛,回过神女孩已经咬住他了。 被夺去食物的怪物不甘心的冲过来,男子不得不先了结了怪物,等他试图把女孩拽下来的时候,女孩早已心满意足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遗憾的是女孩没有再笑了,面无表情的,眸中全部光彩也就此消失无踪,仿若刚刚只是男子的幻觉而已,他凝视着无意识用舌头舔着唇的女孩,而那孩子属于人类的气息也逐渐蔓延开。 明明最开始是没有感觉到的男子不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唯一解释是刚刚女孩处于某种觉醒状态,现在清醒过来了,力量解除,所以能被轻易捕捉到了。 女孩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是男子身上隔着衣衫传来的淡淡温度是她所欢喜的,她一抬头,陷入到一片醉人的金色中去。 那个人,眼睛里的那片金色,好漂亮呀。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异常美丽的事物,离得这么近,伴随着从未有过的温度,美丽的就好像是这世界本身一般。 想要。 不自觉伸出的手被男子抓住,女孩就这么呆呆看着他,似乎对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理解,男子叹一口气,只是把女孩放在地上,警告道。“不管是什么,之前的能力,不要再用了。” 女孩反应了一会儿,小声吐出两个字。“会死。” 会死。 是的,在这个牢笼中,只有活下去才有做出选择的可能性。 听到这话,男子顿了顿,他犹豫的伸手,指尖碰到脖颈上的伤口,然后继续说道。“不你会有新的能力作为替代。” 这回女孩很快听懂了,她眉宇间终于露出一点疑惑,随着男子的动作望向自己的手,心念一动,白色的焰火燃烧在指尖,被滑下来的黑色雾气纠缠着,又缓慢变为了黑色。 男子注意到了那些雾气,他松开手任女孩自己把玩着火焰,声音难得有几分郑重。“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你现在上楼去,不要再动用雾气了,否则会被杀掉。” “一定记住。” 女孩盯着他许久,才转过身,如他所说的那样往远处走了,也不知道那些话听没听进去,男子凝望着她的背影,那个笑又浮现在眼前。 对一个小女孩他这是怎么了? 门被猛地推开,少年扶着门顾不得歇上片刻,便冲到桌案前打开了抽屉。许是因为这里本身就藏在极其隐蔽的地方,故此书房的文简并未上锁,可名录依然被放在靠下的位置,上面压着不少个人资料。 少年不敢留下翻动的痕迹,他把那些纸张摊开扫了一眼又按照原本的顺序放好,终于找到了写的满满当当的‘存余记录’。 这一本是首次实验失败的名录,每个孩子也只给了短短的一行篇幅,虽然已经快写满了一整本,却偏偏每页都有空余,要模仿着插入谁的名字不被看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许”匆忙落笔的少年笔尖还没沾上纸页便让他强行收了回来,他神色复杂的瞥向一旁负责人名录上满满的‘许氏’,拿着笔的手已经洇出了汗渍。 许这个姓氏若是贸然出现,难保不会被猜测与这个家族有什么关系,可是,不写姓氏的都是出生在这里的孩子,他年纪对不上,反而容易被注意到,而许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姓氏 “许行素。”他坚决的落笔,又模仿着继续到。“孤儿,大天赋者,因计量失误导致实验失败。” 眼看着墨迹渐干,他小小的出了一口气,一目十行的翻看起了其他资料,眉头却逐渐皱起,他重新趴回桌案,在自己名字的下一行,又落下了桑衍二字。 半掩的门被轻轻拉了一下,这一声险些把许行素吓死,他合上名录猛地起身,而门口是沉默站着的女孩,看见来人,许行素刚刚放下去的心又回到了喉咙里。 “桑c桑衍” 少女手上还满是怪物的血,嘴角也染着红色,他当然清楚这个时候桑衍是压根认不得他c也不会放过眼前的任何食物的,他只祈祷对方还能像刚刚那般忽略他走开,只不过这次恐怕 桑衍没动,仍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你桑衍,你醒过来了?”扶着桌子勉强站稳的许行素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对方没有扑上来,而是像往常一样不抬头也不答话,终于放下了心。“你等等我,这里不安全,我们得” 顾不得再说下去,他从地上捡起刚刚扔掉的笔,补写完记录,又把抽屉收拾成原来的样子,这才跑到门口直接拉住了桑衍的手,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他都安慰自己般解释道。“我们现在去笼子那边,得把其他人放出来。” 这个地方在地下建的像个迷宫,那些人一时半晌是什么都找不到的,让惊慌失措的孩子们乱跑,遇见怪物被吃掉,他们才能不突兀的出现在其中,而能保留的有价值的越少,最后活着的被收养的几率就会越大 他知道,冷静的用其他人的性命做掩护,自己同那些怪物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他还想活下去许行素一偏头,是跟在他身侧因为他的目光而略微望过来的桑衍,女孩气息冰冷,却十分信任的勾着他的手指。 也想让她活下去。 许行素逐渐坚定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 正如他所料想的,一路从顶层跑到最下,都没有遇见任何人类,不知道是不是桑衍在身边的缘故,怪物们也都主动避开了,顺利来到底层,他停在看似没有威胁的铁门之前,门口挂着一串钥匙,而幽暗的走廊忽明忽灭。 这里他记得有一道刻印着诸神的阵法,出可以c进不行,若是命魂气息不对应怕是会被直接杀掉,不过若是干脆没有命魂呢?或许会被以为是无生命体不会触发。 赌一把吧。 许行素放开桑衍的手,左眼处凝聚起黑色,他知道自己在动用诸神的时候会收敛全部的气息,所以才一直被认为是失败了,而这能否骗过这道阵法呢? 安稳推开铁门的时候,许行素后背都快叫冷汗洇透了,幸好他又猜对了一次,只是桑衍她诶?!桑衍正踏着步子迈过门槛,无声站在他身侧。 阵法毫无反应。 难不成这东西是坏的?还是说桑衍她 不敢再去细想的少年摇了摇头,他没有直接往里走去,而是试探着小声问道。“桑衍,你能让里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吗?我要去打开锁。” 这里本该被全部销毁的,只是巨大利益的诱惑下,掌权者才会在自己的把控中留下他们的性命,任何异常一旦被发现,抹杀是唯一的处理手段。 所以如果这里有一个人,在结束后告诉那些人是他们打开了锁,那这之前他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不只是不能留下证据,连行动过的痕迹都不可以存在。 桑衍望向走廊,目光专注,似乎真的透过黑暗看到了尽头似的,过了一会儿,她俯身用手挨着地面,黑色的火焰顺势蔓延,很快,她唇色就苍白了一些。 许行素意识到恐怕桑衍撑不了多久,拿过钥匙一咬牙冲进了深处,尽头是点着昏暗灯色的大厅,左右都是被铁栏隔开的狭小房间,中间还摆着几个笼子,到处是幼童蜷着身子躲在角落。 此时,孩子们都慌乱的捂着眼睛,明明没什么伤处,却表现的好像受伤看不见了一样,许行素赶忙把门锁都打开,回到门口拉着桑衍就跑。 如先前一般将几个地方的门锁全部打开后,许行素终于觉得安心了一点,可是还不行桑衍这一身的血迹一点不像是战斗或者实验导致的,他们要去楼上,去把这些擦干净才行。 一直跟着许行素没落过一步的桑衍突然站住,许行素一回头,女孩脸颊连半点血色都没有了,是啊,其实他自己也是在强撑了,可是 可是啊 眼泪在眼眶里骨碌碌打着转,许行素仍旧死咬着唇不肯哭出来,在他绝望却又不敢绝望的时候,桑衍又把手递过来了。 虽然看上去总是反应很慢,很多事情无法理解,但女孩其实什么都明白,怪物也好,人类也好,活着也好,死去也好,女孩一清二楚。 她有心愿。 她有心愿未了。 就如同他也不甘心死去一般。 许行素没有去拉她的手,而是干脆的将其整个拦腰抱起,幸好女孩太瘦了,不然只大她两岁的许行素恐怕要和她一起从楼梯上滚下去,而不是像这样一口气跑出地下。 等两个人安稳坐在休息间的时候,许行素已经双腿打颤站不住了,他瘫倒在地上稍稍歇了一歇,便用力在衣摆处扯下一块,去把没来得及换掉的水盆抱过来,就着脏水为桑衍擦干净手指。 大略露出肤色后,许行素把这盆血水倒掉,拎起茶壶用冷掉的茶水草草洗了洗脸,茶水温度冷的刺骨,却没能让他清醒一点,脑袋晕晕沉沉的,他知道恐怕是诸神动用过度了,可是这时候还不能睡 一直靠在角落的桑衍突然直起了身子,过了一会儿,许行素也听见了脚步声,他瞬间警惕起来,站起身挡住了桑衍。 来人是个穿淡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半长的黑发编起垂在肩上,手上拿着本册子,看见二人时步子未停,直到挨近了,才停在了安全距离的边缘。 “你是谁?”许行素声音不自觉打着颤。 “我是东亭。”对方的声线意外的温和,带着一种令人平静下来的魔力,连许行素的动作也放松了一点,他还想再说什么,开口的瞬间却眼前一黑,跪倒下来。 东亭一怔,急忙把他扶住,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显然是累坏了,角落的桑衍也是白着小脸一言不发,眉间凝着倦意。 “东亭?”门口有人走过来,问道。“名录没问题吧。” “没问题。”东亭背对着对方垂下了眸。“这儿有两个孩子,我带他们过去。” “好。” 东亭沉默半晌,指尖拂过手中册子上桑衍二字未干的墨迹。 终究是一言未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 东亭 东亭拉着桑衍的手。 他身后只有七八岁的女孩略低着头,瘦小可怜的身子被裹在并不合身的衣衫中,大抵只是谁脱了外套系在她身上而已,被露出的裙角破烂不堪,许是受了伤,边缘处甚至隐约溢出一点红渍。 东亭小心翼翼握着那只纤弱苍白的手,而对方悄无声息的跟着他的步子,不言语,没有表现出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却也并未对任何风景产生兴趣。 虽说是在后门,却也偶有路过的学生疑惑的看过来,可被注视的女孩仿若感受不到除己身以外的一切似的,只有被微风拂起的半长黑发,证明着她存在的痕迹。 “这里是东亭。”东亭试图与桑衍对话,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是天下最负盛名的四所学院之一。” “我呢,被以东亭代称,是这里的院长。” “以后就把这里当做家吧。” 又重新归于寂静。 东亭的声音大概根本没能传入对方耳中,桑衍仍旧只是机械的动着双腿,他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顿下步子转过身,屈膝半跪在随之停步的女孩身前,温和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桑衍不答。 他拉起女孩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叫对方感受到掌下有力的跳动,再一次开口。“我是东亭。你呢?” “你的名字是什么?” 桑衍抬了抬头,对上了东亭平静的视线,而东亭几乎是呼吸一滞,连心跳都急促了两分,被这样定定注视着险些败下阵来。 那双眸 空旷c澄澈,一尘不染,却又空无一物。 她并非是在看着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东亭,忍不住收紧了手指,他知道,恐怕已经太晚了,就算从那个地狱里被带回来,女孩也把灵魂永远的留在了那里,而从现在起的任何温柔,都无法再触及那颗早已从身体中剥离的心。 这孩子是否能回到这个‘正常’的世界之中呢?待她长大,被这双眸锁住的人,有几个不会感到恐惧的呢?而决定叫这些孩子活下来的他又真的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 不。 他们该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 桑衍被捏疼了,从急忙放开的东亭掌心抽回了手,她盯着东亭眸中的凝重,似乎对强烈的情感有所反应,可张口发出的却是沙哑的气音。 许久,才听见她哑着嗓子说道。“桑衍。” “桑衍。”松下一口气,东亭起身,顺理成章的避开她的目光,他重新拉住对方的手,没再敢低下头。“走吧。” 带着桑衍走入供各院长休憩的后阁,行至东南一角,东亭终于放开了她的手,他推开院门,院中已经被打扫干净了,甚至院中还架起了一座秋千,而小巧的院落中只有一间寝室,床榻桌椅都极矮,十分合适娇小的女孩。 “院长。”房中站着一位老者,见东亭来了急忙迎上去,他随着东亭稍微往内走了一些,避开了呆呆站在院门口的桑衍,这才试探着问道。“这孩子?” 东亭并未回答,他远远望见一动不动视线垂落的桑衍,对方还穿着不合身的脏衣服。“水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就在房中。”老者注视着东亭,这位身着淡青色常服c面容年轻c实际却早已年近百岁的一院之长,此时眸中的情绪,就连伴在东亭身侧几十年的他也看不清。“院长,您” “去弄点吃的。”东亭只这么吩咐了一句,冲着桑衍招手。“来。” 桑衍仍在原地,东亭反倒笑了,便亲自走回她身边重新牵起她,这次女孩终于迈开了步子,东亭领着她走进屋内,那正中置着一只木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桶中水到此时仍是暖的,肆意蒸腾起烟雾。 桑衍透过那些烟雾,悄悄伸了伸手。 东亭俯身帮她解开外披的衣扣,那之下只穿着一件单薄脏乱c被血迹玷染到触目惊心的裙装,从被撕裂的下摆处隐约望得见女孩纤细的腿部,还有白皙肤色与早已干涸的黑色污渍。 桑衍突然避开了他的动作,两步跨进了桶中,那双黑沉的眸子又盯住了他,东亭这才发觉是有些不妥,连忙退出去关上房门,温声说道。“布巾和换洗衣物就放在床上,小心些别摔倒了。” 沉寂片刻,房中才响起了细碎的水声。 桑衍用力揉搓着身上的污处,不少地方被揉的通红,血痂覆盖的伤口被这样一刺激又有裂开的迹象,可女孩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c或者就像对待别人一般,只是认真进行着清理的工作。 幸好严重的伤处并不多,偶有的也正被蠕动的淡黑色雾气所覆盖,不久,雾气消散开,原本的伤口便从未有过似的消失了。 她拧去半长黑发上的水渍,终于干干净净从水中站起身踏出浴桶,勾着布巾擦干,抖开衣物穿好。预备院的制服意外的合身,只是属于东亭的墨色衬得女孩眉眼越发冰冷,她站在原处停了片刻,才低下头推开了房门。 “是,我还在考虑。洗好了?”见她出来,东亭中断了交谈,老者身后的两个学生自觉搬走了浴桶,帮他们带上了房门。“来吃饭吧。” 老者将饭菜放在桌上,却看见东亭亲自为桑衍挪开座椅,倒下茶水,而始终没有其他的神色的小女孩踏着细碎的步子走到桌前,没了动静。 桑衍终于慢慢坐下拿起筷子的时候,连老者也莫名其妙感觉到了兴奋。 这孩子的性子还真是慢的过分啊。也随着东亭坐下的老者难得有了些无奈的情绪,他才从对桑衍的猜测中回过神,就对上了桑衍的视线。 女孩正慢条斯理往口中送着食物,可眼睛却一直定在他身上,那道什么情绪也读不出的目光,饶是他见过无数性格恶劣的孩子,也有种手脚发麻的感觉。 东亭自从见到这孩子开始,桑衍便不曾主动抬过头,不知是不喜欢他人眼中的恐惧还是干脆懒得理会,倒是从没对谁这么感兴趣过,于是他试探着为女孩介绍道。“这是一年院的院长,虞清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 黑龙 听到答案,桑衍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面了,她两手捧起汤碗,仍旧冒着雾气的热汤隔着容器透出暖意,许久才珍惜的喝下一口,小声呢喃。“一年院。” 并非疑问的语气,但东亭大概猜出女孩是对学院制度有了困惑,他眼神一亮,周身始终环绕的阴霾逐渐散去。 那孩子 那孩子是能听到c也能理解来自外界的话语的,她会在意,也会听从,她东亭注意到女孩把着碗边不放的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确实是有喜欢的事物。 无论经历如何,被剥夺情感堕入黑暗也仍旧可以感受到温暖,只是如果失去的是‘能力’c是拥有情感的能力的话他除了为此感到愧疚之外毫无办法。 幸好,女孩心里还有一点种子,只要就此生根c成长,也许有一天,能就此回到他的身边来。 “一年院c二年院c三年院,以及预备院。”东亭带着笑意回答道。“除此之外,还有六栋藏书阁和用于练习的‘封庭’。” 虞清鸿没听见女孩的话,但看见这些天一直皱着眉的院长眉目间终于明亮起来,也暗自松下一口气。 桑衍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却没回答,东亭便主动问道。“知道诸神么?” 女孩点了点头。 诸神,是这世间原本只有神明种族独有的力量,后来云雨兽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云雨图腾,跃身强者,而靠吞吃神明种得到诸神的繁灵,也曾经独霸一方。 诸神却不能在人类身体上存在,种下诸神的人无一例外是凄惨的死去,于是人类被云雨兽c繁灵压过一头,位于极末,是神明掌中的蝼蚁。 但连神明都已经不复存在的如今,人类发现了与诸神相对的‘命魂’,拥有命魂,只要以前辈的命魂所引导,自己也能得到与之相同的力量。 而其中‘大天赋者’,可以接受温和诸神的灌注,以此引导命魂生出新的c可以被引导给他人的c独特的能力,即为‘诸神’。 只是这种灌注是有风险的,偶尔也会有命魂碎裂的情况发生,所以除了四大学院和其下属的学会之外是没有人有资格进行灌注的,也因此,几乎全部的能力者都在四大学院中修习。 “东亭东方唯一能够灌注诸神的学院。”就算已经是垂暮老者,也仍能从东亭眼中看得出对自己学院的热爱,这位被忘记了原本名姓,百年来始终以东亭代称的院长,此时正犹豫着说道。“东亭是四学院中历史最久的一个,是从神明年代就已经存在的原身演化而来,至今存在了多久就是我也无法考证。” “但不容置疑的,从这里走出去的都会是强者。”东亭看着桑衍吞下最后一口热汤,继续说道。“你也会是其中之一。” “院长是要她留在预备院吗?” 四学院虽然是学者圣地但毕竟不是慈善机构,最初的教育大多是在学会中进行,之后通过筛选才能进入学院,有人终其一生也只是‘学会出身’。 但天才和世家弟子终归是有属于自己的捷径,这些人在极年幼时便被选入‘预备院’,受到单独的针对性的教育,直至十七岁成年并接受考核,通过后可以直升入一年院。 虽然说被东亭收养c从此可以冠上院长女儿头衔的桑衍,是肯定能够留在预备院的,可那里的孩子有多傲慢,是否是桑衍能够接受的呢 “她是大天赋者没错吧。” 所以虞清鸿还是提了出来,这样一个并非出身世家的平凡孩子,因得到‘幸运’而加入那些天才的队伍中去,必然会遭受排斥,而她又性子缓慢略显阴沉,说重些是真的不讨喜,若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也只会受伤而已。 他不知东亭为何要把这孩子带过来,也不知东亭对其的喜爱能有几分,但无论多么宠她东亭也毕竟是学院的主人,不可能时时刻刻伴在她身侧,就算由东亭出面,终有日她也会需要自己面对一切。 若她只有命魂,又不强势,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在学会的好。 “。”东亭难得的沉默了,他这个院长考虑的多是各个学院之间的勾心斗角,若不是虞清鸿隐晦的提这一句,他还真忘了预备院那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爷小姐们是多么不好相处。 他不担心桑衍的能力,可桑衍不懂道德缺乏常识c甚至对人本身的定义都十分模糊,去了预备院,别人问她不答,势必要起冲突,别人也许只是吓唬吓唬她炫耀一下,她却十有八九是以命相搏。 以命相搏啊。 东亭轻叹一声,看着桑衍沉默着放下了筷子,碗中干净的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复杂的神色逐渐归为平静。“你的诸神能够动用么?” 听见东亭的话,似乎是对‘诸神’二字十分敏感,桑衍很快望向自己的手掌,而那只软糯的小手上凭空燃起了一层火焰,温度冰冷,正泛着不详的黑色,顺着指尖向手腕迅速蔓延。 那火焰只是薄薄一层,气息微弱,若不去看甚至察觉不到那是正在释放的诸神,虞清鸿心下一沉,东亭却敛下眸,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来,试着攻击,把我打倒吧。” “设想——我是敌人。” 敌人。 桑衍就这么把手按在了东亭的肩膀上,火焰攀附而下,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间内燃烧侵蚀,最终在他心口处吞噬出空洞,透体而出。 “院长!” 我已经死了? 恐慌c痛楚,麻木的四肢无法挪动半分,负面的一切袭上脑海,记忆也要被抹杀,感受到威胁的命魂剧烈颤动起来,似是要顺着连血液也被蒸腾掉的伤口跃出,可力量仍旧安稳的待在血脉中不曾被惊醒。 是幻觉么原来如此。 东亭安抚住体内的命魂,轻一眨眼,那些火焰便玩闹似的不见了,伤口与被烧毁的衣物瞬间复原,仍旧是原本的模样,而桑衍呆滞的收回手,看着指尖零星火焰跃动着消失,摇了摇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 许行素 被吓了一跳的虞清鸿急忙站起来,稳下心神看见东亭好端端坐在那儿,怔愣着发出了一个单音,却没能组成完整的句子。 被这诡异火焰所触及后,即刻会陷入幻境,火焰随着皮肤侵入命魂,命魂混乱后释放力量攻击己身,而和火焰融为一体的桑衍的举动与气场,会令全神贯注注意着这边的观众也产生幻觉。 桑衍年纪太轻,就算动用命魂所能容纳的全部力量,也无法撼动东亭的命魂,充其量是镇住了压根没有防备的虞清鸿而已,可正是这极年幼的女孩,面对着已经数十载不曾被试探出深浅的东亭院长,一击即中。 在虞清鸿这些年见过的学生中,无论是战斗相关还是其他,桑衍的诸神形式都只能算是平凡,但因她完全无视外物的心性和命魂中堪称恐怖的力量,使其成为了最适合她,亦是强大无比的诸神之一。 如果这孩子是在天下某个学会被发现,大抵会受到四方学院的热情招揽,就算身在天才如云的预备院,也绝对不会被就此埋没。 桑衍脸颊苍白,不自觉的急促喘息着,虽然表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紧握的手却在颤抖,看来是真的听从东亭的话,将其视为敌人用尽了全力。 女孩也许会把战斗与性命画上等号,为了活下去在被对方杀掉之前杀死敌人也是必定的想法,而这也正是东亭所担忧的。 “它有名字么?”就算是这样担忧下去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这孩子了,于是东亭首先打破了沉默。听到东亭的问话,桑衍低下头,专注的注视着自己的指尖,见此,东亭引导般继续说道。“为它取个名字吧。” “黑龙。”女孩声音虽低却十分清晰,回答的不曾有半分犹豫。 “黑龙?”没想到桑衍会如此迅速的作答,东亭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所说的黑龙二字,可是,这火焰与‘黑龙’间除了同为黑色之外有什么联系么? 但东亭没有问出口,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只说好。 桑衍的手突然垂落,小声说了一句累了,明显是送客的意思,不知是赌气还是真的累了。虞清鸿眉眼间仍旧是惊讶,他茫然的起身,而东亭轻笑一声,走到桑衍身边,抬手落在她发间,未出一言,便同虞清鸿一起出了门。 被合拢的门后并未传出任何声响。 虞清鸿一抬眼看见东亭已经走到了院门口,急忙两步赶上去,东亭却突然顿住了步子,猛一回身,盯着不远处一小片假山,许久才只说道。“走吧。” 刚刚那里是什么的气息。能避过他的耳目,就算继续追究下去也必然没有收获,大概也是被桑衍的力量所吸引来到这里后,透漏出一点气息和他这位主人打个招呼而已。 只是希望这位神秘来客,别太放纵,虽然就这冰山一角所推断出的力量,恐怕就是他也无法阻拦,但这里,毕竟是数千年屹立不倒的东亭啊 围墙一角,孑身独立的白衣男子目送着二人离开,深金色盛满笑意的眼眸中溢起一分讽刺,又归为不见,若让他知道东亭的心声,大抵也只会嘲一句‘不过如此’吧。 他并未分给那二人太多注意,便又把目光放在了门口,而被他所关注的女孩突然推开门走入院中,站在了一片余晖之中。 火焰似的夕阳将一点红晕在她唇上,清秀却苍白的面容也终于有了几分气色,她略微抬起手,白皙的c似是从未受过伤的掌心落着一捧云火,赤红色,就好像随时都会燃烧起炙热的温度一般。 可那只是光,不是火。 终于意识到掌中不会温暖起来,桑衍握紧五指垂下了手。 隔壁院子里传来了细碎的声音。 桑衍一偏头,刚巧看见隔壁的院墙上伸过一只灰突突的手,主人大概废了不少力气,这才勉强从围墙上露出头,他一眼瞥见院中的桑衍,顾不得什么便从墙上连滚带爬的摔了下来。 原来是个小少年。 少年比桑衍的年纪大上一些,看上去却仍是个小不点,爬过崇山峻岭似的围墙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此时正狼狈的趴在地上,脸上手上皆是擦伤与灰尘,原本抱着的果子也骨碌碌滚落了一地。 他硬撑着地面费劲儿的翻了个身,疼的直喘气但一点都没哭,好一会儿才咬着牙站起来,一抬头,看见院中被稍显凌乱的发丝挡住神色的桑衍,手忙脚乱的拍打起了身上的尘土。 “那c那个你记得我吗?许行素。”少年红着脸揉平乱翘的头发,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脚边的果子被撞得一晃,他人也险些摔倒。 不过他还是稳住了步子,俯身从地上捡起果子试图递给桑衍,可突然想起已经脏了,递出去的手也猛地停住,慌忙拽起衣角擦拭起来,原本兴奋的声音也越说越小。“你饿不饿?有c有果子” 桑衍没去接那些果子,就站在不远处,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女孩不为所动的姿态令少年失落起来,他低着头沉默半晌,阴沉的神色一点一滴化为坚定。“带我回来的人说,东亭院长一起收养了我们两个,以后我就是哥哥了,你是妹妹,所以我会保护你的。” “你也许不记得。”少年欲言又止,最后他开口,说的一字一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毕竟毕竟我是哥哥嘛。”少年也觉得自己说的太煽情了些,尴尬的磕磕绊绊的解释着,他鼓着勇气走到桑衍身边,把果子塞进了桑衍手中。“给你。” 桑衍终于看了他一眼。 “。”喉咙发不出声音,心脏也骤然收紧,明明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却仍旧无法挪开视线,许行素脚下一绊跌倒在地,目光散乱,似乎已经被拉入了桑衍眸中的世界。 想说的话?——已经被这片黑色抹杀掉了。 “桑衍!”等少年一身冷汗的回过神来,桑衍已经走回门前,他慌忙站起来叫住她,等桑衍真的站住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最终只是狼狈的说道。“我c我不是害怕你” 桑衍还是进屋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 再会 桑衍关上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拇指摩擦了一下手中的小果子,把它稳稳放在了桌上,怕它掉下去,还向里推了一点。 记得么? 当然记得。 只是东亭早就看出来他隐瞒了什么吧,但那个一看就温柔的人,还是选择救了他们。 “要再动用雾气了,否则会被杀掉。”如果在她身边被发现就会被杀掉的话,不如就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吧。 简单的思考了一下,她转过身,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之前会去院子里也是因为闻到了很好闻的味道,那个气息能叫她平静下来,只是许行素出现之后就藏起来了,这会儿又拉着她回到了房间在哪儿呢? 她突然站住,回身望向角落里一扇窗口。 那道窗小又极高,并不是寻常通风用的,此时最后一点夕阳也没有半分留恋的散去了,淡色的月光透过窗栏落在床头,清冷却安宁。 够不到呢。 站到窗下,就算拼命伸手也扒不到窗沿,桑衍环顾四周,搬来凳子垒在床边,试了试可是还差一点,于是又多垒了一个,晃晃悠悠的踩着凳子站稳,她终于透过窗望见了月亮。 月下的围墙上,被‘捉住’的白衣男子惊讶的回过身,窗口处那双空洞无光的瞳眸中,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逐渐点染上极浅的金色,被清风吹至耳边,被月光融化不见,又在男子眼底烙下细纹刻入心口。 他勾起唇,是同往常千篇一律的温柔所不同的笑意,唇边无声的吐出两个字。 再会。 男子消失在了云月间,那一片被月色所浸润的白,也就此化作压在初枝上的山雪,被莺语掸下梢头,被星夜笼入眉间,又落在桑衍身旁随着呼吸吞入腹中。 走掉了。 不c不是,虽然已经看不到他了,却仍能隐约感受到那种奇异的气息,说明那人只是藏起来了,并没有离开。 那个人在注意她。桑衍漫不经心探出一只脚踢着摇摇晃晃的支撑,心想既然那人对她有兴趣,肯定不会让她死了,若是就这么摔下去,那个人会不会突然跑到这里救下她? 再会啊。 可我现在就想见他呢。 桑衍仍望着悄无声息的月色。 第二日。 桑衍醒来时才刚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坐起身,困顿的揉了揉眼睛。 她睡觉太轻,稍有些动静便被吵醒,紧绷了一晚的神经反而是醒来才能放松,结果就是眼下的一丁点青色,幸好她总低着头,想来也没谁看得到。 这时候练习用的封庭中已经有学生在训练了,虽然隔着很远但仍能听见偶尔的吵闹声,她穿好衣服推开门走进院子,昨天落下来的叶子还好好呆在原本的位置没有变动。 是啊,还在这里。 以后都是在这里了。 轻软的鸟鸣声细细碎碎在耳边响起,桑衍望过去,一对儿翠翎黄襟的小夫妻正啄着地上昨天被许行素带过来的果子,他们灵性的歪着头,互相交流,树荫间还有叽叽喳喳的召唤声,大概是巢间的儿女。 果子。 桑衍脚步一动,惊扰到了对方,两只鸟发出了古怪的哀叫声,桑衍眼前一白,等再回过神,对方已经凭空消失了。 那是什么? 桑衍思考了半天也没能得出答案,她顺着地上的果子往前望去,昨天许行素扒出的黑手印在白墙上扎眼的很,于是她走到墙边,扯着树枝往上爬去。 既然是他的果子,就去问他好了。昨天他是从这里过来的。——误认为爬墙也是一种通行方式,桑衍毫不在意的在手印边踩下了脚印。 墙那边的许行素正打着哈欠套上衣袖,他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一片,怎么也系不上扣子,不得已用衣服抹了一把,匆匆走出了房门。“院长!” 院中的东亭把食盒置在石桌上掀开了盒盖,听到声音一抬眼,看见许行素系串了扣子导致衣服歪歪斜在身上,也没出言提醒,只是伸手把饭菜拿出,眸中却多了一分笑意。 敏锐感觉到对方是在笑话自己的许行素一低头,急忙红着脸重新解开,等他终于整整齐齐坐在一边,东亭已经把饭菜布好,同样坐下了。 接过递来的筷子,许行素却只是试探着问道。“院长,桑衍还没起吗?” 东亭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的诸神是什么,自己知道么?” 许行素确实始终没有展现出一丁点气息,但是在那个地方活下来,不应该是没有诸神的人,而且那孩子不同寻常的缜密心思 “嗯?”许行素被问的一愣,却立刻明白过来,东亭肯定已经知道桑衍的诸神是什么了,可他昨天命魂耗尽昏过去了,见到东亭的时候还不能动用,所以东亭也没问,那么接下来的行程,大概就是去预备院那里测试命魂没错了。 他的诸神啊 许行素无意识的抬手抚上左眼,又不着痕迹的转为揉眼睛的动作,不知道东亭到底想问什么,干脆装傻道。“诸神?我听那里的人说我是灌注失败了,我也有诸神吗?” 这话东亭没接,他平静的注视着许行素的眼睛,感觉到了压力的许行素连手中的筷子也险些掉下去,原本的笑容收敛了,十分清楚东亭已经看破了他的掩饰。 是了,东亭是什么人?这般拙劣的掩饰也许是个少年人全部的智慧,可对于见过无数谎言的东亭来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过犹不及。”东亭知道许行素必然对所有人抱有怀疑,试图掩饰保护自己也是本能的反应,虽然确实想教会这孩子适时学会妥协,但最终还是心软放过他了,他挪开视线为许行素布菜,而对方沉默的吃了一口。 “对不起。”许行素低着头,他死咬着唇,停顿片刻才又接着说道。“我的诸神是和战斗无关的。看过的东西绝对不会忘掉,动用诸神的时候可以解析很多事情。但是因为没有气息,所以被误认是失败了。” 这样一个被认为是失败的孩子,又为什么没被处理掉呢?东亭没有问,他眼中的为难被很好掩藏起来,只是略带犹豫的解释道。“我呢并不是责备你” 许行素抽噎了一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 宋凝 他咬着筷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泪水已经不听话的汇成溪流,东亭没再言语,沉默着把糕点放到许行素盘中。 桑衍从墙头轻巧落地的时候,许行素还没把眼泪擦干净,他受惊的一回头,看见是桑衍,顾不得眼眶被揉的通红,慌忙用衣袖猛擦了几把脸。“桑衍。” 他一开口是沙哑的哭腔,红着脸闭嘴了。 “怎么走墙?”东亭奇怪桑衍是怎么注意到这条捷径的,但也没深究,只是尝试着唤她过来。“来,吃点东西吧。” 桑衍站住了步子,顿了顿,还真的慢慢走到他身边了,许行素殷勤的把自己的糕点递给她,桑衍没说话,却把它拿起咬了一小口。 “一会儿和我去预备院,测试一下命魂。” 东亭知道许行素可能已经猜出来了,这孩子同桑衍不一样,他知道常识和正常的世界,甚至对天下的势力分布也有所了解,若不是在那个地方被发现,连他也会认为许行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 被带回来的那些孩子,他也稍有接触,如桑衍这般出生在那里的,有些连餐具都不会用,大多对那栋建筑之外的事情一无所知,至于被强行带入的 叫嚣c争吵,吓得痴痴呆呆一言不发的大有人在,像许行素这般仅仅畏惧着死亡,还能思路清晰的为自己洗脱嫌疑,不得不说这孩子聪慧太过了。 不过他不打算深究。 他拦下那本名册,收养这两个孩子,就也意味着无论他们背负着什么样的真实,他都会作为师长和亲人全部接受,至少是在他们离他而去之前。 毕竟,还只是想要活下去的小孩子啊 “测试命魂的人,是预备院长吗?”许行素明白了东亭的态度,也正尝试着去相信这个人。“是不是灌注诸神也是由他进行的?” 东亭颔首,看见许行素已经放下筷子,而桑衍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想吃东西的意思,干脆出言打断许行素硬往桑衍手里塞东西的举动。“吃好了?” 桑衍难得迅速的在许行素开口前点了点头,于是东亭忍不住露了一分笑意,起身拉住了桑衍的手。“走吧。” 后阁是各院长和主事的私人领域,很少能看到有学生出现,而整个东南角都属于东亭,故此一直到从后阁穿出去,也没见到第二个人。 走出后阁不远,便可以顺着小路斜插进贯穿整个东亭的主道,后阁和预备院都是独立的,除了偶尔有迷路的一年院生慌张路过,也只剩下莺雀会探出头好奇的看着他们。 桑衍注视着路边的一只,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对方受惊的扑腾着翅膀上树去了,于是她回过头,小声问道。“那是什么?” 和之前看见的一模一样,但是却不会消失,是为什么? 东亭和许行素都看向她指着的方向,那儿除了树荫间几只黄襟鸟没什么东西,许行素回答是鸟,可东亭隐约觉得桑衍问的并不是这个。 他引导着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而桑衍回答的不清不楚。“消失了。” “是云雨兽。”东亭停步放开桑衍的手,他在一堆没有区别的鸟之间点住一个,而对方惊叫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云雨兽是一种可以拟态为任何生命的存在,如果被发现就会消失,重新拟态为其他个体。” 他突然收住声音,看着桑衍若有所思的样子,心想自己是不是讲的太晦涩了些,果然还是预备院比较适合孩子吧,他重新拉住桑衍往前走去,温声道。“预备院有独立的藏书阁,这些可以在那里翻阅到。” “藏书阁。”许行素突然激动的一抬头,他呆滞的环顾四周,险些尖叫起来。“我这是c我这是在东亭啊!” “藏书多到数以万计c历代学者的圣地c肯包容全部学派的东亭?!”他呢喃着拉住了东亭的衣角,一抬头满眼的狂热连东亭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可以去看书吗!我可以去吗!” “可以。”感觉如果回答不可以的话许行素就会在这儿当场哭出来似的虽然说被这么个小不点用这种神色盯着很有压力,但东亭也已经习惯了。 说到狂热就不得不说到东亭的正门口,能被收入学院的好歹是要通过考核的,就算天赋不行也得是有所建树的学者,可是确实也有人高不成低不就又没能力考进来,终生只能混在东亭分属学会。 每年总有几个好不容易进来了,走到门口直接跪下开始哭,走一路哭一路,进了藏书阁怕脏了书用手巾全程捂着脸哭的人,据以前的院长说,这群人还干过见了书阁主事抱着人家不放手非要‘认您做父’这种事。 那份朝圣似的狂热,总让年轻学生们一边觉得嫌弃一边又以此为荣。 许行素过于巨大的情绪波动连桑衍都感知到了,丰富的c盈满的情感令她生出了一丁点吞食的欲望,所以她低下头退了一步。 “你不来吗?”已经跟着东亭站在预备院门口的许行素注意到了,见桑衍没回答,便随着东亭推开了院门。 “哟,院长亲临呀。”院中的女子正为一个小少年包扎伤口,她把少年衣袖卷下,拍着少年的背送他出去,然后把左顾右盼的许行素迎了进来。“嗯新学生?” 她穿着一身古怪的长袍,金色长发十分随意的盘在脑后,没叫东亭开口,便从桌案上压着的文件下抱出一摞玉盒。“测试命魂对吧?让我看看” 她流转着光华的眸在许行素身上轻轻一转,许行素瞬间寒毛乍起,有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这女人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并不是没有命魂么 “嗯?”女子略带惊讶的提了提眉,温柔的面容意外染上了两分艳丽,她扶着桌案弯下身去拿放在最下抽屉里的盒子,喃喃自语。“是大天赋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有意思” “这是预备院长,宋凝。” “来,把手放上去。”听见东亭简短的介绍,宋凝抬起头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暗淡无奇的玻璃珠。“尽可能的动用力量吧。” 许行素指尖挨住便感觉到了刺痛,有什么被悄无声息的抽走了似的,宋凝突然握住他的手,只一瞬间便松开了。“院长,这孩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 争执 “是否并非正常途径灌注的诸神呢?”宋凝走近了两步,声音带着些不满。“之所以没有气息是因为这孩子的命魂已经碎裂了,是诸神为了有一个栖身之所硬扒着不放开,这孩子才能活到现在。” 东亭一怔,垂下眸说不出话。 “幸好并非是常见的诸神,应该是解析相关的能力,平时也不用动用命魂里的力量,一旦力量耗尽很容易刺激着命魂直接碎掉。”宋凝叹了口气。“这孩子前程算了,叫他过来取个名字?” 她一回头,看见许行素正蹲在桌案后面乱七八糟的小书架附近,抱着本双手抱不动要用膝盖撑住的书看的津津有味,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哪里搞来的孩子呀,还真是适合东亭呢。” “行素。”东亭唤他一声。“你的诸神,名字如何?” “叫书阁吧。”许行素手里翻过一页,头也没抬的回答道。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喂!你。” 桑衍沉默着站在院门口,身后传来了并不礼貌的称呼,但她毫无反应,仍盯着院门一角,她背后的小少年瞬间涨红了脸,两步冲到她身边,声音又高了几分。“我说你啊,聋了么?” 少年一身锦衣,秀气的小脸略显圆润,明眼人能看出来的富贵出身,他皱着眉绕桑衍一圈,拖着长声模仿着大人的语气说道。“他们说院长牵回来一个女娃娃,就是你么?” “院长他”不待桑衍回答,少年自顾自站定,却发现桑衍始终垂头不语,模样被稍长的刘海挡了个彻底,忍不住伸手去抓那把碍事的黑发。“你是长的太丑见不得人?总低着头做什么?!我在和你说话啊!” 桑衍轻轻向侧旁一避,少年伸出的手就扑空了,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他咬牙切齿的扶住头顶险些掉下来的发冠,而终于发现这个人是在和自己讲话的桑衍,茫然抬起头,低低问了一句。“我?” “”少年用力拍了两下剧烈起伏的胸口,才把噎在胸中的那口气顺了下去,看见她眼睛时神色一恍,却被气的把这一瞬间的恐惧抛在了脑后。 “你是故意的?看在你这张脸还有些可取之处的份上,本少爷告诉你。”少年反倒笑了,扫了眼桑衍算是清秀的模样,端着腔调训斥道。“你踏进预备院,绝对会被那群疯丫头划花脸,想活命就离院长远点,知道么?” 离东亭远些? 桑衍不喜欢思考麻烦的事情,这几个字她听得懂,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完全做不出任何回应。 在那个冰冷的地方,所有的人,只是视她是一个容器,所有人关注的都只是装在她身体的某样东西,似乎那才是她的本质。他们对其满意,对其恐惧,对其爆发出强烈的情感,却都与桑衍无关。 而会思考的仍旧活着的她,所在的地方,是空白到连死亡都没有的世界,当痛苦c悲伤c遗憾这些都无法得到的时候,死亡也只是个代号而已。 死亡并不可怕。 恐惧的是恐惧本身。 东亭看着的是原本的‘桑衍’,并不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只是试图把她带回来,试图为那片空白填上色彩。 东亭身上的温度和任何事物都不同,是她所喜欢并且希望留在身边的。这样一个温柔到连她都能感受到的人,一直一直牵着她的手的人 “不要。”桑衍眸中的光亮暗淡下来,她冷冷盯住还在叫嚣的少年,声音低却很清晰。“我不要。” 少年瞬间收声,本来只是因为好奇来看看,顺便再好心提醒对方一下的他,也被桑衍见鬼的态度惹怒了。“和院长走的那么近本少爷也看你很不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少年像模像样的一拳就已经近在咫尺,桑衍侧身躲过,反手抓住少年的手腕,冰寒刺骨的火焰顺势欺身而上。 “桑衍!” 毫无气息的诸神让少年冷笑一声,他余光瞥见因听见争吵出来查看的东亭二人,却没打算住手,命魂一转,被火焰覆盖处透出了淡色的光芒,准备先给这丫头一个教训再说。 可诸神刚一动用,视线中的手臂便如同碎屑般被火焰吞噬了。 我的c我的手?少年眼睁睁看着空空荡荡的身侧,唇间一动吐出一口血来,他满眼恐惧的不断攻击试图摆脱那些火焰,可对方却在他眼底生了根似的,望向哪儿,便是滔天的黑色。 而背靠着黑色焰火的桑衍,如同妖魔临世,少年分明从她眼中看见了自己,此时正倒在地上,悄无声息宛如一具尸体。 对了我已经死了。 少年重重躺倒在地。 “桑衍,停下。”东亭赶到桑衍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从外人的角度看,桑衍只是用火焰接触到了少年手臂,然后就站在不远处盯着对方而已,而少年满目惊惶的退了几步,突然睁着眼倒下。 东亭亲身感知过,知道对方所创造的‘我已死’的幻觉有多真实,恐怕少年此时已经因为命魂震荡,在恐惧中失去意识了。 宋凝蹲在少年身边,手放在对方脸侧,稍稍松了口气。 幸好桑衍没有用全力,年纪又小能动用的力量不算很多,像少年这般强劲的命魂休息一晚就又能活蹦乱跳了,这次也只是吃了没防备的亏,输在了恐惧上,若真知根知底的对局,只要不叫她近身,胜负也未可知。 少年的拳法还是挺有力度的,桑衍躲了两下,被拳风波及的黑发乱七八糟歪在一边,东亭见此,从怀中取出一条发带,轻叹了口气,将其笼好,编成一束用发带扎了起来。 “桑衍。”东亭轻轻唤她,见女孩终于从手下败将身上挪开视线,才用温和却认真的语气告诉她。“以后不要轻易动用诸神,知道么?” 会死。 刚想这么回答的桑衍张了张口,突然回身,望过路旁新栽的柳树,和那之上歪着头望她的黄襟鸟,鸟儿注意到她的目光,拍打翅膀飞出了她的视线。 于是她点点头,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 花无叶 东亭见桑衍答应下来,松了口气。 宋凝把少年抱在院门外的台阶上,手贴着少年后背为其安抚下慌乱的命魂,围观到东亭对待桑衍的态度,心下觉得有些惊奇。 她一看外面东亭那么亲近的拉着这两个孩子,而原本在被包扎的小少年眼睛一下就直了,就知道接下来预备院肯定又要闹起来,只是没想到先沉不住气的,居然不是那群视院长为神明的大小姐们。 预备院成日里小打小闹不少,真的危及性命也有过,她倒不是很担心,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一直自诩天才未尝一败的这位少爷可算是能安生些了吧? 不过说起来,这孩子的诸神 力量不差却气息微弱,很明显是不完全的存在。 “东亭。”被宋凝看透一切似的目光盯住,还能平静以对的恐怕只剩下这位东亭院长了。“男孩命魂破裂,女孩压根就灌注不完全,到底怎么回事?” 东亭神色了然,那个实验室中,并非寻常的‘灌注’,即引导诸神的力量顺着命魂走一圈,而是‘种植’,将诸神直接放在命魂之中,因为技术不熟练,所以能活下来的,表现出任何残缺也都是理所应当的。 见东亭分明一清二楚却不肯作答,宋凝心头说不出的无名火起,但她也知道想从东亭嘴里逼问出点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把目光转向了桑衍。“我也不问你了,但是安全起见,给她也测试一下命魂如何?” “不行!”许行素看似在看书实则一直也在关注这边,一听到这话匆忙跑了出来,他拦住桑衍,自知反应有点太过反而容易招来探究,但仍旧无法压住自己的担忧,只能焦急的看向东亭。 “不必了。”不负所望,东亭顶着宋凝怀疑的目光拦了下来,他看了眼已经醒了,仍在宋凝怀里装睡的少年,似是不经意的说道。“送他回去吧,许是最近太勤奋累到了,叫他好好休息些。” “好好,为大少爷服务——”宋凝发觉怀中的少年雀跃的浑身颤抖,估计马上就憋不住笑出声了,无奈的耸肩,语气嫌弃却很温柔。“东亭,你可好自为之。” 宋凝离开后,东亭才低头看向许行素,对方很清楚东亭要问什么,把那日阵中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那个阵法会被任何不符合的命魂触发,但却对无气息的没有反应,桑衍她,明明是有一点气息的,我怀疑她根本没有命魂。” 许行素说的断断续续,这一切是他动用‘书阁’尽可能的分析才得出来的,可所有人都知道,无命魂的人连传承都无法得到,更别说诸神了。 如果被宋凝发现桑衍确实没有命魂,作为一个异常的存在,一旦消息走漏,恐怕会被各大家族逼着交出来,进行另一场‘被允许’的实验。 “桑衍,你自己知道么?”东亭虽然是这么问却并不指望得到答案,毕竟许行素能分析到这个地步是有诸神的帮助,而只有七岁,连日常交流都反应慢半拍的桑衍,能理解无命魂是什么都已经很难了。 桑衍果然摇了摇头,她摊开手掌垂眸望去,外人看来白皙无物的掌心,在她眼中,黑色雾气却正沿着纹路行走纠缠,在血脉中忽隐忽现。 “想去看书。”她突然一攥拳放下手,明显是对命魂的事情产生了兴趣。 “我也要!”如果不是为了桑衍的事情,可能接下来直到饿死之前,许行素就准备蹲在书架旁不走开了,眼看还有回去的机会,当然要争取一下。 东亭似乎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被这么两双眸一起盯住还是有些无奈,他原本也不打算直接把两个人放在预备院的那群孩子之间,先从书阁中稍微知道一些常识的话,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院长!”正准备领着两个人去预备院专有的小藏书阁,东亭被唤住了脚步,他一回身,是个一年院的一路跑来,肯定又是被学长们‘委派’了跑腿的任务。 “院长,皇室c皇室的来人,在院长室等着您呢”身着一年院制服的少年语速过急险些呛着自己,当他对上东亭平和的目光,才缓缓喘匀这一口气。“清鸿院长已经在招待了,说是送来了西疆院长的来信。” “我知道了。”得到回复的少年又匆匆忙忙跑走了,东亭沉吟片刻,拉起桑衍的手。“走吧。” “告诉我大概方位就好了。”许行素看来是真的精神起来了,昨天眸中那些恐惧都不见了踪影,甚至有心思开了个玩笑。“让客人久等的话,处理不好会是外交事件吧?” 东亭低笑了一声,他指着院外林中一条小路,和声道。“沿着这一条走到尾,岔路右拐穿过一排小房子就是了。” 许行素点头,先迈上了石板路,桑衍似乎犹豫的看了一眼东亭,也默默跟上了许行素的步子。二人渐行渐远,东亭却没有收回视线。 这两个孩子桑衍必定是隐瞒着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而许行素恐怕多少猜到一些,也在努力的掩饰着,这并非是出于信任就能轻易告知的,但至少他确实得到了一点点。 若是,若有一日 能看见桑衍她的笑颜 东亭突然倚住了院墙,他看着刺眼的日光,又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枝繁叶茂。 巨大的枝干互相接触攀附,作为天然的屏障挡住了试图从缝隙中溜走的日光,光秃秃c泛着白色的奇异枝桠带着好闻的香气,不浓郁却总萦绕在鼻尖。 “这个不是平凡的植物这香气难道是药种?”许行素仰着头喃喃自语,险些被脚下的石子绊个跟头,他勉强站稳,却不肯低下头。“桑衍,这里不愧是东亭啊!这个是‘花无叶’啊!” “?”桑衍也伸手,尝试着挨在树干上,被她碰触到的地方隆起了一点,然后突然开出了一朵白色小花,她茫然的一收手,小花一摇晃谢去了,留下几片白叶落在掌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 慕流央 “花无叶能吸收世间全部的力量种类,把这些被无意识溢出的力量收集起来,然后开出花儿来,据说力量强大的人碰在哪儿就会”许行素看见桑衍指缝间的一捧花瓣,声音也慢了几分。“会开花的” 他骤然回身,用手抓了一把树干,掌下毫无反应,犹豫片刻,少年左眼蒙上黑色,又壮士断腕般把死死按在树上的手慢慢挪开,果然有了些异样,不过些微的白点被风一吹,就消散在了世间。 一朵花被放在了手中。 许行素回头,看见桑衍捧着落英,她澄净的眸专注的注视着那些,由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所构建出的虚幻又脆弱的生命,那些白色没能在她眸中留下一丁点痕迹,却尽被许行素纳入眼底。 “桑衍。” 然后桑衍从手中捡起一片花瓣塞进了口中。 许行素抽着嘴角看桑衍把这当成了零食走一路吃一路的样子,心知对方恐怕压根感受不到美丽或伤感,对她来说这仅仅是另一种形态的力量,可以补充自己的损耗,垫肚子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所以,是饿了么? 许行素后背一冷。 桑衍在实验室的时候,不是觉醒了么?可她似乎是吃掉很多命魂后,就清醒过来了,她一定是身体里装着满满的力量,而命魂要产生这么多的力量必须要有食物来源,如果补充不足就会本能的追寻食物 无论是怎样的食物。 桑衍注意到自己好像和许行素拉开了一点距离,她驻步回过身,对上她的眼睛,许行素一激灵清醒过来,快走两步拉住了桑衍的手。“走吧。” 桑衍曾救过他两次,他也曾发誓要保护她不是吗?就算哪日被当成食粮,也不过还她一命而已,他从来没有畏惧过。 桑衍被拉着一路走到头,尽头的藏书阁是个低矮的小阁楼,牌匾上不知道是谁歪歪扭扭写了‘预备院的’四个字,门把手上被装饰着许多花团,有先有后,因为摆的太满,有几个将将塞在缝隙中快要掉下来了。 许行素看着桑衍站上前,用手挨着那些似乎永不褪色的花瓣,原本对花无叶的猜测被无情的推翻。 结果根本不是桑衍强到有多么不可思议,而是几乎预备院每个人都能让花无叶开花,已经成了传统,当然,除了他许行素之外 看起来沉重的大门意外很轻,合上时一丁点声音都没泄露出来,路过小小的走廊后面,还有道内门,桑衍注意到内门下隐约透着奇怪的气息,她不待许行素动作,主动推开了一点门扇,微微一怔。 门后的地板上,刻绘着繁复华丽的纹路,这些纹路颜色暗淡,隐在脚下,不仔细看便无法察觉,可力量正顺着看似乱无章法的纹路支撑起整个阵法,游走于书阁之间,不知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许行素察觉不到气息,自然也没看到这个阵法,他匆忙走到书架前,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桑衍随意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翻过首页,内容上很贴心的都有配图,可对她来说,能认出的文字很少,有些词语的意思需要连蒙带猜才看的明白。 “教育学会。”在这本关于天下简史的书中看到一句‘基础教育大多于学会中进行’,桑衍开始缓慢的思考怎么才能去学会接受教育,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身在天下四学院之一的东亭。 这个字不认识呢。 这个也是。 这个。 桑衍沉默片刻,抬头巡视一周却没发现许行素的身影,她重新低下头,盯着书页上鬼画符似的文字默默无言。 “怎么,有不懂的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声线温软有些雌雄莫辨,桑衍回过身,是个穿红衣,随意披散着长发的‘大姐姐’。 相较于少女而言,来人的个子意外的高,如墨长发散在锦衣之上,却不显凌乱,那之中有双异于常人的眼眸,原本是雨后乍晴的天青色,此时正因主人的好心情逐渐转为清透的冰蓝。 怒一句天霁,笑一声初雪。 正是个如此这般的美人。 慕流央十分随意的环胸靠在书架旁,纤长手指越过来点一点桑衍看过的那行,艳色的唇张张合合,声音轻软。“天衡。是北衡初代院长的诸神。” “天衡。”桑衍低声读过一遍,便又重新埋进了书中,费力阅读的模样有些可爱,惹得慕流央忍不住围观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等等,都不说谢谢的么? 这时候不该是桑衍用崇拜神色望过来,说一句大姐姐你好厉害么?看着根本不理会的桑衍,慕流央稍受打击的主动俯身,蹲在桑衍身旁。“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桑衍不动,在慕流央险些抓狂的时候,终于出声了,她目光仍黏在书上,没分给他一个眼神,但好歹是给面子的做出了回答。“桑衍。” “桑衍呀叫你阿衍如何?”慕流央又挨近了些,指尖落在书脊上慢慢向前,轻笑着问道。“阿衍,是你把秦小少爷给打昏过去了?” 秦小少爷秦旭,至东三家中秦家的旁系,极年幼就以天才的身份被主族收养,又被东亭纳入预备院,在预备院中一直是被称为‘最强’。 这么多年预备院也就零星这些人,十之八九都是世家出身,谁和谁都是知根知底连争执都是试探居多,听说有两个院长亲自带回来的新生,预备院的反应比宋凝他们想象的要冷静多了。 既然能入预备院,再不肯承认他们也是天才,将来说不得会是个什么称霸一方的人物,这时候去接触,把对方打一顿,是交恶,于家族不利,被对方打一顿,面子还要不要了?这个出头鸟当然等个傻子来做了。 但秦旭不能等,他只是个旁支出身的养子,本就被这群少爷小姐们看不起,若不能以实力和天赋硬压别人一头,恐怕连那一句带着嘲讽的‘秦小少爷’也听不到了。 所以听说是秦旭先沉不住气,去找东亭身边那两个人的麻烦了,预备院无论是看好还是不看好,都幸灾乐祸的观望着,结果倒是出人意料,秦小少爷一战败北,输给了个丁点大的小女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 阵法 秦旭别的不说,天赋还是被承认的,他的诸神‘明日辉’是能反震全部伤害的结界,想打赢他只有暴力破防两败俱伤一途,可看桑衍的样子秦少爷这会儿还被按在宿舍里不让走,桑衍这边却好好的看不出异常。 恐怕接下来预备院更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谁?”桑衍用极低的声音问了一句,面无表情却也看得出茫然。 “秦旭秦小少爷。”从接下来诡异的沉默中,慕流央意识到桑衍似乎确实无知到一定地步了,他微皱起眉,生出两分‘美人颦蹙’的意味。“你知道秦家么?” 桑衍终于抬起头,以一个看不出疑问的神色作为回答。 “秦家呀,至东三家慕秦桓之一,东方中”心知就算说的再华丽恐怕桑衍也无法理解,慕流央只好简略说道。“极为强大的世家吧。秦旭呢,出身秦家,是预备院的‘最强’。” “所以说,打败了他的人,是你么?”没有得到回答的慕流央一低头,桑衍果然又没在听他讲话了,他舔了舔唇手一伸,抽走了桑衍怀里的书本,不待桑衍来抢就站了起来。“不回答的话,就不给你。” 桑衍踮起脚也够不到,死拽着慕流央的衣角又被他轻松躲开,几次扑空,不愿再追打下去,她喘着气原地站定,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被那一眼看的心惊的慕流央注意到女孩指尖燃起焰火,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却见桑衍神色一空,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焰火消失了。 东亭说过不能随便用诸神了呢。桑衍直勾勾盯着慕流央拿着书的手指,许久,略带失望的垂眸,准备就此走开。 “诶?等等,别走别走!”不知道为什么桑衍根本不受挑衅,慕流央急忙拉住她,玩笑道。“这就放弃了?体力真差。” “下午呢,陪我去训练,就把书给你。如何?”见桑衍不管如不如何先点了头,犹豫片刻也只好把书塞回对方怀中,他叹了口气,眼看桑衍又无视外物的投入进去了,坐在一旁用手撑住了脸颊。 桑衍背靠书架席地而坐,看的正认真,没注意到身下阵法中蕴含的力量,衣摆处一晃黑雾探出头,绕着她的腰身转了一圈,滑下来挨在地面上,小心翼翼的融入阵法,然后贪婪的附了上去。 随意翻着书玩的慕流央无聊的拽了拽手中的书页,撕拉一声,他猛地站了起来,看着被扯掉的纸张满脸茫然。 东亭的藏书阁,都是用封刻着诸神的阵法保护住的,虽然预备院这里阵法相对脆弱些,但书页也不会被物理损坏,被他随手一拽就撕坏了这种事 “阿衍?!” 听到慕流央惊讶的声音,一低头,桑衍看见自己附近地面的纹路已经被侵蚀掉了一小片,失去循环的力量正堵在断口处不断堆积,她这才注意到黑雾好像又擅自行动了,急忙踩住它阻止阵法继续被损坏。 桑衍探足站在阵法一角,眼看着断口处的力量聚成一个球,目前还能被容纳,但也撑不了多久便会炸开,到时候整个阵法都会崩塌掉。 “我去找主事来。”慕流央看不见力量,可却能感知到书阁些微的颤动,力量混乱到连命魂也有所反应的地步,他皱起眉,看了桑衍一眼,她能打败秦旭独自留下应该是没问题,可她的同伴呢? 桑衍没有回答,她死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突然视线落在了慕流央身上,他胸口正别着一块胸针,注意到桑衍的目光,慕流央思索片刻,解开胸针递到了桑衍手中,而拿到胸针桑衍立刻蹲了下去。 她沿着两道断线,用针口刻下一道印痕,几乎是落笔的瞬间,一大团力量被黑雾一口吃掉,又顺着她的笔画从另一处进入循环,白芒乍起,趁力量一次循环未止,桑衍急忙将内里的小图案补完。 她不是许行素,自然记不住原本的样子,可力量多年行过早已在途径之所留下了足迹,沿着这个乱添几笔,还真的让暗淡的部分也亮了起来。 可阵法并不像最初那般隐于地面,白芒始终不散,看着飞速旋转的光辉,就是桑衍也知道好像搞错了什么的样子,她突然一抬头,慕流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书阁后门,难不成? 慕流央一把拉住桑衍的手腕,桑衍在茫然中被抱了起来,对方腾空而起,在书架顶轻踏一步,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开放的阁楼角落,他搂着桑衍的肩膀免得对方掉下去,心念一动两个人的气息便不见了踪影。 桑衍盯着他手上隐约在发光的镯子,被慕流央一指抵在唇间,无声说了一句‘回头告诉你’,也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后门方向。 过了一会儿,一位拄拐的老者点着地走了进来,他步伐有些急,一点也不像是行动不便的样子,只三两步便站在了桑衍原本在的位置。 “哪个混账给我”眼看着掉在一旁的书页和疯了似的阵法,他气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无声的叫骂了几句,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他俯下身,凌空沿着桑衍曾画下的痕迹用拐杖描了一圈。 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老者认命的抬步,被一直踩踏着都不曾有磨损的阵法,只叫他轻轻一蹭纹路便消失了,趁力量还未行到此处,拐杖看似随意的添上一二,却与之前丝毫无异的融入到了地面中。 阵法闪烁几下,白芒散去了。 “你。”老者注意到埋进书里的许行素,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肩膀。对方就像注意不到似的仍在继续,他背着手皱起眉,不耐烦的训斥道。“行了别装了,你知道是哪个混账弄坏阵法的对吧?” “阵法?什么阵法?”许行素装傻着揉了揉四处乱翘的头发,有些不舍得的合了书站起身,不过他确实对刚刚桑衍干的破事一无所知,一转身桑衍不见了,他几乎本能的呢喃道。“桑衍呢?” 阁楼上的慕流央抽着嘴角捂住了眼睛,他突然想到那个被桑衍拿走的胸针,果不其然,老者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胸针,阴沉着脸冷笑了一声。“桑衍是吧,还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 心愿未了 胸针上顶大一个慕字。 “慕流央。”阴森森环视一周,除了半倚在书架旁,眼睛黏在书上下不来的许行素,没有半个人影,老者不甘心的冷哼一声,行至门口,突然回身把挪着步子要走的许行素吓了一跳。“你,跟上。” 许行素瞥了一眼地上一直被他所忽略的阵法,也只好犹犹豫豫放下书,赶到了老者身边。 见老者离开了,慕流央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拇指抵着镯子一转,镯子便又变回了平凡无奇的样子,桑衍被他抱着轻巧落地,听他温声解释道。“这镯子上刻印着阵法,只要触发就可以把气息隐藏起来。” 见桑衍向下看去,他点点头。“对,和地上的一样,都是阵法。” “阵法是近些年才被创造出来的要想知道我讲给你听,不过现在我们得先走了。”慕流央指尖抵着书架扫过,把高处的一本抱了下来,他回过身,发丝垂落,唇边的笑意如女子般艳丽。“去我的封庭如何?” 饶是桑衍,也不自觉点了点头。 一直到被拉着走进地下,桑衍都在思考为什么能被这个笑晃了眼睛,始终没得出答案。慕流央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气息,与‘人类’所不同,整个人就像那双异色的眼睛一样惹人深究。 桑衍懒得去想这些事情,她抬起头,打量起慕流央口中的封庭来。 封庭是学生们练习的地方,在建造时就奢侈的以云雨图腾或者命魂震在四角,是可以绝对隔绝一切气息和力量的地方,不过近些年已经全部改用阵法了。 公用的封庭多在地上,而个人的封庭则在地下,独属于慕流央或者说独属于慕家的这个,是慕家人亲自建立,已经沿用了数百年。 正如慕流央的风格,原本古旧的封庭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东角置着桌椅软榻和一个小书架,而‘门口’处水流般的屏障,在慕流央与桑衍走入后瞬间隐于墙面消失不见。 “阵法,是近百年前,被已故的南皇院长所创造的。”慕流央把从书阁顺来的书摊开,点着其中一页说道。“原本无命魂者形如蝼蚁,是他创造了阵法,令力量可以脱离命魂运转,无命魂者也终于有了战斗的权利。” “刻印于任何无生命体,注入力量。”桑衍小声读了一句。“受到任何被设定的‘触发’即可。” “阵法的纹路都是这百年研究归纳而出的,残缺的阵法必须按照原本的纹路补全,我还没有问,你刚刚是怎么叫它亮起来的?” 对上慕流央疑惑的双眸,桑衍犹豫着沉默了,能看到力量,就是她也知道这是特殊的,特殊的事物还是隐藏起来的好,于是桑衍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生硬转换话题。“训练什么?” “你这装傻的功夫和谁学的啊?”慕流央也不多问,他拉住了桑衍的手,柔软白皙的指尖正摊在他掌中。“来,用力握住。” 他从一开始就很好奇桑衍的能力了,秦旭为了在主族征得一席之地比谁都辛苦,所以他不止诸神难缠,格斗学的也很好,至少对付一个小女孩不成问题,桑衍诸神再强,在释放之前先被秦旭两拳揍趴下也是有可能的,所以 刚刚抱她上阁楼的时候,隐约能感觉的出桑衍是有一些体术基础,她很轻巧,但看着就不像是会有力度的样子。 果然,桑衍如他所说的合拢手指,但完全察觉不到什么力量,可能因为太瘦小了,比同龄的女孩们还要可怜一些,指尖泛了红,也没能撼动慕流央半分。 见此,慕流央突然伸手,转去抓桑衍身侧辫子,桑衍身体的反应可比慢半拍的思维快多了,她虽然脑袋一片空白,却只稍退了两步便轻易躲开。 可慕流央是虚晃一招,手一落目的换成了桑衍怀中的书,桑衍本能回手却还是慢他一点,怀中一空,而慕流央勾着唇转身就跑,桑衍急忙追上去。 慕流央看似始终与她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却在每次快要被她扯住衣角时,就多迈一步完美错开,有时被桑衍绕路堵住,就轻身一跃踩着墙从这角转眼到了那角。 两人就这么围着封庭你追我跑了半天,桑衍终于撑不住了,她扶着墙喘的说不出话,却难得起了两分争强好胜的心思,而慕流央呼吸仍旧平稳,炫耀般走到她身边。“怎么?!” 火焰自被桑衍抓住的衣角盘旋而上,瞬间将慕流央的手腕吞噬,那本书也就就此掉落在地,桑衍松开手,自顾自捡起书抱在怀中,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潭死水的眸中,偏偏显出两分得意。 慕流央还没意识到这是诸神,幻觉便主动消散,他茫然的一低头,好端端的手掌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那本书已经被桑衍拿走之外。 “你,这是作弊吧” “追不到。”慕流央没有听清,于是桑衍顿了顿,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她低着头,视线落在慕流央身侧。“追不到。” 桑衍的诸神是必须接触释放的,要是对手就这么一直躲下去,她也只会被耗尽体力而已。如果反被追上了,如果不能继续跑下去了,会发生什么呢? 被杀掉,被反反复复的杀掉。 这里不是实验室,不会有人杀掉她,到处盈满的感情并非是恐惧,可她也知道手中的雾气即是恐惧的来源,若有一日,这里也容不得她,便又要继续逃走了。 谁会保护她?坚定却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许行素吗?温柔到必定会因此受伤的东亭吗?还是只要继续动用,迟早有一天,自己的一切都会被侵吞掉的血脉呢?只有她自己。 年幼的桑衍思维中无法容纳太多的阴谋诡计,她仅仅是单纯的因为‘她还有喜欢的事物,死去后就无法再拥抱这些’如此简单的原因而选择活下去。 最初活下去是创造出她的那个人的希望,而现在是她本身的决定。所以欺瞒c躲藏,用尽全力,她仍希望能活到明白为什么‘心愿未了’的时候,在那之前就要如往常一般拼命的变强,直到可以保护自己为止。 可如今她连对方的衣角都抓不住不是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 天赋 “这样可没办法从那群大小姐手里保护自己呢”慕流央望着桑衍,对方垂眸不语,似乎正对这个世界感到茫然,慕流央心口一跳,仿若不抓住她,桑衍就会就此消失不见似的。 这孩子,同所有人都不一样。 虽然不知在被东亭带入这里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既然是东亭收养,就肯定是已经无亲无故了,入院时候不少人看见了女孩脏污的衣衫,说不定是从某场灾难中存活下来的。 平民家若有天赋者,一早就被学会带走了,而世家和学会不曾听闻最近有什么大的动向,所以这孩子所遭受的‘灾难’,大抵是被各方联手瞒下了。 能令天下四方一同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恐慌与利益共存,而恐慌的承受者,作为利益被留存下的这个孩子 孤身一人而来,怀抱着天赋与幸运,而这些能够保护自己的,也正是能杀死自己的。 与他又何其相似不是吗? “桑衍。” 那双空无一物的眸向这边望过来。 “我教你吧。”慕流央伸出手,指尖拂过她眼睑,冰蓝中倒映着桑衍的模样,他声音渐低,却坚决的很。“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全部教给你。” “院长。”虞清鸿合上门,他看见东亭独自一人坐在首位上,一手拿信沉吟不语,两步上前问道。“西疆那边的信与盛典有关?” “是以皇室的名义,请各位院长一聚。” 西方的西疆学院,地位形如东亭,同为天下四学院之一,也正是本次十年盛典的举办方。然而与其他四学院不同的是,西疆,是受到天下唯一一个国家,位处西方的皇室所扶持的学院。 虽然并非‘一统’,但也互相称为盟友,比起被各大世家分裂割据的其他三方而言,排外的西疆所带来的威胁是不容忽视的。可正也因此,被其他人共同警惕的皇室与西疆,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东亭将信纸递出,虞清鸿接过来眯着眼拿远了些,忍不住疑惑道。“盛典自古都是带队主事前去,从未有过院长到齐的情况,这还要您亲往” “那边也怕接下来的盛典会有什么变故吧”东亭不欲解释,视线落在一旁的文简之中。“既然连皇室都搬出来了,左右无事,走一趟也没关系。” “是。”这位院长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虞清鸿也只需将琐事处理好即可。“您要一人前去,还是?” “我一人,等月末再说,不用另做通知了。”东亭看似不经意的又问道。“桑衍她如何?” “和流央在封庭,用我” 虞清鸿后半句还没说出口,院长室的门便被推开了。许行素十分无辜的扶着门,叫后面拄拐的老者先行,老者走到桌案前,敲了敲桌腿,清脆的声音把许行素吓了一跳。“东亭,我说你带进来的丫头是怎么回事?” 东亭一怔,预备院书阁那边的力量波动他倒是察觉到了,但因为时间很短,预备院的孩子们又很能折腾,确实是没往桑衍身上想过。“她对阵法” 若想对阵法有所动作,必须要拥有吞噬c破坏相关的能力,而对其有所更改,又需要引导c灌注,桑衍诸神为幻觉,直接针对命魂,不具有任何对外的真实存在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在阵法上做出什么呢? “她把我的阵法抹了一角,又乱给我改了行径。”老者拇指摩擦着木拐,锐利的眸一瞬间盯住了东亭。“她人呢?还有慕家那个,我要让他们抄书抄到明天!” “书老您该不会认错人了?”虞清鸿话音略显犹豫。“那孩子怎么可能有破坏阵法的能力呢?流央他倒是c咳,他也不可能啊” 这话明显心虚。 慕家的独苗苗慕流央,身上有多少宝贝就是院长说不定也不清楚,有能改变阵法的东西他一点也不意外,慕流央虽然性子还算可以,很少弄出点什么事情,但毕竟是大少爷,想做就做了,反正有的是人善后。 “她给你乱改了行径却仍能正常运作,所以你起了惜才的心思?”东亭平和的话语正中靶心,书老动作一顿,连规规矩矩束起的白发都抖了一抖。 “反正,把那孩子给我就是了。” 阵法一直被认为是弱者的象征,若有天赋十有八九是不会选择刻印师这一条路的,可刻印师对天赋的要求偏偏比其他还要高,若有能破坏的强大诸神为什么不试图变得更强?若有灌注的天赋将来去学会做个引导师不好吗? 在那些无命魂的废物手下讨饭吃,有辱门风。 他在东亭守着书阁不知几十载,能对阵法有所修改的也只有零星几个,偏这些人都是世家出身,没一个被允许随他学习,终于有一个桑衍,他当然要争取一下,至少她背后只是东亭,比起世家要容易说服的多。 “那孩子恐怕并无天赋。”东亭心知这事多半真是桑衍干的,但桑衍绝不是因为书老所想象的天赋才能做到,甚至如果与诸神有关,书老所看见的是不是真实还未可知。“不过,若说天赋。行素,来。” 许行素茫然的走上前,东亭温声吩咐道。“把你看到的,画出来。” 莫名其妙接到纸笔,看着虞清鸿和书老都也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如东亭所说的落笔了。 最初书老板着脸只用余光去看,可随着许行素落笔越多,他也开始觉得心惊起来,那些看似互不相关的线条,逐渐被织成一张网,同书阁一角的阵法相覆盖,竟然几乎是丝毫不差。 许行素看到了多少,就复制出了多少。 “桑衍不能给你,作为补偿,还你一个天才如何?”东亭看着书老握着那张薄薄的纸说不出话,转身向许行素介绍道。“这位是书老,全部书阁的主事,若叫你随他修习刻印” “拜我为师,你无权拒绝。”书老急匆匆打断东亭的话,又缓慢诱惑道。“当然,你想看的书,就是不开放的白楼我也可以让你进去。” 许行素看见书老阴冷的眸中难得升起一份热切,握笔的手一紧。东亭原本以为这样的条件以他的性子绝对会立刻答应,没想到少年居然沉默了片刻,虽然最终并没有出人意料的拒绝。“好。我答应了。” 在这个力量至上的天下,‘书阁’这般的诸神与无命魂又有什么区别呢?若说走学者这一条路他头上又悬着一把刀,无法过多的动用,只有让他本身强大起来,直到无需诸神也能成为学者的地步 去保护桑衍。 许行素如此决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 白狼与十里含香 平白无故生出一劫又幸运逃过一劫,慕流央还不知道这件事,此时他正看着倚墙站住的桑衍,眼中生出一分担忧。“阿衍,歇一歇。” 桑衍抹去滑到下巴尖的汗水,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证明自己还能再跑一圈,却腿一软跪坐下来,胸口擂鼓似的心跳声重重打在耳中,手边突然递来了一盘点心。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不要操之过急。”慕流央半跪下,捻着糕点放在她唇边,见桑衍小口咬下,这才低声吩咐一旁侍立的青年人“去倒水。” 桑衍接下食水,仍低着头,没有回答。 “这里是我的封庭,不会有别人过来,你若喜欢,可以一直在这边看书练习,有不会的问他们就是。”慕流央随手一指身侧两个青年,声音逐渐温和。“所以,又不急于一日,你在担忧什么呢?” 桑衍还是把这话听进去了,她突然向着慕流央摊开了手,慕流央一怔,才反应过来,连忙握住把她拉了起来。她随着慕流央走出封庭,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糕点,一抬头,天幕渐低,原来自午饭后已经在这边呆了一下午了。 “月亮要出来了。”桑衍小声念了一句,语气渐急,想要回院的样子,可慕流央问她我带你回去吧她又摇头,放开了对方的手。 “你认得路么?”慕流央眼看着天色渐黑,心想后阁离这边距离不近,东亭院中岔路又多,桑衍不熟悉,一个人要怎么回去? 桑衍闷着头走到院门口,突然回过身,看上去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找到该说的话,于是垂眸继续往前走去,一转身消失在了慕流央的视野中。 “少主,要我?”他身后的青年主动上前,慕流央却摇了摇头。 东亭那人心软的过分,就是逼不得已把这孩子带回来,一见她恐怕也心生怜惜,让桑衍独自回院这种事绝对做不出来,说不准一直跟在后面,若叫他撞见了,是多不好意思的c想想就能笑出来的事情呢。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不懂少主明明担心人家,又为什么不让他们跟上去。而慕流央背着手看向月出的方向,冰蓝的眸犹如一面镜,将天幕倒映其中。 桑衍呀。 被他心心念念的桑衍正借着一点月光沿着主道向前。 慕流央的院子属于预备院领域之内,紧挨着后阁,到了晚上安静的连个脚步声也听不见,她黑沉的眼同夜色融为一处,也不知看不看的见路,只是顺着来时的气息往回走去。 脚步突然一顿。 她回过头,眼盯住树荫间一团黑色,蠢蠢欲动的雾气盘在她肩颈发间,犹豫了许久,刚刚一瞬间出现的气息又不见了踪影,周围确实空无一人,她这才回过头,看着眼前不知去往何方的两条路。 面前岔路许是通向宋凝处的,气息纷杂,仅仅是早上来过一次的桑衍所留下的痕迹被完全盖住了,她环顾四周,远远向自己院子的方向望过去。 那里有就算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的,好闻的气息。 是那个人留下来的。 只要顺着这个走的话桑衍翻过一道墙,踩着落叶从人家的后院一路跑过去,又穿过林荫惊起一群黄襟,等身上沾染着落花重新踏上主道,终于看见了昨天男人站过的地方。 顺着这面墙爬过去,就是桑衍自己的院子了。 推开房门,桑衍没急着点灯,先垒起凳子匆忙攀上那一小扇窗,只是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月下无人,连半分气息都没有了。 没有。 她失落的跳了下来。 风声凛冽。 飘雪永无休止般洒落在地,又被风卷起抛向空中,连日光都无法融化的冰寒入骨早已镌刻在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不会有任何生灵存活其中。 白衣男人独自行来。 细絮落于他衣间发间,又凭空消失无踪,他一路踏雪而至,却连鞋尖都未曾沾染上雪迹,而在他身后,也同样未曾留下任何足印。 他突然驻足,风雪中也逐渐显出另一人的轮廓。 “实验的事情,大祭司已经知道了?”男人问道。 “我知如何,我不知如何?”背对着他的那人似乎尚且年少,个子娇小,衣裙单薄连肩颈都无法遮住,宽大衣袖下露出的小臂肤白如雪,正与编成一束倾泻而下的金发纠缠不休。 她赤足而立,脚腕上套着一只银镯,像是被圈在冰玉笼中的金丝雀。“白狼帝君此来也只打算问些无关风月的事情吗?” 白狼根本不打算理会对方难得的暧昧,目光随着雪落而下,口中不停。“那处有我所熟悉的气息,是神明——” 他骤然收口,许久才说。“不,不可能。” 少女回过身轻笑一声,娇如莺啼燕语。“谁都知帝君大人已是最后的神明遗族,结果为此感到恐慌的人却是您自己?” 听见少女的玩笑,白狼并未像往常一般接口,他眸中始终盛满的笑意消失不见,敛去笑意后的幽深叫少女也生出几分心寒,开口唤道。“霜引。” 他此来是有必须要知道的事情,霜引既然避而不答,拿些玩笑话来搪塞,定然是如他所想的,这事也牵动着他的命运,那他便更要知道了。 他又怕过些什么? “”霜引沉默片刻,伸手接住落絮,眼见着雪花在掌中结为冰棱,又被自以为冰冷的温度融化成水。“我早说过,黑龙神殿现世那日,天下便将有巨变,偏于你而言,并非是‘好’与‘坏’。” 她见白狼要开口,便匆匆堵住他的话语。“你想知道的那人未死,他一手创出的,也许会是世间最难以避免的灾难。我不知前途如何,但白狼我劝你一句,别将这天下看的太过轻易。” 白狼低语。“人类不过如此。” “——人类曾是神明掌中蝼蚁,将神明颠覆的也正是这蝼蚁自身。”霜引叹一句,抖开掌心水渍。“你这位帝君大人,可已经没有什么,再能被诅咒失去的了。” 可也正是因为没有再能失去的事物无法失去的,才越发显得弥足珍贵不是吗? 白狼抬头,朦胧月色隐约透过风雪落在霜引脚下,他久久凝视那一片浅淡的金色,终于出言,声音低不可闻。“也许吧。” 他转身欲走。 许是看出白狼心不在此,霜引忍不住调笑他一句。“怎么,来了就要走,该不会急着会情人吧?” “说不定呢。” 白狼又笑了,合拢的指缝中透出一分玉色。 那分玉色如今化作晶莹剔透的冰骨花,安静躺在桑衍枕边。 白狼走入桑衍房中第一眼,便看见置在窗下摇摇欲坠的一叠矮凳,他本应失笑,嘲一句美色误人,可他笑不出,踏着无声的步子行至桑衍床前。 娇小女孩在薄被中蜷成一团,似乎是于梦中遇到了险境,死咬着唇眉头紧皱,白狼伸手悬在她眉心终究没有放下,只把掌中的一朵花放在她耳畔。 那朵以冰为骨c风雪铺就脉络,以天下间最无暇为食粮生养而起的十里含香,紧挨着少女肆意散开的墨色长发,永不凋谢般绽放,少女忽然翻过身,鼻端被香意所笼罩,也就松开了紧拧的眉。 夜风微冷,夜中人正旧梦。 许是桑衍睡相有些不好,第二日她起身时候那朵花早被被褥赶到了床头缝隙,幸好桑衍还是看见了,她蹲在床边,捧着那支脆弱的似乎一捻就碎的十里含香,沉默了许久。 淡淡的凉意自花瓣间溢出,仿若被体温沾染就会融化,美丽的如同幻影,透过清透的花瓣,桑衍盯着自己凌乱的掌纹,突然掌心生出黑雾,蹿起将含香碾压成沫,然后吞吃的一干二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 记载 “已经习惯了么?”慕流央接过布巾,问向窝在躺椅中抱着书的桑衍,桑衍听他问话,慢慢把书翻过一页,点了点头。 自被带入东亭已是半月有余,许行素不知道是怎么了,早出晚归的,每日都看不到他的人影,东亭不常出现,也没叫她去预备院报道,于是她就到慕流央这边陪他晨练,顺便蹭一顿早饭。 慕流央扫她一眼,看见少女把长发编的乱七八糟,毛球似的蜷在椅中,正巧是院中阳光最盛,金色自她指缝倾斜在书间,又映进眼眸中。 她喜欢温暖的地方。 “你之前问的我有找到一些记载。”他将束起的长发散开,一边向她走来一边将发带随手扔给身后青年,从小桌下捡起一本书,翻到末尾,指着一行小字说道。“十里含香,生于极北之地。” 桑衍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读了一遍发现除此之外并未有其他描述,翻至封页,原来是本有关奇花异草的杂记。 慕流央继续说道。“传闻中,这种花虽然极为美丽,可花叶皆是冰雪色,只盛开于极北冰封之所,隐于风雪深处很难被找到,她一旦绽放,冰冷的香气可以蔓延十里之多,不知道是不是讹传。” “确实是极为美丽的。” 桑衍接口惹得慕流央侧目,他见桑衍指尖沿着十里含香四字游移个不停,忍不住打击道。“这东西就是个传说,因为极北的生命十有八九是不能离开生身之地的,这花就算摘下来,一离开风雪,也会即刻消散。” “是吗。”桑衍没有多余的评价,便又抱起了原本的《天下历年》。 “明明是你想问的,怎么感兴趣的人反倒像是我?”慕流央见此,不满的坐在她身侧,用手指按下书页不许她继续看下去。“阿衍,书上的总是不如亲眼见过,你不想出去走走么?” “出去?”桑衍这些天看的书够多了,也隐约明白些‘天下’的概念,叫她画出天下的话,总算不是四四方方的一座楼阁了,可她仍旧以为东方既是东亭,而其他包括‘至东三家’,都在东亭学院内。 “外面慕家的城池。”一见她眉间的疑惑就知道对方不明白,慕流央咬下一口糕点,口吻含糊不清,偏他说来还剩下几分优雅。“至东三家都有自己的领地,不过只有慕家的主城逢露紧挨着东亭,为了通行专有人修缮道路,不必经由传送,来去也只一日而已。” 天下是由四方内的世家领地c与领地内的势力城池所组成,最初建城是为了抵御云雨兽的侵略,故此城墙极高一旦关闭很难出入,而城池与城池间的林野中就算如今也多宿居着云雨兽,十分危险。 于是传送一职在数千年前的短短时间内迅速兴起,经久不衰,虽然如今正逐渐被阵法所取代,但专门豢养只供传送的门客,仍旧是各大世家强盛的象征。 至于清除林野,将云雨兽赶到深林内,在两侧建立封墙以做抵御,以此得出的可以连通两城之间的‘道路’,就算是东亭与慕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只敢在短途内修缮一二。 毕竟人类与云雨兽间互不侵犯的条约仍未被撕毁,虽然神明已死,可能够吞吃其他种族以此得到能力的繁灵,至今还在某个角落蠢蠢欲动,在神人兽都忌惮的繁灵还没有彻底死绝之前,这份条约是暂时不会有人违反的了。 这些在天下历年中也有记载。 去看看城池那些与曾经所看到的都完全不同的c人类的世界。桑衍从书后抬起头,冷不丁和她对上视线的慕流央急忙扭开脸,又掩饰似的站起身,怂恿道。“不去吗?明天正巧是祈双节,会很热闹。” “一整天也可以?”桑衍还是知道进到学院之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准随意出入的,尤其是离开家族被从其他城池送至预备院的孩子,安全起见,一旦离开东亭护卫范围,生死由命东亭概不负责。 “是放假呀。”慕流央一笑起来那双眸就像是湖泊荡起波澜,惹人心动的很,可惜面前的桑衍对此视若无物。“东亭四周的城池都是东亭的所属范围,只要是放假,一整天哪怕不回来也可以,如何?” “嗯。”桑衍低低应了一声,并不热情,但慕流央非常知足的扑倒在一旁的躺椅上,他翻了个身,正要寻个话题继续骚扰桑衍,对方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书。“对了。” 许行素有叫她去宋凝那里一趟 “要走?”慕流央扒着躺椅边沿直起身,知道就是问了桑衍也不会三言两语的说清楚,就懒得多问了,只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不送了。” 等他放下手桑衍早走到门口了,他摇摇头,觉得桑衍有时候真是果断的过分。虽然说和初遇那会儿那个,甚至不会以人类自居的桑衍相比,现在她很明显的话多了一点,但是“更热情些就好了呢。” 在两个侍从惊悚的注视下,慕少主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 桑衍刚刚推开院门,就看见门外走入主道的必经之路上站着个少女,少女一身鹅黄,淡淡铺着妆容,娇俏的仿若新春的黄襟鸟,偏表情冷淡,虽不慑人,却也有种令人不自觉退开的疏离感。 少女独自立于林荫间,目光流连在慕流央的院门上似在等候,桑衍并未看向她,也并未被她所关注,可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少女一侧身,唤住了桑衍。“你就是桑衍?” 她声音清澈,十分平静,虽然带着股并不惹人生厌的傲慢,但语气不含质问或恶意,桑衍听不出她语中的情绪,便未曾理会径自离开,少女也不恼怒,敛眸低笑一声,笑意却冰冷的很。 “还真是不礼貌呢。” 桑衍不知少女心中所想,她才走出去不远,就被一路跑来的许行素截住了,许行素倚着树喘个不停,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拉住了桑衍的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 假日 桑衍歪着头看他,自己从未提到过这里,许行素又是怎么找到她的了?许行素得意的亮出手中的胸针,自发解释道。“这个,是慕大小姐的吧?我猜你是在这里,所以去问了宋凝院长慕家的院子。” 那日书老与东亭交流间流露的信息已经够多了,胸针上的慕字很明显,至东慕家进入东亭的只有一个慕流央,一听名字就是个大小姐不是吗? “大小姐?” 桑衍茫然的一抬头,可音量太小完全被许行素兴奋的吐槽声盖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给女孩儿家做饰品,也就是慕大小姐有这个殊荣了。” 他将小小的胸针在指尖转了两转,并没有交给桑衍的意思,随意塞回口袋中。“走吧走吧,去宋凝院长那里,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桑衍没有得到回复,被他一直拉着向前,也只好快走两步跟上,许行素等到了院门口才放开她的手,自己跑进内室了,桑衍则在后面慢悠悠跟着,踏进了半掩的房门内。 宋凝房内似乎总是这么乱,桌案上大大小小的各种材质的盒子一直摞到房顶,没看完的书和文简铺了一桌子,连软榻上都是,有些拿去垫了果盘,也不知是不是重要的东西。 “桑衍?”宋凝提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从另一旁探出头,她三两下将长发盘起,见桑衍站在正中,急忙把软榻上的书文随手一敛扔在地上。“来,坐。” 桑衍扫了一眼躺在灰尘中的纸笔,默默坐下来,宋凝从桌下拉出一把矮凳,撑着脸侧打量着桑衍,忍不住抱怨道。“东亭都不给你们吃饱饭的么?这么瘦。” 这几日桑衍被慕流央喂胖了些,可是一时半会肯定是赶不上同龄少女的个头了,她没注意过这个,也许是有些不太理解‘同龄少女’和‘胖瘦’的含义。 宋凝见那孩子只半低着头沉默的坐着,悄悄叹了口气,确实如虞清鸿所说是个不讨喜的性子,甚至无法接收和表现出情感,似乎始终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东亭是希望有一日这孩子能笑起来吧,可不仅如此,这孩子要学会愤怒和不舍得,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不是吗? “桑衍!”许行素终于抱着满怀的书跑出来了,他把厚厚一沓资料放在桑衍身侧,宋凝扫了一眼,都是些关于识字和常识的图画书。 “给我吗?”桑衍随手翻开一本,比天下历年之类的东西要好懂多了,许行素点着头没说话,于是桑衍慢悠悠把这些抱进怀里,小小“嗯”了一声,表示她会看的。 “东亭院长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许行素最近都和书老在一起,有几天连院子都没有回,自然也不知道东亭如何,但隐约听书老提起过,是为了出远门在做准备之类的。 桑衍摇头,她也没怎么见过东亭,但确实晚上回到院子的时候,路上偶尔会有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的气息,也许是刚巧路过吧。 “理他做什么?倒是你们,放假了,不准备去玩么?正好是祈双节。”宋凝无聊的翻着图画书,一边想着本来有个受伤换药的学生,怎么还不过来,一边看见许行素疑惑的神色。“嗯?你不知道?” 书老完全没说过东亭还有假期这种事情至于祈双节,他倒是有所耳闻,但具体日子什么的,他现在只顾着看书,连今天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了。 “去外面的城里。”桑衍看见许行素猛地回头,但因为感受不到什么情绪,便有些不确定的又问道。“去不去?” “去的呀!”成日在书阁里晒不到太阳的许行素已经快发霉了,多少也想找个理由去外面走一走。“什么时候!明天吗!” 这回爆发出来的热情桑衍是清清楚楚了,她回想起许行素手里的胸针,想到是要和慕流央一起去,所以开口道。“明天在他门口吧。” “慕流央?”虽然说得不清不楚,但许行素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就又扑进书架里不知道去找什么了。桑衍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宋凝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开口道。“桑衍?” 见桑衍看过来,她温声道。“不对外面感到好奇吗?” 好奇吗?桑衍不知该如何接口。 她的世界之中,并没有这些,空无一物的世界,要对什么感到好奇呢?只是和他们在一起,她也能感受到丰盈的情绪,顺着他们的所念所知,也能模糊描绘出她所不理解的那个世界。 与她不同,但依旧美丽的世界。 “喜欢温暖的地方。”桑衍这样回答。 并非是回答了宋凝的话,自言自语般的答案却令宋凝苦笑出声,然后眉眼间的温柔更清晰了些。“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跟在他们身边吧,东亭也好,那两个孩子也好,手是暖的对吧?” 温暖的。 不知为什么,眼前浮现的是背着月光,被初雪所映衬的金色,桑衍神色平静的低下头,唇角却微微掀动了一些,看的宋凝一怔。 刚刚那孩子是笑了吗?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是面无表情了,宋凝叹了口气,果然是看错了吧。而桑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说道。“院长。” “诶?院长?”她笑了是因为院长吗?宋凝还在胡乱猜测中,是许行素抬头替桑衍解释了一句。“桑衍是问用不用告诉院长一声。” 许行素终于把全部书都找出来了,一边拍着灰一边走过来猜测道。“院长没有太多干涉就是想让我们两个自由行动吧应该不会管。” 他笑了一声,手指敲了敲桌案。“院长他呀,恐怕东亭里发生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不用特意去问了。” 你可是太高看那位了。宋凝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出言诋毁许行素心中东亭神明般的形象,她瞥向窗外正好的日光,心道。 不过,反正没几个人敢动东亭的学生,又是慕家那个大少爷带着,哪个不要命的在慕家的主城惹他呢,应该没问题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 关于初恋 第二天一早,慕流央就听见门外有些微响动,他起晚了些,还以为是桑衍已经到了,便随意披上衣服便去开门,结果门后站着的是个穿预备院制服的少年,少年一抬头看见他,瞬间烧红了脸。 许行素原本也只是在这儿等着桑衍而已,他有些兴奋来得早,没想过门会突然打开,走出来的是个长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异瞳‘少女’,少女天青的眸色正随着他本能的偏开头玷染上冰蓝。 “慕c慕”许行素自觉这时候不应该去看,可少女精致的模样让他一眼望去便再也无法忽视,眼睛不自主的挪向门口,被带笑的瞳眸抓住后又慌张背过身,口中磕磕绊绊怎么也无法把那个名字念出声。 “慕流央。”慕流央漫不经心将衣带系好,半倚在门栏旁,好心把许行素的话接下来,见他终于松了口气,便又恶作剧似的问道。“你是谁?和桑衍一起被带回来的那个?” 尚未变声的少年人声轻语慢,当先入为主认为这是个少女的时候,就无法再做分辨了,许行素只觉得这声音特别,如何特别呢?特别的让人心动吧。 “我——”许行素刚鼓起勇气回过头,就又被少女敛起长发并入耳后的温柔模样煞住了,原本想说出口的名姓也逐渐低如蚊语。 “叫什么来着许c行c素,是么?” 听见少女用带笑的声音一字一顿吐出行素二字,许行素终于无法再抑制脸颊的温度,他转回身两手用力拍了一把脸颊才觉得清醒一点,急忙趁此从怀中取出胸针递上去,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那个这个c这个是你的对吧”话还没说完,刻印着不知什么阵法的贵重饰品,就从颤抖的指尖溜了下去,跌入尘埃,许行素发出一声气音弯腰去捡,正和也轻哼一声俯下身的慕流央撞在了一起。 指尖挨着指尖。 许行素收回手倒退了一步,看着慕流央不在意的笼住长发将胸针拾起,而刚刚与他碰触的指尖,正暧昧的拂去胸针上些微灰尘,慕流央目光一转,抬步行至他身旁,挨近了些。 就在许行素心中惊叫太近了,不知道该不该闭上眼睛的时候,红衣与黑发自他耳畔一掠而过,近到那些长丝都似乎绕在了他的指尖上,一触即分。 “阿衍。”慕流央目不斜视的走到也正向这边来的桑衍身边,余光瞥见呆愣愣站在原地的许行素,见他终于把憋住的一口气吐出来,又失落着偷瞄这边,唇边的笑意似乎更艳丽了些。 桑衍目光扫过二人,伸出舌小小舔了一下唇边,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奇怪的情绪已经满溢到连她都一清二楚的地步了,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忍不住有黑雾自她脸侧攀出,悄悄接触了一些,然后低声感叹道。 “真甜啊?” “桑衍!”听见桑衍无意识的呢喃声,许行素近乎惊恐的尖叫了一声,见慕流央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知道被耍了的许行素实在受不了这个氛围了,紧抿着唇不肯再去看他。 可那人轻飘飘一句“走吧”,牵起了桑衍的手也牵起了许行素的心,许行素暗骂自己没救了,偏又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祈双节是东亭独有的节日,似乎是神明年间,东方这一支人类血脉曾被逼入一角,幸好附近有一座叫做祈双的废城,以此为根本坚持到了援军到来,所以那座救命城池的名字,就成了庆贺的对象。 至如今还记得来由的人不多,但却不妨碍慕城中张灯结彩,街市两旁多是些置换小物的摊位,不少小城池内的姑娘小姐也纷纷赶至,期望向东方的先祖祈愿,能遇上个身出东亭的少年才俊,求得一段良缘。 人群喧闹,要说安静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城正中坐落着主人慕氏的府邸,那之前冷清的连个燕子也懒得落过去。慕家主两儿一女女儿早夭,长子与儿媳已逝,次子被驱逐,独孙在外求学,身边只剩下个痴傻的小小姐。 这等团圆欢闹的节日,谁又敢在孤家寡人的慕家主门口炫耀?原本这些节日里,他城的旁支是要回慕城参宴的,后来出了这些事,慕府也已经好久不曾叫下属城池回来述职了。 慕家冷清,可慕家的小少爷却快活的很。 慕流央与桑衍踏入一家酒楼,大堂中心矮台上正有两个少女在较量诗画,一旁桌案上放着用玉盒盛着的香玉钗,立牌上书‘才高者得’。 在来蹭免费茶水的看客叫好声中,站在内阁隐蔽处,始终观察着的中年男子一眼看见了红衣的慕流央,急忙迎上去,挡住他侧旁的视线,并未声张的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三人上楼去了。 “慕少主这边请,秦小少爷已经在等着您了。”男子的声音比看上去苍老的多,他跟在许行素身后,又不抢三人的视野,却在需要时能被轻易唤住,显然是酒楼中专门迎接贵客的人。 “嗯。”慕流央让桑衍走最前,跟着她慢悠悠的步子往上走,桑衍扶着他的手站上三楼的廊厅,站在围栏侧随意瞥向楼下歌舞喧嚣的人们,从这里低下头,就刚好是一楼的舞台了。 好吵。 一直上了三楼,吵闹声仍能勉强入耳,桑衍只一眼便不再去看,反正那些嘈杂的情绪已经足够欣赏的了。许行素倒是对这个很好奇,他虽然听说过,但真正见到客满的酒楼还是第一次。 慕流央见她不太在意,便拉住她的手向雅间走去,廊厅最末那间房门虚掩,中年男子前了几步,躬身帮慕流央开门,慕流央目光落在围栏边的许行素身上,开口唤道。“把你落下了哦。” “诶,等!”见话未说完慕流央就已经要关门了,许行素只好赶了上去。慕流央低笑一声让开身子,轻扫一眼男子,那人弯腰一礼退了几步,转身下楼去了。 “我说慕大少爷你可算是”坐在这儿吃了半天茶水,烦躁到恨不得叫楼下人上来演的秦小少爷听见响动一抬头,正撞见掀开内帘的桑衍,话音戛然而止,两眼发直直到桑衍从他身边经过坐下,才发出了一声尖叫。 “怎么是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 好吃么? “我认识你?”桑衍环视了一眼见自己确实是第一个走进来的,才疑惑的转过了眸子,并看不出疑惑的冰冷神色,瞬间把秦旭定在了原地。 他见桑衍好像真的没记住他,这才松了口气,虽然很不甘心自己会被忘记什么的但是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这位?秦小少爷呀。”还没等他把心放回肚子里,慕流央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亲昵的落座在桑衍身旁,撑着脸颊笑道。“之前被你打晕的那个,你不记得了?” “慕流央你就是个c祸害!”桑衍隐约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还没等她仔细回忆,秦旭就爬起来滚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低着声音叫骂,却与角落里掀着帷幕看戏的许行素撞在了一起。 许行素无辜的一侧身,秦旭摔出了帷幕,险险停在悬台的围栏上。 没了帷幕的遮挡,嘈杂声瞬间入耳,他清醒了一会儿,咬着牙走回房内,已经有人将饭菜奉上,而害他如此狼狈的始作俑者正揽着长发为桑衍布菜。 “这个。”不知是以何种制法做成的肉丝晶莹如山岚雾气,唇一挨便化作汁水融入舌尖,调味是极淡的果香,慕流央见桑衍吃下一口,虽未评价但又夹起了第二筷,便出言问道。“好吃么?” “嗯。”轻一应声,这是桑衍从未尝试过的味道,是她喜欢的甜味,究竟是什么做成的呢? “这个呀——” “这个可是拟态成罗燕的云雨兽,自小用特殊果子喂大的,只有慕城才有的特产,一小碟就是十年岁月,能不好吃么?”秦旭坏笑一声打断了慕流央的介绍,被慕流央冷冷一望也只好闭上了嘴。 “罗燕啊”许行素略带惊讶的望过去。 罗燕是只在慕城生长的鸟类,因被羽细密如网铺成而得名,十年才长成小小一只,肉质纤软是天下闻名的,可惜却是重金难求。 听他讲话,慕流央挪开眸笑问了一句怎么不吃?许行素瞬间僵住,捡起筷子迅速往口中塞去,秦旭看见他筷子都拿反了仍不自知,张着嘴半天合不上,引得许行素也终于放下碗筷,问他。“你怎么了?” “别管他。许是被阿衍揍傻了。”慕流央这么说着,眼看着被警告的秦旭乖乖把目光收回去了,心满意足的点了点许行素面前的碟子。“尝尝?” 看着许行素说什么听什么的乖巧样子,秦旭一下子乐了。“没,我就是还没见过他慕流央这么亲密的对过谁呢。” 许行素通红着脸,低下头一句不说只知道吃,慕流央见秦旭乐的快仰过去的样子,啧了一声转移话题。“我说你,秦家那伙人最近怎么样了?没再想着怎么把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少爷搞下去?” 听见小少爷三个字,秦旭脸色猛地阴沉下来,他沉默片刻,才略带凝重的回答。“不知道,最近安生的让人感觉有阴谋。” “你输了阿衍一回,主族那边对你也有新的考量了,但是放心,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把倾给你的资源收回去,他们要动你也得有这个胆子。” 听见这话,秦旭只摇了摇头。 慕流央的衣服突然被扯了扯,他疑惑的回头,桑衍正叼着筷子,低声问他。“慕家人对你不好么?” 来的路上总能听见街上人的闲聊,谈及慕家谁都摇摇头说可惜了,似乎是极为忌讳的样子,慕流央难得放假,明明幕府就在眼前,偏不肯去看一眼,提一句都很少,又为什么呢? “”慕流央没有即刻接口,他偏过头声音低沉。“怎么说呢只是有些人,总把家人的身份放在最末而已。” 许行素听出他话语中些微的期望,张了张口没有安慰他,却已经准备去打听一下慕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桑衍听不太懂这一句,夹了一筷送到慕流央嘴旁,见他笑着吃下,突然站起了身。 慕流央看着桑衍走到悬台前的帷幕边,掀了一点探出头,她平静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有点沉闷。“那个人一直看着这里。” ?! 三人神色一变,慕流央起身大步行至桑衍身侧,拉开帷幕,楼下歌舞尚未平息,所有人被舞台所吸引,并没有谁抬头望向楼上。 桑衍没有转开视线,慕流央见她神色专注,知道那人一定是在桑衍出现的一刻便赶忙离开了,只是如今街道酒楼内人流过多,他只要挤入人群,再想被找出来,估计就很难了。 是针对谁的? 桑衍与许行素是第一次到这里,不太可能惹来注意,除了秦家人也没谁对秦旭有所图谋,而慕小少主会招来的恶意可就太多了 希望不是个不识趣的就好。 大堂中正高谈阔论一位酒客被身侧匆忙走过的男人撞了一下,酒客低骂一声,对方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黑纱下隐约露出的眼睛死盯了他一眼,酒客心下一凉没敢再说话,目送男人往后面的内阁去了。 相较主楼,内阁安静的连池中金鲤跃起的声音都听得见,绕过一座假山,男人左右一望,见四下无人,这才推开了厢房的门。 厢房内一席鹅黄的少女正是那日在慕流央门前的人,她身穿锦衣装扮娇艳,乍一看只是来闲逛的大家小姐而已,听见推门声,头也不抬,端起侍女奉上的茶水轻抿一口,这才出声。“坐吧。” 男人沉默着入座,而少女只顾喝茶,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到杯中茶水蒸腾的雾气散去,才伸手招来侍女,侍女会意将其撤下。 “你到底要找我谈什么?”估计自己若不开口少女就要喝第二壶了,男人终于忍不住出声,而少女叠起双腿歪头看他,打量的男人浑身发毛的时候,娇嫩的唇中才肯吐出三个字。 “慕流央。” 男人斗笠上的垂纱一晃,盯着少女片刻,见少女神色不变,房中又要陷入无言之中,只得接口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憎恨他不是吗?想方设法回到这里,只为了要他一命,如此惊人的憎恨呢”少女声音一顿,低了下去。“你真正憎恨的人又是谁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 紫玉封魂 男人僵硬的动了动唇。“你想要什么?” “反正你也只是想让慕家的主人痛苦,慕流央就是留他一命也无所谓的吧?”少女声音平静,却吐出了残忍的字句。“不如废了他之后交给我如何?只要你答应,这个,就是你的了。” 侍女应声将一旁的木盒打开,盒中置着一枚紫玉戒指,成色不算好,样式也平凡无奇,可一直没有太过激动的男人看见的第一眼,便惊讶的站起了身,他死盯着那块暗淡的紫玉,喃喃自语道。“云雨兽?” 这世上许多人可能不知道云雨兽亦可以被驯养,只有几个极为神秘的家族才掌有这项本领,若不是曾见过被四学院通缉的逃犯逃亡时用过一次,怕是他也同那些无知的世人一般。 紫玉封魂,这是 少女不接口,她捻着茶点咬下,微皱眉头咽了下去,招来侍女,小声吩咐了些,侍女便应声去端来了新的茶点,男人终于艰难的挪开眼,而悠闲的少女似乎对男人的反应毫不在意,只顾着把玩圆润粉嫩的指甲。 “你只要慕流央而已?”慕流央的一命换一个可以反复召唤的c被驯养的云雨兽,怎么看怎么划算的买卖,何况确实如她所说,慕流央并不是他最终的目标,只是少女出手如此大方,令他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少女看上了慕家的家业? 云雨兽虽珍贵,却仍不能与整个慕家的冰山一角相提并论,若他再年轻些,恐怕不会被区区云雨兽所诱惑,只是如今,他已经除了仇恨别无他求。 “他身旁有个小女孩,杀了还是喂云雨兽随便你不,我亲自去。”少女提到‘女孩’时候声音一沉,也终于直起身对上了男人的视线,眸中的阴冷连他也感到不寒而栗。 “没想到半云家的小姐会看上慕流央。” “聪明人是容易得到机会,但聪明过头可就惹祸上身了。”听见对方略带试探的调侃,少女冷笑一声别开脸,她会怕他的威胁?只怕他还没宣扬出去,就先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为了慕流央的事情家里确实懒得管她,她被半放逐的扔在东亭与慕城,身边没个护卫跟着有些危险是没错,但她若真出了什么事哪怕只是被恶意缠身,哥哥也绝对不会放过对方的。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等我抓住秦旭,再给你消息。”男人将玉盒盖好纳入掌中,少女只给他一句冷淡的‘送客’,他早受够了这房中的压抑,见侍女走过来行礼,也就随着对方的动作离开了房间。 侍女掩好门,回身低声问道。“姝姑娘,这人可靠吗?” “不过是个被不幸逼疯的可怜人罢了不必在意。”见半云姝仍若有所思的样子,侍女应了一句是,不再去打扰对方的思绪。 房中沉默半晌,才听半云姝轻声细语的叹息道。“慕流央那样的美人呐” “也只有我,才配拥有不是吗?” 此时慕流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只顾着拉着桑衍在街上闲逛,以前节日只他一人,顶多加个不解风情的秦旭,好端端的节日也都清冷起来,如今桑衍在身旁,就是不言语,他也欢喜的很。 “真是和平啊。”秦旭老气横秋的背着手跟在慕流央身后,看许行素时不时偷眼瞄过来的样子,侧着脸控制着想要笑出声的欲望。许行素注意到他憋笑憋到扭曲的模样,心虚的挪开眼,两步赶到桑衍身边。 桑衍正停在贩卖小物的摊位前,摊主面容年轻也穿着东亭的制服,原本正仰靠在摊位旁无聊的踢着石子,一扭头看见桑衍胸口的东亭标记,略带惊讶的站起了身出声询问。“你们是预备院的吗?” 街上沉浸于节日的人们也许不会注意到,桑衍一行人穿着的衣服与学会出身有什么不同,可对于连做梦都想进入东亭的他来说,一眼就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你也是东亭学生?”许行素点头应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对方的衣服和曾看到的东亭制服很像,颜色却略带偏差,纹路标识似乎也并不是一模一样,若他没猜错的话 “不是不是。”青年害羞的摇了摇头,他略显无奈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叹了口气。“我怎么有资格去东亭呢,不过是个学会成员罢了,没什么本事,连日子也穷的过分” “给。”他把桑衍一直盯着的那个拿下来,塞在桑衍手中。“有缘分,就送给你啦。” “学会。”银饰系着一朵赤红的干花,虽简单却也意外的温柔。桑衍接下来放在掌心,对他口中的‘学会’产生了几分好奇。 “这条街走到头有栋挂着东亭标识的阁楼,那里面就是慕城的分属学会。” 连句谢谢也没说的桑衍显然不是什么有礼貌的好姑娘,但青年毫不在意,或者说他觉得预备院的天才们愿意和他说上一句,就已经是屈尊了。“你们要是不准备回学院的,可以在那边歇上一晚。” 四学院的分属学会遍布天下,虽然不会落脚于每个城池,但除了极为偏远处只有地域性的小学院之外,稍大一些的城镇几乎都有学会的痕迹。 像至东三家主城这样重要的地方,不止有东亭学会,其他三学院的招生处也一起守着公用的传送,挤在城西一角。万一能从这里挖一个过去呢?出生西方却决定在南方修习这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方向桑衍听了他的话,顺着街道往前望去,才刚一转身,便和迎面而来的黑衣男人撞在了一起,桑衍被撞的退了一步,是许行素急忙扶住了她。 带着斗笠的奇怪男子停下脚步,幽暗的目光越过桑衍,望向了心不在焉把玩着镯子的慕流央,慕流央一皱眉,秦旭便两步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 “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少爷怎么的?”秦旭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嚣张的很。“撞了人还不赶紧道歉?” 男人木头似的伫立在原地,仍盯着慕流央不放,秦旭心下一沉,面上不动声色手中却已有淡色光芒盈起。“再看就别想走了把眼睛留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 识人断事 男人未出声,抬手压了压斗笠大步离开。 “喂,你?!”秦旭本来已经准备好要打一架了,可那人步子挺快,三两步走入人群便不见了踪影,他也只好哼了一声放弃了打算。“别让我再看见你,本少爷非要撕了你的——” “好狗狗好狗狗。”话音未落便有人把手落在他发间揉了一揉,秦旭恼羞成怒喊着慕流央急忙退开,而弄乱他头发管他叫狗狗的罪魁祸首,正漫不经心从袖中取出手帕,头也不抬的说道。“乖,回去给你骨头吃。” 桑衍随着男人自她身旁而过的动作侧过身,刚刚那人明显是故意撞过来的,目标明明是慕流央,为什么要从她身边经过呢?对方的恶意收敛的很好,但却还是能感受到几分憎恶的气息 “慕流央,你个祸害!” 秦旭的磨牙声叫桑衍回过神,慕流央俯下身用手帕拍了拍她被撞到的肩膀,手上一抖,帕子直接化作灰烬消失在空中。秦旭见他唇边仍是不怎么在意的笑容,冷着脸警告道。“我看那人不对劲,你小心点。” “这慕城里,哪个不知道慕流央,哪个又敢动我?”慕流央直起身,声音不高却倨傲的过分,他见桑衍半低着头似在思考,安慰道。“阿衍,没事的。” “慕大少爷哟。厉害的是慕家可不是你,连个护卫也不带,跑出东亭也就算了,大摇大摆在街上闲逛”早就看不惯慕流央这幅悠闲样子,秦旭终于忍不住开始啰嗦了。“早夭的天才你见的还少?长点心吧大少爷。” 确实,慕流央身上保命报信的东西多得是,他看似只一人,可背后盯梢的家奴说不定能从城西排到东亭去,若有人动了他,慕城即刻便会被封锁,贼人出不了城就得被截下来。 能动他的倒不是没有,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能把他无声掠走又不惊动慕家,无非就那么几个姓氏,各大家族都互相知根知底,留下个蛛丝马迹用不了两天就能被人找到家门口,玩这种‘刺激’没什么意思。 慕流央是慕家主族独一支,他死了,恐怕得从旁系找个人继承家业,对慕家的打击不可谓不小。可也正因此,他的爷爷c慕家的主人若是选择不顾一切的报复,拼个两败俱伤,结果不说,其他家族可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呢。 为这个搭上自己实在是不值得。 但若真是被那几个恣意妄为的家族盯上他们背着的血债可不少,左右都是被天下通缉,再添一笔慕流央也不算什么,真倒霉撞到他们手里,慕流央能不能活到慕家发现,就不好说了。 可是平白无故的,为什么是慕流央? “是那个人。”桑衍笃定的拉住慕流央的袖口,她回忆起那人古怪的装扮,确实与在酒楼悬台上瞥见的那一眼丝毫无异。 还有那双眼睛 “那人不一定会直接对流c流央”许行素声音渐小,咳了一声才继续道。“会直接对你下手,会拿我们几个做威胁也说不定。” “啊,是了!”秦旭被他这一提醒反应过来。“小姑娘一看就好抓,你又和她亲近,被拿来做人质你岂不是进退两难?” “不过抓住了她会是谁先死还真是说不定呢。”想起桑衍手中的诡异火焰,秦旭脸色变了变,听见这话桑衍正巧望过来,惹得秦旭抽着嘴角挪开视线,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后面要说的话也吞回去了。 慕流央自己也十分犹豫。 最近他在东亭安生的很,有过威胁的那些也都被慕家料理掉了,这是近几个月第一次回慕城。要说麻烦事,也只有个缠着他不放的小家族的女儿,兴不起风浪,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起又上过谁的黑名单了。 他一出东亭就紧追着不放,很显然已经埋伏了很久不打算再让他回去,这么恨他又这么能忍的人 桑衍抓住了他的手,慕流央疑惑的看过去,手上镯子正隐约闪烁着,他脸色一沉,攥紧了拳,片刻,才低声说道。“抱歉,阿衍。我可能要回慕府。” “有人叫你吗。”桑衍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很轻,慕流央没听见,可她也没有重复,踮起脚将手中银饰绕在慕流央发间,往秦旭身边走了两步。 “好好好我肯定看好这位姑奶奶。”见慕流央望过来,秦旭虽然很想就此逃跑,但还是咬着牙应声。 慕流央没再多言,往慕府走了。 那镯子是以命魂炼铸,又刻印着数重阵法的宝贝,自然不是白放在他手上的,只要一离开东亭,接到召唤,就是他再怎么任性,也要回去一次。 越往中心处人声越稀,身后的脚步声便格外清楚起来,慕流央突然驻步,无奈的皱起眉。“我说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担心你嘛。”被发现的许行素傻笑着摸了摸鼻尖,他蹭到慕流央身边,疑惑的问道。“你不想回家吗?” 慕家既然已经只剩下这位了,又没听说过对旁系有什么扶持,就是说慕流央必将继承家业,慕家人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对他不好不是吗? “那种地方”慕流央站在牌匾之下低笑一声,他侧过头,看见许行素眼中的惊艳,想说的话收了回去。“聪明是聪明,但也要学会识人断事才好。” 他笑着进门去了。 呆滞停在原地,许行素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不懂他的意思。 他敲了敲额头,犹豫要不要用‘书阁’分析一下。可是为了这点事就动用诸神吗?那和作弊有什么区别?心许姑娘的心思当然要自己猜才是诚意啊! 满脑子都是疑惑的许行素稍微观察了一下路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抬眼看见街角有个老奶奶站在房檐下,正在称量着贩卖的糕点。 这附近因为慕府的关系冷清的很,只偶尔有不得不路过的人匆匆来去,摊贩自然不愿意待在客流这么小的地方,可这位许是年纪大了受不住喧闹,才在这儿只等着常客,卖上一二就收摊回家。 这人没准儿知道些什么呢?许行素犹豫片刻,还是一咬牙凑过去问道。“大娘呀,您知道慕府的事情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 关于失恋 “慕府?”对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慕城的人吧,这街上随便拉一个过来都能给你讲一段,我当然也知道了。” “毕竟那年闹得人尽皆知啊。”她笑了一声,见许行素亮着眼睛看自己,停下了往碗中浇汁的手。“怎么,你想知道?” 慕家如今的主人慕垠,是踩着七八个兄弟的尸体上位的,逼父退位的手段干脆果决,上位后的‘清扫’结束,慕家主族只剩下了他自己和三个长老。 在他的治下,有志者必定在主族中夺得一席之地,无能者只会沦落到下放乡镇一个下场,虽然人数骤减,却不曾输给任何试探。 但这样一位冷面家主,偏是个专情人,后院中只有自小订婚的正妻,后来早夭的女儿,和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嫡子。 慕垠对妻子极好,然而慕夫人只是个无命魂的凡人,身子也不争气,没怎么享过福便病逝了,留下的两个孩子中,长子平庸,有些天赋却不强,次子则是人尽皆知的天才,曾受到过四个学院的招揽。 可也许正是杀伐过重,才罚他孤家寡人。 两个孩子在玩耍时误跌落悬崖,为了保护吓呆的哥哥,次子透支了诸神的全部力量导致命魂破裂,虽然后来保住一命,却也成为了废人。 也许天才陨落给次子带来的打击过于巨大,自此他一蹶不振,深居简出于自己的小阁楼间,流言c嘲弄,滚雪球般无休无止的嫉恨最终他决定去报复害他如此,又抢走了他全部光辉的——兄长。 平庸却幸运的长子婚后不久,便被宣布成为继承人,但就在那场还未开始的宴会上,次子谋害了自己的兄长,又试图伤害兄长的长女,被长嫂发现,争执中都动了手,慕小小姐一头撞在桌角,没再起来。 长子身死,次子被其妻废了双腿又被父亲驱逐,小小姐磕到了脑袋自此痴傻,儿媳据说是伤心过度病逝,一夜之间慕府就只剩了一位小少爷。 若这位小少爷是个争气的也就算了,偏生他是慕城里出了名的任性,总爱穿一身女子装束,远远望去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 “等等?小少爷?”许行素打断了老奶奶声情并茂的叙述,他觉得隐约有什么要从额头上冒出尖来了,又始终抓不住头绪。“为什么会是少爷?” “慕小少爷慕流央,你连这都不知道吗?”老奶奶被打断,很不满的敲了敲锅沿。“我说你,听了故事就算了,买不买荷叶糕?” “我,买c买。”可许行素伸手接住荷叶糕,才突然想起自己压根连铜板都没有,尴尬的停在半空,在老奶奶鄙视的目光中小声问道。“能赊账吗” “拿走吧拿走吧。”老奶奶摇着头。 许行素也只好在老奶奶‘现在的年轻人呀’的念叨声中狼狈逃走了,他跑过一道街,步子才慢下来,盯着荷叶糕不知在想什么。 是了,慕小少爷。 他怎么早没发现?秦旭诡异的态度,那句‘我还没看见过他和谁这么亲近呢’,还有后来隐约也提到过‘少爷’,却被他认为是秦旭的自称,自主忽略掉了。 脑袋上要冒出头来的,原来是傻子二字。 好端端的男子长的那么花哨做什么?模样好看也就算了,女子装束又是怎么回事?还‘识人断事’,你先把裙子脱下来再和我说识人断事啊! 他的——初恋啊! 他那今日事今日毕的初恋真是可悲至极了! 如果有人路过,确实能看见一个头顶荷叶糕的少年,正扯着不知哪个倒霉人家的窗纸,把窗栏撞得哐哐作响。 等他平复好心情回到最初几人分开的地方时,街上已经没了秦旭和桑衍的人影,虽然日头向西,但附近仍旧熙熙攘攘,未曾有惊乱之象。 他皱起眉巡视一周,最初自称学会出身的青年,已经收了摊位。他向周围摊贩询问,都说没看见他离开,只有一个说好像是往城东角走了。城东角正是沿街尽头,东亭学会的方向 也许是桑衍二人跟着青年,去学会休息了吗? 许行素一路观望着走至学会门前,不少身穿同那青年无异制服的人们进出走动,其中一个见他呆呆站在门口,低头问道。“小弟弟,你是来学会找人的吗?” 他一眼注意到对方身上不同的制服,略带惊讶的唤来了同伴。“阿瑾,你快来看!这孩子穿的衣服是不是本院的制服?” “制服?”另一个高个子少年从后面搬着满怀的文简走过来,原本没当回事,看见许行素时候也睁大了眼。“这不是这不是预备院的制服吗!” “搬到三楼主事间,谢啦。”阿瑾把手里的文简堆在先前人的手里,把他拍的肩膀一歪,而对方抱怨了一声又指派我,却还是认命的为阿瑾跑腿去了。 “你是放假了,来看祈双节的吗?”阿瑾蹲下身询问。 “啊,是啊。”许行素抬头看了一眼学会牌匾,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你有看到秦小少爷带着一个小女孩吗?穿着制服的。” “秦小少爷?估计是跟在慕少主身边吧。”阿瑾眨了眨眼,那孩子很会闹事,总把慕城搞得像云雨兽进城了似的,直到他去了东亭才有好转,今天放假本该是他大闹一场,不过好像还真没怎么见着他的影子。“没有到这边。” 那种世家子弟,怎么会屈尊到学会这里呢? “没有么。”许行素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桑衍是一定会等着他的,秦旭那么怕她,不会驳了她的意思,只是秦旭会不会见其他二人不在,桑衍又不太记得他,干脆坑桑衍一把作为报复呢? 不慕流央待桑衍很好,秦旭又小狗似的跟着他,若是事情败露被慕流央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就不好说了。秦旭看似孩子气,实则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应该不会为了出一口气去冒这个险。 可要是被外人带走,在场的应该有看到一二的人,若说被带走的无声无息也不应该,秦旭身手不错,桑衍的战斗本能也很强,到底什么人又为什么? 许行素想骂慕流央一句,偏又说不出口。 说实话这一整天他除了慕流央的事情之外,其他都没有关注,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他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如今天色渐晚,没有慕流央他回不去学院也进不去慕府,除了干等着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小弟弟?”孟小楼已经搬完东西回来了,许行素还在这里发呆,他丢了一个疑问的眼神给何瑾,对方也只是向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嗯是不是在等人?要是累了的话,学会对本院学生免费开放,你可以留宿这边的。”孟小楼最初还有点怕许行素,毕竟预备院常出现的就一个秦旭,他的形象可不怎么正面,可看着许行素也挺乖巧的 虽然总愿意发呆就是了。 “诶呀小楼,你去和主事说一声,给他收拾个房间好了。”何瑾自来熟的拉住许行素的手,正陷入沉思的许行素被他牵着走进了学会,而孟小楼磨了磨牙,认命上楼去收拾房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 黑暗 黑暗中,秦旭睁开眼。 他正置身于十分彻底的黑暗之中,若不是拼命眨眨眼,眼前还有些变化,他都要以为自己是被人下药毒瞎了,幸好,眼睛还是好用的。 还活着,目测没有残疾,命魂还在,最糟糕的情况都已经被排除了,那么接下来在交涉之前也不会发生过于激烈的冲突,至少他现在还算安全。 下药 这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许行素那个家伙跟着慕流央去了慕府,他等着无聊便和摊位上的青年聊了几句,然后肩膀上被谁拍了一下?秦旭挪了挪发麻的腿,这才发现自己是被绑了起来,也不知一个姿势呆了多久,手脚都已经动弹不得。 好像恍惚间闻到了什么味道,还没来得及防备,就已经失去知觉了,起效这么快,不像是普通迷药的样子 绳子缠过双臂又向下缚住手腕,是个绝对用不上力气的姿势,秦旭皱着眉一攥拳,光辉凝做一线向着绳索撞去,却瞬间被吸收散开。 反诸神的印记?他心下一冷。 这印记是小型阵法的一种,能够以被刻印者为载体,吸收载体破碎之前碰触到的全部诸神,只能刻在某种极纤韧的布料上,因布料易损,能容纳的诸神也有限,所以对成人基本无效。 是不知道哪个混蛋发明的残次品,后来被专用于绑架幼童的东西。 那只是随便什么利器也好,哪怕在粗糙墙面上一磨就开的破布条而已,被这么低级的东西拦在这儿,秦旭有种被轻视了的感觉,可任凭他怎么挣扎,最后只能是喘着粗气在心里骂个不停。 肩膀处有什么动了动。 气急的秦旭一偏头,咒骂还没出口,就被倒在他肩头的黑发给吓了一跳,猛地后撤,却在对方险些滑下去的时候僵住了身子——他是和桑衍一起站在那儿的,还能只抓来他一个人不成?肩膀上倒着的肯定是桑衍啊! “桑衍?”他犹豫着直了直身,眉间一片凝重,他看不见女孩的情况,可刚刚这么大动静对方都没什么反应,恐怕还在昏迷中。 秦旭这一低头,倒是闻见对方衣襟上隐约传来淡淡的青草味,那味道太过清楚,令他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慌忙用肩去摇晃桑衍,声音也抑制不住的提高了些。“桑衍!桑衍?!” 他说什么迷药能起效这么快?不要说他了,拍在东亭肩上说不定也反应不过来——这可是出现仅仅三个月便被天下联手封锁销毁,禁止任何流通c连提到名字都不可以的‘逢露香’啊! 虽然听着名字温柔,这东西却是绝对的毒药,以损害神经系统为代价换来迅速的昏迷,如果肆意加大药量,对方大概率会变成傻子,成人暂且不提,对幼童来讲,挨到药剂的瞬间,就已经是不可逆的结局了。 这药曾一度被用在家族战争中,面世的短短时间内就此痴傻的天才不计其数,几乎稍有地位的孩子,都被教会了如何辨识这种药剂的气息,出生在那年刚巧经历过一个尾巴的秦旭,也在后来接受过相同的教育。 被他呼唤着的桑衍声息全无,秦旭一下子慌了神,可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不行不行,冷静下来他比桑衍年长,身子也壮实些,对药物的抵抗性强,所以桑衍在他之后才醒来是一定的。 他这会儿脑袋清醒的很,不像是用药过度,所以说不定对方还有要利用他的地方,如果是今天一直盯着慕流央的那个人,在慕流央落入陷阱之前,应该不会对他和桑衍出手才是。 要真想让桑衍变傻,药量也得足够,逢露香毕竟珍贵,对方没必要浪费在一个只是被顺带绑过来的孩子身上,反正大不了杀了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正如他所料想,只迟了一刻,桑衍便些微抬起头,发现自己的状况时,即刻怔在原地动也不动,但听到秦旭的唤声,还是做出了反应。 秦旭长出一口气,慕流央把桑衍交给他,要是他清醒着桑衍傻了,回去慕流央绝对会把他变得和桑衍一样他见桑衍思考结束开始尝试着挣扎,忍不住嫌弃的啧了一声。“我说你那诸神有什么用?还不如力气大些呢。” 桑衍一手回勾半握住另一手腕部,指尖沿着绳索边沿走了一圈,可是布料挨得太紧,没有从中挣脱的可能性,手臂被缚无法把手腕转到前方来,两人被同一条绳子束住,转不过身,也无法由一人去咬开另一人的绳索。 好像陷入僵局了。 “完了完了。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得被慕流央连累死。”见桑衍失败,秦旭懒洋洋靠在墙边连最后一点尝试也放弃了,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清楚慕流央肯定会找过来,自己也必然不会死在这里。 要是慕流央都栽了那就只能指望东亭替他报仇咯。反正接下来慕城肯定一片血雨腥风,能以他这么个小人物为引使得东方大变,值了。 虽然那个热闹他看不到就是了。 黑暗似乎并未对桑衍的视力有所影响,她环顾四周,二人身处的是个极小的房间,低矮木墙边堆放着不少野果和皮毛,野果早已腐烂干瘪,地上也积着厚厚灰尘,许是很久没有人留宿了。 一声极轻的布帛撕裂声响起。 黑雾侵蚀掉了布料的一角,随着挣动瞬间裂开,桑衍将散落的绳索扔在一边,缓慢站起身来,听见响动的秦旭身边一空,他惊讶的盯着女孩在黑暗中模糊的影子,反应过来后低声叫唤道。“我我!帮帮我!” 桑衍沿着墙走过一圈,最后站在了门前,这里大概是存放货物的仓库,房中并没有窗口,门也严丝合缝的嵌入墙壁,连一星半点灯火都未透出,用手稍微晃一晃,虽然发出了老旧的声音,但却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暂且回到秦旭身边,桑衍在秦旭‘快快’的催促声中俯下身,才刚抓住绳索,她便稍抬了抬头,没有发现异样的秦旭皱着眉又不好催她,等她重新去对付绳子的时候,门外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 演戏 绳子截断的两边被秦旭两手拽住,他装作还未清醒的样子半低着头,桑衍则顺势跪坐在他身旁闭上了眼。门锁轻响,然后被推开了些,门外也未点灯,只透进来几分月光和来人脚下模糊的影子。 “诶我说,那个女孩,不是东亭出身嘛。”他们并未走入门内,侧身站在桑衍看不到的位置小声交谈着,影子动了动,又听同一个人问道。“东亭的人也敢就这么抓过来?” “嘿,东亭怎么了?怕他不成,反正都是家主让干的,善后又不关我们事。”另一个似乎向门内瞥了一眼,惋惜般摇着头。“怪就怪她偏要和流央少爷走得这么近吧,那个药用完,估计人都傻了,可惜咯。” 见他们不打算进来,秦旭也懒得多听下去,桑衍睁开了黑沉的眸和他对望一眼,并不怎么默契的同时起身,肩膀撞在一起又不能叫出声,秦旭龇牙咧嘴的站在原地,桑衍面无表情的上前,也不知两人看没看懂对方的意思。 “那那秦家的小少爷呢?我也没敢多用,万一秦家来找麻烦,家主拿我们出去顶罪可怎么办啊” “怕他们做什么?秦家的老巢又不在这附近,想找麻烦一时半会又过不来,况且一个旁支而已死就死了你还不明白?” “万一少爷知道了呢?他不会跟家主较真,可我们这些个下人,还不是狗一样,说打死就打死了。”听见这人自负的分析,先前一个更显得畏惧些,他不安的挪了挪身子。“你说家主这是干嘛呀” 劫匪们仍在继续交谈,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女孩无声无息的接近,说的正起劲儿的时候,他衣衫一紧,茫然低下头,正撞入无尽的火焰中,他拼命挥手试图将火焰甩去,可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看见同伴突然尖叫一声打起滚来,另一个也慌了,倒退几步撞开了门,被秦旭突然绊倒拽住衣领硬按在地上,面对蓄势待发的诸神对方也只知道颤抖摇头,秦旭冷声问道。“这么小气的挑拨离间谁让你们来的?” “别杀我别杀我!”他脸挨着地蹭了一身灰尘,却动也不敢动,见同伴仍旧在尖叫着,慌忙回答道。“我们,我们只是茶楼的角儿啊有人给钱让我们来演戏的求求你别杀我别杀——” 他吓得噎住一口气,昏死过去。 秦旭松开手,秀气的眉拧的更深了。这个人对一个小孩表现出如此的惊惧,大抵是个无命魂的凡人,别说慕府下仆了,就是普通家族看家护院也不会找无命魂之人,恐怕他所说也是真实。 他倒想继续问问是谁雇佣的他们,可这人已经昏过去了硬打醒的话,是不是有点太暴力了? 桑衍见那边行不通,便手一伸挥去这一个身上的火焰,对方才从恐惧中回过神,一抬眼看见同伴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即刻呆坐在地,抖着唇说不出话。 “我说你是谁派你来的?” “是,是个小孩拿着纸条还有钱上面说到这里演戏,演完关门就行”听见秦旭问话,这一个比之前的要口齿清楚些。 他们俩没有命魂,在茶楼里做着最低贱的工作,除了能逗人一乐也没什么长处,这次雇佣他们的人给的钱不少,说做完了还有别的奖励,所以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他们还是过来了。 要是知道门里是两个被绑架的大天赋者的话,他们绝对不敢来的呀!那种被上天选中的人,就是个婴儿,冲这边挥挥手,他们也就化为灰烬了。 “秦小少爷。”桑衍突然开口。 这一声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宣告,也开始慌张起来。“我,我们真的是,就是这么回事求求小少爷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吧” 听见桑衍的声音,秦旭最初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对‘秦小少爷’这一称呼毫无异样,显然并非是慕城的居民,甚至不会常来这边走动,是相对闭塞的小乡镇出身,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真正的劫匪既然敢把他们这么扔在这里,应该并不是自负的以为只凭靠一根破绳子,能关住两个东亭预备院的学生,更可能的是这房子有古怪,恐怕两人根本就走不出去,也绝对不会放任何一个活口离开吧 但无论如何,坐在这里是得不到任何信息的。 “滚吧。”秦旭烦躁的扶正头顶总是会滑下来的发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见那人爬起来就要跑,却又出言把人唤住了。“等等!” “您您还有什么事吗”那人站住脚不敢动,哆哆嗦嗦说了些听不清的话,看着秦旭心烦,抬了抬下巴示意把躺着的这个也拖走,对方急忙走到同伴身前,一探手摸在温热的颈侧,是剧烈的心跳。 “少爷仁慈,少爷仁慈”他这才发现同伴还活着,也不敢多耽误时间,便两手捞起同伴倒退着消失在了秦旭的视野中。 那两人走入廊厅尽头,房中又恢复到极其安静的地步,秦旭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出房门,借着月光回身观察了一下刚刚所处的地方,可这一回身,骤然发现一直在他身侧的桑衍,不见了踪影。 “桑c桑衍?”视野受限,能看到的又极为模糊,但仍能确定房中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呢喃般的呼唤没有回应,他无意识抬起手咬住拇指,退了几步。 这该不会是什么吃人的房子吧,无论有多少同伴也会逐一消失的那种话本小说看多了的秦小少爷不愿承认自己的胆怯,但当背后撞到什么的时候,还是惊叫一声跳到了一边,僵着脖子不敢回头。 后面后面什么东西 于是桑衍眼看着秦旭蹦起来回身,在看到她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尖叫,因猛然收手的动作跌倒在地,指着她大口喘息说不出话。 桑衍一直就站在旁边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原本只是在看秦旭套话,后来视线一歪,发现这条只比一人再宽些的狭窄走廊的墙壁上,用奇怪的红字写着些什么,便挪开步子走到前面,想仔细看一眼而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 诅咒 她身上是东亭学院黑的连个装饰都没有的制服,一动不动呆在那儿的时候很轻易就和黑暗融为一体,秦旭看不见也是正常的事情。 他别过脸爬起身,嫌恶的拍了拍沾了一身的灰尘,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欲盖弥彰般‘哼’了一声。“别走丢了。” 见他无事,桑衍便又去研究那些字迹,秦旭松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想看看对方在观察什么,可凭他的眼睛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便一伸手,掌中盈出光团,虽然范围极小,却也能勉强照亮眼前一小方天地。 他的诸神附着在手上的时候,会伴随着薄薄一层光辉,也正是其名‘明日辉’的来由,只不过不能碰触任何东西,否则力量会一如既往的弹回,意外情况下可以当蜡烛用,还是很方便的。 抱着光团又凑过去的秦旭瞬间屏住了呼吸。 墙壁上到处是暗红色拖行猎物的痕迹,指印c抓挠痕迹,就如同地板被竖起一般,诡异的向着房顶而去,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手指一紧险些将光团攥散,这些c这些不是血迹吗? 桑衍面无表情一直在看的东西,居然是这个?! 秦旭扫了眼不知尽头何处,远远插入黑暗的走廊,只觉得后背发冷,最初只以为这里是猎人在山上的废弃暂居地,没有窗的仓库和房中皮毛都能印证这一点,那么建筑墙壁因处理猎物溅上血迹也情有可原。 可如果这一整个走廊都被血迹填满而且。秦旭鼓起勇气沿着墙壁走了两步,看见一大块污渍下隐约透出来的半个符号,无法辨认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确实是某种字体没错。而且还有这些‘文字’ 猎人总不会有,用猎物的血迹记录今日收获的习惯吧?! “去前面。”桑衍自己能看清但还是更喜欢光亮,她注意到秦旭手上的诸神,立刻拉着他的衣袖指向前方。“这些字看不清。” 前面也许会有清楚的字迹,若是辨认出来,可以依靠其猜测到究竟是什么人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知c知道了。”秦旭虽然表现的不情愿,但却一步不差紧跟在桑衍身旁,这走廊似乎就没有方向,两人沿着它一直向前,也没有遇见过岔路,偶尔在侧旁能看到门,却都嵌死一般无法打开。 绕了一圈,连最初的房间在哪儿都已经找不到了,而这么大一栋建筑之中,竟然只有他们二人,不要说劫匪了,连个看守也没有,看来是认为凭他们两个根本出不去,所以也没必要费人守着。 意识到再走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桑衍停步屈指在墙上敲了敲,墙后传来沉闷的回声,看来木板有点厚度,靠她的黑雾腐蚀恐怕不太容易,所以她偏头望向秦旭,让开一步让他上前。 已经受够这个诡异地方的秦旭早有此意,他一手成拳,指节间迅速盈满一层白芒,重重撞在墙面上,看似结实的墙壁被他打出一个凹形,在秦旭近乎惊恐的目光中,缓慢回弹回原本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连一丁点痕迹都消失不见了。 “是幻觉。”桑衍再一次认真的打量她所处的整片空间,头顶的横梁与棚顶,身侧打不开的房门,还有满是红字的墙壁。这是个极为高明的幻境,因为这些都是真实,但仅仅是‘所见’的真实,是无法真正碰触到的。 因为在这真实之中,还有另一重透明空间,紧挨在建筑之内,所以明明是房门却无法打开,那两个演戏的角儿不知从何处来又完全消失在这栋建筑中,而明明是对墙面的攻击,扭曲的却是空间 “对对,是幻觉。我们别乱走了,还是等”秦旭自觉小心脏已经受不了任何刺激了,他不再去想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准备找个地方呆住不动,却看见桑衍踩住了什么似的,缓缓退开,脚下空无一物。 她抚向虚空,那里确实看不见什么,但仍能感受到力量途经的气息。 如果是幻觉的话,两人同处于一个幻觉之中,不会是因为药物,那么十有八九这里是个阵法。她感受不到力量运转,说不定是许多阵法叠加,互相隐藏,才使得幻觉如此真实,那她也许已经走到了边缘,即最单薄的地方。 这里虽然只有一个阵法,但却仍旧在其他的保护范围之内,攻击这个地方的话,不会有太大效果,如果能用黑雾侵蚀掉刻印或力量的话就很简单了,当然前提是她能看得见,只是,刻印被藏得太好。 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胡乱抹掉看不见的刻印,然后通过伤口向内灌注力量,直到薄弱的刻印无法承受爆裂为止,她想做的并不是走出去,只是想知道这后面到底是什么,也只需要破坏阵法的其中之一就可以了。 半倚在墙边的秦旭没注意到桑衍身侧溢出的黑雾,那些黑色沿着虚空蔓延开,突然一声轻响,秦旭猛地直起身扶住桑衍,被爆裂开的力量冲撞的险些跌倒的桑衍慢慢站直,望着凭空出现的‘门’不言语。 门上仍旧被血字铺满,虽然仍有重叠的部分,可因为没有大片的污渍,这次秦旭能看的清清楚楚,那上面被反复写下的名字——正是慕流央。 ‘慕流央。’ ‘去死。’ ‘慕流央去死吧死吧死吧。’ ‘慕流央死在这里吧。’ 门上字迹红的刺眼,笔画下是指甲的划痕,几乎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关于憎恨的言语,不知写下这个的人到底对慕流央,有多深的恨意。 “”秦旭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并不觉得这样一扇被诅咒的门后会是出口,但他还是得上前查看,他拉住欲要踏出步子的桑衍,走在她身前,两步在门口站定,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扇。 在‘明日辉’微弱的的映照下,箱子般狭小低矮的房间被秦旭一览无余,以动物皮毛铺就的墙面c由白骨参差不齐累成的地板,还有正中用鲜血歪歪扭扭写着慕流央的名字,血迹仍在流淌,从最高处蔓延而下形成了极为诡异的图案。 桑衍从缝隙中窥得一二,她不知道秦旭怎么动也不动,便俯身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被回神的秦旭拎着衣服硬扯了回来,见桑衍疑惑的望向自己,秦旭舔了舔干的要裂开的嘴唇,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别去。” “那是‘诅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 灵堂 神明年间,人类出生,脆弱无能,却又坚韧到其他种族不可忽视的地步,艰难求生的人们学会了分辨善与恶,也学会了祈愿与憎恨。 正派的包括祈祷c预言c祝福或刻印等等,这些正常的力量拥有自己单独的名字,被允许和命魂相提并论,而与之相对的,由憎恨所衍生数种力量,则被统称为‘诡术’,是连提及都似乎要被诅咒的存在。 诅咒是诡术中某一个支流,只要有足够的憎恨为引,就可以一方所拥有的,等价交换对方所拥有的,以文字或言语建立契约后,这二者都将被彼此的拥有者失去,不可再被任何人取回。 最为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只要布下‘灵堂’,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这一支流曾在神明覆灭前夕昙花一现便销声匿迹,后来命魂被发现,无命魂者突然地位剧降,在欺压和绝望之间,不少人以自杀式的诅咒引起混乱,于是有关此的修习者被赶尽杀绝,藏书c记载也被全部销毁。 至今还有没有流派的传承,毫无疑问是有的,只是不敢露面也不会轻易动手,藏在阴暗角落苟且偷生而已,毕竟大家都很清楚,不杀光是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闹事,可谁敢出头就要做好被清扫的准备。 没想到慕流央居然被人这么惦记着。 桑衍虽不知道这些在大家族中口口相传的禁忌,但一开门便毫无阻拦的憎恨她一清二楚,就算这么踩进去的不是慕流央,恐怕再想出来也得丢下点东西才行。 秦旭也忌惮着这个,他不能走入其中,可若放着不管的话,慕流央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桑衍一扭腰避开他的手,一瞬间秦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准备伸手把这个乱走的家伙拽回来,可对方踮着脚站在流淌的红河之中,冲他摇了摇头。“不要过来。” 桑衍绕着血迹走到正中,俯下身手挨在红字之上,皮肤立刻被侵蚀,如附骨之疽般顺着指纹而上,只瞬间便被烧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黑雾自发的覆满伤口,桑衍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再一次尝试。 黑雾与诅咒互相腐蚀,难分胜负,在她将慕流央中一笔抹去的时候,身后流淌的血液逐渐凝固干涸,皮毛风化c白骨也在她的踩踏下碾为灰尘。 诅咒会烧毁任何想要破坏灵堂的存在,可也因此,没有任何外力保护的字迹很轻易便能抹去,而后灵堂即刻会被摧毁。 秦旭看的心惊,他顾不得问桑衍是如何做到的,莽撞的跑到她身边,训斥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慕流央’旁的小字吸引了注意。 “以我之生身,诅咒其失去命魂”看得秦旭啧了一声。要慕流央废掉,又留他一命,自此眼看着慕氏主族败落,眼看着自己成为废人,之后的流言风语,亲族惋惜不甘的每一句安慰 对于慕小少爷来说,这是最残忍的事情了不是吗? 桑衍向门外瞥了一眼,黑暗的走廊没有任何异常,看来就算破坏了诅咒,产生幻觉的阵法也依然在尽职尽责的工作着。既然唯一一个弱点已经被打破了,仍然没有出去的办法,也只好在这里等着了。 她走出门靠着墙壁坐下,迎面走来的秦旭满眼复杂,显然同桑衍想到了一处,从内部撼动的可能性极小,只能等慕流央到这里了。 他们失踪的事情,也许很快就会被发现吧。 夜色已深。 院长室内仍旧亮着灯火,东亭坐在桌案前十指相握,幽深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笔墨上。突然,门被不礼貌的推开,打破了一室寂静。 “东亭,那两个孩子已经一整天没回来了。”宋凝双手按在桌上俯下身,见东亭不想作答的模样,忍不住皱着眉笑了。“你是不是又知道了?” 她就知道!某种意义上讲许行素对东亭的印象没错,整个东方发生的事情确实他都了如指掌,可他也是人,是人总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就比如此刻干坐在这儿,连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也许会有危险,你真的不去看看?”宋凝受够了东亭那副心中有数的样子,明明那四人也都只是孩子,进入东亭,便无需再‘担负着某种责任’,若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来承担,那师长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 东亭垂下眸,平淡的回答道。“再等等。” “你还真是一视同仁的很啊。”宋凝叹了口气,东亭心里有计较,可所有的事情又真能如他所愿吗? 反正不能如我所愿就是了。宋凝担忧着却也自知没什么办法,走回门前,想说什么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闭嘴了。 东亭听着门嘭地一声关上,沉默的起身,透过窗栏远远望向东方,终究是一言未出。 “脑袋嘶。” 许行素是被刺眼的日光弄醒的,他刚一起身,就觉得脑袋痛的厉害,额角也跳个没完,好像脖子以上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似的。可是嘴里干的过分,他也只好忍痛下地去摸了点昨晚的剩茶,倒一杯喝完,才觉得清醒了两分。 昨天他干什么去了?难不成是撞窗栏撞出的后遗症 不对,那之后他不是去找桑衍两个人了么?当时还觉得自己挺正常的吧,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等等,这儿又是哪儿?! 这屋里只放了一张床一台小几,多余的椅子都没有,设计十分不合理的窗口正对着床头,窗后隐约传来喧闹声。许行素光脚走到床前,推开了窗扇,探出头向下望去,‘东亭学会’的牌匾就斜斜挂在他正下方。 对了这里是学会的休息间。 隐约回想起来好像是被两个学会的人拉过来,正赶上他们在开什么见鬼的宴会吧,那帮人闹得太兴奋害的他也被灌了两杯果汁 那个相当不靠谱的主事信誓旦旦说是果汁信他才有鬼了!当时他就觉得味道不对,绝对是酒,给这么小的孩子喝酒亏他们干的出来! 昨晚自那两杯酒之后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谁送他上楼这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就是动用诸神都想不起来,恐怕是睡得人事不清。极不舒服的打了个哈欠,许行素披上外套打开门向外走去,一路上仍在回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 来人,打出去 昨天他是因为那无疾而终的初恋才去学会的吗?不对啊按理说他不是应该和桑衍在一起吗站在楼梯上系扣子的许行素手一顿,记忆涌现在眼前。 桑衍? 对了,桑衍他们! “诶,你醒了?” “早上好呀小学弟。” “跑那么快小心摔倒哟。” 许行素从三楼一路跑进大厅,见他气喘吁吁的下来,大厅里的成员都温和的和他打招呼,他是一个都认不得,只能一边糊里糊涂的应声,一边闷头冲出门外,正和兴冲冲跑过来的孟小楼撞了个满怀。 “慕家那边好像有热闹,阿瑾你要不要去看诶呀。”孟小楼扶住许行素,他捂着因为退了几步撞在桌角的后腰,龇牙咧嘴的说不出话。 “慕家慕家怎么了?” “慕家疼疼疼慕家就” 许行素见孟小楼说不出个所以然,顾不得多问便踏出学会,沿着昨日来过的道路往城中心走去。 两边街景略有改变,但不太影响他认路,一路上人们都在谈论慕家的事情,他也就随着人流行至慕府正门。 昨日冷清到连只燕子也不肯落的正门,此时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们。人们不敢往前走,在外围站的满满当当,挤了半天也没挪动一步的许行素很快放弃了,幸好人们还算安静,听得清门口来人的叫嚣。 “这么说,慕家主是不打算出面咯?”说这话的是个身着便服,只在衣襟处绣着秦氏标记的年轻男人,他语气虽然无礼,但用词还算是恭敬。“是,我们小少爷身份低微劳不得他老人家出面,可也总得给我们个交代吧?” “秦小少爷走失又为何要到求到我慕家门前呢?还是快些命人去寻吧,若是希望慕家辅以援手,慕家倒是不介意分几个家奴与你同去。” 慕府大门半开,但却只有个穿长袍的白发老者站在门前,许是年纪大了,他背着手略弯着腰,可慢条斯理的语句却分明不显老态,他略微侧了侧身,向门内唤道。“隆二。” “诶,管家。”管家声音不高,但一直候着的隆二很快探出头,他叫了几个家奴就站在府前,冷冷的望着来人。 “你”秦家的男人斜了一眼身后,他此来是笃定慕府会为了两家外交而略作退步,不会真的将他们打出去,所以也并未多带人手,偏偏这交涉还没开始,慕家的威胁就已经是明目张胆了 他们真的不考虑和秦家的外交了?虽说秦旭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但是族里还是有几个看好他的长老,不知道会不会为他出头 男人心里没底,话也软了几分。“我c我们少爷跟在慕小少爷身边的事情街上可是有不少人看见了,后来慕小少爷回府” “流央少爷昨日回府是独身一人,虽说慕府门前清净少有人行,但若非要找出几位见证人也不算是难事。”老者话音一顿,冷淡的继续道。“若是只为了这等无来由的猜测,几位还是请回吧。” 秦府来人眉头一皱,与身后的人小声交谈起来。 许行素在外圈只听了个大概,好像本该回府的秦旭当天就没有回去,不知因为什么,秦府很快判定他是失踪,于是追究起昨日同他一处的慕流央来。 秦府主族并不在这附近,慕城中的,不过是个为了方便秦旭来往所独立出的一座分宅,自然不敢真的去找慕流央的麻烦,也只能在门口叫嚣一二。 但怎么说秦旭也是秦家在外的脸面,所以慕家的总管还是出面了,也没有直接叫人把他们赶走。至于秦府来人口中的慕家主连他们自己也清楚是不可能见着的,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其实以秦旭的身份,若真冲撞了慕流央被抛尸荒野,撑死了也就是慕府出点赔偿,秦府固然遗憾,却不会为此选择与其交恶。 更何况在府内秦旭身份尴尬无比,对于几位少爷来说,是决不可能容许他活到成年的存在,几位长老虽然惜才,但也不会插手继承人的争斗。 也许秦旭将来会有让他们跟着发达的机会,但一到了争夺继承人的时候,他是必死无疑,所以这座分宅中的主事也不是很在意他的人身安全,既然慕府态度强硬,若没有主族的授意,恐怕这件事也会就此了结。 这么一个注定早夭的天才,他们跟了他许久不是没有感情,比起陷入到绝望与痛苦的嫉恨中去,倒不如早些死在这里,他们呢,也好回主宅再谋前程不是? “既然少爷失踪前只与慕小少爷有过接触,无论如何此事也与慕府脱不了干系。”领头人身后的中年男子上前,他话音一顿,又缓慢吐出了‘谨慎的威胁’。“希望慕府能彻查此事,若少爷不幸” “诶呀呀。”他话音未毕便被打断,慕府大门被恭敬的拉开了一些,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慕流央自一旁走出,他今日是一身较往常偏中性些的长袍,只是绣金的木兰外披仍为其添上了几分娇色。 他才放下手一抬眼,看见对方要说不说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怎么还有几只虫子在这里叫唤?” “慕小少爷!我们——”领头人见正主终于出来了,正想再交涉一二,却见慕流央头也不抬吩咐道。 “来人,打出去。” “是,少主。”早就手痒了半天的隆二提着棍子走出门,还梗着脖子不信他们会这么不讲道理的秦府人没等来回应,反而先是一棍子当头落下,领头的男人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嗷的一声惨叫起来。 “你居然敢打我?!我一定会把这事上报主族!要是我们少爷有个好歹——嗷!”虽是这么说,却也不敢在慕府门口动用命魂,但棍子可是实实在在砸下来,几个人顾不得多言,只能勉强护住头狼狈的拨开人群逃窜而去。 慕流央懒得听那些叽叽喳喳的争吵声,他自长阶缓步走下,迎着日光些微眯起天青的眸,被眼角处桃花色的微红所映衬,惹得看热闹的人们都捂着鼻子退了一步,不少年轻姑娘已经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流央少爷!”老管家两步赶到慕流央身侧,他一直冷淡的表情回暖,躬着身低声关心道。“您尽管回院,这里我来就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 府西 “嗯。”慕流央声音明显温和了些,他本也不打算理会门前的事情。秦旭失踪,恐怕桑衍也与他一同,既然是诱他前去靠秦府的那些废物自然是不行的,还是要他亲自去一趟才是。 “您若要去” “慕曲。” 管家一看慕流央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已有打算,这位少爷的心思向来是他所无法左右的,也只好出言希望他带上一二护卫,只是话未出口,便被唤住了。 “家主。”他侧过身,望向半开府门之内,门口虽空无一人,但这道冰冷慑人的声音正是从中传出。 “既然是他惹出来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去处理。” 慕曲呼吸一滞,他为难的望向一瞬间满目阴沉的慕流央,最终恭敬的向着正厅方向行了一礼,无言的示意隆二几人回府。 慕府的大门又一次紧锁,没了热闹人们逐渐散去了,有几个少女见这位小少爷被孤零零留在门前,想要上前安慰,也都被父母拉扯着回家了。 谁敢插手慕府家事,是不要命了么? “流央”许行素终于赶到他身旁,对方冷着脸一言不发,叫他原本想说的话也不知如何开口了,他舔了舔唇,低声道。“桑衍和秦旭他们” 慕流央垂落身侧的手猛地握紧,许久才见他抬起头,声音冰冷。 “走。” 说是这样说,可从何找起倒成了难题。 许行素昨日已经在街上问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似乎两人是同绑匪主动离开似的,而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天同他们闲聊的青年人。 不论此次事件究竟是不是他所设计,慕流央离开之前,桑衍就站在他的摊位侧旁,若有人将桑衍带离,他也应该能看见才对,而许行素赶到时候天色还早,偏只有他收了摊子走人,怎么看都可疑的很。 那位青年自称是学会成员,旁边临近的小贩也是说他收摊后往城东走了,许行素也只能选择到学会询问,看看能不能了解些什么。 孟小楼一听是打听人的,立刻把还在收拾宴会残骸的何瑾拉了过来,他双手按着对方坐下,在何瑾肩上重重一拍,笑道。“问吧,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何瑾正咳了两声准备来一番大显身手,就看见许行素身后走出个红衣人,漫不经心将椅子一拽坐了下来,单手撑住脸颊,天青的眸子冷的像是要下雨了。“北街有个青年人守着贩卖小物的摊位,自称是学会出身,你知道么?” “这c这个”何瑾被慕流央盯得手足无措,心说要是说一句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恐怕就要将他就地处决,可偏偏慕流央说的这么模糊,他还真连一二猜测都给不出。 学会穷苦出身的有的是,不少是身无分文从周边城镇流亡到慕城的,大多都做过贩卖小物的生意,或者帮人看摊子讨口饭吃,这些人又不止一个两个,难道要一一和慕少主汇报一遍吗? 总觉得会被眼神冻死似的。 “二十出头,短发,穿着的学会制服有些破旧了。”许行素接下话,正想坐下进一步讲讲的时候,却发现附近唯一一把椅子被慕流央抢了先,也只好倚在桌旁继续道。“应该是自家的摊子,对了,那人身上也许会挂些配饰。” “嗯”何瑾端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一抬头看见慕流央微眯着眸以极不耐烦的神色望他,吓得急忙开口。“有的有的,是有这么一个人,但好像是从其他城池过来的,只在这边歇过脚。” “啊,你说的是那个在头发上别着干花的人?”孟小楼也隐约想起来了一些。“那个人确实只在学会呆了一晚就走了,没多留,好像有急事的样子。” “说是亲人病倒了来慕城探病的,然后替对方看了几天摊子,学会那边给假给的很少吧,所以急匆匆就又回去了。”何瑾接口。 听这说法好像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可为什么偏是桑衍失踪的时候他半路回去呢?“那个人,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许行素知道这么问很难会有结果,但还是不抱希望的开口了,没想到何瑾抓着头发想了半天,还真的给出了答案。“要说奇怪也没什么奇怪的,倒是他提过一件事,说给他送信的人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个斗笠,说话阴沉沉的吓人。”何瑾复述道。 “斗笠?!”许行素与慕流央对视一眼,还未仔细询问,便听一边路过的学会主事说道。“要说总穿着斗笠的男人,不是城外的猎户吗?” “猎户?”孟小楼疑惑的回过身,帮对方把昨天被水酒沾湿的书文从垃圾下扫出来。“慕城的猎户里有这么个人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的。” “好像是近日从别的城池过来,兜售野果肉类的。”主事扔下这一句抱着书文离开了。 “猎户附近有山?” “慕城与府西城交界,有座府西山,偶尔也有猎户在那边打猎的。”孟小楼解释道。“只是这个带斗笠的,我真没听说过。” “啊这么一提,那个来探病的青年,好像就是从府西来的。”听见何瑾这一句,一直沉吟不语的慕流央终于抬起头,声音平静却似酝酿着风暴。 “去府西。” “真不能通融一下?”许行素为难的咬住食指关节,见城门紧闭,站在城口的侍卫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秦家人是傻吗这个时候封城” 侍卫耸了耸肩。“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抱歉了。” 城池一向被世家所掌控,秦家以排除贼人为名要求关闭城门,而慕城主人没有拒绝,侍卫队也只好听从,虽然就是城里的普通人也知道,秦少爷丢了一整晚,绑匪要逃到府西时间也够了,封城管什么用? 但这些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事情了。 许行素绕着城门走了一周,可高耸入云的城墙怎么看也不像有可以攻克的地方,只好又站回侍卫面前,威胁道。“我说,慕流央出城你们也要拦着?” 侍卫神色一变,可想起慕家那边的态度,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 狐狸 慕家是和慕流央有仇吗!许行素抓着头发想不出原因。明明只是慕家一句话就能解决的的事,为什么偏偏要弄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为了不让慕流央去冒险?不对吧这怎么看都是刁难居多啊! 不远处观望着这边的慕流央见许行素交涉许久没有结果,皱着眉两步上前,命令道。“打开城门。” “小c小少爷!”侍卫眼前一晃,被突然出现的少年迷了眼,他回过神红着脸低下头,说出的话却不尽人意。“抱歉,还是请回吧。” 许行素抬起头,塔楼上连个巡视的人也没有,好像这处城门附近只有这一个守卫而已,他打量着对方,忍不住开始估量,如果只凭他们两个想要干掉这家伙的话,有几成胜算。 慕流央显然也同他想到一处去了,他慢慢又向前踏了一步,侍卫有些不安的后倾,而慕流央眼中的一捧烟雨顷刻凝结成冰,如镜般将眼前人倒映其中,唇微动,吐出冰冷傲慢的一句命令。“开门。” 侍卫似是被操控了一般,目光渐暗,呆滞的回过身将城门推开一道缝隙,许行素愣愣站在原地不动,直到慕流央回身催促,这才一眨眼清醒过来,见对方双眸如常,也只好压住疑惑跟了上去。 那双眼果然是与诸神有关。 天下人族眸色各异,但大多偏深,远远看去无非黑与褐,最浅不过的也就是茶色了,在不同光线下也有些微变化,却不会化为能明显分辨出来的其他颜色。 如慕流央这般,原本是浅而通透的青,又能变为虽然接近c但确实不是同一颜色的蓝,若不是疾病与血统所致,十有八九是与诸神有关。 可是 那一瞬间,连他也被吸引其中,似乎只要如这样一直凝望那片冰原,便别无他求,连世界也无需存在了,可清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任何诸神的气息,且身体自发感觉到了威胁,本能的恐惧着。 如同面对云雨兽或其他什么危险生物一样,将其视作了另一种能产生威胁的c无法被视作同伴的生物,这种恐惧已经被刻在‘人类’的记忆之中,无法被轻易唤醒,也无法被轻易拔除。 这也是诸神的能力之一吗? 城门在他身后小声合拢,念及生死不知的桑衍与秦旭,许行素也顾不得再多想,他追在大步向前的慕流央身后,跟着他向西方走去。 对方许是怒气未消,步子极快,叫许行素累断了两条小短腿也才勉强跟上,慕城之前的荒原上连个人影也没有,沿路除了千篇一律的枯木就是逐渐干涸的泥土等等,千篇一律? 城池与城池间的荒原林野之中,本该是云雨兽的居所,就算是看到人行决定避开,也不应该连兽类行走的痕迹也没有,他们自慕城出来行至这里,怕是连鸟鸣声都不曾听见一二,这太过反常了吧? 许行素驻步回过头,正如他所料想的,明明近在咫尺的慕城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慕流央!”见慕流央仍不停步,许行素连忙跑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虽然被对方拽的身子一倾,还好确实把慕流央拉住了。 “你先回头看一眼,我觉得这里不对,恐怕!?”慕流央缓慢回过身,可那张脸却被狐面所覆盖,许行素呼吸停住,颤抖着手连放开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盯着那张诡异的面容说不出话。 “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慕流央注意到许行素僵硬的表情,他反手握在许行素的脉搏处,手下过于激烈的跳动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许行素不会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奇怪的‘脸红心跳’,那便是受到了惊吓吗? 因为什么? 随着慕流央动起来,刚刚所见也一晃神消失了,许行素俯下身用力呼喘,好半天没缓过劲来,他不敢抬头,怕又被惊吓到,干脆捂住左眼,‘书阁’被动用的一瞬间,许行素终于清醒了起来。 是幻觉。 果然,一抬头,又是那张狐面,纵然他早有预料却还是退了一步,他用力眨了眨眼叫幻觉散去,而这会儿慕流央也终于注意到身后消失无踪的慕城,没有询问许行素为什么受惊,站在原地拧起了眉心。 “是阵法。”他下意识两指握住镯子边缘转了一转,见许行素点头,却没有发表意见,便知道对方并不打算试图破开阵法。 没有必要。 劫匪诱他们前来,自然不会是为了让他一直呆在阵法中饿死的,也许这阵法只是起到引路的作用,顺便扰乱他心神而已,看许行素那副模样,不正是如此吗? 但站在这里也不会有变化,倒不如一路向前,就在他回过身的时候,脚下一顿,好像踩上了什么,低头一看,毛茸茸一团洇在一滩黑色水迹中,旁边散落着两只果子。 许行素蹲下身,这才看清是只死去的狐狸,狐狸叼着果子,那张脸分明是刚刚出现在慕流央脸上c他所看到的幻觉。 狐狸? 为什么偏是狐狸? 应该不是随意渲染气氛只是为了吓他而已。 劫匪很了解慕城中的势力分布,也很了解慕流央与慕家主的冲突,如他所料想的,慕流央确实是独自出城,并且有办法命令侍卫开门,然后一直前行直到走到阵法边缘,也就是狐狸这里。 他所做的事情明显是针对慕流央而来,不像是普通的劫匪,恐怕对其有很深的仇恨,甚至于这种仇恨已经发酵成了带着仪式感的憎恶,他要慕流央因某种外人所不知的隐喻而感到痛苦或悲伤。 他一定是想用这只狐狸代指慕流央本身,叼着果子死去贪婪不自足?愚昧?难不成只是用狐狸讽刺慕流央打扮偏中性这件事? 许行素放下手,眼前黑雾已经消失无踪,他才张口想问问慕流央是否知道些什么,便被慕流央眼中燃烧着的怒火吓了一跳。 果然因其感到愤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 木屋 似乎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慕流央会有如此愤怒的一面,就算是面对慕家主他不也是按捺住了全部的情绪吗?可他现在紧紧攥着拳,天青色的一汪碧水被蒸腾殆尽,下一秒就要将面前全部撕碎似的。 他闭上了眼。 慕流央轻出了一口气,零散的回忆就此沉入湖底。 因愤怒而失去冷静,便是如了他的所愿不是吗?目前最重要的是桑衍与秦旭的安危,迟则生变,他没时间纠结在这点小事上,只是不管那人究竟是谁,只要让他知道就别想再活着看到慕城的晨光了。 他不再去看孤零零躺在那儿的狐尸,大踏步离开了原地。 见他离开,许行素却没有立刻起身,他歪着头等了一会,果然如他所料想的,自另一方向,慕流央快步行来,又站在了离开前的位置,步下的足迹与之前留下的重叠一处,看不出来去的痕迹。 这里就已经是劫匪想让他们抵达的地方了,在阵法被损毁前,无论如何也会重新回到这里,大概很快,就该是主人露面的时候了。 “流央。” 一声很低的呼唤在一旁响起。 见许行素和慕流央都猛地回头盯住自己,凭空出现在树后的少女慌张的退了一步,她一身鹅黄,手抓着衣襟不放,掌下是惊如擂鼓的心跳,却终于战胜畏惧,走到了心上人的面前。 是的,心上人。 正值双七的娇俏少女望向慕流央,虽顾忌着身为世家小姐的矜持,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仍只有慕流央的身影,她看不见旁人,也无法再去思考目前所处的危险,只知道再往前些,便是她终生所倾慕的。 近在咫尺,不是吗? 慕流央看见来人,略带诧异的挑起了眉,他曾把可能策划此事的人选筛过一遍,也疑惑过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他有预感戴斗笠的男人不会亲自到此,但确实没想过先出面的,会是这么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角色。 何姝? 怎么会是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慕流央声音冷淡。 “我c我只是我担心你!见你要出城,就c就跟过来了”似乎是慕流央语气中的冰冷刺伤了她,何姝抿起红艳的唇瓣,在其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咬痕,又不敢叫对方等太久,只能慌乱作答,声音却越来越小。“对不起。” “你们是不是找不到出口了?跟我来吧。”何姝不想听慕流央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所以抢在他之前开口,她迅速转身根本不给慕流央回答的机会,声音虽然平静,可身侧紧紧握起的手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姑且跟过去?许行素与慕流央交换了一个眼神,跟在了何姝身后。 这人出现的莫名其妙惹人怀疑,可正是因为出现的不合理,她所说‘担心’和她表现出的不知所措才显得真实,看上去不像是谎话 但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人谁啊? 慕城里要说倾心慕流央的绝对能从学会排到府西,可真的能以足够身份留在他身边,又不被慕府驱逐的可是少之又少,这附近与他身份相当的也就是桓家的宝贝大小姐了吧,可那姑娘比桑衍还小些,明显不是这一位。 许行素实在压不住八卦的心思了,他凑到慕流央身边小声问道。“这位,谁呀?不至于是未婚妻吧?” 慕流央斜他一眼,冷冷答了一句不认得。 未婚妻?亏他想得出来。 何姝不过是其他城池一个小家族的独女,家族在城池中地位不高,小的都快被挤到城外去了,只是与慕府所属的家族有些联系,曾在慕府宣布继承人的宴会那日,随父亲来过慕城。 那日慕府大宴天下,内宅的主宴还没开始之前,外宅一直是人来人往随意进出的,于是何姝也被带入宅中,恰巧与慕流央有过一面之缘。 后面就是能猜到的剧情了,小少女一见倾心,发誓成为能与其比肩的人,没想到天赋还真的不错,四大学院都来问过,最后为了慕流央进入东亭。 只是进入预备院后,就没怎么听说天赋的事情了,人也低调,除了常年在慕流央院门口等他晨练结束之外,好像总看不到人影。 很出名的一件事是曾经直接对慕家主说过,希望能嫁入慕府,慕家主没有回答,是慕流央说过‘先成为配得上我的人吧’,于是何姝在进入东亭之后,真的向慕府提亲了。 慕家主那边的态度暧昧不明,有些人抱着不屑的心思开个‘真般配呀’之类的玩笑,他也置之不理,明知道慕流央看不上何姝,却对何姝单方面的提亲与宣告,甚至自称未婚妻的行为十分纵容。 看上去像是故意恶心慕流央的样子,反正慕流央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慕家主的心思,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还是能猜到一些。 何姝的出身给人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履历虽然正常,但针对慕府的恶意太多了,所有看上去像是阴谋的存在,都最好是观察一下,慕流央这边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如果何姝懂得分寸,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要是何姝真的干了蠢事惹恼了他,杀了就杀了吧,无论是不是阴谋,拥有绝对力量的慕家,都不会畏惧的。 何姝既然能安安稳稳活到如今,就说明她是个足够聪明的人,这么聪明,如今为什么要在一个必定会被怀疑的时间点冒出头呢?献殷勤?如她所说担心他安危?亦或是已经懒得再隐藏真正目的了? 这个背景看似正常的少女,又和斗笠人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慕流央沉思的时候,许行素已经随着何姝停下了脚步,甚至好心拉了一把慕流央免得他撞到人家身上去,慕流央回过神,一抬头,是座矮小的木屋。 是猎户常会在山上用来储藏货物的那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出现的位置他明明从这里绕过一圈,可不曾见过什么木屋,所以说这里已经是阵法的边缘了,而木屋并非幻觉而是真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 倾慕 何姝屏住呼吸推开门走入屋内,从干净的不正常的矮桌上拎起水壶,倒满一杯,双手捧着递在了慕流央的面前,她抖着手,姿态谦卑,头也不敢抬,懦懦说了几句听不到的话。 慕流央自她身侧走过,并未理会,径自打量起木屋来,他身后的少女似乎早有预料,苦笑一声放下杯子,指尖在杯沿绕过,沾了些许水迹。“流央。” 许行素似乎被她完全忽略了,她眼中只有背着身的慕流央,见他没听见一般,也不恼怒,自顾自说了下去。“流央,你还记得吗?以前在慕家分宅,你我初见的时候。” 她忆起几年前,人声嘈杂,少年自高台长阶而下,他一路行过人群至她身侧,顿步一瞥,她便不可自抑陷入雨后的光风霁月中去。 光风霁月。 那少年身着月白长衫,墨色锦罗般的乌发由玉冠高高束起,眼中似是朝霞,似是朝霞被急雨打落,似是急雨骤晴后的光风霁月。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呢? 那时她手忙脚乱拎起茶壶,险些倒了自己一身,可少年她略有些失望的垂眸,目光落在盛满茶水的杯中。“我也是这般为你斟茶,你也是这般无动于衷。” 年少初遇,一见倾心,家中不肯接受骂她空想,她还是将全部前程压在了慕流央身上,若得不到他不,她必然能得到他。 木屋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也不似还有旁人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么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何姝了,就是他再不愿意听,也只能回过身,等着对方继续下去。 见慕流央终于望向自己,何姝呼吸一乱,可慕流央眼中看不见怀念,于是她急忙说道。“你不记得了吗?就在c就在慕家宣布继承人的宴会上。我记得,那时你发冠上坠着一只小狐狸。” 狐狸? 一直沉默听着的许行素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去打量慕流央的神色,果然对方眸光一暗,瞬间变的不耐烦了起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 慕流央冰冷的问话令何姝心下一痛,却还是固执的继续说了下去。“从那天起,我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嫁你为妻。” “流央,我会保护你。” 何姝眸中的固执让许行素都有些不忍心,面对慕流央毫无温情的c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她声音哽咽起来。“流央我一定会保护你,我会把我全部的温柔都给你——” 她低下头,似乎是抽噎了一声。“就算这样,你也不肯接受我吗?” 许行素听得费力,何姝言语间的感情确实是真的,可她的说法怎么想怎么奇怪,一般女子也许会对倾心之人说‘我会做个好妻子’‘我会努力成为与你比肩的人’,强硬些最多也就是‘我会帮你清理障碍会帮你料理家族’。 保护?慕流央自身到如今的运道应该说是一帆风顺吧,至少外人不曾听说过他有受伤或者遇袭之类的事情,为什么她会说出保护一词? 慕流央没有回答,或者说这就是回答。 于是少女叹了口气。 “慕流央,我呢”她的语气瞬间变得古怪,她抬起头,看起来对此早有预料,唇边勾着的,是掺杂着遗憾和庆幸的笑意。“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果然! 慕流央心中瞬间警惕起来。 少女二指捏起杯沿,手下一倾,茶水被倒在地上,浇湿了一片,她随手将杯子一扔,看向杯子骨碌碌滚向的墙壁,笑问道。“你喜欢那么小的女孩吗?” 杯子应声而碎的同时,那面墙消失于在场三人的视野中。 醒过来的桑衍站起了身。 一直处于黑暗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将睡乱的长发随意扎起,在黑暗中环顾一周,墙壁上是胡乱涂抹的血字,走廊仍旧没有尽头并未发现与昨日不同的地方。 昨日两人靠在墙边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来,便各自休息,虽然约定了守夜,但毕竟年幼,桑衍很快撑不住睡着了,而秦旭桑衍听着秦旭均匀的呼吸声,无言跨过他歪倒在地的身体,往远处走了些。 天亮了么?绝对的寂静中她沉默的思考着。 她二人彻夜未归,慕流央也许不知,但许行素定会发现,他不知如何回到东亭所以只能滞留慕城,必然一早就会去通知慕流央,劫匪本就是冲着慕流央而来,不太可能拦着他到这里,所以只要天再亮些就好了。 嗯? 面前的墙壁如涂料般溶解了,骤然射入的刺目日光令她忍不住眯起眼睛,黑暗被驱散,取而代之是晨风与荒原上的气息,当然,还有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喜欢的,是这么小的女孩子吗?” 桑衍看不懂现在的状况,只抬脚踹了踹睡得正香的秦旭,往慕流央这边走来,还没跨过原本是墙壁的地方,便被焦急走上前的许行素拉住了手。 “没事吧?”许行素快速将她打量了一番,见除了衣衫上满是灰尘之外没有什么明显伤口,这才放下了心。“怪我,我不该离开的。” 若他也被一起带入这里,有‘书阁’的帮助,说不定不用在这里呆这么久虽说要真有什么危险,恐怕他又成了累赘就是了。 慕流央没有回答少女的问话,反正妒忌又不会因为他一句不喜欢就消失不见,他伸手用拇指抹去桑衍脸颊边沿一道灰尘,回身问道。“是你绑架了他们?” “她算什么呀也配跟在你身边?你这么美丽的存在,应该一直一直看着我才对。”少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有些心声已经憋了太久,反正除了慕流央之外的几个已经可以当做死人了,这些话当然要说给他听。 “慕流央你应该喜欢我,应该除了我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其他会扰乱你心思的事情,早该被料理掉了,拖延到如今——” 不过是她舍不得。 “这女人疯了吧”秦旭才被桑衍踢醒就听见有人在对慕流央表白,他是真没想到会有人对慕流央这么死心塌地,居然敢干涉他的事情,因为没睡醒脑袋还晕着,就顺嘴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 危机 “风灵!”这一句许是戳到了少女的痛处,少女瞳孔一缩,压着怒火喊了一声,有什么从木屋外一跃而过,重重将刚站直身的秦旭压在了墙面上。 毫无防备的秦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撞出去了,他脑后一痛,眼前模糊起来,顺着墙滑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凶手踏着轻巧的步子回过身,长尾一抖,凶狠的眼死死盯住了慕流央。 是只风黎兽。 身形纤瘦修长,能蜷缩成极小的球体,完全站起身却足有人高,虽独居却很少能在猎人的名单中看见它,是极为凶狠的兽类。 他出名的地方并不是力量,长尾小耳的风黎兽是黎兽中速度最快的一个,就是速度相关的诸神也很少能与其一较高下。 只是风黎兽数量极少,大多居于北方深林之中,又为何会出现在生长于东方的何姝手中呢? 在场的秦旭昏过去了,许行素派不上用场,桑衍的火焰说不定对其不起效果,慕流央也许能对敌,但风黎兽若要拼着受伤将其击杀,也不过是少女一句命令而已。 风黎兽并未得到攻击的命令,便在窄小的走廊间来回走动,目光却始终落在慕流央身上,慕流央警惕着前方,开口问道。“是什么人让你来的?或者说——” 以何姝的身份,不可能得到这样一只被驯养好的风黎兽,少女唤它名字时并未有丝毫兴奋,明显是见惯了这东西,真的是从谁手中得到的吗? “你是什么人?” “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些。” 少女低声笑了,声音带着诡异的宠溺,她走到桑衍面前,几人都因虎视眈眈的风黎兽不敢妄动,而少女端着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疑惑道。“黑乎乎的,也不好看,他怎么会叫这么奇怪的东西跟在身边?” 不过是个孤儿而已,以为自己有些天赋就能得到幸运,恐怕这会儿已经被吓傻了吧?又怎么配放在慕流央身边?少女压不住唇角勾起的弧度,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桑衍抬了抬头,直望向她瞳眸深处。 被她眸中的黑色吓住,少女退了一步,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少女眉头一皱,欲盖弥彰般俯下身凑近,匆忙开口。“怎么,还想反驳不成?”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木屋中。 在风黎兽焦躁的低吼声中桑衍仍抬着手,少女震惊的睁大了眼,脸侧正落着一个娇小的巴掌印,耳边是桑衍稚嫩又毫无波澜的嗓音。“你又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少女这幅模样,桑衍就意外的想打下去,反正她不动手慕流央也要动手了。 对她来说,战斗是无法避免的,所以谨慎和回避也无需存在,如果风黎兽真的就这么扑上来,杀掉就是了。 就是她不动手,最后那个尖牙利齿的大个子还是要扑上来的对吧? 桑衍力度不大,可少女打出生开始就没人敢这么对待过她,她听见桑衍的话,愣在原地剧烈喘息着说不出话,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慕流央,慕流央当然不会理会,自怀中取出手帕,给桑衍擦了擦掌心。 为了配合二人的表演,许行素十分会意的牵住桑衍另一只手,声音怎么听怎么是在忍笑。“别挨脏了,会生病的。” “好。”自知被气昏了头的少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她退后几步走出木屋,几人警惕起来,同时屋门被猛地关紧,伴随着少女咬牙切齿的呼呵声。“风灵,吃了她!” “阿衍!” 风声呼啸而过。 风灵又一次看向被慕流央紧紧搂在怀中勉强避开的桑衍,奔跃时带起的疾风将许行素掀倒在地,他没去关注蝼蚁般蜷缩着爬起的许行素,黝黑兽瞳中凶光毕露,没留给慕流央太多反应时间便压低身子冲了上去。 浅灰色的皮毛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银线,兽吼与风声重重打入耳中,连辨别方位的唯一方法也被阻止,狭小阴暗的木屋中不适合战斗,带着三个拖累的慕流央似乎已经无计可施。 他猛一抬臂,一把短刀出现在掌中,与头顶挥下指爪的风灵相撞,凶兽正以自身重量用力压下,利刃对准着桑衍紧抿失色的唇,于是慕流央将怀中桑衍一把扔向旁处,拼着受伤拦住了风灵的去路。 听从主人命令的风灵却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既然前冲的势头已经无法止住,便借势越过慕流央头顶出现在侧旁,眼见着利爪近在咫尺,慕流央呼吸一滞,高声喝道。 “停下!” 风灵仅仅是一顿,但却好歹给了桑衍些许的反应时间,和许行素滚做一团的她来不及起身,掌间黑焰在地上凝做一线突然爆裂,瞬间燃起的焰墙终于堪堪将风灵拦在身前。 燃烧着的火焰温度滚烫,似乎连炸裂声都一清二楚,因对火焰本能的畏惧,凶兽只得止步,不安的压低身体来回踱步,却忘记了自己正背对着的,并不是毫无威胁的对手,于是短刀被用力扎入颈侧,他嚎叫一声猛地挣扎起来。 一击得手,慕流央在风灵发疯之前,便轻巧后跃落在了角落中,凶兽因利器拔出被刀刃割开了更深的伤口,鲜血喷涌,慕流央并未理会衣摆处溅上的血渍,暗暗松下一口气,幸好是这畜生没有针对他 兽类并无命魂,故此桑衍的幻觉只能影响他的眼与精神,不能真实的攻击,若是二者正面交锋,他必然会被拖到体力耗尽,或因受伤无法行动,到时候一旦凶兽意识到火焰只是幻觉,而桑衍却没有足够力量去创造更真实的幻觉 三人也只有被吃掉一个下场。 不过现在只要风灵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嗯?! 受了致命伤的野兽迅速平静下来,失血对他来说仿若不碍事一般,他仍盯着火焰c与火焰后和他对视的桑衍,喉咙中挤出一声古怪的鸣叫来。 许行素猛一抬头,因覆满黑翳而失明的左眼阻碍了视野,但他仍注意到对方浅灰毛发上几乎与灰色融为一体的纹路,细看那些线条似是随意而行,擅自回勾至,可远远看去分明像是一滩云雾。 云雨兽。 这不是什么风黎,根本就是云雨兽所拟态的—— “桑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 选择 瞬间消失的风灵又瞬间出现在桑衍面前,面对即将落下的利爪,许行素几乎是本能的转身将桑衍按倒在地,桑衍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推向一旁,于是伴着破空之声,利爪挨着许行素颈侧划过,在桑衍肩头留下了三个血洞。 趁他这一击的间歇,桑衍滚起身与慕流央会合一处,慕流央看见她肩头被血与黑雾所覆盖,却没有时间言语,他拦在桑衍身前,握着刀的手越发用力。 这么久还没有将面前的小虫子处理掉,风灵有些意外,他的长尾绕过后腿上下摇晃,似乎开始考虑起了更稳妥的方式,比如先使慕流央失去战力,干掉看起来很碍事的许行素,再叼起桑衍把她的身体咬穿。 本来是要被抓断脖子的许行素捡回一条命,他按住胸口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无意识的用力呼吸着,眼前似乎无解的一幕被他全部纳入眼底。 云雨兽依靠图腾存在,身体中也有与命魂相似的‘核心’,可每只云雨兽的核心都不相同,就如他们拟态后图腾所展现的位置也不一样。 既然失血对他没有影响,那么眉心c胸口这些致命处也许也不起效,唯有知道对方的核心所在,才能化解此局。 若慕流央攻击他关节处,使其暂时失去挥爪的能力,趁此由他唤醒秦旭,只要秦旭张开结界便能挡住一击,待风灵跃起 来不及c来不及。 风灵咬下去便好不是吗?等等,咬下去。他有见过风灵张口吗?为什么明明有着满口利齿却不动用呢,是在保护着什么吗? 风灵不曾发出大声的吼叫,连最初风声中夹杂的低吼,也并不像是大型野兽所发出的。且既然失血与疼痛对他无用,这样一个极为聪明的生物,为什么会为了颈侧的伤口而自乱阵脚呢? 他喉中所保护的秘密,要赌一把吗? “嗓子!”许行素的声音淹没在短兵相接的金属声中,并非喉咙而是嗓中,他指着喉口不知道慕流央是否能理解,却也没有时间讲给对方去听了。 与风灵对峙的慕流央轻一出气,短刀走势一变扎入它吻部用力撬开,在吼叫声中短刀竖在了野兽口中,他抬起手,却被一只白嫩手掌捷足先登。 阿衍? 此时伸手,若风灵口一合,必然手臂会被咬断,这种危险的事情,又怎么能叫桑衍她—— 风灵果然拼着上膛被扎穿也要合口,在刀刃自鼻端顶出的瞬间,风灵的牙却撞入了极韧的雾气中,与平时都不同的厚重黑雾自桑衍指尖蔓延,直至与肩上连成一片,不断腐蚀着风灵咬下的力量。 不等风灵再用些力,薄而易折的核心便被桑衍屈指纳入掌中,些微握紧碾为粉末,风灵眼中的光亮暗去了,它跪倒在桑衍面前,脑袋重重摔在地面上。 终于能好好喘息的许行素走到二人身侧,可还未开口,桑衍便略抬起头,空旷的眸光盯住自己手下败将的尸体,那些黑雾未曾消失,反而自她手指c裙摆c发间不断涌出,翻腾着向风灵而去。 “阿衍?”慕流央心道桑衍情况不对,可才抬了一步,便被许行素拦在了身后,他挡着慕流央不断后退,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 那些黑雾慢慢缚住风灵前肢,它所行经之处,正值壮年的c属于风黎兽的身躯,正如血肉流失般干瘪下去,嵌在颌骨之间的短刀,也因失去支撑掉落在地,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木屋中格外清晰。 终于风灵的整个身体都被如此蚕食了,黑雾溃散开,化作薄薄灰色爬回桑衍手掌之内,可许行素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拦住慕流央的手臂正微微颤抖着,能视物的右瞳中满是不甘。 面前的,也许并非桑衍,甚至也许并非人类,只是个如果能得到食物,那么为此不畏惧一切c也将一切视作无物的——怪物。 为什么,偏是桑衍? 那些黑雾似乎注意到了身后,从她发间探着头,预示着不详,许行素心知对方无法靠外力醒来,便也不打算过多言语,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跑’字。 “跑?” “你跑就是了。” 听见许行素的话,慕流央看着眼前硬拦在他身前的小不点,啧了一声没有回答。 跑? 让他跑他也得狠得下心啊。 桑衍若真的暴走,丁点大的许行素能管什么用?还不如是他 桑衍回过身,瞳眸如深井望不见底,如若跌落,便将陷入无止境的黑暗与冰冷中去,任由绝望漫过口鼻,封住呼吸,直至溺亡。 那双眼也正是她的命运。 诸神——神明的眷属,流淌在血脉中的力量,会在神明身体中日益膨胀,可神明生来便拥有抑制其肆无忌惮发展下去的血脉,所以他们拥有力量,并且掌控着这些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人类的身体却无法容纳诸神。 没有抑制其膨胀的血脉,种下诸神者身体中的力量会逐日增加,直到命魂所能容纳的极限,然后便是扑面而来的饥饿感,若没有足够的进食,便首先吞吃掉诸神宿主的情感与意识,腐蚀命魂,直至死亡。 若想活下去,便如同怪物般将同伴蚕食殆尽。 东亭知晓c许行素知晓c曾见证过无数实验的学者们同样知晓,故此将诸神种在身体中这种被绝对禁止的行为,就算是研究也不可能容许。 许行素不知桑衍为什么能从力量觉醒的状态中醒来,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幸运,只知道也许某一日,他以为的桑衍会如这般向他走来,也如这般化身为魔,变成同那时燃烧着火焰的怪物一模一样的存在。 只是,至少他拥有‘书阁’,至少他决定去保护桑衍,只要让他成长起来,依靠书阁和他自己的智慧,一定能知道桑衍反复陷入觉醒的原因,也一定能有办法将她从既定的死亡中带回来。 出生在实验场中的桑衍并非是作为人类降临于世,但谁也没有剥夺她前行并作出选择的权利。 她确实失去了情感,可她不是怪物。 桑衍会站在原地等待东亭拉住她的手,会信任并学着回应慕流央的喜爱,会推开他替他去受伤,会因他人眸中的恐惧低下头,也会喜欢温暖与温柔的地方。 只要给她一个做出选择的机会—— 只要能给他们一个做出选择的机会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 呼唤 “阿衍。” 慕流央并未拒绝许行素的保护,他在许行素身后抬起头,望进桑衍眸中,然后唤着她的名字。 也许是出身的缘故,慕流央声音中总带着两分漫不经心,可他此时一句阿衍认真的不可思议,他不知桑衍能否听见他的话语,可他却一定要说。 “阿衍。” “我是慕流央。” 桑衍正置身于寂静到连呼吸都听不见的地方。 空白而安宁的世界中,她独身一人前行,漫无目的,她所走过的地方,正逐一被黑雾所侵蚀,世界不断崩塌坠入黑暗,而黑暗紧随其身。 桑衍没有回头。 如同过去的很多日子一样,她知道身后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可那是太平常的事情了,就算回过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阿衍。” 从黑暗中传来了声音。 有谁在说话,有谁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对了,这是她的名字。 是母亲用指尖的温柔笔触在灰尘中书绘而成,是父亲带着兴奋与满足喃喃自语的桑衍二字,她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祝福,人们所期待的也并不是她本身。 可她还是出生了。 怀抱着心愿,怀抱着心愿未了。 桑衍退了一步。 她对上许行素警惕的双眼,立刻如往常一样低下头,许行素这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他心知桑衍已经被叫回,但保险起见,还是僵着身子唤她一句桑衍。 “嗯。”桑衍声音很低,但确确实实回答了。 桑衍低着头,垂落的视线中许行素正向她走来,然后抓住她身侧蜷着的手掌,纤细的五指被完全纳入掌心,他随手拎起衣服一角,为桑衍擦拭着污物。 慕流央目光落在一旁的尸体上,那东西现在只剩薄薄一层皮毛裹着骨头了,就像是被什么邪门的功法吸食了一样,就算是他也做不出任何评价。 “你最好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许行素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很快闭上了嘴,并没有重复一遍的意思。 没有得到回答,沉默有些太久了,他手下一顿,威胁的对象是刚刚才被放弃的初恋c默契的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同伴。“如果你不能保守秘密的话” “就杀了我,是吗?” 慕流央轻笑一声似是嘲讽,凌乱黑发下原本清冷的容颜立刻艳丽起来,就算知道对方是个男人,许行素也受不了的红着脸别过头,于是桑衍已经擦干净的小手立刻被抢走了。“你狠得下心?” “我有什么狠不下心的啊?慕小少爷?” 许行素仿若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声小少爷,而慕流央微微一怔,夸张的做出了哑然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缓慢试探着问道。“原来你知道了?” “你是把我当傻子吗?”许行素被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刺激到了,不怒反笑,他真是花了眼会把这么一个恶劣的家伙当做美人?美则美矣,有毒! 桑衍不理会二人的玩闹,她没有拒绝许行素的质疑,但手指又握紧了些,她们是伙伴,是对方可以信任的人,不是吗? 她拉着慕流央走到秦旭身侧,被迫中断声讨的许行素也立刻围了上来,其实要不是桑衍过来,恐怕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就把还躺在这儿c目前生死不明的秦旭给干脆的忘掉了。 秦旭头枕着墙,半坐半躺,昏过去之前因为受到撞击,手一直本能的捂着腹部,其实风灵出现时候只是以肩为武器撞了一下,冲力不大没有下死手,秦旭昏过去主要是因为后脑撞在了墙上,所以瞬间就失去意识了。 若幸运的话只是晕过去或者皮外伤,把他叫醒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可若是倒霉的叫里面什么重要的器官受到了震荡,恐怕他这一睡就醒不过来了。 慕流央伸手摸了摸他脑后,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他收回手按在秦旭肩上晃了晃,对方仍沉沉睡着没有醒来。“秦旭?” 许行素瞥了一眼,虽然当时事发突然,但他仍清楚记得秦旭受击的状态,稍一分析就知道他没什么事,不过总等着他也不是个办法。 木屋外安静的似乎空无一人,但少女反身回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危险,若秦旭一直不醒,他们也不敢带着这个累赘去闯,只能暂且歇在这里,可时间越久越容易突发事端不是吗? “我来。”见慕流央晃动的漫不经心,许行素坏笑了一声,他拉起秦旭垂落的手,对准那张白白胖胖的小脸‘啪啪’落了两个巴掌。这可是为了他能尽快醒过来,才不对他之前一直看笑话的行为所做的报复呢诶嘿嘿嘿。 见许行素下手比自己还狠,慕流央不自然的偏开了视线,活生生被打醒的秦旭晕乎乎睁开眼,感觉到手背撞在地上摔得生疼,还不等他提出疑问,便被眼前一地的血迹吓了一跳。“这c这怎么了?” “你被风黎兽撞昏过去了,就是我们杀掉的这只,喏。”慕流央用脚指了指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风灵,不经意站到侧面挡住了秦旭原本要望过来的视线。 秦旭脑袋晕的厉害,胃里也翻江倒海想吐,没太注意他的举动,正想起身,用手撑了一下地板,立刻疼的又坐了回去。“我手?怎么这么疼啊” “咳。” 一声极轻的古怪声音响起。 见几人望来,正用手背抵着唇的桑衍没有言语,冰冷的眸子里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但秦旭分明感觉对方是忍笑忍到咳出声音了,在笑什么?能让桑衍都笑出声的,是他吗?他怎么了? 桑衍笑了? 原本望天望地一脸无辜的许行素立刻看过来,桑衍放下手,紧抿着唇,但眼角些微的弧度还是暴露了她的笑意。 并不知道如何去笑的小姑娘只好用喉中发出的气音来掩饰,许行素和慕流央都没有戳穿她,对望一眼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把注意力落在了秦旭身上,准确的说是他脸侧几道红彤彤的印痕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 休憩 重新站起身的秦旭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衣裤边角有灰尘和血迹之外,好像没有什么不太得体的地方啊,手背有点红,可能是刚刚在地上擦伤了吧,苦思冥想没有得到答案,秦旭也只好放弃思考。 “既然醒了,就”慕流央才一抬步便脱力的身子一晃,虽然很快稳住了,但还是被桑衍强拉着走到了没有染脏的地方坐下,他有些嫌弃的席地而坐,忍不住声音里掺上了两分抱怨。“我没事的” “歇一歇。”三人都已经累坏了,而秦旭晕的恐怕步子都迈不开,强行争取这一点时间并没有什么意义,外面有阵法他们走不出荒原,必然要和少女对上,如果还有第二只云雨兽的话这次要拿什么应对呢? 面对桑衍难得的强硬,慕流央也只好闭口不言。 秦旭按着额头总算觉得好些了,他走到一边拍了拍身上灰尘,开口问道。“我说你这又是得罪了谁?为了对付你他可是拿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里面有个房间,用血写着你的名字。”听见桑衍的话,慕流央偏头望向黑暗中的走廊,此时木屋中自门缝泄露出些微光芒,却还是不足以驱散黑暗。 “我的名字?”慕流央皱起眉。 “以生身换你失去命魂,厉害吧。”秦旭虽然说得无所谓,但眼中仍隐隐带着担忧。 生身即来处,即家世c血统c身份,失去生身的人连名字也会失去,当然也只有这个才能与命魂的重要性相提并论。 失去生身不会死去,但无来处也无去处,最终必将独自一人孤独而痛苦的消亡于天地间,就如同命魂被毁成为废人后,已经可以预见到的悲惨前景。 听见这一句,慕流央立刻明白过来,某个诡术的修习者,在这个地方步下灵堂等他前来,然后希望他失去命魂,并且,活着走出这片荒原。 这样对他或慕家的打击确实是最大的,以此获利的人也确实数不胜数,可只要被慕家了解任何线索,就一定会被抓住,这般明目张胆,摆明了不怕报复 “慕城可是东方的最中心,紧挨着东亭,在这里若是暴露了踪迹,想逃走不容易吧”秦旭所言也正是慕流央所想。 “即便这样也一定要对你下手,若不是外力导致他必须这么做,那就是等的太久忍不了了。”许行素不奇怪慕小少爷会被人盯住,只是敢于下手的倒是不多。“布下灵堂的人,我觉得并不是云雨兽的主人。” “你还知道灵堂啊?”秦旭稍感意外,没想到一个不过十岁的少年,会对这些连大家族都少有涉及的东西有所了解,他还以为这人就是个见了美人走不动道,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家伙呢。 接收到许行素鄙视的目光,秦旭立刻瞪了回去,见二人顾不得正事打闹起来,慕流央也只能无奈的笑一声。 桑衍突然开口道。“确实不是那个人。” “我也觉得不是,她好像很喜欢慕流央的样子,就算是想废了他据为己有,也没必要赌上生身。”许行素立刻接口。 “那个疯女人既然有云雨兽,就不是一般的出身,出身这么好,何必用诅咒这种办法呢以生身换命魂,这肯定是什么都没有了才敢做出的决定。” 秦旭难得动了动脑子,不过他更好奇的是桑衍为什么那么肯定。“我说桑衍小姐。” 他口中不礼貌的‘我说你’三个字,在桑衍望过来的瞬间吞回了腹中。“你怎么确定不是那个人的?” 桑衍并未给出回答。 心知恐怕桑衍是从外溢的情绪中断定的,许行素立刻岔开了话题。“你们除了灵堂,没别的发现了吗?” “有,绑匪雇了两个其他城池的人来演了场戏给我们看,要把责任往慕家主身上推,估计是想挑起秦慕两家的矛盾。” “往慕家主身上推?”简单叙述后,秦旭胸有成竹的分析立刻被许行素否定了。“不对,挑拨离间确实是挑拨离间,但是,怎么觉得这话是说给慕流央听的呢” 这事牵扯到一个秦家子弟,两个东亭预备院的学生,若是慕流央同这三人都在这里发生意外,最大的受益者肯定是占据三分之一东方的桓家,为了洗清嫌疑,桓家也必然出动人手一起追查这件事。 既然整个东方都动荡起来,因为担忧会累及自家,所以如果没有绝对的理由,整个天下都不会选择包庇与放纵,到时候天涯海角都是罗网,贼人被抓住也只是时间问题。 挑拨慕秦两家的关系有什么用?因为死的人只是旁支,秦家也许会相信是慕家下手,懒得再追究,可预备院的天才死了,东亭怎么肯善罢甘休?反而不会轻信一家之言。 放身份不高的秦旭回去,却把东亭的弟子毒傻,这计策他有点看不懂啊。 还有一种假设 “他想要流央,和慕家产生分歧。”桑衍声音很缓,但判断的十分正确。 一直沉思着一言不发的慕流央抬起头,整个绑架事件笼罩着的迷雾终于被拨开,他与已经有所怀疑的许行素交换了神色,惹得秦旭稍有不满的开口。 “你们几个,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之所以不想用更稳妥的方式,无非是因为仇恨,可这份仇恨却并非以我为中心,他真正恨的人是慕家,是慕家正堂主位上坐着的家主大人。” 慕流央朱唇中吐出的讽刺,并不比灵堂中的憎恨更少些,在他口中以敬称出现的‘家主大人’,似乎只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他对慕家极为熟悉,对慕流央和慕家主之间的分歧也很清楚,目的并不是真的让慕流央相信这是慕家主做的,而是” 许行素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而是希望在失去命魂之后,慕流央能明白此事因慕家主而起,也因此憎恨害他失去命魂的慕家。” 确实,慕流央与慕家本就间隙极深,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完这一场剧本,结局必然如许行素所说,怨怼化为憎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 偷窥 已经失去全部亲人的慕家主,对虽然并不亲近c但至少还在身边的慕流央,报以很大的期许,如果连他也落入这般境地,慕家只有孤注一掷,无论是否行差踏错,也只能不断做出选择,直至灭亡为止。 “要这么说,该不会是你那个倒霉叔叔干的吧。”秦旭见慕流央神色一冷,立刻闭上嘴,不再多言。 “那个人不会过来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桑衍推开了门,向屋外左右一探,是荒原与晨起过于强硬的日光,太阳挂在最东,似乎连位置都没有变过。 荒原上依旧没有人行痕迹,桑衍能察觉到阵法运作带动的力量,可若不动用黑雾,凭她自己想破坏阵法确实很难,但如果再动用黑雾,是否还能如今日般清醒过来呢? 许行素赶到桑衍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他望了眼茫茫无垠的荒原,什么也没说,大踏步站在了木屋之前,桑衍用力拉住了他本要放开的手,许行素回过头,安慰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命魂破裂的话。 你会死。 桑衍的话没能说出口,少年人坚定的深吸一口气,黑翳浮现,没有过多言语,幸而不久,他便回过头,声音带着兴奋。“这个阵法叫我破解还是有点难,不过我知道方向,我们以木屋为标志,向左走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向左走?”秦旭四处打量了一圈,没看出区别。 “这个人的阵法很高明,都是建立在真实之上,我们迷失的只是方向而已,其实离慕城很”许行素话音一顿,突然跪倒下来。 桑衍一惊急忙去扶,但许行素倒的太急,幸好慕流央替她托了一把,将许行素的身子倾向自己肩头,许行素用力抓着心口的衣服,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回去。去找东亭。”慕流央从没见过桑衍表现出如此强烈的焦急,她扯着许行素的袖子不肯放手,声音带了一点颤抖,又重复道。“去找东亭。” “我知道了。”慕流央稍一倾身将许行素整个背起,映着日光而去。 黄衣少女独自站在黑暗中。 房间狭小,与她这位锦衣玉饰的大小姐十分不相配,可少女也已经懒得在意了,她紧盯着屋中唯一的光源——她面前正缓慢散发光辉的圆珠。 黑白相间的珠子乍一看像是眼睛,却比人眼大些,正悬在空中c少女掌间,风灵在眼睛被完全损毁之前的所闻所见,正通过这珠子,被少女所得知。 最后的一切,消失于逐渐蔓延的黑雾之上。 画面已经消失,可少女仍呆立在原地,神色恍然。 “姝姑娘,他们已经离开了,要去追吗?”侍女提着灯火推门入内,这一声把半云姝惊醒,手一颤珠子瞬间掉落,幸好她手疾眼快一俯身,在落地前将其接在掌心。 她没有回答侍女的问话,手指攀上脸颊遮住眼睛,似乎还在回味自己所见的画面,侍女静侍片刻,提醒般轻声出言。“姝姑娘?” 捂着眼的少女突然发出了一声低笑,她笑声断断续续,却停不下来,好一会儿才喘息着咳嗽了两声,呢喃道。“那是个怪物啊。” 那片黑雾,绝对不会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 确实,吞吃血肉这种事,诡术也能做出基本相同的效果,可是由于诡术需要憎恨,憎恨会影响人的心智,为了防止意志不坚定的幼童因此堕落,所有诡术修习的‘正道’世家,都不会让自家年幼的子弟接触这些。 各家对年幼的释义不同,能够熟练使用诡术的时间也不一,但能确定的是,任何能在在七八岁熟练使用诡术的孩子,都并非正道出身。 既然不是处于灰色地带,被默认存在的诡术‘正道’,那便是只要露面就将被天下所清缴的邪道,便是——怪物。 侍女沉默着站在一旁,对主人畏惧到浑身颤抖,偏偏眸中满是兴奋的诡异模样视若无睹,好像个只会听从命令的行尸走肉一般。 听令,思考主人的担忧并适当提点,除此之外都不是她应该插手的事情,或者说她并没有被赋予除此之外的能力。 “这么明显的事情,东亭他能不懂?弄了个怪物养在预备院也不晓得别的学院清不清楚这件事。”半云姝在狭小的房间内走来走去,侍女手中的灯光映着她娇俏的脸颊,还有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恐惧吗?恐惧。 风灵是她手中最强的一个,虽然是拟态为风黎,但云雨图腾所蕴藏的力量却比普通兽类多得多,桑衍只有那么小一点,能在风灵的攻击下全身而退不说,将云雨兽吞吃却没有爆体而亡,甚至没有丝毫不适 若给她时间再成长一些,恐怕只她一人对付那只云雨兽也不在话下,这样惊人的怪物,怎能不让她恐惧? 可是说起兴奋,也足够兴奋。 四方天下互相制衡,同处一方的世家们虽说明面上是盟友,但估计早就对收敛了全部天才的学院十分不满了,而学院之间都想让自己成为最强的一个,所以只要有可以攻击的弱点,绝对会不遗余力。 收留不正来由的c有可能会产生威胁的怪物,多么正义又多么道貌岸然的理由啊?虽说这也许不足以撼动东亭的位置,但只要天下动荡,对见不得光的诡术世家来说,就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上报家族之后,也是她和哥哥浑水摸鱼的好时候不是吗? 半云姝对情绪的控制有些不稳定,许是受够了装成何姝的样子,一想到不用再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就抑制不住的想笑出声来。 虽然并没能得到慕流央,这几年的努力全部白费了,但她发现了更有利的筹码,就算得不到慕流央,至少能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回到家族中去。 如果她能回去,作为顺位第一继承人的哥哥不用再担心她的安危,在继承人的战争中也算有了帮手,到时候哥哥拿下家主之位,她想要慕流央,看在她是功臣的份上,哥哥也会帮她的。 完美。 “完美的不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 猗湖亲启 半云姝声音激动,她往桌边一坐,优雅的叠起双腿,指节敲了敲桌面吩咐侍女去拿纸笔,侍女领命离开,她退下食指上另一枚紫玉戒指,摩擦把玩的同时,仍在思考。 光靠她手中的‘黑白眼’肯定是不行,先不说这东西只有修习功法的人才能看到,黑白眼是下在人c兽眼睛上的一种诡术,别人一看就知道了,就算信了东亭有鬼,也一定要抓住她问个清楚的。 把自己搭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诱东亭出来,驱使云雨兽攻击桑衍,再用普通的记录刻印录下桑衍战斗的画面,这才是如今的可行之计,只是 她之所以要和那个斗笠人合作,就是因为她手里除了两个云雨兽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手,要怎么诱东亭离开呢?看来还是要哥哥过来一趟才行。 只是哥哥在族中情况不好,这信直接交给他说不定会发生意外,得让别人转交,为防万一,信也不要写的太清楚了,该怎么写呢? 半云姝指尖挨着桌面,随意画下几个字,低声呢喃道。 “猗湖亲启,兄长大人近日可好?” 正午时分,慕府。 先前在慕府门前叫嚣的秦府主事,如今正坐在慕府之中,虽然只是门廊后的一间厢房,但总算是踏进慕府的大门了,还有管家作陪,待遇立刻高了不少。 但秦府主事这会儿可顾不得自满,他坐在桌前几欲起身,不断向门口张望,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焦急的连衣角都抓出了褶皱。 有侍女慢悠悠将茶水奉上,稍一行礼退到一旁侍立着的仆人中去了,管家似乎没发现他神情焦急似的,笑着开口道。“秦主事,请。” “好,好。”秦主事又瞥了眼门口,这才不安的收回目光,两手端起杯子没多想便一口灌下。“噗——” 滚烫的茶水瞬间入喉,被秦主事一口喷出,他狼狈的站起身,衣摆满是茶渍,此时定是有话要说了,可偏偏舌头通红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见此,一旁的侍女们都眼神乱飘,唇瓣紧抿,有几个憋不住的嗤笑出声,掩饰般扭过头,结果还没整理好表情,便又嗤的一声。 “您急什么呀?”慕曲自然不会像这些个没段位的侍女一般偷笑,他似是没看见秦主事狼狈的模样,一招手吩咐道。“还不快给秦主事换一杯?” 侍女们推搡几下,于是便有一个倒霉的被点了名,她面带微笑应声走到桌前,收了被重重丢在桌上的杯子,回过身还没走几步,就笑出了声。 秦主气的面色涨红,可看着坐在他面前的慕曲并无训斥的打算,又不敢在慕府上训人,忍了又忍,终于听见外门突然吵闹起来,也顾不得喝茶了,站起身刚想开口,见到来人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来人正是慕流央,慕曲起身恭迎,一看他衣衫脏乱便心下一跳,还没等仔细询问,慕少爷便侧过身手一摊,声音怎么听怎么讽刺。“哟秦主事,怕是等急了吧?快,还你一个少爷。” 秦旭自然不会真从他身前过,也由不得他做些什么,早就按捺不住怒火的秦主事便先扯住了他的衣服。“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 “一天到晚就知道和些”发觉自己对待秦旭的态度有些太过嚣张了,他咳一声欲盖弥彰的放开手,一眼看见他身后扶着许行素靠在门边的桑衍,火气有了发泄的对象。“你们两个,知道这是谁吗?!若是有个三——” “这可是预备院的学生,轮的着你来训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慕流央硬堵了回去,秦主事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虽说衣服一脏就有些看不出样式,但那之上的纹路就是把他脑袋摘下来,他都记得住。 说都已经说了,不上不下吊在这儿实在太丢人,可慕少爷明显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他懒散的张开手臂,任由侍女为其退下外披,一旁早有人抱着新衣准备为其换上。“给你个主事当当,真以为自己有身份了不成?” 秦旭年幼,又不受在意,自从来到主族就一直是秦主事带着,秦主事也是秦家分宅里唯一由主族指派c不是谁的眼线c也不掺杂任何旁系背景的人,无论如何秦旭也只能听从他的话,并指望他来保护自己。 在秦府分宅作威作福了太久,宅子里唯一的主人也任其呵斥,秦主事早就飘得不知道多高了,此时叫他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简直是一口气憋在喉中不上不下,憋得烧心,偏又不敢回应。 被他偷偷瞪着的桑衍面无表情的望回去,唇一动,吐出两个字。“道歉。” “道什么?我?!”败给桑衍冰冷的注视,他终于抽动着嘴角,挤出一句对不起来。“是我不对,冲撞了几位,您别往心里去。” 见他终于有个奴才样子了,慕流央轻哼一声算是放过了他,秦主事立刻拉住秦旭的手,什么也不说的穿过外门离开了。 “行了,我回东亭了。”慕流央见桑衍盯着秦主事的背影,心知她担忧现在还半睡半醒的许行素,一抖衣衫叫正帮他整理衣领的侍女们退开,转身替桑衍扶住了自己站不稳的许行素。 “流央少爷,您衣服也脏了,不收拾一下吗?”慕曲目光隐晦的落在桑衍身上,轻的几乎察觉不到,温和的诱导道。“这两位也一定累了吧,不如” 慕流央眸光一动,慕曲便立刻止住了话语,见两人无言的对峙着,桑衍伸过手,拉了拉慕流央的衣摆,轻声出言。“走吧。” “好。”慕流央笑了起来,回握住她的手。 书房之中,慕府的主人正立于窗前。 “少主平安无事,已经回府,只是仍要回东亭去。”一个侍从低声回报。“是不是” 慕垠沉默片刻,声音冷淡。“由他去吧。” 侍从应声退出了房内。 慕垠伫立许久才动了动身子,他一偏头,视线落在书柜后不起眼处一副画像之上,画上是同他模样相近的青年人,正站在极为艳丽的女子身后,女子怀抱幼女坐在庭中,庭外是春色似锦。 那女子——与慕流央何其相似。 慕垠回过身,长叹一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 昏迷 东亭是刚才得知还是一早候在门口慕流央不晓得,反正才离开林野通道的外门,就看见东亭一人立于林荫间,眸中的平和与微风一同,远远送至东亭学子的耳边。 在东亭成为院长的几十年间,这份平和已经成为了学院的代称,他身上总有种令所有人得到宁静的力量,永远不急不缓,无论多么严重的事端,只要听见他平淡的一句‘冷静’,就已经预示着问题终结。 他知道全部,他可以为所有人解惑,他作为学院本身站在这里,只要他还被冠以东亭之名,那么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桑衍和慕流央也是这么认为的。 原本的慌张与担忧似乎被风吹散了似的,桑衍走上前拉住东亭的衣摆,东亭随着她的动作望向被慕流央背了一路的许行素,两步上前,将许行素抱起。 “抓紧。”听见他的声音,慕流央本能的也抓住了他的袖口,反应过来之后觉得有些不符合他的形象,但还没来得及放手,便消失在了原地。 传送是种很独特的力量,开辟空间的通道,在极短时间内由一处至另一处,是阵法没有出现之前,各个家族中必须豢养的职业。 这些人天生对空间的感知力要比常人强一些,通过继承传送相关的命魂接任,一般是从加入家族的第一日便卖身于家族,生前能得到极其优厚的待遇,但死后,连命魂都要被家族所回收。 毕竟在阵法没有被发明之前,向命魂中注入力量,是唯一能够使用已故者诸神的办法,如北衡创建者的命魂,即极为强大曾称霸一方的诸神‘天衡’,至今仍镇守在北衡学院之中。 东亭却是当时唯一不主动培养传送的势力。 东亭早就有了类似刻印的存在,这种阵法的雏形虽然也需要消耗命魂,但其方便程度同当时的方法不能相提并论,在千年前,是任何世家都无法想象的技术。 将命魂以刻印相连,游走在学院的边沿,在现在看来整个学院就坐落在一个大的传送阵法之上,只要拥有‘信物’,唤醒命魂,就能在学院中来去自如。 唯一的遗憾是学习使用‘信物’较为复杂,需要足够的领悟能力,但在当时的东亭,独自偷偷分析出方法满世界传送的学生数不胜数,就是如今,也仍是流传在学生中的一个秘密。 作为一院之长,宋凝当然也被强迫着学习了如何使用信物,虽然她总是会忘记学院中还可以有这么一个捷径,也总是会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东亭吓一跳。 不过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惊讶,她注意到东亭怀中面色苍白的许行素,神色立刻变得凝重,三两步推开房门叫东亭进去,甚至不需要多查看一眼便从书柜底拿出药剂,推开瓶口掐着许行素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 许行素被过于暴力的行为弄的咳嗽起来,不过许是十分对症,药很快起效了,他虽然仍旧昏睡着,却终于放开了一直死扯住领口布料的手。 宋凝拧着的眉没有轻易放开,那药只是舒缓命魂让其镇静下来,许行素到底什么情况她还要再探查一次,她握住许行素垂下的手掌,微低着头,许久才放开了手沉思片刻,走到敞着的药柜前摸索了一番。 这回半透明的小瓶子中装着深红液体,十分粘稠,她回身解开许行素的衣襟,在锁骨正中c即是命魂所在处,用瓶口看上去像是装饰的锋利尖刺划下一个十字,奇怪的是本该流血的伤口泛着苍白,就如同被冻伤了一般。 拨开瓶盖,她稍一倾身,几滴液体迅速渗入到伤口之中。 “这是石莺的血液。”见桑衍的目光一直跟在宋凝手上,东亭出言解释道。“石莺的血液可以快速恢复命魂中的力量水平。” 仅仅做出安抚命魂并用石莺血液恢复力量的判断,就算是东亭也可以,但石莺血液中蕴含的力量,对于幼童来说,只要多几滴就有爆体而亡的危险,故此为了精准的判断计量,身为药剂师的宋凝是不可取代的存在。 东亭一出声,倒是叫宋凝看见了桑衍乱七八糟的衣服,许行素只是脏了些,慕流央在慕府换了外披,桑衍刚刚一直在后面她没注意,还以为这三人只不过是和人打架耗尽了力量呢。 这一抬头,桑衍满身都是连黑色制服也盖不住的深红色,衣服肩膀处破了三个洞,一看就是利器划伤,根本不是一般水平的打架能造成的伤害。 “你们怎么回事?”慕流央站在最前,于是宋凝慌忙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慕流央安慰她说没有受伤,但宋凝又看向了桑衍。 “是别人的血。”桑衍摇头,看不出勉强的样子,宋凝这才松一口气。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慕流央在她还没提出其他疑问之前,开口道。“许行素他是?” “他太着急了。”宋凝给许行素系好衣服,解释道。“他的诸神可以使他冷静下来,但同时,越是慌乱,在动用诸神的时候消耗的力量也越多,这次昏过去还是因为力量耗尽了,没什么大事。” “但是——”宋凝这话明显是说给东亭听的,东亭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平和。“如果一直这么乱用下去,命魂上的裂痕愈演愈烈,直到有一天命魂破裂,他必死无疑。” 命魂破裂是否会导致死亡c又是如何导致死亡,一直是学者们研究的课题,就如有人力量耗尽后毫无表现,但有人会陷入昏迷一般,个人对命魂的适应性和敏感度不同,所导致的结局也不同。 普遍认为能更好的使用力量c命魂容量更大的人,例如大天赋者,在命魂破裂时候死亡的概率越高,像许行素这样会因力量耗尽感到剧烈疼痛c昏迷过去,基本可以断定如果命魂破裂,他也只有随之死去一个下场。 “命魂”破裂? 慕流央惊讶的呢喃出声。不过是很平常的力量耗尽而已,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且宋凝所说命魂上的裂痕,又是什么意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 白狼与星辰 “让他休息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你们两个也是。”宋凝没打算再多作解释,她从东亭怀里把许行素抢走放在软榻上,又看向几个仍旧站在原地的人。“看着干什么?都回去都回去。” 桑衍紧攥着手,慕流央正想劝她两句,便见那女孩转身走出了房间,动作坚决的惹得东亭也看了一眼,总觉得 “东亭。” 欲要跟上的东亭被宋凝叫住了,金发的预备院长正将薄毯拉至许行素肩头,她没有正视东亭,却分明是对他所说。“不要去打扰他们。” 东亭苦笑一声。“我担心她。” 他并不是想叫桑衍面对危险,只是只有了解到足够多的信息,他才能试着判断桑衍身上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秘密,才能去继续考虑解决的办法。 东亭突然有了养子养女,且极为珍惜,怎么看都奇怪的很,反而会使这二人被关注,保持一定的距离与态度,就如同东亭对待每一位学子一般,温和却疏离,这才是保护他们最好的办法。 他相信这个孩子所拥有的力量,虽然受伤是无法避免 “——那就不要去打扰她。”听见宋凝的话,东亭只好叹一口气,目光落在许行素的睡颜之上,没再言语。 不急于一时。 她还年幼不是吗? 桑衍快步走入院中,将院门合拢,她神色似是不安,院门至房间短短距离叫她走的极其缓慢,最终还是站在了房门口,她偏过头,一旁树荫下的空地上,黄襟鸟站在落叶间,正歪着头好奇的看着她。 它张了张口,只是那声鸣叫还没发出来,便被身后的黑雾吞吃了进去,消失无踪。 桑衍紧攥的手终于松开了,她没再看黄襟鸟消失的地方,拖着木桶清洗了一下,换上新的制服,直接爬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月色无垠。 东亭的夜总带着几分清冷,由于许多建筑都在地下的缘故,夜间几乎看不见光火,只有月色如旧,日复一日总在同一处,将辉芒洒落枝头。 白狼独自站在桑衍院中,步下正是黄襟鸟被吞食的地方。 那里看不出丝毫痕迹,可白狼分明从中发现了什么,仍旧残留的某种气息是他所熟知的,只要靠近便能感受到极为强韧的血脉,似乎就算要以白狼为敌,也不打算轻易放弃,试图与其一较高下。 白狼挨在虚空之上的手许是离地面太近了,突然如被腐蚀般泛起红色,他收回手,观察着正缓慢愈合的伤口,伤口不等他有所回忆便消失不见,他也只能叹了口气站起身,思绪远远飘回了数千年前。 侵蚀c蔓延c阻隔。 这样独特的力量。 他活的太久,有些事总会不经意忘记,数千年前立于天下巅峰的神明,如今在他记忆中也不过是几个模糊的代号,这般熟悉的感觉,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 也许并不是想不起,只是难以相信。 怎么可能 房门被打开了。 他回过头,桑衍正困倦的揉着眼睛,赤足站在冰冷台阶上。 月色洒在她脚边,衬着肤色越发苍白,于是白狼急忙上前,将娇小女孩整个抱起。“不冷吗?” 女孩摇了摇头,也不知醒了没有,坐在他小臂上不安的僵直了身体,许是从没有人像这般将她抱起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伸出手,搂住了白狼的肩颈。 不然会掉下去的吧桑衍模糊的想到。 她一偏头,又坠入金色中,雾气朦胧的双眼刹那间清明起来。 见女孩呆呆望着自己,白狼眸中的笑意立刻变得意味不明,实验的事情固然要追查,但他可不是为了这个才两次三番来到东亭 桑衍生于痛苦与绝望。 桑衍最初一定是能够感受到这些的,可是还不等她懂得去问为什么,‘感受’就被夺走了,就连绝望与痛苦的权利也一样被夺走了。 如果她还能剩下仅剩的一种情绪,除了怨恨,还能是什么呢?恐惧吗?或者除了逃避之外别无他求的懦弱? 都不是。 被她所保留的,是喜欢。 这才是他最感兴趣的事情,生于孤独,连拥抱都不曾有过的女孩,为什么会喜欢着他眸中温暖的颜色呢? 如此单纯的喜欢啊 被种下诸神者,最先被吞吃的是情感而后才是意识,因为失去的并不是能力,所以是否能保留情感从而保留意识呢?可以。 数千年前,对神明组最初的实验室中,意志坚定到种下诸神却保持清醒的,大多选择了仇恨,失去全部c脱离人类,即便如此也希望向神明复仇的心愿,如烈火般将一切燃尽。 由仇恨而起,痛苦c悲伤c绝望c希望,还有足够的坚决,完整的保留下意识,但直到死去为止,都不得不背负这一切。 可这已经是最强烈的情感了。 ‘喜欢’这种温和又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情感,怎么能抵抗诸神的吞食呢?仅仅是看着那片金色就足够了。这么脆弱的心愿要支撑着桑衍就这样走下去,是艰难c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他想看到不可能的结局。 想知道是否能有一天,空无一物c无法倒映入任何生命的双眼,仅因区区‘喜欢’,就如奇迹战胜不可战胜的,写入旁的颜色。 既定的命运是否可逆? 这种赌局般的不可知,才是最令人兴奋的不是吗? 桑衍不知道白狼想着什么,于是她也这般问了。“你在想什么?” 白狼神色一晃,根本没想过桑衍会出言询问,女孩正抬着头定定望着他,好像如果得不到回答,能一直这么看到天亮似的。 “在想,星夜很美。” “说谎。” 语气有些随意的过分,是他说过的无数谎言之一,如今却被毫不留情的揭穿,桑衍并未对他为什么要说谎产生怀疑,只是平静的说出了真相。 白狼垂眸,怀中的桑衍又低声追问。“是在想谁?” “好吧是在想你,如何?” 得到答案,桑衍终于挪开了视线,她望向被白狼所夸赞的星夜,浓重的黑与蓝交织成为天宇,星辰正如碎玉坠入其中。 “桑衍。”桑衍回答道。 这是她的名字。 白狼很快反应过来,他轻身一跃落足于房檐之上,在稍显凛冽的夜风中退下外披,裹在了桑衍身上,一手揽住桑衍免得她栽下去,另一手拄在膝头撑着侧脸,似是不经意的开口。“不过呢,星夜本就很美。” 桑衍抿着唇,两手拉紧了衣服,显然是对白狼擅自更换话题感到不满,一声轻笑自白狼唇边溜走,他指节勾着桑衍下颌摆正她的面向,温声道。 “白狼,叫我白狼。” 白狼。桑衍沉默着读过一遍,而白狼则望向星夜,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吗?” 院中留下的痕迹是桑衍进食的证明,若不是动用了力量也不需要补充,东亭这般安全的地方,怎么会有危险到需要使用黑雾的情况呢 怪他这几日不在附近,不然定会第一时间拦下来的。 “被绑架了。” 听见桑衍这么回答,白狼并未感到意外,他想起近日正是祈双节,明白过大概是个什么缘由了。“跟慕家少爷走的太近了。” 她与慕家少爷相识的事情他也偶有得知,在慕城少主的身边被带走,看来原本就是针对慕家少爷的。见桑衍好像并没有听懂他这一句,白狼也不在意,又问道。“很危险?” 桑衍自己也明白黑雾的存在是不能暴露的,有听从他的话,尽量不去动用,逼得她暴露这个,十有八九是性命之忧,力量消耗之后会饿也很正常。 白狼能猜出一二,但还是想听桑衍解释,虽然这很难为她就是了,桑衍低下头,组织着语言不知该如何叙述。“对方是云雨兽,然后。” 然后桑衍又沉默下来。 听见云雨兽三字,白狼就毫不奇怪了,那几个半大的孩子要打赢云雨兽,除了桑衍也没有别的办法,而她不肯说出口的事情,大抵是失去意识了。 “云雨兽”诡术家族并不敢在慕城附近出现,甚至宿居东方的也不多,至于能驱使云雨兽的那几个,几乎都在北方,怎么会在这边出现呢? “云雨兽的主人如何了?”至于云雨兽的下场,不用多问,估计是被吃掉了。 桑衍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突然回忆起那日在慕流央院门口擦肩而过的少女,声音犹豫。“好像,在东亭见过她。” “学生?” “嗯。” 这就有意思了,能得到云雨兽的必然是家族嫡系,能入预备院却不去北衡,为了慕流央跑到东亭来,估计此行也是出于嫉妒吧不知有没有发觉桑衍的事情,但估计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接下来几日,自己小心些,知道么?”白狼以指为梳,理顺桑衍睡乱的黑发,可桑衍一点头那些发丝就从指缝溜走了,他轻笑一声收回手,扶住桑衍的肩膀。“别动。” 桑衍听话的停住动作,不知白狼做了什么,沐浴后没有晾干的黑发覆上了极为温暖的感觉,暖的桑衍有些昏昏欲睡。“好了。” 感觉到白狼俯下身,声音就在耳侧,桑衍勉强睁开眼,发现那些乱糟糟的湿发已经变得干燥起来,恼人的发结也被理顺了。 桑衍指尖勾着长发卷住拽了拽,并没有什么真实的触感,她疑惑的用了些力,清楚的感觉到断裂,低头一看,指上绕着几丝白发。 艰难维持着笑意的白狼,对上桑衍无辜的双眼,放弃了追究,任凭她张开手,叫发丝被夜风吹落,桑衍的目光随着夜风落入星辰之中,小小打了个哈欠紧了紧衣服,没了动静。 “桑衍?” 白狼低下头,怀中的女孩已经靠着他胸口睡着了,他只好保持着不会吵醒她的姿势,手指卷着她一缕发绕在指尖,又悄无声息的松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 传信 接下来桑衍这边很是安静了几日,许行素因为耽误了两天课程被书老硬拉走了,于是又回到去慕流央那里蹭饭吃的日子,慕流央有课陪不了她的时候,就把她‘推荐’给了秦旭。 秦旭自然是一天也不愿意看见桑衍,和桑衍初遇的那一仗已经是心理阴影了,虽说后来好歹同生共死了一场,但仍旧无法撼动他心里桑衍魔鬼般的形象。 但是慕小少爷开口了他能怎么办?忍着呗。反正慕流央把麻烦事推给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啊呸!他没有说桑衍是麻烦,他没有! 今天桑衍也是一个人坐在秦旭的院子里吃午饭。 要说为什么是一个人院子的主人为了不面对她,宁愿饿肚子也要找理由跑掉,桑衍并不在乎这个,她面前正摆着一卷书,挡在饭碗后面,已经翻阅了一半多些,桑衍看似在认真吃饭,但时不时也会动手翻过一页。 这一本介绍天下风物的书卷,也是前些日子许行素塞给她的,除了各地特产与珍禽之外,还简略对各地势力分布有所讲解,好像是近些年才被收纳入东亭。 东南西北,天下四方。 这四方是以将完整陆地割据的深林划分而来,因为地貌原因,地域大小c城池数量都不一样,但总的讲家族势力都是差不多的。 因为历史上最先出现的都是作为人类聚集地的学院,故此各地风情大多与学院性格有关。 北方尚武,强者如云,权利c地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靠力量夺取,北衡学院亦是四学院中不可否认的最强。 北衡其名,正是创始人的诸神‘天衡’所化身,当初以一己之力平定整个北方的北衡院长,在千数年后仍然被誉为无法超越的强者。 这样一个地方,院风却意外的正直,崇尚着没有阴谋诡计c纯粹力量的竞争,他们不否认智慧与计谋,但却坚信足够的力量可以清除一切障碍。 西方则是最小的一片地域,也许也正因此,才能够一统成为国家。 贵族们占据着最好的资源,平民除了投入贵族门下之外,没有其他的出路。背叛皇室c背叛西疆,比如迁至其他学院修习,一旦被知晓,就会被放逐。 西疆学院极其排外,是贵族子弟的天堂,出身一直是最优先的评判标准,只有绝对强者才能不视出身的登顶。 南方就温和多了,地广人稀的南方包容性极强,对无命魂者的态度是天下最好的。很多事情都是子承父业,多少年如旧不会变动,知名的工匠家族大多都是出自南方。 南皇学院是几个学院中入学考核最简单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各地有分院代替学会的学院,南皇主张各个职业没有高低之分,鼓励除了修习命魂一途,尽可能的找到自己有天赋的事情。 院风不事竞争,相对懒散,可总能在各种比试中冒出许多从未听闻的强者。 而历史最久的东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非要说与众不同,东方是诡术世家最多的地方,甚至有不少其他地域的诡术势力也都是从东方起家,但大家都约好了似的很少闹事,反而成了诡术事端最少的方向。 东亭——学者的圣地。 桑衍读过这几个字,把碗中最后几粒米挑入口中,起身将碗筷收入食盒,抱起书走出房门,而秦旭那个每日在主人怨念中瑟瑟发抖的小侍童,可怜兮兮的目送她离开,连拿起她碰过的食盒都要抖一抖。 桑衍并不知道自己被完全妖魔化了,她独自从林荫小道中穿过,往预备院的书阁方向走去,身边忽然有翅膀扇动声,她驻步抬起头,一只雪白背影的鸟类正往她反方向飞去,爪间抓着一封信。 那个方向是后阁? 桑衍见他两下便飞到了视野之外,下意识追着白鹰的背影而去,那只白鹰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跟踪了,从枝桠间一掠而过,停在了前面的院墙上。 那是桑衍的院子。 桑衍步子慢下来,浑身雪白c只有眉心一缕赤红的白鹰,单足立在高墙上对翅羽稍作梳整,他一抬头,阴沉沉泛着凶光的眼睛发现了墙下的桑衍。 豺鹰。 是种十分凶狠,一旦盯住猎物便不会放弃的兽类。 宿居北方,脑子不太好用,个子也只有成人两个巴掌大小,但由于是群居于洞穴,所以只要被豺鹰群锁定的敌人,几乎不可能再活着走出他们的领地。 因为被驯养后对命令执行度非常高,又是耐力很好适合长途飞行的鸟类,常被北方家族用于传信,就像桑衍面前的这一只一样。 见到桑衍,他蜷在腹部的爪子一松,信纸也直愣愣掉在地上,豺鹰并没有就此飞走,仍盯着桑衍不放。 桑衍俯身将落叶堆中的信纸捡起,薄薄的信封上并没有任何文字或能彰显身份的标识,她沿着边线启开,里面是一张短笺。 “桑衍亲启。”过于凌乱的小字似乎并不是在桌案上书写而成,但字迹清秀可辨。“如果不想秘密被公之于众的话,跟随送信人至三年院区一叙。” “以上。” 秘密? 桑衍将笺纸翻过,背面空无一物,显然是并不想留下任何能知晓身份的痕迹,那么这个字迹也许也是代笔,唯一线索只有冷冷盯着她的白鹰,但桑衍已经知道来信的人是谁了。 她视线离开信纸,豺鹰立刻起跳在空中一跃,盘旋一圈见桑衍果然跟上,这才以缓慢的速度穿过后阁与学院之间的墙院林荫,时不时停下步子,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看着费力翻墙的桑衍。 是的,翻墙。 这只鸟绝对没有被告知带路不应该在空中走直线,虽然一直以为墙也是某种道路的桑衍没发现什么不对,可她翻过几堵墙爬过假山,又从杂乱的林荫中穿过去,也弄得一身墙灰,只好停下来稍作打理。 豺鹰很耐心的等待着,不知是不是有意,他们正缓慢的偏离主道,等桑衍发现自己无法辨识方位的时候,已经是在东亭她从未来过的一角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 豺鹰 许是接近目的地,豺鹰突然加速,桑衍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豺鹰便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她环顾四周,在无人的林荫中驻步,又被树下的少女叫住。 背对着她的半云姝抬着手,掌间一支海棠开的正艳,似乎是欣赏够了娇嫩的颜色,她垂下手,海棠被攥入掌心,等她松开五指,只剩下花瓣四散凋零。 她回过身,一字一顿恨不得把这名字咬碎了吞下去。 “桑c衍。” 桑衍沉默着望向她,半云姝也并不是想得到回答,她站在离桑衍稍有距离的地方,将手上的紫玉戒指摘下,命令道。“说吧,你是个什么怪物?” “我不是。” 桑衍声音不高,却回答的很快,半云姝压根不在乎她想说些什么,向前一步,手中的戒指在桑衍眼前晃过,继续说道。“那天的事情,可已经全部被我记录下来了,你若是不肯承认,自己看看如何?” 戒指被抛向空中,桑衍本能的倾身去接,在挨住她手掌的瞬间,戒指上浮现出的尖喙中利齿交错,死死咬住了桑衍的手掌。 桑衍并未如半云姝所想象般尖叫起来,她似是感觉不到疼痛,冷静的掐住喙缘试图将其扯离,但利齿用力陷入伤口,更深的嵌合在一处,除非将手掌舍弃,否则根本无法以外力分开。 伤口溢出血液沿着她白皙的小臂滴落,桑衍眸子一暗,黑雾堆积在掌心,硬生生腐蚀着牙冠,将尖喙撬开,然后立刻延伸出去,戒指被锁入牢笼。 “就是这个。”半云姝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她五指紧握,仿若已经抓住了预料中的未来似的。“不想死的话,就把这个给我吃掉,让我好好的” “——好好的看看你作为怪物的一面。” “东亭会知道的。”桑衍看似轻松,却很清楚自己不能一直控制住不断挣扎的戒指,因为忌惮着不敢使出全力,所以这片黑雾很轻易就会被打散,眼见着戒指挣扎的力度加大,她也随之垂下了眸。 咬住她的并不是戒指本身,而是宿居在戒指中c同之前的风灵一样的云雨兽,戒指掩藏了它的气息,但多少能感受到和风灵同样的力量走势,相较风灵带给她的压迫感,这一只就温柔多了。 可就算如此,不依靠黑雾还是无法杀死它,桑衍年幼,只要同时生出过多的黑雾,驱使其进入战斗,就无法再精准的控制力量,稍有不慎失去意识,便会遂了半云姝的愿。 这么说来,同样年幼的,不正是半云姝吗? 虽然并没有见过她战斗的样子,但绝不会比慕流央或秦旭更强,拟态为凶物的云雨兽是绝对强势的存在,就只是这一只也不是半云姝能对付的,如果她与这东西的联系仅仅依靠戒指而不是她本身的话 “他呀,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少女容不得她多想。“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在黑雾中横冲直撞的戒指便破开桎梏掉落在地,青色的流光自戒指中脱身而出,凝实之后正是刚刚的豺鹰,不过此时他喙缘沾着血迹,雪白羽毛下蜷缩的爪也探了出来。 只凭靠这些将一个幼童的脖子抓断,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豺鹰并不聪明,懒得思考,仅仅是盯住桑衍便不断攻击,就算咬着满嘴黑雾牙尖被腐蚀也毫不在乎,可是只要被它所咬住,就会如刚刚那般死不松口,直到撕扯下一块血肉为止。 桑衍在黑雾间狼狈的躲藏,半云姝便不再如最初般谨慎,稍稍前行两步更好的观战,她看着桑衍突然对上她的眼,被其中的幽深惊住,心下一跳,但很快见豺鹰叼住桑衍的手,也就放下了心。 还不够。 这之前的黑雾,动作都太简单,看上去和桑衍用过的火焰c或其他类似的诸神非常相似,没有特别的地方,这样是不足以证明的,一定要她逼不得已将豺鹰吞噬掉要是能将现在这具身体也吃掉就更好了。 要么死要么暴露,桑衍没有其他的选择不是吗? 嗯?! 黑色火焰突然从桑衍伤口处燃起,迅速覆盖了豺鹰整个头部,失去了听觉视觉完全陷入幻境,豺鹰尖叫一声突然闪现在不远处,可附着在羽翼之上的火焰却始终紧随其身。 豺鹰和风灵的个头根本无法比较,只需将能动用的力量凝做一团,便能产生令豺鹰混乱的幻觉,惊恐下它不断闪现,被诱导着出现在了半云姝身侧。 半云姝大惊失色就要离开,可不知何时攀出的黑雾缠上脚腕,步下一绊摔倒在地,被半云姝撞向一边的豺鹰立刻凭借触觉,回身咬住了少女的侧脸,在她惊恐的尖叫声中,血肉被扯下掉落在地。 半云姝想要逃跑,但豺鹰的攻击近在咫尺,已经不会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了,这一次它所对准的,是柔软而脆弱的颈侧。 看来为了不受打扰,半云姝确实找到了一个死角,只是她自己所发出的惨叫声,也已经不会有人来回应了。 桑衍沉默的注视着面前的一幕,空白的双眸却并未将之纳入其中,她突然手指一动,侧过身抬起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树冠。 自知已经被发现的白狼出现在桑衍身侧,他拉起桑衍受伤的手,那里的黑雾在白狼触碰的瞬间便匆忙散开,白净掌心仅仅剩下极浅的印痕,也正缓慢愈合。 令人惊叹的自愈能力。 “是她?”白狼问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白狼没再过多留意狼狈的凶案现场,反正这人已经死了,之后的事情东亭自会处理,就算是还有什么麻烦事,桑衍也能保护好自己。 只是要寻个机会他垂下眸,正撞进抬头看他一言不发的桑衍眼里。 还要寻个机会教教她如何去控制力量的输出才是,没有黑雾傍身,想在乱七八糟的阴谋中全身而退,仅仅依靠东亭是不够的。 东亭这次就被引开了不是吗? 他更好奇的是,桑衍是如何发现他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 半云 白狼若执意隐藏,以桑衍目前的力量肯定无法察觉他的气息,只是她在初遇时候因为他的血液得到了一部分能力,是否也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某种联系呢? “没事儿?”白狼捏了捏掌心柔软的手指,桑衍知道对方是在问诸神对意识的负担,她摇摇头,收回了目光,可白狼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沉默片刻,桑衍也只好被逼无奈的开口道。 “没有。” 明明只要摇摇头就能表达的含义,非要说出口吗? 很麻烦。 可是听见白狼带着笑意说一句那就好,偏偏又觉得值得了。见桑衍抿起唇,白狼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一偏头,而桑衍也同时开口道。“东亭过来了。” 白狼视线不可察觉的一晃,这孩子的感知能力这个距离,就是东亭自身能否做到呢?不好说。 “待会儿见。”他收敛起思绪,晃了晃桑衍的手,松手的瞬间也如被风吹散的言语般凭空消失,桑衍停顿片刻,就也动了动步子,仍做出一副注视的模样。 东亭寻着气息而来,看见眼前凌乱的一幕时没表现出惊讶,可他身后紧随的虞清鸿却被吓了一跳,急忙一挥手,扭曲的空间成网状将仍在发疯的云雨兽笼入其中,任其癫狂冲撞也无法冲出束缚。 桑衍顺势收回火焰,唇色又染上几分苍白。 虞清鸿顾不得关注她,这边的少女已经面目全非,失去了呼吸却还是不敢置信的睁着眼,要是叫别的孩子来看了恐怕晚上都要做噩梦,而他当然也会做噩梦。 ——绝对安全的东亭之中,有这种凶兽被带进来,他竟然毫不知情。 别看东亭又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他敢肯定对方惊讶的不行,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像虞清鸿自己也是如此一样。 虞清鸿虽然是一年院的院长,但作为东亭的副手,预备院名单还是清楚的,这少女是几年前突然被发现的天才,出身家族很小,人也低调的过分,以至于他除了知道这少女名叫何姝外一无所知。 刚刚这只豺鹰头上蒙着火焰,看来是首先攻击桑衍被桑衍蒙住眼睛,然后意外撞在这少女身上才导致她死亡的,可是为什么两个毫不相干的预备院学生,会一起走到三年院区无人的角落里来? 还正巧撞上一只发疯的豺鹰等等,这不是云雨兽吗?! 虞清鸿视线转到豺鹰身上,这才发现它双翼上不断流转着光华的云雨图腾,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云雨兽无法拟态成从未见过的事物,豺鹰又只在北方出现,所以这东西明显是由谁带入东方的。 既然是带进来的,十有八九是被驯养了,能够驯养云雨兽的可都是北方的诡术势力啊,难不成c难不成东亭已经被入侵了? 沉默着对视一眼,东亭开口。“把她送回去吧。” 虞清鸿恍如梦中惊醒,虽然应了声是,却还陷在沉思之中。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牵扯到预备院,这次死的是个没背景的死就死了,下次呢?预备院里那帮世家子弟,桓家的宝贝小姐,慕家的独苗少主别说死一个,只受伤都能把东亭闹得鸡犬不宁。 幸好桑衍倒是没事他松一口气,解下外披盖住少女将之抱起,认命的去处理之后的事情了。 东亭轻轻一指,被虞清鸿困住的豺鹰便被空间压做不能活动的圆球,飘至他手中,看了一眼目露凶光的小东西,将其放入袖中,向桑衍问道。“怎么来这里了?” 没有质疑,平和的口吻令桑衍选择回过头看着他,回答道。“有人写了信。” 信纸被递在东亭手中,他稍作翻看,立刻将整件事在心中复原,这只云雨兽,大抵本就是这位隐藏身份的小小姐所有吧,害人不成反被害,而她所说的秘密也正是桑衍所隐瞒的那个吗? 桑衍交付着信任,东亭自然也不会利用这份信任做些多余的事情,他开口,很巧妙的问道。“她的目的,能知道吗?” “慕流央。”桑衍很快回答。“她想要慕流央。” 慕流央? 东亭在心中笑过一声。 这他就知道了,少女突然出现的时间,正好是慕家宣布继承人那年,那时候慕府分宅的宴会上来者不拒,肯定有不少人家都去凑了热闹,意外与慕府小少爷相识后一见倾心,他也能猜得到。 只是促使她决定不顾一切在东亭下手的,真的只是因为嫉妒吗? 云雨兽之危险,如果她认为桑衍能对云雨兽做出什么,那么同时杀死少女不是非常轻松的事情吗?为了嫉妒,一个诡术世家中从阴谋诡计下活下来的嫡系小姐,会做出这种不顾性命的事情 除非 “走吧。”东亭知道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思考场所,桑衍没去接他伸出的手,而是俯身自地上捡起了一枚暗淡到险些被忽略的紫玉戒指。 接过戒指,东亭一怔。“紫玉” “紫玉?”桑衍重复道。 “啊这是北方一个诡术世家知道什么是诡术吗?”见桑衍点头,东亭也没问她这些日子究竟都看了些什么书,温声解释道。“北方一个诡术世家,以玉牌蕴养灵魂闻名,所以紫玉几乎是这个家族的代名。” 桑衍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问道。“很麻烦?” “不妨事,我会处理。”东亭抬手顺了顺桑衍绒软的黑发,又滑下来握住她的手。“过几日我要出门,要不要与我一同?” 桑衍没问是去哪里,看似乖巧的嗯了一声,任东亭拉着手往后阁走去。 “紫玉封魂”一直以十分随意的姿势盘坐在树上的白狼,目送桑衍离开后,仍盯着半云姝倒地的地方,他轻声的一句呢喃消散在风中。 “如果真是那个半云家的话” 慕城边沿一家只有上下两层c数个客房的小客栈之中,青年坐在窗边,单手举着一本关于东亭的游记,借着窄小窗口处的日光,用拇指不紧不慢翻过一页。 这人年约二十上下,算不得丑却也并不出众,明明是个健壮的男人,左腕上却套着个小的恐怕根本摘不下来的奇怪镯子。 此时空闲的掌中,正拿着玉牌不断把玩,玉牌用的是上好紫玉,触手温润,比幼童的手掌还小些,下坠流苏上接一串麻绳,套在青年手指上被他左右摇晃着。 “主人。” 骤然出现在房中的干瘦男人裹在黑色披风之中,他脸上用铅粉与油彩涂成十分滑稽的妆容,唇珠点着赤红的胭脂,可他虽然言语,却未见嘴唇动作,似是从腹中发出声响。“东亭已经发现了。” 青年并未抬头,干瘦男人静立片刻,才见青年挂着玉牌的手一抬,他弯腰一礼,然后随着主人的意愿消失在了原地。 青年捏着书脊将半开的游记立放在窗沿,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高抬手叫玉牌垂落在面前,他盯着旋转的玉牌,而玉牌也随之亮起了淡紫色的光芒。 青年一愣,一直身坐起来,将玉牌翻至正面,几乎是同时,一道流光破窗而来,没入到玉牌正面的半云姝三字中去。 看着原本晶莹清透的紫玉随着光芒消退而变得暗淡无光,青年错愕的神情好一会儿才平复,他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满是兴味的喃喃自语。“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阿姝竟然会栽在她手里。” “去把小姐的玉棺搬出来。”他站起身,随手将玉牌丢向身后,立刻有人应了声是,玉牌消失在虚空之中,青年盯着窗外慕城的人来人往,指尖在左腕的乌黑镯子上不住滑动。 “桑衍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 欺凌 桑衍踮着脚将窗子支起,双手抱在窗沿上向外探出了头。 刘海许是长了些,细细软软的黑发正毛茸茸垂在脸侧,她小小的歪了歪头,让挡在眼前的那些到一边去。 窗外是一株攀着柳树向上,在树梢探出头的巨大植物,垂落花苞的大小恐怕就是双手抱起也不足以测量,这样看似沉重的花朵,却轻巧的在风中来回摇摆着。 在东方可看不见这般神奇的景色。 东方正是初春的天气,可在西疆却已接近夏末,有两个夏天的西疆只有这会儿才能勉强凉快一些,于是也正选定了这样的日子举办十年盛典,免得学生们因为燥热失去了热情。 是的,这里是十年盛典的西疆。 说起十年盛典,桑衍其实也不太清楚,来的路上东亭有讲过一些,但才从传送离开,迎接他的人就缠了上来,虽然东亭很执着的要送她去西疆学院为来客准备的住所,但也仅仅是送到这里就被叫走了。 十年盛典大概就是每十年间,四学院统一参加的排名赛吧,因为规模很大,参加的c来观战的强者不计其数,所以一直被称作盛典。 一直以来,除了主办方之外,其他学院需要正式出面的也只有带队的主事而已,赛程中一切都是学生自治,以领队与副队的命令为先,带队主事也不会干涉,而要求院长聚首这种事,从未有过。 不知道这一次,是为什么要把四位院长都叫过来呢? 桑衍挪了挪被硌得很痛的手肘。 西疆的房子在东方人看来很奇怪,可能因为西方人个子偏小,建筑都是顶棚极矮的多层,不像内室反而像走廊,三间屋子作为一组,两边都有下楼出口。 最奇怪的是窗户的位置,所有的窗户都被放在最高处,有时候连成人都要踩凳子才能开关窗,桑衍已经站在旁边的小凳上了,可还是扒着窗沿勉勉强强才看到外面。 这里是专给各学院不参赛只是来看热闹的人准备的,紧挨着一年院,因为赛程已经过半,这时候学生都聚集在三年院附近,观看个人赛总排名之前最后的几场,所以客房附近安静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东亭一时半会好像回不来呢。 桑衍回忆起刚刚到西疆的时候,才打开马车的门,那个被介绍为‘三皇子’的人都还没问候出口,一帮明显是学者的家伙就围了上来。 瞬间是无数她听不懂的专有名词,东亭压根就回答不过来,但是很显然东亭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只以并不高的音量说了一声安静,那帮学者就乖乖的闭上了嘴。 但看他们走一步跟一步的样子,东亭不回答完那些问题,恐怕是无法脱身的吧。 好舒服。 迎着日光,桑衍眯起了眼睛。 突然有喧闹声传来,她轻一眨眼,偏头望过去,隔壁院前,有个同桑衍一般年纪的小少年被推搡着向林荫靠近,他跌跌撞撞倒退几步,最后还是在主道上重重摔倒,却很快试图站起身。 少年衣裳不知被什么水泼脏了一片,又丢了一只鞋,看起来狼狈的很,可他那双金褐色的眸子一点也不屈服,一撑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手指擦去脸侧一道灰迹,恶狠狠盯着正慢悠悠走过来的少年们。 “诶呀居然站起来了,了不起了不起。”出手推人的比他大得多,和身后的几个都穿着西疆学会的制服,他们站到小少年面前,嘲笑着又将少年按倒在地。 “你还是学学怎么趴着的好。” “南皇学院?就你?” “脱离了西疆,你只是个叛徒。” “你是个废物啊离火,哪个学院都不会要你的。” 这回少年没能站起来,侧脸被硬按在地面上,他野兽似的眸子凶光毕露,可张牙舞爪的小幼崽,除了受到更多的欺负之外,无能为力。 白净的衣衫上被踹上脏兮兮的脚印,嘲笑与暴行接踵而至,直到后面的主谋一抬手,这些人才退到他身后。 众星捧月的少年大概有十二三岁的模样,秀气的小脸上满是傲色,他走近了些,看着蜷在地面死咬着唇的少年,拖着长声说道。 “离火,你是条狗。” 桑衍看见离火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眸色,一直好奇的探着身,可那个少年人走过来之后,把地上的离火挡了个结实,无论桑衍怎么踮脚都看不到,于是她跳下矮凳,走出房间下楼去了。 “狗呢,要是连趴在地上都不会,还能做什么?” “是啊是啊,狗就应该趴着嘛。” 一走出门,少年的声音便清晰起来,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们立刻出言附和,而离火在地上紧攥着拳,仍旧不肯回答一声。 反正反抗也只会带来更多的侮辱而已。 可这并不代表屈服。 他总有一日c总有一日要将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天赋者们踩在脚下!告诉这帮废物只要努力,天赋根本算不得什么,告诉他们这样的国家这样的西疆,他压根就不屑于与之为伍!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到南皇去。 面前,伸来一只手。 在一片嬉笑声中,桑衍的脚步声停在离火身前,她略微弯下腰,向着小少年伸出手,眸光低低垂落在少年紧抿的唇上。 “这谁啊。” 少年们愣了一下,然后低声交谈起来,彼此都茫然的摇着头,见没人认得,领头的少年目光瞬间恶劣起来,他抬了抬下巴,命令道。“知道我是谁吗?一边呆着去,再过来连你一起打!” 十年盛典中其他学院的来人基本都是一年院以上,也就是最低十七岁左右,像这种小不点就算被带过来,也大多跟在长辈身边,所以看桑衍的样子,估计是从附近,趁着盛典翻墙遛过来的。 西疆学院的防御只会对有足够威胁的力量做出反应,偷跑来玩儿的小孩也有不少,不过如果是平民,就会如今日般被贵族子弟们欺负了。 桑衍当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很执着的想要拉离火起身,偏偏离火眸一垂不做理会,桑衍的手便尴尬的停在半空,伴随着少年们的嘲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 姓名 离火心知如果接了这孩子的手,两个人都会被打,不去接,让少年们笑过也就把桑衍轰走了,他现在无能为力,面对善意也只能用这样狼狈的方式报答了。 桑衍没动。 “叫你滚,听不懂?”领头少年面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小皇子,您别这样这孩子说不定会是其他学院的眷属,若是贸然——” 见领头少年还要说什么,有个一直站在一边c满目严肃也不出言的少女,急忙上前几步拉住他的手,却被小皇子猛地挣脱了,他冷冷看了少女一眼,少女也只好低下头退到一边。 “听好了,我可是皇室的皇子,你现在踩他一脚,我就不追究你对我不敬的事情了,要是”桑衍连目光都没有分给他一些,旁若无人的样子令这位皇子立刻心头无名火起,伸手去扯桑衍的衣领。 “连个小女孩也要欺负,还有脸说是皇子?”离火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一翻身蹦起来挡在桑衍面前,元气的一点不像刚刚那副小可怜的样子。 小皇子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他从唇边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一道疾风便从掌中生出,伴随着少女焦急的呼唤声,离火心下一惊。 无论怎么说,小皇子好歹是个大天赋者,他的诸神可不是离火能拦下来的,但是离火还是勇敢的拦在桑衍身前,眼睛眨也不眨,金褐色如野兽般的目光看得小皇子一抖,但无论是收回还是如何也都已经来不及了。 桑衍突然握住离火的手腕,用力抬起。 离火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体内命魂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疯了似的运作起来,压榨出的力量全部在手掌上堆积,然后与疾风相撞,相安无事的溃散开了。 我我的力量?这是我的力量吗? 狂喜只在一瞬间就被抹去,他为了接下疾风,命魂的力量基本被抽空了,离火太清楚自己的能力,他控制力不算好,能动用的只有极限的一半左右,这种程度的力量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所以,是桑衍做了什么? 他连忙回头去看桑衍已经放开的手,只隐隐看到一丝黑线消失不见,桑衍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一般,面色如常,如常的令人生气啊。 看着惊讶的睁大眼,然后被桑衍波澜不惊的模样气到表情扭曲,在身后少年们忍不住发出的哗然声中回身警告的小皇子,离火没忍住喷笑出声。 什么意思?! 他就那么被人看不起?这女孩居然认为离火都能拦住他不说,还真被拦住了?!他要是今天不在这儿把离火揍趴下他就不姓柯! 小皇子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十分清楚他性子的少女给强行拦住了,心脏都要被吓停跳的少女也顾不得尊卑,硬扯着小皇子的手,焦急的解释道。“殿下,殿下,你冷静些,在没弄清她身份之前” “身份个头!我是皇子,我要杀了她!” 这个少女明显比他厉害多了,就算是为了不伤到小皇子不敢用力,却还是将他牢牢牵在手里。“殿下,离火少爷好歹也是将军的儿子,若您真伤了他,就是打了将军府的脸面,三殿下那边也不好圆场的” 提到三殿下,小皇子总算是冷静些了,那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储君候选之一,因为非嫡非长,情况不太乐观,这时候他不能拖了哥哥的后腿 什么啊!那个死丫头又是什么把他视而不见的表情啊!他一定要定要杀了她祭天才能解下这口气! “放开!” “殿下”少女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小皇子,又因桑衍轻飘飘挪开的一个眼神而暴躁起来,只能死命扯住他,怯懦的摇着头。 “陆c斩c香!你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 “桑衍?” 离火幸灾乐祸的围观小皇子因为想挣脱少女的手,险些绊一跤后恼羞成怒的表情,正想同女孩分享些,便见身旁的桑衍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随着她回过头的动作,险些被那旁站着的人惊掉下巴。 青衣的年轻男人立在绝对的主导位置,而他身后站姿恭敬,又拧着眉以十分不满的表情望向这边的,可不是大皇子吗? “大殿下?”小皇子身后也有人认出了那位尊贵的存在,立刻挤眉弄眼的叫小皇子回过头,小皇子听见这一声立刻僵住,收敛了满眼的怒气,可却怎么也无法好好的伪装自己。 大皇子看见自己父皇最小的儿子,对其很是轻视,显然并不把他的恨意放在眼中,他皱着眉训斥道。“身为皇子,吵吵闹闹把皇室礼仪都放在哪里了?没出息的东西。” 他转向陆斩香,对小皇子身后那些世家子弟看也不看。“还不带着你的主子回去?叫他长长脑子少出来惹事。” “是,殿下。” 要不是被陆斩香死死掐着手,小皇子怕是直接就要冲上去了,看着陆斩香连拖带拽把小皇子带走,离火突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毕竟大皇子还张口训斥了那位小殿下,而他,将军府的少爷 却被大皇子犹如灰尘般忽略掉了。 是了,连大天赋者都不是的他,去接受命魂的传承对于父亲来说简直是侮辱,以至于他到如今还没有接受任何教育,在西疆c在贵族,就像跌入尘埃的落叶,连被轻视的资格都没有。 西疆的学院不会接纳他,东亭北衡也会因为在意西疆的态度而拒绝他的请求,只有能包容一切的南皇,只有在那里成长起来,成为强者,父亲也好c皇室也好,他会叫所有人都后悔的。 到时候有能力去报答这孩子今日的恩情 离火一回头才发现桑衍已经转身向那边走去了,他看着大皇子恭敬的态度和那位年轻男人温和的目光,瞬间明白桑衍恐怕并不是个随意的出身,急忙出言唤道。“那个c你,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就算她不需要他的感谢,他也会铭记在心的。 桑衍步子似乎顿了顿,但却没有回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 灯火 东亭平静的视线自离火身边扫过,并不在意却也并非忽略,这样的目光令离火一下子冷静下来,他看着东亭拉住桑衍的手向楼中走去,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这位年轻的青衣男子,该不会是 “打架了?” 东亭推开一楼的房门,桑衍在他身后无声的跨过门栏。听他这么问,桑衍摇摇头,示意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东亭也只是调侃,毕竟桑衍会为了谁挺身而出这种事看起来很不切实际,十有八九是她因为什么事路过被卷进去了,说不定只是为了看看那孩子的眼睛而已。 毕竟金褐色,还真是有些不寻常,据他所知,这种眸色几乎就是九方将军府的代名,所以那孩子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于期望和祝福中出生,却并非大天赋者,对命魂的掌控极差,从此成为皇城的笑话,将军府的耻辱——九方将军府嫡四子,九方离火。 那孩子不被允许接受任何传承,此次也许是趁四大学院的主事都在,想寻个机会离开西方到其他学院修行吧,只可惜以他的身份,除了南皇之外,不会有人来接纳的。 从离火身上收回思绪,东亭支起窗,叫闷热的厅堂中透过几丝凉意,他回过头,看见桑衍许是旅途劳顿,有些累了,坐在软榻上小小的打着哈欠。 “明天可以多睡些。”东亭走到桑衍身边。“上午我也许不在,下午一起去看团体赛的最末场如何?” 桑衍目光定在他脸上,时间久的让东亭有些不自在,难不成自己露出什么凝重的神情了?这孩子感知不到最平常的心情,却总能发现别人无法察觉的事情,就是他,在桑衍面前也总是会败下阵来。 东亭完全不知道桑衍只是困的有些难受,她望着东亭温和的笑意逐渐敛下,突然开口道。“别担心。” 东亭这才发现看似思考着的女孩眼底其实茫然一片,他俯身,指节在桑衍脸侧轻蹭过,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好,我不担心。” 最后桑衍还是没撑住睡着了,窝在软榻上抱着靠枕蜷成一团,东亭从柜中抽了条薄绸为她遮了遮肚子,望着桑衍自己编的乱七八糟的黑发,难得的发起了呆。 西疆夜晚的虫鸣声格外恼人。 桑衍睡得不沉,模模糊糊听见窗纸被什么用力敲了一下,便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许是白日补眠补多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干脆坐起身,打理了一下黑发,下床倒了杯水。 楼下安静的过分,看来东亭应该是去参加什么会议了,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的情况,如今夜深,却仍未回返。桑衍悄无声息的下到一楼,果然如她所想,在月光的映衬下,厅堂中空无一人。 虫鸣突然变得清晰可闻,桑衍耳中又响起石子撞在窗栏上的声音,她歪过头,看见白狼正跨坐在半开的窗沿,食指贴着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背着月光的白衣男子连衣摆都沾染着辉芒,半长的白发卷在颈侧,衬着深金色眸中的笑意越发漫不经心,他唇边弧度似是温柔,似是神明低语。 悲悯,又以为寻常。 这般过于温柔的漠视恐怕会叫世间女子不可自抑的追寻,明知对方会对任何人都温柔的理由,仅仅是之于神明这些不过将死之物,却依旧为了他眉间一份抹不去的天真,选择飞蛾扑火。 独属于神明的c残忍的天真。 可他看向桑衍的时候,眸中总会认真起来,虽说是被掩盖在笑意与漫不经心之下,但只这一丁点期待,便能拨开高不可攀的鎏金月色。 桑衍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正被注视着。 她放下杯子走到他身边,还没等白狼开口,便先拉住了对方的衣摆,清澈的眸犹如子夜未央。“去玩吗?” 原本打算先做邀请的白狼心下一动,托着桑衍把她抱在了怀中,桑衍偏开头,从从未见过的角度望向灯火高悬的远处,这边白狼已经一翻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坠落的感觉令桑衍低下头用力搂住他的肩膀,等再抬起头,已经是迎着闷热的晚风,居高临下行走在云雾之间了。 白狼看似步子缓慢,辽广的西疆学院却只数步便被落在了身后,他踏出学院大门时守卫在两旁的巡夜毫无反应,任由他抱着‘贵客’没入黑暗中。 桑衍不喜欢晚风糊在脸上的感觉,把头埋进了白狼肩膀处的布料中,见此,白狼稍抬手,周身的空间仿若凝固般安静下来,风至身前远远绕过,又在身后合拢为一。 是白狼的能力。 仔细去看,一簇月白色的火焰在他如雪的发丝间穿行,又化作薄如岚雾的一层铺入衣襟,桑衍指尖挨在他发尾,火焰便受到引导般顺势流入她掌心。 那些火焰带给人的感觉和她黑雾很像,又不尽相同。 她的火焰是吞吃了白狼的力量,以类似命魂传承的方式引导而来,也许正是这些的分源,那这个是白狼的诸神吗? “在看什么?”白狼注意到这一点,出言询问,桑衍便把手指举在他面前,盯着同桑衍撒娇戏耍的火焰,白狼握住她的手,火焰瞬间溃散开,而白狼并未回答,哄骗道。“你看那边?” 桑衍闻言回过头,身后是连成一片的灯火。 西疆学院同独立出来的东亭不同,是整个嵌入在皇城‘有木’之中的,从学院正门走出不远便是街市,有木城夜间和东亭的寂静无人也完全不同,许是因为贵族多有宵禁,不会在夜间太过明目张胆,平民们便把夜当做了自由。 歌楼c酒楼c商社,不到黎明时分不会散去,外面街市中的人们互不交谈,安静的骇人,可一旦走入建筑,便肆无忌惮的喧闹起来。 这一切叫她好奇的盯了许久,但她还没忘记白狼避而不谈的事情,她伸手扯住白狼领口垂下的缎带,逼着白狼低下头。“那是什么?” 白狼犹豫的瞬间,桑衍便又小声问道。“不能说?” 倒不是不能说,只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 商社 “是诸神。”火焰自领口攀出,轻柔的把缎带从暴力的小姑娘手中解救出来,分了一支任由桑衍把玩,其他的正了正衣襟。 诸神吗? 果然,和黑雾很像很像,并不是一般的‘诸神’所能表现出来的状态,桑衍望着掌心讨好般变作玉兰花样攀上她发间,将碎发别住的火焰,没有深究,抬头研究起了一旁贩卖饰品的摊位。 每隔几步便有些贩卖着同一事物的摊位,这些摊位大多为了展示只摆着一个黑木盒子,木盒外挂着画上样式的木牌,多是饰品,簪c镯c钗,偶尔也有发带或玉珠,样式简洁少有精致的。 小小的黑木盒只有巴掌大,可每次伸手进去总是叮铃铃响个不停,就好像有非常多的玉镯相撞似的。 “是空间刻印。”白狼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饰品内壁刻印着空间相关的阵法,比看上去的空间要大得多。” 既然这么说,不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吗?就这样随便在地摊上?桑衍眸中的疑惑被白狼捕捉到,白狼轻笑一声,带着嘲讽说道。“这是,世家的矜持。” 就如同其他事物一样,很久之前空间类的器皿多是由千锤百炼的工匠,用相关诸神者的命魂制成,非极尊贵者不能拥有。不要说无命魂的人了,就是举世闻名的天才,想要这个也还早了几十年呢。 后来刻印被上一任南皇院长所发明,空间刻印也由这位已故的院长一手完成,简单的技术与用料,到如今已经是随随便便就能制作了。 就算如此,因为刻印师极少的缘故,最初空间饰品既不普及,价格也不低廉,确实也有人试图以此发一笔横财,送孩子去学习刻印,结果 世家不承认。 不承认这种凡物能与古老工匠数千年的手艺相提并论,不承认连无命魂者都可以担任的刻印师是个正式的职业,亦不承认原本属于世家的荣耀能在凡人之间肆意流通。 有购买力的世家不买账,剩下由个人和商社所带来的利益,连付出的零头都填不满,刻印一职瞬间被打入冷宫,空间制品的价格骤降,成了如今这幅可怜模样。 桑衍的神色似懂非懂,她仍在思考,等一眨眼回过神,才发现白狼已经从人流中穿行出很远,便小声问道。“去哪儿?” “拍卖场。”白狼动作生涩的为桑衍拽平皱起的裙摆,轻抬下颌示意桑衍向前望去,桑衍随之抬头,不远处是一栋四五层高的建筑,门口竖着商社的牌子,而大牌匾上只写了一个‘柯’字。 比起一旁的酒楼,这栋看上去格外朴素的建筑门口连个迎客都没有,冷冰冰大门紧闭,一点也不像是开门做生意的模样。 白狼走到门口,门扇间传出的奇异力量令桑衍有些好奇的抬手,贴在门上用力,门扇紧闭如同锁住一般,白狼则顺势握住她的手,帮她推开了门。 桑衍接过他掌间两面空白的玉牌,玉牌明显是某种身份象征,可以通过门上的阵法,若是没有这个,想进去恐怕只有掀了他们的门脸才行。 “柯是什么?”桑衍问道。 “皇室的姓氏。”白狼回答。“柯字商社是皇室的产业,亦是天下最大的商社。” 大厅中暗的过分,诡异的排着几列楼梯,楼梯口被细绳牵着,一直延伸到楼上去,桑衍随着白狼登上左边一列,明明看着像是通向二楼的阶梯却意外的长,转了三道弯才踏上廊厅。 廊厅口已经有人在等待了,年轻女子虽作为侍者,面上却不显轻浮,见到被抱着的桑衍甚至没有露出丝毫疑惑的神情,也不多言,稍作行礼摊开手,领着白狼向内室走去。 “这里是拍卖场吗?”内室沿路的墙壁上用琉璃盒装着不少珍奇的花草,其中不伐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怎么看这条路也不会是通向拍卖场的。 听见桑衍的问题,侍女竟如对待成年客人一般,语气恭敬的开口回答。“拍卖场位于顶楼,今回拍卖还未开始,请客人久候些。” “听说是有十二组凝露要出售?” “是,首一场便是。” “药材?”听到凝露的名字,桑衍立刻询问道。 “是能够作用于命魂的药草。”没等桑衍再问出口,白狼便低下头贴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道。“凝露产量极少,相对珍贵,可用处却不多,倒是很少看见有拍卖场会一次性出手十二组。” 白狼解释的多,桑衍稍作思考便能明白过来,她看着白狼气息平稳绵长,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也许是要替谁来拍下不。 “会有事情发生?”桑衍莫名其妙问出这一句,连训练有素的侍者都不知该答些什么,只好沉默着跟在后面。 “是呀。”白狼声音平稳,可他分明笑了,似乎对被察觉了心思感到愉快,他慢悠悠与桑衍小而软的五指相扣,又回答道。“会是很有趣的事情。” 凝露虽珍贵,但能够制作的药剂都作用不大,可以被其他代替,所以缺是会缺,但一次性买多了,无非是像个冤大头一样买回家供着而已。 拍卖场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如果分别单株去卖,也许回笼资金的时间会长,可得到的报酬绝对会比如今整组贩卖要高上一倍有余,如果是十二组捆绑的话今天能不能有人出价还不好说呢。 商人没有傻的,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做出这种蠢事,有阴谋。 桑衍不懂这些,可她一清二楚的知道,白狼喜欢有趣的事,也许接下来这个阴谋会把西疆搅得天翻地覆,这么大的戏码,若是只等着从别人口中得到结局,就太没有意思了,怎么比得上自己也掺一脚呢? 白狼是要把这场戏同她分享。 桑衍被白狼捏着难受,些微挣扎却被白狼镇压了,便偏开头不去看他,打量起内室来。 三楼内室比大厅要小多了,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光源,温和又足够明亮,两侧陈列的药剂与草药制剂都被琉璃盒子罩着,仍能隐隐溢出奇异香气,有些只闻上一闻便觉得眉目一清,看来绝非凡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 热闹 桑衍对这些兴趣不大,看的心不在焉,估计还是想找机会抽出手,白狼看着桑衍难得不满的模样,故意捏了捏对方柔软的指腹,这回桑衍真的忍不了了,皱着眉架起胳膊,用力的收回了手。 这一下动作幅度有些大,为了不叫桑衍从他小臂上仰倒,白狼靠的太近,于是被惯性带至半空的小手,就以手背撞在了白狼脸侧,留下一道红痕。 两人皆是一怔。 白狼还未有所回应,桑衍便从喉中发出了一声轻响,她抬手用微凉的掌心贴在白狼脸侧,唇边是细微却温柔的弧度。 桑衍笑了。 她眸中是璀璨星辰。 白狼一言不发,被引诱般抚上她的唇角,她的脸颊,悬空停在未央穹宇般的双眸之上,桑衍不知他是怎么了,眼睛眨也不眨与他对视。 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白狼如梦惊醒般蜷起手指偏开视线,一个身穿与侍女服饰相似的青年人小跑着赶至侍女身侧,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侍女一皱眉,回过身发现白狼正关注着这边,急忙一行礼,解释道。 “这位客人,很抱歉,原定第一场捆绑售出的十二组凝露,已经有人以私人的名义高价拍下了,所以” 白狼并不意外,平淡的四个字出口。“哪个厢房?” 这里的拍卖从最开始就会有鉴定师负责估价,在拍卖之前,所有定下顶楼厢房的买家,只要以私人名义出到估价的价格,就可以将之提前买下。 但同时,为了补偿其他的买家,这个人的厢房号码会被公开,信息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到,至于这些人之间会不会有杀人越货这种事反正就是有,拍卖场也会当做不存在的。 看上去高价买下的人像是十分自负,实际上一些并不珍贵的拍品常常会有被提前定下的情况。 比如这次的凝露,因为不一定有人出价,所以估价很低,提前拍下也许会比竞价来的价格还要低。至于之后会不会被找麻烦,凝露虽然少,也不是绝无仅有,为了这个和不知道是不是后台强硬的人起争执,有些不值得。 “第三十八号。”侍女再一次行礼表达歉意。“用不用我叫人给您?” “不必了。”白狼好像心情变差了,没再看仍弯着腰的侍女,轻车熟路走出内室,穿过廊厅走到楼梯口,正想抬步,突然停了下来。 桑衍 这一去说不定要闹到很晚,虽然是他把桑衍带出来的,但是 桑衍见他停下,完全明白他的心思,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于是白狼沉下来的脸色立刻回温,声音是意味不明的兴奋。“那就——走吧?” 桑衍点点头,嗯了一声。 一拍即合,看热闹去。 三十八号厢房门口,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男人左右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一手拉住帽檐向下,一手推开了房门。 回身推上门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门似乎被什么卡住一般,过了一会儿,才无声无息的合拢。 “东西呢?”他不耐烦的从黑袍内摸出小瓶子放在桌上,退开两步,警惕的站在离屋中人有些距离的位置,手指不安的在黑袍内袋中攥紧。 三十八号的房主是个身穿侍卫服的青年,闻言将身后十多个玉盒打开,盒中装着的是一串串以红绳绑起的黑色果子,正是此次拍卖的十二组凝露。 见到凝露,黑袍人略带兴奋的伸手,却被拦住,他低声不知咒骂了些什么,又从口袋中拿出一枚凝露,将小瓶子打开,两指捏着凝露挤出汁水。 白狼和桑衍不存在一般站在门口,见到黑袍人欲要将凝露与瓶中液体混合,白狼神色一暗似乎有了猜测,果不其然,当玉白色露珠似的汁水顺着瓶口滑入的时候,一股浅淡却十分清晰的青草香气从瓶口溢出。 逢露香。 白狼立刻抬手捂住桑衍的口鼻,幸好那人只在青年鼻尖晃了一下,就将瓶子盖起,印证完毕,青年人终于把那些玉盒向前一推,示意黑袍人可以将其带走了。 黑袍人握住玉盒的瞬间,玉盒便凭空消失不见,看来是被装入了某种空间容器,他把那瓶子随手一扔被青年抓住放入口袋,而后一抬头,目光冰冷。“另一瓶呢?” “这些都够你们杀个人了,还要?”黑袍人声音古怪,似乎并不是本音,他大概很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匆匆走到门口,可刚握住把手,剑刃便架在了脖子上。 “另一瓶。”青年说道。 “”直到同一个黑色的小瓶塞进青年手中,青年才把剑收回鞘中,阴冷的目光如蛇般缠上黑袍人的背影,惹得对方浑身一抖,冷笑道。“这么为主子着想,是条好狗,滚回去问问你的主子,我是不是你能动的人吧。” 说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在半开的房门后,黑袍人还是紧张的出了口气,他在兜帽下扫了眼屋内,见青年并没有反悔的意思,才急匆匆向廊厅方向走去了。 “不追吗?”桑衍见白狼没有什么反应,出言道。 “那人如此谨慎,恐怕也不会给人追上的机会。”白狼盯着正挨个检查两个瓶子的青年,声音轻的意味不明。“这个人是王府的侍卫呀。” “王府?” 柯姓皇室因为是天下唯一的国家,所以并没有名字,一直被称为皇室,皇室中不以嫡长论储君,凡是想当皇帝的都要争取,争取就有可能丢了命,但一旦成为皇储,就不会再因任何外力改变。 其他还活着的失败者将在外建立王府,身份降下一等变为了旁系,就算皇储意外身亡,也将由其子c其妻暂代,若妻子皆无,老皇帝又不可能再次生育,便从还活着的王府主人中,选其后辈,开始下一场竞争。 不想死也可以退出争斗,在候选人不止一个的前提下,允许皇子放弃继承权,后悔是不行的,只要候选有一个还有行事能力,王府主人便无法继承皇位。 当然如果疯的疯死的死,就算放弃继承权也必须担起责任,就是说,后悔只有一条路可走——在皇储游戏结束前,杀掉所有候选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 剧本 这青年身上的衣服,绘着王府的标识,虽然王府众多,但若说当代,只有一个二殿下,是在年幼时候因病选择放弃继承权,虽然成年后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但这么多年一直安安分分的很是低调。 “他现在不是了。”桑衍这么说的同时青年已经检查好药剂,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杂役服,白狼闻言,不禁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怎么说呢,桑衍这性子,还真是直接的过分啊 见青年已经准备好离开厢房,白狼随即跟在了后面,不知他以什么样的方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来往间侍者与客人都视他于无物,就连桑衍自身也是很艰难才能察觉到一丁点。 那一丁点又并非通过某种感官而得知,就像是刻在了血脉中一样,离得越近便越清晰,也无法被阻断,无论白狼是否愿意,他的存在都将被她所知晓。 无法隐瞒。 青年离开商社后一路向西南角走去,就如普通人一般穿梭在人流之中,最后到达一座府邸后门,弯着腰面色恭敬,和看门人说了些什么,被放了进去。 由于西疆地域狭窄,建筑很多是占地极小,想办法向上延伸,这种带有庭院的大多是尊贵人家才能使用,例如皇城中的府邸,主人基本全部是皇族。 而这一座 “那边。”看出白狼眼中的沉思,桑衍远远指了指院墙前方,那里是桑衍目所不及的地方,但她勉强看到是有牌匾的样子。 “好。”明明之前还很感兴趣,现在白狼却好像一点也不急着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把抱了许久的桑衍放在地上换成牵住她的手,两人慢悠悠溜达到府邸正门口,桑衍仰起头,看见牌匾上书‘皇长子’三字。 这里是大皇子的府邸。 二殿下的侍卫,又为何要装作大皇子府上之人呢? “这是栽赃嫁祸。”听见桑衍的疑问,白狼些微眯起了眼睛,勾着唇把玩着桑衍的手指。“就是不知,是谁栽赃嫁祸谁呢?” “要把那个放在这里吗?”桑衍抬头去看白狼,发现就是仰着头也很难总是见到那片深金色了,不禁觉得虽然姿势很累,但还是被抱起来的好。 “若是二皇子想要嫁祸兄长,只把逢露香放进他的府邸就是。”白狼注意到桑衍一直扯着他的衣摆用力,便蹲下身来与其平视,桑衍果然松了力度。 “他害了谁?”桑衍声音轻快许多。 仅仅是窝藏禁药,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要想把占长的大皇子拉下候选,必须是这药暗害过一个身份足够高的人才行吧? 白狼唇一动,吐出三个字来。“五皇子。” 当代皇帝膝下有六位皇子。 四皇子柯宛是皇后的双胞妹妹c皇帝侧妃所生,据传闻是个神童,性子活泼讨喜,曾让皇帝开玩笑说过选他作为继承人,可惜遇刺,侧妃为了保护他身故,四皇子也受了重伤,夭折在了宫中。 五皇子柯寰与四皇子年纪只相差数月,是已故皇后的独子c皇帝最喜欢也是唯一的嫡子,因为与早夭的哥哥模样极为相近,皇帝把对侧妃c皇后c四子这三人份的宠爱,都放在了他一人身上。 只是因皇后故去前夕曾哀求皇帝,不要让她心爱的幼子参与进残酷的争斗中,所以被迫放弃继承权,同时成为了唯一被允许随意出入宫内的王府主人。 小皇子柯容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天赋不强,身子算不上好,皇帝对最小的这个儿子还是很上心的,因为有四皇子在宫中出事的先例,小皇子被允许送回母族长大,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继承权。 而剩下的候选者—— 由侍女所生,但很争气,呼声最高的大皇子柯宗,聪慧c母族强大,但幼时因病被预言活不过十岁的二皇子柯宜,出身中规中矩,并不显眼也从未有过大错的三皇子柯定。 这三人中二皇子虽然已经退出,但如今病愈,是否也对皇位有些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要说威胁最大的,肯定是大皇子,所以若想一次性将柯宗打倒,当然是顺道除掉皇帝最喜欢的一个,引得皇帝震怒,才能从中获取足够的利益。 听见白狼慢条斯理的分析,桑衍点点头,出言道。“好简单的计谋。” 确实简单的不行。 “那是因为,二皇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嗯?” 桑衍确实努力思考过了,但还是没能得出答案,白狼轻笑一声继续道。“大皇子意外发现带着逢露香的侍卫,五皇子与小皇子已经遇害,三皇子这才发现自己府中也有暗探,而一切罪责源头指向了二殿下——” “二殿下必死无疑不是吗?” 可是呢,就算陷害了失去继承权的柯宜,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久大皇子遇刺身亡,动手的是二皇子强大的母族。”不等桑衍想明白这一点,白狼声音便传入了耳中。“这不就只剩下一位候选了吗?” 桑衍终于看着这些零散的碎片穿做一线,她原本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太感兴趣的,可是望着眼中写满‘看热闹’的白狼,还有他略带兴奋的口吻,心口有种不知名的温暖感觉,恣意蔓延。 白狼总是一个人。 身上从未沾染过任何人的气息,独来独往,神明一般行走于尘世,不会被凡人所注意,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停步。 他眸中有着令人一见倾心的笑意,可什么情绪都被遮掩的金色,仔细去看却是毛骨悚然的凉薄,就如此刻声音温柔,为皇子们定下生死一般。 白狼希望同她分享,白狼希望看见她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模样,希望逃脱她所不知道的千篇一律,为此就是强硬些也不肯放弃,意外的像个小孩子。 而桑衍也有了心愿。 他从哪儿来?是谁?桑衍不知道。 她只是希望这个人能一直看着自己。 同她分享吧,注视着她吧,注视着沉眠却终会苏醒的桑衍本身,而这份注视也是她独有的,是她一个人的,任何人也已经无法夺走的。 这世间她唯一拥有的事物。 是什么呢? 桑衍并不是在思考白狼所说的事情。这一点让盯着她的白狼抿起了唇,似乎在白狼面前她还没有沉默过这么久,久的让他有些不耐烦。 于是他去捏桑衍脸颊,桑衍要去抓他的手,就刚好撞在了一起,指尖挨着指尖,不满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他重新把桑衍抱起来,而桑衍平淡的嗓音就在耳边。“去看吗?” “好。”白狼眯起了眼睛,唇边是愉快的笑容。“时间也差不多了呢” ------题外话------ 求一波收藏qaq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 聚首 东亭沉默的坐在长桌一角。 偌大房间中只摆了一张长桌,上首处的瘦小老者衣衫华贵,白发被束在金冠之中,他板着脸面色严厉,环视一周,首先打破了沉默。 “许氏家族,曾是北方某一诡术势力的附属,后不知因何被其追杀灭门,看似是销声匿迹,实则受到庇护” 他声音骤停,不再开口,但分明暗指东亭。 能够从诡术势力手中抢人,无非是学院,而诸神实验这件事,是在东方境内发生的,其中最重要的学者,出身东亭,又是东亭的学生,所以东亭绝对与此事脱不得干系。 “所以,谷院长认为此事是我们南皇的错了?”左旁正襟危坐的陆秉怀只有三十出头,却以南皇院长的身份坐在这里,和一位古稀之年c两位接近百岁的前辈同处一室,明显有些紧张。 南皇和西疆之间是观念的差异,向来不和,于是这位太年轻的院长一听西疆针对自己,下意识的便要开口反驳。 西疆院长谷雨一怔,明显是不明白此事与他南皇的关系,可不管如何,被这么个小辈质问,就算对方已经是一院之长 “秉怀,冷静些,人家也是长辈,你这可不太好。” 在谷雨开口训斥之前,仰靠在离东亭不远的座位c双脚叠在桌上的北衡院长便先说话了,他声音姿态都随意的不行,脚上的麻鞋半挂在脚尖上晃晃悠悠,惹得谷雨没骂出声来。 原本西疆和北衡,虽然竞争是有,但也算是互相尊重,自从容青这个老混蛋上位之后,就把北衡带的乌烟瘴气,瞅他那副德行!还好意思给他们调解呢?真该照脸上结结实实抽两巴掌才是。 但谷雨是谁?这点小事能激的他破功?满肚子的火气居然硬生生叫他给忍了下来,沉默着听容青继续解释道。 “这件事北衡倒是追查过,当初选择放弃,就是因为,人是在南皇境内不见的,这我们也没办法继续是吧?” “你个老——”冠冕堂皇的话语让谷雨气的直瞪他,最终还是没忍住高声道。“这就是你们对诡术世家放纵的理由?!” 北方是出了名的百花齐放,原本是最应该清缴诡术家族的北衡学院,却有个和邪门歪道出身的人们也称兄道弟的院长——看看看看,这说得什么话? 我们也没办法? 骗鬼去吧! “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叫放纵呢。这可是我们北衡的外交,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荡了荡脚尖,容青打量着天花板上华丽的花色,没等谷雨再说什么,便一翻身坐了起来。 “要我说你还是注意着点下面的人吧,那几个皇子怎么见了面就吵吵?照这么下去,他们迟早得打起来。” “用得着你管吗?你还是老老实实搞你的‘外交’去吧,就你们这些个,这些个”谷雨险些就拍桌子站起来了,要不是为了贵族的礼仪,恐怕这会儿容青脸上非要添点彩才行。 他带着傲色的眸扫过下首,年纪最长却心软无能的东亭,年纪轻轻平民出身的陆秉怀,还有容青,在他看来,连一个有资格当院长的都没有。 无辜被连累的东亭仍旧双手合十撑在桌上,连头都没抬,陆秉怀紧抿着唇压根不搭理他,容青倒是听见他的话了,仍是那种带着点粗俗的市井口吻。 “我这可是好心!我警告你啊,你们那个什么商社,今天可是有十二组凝露出手”他两腿一蹬凳子向后一挪,起身晃悠到陆秉怀身旁倒了杯茶,可这一闭嘴,立刻就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凝露又怎么了?人家愿意卖你还管这个不成?这可是西疆!皇城!天子脚下!轮到你来——”谷雨越说越气,可底下就没一个认真在听的,他低下头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今天把这仨人拉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个是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管的研究疯子,只要能窝在那一亩三分地的藏书阁里,估计就是神明复苏了他都不肯出来看一眼。 一个是先前的南皇院长故去之后,因为几个继任都死的飞快才被推出来的后辈,除了先院长那份固执劲儿之外,才能稳重一样没学会的废物。 还有一个世家出身活的却像个山野匹夫,连最基本的道德标准都说不明白,不吵架不打架人生就只剩下睡觉的容青,哪都有他! 人族无望啊! 喝着水从杯沿瞟见谷雨低头了,容青这才把杯子放在桌上,没管白胡子上沾上的水珠正顺着向下流去,慢悠悠开口道。 “当初呢,许家还没离开北方的时候,那帮人带走了大量的凝露,我一直记着这事呢。诶东亭,你那儿也有凝露异常流通的情况吧?” 看似神游天外的东亭放下手,抬头回答道。“有,但较为零散,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么。”容青怀疑的一挑眉,他一回头看见自己身边,陆秉怀紧张的浑身僵硬,忍不住嘲笑道。“发表意见啊秉怀,别跟东亭这个闷葫芦学,想说就说,反正又没人敢打你。” 那旁谷雨猛地起身,连凳子都发出了吱呀一声,容青嘿嘿笑了,挑衅道。“你怎么的,松松筋骨?” “叩c叩。” 东亭以指节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叩了两声,他虽并未看向二人,可二人都似乎感觉到了东亭平静的视线,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冷静了过来。 容青啧一声坐回原位,而谷雨虽然瞧不上东亭的性格,可东亭的诸神受到影响的他也只好选择不再追究,但是,迟早有一天。 他要把容青这个老东西一把不修边幅的长胡子全部拔光! 刚被东亭压制下来的怒火瞬间又起,还没等他坐下,门那边就催命似的敲了起来,他立刻高声道。“进来!” 门后停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自家院长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好一会才可怜兮兮的开了一条小缝,门后的学生小声说道。“抱歉院长,但是皇长子那边遇刺,发现了禁药,希望请您去一趟。” 他语速很快,是怕被谷雨打断后骂上一顿。 “我说什么来着?”谷雨还没说什么呢,容青先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到他身边,手一摊邀请道。“请吧院长大人?” “哼!” 谷雨拂袖而去的动作非常标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 开演 白狼坐在低矮围墙上,为怀中小口吃着果子的桑衍擦了擦唇角。 桑衍将手中最后一点咬下,把指尖些微的汁水吮去,摊开手掌,白狼便用帕子为其擦干净手指,然后两人一齐向院内看去。 院墙之内,侍卫们打着灯笼围在附近警惕着,较一般西方人要高大些的皇长子柯宗,正背着手沉默的站在台阶上,阶下是具面容扭曲c唇边带着诡异微笑的尸体。 这个人仍旧大睁着眼,涎水顺着嘴角淌过脸颊,确实已经死了。 柯宗神色凝重,偶尔瞥一眼地上穿着自家下仆衣饰的人,又很快挪开眼,略有不安的挪了挪步子。 院门开启的声音在他耳中犹如天籁,他急忙绕开尸体大步走下台阶,躬身将来人引至庭中,努力抑制住了声音中的焦急。“院长,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您,可您也知道父亲那边” 这些年皇帝的身体是每况愈下,事情大多放权给皇子与学院处理,最近着了风寒刚刚痊愈,大半夜叫他来这边,说不定回去又病了。 这道理谷雨自然明白,他不耐烦的止住柯宗没完没了的客套,看见地上已经眼神涣散的尸体,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柯宗一抬头发现四学院的主人都聚齐了,大为吃惊,正是不知该不该见礼c若见礼又该是怎么个先后顺序的时候,听见谷雨这么问,一时间磕绊着说不出话,谷雨冷冷两个字立刻摔在他脸上。“解释。” 见传闻中最被看好的柯宗这么一副不争气的样子,谷雨心中叹了一口气,柯宗这人,说谨慎不如说是一惊一乍,毕竟还是侍女所生,没什么眼界,见了这些个大人物,总想着留个好印象。 也许其他人都偏向皇长子,但谷雨是绝对不会认可他的,争强好胜,又太贪心,欺软怕硬只敢去教训年幼的小皇子,真出了什么事瞧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死个人把他着急成这样,能成什么事? 若是他的小柯宜不生那场病 “前些日子商社来人说订单完成,今天来送单的人似乎是迷路了,走到了内宅,我觉得面生便叫住多问了几句,这人行色匆匆,答话也” 柯宗仍在啰啰嗦嗦的解释,见谷雨眉头拧的更深,柯宗急忙挑出重点。“他一言不发就把某种药剂喝了下去,然后就开始发疯,疯过便” 容青听过描述,立刻上前抓起那人的手,不知他是如何用的力,那人指尖便被挤出一滴看似正常的血液来,他见那滴血将凝未凝悬在指尖,散发出一股几乎无法辨识的清香,神色一变。 “是逢露香。” 众人哗然。 围墙上的桑衍见容青的表情,似乎对其很是忌惮,可这种忌惮与那个服毒自尽的人无关,而且其他人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些,便小声问道。“不是毒药吗?” 她一直以为这是吃了就死的毒药呢。 白狼布下结界后,实际上她就是大吵大闹也不会有人听见,但看着桑衍刻意压住音量的可爱模样,白狼没有出言解释,回答道。“是逢露香,一种能摧毁年幼天才的禁药。” 明明是白狼要来的,这会儿他却不关心院中的事情了,一直手撑脸歪着头注视着桑衍,桑衍问什么他也回答,可就是不肯将视线挪开半分。 桑衍侧过身就能与其对视,一开始还会偏头看他,可时间一久连她也觉出白狼目光中的意味不明来了,便抱起双膝专心研究墙下,不肯再回头了。 “逢露香”桑衍视线一晃注意到落在后方,难得拧着眉眼中泄露了几分厌恶的东亭,稍微探身险些滑落,然后被白狼揪住衣领往上拽了拽。 “小心些。”白狼唇边的笑意很是甜腻。 逢露香要想使人致死,需要比平常多得多的药量,而如今已经有源头侵入西方,摸进了西疆与皇族,墙下的人们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等谷雨发号施令,容青便亲自伸手摸索了一番,从尸体衣内滚落下几个黑色果子,还有一瓶十分清澈的液体。 见容青视线落在那瓶液体上,谷雨急忙试图阻止,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容青已经将其打开轻嗅,甚至用指节沾了一点用舌尖舔过,随即拿起那些果子捏开,汁水带着说不上来的淡香顺其手指滴下。 毒死这家伙算了 谷雨抽了抽嘴角,示意柯宗去拿帕子来。 接过手帕擦拭着手指,容青晃了晃小瓶中仅剩的一点液体,分析道。“这里放了些什么我暂时无法知晓,但我很确定,只要将凝露与其融合,就能直接得到逢露香。” 这些——必定就是当初许氏家族被追杀,被迫离开北方逃往南皇的原因,许氏家族如今已经和实验一同埋葬在了那栋建筑中,所以这些药剂的源头,若不是最初的北方诡术家族,便是后来庇护许氏的人。 也许,会是那场实验真正的幕后黑手。 谷雨虽然和容青不和,但对他这位出身世家的药师还是信任的,容青所想也正是他所想,他转向柯宗,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你说这人自称是柯字商社的?” “是c是啊,要说凝露的话,不也是商社刚刚卖”眼见着谷雨一脸的风雨欲来,柯宗立刻就闭嘴了——柯字商社是皇族分给二皇子的产业,他这么说,不是明摆着把脏水往人家身上泼吗? 何况谁都知道这边站着的谷雨,是最看好二皇子的一个,在他病重的时候不惜低头去求容青,柯宜能活到如今正是因此,所以,谷雨可不喜欢从任何人嘴里听见他的不是。 沉默片刻,谷雨冷冷吩咐。“去请几位皇子。” 院中霎时除了侍卫的脚步外,再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白狼见事态发展正如自己所想,终于转过身,眯着一双金眸,观察起了那几个位高权重之人的表情。 谷雨是怒气多过震惊,明显不相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皇族身上。容青捏着小瓶子左右晃动,对这东西的配方更感兴趣。东亭眸中的厌恶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也是,毕竟他那么喜欢孩子。而陆秉怀 疑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 破局 白狼注意到他略带回忆的神色,虽然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但那一瞬的疑惑还是被白狼抓住了。他就算是年轻,也不应该连逢露香都不知道吧,他在回忆什么?又在疑惑什么? 难不成,这人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身旁桑衍不自在的动了动,白狼立刻回过头,桑衍先是指望白狼能明白她的意思,可突然想起某人绝对会恶劣的装作不懂,逼她说出口,于是抱着双膝的手紧了紧,低低问道。“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个吗?” “不。”白狼伸手,手指挨在桑衍鼻尖,声音沉的醉人。“是为了你。” 桑衍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明显是听不懂这话,白狼难得狼狈的收回手,轻咳一声正常了些。“差不多吧,还有些想要知道的事情。” 白狼说不定是在等着桑衍继续追问,桑衍却挪开视线,注视院中凝重到近乎静止的一幕,可白狼仍等待着,似乎确认桑衍还有话要说。 在过于安静的夜幕之中,他干脆打量起桑衍的模样来。 桑衍黑发颜色很正,黑的捧起一把便能融入夜幕。她眼眸虽然幽深的吓人,却是很漂亮的形状,假若笑起来便柔和多了。唇呢,是小小的一点红,不会笑似的平直一线,不温柔却也不严厉。 就如一朵春剑兰,生在那里与荒野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少有人知,可若当真注意见了,便会发觉是与寻常颜色所不同的美丽,再也挪不开眼。 “明天,你会在吗?”春剑兰一般的桑衍如此开口道。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她喜欢温暖的地方,也喜欢白狼抱着她时候透过衣衫的温度,白狼想通过言语之外告诉她的事情,虽然她总是感受不到,但她知晓是更温暖的事情。 再更多的说一些吧?她有努力的做出回应,只要再更多的说一些她一定是能明白过来的,可是真的如此吗? 为什么她无法感知到呢? 从不会提出疑问的桑衍如此想到。 如果我能够 不,没有如果。 白狼只是惊讶对方过于直白的邀请,可仅仅是数息的停顿,桑衍便眼见着焦躁起来,手指十分用力的掐入裙摆,然后被温柔的白焰拂开。 “会在,如果你希望的话。”白狼靠的近了些,他握住因用力而泛起苍白的指尖,那些焰火正如主人的心情一般盘踞在桑衍掌心。 如果我希望的话? 桑衍轻一眨眼,收拢手掌。 是的,我是这样希望的。 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所有的希望也不会被实现,可心愿是被允许存在的,去争夺,去把如果变为现实,为此就是付出全部也在所不惜。 到心愿已明的一日。 白狼看见身侧的桑衍在向着他笑,连眼角都带着微不可查的细纹,她的手越过燥热的晚风与夜幕,触碰在白狼眼眸之上,然后是轻却坚定的请求。 “留下来。” 院门口些微的响动惊动了在场的人们。 来人虽然是匆忙赶到,衣衫却丝毫不显凌乱,发冠也束的十分整齐,他踏着快而不乱的步子走入院中,与东亭和陆秉怀打了个照面,神色一动,却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身子前倾顺势一礼。“失礼。” 随即侧身行至谷雨身边,开口唤道。“院长,皇兄。” 正是二皇子柯宜。 他自出现起短短时间内的举动,就是柯宗都挑不出错来,镇定稳重,不亢不卑,几位院长都在场却只用一礼二字便给足了礼节,难怪是曾经在皇储之位上能与四皇子一较高下的存在。 就是还把玩着凝露的容青也挑着眉表现出了惊讶,当然,在这么个严肃的场合,他还是没把那句‘没想到皇室还能生出有脑子的皇子’给说出口。 “看看,能看出什么吗?”谷雨背着手,淡淡开口。 “是。”柯宜看见长兄神色略带不安,便视线一偏落在那具尸体身上,凝视片刻,走上前俯下身,回答道。“虽不知这人因何身亡,但定是服药所致,而且,这人似乎是王府的侍卫。” 谷雨神色一冷,柯宜解下尸体腰间配着的木牌,奉在谷雨面前。“这木牌独王府可有,若并非有意为之,那便应当是王府之人。” 谷雨这会儿倒是不希望二皇子这般聪慧了,种种迹象都表明动手的是柯宜,可他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甚至主动将证据奉上来 是真的清白,还是 容青见着是谷雨求自己才保下一命的柯宜,谷雨又是那么个复杂的神色,便不嫌事儿大的一抬头,来了一手推波助澜。“这人是死于逢露香,只要将凝露和这药一混,就能得到禁药了。如何,有意思吧?” “容青院长!”这才注意到容青的柯宜是真的激动,但他很快将之压下,略作思考回复道。“柯宜愚钝,此事从未听闻,只是若说凝露,商社今——” 话音戛然而止。 柯宜太聪慧,话只到此,虽然无法将整件事复写出来,但非常清楚无论罪名是什么,现在已经悬在他头顶摇摇欲坠,只差谁推上一推便再也无法翻身。 而他的聪慧也许会将他最后的退路也一并截断。 柯宜连呼吸都乱了几分,他自小是在谷雨处长大的,为君之道c为人之道皆是受其教诲,正如谷雨了解他一般,他也太清楚谷雨了。 谷雨自负却多疑,心思总要绕三绕,虽然他此时的表现不合常理,明显是真的不知情,可谷雨定会认为这一切是他所设下的一个局,好叫别人转移开注意力。 将视线硬拉在他身上,再以令人产生‘不像是他’的举动,将视线转移,被如此怀疑过,又并非自己洗脱怀疑的他,便成为了唯一清白的一个。 谷雨自然希望他清白,可越在意,越无法承认,他的审判绝对公正,不会因为是柯宜就有所放纵,一旦认定,再无回转余地。 这时候他若慌乱,平时冷静的他还未被问责便慌乱是伪装。可他冷静,这时候冷静不才是最不正常的吗?谷雨亦会认为这是伪装。 柯宜只觉得浑身发冷。 好一场栽赃陷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 落幕 阴谋才刚刚开始便已经可以盖棺定论,虽不知对手是谁,但输在这样的人手里,他认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一搏。 柯宜抬起头,眸中是一如既往的胜券在握。 “院长,请您信我。” 他在赌,赌这场局中必死的那个人—— 三皇子柯定,姗姗来迟。 柯宜神色一僵,勾着唇长长叹息一声。 他完了,死的人是五皇子柯寰,他已经再无破局的可能,命倒是不会丢,十有八九是流放他域,以后就再也不能回到尊师的身边了。 只可惜啊,没能与这人正面博弈一场,若是明面上的你来我往,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毕竟是一母所出,柯定与小皇子柯容的模样有些相似,不知是匆忙起身还是如何,衣衫不整,连腰带都束歪了些,他一边低头整理衣饰一边踏入院门,看见几位院长时惊讶被很好的掩饰过去了。 “柯定见过几位院长。”他稍俯身行礼,却并未拖沓,很快便站在了谷雨身后不远。“抱歉院长。” 没有什么解释,以恭敬任由训斥的姿态如此出言,这番举动虽然算不上出彩,却也挑剔不出大错,至少谷雨看来,是比大皇子强些。 于是他原本的责骂也没再说出口,示意他解释一下这幅失礼的模样,谷雨可不相信是因为休寝下后没能被叫醒的缘故。 “府上有刺客出现。”柯定简略的做出了回答,见谷雨望来,立刻会意的解释道。“刺客独身一人,没有能看出身份的配饰,被捉住后在第一时间服毒自尽了,目前还没有其他线索。” “服毒自尽?”谷雨眉头一皱,立刻追问。“什么毒知道么?” 柯定稍一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药瓶的话倒是很特殊,约是食指长度,用黑色琉璃所制” “啊,就是那个。”见容青冲自己举了举手中的小瓶,柯定下意识回答之后,才注意到此刻场内还躺着一具尸体,便略带惊讶的出言道。“难不成,皇兄府上也?” 见两位哥哥都不开口,柯定便以为这二人是都遇刺了,疑惑的同时突然慌张了起来。“院长,五皇子他c他没到场吗?” “寰王府离这边有点距离,一时半会到不了也正常。”谷雨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要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训斥道。“你慌什么?” “阿容下午便去了寰王府,深夜未归我还以为他是宿在了那边,传信也不回,现在c现在”柯定焦急的语不成句,他的亲弟弟柯容一向很听他的话,从未有过不回传信这种事情,如今? “去寰王府。”谷雨心知不能再等了,他看着侍卫们整装出发,看着柯宗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柯定连失礼都顾不得,念着‘阿容’冲出院门,最后视线落在垂着眸笑意很是轻松的柯宜身上。 他心中一痛。 西疆是个极为残酷的地方,想要活下去只能拼命的往上爬,将所有人同良知一起踩在脚下,可是他仍不希望,他一手教导出的柯宜,会做出残害同胞这种事。 如今他的笑容 他见过啊,那年重病昏迷,醒来之后知晓自己可能活不过十岁,又被迫放弃了继承权的时候,那孩子也是这般轻松的笑着安慰他没关系。 “没关系的老师,我会为不必对同胞刀剑相向而感到幸运的。” 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皇权的魔咒吗?谷雨一眨眼不再去看,情绪收敛后板着脸面向仍跃跃欲试的容青,冷声道。“天色已晚,几位客人就先请回如何?” 陆秉怀早就不想理会这些个家务事了,他在这儿站的浑身难受,说了声告退便独自离开。容青自知是没戏看了,手一抖小瓶子便被顺入袍袖,他走过来拍了拍东亭的肩,示意对方一起离开。 而东亭扫了一眼柯宜,一言未出。 桑衍沉默的站在二楼窗前。 被她所注视的白狼,早已经消失在云月间。 许久,楼下传来些微响动,桑衍挪了挪步子,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再传来其他声音,走进门的人许是在软榻上坐下之后,便没再起身。 东亭他不高兴了。 桑衍察觉到这一点,又等了些时候,终于忍不住迈着轻巧无声的步子行至楼梯口,从那里望下去,刚刚好是正坐在软榻上神色不明的东亭。 东亭的黑发总是一丝不乱的编成一束垂在颈侧,黑发下是清秀的面容与那双平和的眸,比起整个东方的师与长来说,更像是某个世家的年轻公子。 他自少年时求学至此,又从老师手中接过院长一职,几十年伫立在东方之巅,至如今终生未曾婚娶,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给了东亭。 这样一位成熟又美丽的一院之长,是少女梦里总会有过的期许,关注着他爱慕着他c希望成为解语花的人能从学院绕一圈再到慕城。 遗憾的是,他几乎不会有情绪外泄的时候。 四岁的桓家小小姐第一次见他,便以一朵揉的很丑的花无叶作为聘礼,宣布以后要嫁给院长,就是那个时候,东亭也只是一如既往的俯身,将花无叶接过,然后用平静的口吻回复道。 ‘那就快些长大吧。’ 而双眸中,是温柔。 许是年纪大了,虽然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年轻面容,也很难看得出沧桑或老态,但东亭确实很少去笑,可只要面对那些,有一日会生出双翼翱翔天际的少年们,他眼中的温柔便总也无法遮掩。 东亭心知,这些少年终会驱使污浊为矛盾,与黑暗与良知以命相搏,带着少年时倔强的天真就此陨落,或者被逼无奈与天下同流合污。 东亭呢,无能为力。 他抬起头,楼上的桑衍靠在围栏边,幽灵似的站在那儿,不说话,直勾勾盯着东亭的眼,可他分明能察觉到桑衍是在担心自己。 桑衍见东亭注意到了,便走下楼站在他面前,东亭温声叫她去睡吧,她却扯着毯子蜷在软榻上东亭身边,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东亭看着只露出毛茸茸黑发的桑衍,眸中是逐渐凝聚的坚定。 ——无论如何,他也会保护这孩子的。 虫鸣依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 胜利 十年盛典最后一场团体赛,正在进行之中。 几乎是盛典的惯例,团体赛末场都是以擂台混战的形式出现的,只是与寻常不同,每个学院报名的团队中,只有一半的人可以上台,而另一半参赛者则负责在擂台下维持秩序。 是的,维持秩序。 擂台不设任何防御性的措施,全靠台下不参赛的选手们自己张开结界,或将溢出台外的力量弹回原处,同时还要担负干扰对手的职责。 并非主动攻击的干扰,在规则内,比如唱很难听的歌c叫嚣要把队长未婚妻抢走这类,都是被允许存在的。 不仅如此,观众们可以围的很近,只是如果被台上误伤,这笔账就要算在台下维持秩序的选手身上了,这正是名副其实的—— 混战。 东亭为了桑衍能离近些看,并没有去学院高层专用的看台,而是同那些兴奋过头的学生一起,挤在不算大的擂台之下,用手揽住桑衍的肩膀,帮她隔出一处狭小的独立空间。 虽说被东亭护着不用和他们推搡,可前面还是被学生们挡了个结实,从缝隙仅仅能看到擂台边缘,耳中被议论与争吵声占满,时不时的碰撞令桑衍更紧的靠在东亭身边,这样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她突然挣脱了东亭的手,像只小猫似的从人群中穿过去了。 桑衍挤出人群,两步登上擂台边缘,趴在围栏上稳住身形,她个子矮,没人注意,反倒是占据了一个绝佳的位置。东亭则往前了些,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偶尔帮她挡去从天而降的诸神流弹。 桑衍目不转睛的盯着战斗,那些人外溢的力量,热情c有朝气,强大而辉煌,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台上的选手几乎全部身为大天赋者,他们对命魂的感知c力量的掌控,都是擂台下许多学生终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同秦旭c慕流央或许行素不同,他们也许是异于常人的天才,却尚且年幼,还未曾经历成长的磨砺,而这些人都是已经在天下名录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强者,可以独自行走于世,不畏惧任何阴谋诡计。 同东亭等人也不同,虽然没有数十年的沉淀,却正是力量与状态的巅峰,前路仍旧充满了未知与可能性,如初阳般,炙热c耀目。 而且,不仅仅是天赋。 一个学院参加团体赛的学生,当然不会全部是战斗相关,而抽签参与末场的,也有许多辅助类别,在这种小场地的混战中极容易被淘汰,可他们仅仅是用看似无法御敌的诸神,便能站在台上毫不动摇。 因为是从无数天赋者中脱颖而出才能站在这里。 盛典的团体赛是一个学院的荣誉,几个领队原本就是抱着‘死在这儿可以,输了不行’,这样的态度参赛的,甚至连懒散的南皇也对盛典十分上心,更不用说输了就要切腹谢罪的西疆了。 团体赛末场,是之前排在末位的学院最后翻盘的机会,此时临近尾声,还站在台上的人都打红了眼,也不管什么迂回计策,完全变成了力量的对撞。 看着台下参赛者如此艰难的维持结界,学生们也都本能的退开了些。 正是紧张的时候,桑衍却突然从擂台边跳下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沿着擂台摸索了一圈,站在了擂台开口处的位置,她挪了挪步子,脚印下是厚厚的土灰,好像很久没有人清扫过了。 有点奇怪。 擂台开口是参赛者入场的地方,这么多人踩踏之后,再多灰尘也被掀起来了,怎么会反常的只堆在一处呢?桑衍踢开一些,隐约看见有灰暗的线条。 是阵法么? 这时候,胜利者已经产生了。 先前输过几场的学院并没能反转结局,站到最后的,是浑身是伤却坚持着望向院长看台的西疆二年院学生。 他的队友有些疯了似的冲上台,有些逐渐围在了台下开口附近,都累坏了的他们并没有发现小小的桑衍混在其中,在几个三年院的青年允许后,这个年轻却也幸运的胜利者,向着谷雨弯腰一礼。 这是西疆的传统,一般是身份最尊贵的一个担任此职,因为功劳最大而能向憧憬的院长致意,他激动的手都在抖,抬起头后,又冲看台大声喊了什么,却被淹没在突然爆发的叫好声中。 相较于领队副队开始疯狂甩锅的北衡c抱怨着西疆下手太重的南皇,第一轮就被淘汰的东亭显得格外平静,他们一点也不像是激斗后力竭或受伤的样子,分做两群,一群抱着书在讨论,另一群话题是什么时候能回家。 这个也算是东亭的传统了。 东亭总是盛典中受伤最少的,当然,输的也多。 毕竟再天才,也需要时间去成长,十七岁的一年院也许可以在短时间内通过考核,升至二年院,但二升三需要的时间与积累是一年院所无法想象的。 以最想取得胜利的西疆来说,盛典中通常是三年院领队,三年院主力,带着作为替补或力量比较特殊的二年院,最后才是仅仅是来感受参与c并不指望他们去做什么的一年院。 而东亭呢三年院那帮泡在藏书阁里发霉了都不出来的家伙,随便忽悠几个一二年的就来参加了,唯一的教导是如何避免受伤,如何看似被击中从擂台上滚下来,而起身时候还能优雅不掉价。 说不定连盛典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占了一半,剩下的是书呆子和想尽快结束的学长,这种配置,怎么可能干得过那三个打了鸡血的学院? 对于东亭的这帮演员,大家连嘲讽都省了,一看东亭今年又是二年院领队,基本就当做没这个学院,不管他们就是。 今年,也没什么意外。 东亭对这个结果也预料到了,当然,除了无奈的笑上一声也不会说些什么,赢了之后少年们的笑容他自然期待,但那副有书没看完,所以懒得参赛的样子他也很喜欢。 一个站在擂台旁边的东亭学生就是这么抱着一本书,他偶然一抬头,发现了穿着自家制服的桑衍,稍作思考立刻环顾全场,拉着领队往东亭的方向看去。“院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 事故 东亭身边立刻被占满,他温和的问了几句,赶过来的学生便越来越多,倒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抬头一瞥,桑衍还好好站在原地,便不再注意,与东亭领队谈论起事情来。 桑衍仍在研究那堆灰尘下的阵法,她总觉得这有些熟悉,可线条颜色很暗,又一丁点力量痕迹都没有,明显就是一个未曾动用过的c新画下的阵法。 她怎么会觉得熟悉呢? 好像连整个擂台都在阵法范围之内,光是灰尘下的刻印主体就已经面积很大了,桑衍观察了一阵无所收获,抬起头,便被一旁学生撞到。 有个学生体力不支的倒下,一旁有人来扶,和侧身躲避的桑衍相撞,他似乎很惊讶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孩,但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步下骤然亮起的光辉便将擂台附近的学生包裹了进去。 传送。 一瞬间阵法中的学生便消失无踪,光辉仍在发疯般转动,力量凝聚似是要爆裂开,完全毁掉这一传送。 传送被毁,没有坐标,那群学生便不会再有人找得到了。 东亭在附近惊呼声起的时候就立刻出手,他只一皱眉阵法便仿若凝固般停止运作,而高台上的谷雨瞬间出现在擂台附近,稍作打量,神色凝重起来。 他心知东亭的诸神也仅仅是安抚,使狂暴的力量平和,只能管个一时半会儿,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接下来就算是用空间凝固的办法也不能阻止阵法自毁,这之前得尽快找个刻印师才行。 但是,西疆什么都有,除了刻印师。 也能想得到,全部是贵族c与南皇不和的西疆,压根就没有教授刻印的人,那些曾经学习刻印的学生,也没有资格进入西疆,所以 谷雨思索着一回头,正想和东亭询问几句,却被东亭垂着眸满目阴沉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今年七十四岁,同东亭共事也有二十余载,这样子的东亭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一口气提到胸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落后一步的容青先在周围转了一圈,虽说每年盛典上都会出这么一点事故,但在西疆出手的倒是不多,而且传送这东西,只要是有刻印师很快就能恢复了吧,顶多算是个恶作剧。 不对。容青顺了顺自己的一把白胡子,心想西疆这地方,怎么可能有刻印师?搞事的人绝对是看中了这一点,专门针对西疆的吧,说不定是不满贵族的人,借学生之手,想把这一批世家继承人毁掉。 谷雨那人自负的很,他的贵族学生们估计连刻印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有人当面画一个也发现不了,至于平民插手这种事是找死吗? 不过,别管怎么说了,就算和谷雨不和,他也不能在这种事上袖手旁观,何况东亭那副眼看着要杀人的样子,哪个人敢在这时候拖后腿? 说起来,东亭为什么这么着急?东亭好像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小女孩,他们只当是预备院的学生没有在意,难不成那孩子也被卷进去了? 容青把北衡的领队叫过来问了几句,顺便解救了围在东亭身边,结果被自家院长吓到的东亭学生,但是如他所料,两方队伍中,并没有对刻印有所了解的人。 也不是很难理解,盛典上都是正面战斗,刻印能出现的场合少之又少,除了顺道来围观的不参赛者,正式队伍中几乎不会选择刻印师这种职业。 他走到谷雨身边,见谷雨带着希冀望过来,一耸肩摇了摇头,谷雨神色一冷,现在,只能指望南皇那边 一直没露面的陆秉怀终于出现了,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少年,少年见所有院长都盯着自己,呼吸都乱了几分,最后是东亭阴冷到能滴出水的目光给了他最后一击,少年立刻躲到陆秉怀身后,再不敢上前。 “东亭,吓着人家了。”容青只比东亭小几岁,几乎是与他同届继位院长的,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真没见过东亭失态到如此地步,不知是不是实验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东亭这才一眨眼,看似是又回到平常的样子了,少年在陆秉怀的劝说下走上前,哆哆嗦嗦在阵法上描画几笔,小声道。“这个阵法是通往再西方不远处的。” “”谷雨转过身,面向西方,声音沉重。“那是禁区的方向。” 空间一荡。 桑衍从树后探出头,有些费力的拨开枝条行走在丛林中。 她在刚刚一瞬间内视野便被白芒所覆盖,待白芒消失,已经身在他处,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些过于巨大的花朵悬在头顶摇摇晃晃。 就西疆附近特有的巨型植物c和传送极短的时间来看,她应该是在离学院不远的地方,除此之外,能知道的仅仅是这里很危险。 不知是否有灵智的花朵,自蕊心抖落的花粉弥漫在空中,连天色都染上了雾蒙蒙的淡黄色,伴随着浓重到呼吸都有些困难的诡异香气,好似要将这方天地完全封锁一般。 在那些香气掩饰的背后,是一股很淡却令人生厌的甜腥。 桑衍太清楚了,那是血的气息。 这里在不久前还是战场,此时失败者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仅剩下无法察觉的死亡,还有残留下来的力量余威,压迫着她的身体连手都在颤抖。 要赶快离开才是。 桑衍有意避开那些花朵,挑了一个树木稀少的方向,走出许久也没看到天上的雾色有所减淡,看来是仍未走出这些花朵的领地范围。 她心知不能再胡乱闯下去了,这些花粉究竟会有什么作用目前还不明确,活动身体会让她吸入更多,若是昏迷或者陷入幻境的话 嗯? 桑衍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与指尖像是淤血般泛起红色,随着呼吸一点点加重,她四下望了望,弯腰摘下一片锯齿状的树叶,试探着在指尖一划,立刻有带着香气的浆血涌出,然后被黑雾覆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 落崖 没想到这树叶居然和刀刃一般锋利,桑衍小退几步躲开那丛树枝,凝望着手掌已经愈合的伤口,那些血迹被黑雾吞噬分解,散去后干净的指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原来,黑雾是连血脉中的异物也可以清除的吗? 其实在实验室她有参与药物实验,也被确认过任何药物都无法对其产生作用,可是仅仅把那些药剂当做不太好喝的饮料喝掉的桑衍,从来不知道这一点。 桑衍稍放下心,不再刻意躲避花粉垒聚的地方,毕竟如果这植物也是某种灵智兽类的话,它所在的领地,是别的兽类不会轻易闯入的。 她将那些锋利的叶子小心翼翼采下一叠,以细藤绑紧,做成一把小小的匕首,握在手中,起身向着更深的丛林走去。 越行越远,连天色似乎都暗淡下来,桑衍仍没有看出周围的景物有什么区别,她不清楚来时的方向,此刻也只是乱走而已,一旦天黑下来,困顿劳累的她很容易会被什么野兽叼走。 桑衍并不担心自己被吃掉,她怕的是无意识中为了保护自己,黑雾又一次擅自行动,到时候,可没有任何人再能将她唤回来了。 细碎的挪动声响起。 专注思考的桑衍突然顿住,她放缓了呼吸,缓慢回过身,正与一双巨大的眼对在了一起,不远处和她一般高的蜘蛛,正悄无声息的探出长腿,橙与黑交织的背甲在深林中十分显眼。 知道自己已经被察觉,主眼下的四只附眼立刻盯紧了敌人,几乎是眨眼间便冲到了桑衍面前,亮出抱在怀中的獠牙,就要将她一分为二。 也是桑衍倒霉,整片丛林只有这一条小路上没什么遮挡,在这种平地要和八条腿的生物拼速度,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若是能冲到林子里,应该能稍微拉开一些距离。 但就这只蜘蛛的体型,低矮的树丛也并不能成为阻碍吧。 桑衍没有多想的时间,黑焰自土中蔓延出去攀上蜘蛛数只眼睛,失去视力的巨蛛立刻用力挥舞前臂,重重打在地上掀起一片草灰。 桑衍的力量是要碰触到对方才能起作用的,像这般借物接触,虽然不是无法做到,但却消耗极大,纵然桑衍是用出全力,火焰还是只数息便薄弱了许多。 幸好这半个月慕流央总算是教会了桑衍如何发力,她借势跃起,趁火焰还未消散,将锋利的一把树叶戳入它一侧主眼,随即滚落背甲,在巨蛛癫狂甩动下狼狈的跌在它身后,向着深林中跑去。 虽然已经尽可能是在巨木中穿梭,但桑衍还是低估了对方的破坏力,那些花朵被它轻易撞烂踩在脚下,临终喷出的一股花粉也只是令巨蛛更为愤怒而已。 它自然不会去和已经被消灭掉的花朵计较,这些愤怒全都叠加在了桑衍身上,巨蛛懒得躲避,在深林中横冲直撞,那只充血通红的眼始终盯住桑衍的背影不放。 太危险了。 巨蛛的动静惊动了不少兽类,虽然被它轻易料理掉了,桑衍还是因为感受到威胁,几次紧急改变方向,可每一次停顿都会让巨蛛更近一分,而且 桑衍借着树躲开一次袭击,喘息着按住剧烈跳动的心口,鬓角的碎发被气流掀起,细微汗水便顺着脸颊滴落——她已经没有继续再跑下去的体力了。 一个急转,眼前突然出现一堵由藤蔓编织而成的墙壁,她抓住藤蔓止住自己的步子,左右打量却发现她是误闯进死胡同了,这面藤蔓蔓延出去很远,改变方向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巨蛛唯一的攻击手段全部在前方,且在这般狭窄的地方想要转身应该很困难,只要故技重施也许能稍微摆脱开一些。 就在此时,桑衍呼吸一沉,所有的行动都顿了一顿。 白狼? 这一停顿便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巨蛛欺身而至,行走间连地面都在颤动,二者都没有注意到藤蔓与地面间的空隙,桑衍本能的稍一退步,脚下却骤然一空,连带着巨蛛步下的土地都瞬间塌陷,藤蔓也坠入黑暗之中。 “桑衍!” 白狼刚刚摸索到这里便眼见着桑衍跌落悬崖,那一瞬间几乎失去了全部思考能力,竟然如凡人般伸出手,果不其然是与其擦肩而过。 指尖唯一的一缕白,也就此消失不见。 巨蛛狼狈的扒着悬崖,好不容易蹬下土石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便只觉得浑身一寒,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焰如绳索般将其绞死,巨大的腹部被切入爆裂开来,又被白焰阻拦在白狼身后。 白狼并不关注被自己分尸的蜘蛛,他面向悬崖站直身,一跃而下。 少女的尸身独自躺在脏乱的谷底。 完全失去气息的少女仍睁着眼睛,身上逐渐被黑色雾气所覆盖,许久,她轻一眨眼,深井般的黑眸似乎动了一动。 白狼站在一旁,周身被白焰所环绕,任由那些向外探出的黑雾将之捕获后吞噬,喂养一般一点点将自身力量交给桑衍。 桑衍的黑雾能够使之自愈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居然连死而复苏这种事情也可以完成,也就是说在力量耗尽之前,桑衍完全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可让他感到震惊的并不是这个。 桑衍清醒着接受死亡,也清醒着接受令人无法承受的痛楚,可看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分明是习以为常,再多的疼痛也已经不能叫她做出反应了。 实验室中到底发生过什么? 被发现是不死不灭的桑衍是不是曾经被反复印证过这一点? 白狼不想再去考虑这些,他面无表情的蹲下身,裹着白焰的手指挨在桑衍脸侧,黑雾像是发现了食物般探身而出,险些连着他的手指都被腐蚀掉。 侵蚀c蔓延c阻隔。 可以吞吃一切的黑雾c连神明的躯体和力量也不在话下,近乎永生的自愈能力,与白焰极为相似c膨胀生长的力量,无命魂却能够动用诸神 差一点。 白狼知道自己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 遗族 白狼没注意到坐起身的桑衍眸中是熟悉的欲望,他听见响动抬起头,对上那双黑眸时候心中一冷,立刻后撤,躲过了桑衍的袭击。 桑衍身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伤口了,除了衣衫凌乱些,任谁都察觉不出这孩子曾从悬崖坠落,她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白狼却知道这是下一次攻击的征兆。 黑雾在她背后阴影般翻滚着,不怀好意的顺着桑衍的手腕而下,蔓延出去绕在白狼身后,白狼沉吟片刻,却在这个时候一抬手,令白焰散去。 他想知道桑衍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抬手却被桑衍误认成了反抗的信号,瞬间扑了上去,白狼张开手接她在怀,却被桑衍扯住手腕凶狠咬下,那些血液顺着她唇角滴落,又被黑雾珍惜的覆上去吞吃掉了。 血液。 白狼看着桑衍逐渐安静下来,黑雾也慢慢收敛,她舔着唇一脸茫然,显然又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了,好久才抬头望他,抓着他的手也在用力。 于是最后的一步之遥也终于明了。 神明血脉。 神明有抑制诸神膨胀的血脉,但很明显桑衍是个混血,她没能传承到这一点,更因为是神明,身体中也没有命魂,于是无法限制的诸神就会逐年成长,直到天下再没有一个人能阻拦她的脚步。 到那时,桑衍已经不是桑衍了。 在实验室中第一次觉醒的她,本能的希望作为人类活下来,所以受到白狼气息的牵引与他相遇,他的血脉被桑衍吞食,暂时帮她抑制住了诸神,才能清醒过来,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终有一日,并非人类,也无法作为神明活下去的她,会变成能将天下拆吃入腹的怪物,正如霜引所言是‘世间最难以避免的灾难’,于是一旦被察觉,天下人必将倾其所有在桑衍成长之前将其抹杀。 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白狼蹲下身,握住桑衍的手。 “知道。”桑衍声音听不出与平常的区别,可却一偏头避开了白狼的视线。“很饿。饿的无法思考了。” 白狼明白,是因为复生消耗的力量太多,他抬手摆正桑衍的面向,声音沉静的不像是他。“你要吃掉我吗?” 桑衍急忙摇头,下颌在他指尖蹭来蹭去,她停下动作,像是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儿,声音闷闷的传过来。“那样会死。” “如果我不会死呢?” 桑衍呆滞的愣在原地,明白白狼这话是认真的时候,用力低下了头,她不想看见白狼的眼睛,但回答却是毫不犹豫。“可是会很疼。” 白狼心中一颤。 明明桑衍自己也是这般的疼不是吗? “我不会死,也不会疼,所以——”白狼扳过桑衍的双肩,额头抵着桑衍的额头,在他冷静下来之前,承诺已经脱口而出。“把痛苦交给我。” “我们是同伴。” 白狼没有如往常般笑着,却分明比那些笑意更温柔。 桑衍沉默着沉默着,突然眼中溢出水迹,骨碌碌顺着脸颊滚落,掉入尘灰中消失不见。 桑衍接过以树叶卷成的杯子,小小抿了一口其中的泉水。 白狼依靠在山壁上,见桑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之后,仍是毫无反应,便将手中的果子递给她,温声问道。“你是出生在那里么?” 桑衍点着头接过果子,见白狼似乎是要她解释的样子,思索片刻,回答道。“父亲大人是研究员,母亲是” “母亲被关在笼子里,别人都听不到母亲讲话呢。”桑衍很不容易的整理好语言,顿了一顿,又说道。“是神明吧。”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神明种族会落得如此地步,白狼伸手握住一把始终盘踞在她肩膀的黑雾,再一次问道。“他的名字?” “黑龙。”桑衍回答的很干脆。“是母亲说的。” 果然。 黑龙与白狼同属于神明,但与相对温和的白狼一族不同,黑龙是活跃在战场最前的怪物,传说中,只要为了变强,他们的黑雾能将日月都吞噬掉。 那时候,连神明本身都不愿意与黑龙过多接触,不死不灭的他们一直被认为是受到诅咒的存在,说不定是在无人知晓的黑龙神殿中想办法存活至今,又不知为何被带入实验室,最后生下了桑衍。 “这样肆意的动用力量是不行的。”白狼松开手,任由黑雾逃走,他想到桑衍是混血,可能没办法完全的控制住黑雾,继续说道。“让他们回去。” 桑衍在思考。 她能见到母亲的时候不多,所以没有任何人教导过她如何去运用自己的诸神,她懂的仅仅是在生死间无师自通的一些,黑雾总是飘在她发间,会自己躲起来也会擅自行动,该如何叫他们回去呢? “让他们回去。”白狼缓慢的复述道。 并不只是话语。 当白狼说话的时候,有一些奇异的事情通过话语传达过来了,桑衍瞥向肩膀,黑雾在她望过来的瞬间散开,一点点爬入她身体内部。 可是 完全感受不到。 看着那些黑雾自桑衍掌心再一次溢出,白狼心知正如他所料想,混血的桑衍根本无法像神明种族一般,真正的驱使诸神。 桑衍的诸神,更像是与她共生于同一具身躯之上,为了自己的居所,会自发的保护桑衍,可同时也不可能接收到太多命令。 没有意识的诸神不会判断情势,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便倾巢而出,最后耗尽力量的,却是无法阻止诸神的桑衍。 他步下白色丝线凝成一股,绕在桑衍周身,黑雾闻到了温和无害的食物味道,立刻不听话的探出头,在看到黑雾吞吃白焰的时候,桑衍一惊,急忙撤回手,但这显然没什么用处,焦急之下,无声的两个字自唇中吐出。 ‘回去!’ 黑雾瞬间崩散。 “不要急。”白狼俯下身,握住桑衍稍有些凉的手掌,白焰同掌心的那些黑雾纠缠一处,桑衍努力的不叫蠢蠢欲动的黑雾扑上去,耳边是白狼低却清晰的声音。“诸神正是神明自身,如果是你的意愿” “——他便是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 约定 是的,抓住那些白焰的时候,就如同白狼正在身侧一般,白狼的气息完全沾染在火焰上,而没有火焰在侧的白狼,也像是不完整似的。 那些火焰总是待在他发间不显眼的地方,和被挡在黑发下喜欢从桑衍领口探出头的黑雾何其相似不是吗? 一刻后,黑雾终于如她所愿的不再擅自出现了。 桑衍在诸神与力量的控制上并没有多少天赋,只是她可以心无旁骛的一直去做同一件事,失败不能让她产生动摇或质疑,所以慢归慢,但一定可以做到。 反正她还小,这个时候学会如何不去耗尽力量就足够了。 桑衍松了口气,白狼在一旁看着她望着手掌的温柔神色,不知为什么一时挪不开眼,直到桑衍撑着地起身,他才惊醒般偏过头。 白焰帮她扫去衣裙上沾着的草灰,桑衍盯着那些白色行过的痕迹,随即模仿着唤出黑雾,并不熟练的清理起手掌。 她把那只算不上干干净净的手摊在白狼面前,赢得了白狼一句夸奖。 “走吧。” 见白狼起身,桑衍连忙跟上去,她不知道白狼要去哪儿,却也没问,在遍布乱石的谷底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白狼看似没有回头,却在她每次要摔倒的时候刚刚好伸手扶住。 走出不远,谷底逐渐添上了绿色,脚下是毛茸茸一层青草,山壁攀着新藤,桑衍注意到这里有些兽类行走的痕迹,向前延伸直至一处泉水。 白狼也停步在泉水之前,他引着桑衍走到身侧,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桑衍看见白焰自脸侧划过卷入泉水,凝成细细一股绳索,将水中搅开波澜,然后束着一尾黑黝黝的小鱼出水。 那条鱼也就成年人巴掌大,头尾都被白焰束缚着动弹不得,桑衍看着白狼将其放在自己身前,便模仿着只用一点点黑雾笼住小鱼,可在白焰松开的一瞬间,鱼儿便死命拍打着尾巴,一个高跃挣回水中。 被甩了一脸水的桑衍有些反应不来,白狼轻笑一声用袖口为她擦了擦脸,然后重新将手按回她的肩膀,白焰再一次为其做出示范。 他的手,温度或者其他什么,从与桑衍相接触的地方传达过来,桑衍下意识的命令黑雾缠上白焰,随着对方的动作一起将小鱼束起,然后白焰轻巧退开,小鱼便在泉水中心被桑衍抓住,动弹不得。 “只以最低限度去动用诸神,集中于一点一线,明白了吗?”白狼松开手,桑衍嗯了一声作为回答,仍小心翼翼控制着黑雾不叫那条鱼挣脱。 但只是稍作移动,并不算太凝实的黑雾还是被打散了,桑衍往前走了一步,就站在湿润的泉水边沿,向前伸出手,半空中的黑雾便如有了方向一般,成为她的利刃。 白狼明显发觉桑衍有些累的时候,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见桑衍还想把那条鱼放下再抓上来,他急忙阻止道。“可以了。” 桑衍一顿,黑雾便将鱼送至她手边,白狼看着她回过身,两只小小的手掌上横躺着一条连动都不动的黑鱼。“可以吃掉吗?” 白狼点头,只是桑衍还没有将黑雾唤出,手中的黑鱼便换了主人,她疑惑的抬头,看见白狼拾来木枝架成一堆,从袖中取出火种点燃。 黑鱼可怜兮兮翻着眼睛,被折磨的连尾巴都不动弹一下,似乎是发觉了自己可悲的命运,奋力做出最后一搏,然后被白焰裹了个结实。 桑衍把手洗干净,围坐在了火堆旁,她打量着慢条斯理处置着黑鱼,手上却连半分血污都没沾染的白狼,词汇量并不多的脑海中也浮出优雅二字。 总觉得白狼这样的人,是该站在云之巅漠视着天下,而今他从高处走下来,手中是木签和剔去小骨的烤鱼,怀抱着如此不可思议的心情,桑衍接过那只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的黑鱼,小小咬下一口。 桑衍不喜欢手上沾上油渍,便探着身沾脏一点就用泉水洗去,为防止她掉下去白狼在泉水附近设下了一道屏障,许是这屏障有些妨碍了桑衍的感知,直到身边哐的一声,她才发现有什么摸过来了。 长的很丑的巨大鱼兽整个鱼都撞在屏障上,似乎撞晕了,咕噜噜冒着一串泡泡沉进了湖底,桑衍咬着木签,也试着用黑雾结做结界,可始终也没能成功。 白狼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要黑天的征兆了,这么久过去,学院那边也该是把传送弄好了吧他回过头望还在尝试的桑衍,声音带着桑衍很喜欢的温柔。“那边也该安静下来了,我送你回学院。” 西疆的禁区入口处一直有一片刺叶林,由于低矮,所以十分不好走,偏偏在这种地方穿行白狼也是来去自如,跟在他身后的桑衍就没那么轻松了。 叶尖的硬刺挂在她的发带上,只瞬间就被扯开了个口子,桑衍本就因坠崖而松散的发辫立刻散开,她难得有些不安,怕自己一动,那些硬刺又会挂在头发上。 白狼注意到停步的桑衍,一回头看见她正有些费劲的将很挡视线的碎发并入耳后,他走过去蹲下身,解下自己发带的同时,一圈焰火便将白发接住。 桑衍感觉到白狼的手指在发间穿过,有什么和黑发编在了一起,待白狼直起身,她将发辫笼至肩膀,看见系着的红绸带末尾垂着一对小铃铛。 “怎么了?”见桑衍久久不动,白狼出言询问,可桑衍只是定定望着他并不回答。 “不如,和我回去?”那一瞬间,白狼已经不想再看到什么结局了,他只想把这孩子带回神殿,只要能作为世间唯二的神明遗族陪在白狼身边,全部阻碍都会由他一手清除。 桑衍,只要作为桑衍活下去就好了。 可这真的是桑衍所愿吗? 桑衍摇了摇头。 白狼眯起金眸,声音低了几分。“为什么?” “有人在等我。”桑衍眸中澄澈的黑色分明就是这天下本身,黑暗却又美丽的无法形容,如果就此珍藏于神殿的琉璃盒当中,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啊。 “白狼。”桑衍的声音将白狼从思绪中拉回,她说的很慢,也很认真。“我不要你死,也不要你疼,所以等我不会再带来这些的时候,再——嗯?” 白狼指尖挨在她的唇上不许她再继续说下去,如同约定般回答道。 “我会期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 半云 禁区,绝对的险地。 在神明年代,不幸生存在野兽c或者其他种族领地之中的人们,本能的抱成一团,那些脆弱的聚集地很快被蚕食,而幸存者们就此凝聚,逐渐建立城池。 因为身处危机,便较其他城池坚固些,故此存留至今的c历史悠久的城池,大多被险地所包围,人们在这些险地附近重新建起屏障,城池中的人们若不是为了历练,是绝对不会贸然进入的。 西疆自然也是如此,无数自神明年代繁衍至今的危险兽类,盘踞在西疆倚靠的山谷之中,就算只是外围地带,如果没有主事跟从,也有死亡的危险。 至于内围与最深处 也许曾有人幸运抵达,却也已经永远的迷失其中了。 而今传送的终点,便是禁区内部,听闻这一句,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有少年用树枝在灰尘中描画的声音格外清晰。 “坐标呢?”谷雨长叹一口气,他们如果贸然进入的话,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那些学生,而时间越久,对身处禁区的他们越不利,尽快知道坐标c修复传送才是该做的事情。 “要修复后才能知道。”只是个刻印学徒的少年后背快叫冷汗湿透了,他还没出师,压根没见过这场面,一想到十几条人命正握在自己手里,就慌得连指尖都在抖,话也有些说不顺畅。“修复需要c需要很久。” 西疆剩余的学生见谷雨不回答,便主动去联系困在禁区中的队员,叫他们呆在一处不要乱走,幸好联络还是能用的,只是得知大家都被分散开的时候,谷雨的脸色又难看了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始终沉着立在一边的谷雨都忍不住在背后收紧手指,容青走来走去步下却没有声音,陆秉怀一直在安抚慌乱的少年,而本该出手叫少年冷静的东亭,闭着眼一言不发。 “调整,闭合”少年在高压下控制不住的喃喃自语,随着他话音一落,那些光芒像是失去动力般溃散成星,传送又回到了暗淡的看不出来的样子。 这种程度的阵法,随便扯个刻印大师的话,用不了两分钟就能修好,可他没那么多经验,快捷的法子很怕自己出错,只能稳妥的将刻印描一笔,擦一笔,在坐标不变的情况下,重新复制一个。 虽然是个笨办法,耗时也长,但至少容错率高些。 少年长松一口气,他小心翼翼破开刻印一角,带着力量的树枝绕着阵法描绘一周,最后封笔,然后阵法便如寻常的那样,颜色加深了些。 “可以了?”谷雨出言叫少年吓得一哆嗦,手里树枝一下子折断了,他慌乱点头,早就准备好的主事们立刻踏入传送之中,消失在原地。 东亭本能的上前,被容青不着痕迹的拉住了手腕,他皱起眉,却还是把本要踏出的一步收了回来。 陆续被带回来的学生们都受了惊吓,但幸好目前还没看到伤亡,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被带回,东亭心中也越发沉重。 死亡还是出现了。 从被传送在一处的两个学生口中得知,有听到过少女的惨叫声,而那名少女在联络时就没有回应,到如今还是未被找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谷雨脸色很难看,但其实每年盛典都会有点事情出现,几位院长都见怪不怪了,今年只死了一个,比起上次南皇的水源被人下了毒,上上次北衡连学院都让人给炸翻了来说,谷雨这确实算不上什么损失。 未被发现的学生已经只剩下一二个了,仍是没有桑衍的消息。 随着东亭耐心越来越来少,终于有个穿着主事衣服的人挤入人群,小声在谷雨身边说了什么,谷雨一愣,片刻后望向东亭,东亭立刻意识到了,跟着被谷雨命令来引路的那位主事,来到了后山屏障处。 桑衍正坐在作为临时休憩的草屋内,衣服有些脏了,但人是好好的,她双手抱着暖暖的茶水,看见东亭,把杯子举起来放在桌上,走到了他面前。 东亭略显急切的抓住了她的手,呼吸都乱了几分,好久,才听他咬着牙挤出一句抱歉。 桑衍摇摇头,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一句抱歉何来,明明是她乱走了不是吗?她的手还带着茶水的暖意,回握住东亭的手指。“回去吗?” 东亭的沉默有些久,桑衍抬起头,他却在一瞬间别开了眸子。 “好。” 他拉着桑衍的手走出木屋,跟过来看看情况却与他擦肩而过的容青,把视线落在了东亭拉着的黑衣女孩身上,那孩子注意到他的目光,回过头,骤然撞入深井的容青心下一沉。 桑衍跟着东亭离开了,容青却揪着胡子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摊手看着掌中几缕胡须无话可说。 东亭踏进院长室,和已经等候多时的虞清鸿打了个照面。 “院长。”虞清鸿跟着他走至桌案,手中的一叠信也放在了东亭面前,虞清鸿神色略带凝重,开口说道。“何家那边我已经叫人去看过了,有些不对劲,我怀疑这事恐怕是与诡术世家有关。” “城池如何?”东亭翻过一页,点了点纸缘。 “城池无碍,有问题的只有何家。”虞清鸿继续说道。“我记得数年前,这个地方确实有过诡术侵入的痕迹,但最后未能蔓延,便主动撤离了。” 这是很不寻常的情况,诡术世家不会平白无故的把某一支,放在主族不能掌控的地方,而被留下的那孩子手中握着云雨兽,身份不低,被单独留在这儿分明是很危险,所以目的也许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般 说不定是因为家族内部纷争,失势后才不得已留在此地,若真是倒是没那么需要担忧了,毕竟年幼,掀不起风浪,需要注意的是这孩子背后之人。 一声轻响。 看见东亭放在桌上的戒指,虞清鸿立刻伸出手,他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将之轻轻放回原处。“没想到,半云氏居然会把手伸到东亭来。” 紫玉封魂半云家。 少数能够驱使云雨兽的诡术世家之一,手段狠辣阴诡,因其覆灭的乡镇不计其数,和不少世家都有血海深仇,犯下的杀孽足以被全天下通缉。 只是他们能以紫玉蕴养收纳灵魂,以草泥玉骨为基,捏做人形,唤为‘复生’,若杀死半云氏族之人却未能打碎玉牌,族中人拿着玉牌便可用‘复生’将其魂魄吸引,以此回到人世。 而他们的老巢,除了知道是盘踞于北方一角,至今无人找到,故此虽然被天下所忌惮,却拿他们没什么办法,若发现有半云家之人在自己境内走动,只好是尽快驱逐,也做不得什么。 几年前有人在偏远乡镇中发现半云家的踪迹,东方几个世家都在关注,但因为最后他们主动离开没有掀起事端,所以也没有再探查后续,没想到居然有人以何家为巢穴,留了下来。 “半云家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如今他们的小姐死了,怕是不会轻易了结此事,那我?” 东亭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我亲自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 帝君 一座孤宅。 太久无人打扫的庭院中积了厚厚一层落叶,丛生的杂草中总能看见虫豸行过的痕迹,乱藤攀在院中唯一一座小亭之上,在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座椅上,青年正慢悠悠倒下一杯酒。 他左手上的黑色玉镯紧紧箍在腕骨处,可他似乎毫无察觉,将酒壶放下,几乎是同时,院门一声轻响,青衣男子缓步而来。 “半云萧。”青年冲东亭一举杯,将其饮下,并未等到回答,便食指拨弄着置于桌面的一只眼睛。“这孩子还真是不适合东亭啊,天生就是诡术的苗子,您呢,又何苦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收留她?不如把她交给我如何?” 东亭沉默着听完他的话,就站在院门口没有走近,声音平稳。“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去吗?” 半云萧手上一顿,抿起唇,似乎是在压制着紧张。“可是东亭院长,也不希望这件事闹大吧?” 东亭不语。 半云萧这才松下一口气,将杯中酒液一口饮尽。“东亭是出了名的心善,没想到为了自己的小宝贝,也肯和半云家的人做交易” 他们二人互相握着把柄,东亭不想将那个女孩交出,而他呢,一旦落入正道手中,为了逼他说出家族本部的位置,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若东亭不想交易,他也毫无办法,半云萧不认为自己能从天下四分之一主人的手中逃脱出去。 半云萧不敢过多激怒东亭,东亭只是气息一冷,他便立刻转开话题。“院长大人,我们没怎么在东方活动过吧?这次是我妹妹的过错,看在我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份上,给您道歉,别在追究,如何?” “有缘再会。” 他站起身深深一礼,随即转身欲走,背后传来的破空之声瞬间近在耳边,慌忙躲避却还是被丢穿了手掌,掌心的眼睛掉落地面爆裂开来。 半云萧惨叫出声,急忙捂住鲜血直流的手掌。 “不送。” 东亭没再管半云萧是如何离开的,他走出院门的第一时间,便有人跟到他身后低声问道。“院长,那何家?” “烧掉。” “是。” 慕流央的院门被猛地推开了。 “回来了?”以为是桑衍回来,半躺在软榻上的慕流央头也没抬,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有个胖墩墩的肉球就扑在了他腿边,然后便是骤风暴雨般的嚎啕大哭,慕流央只觉得脑仁突然疼的厉害,只得坐起身安慰道。 “哟,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软软小宝贝了?” 来人正是桓书软。 慕秦桓桓家三脉的次女,因为桓家当代出生的都是男孩,导致上面有近十个堂兄,在‘一定又是个少爷’这样无奈的想法中出生,桓书软被父母c兄长c家族还有堂兄们当成了先祖的馈赠。 原名桓书钦,录名时候由于某个蠢父亲在后面一直软软c软软叫唤个没完,录名的人手一抖,就这么变成了桓书软。 要说这姑娘,真可谓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虽然同为世家出身,却哪个都不敢惹她,惹哭了她,被那群傻子哥哥轮流挑战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慕流央,也有些拿她没办法。 “慕哥哥!”桓书软一张白嫩的小脸揪成一团,隐约能看出是个四五岁的女孩,她哭的口齿不清,导致慕流央连一句话都没听懂。 “好了好了,哭的不漂亮了哦。”慕流央从她手中揪回自己的衣摆,本想帮她擦擦脸,可看见那一脸不明水迹便下不去手了,洁癖满分的慕大少爷最终从袖中掏出手帕,塞在桓书软手里。 “慕哥哥,那个人她凶我!好凶的啊!我要告诉爹爹去!”桓书软不太在乎这个,她直起身,笨拙的用手帕把泪迹擦干,只是一提起‘那个人’,这孩子眼睛里立刻又盈满了泪珠。“我c我爹爹都不敢凶我的!” 完了,慕流央啧了一声眼看着桓书软再次嚎哭起来,桓书软哭起来可和那些干打雷不下雨的家伙不同,眼泪多的说不定淹掉东亭都绰绰有余,哭到脱水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要是没办法把她安抚下来 一想到后面桓家人一定会杀到东亭来,他就头疼的不行。 “到底是谁呀,说出来哥哥帮你报仇怎么样?” “就是,那个,都说何姝姐姐被她杀掉了,然后我就去问她是不是”桓书软鼓了鼓圆滚滚的双颊,抽噎了两声。“她就凶我了!” 慕流央长叹一口气,心知她肯定是被桑衍那双眼睛吓着了。 何姝和这位小小姐关系倒是不错,桓书软当然看不上她,但是毕竟年纪小,何姝什么都让着她,侍女似的跟在后面,桓书软也就把她当做还算喜欢的玩具,一觉睡醒玩具没了,于是桓小小姐就去找人撒泼了。 撒泼不成还被凶了回来,预备院里一时半会找不到爹爹,于是就跑到了从一进预备院就在照顾着她的慕流央这里。 “你心心念念的何姝姐姐,可是想叫野兽把你慕哥哥吃掉,还是桑衍救了我呢。”慕流央实在听不得桓书软继续嚎下去了,他把小胖子抱上软榻,示意侍从去为她倒甜茶来。“我可是好险就死掉了。” “桑衍?”终于停下哭声的桓书软抽噎着,还好脑子还在转。“是c是那个很凶的人吗” “嗯,就是她。”把用小杯子装着的甜茶递到她手中,慕流央见她不哭了,随口说道。“你要告诉那些人是她救了我哦。” 桓书软抿了一口茶水,若有所思的转动眼睛,她把甜茶一口喝干,点着头眼里冒出了两分憧憬,小声说。“那她一定很厉害吧” 数日后。 许行素翻墙过来的时候慕流央正在练习,他刚从墙上跳下来,一双短刺便一前一后扎在脸侧,吓得他啊的一声,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你来做什么?找我?” 慕流央走到他身边,侧着身漫不经心一用力将短刺拔出,急忙脱身的许行素溜到桑衍身边,本不想理会,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应道。“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来找你的?要不是为了桑衍我一步也不会踏进来!” 慕流央略带惊讶的张了张口,随即半倚在墙边笑意十分恶劣。“我懂,因爱生恨不是?” 他摇了摇头,冰蓝的眸中晕起夸张的温柔。“啊,初恋呢。” 完全不想再说什么的许行素低下头,而他身边的桑衍合上书,捻着糕点咬了一口,以一种平板呆滞的口吻附和道。“好甜呀。” “”许行素有些后悔了,他跑到这里来是找调侃的吗?“不说这个!桑衍,他们都在传,预备院有个人独身闯过后山禁地,曾经干掉过‘最强’,还说她其实是院长喜欢过的女人的孩子,险些杀了预备院长” 桑衍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走过来倒茶的慕流央险些一口茶喷出来,不过还是非常成功的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他轻咳几声似是不经意的用指节拭去唇边水渍,没有发表意见。 这什么见鬼的剧情啊不过要说有些,怎么觉得和桑衍有些相似呢? “——这人是你吗?”许行素问道。 “嗯?”桑衍脑袋里满是问号。 许行素:可他们都说是你啊,桓小小姐说的。 桑衍:? 慕流央:咳,溜了溜了。 极北之地。 那是一座以冰为骨雪为沙铸就的神殿,此时殿门大开,任由风雪肆意,晶莹的颜色却只沾染了一点便被蒸腾消失,白衣的侍从们也同冰雪融为一体,他们半跪于两侧,低下头一言不发。 白狼独自行过这连日月都能冻结的冰寒入骨,随意坐于高高冰阶之上,他手撑着脸颊,深金的眸犹如一丛火焰,将整座神殿燃烧融化。 阶梯下,也穿着侍从服饰的女子提起裙摆,单膝跪于全部侍从之前,她炙热的眸光最后一次注视高高在上的神殿主人,随即深深弯下腰,将忠诚奉上。 “——帝君大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 黑龙 围在正面的人们主动分开了。 比武台上的矮个子少年一身便装,长发被绣金发带高高束起,肩上倒提的重剑比他矮不了多少,金褐色的眸子里显出几分无聊,直到人群中传来议论声,便也随之锁定了独自走来的少女。 穿着本学院一年制服的少女沉默着走向比武台,眉目间的冰冷令周围的人不自觉闭上了嘴退了两步,偏她发间用红绸系着装饰,末尾一对铃铛垂至耳边,虽然并未发出声音,却与少女的冰冷气息有着莫名的违和感。 这个人? 少年意外的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他忍不住仔细的打量着一步步走上台阶的少女,在对上那双幽深黑眸时呼吸一滞,咳了一声,掩饰般开口道。“被称为最强的黑龙原来是个姑娘家吗?” 少年没有再继续失礼的做出评价,也并未小看这个纤瘦娇小,看起来轻易会被制服的少女,请求非常直白。“和我一战如何?” 少女仍旧沉默着,直至在台上站定,才模糊的吐出了一句。“谁?” “你这也太傲慢了吧好歹说一句你是哪位也行啊!” 黑龙清冽的声音落在少年耳边,一瞬间点着了等了半天所积攒的不满,他长出一口气,缓下声音,难得带了几分郑重。“离火,本次盛典南皇学院的领队,来进行一次友好的赛前交流。” “离火——是那个c就是那个离火?” “这次十年盛典,南皇居然叫一个一年院的做领队吗” “这还用说?正是因为他是最强的啊!” 被黑龙所压制的人们突然沸腾了起来,而就站在议论中心的黑龙对此毫无反应,她只是很认真的将发间红绸解下叠起,贴身放好。 就在离火抽着嘴角无言以对的时候,少女一抬手,劲风裹挟着不容反抗的力量重重撞在离火身上,将毫不设防的对方撞下了比武台。 黑龙终于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眼。“你输了。” “” 离火突然觉得脑袋里有根弦断了。 刚刚那一击的力量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说实话他连是怎么发出来的都没有看懂,可真的正面接下,其实也还算轻松。 如果以能动用的力量全力迎敌的话,不论输赢,也绝不至于短短一照面,就被对方面无表情的判定为是输家。 这个人 东亭一年院中被誉为最强的大天赋者黑龙,一直都以闭关闭关闭关的名头,躲开了学院间的全部比试。 几位院长的即兴也好,年末的排名赛也好,从来没见过这家伙出场,甚至就他这几天在东亭搜集的传闻来看,连东亭本院的学生也对这位知之甚少。 大家都认为,就是为了十年盛典中能一鸣惊人,才一直被雪藏起来。 目前能知道的无非是—— 确实为‘大天赋者’。 没听说过是世家子弟c惊人的天才或被某位院长收为弟子,但却是从预备院升入一年院而,并非学会出身。 没有走的近的朋友,也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是个有点说不出来的人。 其因诸神‘黑龙’而得名,但具体能力范围c爆发力c形式和姿态变化都无人知晓,至于弱点和可以针对击破的地方,更是一头雾水。 言语打击的方向这个人奇怪到连怎么激怒都看不出来啊喂! 听说黑龙确实要参赛,因为某些原因,完全没有什么能力不能被知道的他,就被扔出来试探了,这时候很可能连北衡西疆的领队也在观察着,而他连一二三都没数,直接被扔下比赛范围算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黑龙大人”有个穿着裁决服的东亭学生怯生生举了举手,声音低微,却在一片嘈杂中清晰可闻。 “虽然知道黑龙大人能把对方一击秒杀,但是比武台的规矩,确实是要裁决来数一二三才行的” “就是啊这么嚣张你们自己学院的都看不过眼了吧!——等等,谁会被一击秒杀啊!”被重剑连累躺倒在地的少年猛地起身,始终在他手中玩具般轻而易举的重剑于半空划过,剑尖直指台上。 “如此失礼的问过别人身份c却连自己名字都不报上来,视比武台的规则于无物,请问黑龙大人——这就是东亭对南皇的态度吗?” 一瞬间周围的议论都安静了下来。 不愧是领队啊!为自己的气势打了个满分,离火仍保持着抬剑的姿势,而万众瞩目的少女垂下眸,垂下的掌间缓缓燃起黑焰。 “桑衍。” “我名桑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 试探 “啊呀,请问台上是怎么了?” “台上呀,是黑龙大人在和南皇的领” 人群最后,一位专注少女的耳旁,突然传来了轻柔的问询,她本能回答着转过头,却在看见身边近在咫尺的白衣男子时,一下子红了脸,磕磕绊绊的继续道。“是c是和南皇的领队在c比武。” 男子碎长的白发垂在肩颈上,左侧一缕以红绳编起,模样要少女来说除了精致别无他辞,而那双深金色眸子中盈满的笑意,令谁都忍不住醉入其中。 “南皇的人?”他略带疑惑的眉宇间,是一份成熟男子少有的天真,偏又不显生硬,揉碎了融入到他身上神秘的温柔中去,只一瞬间便抓住了少女的心情。 “是c是的,是来参加十年盛典的。”似乎看出男子对这些事不太清楚,少女急忙小声解释道。 “东亭西疆c南皇北衡,这四大学院每十年有一次总的比试,参赛条件极为苛刻,几乎是云集了当代年轻一辈的所有强者,今年是在东亭举办。” 她把离火指给对方看,语气里染上了兴奋。“拿重剑的那位,就是南皇今年的领队离火。听说是唯一一个以非‘大天赋者’身份参赛的人,是南皇一年院的‘最强’,绝对不容小觑的。” “非大天赋者么?”白衣男子轻笑了一声。 诸神c命魂,运气决定一切。 自生来是否能活下去,活下去能否走更长的路,出生在何方,握着怎样的天赋,在这场由运气决定一切的游戏中,大天赋者无疑是天选之人。 无论生在何方,无论握着怎样的诸神,他们被允许进入任何一个学院学习,如同普通人将无命魂者踩在脚下一般,将天下凡人视作垫脚石。 十年盛典中,向来是大天赋者的战斗,能打败诸多天选成为最强的南皇领队,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比大天赋者更可怕的对手。 唇间溢出的嗤笑无声的溜走了,男子指端卷起发尾绕了一圈,又问。“另一位呢?” “那位”少女忍不住看着男子白皙指尖上绕着的红绳,又慌忙撇开眼。“那位是因为能力‘黑龙’所以得名的东亭最强!原名是c似乎是” “是桑衍。” “啊,是的。”少女点着头回身,却差点被笑眯眯看着她的老者吓死。“院院院院长?!” 一年院的院长c新生的引导者虞清鸿温和的做了个安静的动作,见少女小声的惊呼没引起什么注意,这才笑着面对白衣男子。“白狼帝君到此,真是有失远迎啊,还望帝君不见怪才是。” “无妨。” 男子仍是温和的语气,仔细听这一句却傲慢至极,虞清鸿丝毫没有在意,摊开手邀请道。“院长已在等候,还请您移步——如何?” “有劳了。”男子轻一点头,一晃神的功夫,少女听见男子的声音已经是远远传来。“多谢这位姑娘。” “不c不必”少女红着脸小声呢喃。“好像是个大人物吧,院长叫他帝君白狼帝君” “诶?!” 台下的对话已经结束,台上的僵持却还在继续着。 少女在原地一动未动,除了指尖的黑色火焰之外,没有露出什么战斗的姿态,而少年压着步子又握紧了手中的重剑。 正如离火所料想的,桑衍是个很难被逼出底牌的对手。 因为盛典就连预热赛都还没有开始,有脑子的选手都在藏拙,就算只有命魂没什么好隐藏,他也不能真的在一场,友谊赛都算不上的比试中全力以赴。 虽然说目前两个人的‘你来我往’并没有什么观赏性,甚至可以说无聊的过分,说不定这一场结束,连崇拜离火的人们,也会认为他确实没什么本事了。 啊啊从一开始就不该被忽悠着做这个先锋啊! 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满眼写着无聊的离火举着剑向前方重重劈下,原以为会被避开,却不想手中一震,剑锋稳稳停在少女燃着火焰的掌心。 硬c硬接下来了? 苍白c纤弱,娇小的似乎可以被轻易折断的手掌,以极为轻松的姿态握住剑尖,锋利的刃被火焰隔绝,没有在白皙指尖上留下丝毫的印记。 她的能力,是与力量有关吗?还是说是那些火焰等等,剑与火焰之间好像有什么在嗯?! 就在他回神的一刻,一道黑影闪过,又是同样的劲风,撞在了本以为桑衍会对剑做些什么的离火身上,力度不大,但还是让他跌跌撞撞的退了两步,自己掉下了比武台的台阶。 他稳住步子抬起头,是少女那张似乎永远面无表情的脸。 “你输了。” “是啊,我输了。”离火已经是完全不想再和桑衍有任何交流,顶着观众们‘就这么结束了?’的目光扛起剑,回身道。“期待盛典中你的你在干嘛啊!” 之前叠起的红绸,正被桑衍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系好,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个稍微有些不合时宜的蝴蝶结,她晃了晃蝴蝶结下好好垂着的铃铛,似乎是在确认它不会挡视野。 冰冷到一靠近,就连呼吸都会停住的少女,并不像是会注意妆容的人,系住的发丝是被随意抓起的一缕,蝴蝶结也只是歪歪扭扭趴在上面,可垂着眸的少女偶然对上离火的视线,离火心头一颤,后面的话也没再说出来。 桑衍的模样不算难看,可看见她的第一印象,大多是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当这样一双眸,流露出不经意的珍重时,意外的,整个人便艳丽的过分。 那一丝珍重很快消失了。 桑衍走下比武台,站到离火面前,距离拉近离火才发现,就连这么一个身高平凡的纤弱少女,都比他稍高一线。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他控制不住的想踮起脚尖,虽然被抑制住了,出口却还是有几分没底气。“怎c怎么?” “期待你。”桑衍话音一顿,在一段略显诡异的空白后,又接着用并不怎么期待的语气说道。“在盛典中的表现。” “你是在背课文吗黑龙小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 预热 已经无力吐槽的离火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却满目都是傲气。“既然你这么期待了,就等着和我在最后排名中一决胜负吧。” 最后排名,盛典个人赛前十位的总决赛。 这个人给他一种一定能走到最后的感觉,就算过去个人赛最后几乎都是三年院的战斗,可他依旧相信桑衍能闯入决赛,就如同他也绝不会就此止步不前一般。 “还真是,哼。”突如其来的轻笑声带着一股意外的孩子气,就在离火望向声音来源的一刻,轻笑主人的后四字也落进了他的耳朵里。“大言不惭。” 树荫下的娇小少女,怎么看也只是未满双七的模样,正以稍微有些失礼的姿势坐在枝杈间,被白靴裹住的小腿悬在半空,悠闲的点了点足尖。 “又是你”离火看见她居高临下的神色,暗骂自己是个蠢货,这家伙也算是北衡的高层,这时候肯定会在场啊他怎么没想起来呢? 今天糟透了,干脆就是不宜出行吧? 压根不想看见少女的离火轻飘飘转开眸子,声音清晰的自言自语道。“爬树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离火!”北衡制服裁剪合身,少女穿来偏有种不自然的正经,活动时纤细的腰线绷紧,被红绳系住,她站起身,扶着风一跃而下轻巧落地。 “我来呢,可是为了通知你们预热赛的规则,结果某些人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了一局,诶呀真是可喜可贺c可喜可贺呀。” 少女瞥见离火瞬间把目光拉回便不再理会,径直走到桑衍面前,声音细糯乍一听像个幼童。“我是柳玲珑,北衡二年院,本次盛典的副队。” 柳玲珑,北衡一霸。 父亲是藏书阁的主事,母亲是预备院院长的独女,虽非世家出身,却因双亲自小混迹在北衡乃至各学院高层之中,是个任谁提起来都要头疼的人物。 最头疼的无非是离火。 离火与柳玲珑初见于交流赛期间,误把高他一年的柳玲珑当成了预备院的小不点,被回敬是矮子少年,自此后每次必以互相嘲讽作为见面礼。 “等等!输了一局,什么意思?” “诶呀什么意思呢?”柳玲珑背对着离火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漫不经心一歪头。“带上你们副队去主事那里吧,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排名赛再会了,黑龙小姐。”心知对方是绝对不会透露更多的消息给自己了,担忧着所谓‘输了一局’的离火也只好愤愤离开,临走用眼神向柳玲珑传达了一句‘你等着’。 扳回一局的柳玲珑才懒得理会,她好奇的倾身,向着始终沉默的少女问道。“你的名字呢?黑龙小姐?”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这些的桑衍些微抬了抬头,目光落在柳玲珑身上,停顿片刻,却只以平稳的声线吐出了‘桑衍’二字。 被沉默着注视的时候,意外的有些可怕呀 倒不是说眼神凌厉之类,只是明明是被看着,却感受不到对方眼中有自己,就好像从一开始,她面前站着的那个人就不存在似的。 “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那家伙,结果真和他们说的一样,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啊”柳玲珑还想问出来的话瞬间憋了回去,难得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不知道为什么院长也叫到你了,就在院长室。” “叫我?” “好像是有大人物到场,想见见你这位被传说的黑龙吧。”并非领队副队的桑衍,用并听不出疑惑的语气问了一句,柳玲珑则摆着手转身离去。“就这样,回见~” 桑衍沉默片刻,似是不经意一抬手,指尖自红绸滑下,将乱发并入耳后。 “帝君此来可有要事?” “不,路过而已。” 虞清鸿侍在桌旁并未落座,东亭则亲自起身为最右角的客人斟茶,茶水自壶口溢入杯中,清甜而温和的香气散开,他以指尖将之推在白狼面前,退一步坐在了上首。 他虽身在主位,却不见有身为主人的倨傲,声音始终平静温和,似是对方只是与之身份对等的旧友而已。“那么帝君也请留下观看盛典如何?” “院长大人盛情邀请,白狼如何不从?”白狼不怎么礼貌的用手撑着脸侧,压根没分给那杯茶一个正眼,寻常带笑的眸子意外的有些不耐烦。 虞清鸿眼看着东亭如此贵重的礼节被人视若无睹,心道这房中的气氛也太沉重了些,他好歹也算是东方的一人之下,而今跟个仆从般连个座位都轮不上。 这人老了腿脚不好,可真想坐一坐啊 只是在白狼面前,他也只能算是个极小的小辈了,叫他来迎也是院长的意思,不然这位怕是根本不会理会吧。 毕竟那人可是—— 冰封神殿,白狼帝君。 自神明年间起便是如今这幅年轻模样,不老不死至如今的神明遗族。 这位不问世事,少在天下行走,但性子却与温和沾不上边,曾有人打着神明与人类之间必有一死的旗帜纠结数十势力,为的就是讨伐白狼,可连神殿的宫门都没摸到,便永远葬在了极北之地的风雪中。 冰封神殿一旦出世,对天下来说便是浩劫,可偏偏又有谁敢阻拦白狼的心之所向? 只能向先祖祈祷,叫这位连名字都已经没几个人记得的帝君大人,最好是某一天能老死在风雪深处,别再出来为祸一方。 可惜明显人类先祖是无法回应后嗣的期待了,数千载过去,极北与冰封神殿仍是禁忌。 虞清鸿知道反正自己也是插不上话,心安理得的这一晃神,直到敲门声起才被唤醒,他略带询问的望向东亭,而东亭一句‘帝君是想’还没说完,白狼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白狼指尖微动,内室的屏风便置在了他身前,只余一道剪影。 东亭也不恼,低声吩咐道。“清鸿。” 虞清鸿这才颔首,起身将门外的来客引入厅内。 敲门的是个身着西疆制服的年轻女子,见门开她却只是略带怯意的低下头退开两步,叫身侧青年先行,自己则始终跟在后面。 “西疆一年院柯容,三年院陆斩香。”东亭拿过一直放在一边的名册,似是随手翻过几页,平和的目光缓缓落在青年身上。“是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 冲突 而被注视的青年皱起眉,上下打量着东亭,在几秒十分无礼的停顿之后,突然开口。“你是谁啊?” “殿下!”陆斩香见自家主子没答就知道要坏事,赶紧拦住他接下来还要说的话,小声解释道。“这位就是东亭院长,您这也太失礼了,快道歉吧殿下。” “他是院长?” 面容年轻,乌黑长发编成一束搭在肩上,只穿着一身淡青色常服,目光中没有沧桑也没有压迫感,怎么看也不像是早已年逾百岁的一代强者。 但注意到陆斩香的焦急,柯容还是抱着满心怀疑随口而言。“抱歉了院长大人,可您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传说中的‘东亭’。” 这份傲慢叫虞清鸿忍不住皱了皱眉,声音并不严厉,一直以来的笑意却去了几分。“西疆的皇子如此无礼。” “殿下他只是尚未学会识人断事,还请院长万勿介怀。”很明显已经做习惯这种事了,陆斩香行下一礼,就算是代其道歉,也只是站在其身后不越一步。 这时,敲门声又起。 “请进。”仍被怀疑着的东亭满目平和未起一丝波澜,轻一摆手揭过这篇,在看见走进来的黑发少女时,难得的眸光一动。 陆斩香仍恭敬的弯着腰,柯容却又没规矩的打量起了来人,桑衍似是没看见一般从旁走过,却在路过屏风时候脚步一顿,不过还是没有停下。 她径自走到东亭面前,听见东亭一句等一等,便坐到了角落里,好像直至此时她才注意到柯容的目光,眸子一抬,柯容立刻被吓了回来。 “她又是谁啊” “殿下!” 被小声警告的殿下撇了撇嘴,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转向房门,刚巧是一双少年人急匆匆推开门,扶着门框喘息个不停。“没c没来迟吧。” “还早。”虞清鸿看着两个似乎是一路跑来的学生,暗自摇了摇头,是东亭以温和声音缓下了他们的呼吸。“二年院何瑾和孟小楼对么?坐下吧。” “谢c谢院长。”少年自知是丢人了,尴尬的摸到角落前后坐下,结果一转头。看见闭目养神的少女险些吓得跳起来,和身旁的同伴对视了一眼,却硬是没敢叫出声。 黑龙怎么也在这里啊! 吓僵了的两个少年看向另一边,是与他们目光对上后不屑嗤笑一声的柯容,和手始终按在腰间剑上c怎么看怎么不好惹的陆斩香,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看年纪像是三年院的。 刚刚才从一年院升上来,还‘涉世未深’的两人,立刻开始后悔因为三年院那帮人说什么‘可以命令很多人啦’‘都会听你们的啦’这些见鬼的言论,就把领队的任务给接下来了。 他们两个是平民出身,能从学会一同考进一年院是因为幸运,对这些个弯弯绕绕一窍不通,还以为盛典只是寻常的比试呢,后来才从其他学长口中得知,每一次都有像他们这样的小傻子受骗上当。 忽悠两个能力并非倾向战斗,只知道埋头苦学的书呆子做一院的领队,还不是因为那帮研究狂人,不想摊上这些麻烦事吗! 早知道盛典参与者都是这么凶残,他们死也不答应的啊! “东亭院长,都通知好了~”柳玲珑从半开的门后探出头,看到坐在那儿的c刚刚还见过面的何瑾与孟小楼,略有些惊讶的诶了一声。“你们两个怎么跑到我前头来了。” 两人尴尬一笑,没说是跑过来的。 “这是北衡三年的郑秋,二年院柳玲珑。”未等东亭开口,柳玲珑先行自我介绍,拉着身后的青年走了进来,问道。“随便坐?” “可以。”得到东亭的首肯,柳玲珑便放开了郑秋凑到虞清鸿桌旁,而一直冷着脸的郑秋向东亭行过礼,才走到角落,结果是两个颤巍巍的少年抱团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顶不住这种目光的郑秋走到别处去了。 “清鸿院长!”柳玲珑拉了凳子坐下,在笑眯眯的老者身边小声问道。“院长,我爹爹他们走了?” “余书?说是去白楼了。” 柳玲珑的父亲柳余书,是个出身北衡的学者,若说性格很适合东亭,因为他的缘故东亭与北衡近些年也走近了些,常年被带着到处乱跑的柳玲珑,自然也被东亭高层都认识了个遍。 虞清鸿还挺喜欢这孩子的。 “难怪,我爹爹一见了东亭院长就有问不完的问题,也只有白楼的藏书能把他从院长身边拉走了。”柳玲珑叹了口气。“也不想见我一面就走,真是的。” 柳玲珑那位恨不得长在书架上的父亲,东亭几乎算得上是他亦师亦友的忘年交,除了几百年读不完的藏书之外,谁都比不上东亭在他心中的地位。 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女儿也是不行的。 “喂c这小孩该不是你们亲戚吧?”柯容憋了半天,终于因为柳玲珑和虞清鸿之间明显的‘友好’而愤怒了,就算是陆斩香拦着他也一定要说出口。“瞧这个子,二年院哈,预备二年院的么?” “你说什么?!”柳玲珑猛地站起来,却发现站起来的自己,仍旧被虞清鸿挡着视线,脸色瞬间涨红,绕出来站到翘腿环胸坐的吊儿郎当的柯容面前,咬牙切齿的说道。“个子高也好呀,至少被打飞出去的时候不容易摔到脑袋。” 她似乎一下子把愤怒吞回去了,冷笑一声讽刺道。“不过真是可惜了,恐怕您啊,连用于打飞的脑子都c没c有。” “你敢骂我?!” “殿下!”见实在是避免不了冲突,陆斩香只好拦住欲要起身的柯容,她模样始终带着怯懦,可偏偏言语间的坚定不移生硬的很。“柳小姐,皇室的荣誉不可侮辱,还请您注意言辞,若您执意如此” 陆斩香话音一顿,执剑的手横在了身前。“我会代殿下接受您的挑战。” “等——”虞清鸿正要起身,却被东亭压住了肩膀,见东亭平静的摇头,也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 白狼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只会拿皇家名头压人啊,柯小皇子。”被忽悠着去找了主事,所以姗姗来迟的离火终于踏进了房门。“南皇一年院离火,这是三年院的商与。” “我当是谁?”见离火走到柳玲珑身边,柯容不怀好意的手指点了点离火的头顶,嘲讽般笑道。“两个矮子站一起,般配,般配哈哈哈哈” “无能皇子!你有什么资格笑话她?她是你能比得了的人?!”离火自从看见柯容就已经压抑着愤怒了,听见这句手一抬,淡金色萦绕在指尖,分明是要召唤自己的重剑。 柳玲珑听见对方维护自己,略有些惊讶的一回眸,心知离火是被气疯了,但此时是绝对不能与柯容起冲突的,她不知离火家世,但怎么说也要被皇室的小殿下压过一头——柯容可是皇储的亲弟弟呢。 她伸手抓住离火的手腕轻轻一握,叫那些金色散去,收场道。“行了,既然皇子大人这么精神,就祝你盛典上也能这么精神吧。” 她放开手,耸了耸肩。“可别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就好。” “你?!” 东亭轻一拍手。 还想说什么的柯容被陆斩香硬按在了凳子上,本不想闹事的离火也说了一句抱歉转身坐下,东亭沉默片刻,见几个孩子都安静下来,正准备开口,却看见角落中的黑龙还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一声轻笑自屏风后传来。 商与抬了抬眸。 东亭难得显出几分窘迫,他又一次拍手,见黑龙仍旧是毫无反应,也只好叹一声气,唤她一句。“桑衍。” 少女茫然的睁开了眸,眨了一眨,这才望向东亭,顺便用手背捂着唇小声打了个哈欠。 见她醒了,东亭也就敲了敲桌子,虞清鸿会意的拿起一旁的文件,咳一声慢悠悠讲道。“本次盛典预热赛,如往常一样,成绩会关系到团体赛一场的规则。” “在学院中,不计是否为盛典参赛者,只要是各学院此行来人,包括领队主事,都可以互相挑战。不过只能在比武台上,挑战与自己身份相当的人,否则被挑战者可以不应。” “也就是一年院对一年院,领队对领队,是吗?” 如是这样,一年院的离火与柯容便十分不利,他二人是领队,而同为领队的何瑾是二年院,郑秋是三年院,对上何瑾还有一战的可能,对上郑秋也许必输无疑。 “是的。”虞清鸿向着离火点了点头。“其中,言语不当者从预热赛中除名,伤人者和恶意受伤者从总榜中除名,以命相搏者从盛典中除名。” “请各位记住,点到为止这四字。” 几个领队互相望了一眼,略微沉默了一些。 第一条倒是无所谓,稍有影响但真正有实力的队伍无惧一切,第三条,若只是为了个预热赛便被激怒以命相搏,为防正式赛发生意外,直接除名也是情有可原,可但凡竞争怎么可能没有受伤的人? 一旦力度控制失误,受伤也是常有的事情,而恶意受伤 双方各执一词又该由谁断定呢?直接从总榜中除名,也就是说可以参加正式赛,却无法计入个人成绩,这一来,无论是多么努力的成为参赛者,都失去了意义。 但领队们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因为盛典预热赛的规则一直是十年前上一场盛典结束后,直接由下一个举办方提出的,也不会因为任何异议而更改。 只是很明显,规则一出,因为畏惧除名而选择只应战c宁愿输的人会多上不少,可如果之后团体赛的胜负同积预热赛关系极大,这种谨慎反而会导致团体赛止步不前,对于队员来说,团体赛固然重要,可总榜 恐怕领队与队员间会起争执,越苛求荣誉的队伍分歧也越大,而那些不嫌麻烦,带了不少不参与总榜的闲人的队伍,目测是获益最大的赢家。 “赢场记三分,超时平场记两分,输场记一分,无论是否作为挑战,比武台都会有裁决记下分数并汇总。然后,和往常不同的是”虞清鸿带着点恶意的笑了两声。“这次预热赛是从昨日起,时限至四日后结束。” “?!” 今天刚刚‘输过一局’的离火险些蹦起来。 那场似乎并无特殊的比试中,他若有一分争强好胜 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年轻人,虞清鸿收了书文,最后说道。“记得在预热赛结束之前,把参加盛典的确定名单交给我。” “若是迷路了,或有不确定的事情,可以向比武台的裁决询问。”虞清鸿站起身,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欢迎来到东亭。” “桑衍。” 各位领队离开后,虞清鸿也就此告退,东亭则唤住了桑衍。 桑衍清楚是准备唤她留下,自座位起身至东亭面前站定,东亭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女,偶然对上桑衍幽深沉敛的目光,就连他也抑制不住的心中一悸,稍微偏头避开了对视。 这时候少女开口了。“是他叫我么?” 东亭一怔。 桑衍总是这样,少言,偶来说上一句,声音只是刚好能听清的程度,平淡又毫无情绪,外人听来冰冷生硬,熟悉她的也分辨不出喜怒。向来不问便不答,今日这般主动开口似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而她口中的他 白狼坐在那儿收敛了全部气息,那一声轻笑也只是东亭听到了,东亭被迫上位的两个c和西疆的那位皇子不提,其他几个领队虽然年轻,却都已经是初露锋芒的强者,仍未曾发现白狼存在的任何端倪。 甚至东亭本身,若不是白狼允许,恐怕也不能窥得一二。 桑衍自被东亭带入学院,所展现出的天赋确实无人可以比拟,诸神‘黑龙’就是遇见三年院的,也不一定不能一战。可毕竟年轻,诸神也并非关于感知,要说她胜过四学院中的全部 白狼又为何要见桑衍? 少女仍沉默着等待回复,若东亭不答,她能就这么不眠不休的站在这儿,直至得到答案为止,于是东亭敛去所有思绪,正要回答,便看见白狼自屏风后走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六十二 白楼 他半倚在桌案旁,伸手撩起桑衍落在肩上的一缕黑发,金眸中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既然离盛典还有几日,就叫这位桑衍姑娘……带白狼领略一下东亭如何?” 果然…… 东亭神色一变,目光游移在白狼指尖那卷黑发上,斟酌着词句。“桑衍她……话是少些,若帝君有意,不如寻个三年……” 话音未毕,桑衍对着东亭躬身一礼,随即转身就走,黑发自白狼手中滑落,落回她颈侧,而后伴着桑衍一如既往的声音。“走吧。” 白狼笑了一声,快走两步跟在桑衍身侧,门被顺手带上,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留下了本能的试图阻拦、猛然起身的东亭。 “桑——。”剩下的半音被吞回腹中,东亭缓缓坐下满目茫然,幸好是院长室中空无一人,否则十有八九院长的形象要与谣言齐飞了。 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桑衍打断了他的话…… 冷静下来的东亭略微倾身,在桌案上十指交扣,一向平静的眉宇间凝起阴云,淡茶色的双眸中是谁也捉摸不透的情绪。 …… “预备院。” “嗯。” “一年院。” “嗯。” “二年院。” “……嗯。” “三年院。” “……不再多介绍一下么?” 白狼跟着桑衍一路从预备院转到这里,声音略显无奈,全程只说了这十二字的桑衍突然停步,她盯着白狼似在思考,而白狼将她的神色纳入眸中,又轻一眨将其化为满覆的温柔。 “是三年生的地方。”桑衍如此道。 沉默了一瞬,白狼果断转开话题。“前面是……” “事情办完就来找我了么?”与他同时开口的桑衍一怔,慢慢回答道。“前面是藏书的白楼。” “是呀。”白狼压根不在乎什么藏书不藏书,他声音沉缓,始终的、分不出真假的笑意淡去,眸中却仍旧是温柔。“一结束……就来找你了。” 再迟钝桑衍也感觉出气氛有些奇怪,她无法辨别白狼在这一句之下,另外想说的话是些什么,但总想多问一句,话未出口,白狼便已经明了。 “没受伤。”白狼抬手,见桑衍仍一动不动,指弯便在她脸颊上轻蹭了一下,模糊不清的话语落在桑衍心口燃着了一团火。“我可是白狼帝君,不是吗?” 桑衍怔怔望着他,突然觉得仍旧燃烧着的心脏猛然一跳,于是她骤然转身疾走两步,白狼赶忙跟上,不知道对方怎么就不想继续交谈了。 “怎么了?” “桑衍……。” “不想见我吗?” “想见。”桑衍回过头,黑沉的眸子里隐约是白狼的影子,她视线偏开了些,又重复道。“我想见你。” 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落在耳畔,白狼心中一动,控制不住的伸出手落在桑衍发间,又被桑衍本能的握住。 女子般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对方握在娇小细瘦的掌心,缓缓合拢。 …… 一位老者站在白楼之前,身后是昏昏欲睡的青年人,他用手中的木拐敲了敲青年的腿,吩咐道。“一会儿……有人会过来,放他进去就是。” “诶?可是师父,白楼还没到开启的时间啊。”青年揉了揉眼,艰难的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天色,以为是自己困糊涂了。“已经傍晚了吗……” “多话。”老者阴沉着声音训他一句,干枯的手指轻抚拐杖的把手处,若有所思的回答道。“叫柳余书,记得了?” “哦……” 青年回答的十分不情愿,但老者也不欲与他多说,直接转身离开了白楼,走出几步又拧着眉回到青年面前,气哼哼吩咐道。“你师兄要是从这里滚出来了,就叫他去找我,你要是再敢放他走人——” “我保证!保证!”青年在心里默默的对师兄说着对不起,见老者终于离开了,这才坐回白楼门阁内的小桌前,准备先休息一会再说。 说起东亭的藏书数量,就是历代院长恐怕也说不清。 光藏书阁就有数个,随便相关的旧籍抄本都可以独占一楼,不断有人翻阅,从中生出自己的智慧,整理成简,又作为新的一本置入其中,学生们来了又去,无论研读多少也只是沧海一粟。 对外开放的书阁总是被各地学者所占满,若不是以空间相关的诸神分割成域,恐怕早就倒塌过无数次了。 不过其中人气最高的,反而是由书阁主事亲自坐镇,无通行者禁入,书籍不许外借,偏只在傍晚开启一小会儿的‘白楼’。 也许是因为只有三年院才能申请通行,所以白楼就成了一二年院少年们对未来的寄托吧。 不过平日的白楼还是略有些寂寞的,因为位于三年院再向前最偏僻的角落,得到通行的人又极少,在不开启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往这边走,安静的连风吹落叶都是乐曲。 白楼外门突然被推开了。 险些睡死的青年猛一抬头,是个穿着北衡学院主事服的男人,他似乎有些烦躁,却还是耐着性子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柳余书,麻烦……” “哦哦。”青年梦游似的起身,手挨在背后那道沉重冰冷的屏障之前,命魂中的气息溢出,于是屏障如水雾般逐渐散开了。 柳余书踏入屏障的步子略急,不自觉向后看了一眼,青年毫无察觉的坐回原位,而屏障奇怪的凝固了片刻,才又漫上来将书阁封锁。 柳余书始终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大步走向白楼深处,沿着阶梯一路向下,直到周围已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才回身压着声音训斥道。“你怎么回事?若是被发现了你绝对没命离开知道么!” 昏暗空旷的地下书阁中回荡着些微尾音,令柳余书猛地收声,他见对方不肯回答,才略微缓下语气。“行了,有什么事快说,这里也不算安全。” 片刻,空无一人的书架间有个细声细气的女音解释道。“之前的实验又失败了,不过似乎试验品不会受到其他诸神的影响。” “这种事你回去再告诉我不也是一样的么?!”柳余书终于抑制不住的提高了音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六十三 兄长 “啪叽。” 他受惊般抬头,发现只是自己撞到了书架,一本书被震倒而已。 数架之隔的另一面,许行素因为争吵声皱着眉惊醒,他眼下一片青黑,从书堆里爬起身,把身上堆着的书挨个小心翼翼的放好,却又懒得起身。 要问为什么明明白楼不开放他也能进来……其实是他已经在这儿看了两天三夜的书、压根就没出去的缘故。 嘛……也有躲在这儿不想被书老拉去修补阵法的原因吧。 许行素随手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觉得自己似乎做梦梦到了有人在争吵,转眼看见只看了一半夹着书签的那本书,便把这一瞬间恍然丢到脑后了,正当他准备把书拿起来的时候,又是同一个细弱女声响起。 “不、不只是这样。余书大人……” “别叫我的名字!” 许行素一怔,本能的预感到,如果这时候出声十有八九会被干掉,他勾了勾唇,带着恶意准备窥听一下不知道哪位院长的八卦,而那女子又说。 “是有一个在实验结束前,把另一组的给……给吃掉了。” “……吃掉了?”柳余书怔住,随即呢喃道。“种下诸神最坏的结果,不也只是命魂破裂力量溢出所以爆体而亡吗?会对精神有……” “我想,大人,他不是因为意识混沌而进食的,而是有目的追求着……也许是血肉也许是脏器也许是……命魂。”女子用轻软的声音吐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许行素浑身一冷,本能的抓住了附近的纸笔,书阁中一瞬间的寂静叫许行素连呼吸都停住了,可他敛下的眸中是耐人寻味的光辉。 “我怕被放出去的那几个孩子也会突然失控。” 仍是女子在解释,而柳余书摇了摇头。“不,这个时候就算是失控也没有办法了,告诉他们一定保护好玲珑。” “我知道。” “黑色的神明……有下落了么?” “当年的那些孩子被各家收养分散的太开,名录只有东亭有,排查起来有些困难,但已经在做了。” 黑色……神明?笔尖无声的行走在纸页上,记下这一句的许行素左眼处蒙上了一层黑翳,连瞳孔也被其遮盖住了,因为失明,他字迹有些模糊。 “先终止实验。”柳余书指尖扶上面前一尘不染的书脊,紧抿的唇因不安而褪去颜色。“必须把‘黑色神明’找出来。” “谁?!”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令柳余书一惊,被这一声吓到的许行素瞬间僵住,如擂鼓的心跳声重重打在耳中,左眼处的黑色也猛然消失。 “爹爹?”小个子的女生毫不知情般从书架间探出头,她跑到柳余书身边,调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啊,白楼太大了差点没找到你呢。” “玲珑……。”柳余书和许行素一同松下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柳玲珑软软的发丝,温声道。“别乱跑,这里可不是你横着走的北衡了。” “知道啦知道啦。”柳玲珑亲昵的抱着父亲的手,拉着他往外面走去。“好不容易到东亭来了,不逛逛风景吗?走了走了。” 柳余书略带无奈的叹了一声,转身一瞥,也就跟着女儿离开了这一层。 许行素连忙把纸张团成一团随意塞进口袋,自后门溜了出来,远远看见柳家父女往远处去了,这才放下心,一回头,是白狼抓着桑衍的手。 指尖挨着指尖,白狼略显冰冷的掌心也被染上了温热,桑衍难得的走了神,一时不察,被许行素整个扯到了身后。“你是谁?想对桑衍做什么?” “你又是谁?” “我是桑衍的兄长。” “兄长……。”白狼的笑意又浮起来了,那双深金色、轻如云雾的眼眸终于肯从桑衍身边挪开半分。“你?” 轻飘飘的凝视,吓得许行素出了一身冷汗,手不自觉在身侧收紧,不欲与对方多言,他转身抓住桑衍的手腕。“我们走。” 手被轻的挥开。 “这是东亭的客人。”桑衍踉跄一步站定,她将被弄乱的袖口抚平,声音仍旧平静,可许行素几乎是青梅竹马的伴着她长大,怎么听不出这是借口? 桑衍对这个人是特别的…… 许行素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已经深深拧起了,要说桑衍会有一天突然对某个人很在意,许行素是真的不信,而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白狼,那桑衍又是从何时、何处与他相识? 而且……桑衍居然、居然把他的手拍开了?! 许行素只稍微一抬眼,便能看见桑衍身后眼中满是轻蔑,分明是在嘲弄他的白狼,胸中一口气立刻堵到了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发作,白狼便抢先出声道。 “他真是你的兄长?” 迟了一步的许行素被白狼盯住一瞬,突然就无法发声了,他一手捂住嘴,走也走不得,整个人都被禁锢了一般,只能眼看着桑衍似乎毫无察觉的转过身,她面对白狼,稍显犹豫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人是什么魔鬼啊。 许行素知道凭他的力量是根本无法与其抗衡的,能将诸神的气息降为无,绝对是在天下能排的上名号的强者,桑衍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她是不会撒谎的,这人当真是东亭的客人…… 那又如何! 他绝对绝对能找到这个人的弱点,拐带桑衍这种事,绝对不可饶恕! 白狼任由许行素狼崽子似的凶狠目光咬住自己,收回视线,这会儿桑衍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回答,只是令他稍显意外,桑衍并没有否认。 “是兄长。”桑衍这样承认了,她没有回过身,但其实对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声音染上了两分温暖。“你别逗他。” 顷刻间所有束缚都被解开,许行素步下不稳险些摔倒,他低着头缓慢站直,并未叫嚣出声,而是直接拉住了桑衍的手。“桑衍,你是要参加盛典?” 正面去和白狼抗衡是不行的,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转移开桑衍的注意力,差不多也该是通知预热赛规则的时候了,桑衍说他是东亭的客人,那必然二人都是从院长室走出来的。 并非领队副队却被叫入院长室,无论原因,桑衍要参加盛典是肯定的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六十四 焚樱 “嗯?”桑衍果然如他所想的转回头,虽然说松开了他的手,却很自然向他这边前了两步。“嗯。东亭希望我参赛,我也有想要的东西。” 她!被!转移!注意了! 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的许行素,终于可以分一些智慧给他们正讨论的话题了,于是他继续说道。“啊,那你……等等,参加盛典?!” 怎么说呢,一旦专注的只分析一件事,许行素接收到的其他信息,就会被当做是过眼云烟主动忽略掉,大概这也是用脑过度的后遗症吧…… “盛典太危险了,每一次盛典中陨落的天才都不在少数,你只是一年院,东亭怎么能让你——”许行素看见桑衍的目光就知道,她是不会畏惧所谓的‘危险’的,于是他缓下一口气,问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白楼的通行。”桑衍似乎是向白狼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悄无声息的背过手,和被冷落的白狼十指交握。“有要查阅的资料。” 许行素当然发现了桑衍的小动作,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皱着眉,语速有些快。“你要查什么?我去帮你……” 他顿住了。 桑衍当然知道他是藏书阁主事书老的亲传弟子,最初书老就说过,东亭的书阁任他去翻阅,只是,他也是有被禁止进入的区域的。 例如白楼深处的通行,无论身份如何,必须是三年院才能去申请,许行素沉迷于书阁,余下一点时间还要被书老压榨去修补阵法,一年院呆了两年都没能通过升院的考核,至于三年院,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抱歉,连这个都帮不上你。”许行素死咬着唇,这一句话说的十分不甘心,他猛地抬头,就此下定决心。“桑衍,我有破开那层屏障的把握,你别参加盛典,我想办法带你进去。” 至于私闯白楼一旦被发现,会被逐出东亭还是怎样,不管了! 桑衍略显意外的望了他一眼,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考虑怎么安抚他,最后只是温声回答道。“我没事的。” 许行素好像终于冷静了一点,于是桑衍继续说道。“这是东亭的意思。我不会受伤,所以别担心。” 历年来,团体赛第一场首名的奖励,都是举办方单独准备的,大多不会太过偏门,可今年却是白楼全部区域的通行,虽然说确实珍贵,可对别院学生来说就一般了,明显是鼓励东亭的参赛者去争取一下。 听说为了此事,有几个已经离开东亭去历练的三年院,也都被叫回了。 希望桑衍参赛,也是因此。 “院长?”东亭一直都不太理会这些事的,怎么今年突然想要争一下荣誉了呢……许行素知道自己劝不住桑衍,咬着牙逞能道。“那我也参加。” 桑衍望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 “谈话也该告一段落了吧,黑龙小姐?”白狼上前站在桑衍身侧,抬眸越过白楼向深处的林中眺望一眼,声音在许行素听来暧昧的过分。 “你还有想去的地方?”桑衍才不信这个人是真的为了领略什么风景,不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白狼和许行素不对盘,能把他们两个分开也好。 “听说东亭禁林中栽着一片焚樱,恰逢盛开时节,不知我……” “禁林?桑衍你不能去,这个人明摆着不怀好意!”禁林那是什么地方?是传说深处盘踞着一条龙的险地,白狼要桑衍去那里心思不是昭然若揭吗? “放心,我会保护她的。”白狼勾着唇,一眨眼许行素便又是话也说不出的模样了,桑衍被拉着转身,也来不及再和许行素说些什么,只好叹一口气,快走两步与之一齐,低声叫白狼收了诸神。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许行素心道这个比慕流央还有恶劣的家伙,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人暴打一顿,他咬着唇越回想那句黑龙小姐越觉得可气,从口袋掏出团成球的废纸啪叽扔在了地上。 纸团弹起又落回他脚边,许行素隐约看到其中歪歪扭扭的神明,他突然俯身将之拨开,笔画组成的是黑色神明四字,许行素久久未动。 实验室。 失控。 黑龙。 黑色的神明。 少年两下将纸团扯碎扔进口袋,眸中是晦涩难明的了然。 …… 白狼走的很快,禁林处的屏障只叫他一挥手便主动让出道路,桑衍同他一起走入盛开的黑红色花海中,白狼终于停步,回身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焚樱盛开在东方,一棵树只会结一粒果,为了保护唯一的果实,每朵花都会生出种子迷惑野兽,所以又被称为是抱子樱,盛开季节整个树冠都被焚樱所覆满,如同一簇花火燃烧着,极为艳丽。 低矮的焚樱树只堪堪与桑衍平齐,她自枝杈间随手摘下一朵焚樱,只有指尖大小的花朵中心抱着一粒黑色种子,被她手一颤抖去了。 “神殿。”白狼本以为桑衍不会回答,可她虽然没有回过身,声音却确确实实的传过来了。“我想知道神殿的事情。” “那种事我可以告诉你。”白狼挡住桑衍的去路,硬逼她看着他。 “你不知道。” 桑衍的回答让白狼一怔,随即低声笑了。确实,关于黑龙神殿的事情他知之甚少,十年间一直在留意,但仍无所收获。 桑衍总能察觉他试图隐瞒的事情,无论他认为自己已经说下多么完满的谎言,无论这谎言是否连天下都已经骗过,她却只用一句‘说谎’便逼着他把这些谎话都吞回腹中。 白狼不喜欢桑衍陷在危险中,但桑衍决定的事情他也不会阻拦,反正这片深林外围也并没有能危及她性命的存在,真正要担忧的,反而是同行之人。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可有的是呢。 “我来的路上,看见几个院长和主事都在禁林深处,团体赛的首场估计就是在这里。”白狼手指着北方。“但应该不会太深,大约是外围最内的边线左右。” “那里不是很危险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六十五 苏猗湖 桑衍随着他的动作望去,焚樱所铺就的花海一直蔓延到深林中去,那之中的危险相较西疆后山只多不少。 其他队伍说不定都已经得到消息了,但东亭这边人还没到齐,桑衍也没去问过他们,估计是还不知道的,如果两个队长知道是在禁林比赛,说不定哭着喊着也要选择退出了。 “历代盛典都是很残酷的,只要参赛便被一视同仁,因为没有自知之明结果死在赛场的人不计其数……这里也算是很合适的历练之所。” 白狼并不担心桑衍,他嘲笑道。“这次除名的规矩,恐怕是东亭为了保护这些孩子的最后一次警告。” “他一直是个温柔的人。”桑衍回答道。 如果是东亭的意思,那些主事和院长,怕是在布置内围的防线,一二年院的学生在外围还有一战之力,到了内围可就只剩下等死了。 两人这么闲逛着,不知不觉走出了焚樱林,周围也逐渐有了野兽活动的痕迹,桑衍突然一顿步,指尖黑焰缠着雾气挡在肩膀,一只小型兽类便被穿透了腿部,受惊般跳上一旁的树冠,溜入枝叶间。 “已经控制的很好了。”白狼拉过她的手,黑雾主动顺着他的手指滑入掌心,像一小簇灰尘似的其貌不扬,却蕴含着意外强大的力量。 只要把诸神的动用控制在足够低微的程度,力量的增长就会相对缓慢些,桑衍已经掌握了这个平衡,只是希望盛典中不要出什么意外吧。 “嗯。”桑衍应了一声,突然偏开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是从禁林极深处传来的,就是她也只是模糊的捉到了一点影子。 见白狼抬起头,桑衍缓缓出言道。“有人在找你?” 如果是禁林深处的居民的话,主动到这边来肯定会造成骚乱,他倒是无所谓,桑衍会觉得有些麻烦吧……忍不住皱起眉,白狼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 “稍等。” 看出了白狼的不情愿,桑衍怕他冲过去把声音主人暴打一通就回来,只好温和的安抚道。“晚上再见也没关系。” 白狼果然舒开了眉眼。“好。” 他不再迟疑,转眼间消失在了林中。 林中的新花飘摇落在桑衍肩上,又被她伸手掸去,就在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打斗声自不远处传来,她停步,稍作犹豫,声音便已经近在咫尺。 半云姝尖叫着从树丛中扑出来,她滚倒在地,浅色的衣服上沾染了灰尘,背后是一只凶猛野兽突然跃出,咆哮一声便要将她咬杀。 她是衣服脏了头发也乱了,而今诸神耗尽,竟被这么个畜生逼到如此地步……半云姝神色一冷,隐约看的出阴狠,她刚要出手,身侧一道黑刃便直接扎入野兽心口,那野兽挣扎两下,倒在了一旁。 桑衍是因为那声音熟悉才决定出手的,还趴在地上的半云姝实在有些狼狈,桑衍辨认了许久才恍然想起,这人正是十年前死于云雨兽的那位‘何家小姐’。 那时候半云姝喜欢穿鹅黄的衣服,导致桑衍也把她和那颜色连在了一起,如今她眉眼长开了,又穿着月白的北衡制服,也难怪桑衍认不出了。 可那双眼……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 “多谢了。” 桑衍偏开视线。 道谢的人是野兽身后的少女,她亦是北衡的学生,在制服外披着一层轻纱,明明同样陷入被追逐的境地,却衣衫整齐,连发间的珠钗都还好端端簪在原位,就好像刚从什么宴会上离开似的。 少女一抬头,如神明展开了一副画卷般,只轻勾淡抹便绘出倾城之色,那双流光璀璨的眼眸,怕是世间少有人能与之一较高下。 是桑衍见过的除了慕流央之外最美的人。 那旁半云姝狼狈的爬起身,见同伴仍像神女临世似的模样忍不住抿起唇,心中暗骂这少女故意留手害她如此,一偏头看见桑衍,眼睛立刻就直了。 桑衍? 这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吗?她还一直想着去哪儿能找到这个死丫头,没想到这会儿在这儿碰上,难不成……她也是为了盛典来观察地形的? 半云姝冷笑一声,慢条斯理拍去身上的落叶,走到她身侧挑衅般开口道。“半云姝。” 桑衍没分给她半点目光,直直自她身旁走过,穿过暗淡的焚樱林,往学院中去了。 愣在原地的半云姝表情一点一滴狰狞起来,她猛地朝野兽踹了一脚,还没死透的野兽咳出一口血,全喷在了她干净的鞋尖,她连忙后退,险些气的尖叫起来。 “这人还真是没什么礼貌呢……”后面的少女毫不顾忌的笑出声,她打量着桑衍踏过的一条花路,一转眸似乎才看到半云姝满身灰尘,幸灾乐祸的装作惊讶般提高了音量。“诶呀阿姝,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那少女演技浮夸,却一点也不显得做作,如一枝新柳般惹人喜爱,她神色一变眼下似有泪迹闪过。“阿姝保护我的这份情,猗湖可都记下了。” 我搞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蠢得去招惹来一窝赤虎,边跑边傻叫唤引来更多的野兽,才害得我诸神耗尽险些被吃掉么!? 半云姝现在就想把那张让人妒忌的脸皮扒下来,可偏偏苏猗湖还不是她能动的了的人,只好僵着脸挤出一个笑。“你快别乱跑了,我们也赶紧出去吧。” 半云姝真是受够了这鬼地方了,要不是苏猗湖非要为了团体赛先看看场地,她是死也不敢进来的,她的诸神并非战斗相关,进来禁林不是找死吗? “不急,这儿风景这么好……”苏猗湖揪住自己领口一串流苏把玩个不停,她凑到半云姝身边,又刚好站在不会挨到她身上灰尘的位置,好奇问道。“诶,刚刚那个,就是黑龙?” “黑龙桑衍。”半云姝这话绝对说的咬牙切齿。“十年前就是她害的我死过一次,被哥哥教训到如今才肯放我出家门。猗湖,你得帮我。” “你要她死?” “我当然要她死!” 苏猗湖话未说完就被强硬的打断了,她半张着樱口对上半云姝阴冷的神色,无意般问道。“为了报仇,还是慕流央?” “都有。”半云姝一下子局促起来,她眼神乱飘,红着脸像寻常女子对闺中好友倾诉那般小声撒娇道。“你可不许打慕流央的注意。” 苏猗湖恶心的实在接不下话了,心道半云家的小姐怎么跟个傻子似的,要不是因为这次是偷偷出来的,想叫半云姝闭上嘴,真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位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呆在一处。 比起半云姝,桑衍也好、慕流央也好,都是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 苏猗湖唇边一勾,笑的半云姝又想把她的脸皮扒下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六十六 离火 桑衍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她本来是很平常的回院,也没想过会有人到后阁来等着自己,到了门口才看见院墙上躺着个少年,翘着腿脸上盖着一串新叶,悄无声息的像是睡着了。 她沉默片刻,退了一些两步蹬上院墙,猫似的在窄窄墙头上走到少年身边,然后向着对方腿上轻踹了一脚。 少年被惊醒,慌乱的向滚去,要不是桑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就要脸着地摔下去了,少年长出一口气,金褐色的眸向后望去。“我说你,可以放下了吧?” 桑衍松开手任离火落地,她顺势坐在墙头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正整理衣饰的少年,而那少年被看的浑身发毛,正要开口的时候,桑衍终于出声了。 “你来做什么?”她手指向后阁北方,解释道。“那边才是客院。” “我不是迷路过来的啊!”离火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怀疑了,他仰着头紧盯着桑衍,那份少年人的朝气叫他的眸子也跟着熠熠生辉。“那个,桑衍是吧。” 桑衍平静的注视令离火有些不安,急忙开口。“不不不我不是来打架的!那个……就是吧,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离火也知道这种搭讪方式有些过于直白了,说不定会被桑衍直接当做登徒浪子之类的打出去,但他确确实实看桑衍眼熟的很,而且,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像是十年前,那个叫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女孩。 那年他是皇城中的笑柄,连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废物,是那女孩告诉他,他的手中也有力量、也能做些什么,这才坚决的进入了南皇。 桑衍是一年院,十七岁,年纪对的上,性子也差不多的不爱讲话,诸神是黑色的火焰,同当年手腕那道黑线也吻合,最重要是和东亭关系很近,再加上眼熟这一条,基本就能确定了。 希望她不要忘了他才好。 原以为桑衍听过后会恼怒起来,没想到桑衍还真的认认真真思考了,她在墙头稍倾着身眼神放空,片刻后目光凝在离火身上,摇了摇头。 她果然把他给忘了啊! “你真的不记得了?十年前,西疆盛典,你在客院从那帮混蛋贵族手里救过我一次,然后被东亭院长叫走了……” 离火这么一讲,桑衍终于隐约有了些印象,之前她想不起来主要是因为离火是南皇的领队,而她从来没有和南皇有过接触,所以先入为主的认为肯定是离火认错了,而今一听,才觉得,啊是那个人。 她歪着头打量离火,突然手一动,黑焰顺着墙壁铺下,离火神色立刻兴奋起来,他手一抬,只瞬间便凝出一把巨剑用力压下。 他已经长大了,已经能与她有一战之力了。 剑风将黑焰与墙壁一同斩开,桑衍急忙后跃落在院中,只听见轰隆一声,陪伴了她整整十年的白墙就这么完全塌掉了。 离火意识到不能这么干的时候,早已来不及收手,他只能尴尬的退开一些躲掉漫天乱飞的灰尘,解释道。“抱歉我不是、真不是故意的……” 桑衍发出了一声短短的叹息。 晚上的时候,叫白狼把这些修好吧……他的白焰做什么都很好用,而她的黑雾就不能做同样的事情了。桑衍有些遗憾的将目光落在那堵墙上。果然旧识什么的只会带来麻烦的事情。 完全没有意识到叫白狼来修墙有些大材小用,桑衍不愿再去看一地狼藉,向屋内走去,而离火赶紧跟上去,讨好着小声说道。“那个,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修好的!” 离火不会砌墙,但他坚定的认为自己做得到。 桑衍不理会,径自推开门,然后想回身将啰啰嗦嗦的离火关在门外,离火当然不会让桑衍得逞了,强行用手去挡结果被用力夹了一下,惨叫出声的离火抱着手蜷在门前,可怜的样子让桑衍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还是没能把门关上,离火立刻凑到她身边,红肿的手指攥起放在了背后。“你还是真是像小时候一样话少啊。” “啰嗦。” “啰、啰嗦?”桑衍的评价叫离火受到打击般呆立在原地,随即两手一拍桌案,只是话未出口,便化为一声哀嚎。“我怎么——啊啊!” 离火五官揪做一团,捧着受到二次伤害的手指,那边倒着茶的桑衍心知这茶是喝不下去了,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着扯他从后阁走到了预备院。 “桑衍?”宋凝听见屋内有声音,从内室走出来,看见桑衍把离火的手递在她面前,立刻引着离火到一边去做了些处理,她观察了一下,没有伤及筋骨,涂上些药稍作休养就没什么大碍了。 宋凝那双艳丽的眸扫过桑衍又落在离火身上,低下头认真碾开药粉,温声问道。“南皇学生?” “……是。”离火一怔,他穿着白色便装,是怎么看出他是南皇的学生的?他见宋凝不答,左右打量起了这件屋子。说起来,这里怎么和垃圾场似的…… 桑衍很清楚,宋凝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否是大天赋者,而此来只有南皇领队是没有诸神的,离火是谁便昭然若揭了,她随手从软榻上敛起书籍,静静的注视着眼神乱飘的离火。 “怎么弄的啊,你们打架了?”宋凝用干净的布巾把离火的手包成了粽子,好奇的一挑眉。“预热赛还不够你们打的,非要在台下打?” “只是被门夹到了而已。”桑衍冰冷的注视摆明了她是不会回答的,于是离火急忙出声解释,换来宋凝一个奇怪的眼神。 “他迷路了。” “才不是!我才不会迷路!” 桑衍和离火的声音掺在了一起,但显然宋凝很相信不会说谎的是桑衍,她一边将内室的门拉开些,一边说道。“那正好,这也有个迷路的,你们可以一起回去。” “你们好呀。”叼着糕点的柳玲珑冲二人打了个招呼。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逛到这儿的啊?”客院、院长室和学院都在东北方向,和西南的后阁、再南的预备院完全相反,如果不是被桑衍带过来的话,离火压根就不知道后阁前面还有这么个院子。 柳玲珑到底是怎么一个人,溜达到可以说是渺无人烟的这里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六十七 迷路 “就乱逛嘛,你不也一样。”柳玲珑觉得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说不着谁,不过正好,预备院没有能领路的人,原本她还以为今晚就得在这儿过夜了呢。 “帮帮忙,带个路吧?”她舔了舔指尖蹦起身,十分自来熟的试图拦住桑衍的肩膀,被桑衍一挪步躲过去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一句‘跟上’。 反正就是她拒绝,这两个人也会自己跟上来的对吧? “诶呀真的是帮大忙了!感谢收留!”她自离火身侧走过,很自然的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快点,不然你可就回不去了。” 自知不管怎么解释也一定会认为是恼羞成怒,离火只好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手指,跟上了二人的脚步。“……你们还是等等我吧……” 在安静的后阁林荫中穿行,能看到很多只会于东方出现的风景,柳玲珑抬头看着天色,脚下一绊,匆忙站稳,见前面两个人话也不讲匆匆前行,凑过去开口道。“你们两个,真的要参加盛典?” “废话吧我已经是领队了啊!” 离火嫌她靠的太近躲开了些,柳玲珑便很自然的伸手,压低他的头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年院的小学弟,来参加盛典不是找死吗?” “盛典可是很危险的,真的有考虑好了?”她不理会愤愤挣扎出来的离火,劝桑衍道。“你还有机会退出,别太急着做决定了。” “我知道。”桑衍轻轻一瞥落在她眉眼间,平淡的回答道。“赛场上见吧。” “……哟,很有气势嘛!”柳玲珑一步站定,也不再做无用的劝解。“你肯定能压过这家伙的,希望能保持这份气势走到总决赛来。” “什么叫这家伙?我有名字的!”离火听的不爽的很,他也顾不得少年人的风度了,掐住柳玲珑的发辫把她硬扯到身边,被柳玲珑回身一巴掌敲在脑袋上。 “没人告诉你女人的头发碰不得吗?!”柳玲珑咬着牙紧了紧发辫,就要去扯离火的领子。 “诶等等!”离火突然转开了脸,他按住发疯的柳玲珑,望向迎面走来的男子,他也知这般打量着对方不太好,便把柳玲珑扯过来当做掩体。 “什么呀?”柳玲珑挣扎了两下离他远些,这时候那个穿着主事衣服的男人也走开了,她打量对方的背影,也看不出特别的。“你看人家做什么。” “那个人是东亭的主事?”离火问道。 “是杂务的主事。”桑衍盯了他一眼,她回身望向那人的来处,正是客院附近。“怎么?” 离火觉得这人说不上的眼熟,但实在想不起,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胡说道。“我是看着那个人从客院过来有点奇怪。” 理由扯完,离火也觉得有些不对了,确实客院住着的都是外来的学生,一个杂务主事为什么要到客院来呢?看这边,是西疆的方向,西疆那群势利眼的家伙,会让一个普通主事进门才怪。 “你怀疑东亭主事会和谁有勾结……在团体赛上做些什么?”柳玲珑很快明白过来,却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先不说这么个普通的主事有没有权利参与到盛典里来,盛典全部事宜都是各学院的主事一起完成的,谁也别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搞什么阴谋。 东亭虽然看着对胜负不在乎,但谁要是敢破坏了东亭的盛典,也不会比在西疆或北衡搞事被发现之后,下场更好一些。 那种看似温和的人,一旦发怒,不是会更可怕吗? “嗯……”离火还是觉得自己见过他,就在他准备放弃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桑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南皇。” “嗯?” “那个人,是南皇出身的,后来才来到东亭。”桑衍走到客院之前,并未再向深处走近。“这边是北衡,南皇在那个方向。” “万分感谢!” 桑衍见柳玲珑确实站对了位置,便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客院。 “诶,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知情输了一场预热赛、报恩结果拆了人家的墙、最后还被门夹手的离火正哀叹今天诸事不宜,听见柳玲珑说的十分暧昧,立刻便反驳了回去。“什么怎么样!我怎么知道!” “你想到哪儿去了?”柳玲珑用相当鄙视的目光飘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是说啊,你觉得她作为队友怎么样?” “队友?”离火惊讶的回身。“你们北衡要和东亭结盟?” 柳玲珑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好久才疑惑道。“你不是领队吗,南皇那边一点风声都没透漏给你?” “嗯?!”离火觉得今天的柳玲珑好像总在说奇怪的话题,什么风声什么结盟他一丁点都不知道的啊…… “哼哼。”柳玲珑表情一收,十分诡异的笑了两声,手指在离火肩膀轻敲几下,声音低的暧昧,也让人十分不爽。“傻——子。” 柳玲珑晃晃悠悠回客院去了,留离火一个人站在道口,深深的沉思。 所以他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才去找了桑衍啊! …… 东亭,专下放给盛典队伍使用的封庭中,气氛凝重。 “你是在开玩笑吗?一年院,一个学者……要参加盛典?”秦旭漫不经心仰倒在圈椅中,盯着许行素的眸子十分傲慢。 一旁的何瑾和孟小楼都很紧张,虽然说他们两个才是名正言顺的领副队,可在场的哪个都比他们资历高多了,这个气氛怎么看也没有他们插嘴的资格。 见许行素不答话,秦旭叠着双腿,恶劣的勾起了唇角。“怎么,指望拿书砸头可以赢?诶哟!” 他身后的女子单手拿着书,另一手上厚的像是砖头的古籍轻松越过头顶,在秦旭脑袋上重重一拍,秦旭立刻蹦了起来,指着女子半天说不出话。 “看你的书不行吗?!”他终于憋出一句,女子冷冷望了他一眼,将古籍放下,视线又回到了书中,秦旭不敢再多说学者的坏话,不耐烦的催促许行素。“行了你,这种事就别想了,赶紧回去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六十八 偶遇 “我要参加。”许行素认真起来的执拗劲儿,就是东亭说不定也要退让,光凭秦旭可阻止不了。“如果不同意我是不会回去的。” 秦旭身后的女子不做声,另一边的男子正黏在棋盘之上无暇理会,还有一个跨坐窗边认认真真写着什么,秦旭打量一圈,叹了口气。“你还是放弃吧,你要是出了事,我可和院长那边没办法交代啊。” “对啊,行素,盛典很危险。”孟小楼扯了扯他的衣摆,与何瑾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你又不是战斗相关的诸神,会吃亏的。” “禁林边线以北,是团体首赛的场地,入口处的焚樱林会在背后封死,大约三到四天后重新开放,任何人在赛程间不得出入。” 许行素话到此便停下,秦旭略带惊讶的望着他,而后身后窗边的男子终于抬起了头,他饶有兴致的将笔纸收起,出言道。“继续。” “大抵是以找寻某种标志物为胜负判断,这些会被放在野兽巢穴,每一种野兽习性弱点都不相同,最重要的是,也许将面对的不是野兽而是云雨兽。”许行素眼中的志在必得让那男子很是欣赏。 “我早说过,你们会有用到我的时候。” 两声鼓掌自窗边响起,男子点了点头,称赞道。“很精彩。” “能独自分析到这种地步,我觉得这孩子不错。”和自己下着棋的那人也终于肯看他一眼。 “太年轻了。”女子指尖轻轻翻过一页,可最终还是被此事扰乱了思绪,将书猛地合起。“长羽,我不同意,他太年轻了。” “年轻才要疯一把不是吗?”从窗上翻身下来的封长羽下颌一抬,问道。“你多大了?刚进一年院?” “……十九岁。”许行素这话说的有些不情愿。 “……”一瞬间屋子里诡异的沉默下来,好久封长羽才捏了捏眉心,声音有些犹豫。“所以你是在一年院呆了两年,都没通过考核?” 许行素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一年院是个整体调整,专注于以后方向的地方,并不会有什么高深的知识需要学习,考核也很简单,无论是药剂、命魂还是其他,对战野兽使其失去行动能力就可以了,甚至单纯用武器或体术打倒也是被允许的。 最难的应该是入学考核,只要能入学,一升二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要说预备院的天才们,学会考入的,大多也是在半年到一年内很快就能通过。 许行素是谁常去白楼的人都知道,他长的小些,又总跟在书老身后,一年院的反而没几个认识他,三年院的也都一直以为他还没满十七岁呢。 在一年院呆了两年,说不定这件事已经够他吹一辈子了。 封长羽稍有些为难,虽说确实有想给这孩子一个机会的想法,但是他通不过考核,说明所有的主流科目他都一无所知,体力也不行,除了‘书阁’傍身之外,一旦他独自落入险境,必死无疑。 刻印不是主流,且到时候也没有给他画下刻印的时间,看来许行素还当真是天生就只剩下了做学者的选择啊…… “所以说啊,我能不知道有这家伙在会方便许多吗?”秦旭也正是如此考虑的。 许行素能为团队带来的是绝对正确的情报,从团队出发这当然是益处,可对他自己来说,盛典太过危险,团队不可能永远分出人来保护他。 “长羽。还有你。”女子转过身,认真的盯住许行素。“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这一次院长希望的是胜利,胜利伴随的必然是险境,我们会尽量保证每个人都能活下来,而你,是极大的负担。” “说的太重了寸心。”封长羽看见许行素眼中更重的坚决,觉得当初选择回来参与这破事就是个错误。“可是……” “那个,反正,我们也做不来决定对吧。”一直充当透明人的何瑾举了举手,他问道。“让他去问队长不就好了吗?” “队长?”虽然想过何瑾和孟小楼之上还有真正的指挥,但团体赛只剩下四天时间了,难道还有人没有到齐吗? “慕流央啊慕流央。”秦旭踢了踢圈椅,话说的十分不耐烦。“还能是谁?” …… 马蹄声自慕城城郊飞驰而过。 驾车的侍卫是个年轻男子,他见慕城已被甩在身后,东亭学院近在咫尺,便自主放慢了些速度,就在这时,一阵喧闹自不远处传来。 少女慌张的自一旁出现,跌倒在马车之前,侍卫急忙拉住缰绳,免得坐骑一脚踏下伤了少女的性命,少女无处躲闪,惊恐的望向身后。 手持武器带着凶恶笑容走来的劫匪们逐渐将马车围住,少女虽未曾开口求助,但秋波盈满的双眸却正哀求的望向侍从。 那少女极美,眼中似有初桃自朝霞中凋落,就是见惯了自家主子的侍从也是一愣,回神后立刻向背后唤了一声少主。 “赶走他们。”自车厢中传来的声音轻糯,一时竟无法分辨性别,本就对少女起了怜悯之心的侍从立刻应声,将一众劫匪赶走。 少女松下一口气,却未曾起身,仍盯着车厢的垂帘,果然帘后慢悠悠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四指轻拢将车帘拂向一边,惹得帘外金坠撞在一处,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动。 自厢中俯身走出的青年红衣玉冠,那双妖如晴空下万里冰封的眼眸中,倒映着少女桃花初绽般轻描淡写的笑意。 青年人伸出手,被少女搭上,握紧轻一用力便将其扶起,少女似是被对方的模样惊呆了似的,不自觉于青年掌心二指轻按,这才慌忙收回手。 她掸去纱织外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细白的手指卷住领口处一缕月色流苏,声音轻灵。“我是苏猗湖,敢问这位公子……” 青年当然不会失礼的等着年轻姑娘主动问出口,他眸中因兴味而生出的专注与旖旎被送进少女眼底,唇微动,仍是那般轻佻的口吻。 “慕流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六十九 决心 许行素站在桑衍院口无聊的踢着石子。 他似乎有些低落,抿着唇眼看着小石子滚至墙边又弹回他脚下,突然蹲下身,用手指围着石子画了个圈,简单的符号落下后,随着他一笔封刻,阵法开始运转,石子在其中左右摇晃震荡,舞蹈一般。 冉寸心说没错,他确实会是个负担。 刻印之所以没能被承认入主流职业之中,就是因为在身处危险的时候,刻印无法带来帮助,即时画下一个防御、攻击或转移的阵法,需要的时间足够小队团灭三次以上了。 就算真的要使用刻印,为什么非要带一个刻印师,而不选择成品的阵法饰物呢? 越复杂越厉害的阵法,需要的时间也会成倍增加,刻印师终究只是商人之流,只能把阵法贩卖出去,而不能在团队中占据一席之地。 这般的刻印师,又同那些无命魂无天赋的凡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伸手在阵法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轻轻一点,石子瞬间被碾为粉末。 无论是什么阵法,只要充盈进足够的力量,再使其爆裂,都能产生可怕的效果,这也是他唯一的攻击手段,只是这无差别的攻击很显然与自爆无异,毕竟从一开始刻印被创造,就不是为了攻击存在的。 ……令无命魂者也能有自保或做些什么的能力,令天下阶级缩短距离,还真是温柔又天真的初衷啊,幸亏创造刻印的南皇院长已经故去了,不然看到如今的天下现状,怕是也能气到升天吧。 “行素?” 很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许行素踩住石子的尸体站起身,失落的表情立刻消失掉了。“桑衍。” 他视线落在一旁,在桑衍离开的这段时间,那堵墙又向下塌陷了一些,于是许行素疑问道。“有人来闹事了?” 桑衍轻一摇头没有作答,她盯着许行素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不许你参加盛典吗?” 许行素从口中发出了短短的一个气音,他揪着头发左右走了两步,声音有些犹豫。“也不算吧,反正……不怎么热情就是了。” “他们会同意的。”桑衍不是在安慰他,对于这么多年都是混过来,突然要认真的东亭队伍来说,许行素的存在一定会变得很重要。 一个能在开局前将所有对手的能力分析透彻的人,连规则中的漏洞和陷阱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哪个队伍会选择放弃呢? “我知道,但我,是不是真的还是不参加比较好呢。”他越说越轻,最后几乎是听不见了。 许行素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他的书阁、他的智慧,他对自己的判断有着绝对的信任,可正是因此,他自己也才如此的清楚,战斗确实是他的短板,他若真的拖累了谁的话…… “不是要保护我吗?”桑衍平稳的声音叫他抬起头,这个明明不需要他保护的少女正安静的望着他。 桑衍是信任他的。 于是许行素笑了,嗯了一声,眸中又燃起了自信的火焰。 他的诸神,是能够记录下全部,并将之解析的‘书阁’,如果他失去了这份坚信自己是唯一真理的自负,诸神与智慧也就没有用处了。 既然战斗是短板,那就在战斗发生之前将其避过,控制着事态发展的走向,不要陷入到任何并非游刃有余的地步,他做得到。 心知自己确实是被冉寸心的那番话打击到了,才像个傻子一样一个人纠结这么久,许行素立刻将这个话题抛在脑后。“桑衍,和我一起去一下客院怎么样?” “去客院?”刚刚才从客院回来的桑衍看了看天色,东亭这个季节天黑的很早,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很可能在短短一刻之内,便从夕阳转入深夜。 这个时候去客院,不会被当做贼人打出来吗? “我在白楼见到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是北衡哪个学生的父亲,他和一个没露面的女子说了些实验之类的事情,我有点在意。”许行素坏笑着指了指天空。“天黑好办事嘛。” “而且其他学院,应该是对团体赛的规则都知道一些,是高层透露的吧……院长不告诉我们的原因,不就是想要我们自己探听吗?” “需要你去?”就算真的如此,也应该是三年院去做这种事情吧。这人又不会隐藏气息,翻个墙都能掉下去,探听消息是不是太难了? “那帮人一看就是从来没对盛典认真过,传统什么的他们当然不知道了。”许行素从桑衍神色中看出怀疑,手一抬露出掌心中用笔墨绘制的小型阵法,指尖一动,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东亭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桑衍看不见许行素,连气息也很难察觉,隐藏到这种地步的话,一般学生是无法发现的了。 从来没有人尝试过将阵法刻印在皮肤上,蕴含的力量大概会将皮肤撕碎,她不知许行素是如何做到的,但是绝对会是个奇迹。 “嘿嘿。”许行素笑着将之解除,东亭会为他骄傲是自然的,但更让他兴奋的是桑衍因此感到惊讶,可真到这个时候,偏又害羞了起来。“慕流央要回来了,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还是先去看看比较保险。” “……”桑衍沉默的眨了眨眼。 慕流央早就已经在为继承家族做准备了,虽然并没有要直接毕业的意思,但从学院离开也已经有一年之久,连他也被叫回来了吗? 东亭今年,还真是意外的上心啊。 “走吧。”她本来也没打算拒绝,只是喜欢看许行素分析事情时候,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已。 “等等。”转身欲走的桑衍被许行素唤住,她回过身,看着许行素蹲下用小指于地面画下一个符号,虽然是只是个草率的雏形,但桑衍认得,这首尾相连的符号,正是东亭的标志。 “好了。”许行素指尖在地面轻点两下,瞬间标志如阵法般亮起暗淡却清晰的黑色光芒,他立刻抓住桑衍的手,两个人便这么消失在原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 偷听 落在树上的桑衍很利索的顺着树干滑下,然后后退两步站稳,而许行素就没那么顺利了,衣服在树枝上划出一道口子,狼狈的倒在桑衍脚边。 桑衍环顾四周,看密集的建筑确实是在客院一角,面前不远的院中没有人行痕迹,大概是在来人最少的西疆吧。 “嘶……客院这边的坐标落点没有那么准确,用信物也只能传送到这种地步了。”许行素揉着膝盖爬起身解释道,他还没说完,便被桑衍扯着衣领躲到了树后。 两个身穿着西疆制服的少年,毫无察觉的路过。 一攥拳将阵法激发,气息被隐藏起来,许行素才松了口气,这边人少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既然天色还早,这么过去有些太显眼了,要不要蹲到天黑再说? “走上面。”许行素一回头,桑衍已经坐在墙头向下伸出手了,他点一点头踮着脚将之握住,被桑衍连拖带拽的拉上墙头,两个人一路爬上房檐,黑黝黝的东亭制服几乎和黑瓦融为一体,很难察觉。 等两个人这么摸到北衡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不知是习惯还是怎样,北衡只有几处院子开着灯,其他地方都黑的和没有人一样。 挨着那几处排查,都是些不认识的学生,好像主事就不住在这边一样,许行素正在犹豫的时候,桑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硬把他按了下来。 两个女子从许行素身边经过,好险是与他的手刚刚错开。 女子们的谈话突然中断了,两人都低着头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还好过了一会儿传来了院门被关上的声音,许行素松了一口气,他凑到桑衍身旁小声开口。“好像……主事没有在这边啊。” 是因为穿着北衡制服的柳玲珑喊他爹爹,许行素才判断柳余书可能会和柳玲珑住在同一处,没想到他也难得失算,导致白跑了一趟。 “去看看。”桑衍很在意那两个女子,拉着许行素翻墙进院,蹲在了房间的窗口下,隔着窗纸望过一眼,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做什么啊猗湖。” “有些热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屋中的人刚巧走过来支起窗子,而后转到同伴身边,漫不经心将发髻拆开,用小梳子顺了顺发尾。 许行素从角落瞥见正对着他的二人,眉头一挑。 左边那个被长发挡了一半的他不认识,右边的可是有些熟悉,不正是绑架过慕流央的那位何姝小姐吗?后来从传闻中听说她是被桑衍杀掉了,具体怎么回事许行素是真的不知道,这么看,这位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奇了怪了,这人怎么会在北衡的院子里? “你下午干什么去了?”半云姝半倚在梳妆镜旁,高抬手对着灯光把玩着中指上的玉戒。“别在这边闹事,被发现了我可保不住你。” “我知道,办点小事而已。”苏猗湖把长发拢顺,随手用发带扎住,视线落在自己指尖,慢悠悠的回答道。“今天可是见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呢。” “领队本来有事要说,结果你没到,只好拖到明天了。”半云姝懒得管她有没有意思,只希望这位大小姐不要误事就行。“你可记住了,明天别忘了。” “好、好,阿姝很烦啊。” 苏猗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对着镜子很在意的整理碎发,半云姝看着她那副闺中小姐般不谙世事的模样就嫉妒的过分,心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除了梳妆之外什么都不上心,迟早死在盛典里。 虽然说因为苏猗湖与她哥哥很年幼便因联姻定下亲事,所以两个人自幼一起长大,可同样是嫡子,从阴谋诡计中挣扎出来的她,却跟这位束柳宫唯一的圣子无法相比。 苏猗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她和哥哥正为了家族的考核,成天与死人和傀儡打交道。苏猗湖被选为圣子,统御整个势力的时候,她和哥哥为了保住顺位继承人的位子,几次险些丢了性命。 能不嫉妒吗? 苏猗湖要什么有什么,可她呢? 这么多年她就想过一个慕流央,还抢不到手! “诶……” 苏猗湖眼看着半云姝硬生生把手上的戒指给捏碎了,半云姝瞥了一眼自己红了一片的指根,不做理会,向着苏猗湖倾了倾身。“猗湖,你真得帮我。” 苏猗湖记得半云姝小时候可不是如今这幅样子,自从对慕流央求而不得,又被桑衍弄死失去了‘复生’之后,被逼着关在半云家关了两年,等再见就变得有些偏执了。 桑衍和慕流央就是她心上的一道劫,不破了这个魔咒,半云姝永远回不去从前,她心知这人再刺激就要疯了,终于正面回答道。“帮你做什么?” 半云姝手指沿着梳妆镜向下,声音低的有些吓人。“我要杀了桑衍。” “首场就动手,这么着急?”苏猗湖还以为半云姝会再稍微规划一下的,毕竟她是半云家的小姐,虽然此来是以北衡学生的身份,但要是做出什么事情,东亭会不会看在容青的份上放她一次,就不好说了。 而且,就算是北衡奇葩的院长容青,可也不怎么喜欢半云这个姓氏啊。 “猗湖,我来告诉你……”半云姝盯着苏猗湖,声音平淡却有些吓人。“这次盛典,能赢的必然是西疆,包括柳玲珑在内所有的天才都得死。” “当然,桑衍也不例外。”她笑了一声。“所以猗湖,聪明些,别掺和进这件事情里,听我的就是了。” 窗外的许行素和窗内苏猗湖同样的沉默。 苏猗湖看半云姝那副样子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可是能和诡术世家结盟,应该不会是西疆院长的意思,能和西疆院长相抗衡的,也只剩下皇室了。 十年前,柯姓皇室发生了陷害事件,五皇子柯寰被迫服下逢露香,虽未痴傻却残了双腿,凶手二皇子柯宜被流放,同为受害者的大皇子柯宗,被弟弟的母族杀害,三皇子柯定就这么没有竞争的成为了皇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一 交涉 老皇帝虽然活着却已经是苟延残喘,所有事务都是皇储一手决定的,皇储极为偏爱同胞弟弟柯容,放任他一个二十三岁的一年院来做盛典领队,就连副队陆斩香也只是为了保护他的侍卫。 可这样看来……皇储分明是已经胜券在握,他难道要选择一统天下?向四学院开战这种想法,可比吞掉西疆不靠谱多了。 “你准备怎么动手?”苏猗湖眉眼间仍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就像是随口一问,就连半云姝也没看出她这话有什么含义,刚要回答,窗外一声尖锐刺耳的猫叫,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谁?!” 桑衍没把那只摸过来的小黑猫当回事,毫不知情的许行素却被它吓了一跳,惊慌失措下一抬头撞上了半开的窗子,被立刻反应过来的桑衍拖入树丛。 半云姝冲出去一看,只有只舔着爪子的黑猫用幽绿色的眸子看着她,苏猗湖左右一打量,发现窗后树丛被踩倒,墙边有踩过的痕迹,示意半云姝去追。 而半云姝压根没走门,轻巧的翻过墙,正在布置坐标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现的许行素和桑衍对视一眼,马上分开向两个方向跑去。 桑衍吸引了半云姝的注意,她怕许行素走不掉,便偶尔露出一些痕迹叫半云姝跟上来,而发现对方是在戏弄自己的半云姝怒气更盛,顾不得贼人的同伙,死追着桑衍一个人不放。 桑衍被她从北衡追出了客院,蹲在树丛中看半云姝似乎是失去了自己的踪迹,便起身欲要离开,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拉住她的腰身轻轻一带,将她扯入怀中。 这次关注着半云姝的桑衍是真的没发现他在那里,本能的一低头,手肘向后击去,被身后人侧身躲过,顺势握住她的手,把她带的转了个圈。 桑衍回过身,白狼牵着她的手,食指竖在唇间。 …… 半云姝急匆匆追过去,但苏猗湖可懒得翻墙,反正她本来也没有想抓住许行素的意思,象征性打开院门往外一走,正和又判断错误的许行素撞了个脸。 许行素一僵,心道今晚真是倒霉,转身冲进街道之中。打了一半哈欠还没放下手的苏猗湖哪能让他这么跑了?喊了一句‘等等’便追了上去。 两个人在体力上一个比一个废柴,虽然也硬生生跑出了客院,但许行素是真的走不动了,他倚在树边大声喘息着,后面的苏猗湖跑的直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行素好歹是个男人,比女子体力多些,见对方追不动了,顺势穿出丛林,面前也不知是谁的院子,完全顾不上的许行素用最后一点力气翻了个墙,摔进了落叶丛中。 “夜深至此,客自何来?” 总算觉得自己甩开了对方的许行素,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一抬头,月下亭中,手支着脸侧歪着身子望他的‘绝色美人’,不是慕流央是谁? “你回来了?” 离院多时骤然这么一出现,许行素还真有些不认得了,他爬起来拍了拍衣服,走到小亭之前,慕流央起身都未起身,慢悠悠灌了一口淡金色的酒液,那双在夜色下终于暗淡了些的眼眸,轻轻一扫,开口道。 “你怎么回事,爬房梁偷窥被发现了?”话虽然说的讽刺,眼中清透的冰蓝色却透漏了主人的好心情。 “……这么个大美人摆在我面前,我还有爬别人家房梁的必要吗?”许行素抢过他手中酒壶,自己新倒了一杯,许是气狠了,看也没看就灌了下去。 慕流央惊讶的一挑眉,他可不知道许行素会喝酒,不动声色的将酒壶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才回答道。“被我说中了。” “行了,看看我这样子,别提了吧。”许行素今天干的蠢事够多了,他不想再一一回忆一遍。“秦旭说,这次盛典你带队?” “嗯,我就是为了此事才回来的。”慕流央点了点头。“怎么,你也要参加,结果被那几位给劝回来了?” “对啊,然后有人提了个好意见——你同不同意吧,队长大人。”许行素双手撑在石桌上,是个很有压迫感的姿势,可惜对面的人一眨眼,他的气势就破了个七七八八。“你别劝我,我自己能管好自己。” “我劝你做什么……”慕流央这话还没说完,院门便被用力敲响了,他与许行素对视一眼,许行素立刻往石桌下一钻,借着夜色藏住身形。 敲门声只持续片刻便停了下来,似乎笃定院中有人,慕流央漫不经心站起身,上前拉开了院门,见到来人,他稍一挑眉,笑道。“苏小姐此来,莫不是为了报恩?” 苏猗湖也是一怔,不过很快便被掩饰住了,她就站在离倚在门边的慕流央极近的地方,唇边的笑意天真的刚到好处。“能被慕公子记住,是猗湖的荣幸。” 她将唇边松散的碎发挑开些,用手指按住鬓角似是不经意的向内张望,声音轻快。“只是若要报恩,也不知公子能看得上些什么?” “苏小姐过虑了,我此番并不是为了报酬,可若苏小姐心中有意,我又怎么好意思不收呢?”慕流央松开扶着门的手,站直了些,虽然叫苏猗湖能将院内一览无遗,却也失去了张望的理由。 她也不用再试探什么了,那人肯定就在慕流央院中,瞧慕流央这幅不着急的样子,估计能和她开上一晚上无关风月的玩笑,为了追这人给半云姝看,大晚上在这儿冻着可真的不值得。 “实不相瞒,深夜到此,是因贼人擅闯北衡客院,猗湖追至此处,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对上苏猗湖那双艳丽又无辜的眼睛,总有种不忍心欺骗她的感觉,她声音犹豫,似是不安。“不知,公子可有……?” “东亭竟有这般、这般?!”可慕流央是谁?拼无辜谁不会嘛。他向院内摊开手,声音焦急。“不如苏小姐在此宿下一晚,明日一早我去通知院长,必然会给北衡一个交代的。” 交涉失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二 回返 苏猗湖看着对方真诚的能滴出水的眸子,注意到她的注视,慕流央则挑衅般轻一眨眼,苏猗湖忍不住笑出声,也懒得继续折腾下去。 这个人……果然很有意思。 她小小的往前一踏步,仰起头刚刚好能与慕流央直视,她就这般盯着他的眸子,又轻又撩人的声音里掺了些说不出的强势,与之前判若两人。 “啊……举杯邀月,好兴致呢慕大少爷。”慕流央笑意一僵,幸好苏猗湖这就退回去了,她笑的眯起眼,狡诈的目光重重撞入慕流央心口。“下次,公子也邀猗湖一同如何?” 不用回头也知道桌面放着的是两只杯子,慕流央硬是没能作答,苏猗湖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径自离去,声音被远远抛在了身后。“盛典再会了。” ……明明是他赢了不是吗? 慕流央关门时候用了些力,院门重重撞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响动,他皱着眉走回小亭,许行素从桌下爬出来,脸红的好像头朝下摔了一跤似的。 “走了?”许行素觉得有些头晕,又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趴在桌上贴着冰凉的石板,声音闷闷传过来。“所以你同不同意啊慕大少爷。” 心知这人绝对是不会喝酒,慕流央站在一旁摇了摇头,但见许行素好像醉的不是很厉害,便还是开口回答道。“入队可以,让我看到你认为我会同意的原……” 因字未出口,许行素便用手指沾了酒液,在桌上重重画下一个圈,慕流央本能的预感到要出事儿,立刻把许行素拖离了原地,手指在桌上划过,几乎是眨眼之间,整个石桌嘭的一声炸成了粉末。 飞溅起的灰尘与碎石落在慕流央身前不远,他愕然的转过头盯着一脸傻笑的许行素,长出一口气,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没打下去。“你是要咱们两个一起给那桌子陪葬吗?” 许行素醉的不行,哪里听得出慕流央已经是咬牙切齿了,他嘟囔着回身打量起院中房屋,问道。“够不够?不够我还可以……” “行了让你参加好吧?”慕流央懒得和醉鬼计较了,继续道。“不说这个了,阿衍如何?” 原本以为是问了个安全话题的慕流央,眼看着许行素瞬间两眼放空,他呆呆望着月亮,突然声音带了哭腔。“桑衍她……她把我的手拍开了……” “阿秋。”桑衍打了个喷嚏。 白狼刚想问问她是怎么了,一张口自己也阿秋一声,桑衍犹疑的伸手探他袖中的温度,低声问道。“天冷了吗?” 那人手腕仍是温暖的触感,他反握住桑衍正准备收回的手,意味不明的笑道。“说不定,是有人挂念了呢。” “刚刚怎么回事?”他终止了这个话题,领着桑衍自林荫间插入主道,偶尔有被惊起的黄襟鸟从肩膀处掠过,落下几缕嫩黄色的羽毛。 “打探消息。”桑衍把偷听说的十分正经。“那个女人,是半云家的人吧,你还记得吗?” 桑衍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毕竟已经十年过去,若不是如许行素般过目不忘的,任谁也不会认为一个已死之人会出现在这里。 她并非是对天下一无所知的那个桑衍了,北方、紫玉、死而复生,这些放在一起,除了半云家之外,应该不会有其他的理由。 “记得。”白狼确实会忘记一些事情,不过近十年记得还算清楚。“半云家的人都是这般偏执,许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她确实是想在团体赛中动手。”桑衍回答道。 只可惜后面因为黑猫的缘故没能听到,不过既然是这么开着窗明目张胆说出来的事情,大概也对她来说不会有什么用处吧。 其实现在半云姝的阴谋并不算重要,那个‘西疆必赢’的判断,才是最应该被调查的事情。如她所说,所有的参赛者都要死,涉及的便还有慕流央和其他几个家族的继承人,区区皇室,能将其一口吃下? 若这些人都死了,就不用考虑阴谋是否会被发现的问题了,还是考虑在世家围攻之下能否全身而退、普天之下还有哪儿是退路的事情吧。 “那就杀了她如何?”白狼见她稍低下头似在思索,便提出了一个好主意。“半云氏一生只有一次制作‘复生’的机会。” 是个快捷的方法,令桑衍都忍不住动心了,可还是……“我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单纯将她杀掉固然简单,可是并不能阻止阴谋继续,半云姝一定不会是半云家唯一和皇室有联系的人,却是她所知道的唯一一个,一旦她死了,敌人便彻底隐于暗处,很难再将断线连起。 桑衍不希望东亭如此在意的一次盛典,被这样搞得乱七八糟,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私下将其解决才是最好的。 说不定,东亭又是一清二楚,正对他们抱有期待呢。 “我还是想要白楼的通行。”她抬起头,声音平稳。“你知道黑龙潭这个地方吗?” “黑龙潭?”白狼眯起眼似在回忆,他轻瞥一眼桑衍,回答道。“黑龙神殿的位置一直是个迷,传闻中便是沉在黑龙潭水的深处。” “我在一本游记上看到了这个名字。”桑衍继续道。“只是游记的后半卷是在白楼禁区之中。” “区区一本游记……”白狼低喃道。 白楼的藏书他其实也已经翻查过一次了,禁区放着的大多是被禁止的实验记录,并没有看到什么游记,只是那里的藏书之多,他肯定是有漏过的部分。 可区区一本游记,又为什么会被放在禁区呢? “桑衍。黑龙潭在很久之前,甚至是神明年间,都一直是个传闻。”白狼难得正经的唤她一句桑衍。“也许你……” 也许连黑龙神殿都是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人与神明混血,他从未听闻过,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被禁止的,在神明族内一旦被发现,这二人都会被追杀至死,绝对不会被放过。 所以就算是找到了黑龙神殿,神殿中也不一定会有能解决的办法,除非将其血脉换过一遍,先不说换成谁的,桑衍毕竟是人类,全身的血液流失,她又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三 比武 桑衍专注的望着前方,好像许久才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桑衍什么都没说,可白狼知道她还是要去。于是白狼轻笑一声,他握紧桑衍的手。“如果你能找到的话……我便陪你一同,作为奖励如何?” “说定了。” 桑衍停在院口,她认真的神色叫白狼也认真了起来。“嗯。说定了。” 在回到院中之前,桑衍向着隔壁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没有灯火,她眨了眨眼,突然想起许行素好像被忘记了。 凭他的话,应该是能自己回来的吧? 桑衍有过犹豫,但白狼自她身后问出一句‘怎么了’的时候,桑衍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月色如旧。 …… 比武台前,桑衍独自站在人群之中,人们诡异的,为她让出了一个近乎真空的位置,她似是没发现身侧的怪事,专注的望着台上。 裁决三字话音刚落,台上红衣女子轻飘飘说了一句‘下去’,对手便如被迷惑般呆滞的退了一步,只这一步立刻跌下比武台,他骤然清醒过来,看着慕流央的神色有些恐惧。 毫不在意,视其为尘灰,她眼中满是轻视。 ……原来,大家之所以默契的不去挑战这一位,是都清楚,在这种试探性的战斗中,是不可能赢过他的命令的吧。 这位极美的女子到底是谁?他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东亭三年院有这样一个人,难不成和黑龙一样都是隐藏的底牌?不自量力上了台,却短短几分钟便逃走的少年狼狈的钻入了人群。 “等久了?”慕流央则自台上走下,站到桑衍身边,虽穿着相对中性的长袍,但因为肆意披散开的长发,还是会被误认做是女子。 桑衍早看习惯了他的装扮,曾经许行素也问过,但并没能得到回答,久而久之几个人也都不在意了,她轻一摇头,回答道。“不需要有所保留吗?” 慕流央的诸神‘不语’,能在短时间内命令对方,这段‘绝对支配’的时间,几乎是无法反抗的。一旦被知晓,其他学院也许会用禁止他开口的方法,来抵挡这一招,就这么明白的告诉他们,真的好吗? “不需要。”向着围观的小女生们轻一眨眼,慕流央回答的十分傲慢。“他们若真有办法破这一招,那就试试好了。” 没能被其他几个学院知晓的八卦,在慕城可是传了几十年,东亭本院谁不知道,这位红衣墨发的‘美人’是慕家唯一的少主?已经一年没能看到慕流央,寂寞的少女们马上要尖叫出声,但还是因为桑衍的存在选择了闭嘴。 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桑衍终于想起了昨天被忘的彻彻底底的许行素,开口问道。“他昨晚是没有回去吗?” 今早遇见他的时候,才知道他是在慕流央那里宿下的,一副头疼的模样,对昨晚发生了什么一律闭口不言,还没等桑衍多问,就又为了躲书老匆匆忙忙离开了。 “啊……”慕流央想起院中石桌的遗体,想起某个睡死后说梦话嚎啕大哭的少年,突然莫名其妙的说道。“你记住许行素那家伙不能喝酒。” “嗯?”桑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谈到这个,但还是记下了。“我知道了。” 慕流央瞥了一眼总是一个表情的桑衍,心道如果是她喝醉了呢?脑子里瞬间跳出疯狂炸房子的许行素,他抽着嘴角摇了摇头。 算了,酒是个可怕的东西,桑衍一辈子不碰最好。 难得没抱有什么看热闹的心情,慕流央完全不知道某个人的血脉,会将一切有影响的东西清除掉,大概也是不会有喝醉的一天了。 “他现在人呢?团体赛的成员还是一起见个面的好。”慕流央知道那些人或许认得桑衍,但桑衍绝对是一个都没见过。“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他。” 本来昨晚确实有事要谈的,但看许行素那个样子也只好逼着他先休息了。 “在白楼。”桑衍跟在慕流央身旁,开口问道。“怎么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事情慕流央自己也能解决,既然需要许行素来分析,大概是需要相对准确的情报吧。 “第一手消息,也许各个学院会被打乱,重新组队。”慕流央见人群终于散开了些,稍倾身低声道。“如果有人想做些什么,这可是好机会不是吗?” “东亭很在意。”桑衍声音平静,却是不同寻常的冰冷。 “看出来了,若是谁敢继续浑水摸鱼……”慕流央话音一转。“许行素也不能白入队呀,总要贡献些智慧吧?” 他瞥了一眼桑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在乎东亭,虽然说院长确实是被所有人尊重着……可桑衍这种淡薄的性子,绝不会有什么憧憬的心理。 话说回来,是院长把她与许行素带回来的呢,雏鸟情节? 见桑衍注意到他的目光,慕流央立刻转开话题。“说起来,昨天你们闯了北衡?人家小姑娘可是一路追到我院子里了。” “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云雨兽吗?”桑衍没有直接回答,见他点头,继续说道。“北衡有一个学生,就是云雨兽的主人。” “那人不是死了么?”慕流央稍有些惊讶,但很快想到能驱使云雨兽、并能够死而复生的家族,声音提高了些。“半云?!” “嗯。” 很明显,最开始慕流央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半云姝缠上的。他原本是想就何姝家族调查一下,可后来何姝死了,何家那边有东亭的授意,也就没当回事,忽略掉了。 毕竟比起那个始终没出面的斗笠人,年幼又已经死去的何姝,看起来没什么可以继续威胁到他的地方不是吗? “半云家……”慕流央低声呢喃。“半云家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还是因为北衡院长对诡术的纵容,但一旦真的掀起事端,北衡再怎么包庇,也不可能从三位院长手里救下人的。” 桑衍却摇了摇头。“先去见行素,有些事和你说。” “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四 为难 这会儿的许行素却为难极了。 他站在白楼角落,面前是坐在围栏上,叠着双腿的苏猗湖。 “你呢,不想被全天下都知道,你曾经偷看客院女子的事情吧。”苏猗湖晃着足尖,长及脚踝的纱织裙摆在脚腕上一颠一颠,偶尔露出隐约的白皙肤色,与一闪而逝的翠色装饰。“而且——” 她眸子向着白楼正面一瞥,那儿站着的书老,正用木拐把看白楼的青年敲得嗷嗷叫唤。“我想你也不愿意被送到那位的面前?” “……”这话许行素接不住了,他连苏猗湖精致的模样都不敢看,心道天真什么天真,全是装的……这姑娘拿刀切了心里估计都黑透了,哪里还有什么天真,半云姝还傻乎乎的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呢。 可不回答,苏猗湖不耐烦用手指敲着围栏的声音,掉进耳中就和要命一样,她所说的这两条,绝对是能一一做出来的。 “所以你要什么?”许行素刚一抬头,又被苏猗湖带着笑的兴味模样吓了回来,这种好像在看只傻猫自己咬尾巴似的目光,他受不了! “团体赛,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吧。”苏猗湖得逞的勾着唇。“把你分析出来的都告诉我如何?” 许行素不知道自己是哪处露了端倪,为什么苏猗湖连正面见他都是第一次,却很清楚他能分析出足够有用的东西?但也轮不到他讲话,苏猗湖已经开口威胁了。“当然,不知道也可以,那就就此别过咯。” “别啊!就此别过怎么行啊!”许行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事一旦被加工过再说出去,他的人生恐怕后半辈子就只能与书为伴了,最重要的是一旦被书老抓到拉去修补阵法,后半辈子连书都无望了啊! 说起来……这少女似乎,也不是战斗诸神啊。 “那就说,我听着呢。”苏猗湖瞬间锁住许行素的眼,声音温柔的像是春风拂面。“或者再多加一条袭击女子的罪名也无所谓?” 等等,这是糊了一脸柳絮才对吧,他已经呼吸不畅了。 “停停停,认输了认输了。”许行素扶额叹了口气。“场地是焚樱林以北,时限三至四日,目标应该是草药,生长于野兽巢穴。” 接收到苏猗湖稍抬下颌的示意,他不甘心的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预热赛的成绩会影响到进入禁林的时间。组队形式有可能和以往都不同,但更具体的我有猜测却没有证据,就不说了。” 苏猗湖唇瓣微启,似是在考虑,过了一会儿回过神,笑意更深了些。“多谢,要是我可绝对想不到这么多。” “你就是夸我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感了……” 许行素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到正费力落地的苏猗湖耳中,她转过身抚平裙摆,喃喃自语道。“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不会在乎,如果……” 她收了声音,回身一笑,说出了许行素最不愿意听到的那句话。“就此别过。” “原谅我吧我这也是没办法。”许行素默默向封长羽和冉寸心道歉,然后给了苏猗湖同慕流央一样的评价。“美则美矣,有毒!” “多可爱呀。”慕流央就倚在一旁围观了半天,两个人愣是谁也没有发现,他扫了眼垂头丧气的许行素,向桑衍询问道。“是不是?” “嗯。” 见桑衍也点了头,许行素有些被打击到了,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有些惊讶的抬头。“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那时候虽然喝醉了,但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看来之前两个人就见过面,还提及报恩……慕流央什么时候夸过哪个女子可爱了? 慕流央不准备回答,他稍一低头,将娇小的桑衍圈在了身边,声音有些暧昧不明。“说起这个,我是听说有人拿走了我们阿衍小姑娘的心啊?” 桑衍一弯腰溜到已经看呆了的许行素身边,看似要作答,话到嘴边却十分自然的转了个弯。“去见见队伍里的人吧。” “慕流央!别给我盯着桑衍,去爱你的毒花花不好吗?”许行素想压着声音却还是没控制住喊出了声,被慕流央淡淡一瞥闭上嘴了。 “那你是认为那个人比较好?” “谁都不行。” 许行素回答的太过干脆,慕流央盯了他片刻,这才问道。“你喜欢阿衍?” 许行素从来到东亭,几乎一直是在围着桑衍打转,但要说喜欢,也看不太出来,也许真的是把她当成妹妹了,只是……兄长会这么在意妹妹的感情问题吗? 桑衍总归是要嫁人的呀。 “我没有那个意思。”许行素的眸中格外认真,认真到慕流央有些看不懂。“但是……她……” 许行素咬牙挤出的几个字谁都没听清,突然手上一凉,一直围观他们讨论自己的桑衍,抓住了他的指尖。桑衍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牵过他的手了,她沉默的望着他,什么也不说,眸中的温度却比指尖传来的还要真实。 许行素一愣,他总是会以为,桑衍已经忘记了。 “不说这个,你找我什么事?”终于,他也转开话题,只是有些拘谨的回握了回去。“要去宣布许行素终于成为本次盛典的智囊了?” “差不多。”慕流央并没有在上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走吧,边走边说?” “好。”许行素意识到慕流央是要把团体赛一场的成员聚集起来,他扫了对方一眼,开口问道。“今年盛典的组队方式,会与往年不同对吧?” “许是鼓励竞争吧,也许会是随即抽签组队,并不限于本院。”桑衍和慕流央都已经习惯了,这家伙什么都猜得到,他继续说道。“这可就难办了,若是成员硬要拖团队后腿,也没什么办法。” “任意成员被淘汰都会影响成绩么?”许行素低喃。“不过有一点,我认为这种形式并不是为了鼓励竞争。” “东亭不会同意的。”桑衍很清楚东亭的为人,东亭承认阴谋是处世必须的东西,却不允许这一条堂堂正正出现在他的盛典之中。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的事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五 揍他 见二人因这一句沉默下来,桑衍低声道。“如果是东亭,一定希望四学院……” 后面没有说出口,但许行素和慕流央立刻明白过来,令四学院变得友好,东亭是这么希望的,虽然不会天真的去试图执行,但也不会做任何违背本心的事情。 桑衍说的没错,就算无法令学生们团结,东亭也绝不可能,提出叫他们更加仇视对方的规则,这是他的盛典,其他院长可没有多话的资格。 “首场的规则是到巢穴中采集草药,所以队伍中必须要有熟知野兽习性,和能够判断云雨兽核心的人,最重要的……”许行素笑了一声。“是需要信任。” 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可光是叫三年院信任许行素就已经很难了,何况是再加一个外院学生呢?北衡南皇还好,东亭和哪个学院关系都不错,但要是向来自命不凡的西疆,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听从命令的。 例如南皇,如果队伍里加一个西疆学生,怕是不打起来就已经是极限了,叫他们合作,还不如直接放弃比赛来的容易些。 “简单。”慕流央并不担心这个,所有关于规则的分析有许行素来就可以了,他提出来他就信,慕流央的工作只是叫那群三年院的听话而已。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一抬头看见一个十四五的小少女,蹦蹦哒哒走出来,立刻站住脚,不经意的背过身,顺便还拉住了桑衍。 桑衍在他身后不知怎么了,偏开头一看,那小少女可不是桓书软吗? 要说世上能治慕流央的人,桓书软绝对算一个,被那姑娘缠上就是慕哥哥长慕哥哥短的大半天,打不得骂不得,稍稍一句冷落就成了外交问题。 桓书软也喜欢缠着桑衍,但好歹是被桑衍吓着过,桑衍一沉默她也就闭嘴了,可对慕流央,那是实打实的折磨啊。 在预备院被折磨了许多年的慕流央,后来好不容易升上了一年院,但这姑娘非要到那儿去找他,谁又敢拦着?他这一回来,差点把这么个大麻烦给忘了。 “走吧。”桑衍看桓书软分明没发现这边的三人,把还背着身的慕流央拉回来,趁这会儿走开不是最好吗? 才松了一口气,许行素的声音就传进了耳中。“有麻烦了。” 桑衍从慕流央身旁望去,不远处的桓书软和迎面走来的锦衣青年,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青年皱着眉一抬头,不是柯容又是谁? 距离稍有些远,几人只看到柯容训了桓书软,但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反正桓书软当场就急了,一个巴掌摔过去,力气大到柯容脸上瞬间红了一片。 完了,这下真成外交问题了。 皇储胞弟,西方一人之下的第一纨绔,二十三岁才升入一年院的柯容。 以及…… 东方三分之一主人的心肝宝贝,家里威逼利诱才能进入东亭的桓书软。 若是平时,慕流央肯定对这两个人谁更厉害一些很感兴趣,但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除了‘完了’一词,他也想不到什么好形容的了。 柯容好歹是个成年男子,比桓书软力气大多了,只这一犹豫的时间,桓书软就因为被捏疼了手腕哭出声,柯容冷笑着刚想还一个巴掌回去,腿弯便挨了一脚,疼的他跪倒在地,龇牙咧嘴的望过去。 桑衍没讲话又用力踹了他一脚,这回柯容只记得叫唤了,她踏过抱着膝盖乱滚的柯容,帮桓书软抹了把眼泪。 “桑衍姐姐。”桓书软许是和慕流央混多了,居然还挺讲究的退了一步,自己从袖口取出手绢,一条给桑衍擦手,一条自己用来抹眼泪。 桑衍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嫌弃了,她将手绢握在掌心,低低一句怎么了叫桓书软立刻凑到她身边,愤愤望着柯容。“他说我丑呢!我才不丑!” 确实,虽然胖了些,但桓书软可爱的小模样和丑也挨不上边。 可桑衍感觉的出,桓书软不会因为这一句就那么生气,果然,桓书软死盯着还在叫唤的柯容,声音难得有些阴狠。“他说了东亭不好的话。” 那些话桓书软可复述不出来。 “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哥哥是皇储!”柯容半撑起身子叫嚣道,他见没人敢反驳他,立刻试图起身,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这么嚣张?”慕流央走到柯容身边,抬脚将他又按回了地上,一抬下颌示意桓书软过来。“来,软软,揍他。” 桓书软见有了靠山,脾气立刻大了起来,冲着柯容腰侧就是一脚。 还想叫嚣的柯容被桑衍冰冷的目光一瞥,马上闭上了嘴,抽出袖中防身用的匕首向着慕流央扎去,只是瞬间手指便被黑焰裹住,匕首掉落,人也恐惧的无法言语。 “我说,这可是皇储的宝贝弟弟,你们就这么把人打了?”许行素弯腰将匕首捡起,打量着匕首中承处皇室的标志。“这样真的好?” “打就是了,怕什么。”慕流央可不用替桓家担心,最近桓秦两家好像是在考虑联姻的事情,到时候桓书软说是东方的小公主也不为过,一个皇子而已,还能比她身份再高些吗? “我爹爹要是知道了!也肯定!打他个半身不遂!”桓书软一边用力一边断断续续的讲话,终于发泄完了,亲热的倚在桑衍身边,哼了一声。“叫你讲院长的坏话。” 见桑衍冰冷的目光也回暖了些,慕流央这才收回脚,冷冷的一句滚,叫还在地上装死的柯容立刻蹦起身,他回头恨恨忘了一眼,好像是在说我记住你们了,但最后什么也没敢出口,转身跑掉了。 “真惨。”许行素无话可说。“不带侍卫出来可不就是这个下场?” “怎么一个人?”听见许行素的感叹,桑衍在桓书软注意力转到慕流央身上之前,立刻出言询问。“最近小心些。” 原本东亭学院的没有谁不认得她,多事去招惹桓书软的更是不存在,只是如今因为盛典,学院中有外来者行走,她又保护不了自己,这种事情只会只多不少。 这一次若不是被他们撞见了,柯容那一巴掌不就打下去了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六 会面 “我听说慕哥哥回来了,和参加盛典的人都在客院的封庭。”桓书软个子很高,比桑衍小些却几乎是与她一齐了,她扫一眼在场三人,眼睛一转。“你们……正是要往封庭走是不是?” 一听这话慕流央就知道糟了,果然,还没等三人回答,桓书软就笑了一声向桑衍撒娇道。“桑衍姐姐,带我也参加盛典吧?” 桑衍稍稍一怔,看着桓书软一直向自己眨眼睛,最终是摇了摇头,没有拒绝自然也没有同意,停了片刻劝道。“盛典很危险。” 在停顿的一瞬间提起心的慕流央总算松了口气,他真怕桑衍心软了一口应下,说起来,好像从没见过桑衍心软的样子呀,她这样的性子…… “我也想参加……”见没能靠撒娇蒙混过关,桓书软稍有些着急起来,虽然她年纪同上面八个同族兄长差了许多,但还是有一个没毕业的,要是被抓住,然后告到她的亲哥哥那里…… 她真的不想被哥哥抱着腿,哭求‘小软软不要参加好不好’这样啊! “慕哥哥,软软也想参加嘛。” 桓书软盈满泪水的速度快能和苏猗湖有一拼了,她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这位队长身上,结局是被无情的拒绝。“真的不可以。” 桓书软沉默三秒,再抬头一脸的坚定。“那我就跟到你们同意为止!” 桑衍心道,是不是最开始,和慕流央一起假装没看到就对了呢? …… “我不同意!” 身着绛色长袍的高挑女子略显激动的站起身,她心知自己有些冲动了,别过脸坐回原位,声音十分不甘心。“……如果队长已经决定了,我也无话可说。” “好,那么许行素入队,还有意见吗?”收到慕流央的示意,秦旭立刻接话,而女子不敢相信的望了一眼慕流央,最终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闭嘴。 “寸心……。”封长羽略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冉寸心,却也没说什么。 “许行素,一年院,诸神‘书阁’,辅助相关。”秦旭见屋中安静下来,逐一介绍道。“桑衍小姐,一年院,诸神‘黑龙’,战斗相关。” “呃……”他视线转到一脸期待的桓书软身上,话音一转。“我,秦旭,二年院,诸神‘明日辉’,防御相关。” “三年院封长羽,诸神‘孤城’,防御相关。”封长羽立刻接口,他年纪最长,本来已经要毕业了,就是为了此事才被东亭留下来。 接下来的许行素没见过,他模样太过普通了些,扔进人群绝对认不出来的那种,就连过目不忘的许行素也很难保证自己能记住。 这人扫了一眼桑衍,见对方毫无反应的坐在那儿,便对那双黑沉的眸子起了兴趣。“二年院席故霜,诸神‘梦呓’,辅助相关。” 还没等下一个人开口,他便冲桑衍吹了个口哨。“美人,下午一起去赏花如何?” 桑衍动都没动,是慕流央冰冷的视线望过来,他立刻一摊手不再多话,为防这人挨揍,那日下棋的高壮男子,很有兄弟情的果断开口转移了注意。“三年院宋诀,诸神‘狂暴’,强化相关。”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宋诀在温暖的天气中,仍披着一身用料华丽的斗篷,但看周围人的样子,明显是看习惯了,大概是有慕流央打扮做女子在前面顶着,这群人就是不穿衣服也不会显得有多奇怪吧。 话音一落,屋中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冉寸心才抬起头继续道。“冉寸心,三年院,诸神‘千钧’,强化相关。” 桑衍视线一偏,落在席故霜身上,虽然只是短短一息,却被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向着她轻一眨眼,无声的用口型问道。‘赏花如何?’ 而后桑衍如他所愿的凝视着他,时间长到席故霜浑身发毛,再也不敢多开口,匆匆偏头,桑衍这才一眨眼算是放过他了,只是心中仍有疑惑。 所有的诸神被分成了四类,结界、屏障的防御相关,所有素质的强化相关,只要可以战斗就都分在战斗相关,最后是与以上无关的辅助相关。 因为最开始分化这些的时候,人们处在危机之中,可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战斗,辅助相关最初只是个垃圾堆,什么都可以往这里扔,也正因此,在盛典中,辅助相关是极为不常见的存在。 这个人……能坐在这里…… “加上你们一共八人,是本次盛典的主力。”秦旭见所有人都结束了介绍,开口道。“其他人都由何瑾分配,就不领你们挨个去认了,所以……?” 他盯住许行素,示意他接下来的话题由他开始,许行素扫了一眼全场,还好,除了冉寸心,都很给面子的盯着他呢。 “盛典首场具体任务我就不多说了,我想你们应该对禁林并不陌生,所以踩点也不必要,我要说的是分配。”许行素稍一停顿,继续道。“四到五人一组,会以抽签形式分配一两个外院学生。”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封长羽并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院长非要打破传统的组队规则。 “有问题。”席故霜懒洋洋举起手。“你要怎么叫我们相信你所说的呢?” “向慕流央去问吧,他知道。”许行素狡诈的笑容令席故霜瞬间闭嘴,只他和桑衍极少的互动,便能看出他很畏惧慕流央吗?这人有点意思啊。 见屋中再一次安静下来,许行素反而紧张起来了,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桑衍站起身,双手环胸倚着墙站在他不远处,于是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成绩不会是积分制,而是最终首位属于哪个学院,便算作哪个学院的胜出,所以,主力一队三人、一队二人,只保这两队,其他的分散开,每队至少有一个能镇住场面的才行。” 他声音轻而稳,终于连冉寸心也抬起了头。“要清楚,一旦有队员被淘汰,不论是不是本院,这一队的成绩都可能算作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七 争斗 宋诀与席故霜对视一眼,神色凝重了些。如果外院学生硬是要将自己搞到无法行动的地步,他们难不成还得分个人特意看着他吗? “不会有你们所想的情况出现。”许行素很快回答了他们的怀疑。“一旦分入外院,就必须以外院为先,如果拖团队的后腿,个人成绩大概会作废。” “然后……”许行素并没有说的十分确定。“就是抽签的问题。” “抽签?”席故霜刚拧起眉便立刻反应过来,既然是抽签,那么所有主力都被分到外院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有可能允许保留一队到两队的固定成员,但也只是猜测。所以,你们最好是做两个分配的方案,以防万一。”许行素落下最后一句。“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还有问题吗?” “预热赛,需要上心吗?”依旧是席故霜先开口,这一次参赛的不少是被硬拉来的,如果不分配任务的话,恐怕压根在团队集合前看不到影子。 “预热赛应该只影响进入场地的时间,反正盛典是我们的主场,对禁林都很熟悉,比起这个最好了解下如何采集草药。”许行素话到此大家便都明白过来。 “问题。”封长羽低着头,手里捧着本书翻到一半,虽然没抬头,但很明显之前的都听进去了。“你觉得,我们遇到强大云雨兽的几率高么?” 云雨兽虽然能拟态为任何兽类,但其寿命却比兽类长的多,年纪越长,核心越小,能使用的力量越多,那些藏在极深处的云雨兽,可不是他们这些学生能对付的。 “很小。”许行素稍一犹豫,回答道。“我估计内围已经被拦起来了,而且为了增加竞争,可活动的范围不会太大,大概被清过场,所以遇见云雨兽强攻即可。” 见封长羽点头,宋诀挥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我只有一个问题。”冉寸心没有对许行素多做留意,她直直望进慕流央眼中,声音平稳。“谁来保护他?” 慕流央并未回答。 冉寸心眸中太过认真,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任性还是真的担忧,她性子严肃强势,但却很尊重强者,许行素所表现出的一切足够他加入团队,为什么冉寸心仍旧抓着不放呢? 还是说……她不满的,并非是许行素本身? 慕流央眸子一抬,一直安静倾听的桑衍站直身子,她走到许行素身旁,虽然未曾言语,但此番举动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听说你防身的功夫,是队长亲自所教,是么?”对上那双深而空旷的眼,冉寸心缓缓站起身,她将束在腰侧似是装饰的长带一手扯下,漫不经心自手腕缠至掌心。“来与我一战如何?” “冉寸心!”慕流央低声呵道。 平日对慕流央言听计从的冉寸心只是向着他轻轻一瞥,看见慕流央眼中的天青色,心中一震,却固执的收回目光,屈指试了试,等待着桑衍的回答。 她的意思很明确,不使用诸神,单纯的打斗,若桑衍能赢,便不再就许行素一事纠缠更多。 桑衍不曾犹豫的站在了空旷的封庭正中,二人眸光一撞,十分默契的同时出手,因为未曾言语,慕流央也没想到她们就这么突然打作一团,所以连阻拦都没能来得及。 “你担心什么?”明明是为了他,许行素却和没事人似的坐在一边,还有闲心指指点点。“桑衍不是你教出来的吗?” 慕流央表情一顿,随即眯起了眼,轻声笑道。“是呢。” 冉寸心拳头很重,桑衍只用小臂拦了一下,整个人都向后倾了几分,看来这人不仅仅诸神是力量强化,自身的力气也远远超过常人。 了解到这一点,桑衍只对与她对了一击便不再正面交手,灵活的一矮身躲过拳风,谁知冉寸心瞬间抬腿,力度之大连衣摆都扯开了一道裂口,桑衍已经来不及躲闪,被重重扫向一侧,摔至墙边。 桑衍手撑着墙勉强没有倒下,齿尖撞在唇上洇出两分血迹,她用指侧抹去,唇边勾起些微的弧度,一手将长发上的红绸扯下扔向身侧,那双眸,终于正视起了面前正缓慢收腿的冉寸心。 就在一旁的席故霜焦急倾身,险险将红绸接住,随即因为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差点被波及,只好慌慌张张躲到桌后,看着前面你来我往的二人,心道女人发起疯还真是可怕,尤其…… 他扫一眼认真观战的慕流央,坏笑一声。 尤其是为了心爱男子的时候哟。 冉寸心一拳落在桑衍脸侧,便被眼也不眨的对方踢出不远,顺势前冲,一次撞击被桑衍挡住,两人因惯性一同撞在墙边。 并不打算将战局拉的太长的冉寸心一拳挥下,本只是虚晃一招,却被桑衍硬接在掌心,虽然出乎意料,但她很快改变了招式。 只是这时桑衍突然松手顺着墙滑下,冉寸心一惊,桑衍却已经伸出手抓住她颈侧用力翻转,强行捏住她的脖颈按在了墙上。 一瞬间死亡的恐惧令冉寸心本能的动用诸神,抓住桑衍手腕将她重重扯开,桑衍退开两步,手腕上燃烧的黑焰绕至指尖小臂,铺就了一层火雾。 冉寸心低着头大口喘息,她不甘心的偏过头,苦笑了一声。“我输了。” 是她心乱了。 桑衍看她一眼,从席故霜手中接过红绸扎好,这时候席故霜顺势摸了她手指一把,夸耀还没出口,便被仍处于战斗状态的桑衍糊了一手的黑焰。 只是黑焰倒也没什么,刚刚为了挡住冉寸心的诸神,黑雾可正躲在火焰之中,这会儿全缠在了席故霜的手指上,短短数息就腐蚀掉了血肉。 听见席故霜一声惨叫,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黑雾主动攻击这种事了,连桑衍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席故霜整只手一把握住,她收回黑雾,看着对方紫斑遍布的手指,犹豫着说了一句抱歉。 “没……没事。”席故霜很坚强。“能得美人一握,值了!” 那副蠢样子连冉寸心都想糊他一巴掌,更别提若不是被慕流央揪着,就真的冲上去了的许行素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八 纠缠 桑衍压根没发觉自己被调戏了,疑惑的稍一歪头,但很快将这件事丢在脑后,她转身走到冉寸心身侧,声音平静。“你在想什么?” 若不是因为冉寸心突然走神,这场战斗恐怕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她体力不如对方,最后的结果也许会是硬生生被拖到输掉。 “你很在意这条发带。”冉寸心没有正面回答,她看着桑衍发间晃来晃去的小铃铛,许久才把目光挪回桑衍身上。“是重要的人所赠?”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冉寸心会这样问,但桑衍还是认真的回答了。“嗯。很重要。” 那人不是慕流央。 冉寸心微微张口,似乎是难以启齿,最后咬着唇小声道了一句歉。“抱歉,我不该这么冲动的。” “嗯?” 桑衍确实听清了,但并没听懂,冉寸心也不打算解释,她恢复到正常的音量,转向一脸‘惊呆了’的桓书软。“好,许行素的事我不会过问了,不过,这位大小姐,你们不会也要带着吧?” 闻言,桓书软立刻用十分真诚的目光望向慕流央,只是当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桓小小姐也明白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几乎是任何要求都没被拒绝过的她,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了。 “……我知道了。”桓书软退开两步,猛一转身跑出了封庭。 许行素犹豫着问道。“这样好吗?” 他才不相信这位能真的听话,就这么直白的拒绝了,不怕那姑娘搞出些什么事情? “等她嫁入秦家,总要学着乖巧些。”慕流央说是这么说,但他心中也清楚,秦家那绝对是请了个姑奶奶入府,压根也不敢要求她什么,毕竟桓书软哭着回娘家的话,就又变成外交问题了。 不过那也和他没关系,要娶桓书软的又不是他,把桓书软宠成这个鬼样子,也算是他的阴谋吧?“解散。” “……”许行素相信,虽然慕流央不会承认,但就他对桑衍、对桓书软来看,如果他有个亲妹妹,绝对会被溺爱到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地步。 秦旭还有一堆事情要和何瑾二人商量,一个人先走了,封长羽似乎很担心冉寸心会不理智的对慕流央说些什么,一直伴在她身侧,宋诀也离开之后,席故霜却探头探脑似乎在等待什么。 桑衍望着桓书软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担忧,但也并没有追上去,她眸子一抬,门外一只红羽毛的黄襟鸟呼扇着翅膀飞入,正落在她肩膀。 “院长找你?”许行素见过那只和别人都不一样的黄襟鸟,是院长的宠物或说信使吧,好像叫‘红羽’还是什么,总能在学院中看见她叼着信封飞来飞去。 “嗯。”红羽这次什么都没带,站在桑衍肩头用尖喙啄她的头发,好像不跟着她走就要把桑衍拽秃似的,于是她捏住红羽的翅根,把巴掌大的小毛球捏到手里来。“我先过去了。” “我也一起!” “等等,你还有事情要做呢。”许行素刚刚想跟上去,就被慕流央拎着领子拽了回来,慕流央冲桑衍笑的很开心。“阿衍慢走呀。” 桑衍看着被捂着嘴分明是不想留下的许行素,在对方哀求的‘唔唔唔’中无情的离开,只是……这人又为什么总跟着她? 已经走出很远的桑衍驻步侧过身,躲在树后的席故霜一看自己被发现了,立刻稍整衣衫,带着炫耀又自然的笑意走到她身旁。“美人~” 笑容倒是恰到好处,只可惜由于那张并不容易被记住的脸,没能展现出这一笑应有的魅力。 “……你做什么?”席故霜个子还挺高,相对娇小的桑衍仰头看他有些吃力,便退后一步。“有事情可以去问许行素。” “这不是看美人你独行危险,来护送你一下嘛。”席故霜以为是自己风流的气场逼退了桑衍,立刻得寸进尺的又前一些,嘴里说着不着调的情话。 东亭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用的到谁护送吗?何况一个辅助相关的人,声称要护送一年院最强的大天赋者,说不定真的遇袭还要桑衍反过来保护他呢。 桑衍虽然对情感的感知迟钝些,但也并不是傻,话说到这份上席故霜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完全没想过会遇见这种事,桑衍沉默片刻,随即转身就走。 “诶……诶?!”桑衍走的很快,但毕竟席故霜腿长,三两步便赶了上去,他干脆就在桑衍身侧与她同行,顺势说道。“别这么腼腆嘛,笑一笑呀。” 他双手举起在脸上比划两下,桑衍余光瞥见他手上成片的紫斑,虽然原本擅自做出接触的是席故霜,但桑衍还是又一次道歉了。“没事吧。” “啊?”席故霜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点小伤随便用药就能消掉,他怎么好意思用这个博取关注呢?“没事没事,美人开心就好。” 他向着桑衍轻一眨眼,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情话顺嘴溜了出来。“若能博你一笑,就是剥了我的血肉也无所谓的!” 只是话音落下后桑衍猛一顿步,他立刻紧张了起来,对面的可不是平常女子,是那个十分凶残的黑龙,如果是桑衍,说不定真会要他献出这双手…… 献就献!他豁出去了! 桑衍看着席故霜满脸的英勇就义,冷漠平常的表情叫他也逐渐冷静下来,她声音平静,似乎只是在说隔壁新搬来了一户人家似的。“我不会成为谁的伴侣,以及,你打不过我。” 席故霜真没想到伴侣那么深层的问题,他对‘以及’后面的那句更感兴趣……等等啊,这分明是对他说‘护送’一事做出的嘲讽啊! “你若是不喜欢这些话我就不说了。”他显然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被桑衍如此直白的拒绝之后居然意外燃起斗志,认真起来了。“给我个机会?” 桑衍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只知道这事儿变成了更麻烦的情况,她有预感接下来这人一定会没完没了的缠着她,既然交涉已经无用了,那么还是不要理会了吧,她转开眸子,径自拉开房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七十九 走失 席故霜没看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就直接跟着她走进来了,直到桑衍走到东亭桌前,红羽鸣叫着站回窗框,而东亭目光自他身上扫过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是院长室,并且,气氛凝重。 坐在桌前的东亭似乎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也压根不在乎跟过来的是谁,他很快把注意放回桑衍身上,而没被赶出去的席故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蹭到墙角摸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不出声了。 “东亭。”最后还是桑衍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知为何,若非正式的场合,她总是更愿意直接唤他名字,明明小时候还只是在背后这么叫,等长大了些,连当面的那句院长也听不到了。 席故霜一颤,惊讶的望向直呼其名的桑衍,只是东亭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并没有对这句‘东亭’有什么异议。“都见过了?” “嗯。” 两人都知道要说的不是这个,于是在简短的对话后又沉默下来,沉默得席故霜是坐立不安,就在这时,东亭突然开口。“你认得他?” “认得。”桑衍知道东亭是指白狼,她不会说谎,但也不会回答更多,屋中再一次沉默,东亭的茶色眸子撞入黑的深渊,好像谁先挪开视线谁就输了似的。 单不讲话这一点,谁也说不来,桑衍和东亭哪个会技高一筹,想撬开东亭的嘴,比起精神层面还不如考虑物理手段,想逼着桑衍说出不想说的事情,还不如自己想象来的快些。 他们两个很少有争执,但一旦认为对方是心知肚明,自己又不想说什么的时候,能这么闭着嘴对视到天亮为止。 ——宋凝第一次见到小小桑衍和东亭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动,然后被许行素告知两个人饭也没吃、已经坐了大半天的时候,很是震惊的将桑衍和许行素一手一个丢出了屋子,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反正她拿东亭和桑衍都没办法。 如今宋凝和许行素都习惯了,但是席故霜哪里见过这阵仗?他觉得再在这里坐下去恐怕就要折寿十年不止,可是、可是他也不敢插嘴啊…… 终于,救星还是登场了。 “东亭!”房门被猛地撞开,宋凝平时定能注意到屋中诡异的气氛,但此时她也顾不上什么了,连那头总是高高盘起的金发,都凌乱的散在耳边。 她冲到桌前用力一拍,失态的模样让桑衍都有些惊讶。“桓书软不见了。” 桓书软不是刚刚才从封庭走开吗?这么一会儿她能去哪里呢……桑衍不知道为什么宋凝慌成这样,也来不及多想,宋凝便尖叫出声。 “想想办法东亭,别再说什么等等了,能等到什么?”宋凝急的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要是桓书软找不到——天哪我真的受不了一个头能撞断房梁的汉子,哭着喊着我的宝贝心肝儿软软啊——” 桓家那群神经病,跟他们谈正事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威胁东亭硬要将桓书软送进预备院的时候,一句接一句根本没有她反驳的余地。 只是……等说起桓书软就完了。 她爹可怜兮兮说着小软软会不会吃不好睡不好,向着桓夫人抹眼泪的样子就跟卖孩子似的,还有她一脉相承的亲哥哥,抱着小书软嚎啕大哭哭出了一场生离死别,几公里外怕是都能听见。 再来一场?让她以死谢罪算了。 “我去吧。”宋凝现在这个疯癫的状态,和卖孩子的桓爹爹也差不了多少了,反正也想顺势从这里溜走,桑衍便主动提出要去找桓书软。 “再好不过!”宋凝立刻转身,她总算情绪平稳了些,解释道。“我问过学生,都说她好像是往禁林去了,可是禁林附近没发现她的命魂波动……” 她只是个药师,诸神是探查命魂相关,要她去禁林,她和桓书软两个人都能栽在里面,不然肯定第一时间就自己去找了。 “我知道了。”桑衍应声。 “不行,我得再去客院找一圈。”宋凝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院长室,而桑衍的目光从东亭身上毫无留恋的挪开,转身出去,顺便将门轻轻带上。 席故霜慢了一步就被直接关在了院长室,只希望东亭不要发现他,就在他蹑手蹑脚走向门边的时候,一声站住,立刻叫他顿住了步子。 “故霜。”东亭的声音平和,亲昵的叫他故霜。 “院…院长。”席故霜也只好回过身。 我的妈呀?这一回身,东亭冷到能与极北之地一较高下的眸子,把席故霜吓得瞬间动弹不得,他紧张的舔着唇,被东亭平静而轻蔑的视线定在原地。 许久,东亭终于开口了。“离她远些。” 虽然这话说的平和甚至十分轻柔,但席故霜还是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僵硬的点着头,抖着手推门溜出去了。 终于把情绪发泄出来的东亭长叹一声,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他十指交缠抵住额头,唇边无声的几个字悄然溜走。 “白狼…帝君。” …… 苏猗湖背着手,晃晃悠悠自湛蓝的天空下走过。 东亭禁林中的树木是她从未见过的,就连土壤似乎也与北方不同,在她生长的地方,天空总是雾蒙蒙一层水汽,从未见过这般清澈如洗的蓝色。 她扶着逐渐杂乱起来的树枝,自枝桠间走过,一条青翠的小蛇顺着树枝攀上她肩头,讨好的在其上盘了一圈,于是本来要伸手将其弹走的苏猗湖,也就任由它乖巧的呆在那里了。 左右扫了眼周围的环境,她俯下身拨开地面沉积的落叶,落叶下巨大而深厚的足印嵌在地面中,苏猗湖稍作判断,随即以指尖黑白色的圆球自其上录过,直起身继续向更深处走去。 只是这时,前方传来了声响,小蛇嘶了一声自她肩膀滑下,没入到丛林中不见了踪影,苏猗湖一挑眉,悄无声息拨开枝条,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怎、怎么办啊!”桓书软坐在一块干净的巨石之上,两手撑着脸颊,她慌张的在微风中瑟缩起来,带了些哭腔。“这要怎么回去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 受困 “我怎么知道!”柯容好不容易甩脱陆斩香,想一个人再溜达溜达,结果到了这儿,说不定再也回不去了。“你可闭嘴吧,要不是你——” “要不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桓书软高声打断他的话,随即又低落下去。“也不会……也不会差点被吃掉。” 原来桓书软想独自闯禁林试试,可是走到焚樱林却又胆怯了,被柯容遇见,想报复的柯容直接把她拉入禁林,哪知道被一个不晓得是什么的野兽追着跑了一路,等停下脚,连自己在哪儿都不认识了。 “你个胖——算了算了,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柯容也不愿意和目前唯一的伙伴起争执,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她自己说是预备院的,那说不定有些本事?他还要靠她保护自己呢。 要是知道这家伙也是走后门的,不知道柯容会不会觉得有点悲伤。 “我不想走了。这里好可怕。”桓书软双手抱膝蜷起身,眼睛瞬间红了一片。被养在笼中保护了十几年,这位大小姐哪儿经历过这种事?这会儿还没吓哭就已经是极限,思考的能力更是已经不存在了。 “不行,我们一直呆在这儿迟早也要被吃掉。”柯容好歹是知道禁林随时会有危险的,他环顾四周,看到树丛一动的时候,吓得整个人后跳了一下。“谁?!” 那不是谁,是只黎兽。 黎兽是某一种四爪肉食兽类的统称,是分化最多遍布也最广的兽类,他们的体型、擅长或有区别,但共通点是,攻击性强,都很危险。 这只黎兽在进食中被桓书软的声音吸引,此时唇齿间还挂着血肉,他凶狠的小眼立刻盯住发出怪叫的柯容,细长尾巴兴奋的抬到了半空。 柯容急忙回头,然而桓书软已经一翻身躲到石头后面去了,他只好慌张的抬手,风箭自掌中瞬发。“疾、疾风!” 这位尊贵的皇子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自然也不知道,一次性将需要准头的大招放完是容易完败的,于是黎兽灵活的一扭身,躲过那束将背后树丛炸出一个深坑的风箭,然后便舔着舌头走向主动解除武装的猎物。 “疾风!”柯容只会这一招,第二次的威力明显弱了很多,并且因为他自己过于慌张,干脆连黎兽的皮毛都没能挨到,见此,柯容决定使用最传统的战斗方式。“——救命啊!” 在黎兽咬断他正发出扭曲尖叫的喉咙之前,一支骨箭直直刺入黎兽前爪,迅速在伤口附近腐蚀出拇指粗的圆洞,黎兽猛的后跳躲开第二支,却被第三支射中了肩膀,发出一声短而细的吼叫。 他不安的四处打量,虽然伤不致命,只是有些影响活动,但由于伤口仍在缓慢腐蚀好的血肉,而敌人仍不知踪迹,所以他还是选择压低身子,退入丛林中,放弃了继续捕猎的计划。 “你们好呀。”树后的苏猗湖探头一望,将棉白色的裙摆笼起,缓步走出,她声音轻快自信,好像对这儿很熟悉似的。“怎么,迷路了?” “嗯。”逃过一劫的柯容难得没开口,注意到战斗结束的桓书软急忙点头,她跑过去站在苏猗湖身侧,焦急询问。“那个、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自然。”苏猗湖今天心情好,既然已经管了这事儿就当然会管到底,她甚至唤了还在走神的柯容一声叫他跟上。 柯容和桓书软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容易的神色。 一刻后。 “回不去了,爹爹,娘亲,软软永远都回不去了……”缩在山洞一角,桓书软用小木棍拨弄着地上的灰尘,身侧一声闭嘴叫她立刻不再言语。 柯容站在山洞口左右望了望,虽然很怀疑苏猗湖压根就不认识路,但是由于苏猗湖烦躁的表情,还是十分有眼力见的选择了闭嘴。 瞧,桓书软这不就被骂了吗? 苏猗湖打量着似乎同之前完全没区别的树林,她细而纤长的眉正深深蹙起,红艳的唇紧抿,偶然一瞥看见棉白纱裙上一道划痕,更是烦躁的不行。 怎么回事,她还能迷路不成? 硬逞强的苏猗湖独自穿入林中,片刻又回到原处,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回连她也被困在了这里,她扫一眼害她至此的两个人,冰凉的目光叫柯容和桓书软往一起站了站,就差伸手互相温暖了。 呵,受困,怎么可能? 不就是树吗?! 苏猗湖怒从心起,手腕一抖一个红色的小圆瓶落入手中,她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轻一摇晃就要掷出,就在这时,虎口处看上去像是指痕的印记,吸引了她的注意,险险保下禁林一命。 那是…… 那日趁握手时候,下在慕流央身上的诡术。 苏猗湖终于没那么生气了,原本想要炸了这片林子的想法也被暂时搁置,她眸子一转,轻声细语说些什么,打了个响指,手上的印痕便立时消失了。 那个人,应该会来的吧。 想起慕流央笑起来便如冬日初雪的一双眼,最后一点怒气也散去了。 …… 桑衍步子很轻。 她从未来过禁林如此的深处,虽然这里也只是外围,但距离焚樱林已经走出很远了,因为这次是来找人,她不愿耽搁太多时间,所以有些野兽踪迹也被她主动避过了。 令她放轻脚步的,是地上奇怪的人行痕迹。 那些足印很小,宽度正常但只有半个脚掌长,就好像是谁踮着脚尖走过似的,桑衍试着自己去踩,落下的痕迹足足比地上的长出一倍。 这些足印不止一人,杂乱的铺在林中,并不是出自东亭本院,也不像是来踩点的外院学生,难不成有某种势力,趁着盛典期间已经侵入了东亭吗? “发现了什么?”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但桑衍显然早已发现,她并未回身,示意慕流央自己来看。 “这些……”慕流央略显惊讶的俯下身,他眉头皱起,低声说道。“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组织出现在这儿。” “组织?”桑衍从足印上挪开眼。 “我还要再确认一下。”慕流央并没有直接回答。“怎么在这儿?不是院长叫你吗?” “桓书软不见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一 巨蛇 慕流央看见桑衍眸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呢……” 他轻笑一声。“赴约而来。” “走吧。”桑衍见慕流央不欲多言,便向着一处被踩倒的树丛走去,刚从垂落的藤蔓中踏出,前方的深坑便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巨大深坑显然是人类所致,但周围并未看见血迹,桑衍绕过深坑向前,终于在一块巨石前的地面上,找到了几处圆点状的暗红颜色。 滴落的血液已经渗入土壤,但因为时间不长,仍能明显看出。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肯定有人在这里受了伤,之后却踩在干涸的土地之上离开了,所以任何能被追踪的痕迹都没留下来。 “……在附近吗?”慕流央问道。 苏猗湖的诡术显然只能传一次话,又有时间限制,只匆匆约他入禁林便结束了,但还是能从语气上听出,是陷进了不好的境地,这些血迹,会不会是她的呢? 桑衍的诸神虽然和感知无关,但她眼耳和对气息的察觉能力之强,是让慕流央几人惊叹过好久的,她站在原处倾听,并不太确认的看向更北方。 似乎是有人,但因为确实有点远,连她也不是很肯定。 总之,先过去看看再说吧,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向更深处走去。幸好苏猗湖几人并没有挪动位置,发现了山洞外‘翘首以盼’的柯容,也自然找到了桓书软与苏猗湖。 “桑衍姐姐!”桓书软是真的被吓坏了,也不再提什么盛典,扑进桑衍怀中不肯放开手,桑衍用了些力气,才把黏在身上的小少女拽开。 “怎么才来?”苏猗湖抬头看见慕流央,松了口气,她站起身,慢步至慕流央面前,声音轻快。“慕公子又救我一次,想要猗湖用什么报答?” 慕流央情绪都酝酿好了,正要回答,苏猗湖却眸子一转落在桑衍身上,她拎着裙摆挡住了还要扑过来的桓书软,眯着眼笑的像只小狐狸。“苏猗湖。” 桑衍见过她两次,虽不知苏猗湖有什么企图,但少女身上的气息叫她很是喜欢,便平静的回答道。“桑衍。” “这是第二次了吧,多谢你了?”似是完全没注意到欲言又止的慕流央,苏猗湖打量了一下日光正盛,看起来很是温暖的禁林。“我和这儿还真是有……” 这一打量说不出话了,就在他们刚刚休息的山洞中,一双碧蓝色的巨大眼眸,正半悬在空中,隐匿于黑暗悄悄窥视着几人。 “走。”桑衍上前将苏猗湖拦在身后,慕流央立刻叫她将柯容和桓书软带离此处,苏猗湖一皱眉,但身后的两个确实是负担,便领着他们站远了些。 桑衍虽然主动站上前,但却没有进入战斗的状态。 巨眼主人身上传来的并不是恶意,且若是要吃的话,苏猗湖根本没发现他在这儿的时候,一口吞掉就是,何必等到如今? 也许……是要对话也说不定。 只是,还未等慕流央主动问出什么,那双碧眸中便露出些许烦躁,他在空中一晃,奇怪的挪动声之后,主动消失在了黑暗的洞穴里。 就这么走了?慕流央一怔,他还以为这么大一双眼,会是很凶恶的野兽呢,他们都闯进对方的家里来了,这也能好脾气的忍了? “是巨蛇。”桑衍知道他看不见黑暗中有些什么,伸手比了比巨蛇的体型。“淡青色的巨蛇。” 慕流央稍稍一怔,那双眼的位置并不低,也许这条蛇单只立起的上半身便足有半人高,他来过禁林的次数不少,从来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一个家伙。 但无论如何,能避免战斗是最好的,毕竟…… 身后哭也不敢哭的桓书软见他们走过来,哽咽了一声,柯容扫一眼慕流央,非常识趣的闭着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而苏猗湖立刻上前询问。“没事么?” 桑衍一摇头表示无碍,慕流央却在苏猗湖转向他正要开口的时候,笑一声自她身边走过,揪住了挪着脚步想跑的柯容。“是他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赤裸裸的报复。 张着嘴没能说出口的苏猗湖,与对此感到惊讶的桑衍对上了视线,桑衍难得惊讶的表情很快消失了,她主动走到苏猗湖身侧,将洞穴主人的情报分享给她。 苏猗湖看似在听,却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桑衍就像注意不到这种视线似的,平稳的声线不曾有任何变化,她语罢,苏猗湖一点头,轻笑一声。“去看看怎么样?” “嗯?”桑衍虽然是疑问的口吻,却也随她一同望向洞穴,片刻后,缓慢摇头。“不该是现在。” 带着桓书软的话,有什么都不敢去闯,而且很快就是团体赛了,万一被困在里面,说不定赶不及集合。她还好,如果没有身为队长的慕流央,那帮人还能不能好好的分配任务就不知道了。 毕竟东亭一直是公认的一盘散沙。 “你想要团体赛的奖励?”苏猗湖见她如此在意盛典,大抵是为了白楼的通行,可是她真的看不出桑衍有一点学者的样子,如果不是学者,要那个奖励干嘛? 反正知道首场奖励之后,北衡是所有人都失去热情了。 “有想要知道的事情。” 桑衍回答的十分直接,反倒叫苏猗湖问不下去了,她视线落在桑衍身侧,稍一倾身,又很快退开了,顺口说道。“和神明有关?” 桑衍诡异的一沉默。“不是。” ……这人完全不会说谎啊!苏猗湖没想到自己只是走神随口一问而已,居然真的说中了,但既然桑衍不欲多言,她自然也不会继续深究。 “你、你要做什么?!” 背后柯容惊恐的叫声令两人回过身,停止话题向着慕流央处走去,桓书软扒着慕流央的衣袖不肯放手,而柯容四下打量着似乎是想直接逃跑。 只是还没能得到慕流央的回答,便看见了桑衍。 这女人他记得,结结实实踢了他两脚不说,那个诡异的火焰连他的手指都能烧掉,还有、还有她身边的苏猗湖,不是一个人干掉了那头黎兽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二 陷阱 刚刚还在叫嚣的柯容终于意识到,现在正是寂静无人的禁林中,所有同行者都是敌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死在这儿,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我可是、我可是皇储的弟弟……” “我还是桓家的小姐呢!”桓书软有了靠山就没那么害怕了,她冲柯容做了个鬼脸,扯了扯慕流央的衣袖。“这位,慕家的少主,你不认得吗?” 柯容登时闭嘴了。 认得……认得个球哟……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慕家的少主是个女人…… 柯容好歹也是被教导过皇室礼仪的,天下四方强盛势力的继承人名录,也在临行前好好的背过一遍,就怕出现纨绔们互相冲撞的情况。 桓书软被保护的太好,一点情报也没流传出去,柯容只以为她仍在预备院不会出现在客院附近,所以压根没想过这个胖丫头会和桓家有什么关系,还有明明像是个女子的慕流央,慕家少主,怎么可能? 完全慌了的柯容现在看桑衍和苏猗湖,都觉得对方是个深藏不露的背景,完了完了,哥哥临走可是好好交代他看准了再打,现在至东三家被他冲撞了两个,他还能活着从这儿出去吗? “慕哥哥,他怎么办?把他扔在这里会死的吧……”桓小小姐啊,你这是在求情吗?怎么觉得你是在诱导呢? “皇室的皇子,是个问题。”慕少主你可以再多想想,多想想没关系的! “抛尸算了。”……他就知道苏猗湖这女人是个魔鬼。 “……”桑衍沉默。 “啊——”桑衍的沉默一瞥,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柯容实在受不了了,如今自己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猪,周围屠夫们正商量着怎么吃掉他呢,绝对会被杀掉的恐惧,令他不顾一切的冲进了深林中。 “胆子真小。”慕流央冷笑一声,为担心柯容会不会死的桓书软解释道。“那人的侍卫应该已经找过来了,没关系的软软。” 桓书软小小出了一口气,虽然说她不喜欢这家伙,但还没到要他死掉的地步,慕哥哥和桑衍姐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她完全不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这会儿恐怕柯容连骨头都已经被野兽吃掉了。 在慕流央还在安慰桓书软的时候,桑衍沉思着抬起头。“为什么?” 为什么柯容明明是皇储最宝贝的同胞弟弟,身边却只有此次副队一个侍卫不说,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桓书软与他应该算是身份相当吧,就算是在完全安全的东亭,身上自动触发的宝贝都多的数不胜数,并不像桓书软只是因为不熟悉附近所以慌张,他的恐惧是真的恐惧。 柯容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皇储难道没有给他防身的东西吗? 虽然她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但慕流央也明白了过来。“就西疆此次领副队的安排来看,他们并不是想以常规途径获胜,故此……” 谁知道被皇储宝贝了十多年的弟弟,会不会只是个诱饵呢。 苏猗湖扫了两人一眼,视线飘向不远处。 “总之,先送软软回去吧。” 慕流央示意桑衍回去与许行素商量一下,苏猗湖却突然轻拍桑衍的肩膀,冲她眨了眨眼睛。“好东西,去不去看?” 好东西? 桑衍见慕流央疑惑的望过来,立刻意识到这声音是只讲给她的,连慕流央都察觉不出的传音入耳吗?桑衍生出几分好奇,点头应下。 “送你的大小姐回去吧慕哥哥。”苏猗湖满意的一笑,冲还想询问的慕流央摆了摆手。“秘密~” 桑衍轻一点头跟了上去。 苏猗湖走的很慢。 确实很慢,她专注的提着棉白长裙,步子总要稳稳当当踏实了才再走下一步,许是因为丛林中的环境走快了会摔倒,所以时不时便要扶着树藤歇一歇,比起闲庭信步般跟在她身侧的桑衍,像是正在学步似的。 她这么认真的走了一阵,一回头,气不喘落脚没声的桑衍一步站住,用眼神问她还要走多久才到,甚至是,需不需要帮助。 “不需要!”苏猗湖有种被轻视了的感觉,忍不住加快了步子,虽然在桑衍眼中也没多少差别就是,等终于走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说不出话了。 苏猗湖本来就是体力很差的辅助相关,加上不喜欢狼狈的事情,走路慢又稳,就更没怎么运动过了,这一快走,险些把肺也给吐出来。 这点路对桑衍没什么影响,她稍作探查,立刻明白苏猗湖要给她看的‘好东西’是什么。 ——落叶之下,除了大型野兽留下的足迹之外,还有不少杂乱分散的半个足印,轻却轮廓清晰,如她之前在禁林稍浅处发现的一样。 这几日不曾有过雨水,但这附近的土壤特殊,很容易留下脚印,由于之上有落叶遮挡,故此若不是重物留下的痕迹,一时半会不会被发现,这些人一定是对禁林并不熟悉,才导致忽略了这一点。 “你也见过?”苏猗湖看见桑衍神色未动,便知道肯定不止这一处,出言询问。“知道这是什么么?” “和东亭无关,慕流央或许知道。”桑衍轻一摇头。“还有别的?” 这些足印是一片一片出现的,说明这些人十分谨慎,在赶路时候都是在树冠间跃动,避免留下脚印,而迫使他们必须落地的理由…… “这个。”苏猗湖很少离开生长的地方,对天下势力中隐秘的事情不太了解,见桑衍也是如此,便不再询问,手指着一片看似正常的落叶,走到边沿用足尖轻轻一点,地面瞬时塌陷。 布满尖刺的圆坑开口不小,苏猗湖特意退后几步,还是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去,被桑衍揽住肩膀向后一带,这才站稳。 桑衍很快放开手,捡起石子在周围筛过一遍,将能触发的陷阱触发之后,才走到圆坑旁蹲下身,坑洞不深,挖的并不整齐,其中以削尖树枝为武器密密布了一层,若有人走入摔倒,估计要被这些戳出十几个伤口。 “这些并不是指望能杀死谁,只是希望他们受伤吧。”看到周围到底有多少陷阱,苏猗湖才感叹一声自己运气好,万一踩到一个,她就真的出不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三 首场 “不得不放弃队员,又不能放弃队员……”桑衍低声呢喃。 若是用杀伤力更大的阵法,容易被发现,这种最原始的没有痕迹气息的陷阱,反而谁都不会提防,毕竟这种程度的伤口,只要足够药剂就能恢复。 只是…… 天下并没有医师的职业,医术、毒术或者其他的统归在药师之中,为了拉开阶级差距,药师被垄断在世家,所有能有行医或贩卖药剂资格的,都被录入名册,可以说每一瓶药剂都有出处。 也正因此,出身平凡的人,几乎是买不到快速且有效的药剂的,学生一旦在这处受伤,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又不能被独自留下,一整个队伍就被拴在了这里。 一人受伤还好,看这么密集的布置,若是二人同时受伤呢? “如果真的遇见这种事,会很麻烦吧?”苏猗湖踢了踢石子。“第一个进去的队伍也许是最危险的。” “是这样没错。”桑衍站起身,黑焰与黑雾交缠着攀入坑内将树枝腐蚀,本想将坑洞填实,但由于手头没有什么工具,只能这样了。 她回身问站在一旁,一点也不愿意挨近尘土的苏猗湖。“你不想要首位?” “那个跟我没关系,不然也不会把这个告诉你咯?”苏猗湖只是出来凑热闹的,北衡赢不赢她不关心,那些奖励她也无所谓。 她手指一翻,指缝间戏法般捏着几个红色圆瓶,轻轻一扔丢入坑中,一声闷响,周围也被震塌了些,松软土壤倾下将其填平。 “其实……是和北衡关系更大些。”桑衍视线随着那些红瓶划过,预热赛绝对会是北衡的胜利,那群只要能打架怎么都好的疯子,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所以第一个进入的,也肯定是北衡无疑。 东亭?能在集合前找到人就不错了。 “……嗯?啊无所谓了。”苏猗湖对这几个学院都不了解,也知道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她回过身一摆手,眉眼带笑。“算是……救命之恩的报答吧。” 苏猗湖就这么潇洒的消失在了深林中,桑衍沉默的等待片刻,果然过了一会儿,那人又慢悠悠晃回了她身边,咳了一声,尴尬的问道。“咱们走吧?” …… 数日后,十年盛典。 “阿衍。”角落中慕流央稍一抬手,他身侧没看见许行素,是席故霜和封长羽正双手环胸倚在一旁。“那家伙被书老叫走了,马上就到。” “嗯。”桑衍知道许行素迟早是要被书老发现的,但如今盛典已经开始,书老就是再不想放人也没什么办法。“东亭没在吗?” “东亭、院长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面。”被桑衍一带险些直呼其名,慕流央示意桑衍向焚樱林中看去。“清鸿院长会代为主持。” 盛典中的团体赛,可以说是学院之间的较量,故此真正面对天下的只有个人赛,在个人赛之前,才会由东亭亲自宣布盛典的开始。 她顺着慕流央的指向望进焚樱林,此时林中的落英比前几日更多些,虞清鸿正背着手垂眸不语,他看了看天色,刚巧与桑衍的视线对在一处,笑着一摇头表示离开始还有些时间。 “阿衍。”慕流央叫桑衍回过神,他向着西疆的方向扫了一眼,继续原本的话题。“禁林是我们的主场,所以最好在边缘处活动,避免冲突,若真的无法躲开战斗,尽快脱身,明白?” “我知道。”一会儿会回到秦旭那边将这些传达的封长羽,知道这些是说给他的。“有需要注意的队伍吗?” “不要和西疆的任何人有接触。”慕流央警告道。“之前的名单应该没有遗漏,还按最原本的安排就可以。” “商与。”桑衍的突然开口叫二人一愣,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商与是南皇的副队。“这个人的感知能力极强,也许会覆盖整片区域。” 慕流央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桑衍所说他也并未怀疑。“如果是这样的范围,我们几乎无法避免,同时南皇的进度也会加快是么?” 见桑衍点头,他向席故霜吩咐道。“盯住这个人。” “商与……”席故霜回忆了一下,实在没想起到底是谁,便凑到桑衍身边。“阿衍认得?” “你叫她什么?”阴森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席故霜身子一僵,磕磕绊绊重复道。“桑、桑衍小姐……” “嗯。”桑衍只见过他一面,但应该还能认得出,她突然想起那日的陷阱,补充道。“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说不定那些人会将主要几队引在一处,来一次一网打尽,如果是这样的话,剩下的队伍几乎是不可能与西疆抗衡了。 “好。”远远瞥见冉寸心与许行素走来,封长羽稍一点头赶回秦旭身边,那边何瑾和孟小楼正紧张的向其他人最后讲述分配。 桑衍见场面安静下来,又重新看向了禁林的方向。 焚樱林中似乎从未像如此般热闹过。 人们聚集在禁林屏障之前,虞清鸿手一挥,始终如水帘般阻碍在此的屏障融化消失,他轻咳一声希望场内能安静些,但很显然不会有人理会他的暗示。 年年如此,年年如此! 一到盛典,就总把好好一个学院弄得像街市一般,你说说这有什么可争的?受伤死亡的那些个学生,都坐下来看书不好吗? 年纪大了总是喜欢说些废话,但这些事情想归想说是说不得了,虞清鸿见无人理会背着手重重一声安静,眨眼间附近的空间都被凝固封锁,无人再能开口,于是他成功将混乱的场面控制了下来。 虽然只是瞬间,几个领队却都感受到了这位老者的强大力量,虽然说现在他笑眯眯的站在这儿,但要是有谁搞什么小动作,第一时间就会被揪出来的吧。 “代表来听规则。”他余光一扫,被空间封锁在半空的签筒便漂浮至身前,声音虽然不高,却切实传到了在场每一个角落。 “南皇离火,东亭许行素……”四个少年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温和的目光将之一一扫过。“北衡乔缃,西疆水和烟,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四 开始 许行素快速将几人认过一遍。 来听规则的都是团队的智囊,离火却是南皇领队,看来就像叫一年院做领队一般,南皇对此次盛典也并没有什么规划,不足为惧。 北衡的乔缃是个名字有些女气的少年,看不出具体年岁,一身书卷气,沉默的站在一旁,不像是个冲动的性子,大抵也是谋士。 而西疆的水和烟……是个年幼的女子。 并非是容貌或体型如何,而是那略显慌乱的神色,和怯懦不安左右张望的举动,并不像是一个足以参加盛典的学生所表现出的。 “首先是预热赛的成绩,北衡首位,南皇与西疆次位,东亭末位。”这时候虞清鸿已经开口了,许行素便一敛眸收回思绪,专注于盛典规则来。 正如他们所料想,预热赛的成绩决定了进入林中的顺序,分组则是四人一组,每组必须有一人为外院学生,需要采集的草药列表也并未与他拟出的有太大出入。 “以抽签形式决定每人将分往的学院,之后听从各自队长安排,以半刻时间为限。”虞清鸿示意身旁的学生将草药名单分发下去,继续道。“一共三日,三日内离开焚樱林即视为放弃比赛。” “赛程中,除了主动离开焚樱林,没有任何可以示意终止的方法,所以各位务必小心。以及……”虞清鸿声音平稳而沉重。“本队减员一人即成绩作废,而被查明拖团队后腿的……个人赛除名。” “望诸位,好自为之。” 他环顾一周。“有问题吗?” “问题。”许行素首先开口。“是否可以保留主力?” “三人,一队。”虞清鸿话音落下,许行素神色一凝。 原本预估是两队左右,故此是以慕流央、许行素冉寸心三人为主,而桑衍与席故霜组成的二队负责纠缠有威胁的队伍,这样一来…… 许行素放下手示意已经没有问题,将东亭的签筒取出走回慕流央身边,带着印记的签文会在取出时候刻入手背,不到结束不会消失,所以也无需担忧有人私下作弊。 “怎么?只能留三人么?”一看许行素的神色便知道是什么情况,慕流央接过签筒随手递给冉寸心,冉寸心立刻明白这是将她从主队扔出去了,她知道不是多话的时候,拉着席故霜走到秦旭身边。 “只能留三人……”许行素叹了口气。 若只保一队,那这队便丝毫战斗都不能有了,能够快速从战斗中脱身的桑衍必须在这里,而剩下的几个主力,其实怎么搭配都不是很好,但现下也只能如此。 毕竟东亭这边,是预热赛开始才陆续回来的,在拿到回复之前,甚至慕流央都不知道有哪些人会同意参赛,更别提生怕真的叫自己去指挥的领副队了。 “三人足以。”慕流央扫一眼仍没收回视线的桑衍,挑衅般勾起了唇。“你不相信?” “开玩笑!”许行素哼一声,只要有他在,还有什么破不了的局吗? 桑衍看似是在走神,实际上一直注意着这边,见二人这般自信的模样,唇边溢出一点笑意,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少女抬着手背,冲她无声的打了个招呼。 “好巧。”苏猗湖绕开人群走到她身边,手背上似是朱砂绘就的东亭标识十分显眼,她用拇指蹭了蹭,询问道。“你的队伍已经确定了?” “差一个。”桑衍摇头,对苏猗湖要说出的话有些预感。 “那就带上我吧?”不出所料,苏猗湖这般开口,她一转身看见向这边望来的慕流央,立刻变了个人似的,笑着问好。“别来无恙,慕公子。” “别来无恙。”慕流央唇中吐出的四字轻而诱人,与苏猗湖对视一处,二人相似又捉摸不透的礼貌笑意,看得许行素打了个寒颤。 世家出身可真可怕啊……仅仅数日不见,用得着这般寒暄?完全被忽视的许行素连这个都懒得吐槽了,他只想知道,现在换队伍还来的及吗。 他绝对绝对不想和这个女人在一个队伍啊! “等等,你……我们也不是非选你不可,你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们——” “就凭我可以现在就喊一声非礼?”苏猗湖无辜的神色确实很真诚,但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真诚了,她话音落下许行素瞬间收声,于是又反身问桑衍。“反正桑衍已经同意了对吧?” “嗯。同意了。”桑衍的答话给了许行素重重一击,他只好带着最后的期望看向慕流央。 “苏小姐为报恩而来,总比不知底细的外院学生好些……”慕流央话音刚起,许行素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二对一通过,自然是由不得他再反抗了。 要命!慕流央这个见色轻友的家伙就算了,这女人是怎么把桑衍也给收买了的?明明就是一肚子坏水,偏装成小白兔似的干干净净,桑衍总不能是被忽悠了吧……毕竟,桑衍应该是最清楚的人。 不管怎么说,反正没他说话的权利就是了。 “开始了。”三人还在说笑,那旁北衡便已经准备进入,桑衍扫过焚樱林前放着的一排传送,看来进入后,各个队伍应该是分散开的。 “由他们探路吧,轮不上我们。”许行素很能理解学长们的心情,他也很想在白楼暖洋洋的书堆里睡上一天,只是已经站在这儿了,既然是桑衍的心愿,那他就不得不争个第一了。 “禁林之中,有很强大的气息。”桑衍见他这般斗志昂扬,便出言叫他小心些,毕竟精明的他一旦犯起傻来,大多是致命的事情。 那日在禁林走了一圈,确实感受到不少用来标识领地的气息,虽然那些并未主动攻击,但始终在盯着他们。“这一去,也许比想象的要危险。” 许行素一怔。“他们难道不是……” 他未说完,便理解到桑衍这话的含义。 虽然已经做过‘清场’,但仅仅是与外圈的霸主做些交涉而已,他从未见过真正的盛典,也许还是将之想象的太过简单了些。 东亭为何要改变组队规则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五 仙束柳 是因为历次盛典中,人们最期待的并不是胜利或失败,而是那些死在盛典中的天才们,打压其他方向的雏鸟,尽可能的将其抹杀,才是盛典存在的意义。 东亭对此应该是憎恨而无能为力的吧。 就算决定作出改变,也无法将死亡试炼变得更轻易些,只能使队伍减少冲突,避免人类与‘同胞’之间的自相残杀而已。 “他们看着我们呢。”桑衍只是看向焚樱林,其中恶意便多的几乎能凝成实体,不知为何而来的各个队伍,也许并不会放过历年都平安无事的东亭。 毕竟…… 东亭队伍之中,可是有慕家的继承人啊。 他的存在与其他继承人不同,没有哪个家族会把一切压在同一人身上,嫡系要多少有多少,单只继承人的备选就能排出个名单,可慕流央却是慕家嫡系的最后一个,他一死,大厦倾颓,王朝无望。 暗杀、绑架、陷害,慕流央虽然被无数人盯着,却因为足够严密的护卫,还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中,成长到了无惧一切的地步。 可如今慕家主年事已高,也就是说慕流央若死在名正言顺的争斗中,不要说旁系嫡系,光是在家主死前再重新培养一位继承人,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毕业之前、毕业之后,慕城与东亭,这之中没有任何能下手的空隙,唯一的机会,便是赌上性命的盛典。 已经确定心怀鬼胎的西疆,看似毫不在意的南皇,不知在其中扮演着如何角色的北衡,甚至是,也许会在背后捅刀子的同队伙伴。 这一切…… 桑衍望着焚樱林,慕流央却望着她,见她低垂的眸中看不清神色,轻笑一声,伸出手顺了顺桑衍毛茸茸的黑发。 慕流央很清楚朋友间的边线在哪儿,向来不会做这般逾越的举动,这一抬手好像又回到了最初见的时候,那些不安与担忧也就此散去。 “阿衍担心什么?”他俯下身,黑发自肩膀滑下,手很轻很轻挨着她发间,那双眸,似乎是能直接告诉桑衍他想要说的话。 他想说的…… 若有阴谋,闯过去就是。 他们曾一起闯过无数的险境不是吗? “嗯。”桑衍不再做无谓的思考,大不了就是打上一场而已,既然明知道前方必定有人在等着,犹豫是否踏出必须的一步,又有什么意义呢? “行了,我倒是想听听,苏小姐的诸神是什么?”听慕流央这样一问,桑衍也想到苏猗湖不是战斗相关的样子,到时候能不能自保呢? “这个,有必要问吗?”苏猗湖并不是很想作答。“自保还是可以的,反正比他强些就是了。” 被拿来做衡量单位的许行素将她上下一打量,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眸子一转,只是他还未出声,桑衍便用疑惑的语气问道。“束柳宫?” 三人立刻一齐望向她。 长月无言仙束柳,紫玉封魂半云家。 半云世家在北方可是诡术的二分之一,几乎有它所在之处,其他诡术世家都被完整吞并了,只有些零星的小师门还能苟延残喘,而与它相对的另二分之一…… ——侍仙湖心之上,束柳宫门。 束柳宫是世人所称,其成员皆为貌美女子,身罩白纱,以柳枝为装饰束在腰间腕间因此得名。虽是诡术势力,但因为不常出面,大多窝在侍仙湖与世隔绝,所以也被认为是中立,少有人提及。 半云与束柳宫,算是表面的盟友,其实苏猗湖与半云姝关系那么近,她的身份也是昭然若揭,只可惜许行素没想过半云姝是谁,慕流央不知道她与半云姝的关系,而全部了解的桑衍,却又对她的身份不感兴趣。 原本以为桑衍猜不到呢,苏猗湖被迫暴露了身份,她只好承认道。“嗯……是,我是束柳宫的人,所以,防身什么的不在话下。” 桑衍和许行素对束柳宫的了解,仅仅限于极少的文字记载,就是慕流央对这些事情亦不算非常清楚,但他知道诡术势力一般等级森严,平白无故叫个年轻的成员擅自行动,怎么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探寻女子的秘密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不过在他试探出口之前,苏猗湖已经堵住了他的嘴。“若我说我于东方并非敌人,你可敢信?” 这话并非问向慕流央,而是桑衍,显然苏猗湖已经看出,三人中虽然做决定的大多是慕流央,但只要桑衍说一句,其他二人便再不怀疑。 “所以,你是为何而来?”桑衍很轻易就能看得出苏猗湖说的并非假话,只是,既然不因家族,又不为首名,她走这一趟总不至于是…… “看热闹。”苏猗湖有意无意扫了慕流央一眼。“总听半云家的小姐说起,慕城少主是个什么惊华绝艳的人物……想必盛典不能少了他,是吧,慕公子?” 所以她这不也来看热闹了吗? 为了慕流央而来? 桑衍轻一眨眼,看见慕流央自己也愣住了,她实在想不出,苏猗湖怎么能因为半云姝口中的几句夸耀,就一人来到东亭,为了见慕流央一面。 但她没有深究。 “南皇也要入场了。”她别开眸,焚樱林此时已经没那么吵闹了,主事们跟随虞清鸿离开场地之后,不少外院学生也就此离开,剩下的大多是年轻的一年院,对从没经历过的盛典感到好奇。 “是啊。”话题被骤然终止,慕流央没能做出的回答,也悄无声息的吞入了腹中。 苏猗湖吗? …… 等到东亭入场,已经是傍晚时分。 若再不趁此时进入禁林,也许会在短短一刻内彻底黑下来的天色,会成为更大的阻碍,所以慕流央没有多说什么,吩咐各队挨个进入传送,他则站在队伍最末,看着学生一个个消失在传送中。 苏猗湖先行,待慕流央跟上之后,就在踏入传送的一瞬间,桑衍回过头,向着人群中望了一望。 总觉得,有谁在看着她…… “怎么了?”听见身侧许行素的问话,桑衍摇了摇头,进入传送,立刻白芒骤显,等视野恢复之后,已经是在一片黑暗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六 魁指 月色清冷,勉强照亮桑衍身前一片树影,她转过身,看见许行素随手折下树枝,在地面一根枯枝上两下画出阵法,轻轻一点,便亮起柔和的光芒。 “我们是不是……”他环顾四周,看着空无一人的周围,轻叹一声。“慢了一步?” 桑衍还能隐约感觉到慕流央的气息,但已经不是附近了,显然传送会将各个队伍分散开,而她进入传送时候的一犹豫,导致和其他两人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这里是哪儿? 与禁林浅处不同,这附近树木相对低矮些,显现出失去生机的灰败颜色,藤蔓或其他寄生植物攀附在树干之上,连地面都爬满翠绿色的枝条。 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晚了半天,总要先探路才是,许行素才抬步,便被桑衍拽回原位,因他这一下的缘故,地面藤条似乎活过来似的扭动了一下。 “别动。”桑衍抓住他的手腕,引着光源向左右一晃,所过处藤条们似是恐惧的缩了一下,在发现这并非火源的时候,又逐渐向着二人靠拢。 原本安静到有些吓人的丛林之中,突然响起了十分杂乱的摩擦声,藤蔓攀着树干上青筋似的灰白色突起,互相纠缠顺势而下,连步下也有了轻微的蠕动感。 许行素快速环顾一周,才发现几乎目所能及之处都被如此覆盖,脚下的也并非是土地,而是无数藤蔓干枯的尸身与新枝堆积而成。 新枝与高处攀爬的枯叶色藤蔓不同,是鲜嫩到几乎能滴出水的绿,间隙处掺杂着仿若伤口的白色条纹,正随着枝条行动改变形状。 “是魁指草。”许行素没敢再更多的动作,他尽量减少自身的声息,低声与桑衍交谈道。“这东西没有灵智,对震动与光亮很敏感,根在地下,怕火。” 不知道这一片魁指草到底有多少,若是只附近的话,他们尽可能轻的退出去就是了,如果范围很大的话……免不了要把根找出来彻底毁掉了。 最重要的是魁指草所生之处,没有任何其他植物会存活,自然也不会有草药的痕迹,他们就算毁了这一片魁指草原,多半也是白费力气。 桑衍指尖的火焰升腾起炙热的温度,沿着裙摆而下,骤然化为赤红色滚滚燃烧的一团,新枝如同受到袭击般全部退后,露出那之下腐败的土壤。 可行。 桑衍立刻令火焰在身后开出一条道路,只是那些新枝突然疯了似的扑向火焰,许行素一惊,眼看着藤蔓织成一张巨网将火焰笼入其中,直到半分光亮也漏不出为止,随即,摇摆着望向了二人。 “退后。” 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已经确定敌人的藤蔓射出,缠住桑衍的手腕,藤蔓上隐约渗出绿色汁液的小刺被黑雾阻隔于皮肤之外,她反手握住藤蔓用力一扯,断枝被抛在地上,很快淹没于藤蔓之中。 许行素没有言语,指尖一张轻薄如纸的木牌掉落在地,在二人脚下亮起一个完整的圆,试图侵入的藤蔓被骤然旋起的光屏阻挡住,殒身于爬满光屏的黑焰,而其他的却毫无畏惧的继续向着光屏而去。 “不行啊,就算阵法没有限制,我们也不能一直呆在这儿……”许行素手指着不远处,二指捏着木牌。“把他们集中起来炸掉如何?” 刚刚藤蔓死也要扑灭火焰的地方,说不定就是根部所在,如果以火焰作为引诱,在藤蔓之中炸开,也许能使他们停滞一会儿,然后趁此离开就是。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桑衍立刻使光屏上的火焰爆裂,将藤蔓吓退,随即翻滚的焰浪自她脚下向四方铺散开,所过之处藤蔓皆惊慌躲避,又不顾一切的扑过来。 这一来果然发现了几个藤蔓特别注意的地方,许行素将木牌放在指尖弹出,精准的落点叫桑衍都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许行素这人,腕力有这么大的吗? 见她望过来,许行素得意的露出手腕处如纹身般绕过一周的刻印,此时那些暗淡的刻印因为被激发而流转着淡色光芒。 还没等桑衍夸他一句,木牌便逐一使空间扭曲炸开,力道之大连土地都被掀了起来,一时间寂静无人的深林中只剩下沉闷的爆炸声,刚刚似乎无处不在的藤蔓们也失去了活动的踪迹。 “走。”不能再等了,桑衍立刻拉住许行素的手腕,只是这一步才踏出光屏,树上便有更多的藤蔓攀枝而下,不怀好意的向着二人而来。 幸好许行素反应快,趁爆炸余威导致的震动还未结束,停住了全部动作。 “那不是全部吗?”桑衍对这种植物的习性不算了解,但也知道魁指草根部巨大,需要的养分很多,所以在小片区域内,不可能有太多的魁指草同时生长,刚刚所见便已经是惊人的多了,怎么会又有? 许行素的沉默预示着不幸,他盯住没有发现二人,试探着逐渐行至的藤蔓,声音低而清晰。“这里,是子巢。” 魁指草的种子会在母体领地边缘建立一个子巢,无数小的种子伸出藤蔓织就一张网,共同捕食误入的野兽,有些成长迅速的自然已经生了根,可那些还未生根的,便随意盘踞在树冠之中。 魁指草成体时间出乎意料的长,落根后又不能离开,很少有人能找到一片成体的魁指草原,所以子巢中到底有多少种子,和多少能活动的‘魁指’…… 谁又能知道呢? “子巢。”从对方的语气中察觉到事情不对,桑衍稍一皱眉随意看向一方。“我们冲出去如何?” “冲出去的话……光屏不能移动,任何攻击手段都几乎无法阻止魁指,要怎么冲?”许行素低声问自己,语速很快,桑衍听得有些费力。“不知子巢何处才是边缘,可若呆在这儿是一步也动不得。” “树冠落不得,那之中的种子更多。”不待桑衍问出口,许行素先行作答,随即不报什么希望的问道。“能屏蔽掉他们的感知吗?” “不行,这些并无灵智,所以要将全部藤蔓触枝一一触及,我做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七 黑鹰 桑衍讨厌这种麻烦的事情,若能干脆将其全部腐蚀掉就好了,不过要费上些时间而已。 不要说桑衍了,就是许行素,给他一天,也肯定能把附近的魁指草炸到绝迹,只是……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你能跑起来?”桑衍眸子一抬,好像想到了什么,她见许行素点头,立刻将火焰蔓延,当藤蔓如之前一般纠结扑上的时候,趁着新枝还未补满,她拉住许行素向反方向快速冲去。 只冲出数十米,面前的藤蔓便又多了起来,她步子骤停,许行素会意将光屏触发,背后破空之声重重撞在光屏上没了声息。 能行。两人对视一眼,按照同样的方法继续向前,等真的踏出子巢,已经浪费掉了小半个时辰,许行素看着不甘心在边缘处用力伸出的藤蔓,捡起石子将其打了回去。 “总算是啊——”许行素才喘匀气,这么一抬头,有个圆滚滚的黑影立刻扑在了脸上,因为事发突然,除了尖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桑衍在第一时间伸手,揪住他脸上被一团羽毛覆盖的不知名生物,用力扯下,那东西柔软腹部下的爪子,在许行素脸颊抓出三道整齐的抓痕。 “我的……天……”差点被这东西吓死,许行素按住跳个不停的心口,凑到了桑衍身边。“这什么东西?” 看上去是只黑鹰,勾状的喙中满是利齿,正因为被桑衍倒抓着后背羽毛,用力蹬腿张着嘴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从上面扑出来的。”桑衍认得这是东方很常见的一种鸟类,受惊时候喜欢往人脸上扑,这只个子很小,看来是幼崽,因为他们在林中的响动受惊,而亲鸟不在身边,便选择了主动攻击。 “趁亲鸟还没回来,我们赶紧走吧。”许行素也认出来了,他嫌那东西叫的实在难听,便想将其打昏,只是手还没伸过去,黑鹰就拼尽全力嚎叫了一声。 这东西当然知道装死,这么拼命叫唤的原因一定是亲鸟就在周围,所以…… “……”面面相觑的两人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情况了。 头顶月光一晃,桑衍松开手叫小黑鹰扑闪着翅膀飞离,叹了一口气转回身,背后有那小鹰十个大的母鹰合拢双翅落在树冠上,深邃而凶狠的眸子盯死了二人。 所以最后还是不得不打这一架吗? “要不……”许行素话没讲完整,便看见桑衍缓慢抬眸,周身黑焰自发沿着附近树木攀爬而上,其中黑雾凝做一团,瞬间于半空跃起,火星般落于母鹰爪间。 他怎么忘了桑衍性子直接的过分,最讨厌的就是没完没了的麻烦事了呢! 母鹰长叫一声盘旋而下,被腐蚀掉的腿部露出羽毛下的血肉,她双翅用力一扇,桑衍站在原处未动,黑雾铺开薄薄一层,将其轻易挡住。 因为只有许行素在身旁,连隐藏都懒得隐藏,她眸子一动,冲至她身前的母鹰便被火焰绳索般缠在了半空,顺着羽毛爬上眼耳。 只要挨上一点,便再无摆脱的可能。 火焰缚住其双眼与喙部,巨大而骁勇的黑鹰只能在惶恐中挣扎呜鸣,被从空中扯下重重落地,似是陷入泥沼,逐渐被翻涌的黑雾所吞吃。 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成长到这个体型的黑鹰会是个有些麻烦的对手,可桑衍的火焰能够阻碍视线造成恐慌,对于天空才是主场的鸟类来说,是天敌。 那般沉重的黑鹰若从高处因外力坠落,自重也能将骨骼完全压毁,轻薄坚韧的骨骼断裂刺入内脏,没有太多智慧的兽类到此,便已经是生命的终结。 小鹰呆呆看着母亲坠亡,随即动用还不太熟练的翅膀,拼命逃往远方。 桑衍一回身,背后的黑焰便悄无声息散去,她望着好像还没回神的许行素,无声的问他要不要去探索一番。 这边没有看见黑鹰标志性的巢穴,说明是母鹰特意将小鹰带到此处,大概是为了什么珍贵的草药,所以,能找到列表上的东西也说不定。 “我看看……”许行素走到最初小鹰扑出来的地方,举着光源仰头向树上看去,黑压压的叶子一片垒着一片,缝隙中隐约露出的是些微红色。 桑衍见他用树枝将树上的果子打落一片,神色带着不满,就知道并非是他们所需要的了,许行素捡起一个红果子用衣摆擦干净,递到了桑衍手里。 “今天真是倒霉的不行。”这种能够快速果腹的树莓,本应该和另一种草药伴生一处的,结果伴生的草药因为太靠向魁指草的子巢,养分不足没能发出芽。“这附近倒是没什么危险,但恐怕……” 也不会有草药生长了。 “那边。”桑衍看着他将树莓咬下,酸的皱起眉,默默把手中的树莓扔进了衣衫内侧的空间口袋中。“去那边看看。” 桑衍所指,是背对着魁指草,树木稀疏隐于黑暗的另一面,许行素闻言立刻跟上,桑衍本想走在最前,可见他干劲满满的样子,只好无言落在侧旁。 “反正今天估计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希望他们能运气好些吧。”许行素心知夜越深林中越危险,到时候要尽可能的停止活动才行。 他原本以为就学生们对禁林的熟悉程度,晚入场没什么影响,还是他太天真了,场地比想象中深远得多,要想寻找些什么也困难的多。 “这里大概的位置,能估算出来吗?”禁林没有很准确的地图,但外围之中还是有很多传说的,如果能知道目前所处的位置,那么以此推测大概哪个方向有可能有草药生长,也相对容易些。 许行素低下头,阵法产生的光源与日光无法相比,地面黑黝黝看不清楚,四周树木也只能看出个高矮而已,心知就是动用书阁也无法做出更准确的判断,许行素大胆的推断道。“我们应该不会在很深的位置。” “禁林外围到深处之前,有一段相对空旷的地带,少有野兽也少有药草,可能刚刚好是这里。”许行素还在观察环境,指望能找到些什么,脚下一绊险些摔倒,他只好收回目光专心看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八 寒毒 “是某个强大野兽的领地。”桑衍听见树丛中偶尔有小动物越过的声音,除了误入此处的黑鹰外,没看到什么凶兽,便知道此处一定是有主之地。 魁指草的子巢中,明明已经无法容纳那么多未成体的种子了,却守着一小处不肯离开,大抵也是因为外围凶兽的气息吧…… 只是已经走出很远,为什么主人没有出来驱逐擅入领地的他们呢? “我们得趁夜出去才行。”现在不知道方向,会误打误撞,直接走到凶兽脸上也说不定…… 桑衍步子一顿。 “怎么了?”许行素回过身,顺着她的视线向前,一片黑暗中似乎什么都没有。 “有个山洞,要去看看吗?”桑衍选择的方向还算正确,逐渐稀少的树木已经不再阻碍视线了,越过黑夜的前方,一小片隆起的山丘正孤零零呆在那儿。 许行素犹豫片刻,一般野兽不喜欢以山洞为居所,山洞中若真是野兽,极大可能是因为带着幼崽,所以会更加凶狠,可山洞又是草药生长的好地方…… “走。”两人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 树枝燃烧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湿漉漉的山壁上蒙着一层水雾,时不时有石柱滴下水珠落在火堆中,引得火光啪得一声剧烈晃动,好久,才平静下来。 “怎么样?”许行素将草草处理的兔肉穿上树枝,架在火堆之上,那旁桑衍拎着第二只站在洞口,远远眺望,听见问询回过身来,摇了摇头。 “北方林子很密,什么也看不见,西方是魁指草,恐怕不好走。东方和北方的交界很模糊。”桑衍将手中的兔子放在一边,接过许行素递来的烤肉咬过一口,仍旧在倾听密林中的声音。 “各队到了这个时候,应该也都找地方休息了,嘶——”许行素抿了一口特意留下的树莓,酸的咬到了舌头。“这个,真的好酸啊……” 安静吃着烤肉的桑衍明摆着不想尝试,她扭过头往洞中随意一望,立刻怔住。“那里面……好像有口湖。” “湖?”许行素以为这山洞尽头是堵死的呢,他看不见,便将手中的树枝扔进火堆,询问道。“活水吗?” “不是。”因为山洞深处并非是直直的一条路,所以尽头是否会通向禁林南方桑衍也不清楚,但那口湖确实是在正中央单独的一个圆坑,不是活水。“湖底有东西。” “……有水,这洞的另一面说不定已经被占据为巢穴了。”心道又选了个好地方,许行素叹了口气站起身。“我去看看。” 桑衍将粘在指尖的一点油渍舔掉,没回答却用行动表示了不放心,许行素虽然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却还是没有出言叫桑衍留下。 不知为何,随着深入洞中,温度越来越低,原本山壁的水雾已经凝做白霜,地面些许青苔也完全不见了踪影,冷硬的地面有些滑,十分难走。 东亭一直是温和的气候,没有极夏也没有极冬,大多只需穿一身单衣,白日里不会觉得热,晚上若不出门也不会觉得冷,所以制服一向是适中的厚度。 “是不是有些冷?”刚刚在林子里还好好的,洞中却叫许行素冷的打了个寒颤,他扯了扯衣襟,有些担忧的望向桑衍。 桑衍感觉还好,好像和刚刚没什么区别,但看许行素的样子也知道这里温度不正常,这寒意若是自湖中而来倒还好,若是从某种凶兽身上传出的…… 山洞角落果然有口小湖,边沿抵着山洞两侧,不长,两个迈步大小,水质很清,湖底长满随之摇曳的草药,都能自水面清晰可见。 许行素伸手在湖水附近的山壁一抹,手上满是冰碴,温度已经能够结冰,湖水却还是如平镜般不起一丝波澜,而那些草药,也生长的好好的呢。 “星罗草、附珠、尖尾草……总算是有点收获了。”许行素数了数湖底的草药,神色一喜,他试探着伸出手,本来以为会是冰冷的,谁知湖水却是相对平常的温度,水波自指尖晕开,骨碌碌滚落。 桑衍见他沾一些水便冷的打颤,便挽起衣袖准备下水,却被许行素拦住,他趴在湖边向下探去,湖水看着浅实际也有一臂更深,药草生长于最低处,除了些生于湖壁侧面的水草外,没能摸到什么。 “你别动,我下去。”他收回手迈步踩入水中,沿着边缘缓慢滑下,就在俯身要将药草摘下的时候,那些水草身子一晃探长了勾住他的脚腕。 许行素连忙后撤,可湖底湿滑,这一慌便重重摔在湖中,被水草缠住向下扯去,湖水如同被置入冰窖般骤然降温,寒意入骨,连撑住湖边的力气都在消失。 一直注意着的桑衍急忙拉住他已经失去温度的手,只是许行素使不上力气,又被水草缠着,桑衍也拿他没办法。 她皱着眉,黑雾顺着湖边极其缓慢的下沉,正要接触到水草的时候,却又突然于身侧全部涌出。 桑衍猛一回身,那条淡青色的巨蛇正晃晃悠悠在洞顶爬行,见她望过来,身子一转顺着山壁行至不远处,阴冷的眼眸盯着桑衍,蛇信些微吐出。 桑衍是因为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周围,被吓了一跳才导致黑雾护在身侧,她稳下心神,黑雾在她背后重新入水将水草割断,许行素被冻得唇色发紫,好在好像意识还算清醒,扶着岸边爬了上来。 许行素倒在岸边没了声息,桑衍却无法回身,她正与巨蛇隔着湖水两相对峙,谁也不肯先退一步,许久,也许是觉得这样对视不会有任何结果,巨蛇主动退到角落中盘成一团,垂下头表示友好。 原来这洞的另一边,竟然是那日桓书软他们休憩的地方吗? 桑衍回身将许行素拉离一些,见他紧闭着眸子不知是否昏迷,手脚僵硬皮肤冰冷,立刻卷起他裤腿,果然在水草缠过的地方,是一片青紫瘢痕。 桑衍一时想不起这水草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但凡是能使寒毒入体,必然有办法保证自身的温度,她伸手探了探许行素的衣衫,沾染的湖水冰冷,看来中和寒毒的并不是湖水本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八十九 青蛇 而是某种身在湖底,伴生于水草身边的东西。 她扫一眼仍呆在原地吐着信的巨蛇,那条蛇为了展示自己的无害,将长长的身子纠缠着盘成圆形,尾尖从中穿过攀住脖颈,恐怕若不缓慢解开就能打成死结。 这肯定困不住他,但若想快速越过湖水,是做不到了。 于是她收回目光,趴在湖边扯住湖壁侧面的水草,水草上细绒般的小刺无法穿透黑雾,溢出的毒素令湖水几近结冰,但这般低的温度明显不适于水草生长,他主动收回毒素,湖水瞬间温暖起来。 桑衍沿着水草向下,果然摸到湖壁与水草之间有个圆滚滚的突起,她二指用力将其从沙石中撬出,原本摸着有些柔软,但在脱离湖水的一刻,凝做了坚硬的石质。 她打量着那块红色卵石,手上一捏,看似坚硬的卵石顷刻化为粉末,桑衍将其敷在许行素小腿上的伤口处,果然,那些青紫缓慢褪去了。 要搬起许行素可不是个容易的任务,桑衍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许行素拖到已经熄灭的火堆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入水声,她并未理会,径自将火堆重新燃起,备用的柴火被全部丢入其中。 她向着洞外瞥了一眼,此时夜色已经几乎连月光也遮住了,稍作观察看到附近没有什么野兽行走的痕迹,便收回了目光。 只是这一转头,与巨蛇对在了一起。 桑衍倒是没什么,无声无息窜到她身边的巨蛇,反而受惊似的头颅向后一仰,见桑衍并未躲避,才嘶了一声凑到火堆边上,长尾将洞堵得严严实实,不知道从哪儿伸出来的尾尖上,卷着一捆药草。 桑衍一怔,将那些被完整从土壤中剥离的药草接下,收入空间,巨蛇探身又拿出一捧,显然是将湖底的药草拔了个干净。 等尾尖一探,身侧已经是空空如也,巨蛇便理所应当的挪着身子圈住火光,连许行素都被挤到了边缘。 桑衍收了别人的贿赂,没了驱赶他的理由,见他还算好心没将许行素挤到洞外,也就没有做什么。 她不言语,巨蛇自然也不发声,一人一蛇围着暖暖的火光,将剩下的一只野兔分成两份,但巨蛇明显对分给他血淋淋的那个不感兴趣,脑袋从桑衍另一边探出来,抢走了烤的刚到好处的兔肉。 ……蛇还吃熟食的吗? 传说中很多种族,甚至包括一直被认为没有灵智的野兽,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神明的眷属,其后代被打上标记,成为‘役使’。 如白狼神殿曾经闻名于世,如今可能已经不复存在的眷属‘白狼’一般,他们跟随在神明身后,拥有被神明所赐予的力量。 自然,命运也与主族牵系在了一处。 眷属是被神明所承认之人,无论种族都拥有灵智,就算野兽也不例外,不过如今神明已死,眷属也逐渐没落,只有身负印记,对神明气息有所反应的‘役使’,仍然在禁林与险地之中繁衍生息。 对此桑衍也只是听闻,从未真的见过,但这条巨蛇确实是在和她交涉,而没有从一开始,他们侵入对方领地的时候,就选择贸然攻击。 是拥有灵智的眷属,还是只对她有所反应的役使? 在她思索的片刻,并不算太大的一份兔肉已经被巨蛇一口吞下,他寻找般用尾尖去撩许行素的衣服,从他衣袋中摸出两个树莓,尝尝了味道。 桑衍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巨蛇已经被酸到表情狰狞,他快速的吐了一阵信子,最终无声的滑到后面湖水中,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可能是去喝水了。 桑衍望着手中剩余的半只,因为之前好歹吃了一些,也不算饿,便将它架上火堆干脆留给了巨蛇,自己则将那些草药一一数过,试图估算出大概的成绩。 只是数了一阵桑衍便放弃了,她真的认不清那些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的植物,这些事还是交给许行素吧,桑衍望着月色和火堆,心想希望他能尽快醒过来呢。 …… “啊啊啊啊——” 问,如果早上起来一睁眼,看到一只比你还大的巨蛇盘在头顶怎么办? 答,先叫再说。 许行素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晕乎乎的,正在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听到了很轻的丝丝声,一抬头,张嘴就能把他整个人吞下去的巨蛇,正低头看他呢。 他立刻尖叫着蹦起来贴到了山壁上,幸好巨蛇并没有追过来,只是他所注视的方向桑衍正慢慢走过来,许行素急忙高声提醒。“小心!” 于是桑衍和巨蛇同时扭过头,那两双十分相似同样毫无情绪的眸子,锁住了一脸惊恐的许行素,片刻后各自回神,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他张着嘴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好像巨蛇并不是敌人,试探着绕过巨蛇淡青色被密实鳞片所包裹的身体,被晃晃悠悠的尾尖甩了一身血迹。 巨蛇尾巴上正卷着一只体型不小的黎兽,安静的等着桑衍生火,在蒙蒙亮起的天色中,桑衍接过沉重的黎兽尸体,就要直接架到火上。 “诶等等。”许行素急忙拦下,在巨蛇的盯视中很有压力的将内脏处理掉,稍作切分,这才放手叫桑衍去烤,自己走到湖边洗了洗双手。 一低头,湖底已经什么草药都没有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许行素回到火堆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压迫感十足的巨蛇,动手翻了翻留给二人的那条兽腿。 “你中了寒毒,是他把草药拿上来的。”桑衍抓住他的手,见温度正常,也放下了心。“你要确认一下吗?” “不用了,我是说呀,为什么这条蛇……”被蛇瞪了一眼,许行素匆忙改口。“蛇公子?” “阿青。”桑衍见许行素惊讶的看着自己,解释道。“他叫青蛇。” 是谁取得这么直白的名字啊!许行素背后的青蛇正挪着身侧往火堆边凑,他自然是不敢说出口,随着桑衍叫了一声阿青,立刻又被恶狠狠瞪了一眼。 “……”怎么还有性别歧视的? 心知这蛇是不会吃他了,于是许行素在对方嫌恶的目光中,盯着青蛇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么大一只,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 结伴 青蛇身上是更偏向草绿的青色鳞片,很淡,夹杂着几乎与之融为一体的奶白花纹,圆滚滚的身子极长,恐怕叠起来能把人高的洞穴填满,尾巴上有个不知是缺陷还是特征的月牙状伤口,使得尾尖像个小勾子似的。 能长到这种体型大概是无毒的吧,青蛇俯身时能看见他头顶两侧有些隆起的骨骼,但不是很显眼,就目前的情报来看,青蛇的种族…… 许行素不知道。 “认不得?”桑衍见许行素突然沉默下来,就知道对方是在观察,可观察了半天也没有下文,难不成连许行素都认不出吗? “这个体型,怎么也有三四百岁了,普通的蛇类可活不到这个岁数,说不定是上古种族的混血。” 话音才落,青蛇便缓慢摇晃着立起的上身,也不知是不是确定的意思,他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于是眸子一转,向着自己的那份烤肉吐了吐信子,溅起的火星落在舌尖,惹得他用力摇了摇头。 许行素却对自己的猜测有了些想法,这蛇活了这些时日,岂不是对整个禁林了如指掌?立刻趁着青蛇还在安抚自己被烫到的舌头,凑到桑衍身边,小声问道。“你知道这洞后面通向哪里?” “是南方,禁林更浅处。”桑衍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理由。“浅处一定已经被其他队伍搜索过了。” “说得对……还是往北方走靠谱些。”许行素偷瞄一眼对着烤肉流口水的青蛇,劝说道。“我们不如叫他来引路吧,他肯定知道哪儿有药草的。” 桑衍一怔,想起青蛇取下湖底药草时候的轻车熟路,她虽然认不得具体,但知道里面一丁点杂草都没有掺进去。“他会同意吗?” “你来说,肯定会。”许行素算是看出来了,若是最开始他一个人到这儿,说不定早就被当做点心填了肚子,这蛇可不是温良之辈。 因为桑衍?因为性别?还是说其实他对谁都很友善,除了许行素呢…… “算了,我先去试试。”许行素想到这儿就觉得有些不甘心,他站起身走到青蛇身边,驻步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开口。 “嗯?”桑衍不明白他怎么又反悔了。 许行素还没想好,青蛇便猛地蹿起,低头撑开了下颌,怪物般的深渊巨口将整只黎兽一口吞下,身子一用力,又恢复到了原本的大小,噗的将树枝吐了出来,然后扭过头,似乎在询问许行素有什么事情。 “……”这叫他怎么问嘛! 那边桑衍咬一口兽腿,心知其实青蛇早就把这些听见了,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而已,见许行素被震慑到两腿动弹不得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知道了。”桑衍终于出言解释。“一会儿会帮我们领路的。” 青蛇是个灵智生物,也不知这百年间还有没有活着的同伴,独自窝在禁林,又估计被东亭威胁过不能对学生出手,也是一个人孤单了好久吧。 虽然他对许行素不怎么友好,但好歹是为数不多能沟通的对象,跟着对方到处走一走,也能叫他无聊的日子多一点值得回忆的东西。 “那、那就好,不过,蛇类吃饱之后……”不是不能行动吗…… 许行素看着青蛇的腹部,那儿就像没有吃过什么似的平滑一片,根本看不出来有黎兽的影子,所以说这根本不是蛇类吧…… 应该说这种见鬼的消化方式,在整个现世的野兽族落之中都是罕有的,倒是在年长的云雨兽中很常见,但他确定,这蛇绝对不是云雨兽。 青蛇随着他的目光,望了望自己看上去软绵绵的奶白色腹部,然后来回游动证明自己状态良好,去哪儿都没问题,他走到洞口回首一望,这回连许行素也看懂了青蛇的意思。 来呀? 桑衍把手中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丢入火堆,用草叶擦干净手指,起身跟上了青蛇的步子,这时候许行素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可是容不得他多想,长尾翘起卷住他的手臂扯向了前方二人。 他还没吃饭是不是? 明明是他处理的猎物,结果最后一口没吃上的也是他是不是? 许行素长叹一口气,这也没办法了,他们是在比赛呢。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还是有些失落,直到面前被树枝穿好的兽腿递到了面前。 桑衍什么都没说,可是对许行素来说,这份寂静就是天籁了,他知道自己也不用回答什么,便接过早饭抱着啃了起来。 有了青蛇在,速度就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明明传闻中这一片没什么药草生长,但是青蛇所过之处总能发现零星生长的几簇。 石板下,鸟窝里,树藤中,若不是许行素阻拦,怕是还埋在地下没发芽的,也要被青蛇掀个底儿朝天了。 “又是附珠。”桑衍已经能记住常见的几种草药了,她看着许行素将之收起,询问道。“这一片好像一个队伍都没有见到。” “中心地带不讨喜,要么往北要么往南,队伍都集中到边缘去了,零星几个没走的,那边是魁指草这边是青蛇,所以估计也只有我们还未离开了。” 许行素猜的不错,魁指草子巢北边正是母体所在,有意向中心走的都被拦在了那边,毕竟不会有什么收获,就都选择了绕路。 他伸手扒着柔软的枝条,想把盘在那上的一朵白色小花摘下来,但个子不够,随即细长的尾尖替他将之扯下,许行素道了一声谢,将其放在指尖捻过,塞进了空间口袋中。 “不过啊……”许行素没有说出口,但桑衍差不多也能明白他的担忧。 由于魁指草和青蛇,这里没有什么其他的野兽,没有捕猎和进食就不会有养分,草药生长也不会选择这边,目前能拿到的都是几百年累计下来的,等这些采完,还是要向深处走才是。 要说最快的办法,除了打劫,还有什么呢? “需要和流央他们会合?”桑衍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慕流央的气息了,说明双方相距有些距离,一时半会也许无法碰面,这样分开走又有些危险…… “分开的速度更快些。”许行素坚信苏猗湖那个家伙绝对有保命的东西,说不定他们两个在一起比谁都安全。“慕流央这会儿,可不是美人在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二 被困 “我说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吧。”身穿着西疆绣金制服的少年不耐烦的拧起了眉。“看在北衡的份儿上,我们就不动手了,你明白吧?” 对面的少女吓得身子一缩,楚楚可怜的神色叫那少年生出几分尴尬,这么柔弱的少女,怕是和同伴走失便已经感到了畏惧,自己却对其如此粗鲁…… “诶,你这么凶干嘛。”他的同伴用手肘怼了少年一下,声音放轻了些,但好歹脑子还好用,知道现在该做的是什么。“那个,你看,现在是比赛,这也没办法对吧?” “……我、我知道了。”少女妥协时候逐渐低垂的眸色温柔的不可思议,一看便是个传统世家出身的女子,这幅温顺的样子叫刚刚还在叫嚣的少年脑袋一热,冲动的出口道。 “要不然,你跟我们走吧,你看你一个人也挺危险的。”少年放弃不了少女手中的药草,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他与同伴对了个眼神,又诚恳的望了过来。“我们不会害你的。” 少女一怔,无声的轻一点头,这份信任让少年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见她纤纤玉指将腰间一个小袋子解下,递到自己手中,便急匆匆将之打开。 只是瞬间,一股烟雾扑在脸上,来不及多想便软倒在地,虽然还未失去意识,却也已经无法行动了。 他的同伴心道不对,却在身后一声‘闭嘴’中停顿一瞬,口中不知被塞了些什么,喉咙与嘴唇立刻麻的打颤,无法再发声。 他还算清醒,伸手去扯少女的手,却被树后青年拧住手腕按在地上,刚刚还如仙子般的少女一俯身,以天真的口吻吐出了威胁。“这可是毒药,再挣扎的话,说不定就咽下去了哦。” 对方立刻泄去了力道,努力含着口中的药物不敢咬下,满眼惊恐的认清了现实,只能指望就在不远处的同队伙伴,能注意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响动。 苏猗湖从昏迷少年的袖子内袋中取出了空间戒指,触动刻印探进去数了数草药,心满意足的将其交给了正在搜索其他战利品的慕流央。“喏。” “漂亮。”慕流央优雅抬步跨过脚下几乎是在爬行的少年,见苏猗湖站在那二人之间,露出了略显为难的神色,便转过身一弯腰,探出了手。“苏小姐,请吧?” “多谢。”苏猗湖当然是装出来的,她一手提裙,握住慕流央的手掌轻巧站在他身前,二人便自然分开双手,一并向着反方向走去。 “苏小姐这次,不会再放什么标记在我身上了吧?”走出几步,见差不多已经不会再被赶上,慕流央慢下步子,叫走的有些艰难的苏猗湖跟上。 “苏小姐苏小姐,你叫着不麻烦吗慕公子?”苏猗湖懒得回答什么,反正就是再放一个,慕流央也发现不了。“叫我猗湖。” 慕流央张了张口,明明对着桑衍和桓书软的时候,阿衍软软叫着亲密的不行,那一句猗湖话到嘴边,偏偏有些犹豫。“……猗湖小姐。” “慕公子不会是害羞了吧……”苏猗湖笑了一声,凑到他身侧,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在慕流央反驳出声之前,抢先说道。“还是说,也要我叫你流央?” “这声流央好呀……猗湖。”慕流央逞能将之唤出了口,二人都是一怔,不自然的偏开了脸。 林中晨风似水。 苏猗湖悄悄回眸,正与低头看她的慕流央对在一处,她盯着那双冰镜般的眼眸,低声问道。“明明唤阿衍时候那般自然,到我就不行了?” “阿衍阿衍,自小唤习惯了。”慕流央笑起来时叫苏猗湖挪不开眼。“她救过我一命,于我是再重要不过的人,亲密些也无妨不是吗?” “你多大的人了,还要个小丫头救你?”苏猗湖怎么听怎么不爽,她宁愿对方答一句‘我喜欢阿衍’,重要的救命恩人算是怎么回事? 慕流央察觉到她眸中的轻视,惊讶的一挑眉。“怎么,你比她年纪大些?” “你当我什么年纪?”苏猗湖不用他答,那上下打量的目光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轻哼一声,不满的回答道。“本姑娘今年二十有三,正逢花信呀慕大少爷。” 慕流央是真的没看出。 苏猗湖个子不算高,身上带着一股独属于少女的天真劲儿,模样又太过绝色压根分不出年纪,恐怕任谁去看,也会觉得是个才满二八的少女吧。 亏这女子逗许行素逗得那么起劲儿,没想到竟比他只小一岁而已,确实,十七岁的桑衍在她眼中,是小了些。 “若说起花信之年,我倒知道一人。”慕流央的笑意叫苏猗湖心道不好,果然慕少主稍俯下身,声音轻而又轻。“侍仙湖束柳宫,圣子殿下,你可知道?” “知道又怎样?”苏猗湖扫他一眼,他们两人这么试探来试探去的算是怎么回事?她偷着出岛是来看热闹,不是给人家当热闹的。 “你这么跑出来,不怕叫人发现?”听见苏猗湖算不得否认,又不是承认的一句,慕流央偏正正经经问了问她的安危问题。 这人又没有功夫傍身,跑起来说不定能被裙子绊倒,手上拿着的多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诡术道具,万一有个危险,到时候该怎么办? “怕什么?天下四方与束柳宫之间少有恩怨,总不至于因为一句诡术势力就要将其全部抹杀。”苏猗湖眸中傲色尽显。“他们杀不起呢。” 束柳宫的传闻很多,其中最出名的还是关于圣子。 束柳宫传说曾是神明眷属,其圣子便是神明的追随,被神明赐下力量,故此代代圣子并非掌事之人,但却是有绝对话语权的存在。 历代圣子是必须继承最初一任圣子的诸神,所以这个诸神也就成了束柳宫的代名。 不过由于已经很久没有在天下走动了,圣子诸神究竟是什么也少有人知,只是曾听闻是杀伤力很大的战斗相关,从那当中活下来的一生都不会忘记。 真的么? 慕流央怎么看苏猗湖都只是个身娇体弱的大家小姐而已。 “你的诸神是什么?”没有任何试探,慕流央就这么十分直白的问出了口。 “你的又是什么?”苏猗湖反问。 “‘不语’。”慕流央没有什么好隐藏的,直接回答道。 “不语?”苏猗湖眸子一晃,是慕流央看不懂的满意之色,她突然勾着唇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我的呢,不告诉你。” “礼尚往来呀猗湖。”慕流央倒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可看着苏猗湖灵动的神色,这话便不自然溜出了口。“这礼你就收的心安理得吗?” 世间怎能有如此…… “心安理得。”心安理得的苏猗湖太过嚣张了,一脚踏空整个人向下一陷,幸好慕流央揽住她纤细腰身向后方一跃,这才看见刚刚踩过的地面逐渐露出了一处地穴。 松了一口气的苏猗湖松开扯着慕流央衣服的手指,她与慕流央对视一眼,两人走到地穴之前,向里一望,深邃的地穴中是天然形成的石洞,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黑黝黝的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要不要去看看? 接收到苏猗湖的询问,慕流央干脆的跳下地穴,向着上方张开手,少女提着裙摆顺着边沿滑下,被慕流央接在怀中,她左右打量着低矮而压抑的石洞,低声问道。“这看起来像是什么野兽的巢穴啊。” 确实,棚顶有些很深的抓痕,日积月累而成,说不定是某种小型鸟类,未等慕流央回答,她便走到一块薄薄的石板,示意慕流央将它打破。 那石板看似是山壁,实则只有薄薄一层,用匕首轻轻一击便碎裂露出后方的通道,那通道很小,需要矮着身才能进去,尽头处一片漆黑不知是什么。 “这地方一定有草药。”苏猗湖捻了一点土质稍作观察,回身问慕流央。“怎么样,闯还是不闯?” “走吧。”既然苏猗湖这么说,就说明后面的草药之多已经完全能与风险相当,那他们怎么能不闯上一场?虽然…… 慕流央将长发束起,看似毫无困难的走在了最前,但俯身时候难以察觉的犹豫,还是叫苏猗湖看出,这位大少爷压根就是在嫌弃脏乱的通道了。 苏猗湖卷起裙摆倒束进腰间,接住慕流央伸来的手扶着洞口进入其中,慕流央正要收回手,被她轻轻一扯握住,见对方回眸望过来,苏猗湖笑一声回答道。“免得走丢。” “那猗湖小姐可得抓紧了。”知道她是怕前面有什么他反应不过来,慕流央也没多说,小心翼翼撑着通道顶部一点点向下。 光线渐暗,苏猗湖这才发觉,两人这么不管不顾下到地下有点危险,万一有谁跟着从后面下来,他们就要被堵死在里面了,再万一地洞突然塌了……但也不能后悔了不是? 指尖一动,慕流央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脸侧探过了光源,光源虽然只一个点,但也叫前路立刻明朗起来。 通道不算太长,走出不远,前方的路骤然下倾,慕流央松开苏猗湖的手,从洞口跃下,然后接住了也随之而来的苏猗湖。 终于能直起身,她稍稍打理了一下衣饰,扫过看似坚固的洞穴墙壁,一挪步子,发现什么似的低下头,脚下是枚戒指。“空间饰品?” 两人立刻警惕起来。 有空间饰品出现在这儿,主人却看不见踪影,十有八九是因为洞穴中有什么将之带入更深的巢穴,而饰品的主人至今没能回返。 慕流央试探着转过墙角,他一怔,唤道。“猗湖。” 苏猗湖跟到他身边,墙后是个更开阔的地穴,之中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学生,这些人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但脸色泛青大概是中了毒。 “竟然有这么多……”苏猗湖草草一扫,这里也有她见过的北衡学生,既然猎物有这么多,估计这里住着的不是一两个,而是以族落为单位的,这地穴……根本就是哪种野兽的总巢。 “凭我们两个这些人是救不出去的,我们要不要走人算了?” 苏猗湖话音刚落,便有一阵诡异的啸叫声自洞穴深处传出,慕流央急忙将她拉到墙角,在苏猗湖无声的一句‘不走?’中,回了‘计谋’二字。 从洞穴深处而来的,是一群黑翅的蝙蝠,小的巴掌大,大的也不过宽上一倍,飞动过程中翅膀会发出奇怪的破空声,似乎是发现了慕流央二人,正不断在周围巡视探查。 苏猗湖一见这东西的数量就知道不好,洞穴就这么大一点,这些蝙蝠粗略一扫也有个几百只,随便找也能找到的啊。 果然背后有呼啸之声,苏猗湖一惊,被慕流央用力按倒在地,他抬手护住对方的脖颈,自己则被突然出现的黑色蝙蝠重重咬了一口。 苏猗湖见蝙蝠还要再补一口,为了不使对方起疑,立刻闭气,只眼睛眯起一条缝隙,蝙蝠还是不放心的又咬了慕流央一口,见二人不再动弹,这才飞入群体中随同伴一起离开。 好久,苏猗湖才敢出了口气,她从慕流央怀中摸出解毒的药剂喂他喝下,沉默片刻,却只说道。“这也是你的计谋?” 听见苏猗湖声音沉重的不同寻常,慕流央有些艰难的支起身,在这个时候偏偏还能笑出声。“多说无益,不如还是想想怎么离开吧。” 洞口那边,可是留了两只蝙蝠在把守,杀死他们倒是不难,只是一旦闹出点什么动静,这回还有没有那么好运就说不定了。 “怎么离开……”苏猗湖张开手,望着掌心此时暗淡到只剩一点的光源,叹了口气。“早知道,被咬晕过去的还不如是我呢。” …… 青蛇停步。 这已经是他领地最北的边缘,若是再继续走下去,恐怕就会和对面领地的主人互相冲撞,他倒不是畏惧这个,只是已经和东亭约定好尽量不掀动争端了。 那边的主人很是危险,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将这个告诉桑衍,在地面来回游动几下,蹭出一片干净地面,用尾巴歪歪扭扭画了个‘主’字。 “那边是有主之地?”桑衍与许行素立刻明白过来,她见青蛇尾尖点着地面用力向下,知道对方可能是想告诉他们是在地下的巢穴中。 很危险吧。 但是越危险的地方越有着更多的机遇不是吗? “多谢。”许行素没怎么犹豫便踏过了那道无形的线,将不远处一株星罗草摘下,桑衍却回过身,青蛇顺着树干攀入树冠,在那之上回身望着她。 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她吗? 青蛇一低头,完全隐藏进青翠枝叶中去了。 “怎么?”许行素见青蛇已经离开,桑衍仍站在原地,便出言询问。 “没什么。”桑衍这就向着他走过来。“东方可能有人,我们要往更北方去吗?” “不……等下。”许行素俯身捏住一株星罗草用力拽起,指尖揉了揉草根上的土质,他又随意走了两步,才回答道。“星罗草总是成簇生长,一株就是一片,看这个朝向东方一定是有大片的星罗草原。” “东方的队伍离我们很近了。”桑衍耳尖一动,向着东方看去。若是这片星罗草范围很大,也许现在已经被发现清扫干净了也说不定。 “先走着看看。”许行素难得没有说的很肯定,看样子是有些想法需要确定,桑衍便一点头跟上他的步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同青蛇领地内不同,越向着北方,树木的间距便越发的细密,是与魁指草子巢那里有些相似的低矮树林,虽然只有一人更高些,树冠却格外蓬松,枝桠互相纠缠,能洒落的日光越来越少。 虽然不至于遮挡视线,但也显得逐渐昏暗起来。 “就是这种地方。”许行素将树下一圈星罗草摘下,声音略带兴奋。“我敢肯定是这个方向,绝对没错。” “不对劲。”桑衍抬着头从树冠间隙望向天空,耳中除了细微风声之外安静的仿若无人。“这里不对劲。” “怎么回事?”许行素听她这么说,立刻放下了手里采集的任务,随她一同向上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可桑衍不会无缘无故开口的。“这里没有鸟鸣声。” 东亭是东方的最中心,气候温和,几乎天下所有的鸟类在这边都有亚种,除了像魁指草所占据的那种地方之外,鸟鸣声就如东亭本身的奏乐一般,很少有一声也听不见的时候。 最初她只以为鸟类都在树冠之上,看不见踪影也是情有可原,可若连鸟鸣都没有,那便是这片领地的主人,如魁指草般霸道,将所有的鸟类赶尽杀绝。 一直专注于草药的许行素这才明白过来,他能听到的范围很小,可若是桑衍这样说,那起码百米之内,是真的没有鸟类活动的痕迹了。 可……为什么是鸟类?明明走兽虽然少且惊慌,却还是偶尔能听见些动静,难不成这里的主人,也是能飞起来的东西不成? “居于地下,占据空中,并非在白日间活动……不行,情报不足。”许行素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那边一定有队伍已经探好路了。” “嗯。”桑衍点了点头,若真是一整片星罗草田,冒着再多危险二人也要走上一趟。“你小心些。” 许行素知道这是叫他分些注意给周围环境,不要一直盯着星罗草不放,他点头应下,思考着要不要从现在就动用书阁。 “留着。”许行素的想法有时候很轻易就能被看出来,桑衍立刻出言叫他放弃,他不可能一直维持书阁的状态,若是耗光了力量又会陷入危险了。 桑衍开口,许行素也只好听从。 两人顺着星罗草的方向穿过林荫,在日光朝向正中的时候,刚刚好一脚踏进了草原之中。 许行素急忙挪开步子,他扫了一眼面前的狼藉景象,有种说不出的愤恨感,面前的星罗草大多被手法粗鲁的直接拽下,草田之中还有几条由被踩倒的草药形成的小路,犹如土匪过境。 这是哪群混蛋干的好事啊?! “不用想了,肯定是南皇的人。”许行素心疼的望着被自己碾入土中的星罗幼芽,有星星点点的粉末自带着绒毛的叶片上撒落,在地上落了一小片白色。 草药完整性关乎成绩,北衡和西疆会为了这个小心一些,东亭人性子慢,对自家的禁林自然抱着保护居多的心理,只有南皇,配置一看就是胡来,一定没有专门学习过采摘草药的手法,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桑衍没有上前,她站在外围,黑焰铺在地面上灰蒙蒙一片,一点一滴渗入土壤,找到那些植物的根茎,试图将其唤醒。 植物没有灵智,是比野兽还要低等的存在,但某一类被人们称为‘药种’的存在,却有类似核心的器官,之中储存着力量与非常少的一点意识反应,也许用火焰沟通,能将这股力量引出来也说不定。 只是她还是失败了,因为被踩倒的星罗草大多已经死了,其他的也半死不活,核心中分明是对同胞死亡的哀悼。“行素。” “嗯?”许行素还在试图将一株歪倒的星罗草扶正,他对这些可能有意识的植物没什么感情,可这是东亭的禁林,药草摘一点少一点,能多活一株就是下一片星罗草田的希望啊。 “如果把这些力量引出来,是不是足够画个阵法?”桑衍见许行素惊讶的望着自己,声音平静。“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时间的话……”许行素话到此自己停住,理解了桑衍的意思,如果能将死去星罗草的力量用于阵法,然后温养那些还活着的,这片药田也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重要的是星罗草只需摘下状态良好的副叶而已,所以浪费的时间可以用药田中恢复正常的草药作为补偿,算起来他们也不亏。 至于剩下的,哼,追上南皇的队伍,抢过来不就是了? “只要核心不被破坏,这里力量一时半会不会散去。我们不如先去追南皇的队伍。”许行素最终还是不想放过南皇那群土匪。“反正这里,谁见了也不会当回事的吧……” “好。”桑衍沿着草田边沿向前,她注意到周围树木似乎纹路古怪,多看了一眼,原来那并不是树木纹路,而是一道道细而深的抓痕。“行素。” 许行素应声走来,他指尖沿着不到拇指长的抓痕走过,比了比长度,然后四处打量了起来,这一抬头,叫他看见了枝干上一排参差不齐、伤口般的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二 天鼠 分明是某种会飞的野兽曾经在这处站过,数量很多,一齐起飞时候爪子用力才留下的,并不是起飞极为轻盈的雀类,所以,这是…… “石门天鼠。”许行素终于有了些凝重的神情。“桑衍,石门天鼠个子虽小可数量极多,毒性很高,一旦面世领地中无人能幸免。” 这东西个体来讲谁都打不过,稍微露面就被鸟兽当做食物了,只是一旦他们纠集成群,在母体的指引下建立巢穴,那便会逐渐成为世上的一处灾难。 “领地是不是小了些?”桑衍也对其略有耳闻,只是他们走了不远便已经是在向领地中心接近了,说明,大概是个新建立的巢穴吧? “就是因为是新巢……不行,桑衍,天鼠的领地内是最适宜药草生长的,这个方向恐怕学生不会在少数,说不定我们东亭的队伍也在其中。” 许行素突然焦急起来,石门天鼠在世上一直是个传闻,真能将之认出的并不多,学生也许会把它与其他天鼠搞混,不自量力招惹一群被咬中毒,然后恐怕就要被拖入地下当做食物了。 “先叫南皇的人停下来。”若是那群土匪闯了天鼠窝,将本来只在夜间活动的天鼠掀动起来,谁都不好过。 许行素点头应下,腕间亮起刻印的光辉,两人立刻如野兽般于林间穿梭而过,逐渐将星罗草田丢在了身后。 …… “离火!” 一道愤恨的娇呵划破天际。 身形娇小的白衣少女冲在最前,她匆匆用小飞剑射穿一只蝙蝠的腹部,五指轻巧一收,被细丝所牵制的飞剑重新回到她手掌间,身后黑压压的蝙蝠们扇动翅膀,发出的啸叫声险些震聋少女的耳朵。 她身后断后的少年人重剑用力挥下,蝙蝠立刻散开一条道路,少年却剑锋一横,将来不及躲避的蝙蝠拍死在剑下,只是愤怒的蝙蝠群立刻冲了上来,幸好腰间一重,有人扯着他的腰带,瞬间出现在不远处。 只是少年明显不太领情。“柳玲珑你干嘛啊!” “我干嘛?那你要我看着你喂了蝙蝠才好是吧?好啊,死吧!!”站在树冠上的柳玲珑手一松,离火尖叫着翻身落地,来不及多说,蝙蝠已经逼至身前。 “柳玲珑!”离火变了调的惊恐叫声没能获得一点怜悯,眼见着自己就要被蝙蝠所淹没,他一步后撤,两手合拢将重剑高举,高声呵道。“千重月——” 金色剑风重重斩下,在面前清出了一条道路,那些蝙蝠显然是被这一击惊到了,然而很快,没有伤亡的又重新聚成一团,眼见着一只欺身而上,离火脸侧飞剑射出,擦着他脸颊而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柳玲珑飞身而出,身形极快的出现在蝙蝠群背后,以飞剑刺死一只便闪现般回到离火身边,不满的命令道。“愣着干嘛,倒是动手啊?” 咬牙切齿的离火知道这不是吵架的时候,只能把满腔怒火发泄在了蝙蝠身上,蝙蝠被巨剑拍下,又被柳玲珑夺去性命,不一会儿,蝙蝠团便清了个七七八八,余下的见势不好,匆忙向巢穴方向飞去了。 “这不是能清完么,干嘛要跑?”离火手一松重剑化为金光消失,他扭过身问责还没出口,便被用力推在树上,少女高高抬腿,膝盖怼在了他的腰侧。 离火瞬间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叫都没叫出声,见他脸都揪成了一团,柳玲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咳了一声,有点犹豫的问道。“那个,没事吧?” “能没事吗!”离火疼的快哭出来了,他扶着树勉强站起身,语无伦次的叫骂道。“矮子!死女人!毒妇!” “哈??搞清楚是我救了你好吧。”柳玲珑唯一的那点愧疚也不见了,她拎住离火衣领生生扯到自己面前,声音震得离火脑袋犯晕。“要不是你非要去捅蝙蝠窝,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群蝙蝠好端端飞在林子里,他们北衡的队伍正要悄无声息过去的时候,这个傻子冲出来就喊打喊杀,搞得一林子蝙蝠都疯了似的。 “我们走了剩下的队员怎么办啊。”离火心说蝙蝠有什么可怕的,打就是了,柳玲珑这个胆小鬼自己跑了,被冲散的学生呢? “你一个人能把他们救出来?”柳玲珑觉得南皇简直选了个傻子做领队,她突然叹了口气,十分悲观的放开了手,队友被抓,唯一的同伴是这家伙,她现在是前路迷茫啊…… “有、有什么救不得的。”离火急忙正了正衣襟,虽然对那个蝙蝠聚集的林子还是有些犹豫,但话可不能那么说,怎么能在这女人面前弱了士气呢? 柳玲珑照着离火脑袋就是一巴掌,然后被对方狠狠揪了一下辫子,这么一来,好歹两个人都算是冷静下来了。 就在这时,桑衍自树后缓步而来。 “怎么是你们?”许行素跟在她身后,原本以为会是南皇的队伍,结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是北衡的副队吧,和南皇领队在一起? 桑衍眸子落在离火被蝙蝠抓的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平静的开口问询道。“你们被天鼠缠上了?” “天鼠?”离火一愣,南方可没有天鼠的说法,倒是柳玲珑很快反应过来,她点了点头,指着来时的方向解释道。“那边林子里有非常多的蝙蝠,啊就是天鼠,我和南皇的队伍也是被他们冲散了。” “那些东西嘴里有毒,咬一下暂时就无法活动,一群扑上来谁都受不了。”离火不想被桑衍看轻了,急忙解释道。“我们正要回去救人呢。” “谁要回去救人啊!”柳玲珑拿这个傻子没办法,她叹了口气和桑衍分析道。“那边得有四五个队伍,跑出来的没有几个,凭我们……” “他们肯定不能是自己过来的啊,难道没和领队在一起?”离火是真的担心自己那帮队员会被蝙蝠给吃了,他一咬牙望向桑衍,从手上退下一枚戒指。“我可以把得来的草药给你,希望你们能伸出援手。” “我们只有两个人。”许行素扫一眼戒指,没有接。 “两个人?”这下离火也犹豫了,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返回去。“不行,我——” “走吧。”桑衍知道许行素不亲眼见到,是不能找到什么有效的办法的,她没有犹豫的打断了离火的话,示意他带路。 “你们几个!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蝠类,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毒性能不能致死,贸然前往的话,就是只靠数量也能把我们给淹了!”柳玲珑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冲动。 禁林十分诡异,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危险,若他们也在这里失去战斗力,那那些学生就真的没希望了,毕竟北衡南皇东亭的人都在,要想靠西疆救人?西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我有办法。”桑衍与许行素对视一眼,不管是什么野兽,只要体型够小,数量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黑焰所产生的幻觉便能叫他们自相残杀,对于其他人来说十分危险的事情,对桑衍却不足为惧。 只是……许行素低下头,石门天鼠其实毒性也不会太高,恐怖之处就在于他们的数量,若真是其巢穴所在,桑衍的火焰估计是没有用处的。 不过听这二人的描述,好像只是某一群在放风,那样还是可以一试的。 “犹豫干啥,杀了就是了!”完全忘了刚刚从蝙蝠群中死里逃生的是谁,离火兴冲冲走在了最前,桑衍和许行素立刻跟上。 心知自己说的话这几个人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柳玲珑也只能赶忙追了过去。 …… 披着褐色绒毛的黑翅蝙蝠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若不是肩膀处有一道如同白灰般的痕迹,很难察觉这些蝙蝠于普通蝙蝠有什么不同。 “这是石门天鼠没错。”许行素观察着黑压压将林中填满的蝙蝠,眉头皱了起来,几乎能看见的树冠上都站满了,还不算飞在树冠之上的那些。“这数量有点多呀,能行吗?” 桑衍并未回答,火焰无声伸出,试探着分别蒙住树上几十只蝙蝠的眼睛,骤然失去视力,蝙蝠们立刻起身胡乱攻击,只是仅造成了一瞬间的骚乱,很快便被其他蝙蝠镇压了。 躲在树后的离火与柳玲珑,眼看着蝙蝠尸体掉落在地,身下细细一滩血迹,而其他蝙蝠正盘旋着寻找敌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蝙蝠的牙齿其实并不适合于撕扯,那些蝙蝠对自身的毒性又有免疫,所以是活生生被咬出无数伤口,最终失血而亡的。 “不行。”桑衍摇了摇头,虽然她还能控制的更多些,可是看这个势头,再来几百只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硬冲也不行。”许行素知道几个人只要发出一丁点声音,就会被围攻到无法行动为止,只是这才是外围,连这都进不去的话,谈何救人? 就在他扯着短发有些头疼的时候,面前伸来一只纤白手掌,掌心是孤零零一枝星罗草叶。“不可能是无解的。” 桑衍平静的目光很好的安抚了许行素暴躁的情绪,她摊开手,叫许行素看着星罗草叶之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粉末。“这个是星罗草吗?” 许行素一怔。 “诶,这个不是我们采过的那个吗,这些粉末很烦人的。”离火想起那片被众人蹂躏的星罗草田,给桑衍看自己白的反光的手。“怎么抖也抖不掉。” 柳玲珑凑过来,声音带着疑惑。“这东西……看上去是星罗草,可是我不记得星罗草上有这么多粉末啊。” “是这个了!”许行素拍手的声音太响亮,被用力按到树后等警惕的蝙蝠飞离才被放开,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解释道。“石门天鼠是杂食,毒素来自于食物,所以他们也偏好毒草。” “星罗草与一种叶片有毒的毒草十分相近,为了防止天鼠将其吞吃,这里的星罗草进化出了这种粉末。”许行素捻起叶片。“这些粉末对人无害,但对天鼠来说,或许会有不同程度的过敏反应。” 过敏怎么了?见离火还是不明白,桑衍出言道。“惊慌失措的天鼠第一反应便是回到巢穴,其他天鼠也会受到感染,最终驻守在此的全部都会离开。” 反正他们的目的只是在不惊动主巢的情况之下,将这里的学生救出来不是吗?只是……桑衍垂下了眸子,还有其他学生被带入主巢也说不定。 “做吧!”离火立刻将外衣解下,许行素二指轻动在上面快速画了个极小的刻印,然后离火戒指中的星罗草被取出,粉末全部抖在了衣服上。 将其整个系紧,许行素迅速勾断一角的刻印,将之丢入蝙蝠群中,粉末在半空中炸开,浇了周围的蝙蝠一身,这些家伙立刻乱冲乱撞起来,在群落中造成了一阵骚动。 因为暴力的采摘方式,离火手中只有这么点粉末,也不知够不够用,幸好蝙蝠们还是如许行素所料想的那样,向着更深的林中飞走了。 石门天鼠群体行动,认准的目标几乎无法逃脱,这反而也成了短板,只要一小群开始慌乱选择反巢,所有的蝙蝠都会因恐慌而离开。 “跑的可真快啊……”离火看着空空如也的林中,感叹了一声。 桑衍突然抬了抬头,许行素知道她是发现熟人了,便同她走入林中,担忧着队员的柳玲珑与离火也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走出不远,便有一队人倒在树边,两个西疆学生闭着眼不知生死,穿东亭服饰的则勉强站起身,他一转眼看见桑衍,略带惊讶的唤道。“桑衍……小姐?” 一听这诡异的叫法,许行素就知道是秦旭没错了,他还没上前,离火便冲了上去,见对方扶着树站不稳,露出的脖颈上满是血迹,开口问道。“就只有你们吗?” “嗯?”秦旭打量他一眼,回答道。“不,还有些学生被他们带到一处地穴中去了。” “地穴?”几人心一沉。 果然,这附近便是巢穴所在,若在林中还能尝试着冲出领地,可在地下,为防止地洞坍塌,爆发力强的攻击手段都无法使用,还要带着无法行动的学生…… “有东亭的人。”秦旭缓了缓,说话也利索了些,他望一眼四人,没有不自量力的说些救人之类的话。“桑衍,之前我在这附近与慕流央遇见过,不知道这会儿他有没有被卷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三 相会 “慕流央?”许行素就知道最遭的事情发生了,见桑衍抬步欲走,他急忙拉住她安抚道。“这么冲过去只有死路一条,冷静些。” 秦旭也被桑衍的直接劲儿吓到了,赶紧解释道。“我说这个可不是为了叫你们去救人,慕流央那家伙精着呢,一时半会死不了。” “你有看到后来在这边的北衡学生吗?”绕了一圈没找到其他人,柳玲珑也只能选择向秦旭询问,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也被带走了。”果然,秦旭继续道。“还有几个南皇的,但应该是没死。” 带入巢中…… 为什么要将学生活着带入巢中呢?难不成是为了喂养幼年天鼠吗?可是现在并非天鼠繁殖的季节,哪儿有那么多幼崽呢……许行素摇摇头不再去想,问道。“主巢门口到底有多少天鼠,能有估算吗?” “说不上来,入口不断有天鼠巡逻,换班时间很近。”秦旭的回答让几人又是心一沉,他抹了把脖颈,一手的血。“这东西咬人好疼啊。” 没有人回答,离火与柳玲珑沉默不语,许行素正分析着闯进去的可能,桑衍向林中远远一望,随即出言道。“不可能的,地洞一定会塌。” “那也要去救!” 离火欲走,被柳玲珑无话可说的扯着衣领拽了回来。桑衍却一抬头望向秦旭,声音平静,看不出焦急之意,明明刚刚最冲动的是她不是吗?“你是在哪里遇见他的?” 秦旭到如今还有些怕桑衍的那双眼睛,他咳嗽两声回答道。“就在不久之前再北些的位置,他们两个抢劫了一队西疆学生,然后,好像是往东方走了。” “这二人不可能明知道地洞有危险还偏往那边去……桑衍?”许行素不知道桑衍问这话的理由,但桑衍得到答案转身就走,他一怔急忙跟上。 “怎么了桑衍?”桑衍步子快,许行素跟着还有些费劲,但并没有得到回答,就不再出声,专心跟在了后面。 “我们不闯地洞了?”离火现在孤身一人,知道自己是没什么救人的可能,也只能选择和他们一路,然后被柳玲珑嘲讽了一句‘要去你自己去’。 桑衍停步在距离主巢有些距离的地方。 林中十分安静,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可桑衍却好像很确定似的一路向前,停在了一处坑洞,她向里一望,冷冰冰的坑洞中没有天鼠也没有人行痕迹。 许行素立刻在脑海中将这与主巢连接,判断了一下方位,他向着桑衍点了点头,表示这处确实有可能与主巢直接相连,于是桑衍不再犹豫,跳下坑洞,只在石室中绕了一周便看见了那处通道。 “这怎么还有个洞的?”离火四下打量,站在洞底伸出手想接柳玲珑一把,对方看也不看径自跳了下来,从他身边轻蔑的走过。“柳玲珑你?!” “这地方能通向蝙蝠窝?”柳玲珑没理会暗自磨牙的离火,比了比通道大小,有些惊讶的感叹道。“真巧啊,刚刚好能走一个人。” “不巧了。这处石室是天然形成,可这通道,却是人为挖出来的。”离火走到之前探头一看,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南皇有专门的工匠学会,我也去过几次,听他们讲过天然洞穴是什么样子的。” “你还有这本事?”柳玲珑十分怀疑。 “你要我说是为什么我也说不上,反正这肯定是人挖的。”离火一挑眉猜测道。“说不定就是你们口中的慕什么挖的?” 桑衍轻一摇头,就慕流央那份爱干净的性子,从这边下去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叫他挖洞,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已经没什么时间去考虑为什么会有这么个通道了,她果断的俯身进入,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将离火的惊呼声丢在脑后,突然身后传来一点声响,随即淡金色的光芒便在脸侧亮起。 “后面是谁啊!”离火紧跟着桑衍,被身后探过来的手吓到尖叫一声,然后是柳玲珑在他肩膀捶了一下。 “闭上嘴,小点声不知道吗?”离火急忙闭嘴,他又听身后的柳玲珑小声说道。“那位小哥说他要在这边画个阵法,免得洞塌了,一会儿就来。” “该不是怕了吧,也是,一看就不是能打的,还是在上面呆着的好。”离火心想阵法画完怕不是比赛都结束了,当他不知道刻印师能有多慢的吗? 最前面的桑衍停了停步子,因为她直起身而完全被挡住视线的离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紧张的问了一句。“怎么,有危险?” 桑衍将守在洞口的两只蝙蝠无声吞掉,这才重新向前一跃,轻巧落在洞穴中,离火完全没想过前面就是向下的出口,险些摔了一跤。 他踉跄着晃了两步直接踩在不知道是谁的手上,吓得呼吸一滞,好歹是没叫出声,一脸惊恐的盯着拐角处探出来的手上,好半天才敢落脚。 “这人……这人该不是死了吧……”离火见桑衍过来才敢出声,桑衍绕过那面石墙,没有俯身,黑焰悬在对方锁骨之上一触即分。 命魂状态良好。 “没有,活着呢。”柳玲珑也得出了与桑衍同样的答案,她扫一眼石室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学生,长长叹了口气。“这要是都死在这儿,我们损失可大了。” 桑衍扳过一人脸颊,对方脖颈上有不止一处伤口,早些的已经淤青,近些的还在渗血,看来天鼠会定时巡逻,给要清醒的人们补上一口。 “我还是先将这些人带上去吧。”柳玲珑自知在低矮的地方施展不开,向着离火警告道。“你,闭上嘴,千万别把那群蝙蝠给招来了。” 离火本想反驳,可见桑衍也回身给了他一个禁声的动作,有点委屈的闭嘴了,只好选择帮着柳玲珑将那些人送上洞口,挨个拖进去。 桑衍捡起地上不知是谁防身用的匕首,站在石墙之前,刻下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她扫一眼洞口,估算着许行素那边也快弄完了,便转过拐角,往远处去了。 这间石室之外没有看到任何学生,是不少吃剩的猎物废料堆在一旁,看来只有后面是储藏猎物的地方,她同样在门口做了个记号,在左右两条岔路中随便选了一个。 地下洞穴四通八达,桑衍绕了没一会儿就有些认不得路了,她能察觉到慕流央就在附近,可是在这样黑暗而阻碍极多的地洞中,五感也没有什么用处。 细微的叫声突然传来。 桑衍一怔,石门天鼠应该是没有叫声的,他们沟通用的声音讯号是以扇动翅膀的形式发出,所以只有年幼无法飞行的幼崽,才能…… 原来这边是巢穴最角落,也就是抚育幼崽的地方吗? 明明听着声音近在咫尺,但还是绕了好久的路,才真的拐进空无一物的石室中,桑衍将零散飞过的几只蝙蝠解决掉,望着空荡荡的石室一抬头,洞顶无数灰白色与石壁融为一体的幼崽,正倒悬着一动不动。 桑衍收回眸子,并没有惊动这些正在装死的小东西,她退出石室,视线一扫,落在一处看似被硬物划伤的角落,立刻一怔,随即跟从记号的方向而去。 隔了不远,果然又看到了第二个,这些记号的终点是间通风很差的洞穴,里面满是一种她不认识的药草,如青苔般伸着枝条将整个洞穴的墙壁铺满。 而那中生长的药草,有被修剪过的痕迹。 “阿衍?”桑衍转过身,果然是慕流央走了过来。 “桑衍?”慕流央身后的苏猗湖背着手探出头,她略显惊讶的咦了一声,感叹道。“你是看到那些记号了?我就说记号是有用的吧流央~” “……”流央啊,他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见桑衍望过来,慕流央心知两人间的情绪交流是一点也瞒不住她,咳了一声,颇有些狼狈的转移话。“外面情况怎么样?” “学生应该已经被带出去了。”桑衍从来不会追问他不想说的事情,她扫一眼药草,低声问道。“你们没有办法把药草摘下来吗?” 两个人离开这里也是为了去找采摘的方法吧。 “放心些,那些蝙蝠、啊天鼠,一般不会到这边来。”苏猗湖一直不太习惯东方对蝙蝠的叫法。“这个草药……列表上只说是将果实摘下,可果实在石壁中弄不出来。” 两个人撬也撬过了,地面都挖开了,仍然看不见所谓的果实在哪里。 “许行素还在上面?”慕流央知道光凭他们几个肯定是不行的,偏偏怎么许行素没跟着桑衍一起? “他在加固洞口。”桑衍走到药草前,土壤阻挡了黑焰的下沉,但还是叫她勉勉强强感受到了核心所在。“这草药果实,起码在一米之下。” “一米?”苏猗湖惊讶的一眨眼。如果是那样,想把这些药草搞到手总得弄出点动静了,只是要他们放弃这么多一片又有些舍不得。 “没办法了,必须要出去才行。”慕流央握住还在犹豫的苏猗湖,他与桑衍对视一眼,走在了最前方,桑衍则在最后防止有蝙蝠追上来。 路不长,因为有标识,几人走的格外顺利,外面石室中已经没有学生了,只有离火仍站在这儿好像是在和许行素争论着什么。 “我早说了这是桑衍留的!”离火发现了个标记便有些大惊小怪,许行素早就和他讲的不耐烦了。 一旦被天鼠发现他们是个什么结果,离火可能想象不到,可他却是一清二楚,这会儿得赶紧离开才是,哪有功夫和他扯这个? 他一回头看见桑衍找到了慕流央,也就稍微放松了些警惕,眼尖看见慕流央颈侧的伤口,和正握着苏猗湖的手,调侃道。“怎么了大少爷,英雄救美?” 苏猗湖不自在的收了手,忍不住小声抱怨。“要不是他,我们才不会被困在这儿。” 慕流央无声的一句闭嘴,叫一直被欺负的许行素有了反击的机会,他坏笑一声突然围着慕流央绕了一圈,问道。“我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你们拿不出来呀?” 慕流央这回是真的惊呆了,这家伙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桑衍见他说不出话,便上前将石洞中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毕竟那么多的草药,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试试能不能弄出来。 “叫我劈开试试?”离火兴冲冲的插话,他的剑,一米也不在话下。 “算了吧,你是想把所有的天鼠都弄过来?”许行素不留情面的打击道,他见离火还要开口,直接拒绝道。“就算以结界阻止声音传出,你能保证不伤了那些果子?” 这离火做不到,也只好闭上了嘴。 几人还在谈论草药的事,苏猗湖站在更外面一些无聊的踢着石子,洞口有人下来,她本以为是同桑衍一路的学生,一转头,却看见了半云姝。 苏猗湖神色一凝,很自然的化作惊讶的表情,半云姝见自己被发现,拼命做手势试图叫苏猗湖安静,但对方已经唤出了口。“阿姝?” 这声算不得高却也不小了,那边原本还在商讨的几人立刻望过来,半云姝见被发现也并不害怕,她低笑一声,扫到离火身上,低声呢喃道。“南皇的领队?这可是意外之喜。” “要怪就怪自己倒霉吧。”半云姝的神色叫几个人警惕起来,果然,半云姝手指一动,一道赤红色的结界便将整个洞口拦住。 “北衡想要做什么?!”离火立刻冲了上去,撞在结界上被用力弹开,在他举剑还未落下之时,半云姝又慢悠悠开口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地下可不怎么结实,你一声千重月喊出来,说不定能埋了自己信不信?” 离火立刻僵住,半云姝深深望了一眼结界后的几人,她身旁的苏猗湖似乎对这一切很是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走吧阿姝,这地方不通风的。” 半云姝当然是恨不得苏猗湖也死在这儿,只是没办法,这人是她亲哥哥的未婚妻,扫了眼她什么事情都不懂的模样,率先进入了洞口。 苏猗湖些微侧过身,对上慕流央暗沉的目光,一言未出,接过了半云姝伸来的手。终于回到了地上,半云姝冷笑着打量起地宫,苏猗湖仔细打理着被弄脏的裙摆,看似不经意问道。“阿姝,他们可是还有同伴的。” “这会儿肯定是被缠住了,这个不用你担心。”半云姝炫耀般笑了一声,她挪开视线,手深入袖中,突然一顿,低声疑问道。“我的药粉呢?” “药粉?”苏猗湖帮她在四周找了一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到。 “那个药粉可以叫蝙蝠王沉睡……”半云姝似乎对药粉很在意,但是见不知道被丢在哪儿也就懒得去找了。“算了,反正也没有用处了。” 苏猗湖抿起唇没有回答,指尖却无声的扯紧了裙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四 洞穴 “怎样?”桑衍伸手挨在结界之上,诡异的力量正与黑雾互相抗衡,无法靠黑雾腐蚀,她也就收回了手,看向正研究地面的许行素。 许行素没回答,离火便急匆匆开口道。“你不是刻印师么?” “这不是刻印。”慕流央情绪似乎有些低沉,倚在一旁没有动弹,闻言替许行素回答道。“这必然是诡术无疑。” “诡术?!”南方是诡术世家最少的一个方向,身在南皇的离火就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诡术,所以一开始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盛典队伍中,也不怕被揪出去斩首示众吗? 许行素可不敢如桑衍那样伸手碰触,仅仅是挨得近些就能感觉到上面憎恨的力量,他直起身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放弃。“这东西我是真的没办法。” “除了这里,便只有主洞口还有出路。”桑衍仰起头,头顶的石板若想挖出一条路而使洞穴不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处走不得,只能走洞口了。 桑衍的声音叫洞穴中安静了一刻,离火头疼的用脑袋撞了撞墙,救人是救人,结果人救出去了,自己被困在这儿算是怎么回事嘛。 “那就走洞口。” “洞口有多少蝙蝠你们也看到了,那里走得了吗?”许行素果断的判断叫离火忍不住皱着眉反驳。“又不能闹出大的动静,蝙蝠怎么办啊。”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出路了。”许行素也不想去闯蝙蝠窝,但这边迟一刻,上面的半云姝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蹲在这里迟早要死。 “阿衍?”一直沉默的慕流央突然出言,叫还在争论的两个人停了下来,向着桑衍看去。 慕流央走到桑衍身边,桑衍自结界边缘捡起一个小纸包,两人将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装着没什么气味的白色粉末,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之前没有的。”许行素很清楚记得在结界出现之前,这包药粉还不在,他看见慕流央似乎瞬间情绪好了些,心道慕流央难不成是真的栽了? 桑衍沾了一点在指尖,低声说道。“也许,是对付蝙蝠的东西。” 那东西扔在角落摆明了不想叫谁注意到,能在那一瞬间看出结界边线的,除半云姝外也只有苏猗湖了,半云姝被盯着没有过什么动作,若是被苏猗湖留下来的,那大概就是用来对付蝙蝠的。 “是或不是,抓一只看看不就好了?”慕流央唇边勾着的笑意叫许行素浑身一抖,他自桑衍手中将药粉接过,取出一个小瓶装起。“走吧。” 桑衍有种他要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这一瓶珍藏起来的错觉,她无声望了一眼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许行素,好像在问你的初恋要被抢走了哦。 许行素立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总觉得有时候桑衍精明的正在好处,要是这份精明不要总用于调侃就好了,还有那句好甜啊,天知道他对甜这个字都过敏了! 离火不知道这其中的暗涛涌动,但慕流央笑得他头皮发麻,一转眼几个人都往前面走去了,他也只好急忙跟上。 蝙蝠大部分都在前面,但洞穴中时不时会有来巡逻的小队,想从中抓一只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了,很快四人围着地上一只被卸下双翅,躺倒在地无声挣扎的倒霉蝙蝠,往它头上掸了一些。 原本用力蹬腿的蝙蝠挣扎力度变小,不足一刻便没了声息,能摸到仍在跳动的心脏,看来是睡着了。 “有了这个就简单多了。”许行素晃了晃药瓶。“虽然少了些,但是要只对付部分还是可以的。” “对付部分?”离火声音提高一点,但还是因为怕引来蝙蝠,刻意压制了些。“你该不会想叫谁做诱饵,然后再用这个对付剩下的吧?会死人的!” “安静。”桑衍低声解释道。“幼崽受到威胁一定会尖叫出声,到时候大部分蝙蝠都会回返,趁那个时候离开就是了。” 她眸子轻轻一抬,空旷的黑色中看似毫无波澜,用平淡的语气问道。“还是说,你希望成为诱饵?” “……”离火瞬间闭嘴,他根本听不出这是威胁还是玩笑,因为这人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玩笑的意思啊! 慕流央无聊到用指尖弹着蝙蝠下颌,那双异色的眼眸偶然对上离火,离火立刻蹦起身示意去找幼崽。“我们现在就去怎么样?” 他才发现这三人都是一个队伍的,许行素说归说不会真的动手,桑衍好像也只是开玩笑,但看慕流央眼神分明是已经起意,再不快些说不定要倒霉的不是蝙蝠,就是他了。 “别着急。”许行素拎住他衣领,忍不住笑道。“你怕什么,我们又不会真的动手,这么着急没个计划,万一失误了你来殿后?” 又不会真的动手就是说已经想过了……离火冷汗直流,可身陷敌营,他也只能乖乖的站住,悄无声息猫到了角落,希望这几个人不要再注意到他。 “幼崽遇到危险第一反应会装死,若这时退出不会引起骚乱。”桑衍回忆着刚刚进入那间石室的时候,声音轻而平稳。“恐怕要受到绝对的威胁,才会大声呼救。” “我与猗湖并未走近。”慕流央唇碰唇一声猗湖十分亲昵的吐出,建议道。“随便什么,炸死几只就是了。” 幼崽无法飞行,在翅膀长成之前一直呆在洞顶不会移动,在其中放上一把火,幼崽绝对会向成年蝙蝠呼救,还怕他们不叫唤吗? “让他们出声是简单,可到时候回返的成年天鼠不会是一两只,藏得若太近肯定会被发现,而且你们有人知道往主洞口走的路线吗?” 许行素叹了口气,他只看这间石室,就能猜到再深处是个什么样的蜿蜒曲折,以桑衍的性子到育婴室之前肯定有标识,但越向外巡查越严密,他们想探出一条路可不容易。 他以指为笔,随手在地上画下两个点。“这里是南边的主洞口,这里是东北方向的地穴。” “大概是这个位置。”桑衍伸出手在其中一点,回忆着回答道。“左边是死路,只能向右或正前方走。” “正前方也是死路。”慕流央虽然蹲下了身,但并没有去碰那幅灰尘中的示意图。“应该是往右边没错,我们可以藏在正前方的尽头,等他们离开再绕后就是。” “如果探出一条路,有些太费时间了。”桑衍知道许行素是个极为谨慎的性子,他会对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感到不安,可如今地上地下都是危险,已经无法再继续犹豫下去了。 “阿衍若是在那边放一把火,离开后还能控制吗?”慕流央只知晓桑衍的火焰必须要借物与她能碰触到才行,具体蔓延出去的长度却不太清楚。 “只是留在那边应该可以。”想要控制的话就做不到了,若是这样,幼崽们过一会儿也就会发现那些‘火焰’不过是幻觉了吧? 毕竟,天鼠究竟有没有视力呢? “还是用阵法稳妥一点。”许行素觉得这样有些冒险,阵法虽然会有爆炸,但那种程度应该不至于使石洞摇晃。“先过去踩个点。” “不用了。”桑衍伸手自他掌中将小小木牌抽走。“前方集合。” “诶?”许行素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桑衍已经两步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也只好点头。“带路吧大少爷。还有南皇的那个,要走了。” 桑衍步子极轻,她沿着之前的标识很快找到了幼崽所在,此时幼崽们仍好好的闭着眼睛,看来之前的事情没有让他们心生警惕。 她试着轻轻打了个响指,幼崽没有睁开眼,但原本些微的晃动分明都停止了,火焰带着滚烫的温度攀上岩壁,这下还在装死的幼崽慌张起来,但虽然抖动着还不能自如伸展的双翅,仍没有叫出声。 只有些细而轻的吱吱声,看上去是在提醒同伴。 桑衍不再犹豫,诸神在手中木牌绕过一圈,抹去刻印一角,随即向上丢在一处凹槽中,快速离开了洞穴,向正前方冲去。 她听见背后一声闷响,立刻藏身石壁之后,果然身边几只巡逻到此的成年蝙蝠似乎听见了什么,互相以啸叫作为交流,然后都向着幼崽所在飞去了。 她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悄无声息蹲在原地,整个人都消失了似的,很快,走廊中传出一阵如洪水涌动般的冲击声,无数黑翼蝙蝠瞬间将石洞占满,他们慌慌张张飞往前方,没有停留。 等这一道蝙蝠潮过去,桑衍却没有再往之前他们约定的正前方走去,而是选择顺着蝙蝠来时的道路,直接走向了主洞口。 石洞中虽然岔路极多,但大多是死路,洞穴也算不得太深,很快桑衍就在一处收窄的通道处发现了许行素落下的痕迹,如她所想,许行素选择了直接离开然后与她会合于前方。 这处通道再向前就没有岔路了,显然已经到了接近洞口的位置,许行素站在墙壁边等待着,见她走来,急忙将木牌扔在她身后,一道光屏升起,将唯一一个出口封死。 “你们还真是敢做啊……”离火小声嘟囔了一句,立刻安静的装壁画去了。 慕流央看她神色就知道没遇上什么意外,引她向前看去,解释道。“我们稍稍探了探路,前面留下的蝙蝠比想象中多些,还是要清掉一部分。” “嗯。”桑衍知道这个简单,随便用火焰诱导着他们自相残杀就行,但是要怎么将他们聚成一团,然后用药迷倒呢? 毕竟药粉就这么一点,就算用刻印炸开能波及到的范围还是很小,如果蝙蝠站位稀疏,说不定也药不倒几只就全部洒在地上了。 “弄好了?”见火焰蔓延而出,慕流央并未作出解释。 他回身看着还在和药粉较劲的许行素,对方正用指甲在药瓶上雕花似的刻下印记,头也不抬显然是还没完成,一旁离火看的心惊,要说刻印,怎么可能有人比南皇学生更了解呢? 那看上去也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指尖微动,幅度很轻,落笔速度却极快,偏偏每一笔都不曾偏离原本该在的位置。这人的刻印水平,恐怕已经不能用学徒来形容了,最起码也是个可以受到招揽的刻印师。 这么年轻,是天才吗? 不可能啊,这人不是吞噬或引导相关的能力,是怎么做到将力量注入到刻印之中的?而且这个速度,他从来没在周围哪个刻印师身上看到过。 刻印需要的笔画是固定的,就算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超过某个范围,除非是许行素自己将其简化了,可一个一年院能够简化阵法的刻印师?他宁愿相信是个老妖怪把自己变成了年轻人的模样。 “好了。站远些。”就这短短的时间,许行素已经将准备完成,他提醒桑衍收回火焰到后面去,自己和慕流央往深处走了走。 慕流央望着深邃黑幽的走廊,此时还看不见那些蝙蝠的影子,他稍稍提高音量,眸中有光华转眼而逝,一声轻呵自唇中吐出。“来。” 是命令。 必须被绝对服从的命令。 他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多少蝙蝠,所以这一声用掉了几乎三分之二的力量,只片刻,振翅声便如滚雪球般翻涌而至,就在蝙蝠们飞至他身前的瞬间,在一句‘停下’的命令中,最前一排蝙蝠猛地驻步。 只这短短数息,后面的蝙蝠就已经逐渐清醒过来,只是没想到前方会突然停下,接二连三撞成了一团,药瓶在之上猛然爆裂,白色粉末如骤然现身的团雾般将之笼罩其中,蝙蝠大多都没能幸免。 许行素被慕流央挡在身后,零星几只冲过来的也被长剑穿透,剩下的见同伴突然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惊慌失措就要回返,被自石壁跃下的黑色火焰捕获,由慕流央出手清理了个干净。 后面看着的离火已经被这几人的配合惊呆了,明明桑衍同他一起在后面围观,是什么时候叫火焰拦在最后的?慕流央的样子明显知道剩下的那些走不掉,从一开始他就想到桑衍会在那时出手吗? 或者不是预料到了,仅仅是桑衍一定会这么做。 这才是团队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五 蝠王 离火稍低下头,想起遇到过的队伍之中,更相似的应该只有西疆的队伍了,但是西疆仅仅是拥有合适的队员与完整的战术而已,队员之间互不了解,就算是曾经一起磨合过,却也达不到这般的默契。 好像他们三个人,随便谁说一句,另两个就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许行素拍了拍肩膀上沾到的蝙蝠绒毛,自慕流央离开东亭为止,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像以前那样站在一起吧,本来还以为有谁会犹豫呢,结果谁都没有差那一步,看来这根本就是他多虑了。 “阿衍。”慕流央见桑衍走过来,用手中长剑清出一条向前的道路,虽然桑衍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但还是自其中走过了,她驻步转回身,唤道。 “离火。” 还在沉思的离火一怔,抬起头,桑衍正无声的问他怎么不跟上,他急忙两步赶至几人身侧,有些意外的开口。“我以为你压根不记得我的名字呢。” 桑衍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幸好离火也只是随口一说,很快转向许行素问道。“前面应该没什么了吧?” 许行素刚想开口说没什么,突然停住了话音,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提到了与这完全无关的一件事。“这洞穴中的幼崽,怎么会有这么多?” “你的猜测?”慕流央仅凭这些蛛丝马迹猜不出更多的事情,他知道这事肯定有人从中作梗,十有八九是西疆皇室的意思,但具体还要看许行素怎么说。 “领地,成年天鼠的数量,洞穴大小,这些都说明此处是新巢,天鼠头领也不会个子太大,但……”许行素稍作犹豫,立刻接道。“但若从桑衍所说的那些幼崽来看,头领的年纪绝对已经有个上百岁了。” 野兽中,年纪就代表着体型与智慧,和这些直接画上等号的,是危险程度。 “已经走到这里,继续吧。”除了零散的蝙蝠,桑衍没看到走廊尽头有生物的痕迹,后面是死路,唯一的出口就在前方,若是有什么变故,也来不及退出了。 他们从深入地穴的那一刻,除了破局外便再无旁路可走。 “是啊。”许行素出了一口气,有些时候警惕与谨慎都是没有用处的,就算知道前面的是个怪物,也必须要这么闯过去不是吗?“喂,你。” 离火知道这么不客气的称呼肯定是叫他,不情愿的走上前,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你该不会想叫我去探路吧?” “……想什么。”许行素不知道自己表现出来的有那么坏嘛,他向着前方走去,顺便解释道。“我是说,你是近战对吧,注意着些有不对就顶上去。” “这我知道!”他在队伍中是个什么角色还用许行素来教吗?离火扫一眼几人,看明白许行素是最后方的,另两个身手不错但都不是前锋,收回视线回道。“那我走最前?” 桑衍却两步自他身边越过去,和最前面的慕流央站在了一齐,她的感知能力是几人中最好的了,由她来探路最正常不过。 几人沉默的走过这条不算太长的走廊,随即发觉地势开始向上倾去,逐渐明亮起来,不需要照明也能看清楚了,也许是自地面射入的光芒。 结果这一条路的尽头,是面石墙。 “嗯?”停步的许行素一怔,他左右打量怎么也没有看到其他出路,就在他要上前检查那面墙壁的时候,桑衍拉住了他的手腕。 墙壁动了。 碎石与土灰被抖下,从伪装中脱身,张开双翼回过身恶狠狠盯着他们的,正是足有人高,展开的双翼将墙壁完全遮住的蝙蝠王。 几乎是在巨大蝙蝠起身活动的第一时间,火焰便沿着墙面蹿起将对方双眼遮住,失去视力后蝙蝠猛然飞起,重重撞在洞顶,胡乱抓挠的双爪在石壁上留下了细碎的抓痕。 见整个地洞都跟着颤了一颤,知道这样下去迟早洞顶会被撞塌,桑衍迫不得已将火焰收回,蝙蝠用翅尖揉了揉眼睛,盯死几人俯身冲下,尖而长的爪被离火巨剑挡住,用力一扇翅膀飞到了最高点。 蝙蝠借势飞起时候的力度叫离火也退了几分,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对方便从洞顶一跃而下,双翅回扇,翅上匕首般的骨刺近在咫尺,匆匆挡下这一招,刚要回手,对方却已回到了高处。 这什么鬼打法? 离火一剑扑空向前一踉跄,又不能在这时候有任何分心,正有些焦躁的时候,背后许行素突然高声唤他一句离火。 “离火。”许行素站在最后,盯着蝙蝠没有挪开视线,声音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冷静。“你只要挡住就好了。” 只要挡住吗?其他的一切完全交给队友?这时候如果失误第一个死的肯定是离火,只是,如果完全相信这三人呢?离火突然大笑一声,他握紧了手中重剑,金褐色的眸子是野兽般的光彩。“那就来吧!” 蝙蝠知道自己在高处时候,底下渺小的人类是无法触及的,就在他如之前那般跃下攻击时候,一簇火焰突然出现,绕在了脚腕处,惊慌失措之下急忙用翅尖拍打,随即耳中一声‘停下’,便呆立于空中。 借着墙壁高跃而起的桑衍刚刚好已经无法再坚持,以双手握住燃着黑色火焰的匕首,自上而下顺蝙蝠肩颈处划开一道伤口。 匕首与骨刺相撞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蝙蝠因受伤而疯狂挣扎,桑衍避开翅膀轻巧落地,在侧面与之周旋,但显然这一下并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蝙蝠很快又歪歪扭扭盘旋上了洞顶。 猩红的血液自他肩膀不断涌出,在地上积了一滩血迹。 “不对。”慕流央站在离火身侧观察着不敢再轻易飞下的蝙蝠,他没有回头,但话是说给许行素听的。“力量消耗的太快了,这真的是——” 他话未说完,蝙蝠便冲到了身前,火焰跗骨而上将之封锁在笼中,慕流央立刻出手,长剑刺入翅根,随即与用力斩下的离火一同,试图将一侧翅膀斩断。 预感到危险的蝙蝠突然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哀叫,瞬间出现在了不远处,只是因为动作太晚,一侧翅膀已经完全拖在地上,无法行动了。 一时间,洞中安静如无人一般。 “云雨兽?”离火怎么也想不到这东西居然会闪现,他没有因为蝙蝠的受伤而放松,反而更警惕了起来,云雨兽的闪现不用双翅,在力量耗尽之前会一刻不停,到时候的战斗只会更加麻烦。 桑衍与他们会合一处,将因为冲击已经断裂的匕首扔开,她总觉得这个家伙的攻击手段不是那么简单的闪现而已,便低声询问。“核心在哪儿?” 许行素手一抬捂住左眼,就在他观察的瞬间,原本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蝙蝠张了张口,从喉咙中逼出了一声啸叫。 慕流央呼吸一滞,一步也动不得,而离火茫然的望了望周围,看见慕流央唇在动,可却没有声音,手中金色溃散,命魂剧烈震荡起来,连维持最基本的巨剑形态也无法再做到。 “糟了!”许行素话没说完便转为一声惨叫,他手抓着心口跪倒在地,左眼黑翳消散,用力呼喘一声也发不出。 这肯定是云雨兽无误,且年纪已经很大了,生出了属于自己的攻击手段,直接攻击命魂,几乎所有的诸神都无法在其面前动用,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这样巨大的声音一直持续,他们迟早会被震晕过去的。 桑衍扫见许行素痛苦的模样,心知他的命魂受不得一丁点刺激,慕流央与离火都无法行动,只有根本没有命魂的她似乎是不受影响,便腕上用力使匕首飞出,扎入蝙蝠眼中。 果然受伤的蝙蝠停止了啸叫,虽然慌乱也只是瞬间,但瞬间已经足够了,蝙蝠眼前一闪,感觉到有人踩着他的下肢跃起,随即喉咙一痛,缠着黑雾的纤细五指硬生生剜入喉中,将喉骨捏碎扯出。 发疯的蝙蝠用力甩动身体,直立起身将凶手甩脱,桑衍重重摔了过来,被慕流央一把接住,手肘抵着墙壁止住冲击,小臂用力把桑衍扶起来。 “千重月!”就在他们二人撞在洞侧的时候,离火已经对准了面前的野兽,无数金色剑风在蝙蝠身前凝为一柱,透体而出,将蝙蝠胸口开了个血洞。 剑气并未消散,随着蝙蝠的倒下,撞在了斜上方的墙壁上,地宫已经承受不住几次三番的撞击,剧烈震动似乎是地面开始下陷了。 而躺倒在地的蝙蝠,又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 苏猗湖凝眸望着平凡无奇的地面。 身侧半云姝焦急的走来走去,突然一驻步,似乎决定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枚紫玉戒指,套在了食指上。 苏猗湖心下一惊,既然将那刻印着阵法的戒指拿出,半云姝便是要对这处地面做些什么了,她前行两步刚好挡住半云姝的视线,声音带着点疑惑。“你要杀了他们?” 半云姝眉头一皱。“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猗湖无辜的转回身,那副模样好像根本没听懂半云姝说了些什么似的。“慕流央不是还在下面嘛,你要连他一起杀了?” 心道自己会觉得这女人有问题是多虑了,半云姝放下本就没有多少的警惕,走到她身侧,盯着地面冷哼了一声。“你当他是什么人?” “慕家的少主啊。”见苏猗湖还望着自己,半云姝嗤笑一声。“传家的宝贝大多给了他,哪儿那么容易死?可是要将地下那几个都护起来就不容易了。” “等他用完了宝贝,还不是任我想怎样就怎样?” 疯了。 苏猗湖听着半云姝的喃喃自语,心道为什么半云家现在胆子这么大了,明明她记得十几年前,半云家还缩在北方一动不敢动,连和束柳宫求个联姻都得把第二继承人拿出来呢。 那时候半云萧已经是继承人中的顺位第二了,离少主之位仅有一步之遥,可她当初,虽然是嫡系,却仅仅是束柳宫中一个并没有什么身份的仆役所生,是婚约契定一年后才被选为圣子的。 容不得她多想,半云姝已经研究好地势了,于是苏猗湖叹了口气,掌心翻出一只小针,刺入了半云姝的颈侧,对方还没回过头,就腿一软晕了过去。 这下子,等她醒过来还得想办法继续忽悠她,要不然干脆不去解释算了,反正她也玩够了这个好姐妹的游戏。 就是半云萧那边…… 苏猗湖想到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 地穴之中,仍在对峙。 蝙蝠摇晃着站起身,胸口与翅根的伤口都在缓慢恢复,虽然这具身体已经濒临死亡,可对于力量充裕的云雨兽来说,只要以闪现拖到面前的几个人力量耗尽,到时局面就会翻转过来。 “他的皮肤骨化了。”离火低声提醒道。 刚刚一击,他已经发现普通的攻击,是无法对其骨化的身体造成伤害的,之前将翅膀斩下,更多是因为外层保护已经被桑衍破开,顺着伤口才能成功。 无法使用威力更大的招式,偏偏慕流央的剑、他的剑都是无用功,看桑衍刚刚丢弃匕首的举动,显然普通武器也只够做出一击而已。 且命魂与身体契合度越高,天赋越高,命魂受到的影响便会越大,他能在啸叫结束后命魂立刻恢复,可其他三人都是大天赋者,也许现在连诸神都无法使用。 难道就这么僵持下去吗?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便越是不利,而唯一能看透云雨兽核心的人…… “能站起来?”慕流央扫了眼身后跪坐在墙边的许行素,心知对方一时半会是恢复不过来了,他自己本身也因命魂异常的颤动而感到烦躁。“阿衍。” 站在最前的桑衍盯着蝙蝠的喉咙,能够看到力量运行轨迹的她,虽然无法判断准确的位置,但大概知道是在喉咙附近,她回身,看见慕流央轻一点头。 无论如何,试一试。 在离火还在思考的时候,突然在蝙蝠身前发现了桑衍,他惊讶的看着少女跃起,与用单侧翅膀抵着墙试图攀上洞顶的蝙蝠在一齐的位置,然后半空中传来一声平静的命令。“剑。” 离火呼吸一滞,命魂疯狂运转,本能的将全部力量注入重剑,完全凝实的重剑被他用力掷向半空,桑衍两次借力在蝙蝠头顶一踩,反手接过长剑,金与黑的火焰纠缠着自蝙蝠颈上用力碾过。 错了。 没有看到核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六 平安 巨剑因失去力量的供给而崩散开,被彻底划破喉咙的蝙蝠脱力掉落,在闪现的瞬间,有人翻身落下踩在他断颈之处,黑焰附着于伤口顺势侵入内部,将不足一拳之外的核心彻底吞噬。 桑衍踩着蝙蝠不再活动的尸体,从断颈处喷出的血液溅了她一身,那些逐渐回返的黑焰带着丝丝缕缕雾气,所过之处污浊的红色被拭去般消失无踪。 离火怔怔望着站在绝对黑暗之前,目光冰冷如同人类之外的桑衍,连呼吸都被抑制住,少女身侧的火焰不怀好意的向着他的方向望来,衬着少女苍白的皮肤,一种莫名的阴冷攀上心口。 直到慕流央自他身旁走过,毫无察觉般站在了桑衍面前。 “阿衍。”他从袖中拿出手帕递在桑衍手中,随即踢了踢已经死去的蝙蝠王,打量着对方肩膀上灰白色一双骨刺。“阿衍想要吗?能做双好匕首出来。” 感觉好些的许行素也走了过来,他看见离火呆愣愣站在原地,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第一次遇见云雨兽吓呆了?” 离火想说他不是第一次遇见云雨兽,也不是第一次陷入生死危机之中,他畏惧的是少女空无一物的眼眸,只要看着那双眼,便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会被杀掉的,被那双并非属于人类的眼睛。 不远处的少女,轻一眨眼,低下了头。 离火骤然清醒。 “嗯?”许行素还在等着他的回答,慕流央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而桑衍垂眸望着蝙蝠的模样,就如初见那年,她微顿却没有停下的脚步一般。 “哪会啊,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云雨兽!”他突然的回答叫许行素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而离火兴冲冲绕过他凑到桑衍身侧,手肘搭上了她的肩膀。“这个这个,能做身上好的轻甲了。” “礼貌些。”慕流央二指一掸,离火便哎呦一声挪开了手,他手中长剑一抖,剑尖燃着黑焰,将骨刺挑出,桑衍扫了眼离火,将骨刺捡起。 她不喜欢用武器,不过有时候是有些不方便,那还是留一只备用吧。 “桑衍。”许行素抢占了离火的位置,从她手中将骨刺抽走,指尖抚了抚十分平滑的表面,解释道。“我来,回去后刻印好给你。” “好。”桑衍向着原本被蝙蝠挡住的洞口一望,已经离地面只有数米之遥。“可以出去了。” “我说,这个能给我吗?”见几人都对蝙蝠尸体不感兴趣,还惦记着轻甲的离火忍不住开口。“买一身要花不少银子的。” “你要就拿走吧。”许行素见他兴奋的望过来,急忙拒绝道。“我是刻印师不是工匠,你当我什么都会做呢?” “阿衍。”那旁慕流央斜站在洞口处,向面前的桑衍伸出手,意味悠长的眸毫无波澜的扫过离火,又被离火不甘示弱的望了回去。 “哼。”慕流央垂眸笑了一声,拉着桑衍走出地穴。 “傻站着做什么,你看上他了?”自他身侧而过的许行素坏笑一声,忍不住小声怂恿道。“那人美不美?没见过吧?这可是我们东亭第一美人,你不追求试试?” “……”离火犹豫片刻,突然疑问道。“他不是个男的吗?” 许行素如同被定身般立在了原处,离火是真的没看明白这几人的关系。“虽然穿的花里胡哨了一点,女气的不行,但怎么看也是个男的啊?” 离火自己怔住,提高了些声音。“他是女的?不能吧这还能看错了?” 许行素恨不得掐死他算了,一句话没说跟上了慕流央二人。离火一个人站在洞穴中,不明所以的沿着蝙蝠伤口将其双翼上的薄膜摘下,突然回忆起桑衍冰冷的目光,笑着一摇头,两步助跑跃上洞口。 可怕的并不是桑衍。 畏惧的是畏惧本身而已。 总有一日他也会如慕流央一般视这阴寒入骨为无物,毕竟,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 “所以,你就把她打昏了?”慕流央站在还没有苏醒迹象的半云姝身侧,而双手环胸的苏猗湖正在和桑衍讲话,闻言回过身来。 “不然呢?”苏猗湖叹了口气。“你们不会也想杀了她吧。” 桑衍沉默的注视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身上绝对有黑白眼,要是死在这里,会很难办啊。”苏猗湖捏了捏眉心,自己不过是来看个热闹,怎么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呢? “阿衍,算了。”慕流央倒不是完全因为难办的苏猗湖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当然了这也占很大一部分。“半云姝代表的是诡术势力,她的暴露不会影响到主谋,杀了她也只是打草惊蛇而已。” “把她放在这儿也会被吃掉的。”桑衍对这个女人本身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就看慕流央还想用她做些什么了。 闻言,几人的视线逐渐向着下方漂移。 “不如把她放在蝙蝠尸体旁边怎么样?”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离火举手,笑意纯然说出的话却不怎么无辜。“吓唬吓唬她也算是教训了。” 想到那具血淋淋脑袋歪在一旁的尸体,许行素唇边浮现出一抹坏笑。“赞成。” “嗯。”桑衍点头同意,于是几人一起向离火望去,突然明白谁提出来就要谁去干的离火长长的叹了一声,认命的拖着半云姝向主洞口处走了。 离火离开后,一瞬间安静下来。 “为什么你会这么为难?”桑衍突然的开口叫慕流央脸色立刻有些阴沉,她望见对方青如烟雨的眸子,有些疑惑。“怎么了。” “怕是因为,束柳宫的圣子是有婚约在身吧。”许行素看着不肯看对方一眼的苏猗湖和慕流央,心道这二人不过是点头之交,怎么突然连醋都吃上了。 “圣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指苏猗湖,桑衍提出了一个很直白可行的建议。“把那个婚约对象杀掉不行吗?” “诶这、这不行啊!”苏猗湖难得的失态叫慕流央眸中青色更重,苏猗湖皱着眉扫他一眼,声音有些无奈。“和我结姻的是半云姝的亲哥哥半云萧,这两人的母亲是个难缠的家伙,她的独子若死了……” 半云家族也许会有顾虑,可那个女人一定不会忍气吞声。 “阿衍。” 慕流央出言终止了话题,他示意桑衍向北方看去,桑衍扫了扫来时的林中,回答道。“好像是北衡的队伍,往这边来了,要走吗?” “不用,我估计他们不是为了打架来的。”许行素说话有气无力的,看来是还是因为蝙蝠那一声啸叫有些不舒服。“今晚之前,我们应该没有敌人了。” 果然,走来的柳玲珑十分担忧的将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离火不在,心下一跳,桑衍注意到了她的担心,出言解释。“离火没事。” 柳玲珑松了口气,她咬着牙声音有些不甘心。“我是真的不知道半云家的人会有这种心思,这次的事情,北衡……” 他们的队伍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就想过来了,只是被西疆的人拦在外围,自己本身的草药都险些被抢走。 “我们知道。”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事情的秦旭自她身后慢悠悠走过来,他注意到慕流央的神色,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反正目前也没有什么损失,如果我们真的追究责任,才是幕后之人想要看到的吧。” “只要接下来在分散开之前,北衡别以我们为敌就好。”许行素已经看出柳玲珑的心思,故意引了一句,果然对方匆匆反驳。 “北衡是想着,能否在明日之前,与东亭一齐驻扎呢?”柳玲珑知道在半云姝之后,也许北衡得不到信任,但现在各个队伍中都有受伤无法行动的人,天色渐晚…… “带我们一个。”离火终于解决掉了半云姝的问题,一走过来就听见柳玲珑稍显犹豫的声音,立刻附和道。“我觉得驻扎在一起,安全嘛。” “自然可以。”东亭这边本就没想过拒绝。 柳玲珑终于放下了心,转向桑衍,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桑衍便身形一晃将倒在她身上的许行素扶住,略显焦急的晃了晃对方的肩膀。 “行素?” …… 东亭夜色总是深的连月光都照不透彻。 几个领队围坐在火堆之前,被阵法催生的火焰自刻印之上燃烧着,滚烫的温度令离得太近的几个人向后撤了撤,又被晚风逼回原位。 “半云,诡术世家的事情,我想你们也是知道的。”柳玲珑扫了一眼对面,由于领队不在也只好由她主事。“但这件事并不是半云家的意思。” 自从容青上位,北衡的诡术世家就比以前胆子大了些,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北衡境内,所以学院里也逐渐有了特殊姓氏的学生,这次半云姝参赛,也是由容青点过头的。 “所以柳小姐想说,这是个人恩怨吗?”慕流央慢而轻的声音让柳玲珑倍感压力,她并非世家出身,比不上世家子弟的那份沉稳,但此时她已经是队伍中位子最高的一个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回答。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应该说对方的目标是队伍高层。”见许行素接过话她便松了口气。“离火所说,那个通道是人工所致,对吧?” “他的话能信吗……”柳玲珑旁边就是靠着树已经睡得死猪一般的离火,忍不住有些怀疑,他不过是个一年院的学生,怎么还了解工匠的事情? “他说的没错,那条通道是人为,目的是给天鼠一个,必须捕食的理由。”许行素看见桑衍疑惑的目光,解释道。“这时候并非天鼠的繁殖季节,我们在洞穴中却看到了大量的幼崽。” “所以,那些幼崽本不是这个洞穴的后代对吗?”桑衍明白过来,低声分析道。“有人迷昏了天鼠首领,将幼崽放进洞穴,所以为了喂养幼崽,天鼠被逼无奈向外捕食原本不会理会的人类……” “差不多,但有一点,那只天鼠首领,是与幼崽同一族系的。”许行素的声音叫几人一怔。“那只天鼠的反应很是不安,明明在自己巢穴中仍要强行拟态,体型也与领地和洞穴大小不符。” 一只因常年拟态为天鼠、已经生出攻击手段的云雨兽,绝对生存了百余岁以上,在它体型不断长大的过程中,会将自身的居所通道扩开,而那一只,在洞穴中连翅膀都是勉强伸开的不是吗? “杀死蝙蝠王,替换幼崽,你是想说这些并不是半云姝一人能够做到的,是吗?”柳玲珑神色也沉了下来,若半云姝不是主谋,也许…… “他们原本是希望其他队伍的学生失去战力,或者能叫几个领队死在里面。”许行素询问道。“你们没能赶过来,是因为被西疆的队伍缠上了吧。” “西疆?!”柳玲珑一怔。“对了,这里一个西疆的高层都没有,而且我们来时遇上了一些陷阱,最初以为是东亭做的……” “边缘有些只有一半的足印是吗?” “对对。”桑衍的声音叫柳玲珑很快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隐在树叶之下,但还是能找到一些。” “那是‘半掌’。”一直沉默听着的慕流央突然开口。“柯姓皇室一直有个不为世人所知的暗卫组织,因其足印只有常人一半,故而以‘半掌’为名。” “所以整件事是因西疆而起?!”柳玲珑擦了擦放在一旁的树莓,无意识送进了口中。“半云家怎么会和西疆……我的天这什么啊?!” 酸得她牙都要掉了。 “咳。但这事儿我们没有证据,毕竟东亭盛典期间完全开放,西疆硬说是来参观的也说得通。”许行素就和不知道树莓是谁放在那儿似的,继续说道。“而且西疆与皇室之间……” “是谁最先陷入危险,你知道么?”桑衍坐的离火堆最近,那些火星好像都飞在她手上了,她却全然不觉。 “我们没有看到,本身是在林子里遇见蝙蝠的。”柳玲珑摇头,她稍作回忆,犹豫着说道。“我看过倒在那里的学生了,不是北衡的,也不是西疆的。” 那些学生都是和她一起走到那边,最后失散,要说第一个被带入洞穴的,应该不是这些人。 她所言桑衍并没有怀疑,就算有异也应该是因为柳玲珑本身不知道,才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只是南皇的势力比较统一,应该于此事无关,那么,是东亭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七 赤色琉璃 也对,西疆会对禁林如此熟悉,一定是有极为了解地貌的人引路,除了东亭的学生,还会有谁呢? “有没有可能,这本身就是试炼的一环?”柳玲珑也立刻想到这里,她想起院长临行前透漏的话,猜测道。“你们应该知道,此次盛典不主张争斗吧?” 说到增进感情,还有什么是比陷入危难更快的呢? 许行素还在想为什么柳玲珑能这么平静,原来是有这样的推测,他冷笑一声,打击道。“想多了,半云姝和我们可是死仇,西疆也不会因为院长一句话,就心甘情愿扮演这个坏人的角色。” “且,半掌的存在,应该比我们想象的要隐秘些。”许行素见柳玲珑哑口无言,继续道。“皇室不会为了这么点破事就叫他们面世的。” 桑衍知道那些足印却不知道半掌的事情,说明那日慕流央有了猜测却不能肯定,看来上一次半掌面世已经是很久之前,就连各大世家都不曾了解了。 皇室会这么舍得? “总之明天起,我们就又是对手了。”柳玲珑站起身,望着面前的慕流央。“所以,今晚之后,请诸位务必手下留情。” 苏猗湖一直沉默着没说什么,待柳玲珑走后,她拧着眉,小声提醒道。“小心为上。” “美人所托自然会小心为上。”慕流央满目‘深情’的一句把她逗笑了,偏过头用手抵着唇,声音闷闷的。“我是说真的呢。” “这种女人惹不起啊桑衍,说咬人就咬人的。”许行素看得心里一凉,小声和桑衍吐槽道。“我觉得慕流央这是要栽了。” “你看错了。”桑衍低笑了一声,她也凑到许行素身侧,声音轻的过分。“要流央交心,哪有那么容易。” 这会儿两个人都是逢场作戏,谁能制服的了谁一时半会可说不清,瞧慕流央见苏猗湖和半云姝离开时候的神色,看着像是不敢置信,其实…… 他一直就没信任过她呢。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就看谁先忍不住把弱点亮出来了。 “……这两个人都惹不起。”是了,那是谁啊,慕城少主慕流央,光这一个名字还不够说明什么吗?这人谁都不信,心防比城墙还高,能三两句就倾心于一个来历不明的诡术圣子才怪了。 最初要不是因为桑衍一看就没什么威胁,而发现桑衍是个大麻烦的时候,几人已经是生死与共了的话,分分钟把这事掀出去的,也肯定是慕流央没错。 幸好呀,他们是朋友。 “那你呢?”许行素认真的回过头。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唯一一个对桑衍的全部都知晓的人,毕竟他是被承认的兄长不是吗? 可那个男人的存在,他却一无所知。 他拼了命把桑衍从地狱里捞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从此的相依为命了,也许会有一天,桑衍要和哪个人离开,他阻止不了,连东亭也阻止不了,但绝对绝对不会是现在对吧? 桑衍还有必须背负的事情,只有他能够一同背负的事情。 桑衍无声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她偏开眸,平稳的声音染了一些难懂的情绪。“为什么?东亭不喜欢他,你也是?” 不和东亭解释也仅仅是因为,白狼的存在她也不知该怎么描述,若是细讲不是要牵扯到很久以前的事情吗?这样还不如不讲比较好吧。 只是没想过,许行素也是这么大的反应。 “不是不喜欢。”许行素把那句是恨得咬牙切齿吞了回去。“那人一看就不是个温良的性子,桑衍,他看你时候有所图谋。” “我知道。”桑衍平静的回答道。“我知道他们眼中有些什么。清楚的很。” 许行素别过了脸,心道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甘心啊。“你们是什么时候遇见的?” 桑衍背着的,是一旦被发现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秘密,那人想要的是否与此有关?就算单纯的追求桑衍,他这个做兄长的……等等,追求? “好久以前。” 桑衍的回答模糊不清,许行素没有深究,而是略带犹豫的问她一句。“桑衍,你觉得他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桑衍眨了眨眼,她与白狼之间吗? 好像自相遇以来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白狼救过她的命,是她的半个导师,是她想见的人,所以……“是重要的人吧。” “这样。”许行素突然笑了,他坏笑一声看着桑衍没什么变化的神色,心知桑衍根本是感觉不到什么‘追求’的吧,她怎么会在意这个?“是我多虑了是我多虑了。” 桑衍歪着头看许行素轻松的表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许行素应该不会再对白狼有什么注意了,但东亭那边,可不容易骗过去呢。 她知道许行素想说的那个词,伴侣吗? 可是他们约定过,要等她不会带来痛苦与死亡的时候,再去说任何事情。 所以在那之前…… 夜色尚浅,却终会使黑暗笼罩于黎明时分。 …… “这就是那日山洞的另一个出口?”苏猗湖一手遮在额上,另一手提着裙摆走入洞中,她环顾一周,回身询问道。“那条蛇不在家吗?” “出去了。”桑衍与苏猗湖一同向洞走去,因为日光正好,连昏暗的洞内都还没有到看不清路的地步。“湖在那边。” 苏猗湖很快扫见那口水平如镜的湖水,不知是不是青蛇动的手,湖水内水草被拔走了不少,洞里温度明显比第一次来的时候温暖了许多。 “我们现在就回去吗?明明第三天还有时间的。”苏猗湖俯下身,指尖探了探湖水,在水草缠上来之前收回手,视线落在湖壁几颗火红的突起上。 “我猜过不了多久就会宣布赛事结束,然后没能在规定时间内离开焚樱林的,全部算作失败。”许行素与慕流央跟在后面,漫不经心的答道。 “这样也可以?”苏猗湖略显惊讶的挑起了眉,随即也不对规则发出什么异议了,试图伸手将那些红色果实自湖壁取下。 “等等。”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桑衍急忙拉住她的手腕,自己将果实摘下放在掌心,才摊开手给苏猗湖展示黑色焰火中的火红石头。 “这东西……”慕流央走过来细细看了一眼,视线落在湖水之上,余光见苏猗湖又试图去碰,便提醒道。“碰不得,小心烫伤。” “烫伤?”苏猗湖看桑衍白皙的手掌好好的,但慕流央也不会平白无故说这话,便小心翼翼用指尖推了一下,猛地收手,将红彤彤的指尖衔入口中,模糊不清的说道。“……好痛。” “这是赤色琉璃果,果实内的温度比火焰还高。”慕流央见许行素一副沉思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赤色琉璃?”桑衍似乎记得自己在哪本书上曾经见过这个名字,视线落在湖水之上。“传说中由神明的眷属所凝结是吗?” 她记起来了,很久之前,慕流央帮她寻找十里含香的记载时候,记着十里含香的那本册子上,也有过赤色琉璃果的影子。 据说是神明‘琉璃’一族的眷属死后所化,可中和世间极寒之物,为什么会在这样一口湖水中同不知名的水草伴生在一处? “你们两个怎么知道的?”许行素这下沉不住气了,慕流央还能说是从家族内部了解的,可桑衍怎么也知道……难不成真是他漏看掉哪本书了? “别管怎样,这东西既然罕见的很,不如就收一些留作备用好了。”苏猗湖还在用各种方法尝试碰触,可当手上薄薄一层兽皮也被烧毁之后,只能认命的放弃。 “我?”见桑衍望过来,她却一摇头。“这东西我又拿不了,我要也没有用……处……” 随着苏猗湖话音渐小,她稍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巨蛇正在她肩头探着信子,转身看见青蛇的那一刻,她却又松了口气。“他就是洞穴的主人?” “是啊。”桑衍收下琉璃果,见青蛇头低的很矮,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头颅两侧的骨质突起。“他叫青蛇。” “谁起的这么没水准的名字啊……”苏猗湖打量着对方盘在洞顶的身体,询问道。“这么大一个,有三百岁了,嗯?四百岁?” 后面立刻警惕起来的慕流央与许行素,眼看着前面两个女子根本对这庞然大物毫不畏惧的模样,有些怀疑的对视了一眼,桑衍一向是个奇怪的性子也就算了,这位大小姐怎么也这么冷静? 难不成这蛇真的很可爱,只是他们审美有问题?而且前面几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真的不是装出来的吗,为什么二人一蛇能交流的这么顺畅啊! “侍仙湖原本是神明领地,传说湖心岛之上的束柳宫,也是神明眷属……”慕流央低低的声音在许行素耳畔响起。“这些是真的也说不定?” 如果是神明眷属的话,能够交流也有可能,虽然这场面让他们两人看着有些瘆得慌就是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青蛇长尾一卷,将苏猗湖打横抱起,举在半空慢悠悠滑过了湖水,桑衍回身招呼两人跟上,同慕流央一起跃到了对岸。 然后只剩下一个不会功夫又没人理会的许行素,望着湖水不敢踩下去,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巨蛇从对岸探过身子,牙勾着他的衣领,硬把他拽了过来。 “……”他就知道这蛇是有性别歧视的! 宽阔的洞穴之中,除了附着一层青苔外,竟然没有任何植物生长,而青蛇便游走于青苔之上,他速度很快,为了配合四人慢悠悠的走法,一直从山洞侧壁晃到洞顶再反身回来。 “有那片星罗草田打底,我们应该是首名没错了。”许行素低着头一直在整理空间饰品中的药草,他停步在一处巨石前,反应过来只是阴影才继续说道。“其他队伍接下来可能会因为伤亡情况,选择谨慎一点。” 此时已经是第三日午后,白天除了零散的收集药草外,还将之前那片药田唤醒,比想象中的收获要再多一些。 “西疆呢?”北衡南皇都因为蝙蝠事件浪费了时间与人手,这期间西疆的主力几乎没怎么出面,也许会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定。 “他们洞是现挖的,幼崽也是在比赛开始之后才被换过去,这段时间西疆可不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许行素算了算,觉得两个队伍真正可用的时间也差不多。 桑衍指尖自她身侧的青蛇身上划过,突然开口问道。“半云姝为什么不直接炸塌地穴呢?” 仅仅因为憎恨,想叫他们死的更惨些吗? “半云姝认定流央手中有能将所有人保护起来的宝贝。”苏猗湖想起半云姝不耐烦的解释,回答道。“大概是认为要消磨掉他的力量,叫那个东西不能再被催动才行吧。” 慕流央步子一顿,又重新跟上了几人,他无意识的摸上自己腕上的镯子,声音冰冷。“我是有这样一件宝贝,可半云姝又是怎么知道的……” 镇灵镯是世世代代保护家主的存在,除了一些类似封印气息的阵法之外,还融进了先祖防御相关的命魂,注入力量能催动一个基本上绝不会被打破的结界,后来被家主交给了年幼的慕流央。 半云姝能猜到他身上有类似的东西可以想象,但为什么连镇灵是需要他的力量去催动这件事也知道?毕竟一般用作保护的都是被动触发才安全些。 而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动用镇灵……是在十多年前,他的父亲被宣布成为继承人那日的晚宴之上。 “半云姝从一开始就认定她能够得到你,所以被桑衍搅了局才会不甘心。”许行素忍不住询问道。“她到底抓住你什么把柄了?这都十年了,还认为会有效果,怎么这么执着呢。” 十年过去,就算慕流央不是慕垠的亲孙子这种事情,抖露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人信了吧,一记十年,该说女人一旦陷入‘爱情’便无法被任何人叫醒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八 ‘半云哥哥’ “流央。”桑衍突然开口,她犹豫的轻一眨眼,什么都没说,可慕流央看见她的眼睛,自己也是一怔,几乎是慌乱的挪开了眸子,他盯着一处青苔,垂落身侧的手逐渐握紧。 许行素见到这二人诡异的互动,稍一眯眼,凑到桑衍身侧,低声问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桑衍并没有直接做出回答,她望着仍在身侧游动的青蛇,声音有些低,勉强还是听得清。“但是我们又何其相似呢。” 孤身一人而来,怀抱着天赋与幸运。 这些保护自己的,也正是能够杀死自己的。 桑衍知道话到此许行素足够明白什么了,这件事对慕流央来说一定是心口最重的一道伤,叫他自己说出口倒不如让许行素去猜测,等知道了具体的结果,再说要不要真的问他的事情吧。 “……”慕流央分明是听见了,可他没有多说些什么,也默认了这一点,他快走几步行在队伍最前,声音看似平静。“快些出去吧。” 苏猗湖站在最后,沉默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 “三刻内无法离开焚樱林者,视为弃赛。”几乎是自洞穴走出的第一时间,天空中便传来了虞清鸿的声音,传讯只有短短一句,却让参赛队伍都揪起了心。 三刻时间看似充裕,可不少队伍根本不知道出口的方向,更别说那些正陷入苦战,一时半会无法结束的了。 提前游荡在焚樱林附近的桑衍一行,当然不用在意这个事情,在边缘随便采些药草,晃晃悠悠往外围走就可以了,由于某只青蛇还跟在他们身侧,在领地主人的陪伴下,也没什么不长眼的来招惹。 只是越向外围靠近,青蛇怎么反而还跟的更紧了? “你不会是想跟着我们回去吧?”苏猗湖回过身,青蛇缓慢的自草木之上游过,闻言立起身子来,摇了摇尾尖表示无辜。 “只是想趁我们不备遛出去是吗。”桑衍平静的口吻叫青蛇一僵,他向前走了一点,以一副装傻的神情吐了吐信子,好像在问他们怎么还不出去。 “个子太大了。”桑衍比了比青蛇的个头,这条蛇从焚樱林出去能把一年院的学生吓死,就是她,也知道青蛇的下场绝对是被当做闯入的野兽捕杀。 野兽会有灵智,可以沟通,先不说不会有几个人相信,这本身就是比单纯的野兽更可怕的事情,青蛇在禁林中呆了几百年,明不明白这一点呢? 显然青蛇并不能变化大小,但他还是很执着的想要出去,桑衍望着他十分显眼的青色鳞片,看了看青蛇的个头,就算是揣在怀中也放不下,除非是空间相关的诸神,能把他禁锢成一点,等带出去再解除。 喊虞清鸿过来做这个事情,他大概不会同意的吧…… 许行素见桑衍望过来,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可没办法,开玩笑,有办法也不会说的,这么个东西带出去是真的要命好嘛! “我倒是……”苏猗湖走到青蛇身边,左右打量,随即开口道。“我倒是可以用诡术叫他变小,但是诡术的力量是会侵蚀他本身的。” 不是体型减小,而是年龄返还,缩的越小之后能动用的力量便越少,就这么一点还要抵抗诡术的侵蚀,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是总比一露头就被打杀好些吧? 青蛇晃了一圈表示没问题,苏猗湖同桑衍犹豫的对视了一眼,最后伸出手来,咬破指尖,以指为刃,硬生生破开青蛇坚硬的鳞甲,在他身体上刻下了一个看不出形状的符号。 霎时间,从伤口处蔓延而出的黑线顺着他的身体行至尾端,随着黑线收拢,青蛇如同被缚紧般任由黑线嵌入肉中,眼见着身体在干瘪收缩。 直到缩的足够小了,青蛇才一抖,从原本的躯壳中脱身出来,翠青色一米多些的一尾小蛇,顺着桑衍衣摆盘上她肩头,绕过一圈冲苏猗湖吐了吐信子。 苏猗湖见对方没出现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她探出手摸了摸青蛇头上很明显的两个小突起,与桑衍交换了一个女子才懂的神色。 之后也没有什么好耽搁的了,由于相较于桑衍几人,东亭对外院学生没什么限制,青蛇便盘来盘去绕在苏猗湖发间充当发饰,他们站在焚樱林处稍作观察,果然并没有几个队伍在时限结束前选择离开。 说明各队成绩都不算理想吧。 “你还要回北衡去?”半云姝不是傻,肯定对是谁下得手一清二楚,苏猗湖回到北衡不是很为难吗?慕流央笑着邀请道。“和我一起,如何?” “多谢好意,不过不必了。”苏猗湖见桑衍也望着自己,还是拒绝了,她留在北衡可不是只有一个麻烦,就算躲到东亭迟早也是要面对的。 “如果有事,可以到后阁找我。”桑衍替慕流央把他该说的话说出来,但其实她看苏猗湖游刃有余的样子,麻烦归麻烦,也不是解决不了的难题吧。 “自然。”苏猗湖在这儿几乎没有什么熟人,却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还要扯着桑衍一起去玩儿呢,要她蹲在客院可是不太现实的想法。 “有队伍出去了。”一直沉默着的许行素突然一抬头,他隐约看见不远处过去的是队西疆学生。“西疆走的这么早?那我们也走吧。” 几人抬步离开了焚樱林。 …… 苏猗湖看了眼天色,傍晚时分已经快要过去了,客院中仍旧安静的过分,她漫不经心以骨梳笼顺长发,明明天色已晚,却还是扎起了发髻。 长裙整理的一丝不苟,长发从白纱外披之下笼出,发尾被一束柳叶般的翠色装饰缚住,就在她慢悠悠打理衣饰的时候,门被极其暴力的推开了。 “苏猗湖。”半云姝站在门口,神色阴沉,她声音不高,但分明是愤怒到了极点。“你想做什么?” “阿姝为什么要问这话?” 苏猗湖对着妆镜将花钿妆在鬓角,头也不回的样子令半云姝怒气更胜,两步上前欲要扯住苏猗湖的衣领,被突然扑出险些叼在她手上的青蛇吓退。 苏猗湖终于回过身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半云姝狼狈退在墙角的模样,嗤笑一声。“阿姝呢,还是应该多学些规矩的好。” 半云姝心头一冷。 这与她平日常见的苏猗湖大相径庭,要说更像谁……更像当年被选为继承人,站在侍仙湖心踏水而立,眉目间高傲遥不可及的那位束柳宫圣子。 原来这些年,就如她嫉恨却又不得不装作将之视为知己的模样一般,苏猗湖也只不过将她当做跳梁小丑,演给她看,演给哥哥看吗? “……苏猗湖,你是要代表束柳宫,与我半云家决裂?”半云姝声音很低,她盯着苏猗湖谪仙般的眉目,终于可以如愿以偿露出了恨意。 “半云家?”苏猗湖声音轻的仿若一片柳叶飘摇而下,她笑过一声,眸子一转十分讽刺的落在半云姝身上。“阿姝是不是多想了些?半云家怎么会为了个没用的小姐,就与束柳宫决裂?” “若是退婚呢?”半云姝见苏猗湖怔住,继续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是为了慕流央?你就不怕半云家退婚?” 苏猗湖朱唇微张,许久才轻慢的一摇头。“阿姝总是这么天真,还真叫我舍不得呀。” “半云家退婚,束柳宫求之不得。”不待半云姝再说些什么,苏猗湖的声音已经传入她耳中。“顺位第一继承人而已,怎么配得上束柳宫的圣子?” 半云姝哑口无言。 最初是苏猗湖高攀,后来也有苏猗湖稳坐圣子的原因,哥哥才能打败一众兄弟成为顺位第一。这桩婚事打破了束柳宫圣子不外嫁的传统,所以她一直以为这是束柳宫与半云家交为同盟的讯号。 可听苏猗湖的意思,束柳宫将此事当成了玩笑吗? 她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她的呢? 束柳宫在天下名声比半云家好多了,两人身份掀出去,谁会死的更惨一眼看过去就能明白,苏猗湖也不稀罕这份婚事,她就是通知束柳宫圣子所在又能如何?苏猗湖若要她死,半云家也绝不会不答应。 半云姝这才感觉到了畏惧,她慌乱扫一眼悬在苏猗湖肩颈蠢蠢欲动的青蛇,退后一步被踏入房中的男子扶住。 她一怔,回过身,不敢置信的小声唤道。“兄长大人?” “我还以为你会约我出去呢,可惜了。”苏猗湖遗憾的叹了一声,解开白纱外披的系带,声音如少女般轻快。“半云哥哥。” …… 团体赛结束的次日一早,桑衍便发觉屋外有人,她推开房门,看见院外围墙上,苏猗湖正倚在枝桠间,指尖站着一只黄襟鸟,见桑衍出门,她手一扬叫黄襟鸟飞走,自己直起身在高墙上笑着看她。 “早呀。” “早。”桑衍走到树下仰起头,始终想不出这位大小姐是怎么爬上去的,但有一点倒是很清楚,这个轻松笑着和她寒暄的少女,下不来了。 “便服比东亭制服好看多了。”苏猗湖一点也看不出为难的样子,她望着难得换下一身黑袍的桑衍,忍不住建议道。“偷慕少主的衣服来穿吧,他比你打扮的更像个小姑娘呢。” 极浅的青零星缀着一两处玫红,衬着桑衍的表情也柔和了些,看向因想起慕流央眸子一亮的苏猗湖,平静的解释道。“他回慕府了。” “慕、我不是想问……”苏猗湖在桑衍平静的注视下放弃了解释,她轻咳一声,很快换了个话题。“听说慕城有种鸟类很好吃,我们去城郊吧?” “好。”桑衍点头应下。“不过你得先从上面下来才行。” “……”她是被嘲讽了吧?是吧? 苏猗湖长长叹了一口气,蹙起眉头,终于承认道。“好吧,我就是下不来了嘛。帮我想想办法吧,我已经在这儿吹了好长时间的风了。” 虽然真的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上去的,桑衍却还是很体贴的没问出口,她又走近了些在墙下张开了双手,示意苏猗湖跳下来就是。 苏猗湖一挑眉,墙不算高,但两个人砸在一起也是会受伤的,不过她还是两手一撑自墙边跃下,就在两人将要撞成一团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黑焰将下坠的力量腐蚀,苏猗湖轻飘飘落在焰火之中。 桑衍扶她站稳,那些焰火很快消散开了,苏猗湖眼尖看到火焰中似乎有什么雾状的东西一闪而逝,虽然都是黑色,但还是能够分出细微的区别。 “那是什么?”苏猗湖总觉得桑衍的诸神太过方便了些,隔绝、蔓延、腐蚀,在这之上还有完全不同的致幻能力,就好像是两种诸神混杂一样。 作为一个外院学生去询问对手的诸神,当然是很不礼貌、并且绝对不会得到答案的,但是压根没把自己当参赛队员的苏猗湖,还是很轻松的问出来了。 桑衍沉默的盯视片刻,然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回答道。“慕城有很多鸟类,你说的是哪种?” 这是个……什么见鬼的转移话题的手段啊。 苏猗湖无奈的笑过一声,这一招应该是以哄骗、转移注意为主,桑衍这么直白的无视掉完全没起到效果,但这反而很符合桑衍的性格。 不过为什么总觉得这招在哪儿见过呢?好像是岛上,一位白衣来客……也许是她很小时候的事情?想不起来了,是她记错了也说不定。 反正苏猗湖也只是好奇而已,既然是不能说的事情,她不问就是了。“好像叫罗燕?就是慕城城门上面画着的那个。” “不一样。”桑衍带着她向学院门口走去,见对方神色疑惑,解释道。“城门上的、和慕城出名的,都是罗燕,但不是一种。” “有区别的吗?”北方凶兽极多,鸟类便相对少些,苏猗湖一直以为一个名字便代表了一种鸟类呢。“不能吃?” “不是不能吃。大了些。”千金难求的金玉罗燕在城郊可找不到,城门上的凤尾罗燕城郊倒是常见,可翼展有两米多些,靠她们两个肯定吃不动的。 “你说慕流央回慕府了?”苏猗湖眸子一转,立刻眯着眼怂恿道。“反正……我们先打了再说,叫慕少主一起来吃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九十九 慕慕 总之就是变相约慕流央出来了,桑衍见苏猗湖满眼期待,便从袖中取出一片木牌给许行素传了个讯息,希望他能从书老那里逃出来吧。 许行素回答的很快,桑衍抬起头,向苏猗湖轻一点头。“走吧。” 两人没有走慕城的通道,直奔学院北门而去,相对一片荒原的慕城西郊,与学院相连的城南便林木多了些,林中更多是东亭院内的小型鸟类,很偶尔才能看见鹰类起飞时候惊起的鸟群。 “北方啊,可看不到这么好的天气。”苏猗湖望着湛蓝的天色,感叹道。“北方天冷,又多是雾天,湿漉漉的。” “又冷又湿的话,不会结冰吗?”桑衍耳尖一动,向着声音来源偏过头,只是头顶的巨鸟很快发现了她,双翅一振飞上了天际。“就是那个。” “嗯?”五感没那么好的苏猗湖转头去看,只看见一片细密绒羽消失在林中。“好像很不好抓的样子啊。” 她低下头,继续向桑衍解释道。“是会结冰,北衡背靠的主城,名字就是霜城。城墙上常年结着一层霜花呢。” 侍仙湖是离极北极近的一片神迹之所,湖心岛凌空而起悬在湖水之上,虽然天气冷到能冻死人,侍仙湖却似乎永远也不会结冰,一年四季岛上都是新柳初生的时节,看不到任何其他作物。 和东亭这般百花齐放的生命,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桑衍想象片刻,突然仿若不经意般挪开了视线,她侧身手指挨在树木之上,头顶被一片黑焰所笼罩。“北方有很多神明遗址是吗?” “对。”苏猗湖回答道。“北方好像是神明最初的起源吧,就连现世最后的神明遗族,白狼帝君的神殿,不也在极北吗?” 她一伸手,林中便有不知名的小鸟扑扇着翅膀而来,落在她指尖,叽叽喳喳又向远处飞去了,于是她提醒道。“桑衍,那边。” 桑衍一回头,就在之前小鸟飞走的地方,一只巨大的灰蓝色罗燕正紧盯着两人,然后试图起飞,只是由于身体沉重,起飞太慢,被火焰拽住了脚腕。 只是罗燕飞起的瞬间便跃至高空,火焰无法再向上延伸,见此,苏猗湖掌中翻出一个圆球,被桑衍轻易拦住。“那个不能用的。” “嗯?”苏猗湖这一顿,罗燕已经挣脱火焰拍着翅膀飞走了。“这个不能用吗?” “城郊不是没有人在。”桑衍自她指间将圆球取过,虽然隔着一层不知是什么的金属外壳,里面满满的憎恨还是一清二楚。“随意动用诡术会被发现的。” 而且被诡术污染之后的罗燕,真的还能吃吗…… 苏猗湖自然不知道这林中还有外人,她茫然的环视一圈,突然远远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是不是有马车?” 确实是马车经过的声音,桑衍一眼扫过,马车样式和东亭常见的不同,看似朴素但用料也该是十分讲究的,车头挂着两串流苏,窗上刻着个奇怪的符号。 像是猛兽利爪踏在某种禽类的胸口,受击的凶禽以锋利的喙啄着猛兽的眼睛。听到桑衍的形容,苏猗湖沉吟片刻,一眨眼有些惊讶。“那是虎扑鹰,是皇室的标识。难不成是柯容的车?” 她眸子一转,声音压低了些。“我觉得会是有趣的事情,要不要去看看?” “好。”桑衍与苏猗湖走出不远,便看到了轻浅的车辙,看样子是一路往慕城城西去的。“这样是追不上的,我们进城。” 从慕城中穿过去直接堵在城西的话,比他们绕路也许能快一些。 两人没有犹豫,穿过城南小门,顺着拥挤的人流向城西而去,西边明显人流小了些,只是二人还是迟了一步,城西已经没有了马车的踪影。 “人这么多,要找马车还是很容易的吧。”苏猗湖在人群中四处打量着,猜测道。“马车如果不是往哪座府邸去,便是酒楼或客栈吧?” “都在北方。”桑衍想到慕城商业相关都集中在北与西,西方没有那就是往北方走了,可是挤在人群之中,两个人个子都不高,走的有些费劲。 幸好判断是正确的,城北一家客栈之前,马车正孤零零停在那儿,这家客栈看起来小的可怜,周围也没什么人来,桑衍正要上前查看,便看见马车帘子被掀起,她与苏猗湖急忙躲到了一旁。 走下来的是个二十八九、身着便服的青年男子,模样与柯容是能看的出的相似,他手上拿着把纸扇,隐约能看见扇面上是空白一片。 客栈大门紧闭,连个迎客的人都没有,就在他不耐烦用纸扇敲着掌心时,一个以铅粉为面油彩为妆的矮小男子,凭空出现于他身侧。 “主人已经恭候多时。”矮小男子涂着赤红胭脂的唇勾着诡异的笑容,始终未曾开口,似是从腹中发出声音,他摊开左手深深弯腰做出十分夸张的礼节,青年便嗯了一声,随他走入客栈。 “半云萧?”苏猗湖呢喃道。 “嗯?”半云萧不是半云家的少主吗?那青年明明是从皇室架撵中走下,怎么会和半云家扯上关系? “不,我是说那个仆人。”苏猗湖回过神,她将这座客栈打量一番,解释道。“那个画着奇怪戏妆的仆人,是半云萧的下属,这人要去见的,是半云萧没错。” 桑衍回忆片刻才想起半云萧是谁,她声音缓慢却平静的回答。“如果是这样,那马车中的人,就是那位皇储了?” 西疆与半云家的合作,皇室已经许久不再出世的‘半掌’,嚣张到叫柯容来做此次盛典的领队,也只有皇储才能有权利干涉这些了吧。 “半云萧也就算了,皇储怎么也胆子这么大,敢一个人跑到东亭来?”皇室现在和慕家情况差不多,如果皇储死了,那绝对就是柯容继承皇室,看那个家伙的样子,岂不是与无后没什么区别了嘛。 有什么事情,是他必须要亲自走一趟的? “来。”桑衍稍微观察了一下地形,拉着苏猗湖自隔壁围墙攀上客栈二楼栏杆,才望进半开的窗户,便透过身上一层黑焰,看见一个望着这边的干瘦男子。 苏猗湖呼吸一滞,谁知那人如同看不见二人般,仍驻守原地,桑衍手指放在唇间轻碰,示意苏猗湖安静,领着她自围栏绕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小小厅堂中的皇储二人。 低着头微抿一口茶水的是柯姓皇储,另一旁笑着说些什么的黑衣青年,有一双与半云姝极为相似的眸子,可他眼中的城府,比半云姝要难看破多了。 这人显然很警惕,周围都布下了隔绝声音的结界,桑衍与苏猗湖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能得知一个字,只看出这二人显然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皇储最初有些犹豫,神色带着隐约的怀疑,但在半云萧的劝说下决定相信,这时候半云萧自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瓶,轻轻置在了桌上。 在皇储打量着玉瓶的时候,半云萧却向着桑衍二人的方向走来,他将行至窗边时突然一转身,语速极快的做出了解释,皇储浑身一僵,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又惊叫一声将视线落在玉瓶上。 桑衍与苏猗湖拧起眉,看着半云萧慢悠悠又吐出了几个字,看口型是…… 千真万确。 半云萧知道了皇储的把柄……不,更像是在和皇储分享情报,希望对方与之交易,交易什么?与那玉瓶有关?一个能叫皇储失态到如此地步的真相? 苏猗湖有种不安的感觉,她离得近了些,没注意衣摆处的饰品向前一晃撞在结界之上,屋中人们立刻一静,全都向着这个方向看来。 桑衍急忙拉住苏猗湖向后跃下栏杆,借着隔壁的围墙躲进了树丛。 “主人。”几个戏妆男子在周围搜寻一番,都回到半云萧身边摇了摇头,半云萧手一摆叫他们退下,自己则盯着那处围墙不语。 “这处有隔音结界,谈话应该不会泄露出去,只是半云少主,还是要再警惕些的好。”这事一出,柯姓皇储柯定也整理好了情绪,他指尖勾着玉瓶纳入掌中,继续道。“若真如你所说……” “这事信或不信,全凭皇储殿下,半云萧看得出,您并非意在区区盛典而已,可是?”半云萧也将刚刚的插曲丢在脑后,他不再多说。“请吧?” 柯定顺着他的意思行到门边,有仆人立刻为其将门帘掀起,柯定突然步子一顿,并未回身,声音低而冰冷。“希望半云少主知晓,我们已经是盟友了。” “那是自然。”半云萧亲自送柯定坐上马车,目送着马车离去,这才微微眯起了眼,他手指在背后攥起,声音轻的自己都听不清。 “慕流央……” “哼。” …… 慕府后宅,有个二十七八的女子正静坐在院中。 她的模样十分美丽,不同于慕流央那般雌雄莫辨,也不同于苏猗湖纯然而干脆的眉目,更是一种独属于女子的、令人忍不住倾心的温软艳色。 她闭着眸子,斜倚在石桌前,裙上零散落着几株初开的海棠,与裙摆处樱粉色的刺绣混在一处,一时间竟分不出,哪一株才是被真的凝固了年华。 慕流央踏入院中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如画般的风景。 他伫立许久,才恍然惊醒般抬步,刚刚一步落下,女子便听见什么似的睁开眼,略显疑惑的向院门口望去,视线落在慕流央身上,立刻如稚儿般勾起唇角,声音娇若燕语莺啼。“你来了。” “今日如何?” 慕流央行至她身侧,半跪在落花之中,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而女子却好像根本听不见一般,仍是兴奋而稚嫩的语气。“慕慕来了呢。” 慕流央见惯了她这幅神情,将垂眸瞬间流露出的失落尽数掩去,他一眨眼,还没开口,女子便从裙上捡起一株海棠,两手捧着送到他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看着的,却分明不是站在这处的人。 “慕慕,好看吗?” 女子自己将海棠笨拙的簪在慕流央鬓角,那花自然在慕流央发间待不住,顺着向下滑去,被他一手接住,按在鬓边,女子用指尖推了推为他摆正位置,祈祷般双手合十。“慕慕比这花还要好看呢。” “阿姐也是。”慕流央唇边的笑意是从不曾有过的温柔,他忍不住伸出手,帮女子将垂落脸侧的几缕乱发别到耳后去。 女子呆坐着任由他动作,过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眼睛,身子一歪趴在了石桌上,小声呢喃道。“娘,我梦见慕慕了呢。” 她自顾自笑了一声,闭着眼睛声音渐低。“慕慕长高了,长的好漂亮,然后、然后啊,好像花又要开了,那花叫什么来着?” 她又说了几个字,可慕流央没听清,他沉默望着又睡着了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他身后一直看着这一幕的管家,声音沉重唤了一句少爷。 “流央少爷,家主在等您。” 慕流央平淡应了一声,自他身侧走过,慕曲急忙示意身后的侍女将院中女子带回去,自己望着落满海棠的石桌,长叹一声跟上了慕流央的脚步。 “太迟了。”慕流央踏入书房,主位上坐着的老人双手按着拐杖,见他走来,锐利的一双眼扫过他如女子般的装束,深深皱起了眉,冷呵道。“慕流央。” “如何?”慕流央不耐烦的倚在门口,他见慕曲正要出言安抚,手一背将门嘭的关紧,声音漫不经心。“慕家主叫流央,可是有要事?” “你这又是什么语气!”慕垠抓着拐杖的手越发用力,见慕流央看都不看这一旁,出言斥责道。“慕府少主人,成日做女子打扮,你到底还要慕府受多少笑话才肯正常些?” “笑话?”慕流央终于眸子抬了一些,冰冷的扫过剧烈喘息的慕垠,嗤笑一声。“看来您是真的老了,怕是连流言都镇不住了吧,若觉得力不从心,早些交出家主之位不是更好?” “您若就此颐养天年,流央可是绝不会叫那些‘笑话’,传入您的耳中。” “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0 游玩 慕垠气的咳嗽起来,他挺得笔直的脊背也控制不住弯下了些,慕流央见他这幅病态,越发烦躁起来,原本的讽刺,也吞回了腹中。“算了,若是没事我就走了。” “慕流央。”慕垠声音喑哑。“我管不了你了,是吗?” “这慕家迟早有一日落入我手,您若对继承人不满意……”慕流央打开门,径自走出,声音远远扔了回来。“趁现在或许还来得及呢。” 慕曲见少爷离开,自知自己是劝不住,只好走进书房,看见慕垠沉默着坐在原位,看样子,原本想说出口的话,怕是又被争吵代替了吧。 “家主,我去……”慕曲知道慕垠担忧少爷,可少爷又不可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听着,也只能由他代传了吧。 “不必了。”慕垠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说道。“他也长大了。” “慕家的一家之主,若是不能从这般阴谋中活下来,又怎么能领着慕氏一族坐稳至东三家的位置呢?” 慕曲想说您也看到少爷的样子了,又真的会如您所愿,成为一个家族至上的家主吗?他知道以少爷的能力确实能使慕氏不败,可是…… 他又是如此的憎恨着这个地方啊。 “我老了。”慕垠的声音打断了慕曲的思绪,他声音平静如将死之人。“待我死后,辉煌也好,败落也好,我是看不见了,所以,由他去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从一开始,您又为什么非要叫少爷如此憎恨这一切呢?慕曲说不出口,他只是个下人,主子的心思,终究是不能由他来干涉的。 “流萤如何了?”慕垠低声问道。 “流萤小姐在庭院中又睡过去了。”慕曲躬身答道。 “叫人抱回屋子里,别着凉了。”在慕曲一声‘是’中,慕垠扫见窗外盛放的海棠,凋落的花瓣连他窗前都落了一层,他无言的闭上眼,吩咐道。“下去吧。” 慕流央踏出慕府时候神色如常,可仔细看并不是什么正面的情绪,他才出府,便看见一旁许行素歪在墙边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见他望来,终于站直了身子。“怎么了慕大少爷,又是谁惹着咱了?” 慕流央显然是没想过这人会在门口等他,一时竟接不上话,许行素亲热的凑过来伸手揽住慕流央的肩膀,坏笑道。“说来听听,让我也来一次‘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何?” “你怎么在这儿?” 慕流央硬是被许行素给逗笑了,他手肘一抬许行素自然离他远了些,解释道。“桑衍在等着我们呢,啊,还有你的小美人,听说要请你吃亲手打的罗燕。” “我当然是被强拉来作陪的咯。”许行素叹了口气。“不然桑衍一个坐在那里孤零零的多可怜,绝对会被甜到说不出话的吧。” “走就是了,啰嗦什么?”慕流央懒得听他那些不着调的调笑。“阿衍怎么和她走到一处了?” 这肯定是苏猗湖扯着桑衍出来玩的,虽然说盛典期间四个学院都在放假,可是以桑衍的性子估计会默默窝在院子里,顶多陪许行素去看书,绝对不会自己跑到城郊去打什么燕子。 团体赛时候他就奇怪了,桑衍和苏猗湖要好起来的速度也太快了些,该说苏猗湖那副傻乎乎的单纯模样连桑衍都骗过了?他是真的不信这一点,连许行素都能觉出美人有毒,桑衍肯定知道那一朵白花是演出来的。 还是说因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女子间的友谊就来的飞快? “那谁知道?”许行素见离开慕府,前方人流开始密集,声音便放低了些。“要说桑衍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只能说是缘分到了。” “缘分?” 慕流央瞥见他一脸坏笑的样子,就知道对方还有话说,果然,许行素接话道。“就如可怜可爱的苏小姐一路追到你府中一般,不是吗?” 慕流央懒得作答,反正这人看的一清二楚,都醉的险些炸了房子还能把他与苏猗湖的对话记住,解释在他面前也不会起效果,就让他自己分析去吧。 为什么人要是太聪明,就会沉迷于八卦呢? “只有情感这种事,是会有我看不到的结局的呀。”许行素连猜都不用猜,就能答出慕流央心中所问,他闭起左眼,视野立刻少了一半,于是他又眨了眨眼睛,重新回到光明之中。 书阁为他带来的,是绝对清晰的世界,没有隐藏与迷雾,所有道路的最终点都一清二楚,这样的世界很累,可他却没有选择休息的权利。 所以明知是不可能,他也期待着不可能的发生。 就如十年前被慕流央所叫回的桑衍一般。 他之所以放弃了全部的尝试,是因他于那个地狱中见过桑衍失去意识之后的模样,种种迹象都已经说明是绝境,可慕流央一无所知才不犹豫的做出了尝试。 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是会有‘不可能’的事情发生的。 是啊,人类能从神明年代至如今,以极其脆弱的蝼蚁之身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主宰,不正是由于绝对坚信着胜利的情感吗? “回神。”慕流央轻叹一声,伸手勾住许行素领子,免得对方撞到一旁的摊贩身上。“都从白楼里走出来,歇歇不好吗?” 许行素勉强驻步,绕过一回身被身后的慕流央吓到退到一旁的摊贩,回答道。“我倒是也想啊……前面那家,不知道她们到了没有。” 喧闹的酒楼中专门迎客的人很快迎上来,领着他们上了三楼,三楼便安静了许多,只偶尔有人从厢房中走出,这人为他们引路至廊厅最前的一间,二人推门而入,只有桑衍一人坐在软榻上。 “阿衍。”慕流央见桌上只摆着些糕点,左右一看没有苏猗湖的影子,便出声询问。“你自己来的?” 桑衍抬起头还没回答,一旁苏猗湖便自帘幕中钻出来,倚在桑衍背靠的软榻上伸手捞了块糕点。“还有我呀。” “你们的燕子呢?打到哪儿去了?”许行素一看两人身旁都是空空如也,忍不住笑道。“该不会提前吃了吧,苏大小姐。” “嗯——交给后厨了,你们现在要是点菜绝对能给你送上来。”苏猗湖面不改色的忽悠道,惹得正喝着水的桑衍笑了一声险些呛到。 “算了我去点菜。”被慕流央似笑非笑的神色望过来,许行素浑身一抖,走到客房外与廊厅上的侍者交谈。 “所以你们两个,是做什么去了?”慕流央见许行素终于走人了,走到帘幕旁掀起帘子向楼下一望,见楼下是咿咿呀呀唱着戏,便又回过身来问道。 “看热闹去了。”两个人语气不同,但回答的倒是异口同声。 “皇室的皇储与半云的少主,在城北一家客栈会面。”桑衍见苏猗湖吃着糕点张不开口,便向慕流央解释道。“我们路过。” “他们二人?”总觉得这个路过有点水分,但慕流央也并未深究。“果然半云家与西疆之间是有些什么联系。” 桑衍对当时的情况略作描述,继续道。“有隔音的结界没有听清内容,但那个玉瓶之中,应该是某种药物。” “难不成这次是要给其他选手下毒?”慕流央些微皱起眉,低声道。“可若一整只队伍都因病退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不是吗?” “听桑衍的描述,皇储是对某件事情很惊讶吧。”许行素回到房中,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毒药只要分量够,多少人都能毒的倒,有什么可惊讶的?” 见三人都望向自己,许行素舔了舔唇继续分析道。“药肯定是针对某一人的,而这人的背景令皇储惊讶,或者皇储认为这人绝对不会被打倒,而半云家给了他可能性。” “在这个时间特意会面,又有半云姝的事情在先,应该不会是与盛典无关的事情。”慕流央扫了眼站在门口的许行素,那人正拉开门将一小碟晶莹肉丝端上来。“既然是来玩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个,是罗燕?”一直沉默听着的苏猗湖看见那些薄如云雾的肉丝,绕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沾了一点。“好甜……用果子做调味的吗?” “金玉罗燕。”桑衍点头应声,还未继续解释什么,便瞥见许行素将杯中斟满淡金色的液体,突然伸出手扣住了许行素正要拿起的杯子。 “怎么了?”许行素见这一小壶放在苏猗湖身边,以为是甜茶,还没来得及喝一杯就被桑衍阻止了,桑衍没回答,抬手将杯子挪到一旁。 “小孩子不能喝酒。”慕流央替桑衍做出解释,亲自动手给许行素倒了一杯茶水,语调慢而悠长,分明是嘲笑。“来,这个。” “……”劳慕大少爷动手他确实是受宠若惊,可怎么回事?他不能喝酒的事情怎么连桑衍也知道了?不,不只是桑衍。 “原来你不能喝酒的吗?那还真是抱歉了。”苏猗湖微抿一口杯中酒液,把被许行素拿走的那壶杏花酿提到自己与桑衍之间,许行素够不到的地方,随口问道。“一年院十七岁,还是不能喝酒吗?” 明明这人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怎么一股老成的语气啊?许行素被这一句堵着无法回话,说自己已经十九了怕对方问为什么在一年院呆了两年,说仅仅是容易醉而已,怕对方追问醉态…… “嗯?”见许行素脸色涨红硬是一句话不说,苏猗湖疑惑的眨了眨眼,但很快将之抛在了脑后,向桑衍询问道。“说起来,慕城有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桑衍真的没怎么在慕城中走过,一时也想不起。 “慕城建城很小,后来又匀了些地方给各个学会,要说有趣的除了街市,倒也没什么了。”慕流央回答道。“楼下有戏,去听么?” “唱的差了些。”苏猗湖早在他们没进门那时候,就趴在帘幕后听了好一会儿,现下听腻了。“要不还是去打燕子算了?” “挨着城郊不是圈了一座湖吗?”许行素建议道。“团体赛成绩最早也是后日才能得出,在这之前去湖边街市的肯定不少,那边也会热闹些吧。” “慕城建城这么小,怎么还会有湖?” “正因建城小,后来的家族想在此落宅很难,便主动在城东原本是城郊的地方另起了一圈城墙,只是离水源远些,故此由慕府出面造了一潭湖水。”慕流央如此解释道。“如今也算是慕城一景吧。” “我生在湖心岛,湖水什么的真的看腻了。”苏猗湖叹了口气。 “那边有座齐眉桥,传说是站上去的有情人姻缘不断。”许行素分明是自己想去了,冲苏猗湖眨眨眼。“怎么,你不想和慕少主一起去看看?” “齐眉桥?”苏猗湖一声呢喃,偶然瞥见慕流央筷子一顿,话音一转。“桑衍去么?” “随意。”桑衍本就是陪着她出来玩的,自然是哪处都行。 “那好。”苏猗湖看似不经意低下头,又夹了一丝罗燕放入口中。 …… “桑衍!”苏猗湖在人流中穿行,将险些跟丢的桑衍拉到自己身边,她望着街道两侧高高悬起的灯火,忍不住感叹。“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有节日吗?”桑衍瞥见一旁贩卖糕点的摊位险些被挤翻了,心里生出了两分疑惑,可看街上都是穿着制服的学生,哪里像是节日? “聚成一群是人类本性。”苏猗湖竖起手指,她扫了两眼实在找不到慕流央与许行素的踪迹,无奈说道。“看来是走散了。” “他们认得路,你别丢了就好。”桑衍任她拉着自己衣袖停在一处饰品摊位之前,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有些模糊。 突然身侧有人撞来,因为桑衍个子不算高,那人肩膀也许会直接撞在她发上,桑衍便用手护住发间的红绸,身子一侧避过去了,那人急忙向她道歉,她摇摇头再回身,发现原本摊位前的苏猗湖不见了踪影。 桑衍沉默片刻,人流太急,只有摊位前有小小一片宁静,穿着月白色北衡制服的学生要多少有多少,一眼扫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结果最后她还是把苏猗湖弄丢了…… “桑衍!”突然有人挤到她身侧踮着脚拍了拍她的肩膀,桑衍低头,看见在人群里娇小像个小动物似的柳玲珑向她问好。 “怎么,你们也来湖边玩?”柳玲珑腰间的红绳都被挤得歪了些,她见桑衍身边没有跟着别人,心知是挤散了,便邀请道。“不如和我们一起怎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1 ‘齐眉’ “你们?”桑衍这才看见离火气喘吁吁站在靠后的位置,挡在柳玲珑侧面怕她被人撞倒。“果然,这里都是来玩的学生吗?” “是啊,听说有节目什么的,结果还是谣传。”柳玲珑叹了口气,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只得又大声了些。“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还不如去看看呢。” 这么多人,逆流而上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桑衍刚要回答,眸子一转扫见一个穿着斗笠的男子,一转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她这一沉默,惹得柳玲珑疑惑问道。“桑衍?” 桑衍回神,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了,见她思索着抿起唇,柳玲珑也识趣的没再多说。“那你是还要去寻找同伴?” “那边有人在玩杂耍不去看吗?”离火在这儿为柳大小姐挡了半天人流,手臂都快被挤断了,见柳玲珑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腕。 “啊去看去看。”柳玲珑只得向桑衍告别。“回见。” 桑衍轻一点头,见这二人也被人海淹没,独自站在原处,垂眸不语。 苏猗湖是顺着人群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桑衍不见了,她刚一停步便被推了个踉跄,只得又往前走,一直到湖边才有机会脱身出来。 “这人们、都疯了不成……”苏猗湖小声喘息着摸到湖岸边,由于灯火远在他处,这边黑的看不清路,可明明只是个五感很差的大家小姐,她却轻车熟路踏在湖岸边紧挨着湖水前行。 苏猗湖可是在湖岸边走惯了的,湿而不平的堤岸在她步下犹如石板路般轻而易举,她行出不远,左右一扫见一个方向还远远能看见灯火,便顺着光亮的指引向前,最后的终点是一座低矮的石桥。 石桥桥口特意挂着两只灯笼,一左一右在晚风中轻轻摇摆,灯火微弱却明亮,映着石桥侧以朱砂镌下的‘齐眉桥’三字。 “这便是齐眉桥?”苏猗湖心道与寻常桥岸也没什么不同吧?她稍提裙摆试着踏在石板之上,就在刚刚要踏上桥顶的时候,对面传来了一声‘苏小姐’。 “这桥一头低些一头高些,若夫妻自两侧行来必能齐眉相望……”桥对面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不需她抬起头也能刚巧望见,这时候专注的望着她,似乎旁的一切都入不了眸子主人的眼。 “苏小姐,可曾希望过桥对岸站着谁?” 苏猗湖并未作答,只轻叹一声,是白日喝了酒有些醉了吧,她怎么就这么抬步,走到那人身前去了呢? 她站在慕流央之前,只说一句‘明知故问’。 …… 桑衍望着在月光映衬下似乎遥不可及的湖水。 那些深蓝色与天幕一齐、洒落无数星辰的湖水,正平静的荡起波澜,靠着湖岸的地方,系着一只小舟,看着已经有些破旧了,但好歹还能浮起来。 桑衍走到那之前,试探着立在小舟之上,小舟轻微一晃平稳下来,于是桑衍解开束着的绳索,撑起木桨向着湖心落满星辰的地方而去。 水声很平静,只有木桨掀起时候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远方人声熙攘已经听不见了,只有夜风吹拂过岸边垂柳的簌簌声。 一枝海棠自枝头凋零,跌落湖中。 船头一重,桑衍抓着桨的双手也是一顿,便放开任其自己顺水而去,她抬起头望着星幕,星幕低的就悬在眼前,似乎伸手碰触,那些璀璨光芒就会像那枝海棠般掉下来似的。 “你去哪儿了?”桑衍坐的笔直,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天下走一遭。”她身后的白狼又是一句玩笑话,惹得桑衍抿着唇没接话,他便盘着双腿没什么形象的坐在船头,笑问道。“是如何重要的人?” 桑衍就知道,这人又听见了,她没回头,俯身撩起一捧湖水,眼看着它们自指缝滑落,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回答道。“是……不用去想如何重要的人。” 身子后仰欣赏着灯火与星光的白狼一怔,直起身来,一回头便与勾着唇角眼眸也如星辰般幽深的桑衍相撞,他低笑一声,问道。“学我做什么?” 白狼突然有些自责,桑衍若真同他学来那些个漫不经心的谎言……想象着一个见了谁接什么话都是一句玩笑顺口而出的桑衍,连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白狼还完全不清楚,桑衍已经将他回避话题的手法化为己用,若是知道了也只会笑一声‘近朱者赤’而已吧。 真的只是学他的一句玩笑吗?桑衍不知,也并未深究,她伸手用指节卷起对方肩头一缕白发,声音平静。“你回极北了。” “嗯?”白狼不知道桑衍是怎么猜出来的,他侧着脸也用手指去撩那缕被桑衍碰触过的发丝,没看出什么不同,只得开口问道。“怎么知道的?” “十里含香。” 桑衍的回答叫白狼有些惊讶,他自极北回来一次,竟然身上还沾染着十里含香的味道吗?就算那花香气是厚重了些,也不至于绵延这些时日吧。 而且,桑衍又是怎么知晓这花的味道的…… 见白狼金眸中生出几分兴趣,桑衍反而不肯答了,既然是他忘了,就这么一直好奇下去吧。“西疆这边,果然动手了。” “热闹?” “热闹。” 刚刚巧避开了这番热闹的白狼眸子一晃,想着怎么才能叫桑衍将之复述一次,疑问道。“那个半云家的小辈,如何了?” 知道白狼是在问有没有杀了半云姝,桑衍轻一摇头回答道。“有人劝下来保她一命,说那人的母亲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半云少主的母亲?”白狼轻一眨眼,竟然真从记忆角落找出来了些许。“确实,那女人出身名门,手段说起来许是比半云家本身还要阴狠。” 诡术世家的热闹不少,闲着无聊他也去围观过,能被记住的人不多,但这女人绝对能算是一个,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在嫁入半云家后,甘心如寻常女子般将心力放在了相夫教子之上。 能得到白狼如此评价,看来绝对不是个容易打发的对手了,这样多亏是慕流央决定放过半云姝,毕竟若不是性命之忧,也不会惊动半云主族的吧。 “我知道。”白狼说的多便是叫她小心,桑衍点头应下,突然风起,船身些微摇晃,早先发饰许是在人群中挤得有些松散,被这风一吹,无声的一阵铃响,于扬起的长发间滑落。 桑衍靠的向边,怕红绸落于水中,急忙俯身去接,险险在臂弯中抓住,只是重心这一倾斜,本就破旧的小舟立刻向水面歪去,全心都关注在红绸上的桑衍身子也一晃,听见扑通一声,小舟便扣在了湖面上。 半跪于白焰间的桑衍茫然抬起头,看见附近水域上都淡淡铺着一层白色火焰,她松一口气,一抬头,白狼还盘坐在原处,带笑的眸子映着她稍有些狼狈的模样。 ……这人分明可以扶住她或者干脆叫船不要翻的吧? 白狼若指望这么一件小事能叫桑衍换个表情,可就不能如愿了。桑衍平静的站起身,就当着红绸主人的面将凌乱的长发理顺,仔仔细细系紧。 她眉宇间并未有半分羞涩之意,连旁的情绪也看不见了,白狼也没有对此表达什么不满,站起身,向着将长发笼到身后的桑衍伸出了手。 “夜深了。” 夜确实已经深了,连月色都无声溜至星辰之后,只有一朵海棠摇摇晃晃垂在枝头,似是时节已到,便义无反顾自树梢跃下,悄无声息被白焰吞没。 桑衍耳中也传来了似是海棠凋零的声音,她想要伸出的手一顿,猛然抬眸,与白狼疑问的神色对在一处,手悬在半空,竟是如何也无法放下。 刚刚是什么声音呢?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白狼腕一抬与之相握,把桑衍拉到了自己身边,他带着桑衍行过随之向外延伸的白焰,身边淡淡环绕的香意就徘徊在桑衍鼻端。 还有手上温暖的温度。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愈演愈烈,直到桑衍无法自制的地步,她被白狼握着的手指也越发用力,突然快步与白狼并齐。 “白狼。” 她声音轻而平静,白狼疑问的侧过头,那双眸中似是深秋时节,只唇边言语时候轻微的吐气,便如秋风飒落,将桑衍心头那株海棠摘下。 海棠凋零了。 “如何?” “我有要告诉你的事情。” “告诉我……?”白狼看见桑衍笑着,那双空旷的眸便如映透了天幕般璨若星辰,他心中一怔,心道这般的笑意,是否是最初吸引他的那一个? 桑衍……。 你要说什么? 璨若星辰的少女手指微伸,悄悄与之十指相扣,她倾着身子,黑雾自发间生出卷住白狼一缕发丝,无声的吞掉了一些,回答道。 “不是现在。” …… 如许行素所料想,个人赛的首场还在逐渐录名中,团体赛则暂时告一段落,也许是因为特意留些悬念,所以直到后天下午才叫各个学院派人来听取成绩。 离火孤零零站在空无一人的院长室里,心道这帮人怎么这么慢,他一个人先到,好像有多急迫似的。 虞清鸿抱着厚厚一本文件走入,一抬头,是离火急忙站起来向他问了个好,有些惊讶的回答一句,随即将资料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哟,这么早?”柳玲珑跟着虞清鸿走入,看见离火略带尴尬的站在一旁,难得没有出言讽刺。“不用看了,反正这次首名,北衡南皇肯定是无缘了。” “只要不是西疆怎么都好。”离火忍不住如此回答道。 南皇反正也不是首名,他亲自过来一趟只是不甘心首名落在西疆头上而已,虽然他们是一起落进地穴中的,但他总觉得东亭比他们收获要多些。 希望能压过西疆才好。 “南皇和西疆积怨这么深的吗?”柳玲珑也随父亲见过西疆院长,那人确实不喜欢平民出身的柳余书,对她也是冷眼相待,但瞧他和容青院长相谈甚欢的样子,不像是会轻易和谁结怨的人物啊? 所以你是从哪里看出那二人‘相谈甚欢’的啊玲珑小姐! “也算不上积怨,观念不和,所以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而已。”离火金褐色的眸子轻轻一眨,他想起什么似的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只有彻彻底底打败对方,才能证明自己的观念是正确。” 柳玲珑惊讶的围着他绕了一圈,惹得离火有些紧张。“你、你干嘛?” “这话居然是你说出来的,不可思议……”柳玲珑一直觉得这家伙就是个莽夫呢,只会把西疆贬低到一文不值的那种,没想到还能说出‘观念不和’这种理论。“南皇的教育还真是以包容为主啊。” 虞清鸿自一旁抬起头,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却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对话,又想到西疆学生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缓缓垂下了头。 西疆的富贵由天,北衡的事在人为,南皇的因材施教,东亭的顺其自然,地域、历史、学院建立的原因、建立时间,这一切都导致了本是同一种族的人类,被就此分隔做四个方向。 观念的不同便有冲突,就如南皇与西疆般,这种冲突会非常明显的反应在教育之上,自小在偏见中长大,必然对其他方向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 他们可以为自己的学院感到骄傲,可不该掩住耳目,视同胞为仇敌,若有一日天下能抛开全部成见……虞清鸿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清鸿院长。”慕流央推门走进,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向后扫了一眼,回身要关上门,却被身后紧跟着的席故霜挤了进来。 席故霜做了个闭嘴的表情,表示自己会安安静静的,拜托一定要让他留下来,慕流央在虞清鸿面前也不好直接把他赶出去,只得假装看不见,坐到了一旁。 他刚刚坐下,陆斩香便在前面为柯容打开门,自己跟在他身后,柯容走进来慢吞吞环视一周,随即开口道。“可以宣布成绩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2 错付 这么嚣张?!席故霜是第一次见柯容这位皇子殿下,一转眼看见屋子里所有人都皱着眉看他,连他身后那个,是侍女吧?连那人都拧眉不知该不该阻拦,偏偏柯容分明是什么都没察觉,惊讶的问道。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虞清鸿要是年轻十载早就动手了,他任教也有个三十年了,还真没见过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学生,就是他那位皇储哥哥过来,不也要恭恭敬敬称他一句‘清鸿院长’?这位小皇子怕是被宠傻了吧。 只是人老了怎么脾气也变好了?虞清鸿心中暗叹一声,懒得理会。 “我说——” “闭嘴。” 柯容后半句话被噎回嗓中,猛地捂住嘴回过头,这才看见慕流央坐在一旁,唇边带笑,见他发不出声音,惊恐望过来,唇微动,无声的一句‘安静’。 柯容心口一跳,抓着喉咙拼命想喊叫出声,只可惜如何也无法挣扎出慕流央的命令,陆斩香见此也怕自家主子又多话,便引着柯容坐到角落,小声出言试图安抚下他的情绪。 “团体赛首名。”虞清鸿将注意引回自己这边,扫了一眼这一辈的年轻人,继续道。“东亭,慕流央一组。” 相较于其他人多少已经预料到了,柯容则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只是他仍说不出话,只能站在原地,在陆斩香的阻拦中伸着手指向慕流央,被对方冰冷的一个眼神吓退,不甘心的坐了下来。 “白楼通行,四人。”虞清鸿指尖轻点,身侧的空间便如同被一手握紧般凝成圆球,落在慕流央手中,待诸神散去,才露出其中两枚木牌。 席故霜眼馋的望着慕流央掌心,既然是木牌,就是可以转赠他人的了,慕流央察觉到了注视,一偏头看见席故霜小狗似的就差吐舌头了,瞬间浑身一寒,快速将手中木牌扔了一个给他。 席故霜若不是在这么个有些不合时宜的场合,怕是要尖叫出声,他捧着木牌眼睛快要黏上去了的样子,让身旁的慕流央不知该作何反应。 学者什么的为了书真是……慕流央表示理解不来。 “次名,南皇商与一队。” 那旁虞清鸿话音一落,屋中便安静如无人,离火猛地起身‘咦’了一声,他惊讶的指着自己,一脸茫然。“我、我们的?” 怎么可能? 他们的主队好像都牵扯到蝙蝠事件里面了,商与那队属于情报一组并不是主力,而且那日蝙蝠洞里还有他们组两个学生,没想到带着残部居然能打赢西疆捞到一个第二,那家伙这么强…… 他都完全不知道啊,难不成这就是那人被选为副队的原因? 见虞清鸿笑眯眯点头,离火做梦般叹了口气,一转头看到柯容同样惊讶的睁大眼,瞬间觉得自己清醒过来了,不管怎么说,能打击西疆就好! “次名的奖励是关于命魂的单独指导,名额有两个,报到我这里来。”虞清鸿温和的解释道。“若因故放弃,可以提出等额的要求,但只有一次机会。” 离火点头应下。 “其余名次与奖励按名册领取。”虞清鸿一挥手叫四份薄薄的册子落入几人手中。“个人赛开场时间是六日后,在这之前,以个人名义报到比武台裁决处即可,要注意,个人赛领队无权干涉。” 首场真正的奖励也只有首名与次名的有些价值,西疆搞了这么大一场阴谋,结果一个都没得到,柯容攥着拳死盯着那本名册不语。 离火见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了,便随口问道。“说起来,桑衍还有那个小哥呢?” “一早便去白楼了。”慕流央并未回答,是沉迷于白楼通行的席故霜抬起头,替他回答道。“今天恐怕是看不到他们了,你若想……” “一早?你们早就知道?”柯容终于爆发了,他站起身走到慕流央面前,虽然仍畏惧着那人古怪的能力,但还是逞强开口。“你们作弊,一定是作弊!” “殿下!”陆斩香见他突然起身就知道不好,只是没想到这种话柯容也敢当着虞清鸿的面说出口,她急忙拉住柯容的手腕,深深弯下了腰。“抱歉,殿下他只是过于激动以致失言……” 柳玲珑这几日见多了陆斩香为柯容善后的样子,忍不住感叹道。“奇了怪了,你说你也算是个挺厉害的剑客,干嘛非要给他……” 离火站在一旁,望着仍低着头神色平静的陆斩香,对方紧抿着唇,显然因此而感到不安,可又是十分坚定,坚定到哪怕为了殿下奉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说不出。 他年幼时候陆斩香便已经在习剑,与他不同,陆斩香虽是女子,却是皇室右手陆家不世出的天才,西疆‘剑极’的关门弟子,他曾见过她习剑的模样,被夸赞时那副耀眼的神色令他憧憬不已。 若他有日也能像这般挥剑就好了。 只是后来,这样一个天才却接到皇命,去保护小皇子柯容,自那之后,便没见她再露出过当初那般骄傲的神情了,她从师门脱离,放弃陆二小姐的身份,成为皇子的侍从,所有的辉煌都被就此埋没。 何必呢? 为了家族、为了皇室、为了西疆所谓的荣耀,连剑都肯放弃吗? 或者这又并非是她的选择。 陆家那位将次女送给柯容的父亲,将长女嫁给了皇储要其与丈夫同生共死,又亲手将独子送入死卫宁愿从旁系挑选继承之人…… 皇室左手,九方将军府。 皇室右手,死卫陆家。 就如同他成为九方将军府的笑柄与耻辱、被父亲亲自从族谱除名一般,自小在忠父忠君的教养中长大,陆斩香也是不可能,从自己的命运中挣扎出来的吧。 柯容猛地甩开了陆斩香的手,他怒气冲冲走到虞清鸿面前,用力拍了拍桌案。“我怀疑你们作弊,这肯定是东亭内定的首名!” “无礼至极!”柯容一直以为虞清鸿不会发火呢,结果突然的一声呵斥吓的他退后了一步,恼羞成怒刚要反驳,便听虞清鸿继续说道。“若对此有异议,叫他谷雨亲自来说,你一个后辈,谁许你多嘴了?” “我?!” 柯容话未出口,一直怯懦跟在他身后的陆斩香终于勇敢了一回,她伸手压住柯容的头硬按着他俯下身,声音强硬。“殿下,向清鸿院长道歉!” 柯小皇子自小在母族长大,一个两个都把他当做主子,就从来没人敢训斥他,这会儿陆斩香一句命令,柯容反而蒙了,弯着腰犹豫片刻,还真小声回答道。“柯、柯容若有无礼之处,还请您见谅。” 二十多岁一个成年男子,吓得如同孩童,虞清鸿这火算是发不下去了,他冷冷扫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算是揭过此篇,陆斩香连忙道谢,硬拽着还没回神的柯容离开了院长室,小心翼翼将门带上。 “清鸿院长,我们也就先回客院了。”柳玲珑拉住不会看气氛险些追上去的离火,虞清鸿则缓下脸色点了点头。 见两人溜出房门,慕流央也起身向虞清鸿示意,虞清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唤了一声。“流央,关于毕业一事,东亭希望你抽个时间去后阁找他。” “毕业一事?”慕流央也许在盛典结束后不会直接毕业,这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东亭想和他谈些什么?“我知道了。” 见虞清鸿点头,慕流央与席故霜两人一同离开,向着不远处靠在左边的苏猗湖走去,而一直站在右边的冉寸心也一样迎了过来。 苏猗湖本来是在等柳玲珑出门,后来听说慕流央也在里面便拒绝了柳玲珑一同回客院的邀请,谁知道这边还有一个面色严肃的女子,她见走了几波这人都没有跟上,就觉得对方是在等着东亭代表出来。 果然,这人等的是慕流央。 “寸心!”席故霜十分得意将指尖薄薄的木牌在冉寸心面前一晃,过于执着于白楼的他,连身侧站着一位如仙子般的苏猗湖都没注意到。 “队长。”冉寸心看见席故霜手上的通行,连总是严肃到让人觉得性格冷淡的她,都忍不住露出了有些羡慕的神色,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白楼的通行……” 慕流央并非学者,所以一开始就说好若是首名,会将通行分给这二人,而代价是这二人正进行的研究,会在第一时间将结果反馈给他。 “我知道。”慕流央平淡的应声,那双淡青的眸转向苏猗湖的瞬间,便如雪落般封入冰境。“猗湖,你在等我?” “凑巧罢了。”苏猗湖余光扫了眼表情僵住的冉寸心,并未在意那女子迫切的语气,她心中有了猜测,自慕流央掌心捏起那轻薄木牌,轻笑问道。“怎么,慕少主要用我的通行去送个人情?” “自然是以物易物,苏小姐想要些什么?流央自当全力以赴。”慕流央自她身侧绕过,稍一低头,连那些柔韧的发丝都挨在苏猗湖身侧,他放轻了声音。“只是……还望苏小姐不要太过为难流央才是。” 本来是想感叹一句‘队长就是关心寸心啊’,结果后面一幕落入眼中,席故霜生生把那句调侃给憋了回去,他才注意到苏猗湖,眼睛都看直了,要是放在以前,这会儿绝对黏着人家不放。 只是最近他有了更为坚定的目标,看来是与这位美人无缘了,而且看慕流央那副试探的模样……让他和慕大少爷抢人?算了吧那是不要命了。 现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没看见冉寸心指甲都要把掌心抓穿了吗?要是同对桑衍那般,与这人起了争执可就不好了。 慕流央的神色与和桑衍在一起时候不同,她针对桑衍,顶多是被训斥几句,因为桑衍本就对慕流央无意,所以关于冉寸心的敌对也没什么大反应。 可这位美人若是说上一句……冉寸心肯定是就此淘汰出局,别想再回来了,这完全不是一个段位的对手啊。 冉寸心果然看着苏猗湖的神色越发复杂,苏猗湖注意到了这般注视,没接慕流央的话,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少女唇边的笑意放平了,眸中算不上冰冷,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轻蔑。 “慕少主当真是一副好颜色,引无数美人为折腰呀。”苏猗湖慢悠悠感叹一句,不待慕流央做出解释,便行至冉寸心身前,低笑一声。 冉寸心在苏猗湖行来的瞬间便放松了身体,显然是不想差了气势,可那女子一副好姐妹的模样捧起她的手,将木牌置在她掌心中一推。“好好接着。” “站住。”这一下提到胸口的气硬堵在了喉中出不去,冉寸心终于无法忍受的冷呵出声,她心知自己没什么立场,但不说这话她就要憋死在这儿了。“你若不想交出通行,直说便是,何苦这般不情不愿?” “这是他慕大少爷许给我的人情……”背着双手向前走去的苏猗湖一下子停住,她缓缓回过身,无辜而茫然的神情好像在看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与你何干?” “你——” “既然你觉得这事与你有关,那通行就当是本小姐赏你了。”苏猗湖不耐烦的一眨眼,唇边的笑意叫冉寸心浑身一冷。“拿着滚吧,少碍我的眼。” 冉寸心在她勾唇瞬间,一股阴冷自脊背而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在她轻蔑而妖诡的双眸中似的,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看着对方走远。 “猗湖——”慕流央连一个神色也没分给她,急忙追上了前方的苏猗湖,追着步子极快的少女,似乎是在解释着什么,两人渐行渐远,不见了踪影。 “我说你啊,还是放弃吧。”席故霜见冉寸心还傻在原地,忍不住走过来劝道。“慕流央,那是什么人?退一万步他就是真的喜欢你,你以为你能进的了慕家的大门?” 冉寸心这点心思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局,只是她还算有自知之明,也是慕流央身边从没有女人的缘故吧,她从来没开口说过什么,所以由于两人在学院方面经常接触,慕流央也没真的和她划清界限。 但谁都看得清楚,慕流央对她呢,连欣赏之情都算不上。 他这一句终于把冉寸心叫醒了,眼中带着些惊恐的女子没理会他在说着什么,匆忙垂眸掩住眸中的惊慌,死死咬住了下唇。 那女人不对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3 白楼 那个姓苏的女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但绝对修习的是诡术或者邪门的功法,若是不如愿,真的会叫她无声无息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怎么会?慕流央怎么会和诡术的人牵扯到一处呢,一定是这女人用什么术法迷惑了他……虽然很想这么骗自己,但冉寸心非常清楚,慕流央绝对是在知道这个事实的前提下,才与她交好的。 慕流央是个多么凉薄的人,若是被知道了于那女人来说她冉寸心有威胁,说不定首先动手的,就会是她心心念念的队长。 果然还是她太天真了吗? “……还不如考虑下封长羽呢。”那旁席故霜还在啰啰嗦嗦说个没完,虽然之前的冉寸心都没怎么听进去,但这一句封长羽可是清清楚楚。 “你胡说什么?”冉寸心皱着眉打断他。 席故霜话音一停,盯着冉寸心的双眸,似乎想看出这人是真不懂还是和他装无辜。“别这样吧,封长羽的心思你看不出来?” 这话说给谁都不信,封长羽和冉寸心是同一城池的学会出身,背离故乡一齐飘零到慕城,封长羽于她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冉寸心在感情上看的这样明白,两人之间的日久生情,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冉寸心当然知道,但看的明白和身在局中完全是两回事,知道又能如何?没有什么能稳妥解决的办法,在任何人都没有戳破那层窗纸之前,沉默就是唯一的手段。 “我们只是同伴而已。”冉寸心最终还是如此回答道。 “剪不断理还乱,谁先交心谁是罪人。”瞧着冉寸心魂不守舍的样子,席故霜长叹一声。这些个情爱有什么意思?还是他逍遥自在,只要多看美人一眼便足够了,若能共赏花自是天上人间。 但天上人间归天上人间,也仅止步于此,旁的他才不去想呢。 说起美人,虽然刚刚那位苏小姐是真的惊如天人,但一看就不是他能抓的到手的,还是那日桑衍眼中幽深而不自知的艳丽适合他,也不知桑衍这会儿是做什么呢?还要找个由头约出来才好…… …… 桑衍正站在白楼之前,拿着木牌把玩。 白楼前向来有个总也睡不够、眼睛就没睁开过的青年人,是继承书老的工作看守白楼的,他看见桑衍走过来,眯起的双眼扫了眼木牌,便打着哈欠向着屏障走去,突然步子一顿,蹑手蹑脚摸到一旁的许行素被逮了个正着。 “师兄?!”青年眸子瞬间睁大,一把捞住干笑着转身欲走的许行素,两手抓着他肩膀用力摇晃。“救救我吧师兄,你再跑我就要被师父打死了!” “行行行你先停、停一下好吧?”许行素险些被晃到吐出来,他艰难的从青年掌中脱身,眼神乱晃着回答道。“诶呀师父他嘴硬心软嘛,舍不得打死你的。” “不他是真会打死我的啊!”青年闻言情绪又有崩溃的危险,他用力撩起长袍下摆解开绑腿,当着桑衍的面把小腿露了出来,声音激动。“你看看,你看看师父他是用木拐活生生给我敲成这样的——” “……”许行素望着对方腿上还没痊愈的青紫痕迹,心道那他就更不能出现在书老面前了,但看着青年满眼泪水的模样,他还是叹了口气。“诶呀,我不会那么没有师门情谊看着你去死的。” 青年终于被安抚下来了,他伸手打开屏障,跟着桑衍二人走到门前,忍不住期待的出言。“所以、所以师兄你?” “我知道,我知道。” 屏障在背后合拢,两人沉默走入幽深昏暗的白楼,一直行到最里往楼下走的阶梯处,桑衍才抬起头问道。“你真的知道了?” “这个嘛。”许行素坏笑一声,他一眨眼表示接下来他们师兄弟就是生死由天了,做师兄的先走为敬咯。反正书老是舍不得的,现在帮书老干活的就师弟一个人,若是真打死了谁替他看白楼? 许行素是指望不上了。 “抽时间去看他一次吧。”总这么躲着也不行,书老虽说人严厉些,看上去不像是好人,但怎么说对许行素这个徒弟也是倾囊相授,是他亦师亦父的半个长辈……说不定只是想念许行素了呢。 “嗯。”许行素没忍心诋毁书老在桑衍心中的形象,虽然事实是书老收徒仅仅是为了以后修复阵法这等小事能有人代劳,让他舒舒服服安享晚年而已。 有那么一丢丢惜才吧,但对他好归对他好,压榨起来仍旧是毫不手软,后半辈子都和没完没了的修补相伴……他才不要呢,等他的‘掌中刻印’完善,再去见书老吧,他得让书老知道,埋没一个人的才华是会于心不安的。 “说起来,桑衍。”许行素将这事儿扔到脑后,他带着桑衍向最下方的禁区走去,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你最初为诸神取名‘黑龙’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桑衍看不出他是有意还是随口一问,她稍垂下头,平静的回答道。“是我的母亲为之取下的名字,至于原因……” 桑衍不会说谎,但她懂得如何凭借误导去隐瞒,果然这话一出,许行素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便转开了身。“这样啊。” 许行素不相信,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吗?桑衍有预感关于自己的身世,也许迟早有一天会被许行素发现,如今他既然决定问出口,必然就是有了猜想。 但许行素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停顿片刻,转开了话题。“我要说的是慕流央的事情,这些年,他瞒我们可是瞒的好苦。” “嗯?”桑衍见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漫不经心翻开一页,给桑衍指着繁灵二字问道。“你知道繁灵?” “知道。”繁灵是最初自神明年间存活至今的种族之一,拥有能吞吃其他种族并将其力量据为己有的能力,因为就是神明也无法避免,所以一直是天下的大敌,被神明剿灭过一次,如今还有些藏在深处的没有露面。 可这同慕流央又有什么关系呢…… “慕流央的母族,正是繁灵。” 桑衍从书中抬起头,既然许行素如此确定的说出来,那基本上就是已经被认证的事实,可是繁灵只视人类为食物,怎么可能与人类结合,况且慕家又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繁灵女子嫁入家族呢? “繁灵吃掉人类,便会彻底化为人类气息,只有异色的瞳眸无法遮掩,但很轻易可以被以‘诸神所致’搪塞过去,最开始我们不也以为他眸色是因诸神所致吗?”许行素声音缓慢。 “是这样吗。”桑衍略低下头,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她一直觉得自己与对方十分相似,可具体又说不上来,现在便已经明了,那是‘并非人类’的共感。“那慕家长媳的病逝,也是因为身份被发现了吧。” 只是慕流央上还有一个姐姐,慕家长子这十几年,与她生育二子,都未曾发现枕边人的真正面目吗? “应该没错,而且他的母亲不一定是完整的繁灵,也许也是混血,所以能够隐藏自己的同时,也因为存在人类的思维,才能嫁进慕家。” 无数的文献都曾记载,繁灵是极其自我的灵智种族,他们观人类,就如同人类观野兽一般,只不过是愚昧并且兀自挣扎的食物罢了。 又因为被神明清缴灭族,犹如惊弓之鸟的繁灵根本无法与人类共情,所以繁灵与人类真正相爱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过,但基本都是某一方的一厢情愿,最终结局逃不过一死一伤。 慕流央的姐姐慕流萤,在意外发生之前也是常常在慕家主身侧作陪,见过她的人很多,她眸子是很正常的黑,就是说真正继承到繁灵血统的,只有慕流央的一点点,且并不明显。 只是看慕家长媳的结局,就知道仅是这一点点也已经足够了。 若被人揭穿,慕家也只能做出弃子的决定,慕家主不肯,天下世家便有了围剿的理由,这并非是世家争斗,而是人类在清理叛徒。 同白狼的立场不同,神明已经再无任何复起的希望,所以人类也不得不接纳白狼的存在,而只要出现便是为祸一方的繁灵,危险等级是在神明、云雨兽、诡术、邪道的再之上,没有和解的可能。 “半云姝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敢追着他不放?”桑衍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对于慕流央确实是死穴,若不是因为半云姝自己也不敢太过嚣张,并且不希望慕流央死掉的话,十年前慕家就已经完了。 “是啊。”许行素叹了一口气,他猜出归猜出,可也没什么办法去阻止半云姝,确实,杀了她是最好的,但她知道也就代表半云萧甚至她的母亲也知道,那两个就不是能轻易杀掉的了。 许行素并不只是依靠眸色做出的猜测,他查阅过大量资料,关于‘不语’类诸神的展现形式,关于慕流央使用诸神时候令人本能的畏惧,关于他眸中莫名的吸引,关于十年前试图以‘狐狸’一事激怒慕流央的绑匪。 狐狸自古有精怪之说,传闻间满是风流艳事,与以‘诱惑’捕捉人类后将其吞吃,再化作人类的繁灵,难道不是异曲同工之妙吗? “流央他——”桑衍语气急切的开口,却停在了半路,她重新垂下眸,将十几年前所有的事情复写出来。 十四年前,慕家长子继承少主之位,大宴天下,半云姝因故以何姝的身份来到慕城,于偏宅中见过慕流央一面。 次子因妒生恨谋害兄长,成功后误闯入慕小小姐慕流萤的闺房,对方惊慌失措间被推倒摔伤,慕家长媳为保护女儿动用力量,被慕家发现,次子被驱逐之后,长媳也被家族内部秘密处决。 而这一切被半云姝不知从什么地方看到了全部,对慕流央一见倾心的她,决定留在对方身边,找机会得到慕流央。 慕流央如此憎恨慕垠的原因,也一清二楚了。 “若是这样,迟早是个隐患,说不定哪日属于繁灵的气息便会暴露出来。”混血血脉的不稳定性桑衍最是清楚,虽然至如今二十多年慕流央没有表现出与人类不同的地方,但并不代表他这一生都是安全的。 “其实他只是差了一步。”许行素点了点书页,解释道。“繁灵若想化为人类,便要将其气息吞噬。” 桑衍犹豫片刻,反问。“吃人?” 许行素与她无言相望,突然浑身一凉,急忙反驳。“是命魂、命魂啊,只要随便谁的命魂他吃下去……呸,吃什么吃,是吸收掉命魂内的力量,就能完全的成为人类了。” 其实吃一个人难道不是最快的吗?虽然桑衍也能明白,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事根本无法接受,而且慕流央自身,大概也对繁灵的血脉抱着厌恶,绝对不可能任由自己跨过那条线的。 “问题是……” “混血的不稳定。” 许行素点了点头,他叹一口气,为难的说道。“亏这家伙能瞒这么多年,估计为了保护他,慕家主也是拼了命了吧,一族的独苗苗居然不是人类……” 混血是极为不稳定的存在,在某种血脉上发生的必然,也许却不会在混血身上出现,就是说繁灵吃掉命魂必然变成人类,可对慕流央来说结果却是未可知,他根本没有吞噬命魂这个能力也说不定。 一切交给天意,许行素是不甘心的。 “……无论如何,有一点可能都要尝试。”桑衍将木牌贴在禁区屏障之上,许行素望她一眼,似乎觉得有些压抑的扯了扯衣领。 “桑衍。”许行素放下手,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回过身来平静的眉眼。“希望你也是如此。” 我吗? 许行素自她身侧而过,落下一句‘我去那边’便消失在书架间,桑衍抿着唇,沉默片刻才一眨眼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书籍之中。 白楼禁区的所有书籍都是不可私自传阅的,无法带出禁区屏障,整整齐齐按照分类放于高矮不同的书架中,每一本都有录名和印记,按照内容深浅,黑色印记的颜色也深浅不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4 盛典 虽说只有这一小片区域,但千年来累计的禁书要一本本筛过还是很难,桑衍抬手用指节敲了敲书架,唇微动无声说了一句‘黑龙潭’,立刻在半空浮起只有巴掌大的阵法悬台,台上垒了一摞旧籍。 桑衍接下放在一旁,从第一本翻了过去,不过就如白狼所言,大多都是关于传说的记载,只是在提及神明时候顺便一提而已。 毕竟黑龙潭是黑龙神殿所在,而黑龙一族是神明中最好战的,人类与神明的仇怨也大多集中在以黑龙为主的几个种族之中。 下一本……手边一摞已经少了半数,桑衍从两本之间捡起看似破旧的残卷,手指一顿,缓缓翻开。 是这本没错,用纸和记录方式都与其他书籍或文简不同,薄薄的像是随手记下的游记,游记的主人性子很随意,提及一个地名若心情好便会多记几句,若心情不好便常常只有一个‘略’字。 关于黑龙潭的记载正在末尾,凌乱潦草的一句描述后戛然而止。 “黑龙潭,神明沉眠之地。” “——神明既死,她便是神明。” 她?她是谁? 桑衍没从其他书中找到其他记载,便收了书又叩了叩书架,这回口中低喃的,是‘神明沉眠之地’,得到的结果,只有空荡荡一本。 算不上厚重但也稍微有些页数,与破旧的游记不同,这本书封上刻印着不少用于保存的阵法,又为了美观将其顺次排开,以皮革鞣为外封,内里是草藤压制成薄却柔韧的纸页,显然是大家所制。 这本书并没有署名,以自传的形式起笔,写着的却大多是关于天下格局的分析,曾提到过希望世间人族整合为一,回到连无命魂者也能够得到公平的世界。 如此天真而不切实际的心愿,很难相信会出自一位长者的口中,能看出写书人许是富贵出身,站在高处,才能试图去悲悯泥沼中爬行的人们。 桑衍不对内容有任何评价,她注意到这一段角落有夹杂在缝隙中的细小文字,看样子是后人对此段的注解,仔细辨认,竟与东亭的字迹十分相似。 东亭字算不上特殊,但也有自己习惯的地方,只要和他相处久了,基本一眼便能认出,虽然这与东亭的笔迹有零星不同,但桑衍还是很肯定,这一定是很多年前由东亭翻阅后留下的评注。 “师长所言,是我不及……?”桑衍低声念到。 师长? 书中提到最近的日期也是几十年之前了,按年岁看这人确实有可能是东亭的师长。 桑衍见这一句后面还有被抹去的字迹,可是已经无法辨认了,她缓缓向后翻阅,直到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一句神明沉眠之处,才停下动作。 这一段大意是神明所沉眠的地方,埋藏着世间最美丽的瑰宝,即是世人所苛求的自由。 不知是不是因为后文越来越抽象的原因,东亭的评注到之前一处便不再出现,再后面都是些桑衍看了也觉得荒唐的想法,也许是为了隐藏本意,大量的代称与典故叫桑衍读着有些困难,只得选择放下。 从东亭师长处出发,整个禁区一无所获,也没能找到这个人的生平,桑衍抱着疑惑在后面绕了两圈,很快找到埋在书堆中一目十行的许行素。 “这么一个人……”许行素听她这样描述,眯着眼睛回忆片刻,突然出言问道。“你说他有,令天赋者与无命魂者之间隔阂消失的愿望?” 桑衍点头,这一点如果真的实现,那天下将不会再有阶级与统治,先不说可不可能完成,贵族世家也绝不会允许他尝试的。 正因他的不切实际,桑衍才记得这般清楚。 “要从这点说,听着有点像已故的南皇院长轩彧啊。”许行素见她懵懂不知的样子,解释道。“就是发明了阵法的那位,最初阵法发明不也是为了令无命魂者也能动用力量吗?” “这样说来年岁也对的上,他在位的时候东亭刚好是三年院的年纪。”桑衍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东亭曾在南皇求学?” “我没有听说过。”许行素轻一摇头,回答道。“他是现任院长中年纪最长的,虽然在历任中算不上活的最久,在位时间却是前无古人,所以他的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了吧。” 几乎所有的人都默认着,东亭便是东亭本身。 他与学院是不可分割的,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站在这儿,他的过去,是平民出身还是世家出身,甚至当初一手教导他成为学者的师长是谁,大家都约定好了似的不去深究。 若不是桑衍突然提到这本书,连许行素自己也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突然抬起头,疑问道。“咱们,是不是有个自南皇来的主事?” 桑衍想起柳玲珑迷路那日自身边走过的男人,点了点头。 “大家都知道那人是南皇出身,也没有什么异议,这么看东亭和南皇的关系还不错,也许东亭在毕业后曾有一段时间向那位院长求学,毕竟能创造出刻印这般神迹的事物,他一定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学者。” 许行素缓缓分析道。“南皇教育以包容为主,也只有南皇才能不计出身教授自其它方向而来的学生,并且对其回到自己学院继任院长一事不做评价吧。” 桑衍听着他慢条斯理的声音,逐渐将那字迹与年轻时候的东亭合二为一,突然发现东亭在她记忆中永远是站在高处的模样,似乎压根无法想象对方向任何人低头求学的样子。 “你为什么问这个?”许行素见她抬起头没回答也并未追问,他眸子一转扫到自己手旁那本书,开口唤道。“桑衍。” “嗯?” 桑衍以为他有话要说,也随着他一同望过去,可许行素瞬间收回目光,犹豫着说道。“算了,等我……弄清楚再告诉你。” 桑衍隐约看见,书封上写着‘旧闻,对神明组’几个字。 …… 若将学院比作人类,那东亭肯定是个慢腾腾的性子。 师长会将混乱的课程挪入地下封庭,所以什么时候都不曾有过吵闹和喧哗,一年院的学生早些时间还会因兴奋而聚成一群,后来见多了沉默的学长们,也慢慢融入到鸦雀无声的世界中去了。 盛典期间,恐怕是这十年来最热闹的时候,二年院以南,整个学院的正中心,无数学生正围坐于广场之上,每个人都在小声议论,这些话语汇成河流,而河流中的每一滴水却对此毫不自知。 “美人!”桑衍一直盯着最中间那座比其他高一些的比武台,听见这一声呼唤,回过身,看见席故霜正分开人群挤到她身旁。 “美人,也在等个人赛开始?”席故霜见她默默转过头,并不算热情的样子,殷勤的解释道。“抽签之前有院长训话这一节,还有些时候呢。” “东亭?”桑衍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东亭的身影,一直作为副手出现的虞清鸿也不在,只有比武台旁边的裁决位子上,隐约是坐着谁。“已经快到时间了吧。” “历年盛典,东亭学院院长出现的时间可总是一息不差。”席故霜见她与自己答话,心中激动的不行,回答完了才反应过来。“诶那个,美人你好像总是对院长直呼其名啊?” 桑衍终于眸子一眨正面看向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令席故霜浑身一颤,突然记起这位美人可是一年院最强的黑龙,就在这时,桑衍反问道。“不行么?” “不不不我没那么说。”虽说是问话,但席故霜明白这可绝对不是等着他回答的,转开话题道。“你是院长的养女,亲近些也是应该的。” 桑衍本要挪开的视线一顿。“你怎么知道?” 她自被带回来就没去过人们聚集的地方,后来时间一长不少人连是东亭把她带回来的这件事都已经忘了。东亭收养她与许行素的事情,这人一个学会考进来的学生,是怎么知道的? 桑衍冰冷的神色中看不出疑惑,席故霜觉得那更像是要灭口的意思,急忙解释道。“我可是东亭的万事通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说着说着,这人竟然又骄傲起来了。“就没有我打听不出来的往事,黑龙在预备院中的那些辉煌,我可是一清二楚。” 总觉得这人…… 桑衍抿着唇没答话。 他肯定会和许行素合得来,一个负责收集小道消息,一个负责分析,两个人交换一下情报,基本能把学院中试图隐瞒的事情,掀个底朝天了吧。 这不是连她以前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的被席故霜知道了吗? 突然,人们逐渐安静起来,桑衍也将席故霜抛到脑后,重新望向比武台,不知何时东亭已经站在那里了,面对台下无数学子,他仍是那种平静而温和的目光,其所过之处,学生们都本能的闭上了嘴。 很好,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 但东亭并没有首先开口,果然,片刻后有个角落立刻开始高声谈论什么,由于广场中已经鸦雀无声,所以这几人的声音格外清晰,连谈论的内容是慕城酒楼中饭菜的样式都能听见。 被东亭学生们冷冷扫视过去的几个人根本不怕,他们权当看不见,扯着嗓子继续讲话,外院学生一看他们并未穿任何一个学院的制服,便知道是被人叫来专门捣乱的。 毕竟院长训话这么重大的事情,就是一个学院的脸面,历代盛典没有一次在这个环节不出问题的,都是以武力镇压,其他人虽然并未起影响盛典进行的心思,却也想看看性格温和很少出手的东亭,会如何处理。 “安静。”令人意外的是,东亭并未出言,是一道轻软,口吻悠长的声音命令了一句,他声音不高,可那几人瞬间便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学生们惊讶的向比武台旁裁决的位子望去,端坐其上,墨色长袍与黑发纠缠一色的人,正是那位如女子般艳丽的慕家少主。 并没有误伤任何一人,几个主谋都掐着自己的喉咙,试图等待命令的时限过去,却发现竟然没有任何能够摆脱的迹象,只好灰溜溜撞开人群,自最后绕出了广场。 也许本还有其他妄图搞破坏的团体,但对上慕流央极不耐烦,又不得不保持笑意的双眸时候,沉默的退后了几步,低下头不再多想。 被拉来镇场的慕流央烦得很,虞清鸿苦口婆心讲了半天他的形象问题,逼着他换上东亭制服,还要求他把长发束起来,明明三年院有不少能坐在这儿解决这么个小问题的人,干嘛偏偏是他? 尤其是坐在这么中心的位置,一眼扫过去居然没看见苏猗湖,更是心烦啊心烦,他神色一动,望见人群中十分不起眼的桑衍,冲她眨了眨眼。 桑衍以唇边轻勾起的弧度作为回报,瞬间心情晴朗的慕流央在看到席故霜的一刻,眉目间立刻又凝起了阴云。 那人怎么又追着桑衍不放了,以前他烦归烦,被明确拒绝后可是从来不纠缠的,难不成真的看上桑衍了?他想起来了,那天席故霜还盯着苏猗湖看了好一会儿呢,看来是要想个办法教育他一下了…… 席故霜突然打了个寒颤,茫然的望了望正好的天色。 待这一阵儿骚乱过去,一直安静如无人的台上,突然传来了清朗的声音,东亭唇微动,明明只是寻常讲话的音量,却分明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 “今日,盛典之日。” 东亭显然并未受到学生们热情的影响,还是那种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的平和语气,他负手而立,清风正如他眉目。“台上或有成败,或有生死,望诸位于裁决间尽君所能,也望诸位将纷争止步于此。” 他停下声音,扫过台下被幻想冲昏了头脑的年轻后辈,显然这些人都已经是抱着死志了,他再多说些什么也是无用,心中暗叹一声,继续道。 “欢迎……来到东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5 初赛 虞清鸿见他缓步走下,立刻接上话头。“个人赛分两轮,学院抽签选择对手,入场的选手各自分到编号,每一编号组共四学院四人,一人晋级。” 首轮淘汰会直接无条件筛去四分之三的选手,具体规则并未言明,但大意就是比武台上没有规则,生死由天了,所以若是不幸对上外院主力,除了只有最后的挑战赛还有翻盘机会外…… 还要担忧会不会送了命的事情。 慕流央见人们逐渐绕过来,不耐烦晃了晃签筒,丢下一只,上面明晃晃是南皇二字,便开口解答道。“南皇对东亭,西疆对北衡。” 听到这一消息,台下的人们都略带激动的望向了签筒,最强与最想赢对在了一起,应该从淘汰赛便会出现极为激烈的冲撞吧,像南皇东亭那种点到为止的打斗,有什么好看的? 虞清鸿见此,将准备好的四只签筒放在了桌案上,平淡吩咐道。“此处与裁决处领取编号,四组十六人为一场,第一场于半个时辰后开始。” 碍于那位慕少主算不上温和的表情,大多都选择了在虞清鸿处领取编号,慕流央坐在裁决处乐的清闲,突然有个想要去虞清鸿那里的南皇学生,眼神不好往近处走了些,结果被慕流央看见之后立刻吓得僵住了身子。 慕流央用指节敲了敲桌案,简短的问道。“抽签?” 学生慌忙低下头,只能颤着手从南皇的签筒中取出一张纸条,展开后刻印的阵法立刻封入手背,居然是第一场第一组,他看着那个明晃晃的一字欲哭无泪,迅速逃离了慕流央的视野。 “东亭的吩咐?”桑衍自慕流央身侧绕出,在签筒中随便捻了一张,二场四组,还好不用等太长时间。 “是啊。”慕流央见她过来,叹了口气,这种任务他是不愿意做的,但院长吩咐,也只好如此了。“坐在这儿还不如叫我上台打一场。” “你不参赛吗?”桑衍从报名的时候好像就听何瑾两人谈到,这一次慕流央和桓家仍在学院的少爷好像都选择了放弃。“盛典一生只能参与一次的吧?” “那种辉煌之于我没有意义。” 慕流央早就不需要任何外在的东西,来为之增加评价和筹码了,就是站在台上也不过像个小丑般供人观赏而已,这种事他才没有什么兴趣。 要不是东亭要他回来给团体赛带队,这会儿他还远在北边逍遥着呢。 回来就得看慕家那人的脸色,回来做什么? “倒是你,对个人赛的奖励有兴趣?”慕流央心道她若真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句,就是天边儿的月亮东亭也敢捞下来,平白无故的,干嘛要参加个人赛? “东亭想要赢。”桑衍见慕流央惊讶的挑了挑眉,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该不会不知道,个人赛和团体赛是分开的吧?”慕流央见桑衍沉默便明白了过来,他无奈的笑了一声。“东亭……院长应该和你讲清楚才是。” 不过听说那日预热赛讲规则的时候,桑衍可是当着几个领副队的面在院长室里睡着了,要东亭仔细去说,说不定桑衍也听不进去的吧。 她不是最讨厌这些繁琐的事情了吗? 抿着唇的桑衍心知自己是被东亭给忽悠了,东亭看谁都清楚的很,能忘了这件事?肯定是觉得她在学院幽灵似的太安静了,想给她找点差事。 毕竟无论是什么样的诸神,只有反复练习,才能摸索出更多的可能性,而会在成年之后逐渐定格的命魂,也必须从战斗中受到锻炼才能增加力量。 不对敌,便无法彻底了解自身的实力,东亭是怕她陷在年幼时的‘最强’一名中走不出来,当然不想她因败受挫,但更不希望她固步自封。 “既然已经如此了,我就去为东亭赢个首名回来吧。”桑衍说的慢而认真,若不是慕流央熟悉她性子,险些就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了,可看她隐约透露出的笑意,显然只是开了个玩笑。 “首名有什么不好?”慕流央扫了一眼取完编号想回来接着同桑衍搭话,却因为他的存在不敢上前的席故霜,未做理会,继续道。“只是……” 只是先不说这一次各个学院中的卧虎藏龙,仅是西疆阴谋便已经令人不得不防,他有预感绝对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到时候桑衍不要牵扯到里面才是。 “我知道,会小心的。”桑衍见有人走上前似乎想要抽取编号,便让开位置,让那人到台前来。 来人穿着西疆的绣金制服,是个年轻或者说年幼的少女,神色显得很是不安,齐肩的短发有些奇怪,发质微卷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 慕流央没给这个不识趣打断二人谈话的家伙什么好脸色,那少女怯懦的呼吸一滞,手伸到南皇的签筒里去,被慕流央冷冷一句‘拿错了’吓了回来。 她指尖一推险些将签筒撞到地上,匆匆伸手抽一张,颤巍巍躲到旁处去了,等慕流央再抬起头,桑衍早和席故霜一起回到了角落。 “那个西疆学生叫水和烟。”见桑衍不知为什么一直望着慕流央前面的少女,席故霜出言解释道。“她不是团体赛听取规则的那个人吗?” 水和烟模样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但她那头短发也太短了些,在西疆一众贵族小姐中显得十分特殊。 南皇人好扎抹额,喜短发但要以发带束起,装饰相对简单,北衡女子饰钿花,发饰复杂,西疆东亭多束冠插簪,以其为‘礼’,但不同于东亭的披发也可,西疆女子若将长发剪短,便是不通礼教之人。 在西疆那种极为严苛的礼教制度之下,水和烟应该是他知道的第一个敢留短发的人,这样一个女子,席故霜可是一眼就记住了。 “是那个人。”桑衍见水和烟往西疆聚集处去了,便收回视线,低声呢喃。“胆子这么小,又为什么特意去流央面前?” “说不准是被慕少主的模样给吸引了。”席故霜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不被慕流央盯着,胆子也大了些。“女子若为了心许之人——” 桑衍冷冷的一扫又叫他硬把后面的话给收了回去,她垂眸望见席故霜手背上的编号,开口道。“第一场马上开始了。” 排在第一场三组的席故霜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桑衍身边,向广场中心凭空出现的四座比武台之一走去,桑衍慢悠悠跟在他后面,反正认识的人好像都不在第一场,那就去看看他的比赛也无妨。 席故霜抛开那一副殷勤模样的时候,整个人都收敛了几分,虽然那张脸平凡无奇到哪个女子都记不住,但气质倒还真有几分风流倜傥。 他走上三组的比武台,对面南皇的学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里一把重锤,还没等裁决倒数便想冲上去,硬被裁决给拦了下来。 “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就是个辅助相关,你这一锤子下来兄弟我可受不住……”席故霜一看那人的武器就退了两步,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打个商量,肉搏怎么样?赌鸟?猜拳、猜拳也行啊!” 那旁裁决看着席故霜的啰嗦劲儿,忍不住立刻出言打断,飞快倒数完之后让开了场地,看来是不想再听席故霜扯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了。 裁决最后一字话音刚落,南皇的那位便轮着巨锤向前砸去,这锤子恐怕不是一般的重量,就是常年使用的他,也被巨锤落地时候的惯性带着身子前倾,一时半会无法将巨锤重新拎起。 “嘿哟兄弟,准头不行啊!”席故霜险险躲开,这才刚刚捡回一命,就又管不住嘴的开始聒噪起来。“要我说武器还是轻些小些的好,这一个掉下来砸到脚面,那脚面还要不要了?” 人家根本懒得听他胡扯,巨锤横抡自他脸前悠过,席故霜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声音提高了一些。“兄弟你看着点,这打过来就是活生生一条命啊!就算砸不到我砸个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对吧?” 他面前的汉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突然停住动作,扭头向身后望去,席故霜微不可查的低笑一声,继续嚷嚷道。“嘿兄弟你是觉得我很烦吗?” 一旁站在结界之外的裁决抽着嘴角,心道你不是很烦是相当烦,给他把锤子他都要替南皇的那位学生去锤席故霜了啊! 这难不成是学弟们最新的战术? 嗯? 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裁决突然回神,台上的南皇学生像是疯了似的在台上乱锤乱打,很显然是被席故霜气傻了,就在一瞬间,巨锤砸中结界,被比武台结界的力量整个弹了回来,重重撞在他头上。 拿巨锤的汉子,躺倒在地,失去战力。 刚刚发生了什么? 裁决必须是一直盯着台上,将大略招式分析出来,以判断对方算不算是过界行为的,可刚刚因为席故霜一通胡言乱语,这位裁决居然走了神。 不……就算走神了他也感受的到台上分明有两种诸神的气息,一个是重锤汉子力量强化的诸神,另一个必然是席故霜的了。 只是,这人究竟用了什么办法? “我就说这么个锤子抡不好要砸脚面,瞧这一脸的血……”席故霜绕到汉子身侧,好心观察了一下,见对方胸膛还有起伏,才松了口气。“没死归没死,这要是破了相可怎么办才好啊?” “第三组胜者,东亭二年院席故霜。”裁决拿着名册宣读,见席故霜还有话要说,急忙将他哄了下去。“行了你可走人吧,这台子别人还要用呢。” 见确实同为第三组的两个人已经等在台下了,席故霜无辜的走下比武台,零星围着这边的人们也都以‘这都能赢?’的表情望着他,可桑衍仍旧是面无表情,眸中的幽深逐渐叫席故霜敛下了笑意。 旁人也许看不出,但诸神刚刚好是幻觉的桑衍,很清楚在场上以自身表现迷惑对方、辅助诸神的招式,所以他啰嗦的话语,还有几次险险从锤下脱身,甚至叫裁决走神,都是被设计好的表演。 其诸神应该也是类似幻觉的吧,但与直接攻击命魂的桑衍不同,他的诸神肯定是作用于人类本身,但具体是哪方面,桑衍实在猜不出了,毕竟这一场结束的太快,席故霜恐怕还没有进入战斗状态呢。 以二年院辅助相关身份进入东亭团体赛主力,心思缜密到不同寻常的他,会是和他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吗? 席故霜被她注视的心下一惊,按说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表演的也不算夸张,应该不太可能有人会往诸神这方面想,可桑衍的神色…… 桑衍别过脸,望着台上正被几个人抬下去的汉子,没有多言。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选在开幕有些紧张,第一场的战斗都很快结束了,如席故霜对手这般出现重大失误的人也有不少,反而使他没那么显眼了,打扫好比武台,第二场的参赛者也陆续入场。 由于第二场有几个三年院的打斗,所以人们大多聚集到了那边,桑衍的四组附近冷清的只剩下了眯着眼打哈欠的裁决,她独自站在台上,看见一旁有个坐轮椅的女子,自己转着车轮,走上了比武台。 女子大约是二十四五的年纪,眉目间有股说不出的英气,虽然是行走不便坐于轮椅之上,却衣饰整齐脊背挺得笔直,一点也没有落了气势。 她看见桑衍似乎有些惊讶,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旁裁决便已经开始了倒数,她只得回手将椅背挂着的剑反手抽出,轻轻一抖拿正,剑尖斜指着地面。 “请赐教。” 在女子声音落下的一刻,桑衍瞬间有种溺水的感觉,呼吸在被剥夺,她非常干脆的闭气破开凝做一团的气流,步下火焰向着女子蔓延而去。 女子见这一手先发制人没能打乱桑衍的节奏,急忙叫那股气流回转,放在身前,火焰无处可去,眼看着顺着透明屏障般的气流逐渐爬上,隔着这一道黑色帘幕,女子与桑衍遥遥相望。 桑衍并没有急着将这道屏障打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6 八卦 女子不可能一直防守,她的诸神迟早有耗尽的一时,可她根本无法行动,若被近身也只有手中的剑是武器,为什么这样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子,非要参与盛典呢?总不至于要拿命赌一场荣华吧。 她游刃有余的模样,说不定只是计策而已,桑衍四下一望,见没什么人关注这边,心想着赶快结束算了,便驱使黑雾自小处腐蚀而出,沿着边角缠住女子轮椅,坚硬的金属也很快被腐蚀出一处缺陷。 稳稳立在台上的轮椅突然一陷,女子一怔,轮椅自己向后倾去,桑衍知道她必然会收回气流挡住自己,谁知那女子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这么掉下了比武台。 这人是故意的? 一旁裁决已经宣布了胜者,桑衍走下比武台没再深究,临时怯场选择放弃,又不想认输所以装作输掉的人也是有的,这女子有残疾在身,不难想象原因。 “等一下!”她走出不远,便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刚刚那女子被人推着略带颠簸的走到了她身前。“我是木宛,南皇三年院。” “桑衍。”桑衍一抬眸,推着她的男人个子不高,大约是三十岁的模样,长相算是英俊,给桑衍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总觉得是在哪儿见过这人似的。 “是不是你们的队伍,在团体赛胜过了西疆?”木宛见她答话显得十分高兴,她手叠在双膝之上,略微倾身,身后的男人虽是推着轮椅,却站的很直,动作优雅,从不经意的小处能看出这二人应该并非平民。 这在南皇倒是少有的事情,从离火身上就能看出来,南皇确实不怎么讲究规矩,就算是大家出身的离火,也被南皇同化,连世家礼仪都忘光了。 “是我们的队伍。”桑衍对南皇与西疆之间的恩怨不算太清楚,所以也不知道这位南皇女子为什么要询问这件事情。 “多亏了你们,不然叫西疆夺得首名也太不甘心了。”木宛声音稍提,显然是有些激动。“我就是想认识你们呢,另三人都不参赛,我还想着是没机会了,没想到这么巧,能和你分到一组。” 桑衍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但木宛也用不着她接话,继续说道。“真不亏是东亭的黑龙啊,虽然输的有些丢人,但能与你一战也是荣幸。” 一个三年院输在一年院手里,真的不止是丢人的事情了,桑衍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非要故意输掉呢? 见桑衍不欲多说的样子,知道是木宛有些唐突,推着轮椅的男子低声提醒下一场快开始了,木宛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耽误你时间了吧?是我的错,那我们……就此别过。” 木宛得到桑衍的一个点头之后,身后的男子便推着因为缺了一角有些颠簸的轮椅离开,桑衍看着他行走的姿态,和与木宛低声交谈的模样,心中的熟悉感越来越盛,可就是摸不到头绪。 她记不得的事情,是很久以前吗? “美人?”席故霜在桑衍身边叫了一声,见她没答话便也顺着她视线望去,看见身着南皇服饰的女子消失于人群中,出言询问。“怎么了,对手吗?” “嗯。”桑衍见到自称‘东亭万事通’的席故霜,声音一顿,问道。“我们拿到首名,南皇的人,怎么比我们还高兴似的?” “要说这个,南皇和西疆理念不同,西疆人看不起南皇,南皇脾气再好,时间一久也会生出间隙的。”席故霜耸了耸肩,表示从教育层面开始的仇视无法被轻易抹消。“反正西疆落败,他们就是输了也心满意足。” 特意要和她说一声吗?桑衍没再仔细去想,她的首轮结束,次轮应该是要几天后才开始,既然没有什么熟人的场次,不如直接回后阁算了。 慕流央还坐在中心的裁决位子上,一脸无聊的和虞清鸿小声谈论着什么,并没有在各院主事观战的高层上看到东亭,但以他的性格应该也还在观战才对,那她就不去打扰这几人了。 席故霜见桑衍听着听着走了神,然后转身似乎是要离开广场,立刻跟到了她身旁。“这里是有些喧闹,我们不如去焚樱林如何?再不赏花可就没有机会了。” 压根不打算给他机会的桑衍径自向前,目的很明确,哪知道这个家伙竟然真的一路跟到了后阁,就连桑衍推开院门,他也身子一扭跟了进来。 “这里赏花也是不错的啊。”席故霜四处打量着过于简洁的院内,扫见树下垂着的秋千,走过去拎起了上面刻着不少保护阵法的麻绳。“美人你是一直就住在这里吗?” “嗯?”在屋内正支起窗的桑衍疑惑的顿下动作,随后平淡的回答道。“嗯,十年了。” 席故霜敲了敲看上去旧了些却十分结实的秋千木板,心道桑衍确实与寻常被收养的孩子不同,那些孩子年纪稍长就会被送进学会吧,就算是考入东亭,也是要回到各学院背靠的宿舍的。 后阁是主事和院长们的所在,而这一整片东南角都属于东亭,果然,虽然这二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但东亭是很看重他的养女的。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在席故霜还在思考的时候,桑衍已经走出来站在了他的身侧,眉目间带着些困扰,显然被他这般无缘无故的殷勤举动弄得有些烦躁,她扫过对方的眼睛,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暴力解决问题了。 “这个……”席故霜要怎么说自己仅仅是想看着她?他注意到因为自己的犹豫,桑衍气息逐渐变得危险,连忙说道。“就、就一会儿!马上走可以吗!” 桑衍知道在盛典还没结束之前,要是将主队队员打残的话可能会很麻烦,难得轻叹了一口气。“我说过了,我不会成为谁的伴侣。” 席故霜这幅越来越认真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能不清楚自己吗?面无表情的也算不上是非常漂亮,这人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是不是要找个时间带他见一见苏猗湖,让他转移一下目标比较好?那样的话慕流央可能更有杀了他的动力,到时候她再一起出手的话,就不算是擅自对主队队员出手了吧…… “美人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席故霜向后靠在石桌上,他望着桑衍不想作答的模样,缓慢出言道。“情爱虽然是一叶障目,但只要闭上眼便已经是天上人间,旁的事情只要不去想……” 他分明离桑衍还有些距离,可声音与呼吸似在耳边。“不就只剩下天上人间了?” 桑衍久久没有出声,突然轻微挪了挪步子,平静问道。“就算不动用诸神,也可以迷惑对方?” 她发间隐约有黑雾涌动,若不是因为察觉出席故霜并没有什么恶意,恐怕这会儿已经扑出去将其捕杀了。 席故霜心下一惊,想要说出的话语瞬间堵住了喉咙,他的眉逐渐拧起,就如同逐渐紧张起来的氛围一般,就在这时候,席故霜本能向后支住身子的手,按在了放在石桌上的几枚红色卵石之上。 席故霜啊的一声收回手,转过身,可怜的手掌已经被烫的通红一片,他本能的低头对着掌心吹了半天,忍痛摸了摸,在桑衍略显惊讶的一声‘没事吧’中,咬牙回答了一句没事。 “你早些离开不就好了。”见他确实烫的不太重,桑衍也就没多询问,望着那人命运多舛的手掌,略显无奈的说道。“非要呆在这里。” “美人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席故霜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他偏开头去看桌上放着的卵石,这回没敢伸手。“这么烫,药种吗?” 桑衍没想到他一眼看出那些石头其实是某种果实,还没回答,席故霜便俯下身仔细打量,突然声音正经起来。“这东西应该能缓解寒毒,能给我一个吗?” “你要他做什么?”桑衍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这东西寻常书上都看不见,他怎么知道能缓解寒毒?就算真能入药,这么大的火力,怕不是要把人烧焦了。 “宋诀,之前你见过的吧,披着一身斗篷那个。”席故霜稍做描述,叫桑衍想起了东亭主力聚集那日,身穿斗篷的高壮男子。 “那人也不是平白无故穿的那么奇怪,他身中寒毒几乎无解,只能靠极热的药剂来缓解,只是一般的热药已经没什么效用了,我看这个……也许还能有用。” “你用什么来换?”突然出现的男声叫席故霜一怔,一偏头左边墙头趴着个毛茸茸的短发少年,正用阴森的神色望着他,不是许行素还能是谁? 许行素猫在自己屋子里整理那日自白楼查来的资料,总觉得有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感觉,叫他读不下去书,才站起来走出屋外,便听到有人在桑衍的院子里‘高谈阔论’,一副学者的模样。 生气,太生气了,怎么什么人都敢往桑衍院子里走? “以身相许怎么样?”这玩笑一开完,墙头和面前都是一样冰冷的目光,席故霜只好可怜兮兮摸了摸衣袋,当然是空空如也。 他和冉寸心手里有个研究,为了这个研究他可算是倾家荡产了,能做交换的钱财也好物件也好是什么都没有,至于能力……他想桑衍和这位预备学者应该没有什么心愿,是他能够完成的吧。 “要不……要不我拿八卦跟你们换?”席故霜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道。 “八卦?” 许行素眉头一挑,撑着墙面从那边翻过来,席故霜见有戏立刻凑上去解释道。“冉寸心的八卦,要不要听?” 在许行素一句‘要听’出口的瞬间,桑衍就已经知道她想的是一点没错,这两个人只要遇见肯定一拍即合,如果是他们,说不定连东亭的往事都敢去打探。 “冉寸心啊,倾慕着我们慕大少爷。”席故霜开头不是什么稀奇的消息,冉寸心的心思别说许行素了,连桑衍都看的清楚。“然后队长对她无意是肯定的了。” “这谁都知道。”许行素立刻开始怀疑席故霜要说的,到底是不是有意思的事情了,但他见席故霜以一副‘别急嘛’的神色望着自己,也就勉为其难听了下去。“那,你说。” “长羽他和寸心自小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日久生情就不用我说了吧?”席故霜攥拳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掌心伤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封长羽喜欢冉寸心,冉寸心却喜欢慕流央?”许行素眸子一转,开口道。“我说封长羽其实一点也不适合东亭,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呢。” “封长羽不适合东亭?”桑衍一怔,这也能看得出来的吗? “你是说那人争强好胜吧?”席故霜没想到许行素看人这么准,点头应道。“确实,他当初是想去北衡的,为了寸心才一起进入东亭。” 东亭的人性子都慢,就算不是学者也十分较真,但却不喜欢无谓的争端,每次学术讨论的时候,总是北衡西疆的人在大声争吵,东亭人大多时候都不会发言。 封长羽胜负心太重,甚至重过了自己的自知之明,放在东亭的氛围中可以说完全不合适。 “所以说封长羽必然会找慕流央单挑?”许行素端着下巴沉吟片刻,眼睛一亮乐出声。“有意思,还从来没有这种事发生呢。” 席故霜和桑衍都扫了许行素一眼,后者是根本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前者是惊讶自己还没说出来许行素就又知道了。 确实,原本这三人中,只有封长羽将情爱说出了口,这时候还仅仅是封长羽对冉寸心单方面的告白,而苏猗湖的出现,有可能会促使冉寸心也说出来,到时候封长羽就和本来没什么关系的慕流央,变成了情敌。 这一场关于冉寸心的战争中,封长羽有可能会完败给已有倾心之人的慕流央,他如此看重的输赢对手却毫不在乎,就封长羽的自尊来说,也许会直接向慕流央宣战,就算得不到冉寸心也是如此。 这事儿若放在常人身上就是一场热闹而已,但放在慕流央这儿,先不说慕大少主的身份导致会吸引来多少看客,就苏猗湖那朵毒花花,会允许慕流央和其他女子的名字出现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7 慕府主人 看着傻笑着小声讨论的两个人,桑衍久久的沉默着,她是理解不来这种事情有什么意思了,而且要是让慕苏二人知道他们俩背后这么编排自己…… 到时候她要不要救许行素一命呢? 桑衍手指碰着红色卵石,使其在石桌上滚动了一下发出声音。 “说起来,这个是赤色琉璃果对吧。”席故霜恍然清醒,突然想起来说这个八卦是有报酬的,便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玉瓶,以瓶底在卵石上轻敲,将其击为粉末,快速封入瓶中。 “对,就是传说是神明眷属所化的那个。”许行素在白楼找了一圈总算是把这部分知识补上了,心道怎么席故霜也知道?看来真的是他看的书太少了,还要找个时间再在里面待个三天两夜才行。 “那怎么可能是真的,肯定是普通草药而已,你也别信这个。”席故霜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他兴奋的晃了晃小瓶,连桑衍的存在都忘了。“那我先回去了,我没见过这个,得考虑下要怎么处理才好。” “没想到他会是个药师啊……”许行素感叹一声,这他是真的没看出来,但瞧席故霜对药种的这份热情劲儿,和他第一次进白楼时候不是一模一样吗? 这人要不是对桑衍有某种企图的话,做朋友还是挺不错的,许行素收回目光,突然发现身侧的桑衍发呆似的盯着席故霜的背影。“桑衍?” 完了完了,桑衍不会是看上席故霜了吧?他要不要阻止?要非让他在白狼和席故霜里面选一个,他也做不出选择啊,而且就白狼那个性格,如果知道的话,绝对会对桑衍做出什么的吧,那他…… 还沉浸在八卦中的许行素如是想到。 桑衍是注意到身侧古怪的目光才回过神,一偏头就看见许行素以老父亲不得不向强权低头卖女儿的神色望着她,见她回神,甚至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哽咽着说道。“桑衍,保命要紧,你还是放弃吧。” “???”桑衍直觉对方好像又误会什么了,不过她没有问,反正问了得到的肯定是她无法理解的答案,比起这个,她更好奇为什么席故霜要说谎。 他确实说了谎,他对赤色琉璃果的传说很是了解,又为什么要装作不相信的模样呢?最重要的,他明知这种诱导,对于桑衍来说是无用的。 果然这个人…… “桑衍。”许行素打断了她的思路,这位真正的万事通却对‘人’的判断差了一些,他完全没有在意席故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四日后慕城商社的拍卖场有龙血贩售,帮忙拍一下吧。” “你不自己去吗?”桑衍知道这人要龙血大概是为了刻印,但是他又不参赛,难不成那日有什么行程和拍卖会冲突了? “我啊……”许行素突然长叹了一声,他沉默片刻,咬牙切齿的回答道。“我还是被师父给抓住了,接下来个人赛所有比武台的刻印修复,都要我一个人去做,根本就没有一丁点时间出门啊!” 拍卖会那天刚刚好是四日后的个人赛首场第二轮,和现在那些全新的、还能撑一下午的阵法不同,那天如果不换位置肯定刻印要即时修复了,所以他一整天都要被拴在广场上。 不过怎么说呢,至少这次是东亭开口,付钱的,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拍卖场买龙血,虽然替人刻印是可以赚钱,可整日睡在书堆里的许行素,真的会为了钱财,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去刻印吗? “我知道了。”桑衍点头应下,心道那天不知道慕流央会不会有时间,慕城的拍卖场她还有些不熟悉呢。 …… 席故霜横躺在三年院学生宿舍的院墙上,手里拿着小小的玉瓶仔细端详,他枕在脑后的另一手似有光芒亮起,片刻后他像是在和谁交流般,自言自语着。 “赤色琉璃果,琉璃一族眷属所化,果然啊,你当初在东亭还是有很多没能发现的事情,她手里的赤色琉璃果不止一个,所以我敢肯定,禁林中不止是役使,是有真正的神明眷属存在的。” 与他对话的人又说了些什么,席故霜疑惑的嗯了一声,犹豫道。“当初在这片区域的神明种族好像只有琉璃吧,还有别的?” “嗯、嗯。”席故霜仔细听着,突然惊讶的翻坐起身。“你要抓住他?!” 只是他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墙上,身子一滚险些从墙头掉下去,好险稳住重心,他小小松了口气,对对面说了一句没事。 “那我先去看看吧,不过你可别指望什么,我会保命要紧的。”席故霜听到对方换了个话题,自然的回答道。“黑龙桑衍?我见到了。” 就在要开口回答的时候,席故霜突然一顿,将那句‘似乎有感知情绪的能力’吞了回去,平静的回答道。“我看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嘛,比起来她身边有个分析很厉害的少年……” 席故霜的话被打断了,他沉默片刻,才回复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自己来看,别忘了你现在可也只能依靠我了啊——先生。” 对面显然是在安抚他了,可看他越来越沉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很好的答案,席故霜最后只是嗯了一声,切断了联系。 他长叹着躺倒在围墙上,然后又一次身子一歪翻下了围墙。 …… 桑衍走上台的时候对面少年眼看着步子慌乱了些。 这个北衡少年本来只是出来见见世面而已,结果对手因为太过紧张从上台起就捂着肚子,不出意外没怎么争斗就赢了,赢得太过侥幸以至于…… 他没想过南皇对东亭的胜者会是那个黑龙。 那个黑龙啊!无论向东亭的哪个人问起都会神秘莫测的告诉你,黑龙是一年院的最强,如果想要打败她,就要抱着挑战‘不可战胜’的决心。 关于黑龙的传闻一个比一个神秘,听说黑龙是东亭求而不得的一位传奇女子所生,东亭爱屋及乌将她带入学院,年幼时候创下过不少说不得的壮举。 这些故事的源头在哪儿如今已经无法考证了,最靠谱的一个说法是,这些都是由慕秦桓少一辈所说,而秦旭曾出言证实,他这个预备院前最强确实输给了桑衍,所以大家都认为这是慕秦桓对这个故事的‘默认’。 虽然慕少主一直表示这个锅他不背,想知道具体详情要找桓书软,而桓书软被保护的太好基本没什么人能和她搭上话,但这并不影响学生们传谣的热情。 于是桑衍站在台上还一言未发,对面的少年就已经举双手表示弃赛了。 莫名其妙就首场晋级的桑衍只好又走下比武台,那少年在不远处和朋友交谈着什么,几人都感叹的向桑衍这边望来,视线相撞的一刻,又慌慌张张转过身,凑在一起小声交流后离开了原地。 “……我还想着要是这一场输了,后面都不用打了呢。”桑衍走到还坐在那儿镇场的慕流央身前,对方已经从最开始的正襟危坐变成了单手托腮,裁决的桌案上也放着一盏茶,正有袅袅烟气升起。 “不是还要赢个首名回来吗?”说起来算是谣言起源的慕流央坐直身子,用手背掩着打了个哈欠。“幸好是结束的早,要我再坐一天真的受不了了。” 桑衍听他口吻似乎结束后就不在学院的样子,问道。“有事情?” “府里又叫我回去。”要慕流央在继续当裁决和回慕府之间做个选择的话,恐怕会犹豫好一阵儿吧。“你也要出城?” “行素说今天拍卖场有龙血贩售。” “那我和你一起。”虽然离个人赛结束还有些时间,但慕流央实在在这儿坐不住了。“我回府时间不会太长,你稍等我如何?” “好。”桑衍点头应下。 两人绕过中心自广场边缘溜了出去,自北门与慕城相通的‘道路’走过,进入慕城的时候天色尚早,离下午举办的拍卖还有些时间。 慕府是十年如一日的大门紧闭,两侧巷内连只燕子也不肯叫唤一声,摊贩已经彻底不在这边走动了,只有大门上以朱砂镌刻的罗燕似乎永不褪色。 金玉罗燕双翅如蝶翼般散下,尾羽绕过一圈被衔入口中,慕流央只是抬步站在大门之前,门后的仆人便主动将门打开,待二人走入,又重新锁死。 “流央少爷。”慕曲些微躬身,将二人领入内宅。 桑衍不是第一次到慕府了,但要说进入内宅的时候倒是头一回,内宅中一如这座已经死去府邸一样,连仆人都少见,只非常偶尔,能看见几个人在修剪小花园中的杂草。 慕府一尘不染的有些冰冷。 前方慕曲停下脚步,桑衍也随之收回视线,内宅小厅比起外堂虽然狭小拥挤了些,但陈设和装饰明显比外面温暖了许多。 “流央少爷,就叫客人在此稍候如何?” 慕垠不会对桑衍做出什么评价,但是若慕流央和他又吵起来,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到时候慕垠口不择言牵扯桑衍一句,两个人的关系只怕又会掉到冰点,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叫桑衍进去的好。 “我等下再去。”慕流央回答了一句,然后对桑衍说道。“马上回来。” “好。”桑衍接过一旁侍女奉上的茶水,平静的微抿一口,一旁侍着的慕曲暗自打量起记忆中还只有丁点大的少女来。 他始终不知这样一个平民女子,怎么会和少爷成为挚友,但能叫少爷笑起来他还是很感谢桑衍的,虽然一度很担心少爷会和她有什么暧昧,可如今看来,两人都没有走到一起的意思,倒叫他松了口气。 门不当户不对,对桑衍来说也是种伤害。 当然,如果他知道现在慕流央正追求着的,是个诡术势力的圣子的话,恐怕恨不得时间退上十年,直接叫慕流央和桑衍定下亲事算了。 桑衍察觉到他的注视,平静的转过头,慕曲刚想用询问掩饰掉自己的失礼,内宅书房中突然传来什么声音,他一怔,犹豫着说道。“桑衍小姐,家主他想见你一面,劳烦你……” “见我?”桑衍没见过慕垠,她也知道慕垠对慕流央一向是听之任之,只要慕流央不在慕府碍他的眼,做些什么和谁交好都不会管,这十年间都没有表现出想认识她的样子,怎么突然想见她一面? 慕流央不知是去做什么了,气息隐隐约约显然不在附近,一时半刻回不来,桑衍见此,很轻的放下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向着慕曲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绕过一个小间,走过廊厅,尽头是紧闭的雕花大门,桑衍站在前面并未驻步,很直接的推开门走入书房,书房内的慕垠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进来,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摊开手表示请她入座。 坐在书房内的小几之前,桑衍沉默的等待着老者开口,而双手拄拐的老者没对付过如桑衍这般不亢不卑、却偏偏不通礼事的平民女子,也静候对方提问,结果就是二人坐在一处相对无言。 慕垠再沉得住气,能有东亭更懂得沉默吗?时间一久,连他也忍不住尾指轻动,开口道。“你的名字,叫桑衍是吗?” “嗯。”桑衍答得十分失礼却也很自然,只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显然慕垠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所以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流央他……”慕垠的声音很是沉稳,虽然带着股无法摆脱的威严,却也已经是尽可能的温和、表现出自己的友好了,只是他这一句没能说完,便化作一声轻慢的叹息。 问了又如何? “流央很好。”桑衍给出了慕垠没问出口的答案,对方抬眸看了她一眼,于是屋中又安静下来。 慕流央听说桑衍被慕垠叫去了,焦急着推开了书房的门,他一步踏入,感受到屋中诡异的氛围,连步子都慢了几分,慕垠冷冷的望过来,出言呵斥。“推门而入,你的礼貌呢?” 看桑衍的样子不像是受了为难,慕流央这才松下一口气,并未理会慕垠,他走到桑衍身边,温声道。“阿衍,去院里?这会儿海棠开的正好。” 桑衍目光落在瞬间板起脸的慕垠身上,顺从的点头,起身自书房走出,慕流央低声说了一句很快,便带上了房门,桑衍只隐约听到一句“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8 争抢 她在门口停了片刻,决定去看看慕流央所说的海棠,顺着廊厅一路向花香溢满的方向而去,没注意到自己是在逐渐深入内宅。 慕府方位很正,廊厅两侧都有零散的花藤攀着廊柱,廊厅的尽头是一片海棠花海,在种植极为密集的海棠树中穿梭而过,最末是个很小的院子。 桑衍停步在花海之间,她听见院中有人在唱歌,声音轻慢,便踩着落花一路行至院前,虚掩的院门被她手一推向后晃去,院中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慕慕?”站在海棠树下的女子与慕流央极为相似,模样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她缓缓回身,看见不远处的桑衍,神色一怔,随即又伸出手,掌心里装着一捧粉白的花瓣。“不是慕慕。” 桑衍走到她身前,女子似乎注意不到她一般独自玩耍,将漂亮的花瓣自树下捡起叠在掌中,桑衍便出言问道。“慕慕,是指流央吗?” 女子动作一顿,她看着桑衍困惑的眨了眨眼,那双眸子清澈的有些茫然,许久才不知所措的回答道。“慕慕就是慕慕呀。” “流萤。”女子把掌心的花瓣捧给桑衍看,然后又把许多花瓣双手捧着,笑道。“慕慕。” “慕慕比流萤好看,像是好多好多海棠都落下来了。”她的笑语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对桑衍所说,但却捧着花瓣向前送了一送。 桑衍沉默片刻,伸出手将其接住,于是慕流萤又提起裙摆踮着脚尖,好像是想将高处的一朵海棠摘下来,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枝条弯下,摘下枝头最盛的那一朵,低声笑道。“这是你的。” 慕流萤把那一捧花瓣又要了回去,取而代之是桑衍手中完整艳丽的海棠,她盯着掌心,海棠上滚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娇艳的好像还会继续盛开一样。 慕流萤旁若无人的唱着歌,回到屋子里去了。 “这是我姐姐。”背后传来的声音叫桑衍转过身,慕流央缓步走来,他听着屋中轻慢的歌声,问道。“他没为难你吧?” 桑衍知道他是在指慕垠,摇了摇头,突然开口道。“他是在待客。” “待客?”慕流央先是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还真有可能因为他把桑衍放着不管,认为这样很没礼貌,所以替他作陪。 看慕流央的脸色显然是不想再提及慕垠,桑衍便回过身,从这里望进屋中,隐约看见慕流萤正将花瓣放在窗前。“她怎么了?” “意外撞到了头,神志有些不清醒。”慕流央低声回答,他自桑衍手中捡起那枝海棠,被摘下枝头的海棠仍未凋零。“可惜了,不是吗?” 桑衍沉默片刻,她也伸出手,如那女子般接住花瓣,掌心一点黑雾将其吞噬,声音带着些疑惑。“这一片海棠……是因她的力量而盛开的吗?” 院中、还有后面的花海,这些海棠开的太盛了,连花瓣中都满含着力量,肯定不是自然盛开的,只是若是由这女子无意识所致,那她命魂中究竟蕴藏着多少力量,才能支撑这些海棠盛开? “是啊。”慕流央声音很轻,似是怕惊扰了谁似的。“也许是因为幼时最喜欢海棠的缘故吧,她虽无法控制力量,却能叫这些种子永不凋谢。” 拥有不亚于慕流央自身的天赋,被誉为至东第一美人的慕流萤,曾经是无数世家子弟梦中唯一的新娘,桓家也好秦家也好,甚至连其他方向慕名前来的人们,都曾试图将之哄骗上自己的花轿。 只是如今她却只剩下这片花海、与永不醒来的梦境了。 闻言桑衍一怔,无法控制力量,就是说命魂会被不断清空,久而久之命魂一定会产生裂痕,到时候就如许行素一般,若再多的使用力量,便必死无疑。 慕流萤,也终有一日将沉眠于花海之中。 眼睁睁看着父亲遇害,回过身却发现母亲被处决,害姐姐与父亲如此的凶手仅仅是被驱逐,又得知姐姐终将故去,年幼的慕流央,是否也想过就此沉眠于这片永不凋零的花海中呢? 穿上红衣,扮为女子,如姐姐或母亲般出现在慕垠面前,他不允许这位家主大人,遗忘掉因他那一念家族而止步于此的两个女子。 慕流萤是梢头一枝海棠,以她生命为养分娇艳的盛开,是生是死全然不知,而背负这一切的慕慕,却只能笑着低声叹一句‘可惜了’。 “走吧。”慕流央本也不想将这些事说给桑衍听,主动回身走入花海,桑衍跟在他身后,步下余着花香。 …… 慕城商社似乎是没有任何背景、和慕府签订契约后才能伫立于此的,很多年来确实有不少人妄图把它给挤下去,但都被慕府给解决掉了。 此时拍卖刚刚过半,似乎是为了展现拍品的某一方面,卖场中被结界锁住,结界内一片漆黑,所以慕流央领着桑衍走上二楼厢房,也无人发现。 “好小。”桑衍跟着他走入,厢房内大约只有两个臂展的宽度,她伸手碰触在墙边,那栋墙便如水迹消融般不见了踪影,房间内更开阔了一些。 “慕城建城太小,商社也没什么位置,所以这里的厢房很窄,但两侧都有空间刻印。”慕流央将帘幕拉至一侧,走到悬台旁,从这里望下去就刚刚好是展示台,拍卖师正站在稍后的地方,避免自己挡住楼上的视线。 “龙血……”桑衍翻开小几上放着的介绍,小册子上密密麻麻罗列了近日三场拍卖的全部拍品,龙血在相当靠后的位置。 龙血也并不是真的龙血,是一种被俗称羽龙的、会飞蛇类的血液,刻印、锻造、药剂都能有用到的地方,所以供不应求,虽然价格不高,但商社总会断货,故此也会有品级好的以拍卖形式展出。 “这一场中是些不珍贵但供不应求的拍品,买家也大多预算不会太高,稍提些价格就能拍到。”慕流央坐回小几旁解释道。 “都是刻印师?”见这一场卖的大多是材料,桑衍扫了一眼已经恢复亮度的台下,随口问道。“没有看到学生……。” “大概?”慕流央也没有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是不是刻印师的能力,只好如此模糊的回答道。“东亭外院有个以物易物的场地,学生都去那里了。” 毕竟学生不会有太多钱财,尤其像是南皇这般平民很多的学院,他们也许有能够交换的东西,但商社是不会接受抵押的,所以以物易物更适合些。 “十二号厢房。” “又是十二号厢房。” “这户是要包了这一场吗?我这一个都没拍到啊。” “白来一趟,倒霉……” 台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桑衍放下册子向悬台走了些,听见台下的议论,探身向不远处标着‘十二’的悬台看了一眼,那边甚至连悬台前的帷幕都没有拉开,好像每次都是看也不看就拍下的。 “怎么回事?”慕流央也听到了争吵声,但人声杂乱他听不真切,见桑衍转回来,便出言询问道。“十二号厢房怎么了?” “他们说拍品都被那一间拍下了。”桑衍微抬下颌,示意慕流央向对面看。“既然拍卖已经过半,恐怕接下来的那人也不会撤手了。” 这么有钱的话,高价收购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到拍卖场拍这种东西?桑衍不觉得对方是个刻印师,十有八九是代买或者大家出身。 “拍就是了,还有我抢不到手的不成?”慕流央没当回事,他可是见过世家纨绔去拍卖场全拍就为了好玩,但论起世家,慕城里可只有慕氏才是世家。 秦家分宅不敢和他较真,桓家在这边只有个少爷独居,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其他那些别的姓氏,见着慕流央也就绕着走了。 “下一组,羽龙血液,于初生第一对羽翼的羽龙幼崽身上采集,适于刻印。”由于都是材料,价格相对固定,面向的也不是世家子弟,连拍卖师也没什么鼓动气氛的欲望。“可以竞价。” 桑衍第一个开口,以不算高的声音喊了一个价格,十二号厢房这次没有第一时间竞价,台下的人们互望一眼,试探着开始了加价,桑衍懒得加价,没着急继续喊下去,准备等价格停下来之后直接提到最高。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场的拍品不能私人定下,桑衍肯定选择花高价买来就是了,坐在这儿没完没了的喊价,也许还不如替慕流央去当裁决呢。 片刻后价格有停下的趋势,在桑衍准备开口的时候,十二号厢房也突然出声,显然是和她想到了一起,桑衍微皱起眉提高了一些,可对方好像一定要拍到手似的,总要比她高出一线。 连台下的其他买家也都逐渐安静下来,桑衍不得不停下竞价,这么一直叫下去的话岂不是没完没了了吗?只是她这一停顿,拍卖师便误认为是放弃,就在一锤险险落下之前,慕流央站起了身。 “等等。”慕流央站在悬台处,漫不经心吩咐道。“送去慕府。” 本来他是没想打断拍卖会的,毕竟这么一来慕垠肯定又要教训他了,但是对方这么不识相,他也不能叫桑衍空手而归不是? “是、是。”拍卖师一怔,还说是谁这么大的口气,结果竟然是慕流央亲自过来,虽然对方是说送去慕府,但他还是急忙叫人将东西收拾了送到厢房。 不一会有人敲门,拍卖师亲自将玉盒奉上。“慕少主还有什么看上的物件,我叫他们给您留着。” “不必了,我这就走。” 慕流央从悬台转回身,拍卖师却面露为难的问道。“慕少主,十二号厢房的客人想见您一面,您看……” “不见。”慕流央才懒得理会,什么人他都要见? “真是贵人多事,想见慕少主一面是难了些。”就在这时,虚掩的厢房门被拉开,之前桑衍见过的戏妆男子正为身后人拉开房门,半云萧背着手走入厢房之内,向慕流央稍一倾身作为礼节。“半云萧。” 拍卖师见他居然自己进来了心下一凉,怕这二人在这儿闹起来,那下面的拍卖会就彻底不能进行了,急忙劝道。“您、您这样有些不好吧,擅闯厢房……” 慕流央轻一扬手他便非常迅速地闭上了嘴,只得不安的弯腰行礼退出了房间,而慕流央终于将目光放在了半云萧身上,神色认真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向着桑衍疑问道。“半云萧……谁?” “没听说过,是不是学会出身?”桑衍回答的很快,她平静的声音不太适合演戏,可这一句以她的口吻说出来却更显轻蔑,惹得慕流央笑出了声。 那个戏妆男子立刻用阴森的目光望向桑衍,被她眸中的冰冷镇住,瞬间消去了声息,耳边是慕流央的嘲笑。“你是个什么身份,就想见我一面?” “我此来可不是为了争吵,也希望慕少主稍放下些戒心。”半云萧竟然没有生气,他背在身后的手一横,拦住欲要出言的仆人,向着桑衍的方向走了几步。“桑衍小姐,家妹若有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还请见谅……”桑衍低喃一句,随即缓慢的出言,叫半云萧眸子一沉。“她若向我道歉,我必会见谅。” 道歉? 要半云姝向这人道歉不就是要命吗? 半云萧原本以为桑衍毕竟是个女子,平日又安静,会有些怕事,没想到安静归安静,结下仇怨也会是个不死不休的性子,他微一皱眉,威胁道。“桑衍小姐尚且年轻,不通世事,可如此便容易落人口实……” “我看谁又敢多说什么。半云家……近日安好?”慕流央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桑衍有些事落在半云姝手里他是知道,但半云家本身也不敢轻易冒头,当着他的面威胁桑衍,是不要命了吗? “尚且安好,多劳挂念。”若是半云姝在这儿恐怕已经要疯了,但半云萧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话音一转。“慕少主,在下也并非是故意想要与你争抢拍品,实在是气不过……气不过呀。” 气不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09 慕秦桓 慕流央眉头一皱,果然半云萧继续开口道。“我与猗湖自小订下亲事,谁知如今她却被慕少主风姿所惑,我这个未婚夫,也只能祈祷某日她能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慕流央冷笑一声。“那你便继续祈祷吧,就看你这诚心能不能传进猗湖耳中如何?” 桑衍指尖一动,觉出一提到苏猗湖,慕流央多多少少是有些乱了心绪,而那边半云萧则叹了口气,出言解释。“我自小爱慕她,又怎么好阻拦她的心之所向?只是慕少主,束柳宫,可是绝不会同意的。” 确实如此。 侍仙湖心之上的束柳宫,先不提是诡术势力,其自诩神明之后,虽是人类却站在神明一方,甚至数代继承圣子,都是以白狼为长参见跪拜,与憎恨着神明至如今的慕城,不可能互相接纳。 若知道这二人的事情,苏猗湖必然会被带回侍仙湖,就算原本不是那么考虑半云萧,也会直接选择联姻,断了苏猗湖的全部念想。 慕垠就更不要说了,慕垠古板守旧,极为在乎家族脸面,不要说是束柳宫,就是随意一个诡术世家的女子,他见了不把人家抓起来就算是礼节了,要这样一个圣子嫁入慕家,除非他死了才行。 他与苏猗湖之间,隔着一面湖,一座城。 “若我这不小心提一句,猗湖她恐怕会伤心的不行吧。”半云萧看见慕流央眉头拧起,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诶呀呀这可怎么是好?” 桑衍见慕流央久久沉默不作答,看向勾着唇看似对苏猗湖毫不在乎的半云萧,她心念一动,平静反问道。“若婚后枕边人心上不是自己,说不得碰不得犹如未嫁,诶呀呀这可怎么是好?” 半云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慕流央被桑衍的话点醒,低笑一声。“多谢半云少主提醒,只是若我提一句,猗湖必然愿意放弃圣子之位同我四处逍遥,到时候看在半云少主如此在意的份上,请帖必然也多你一份。” “看来是我多虑了。”半云萧咬牙切齿说这一句,他看着慕流央艳丽却令人生妒的模样,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还望慕少主,有幸能走到那一日才好。”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半云萧不再多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厢房门被重重摔上,慕流央眯着眸子心情不错,笑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到我这儿来叫嚣,猗湖这么惹人怜爱,也有些让人烦恼呢。” “他那日与西疆皇储的会面,说不定就是针对你的,你还是小心些。”桑衍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模样,小小叹了口气,若不这么嚣张就不是他了不是吗? “他能做什么?他半云萧可不是学生,半云家的少主若是敢在东亭轻举妄动,能不能活着滚回北方可就不好说了。”慕流央一想起那人也敢唤一句猗湖就不爽的很,恨不得半云萧来针对他呢。 情敌之间,不打一架不是太浪费情敌这二字了吗? 桑衍没有再出言,但却也没有放松警惕,半云姝与他是亲生兄妹,又听闻他们母亲是个狠辣的人,所以这三人必定是同一个性子。 半云萧看似冷静,可半云姝初遇她时候不也并非如今这幅疯癫模样吗?若为了心念之人,就算是城府极深的半云萧,也必会执拗而不择手段。 瞧半云姝整整十三年都在算计慕流央,因为得不到他而发疯,桑衍不觉得半云萧会一直是这样游刃有余,若他也发起疯,旁的都不顾了,吃亏的肯定会是慕流央。 “不提这些,去找许行素吧,个人赛结束之后,团体赛二场也该开始了。” 听慕流央这样说,桑衍应声将龙血收起,两人一并离开厢房,见这二人出来,一直守在门口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引着他们走出拍卖场,进入商社大堂。 与西疆房间窄小展台却很宽敞的商社不同,慕城商社放在拍卖场外的这一间两侧垒的很高,也许因为都是材料的缘故,全部都零散的放在一处。 桑衍挨个看过去,有些能认出,更多的是有猜测却和印象中的不同,不知道是不是亚种。 无论是什么学院,主课当然是更侧重对命魂的掌握,如东亭般对草药材料讲解的副课也不是没有,但更深入还是要自己去藏书阁一一背过,毕竟若不是药师刻印师等职业,这些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大用。 慕流央见她对这些材料好像有兴趣,两人便绕了一大圈才往门口走,桑衍突然停步,向着门口望去,那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有争吵声。 “胖的像豚兽还敢走在街上?!”柯容显然是被气疯了,他虽然贵族礼仪做的不好,但也不会对一个年轻女子如此出言,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说了些什么。 “你说我像、像?!”桓书软张着嘴怎么也复述不出来,她抿着唇酝酿了半天情绪,最终握起小拳头一拳怼在柯容下巴上。“打你个猪头!” “你敢打我?”柯容在西疆,女子都相对内敛,哪儿见过这么凶的,被一拳打的咬到了舌头,口齿不清的威胁道。“小心我叫人划花你那张脸,到时候走在街上谁都要——你又打我!” “我懒得理会你你还没完没了了……”柯容脑袋一热就分不出现在的情况,一把捏住桓书软的手腕把她向后一推,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抬起了手。“上次还欠你一个巴掌,这回刚好还给你!” 桓书软被推的一踉跄,要不是桑衍扶她一把,就要摔倒了,她气急了连身后有人都没注意,甚至连巴掌都不躲。“那我要叫爹爹卸了你的爪子,叫你再推我?” 慕流央心道威胁的话,从这姑娘口中说出来怎么这么好笑呢,但也没多犹豫,拦住了柯容,柯容手腕一疼被甩了回来,刚要开骂一抬头居然是慕流央,当下浑身一颤,硬把话又收回去了。 “你们想干嘛?我告诉你,我哥哥可是到慕城来了,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想逃走。”柯容底气不足,心道陆斩香怎么还没找过来,自己控制不住的退了两步。 “慕哥哥。”桓书软神色一喜,知道自己不用挨打了,硬气的站到柯容面前。“现在要逃走的是你才对吧?我们想干嘛就干嘛!” 桑衍心说这姑娘不想挨打当初就别撩拨柯容啊,现在不似在学院,把人打了可以说是切磋,若是皇储真的在慕城,这事还不好处理了呢。 以这姑娘的身份,十有八九会演变成东与西的争端,秦桓两家也许不会说些什么,可慕流央还在这儿呢,慕垠肯定要训他一顿了。 只是,这人这么嚣张,果然还是一揍解千仇的好。 慕流央突然感觉到身旁的桑衍意外坚定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旁柯容眼尖,看见了人群中挤过来的陆斩香,心下一喜,连慕流央也没那么怕了,只是他还没说话,就有个大包小裹拿着一堆小玩具的青年,先走到了几人身边。 “软软!你看,哥哥给你买到了。”青衣玉冠模样俊俏的青年,与柯容背过的世家名录逐渐重合,正是桓家三脉的长子桓琅。 他这会儿食指拇指捏着一串糖葫芦,余下三指还端着碗荷叶糕,倒像个小厮似的,桓书软见到自己的亲哥哥,立刻抛弃了慕流央拉住桓琅的衣摆,手指向了柯容。“哥哥你来的太慢了,他欺负我!” 柯容一颤。 “谁敢欺负咱们软软……柯小皇子?”桓琅对外人可不是一副傻哥哥的样子,他冰冷的眼眸在柯容身上一扫。“皇室是什么意思,真当自己已经一统天下了?” “是、是她先——”柯容真的委屈的不行,桓书软站在街上,他本来没想招惹,就多看了两眼,那姑娘就冲过来了,结果怎么好像都成了他的错? 还欺负,先看看是谁一拳头砸在他下巴上好吗?他现在舌头还疼着呢。 “殿下、殿下。”陆斩香也终于赶到,她一看这状况就知道柯容又闯祸了,急忙站在他身前。“抱歉各位,殿下他……” “怕什么啊不就是个桓家吗!今天我非要打这家伙不成!”桓书软在后面做着鬼脸,本就生气的柯容终于抑制不住了,一个小姑娘都不怕挨打和他叫嚣,他能差了气势嘛?不就是挨打吗? 这是纨绔的尊严! “来啊,你打我啊!你不打我你就是猪!” “我非要打死你不可!” “殿下,您别——”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软软叫场面凝固。 缓步而来的少年个子不矮却十分瘦削,面相相较于寻常男子而言有些纤柔女气,那双眼平静却泛着阴冷,这么简单一扫便叫柯容瞬间闭嘴,他走到桓书软身旁,缓缓俯身问道。“怎么了?” “秦二少爷秦似锦。”慕流央见桑衍似是不熟悉的样子,便低声为她解释道。“秦氏顺位第一继承人,是软软的联姻对象。” 桓琅桑衍曾听桓书软提起过,虽然已经毕业,但偶尔也会因桓书软回到慕城,这位秦二少爷她倒是第一次见,看他年纪不大却不在东亭,许是并没有接到预备院的邀请,所以接受家族教育长大。 柯容这回是彻底无话可说了,面前的慕秦桓三家已经到齐,显然都是为了这个小姑娘,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只剩下挨揍这一个选择了? 秦似锦眉目间的阴冷之色渐深,可自小在全天下的最美好中长大,桓书软似乎察觉不到这份阴冷般,拉住了秦似锦的手。“阿锦,那个人推我。” 桓琅也被如慕流央般彻底抛弃,望着秦似锦眉头一皱,但还是后退了一步,秦似锦转过身来,只轻轻看了一眼,陆斩香便觉得浑身寒毛乍竖,瞬间握住了腰间佩剑,步子一重,显然是防卫的姿势。 “既然这只手碰过软软……便废了如何?”秦似锦声音虽慢,甚至听着还有几分少年气,话却一点也不温柔,他这话一出,不止柯容怔住,连桓书软都慌张的一抬头,怕他真的废了柯容。 “你、你说什么?”柯容自小所处的环境,所有的争斗都是些小孩子间的胡闹,他哪里见过世家子弟真正心狠起来的模样?只能本能的还口道。“我哥哥……” “几位。”就在事态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突然有架撵停在了几人身旁,绣着虎扑鹰的窗帘被一只手轻轻掀起。 架撵中的人未曾下车,开口道。“是阿容顽劣,冲撞了桓小小姐,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略过此事?我必会将其好好教育一番。” 虽然未提及自己的身份,但在场的人已经心知肚明,慕流央作为慕城主人不得不上前一步,他扫了眼窗帘内隐约看不清的人影,冷笑一声。 “皇储殿下是不是太傲气了些?难怪柯小皇子也是这一副与殿下如出一辙的模样。只是如今慕城我是主殿下是客,也不好为难你二人……希望柯小皇子,别再惹出些什么事端才是。” 他是主,这边秦桓二人可也是客,若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撞进这二人手里,柯小皇子能不能留个全尸,这就不干他的事情了。 “多谢慕少主。”轿中的柯定放下垂帘,低声呵道。“阿容,还不过来?” “我、我知道了。”柯容眼神示意陆斩香赶紧走人,自己绕到另一面上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见轿子略微一晃便没了响动。 “今日之事,还望各位万勿挂心。”柯定放手叫车帘垂下,架撵便悄无声息往长街北面走去了。 “他哥哥还真的来慕城了啊,我还以为这人在撒谎呢。”桓书软回过身,撒娇般对桓琅说道。“太慢了哥哥,软软会被欺负的。” “以后便不指望他了,阿锦不会叫谁欺负了软软。”秦似锦不着痕迹的将桓书软拉回自己身侧,递出一只糖画。“喏,给你买来了。” 桓琅看见自己的傻妹妹为了一只糖画高兴的眼睛都亮了,心下一叹,秦似锦是什么人?以病弱之身硬是杀了三个嫡兄,心狠的能吃人,叫这么个家伙娶自己的妹妹他能舍得?只是……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0 花灯 他走到慕流央身边,出言道。“流央。” 望着架撵的慕流央转回身,应了一声。“你怎么回慕城了?” “想书软了来看看她,这不是很快就没机会了嘛。”桓琅很是无奈,当初家里决定要把桓书软嫁进秦家的时候,他和爹爹可是全力反对了,但架不住桓小小姐自己同意啊,没办法没办法。 他瞥见一旁桓书软不知怎么被秦似锦哄得自己站在一旁,急忙走过去跟到了桓书软身边,慕流央心道还真是个傻哥哥,然后将视线放在了秦似锦身上。 “慕少主,别来无恙。”秦似锦语速很慢,他眸子一转扫过桑衍,向其颔首。“软软多蒙你二人照看,感激不尽。” 他似是对桑衍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十分感兴趣,唇边勾着有些阴森的笑意,自我介绍道。“秦似锦,不知这位小姐……?” “桑衍。” 桑衍平静的注视着对方,最终秦似锦甘拜下风,眸子一眨自然的偏开头。“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他与慕流央快速的对视一眼,便回身向着桓书软的方向走去,桓书软蹦跳着迎上来的时候,意外的,那一身阴冷气息被风拂开般消失了。 “慕秦桓三家到,半云、皇室,这次盛典可真是热闹的很啊。”慕流央感叹一句。“院长望东亭能安静些,只怕是不能如愿了。” “会的。”桑衍不觉得只这些就能打破东亭的平静,若东亭不喜欢阴谋,便叫所有结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是了。“若是他所愿。” 慕流央心道桑衍还真是喜欢东亭啊……说不定是被东亭带回来的雏鸟情节吧。其实他觉得东亭不会太在意胜负,不过既然桑衍想要,那他也不能白回来一趟不是? “走,去问问许行素知不知道二场是个什么情况。” …… 许行素正小心翼翼将龙血沿着刻下的凹槽行过,粘稠的龙血在接触到空气的短短时间便自然凝结,坚硬的犹如骨质本身一般。 见凹槽刚刚好被填满,许行素这才松了口气,他以二指轻掸刃尖,听见轻巧而沉闷的一声呜鸣,满意的将其收回鞘中。 桑衍自他手里接过,鞘与刀身似是有个暗扣,但力度不大,能单手推开,她用拇指抹下,一层薄薄黑雾没能挡住锋利的刃,在手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很利。” 见桑衍点头,许行素这才觉得值得了,他不是工匠,摸索着做这一支匕首甚至还去问了离火的意见,上面刻印用了他好几个晚上,这会儿人昏昏沉沉的,困的只想回被子里再多呆一会儿。 “后悔了,果然工匠这种浪费体力的职业不适合我。”许行素倒在石桌上把脸埋进了双臂之中,声音闷闷传来。“一白天都在修补阵法我要死了。” “还不到你睡死的时候。” 慕流央倚在石桌旁,伸手揉了揉对方短短的一头乱发,许行素连把他的手扒开的精力都没有,有气无力的回答道。“你说吧我听着呢,是不是团体赛的事?” 也不待慕流央回答,他便自顾自继续讲道。“这回肯定是正面竞争了,我看书老这几天忙着在广场画刻印,说不定是在天上打架,而且啊,这次规则应该会提前通知的,在那之前我也懒得分析了。” “提前通知?”桑衍很快明白过来,既然是提前通知,那大概就是有人数限制,需要各队做好分配然后固定上场人员吧。 “我不想思考了。”许行素猛地抬头,额头上被衣服硌红了一片。“今晚有花灯节,可是我肯定是看不到了。” “你还想看这种东西,指望在那儿找个姑娘回家?”慕流央十分惊讶的一挑眉,他还以为这人会选择抱着书过一辈子呢,难不成终于开窍了? “姑娘都是毒花花,我可应付不来。”许行素两手照着脸上啪的一拍,终于清醒了些。“看个花灯有什么奇怪的,我就不能一个人去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在那么个节日上一个人……”慕流央瞧他以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望着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正你也去不了。” 慕城道路在晚间是会短时关闭的,而且道路不短,以许行素的脚程走到那儿恐怕连灯影都已经结束了。 “不行!我一定得去!”许行素突然站起身,他用拳头敲了敲石桌,低喃道。“那天我去齐眉桥的时候就发现了,湖边上有个小型传送,我有那个坐标,从这边传过去是绝对没问题的。” “时间不够。”桑衍回答道。新画个传送可不是如那些小型阵法一般简单,只刻印没个一两天也弄不完,若是连着定坐标和试路的话,一个传送就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若是画个一次性的还来的及。”许行素的话叫桑衍与慕流央有些茫然,一次性的阵法……难不成用完就坏的那种?这许行素也敢用? “我也不指望他能再传回来,反正我们可以住在慕城,只要能过去就行,一辈子不回来也可以啊。”许行素实在是不想再面对书和待修补的阵法了,他要找个美好的地方歇一歇。 “一辈子不回来这种事你还是不要想了。”慕流央出言打击,但看许行素那副消沉的模样,最终还是无奈说道。“行了,你要干还不赶快?” “对对对赶快……”许行素说着便将地面稍作清理,投入到刻印中去了,见他完全将院中二人忽略的模样,慕流央摇了摇头。 “我陪他去。”慕流央站的离院中远了些,声音压低免得打扰了许行素。“你休息就是了,我会看好他不叫他掉进湖里的。” 要他来看,许行素这个自称兄长的可是不靠谱的很,什么危险的尝试都敢做,而且出于炫耀的心理,十有八九还非要拉着阿衍一起,就不说他的阵法爆炸过多少次了……哪次不是阿衍拦下来的? 一次性的传送,踩上去瞬间就把人搅碎了也说不定。 “没事,去看花灯就是。”桑衍反正也没有什么急在一时的事情,就当散步好了,皇储还在慕城中,在不知道半云和皇储谈了些什么的时候,叫慕流央只跟着许行素她觉得有些不放心。 倒不是说许行素自保的手段不够,而是那人反应差了些,手一抖把自己和敌人放在一个圈里炸飞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他又不是个小姑娘,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慕流央心想着慕城的花灯节,哪次不是成双成对的节日,许行素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不觉得奇怪?还是说要怀里抱着本书‘缠缠绵绵’比较好啊…… 最重要的,要是早说这事,他就顺势邀苏猗湖一起了,在这么个花前月下的时节,与男性友人一起去看花灯,那难道不是人生无望的证明吗? 慕流央绝不承认这才是他不满的主要原因。 桑衍只看他紧抿的唇便知他在想谁,低笑一声没有挑明,却暗自想着,就苏猗湖那个闲不住的性子,知道城里有花灯能不去凑热闹吗? 正是刚刚好的季节呢。 “行了。”俯身刻印的许行素一站起来便撞在了石桌上,揉着脑袋把画歪的一部分补完,他指尖一转,用笔杆敲了敲地上的阵法,阵法便如寻常传送般亮起看似无异的光芒,看颜色力量还算充盈。 “这东西没问题?”光芒不安的闪烁着,以慕少主的眼光来看,绝对是不合格的残次品,但许行素坚称没问题,他也只好叹一声问道。“坐标呢?” 他记得湖边那个小传送,是临时打水用的,就在湖岸上,由于刻印的时候就打算在城郊建立后废弃,所以连坐标都没有,要想传到那里,得是个经验丰富的刻印师自己判断,将坐标复写才行。 “我办事你不放心?”许行素就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刻印会出问题,像他这种诸神与吞噬引导无关,却天生就能将力量塞进刻印的天才,自然是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去判断的。“再不走天要黑了,过去容易掉进湖里。” “走。”桑衍回身将许行素的院门关好,走到他身旁,慕流央见此也只能跟上去,几人踏入传送,转眼间不见了踪影,快速运转的传送光芒闪烁,终于在暗淡下来的片刻后,从地面上消失无踪。 果然是个一次性的传送。 …… “花灯呀花灯。”许行素哼着不成调的歌谣,独自从湖岸边走过。至于为什么是独自……他不知道不知道!传送中的力量不足,只够把一个人送到标准坐标这种事,又不可能发生,他怎么会知道呢? 反正他算着应该不会掉到慕城之外,只要在慕城,以桑衍的感知能力肯定能与慕流央会合,就让他一个人先来逛逛慕城的晚霞吧。 至于桑衍…… “我就知道。”慕流央坐在人家的房顶上,缓慢整理着一身枝叶,他咬牙切齿念了一句许行素,顺着房顶滑下,桑衍就落在他身旁。 幸亏这户人家是出去看花灯了,不然他绝对要想办法灭口的,他终于将衣饰整理好,扫了眼运气好没掉进树丛所以干净许多的桑衍。“能知道他在哪儿吗?” 别那家伙掉进湖里,被自己搞的破烂阵法给害死了就成。 “应该在湖边。”桑衍说的并不是十分确定,但她清楚许行素是好好活着的,没如慕流央所愿把自己淹死。“大概是只够一个人传送吧。” “汪!”慕流央还未开口,便觉着衣摆一沉,低下头是只家犬叼着他的衣摆呜呜直叫,慕流央便觉得今日真是糟透了。“连、只、狗、也……” 先是无聊的在广场坐了一上午,又遇见半云萧说些废话,被传送到这儿也就算了,连只狗也要叼他的衣摆,怎么啊?这难不成是慕垠的诅咒? “乖狗狗。”桑衍小声唤了一句,揪起这只狗的后颈叫他松嘴,小狗显然很喜欢她,吐着舌头冲她摇了摇尾巴,可扫到慕流央的时候神色就立刻凶狠起来,呲牙咧嘴好像还要冲上去的样子。 慕流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一只狗计较,思考无果最后认命的往一旁走了两步,叫那只狗别再盯着自己了。 “好了好了。”桑衍温声劝解还是起了效果,她把小狗放回自己的窝里关上了门,同慕流央一起翻墙出去,两人缓缓向着东方湖水走去。 桑衍突然看似平常的开口道。“他不喜欢你的原因,是因为血脉吧。” 繁灵是现世所有种族的仇敌,兽类、人类还是云雨兽,都打骨子里憎恨着繁灵一族,兽类能够更好的察觉到气息,所以那只狗才会冲着慕流央叫个不停。 慕流央步子一顿,指尖缓缓收握,许久,才轻出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小看了他,我还以为一时半会,他也查不出什么来呢。” “总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桑衍同他慢步在寂静无人的街市中,喧嚣就在不远处,却离他们遥不可及。“除了半云姝与慕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慕流央摇了摇头。“慕家的家主又怎么会允许这种‘谣言’被传出呢?他完美无瑕的继承人,是被放在白玉盒子里长大的,谁都碰不得。” 别看慕垠总是让他自己处理,那是因为所有他认为有威胁的事情,压根不会被慕流央得知,只是同样,他认为没有威胁的事情,也不会插手半分。 “他只是决定站在了人类一方。”桑衍知道既然长媳已经是人类模样了,那必然是吃过人才如此,为了保护家族,也为了保护慕流央,慕垠只能如此。 从一开始思维不同、无法沟通的两个种族之间,只有仇恨,慕垠不可能去赌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将慕流央与慕流萤瞒下来,肯定是这位慕城主人这一辈子中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 “我知道,知道这是该做的事。”慕流央说的很是平静。“他也无需去问娘她是否是混血,是否因混血才保持着如此姿态,他只需将唯一的威胁清除而已。” 桑衍一怔,突然意识到其实慕流央的母亲也许是有反抗的能力,只是为了叫自己一双儿女能更安全的活下来,选择了放弃,毕竟唯一能保护她、保护两个孩子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 她抬起头,望向慕流央,对方正用手捂着眼,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因为娘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1 绢花 他并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完,可桑衍已经明白了。 慕流央的母亲啊,也不需要任何的掩饰,正是因为吞吃过命魂,才能化作人类,而慕流央与他完全没有展现出繁灵特征的姐姐,又真的是因为混血吗? 谁都不敢去猜测。 “阿衍,我是人类吗?”慕流央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他最后能够询问的两人一个已经永远被葬入地下,另一个活在自己的梦境中,梦境中有个年幼的慕慕,但那人却不是站在这儿的慕流央。 慕流央这是在回答她还没问出口的问题。 ‘依靠吞噬命魂去变为人类,会安全一些不是吗?’ ‘可若如此,我与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仅仅是吸收力量而已……’ ‘那便是承认自己并非人类。’ 十三年间慕流央无法去向任何一人询问,东亭心软却将大义看的很清,慕垠爱他却不得不维持着家族的表象,许行素无法理解他对人类的坚持,而桑衍本身已经陷入困境,两人只会一同坠入深渊。 “阿衍,我是人类吗?” 桑衍无法做出回答。 她望向灯火通明的前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在黑暗中,慕流央看不清她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眸中,是否有过灯火的影子。“流央,你的心愿呢?” 你认为自己会是什么?人类、繁灵,或者站在与之完全不同的立场之上,视这二者皆为仇敌?你又希望自己成为哪一个? “我不知道。”慕流央从没有过什么心愿。 这世间他唯一牵挂的人将会在不久后死去,桑衍的前路他无法插手,而他对自己本身,也没有除了活着之外再多的期望了。 “会有的。”桑衍目光的终点是黑暗中慕流央看不见的地方,他听见桑衍用类似于温柔的语气说道。“至少会有人什么都不在乎,不是吗。” 灯火阑珊下,苏猗湖指尖拿着一朵海棠绢花,缓缓簪于鬓角,她似乎察觉到了谁的视线,环顾四周,然后撞入一片烟雨凝结的天青色中。 她惊讶的朱唇微张,然后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慕流央步子一倾,那女子美的叫他连呼吸都停住了几分,他无意识的抬步向她身侧走去,而苏猗湖声音清澈带着笑意。“好巧啊慕公子。” 慕流央并未答话,失态的盯着她的模样,苏猗湖疑惑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然后提着裙摆转了个圈,乌发也在半空中划过一线。“是我太美,被迷住了?” 慕流央。 你的心愿是什么? 桑衍的话尚在耳边,眼前是少女双手提裙等待着他的答案,于是慕流央垂眸轻笑一声,回答道。“是啊,是猗湖太美,叫我挪不开眼。” 后方见慕流央终于回到往日模样的桑衍站在原地,苏猗湖发现她的身影招手问她过不过来,摆了摆手指表示自己就不过去打扰二人了。 苏猗湖不和她客气这个,指了指鬓角海棠,表示自己会给她带漂亮绢花的,桑衍点头应下,看着二人逐渐消失于灯火之下的身影,桑衍沉默片刻,低下头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给人做人生导师这么累的吗? 压根没有能犹豫自身立场的这种感情,桑衍也无法思考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怪物,如果成为人类能留在她在意的人们身侧,她便是人类,如果需要用暴力打破一切险阻,她便化身神明。 只要她心愿未了。 桑衍又变成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情况了,许行素的气息隐约是在附近灯市,估计玩的很开心吧,慕流央更不用说,所以她自己要怎么办呢? 要是这一次白狼也在就好了。 桑衍翻过最初落地的那户人家,点了点摇着尾巴欢迎她回来的狗狗的脑袋。 …… 少女独自立在绢花摊前,衣饰稍有些繁琐,薄而长的袖子十分宽大,她便用一手揽住另一手衣袖,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悠悠落在了绢花之上。 人流往来,却都似乎看不见她一般。 “小姑娘喜欢这绢花啊?”守摊的是个老婆婆,瞧着面前十四五的少女,笑眯眯将绢花塞进她手中。“小姑娘长的俊俏,这算是婆婆送你的了。” “多谢。”少女端详着掌间绢花,轻笑一声,转身时候编成一束的长长金发随着动作轻晃,衬着少女扶柳般纤弱的腰身,平添了几分妖冶之姿。 她步子轻慢,犹如旧阁闺中的世家女子,可仅仅数步,便彻底消失于人流之中,少女行至齐眉桥边,回身一望,将那绢花比在发间。“如何?” “不如何。” 似乎是凭空出现在她身后的白衣男子缓慢出言,惹得少女轻叹,手一扬那绢花便落入湖水沉没,而少女不满的叹息。“骗我一句也好啊,帝君大人。” “不在你的极北呆着,来东亭做什么?”白狼依靠在齐眉桥边,望着对面看上去,只是寻常人家偷着出来玩的小少女,语气算不上温和。 “帝君大人说话可真是不客气……” 少女坐于湖岸,稍提裙摆,一双赤足踩入水中,脚腕上的银镯相撞发出了清脆响声。“要说我来做什么,束柳宫你还记得吧。” “束柳宫?”白狼一怔,这他倒是熟悉,神明眷属的束柳宫以现世神明为首,他在上次圣子继任时候还去过一回,不过束柳宫千年来几乎没什么改变,安安静静呆在那边,又怎么了吗? 少女抬腿踢动水面,平静望着倒映的月影。“若说现世的神殿,束柳宫也算是一个,神明将死之前曾将意识俯身其上,至今仍守着预言被封禁在束柳宫中。” “神若有言……”白狼眯起了眸子,话音一转。“那人还没死?” 束柳宫所侍奉的神明,是以预言著称的旧仙一族,在整个神明种族覆灭之前,这一族必然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为其眷属的束柳宫才能保存建制,同时有神明以一团血脉的形式存活之中。 只是血脉必将被时间所摧毁,他上次去束柳宫见那人,也该是百年之前了吧,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还以为那人会睡着睡着就醒不来了呢。 “活的不算好,但也轻松。”少女回答道。“这一任圣子几乎就是第一任圣子的转世,资质是前所未有的好,那人也该想将所有的血脉放在这位圣子身上,然后生造出一个继承人了吧。” “所以你此来,是看看那位圣子如何?”白狼回忆起年幼时候的苏猗湖,低声感叹道。“她也是来不及了。” “我们这些人,哪一个能真真正正不死不灭呢。”听见白狼的叹息,少女动作一顿,笑着伸出手捧起一掌湖水。“她走后只剩下你我二人,若我也死了,可就指望着你,能继续为神明证明了。” 那些水于她掌间抖落,连半分水痕也没留在她手上。 “大祭司弱柳之姿,没有眷属傍身,就不怕谁给你劫了去?”白狼瞧着这人用手推一推就能摔在地上的模样,出言嘲笑道。“怎么说我与大祭司认识也这么久了,眼看着你死的不雅我可是于心不忍。” “这不是指着你保护了嘛。”少女确实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大祭司大祭司,这千年来我可是听烦了啊帝君大人。” 这人就不能和他说点正事,要么就冷着脸恐吓威胁,要么就是没完没了的玩笑话,大祭司三字她听过多少人这般唤她?偏每次白狼说出来就嘲讽的很。 若能死在这里…… 少女叹一声仰起头,望着淡淡月色,月色中似是遥远极北,尚未被冰雪所覆盖的模样,莺蝶山水,人族朝圣,还有少女银镯赤足,于神坛上翩翩起舞。 向着她的心之所向。 她才不要死在这里,就是死,也要爬回极北去。 “那非要我叫你一句‘霜引’不成?”白狼眸子轻眨,一字慢过一字,深金色中的深情看的少女脊背一寒。“阿引?霜儿?霜霜?” “闭嘴吧帝君大人!” ……再不打断会活生生被这人恶心死的。 见白狼无辜收声,霜引长叹一声,知道这回束柳宫的事白狼又是不会在意了,他巴不得这天下动荡,多些热闹让他看吧?真的是。 算了,这些关她什么事?反正出生在神明年代之前,至如今真正‘活着’的,可只有白狼他自己,会被天下所波及的自然也只有他一人。 “行了,少说些玩笑话,我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也不用心神不宁了,就继续去见你的心上人吧。”她认识白狼的时候,白狼才十几岁的年纪,到如今多少年了,能看不出他心中想着什么? “大祭司也该自己小心些,别总等着白狼英雄救美。”白狼一句惹得霜引笑出声,她听见白狼转身,没有回头,只收了笑意低声唤道。 “白狼。” 白狼并未停步,少女沉默片刻,才自言自语道。“这个被诅咒的天下,可容不下完满结局啊……” …… 桑衍用二指挨住小狗的爪,叫小狗摇着尾巴站了起来,她面对着狗狗做出的滑稽动作并不笑,却继续指引他做出其他更多的动作。 一盏花灯垂落在颈侧。 桑衍一怔,转过身来,白狼俯身在她背后,捏着花灯。 “如何?”白狼见她自自己掌中接过灯杆,灯火随之摇晃,便直起身瞥了一眼冲着这边低声呜鸣的小狗,那只狗立刻夹着尾巴逃进了窝中。 “很好看。”桑衍提着灯站起身。“路过?” “差不多吧。”白狼指尖一点,花灯四角便如盛开般燃起白焰,在夜风中透着花灯原本的颜色,美丽的只要是个女子便会心动。 桑衍不知自己是否对花灯心动,她拨弄着那些白焰,看着他们缠上自己手指,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望向近在咫尺的白狼。 她有要问他的事,可这会儿又问不出口了,夜风正好,手提花灯,就这般安安静静的漫步街市,某人为伴,不才是花灯节日间最该做的事情吗? “查到什么了?” 白狼主动问她一句,伴着桑衍离开这家院子,向着东亭学会的方向走去,那边也正是慕城东郊湖水,和花灯节日所在。“黑龙曾经活动的区域我看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神明沉眠之地。”听见他的话,桑衍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对于黑龙神殿的记载,似乎只有这一句而已。” “沉眠……”白狼声音渐低。 沉眠便是死亡,若从这里出发倒是确实,神殿是神明类似于家祠的地方,所有亡故者会回到一团血脉的状态,被后嗣放入神殿深处。 “神明既死,她便是神明。”桑衍复述过,确实没什么头绪,望向白狼希望他从从中了解到一些。“书上还有这一句。” “很久以前的时候,确实有过神明若是离开,便以其祭司为神明化身的习惯,不过那是神明年间以前的事情了。”白狼回忆着。 “黑龙的祭司?”桑衍从不曾听闻过这件事,与信仰不同,神明仅仅是个种族,所以应该不存在祭司这一神职,难道指的会是眷属吗? “不,这个她……应该是指神殿本身。”白狼停下步子,指尖一团白焰正燃烧着。“诸神,即神明自身,神明虽然死亡,诸神却会被留在神殿之中,这一种族也许终将死去,可屹立不倒的神殿中,是被留下的无数诸神。” “神殿究竟会在哪里呢。”桑衍伸手将那团火焰纳入掌心,茫然的眨了眨眼。“能够留下记载,是因为已经走到了黑龙潭之中吧。” “束柳宫。”白狼缓慢开口,见桑衍疑惑望来,出言解释道。“束柳宫中,有个将自己与束柳宫放在一处的神明,她也许会知道黑龙神殿的事情。” “你去见过她吗?”桑衍知道白狼若想过去也不过是眨眼之间,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些阻碍吧。 “那人意识快要消散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肯见人。”白狼眯着眸子稍一停顿,随即继续道。“但有关圣子的事,她是一定要亲自过问。” 圣子如今还在东亭,就是说最起码在盛典结束之前,那个人是谁都不会见的,看来关于神殿的事情,又要搁置下来了。 而且圣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2 规则 圣子联姻这种事情,放在以前她当然不会过问,但若这一任被选为继承之人,那便是神明眷属,区区一个半云家想娶苏猗湖恐怕是妄想,到时候,说不定又是一场热闹。 “好。我不急。”桑衍声音平静,她暂时还没有什么无法控制的感觉,诸神很是安分,那么等盛典结束之后去一趟北方也还来得及。 夜风微动。 桑衍突然向前望去,她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可他们原本是在向正东花灯节附近走去,这么久周围却越来越安静,夜色渐深,就连她也有些看不清晰,似乎,是走入了阵法。 怎么回事? 白狼没察觉到异样,看来这阵法是早就被放在了去东亭学会的必经之路上,他冷哼一声,白焰带着巨大的力量直冲入地下,阵法瞬间破裂。 阵法外三个黑衣人显然没预料到如此情况,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步下轻点,出现在桑衍身侧,桑衍稍退一步,身前白焰已经穿透为首之人的胸口,黑雾则顺势侵入对方体内,将命魂腐蚀。 后两人看见首领毫无反抗的死去,呼吸一颤,但却并不是因为畏惧,立刻做出了逃跑的选择,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撞入一片冰冷的金色中。 一人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白焰攀上脖颈缚紧,另一人被掐着下颌,连服毒自尽的机会也没有,被白狼拉至身前,温声问道。“你们的主人,是谁?” 这三人明显是死士,最后仅剩的黑衣人面对问话毫无反应,试图抬手掐住自己脖颈,而白焰绕了一圈灌入他口中,自喉咙握住命魂。 一言不发像是被拔去口舌的黑衣人捂着胸口滚倒在地,又匆忙跪起,在白狼脚边低喃着主人二字,他自腰间解下佩刀,然后插入了自己胸口。 桑衍看着这一幕,意识到这便是她从白狼那里得到的能力,由命魂直接致幻,看黑衣人的模样,显然是陷入了任务失败面见主人的幻境。 只要任务失败必死无疑,话不多说连死亡也不畏惧的死士。 白狼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挑开男子被血浸透的衣襟,可这人浑身上下连个口袋都没有,纹身、腰牌也没有,唯一似乎能证明些什么的,就是那把还插在他胸口上的匕首了。 “半掌。”并不是毫无收获,这只看上去普通到随便一家铁店中都会贩卖的匕首,中承处一个难以察觉的标识,叫白狼知道了这三人的主人是谁。“你同西疆皇室起争执了?” “嗯。”桑衍也蹲下身,她用指尖在匕首中承来回摸了好几遍,才隐约感觉到确实有某种刻印在上面。“小皇子和桓小小姐在街上打起来了。” 听过桑衍稍作解释,白狼沉吟片刻,疑惑道。“那倒是奇怪,皇室只为了这点小事就叫半掌出面么?” 半掌的存在除了这个标识外没有其他身份象征,因为太久没有在世间走动,难以察觉的标识也已经不被天下所知晓,这样一只基本不会被顺藤摸瓜到西疆的暗杀队伍,会为了柯容一己之私就轻易动用吗? 三殿下柯定能在十年前,搞死自己所有的兄弟成为皇储,又能哄骗病弱的皇帝把所有放权给他,应该不会傻到这种地步。 桑衍也觉得白天的事情是巧合,说不定柯定真的是路过,而半掌这阵法显然是已经在这里设置了很久,要杀的应该是她或者许行素,毕竟慕流央就算是住在慕城,也会回府,不会向东亭学院的方向走。 若要杀许行素倒是情有可原,许行素是东亭一队的智囊,因为没有做掩饰的缘故,关于他的智慧,外院应该看得很清楚。 就算是与盛典无关,许行素一旦成长起来,绝对会是个名动一方的学者,一个成功的学者代表着无数的可能性,杀了他绝对是对东亭的沉重打击。 他一死能主持的只剩下慕流央,也许后续是半云萧去针对慕流央,不会杀了他但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参赛,没了这二人东亭就是各自为战,谁都不肯服气谁,何瑾和孟小楼自然是压不住场面的。 那为什么要杀桑衍呢? “皇室叫半掌重新面世,如今这种做法我是从没见过。”白狼觉得自从十年前皇室陷害风波之后,举动就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看来问题还是在这位一手谋划的皇储身上。“是想一统天下?” 一直相对是弱势的西方,突然想要一统天下,就要有绝对的优势才行,杀掉所有世家主人不可能行得通,那只剩下把控继承人这一条了。 皇室到底得到了什么秘密…… “会是试探吗?”白狼动手太快,桑衍几乎没怎么感受到对方几人的气息,是强是弱全然不知,若这几个人本来就是要送死的话,皇室是否是想杀她这一条就不好说了,也许与她的血脉有关也说不定。 “不像是试探,逃跑时候毫不犹豫,显然是知道自己对于‘主人’来说还有用处,不应该死在这里。”白狼低声分析,他望着那三人,神色冰冷,白焰绕在尸体旁蠢蠢欲动。 白狼可没有吞噬的能力,是在蠢蠢欲动什么呢? “我去通知流央。”桑衍急忙安抚他,她总有种预感,若是不阻拦,这三人死都别想死安生了。 只是有些遗憾啊,好端端的花灯节。 白狼垂眸,刚好是桑衍对着刻印低声交谈的模样,桑衍偶一抬眼看见他,抿着唇笑了起来。 …… 东亭坐在上首,难得是他一人,身旁没看见虞清鸿的踪迹。 柳玲珑一个副队反倒比领队还忙,和离火坐在一处,两人正互相试图着用眼神杀死对方,离火身边沉默不语的是南皇副队商与,这会儿稍稍扯了扯离火的衣袖,似乎是叫他不要和小姑娘过多计较。 当然这一句小姑娘要是被柳玲珑听见了,绝对要暴锤他一通。 许行素坐在桑衍身旁,在掌心用指尖描画着什么,柯容来的最晚,不知道回去之后有没有被他哥哥好好教训一下,这回总算是学乖了,走进来默默坐在角落里,视线扫见桑衍,又瞬间收了回来。 “团体赛二场。”东亭见人齐了便缓慢出言,将几人的视线拉到自己身边。“首先,在规则允许的前提下,任何基于命魂的攻击手段都可以。” 就是说这一场不计伤亡,但却不允许出现自身能力以外的攻击方式,如刻印或者武器,许行素低着头,沉默的记下这一条。 “规则,在场地内一角,向另一角移动,坠落算作失败,最后自己方向人数最多者为首名。” 几个领队都快速将其记下,来不及更多思考,东亭已经平静的翻开名录,没有抬头。“一刻考虑时间,将各队上场成员报到我这里来。” “等、等下,就在这儿?”这话一出原本都在低声讨论的领副队立刻抬头,柯容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对上东亭的目光,又默默坐下。 “一刻时间。”东亭声音像是催命符似的落进柯容耳中,他慌张的转头看向身侧的陆斩香,对方小声安抚着他,自己却也没什么办法。 先不说柯容能不能分配好,没有名录他要怎么选择队员? 许行素默默的松了口气,慕流央被虞清鸿叫走有事,可能是与个人赛二场有关,所以是他与桑衍来听规则,也幸好如此,这种考验记忆心性和分析的工作,还能有人比他许行素更加合适吗? “院长。”柳玲珑举起手来,接到示意后立刻问道。“人数呢?” “总数取最中。” 东亭话落,柳玲珑拧着眉坐了下来,一旁离火凑过去用手肘推了推她,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盲报一个人数,取总和的最中,少了不能补,多了随机去掉一部分,有可能会被筛掉主力。”柳玲珑一个人过来,正愁没人商量,所以就算坚定地认为对方是个蠢货,还是好心回答道。“我说你,准备怎么办?” 她可不相信这个傻子能有记住自己队员的本事。 “嘿嘿。”离火自怀中掏出一本名册,在她脸前晃了一晃,甚至名册旁还夹着一只拇指长的墨条。“本队长早有预料!” 柳玲珑张着嘴看着那本南皇名录无话可说,这家伙还真能聪明一次?!看其他人,这不是连最有可能得到情报的东亭,都没有带名录吗? 柯容抓着头发苦思冥想,可他甚至记不起跟他来的队员到底叫些什么,最后陆斩香提一个,他便记一个,又在里面随便圈几个就当是分配了。 柳玲珑看着离火被商与抓去热火朝天的讨论,柯容虽然发愁但至少还有可以商量的人,而她呢……最强的北衡也是有烦恼的啊。 那群想打架想疯了的家伙,自从个人赛结束,听说后面有好一段时间的空白,便疯狗般到处挑战,惹得本就不喜竞争的东亭三年院都绕着他们走,客院一听说是北衡人来了,就和云雨兽攻城似的,跑的比谁都快。 今天连领队都出去‘友好切磋’了,只有她可怜兮兮坐在这里,原因只是因为父亲是学者,所以这帮人都坚信她能分析出更多东西。 其实她也想打架来着啊! “怎么了?”桑衍听过规则,见许行素皱起眉在掌间画了个十字,便低声问道。 许行素回过头,压着声音解释。“场地有可能会很窄,站的人数有限,也就是说人数如果过多,说不定只会妨碍自己的同伴,可若人数过少……” “因为是最后以人数取胜,所以人数越少便越处于被动是吗。”桑衍接上他的话,见他点头在掌间推算,提议道。“如果以两人一组会不会好些?” 人数多便不灵活,但无需更多进攻,只要保住自己的队员便可,可人数太少,便必须要选择将对方人数至少降到与自己相同才行。 若是两人一组一个进攻,一个防守,虽然不如全防守更稳定,却能使可能性更多些。 “是要两人一组,但防御还是集中起来的好。” 东亭队伍中,本身防御相关的就不算太多,在这种场地最好用的结界类,应该只有秦旭的明日辉与封长羽的孤城,桑衍勉强算上一个,可她无法保护身侧之人,基本上只能单独行动。 慕流央特殊的能力要放在最后,席故霜就不让他上场了,除此之外何瑾那里的人员名单他虽然匆匆扫过一眼,但没有做过具体分析,只能看着来了。 一旁陆斩香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而离火正凑在柳玲珑身侧试图和她说些什么,又被自己那个叫商与的副队拉了回来。 许行素瞥见这一幕,转身向桑衍解释道。“不好说到时候有没有如……这般的傻子,在窄小的场上,防御只能后退,歪一点可就会掉下去。” 桑衍虽然不太明白他说的窄小场地,但也能大概理解,比如离火若是朝场正中放大招,对面的人无处可躲不得不接,又因为站在最前的只能是一两个人,所以当这种不顾一切的冲动进攻多起来的时候…… 站在后面的便束手无策了。 不仅如此,如千重月般无法被抵消的诸神很多,到时候真的打起来诸神被弹开之后,散落在场地四处,就算是结界,也不是每个地方都能保护到的。 东亭已经将手中名录都看过了一遍,整理文件时候发出了轻微的敲动声,柳玲珑立刻抬头,随即把最后几个名字在心中默念,离火则小声和商与交谈着些什么,看样子已经完成了分配。 已经完全放弃的柯容听见这一声提示,无助的望向一旁,陆斩香咬着牙头也没抬,而许行素很自然的站起身,走到了桌案旁。 “东亭,九人。”许行素在东亭还没开口之前便快速出言,东亭只望了他一眼,便将空白的一页纸放在他面前,指尖一点示意他录名。 他这是钻了规则的空子,东亭可没说不能提前或者不能将自己队伍人数说出来,他这一开口后面几个必然慌乱,虽然造成忘记名字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绝对会叫他们再重新思考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3 封庭 这时候直接将人数报出来,会引导这些人固定一个大致的人数范围,不会弄二十个人上台,同时为了压过东亭一头大约会多出几人,这样在尽可能接近其他队人数的同时,他们也不用被随机筛掉人员了。 正如他所想,在他俯身录名的时候,柯容已经忍不住往桑衍处瞄了,随即回身去问陆斩香,陆斩香显然被打断了思路,可却又不得不温声回答,待柯容一闭嘴,便快速攥起拳回忆起来。 离火也有些慌张,急忙点了点名录似乎是要多圈几人的样子,商与说了一句时间不够,便低头继续思考,离火不敢打扰他,探头往柳玲珑处看着。 柳玲珑比这两人稳当多了,不过也正沉思着连探头过来的离火也没看见,她一站起身和离火撞在了一起,一个捂着下巴一个吓了一跳,又不好在东亭面前太过失态,都咬住舌头免得自己叫出来。 桑衍看似是沉默着等待,实则却将这些一一收入眼底,许行素背着身看不到的这些,从桑衍处得到复述之后,还要再加以分析。 “院长,那我们就先走了。” 许行素写的很快,他轻落笔,向着东亭俯身一礼,东亭些微颔首,他扫见微垂着头的桑衍,出言唤她。“桑衍。” 桑衍抬起头,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东亭是怕她又睡着了,便站起身走到许行素身旁,向着东亭行过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长室,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叫屋子里的几个人更加慌忙起来。 院长室外有个身着便服的男子站在门口,他靠在墙边,听见门开抬起头,便迎了上去,向二人问道。“规则怎样?” 见居然是封长羽在这儿,许行素有些意外,挑重点将规则简单复述。“这次我不能参加,但是名录已经确定好了,场上没什么需要分析的地方,打就是了。” “名录已经确定了?”封长羽怔住,很是不安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缓慢询问道。“名录上……应该有我,对吧?” “当然?”许行素被他问的一愣,自己也费劲儿回忆了一下。“你又不是辅助相关,怎么可能没有。你不想上场?可是名录已经被……” 听这语气这人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啊,但是既然当初回都回来了,选择参赛却在半途除名是不可能的,何况就这么两个结界,他就是不想参赛也没办法。 “想、想的啊!”封长羽急忙否认,他话语中的不安很快消失了,解释道。“听你说你不参赛,还以为是准备将主力打散新选一批呢。” “是这样吗?”许行素默默与桑衍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人好像在掩饰什么,但是反正也不干他们的事情,多问也只会生出更多麻烦而已。 “流央回来了吗?”桑衍出言询问道。 “还没,我们先做分配,之后再将结果告诉他如何?”封长羽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如此回答道。 许行素点头应下,确实慕流央在这里也是听他布置人员,慕流央的诸神很是特殊,用的好会是个杀手锏,既然不用和其他人配合,回头单和他讲就是。 “去封庭?走吧。”许行素坏笑一声,拉住了桑衍的手腕,随即在封长羽肩上一拍,封长羽疑惑的话还没问出口,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 “完美。”许行素稳稳站在地面之上,面前便是东亭队伍的封庭入口,附近是一片空地,落势很稳,没有更多摇晃,也没有掉进树丛中去。 “嗯。坐标定的很好。”桑衍觉得这一次院内传送比客院那次强多了,看封长羽虽然茫然、但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东亭院内的传送因为是以命魂连接铺就了一张网,所以同普通传送不同,若是坐标不稳,过程会摇晃的很厉害,落地之后晕的能直接吐出来。 不过好处是就算坐标定错了也就是半空落地,若是普通传送,会顺势连接到哪个正在运行的传送就说不定了,若是极端情况下,空间之力把人扯碎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封长羽可从来不知道东亭还有这么便捷的一条路。 “说真的,我已经可以出师了。”许行素像模像样拍了拍上衣,推开封庭的门,向着身后的桑衍说道。“再在师父手下继续做修补阵法这种小事,绝对是屈才,不甘心啊不甘心。” “就当是补齐之前十年的学费吧。”桑衍忍不住低笑一声,她也知许行素只是说说而已,天赋归天赋,他要学的经验还多的很呢。 “哟美人,怎么样?”门才一开,席故霜就溜了出来,他凑到桑衍身侧,好奇问道。“团体赛二场是个什么规则?” “你给我离桑衍远些!”八卦同盟归同盟,许行素还是受不了这人动不动就去骚扰桑衍,他站到二人中间,示意桑衍往角落走些。 “谁啊?慕少爷回来了?”那边秦旭脸上倒扣着本书正在闭目养神,听见门开,一手拿开书站起身,桑衍无辜的站在他身侧,秦旭一抬头看见她吓得后退了几步,险些撞翻了桌子。“桑衍、小姐……” 桑衍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怕她,不过还好很快秦旭整理好了心情,他不安地咳嗽了两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抬头问道。“规则怎么样?” “要说规则还得画个示意图才行。”许行素走过来,用不知道从哪儿捡的树枝,在墙面上画了个四四方方的场地。“假设这是广场吧,团体赛的场地就在这半空之上,高度的话,是我能摔死的那种。” “空中?”秦旭一怔,他双手环胸走到正中,看着许行素在‘广场’之上画下一个十字。“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在这么窄的十字路口打架吧?” 这怎么可能?看他的示意,空中是两道桥梁相互重叠,一个站不稳怕是就要掉下去,要想在在半空中反身上来,绝对是体术无法做到的,所以如果并非悬浮相关的诸神,一旦掉落就是出局。 “没错。”许行素伸开手臂,继续道。“我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两臂距离,体型灵活够两个人站在最前,若是个子高些壮些一个人就能拦住道路。” 他在四角标上东南西北,桑衍顺势解释道。“由一方向,走至另一方向,最终成功到达的人数最多者,为首名。” “使用命魂外攻击手段或者掉落,视为出局。”许行素话音一落,见秦旭和席故霜都低头沉思起来,继续道。“东亭要当场报出人员,所以名单已经录上去了。” “……当场?”秦旭心里一跳,立刻觉得自己把这个任务甩给许行素,是个明智的决定。“幸亏是你去的……其他队伍怕是都慌了吧?” “西疆人选不会很合适,南皇刚巧手里有名录,对他们影响不大,北衡同西疆差不多,可能也会受些影响。”桑衍简单复述了一下当时几人的反应,缓慢继续道。“临场指挥的人,一个怕是不够。” “确实如此,如果队伍被拉成一线,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完全把控全场的走向,光保护自己不掉下去就已经很费神力了。”许行素抬起头,望向秦旭。“我是想着随机应变吧,都注意脚下。” “好。名单给我一份我去通知何瑾那边。”秦旭扫见一旁倚墙而立始终没有出言的冉寸心,突然想起来这儿还少了个人。“说起来慕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我去找他。”冉寸心显然对于队伍的分配完全不在意,自从几人回来就一直盯着门口,如今终于有人提及这一句,立刻直起身准备离开。 封长羽两步上前拉住了她的小臂,冉寸心皱着眉回过身,对这样的肢体接触稍有些不满,但介于两人确实过于熟识,所以她也没有将之甩脱。 冉寸心沉默等待着封长羽开口,就是这一副表情,终于使封长羽愤怒起来。“队长、队长,他还真是你心心念念个没完的意中人啊。” 他松开手,声音还算是平静,但分明是嘲讽的语气立刻也惹怒了冉寸心。“你什么意思?” 冉寸心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她自觉是没有对这人表现出任何,除了青梅竹马之外更多的示意,封长羽又凭什么来干涉她的事情? “你不知道吗寸心?你看得这般清楚,我们在一处青梅竹马这二十年,我的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吗?”封长羽问的缓慢,句句戳在冉寸心心口。 也句句戳在他自己心口。 自牙牙学语至如今,整整二十年。 他知道自己天赋不如寸心,也一直努力着,甚至来到了算不上喜欢的东亭,就是为了等风平浪静之时,能娶她为妻,还回到最初破旧却温馨的小村落,拜高堂,拜天地,叫她冠上他的姓氏。 后来有一日,冉寸心看见了慕流央,幻想终于只剩下幻想。 封长羽不知自己输在了哪儿,是他先遇见她的不是吗?是他一直伴在她身侧的不是吗?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和慕流央相提并论,可冉寸心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能入得了慕流央的眼? 慕流央身侧无人,冉寸心梦就梦吧,他知道她总有日会回到他身边,慕流央有了心许之人,冉寸心梦碎了,为什么还不肯看看他?! “知又如何,封长羽,你过界了。”冉寸心见其他人都望向这边,只觉得封长羽越发不懂事了,心中烦躁,语气也不满起来。“让开。” “让开?让你去找慕流央,看见他和别人在一处,再回来哭哭啼啼哭诉队长爱上了别人?”封长羽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么冷静,是不是正因为她对他是真的丝毫无意,才能如此冷静? 怎么可能呢? 十数年前冰冷的山川中,他用胸口尚在跳动的心脏救过她一命,也许是为了报答,后来她在野兽口下叫他快跑,从那天起,他才有了要挣扎的欲望。 成为人上人,去保护她,去保护那个正是因为爱着他,才与野兽以命相搏的冉寸心。 如今他的梦却梦着别人。 “封长羽。”冉寸心意外的没有生气,她用那种冷静又怜悯的神色望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声音平淡。“你有完没完?” 封长羽无法再忍受了。 “你是非要我说出口吗?好啊。”封长羽咬牙切齿的继续道。“冉寸心,我爱你,我要娶你为妻,比你那个见鬼的队长爱的多得多——” 冉寸心真没想过,封长羽就当着一封庭的人高声表白,她慌张的左右一扫,恼羞成怒之下,抬手就要给封长羽一个巴掌。 力度不算大,她知道对方不会躲,所以也不是想真的伤到封长羽,仅仅希望这个完全不顾时间场合说着废话的人,能停下来冷静一下。 只是出乎意料的,手腕一痛,封长羽抬手捏住她的手,这个还没她力气大的男人将她向后用力甩去,完全没有准备的冉寸心竟然被推得退了一步。 “好自为之。”封长羽冰冷的神色,这么多年来冉寸心从来没有见过,似乎这人对着她总能温柔的笑出来,而今他只落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封庭。 冉寸心只觉得愤怒。 怎么,这还是她的错不成? “诶、诶?”席故霜倒霉的站在门口,被那人撞得肩膀一晃,扶着门框才站稳,眼看着封长羽怒气冲冲不知道去哪儿了,叹了口气。“寸心,你这……” 冉寸心呼吸急促,显然是被气的半天无法平复下心情,也没有理会席故霜,径自走出封庭,不知道是不是去追封长羽了。 秦旭看着这些人爱恨情仇都看烦了,默默骂慕流央一句祸害,转身叫许行素不用管那两人,将队员稍微做一个分配,许行素眼神示意席故霜他干活去了,有情况记得帮他留意一下。 席故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见那二人专注于分析,便摸到桑衍身侧,好奇的低声问道。“美人,这次名单有没有我啊?” “没有。”桑衍回答的很快,她虽然站的离许行素有些远,但确实还在听他们讲话,听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回复道。“名单已经定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4 不屑 “我身手很灵巧的干嘛不让我上场?”席故霜瞬间觉得无聊了起来,怎么回事,他明明是主力啊,那个人怎么能这么魔鬼不让他上场呢? 桑衍当然知道他身手灵巧,那日个人赛,虽然后来对手是因为他的诸神才胡乱击打,但最开始那几锤席故霜可是实打实避开了。 只是…… “场地太窄拉不开距离,你没有多余时间来动用诸神的。” 只可惜到时候的场地连躲的地方都不会给他留出来,没有直接的诸神傍身,席故霜上去也是两分钟,就会被人从上面丢下来。 “所以就这么没有架打了吗?”席故霜显然失望的不行,团体赛一场就因为什么事情人都聚到了一起,偏他没赶上热闹,好嘛第二场干脆没有他的位置了。 “明明是个辅助诸神,你怎么这么想打架啊。”许行素那边告一段落,刚回过身就听见这么一句,十分无奈的疑问道。“台下看着多好,这才是观战的精髓不是吗?” 桑衍总觉得他所谓观战,不止指的是团体赛一条。 “观什么战?” 许行素闻言向屋外看去,慕流央刚好一步踏入,他见几人都用红颜祸水的神色望着自己,茫然的整理衣饰。“看我做什么,觉得我好看?” “我不觉得,有人觉得。”许行素坏笑一声,背着手敲了敲墙面。“大少爷,你还是看看这个吧。” “就你们几个?”慕流央觉得屋里气氛奇怪的很,宋诀没在场可能是被挑战了,封长羽和冉寸心都不在,而且许行素和席故霜还都一个表情……这俩人什么时候要好到心情都能同步了? “吵架啦,走人了。”秦旭往墙边一倚,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二人走了有一会儿了。“当众表白啊慕少爷,你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慕流央见桑衍也用与平常不同的表情望着自己,心里觉着不妙的很,眸子一晃转开了话题。“行了……谁去把这几个人找回来?” …… “诶诶诶,等等!”柳玲珑绕过客院转角,前面那个白裙墨发的少女毫无察觉的又向前走了几步,她跑到少女身旁,蹦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苏大小姐。” “玲珑?”苏猗湖停下步子,疑惑的望向对方,她和这人算不上熟悉,盛典也基本只有赛事相关的交谈,她突然叫她这一声是为什么? “我问你点事情,方便吧?”柳玲珑追这位神出鬼没的大小姐追了好几天了,早上天还没亮这人就没了影子,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东亭有这么好玩? 为什么她成日里除了盛典的那点破事之外,就没有闲暇时间好好逛逛这里呢!就算是赛事空白期间,也还要给爹爹去白楼找资料,她也想逛逛慕城,偶遇个青年才俊,就此嫁进豪门然后做个家主夫人啊…… “方便是方便……不过你要问我什么?”苏猗湖不觉得自己能回答些什么,赛事她不懂,北衡的人她也不认得,除非是问她东亭附近有哪些可玩的地方,这她倒还能答出一二。 “半云姝啊。”柳玲珑叹了口气,低头将小石子踢到一边。“那位大小姐最近可是一点人影都找不到,她人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说起半云姝,柳玲珑也很无奈,这人小姐脾气古怪的很,虽说出门前容青告诉她多关注些,可她也不敢讲话啊,诡术世家的小姐不敢在这儿动手,但回了北衡要整她方法不是多得是吗? 她那个成天面无表情的领队只负责打架,像看着半云小姐别惹出事这种体力活全都扔给了她,柳玲珑总不能一刻不停跟在半云姝身后吧? “阿姝?”苏猗湖嗯了一声些微抬头看似是回忆,在柳玲珑十分期待的神色中,朱唇微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就是说,这几天她连客院都没回?”柳玲珑见苏猗湖点头,满眼绝望的揪住了编成一束长长垂在腰间的辫子。“大小姐,你说这人不能搞出点什么事情来吧……比方和人打架,把人做成奇怪的东西之类的……” 与其他方向提到半云家便是紫玉封魂不同,北衡人一提到半云,那就是复生和傀儡,当然还少不了棺材,这一个比一个瘆得慌,虽然生在百花齐放的北方,但柳玲珑是真不愿意和半云的人打交道。 “有可能哦。”苏猗湖的回答给了她重重一击,不过也是真话,半云姝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指不定已经杀人埋尸了呢,希望半云萧能看好她吧……对了,半云萧。“说起来,半云萧也在慕城的。” “等等,谁?半、半云什么?” “半云萧呀,半云家顺位第一继承人,俗称少主的那位。” “他来做什么啊!”柳玲珑抓着一旁的树干用力撞了撞额头,控制不住的蹲下了身,声音带着一股凄凉。“这帮人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情,容青院长也是保不住他们的啊……” 诡术世家的少主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一方学院,这也太嚣张了些吧?根本不需要理由,只要他身份暴露,当场打死也没人会说什么的,最后这一切还要他们北衡来背锅,院长又要被骂老糊涂了。 苏猗湖见她这幅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小声安慰道。“你别担心了,那人聪明着呢,闹出事来也不会叫人揪住尾巴的。” 就是说还是要闹事的啊!! “好吧。我再去问问别人。谢谢你的‘安慰’。”柳玲珑有气无力的起身,被苏猗湖一声唤住。 “阿姝估计是和她哥哥在一起,你找不到她的。”苏猗湖倒觉得自己应该能猜到半云姝的位置,但是为了防止柳玲珑找过去结果被杀人埋尸,她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 柳玲珑的话,她记得这人还是容青唯一的弟子呢,那位北衡院长与束柳宫关系不错,待她也好,要是让他的弟子死在这儿,就太说不过去了。 “苏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柳玲珑听见这一句,走到苏猗湖身边,见这人又好心性子也温柔,便试探着问出口。 其实她也不愿意来打扰苏猗湖的,那么亲密把半云大小姐叫做‘阿姝’,被半云姝带进学院,想参加盛典只和院长说了一声就加进来了,看样子和半云萧也很是熟悉,这么一个人…… 那铁定是其他诡术世家出身了。 “这个呀。”苏猗湖望着她眨了眨眼,唇边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玲珑不怕我也像阿姝一样,杀人灭口,或者做其他的什么的吗?” “当我没问,当我没问。”柳玲珑浑身一颤,后悔了,这个‘做其他的什么’明显比之前的杀人灭口要可怕的多啊好吗! 她还想活着、甚至说身体健全的回去见院长呢! “那好,这边我就先不管了,你稍微帮我留意一下如何?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可以,不过我觉得她在个人赛之前,是不会回客……” 苏猗湖这一句还没说完,便被高声打断了,她总是纯然无辜的双眸,一瞬间阴沉下来,把柳玲珑吓了一跳,也急忙向身后看去。 “苏小姐。”面色平静的高挑女子走到她身侧,自我介绍道。“冉寸心,队长的爱慕者。” 剧本并没有像许行素和席故霜以为的那样,变成封长羽不自量力的挑战,冉寸心被这一激,居然脑袋进水般做出了挑衅苏猗湖的决定。 “所以呢?你这位得不到流央的爱慕者,来找我做什么?”苏猗湖连回答名字的意愿都没有,她低笑一声嘲笑道。“总不至于……” “苏小姐。”冉寸心呼吸一急,打断了她的话,她总觉得如果任由苏猗湖说下去,自己绝对会失去理智。“我们没有任何一人是有名份者,也没有任何一人曾被拒绝,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不是吗?” “说的真是好听。”苏猗湖十分礼貌的微笑着,那双愈渐冰冷的眸中,倒映着冉寸心逐渐慌张的神色。“那不如我拎着你这张会说话的嘴,去问问流央他要不要拒绝,怎么样?” “你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唤他一句流央?”冉寸心被她激怒,摇着头口不择言的呵斥道。“出身肮脏,心如蛇蝎,只会逼得队长和慕府关系更差而已!” “你疯了?!我说你疯了就去看药师,别在这边挡路好吗?”柳玲珑觉得自己若再不开口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天哪,她都听见了些什么? 诡术出身的小姑娘们杀起人和踩死蚂蚁似的轻松,就算这人再比苏猗湖强,真到了生死之战吓得怕是手都抬不起来,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说诡术世家是出身肮脏,这不是找死吗…… “我疯了?是啊,若这些习阴诡之术者便是常人,那我做个疯子有何不可?”冉寸心从来不知那般冷静的自己只是幻象,为了慕流央她什么都肯做。“苏小姐,请你离开队长,别害他身败名裂!” 是了,她是为了慕流央好啊。 一个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的狠毒女人,一个必然为慕府不容的背景,若慕流央选择继续这段感情,最后的结果谁都能预料到的吧? 要么被这条披着人皮的毒蛇吞噬殆尽,要么彻底和慕垠闹翻逐出家门,到时候这女人还会喜欢一个一无所有的慕流央吗?慕流央爱的当然可以不是她冉寸心,但也绝对不是眼前的这条蛇! “世事无常,活到今天真的不容易。”苏猗湖轻叹一声。“你又何必呢?” “猗湖猗湖!停手啊!”柳玲珑听苏猗湖语气就知道不对,她急忙一转身拦在二人之间,高声提醒。“这是东亭啊大小姐,东亭!” 要是真在北衡,这种蠢货她也懒得理会,但是在东亭,为了苏猗湖自己,还是尽量少闹出点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了吧。 “这就是正道和邪道的区别。”冉寸心立时冲到了柳玲珑身前,柳玲珑被她波及带到一旁,狼狈的翻身落地,而她身后的苏猗湖抬着手,轻的一个响指,毫无防备的冉寸心浑身一震,跪倒在地。 命魂似乎疯了似的不断震动,耳中呜鸣不停,她只能剧烈呼吸来平复这种噪音,而苏猗湖漫不经意弯下腰,以手指挑起那张清秀的面容。“就因为这天赋,才能留在他身边是吗?你也不用这么纠结了,我呢……” “替你废了这天赋如何?” 重重一拳迎面而来,苏猗湖稍有些狼狈的仰身,柳玲珑一个疾步险险赶上,被一拳打在了小臂,疼的嘶了一声,伸开手叫苏猗湖后退。“行了,你也别动手,我替你收拾她好吧?” 比起苏猗湖认真之后的无法收场,这个锅还不如她来背了。 苏猗湖冷冷看着挣脱桎梏的冉寸心站起身,看着她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迹,本来想着吓唬吓唬这人就算了,这会突然起了稍作活动的心思。 不解决的话,接下来会是麻烦不断吧? “寸心!”席故霜大口喘息着跑到冉寸心身边,生把险些冲出去的冉寸心给拽住了,按着对方的肩膀,劝解道。“别打别打,团体赛就要开始了,这时候打一架对谁都不好,你们还是停手吧。” 冉寸心的力气他哪里按得住?但幸好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的高壮男子也顾不得之后冉寸心会不会杀了自己,连扯带拽把对方硬从这里带走了。 “抱歉了小美人。”席故霜向着二人夸张的弯腰一礼,嬉笑道。“是我东亭招待不周,但两位貌美心善,想必也一定会原谅的吧?” “原谅,那么轻易的?”柳玲珑心说换个人讲这话她绝对把对方暴打一顿,怎么这人明明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偏能把人惹笑出来呢? “那你打算……要我以身相许才肯原谅吗?”阴沉着脸的苏猗湖席故霜可不敢招惹,但这位显然是没那么生气的。 “算了算了,谁要你以身相许啊。”柳玲珑身边凑过来一个席故霜,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叹一口气卷起自己衣袖,白皙的小臂上已经青紫了一片。 倒霉啊,平白无故被砸了一拳。 席故霜自怀中摸出一个玉瓶,萤白色的膏体被他倒在指尖极轻的涂在柳玲珑手臂上,柳玲珑一怔,清凉药物挨在皮肤上的第一时间,青紫便缓缓消退了。 玉瓶被塞在手中,是席故霜弯着腰与她视线平齐,笑道。“赔礼。” 柳玲珑脸颊一红,眨了眨眼,觉得这人虽然嘴上花哨但人还是不错的,席故霜见她收下,正自得的抬起头之时,苏猗湖的视线便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慕流央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5 中毒 封庭的门被轻轻敲响。 桑衍站在门边,似是早发现了在门外已经犹豫半天的少女,她抬起头随手将门打开一些,门后少女神色不安,惊慌的后退了一步,齐肩短发自肩颈滑落,她见桑衍只是平静望着自己,许久才小心翼翼探出身。 “那个、我,我的名字是水和烟。西疆学生。”水和烟在桑衍身边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请问……慕流央在吗?” “流央?”桑衍沉默的注视令这少女更加慌张,猛地低下头连手指都握在了一起,叫后方仍在谈论着什么的慕流央与许行素,也注意到了这边。 见桑衍望着自己,慕流央走到门口,低着头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水和烟终于鼓着勇气开口道。“慕少主,我们出去谈好不好?” “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听不得的?”许行素在不远处问了这一句,水和烟慌忙抬头,她喏喏几声没能说出话来,最终手扯着衣角,硬是一言不发。 慕流央显然是不认识这人,但这人神色焦急,似乎真的有要事相告,他与桑衍对视一眼,随即跨出封庭,冷冷落在身后一句“走吧”。 水和烟惊喜的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的人已经走到了身后,只得小跑着跟上去,慕流央步子很快,水和烟跟着费力,而前方人突然停下,她一顿步险些撞上去。 “什么事?” 离开封庭不远处的林中,慕流央转过身,而水和烟四处一望,以最小的声音询问道。“慕少主,不知道西疆的阴谋,你了解多少?” 少女显然是知道这般贸然出言,是无法得到信任的,但也想不到更好的措辞了,她一双眸盯在慕流央脸上,似乎这样能给自己一点勇气似的。 “西疆的阴谋?”慕流央打量着声音发颤的少女。 西疆最不接受是背叛,只要背叛西疆,身份低些就是直接处死,冒着这个风险跑来警告他的少女,又究竟是为什么呢? “皇储想要杀了你。”水和烟没等慕流央回答,便语速极快的解释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但是、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猛地抬头,手指向北方,似乎将全部希望都压在了那里。“你可以跟我去北门外!只要你看到那个就一定会相信了!” 慕流央怀疑的目光十分冰冷,可是少女已经是孤注一掷,并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就在少女咬着唇唇边泛起一抹血色的时候,对面红衣的美人终于收回了目光,声音悦耳,却带着威胁。 “如果我没有在北门看到什么值得看到的东西……希望你到时候,能好好考虑一下要该怎么去解释。” 水和烟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住了,她小小的吐一口气,跟到慕流央身侧,用畏惧但坚定的声音回答道。“你一定会相信我的。” 北门外仍旧是一片荒芜,在令人有些恐惧的寂静中,少女仍领着他向更西处走去,不待慕流央出言,便首先停下,自怀中取出一小瓶药剂。 “这个,中了这个的毒,就绝对没办法参加团体赛了。”水和烟手中的玉瓶只有拇指更长些,但看她小心的模样,显然很是忌惮瓶中液体。 水和烟步下轻踏,掩埋于灰土之中被她逐渐揭露的,是某个大型阵法的一角,此时这些尚未被完善的刻印泛着干燥的灰色,被灰尘填满缝隙。 她不需多言,慕流央已经明白过来,以他为饵,诱桑衍等人前来,陷入阵法之中,如此团体赛东亭一方便是不战自败,一个很合理的阴谋。 “所以,你又是为了什么理由?”这一切为真并不能说明什么,水和烟明明是西疆出身,又为什么要选择将这一切说出来呢? “我、我……”水和烟摇了摇头,她向着一旁走了两步,又走回他身边,似乎是想拿出什么东西给慕流央看,只是有些不方便,在慌张之下,直接将手中玉瓶递给了慕流央。 慕流央并未对少女直接碰触过的玉瓶做出防备,在接触的一瞬间,仍是一副怯懦表情的水和烟,手上用力将整瓶药剂捏碎,按在慕流央掌心,伴随着些微刺痛,断口已经划破手指,将药剂带入。 几乎是第一时间水和烟就被甩到了一旁,同样被刺破沾染药剂的水和烟毫无不适,站在不远处,唇边勾起一个绝不属于少女的笑意。 “任务完成。”水和烟衣领处显然画着通讯的刻印,声音带着些很少会在少女身上出现的风尘之气,她眸子一转,盯着慕流央继续说道。“好,我还在观察。” 命魂处传来的剧痛牵引至四肢,叫慕流央控制不住的蜷起身来,他低声喘息着攥紧了五指,牙关紧咬,眼看着确认他失去行动力的水和烟,走至他身前。 水和烟很是警惕,虽然伸出了手却没有挨在慕流央脸上,她将对方仔细打量一番,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手腕一抖,袖中滑出一只匕首。 虽然接到的命令是只下毒便可,但既然这人如今已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倒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方便,反正将之带离学院的‘水和烟’,也会死在兽潮之中,慕流央自然也是和她同一个下场。 “……什么人,派你?”慕流央声音很低,显然是用尽了全力,他艰难的抬起头,只是额上滴落的水迹顺着眼睫滑下,模糊了视线。 这是什么毒? 全身的血脉都如被绞断般疼痛难忍,也仅仅是凭靠伤口沾染的一丁点剂量,而水和烟明明也同样暴露在药剂中,却没有中毒,是因为她提前服过解药,还是因为这药本就对人类无效呢…… “这你也许早有猜测,何必我多说一句?”仍在以通讯交流的水和烟一顿,随即用拇指推开刀鞘,那把平凡无奇的匕首缓缓贴在慕流央颈侧,逼着他抬起头来。“传闻中的慕少主果然是个极美的人,倒是可惜了。” “我不知,还请这位姑娘为我解惑。”冰冷的刀锋挨着脸颊,慕流央些微眯起天青色的眸,声音尽可能的平稳,但唇边笑意也是十分勉强。 “你还是到地府继续猜测吧。”水和烟看出这人只站着不倒下去,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显然药确实是起了效用,便也不打算再拖延,低声对着通讯那边说道。“记得帮我向主上邀功。” 匕首撤开一些,就在挥下的瞬间被一句‘放下’制止,水和烟没料到慕流央还能动用诸神,手指一松匕首掉落,下一刻纤细脖颈被用力捏住。 她并未慌张,抬膝撞在慕流央腹部,对方立刻弯下腰身体一颤,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树边,虽然是低着头不断喘息,但看不出是否还有还手的余地。 水和烟摸了摸自己被捏的生疼的颈侧,自地上捡起匕首,没有再一次贸然尝试,而是盯着慕流央不断后退,然后消失在了荒原之中。 慕流央松了口气,用小臂撑着树干艰难直起身,疼痛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可是命魂如同漏了个洞似的,身上的力量在不断流失,他皱着眉望向不远处树梢上一只小型罗燕,低声命令。“过来。” 罗燕向这边走了两步,在第二声命令传入耳中的时候,彻底停住了脚步,它好奇的望着慕流央,然后一扭头扑扇着翅膀飞入天际。 他的诸神消失了。 那瓶药剂之中,有什么抑制住了他恢复力量的能力。 至于是什么人能够做出这种事情……还用猜测吗?必然是知道他身世的半云兄妹,不能直接出面,所以借由正好想阻止东亭参赛的皇储之手。 这荒林中不知还有没有野兽出没,水和烟等人绝对是在前面阵法处继续完善陷阱,他如今这幅剑都拿不住的样子,一个人不可能回到学院,只有继续向北方去,如果能进入慕城就好了。 慕流央直起身,有些艰难的扶着树向密林中走去,时不时有鸟类在树冠上一跃而起,可他耳中只剩下隆隆心跳,连鸣叫声也听不到。 若他没有猜错的话,以皇储警惕的性格,许是从拿到的药剂中分了一小点来试探,也就是说绝不致死,时间也不会维持很长,只要能撑过今晚…… 他非要把元凶的命魂挖下来不可。 慕流央突然停住了步子,不远处,是个身披斗笠的中年男人。 …… “三四二页……”许行素将手中厚厚的一本书翻过一页,指尖沾染了些红色墨迹,抵在桌面上自两个诡异刻印之中一笔穿过,他停下动作,望着自己画下的完整阵法,犹豫了片刻。“这可得画了一百次了吧。” “一百二十六次。”一旁的桑衍站在窗前,挨着窗的手指下是燃着的黑焰,黑色焰火顺着墙爬出很远,将所有能照进光亮的地方都遮了起来,若不是屋正中一个亮着白芒的阵法,怕是连手指都看不清。 那些黑焰正从极高的地方跃至半空,但当脱离开桑衍的掌控之后,也仅是一息便炸开轻微的烟火,消失不见。 “就是这次了就是这次了。”许行素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屋中昏暗的颜色,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整个朱图按在自己掌心,被完整转印过去的鲜红痕迹如燃烧般烙入皮肤,在他手掌上留下了一团模糊不清的伤口。 黑雾探出将其掌面刻印连着皮肤快速腐蚀掉,药剂则适时自半空丢下,冰凉液体敷在掌心,很快恢复到没受伤之前的样子。 又失败了。 好像还没有什么事情能为难他这么久,许行素疼都顾不上,翻开自己记下的步骤一步步检查,想知道到底是在哪步出了差错,片刻后,他叹一声气将整本笔记合拢,呆坐桌前两眼放空。 桑衍坐到他身边,那些黑焰瞬间攀下窗栏,窗外日光射入房中,照在一旁的书架上,她二指捏住许行素手腕,查看连红色痕迹也消失了的掌心。 “明天继续。”桑衍当然知道,黑雾腐蚀便是从他掌面生剜下一片肉去,就算有药剂帮助愈合,一天来上十多次也不是什么好事,瞧这人,不已经疼的连叫唤都不会了吗? “就差一步了桑衍,我不知道这一点差在哪儿。”许行素觉得那只手已经麻木的连屈伸都感觉不到了,他做了个简单的抓握动作,确定自己没有残疾。 刻印必须要有足够韧性能承载力量的容器,所以能够被画在身上的都是些简单或力量稀薄的阵法,力量稀薄代表着崩塌的速度加快,也就是使用次数减少。 如果不能在身上刻印永久性阵法,许行素便无法将其视为新的刻印方式。 同他平时使用的那些不同,这个朱砂涂抹的阵法若是画在人身,会在半个时辰内将人彻底撕碎,且力量一旦嵌入进去,几乎没有抹除的办法,若不是桑衍在这儿,他也不敢贸然尝试。 “你还年轻。”桑衍觉得许行素大概是差在了经验上,他知道自己是对是错,知道如何修改错误的假设,但却缺少逐一排查错误的方式和心态。 显然是年轻学者的通病。 太着急证明那个无法通过二年院考核的许行素,并不是一无是处了。 “……是啊,我才这么小一点。”这话从比他还小的桑衍嘴里说出来,偏偏十分有说服力,许行素趴在桌案上,用拇指食指比了一小段距离,那才刚刚是能够活满百岁的人族寿命的五分之一。 他本不用着急的,几乎所有学者初露锋芒的第一个命题,都在三年院二十五岁左右,提出并不代表着完成,等完成命题,也便是出师的时候。 对他来说还有太多要学的,而这一切也早得很。 可是…… 悄悄抬眼看向正用手指碰触桌上刻印的桑衍,许行素抿着唇,不自主攥起了手指。 “行素。”桑衍低声叫他,许行素急忙将所有的心绪收起,抬头看向对方手指,桑衍只是碰触在那个半成的刻印上,指尖便红了一片,她伸出手,露出黑色衣袖下白皙的手腕。“直接画在这里。” “这怎么行?!”许行素提高了些声音,转印已经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了,若是直接画下去,就算是桑衍也…… “没关系。”随着桑衍呼吸,黑雾犹如一层纱织外披般罩在她小臂。“来,画画试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6 失踪 许行素沉默着,隐约中他好像知道了什么,终于提笔以最快的速度将谙熟于心的图案画出,封笔的瞬间刻印亮起,但很快便暗淡下去。 力量透过淡薄的黑雾挨在皮肤之上,只是片刻便凝结做深红的伤口,黑雾附上,将力量从血肉中吞噬,黑雾下伤痕正在缓缓愈合,那些朱红色被黑雾一点点覆盖,直至消失无踪。 桑衍和许行素一同长大,多多少少是对刻印有几分了解,如今见到这一幕,低声问道。“刻印本身没有问题,是承载……” “是这个了!”许行素激动的拍了拍桌案,笔在指尖一转,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飞快写下。“容器被力量冲破自然就不能运行,容器必须是和力量多少相等的坚韧才行,这就是传统刻印的弊端,也是我要改变的。” 如果是个一次性的照明刻印,甚至连发丝也可以作为容器,换做一次性的传送,就非得要足够厚实的木或金属,如果是正经传送,必须是土地才行。 那个刻印之所以在桑衍手臂上正常运转,是因为黑雾本身有承载的能力,可他将刻印力量腐蚀,所以刻印终将消失。 如果将刻印,画在刻印之上,使两股力量互相推据,这不就可以把它放在任何一个容器之中了吗? 桑衍轻轻眨了眨眼睛,虽然是一句也没听懂,但并不妨碍她低笑一声,歪着头视线一直追随在喃喃自语着、不断记下什么的许行素身上。 每一次她陷入到被诸神掌控的地步,就会被吞噬掉一部分的记忆,所以进入东亭之前的事情她记住的真的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想起来许行素在名录上记下他们二人名字的场景。 在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心愿的时候,是许行素强行把她从被抹杀的边缘拉了回来,少年不甘心死去的炙热情感,将她心中唯一一点对人世的期待唤醒。 而他眉目中的坚定,正是她活下来的希望。 这个总是自称着兄长,试图保护她的少年,从十年前就没有改变过什么,自负又有什么不好?她倒是希望他一如既往。 别遇到挫折,别怀疑,就这样一直坚定下去。 许行素终于住笔,兴奋的转过身,见桑衍望着自己,本能的抬手摸了摸脸颊,难不成沾染上了朱砂吗?“怎么了?” “没有。”桑衍缓缓摇头。 “嗯?”许行素在有些时候意外的迟钝,明明刚才可能是忽悠桑衍喊一声‘哥哥’最好的机会,就这么被他毫无察觉的错了过去。 他没在意这件事,指节敲了敲笔记。“这事儿还得要慕流央帮忙才行,这个实验弄不好会把封庭炸掉。” “嗯。”桑衍点头,突然提到慕流央,她抬起头稍作回忆,突然发现自那日听过规则之后,好像就没看见他再出现,明明他这个队长是最该上心的人不是吗? 难不成和苏猗湖在一处?只是好像也没从北衡那边听到什么风声。 “慕流央……”许行素低念几声,突然一拍额头站起身。“坏了坏了,一直在研究这个,我都把团体赛的事情给忘了,今天不是团体赛吗,慕流央这个队长哪儿去了?” 这很反常,虽然说慕流央没有人看得住,但团体赛还剩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这时候身为队长的他能去哪儿?本来应该是来和许行素确认方向才是,再不济也该提醒桑衍参赛了吧。 “封庭,客院。我去找他。”桑衍立刻起身。 这三处挨在一起,许行素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回应道。“秦旭应该在观察场地了,那我们广场会合。” 桑衍自后阁先去了三年院区,意外的并没有发现慕流央的气息,问了几个东亭学生也都说没看见,她便绕了一圈向客院走,慕流央暂住的地方只有个侍卫,听他说慕流央似乎这几日就没有回来。 “桑衍?”就在桑衍站在他门外沉思的时候,苏猗湖自一旁的林荫中走出,她扫了眼半开的院门,开口道。“他没在,我早上就来过了。” 她肩上的青蛇见到桑衍,嘶了两声似乎是在打招呼,桑衍走到她身边,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附近——这种问题看她不满的神色就知道了。“这几日你见过他吗?” “这几日?”苏猗湖下意识将胸口一束流苏卷在指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最后见他,是团体赛规则宣布之前了。” 那日她被冉寸心不自量力的招惹气着了,去慕城躲了两日清净,今天刚想去看看慕流央要怎么说,结果人家根本不在,问侍卫也只说出门了。 这都团体赛了,怎么还不回来?看桑衍这样子,东亭队里也该是找不到他。思及这一点,苏猗湖眉头微皱,声音有些犹豫。“桑衍,他……” “我会去找。”桑衍声音虽然平静,但显然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她示意苏猗湖跟着一起去封庭,不出意外,慕流央也没有在这里留下痕迹。 冉寸心和封长羽争吵之后,两人就不肯再出现在同一地方,所以几天没有来过封庭了,席故霜那边和秦旭在观察场地,还有一个好战的宋诀,故此封庭冷冷清清,唤一句无人回应。 桑衍走至门边,回忆起那日怯生生的少女,当时觉得那人情绪不对,可慕流央是什么人?哪有那么轻易能被制服呢,这么想着,也没有太过在意。 现在看来,果然那少女有问题。 “想到了什么?”苏猗湖心中焦急,偶然瞥见桑衍的神色,当下询问出口。“是不是知道他去哪儿了?” 虽然这么问,但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桑衍一直同许行素在一起,她所见必然也是许行素所见,那人的记忆极好不会忘记任何事,若是有线索,早就该想起来了,肯定不会等桑衍自己提出来。 “有个西疆少女约他出去,有事情要单独商谈。”桑衍感觉不到慕流央的气息,回过身来解释道。“自那日便没看见他了。” 不再耽搁时间,她转身向着广场方向走去,苏猗湖跟在她身旁,声音泛着冷意。“区区一个少女而已,怎么可能牵制的住慕流央?” 确实如此,诱他出去容易,但要想叫他处于无法行动,甚至不能联络的状态可就很难了,毕竟慕流央拿着镇灵镯,大不了张开结界,反正谁也打不破,身上恢复力量的药剂也不少,在耗尽之前…… 力量? 桑衍一怔。 镇灵镯是要靠慕流央的力量维持才行,那日皇储与半云萧商谈的,若真是要对付他的东西,说不定是抑制繁灵血脉的药剂,这药剂下在混血的慕流央身上还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极大可能是无法动用诸神或者力量流失。 “桑衍。”才一踏入广场许行素便迎了上来,他稍一摇头表示秦旭也不知道慕流央的去向,皱起眉解释道。“大家都是自那个叫水和烟的少女约他出去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怎么回事,队长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席故霜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扫了眼苏猗湖,被对方的表情吓了一跳。“队长……失踪了?不能吧。” 慕流央是什么人?凶着呢,就算把慕秦桓三家的继承人放在一处,吃亏的也肯定不是这家伙,在东亭、慕城,他的地盘,有什么人能对他下手? “什么?!”秦旭震惊的将席故霜一把拉开,自己站在桑衍身前,声音有些高,幸好他很快反应过来,放低了音量。“这可离团体赛没多少时间了,慕大少爷连个联络都没留给我,我们上哪儿去找他?” 这两个人原本不认为慕流央是被绑架或者遇到意外,但见桑衍和苏猗湖都面无表情紧抿着唇,两人的神色也逐渐慌张起来。“……你们该不会是说,他慕流央是非自愿被带离了学院吧?”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秦旭怎么也想不通,又不是小孩子了,谁哄一句就跟着走,慕流央任性归任性,警惕心还是有的,就算被带出去,又怎么可能落到无法行动的地步? 除非是无法被解毒剂解除、立竿见影、且不是通过服用生效的毒药,可这种药真的存在吗?就算是有,一时半会在东亭也找不到啊。 若是特意带入东亭,就为了叫慕流央无法参赛的话,埋伏在最开始他自北方回来的那条路上,不是更稳妥些吗? “他们绝对不敢把慕流央放在学院或者是慕城,以慕流央的脾气终点若不是在慕城和东亭附近,他也不会选择跟着那人离开,所以极大可能是在城郊遇袭。”许行素没理会秦旭,低声说道。“若是城郊……” 城郊无非是学院北门,挨着慕城的西门与南门,因为南门距‘道路’很近有人来往,所以大概率慕流央是被引到了府西与学院之间,离西门有点距离。 那一段是荒原,野兽极多,就算对方不打算杀了慕流央,只把他放在那儿,等找回来恐怕也被吃的不剩什么了,而那个叫做水和烟的身份,自然也会同他一起永远的‘沉眠’于此。 已经数日,来不及了吗? “城郊哪里?”桑衍不认为只是抑制诸神就能叫慕流央死在那儿,皇室不敢直接动手,慕流央也许会为了避开对方选择向更北走,被困在荒原深处导致无法回返,只要他们过去接应一下,还赶得上团体赛。 “院北向府西方向。”许行素自己也并不是很确定,但如今慕流央身上没有能确定位置的刻印,只能凭靠他的猜测,谁都可以犹豫,除了许行素自己。 他得坚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才行。 “我去找冉寸心他们,荒原会合。” 秦旭也知道这会儿不是犹豫的时候,拎住席故霜衣领扯着他向后走去,苏猗湖抬起头,咬着牙说出了我去找半云萧几个字。 …… 北门是除了正门之外,东亭学院唯一的出口,有着直通慕城的‘道路’,相较于宽阔的正门,北门好像是围栏上随便挖出来的缺口似的。 “不行,感觉不到。”因为每日有太多学生由此去往慕城,所以附近气息杂乱,想从这里判断出慕流央的去向,实在很难。 桑衍转过身,身后许行素用树枝草草画下一个传送。“我们先向西方走,方位若是不对再传送回来,他们看见这传送就知道如何跟上了。” 他画的很是潦草,连线条都有些扭曲,不知道等需要用到的时候这传送还能不能正常工作,但桑衍这会儿没时间担心这个,与许行素匆忙赶往西方。 荒原正如其名,越向西林木越少,炙热却还算是温和的日光毫无遮拦的洒在黄土之上,露出了埋藏在灰尘之下的古怪刻印。 许行素步子一顿,从那露出的一角来看确实是阵法无误,他没有心思考虑这是什么阵法,只知道自己判断的方向是正确的,沿着阵法痕迹一直向前,逐渐走入一片还算密实的林木中去。 荒原的野兽几乎都藏在稀少的林木之中,视线逐渐被阻碍,而步下刻印越发明显,桑衍没再继续深入,她扫了一眼许行素示意他辨认这阵法的用处。 如果是个巨大的攻击阵法,在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敌人的情况下,逗留在阵法可能波及的范围内是十分不理智的,要绕开这阵法才行。 “看上去像是……不对。”许行素蹲下身,指尖沿着刻印轻轻一抹,望着沾染上的些微泥土皱起了眉。“桑衍,这确实是阵法,但并非注入力量的刻印,只不过是随便画下来的而已。” 桑衍与他对视一眼,附近并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甚至连野兽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就是说在慕流央失踪之前,这个阵法就已经被画在了这儿,是特意画下混淆耳目,还是另有目的呢? 慕流央失踪一事必然会被发现,皇储应该不会忽略许行素的能力,明知他一定会找到这里的情况下,当然会选择在这里挖下陷阱埋伏二人,现在他们所以为的陷阱不存在,那么就一定还有没发现的危险。 还是说……那日派半掌来杀许行素,就是为了慕流央一事不被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7 覆雪 桑衍突然抬起头,手指挨在鼻尖上,似乎闻到了什么气息,见许行素望来,她显得有些犹豫,简单描述道。“有香气,让人觉得不舒服。” 香气? 许行素站起身,一边思考一边又落下一个传送,他用力嗅了嗅,没发现这里的空气与平时有什么不同,最终出言询问道。“能辨识出方位吗?” 桑衍点头,见他最后一笔画完,走在前方为其指引方向。 越向着林子深处走,香气便越是浓郁,许行素也逐渐分辨出一些,他揉了揉鼻子,似乎是被这些并不算温和的香气弄得有些头疼。“这什么味道……我觉得这是人为的,还是不要闻太多的好。” 虽然目前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谁知道时间久了会发生什么呢? 桑衍捂着口鼻,看来是真的不喜欢这香气,闻言小声咳嗽了一下没有回答,手指挨在干枯的树枝上,掌心滑下紧贴树干,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枝头有只罗燕正歪着头望她,突然鸣叫一声振翅飞起,桑衍骤然转身,空荡荡的荒原中什么也没有,她这一举动惹得身侧的许行素也不安的抬起头。 “怎么了?”许行素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桑衍如此他便也警惕起来,手腕间隐约有刻印的光芒亮起,环视一周,握着树枝的手也紧了些。 桑衍放下了掩着口鼻的手,向着不远处树冠中望去,这些香气叫她心生烦躁,也因此完全忽略了周边的环境,忽略了树冠中某种野兽发出的不断穿行的声音。 院北城西有什么? 苍翠的枝叶之中,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 只有一臂长的雪白野兽自高处跃下,绒而短的毛发在日光照射下反射出刺目的白色,一瞬间便从许行素的视野中消失,许行素退了一步以小臂掩住被晃到的眼睛,高声提醒道。“桑衍,是覆雪!” 桑衍无需他多言,略侧开脸没有直视这只像个光球似的野兽,匕首在指尖一转刺入它胸膛,野兽发出了一声尖叫,挣扎着自刃尖跃下,胸口处白色绒毛被血污沾染了一片,呼吸急促的倒退了两步。 它显然是不想就这般死去,哀叫着胡乱甩动不听话的身体,终于红着眼睛倒在了一旁,吐着舌头大声喘息,但已经行至末路。 尖嘴似狐,长耳细尾,是与黎兽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罕有族系细尾,而覆雪细尾兽这种喜好温暖的分支,能凭靠雪白皮毛反射日光时候自身短暂的消失作为防御,故此只分布在温暖的东方与炎热的西方。 攻击性不强,性子温和害羞,很多时候只藏在树冠中以野果为食,像这般突然自树中出现攻击人类,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覆雪从来不会主动攻击外族,这是怎么了?”许行素揉了揉流泪的眼睛,让他担忧的并不是对方反常的举动,而是细尾兽向来是群居,这看见一只,后面便还有上百只,是否其他的也都会攻击人类呢? “是这香气。”桑衍走到仍不断喘息的覆雪身侧,俯下身捏开对方的嘴,瞬间被尖利的齿在手上咬出两三个小洞,桑衍并未在意,打量着对方滚烫的鼻息与泛着紫的舌头,低声道。“他们在恐慌。”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万一陷到覆雪兽群之中……” “来不及了。” 桑衍收回手,望着从树丛中探出头的雪白兽类,这些野兽都红着眼睛舌尖发紫,呼吸粗重的紧盯着被完全包围的两个人,甚至对仍旧活着发出凄惨嚎叫的同伴置之不理,尖利的爪勾入土壤。 许行素向后环顾一周,来时的路也被堵死,一只覆雪趴在树上爪间抓着罗燕,那只可怜的小鸟已经被爪牙撕的只剩下胸腔,覆雪只吃果子,如今唇齿间却挂着被血染红的羽毛,显然只是为了泄愤而已。 见许行素望向自己,它自树冠中高高跃下,压低身体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不远处蹲坐下,用血染脏的爪子蹭了蹭嘴边的羽毛。 未曾收回的爪在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覆雪立刻发出愤怒的尖叫声,把自己的脸挠的血肉模糊,在地上疯狂打起滚来。 疯了。 这群覆雪并不是单纯的自卫,而是已经疯掉了。 “如果把他们全部杀掉的话,太浪费时间了。”许行素攥起拳,另一手在衣袖间摸出木片,尽量不惊动面前的野兽。 “如果消除掉气息呢?”桑衍低声问道。 这些野兽算不上危险,但是为了在树间行走,爪子像是一个个尖锐的小勾子,刺入身体扯下便是一块血肉,许行素来的匆忙什么刻印都没有带,如果覆雪一拥而上,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叫两人都完完整整的回到学院。 真的打起来,也太浪费时间了。 “不行,他们如今这种状态,如果面前敌人突然消失,恐怕会直接冲上去乱抓一气,到时候……” 许行素捏紧自己手中唯一的攻击刻印,不等他再多说什么,面前的覆雪已经尖叫一声向他冲来,许行素本能的抬臂一挡,小臂上立刻被勾出两道深深的血痕,痛的他倒退一步,撞在了桑衍背上。 这一只险些将自己眼睛挠瞎的覆雪,显然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了,她的攻击成了某一种讯号,重重打在其他覆雪耳中,于是他们发出了极为嘈杂刺耳的叫声,一同扑了过来。 “桑衍!” 刺目的光芒叫许行素用小臂挡住眼睛,刻印亮起,一个脆弱的结界在两人身侧形成,被覆雪用力一抓便已经摇摇欲坠,黑雾顺着结界攀上,只是也没能阻挡住覆雪的攻击,结界猛然碎裂。 桑衍将为首几只踢出安全范围,黑色雾气如翻滚的焰浪般在她脚下聚成一团,落足于之上的覆雪尖叫着抬起被腐蚀出骨血的爪子,又不肯放弃的高跃而至,被锋利的匕首穿胸而过,跌落一旁。 见到这一幕许行素些微的皱起了眉。 所有的人,都只可能拥有一种诸神,连神明也不例外,能够生出其他诸神的,除了繁灵,只有混血或者奇怪实验中出生的孩子,总之绝非常人。 所以为了掩饰,桑衍总是将黑雾隐藏于焰火之中,让所有人认为焰火能够攻击命魂的同时,拥有实体。 也许是因为体内力量不够支撑这二者同时活动,也许是因为过多动用会有不好的反应,桑衍动用黑雾的时候,总叫它铺成薄薄一层作为辅助,会尽力避免如今日这般在脚下形成池水的情况。 这些翻滚着几乎要凝做水的黑暗,完全可以铺展出去将这些覆雪逐一吞噬,既然桑衍只是将其作为防御,便说明那样对她来说是过多的动用力量。 力量耗尽之后的结果,也许会如他永远忘不掉的噩梦一般。 许行素居然在战斗中走了神,是桑衍躲避时候撞了他一下才将他唤醒,明知现在不是回忆那些事情的时候,可他却忍不住想起年幼的桑衍。 桑衍按住他肩膀扯着他转了个圈,手肘将一只覆雪击出,虽然呼吸平稳,但眉间些微的焦躁还是透漏了她的心情。“小心些。” 这时候急不得。 这几十只覆雪因为被这香气所惑的缘故,行为有些混乱,但暂时她还能应付,只要她不慌,护住许行素还是可以的,如果这边闹出更大的动静将后方的覆雪惊动,到时候别说许行素了,她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 许行素被她拉在一个安全的角落,时间看似充裕,但如果一直僵持在这里他们肯定会迟到,倒不如拼一把。“桑衍,我们冲过去。” “怎么冲?”桑衍没想到许行素也有冲动的时候,她话问出口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许行素手中被扔至覆雪群中的木片,她立刻明白过来,但已经没有询问的时间,只能扯住许行素的手腕硬冲了出去。 木片落地猛然爆裂,冲击叫附近的覆雪被甩至空中,落地时候皆是口鼻浸血动弹不得,这一来确实令后面的覆雪吓了一跳,但爆炸时候的震动,叫荒林深处的树冠上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糟了。”桑衍听见那声音,只能咬着牙跑向前方,果然沿路不断有覆雪从树荫间跳下,尖叫着向二人扑来,又撞入一团黑色火焰之中,被蒙住眼耳,胡乱挣扎攻击,与毫不知情的同伴打作一团。 虽然形势好像急转直下,但桑衍也只是抬起头望向更深处,平静问道。“多长时间?” “不到一盏茶。”许行素手腕被桑衍握的很疼,他腕上不断闪烁的刻印正逐渐暗淡下去,也许用不了这些时间刻印就会崩塌,到时候他绝对跟不上桑衍的速度了,必须得在这之前摆脱才行。 而他原本的想法…… “足够了。”桑衍骤然改变方向,两人沉默着在深林中穿梭,突然步子一顿,随即稍微缓下冲势,果然前方是秦旭也从林中探头出来。 见到她们,不远处的秦旭抬着手一脸焦急,他身侧的席故霜像个兔子似的努力追赶,许行素心下一凉,听见秦旭大喊道。“跑啊——” 不用许行素解释些什么,他们背后的鸣叫声已经说明了一切,秦旭的表情瞬间沉下,桑衍则猛地驻步,与许行素拉住手停在秦旭面前,秦旭难得和许行素有了些默契,尽全力收住自己脚步高高举起了手。 白色辉芒自秦旭掌间溢出,在他身侧绕下一周膨胀出去,中间的席故霜与宋诀收不住步子,把他向着桑衍二人撞了过去,席故霜被反震向后倒去,刚刚好将落在最后的冉寸心撞停在‘明日辉’边缘。 几人撞成一团,前面的秦旭险些被挤到吐出来,席故霜则因为冉寸心本能的反击得了一拳赏赐,后背疼的厉害,咳嗽着站起身,还有心思开了个玩笑。 “真狠心啊寸心……” 殿后的冉寸心还处在战斗状态,突然停下导致她茫然的望了一圈,眼前扑来一只覆雪,急忙一拳挥下,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结界之中,被反震的力量撞得倒退几步,是宋诀急忙扶住她。 秦旭咳嗽都咳不出声,捂着腹部滑倒在结界上,见冉寸心这么对待自己可怜的结界,抬着手唔了两声似乎有话要说,最后手一摔喘息起来。 “你们这是跑了多久?”许行素惊讶的伸出手把秦旭拉起来,望着结界外仍在发疯的覆雪,心道既然不是力量耗尽了,秦旭他们跑什么? “都是你啊!”秦旭站起身,咬牙切齿想把许行素的衣领拽起来,但介于旁边桑衍还在看着,只得作罢。“我们从你那个传送一出来,就是这么一群鬼东西跟着了,都和疯了似的,能不跑吗?” 说起来还是席故霜这家伙,被吓得扭头就走,跑起来像个兔子似的,他们怕再失踪一个席故霜,这才不得不与覆雪你追我赶起来,不然要以剩下三个近战的性子,停下打他一波不才是正常的反应吗? “不是什么鬼东西,这叫覆雪细尾兽。”冉寸心以通史先生的口吻回答了一句,眼神分明是在说秦旭的无知。“这是东方唯一的一种细尾兽,东亭与慕城附近常见兽类之一。” 秦旭很想回答一句‘我管他什么细尾兽’,可是回答之后很可能迎面就是一拳,还是放弃了,从衣襟里摸出一只只有拇指长的铜漏,周身被刻印填满,从镂空的部分望进去,能看见里面并非水而是朱砂。 “只剩下一个时辰了。”秦旭将用细链拴着的铜漏放回怀中,手掌挨在结界之上,那些似乎暗淡下去的光芒又亮了起来。“有慕流央的踪迹吗?” “再往西走没有他的踪迹,且也应该是这个陷阱的边缘了。”许行素见秦旭摇着头回答了一句东方也没有,皱着眉转向桑衍。 桑衍独自从覆雪的缝隙中向外望去,她能隐约感觉得到,慕流央确实曾经从这里走过,可断断续续的气息表示已经是很久之前,所以具体方位她也很难确认。 如今并不是犹豫的时候。 “想办法脱身,去通知慕家。”桑衍平静的命令道,她与许行素对视一眼,询问道。“结界能撑多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8 爱而不得 “这你不用担心,一个时辰也行,只是要怎么脱身?”覆雪这种攻击对于依靠反震消耗力量的‘明日辉’来说,很难叫秦旭到无法支撑结界的地步,可光呆在这儿不受攻击有什么用处? “我会画个传送,直接到慕城中去。”许行素捡起地上的落叶,手指一动随意画了些什么,随即抹去一角,看着瞬间炸开的树叶,确定没问题,便向着桑衍点了点头。“可以,你准备。” “你做什么?”秦旭的询问很快有了回答,许行素在新一片树叶中注入力量,瞬间炸开的刻印甚至连结界都被波及,桑衍自缺口处俯身冲出,而后在覆雪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结界又合拢为一。“?!等等?” 桑衍疯了吗? 一个人冲出去? 在这么多覆雪的围攻之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也很难说轻易逃离,就算桑衍的诸神能够大范围的对付这些覆雪,这么出去也有些太莽撞了吧? “桑衍把他会找回来的。”许行素踢平地面,口中说着话手下却不曾停止,树枝一笔一划描绘着传送刻印。“通知慕府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通知慕府不能对目前的局面有什么帮助,如果慕流央陷在危险之中,能帮他的也只有桑衍而已,但慕府出手绝对能清扫掉这群覆雪,这样他们还有时间回到赛场,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 如果真的被迫弃赛,那也并不是慕流央的所愿。 “刻印?”冉寸心皱着眉走到许行素身旁,她并没有走的太近打扰到许行素的动作,却发出了质疑。“你这样缩减笔画,会使‘容器’的结构不再牢固,有可能在传送中途崩塌。” 虽然她不是刻印师,可这种基本的知识还是知道的,仅限于书本,但既然书本是前人所言,便一定有其可取之处,学者总是辛辛苦苦叫后人不要重蹈覆辙,这少年的创新令人有些不安。 秦旭并不算太喜欢冉寸心的性子,可对方是个很博学的人,对刻印有所涉及也是必然,他听了冉寸心的话,有些怀疑,但最终只是焦躁的皱了皱眉,一言未出,显然选择了相信许行素。 毕竟那少年的奇迹谁只要看过一次,就再也说不出怀疑的话语。 “那是凡人。”许行素手很快,甚至抽出时间扫了冉寸心一眼,怎么说呢,从一开始这人拒绝他入队,他就不太喜欢这个看似冷静的学者了。“我是天才,没必要和他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冉寸心被他这十分嚣张的言论惊住了,但看其他人都没有言语,摇了摇头站在一旁,皱着眉道。“希望你快些,别到太阳落山才好。” “一会儿你留下来,看着传送,如果覆雪散去也别离开。”许行素没再理会她,吩咐秦旭道。“这传送正向运作去慕城,反向是北门前那个,万一桑衍把慕流央找回来了,就先回学院再说。” “我知道。”秦旭点着头望向桑衍离开的方向,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务必要赶上团体赛开始啊……” …… 城北,半云客栈。 那客栈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苏猗湖行至门前,身后突然有人出现,她并未回身,听那人用古怪沉闷的声音说道。“主人已经恭候多时。” “去叫他。”苏猗湖抬手将门推开,走入整洁的正厅,她稍提裙摆坐于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另一个戏妆男子为她斟满茶水。 茶水是泛着诡异香气的黑色,被男子枯瘦的手指送至苏猗湖面前,那人弯腰做出滑稽的一礼,面具般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腹语道。“苏小姐,请。” 苏猗湖轻一俯身,二指捏起杯沿向侧旁一泼,地面立刻发出被腐蚀的嗞嗞声,戏妆男子一惊,看她不耐烦的将茶杯放在桌上,冰冷的一双眼终于肯分些目光到他身上,声音缓慢而轻蔑。“没规矩的东西。” 这人猛一抬头,明显愤怒了起来,只是还没反驳出口,便被身后一声‘彩奴’喝住,他转过身,半云萧自楼梯处走下,淡淡吩咐道。“下去。” “是,主人。”戏妆男子应一声,消失在原地。 半云萧并未停下步子,他绕过屏风行至苏猗湖身侧,以极为亲密的姿势向着端坐于主位的苏猗湖俯下身,声音温和。“别来无恙啊,猗湖。” “确实是别来无恙。”苏猗湖声音带些不满,仔细听来更像是撒娇般出言道。“久别一见便以这来迎接猗湖,半云哥哥,你好狠的心呐?” 这话落到半云萧耳中便成了嘲讽,也不问这话是说杯中毒药还是慕流央失踪一事,在苏猗湖对面落座,亲自动手为她以新杯斟茶。“是半云哥哥不对,怎么能如此怠慢了我的猗湖?我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苏猗湖定定看着这人。 她与半云萧总角相识,至如今也有数不上来的许多年了,虽然作为未婚夫妻她确实没爱过他,但就算如此,半云萧对于苏猗湖,也绝算不上陌生人。 一是青梅竹马,二是盟友同伴,所以如果可能,苏猗湖真的不愿与她的‘半云哥哥’交恶,毕竟是最初一无所有的她,被侮辱般赏赐给了第二继承人的半云萧,可那人还是足够温柔的向她伸出了手。 现在想来倒是可惜了。 “半云萧。”苏猗湖些微挪开视线,但她并不想叫对方以为这是自己的动摇,便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慕流央在哪儿?” 半云萧眸光一晃,并没有直接质问些什么,反而退让般垂眸,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猗湖若已经有了猜测,又何必向我询问呢?” 苏猗湖眉间轻皱,这般看来又好像她是个负心人似的,半云萧怎么可能不明白他们之间的亲事,不过是两个势力互相妥协的结果而已? 他这是用这话来堵她的嘴,放在平时苏猗湖还有心情同他‘你来我往’几句,可如今她心下焦急,懒得和他多说什么。“半云萧,你可以直说,我没心思和你胡扯下去,或者,你要听我直说?” “猗湖,我们当真要如此?”这一句戳到了半云萧的要害似的,他面上的表情坚持不住了,猛地起身绕过桌案,按住苏猗湖双肩,逼着她直视自己的双眼。“我们是定下亲事的啊!你为了一个外人——” 苏猗湖见他看似用力,却很温柔没有捏疼她,叹了口气,她与这个人之间的全部,又能回答些什么呢?只是指尖轻轻打了个响指,看见对方因为命魂不适松开手后退了几步,抻平衣服上的褶皱。 “别碰我。” 逼疯他吧,若是半云萧不疯,她又怎么忍心说些残忍的话呢? “你别想再看见他了。”在她出言的一瞬间,半云萧眸中温柔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占有欲,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是我的妻子,也只能是我的妻子!苏猗湖,你明白吗?” 苏猗湖没做回答,心中却想着半云萧本可以用慕流央的弱点作为炫耀,但他却硬是不肯说出口,慕流央身上的秘密难道就这么令人…… “我会联络束柳宫。”非常可惜,半云萧已经把爆发的情绪压了下来,声音有些低哑,看上去和苏猗湖这般对话叫他感觉累了。“你与慕城少主不清不楚的呆在一处,束柳宫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们又凭什么听你的话?”苏猗湖语速快了些,端着半云萧倒下的茶水微抿一口。“我是圣子,哪个敢管我?” “就因为你是圣子,有多少人等着拉你下来你还不知道吗?”见苏猗湖肯喝他的茶,半云萧又高兴了起来,情绪也缓和多了。“猗湖啊……” “你总是这么天真。” 半云萧痴迷的望着她就算是不耐烦也十分艳丽的容颜,低语道。“这么天真,这么任性,心狠起来也可爱的不得了,猗湖,我想保护你。” “叫你这么继续一直天真下去,我想保护你,也只有我能保护你。”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的听不清了,只有那双眸子亮的吓人。“你答应我离开他,慕家的秘密也好,西疆也好,什么我都告诉你……” 苏猗湖仍旧是定定的看着他。 看得他表情逐渐阴冷下来。 苏猗湖知道今天来这一趟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本以为为了炫耀半云萧多少会说一些,但看这个情况恐怕慕流央被抓到的把柄,比她心想的要严重的多,既然交谈无果,还是离开的好。 半云萧这个性子若她真爱也就认了,最初要不是半云萧答应娶她,恐怕她连竞选圣子的机会也没有,所以为了报答,她给了自己十几年时间,只可惜最终果然还是不行,不爱就是不爱,连理由也说不出。 既然不爱,她当然不会成为谁笼中的金丝雀。 她已经在这人成为第一继承人的时候出了力,也算是还了半云萧的恩情,如果半云萧最后还是不肯退让,他们二人也只能站在独木桥的两端,硬要分出个胜负了。 “既然如此,便放手去做吧,半云少主。”苏猗湖轻轻将那杯茶放在桌上,笼着裙摆站起身,行至门前,就在推门而出的一刻,身后一声站住,停下了她的脚步。 半云姝从后院走进来,她一看见苏猗湖表情就狰狞起来,只是讽刺还没说出口,便看见平静坐在那儿的半云萧,为自己倒了茶。“阿姝。” “让她走。” 苏猗湖挨在门上的手一顿,随后不再犹豫推门出去了。 半云姝指甲险些在手心儿抓出印记,比起刚知道苏猗湖和慕流央搞在一起那时候,她现在还不算是发疯,但眉眼间仍是嫉妒,走到半云萧身边说道。“你还真是冷静啊……” 话音未落,桌上摆着的三个杯子被他猛地拂开,摔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把半云姝吓得一怔,原本走到哥哥身边的脚步也缓了下来,她望着那个双手按在桌上低着头的青年,想说的话一句句都吞了回去。 片刻后,半云萧缓缓坐回原位,将脸侧散乱的发丝并回耳后,这回半云姝终于看见他的表情了,那人低低的笑出声,连阴狠的眸子都眯了起来。 疯了。 半云姝一点也不想看见哥哥这幅神情,她别开眼低下头,心道这人绝对是疯了,这时候招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早知道一开始她就在后面不过来了。 为了骂苏猗湖一句,落到和这种状况的半云萧独自一处的情况,可真的不值得。绝对的安静中,半云姝抑制不住的开始走神,她不明白,苏猗湖到底有什么好,叫哥哥为她这样? 最初就是,她看不上那个姓苏的女子,若是抛开束柳宫嫡系的身份,可不是与林中一片落叶无异?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孩,居然要做半云顺位第二继承人的未婚妻子,正是束柳宫的傲慢。 束柳宫看不起半云家。 几个嫡系都是推三阻四,直到哥哥被人陷害,不得不接下这个麻烦为止,她原本还以为哥哥不会对苏猗湖有什么好脸色呢,可是偏偏半云萧向着看上去不知所措的苏猗湖伸出了手,自此就没再放开。 ……然后便是爱而不得了啊。 半云姝想起父亲,想起为了父亲退居幕后甘心相夫教子的娘,想起为了一个苏猗湖彻底疯掉的哥哥,又想起为了慕流央选择自毁前程的自己。 这是诅咒吧。 “在想什么?”半云萧像是整理好了情绪,他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妹妹,招手叫半云姝到自己身边来,半云姝走至桌前,声音平淡而坚定。 “为了慕流央,我不后悔,你也别后悔。” 半云萧低声笑了起来。“放心,我会把那人打扮成配得上他这‘第一美人’名号的模样,送到你身边。” 他站起身,手指挨在半云姝脸侧,顺着白皙的皮肤滑下,声音低而惑人。“我们阿姝这么好,是他慕流央高攀不起才对……” 半云姝动弹不得,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背而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19 木屋 桑衍于枝桠间跃过,身后覆雪仍旧紧追不舍。 只是少了许行素,桑衍自己一人轻快多了,她骤然转身,叫几只覆雪撞在一起,他们立刻用尖锐的爪牙与身侧的同伴争斗起来,等打的两败俱伤才肯分开,可早已经没有了桑衍的身影。 覆雪们一直倒在背上的长耳高高竖起,向两侧转动,一个个歪起头似乎是在认真聆听,聆听无果,又用细长的吻部凑在地面细嗅,不知是不是因为逐渐离开了香气笼罩的范围,这些覆雪也一一安静下来。 桑衍蹲在树上确认已经没有什么再跟着自己,这才跃入林间,抬眸左右一望,向前走去。 这边虽然没有慕流央的气息,可却有人行过的痕迹,一般学生或猎人是绝对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曾经从这里走过的,一定是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人行痕迹逐渐清晰起来,她一抬头,前方不远有个十分突兀的小木屋,伫立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中,看上去并不牢固的木板斜斜拼在一起,缝隙处有风雨和寄生植物爬过的痕迹,应该不是最近才建起的。 这种地方,难不成是猎人的暂居地? 桑衍行至木屋之前,并没有贸然推门进去,绕着木屋走了一圈,木屋上有刻印的痕迹,但分明一点气息都透不出,就像这些刻印根本没有运行一般。 于林木上刻下一个标识,桑衍伸手拉开木门,根本就没有锁的木门很轻易便给桑衍让开了路,背着太阳建在此处的木屋中黑黝黝有些昏暗,虽然其中的摆设十分简陋,但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书架上放着些只有学者会看的书籍,大多是与命魂相关,桌上还有一本摊开着,似乎不久前这个木屋的主人才刚刚离开,连书都没来得及收起。 这个诡异的木屋中,竟然除了书之外,连灯都没有。 桑衍扫了眼书架,她看得见书架下有力量运行的轨迹,可从表面上看却连一丝一毫刻印的痕迹都没有,她反身回来检查桌案,最后在门口处地板之下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放着不知是做什么的机关。 这种机关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命魂被发现之后,所有的一切都逐渐向着诸神与命魂的方向倾斜,后来刻印出现,原始而费力的机关暗格,也只有古老家族才会用这些作为身份的彰显。 其实这些人私下里都是用刻印保护重要东西的呢。 桑衍轻一拨动,书架后便发出了哒一声轻响,她走到书架前用手挨在力量运行之处,那处的地板一颤消失了,显然是以空间刻印隐藏起的通道。 桑衍这才觉得有些不对,皇室就算是要害慕流央,真的有必要在这儿搞这么一个地方吗?明明只要把慕流央扔进那群覆雪,便什么痕迹也不会有了。 那么,这是半云家所为? 地面上的木板微微向上倾斜,显然是被暗格中的机关拉动,已经打开了暗锁,桑衍拉起木板,向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的幽暗地道望了一望,走回去关上门将暗格藏好,打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俯身走下阶梯。 木板被拉下,但如桑衍所想,以前的机关开合,都是必须由开关处控制的,所以就算是将木板扣合,也不会锁住,她沿着狭窄而阴冷的通道而下,在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墙上便亮起虚弱而刺目的灯火。 墙上灯托之内是泛着红色的不知名油脂,带着淡淡的腥气,火光泛红,映着桑衍红色的影子在石壁上些微摇曳,有种令人不详的诡异感。 从这一点说,还挺像是半云家会搞出来的风格,桑衍想起苏猗湖偶尔提及时候做出的描述,逐一与眼前的那些火光合为一体。 丢开无关的想法,桑衍视线一顿,在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刻印,刻印虽小,却被深深刻在石壁上,不知有多少力量在飞速运转,桑衍用手指抹掉一些,然后将力量分散引导而下,没叫阵法炸开。 刻印闪烁片刻暗淡下来,就在那一瞬间,慕流央的气息清晰可闻,随之而来的,是浓重到连桑衍都轻皱起眉的憎恨。 阶梯的末端,是一条昏暗的小走廊,尽头门扇虚掩,不知是不是阵法的缘故,桑衍在这令人心烦的黑暗中也看不太清,她不认为火光或者刻印的光源能够将这些黑暗驱散,便干脆空着手只身走入。 狭窄的走廊墙壁之上,不知道用什么暗色涂料画着诡异符文,桑衍凑的近了些才看见,正是血迹歪歪扭扭爬成一个个看不出形状的文字,字句模糊,最终顺着墙面滴落,在墙角处形成一滩红痕。 桑衍站直了身。 她曾见过的不是吗? 这些如同诅咒般被用血字刻在墙壁之上的嘶吼,黑暗到连月光都无法透入的回廊,十年前府西一座废弃木屋之中,有着一模一样的东西。 桑衍看向虚掩着门的房间,停顿片刻,走至门前将其推开,房间内四面墙都用鲜血涂成了惹人生厌的暗红色,不知什么鸟的羽毛一层层叠在房顶之上,地板是一池乌黑的水迹,约有拇指深薄薄的一层。 池水之中立着一面由白骨造就的屏风,屏风上写着无法辨认的字体。 看样子,这里是一间还没有被完成的‘灵堂’,布置已经做好,唯独缺少的,是被诅咒的心愿,不过就还没写好的那部分来看,开头绝对是一个慕字。 是什么人,憎恨了慕流央整整十年? 桑衍无言的将房门合拢,顺着慕流央的方向摸索而去,脚步明显快了些,这时候慕流央说不定已经被扔进什么奇怪的邪术中了,她是真的不想找回慕流央之后,发现对方只剩下白骨或者干脆被做成傀儡。 虽然不知道是否与西疆有关,但带走慕流央的人,并非半云姝,而是十年前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斗笠人,那人同爱慕着慕流央的半云姝不同,恐怕慕流央落得越凄惨的地步,便越兴奋。 理由也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是憎恨到这般地步,大许已经失去了理智,被诡术与憎恨完全侵蚀心智之后,除了憎恨之外不能去思考其他的事情,所以最初的理由,连这人自己说不定都记不得了。 桑衍不喜欢这儿的气息,只能尽量加快步子,只是回廊幽深,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她知道自己是心乱了,于是平静的吐息,步子也逐渐平稳下来。 越是诡术世家出身,越清楚憎恶的力量会将人摧毁到什么地步,所以如半云兄妹之流,虽然脾气古怪执拗,却会控制好自己的心智,不叫自己堕落到‘邪道’之中,可这个人,也许并非是诡术世家出身。 一个只因为憎恨慕氏,宁愿堕入邪道的人。 桑衍稍一摇头,她停步在回廊尽头,门扇上以朱砂画着不知是什么的刻印,她手一挨上便被震开,干脆覆着黑雾强行推门,悄无声息走入其中,门内空无一人,只有几叠被褥搭起的简易床铺,地上放着茶壶。 桑衍回过身,身后是藏在门扇后,惊讶望着她的慕流央。“阿衍?” 慕流央并未被绑缚着,可他身上一丁点诸神的气息也没有,桑衍立刻走到他身边,黑焰悬在他锁骨之间,片刻逐渐消散。还好,只是不知道什么封锁诸神的药剂而已,再过个一两刻也就自然解除了。 算算时间,连团体赛都还赶得及。 看来此事纯粹是巧合,皇室带走慕流央后将他扔在了这片荒原中,又偶然遇见不知是不是特意到此的斗笠人,而斗笠人完全不知道半云和皇室的秘密。 “走。” 桑衍没有多问,拉开门示意慕流央跟上,慕流央同她一同走入走廊,低声解释道。“那人似乎是去采买了,一时半晌不会回来。” “是那个人对吧。” “半云家给了皇室能抑制繁灵的药剂,我意外撞到他手里。”慕流央简单解释道。“这人不与我多话,甚至把我关在这儿之后,就没再来过这间屋子。” 只是他一直被封禁了诸神,门前的刻印凭蛮力无法打开,所以便被困在了这里,而那人好像很不想看见他的模样,只能从每晚隔壁发出的古怪响声来判断,斗笠人确实是有定时过来。 “你认得他吗?”答案是否定,可桑衍实在想不通还会有谁会这么憎恨慕流央,而慕流央自己却对这一无所知。 路过那间‘灵堂’时候二人脚步一顿,但没有再犹豫便走上阶梯,桑衍推了推木板,动作一顿,她向下望来,低声道。“锁住了。” 慕流央两步赶至她身侧,手挨在木板上只稍微一蹭,便猛地收回,白皙指尖似是被墨水沾染般,正蠕动着向伤口内侵蚀,但不知被什么阻碍住了,最终只把憎恶的力量留在了皮肤之外。 “是诡术。”慕流央收回手,他显然还有话要说,尚未开口便停住,与桑衍一同向阶梯之下望去。“……什么声音?” 似是陈旧木门被推动的吱嘎作响,伴随着潮水涌动之声,两人屏息片刻,粘稠的黑色液体有生命般攀上了阶梯,拐过角落,漫过灯火,直到将两人逼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停下了涌动。 不用试也知道那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桑衍并未因那些安静的在不远处没了动作的黑色液体而放松警惕,她紧盯着拐角处,一点水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有什么,正踏着水,向二人走来。 走过拐角的是一团古怪的白色,他挣扎着扭动身躯,在黑水中不断膨胀,直到伸出手脚,最终形成了像是人类骨骼的白色生物。 他并未停下脚步,在粘稠的黑水中抬步、落足,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孔锁死了站在阶梯上的慕流央,慕流央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手指缓缓蜷起。 桑衍不打算再等待,黑雾蔓延直接擒住白骨的一足,可是只在白骨上留下了一片腐蚀过的痕迹,他步下的黑水有生命般立起,将黑雾扑散吞吃。 桑衍一怔,将黑雾收拢至身侧,小臂一动匕首出鞘,在半空飞过一圈撞在白骨身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偏离轨道,最后回到了桑衍手中。 “这东西……”慕流央屈伸手指,被喂下的药剂不仅仅是封禁诸神,如今他能这般站着就已经是用尽力气了,幸好发麻的手掌在缓缓恢复知觉。“阿衍。”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两个人被堵在仅仅能够转身的地方,前方是怪物逼近,显然攻击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他如今只是拖累,比起试图杀掉这个怪物,桑衍不如以全力保护自己,打开这道门,独自离开就是。 怪物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若是不分出力量来保护他的话,慕流央知道桑衍绝对能够离开。 桑衍并未理会,胸口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叫她甚至没有回头——如果只为了甩掉他独自逃走,当初她是为什么要选择走进这座木屋? 谁又说她打不死这个家伙?只不过要废些力气而已。 慕流央低下头,看见桑衍步下翻涌的黑雾越来越多,几乎将狭小空间占满,他急忙抬头去看桑衍的神色,而桑衍面无表情着盯住黑水中已经走至身前的怪物,黑雾将怪物头颅笼罩。 怪物脖颈处裂开一道缝隙,用手抓着黑雾塞进缝隙之中,只是那些黑雾怎么可能被轻易吃掉?从内部不断腐蚀着白骨,眼看着这怪物便小了一圈。 怪物没有知觉,仍在走来,虽然缓慢却也最终逼至身前,桑衍将它踢下阶梯,那堆白骨倒在拐角处费力的站起身,黑水自他身上攀下,覆盖在他被腐蚀的缺口,凝固后与之融为一体,变为古怪的白色。 “那些黑水与怪物是一体的。”慕流央眉头一皱,若是一直如这般反复的话,桑衍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而桑衍观察着怪物行动的轨迹,低头望了望一步之外黑水的边界。 待那怪物走到黑水之外,一次性将之腐蚀就可以。 只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0 怪物 黑雾在桑衍发间肆意穿行,撒娇般沿着她手臂滑下,有些好奇的漫至慕流央身前,慕流央只觉得那些黑雾是极为凶险的野兽,正打量着猎物。 桑衍随意的一挥手叫黑雾从慕流央身边离开,她避开了慕流央探究的目光,掌心、裙摆,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属于她自己的黑色雾气。 寄生在她身体之中的‘黑龙’,正抑制不住的想要进入战斗。 而桑衍,是在恐惧。 如果失控了呢? 怪物还在一步步走过来,慕流央却看见桑衍低着头,从黑雾之上传过来的是让人很不舒服的恶意。 十年来桑衍很少会把黑雾完全释放,总是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也不会叫这些恶意被他察觉,虽然这并非是桑衍的所想…… 恶意也并非是面对着‘慕流央’这个身份。 他叹了口气,指尖有些犹豫的落在桑衍垂下的掌心,最终握住了桑衍冰冷的手,少女手指一缩望过来,是慕流央干净到能将她完全映出的双眸。 “阿衍。” 桑衍不该畏惧。 就如同慕流央多么厌恶也无法割舍繁灵血脉一般,‘黑龙’正是桑衍自身,该学着控制而不是畏惧,就算她失控了又如何? 慕流央已经将她唤回过一次,那必然能够再唤回第二次。 桑衍本就在这儿。 慕流央的手很暖,叫桑衍抿着唇低声笑了,她挣开对方的手,横臂叫慕流央退后,自己则盯着怪物空白的面容,怪物一步步行至她身前。 就在踏出黑水的瞬间,雾气彻底将之包裹,只片刻便吞噬的无影无踪。 慕流央看的心惊但却没有言语,他听见后面传来说不出的呜鸣声,抬手将木板打开,果然那怪物一死诡术力量被削弱了许多,木板被轻易顶起。 他爬出地道拉着桑衍站起身,桑衍摸到暗格迅速将机关关闭,地下传来沉闷的冲击声,两人松了口气。 桑衍问他如何,慕流央再次屈伸手指,回答道。 “还差一些,什么时候了?”桑衍也无法回答,她摇了摇头,走到前方正要推开木门,木门便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高个子的男子披着掩住面容的斗笠,看见二人时候动作一停,似乎有些无法相信般后退了几步。 桑衍没有犹豫,黑焰立刻蒙住这人周身,自己与慕流央跑出木屋准备就此离开,可身后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声。 黑水自木屋漫出,沿着二人绕过一圈,将两人又逼回了斗笠人的身边。 “你不能走。”斗笠人声音嘶哑,在面纱之下盯着慕流央,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黑水也活过来般蠕动起来。 “慕流央……你不能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流央余光瞥见攀起的黑水正逐渐凝固为人形,没有妄动,试图用言语来转移这人的注意,低声开口道。“十年前,诱我至府西的也是你,为什么?” 斗笠人从喉咙中逼出了古怪的笑声,但明显不欲回答。 他露出衣衫下干枯的手掌,硬将自己的食指生生掰下,丢进黑水之中,瞬间黑水凝结的人形便脱离出来,化为同地道中一模一样的怪物。 “慕流央,死吧。”他似乎完全注意不到自己手掌上的伤口,低声笑着看那怪物自黑水中走出,步步向慕流央逼近,声音扭曲起来。 “对了,就这么死吧,吃掉他的命魂,让他变成废物……” 慕流央。 被憎恨吧。 然后用这些憎恨再去憎恨别人吧。 那些诅咒如蚊蝇般在耳边盘旋,叫慕流央忍不住退了两步,可很快便舒开了眉,勾着唇笑的十分艳丽。 “我不知你是什么人,但憎恨我望我死的人多得很,若你指望这无能的怪物便能杀死我……” “就太天真了。” 桑衍面无表情将怪物吞噬,虽然身侧黑雾骤然减少了许多,但她神色未变,看似轻松的同慕流央一起,用冰冷的神色望向斗笠人。 这怪物是以憎恨形成的,她的诸神也会与这股力量相互抵消,所以她的力量迟早会被耗空,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被表现出来,只要有一分示弱…… 斗笠人明显一怔,不知道是因为消失的怪物还是其他什么,他摇着头退了两步,低声呢喃了些什么,随即用分不出哭笑的干哑声音尖叫一声,扯下另两根手指投入黑水之中。 黑水沸腾起来,凝做人形的两根白骨撕扯吞吃着周身的憎恨,以极为迅速的姿态逐渐站起,挣扎出双腿、臂膀。 黑雾自发靠近怪物身侧,只是稍微挨上一些便被黑水捕食,融化后变成了这之中的一部分,慕流央左右一扫知道那些怪物是冲着自己来的,便站在相对中央的位置引诱着怪物离开黑水。 桑衍平静的目光从专注望着怪物们、喉咙里发出古怪低喃的斗笠人身上离开,移到正回过身抬步的白骨处。 这东西一旦被近身便不好处理,但要瞬间消灭只能同时对付一只,可接下来那人若连自己剩下的手指也不要了,事情就变的艰难起来。 重要的是,这些黑色液体似乎是可以无限制制造白骨战士,就算斗笠人死亡说不定也不会消失,必须叫他们凝结才行。 “如果这些液体是力量凝成的话,如此下去是没有结束的。” 慕流央声音很低,桑衍没有回头却在认真听从,他继续说道。“既然是诡术,只要有了宿主,便可以被击败,得想办法叫他将黑水放入容器之中。” “宿主……”桑衍不再犹豫,黑雾顺利将一个怪物吞噬,但却放任另一个逐渐走来,表演出的弱势并没有叫斗笠人有所放松,低头伸手至袖中。 她缓下呼吸,盯着不断在袖中翻找的斗笠人,本能的握紧了匕首。“习诡术者能将诡术用于己身吗?” “应该说那是最基础却又最迫不得已的办法。” 慕流央不确定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习得诡术,若是正途,应该被警告过无数次不能这么做,但若是邪道出身的话,被激怒后说不定会召回黑水。 这些纯粹的力量与某人合二为一之后,就无法再被以单独存在的状态剥离,到时候只要杀死宿主,黑水便也不足为惧。 “这些,这些……”斗笠人终于直起身,从衣兜中掏出一只死去的罗燕,大笑着将鸟尸撕扯开抽出骨骼。他甩开那只可怜的金玉罗燕,沾满血迹的双手捏着细而脆弱的鸟骨丢入黑水。“都去!” “糟了!” 桑衍立刻将由指骨化成的那只吞噬,鸟骨则在黑水中很快挣扎着扇动起白色翅膀,迅速飞至桑衍身前。 透过没来的及回转的雾气,从胸口裂开的缝隙中吐出一股黑水,桑衍匆忙躲避,黑水落在地面,将土地腐蚀成焦土。 “慕流央,你像不像这只燕子?”斗笠人只在乎站在最中的慕流央一人,抬起手把那些带着血肉的羽毛扔在地上,一脚踏下。 他指缝间沾着一缕轻盈纤长的尾羽,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不断摇晃。“哈哈哈你飞不走,你得死,你得死在他面前,你死了才能——” 话音骤停,斗笠人茫然的愣在原地,许久才仔仔细细将指尖污迹擦去,低声自言自语道。“你得死了,他才能痛苦的受不了啊。” 桑衍挡在慕流央身前,从黑水中爬出的奇怪生物越来越多,黑雾无法攻击只能尽可能的防御。 匕首与飞来的骨鸟相撞,不知是不是因为鸟骨更脆弱些的原因,顺着关节处,竟也将鸟翼斩了下来。 失去翅膀掉落的骨鸟蠕动至慕流央侧旁,慕流央本能的退了一步,长发向后荡起,不足一步之遥的黑水高跃将那些乌黑发丝吞噬。 望见这一幕,斗笠人明显动作一停,他摇着头无声的说了一句,黑水便立刻平静下来,在他犹豫的时间之内,连那些骨鸟的速度都慢了些。 “这人的情绪同黑水相通。”慕流央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开口吸引住斗笠人的注意。“喂,你。” “凭靠这些东西,就能杀了我?”慕流央将肩上断发扫到身后去,慢条斯理整理着领口,神色傲慢,不经意才分给那人一个眼神。 “这都是些什么?” “这些足够了!”斗笠人大叫一声,用沙哑的嗓音发出了可怖的笑声,目光落在慕流央身上的时候,又是明显一怔。 “这些,才是你该得的东西,才是你该得的归宿,在憎恨中死去吧,就这样死去吧……” 慕流央被他诅咒般的低语影响,皱起眉不再言语。 “你不肯亲自动手,是因为除了诡术无所傍身,是么?” 桑衍平静的接口,话刚一出那人便不安的挪动脚步,于是她继续道。“并非大天赋者,不肯忠于命魂,便只能靠诅咒这般无能之物——” “无能的是他们!” 斗笠人高声打断桑衍的话,在黑水之外焦躁的走来走去,黑水也如沸腾般溅起泡沫,在地面腐蚀出凹陷。 “无能的是他们,叫我落到如今地步的也是他们!他们该死!” “他们怕是活的好好的,只有你如今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慕流央冷笑一声,瞥见桑衍已经将那些骨鸟清除干净,而斗笠人抖着手仍在衣襟内翻找,便低语道。 “怎么就不肯看看外物之下,无能的自己呢?” 斗笠人抬起了头。 那道憎恨而愤怒的视线,甚至透过面纱直接落入慕流央眼中,而慕流央嘲讽般别开了眼,只留给对方一句低笑。 “让我来猜猜原因,试图叫我失去诸神……你是否是嫉妒着,本少主的天资聪颖?” 似乎这一句便是释放凶兽的钥匙。 斗笠人发疯般嚎叫一声,那些黑水沿着来时痕迹倒退至斗笠人身旁,行过之处留下了烧焦的痕迹,他们倒攀上这人的双腿、胸膛、臂膀,最后将其封在白色人形之中。 坚硬的骨质连斗笠人发出话语的权利也夺走了,他向着桑衍伸出手来,动作意外的敏捷,桑衍侧身避开,可对方最终的目标并非是她。 桑衍这一躲,便将身后的慕流央暴露出来。 慕流央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多少也有了些力气,略显狼狈的躲开,这回斗笠人握起拳向着他重重砸下,桑衍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能以匕首为挡硬接了一招,力度之大震得她退了一步。 斗笠人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上分辨不出什么表情,黑水自他手上的骨质外壳剥离,沿着匕首腐蚀而过。 桑衍无法,只得松开手后撤,被裹挟着甩向后方的匕首亮起刻印的光芒,并未被损毁,稳稳扎入树干之中。 桑衍没有关注匕首的时间,黑雾迅速回笼在周身,只是一只骨手透过黑雾握住了她的手腕,伴着一声脆响用力向后扔去。 少女如坠落的果实般重重撞在树上,捂着手腕处没有发出声音,她缓慢站起身,受伤的腕部逐渐被黑雾所覆盖。 斗笠人穿过即刻消散的黑雾,一步步逼近至慕流央身前,慕流央并未慌张,对这个看起来更像是怪物的人类,眯起双眸报以不屑的笑容。 这笑意叫骨质外壳之下发出了狂躁的嘶吼声,眼看着要将他提起,慕流央却高抬起手,反手握住身侧不远的匕首向前掷出。 石门天鼠首领骨刺做成的匕首十分轻巧,连此时的慕流央也能将其远远丢出,斗笠人十分忌惮的停下动作躲避,于是匕首擦着他脸侧飞过。 有人于身后跃起在他肩头一踏接下匕首,翻身落在慕流央身前。 桑衍手腕处的黑雾仍然没有散去,看来刚刚那一握叫她伤的不轻,可她仍旧稳稳站在这儿,并不打算叫这怪物再靠近一步。 “你认得我?”慕流央看似平静,可心中早已开始焦急,若是这么继续下去,两个人都要死在这处,他如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尝试着激怒对方了。 愤怒便有破绽。 怪物动作一顿,又向着桑衍抓来,慕流央便一刻不停的接口道。“你恨着慕家主,难不成是他害你至此……你便以我作为报复?” 怪物显然将这话听进去了,他试图避开桑衍直接抓出慕流央,只是不论他如何出招,桑衍总在他拳落之处。 唯一一次失误,慕流央却轻而易举的后退一步,优雅又轻蔑的躲开了这一次攻击。 “我死了又如何?他好好的过着他的日子,大不了再立一个少主,你却永远无法从憎恨中逃出来了吧?” 慕流央叹了口气,惋惜不已。“看看看看,若他见了你会说什么?皱一皱眉叫人清扫出去。” “——尘灰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1 真实 桑衍看似是计算失误,突然从慕流央之前撤开,怪物不顾一切的倾身要将慕流央扯住,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惨白色的匕首,重重戳入他毫无防备的眼中。 惨叫着直起身的怪物用手捂着眼睛,见黑色雾气将其完全笼罩,桑衍终于松了口气。 她退回慕流央身侧,望着怪物胡乱抓挠着半空,骨质被一点点腐蚀,然后黑雾消散,露出了只被腐蚀掉胸口处防御的斗笠人。 她心中一跳,见斗笠人脸上血洞般的眼睛移向自己,便向着失去防御的胸口刺去,只是距离不够被斗笠人双手挡住,而后来不及退开,被扯住了衣领。 斗笠人抓着桑衍的衣襟将她按倒在地上,桑衍小臂撑地猛的翻起身,身侧是一拳落下掀起一片尘灰。 怪物已经打定主意要先杀了桑衍,动作便越发狠厉起来,桑衍自觉不敌,只能尽力将战场移往慕流央的远处。 只要慕流央离开。 这怪物一旦发现慕流央不见,绝对会放弃桑衍追过去,到时候两人都能脱身,至于她能不能撑到慕流央离开那时候…… 不远处观战的慕流央分明知道她的想法,可站在外围他看的最清楚,桑衍已经开始有躲闪不及的情况,受伤和消耗叫她有些体力不支。 他若在这时候离开,愤怒的怪物绝对会将桑衍撕碎才肯罢休。 不、不必等那时候,现在若没有任何外力插手,桑衍受到能妨碍行动的伤害也只是片刻而已,他轻一眨眼,开口嘲讽道。 “我说你,若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夜里会不会吓得哭出来?” 他声音不高,可那边两人都听了个真切。 因为怪物突然停手得到片刻喘息,桑衍抬头正望进慕流央眼中,她胸口起伏剧烈,难得是皱着眉,唇边血迹被她以手背抹去,眼眸中似乎是看不懂的某种情绪。 慕流央啊慕流央。 做什么非要出声救她一命? 桑衍可以拼着受伤继续撑下去,慕流央也可以不顾及她独自离开,这么简单的选项,怎么就偏偏逞强着开口? 大许是如最初说那一句‘我教你’的时候一样吧。 最初孤独于世的慕流央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人间,他教她笑,教她如何在这冰冷黑暗中保护自己,也教她一切她原本无法碰触的事情。 是她极为重要的人。 所以,她绝不会叫这人受到伤害。 慕流央自然知道桑衍能够继续撑下去,可他也知道桑衍对于‘以命相搏’抱有恐惧,知道桑衍不愿将力量耗尽后,逼出灵魂深处无休无止的怪物。 比起两个人的心愿一同葬送于此,倒不如叫他一个人去承担,原本就是针对他的憎恨……最重要的是,谁又说这就是最终结局了? 怪物总有那么一个完全放下警惕的瞬间。 不是吗? 斗笠人果然向着他走来,双臂上的骨质向下蠕动化作一滩黑水,慕流央盯着那些液体眼也不眨,入眼的却是一声闷哼之后,桑衍挡在眼前的模样。 黑色液体于桑衍小臂向上腐蚀,黑雾反过来将其包裹自斗笠人身上分离而下,剧烈挣扎的黑水沸腾着在黑雾中四处溅开,落在地上渗入地下。 桑衍小臂被黑焰包裹着,显然并不想叫慕流央看见她的伤口,可是慕流央还是瞥见她身上暗红色烧伤般的痕迹。 眼前稀薄的黑雾已经无法成为阻碍,回过头是斗笠人近在咫尺。 衣领被十分不客气的扯住,慕流央眼中并没有畏惧,那些自斗笠人双臂涌下的黑水环住他脖颈,缚住他口鼻,撬开唇舌向喉咙之内灌去。 冰冷的温度叫他连呼吸都无法维持,不足一拳外的命魂正艰难的运转着。 斗笠人发出狂喜的尖叫,而后后心处被匕首贯穿,他哀嚎一声黑水迅速回涌,可雾气已经顺着伤口侵入四肢,硬生生将身上的骨质保护撬开,化作一滩滩黑色液体溅落地面,又消失不见。 重新发出声音的斗笠人不断惨叫着抓挠自己的身体,从那些被破坏的衣服缝隙能看见被腐蚀的皮肉,斗笠掉落在地,露出那张被血污与抓痕覆盖的面容。 他抬起眼透过血污盯着前方,用尽力气般发出干哑叫声。 “慕流央——” 桑衍动作停下了。 她倒退了两步,靠在树边俯下身,颤抖的手捂住口鼻,可仍能隐约透出几分喘息之声。 不远处的慕流央扶着树不断咳嗽,瞥见桑衍和仍在发疯的斗笠人,终于艰难的支起身,走了过来。 “没事?”慕流央声音有些哑,他眉目间是担忧,桑衍轻轻摇了摇头,站直身子也放下了手,可慕流央却并没有相信她的安抚。 明明只要再一下那人就会彻底死去,桑衍突然收手肯定不是为了听听这人憎恨的理由,大概是力量耗尽到必须停止的地步了。 那旁的斗笠人逐渐安静下来,两人向着那个怪物望去,那人摊开自己缺了手指的手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慕流央瞥见他斗笠之下的模样,被定住般愣在了原地,桑衍疑惑的望来,而慕流央愣了片刻,竟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低声问道。“你是谁?” 斗笠人停下动作,呆呆抬起头,望着慕流央的模样,片刻后,大笑出声,他笑的无法言语,只用少了食指的手对着慕流央,断断续续说道。 “你怎么能独活呢?她已经死了,流萤也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怎么敢独活?” 慕流央身侧的手猛地攥起,显然因为慕流萤的名字从这个怪物口中说出,生出了愤怒的心思。 可斗笠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笑过后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声音轻的像是风中的焚樱。“你是他的儿子。” “他把我有的一切都夺走了!天赋、身份,还有她!那个人他死不足惜!”斗笠人嘶喊着诅咒,可望见慕流央,却又逐渐安静下来。 “我想杀了你的,可是你和她那么像,那么像啊……” 桑衍看见慕流央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 “我想救她的……”斗笠人语速渐快,好像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拼命爬起来试图抓住慕流央的肩膀。 “我想救她的啊!是慕垠阻止了她杀了那些人,是慕垠让流萤撞在了柜子上,是慕垠——” “不为?” 从林中穿出的,正是慕垠。 慕垠波澜不惊的眉目间也晕起了惊讶,他望着十分狼狈的慕不为与桑衍二人,眸子一转望见就站在那儿甚至没有回头的慕流央,呼吸一滞。 “是他……是他啊是这个人啊!一切都是这个人——” “闭嘴!”慕不为发现慕垠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连舌头都不听使唤的胡乱搅动,被慕流央冷冷的命令后瞬间消声。 “你说了什么,再说一次。”慕流央站在慕不为之前,似乎没有发觉慕垠赶到,他望着慕不为说不上情绪的表情,声音十分平静。 “十三年前,慕府长子慕不问继承世家那日的宴会上,发生了什么?” 平静的山雨欲来。 “发生了什么?” 慕不为似乎是想不起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低着头犹豫了好久,才低笑着回答道。“有人要杀他,逃进了流萤的房间,她就去保护流萤,我也去保护流萤,可是慕垠到了。” “可是慕垠到了啊!”慕不为一字一顿的高声喝道。 “为了保护流萤她只能动用繁灵的力量,可是慕垠就因为这个要杀她!慕垠连流萤都没有理会,眼看着流萤撞在桌角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不为,我——”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慕垠还未开口说出任何的解释,便被慕不为打断,他转向慕流央,声音似哭似笑。“慕不问拿走了我的一切……” “全是这个人。”他抬起手,大笑着指向慕垠。“他纵容慕不问拿走了我的一切,他杀了我的心之所向又害了流萤,他该死是不是?他该死!” 慕不为用手去扯慕流央腰间的佩剑,慕流央动也不动任他将佩剑取下,然后塞进了他的手中,干枯满是伤口的皮肤覆在慕流央白皙的掌心上,留下了一道道看不出原本痕迹的血污。 “你得杀了他。” 是吗? 要问慕流央最憎恨的人,偏偏不是慕垠。 慕垠确实为了家族舍弃了他与流萤的母亲,可归根究底难道不是他的小叔慕不为造成这一切的吗? 那个人杀了他的父亲,想害他的姐姐,又逼着娘暴露了身份,最后居然只落得逐出慕城这么轻松的结局。 原来…… 是这个人啊。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恨与最恨,慕不为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瞧啊,他不是站在这儿,被憎恨腐蚀到连回忆也模糊不清,除了报复之外什么也不剩了吗? “我恨你,慕垠。”慕不为那只还完好的眼睛盯着慕垠苍老的容颜。 “我该是慕城最天才的那个,是慕府的主人……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可你偏偏连她都要从我身边夺走,就为了该死的家族!” “我——”慕垠无法解释。 他不正是如此去做了吗? 他放手叫两个孩子去历练,希望慕不问坠崖一事能叫慕不为得到历练,可是判断失误,导致慕不为命魂破裂,在明白次子永远不可能恢复之后…… 他把曾经交给慕不为的全部荣耀收回。 因为,家族总需要一个继承之人。 他是家主,年轻时候也有着不想叫家族蒙羞的可笑傲慢,没注意过年幼的慕不为失去一切后是多么绝望,没注意过慕不问根本就不适合成为慕府主人。 最后呢,又为了家族害的流萤落到如今模样。 他质疑过自己。 每次慕流央穿着那个女子最爱的红衣,走过他身前,每次看见流萤从树上摘下海棠唤做慕慕,每次想起自己远在天边不知如今如何的次子,还有看见书房中慕不问旧容的时候。 可他不会后悔。 “我恨你,慕流央也该恨你。”慕不为声音未落,慕流央的剑便稳稳提起正对着慕垠,他与母亲极为相似的、烟雨色的双眸中,平静无波。 荒唐。 慕流央抬着剑,似乎就这么一用力便能刺入慕垠的胸膛,那人表情是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慌张,摇着头,说不出话,连一句对不起也不肯吐露。 他那又是什么表情?愧疚?相信? 这人有什么资格相信他啊? 慕垠啊,慕府主人,把兄弟清扫一空逼父退位,干脆果决叫至东慕府的名字谁都不敢随意提及,他在天才陨落后硬将慕不问培养做继承之人,又教着最后的慕流央如何成为一家之主。 原来晚来冷清也不过是先祖罚他孤家寡人。 既然已经毁了一切,又为何要纵容慕流央十三年?为了那些绝对不会后悔的理由? 真是荒唐。 慕流央松了手,剑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而他用干净的一手抵着唇,唇间是低又讽刺的笑意。“这都是些什么荒唐的事情啊?” 他叹息一声转过身,步子仍旧平稳的向着一旁走去,虽然唇边是笑意,笑的连眼泪都急匆匆挂在眼睫上,可烟雨色深处却是空无一物的冰冷。 这些荒唐的事情怎么来说给他听? 反正他的流萤会永远留在那片海棠花海。 反正他的娘也再也不能站在繁花间回眸一笑。 反正面对刀锋独自于结界中恐惧、等待着力量耗尽的慕流央,早已身穿红衣扮做女子,眼看着慕垠一日比一日衰老下去。 究竟是谁做了这一切,究竟是谁死于憎恨,又有什么意思? 桑衍目光追着他走过,慕不为因慕流央放下剑的举动而愤怒的浑身颤抖,桑衍放下手站起身,刚想抬步,偶然瞥见慕不为眼中的疯狂神色,几乎是再没有考虑任何事情,急忙上前。 只是那人在这瞬间已经出手,干枯手掌攥着一团黑光,离慕流央毫无防备的身后只有咫尺之遥,他大笑一声,将那黑光向前用力按下。 “唔!” 挡在慕流央身前的桑衍只觉得胸口剧痛,甚至叫她站不稳的向后跌去。 慕不为显然没想到这一幕,惊讶的张着嘴,随即那只纤瘦的手指,自他心口剜入,将早已碎裂被腐蚀成黑色的命魂,带出体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番外 慕不为 慕不为能记住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如果一个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慕不为觉得,他曾经拥有的那一切,就是最完美的开局了吧。 严厉却爱着他的父亲,不争不抢玩伴般的哥哥,至东三分之一、必定会落到他手中的家业,还有——足够惊人的天赋。 他是个天才,毫无疑问的,是个叫慕城、叫天下都震惊,叫他的父亲为了他在家祠中长跪不起,拜谢先祖庇佑的天才。 他才那般小的时候,四学院便都发来了邀请,可看到哥哥好奇的拿起邀请,听到他要离开家去别的地方念书时候,落寞又骄傲的神情,便最终选择了放弃。 他想他是个重感情的人,这样对于一个‘家主’来说并不好,但是父亲没有反驳他的决定,而是揉了揉他总是束的十分整齐的发髻。 “有不为之事,也有不问是否当为之人。” 慕不问。 慕不为。 没错,姐姐早夭,母亲逝去,爹爹身边的不问与不为,缺了谁都不行。 后来慕不为一次又一次在昏暗的灯火下研读那些深奥书籍,几次三番想要找到挽救命魂的办法,偶然想起这时,也反复问过自己。 是不是最初,离开慕家就好了? 悬崖边,摇摇欲坠。 为了救那个鲁莽到想要一命换一命的傻哥哥,慕不为想着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后悔,力量透支,命魂碎裂,对于他这般的天才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最开始他就想清楚了,可是,不就是一条命吗? 慕不为活了下来。 睁开眼看见人世,看见一脸眼泪的哥哥扑在自己床头,听父亲说了一句不为,你别急,慕不为第一反应,却是把那个脏的不成样子的哥哥推开了身边。 “脏死了。” 慕不问见他还能嫌弃自己,破涕为笑。 可命运却不能破涕为笑。 慕垠求过天下所有的药师,求过诡术世家、求过东亭和容青,甚至跪在极北三日三夜,只望尘封的神殿大门能舍得一句‘进来’。 可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养好了伤的慕不为一踏出自己的阁楼,得到的便是漫天流言蜚语和那一句无能为力。 天才陨落。 慕不为这才知道自己想清楚的不过是死去,可这世间多得是比死去更可怕的事情,他缩在阁楼之中,不肯见任何人,疯了一样用书填满自己的日子。 脾气逐渐暴躁古怪,也开始躲避慕不问,他不恨他的哥哥,毕竟最初本是慕不问要用命来救他,可他也不想见到这一切的源起。 因为看见对方,想起是慕不问拉他出去,就忍不住生出怨恨。 慕不为是个天才,各种意义上。 他年幼到本该连生死的含义都不了解,却能明白一个人一旦落入怨恨,除了叫自己逐渐走向灭亡之外毫无用处。 他虽然变成了凡人,但至少有肯扶持他的兄长与父亲,只要他努力,只要他站起来—— 少年仍旧是天真,直到明白一个人没了双腿不可能再站起来。 天才已死。 当某一天,慕不为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绝望的呆坐在阁楼中,他不食不语,不眠不休,是慕不问撞开了他的房门。 慕不问拉着他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慕不问要赔他一命,慕不问把匕首扔在桌上,说着不为,把我的命魂挖出来给你吧。 然后慕不为抱住了兄长。 哭的不能自已。 这一切的转机,是一次偶遇。 那个艳丽到只回眸都能叫人看呆了眼的女子,就坐在酒楼大堂咿咿呀呀唱着戏语。 她明明手上空无一物,却好似捻着一把纸扇,指尖微动轻轻一扇,慕不为便醉入春风与海棠盛开的时节。 慕不问也一样。 他二人不吝啬的鼓掌称赞,邀那女子一叙,模样明明像一汪水似的女子出人意料的大方落座,银箸在白皙指尖轻动,唇边是残酒余香。 “我呢,路过而已。” 她轻轻眨眼,面对两人的问询低声吐出自己的名字。 “雨织,我叫雨织。” 女子不知是看着谁,可谁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 那女子温柔又果断的每一言每一语,成了慕不为梦中余温,叫他忘了这人世间冰冷的事情。 他从阁楼走出,渐渐回到最初那个慕氏天才的模样,以自己的博学掩盖命魂上的缺陷,只为不落哥哥一步。 他们兄弟二人确实亲密不分你我,但这种事慕不为绝不退让。 他心尖上飘飘摇摇的海棠花,谁都摘不走。 女子看似温婉,却偏是个果敢的性子,她不会伤了谁的心,没办法在这二人间做出选择,便谁都不应,只要看哪一个更勇敢些。 慕不为懦弱了。 他同鲁莽而不敏感的兄长不同,细微处的线索便足以叫他发现对方的身世,这个没有姓氏没有来由,热情的似乎同人类无异的女子,是个繁灵混血。 叫他懦弱的并非是人类对繁灵的畏惧,而是慕垠与慕城、甚至于人类,是多么憎恨繁灵他一清二楚,这样一个身份,一旦进入慕府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想得到她更多些,还是保护她更多些? 若是最初的慕不为,一定会选择用自身的力量与智慧,得到她保护她,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在这场爱情的战争中失败,也知道自己该如何与她安安稳稳的过这一生一世。 可他不是,他已经一无所有。 慕不为退让了,这一丁点改变已经叫女子发现,他本以为哥哥能明白些什么,只是被情爱蒙蔽的慕不问,甚至连弟弟爱着同一个人也不知道。 “我们呢,在一起了。” 有一天,慕不问拉着雨织,这样对他说道。 慕不为在这二人的婚礼上愤怒的险些掀了桌子,可他望着雨织温柔的神色,选择把全部埋葬在了梦中。 慕不问能保护她的。 慕不为这样想。 慕流萤出生,就如雨织的翻版,他站在女孩的摇篮边望着这孩子的时候,女孩去拉他的手,那双平凡也惹人怜惜的黑眼睛叫他松了一口气。 那孩子逐渐长大,同她的父亲不同,是个有天赋又聪明的孩子,美丽、温柔、落落大方,是慕不为对自己儿女全部期待的化身。 他还活着,真好啊。 慕不为总是感叹。 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便是在阁楼中研究不过界的学术,从阁楼探头下来,是少女拉着和自己一样美丽的弟弟,抬头唤一句不为叔叔。 在庭院外遥遥望着嫁为人妇的女子,被两个孩子环绕,她将漫天流萤摘下,点缀在慕流萤发间,又把慕流央小小的一个,打扮成谁都心动的翩翩公子。 父亲尚在人世,身体健朗,哥哥还是一副蠢样子,但怎么说面对着来客也不会手忙脚乱了,他呢,阁楼为伴,看过的书就当是走过的天下。 足够了,是不是? 慕不为记不住那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太多的憎恨已经在腐蚀他的心智,回忆和思维都是时断时续,所以只是隐约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慕家主位上端坐着的家主大人。 兄长死的时候神色惊慌,所有人都说是他杀了兄长,他不顾一切追着贼人进入内宅,面对的是听到流言不知所措的慕流萤,还有一脸防备的雨织。 雨织是个让人爱的无法自拔的女子。 她信任他,她说我知道不是你,她说帮我保护流萤,我也知道你会这样做。 慕不为说我会的,用我这条命发誓。 可他用什么保护流萤呢?他眼看着贼人闯入,眼看着流萤脆弱的反抗,看着雨织不得不动用力量,然后慕垠踏入房中。 贼人推了流萤,能保护她的人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流萤摔倒了。 慕不为求慕垠救救她,慕垠锁死了房门走到雨织身前,慕垠说不为你被这个怪物迷惑了,她必须要死。 雨织一点也不畏惧。 那夜慕不问死了,慕不为被驱逐,慕流萤摔伤失智,慕流央因为没有人及时赶到,独自于结界中支撑到力量耗尽,重伤离重蹈覆辙就差一点点。 慕不为不知道该去恨谁。 他的人生早就在那一晚戛然而止,要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要憎恨一个人,憎恨到连心肺也挖出作为祭品,换这人一生一世都不得安宁。 慕不问可恨,若不是他害他失去命魂,若不是他硬要娶雨织为妻,这一切怎么会发生?但他已经死了。 可慕垠还活着。 要让他痛苦才行。 他不是最在乎家族了吗?那就把他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毁掉! 慕不为是个天才,他自学刻印,甚至自学诡术,只凭借能够触碰到的一星半点,创造属于自己的力量,他知道自己终究会被拖入泥潭,但又能如何呢? 他活着就得去憎恨一个人。 那日在荒原上看见慕流央的时候,就是已经思绪混乱的慕不为,都茫然想起来最初初遇雨织的那日。 慕流央长大了,比小时候硬朗了几分,虽说长发仍像个女子,但却与雨织和流萤逐渐的向着不一样的方向走去,除了那双眼。 那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天青色的眼睛。 慕不为总觉得自己有不伤害慕流央的理由,只是太模糊了已经被憎恨彻底吞噬,所以丢进记忆深处,封锁的冰层之后。 一直到死的时候,都没能想起。 是那双眼睛吗? 是雨织在看着自己吗? 不知道了。 他已经躺在冰冷的地方,一只眼被刺伤,身上布满诡术反噬的痕迹,命魂被剥夺,身体内部正逐渐腐烂,记忆也同他的人生一般戛然而止。 慕不为被自己封锁在阁楼中。 他总是有不知道的事情,问任何人都无法告诉他答案,家祠内燃烧的魂灯只回答一句‘活着’,可是一无所有便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 烟雨飘摇,海棠凋零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2 赶至 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支撑,桑衍仰在慕流央怀中,五指垂下命魂骨碌碌滚落,慕流央揽着她的肩膀跪倒在地,呼吸急促甚至连一声阿衍也叫不出。 并不是他自责的时候。 桑衍靠在他肩上,毛茸茸的黑发贴在他颈侧,呼吸间是冰冷到令他心口一颤的温度,而掌心中,不知从何处溢出的黑雾正沿着小臂向上行进。 “阿衍?”慕流央侧过身挡住慕垠的视线,唤她一声可桑衍却没有回答,她垂着眸看不见表情。 慕流央没有犹豫,伸手握住桑衍的手掌,在她耳边低声唤道。“阿衍,醒醒,醒过来。” 那些终于发现猎物的雾气反身扑在慕流央手背上,虽然只是薄薄一层,却也在几个呼吸间便露出了血肉,他并未理会,声音平稳,手下用了些力气。 “阿衍,回来。” 桑衍紧握住他的手,挣扎着直起身咳嗽了一声。 她好半天才平复下呼吸,垂落的视线扫见慕流央的手掌,慌忙松手,而对方攥起拳将手掌隐在袖子下面,另一手抹去桑衍唇边的血迹,摇着头说了一句没事。 “时间快到了。”桑衍撑着地面站起身,步下一晃幸好是慕流央扶住,她目光越过慕垠穿入林中,与慕流央搀扶着自慕垠身侧走过。 慕流央没有回头。 慕垠呆滞的站在原地,不远处是慕不为死不瞑目的尸首。 慕曲跟在他身后,被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许久,慕垠低叹一声,问道。 “是我错了吗?” …… 林中罗燕落在覆雪尸首之上,又被脚步声惊起。 “阿衍。”桑衍步子慢了一些,慕流央回过身等她跟上,眸中隐约是担忧,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询问的冲动。“还好吧?” 慕不为拼死做出的最后一击,显然是自身憎恨的凝聚,这般力量被硬灌入人身,说不定身体会被逐步瓦解、连命魂也被侵蚀至无法转动的地步。 而最令他不安的,是桑衍失去意识后,那些自主活动的黑雾。 “刚刚是力量紊乱,现在没事了。” 桑衍摇了摇头,手臂上在打斗时候蹭出的伤口已经在缓慢愈合,说明不听话的力量都回到了血脉之中,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耗尽的诸神也正在恢复。 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 桑衍已经有很久没有像如今这般,彻底将力量耗尽过了。 力量耗尽,饥饿的诸神就会接管身体,与她伴生在同一具躯壳中的诸神,分不清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于是情感与记忆也会被首先用来垫垫肚子。 这些年来只要不去理会,诸神的力量就会逐年增强,所以如今是什么样桑衍自身也不是很清楚。 幸好是慕流央握住了她的手,诸神被他命魂气息所吸引,试图得到食物,才并没有第一时间侵占意识。 慕流央松了口气,他踢开挡路的覆雪尸体,跟在追上来的桑衍身后。 偶然瞥见桑衍步下留着一条雾气所铺就的道路,蔓延而过,无辜躺倒在一旁的覆雪便无声无息消失了几个。 桑衍注意到他停步,疑问的望了过来,慕流央并未回答,反而询问道。“这些覆雪,是慕家的人清理掉的?” 自木屋向外不远,他就注意到异常的覆雪群落了,这种喜欢藏在树冠中只露出一对耳尖的害羞兽类很少会大量出现,就算是被猎杀也不会像如今这般。 成群结队死在林中,若他猜肯定是西疆做的好事。 家祠中有证明他生命气息的魂灯,魂灯未灭,慕垠不会平白无故追到这地方来,大概是许行素他们去通知了慕府,慕府的侍卫打扫了这些野兽吧。 “应该是。”桑衍已经闻不到林中的香气了,剩余的覆雪都因恐慌而缩在枝叶间瑟瑟发抖,看地上一刀毙命的干脆手段,肯定不是秦旭一行人做的。 她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地面上的刻印,走到一旁,勉强能感受到力量运转,大概还能坚持到北门那里。“传送在这儿。” “走吧。”慕流央知道现在不是深究任何事情的时候。 团体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已经定下的名录无法临时更改,除非选择以剩下的人数直接参赛,否则他们二人久久不到,一定会被以弃赛作为处理。 桑衍踏在传送中脚下轻踏,传送如同被唤醒般,沿着刻印轨迹亮起暗淡的光辉,两人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又像从未动用过似的回到了刻印的状态。 慕流央首先自传送出现,随即回身将跌出的桑衍扶住。 “队长?!”北门前倚靠在树下的冉寸心抬起头,始终拧着的眉总算是舒开了,她这一声话音未落,慕流央手中的桑衍便被许行素抢走。 “没事吧?”许行素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不知是覆雪的还是自己的,小臂处的伤口被衣服扎紧,但还是洇出了一片赤红。 他上下打量着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桑衍,左眼处黑翳浮现。 “我没事,你别……”桑衍试图阻止他,但是显然并没有效果,许行素认认真真扫过她的手掌与看不见的诸神,见对方气息平稳,才真的放下心来。 “怎么,被围攻了?”慕流央走到都是一身凌乱的几人面前,冉寸心立刻起身,手背抹去脸上的污处,似乎并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慕流央完全没有注意,越过她向席故霜询问道。“时间。” “还来得及。”席故霜和几个近战相比身上干净的多,显然是被护在中间没有受到伤害,他将慕流央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们没问题吧?” 慕流央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可一向洁癖的他居然能容忍手上奇怪的血污,一直在腰侧的佩剑如今也只剩下剑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桑衍那边就更好判断了,她衣服脏乱,身上也有伤口,一看就是和谁打了一架,这二人还有参赛的体力吗? “一队人都并非全盛,在赛场我们会吃亏。”冉寸心绑在手掌上的绸带还没有解下,被血污浸染,听她这么说,宋诀也点了点头。 “这个。”席故霜突然从袖中拿出了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他认真的抬起头,手中液体十分粘稠,在瓶中缓慢摇晃着。“石莺血液,你们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可以保证你们能全盛上场。” 石莺血液,蕴含着狂暴而粗鲁的力量。 常常是被用于恢复力量,甚至可以在命魂耗尽碎裂的瞬间作为急救,只是由于血液中力量过多,而每个人对其吸收的程度也不同。 所以,如果不是十分有经验的药剂师,很容易造成爆体的事件。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人都安静了一瞬,不过很快,他身后的宋诀站起身拍了拍席故霜的肩膀,无言的表示了信任。 席故霜收回视线,在掌间倒出水珠似的一滴叫对方含服下去,而后转过身来,向着仍在犹豫的几人晃了晃瓶子。 慕流央望着他平静的神色,冉寸心立刻自席故霜处接过服下,他走到席故霜身边,对方将瓶子收起,询问道。“你……能上场?” 别人看不出,他这个药师可看的很清楚,慕流央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属于某一类药种,他们有着同样的功效,即封禁诸神。 既然仍然在他身上能够闻到,说明慕流央被迫服药的时间不会太长,这会儿能不能动用诸神还不是很好说…… 慕流央伸出手,将白皙的手腕递在席故霜面前。 席故霜几乎是受宠若惊的抬头看他,望见对方不耐烦的神色立刻探上去,他并不敢停留太长时间,几乎是一触即分。 “药剂效用已经基本消失了,但是命魂运转有可能会有些生涩。”他说着从怀中摸出药剂简单调兑,放入对方手中。 慕流央扫了眼清透绿色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药剂,一饮而尽,心口处莫名的不舒适感在药剂流过的瞬间便被缓解,他转头望向不远处还在低空飞行的罗燕。 “来。” 灰蓝色的巨大罗燕翅膀一顿,摔下半空,挣扎着走到他面前,长长尾羽拖在身后蜿蜒做一条溪水。 慕流央看着那只罗燕便觉得心烦,低低一声‘去’,叫罗燕茫然的低鸣一声,在地面重重一踏,双翅用力扇起,向着远方飞去了。 “这个吸收……你还真是适合服药的体质啊。”席故霜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出声。“若是你肯参与药剂实验,怕是有不少药师会花大价钱……” 他在对方平静的注视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默默闭嘴了,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在慕流央锁骨中央命魂处来回巡视。 人类对药剂的吸收可没有几个人能有这种速度,虽说他为了起效快稍加计量,但也是算着差不多会在入场时候完全恢复。 这个人的体质对于药师来说,真让人有种就算不择手段也想搞到的冲动,为了防止自己真的做出什么,他急忙转开眼。 “美人呢?用不用我看一眼?” 从面上来看桑衍比慕流央伤重的的多,但这两人行动上都不像是有不便的样子,所以他也不是很确定桑衍究竟受伤了没有,说不定也是命魂的问题。 “不用了。”许行素替桑衍拒绝,他皱着眉在地上描画着东亭的标识,又突然抬起头,低声叮嘱道。“若是真的不行,认输也要从台上下来。” 桑衍在万众瞩目之下暴走这种事情…… “我知道。”桑衍回答的很是平静,看来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危险。“我一人不足以,分一个搭档给我。” 身体中的力量几乎耗空,虽然诸神在缓慢恢复,但还像以前那样隐藏起来却是很难了,原本是想要她一人打前阵,现在看来还是再加一人比较稳妥。 “让封长羽和你一起。”许行素抬头望向一旁几人,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于是带着几人向北门之内走去,问道。“封长羽呢?” “给他留过消息了。”冉寸心在自己手掌绸带上又缠了一层,没有抬头回答道。“秦旭和其他几个已经等在广场,我们快些赶过去就可以。” 许行素停步在北门之前,树枝在地上快速画出东亭‘信物’,他示意几人互相按住肩膀,树枝在信物之上轻点,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东亭的队伍是不是不来了……” “该不会是弃赛了吧?” “不可能,历代盛典从来没有过团体赛弃赛的先例,如果真的是这样,东亭的里子面子不都要被踩在脚底下了吗?” “可是这马上就是开始的时间了……” 东亭,喧闹。 在整个学院最中央的比武台之上,落着两道以十字形互相重叠的木质桥梁,桥梁只比臂展稍微宽些,边缘处被打磨的圆润光滑,四个终点分别对向东南西北四方。 四个终点之间,侧面还有一条只够一个人勉强站立的小路,和大十字桥梁一并的这六条通道,便是场地上可以站立的全部地方。 如今东西北三处都站着人,只有抽签轮到南方的东亭一队,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而这个巨大场地的最中央,虞清鸿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外围的学生与围观者们都窃窃私语着,不少人抬头望着日光,又从怀中拿出铜漏判断时间,最后视线都落在空旷的东亭站位。 怎么回事? 作为主场的东亭,难道不应该是第一个站上去的吗? 就算有一个人出现了意外,也不至于所有人都来不及赶到吧,如今时间已经快到了,若是这些人再不出现,就要被判为弃赛…… 难不成有谁在这团体赛开始之前,向着首场的胜利者下手了? “你说会不会是西疆干的?” 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便第一时间望向台下翘着腿仰靠在座位中的柯容,他声音也许是高了些,惹得周围几人也一起向柯容看去。 柯容姿势懒散的仰在坐席上,和紧张到面部紧绷的其他队伍不同,他唇边带着不屑的笑意,表情意外的轻松,似乎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3 开篇 “有可能啊,我听说,皇储到东亭来了,肯定是为了团体赛的首名才来的。” 一个少女小声和朋友分享自己得到的情报。“皇储亲临,也是不允许团体赛出错吧,若是他来动什么手脚,不是很正常吗?” “真的?!”她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朋友惊讶的环顾四周,脸颊不知为什么红了一些。“真想和皇储殿下来一次偶遇呀,万一……” “想啥呢你?”原本是在认真分析的少女被这么一打断,也忘了自己原本的设想,无奈的摇了摇头,打击道。 “人家能看得上你?而且啊,皇储和少主是敌对的关系,这次出事的,可能是少主哦?” “诶?!”看上去只有一年院的小女生尖叫着回过头,彻底涨红了脸。“那我们就是敌人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少主大人的!” 她这一声惊扰到了周围,不少女生听见‘少主’一词敏感的回过头。 见其他人询问,她眉目间带上了些忧伤,向别人讲述原本那么钦慕的皇储暗害少主,她坚定自己的立场决定与皇室为敌。 不管怎么说,反正真相了对不对? 最初的少女看着这群为了慕家少主义愤填膺的模样,感觉到自己与他们的格格不入,深深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不要多说了。 那位帝君大人也在东亭这种事情,还是让她一个人承受吧? 少女们的争吵离站在西侧的柳玲珑最近,她侧着耳朵本想听些最新的消息,可最初听着还是正常的分析,越听越觉得奇怪,最后咳嗽一声回神,一脸说不上来的表情。 年轻的小女孩真的是太可怕了…… 今年也只有二十岁的柳玲珑如此感叹。 她叹着气回过头,鼻子立刻撞在身侧人的胸口,她捂着鼻子退了两步,一抬头,两个个子能顶破天际的青年都默默的低头看她,跟看着什么小动物似的。 其中一个是只知道打架的领队郑秋,另一个也是个只知道打架的家伙,两人面无表情柱子似的站着,无声的询问柳玲珑有没有得到什么风声。 被凝视的柳玲珑越看这二人越不爽,终于忍不住高抬手蹦起来一人给了一巴掌。“你们看着我干嘛?我就知道啦?” 她这个副队可真是辛苦,连东亭队员失踪这种事也要问她? 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挨了轻飘飘一巴掌,郑秋与同伴对视一眼,不去惹正在气头上的少女。 可是一转头,隔壁站在‘北’方位的离火正伸手招呼柳玲珑看过来,然后用口型无声喊话道。“咋回事啊?” 带着一股南方口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南方人呢。 柳玲珑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别冲过去揍他一顿,结果目光一晃,便看见郑秋和那个青年也换了个神色。 ‘看吧,我们都以为你该知道的。’ “……”柳玲珑觉得还不如去听那些少女讨论,如何偶遇慕流央的故事呢。 那旁离火见柳玲珑愤怒转身,不明所以的耸了耸肩,明明他也只是问了一句而已,那人怎么这么大气性啊。 他用手肘怼了怼一旁的商与,那个看起来十分平凡的瘦弱青年中断了交谈,回过身询问他有什么事情,离火压了压声音,问道。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这人总是长长的刘海挡着脸,甚至有时候一低头都分不清脸和脑后,虽说其实刘海下那张脸挺秀气的,但是看起来阴郁的吓人,所以少有人愿意和商与交往。 离火倒是不介意这人的模样,可他是个多话好战的性子,和商与这样看起来就不能打的人很难交流。 不过自从团体赛商与混了个次名回来,他就有些对这个辅助相关的青年刮目相看了。 什么事问他都能得到回答,就算他不知道,呆愣在原地稍作倾听之后,居然就能给出正确答案了,就像在心中和什么人对话似的,真是不可思议的很。 说起来,从没见过这人打架啊?诸神是什么? 被当做蠢货的离火,至今没有发现商与的诸神就是感知。 商与默默摇了摇头,他刚想开口解释,突然侧过身望向广场北侧尽头,片刻后,回答道。“东亭的队伍是会如约赶到的。” “啊?”离火疑惑的也向同一个方向看去,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虽然抱着疑惑,但并未怀疑,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要是西疆阴谋得逞……” 如今是个什么情势就算是他也能明白,如果主场的东亭弃赛,那么西疆便更会肆无忌惮起来,接下来的第三场惯例是混战,西疆要动手就再轻松不过了。 一声轻咳。 这一声隐在喧闹之下,几乎没有几个人听到,可不知怎的,原本布满争吵的广场竟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本能的遥遥向着高台处望去。 窗栏半开,虽然大家看不到里面,却也知道那儿坐着的正是东亭。 虞清鸿终于抬起了头,他没在人群中看见东亭队伍的影子,缓缓开口问道。“东亭队伍?” “尚未到入场的时候,还请稍等。”人群中秦旭举起手,领着身后零星几人站至台上,声音平静不见有半分焦急。“意外事故,见谅。” 封长羽站在他身后,明显比秦旭要慌张多了,不住地向着台下扫去,手指在身侧不断抓握,偶尔能溢出诸神动用的气息,似乎是想缓解些紧张的情绪。 他的不安叫东亭队伍中一个少年抬头望了他一眼,烦躁的皱起眉,最终受不了的拍了拍对方肩膀,冷声叫他冷静下来。 封长羽被他吓了一跳,点着头还没回答些什么,台下柯容便站起身懒散的活动身体,他发出了一声似乎是叹息,向着台上望去。 声音不高,但在鸦雀无声的广场中格外清晰。“该不是怕了吧?” 这一句叫安静的广场重新沸腾起来,不少女子起身叫嚣又被还算冷静的同伴捂着嘴拉走,最终是一个稍有些稚嫩的女声高声道。“你才怕了呢!” 柯容不耐烦的望过去,可是坐在那儿气呼呼瞅着他的,分明是桓书软啊!而且这家伙身边,还有那天想砍了他的手、特别可怕的少年啊! 秦似锦蛇信般的视线叫柯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平静的挪回脸,脑袋放空坐回座位中,终于清理好思路准备再一次开口的时候…… 一个石子从高处扔下,正好砸在他脑袋上。 “谁啊?!” 柯容猛地转头,迎面又是一个,他恶狠狠举着拳说了些叫嚣的话,可是背后只有他们西疆来的学生,只好在其他人的指指点点中,沉默的坐了下来。 不远处的树枝上,苏猗湖晃了晃自己垂落的裙摆,她肩上的青蛇尾尖卷着一块石子,被她接下来在手中抛向半空。 苏猗湖神色十分平静,看不出担忧或愤怒,她只是静静注视着广场,目光自后排各地来围观的人们中扫过,与半云萧对上了视线。 片刻,不着痕迹的挪开了。 虞清鸿在心中数着时间,终于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起头向前一步,宣布道。“东亭——” “等等!” 围站在中心的学生主动分开了一条路,桑衍似乎是感觉不到周身的注视似的,走到台上,秦旭立刻为她让开位置。 封长羽盯着她的背影,偶然与台下柯容对上视线,又受到惊吓般后退了一步。 她身后慕流央迈着平稳的步子行至虞清鸿不远处,低声解释后几人走回桑衍身侧,虞清鸿轻咳一声,抬手叫场上安静下来。 虞清鸿并未对几人狼狈的衣衫有所评价,也没有阻止台下的议论之声,抬步走下场地,轻轻一拍。 场地之下似乎有震动传来,缝隙中泄露出刺目的光芒,比武场结界亮起的同时,场地也在上升。 场地在阵法的作用下升至半空,台下人只能勉强看见选手的身影,阵法终于停止运转,熄灭的火烛般暗淡下去,但场地却稳稳停在了空中。 虞清鸿声音平静。“开始。” 随之而来的,是诡异的沉默。 场下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台上却静的连针落都听得见,互相对视谁都没有挪动一步。 所有人都尚且在观察,希望能摸清对手的策略,然后在短暂的时间内做出部署和反击—— 大家都很清楚,对方队伍中必然有防御相关的队员,如果将其清出场外便是斩去其左膀右臂。 但能够直接知晓的能力不多,少数如离火或慕流央这样公之于众的,却又是没什么针对的办法。 谁先动手,便是弱势。 桑衍目光轻动,将所有人的动向收于眼底。 站位为‘西’的北衡路线是由西至北,与东亭没有交涉,所以可以尽可能避免争斗,叫其牵制住与之有冲突的西疆队伍。 站位为‘北’的是南皇,松散站着,领头的离火一脸跃跃欲试,这家伙正对的方向就是东亭,要防着这人散落的诸神才是。 站位为‘东’的是西疆,几个人始终在张望,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东亭最好是待西疆上前,直接占住他们的位子。 她仍在拟算这几只队伍走向的时候,离火便已经无法忍受这种沉默而尴尬的气氛了。 “我说你们都在观察什么?” 离火手上空无一物,但却诡异的倒背在肩膀上,他见没人答他的话,唇边勾起一个十分兴奋的笑意,金色辉芒于指尖溢出。“倒是打呀!” “诶等等!”商与试图拉住身侧的离火,但不待他多言,离火手中重剑已经向着身侧用力斩下,剑风乱扫而过,叫北衡的人都震惊的急忙支起了结界。 这是哪儿来的傻子啊! 南皇要去自己的‘南’方,要打也是和东亭打才对吧,神经病吗冲着这边过来就一刀? 少年显然也只是想挑起争斗而已,南皇并不在意最终的胜负,更多的是试炼与看西疆笑话的想法,至于团体意识更是不存在。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自小被束缚在九方将军府的少年人,踏出狭小无法呼吸的西疆走入广袤南皇的一刻,从没有想过这天下可以是这般自由而放纵。 他被师长认可有抬剑的资格,然后听从南皇教诲走至如今。 “诸事从心。” 他手里拿着剑,拿着剑就该攻向前方不是吗? 由于根本没想到会是南皇先动手,北衡的结界晚了一步。 站在侧面正对剑锋的柳玲珑只得主动躲避,只是她站的地方,脚下是光滑边缘根本无法站稳,很轻易的身子一歪便掉了下去。 所有人呼吸一滞,以为会是北衡首先减员,但那小巧的少女只是在半空中轻轻一踏,便以一个绝不可能完成的姿势转身回到场地之中。 她周身被风和云环绕着,连长发也向后扬起,就如同这天空主动将她送回场地之中一般,指尖是风,步下是云,踏空行至。 “要想将我打落……”柳玲珑整理好自己被风吹起的衣摆,向着前方走了两步,探身在离离火最近的地方冲他做了个鬼脸。“还差的很呐。” “刚刚……刚刚你们看到了吗?” “那个人是不是在空中、等等,那是空中啊!” “她是怎么做到的?” 柳玲珑,四学院高层都不陌生的一个孩子。 容青唯一的弟子,父亲是极富天赋的学者,连东亭都肯指点一二,由于常常跟从父亲与师长来往于各个学院之间,柳玲珑和这几位院长都熟悉得很。 但因为只在小打小闹的交流赛中出过面,所以在其他学院的传闻中,就没有离火或者几个世家子弟那般出名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诸神是什么。 是飞翔吗? 许行素沉默的听着耳边的议论之声,神色未动,而席故霜惊叹了一声,忍不住询问道。“这人这么厉害,不能先集中打落她吗?” 叫她这么一直在场中蹿来蹿去的话,谁都不得不警惕吧? “没有意义。”许行素平静的回答道。 “她很清楚,这场上她几乎是无敌的存在,除了正好克制她的慕流央。所以根本不会向东亭走,慕流央也清楚的很。” 无论她的诸神是什么,看她游刃有余的模样,分明是多少次被打落也能踩着半空回到场地,而各个学院都指着这个人能牵制其他方向,根本不可能真的联合起来针对谁。 毕竟一旦那么做,不就是摆明了要和北衡开战吗? 这场地之中,哪儿有真正的敌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4 偏移 席故霜惊讶的扭头瞥他一眼,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为什么慕流央会克制这女孩,最后只能将之抛到脑后,重新向着场上望去。 场上仍没有太多动向,离火被商与劝住向后退了几步,柳玲珑和站在最前的郑秋换了个位子。 西疆那边陆斩香沉默着手向着腰间佩剑摸去,她平静的将长剑取下,反手握住剑鞘,虞清鸿并没有喝止。 看来只要不拔剑,使用剑鞘便是在规则允许之内的。 不过这是否因为陆斩香是习剑者、或诸神与其相关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其他人虽然也想用同样的方式躲避规则,最终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慕流央收回目光,他扫了眼身侧的桑衍,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她被腐蚀的手臂已经恢复的完好如初,空旷的眸子也有了些光亮,显然状态还不错。 桑衍注意到他的视线,回过头,铃铛在长发间晃了一晃,垂落在脸颊旁,低声说道。“那个少女,不在西疆的队伍里。” 正如他们所料想,西疆不会再让‘水和烟’活下来,此时一定是把证据都丢在了覆雪群中,只是柯容没有上场,会不会在场上搞些阴谋就不得而知了。 “皇储若是与半云合作,赌我回不来,场上便不会有其他阴谋,可若是半云主动找到皇储,那皇储因为不信任对方,也许还会留有后手。” 慕流央视线落在西疆一方,突然出言。“停下!” 背后的小路上,摸过来的西疆青年只微微一顿,便以一个十分危险的动作越过小路与桥梁之间的空隙,目标是站在前方的秦旭。 秦旭只觉得西疆是蠢得有些过分了,就算开局想叫其他队伍减员主力,也不能在所有人都集中一处的时候偷袭吧?这怎么可能成功啊。 他无奈的退后一步。 果然那人还没摸到他身边便被桑衍踹了出去,然而那人却似乎全无防备,直接摔出场外,却在跌落的瞬间滑下来,扯住了桑衍的脚腕。 桑衍步下一晃,险些真的被他扯出去。 东亭方向的喧闹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看见这一幕,也都明白了过来,西疆的战术,就是一换一。 用一个在台上站不了多少时间的人,换名录上都知道的各队主力。 只是…… 连名录都是胡乱报出的西疆,只靠主力,就能打败其他队伍吗? 这般突然冲出将人扯落,若不是如柳玲珑般的诸神,还真的有可能叫他得逞,只可惜桑衍的战斗本能总比思考要快上一步。 她还没站稳黑焰便顺着衣摆而下,缠在那人手腕上,这个人尖叫一声松开手,居然并没有掉下去,双手扒着边沿用力的连指节都泛着白色。 他眼睛一转,自手下漫出一片赤红色的火焰,与‘黑龙’不同,这火焰带着滚烫的温度,沿桥梁向着前方蔓延而去。 所经之处大家都主动展开诸神,于是眼看着火焰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不断绕行,艰难的延伸到最终点后,逐渐消散开。 桑衍没明白这人最后做出的挣扎有什么意义,踢了踢他的手指叫他松手坠落,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几人立刻抬头,居然有个南皇的少年为了躲避火焰走到了小路上,显然不是什么战斗相关的诸神,所以被摸到那儿的西疆女子撞了下去。 那是个长发挽起的女子,似乎最开始就站在那里,但却没有谁发现。 她轻笑一声踏着轻慢的步子转过身来,西疆绣金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少了一股尊贵,偏多了些妖娆的味道。 这一声笑,便是战斗的开端。 首先冲出去的必然是离火,他高跃斩下,叫那女子一扭腰逃回西疆队伍中,女子在隐入人群之前嘲讽的一声低笑,叫离火怒火更胜。 由于斜向着东南方,于是飞散的剑锋逼得秦旭不得不张开结界,结界在他头顶织做一张半弧状的网。 他并未在原地多做停留,顶着结界向前走去,几乎路过的所有人都懒得理他,主动绕过他身侧。 这人的明日辉也是出了名的强,在他力量耗尽之前,打他只会把攻击返还给自己,若是没有一次性彻底击碎的把握,招惹他是不明智的选择。 这个时候…… 击败某一人,并不是胜利的先决条件。 所以秦旭在前方看见那个刘海长的挡脸,只隐约露出幽深视线的青年时候,也没有把他的注视当做一回事,目光交错了一瞬间,便各自偏开。 依旧向前走去的秦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下一步正常的步子居然直接向侧面歪去,一脚踏空,幸好是身侧桑衍拉了他一把。 他半蹲在桥梁之上缓了片刻,刚刚那奇怪的偏差好像是他的错觉似的。 “小心。”桑衍放开手,叫他自己站起来,心里有些疑惑在这种时候,秦旭为什么会没看准路险些掉下去呢? 他多大个人了,还能平地摔跤不成。 秦旭摇了摇头望向前方,被注视到的青年低下头向着一旁小路溜去,他立刻心生警惕,提醒道。“那个人,有令人感知出现偏差的能力。” 除了极少数诸如许行素‘书阁’的诸神外,所有能力在动用时候都会有气息出现,甚至连这人命魂中力量多少也能隐约感知到,可那个人…… 果然是毫无气息的。 “我来压住这个人。”桑衍扫了一眼完全消失在桥梁之上的青年,不待秦旭阻止便无声分开前方打斗的二人,顺着对方留下的痕迹而去。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人是南皇的副队商与,早在预热赛听规则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人感知能力极强,甚至于……隐约探知到了白狼的存在。 只因为白狼向着东亭的一声轻笑。 这简直是堪称恐怖的听觉。 并不只是如此,这个人能将自己的存在消除近于无,只要他不主动现身,这场上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他。 只可惜,只要仍旧是人类,甚至于仍旧是‘生灵’,就总会有独特的活着的气息,对于桑衍来说,也只是轻或重、清楚或模糊的区别。 感知能力强的人大多不喜欢嘈杂而混乱的场合,这会影响他们的判断,为了找到一个安全又可以观察全场的地方,这人一定会去往绝对没有人会走的…… 链接北与东的小路上。 商与感觉到背后有人跟来的时候,很惊讶的回身一望,不过却没有停下,加紧步子绕过几乎没有人的西疆身后,顺着向下方的小路走去。 桑衍比他快的多,逼得商与不得不回过身来,他仍在缓慢向后退去,在狭窄难行的小路之上,步子却毫无偏差,稳稳当当落步。 “黑龙小姐,名不虚传。” 商与被逼到尽头,不得不首先开口。 他确实没想到,在这场上居然还有人能追到自己,他记得这人并非是感知能力的诸神,但关于黑龙,传说太多,连他也分不清真假。 桑衍并没有多话的打算,既然这人除了感知能力外没有其他防御手段,她只要在这儿把这人踹下去就可以了。 这种人就如慕流央一般,只要还在场上,永远无法判断是否还有变故出现,桑衍不需要和近战消耗体力,但一定得把商与逼到场外。 商与眉头一皱,隐在发丝下的眸子轻晃,桑衍眼见着步子向左前方迈去,只是她顿步,缓缓的站直了身体,黑焰如凶狠野兽般扑出,沿着商与双腿而上。 只要商与的能力暴露,想正面阻止某个人就很难了,桑衍本以为对方会跪倒然后摔出场外,可这人居然自己从幻觉中挣扎了出来。 他以手捂住心口勉强站直,声音打着颤,见桑衍似乎还有动作,急声道。“停、停一下,打个商量,我不会再对东亭出手,你放我走如何?” 确实是个很诱人的提案。 商与的能力很难被察觉,他不需要直接动手,只要在暗处看谁的战斗临近尾声,‘帮上一把’即可,若不与东亭为敌…… 商与明显是在抵抗着命魂处的不适,他稍微俯身低声喘息,看见步下的黑焰缓缓消退,松了口气抬起头,一道金色剑风裹挟着力道向这旁撞来。 他立刻慌张的想要躲避,剑风撞在黑色屏障上消失无踪,桑衍望着回过身的商与,平静开口。“交易成立。” 耳边依稀是离火的高呵声。 这也不难猜,如千重月这般范围极广的招式,大多是消耗很高,被人用作是压轴的手段,当然,除了离火。 这个人能同其他大天赋者一同站在这里,是因为他命魂中堪称恐怖的力量水平,虽然控制力差到一度被认为是废物,在这一点上反而成了优势。 因为控制力差,无法调用太多力量,这些招式便如在海洋中舀起一瓢水,当然是没有枯竭的一日了。 商与心中暗骂某人又在场上随意扔招式,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他望着桑衍身后,知道也许并不用自己开口,为了表现出友好,还是提醒道。 “背后。” 桑衍转过身,穿着西疆院服的男子见这二人不但没有打起来,还互相提醒,知道自己偷袭的计划必须作废了,便飞身向着桑衍硬撞过来。 桑衍抬手挡住,这人力气很大,许是和冉寸心一样的强化相关,然而同很多西疆人一样个子较矮,在窄小的场地中意外的灵活。 “黑龙是吧。”那男子左右扫了一眼,见商与也已经离开,除了注意到这二人的自己之外,此处谁都无法回防,便低笑着向她走来。 “一年院的‘最强’?盛典之上,还由不得一年院来论什么最强。” 他一拳挥下,本以为对方会躲闪,谁知道那看起来纤细柔软的少女却硬与他对过一拳,黑焰下的白皙指节充血般红了一片,但步下丝毫未动。 少女似乎没听见他的挑衅一般,青年只这一拳,便知道对方并不是自己的对手,继续道。“自不量力,盛典的世界之中,只有三年院才敢说一较高下……” “多话。”桑衍主动攻上,在对方接招时候纤细的腰身一摇,竟从他身侧晃了过去回身踢来。 青年冷哼一声,双手护在胸前,小臂如铁石般坚硬,将桑衍向后弹去,轻跃一步才稳住身体。“强化相关?这也太弱了些。” 也许并没有听说过桑衍的诸神,所以这人见桑衍始终只是以体术反击,还以为对方同自己一般是强化相关的近战,他叹着气摇了摇头,五指握起。 “还是到下面去进修吧——”青年的攻势瞬间变得猛烈起来,一拳接一拳不给桑衍喘息的时间。 桑衍自身力量一直是短板,如此被人压制着,不能以灵活的身手作为补偿,硬对了几招便已经步下不稳。 只是还不是动用诸神的时候。 强化相关的近战对于诸神的依赖,并没有其他人那么严重,就算是蒙入幻觉,如果不能叫他丧失意识的话,条件反射的攻击也会让桑衍被迫中断诸神。 在某一个时间点,一次性叫他完全不能反抗的命魂停止才行。 桑衍躲开一击,这人接上的一招立刻撞在她肩膀处,就在青年自以为得手的时候,桑衍不退反进,离得极近的指尖按住了他的锁骨中央。 青年呼吸一滞。 周身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胸口处命魂已经完全停止转动,面前被黑焰包裹的少女手穿过他胸口,命魂似乎也被握在了少女手中。 眼前模糊起来,只一瞬间,少女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青年呆滞的跪下,他还无法停止自己对死亡的幻想,少女并未过多理会他,渐远的脚步声如同敲在他命魂之上的钟鼓。 终于他猛地出了一口气,手按在心口处大声喘息,茫然的望着自己干净的手掌。 “我还活着……?” 突然,他咳了一声,血迹顺着唇角滴落,他盯着那些血迹神色恍惚起来,始终也想不起,因为命魂停下造成的意识丧失之中,发生了些什么。 但幸好那少女并没有将他撞下场地,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他从半空坠落,自己意识不清晰,若是同伴不接住他,恐怕连命都要丢掉了。 不管如何,并没发现桑衍只是在自己身后停住步子,青年庆幸着想爬起身,只是在他抬头的前一刻,皮靴点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入眼的是一双白色皮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5 围攻 纤细小腿只有他手臂粗细,向上是北衡制服腰间艳丽的红绳,正系住一握不满的腰身,垂落在制服下露出的一小片皮肤上。 稚气少女不过双七模样,那双幽绿色猫似的眼睛,正好奇的望着他。 这个少女,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 完全没有发现。 青年不可抑制的恐惧起来,少女涂着朱蔻的指甲小巧圆润,正好奇的搭在唇间,她神色一动,小声用甜到腻人的声音说道。“再见了,喵。” 小腿轻动,将本就在小路上跪不稳的青年踢下了场地,少女没理会青年人的惨叫,探身向下一望,随即站直身子,视线与就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的桑衍对上。 桑衍沉默着,她并未从这人身上察觉到恶意,也不打算和北衡的人打上一架,但少女眼中的兴趣令她心生警惕,而那双眼睛……。 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 少女猫似的瞳孔一缩,并没有再多做停留,幻影般突然消失。 …… “你、你别过来……” 身着南皇服饰的少年不断后退着,面前柳玲珑虽然个子只到他胸口,但刚刚她几乎是飞起来的一幕谁都看见了,他只是被拉来凑数的,真的不想和这位北衡副队打上一架。 “你不想我过去,可以自己下去嘛。”柳玲珑一步步逼近,心说这少年又没什么本事,叫他留守后方有什么用处。“不然我就动手咯?” “你别啊!别动手!”他慌张的左右环顾,终于发现了离火的身影,刚想呼救,对面柳玲珑身后落一步的位子上,便有个少女凭空出现。 “谁?!”柳玲珑猛地转身,看见笑盈盈的少女时候用力收住了攻击的动作,她扫了眼就个头来说,和自己如姐妹般的少女,叹气道。 “我说大小姐别这么突然出现啊,你可吓死我了。” “那是玲珑胆子小,连翡翠都能吓你一跳呢。” 少女向后不经意一步就错开了柳玲珑攻击的方向,眸子一转看向挨在边缘偷偷想逃跑的南皇少年。“他怎么还在这里,你踢他下去不就是了?” “这有点不好吧,姿势不好,不够优雅。”柳玲珑想象了一下矮个子的自己走到对方面前,照着小腿狠狠一脚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因为踢不到高处。 为什么啊! 为什么父母亲就不能把她再生的高一点?现在她见谁都是要仰头说话,同为女子,那日挑衅苏猗湖的那个,高的能顶穿天花板了吧? 怎么她就这么矮?! “叫他跪下,不就可以了吗?”少女没注意到柳玲珑走神,古怪的笑了一声。 她一双猫眼在南皇少年双腿关节处扫过,声音是小女孩很常见的、带着娇气的语调,但怎么听怎么是个暴君才会说的话。 柳玲珑浑身一抖,心道这边的大小姐就算不是诡术世家出身,但也和苏猗湖半云姝可怕的有一拼了。 她好心望向南皇少年,提醒道。“她动手就是就要打断你双腿了,你还是自己下去吧。” “……啊啊啊!”少年在慌乱中一步踏错,但反应倒是快,两手用力抱住了小路没叫自己掉下去。 他看着身下穿行的云朵,回过头是逐渐逼近的二人,惊恐之下闭着眼睛大声喊道。“救命啊——” “……”柳玲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叹了口气与少女一左一右蹲在小路旁,劝少年道。“我也不想太残忍啊,你要不自己松手?” “我不松!救命啊!”少年眼泪都被吓了出来,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拼命摇头,他突然用力撑起身体,高声道。“队长,队长救命!” “嗯?!”柳玲珑一怔,急忙向旁边闪去,果然是离火一剑分开二人,她站稳身子,并未上前,挑衅道。“嚯哟,救人来了?” 猫眼少女不喜欢这般粗鲁的离火,转着眸子似乎是想找机会将这二人一起送下场地,柳玲珑心道还要离火去牵制西疆呢,急忙绕过他身后,挡住了还没有想好的少女。 离火居然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径自拉住少年手腕,叫他借力爬上来,听见身后柳玲珑走过的声音,偏头看着她。“合作怎么样?” “合作?”柳玲珑看着少年爬不上来的样子,没有落井下石却也没有帮忙,虽然挑着眉表现出怀疑,心里却在默默吐槽。 什么时候离火的脑子里,除了打架之外还有过合作这一个选项了? “你虽然也跑的掉,但一个人也不可能是胜利,我要是在这边乱砍你们也很不方便吧?” 离火说着说着兴奋的直起身,结果手下少年尖叫着往下掉了一些,他只好两手都抓住对方手臂,余光仍扫着一旁。 柳玲珑不会偷袭,但那个猫眼少女的表情,可不太妙。 “那你快救我们就当没看见了。”柳玲珑叹了口气,其实一点也不相信对方的说辞,这人疯起来怕是连南皇的也不放过,指望他脑子好使些? 她还不如指望身旁的大小姐别惹麻烦。 示意猫眼少女先去‘北’位接应,她在转过身的瞬间,突然抬头,高声提醒道。“离火,后面!” 离火不肯松手,硬吃了一道剑风,但冲撞之下身体前倾,为了防止自己也一并摔下场地,他不得不放开少年的手腕,少年身子一顿,摔入云中。 离火停顿片刻,显然是被惹恼了,他回过身的时候巨剑已经向前斩下,小路西头的西疆女子平静的反提剑鞘,力量冲撞在一处,消散开来。 “……”离火些微的眯起了金褐色的眸子,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人,他扫过对方西疆制服之下轻便的侍卫衣装,缓慢开口。“你的剑是用来偷袭的吗?” “——陆二小姐。” “赛场之上,只有输赢,并无习剑之人。” 陆斩香总带着一分怯懦,她并不是很想和离火多做交谈,但她必须要反驳离火的话,甚至于握剑的手也在隐约颤抖着。“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侍主对吗?为了主人的命令肯不择手段?”离火走至她身前,当着陆斩香的面提起了重剑,然后用力劈下,果不其然被对方挡住。 陆斩香不想和他纠缠下去,只是对方一招接一招不想让她轻易走掉,她只能低声劝道。“九方,这不是我们应该争斗的地方……” 九方。 熟悉的过分的称呼。 最开始,他拿着树枝偷偷跟在陆斩香身后,在剑极门外不断挥动的时候,眉间满是傲气的少女,就站在墙头沉默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是谁,九方。’少女的傲慢并非轻视,而是对自身实力的绝对信任,她望着年幼的少年,将对方视为同龄人般对话。 ‘你没有足够的天赋,师父不可能收你为徒,但你可以来看我习剑。’ 少女从墙上跃下,木剑被丢至呆呆望着她的少年手中,而她径自走过,推开府门淡淡开口道。‘不要挡我的路。’ 如今离火剑已至身前。 “拿着剑就该向前,现在是你在挡着我的路了!” 一剑斩下。 与以诸神凝为巨剑的离火不同,陆斩香因为规则无法出剑,可无锋的剑鞘在她手中与剑也无异,面对离火乱无章法的攻势,她太轻松就能将其一一拦下。 只是偏偏逐渐拧眉焦躁起来的却也是她,两处扫过,向后退去。 完全陷入战斗中的离火丝毫没注意到,这人是诱着他向密集的人群中走,只顾着步步紧逼,不打算让陆斩香轻易逃掉。 一直在防守的陆斩香突然改变了招式,向前攻去,离火急忙回防,哪知道这只是虚晃一招,陆斩香一击收回转身就走。 离火还没抬步,便被猛地撞过来的青年给带的身子一歪,他稳住身体,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桥梁上打断了某二人的争斗,而陆斩香早没了影子。 离火说不出的愤怒,他抬腿将刚爬上来的北衡青年一脚踹下,向着西疆方向挥斩,沿途东西这一条桥梁之上的人们,不得已全部被波及。 站在最中央的秦旭原本和一个人打的正欢,突然寒毛乍竖,伸手撑开结界,果然面前剑雨落下。 对手也在反身躲避的时候差点摔倒,幸好同队人撑着防护走到他身侧,扶他起身。 两个出身不同但都是防御相关的对手互望一眼,竟然心有灵犀般没有打斗,就站在十字路口,之间是很默契的距离,没有留下能够攻破的缝隙。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防御相关的人居然都默默站了过来,不一会儿便聚集在中心处,除了西疆的人怕过去挨打之外,场上四个人轮流在十字路口展开诸神。 他们沉默的围观着队友在打架,然后一同发出一声叹息。 独自在一旁的封长羽是误打误撞进入这里的,他撞在秦旭身上被对方扶住,说实话秦旭不怎么喜欢封长羽这性子,见他神色慌张,忍不住出口道。 “你怎么回事?” “我?”封长羽慌乱的在场上扫过,回身焦急道。“桑衍不见了。” “……桑衍不见了关你什么事?你还怕她掉下去不成?”秦旭拧着眉望他,扶了扶自己滑到额头上的发冠。 “我是、我是说,我们不是一组吗?”封长羽终于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慌乱了,平复下心情,可是眼睛还是不住向两边乱瞥。“该一起走才对。” “随机应变你还不懂吗?” 秦旭快被他说的话逗笑了,他见封长羽如梦初醒般双眼放空,又一眨眼清醒过来,无奈说道。“行了你该怎么走怎么走,不用管她。” 真打起来就桑衍那个凶劲儿,是谁保护谁还不好说呢,封长羽这幅呆滞的样子上去也是碍手碍脚,他是真不明白这人怎么回事? 封长羽点了点头,穿过战场到一边去了,秦旭收回视线,心道最开始做的是什么见鬼的安排,真打起来全跑没影了好吗,还组队? 台下许行素依旧在观战,与周围议论纷纷的东亭学生不同,他一言不发,眉头正逐渐拧起,身上散发出的怨念,叫身旁看的正起劲儿的席故霜也发现了。 “哟你怎么了?”席故霜打了个寒颤,终于肯分些目光给他,而许行素摇了摇头,手捂着脸低下头。 “看不下去了,太蠢了。” 这帮人太蠢了啊! 这是拼上性命为了荣誉在比赛吗?感觉从一开始这就是东亭的阴谋似的,东亭出其不意叫他们当场报个名录,导致人员水平直线下降。 西疆是最惨的,不少主力都没有上场的机会,除了那个叫陆斩香的副队外还有能打的吗?确实也针对这个做了些部署,但那种计策根本没什么用处。 北衡和南皇差不多,但为什么一向争强好胜的北衡,会和南皇合作?他们是不是听到什么奇怪的风声了,这也不像是冲着首名去的啊。 东亭别说了,一队残兵,他比较担心桑衍。 可是最终许行素还是没有忍住,抬头重新看向赛场,他突然表情一凝,盯住一个角落中的西疆女子不放,逐渐眯起了眼睛,黑翳聚集。 “你看上她了?” 席故霜这一出声,叫许行素诸神散开,他拍了一把脑子里除了美人和八卦什么都不剩的席故霜,解释道。“没有,我是看这个人眼熟。” 那人正是最开场阴了南皇一把的女子,后来也没做什么,可确实是眼熟,但又真的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对许行素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重新眯起眼,低声道。“我怎么看这个人像是……” 他没有说完,声音便听不清了。 慕流央独自站在桥梁末端,将整个场上的动向收入眼底,他看见一个东亭学生退场,沉默着在心中记下一笔。 走到现在还算平稳,十人队是西疆和南皇,西疆减员很少,而南皇是目前人数最少的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翻盘,只有八人的北衡,倒是意外的站住了脚。 他突然步下一动,抬手向侧面挥去,指尖险险挨着对方发丝而过,向后跳出慕流央攻击范围的西疆女子正站在小路上,朱唇轻启。 “诶呀呀,慕少主可真算不上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怎么这般的粗鲁?” “香还是玉,都也并非站在我面前。”慕流央自袖中解下一条绢带,挑开脸侧碍事的长发系于身后,些微眯起了眼。“这位姑娘,又以为如何?” “慕少主说笑了。”对面的女子低笑一声,开口时候成熟女子的韵味尽显。 她点着轻慢的步子向前,压低了些声音。“我可是倾慕您许久了呢,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不如就饶我一命……” “既然是倾慕,为我做些事情也是应当,劳烦你从这儿下去,换我多看你一眼怎样?” 慕流央视线落在她盘起的长发上,又晃回那人与表象完全不同的一双眸子,声音平稳不似是玩笑。 这个西疆女子,看似是个不自重的人,也将这一身份表演的极为真实,眼也好声也好,甚至于指尖步下不经意的举动,都令人无法看破这伪装。 可那双眸中,偶然流出一分疑虑。 她在疑虑什么? “真狠心啊慕少主。”女子也知道自己这说辞不可能对慕流央有什么影响,干脆越过慕流央,向他身侧另一条小路看去。 “慕少主是唯一能克制你的人,为什么……不先清扫掉这个障碍呢?” 慕流央些微侧过身,并没有完全背对着西疆女子,另一面是柳玲珑缓步走来,她停步在离慕流央有些距离的位置,却也将那边的路彻彻底底堵住。 如今只剩下面前的桥梁是出口。 柳玲珑抿着唇未作出回答,脚尖微踮,风便如长蛇般绕在她脚腕处,而西疆女子见柳玲珑并不接话,叹了一声手指自脸侧划过,别住碎发。 “慕少主不亏有‘第一美人’之称,就是随意哪个女子也逃不脱你这双眼……” “你这人说什么呢?!” 柳玲珑原本似是沉思,瞬间脸颊便红了一片,连看着慕流央的眼神也立刻凶狠了起来,她打量着路线,似乎是想越过慕流央到女子面前。 只是空着的桥梁之上突然有打斗声,离火自前方摔了过来,他后退两步稳住身体,回过身一扫场上,十分茫然。“怎么回事,聚会?” “真是不幸啊,慕少主。” 西疆女子眉心一动,立刻向慕流央的方向逼了几步,对离火说道。“两位真的不考虑合作一次吗?若能将慕少主清出场外,接下来场上也会相对安全些吧?” “合作?你疯了?”离火被这一来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打架,他非常没有防心的转过身望着那女子,嘲讽道。 “西疆除了挑拨离间还会干什么?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打架啊,你自己不去,非要拉上我们?” “怎么能是挑拨呢?这也是偶然遇上、绝好的机会而已。” 西疆女子稍显委屈的抿起了唇,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态,诱导道。“我们几人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怎么算也没有联手清掉东亭主力……获利更多些吧?” “……”离火默默的算了算,确实,这女子不是主力,柳玲珑他暂且打不过也没必要,一起将本来很难干掉的慕流央清除,是目前最划算的交易了。 反正这女人也跑不了,干掉慕流央之后,又能将西疆减员,这不是很好的主意吗? 他抬头扫过慕流央与西疆女子,心道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战场上没有朋友嘛,他很相信如果可能的话,慕流央也绝对会毫不留情把他扔下去的。 “哼。”慕流央从喉咙中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意,眸中冰冷的杀意叫西疆女子本能的止住了话语。“大可一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6 虚张声势 他越是如此,西疆女子便越觉得情势大好,就算柳玲珑态度不明,但在东亭如此破绽面前,作为首领的柳玲珑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可柳玲珑怎么想的?她在一旁,越看这西疆女子越是不爽,尤其是离火像个蠢货一样真的听从的时候,柳玲珑攥着手都快先给离火一拳了,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 “你是自以为很聪明?”白色长蛇于她身后如涛浪般翻滚而起,柳玲珑借着风从小路跃至桥梁之上,不满的发泄道。 “是是是你可真是聪明的很,这么完美的情景都被你给预演出来了,我们都是傻子对吧?” 西疆女子一怔,显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怒了柳玲珑。 虽然她的挑拨离间是一目了然,但是这也确实是现在的情势,为了减员敌队主力这种诱惑,就算是心中不爽也会第一时间压制下来的。 这赛场之上,还能这般任性的吗? “我只是说出了最好的办法而已。”眼看围攻的最中心从慕流央变成了自己,她不紧不慢理了理垂落的发丝,带着一股少女身上看不见的风情。 “既然北衡不愿合作,南皇的领队,不会也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吧?” 并不是末路,她还有反击的可能性——那旁的南皇领队,年少、容易被胜利冲昏头脑,不正就在考虑着要如何对付慕流央了吗? 就算是不能叫慕流央下场,引起南皇与东亭的冲突也算是成功了。 柳玲珑这回彻底看出来了,这人她分明是在勾引离火啊!可惜了,离火是个傻子,指望他能因为美色误事,还不如指望他为了打架冲动起来呢。 离火压根没看还在把玩着发尾的西疆女子,望着慕流央身后的天宇神色放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柳玲珑说道。“她说的也有些道理诶。” “……离火你是个傻子吧!!” 柳玲珑懒得再和这人纠缠,于半空跃起,西疆女子眯着眼笑过一声,反手抓住她脚腕,只是完全忘了身侧的慕流央还站在那儿。 低低一句松手叫她一怔,便硬吃了柳玲珑一脚,西疆女子竟然步下生根似的动也未动,她神色一变,一手成爪向柳玲珑小腿抓来。 只是身侧风声呼啸,她急忙躲避,正看见离火手举重剑又要砍下,高声道。“等等,我们不是说好——” 剑风已至身前。 离火站在桥梁上,似乎是想要去已经站了两个人、很挤的小路,最后因为没有走过去的办法而放弃,回口道。“我后悔了,还是先打一架比较好。” 反正都是打架,和谁打不是打? “?!” 西疆女子暗骂离火是个蠢货,但是柳玲珑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她被逼的节节败退,柳玲珑已经封住她唯一的退路,将她向慕流央方向逼去。 其实要是说实力,柳玲珑不一定比她强些,可天空就是她的主场,西疆女子被逼的只能躲闪,毕竟她的诸神也并不适合如此场地的近战。 “绝好的机会啊,领队。”在离火探头探脑想插进战局的时候,身侧传来一个阴森森、让他浑身一抖猛地转头的声音。 刚刚险些被他决定‘清除’的慕流央笑着看他,眉眼间带着轻蔑。“是不是呢?” 完了!落到这个人手里了! “不、不是,我没想过!”离火瞬间提起重剑,警惕的望着一步未动的慕流央,现在的战场之上,只要片刻失误就会直接除名,而这人—— 就是叫人出现必然的一瞬失误。 如果是这种赛场一对一的情况下,离火觉得没几个人能从慕流央手里逃出去,这不也正是大家都清楚、防备,所以远离慕流央身侧原因吗? 慕流央站在一角也并非他所愿,而是场上多数人和他自身的妥协。 他是东亭压阵的最末,不会有人抢东亭的站位,但一旦出手引起注意,其他队伍必然会联手首先将这人清出场外。 但要是自己蠢撞到他手里,可是没人为他报仇的。 离火紧张的连手腕都要抽筋了,说实话他从没在某个人身上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压迫感,就算是面对自己的师父、无法打败的敌人,他也敢握着剑勇往直前。 ——可是要是死在这个人手里,一定比他想象的要惨的多啊! 就在此时,仍在打斗的柳玲珑方向,传来一声高呵。“离火!” 离火急忙抬头,看见背对自己的西疆女子正逃向另一方向,她听见这声明显慌乱了些,步子不稳就要从边缘滑落。 离火脑子一蒙,重剑高举,剑风在对方背上斩开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并且…… 把对方撞回了小路上。 柳玲珑:“……” 慕流央:“……” 柳玲珑根本没想过事态会是这么个发展。 她心道就不该指望离火能帮上什么忙,决定还是自己去清理掉这个人,只是一回身,那西疆女子竟然径直撞来,她本能伸手去挡,吃痛的退了一步。 柳玲珑惊讶的看见,对手整个肩膀处都被雷电所包裹,虽然西疆女子自己也被电伤,但却成功从她的手下逃了出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离火没看懂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柳玲珑莫名其妙让开位子,叫那人过去了。 他越过小路,站到柳玲珑身侧,扫见对方掌心被打出红肿泛着焦色的伤口,心中一动。“她伤了你?” “没事。”柳玲珑收了手。 西疆女子为了出其不意的这一击,把雷电罩在肩上,显然雷电是不会承认自己的‘主人’的,所以对方也不敢动用太多力量,只是想叫她让路,然后趁此离开而已。“那人呢?” 离火也在场中巡视起来。 西疆女子遁入人群,好久才找了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她面色平静,轻轻碰触泛着不详灰色的衣衫,衣衫下皮肉都被烧焦,幸好是并无大碍,更严重的伤口是肩膀上的剑伤,有些妨碍动作。 她眉头拧起,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只得长出一口气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西疆形势大好,不必非要纠结于慕流央一人,只是…… 为什么那个明明应该…… 身后明显是故意显露的脚步声,叫她迅速抬起头来。 西疆女子浑身一僵,转过身,身后桑衍正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于是她一抬头,便不能自已的陷入到无休无止的黑暗中去。 这个人的眼睛,能够杀死自己。 她意识到不对,本能的向后退去,可桑衍逐步逼来,黑焰翻涌而起,沿着桥梁至她身侧,将她的退路截断。 西疆女子显然是很清楚这几个队伍中,强者的攻击方式,侧跃躲避,并未叫那些火焰近身,但才回身迎面便是一拳。 她柔韧的腰身彻底弯折仰身躲过,可桑衍却直接反手捶下,打在她肩膀伤口处。 若是常人许会因疼痛而本能蜷起身体,但对方并未表现出慌张,竟然只是矮身出拳逼着桑衍退后一些,才扶着肩膀站起身。 虽然肩膀到手臂都在颤抖,但呼吸却出人意料的平稳,桑衍立刻明白过来,这人是受过训练的,侍身于某一组织。 “一个小姑娘,总是打打杀杀的可不好。” 这伤于她并无大碍,西疆女子仍有余力用言语去打乱对方的思绪,她余光观察着地形,一面说道。“杀气这样重,是我有得罪过你吗?” 桑衍,东亭的黑龙,自然也在她的观察范围之内。 入场时候身上狼狈,许是经过一场恶战,所以在场上并没有看到她全力打斗的样子,多数时间是在外围减少东亭减员的情况,就算遇见受伤的旁队,也并不会直接将其打落。 也许是为了保存实力。 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便冲上来毫不犹豫的释放诸神,显然不准备给她再一次逃走的机会,这是为什么?说到得罪,难不成…… “确实。”西疆女子一怔,没想到一向少言的桑衍居然会回答,而火焰已经反身而上,少女也逼至身前。“看你不爽的很。” 西疆女子为了躲避火焰,不得不硬接桑衍一招,但她身手比桑衍好些,虽然一侧无法抬臂,却身子一扭躲过攻击,甚至从桑衍身侧逃了过去。 只是在桑衍不肯放弃的转身之时,女子便知,自己是必败无疑。 她皱起眉,想不通,自己的变装,应该不会有任何人能看透才是,桑衍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她抱着敌意?只是因为在远处看见了她与慕流央的争斗? 不可能的。 长发盘起、摇曳生姿的成年女子,与一看便年幼尚且青涩的‘水和烟’,不该有任何能够联系到一起的因素不是吗? 只是这时候再去纠缠究竟是为什么,已经没有必要了,她如今再退一步便是坠落,为今之计,只是再带一个人陪葬而已。 西疆女子一直以轻浮作为掩饰的眉目间,终于清晰的凝起戾气,步子踩在场地边缘,一手摊开,从中心一点逐渐扩散银与黑交缠的雷电,凝成正愈演愈烈的球体,唇边勾起了笑意。 “停下。” 在诸神脱手的瞬间,耳中传来了命令,身体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眼看着桑衍将自己踹下场地,她抬头遥遥望向桥梁尽头,是慕流央天青色的眼睛。 怎么可能! 这般距离、绕过整个场地,只对她一人直接命令,在这短短的‘绝对服从’时间之中,连诸神也被强令禁止,而她庞大的力量水平竟然还是无法阻挡。 如此可怕的天赋啊…… 果然应该杀了他的。 西疆女子连震惊也没有机会,便就此坠落。 桑衍站在小路上平静望着女子跌落的地方,刚刚在边缘处站不稳的女子,曾本能的踮起脚步。 场地上并没有留下这个女子的足印,但她回想对方的站姿,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如果以那个姿势站立,会不会留下的…… 是只有常人一半的痕迹? 那个女人身上的气息,分明与之前的水和烟一致,一个普通的西疆学生,就算是在为皇室做事,也不该对疼痛和受伤有如此之高的忍耐能力。 联系到这个站姿,她是否可以猜测,这人本就是‘半掌’的成员,最初是替皇室诱慕流央弃赛才扮做水和烟,而如今则是为了清扫障碍? 桑衍与慕流央隔着半个场地,交换了神色。 一旁有东亭学生在小路上摇摇欲坠,她急忙去帮助对方了,慕流央也收回视线,他才刚想要转过身,便发觉有人正站在背后。 “慕家少主,可是?” 面部表情缺失的青年比慕流央还要高上几分,步下很稳,只看站姿便知是个练武之人,他并未偷袭,静待慕流央面向自己。“久闻大名。” “‘凶兽’郑秋……”慕流央低声唤出对方的名号,眼底是狡诈的光芒。“承你一句‘久闻大名’,这一场之前没能与你交手,倒是遗憾。” 郑秋。 北衡三年院的‘最强’,北衡体术第一人的弟子。 几乎是唯一一个只依靠自身,便能与强化相关打个难分胜负的人,因其凶狠狂暴的战斗风格得名凶兽。 数次交流赛、学院间的比试,都以极其暴力的方式将修习体术者一一打败,未被其挑战过的,也仅剩下几个世家不愿出面的少主人而已。 世家总有些关于形象不足为奇的坚持,身上脸上除了青紫就是血迹,肩挨着肩看谁能把谁拱翻这种事情,随便哪个少主人也只会评价其为‘莽夫’。 郑秋虽然面无表情看起来冰冷,可在慕流央转身的第一时间,眼中便如饥饿野兽般泛起狂热。 他显然已经彻底无暇顾及自己所处之地,并非是只有二人的比武台,开口道。“与我一战。” 这人都堵着他的路要和他打上一架了,慕流央又怎么会回绝?他在对方话音初落便高高抬腿,正撞在郑秋本能阻挡的小臂之上。 单纯是力的较量。 各方习惯不同,自然体术招式也不同,比起北衡的横冲直撞来说,东方更注重于迂回化解,从力量上讲,慕流央显然是弱于绝不退让的郑秋。 只是……他又怎么能退上一步? 慕流央腰身用力,竟真的将郑秋小臂压下,导致对方不得不后移一步,慕流央站直身体连防卫的姿势也并未摆出,长发在腰间一荡。“如何?” “甚好。”郑秋眸中凶光更胜,如出笼野兽般眨眼便冲至对方身前,手臂相撞谁也没有后退。 郑秋却突然化拳为爪抵住他胸膛,似乎想要揪住对方衣领将其侧摔在地,慕流央眉头一皱,抬腿逼退对方,一手拦住郑秋的攻势。 另一手则漫不经心正了正衣襟,郑秋见此,似乎不满于对方的小动作,高呵一声挥拳更重了些。 慕流央自知绝对无法接下,脸颊一晃躲过攻势,却被横扫过来的手臂撞上小路,他收回将之拦下的手掌,整条小臂都麻的动弹不得。 郑秋已经完全陷入‘旗鼓相当’的争斗,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慕流央却以躲避为主,只在不得不接的时候与他对上一拳。 这样并不热情的打斗方式叫郑秋更加凶狠,最终神色一亮,在慕流央又一次躲避的时候,空无一物的背后撞上了不知名的屏障。 面前郑秋攻来,他也只能强行接下,被震得退了几步。 空间相关的诸神。 “你这样,总是躲避……” 除了练武就是练武,郑秋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正经交流过了,他不想在一个世家少主面前显得过于无礼,可口中词句已经擅自组合。“这不是男人的打法。” “是吗?”慕流央表情倒是轻松,可谁都看得出他是处在劣势,如果继续和郑秋对撞下去很快就会出现失误,而身后不正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吗? 慕流央喉中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叹,单薄而悠长的声音便轻飘飘传至郑秋耳中。“既然如此,那便认真一些吧……” 听他这样讲,郑秋立刻警惕起来。 …… “看队长这样子,分明是在虚张声势啊。” 席故霜眯着眼睛,虽然听不清慕流央说了些什么,但对方的举动倒是看的很清楚,在他看来,慕流央可远没有郑秋想象的那么游刃有余。 确实,慕流央师承东方一位隐士,于习武之上自身有些天赋,从他一手教导出桑衍便能看出,但总归只是用作防身,绝对达不到郑秋那个地步。 东方本来就长于迂回,在这般狭窄的地方与郑秋一直以力为较量,如果谁都不动用诸神,但又不许躲闪的话,慕流央不可能胜过对方。 可慕流央是个什么性子?越是临近危机之时,不论自身是否冷静,先要以举动、神情迷惑对方,将‘虚张声势’一词化为真实才行。 郑秋这般不善于感知情绪的人,显然会以为慕流央尚有余力。 “你这么了解他?”许行素有些惊讶,这人一直都怕慕流央怕的不行,恨不得见了他都要绕道走,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能看出来?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席故霜学着许行素坏笑了两声,眨了眨眼。“不过我看,队长也不是无计可施,而是……这是有阴谋吧,从一开始就没想打败对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7 局末 见他望向自己,许行素嗯了一声,解释道。“如今场上剩的人不多,因为战斗减少,慕流央的能力也越发没用了,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被围攻清出场外。” “那就是说他是想换一个郑秋下场?!” 席故霜一惊,低声盘算道。“确实,一旦人数减少,场上结界增多,近战便会成为主要战力,这时候一换一拉郑秋下场,直接减少了北衡夺冠的可能。” 北衡这一次出人意料的平稳,走到如今竟然还没怎么减员,如果人数一少,出于仇恨必然是西疆被针对。 到西疆不能翻盘的时候,就变成了北衡与东亭的战争,留下郑秋这么一个凶兽,于己方不利。 可是北衡能撑到针对西疆的时候,不也是依靠着领副队二人吗? 郑秋下场,到时候谁来帮东亭清除西疆主力? “那还不容易吗?”许行素一语点中他心思,叹气道。“西疆可是什么防御类的都没有,东亭两个结界都在场上,这就是最后的主力了。” 席故霜这才明白过来。 确实,最后人数一少,都必须向自己的方向去,东亭什么都不怕,顶着结界攻击即可。 可西疆就束手无策了,重要的是只要离火不退场,场上绝对少不了胡乱四散的剑风,西疆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们必然会赢了?”席故霜声音带着跃跃欲试。 “不一定。”许行素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他在情势大好的现在,却拧着眉发出了叹息。“不走到最后一刻,谁都难说……” 如果那个人真的…… 许行素不敢再细想下去。 …… 台上慕流央仍和郑秋僵持着。 慕流央的对敌极为轻巧,就算郑秋不叫他躲,也有办法借力绕过攻击的一点。 郑秋是当真以为这人还有后手,也在尽可能的保存实力,并不如最初那般毫不犹豫、完全放弃防守的动用力量。 只是在似乎平常的一击之后,慕流央步子轻晃,后退至桥梁边缘,他手指攥起,似乎有旧伤被牵动,不能控制的低声喘息,唇色也苍白起来。 郑秋一愣,突然想起入场时候这人的迟来,立刻皱起眉,与一个有伤在身的人拼力量,还不许回避,这不是趁人之危吗?他本意并非如此。 “你……” 郑秋从战斗状态中退出来,人终于是清醒了一点,他刚想开口,却望见慕流央侧脸被长发掩去,只露出正吐出喘息的淡色唇瓣来,呼吸一滞。 他匆忙将脑中不合时宜的旖旎抛开一旁,匆匆开口。“你既然是有伤在身为什么不早说?不如先退场,待赛后我们另外寻个时间……” 郑秋好歹知道自己是副队,既然对方无法再战,那么为了北衡荣誉,劝他下去也是应该的,他在这儿看着,能帮他以空间凝做阶梯,不叫这人掉下去的这般狼狈。 毕竟……郑秋又望一眼,猛地偏过脸。 毕竟这人一看,就是很在意自己衣装形象的不是吗? “你是看不起我么?”慕流央逞强的轻咳一声,他立刻捂住唇,片刻后手指落下,隐约是有什么被藏入掌心,声音沙哑。“不必多说,继续便是。” 打什么啊这人都咳血了啊! 郑秋半天没能说出话,一个除了练武什么都不知道的木头人,哪里能和慕流央这个忽悠一较高下? 他不安的收拢手掌,明知前方是有些危险,还是主动走到慕流央身前。“你……” 始终半垂着眸的慕流央突然抬头,郑秋一眼望进如云雾山岚般的冰蓝之中,只看见那人朱红的唇微动,发丝垂落黏在唇边,又被修长手指拂开。 “过来。” 等郑秋回神,已经是面朝边缘一步踏空,身侧慕流央正用他分辨不来的神色看着自己,似是惋惜似是…… 似是叫他心口一跳的模糊情绪。 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伸出手,扯着慕流央的衣领,将他也带下了场地,听着坠落时候呼啸的风声,只想着,抓了这人衣领,绝对会被怨恨的吧。 他坠落的速度飞快,几乎像是只弓箭般嘭的撞在空间凝聚的台阶上,半跪的郑秋起身站稳,望见半空中飘摇的一抹红色。 同样观察着这边的自然不止他一人,树上的苏猗湖从一开始就盯着慕流央不放了。 她对慕流央想做的事情是心知肚明,所以肩上一直有只个子中等的不知名鸟类,同她一起望着台上。 见慕流央坠落,她指尖挠了挠鸟爪侧缘薄薄的皮肤,低声道。“去。” 鸟儿低鸣一声,展开双翼用力扇起,俯冲至快要落地的慕流央身下,慕流央于它身上借力,跃下半空轻巧落地。 他向着东亭方向缓步走来,眉间似乎有些不满,正一手整理着被郑秋扯皱的衣领。 “队长。” 早前坠落的几个在队友帮助下没有受伤,倒是有一个在台上摔断了手臂,不过尚未结束就不肯离开,只做了简单处理仍在观看。 见他落下几人都有些担忧,慕流央轻一摇头。 如往常一般漫不经心的神色很好的安抚了这几人,他不着痕迹的抬头环顾一周,没在附近找到苏猗湖的身影,便径自走到许行素身侧。 “好一场大戏啊慕少主。” 许行素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似乎被精彩的打斗吸引了,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叹息。“和当年夺走无知少年初恋时候,可不是一模一样?” “你倒是承认了?”慕流央惊讶的挑眉,虽说这些年他与桑衍一直用‘初恋’一事笑话许行素来着,但对方可一直坚持不肯松口的。 “不承认又能怎样,你们少笑话我一句了?” 许行素终于回过头,远远瞥向北衡处,看见正倾听着队员话语的郑秋,心不在焉总想向这边望的样子,摇了摇头。“又一个大好青年没救了,可怜、可怜。” 说实话除了离火那种虽然蠢、但奇异的有着辨认男女第六感的人之外,第一次见慕流央的大多都把他当做了‘别有风情’的女子。 知道对方是谁之后惊讶是必然,但很快什么心思都不敢起了,慕家的名声、慕流央的名声,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插一脚的。 郑秋倒是知道慕流央是男子,他这个武痴心中根本没有男女的区别,所有人类一概以强弱划分,这样一个说起来就单纯到过分的男子,被慕流央所吸引…… 对郑秋而言,可谓此一见误终生啊。 “行了。怎么样,情势如何?” 慕流央懒得听他废话,席故霜还在旁边猫着听小道消息呢,说不好会在那个只有美人的脑子里,加工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反正回去这二人要是敢多传一句的话,他就叫他们两个再也凑不到一处去。 席故霜得到一个威胁的眼神,只好表示自己会闭嘴的。 “如何倒也不如何……”一提到场上,许行素话语又模糊了起来,他抬眸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说,封长羽这个人,可信吗?” “封长羽?”慕流央显然不知许行素提到他的缘由,略作思考回答道。 “他出身东方,同冉寸心是同乡,自到东亭便未曾出境,天赋一般,若不是三年的都不肯回来,这次也不会轮到他上场。” 简单叙述后,慕流央眸子一转,问道。“这人有问题?” “不好说。”许行素摇了摇头。“反正秦旭还在场上,应该不会有事。” 许行素很少如这般不确定,显然是只提出了猜想或者干脆是某种预感,他凝望着台上仅剩的学生,声音渐低。“大概吧。” 台上东亭剩下五人,两个防御相关都在。 除了桑衍和冉寸心之外,还有个从何瑾处选来、跑的飞快的强化相关,虽然打不得,但倒是很能跑,一直坚持到现在。 这个少年站在东西的桥梁上,面前是东亭自己的站位,可站位上的,是反手持剑一脸平静的陆斩香,亲自守在他面前。 西疆本有十人,如今竟还剩下六个,这种情况下只要不让东亭据守自己的站位,必然是可以消耗掉仅剩人员,叫差距逐渐拉开的。 少年不安的不敢靠近,他自身除了跑得快并没有什么优势,只要接近,那个面色平静的女子绝对会一剑将他打落,不给他逃走机会的。 陆斩香见少年只一人,似乎想要试着攻击,只是才向前一动,少年便兔子似的受惊后跃,又逃出了她的攻击范围。 但她没有追上去,反正最后,东亭也必须要回到这个地方。 身后封长羽赶了过来,叫少年没那么慌乱了,只是他们二人还是不敢和陆斩香相较量,毕竟单打独斗谁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就算是一换一,人数少的是东亭,亏了的也是东亭。 这僵持被打破是身后的一场战斗,离火与桑衍走在一处,将两个原本一同行动的西疆学生逼下场地,瞬间优势落在了东亭头上。 少年立刻望向陆斩香,而对方也很快反应过来,倒退着向小路走去,只是少年步子一压,显然很确信自己能在对方逃跑之前把她拦下来。 “等等。”少年还没抬步就被封长羽阻止,封长羽望着陆斩香摇了摇头。“让她走。” “让她走吗?”少年一怔,随即想到如果他冲的太快,导致封长羽没有及时帮助,说不定就是上去送人头了。 以为对方是怕东亭减员浪费了这个优势,就也点了点头。“那我们守在这里吧。” 台下慕流央看见这一幕,皱起了眉。 “判断的不太好,明明刚才是有机会把她打下去的。”许行素也皱着眉,最终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稳妥些。” 他挪开眸子,那一旁是北衡剩余的三人,有两个在守着终点,小个子的副队游走边缘,似乎在寻找什么,他顺着她的动向望去,是南皇的方向。 南皇也是三人,离火带着另一个还在西疆附近,站位上只有个看不清脸的瘦弱青年,青年身侧……是个穿着北衡制服的少女。 等等! 许行素心下一惊,他从开始以来,就没有在场上看见过这个人! 少女眸子是猫一般的幽暗绿色,隐约透着几分残忍。 那一角站着的商与正如慕流央般观察场地,南皇是人数最少的一个,如果没有意外恐怕是无法翻盘了,显然离火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尽可能想叫西疆输的惨一些而已。 如果努努力也许北衡会超过西疆也说不定。 因为赛程临近尾声,他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只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少女的娇笑,叫他寒毛乍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转过身,退了一步。 他就知道……这场上,有一个能逃过他感知的人。 “你在害怕我吗?” 少女个子还不如柳玲珑高,同柳玲珑明显是天生个子矮小不同,这少女面相稚嫩,声音也带着小孩子独有的沙哑,在他看来恐怕还没有十四岁。 ……难不成是预备院? 怎么可能,在这种场上,预备院参赛,若不是出身如柯容般说一不二,便是诸神强大到有绝对优势的地步…… 这人是谁? “我、我……”商与脑子转的越快,嘴里便越是说不出话,少女一步步逼近身前,猫捉老鼠般的神色叫他感觉极度不安,逐渐向后退去。 北方,百花齐放,什么妖魔鬼怪也能出现在北衡的队伍中。 他从这人神态语气、还有发饰和指甲上的朱蔻判断,肯定是个世家子弟,神色这般令人恐惧,说不定会是诡术世家出身。 最重要的证据是,没有哪个世家是绿色眸子。 “站住了。”少女突然停步,出言命令,商与依言停住步子,拼命的思考说辞,少女却侧过身打量着他的模样,突然向前探身。 商与显然是身体快过脑子一步,吓得猛然后退,随即一步踏空,在少女睁大双眼得逞的神情中,倒退着掉下了场地,只留下一串惊恐尖叫。 少女倾身去看,见南皇队员接住了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身侧有人站来,她本以为是柳玲珑,便没有回身,只是离开了桥梁边缘,开口道。“你看这人……” 拳风叫她瞬间倾倒,纤细娇弱的少女来不及躲闪,只能尽可能扭转方向免得自己从台上掉下去,她狼狈的摔在桥梁之上,慢悠悠爬起身。 “什么样没礼貌的粗鲁女人啊……”她因为疼痛眼睛红了一圈,咬牙切齿的望向面前做出防御姿势的冉寸心,挤出一声冷笑。 “真该有人教教你规矩才是。” 冉寸心只刚刚试探的一击,便已经清楚少女的体能,并未理会对方的叫嚣,这次毫无保留的出手,准备叫少女直接掉下桥梁。 在拳风临近的瞬间少女消失不见,但有商与的前车之鉴,已经知道对方能力的冉寸心猛地回身向着半空踢出。 少女果然是落脚在那处,但出乎意料的是,惊讶的少女还没被击中,便再次消失。 冉寸心之所以尝试攻击,是因为认为这般消失一定会有些限制,比如空间、时间或次数,少女一定不会连着两次动用诸神,没想到…… 果然是她轻敌了。 少女出现在商与掉落的位置,她不再言语,一手一直揉着另一手的指节。 可能是最初的一拳叫她摔伤了手指,疼痛让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焦躁起来,望着冉寸心的神色越发不善。 冉寸心没有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这一次少女果然呆呆站在原地,只是在她攻击的前一刻,身侧一脚踢来 完全没料到还有旁人在场,冉寸心不得已掉下场地,在半空中强化身体免得摔死。 “我说大小姐你小心着点。”柳玲珑轻巧落在桥梁上,见少女手上的伤口心里跳个不停,默默祈祷这位大小姐能坚强些,别这点小事也往家里说。 “都没什么意思。”少女语气不如最初时候欢快了,用这般稚嫩的童声说出阴沉的话语,不觉得吓人反而有些好笑。 但柳玲珑可不敢真的笑出来,只听少女继续说道。“还是那个人有趣。” “那个人?”柳玲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平静向东方走来的桑衍,立刻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有什么好玩的? 她心道这帮大小姐全是祖宗,没一个省心,只好叹了口气问道。“郑秋呢?” 那家伙冲进人群就跟要大杀四方一样,一转眼就看不见人了,这都已经临近末尾,怎么还不回来? “早被忽悠下去了,还带了个慕流央呢。”少女显然看了好一会儿的戏,她单足立在边缘,用鞋尖踢了踢平坦的地面,危险的动作叫柳玲珑看的胆战心惊。 “那位慕少主可比这些粗鲁的人优雅多了,郑秋那个笨蛋——”少女似乎对自己口中说出这般字句有些不满,瞬间不再言语。 柳玲珑没想到这少女居然还是慕流央的崇拜者,但是非常贴心没有点破。“那可是亏了啊,东亭两个结界都在,没有郑秋还打什么?” 她叹了口气,郑秋什么时候能把那份对战斗的狂热压一压?好歹看看场上形势嘛。现在都没人招惹东亭了,东西北人数一致……也不知道谁是胜者。 “我去看看。” 听见少女这么说柳玲珑一惊,可是还没来得及阻止,少女已经消失无踪,环视全场,终于在秦旭附近找到了少女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8 坠落 秦旭一整场都无聊的很。 要说东亭处人尽皆知的天才,还真不是一个比一个不喜欢露面的几位少主,秦旭靠着‘明日辉’在多少交流赛中保住了‘最强’的名号? 甚至连郑秋小时候跟着师父来东亭,也被他揍过一顿。 一个能以任何形式出现、完全反震力量的结界,就是说秦旭一旦张开明日辉,就变成了命魂中力量水平的对拼,任何技巧招式都没有用处。 这还有谁闲的来招惹他? 于是那个身穿北衡制服的少女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反正这些人也只是偶尔路过,很快就会走开了。 少女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离开,而是用新奇的神色在他不远处打量着他,那个神色叫他打了个寒颤,本能的防御起来。 果然,原本还有几步远的少女,瞬间就已经近在咫尺。 只不过秦旭和商与当然是无法比较的,和会吓到一步踏空的商与不同,秦旭第一反应是出拳,只是这明明毫无偏差的一拳,居然莫名其妙空掉了。 “啊,看准些。”少女仍在他面前,位置并没有变化,秦旭眉头一皱,重新出拳,然后又一次失误,叫少女低低笑出了声。“错了错了,还差一些。” 秦旭迅速对比了自己两次失误的角度,骤然发现并非他有晃动,而是少女些微的挪动了身体,只是因为速度太快,成了被他视而不见的错觉。 ……是速度太快吗? “怎么,放弃了?”少女见秦旭垂手,失望的摇了摇头,随即幽绿的猫瞳中晕起兴奋。“那就让我帮你到下面去吧。” “?!”秦旭迅速警惕,只是少女的痕迹他根本就抓不住,呼吸间对方已经绕到背后,在他后背上留下了一个模糊的鞋印,只是……秦旭纹丝未动。 少女力度不大,想在相对宽松的桥梁上把秦旭踢下去,还是不容易的,她不满的拉开些距离,掩饰般咳了一声。“你不是我的对手,自己下去吧。” “我们这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凭什么下去的是我?”秦旭这才发现少女的弱点,显然快速移动只有一瞬间,少女甚至来不及动用诸神把他踹到台下。 如果只是移动位置那就容易对付多了,反正这不痛不痒的攻击又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捉不到她也无所谓,大不了就当她从没来过呗。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讲话?”少女眸光立刻凶狠了些,但是配上她清秀稚嫩的模样,偏有种发飙奶猫的感觉。 小猫咪伸着爪子在他面前胡乱抓挠,顶多给手臂上来一两道白痕,声音学着猛兽压低,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却是细弱的喵呜一声。 这一来秦旭是一丁点危机感也升不起,倒觉着这小不点挺可爱了。 当然他是绝不会这么说。 他在秦家嫡系中摸爬滚打,顶着四面八方的恶意,终于从继承人的战争中活了下来,看人的眼力可是差不了。 他压宝在了谁都不看好的秦似锦身上,甘愿忍受那个魔鬼的奴役,不过他果然没看错,秦似锦赢了,好歹他也不用再被嫡系追杀下去了。 就他这般绝对没有失误的眼力来看,对面少女是北衡预备院,且出身自不亚于至东三家的势力,就算不是嫡系,也是家族中地位不可撼动的存在。 他确实能在赛场上逞一时之快,逗弄这小少女几句,但对方回家之后,说不定就派一队人堵在东亭门口,非要杀他不可了。 “那我也不能就这么下去了,多没面子?” 秦旭一边回答,另一边仍警惕着对方的动向,实际上猛兽的幼崽,再幼也能杀人,他无法判断这少女是否已经是全力,若还有后手…… “你该礼貌些。”少女声音未落人已经消失,秦旭无法控制的前倾了一步,那并未是他自己的意识。 他望着似乎仍在不远处的少女,心道果然,少女一旦拉长消失的时间,他就会逐渐被‘推’下去。 他不再言语,只盯着少女的方向,少女不知道他在观察什么,哼了一声动用诸神,再出现却停在面前的明日辉之前,神色阴晴不定。 秦旭见真的拦住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周身淡淡光辉组成的结界也缓慢散去,只是越发警觉。 少女没有撞在结界上,说明瞬间移动并非是速度造成的,也不是穿越空间,所以…… 是停止了时间吗? 停止住对方的时间,只是走到面前才发现,在动用诸神之前秦旭便已经将结界支起,不得不停下脚步,此时能够停止的时间已经结束,所以才…… 可怕的天赋。 毫无限制,也毫无办法。 上一个让他如此心惊的人,必然是独自喝止整个三年院的慕流央,三年院多少天才都挣扎不出一句那一句‘安静’。 除了他之外,秦旭还从未见过其他堪称恐怖的天赋。 如今倒是见到了,偏偏对方是敌人,幸好这孩子还年轻,命魂中的力量不会很多,无法支撑她做出更长时间的‘暂停’,只要他撑着结界,应该就没问题了。 就在他抬头的时候,少女似乎要向前,秦旭急忙张开结界,只是已经来不及,呼吸停顿,然后眼看着结界缓缓合拢,而面前站着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少女。 ——少女被关在结界中了。 ?! “这下你无法行动了吧?” 其实秦旭自己也回忆不起刚刚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结界已成,靠这少女是肯定无法打破的了,她再怎么挣扎,最多就是两个人都耗在这里而已。 “你——”少女反复在结界内尝试着闪现,但是半球状扣在桥梁上的明日辉,只有脚下空中是出口,少女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尝试失败之后,少女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将之前小女孩的神态全部收起,显然是生气了。“给你活着的机会你不肯,那我就只好把你打下去了。” 秦旭听着对方冰冷的声音,心道那些天才都是从小就气势惊人的吗? 年幼的慕流央又凶又祸害,年幼的桑衍那双眼睛能吓死人,年幼的秦似锦就是个魔鬼,年幼的桓书软哭一声震天响。 就像年幼的他也从来没怕过什么。 不就是个小女孩吗?他还能连个小女孩也斗不过? 很快秦旭就有些后悔了,他还真的斗不过啊!这人无限制的消失就算每次只推一下,很快他也会被推下去了啊! 最重要的是少女冰冷的神色,显然她的诸神并不只是如此,只不过有些在场上动用会造成不好后果而已,但若是被惹急了,她可不会再顾虑。 就在秦旭心里打鼓的时候,结界微动,他侧过身,看见桑衍站在结界之外,但黑色焰火却透过明日辉侵入内部,正沿着桥梁向前蔓延。 秦旭一直知道自己的结界只能拦住拥有实体的东西,如桑衍黑焰般说不上是什么、也许只是纯粹力量的这一类,是无法阻拦的。 所以桑衍也不需要进来,站在外面便可以干涉结界内的战局,少女也注意到了对方,她与桑衍隔着结界对视,轻笑一声首先开口。 “桑衍是吗?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东亭预备院的‘最强’。” 秦旭心说这名号本来该是他的,但现在显然不是他开口的时候,他有点担心桑衍不会回答惹恼了这位大小姐,出人意料的,桑衍回答道。 “是,如何?” 平淡又令人突生愤怒的语气。 “……如何?” 少女果然第一次皱起了眉,似乎觉得她感兴趣的人如此无礼,有些辜负了她的期待。“让我看看‘最强’一名,是不是徒有其表吧。” 少女本只是在以言语干扰对方,桑衍却错以为这般是开战的讯号,黑焰在少女惊讶的神情中缠上她双腿、腰际,对方无法抑制的跪倒在地。 少女明知这是幻觉,她也仍能看见黑焰中自己的双腿,但却无法挣脱。 自主认为‘双腿已经失去’便根本站不起身,命魂受到影响,烦躁的叫她连停住时间都做不到。 “……”少女不喜欢这个姿势,她手指缓缓蜷起,声音轻的一吹即散。“你会后悔的,黑龙小姐。” …… 等柳玲珑发现这边的事情时候,显然已经晚了,她心生焦急,希望那个大小姐别不顾一切在场上完全动用诸神,急忙想越过场地去帮忙。 “别走呀。”离火阴魂不散的缠在她身侧,轻而易举拦住她的去路不说,还用那张看着就想来上一拳的脸,挡住了她的视线。“急着去哪儿?” “让开,离火。”柳玲珑见喝令不管用,气的一拳揍了过去。“你怎么总跟着我啊?!” 离火被她问的一愣,竟然自己也说不出答案,只是拳风已到面前,匆匆躲避,逞强般解释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插你个头!”柳玲珑凌乱的打法显然不能对离火造成什么伤害,她停住步子用手掩住嘴大声喘息,声音委屈了些。“我们是敌人吗?” “我们——”离火见她眉心拧起,神色中搀着几分不能相信,话到嘴边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连防御的姿势也逐渐放松,本能的向前走去。 “行吧,既然你觉得我们是敌人。” 可是柳玲珑见他不答,误以为这便是默认,白色的风流如长蛇般绕着她足下前行,衬着少女冰冷的眉眼。“那我就在这儿打败你!” 离火解释的话已经说不出,只能举剑。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猫眼少女在静止的时间中站起身,她并不想浪费这短暂的一刻,命魂处一股诡异而庞大的力量正缓缓溢出,迎着桑衍逐渐抿起的唇色。 如果少女成功释放出她所有的力量,时间会被更改到什么地步呢? 少女这才发现对面的黑龙并未被停止的时间接纳,她受惊般抬起头,但力量已经在溢出,无法阻止,是黑雾强行将明日辉腐蚀出一个洞口。 沿着边线盘旋至少女附近,在她心口蠢蠢欲动。 更多黑雾也一一漫出,少女视若无睹,双掌捧着一团无形的力量,就在她松手的瞬间,黑雾扑上,如捕杀猎物的黑鹰般将其完全吞噬。 只是显然,不是捕食而是厮杀,黑雾在逐渐减少,又更多的翻涌而起,最终力量被吞噬殆尽的一刻,桑衍步子轻晃,唇色苍白的半点血色也无。 少女平静看着自己的力量被击溃,瞬息之后,暂停的时间恢复原状,秦旭猛然惊醒,回身发现明日辉已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溃散。 桑衍看得出状态不是很好,但也并未受伤,她指尖蜷缩着,小臂正无法控制的轻颤,连原本绵长到听不出的呼吸声,也变得沉重许多。 “你是第一个能破这局的人。”少女的声音叫她抬起头,对方并没有如秦旭所想的那般愤怒,平静的好像只是路过而已。“算你赢了。” 桑衍神色随着少女走过,少女站在桥梁边缘,抬步跳了下去。 “你脸色很不好看啊。”秦旭走到她身侧,而桑衍缓慢摇头,并未答话,秦旭见她不说些什么,只好按下心中忧虑。“大局已定。” 如今北衡三人南皇二人没有抗争的可能,西疆与东亭显然是东亭占优,只要南皇仍旧以坑害西疆为目的,可以说这一局东亭便已经是胜者。 希望不要有什么变动才好。 从慕流央失踪之时这一队人就已经很是疲累了,提前退场的还好,他消耗不多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桑衍撑到如今,就算她不说他也是看得出,对方诸神已经耗尽,并没有表现的那般轻松。 只是毕竟西疆还尚且与他们人数相当,未到最终谁也不好断言胜负,这时候一星半点的示弱,都会成为可以击破的转折之处。 “嗯。”桑衍低声应道。 秦旭见她不想多话便也没再出言,两人一齐向东方走去,见此,封长羽也迎了上来,如一个结界相关该做的那般站在了最后。 一道剑风。 秦旭并未理会,桑衍稍稍抬了抬头,她知道那剑风是自西向东往东亭处来,但是她身后站着的是封长羽,对方抬手显然是已经准备动用结界了。 于是她平静的挪开眼,下一刻剑风已至身前,重重打在肩膀处透体而出,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襟,她茫然的步子一晃,自高空跌落。 秦旭惊讶的回过身,陆斩香仍反手持剑立于队伍最前,显然刚刚的攻击便是她的手笔,封长羽侧身低头沉默不语,而柳玲珑和离火都是一脸的不能相信。 秦旭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望向桥梁上滑落的血迹。 “桑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29 挑衅 台下一片哗然。 封长羽清清楚楚的一侧身谁都看到了,站在这个台上,作为一个防御相关出现这种‘失误’,傻子都看得出有问题。 慕流央在许行素本能唤出那声桑衍的时候,便攥紧了拳,他神色满是阴霾,冰冷的吩咐道。“去找她。” 许行素用不着慕流央多说,绕过人群跑向桑衍坠落的地方,只是桑衍好像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跌落受伤,正跪坐在地上,向着谁缓慢的摇了摇头。 摇头? 许行素赶到她身前才发现白衣男子的存在,只是他视线一晃落在桑衍不断溢出血迹的肩膀,便无法再考虑其他的事情——桑衍并没有在自愈。 “抱歉。”桑衍看见他低低说了一声,随即呼吸一乱,捂着唇咳嗽起来,有红色顺着指缝滴落,被她悄无声息的抹去。 那只手在抖。 许行素的手也在抖。 仅仅是肩上的伤口又为什么会咳血? 必然是因为体内力量运转混乱,冲撞内脏才会叫她咳成这样,为数不多可控的力量都被用来阻止暴乱,所以也没有多余的能够帮助身体自愈。 怎么会如此? 苏猗湖从一旁树后绕了出来,她被受伤的桑衍吸引,并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 肩上的青蛇突然对着桑衍惊恐的发出了丝丝声,她犹豫的想扶桑衍起身,可对方咳嗽的厉害。 一只手穿过桑衍肩下,将她整个抱了起来,苏猗湖倒退了一步,在望见白衣男子的瞬间睁大了眼,她硬拉住了想说什么的许行素,手指用力。 “你做什么?”眼看着白狼消失,许行素甩开苏猗湖,不待对方回答便追了上去。 “……她会没事儿的吧?”苏猗湖小声问肩上仍是不安的青蛇,犹豫片刻,低低问道。“是那个人。怎么办?” …… 高台上的虞清鸿急忙站了起来,他见台上台下都是议论不断,只得草草宣布了一句结束。 场地缓慢下降,被秦旭揪着领子的封长羽不安的左顾右盼,很显然是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桌案边的东亭神色平静到虞清鸿浑身一颤的地步,他急忙首先开口道。“我去通知宋凝。” “不。”东亭只用一瞥便停住了对方的脚步。“让他们结束后自己去就是了,别去打扰桑衍。” 虞清鸿一怔,那孩子不是受了伤吗? 可东亭这幅表情叫他怎么敢继续问下去,只能向台下草草看了一眼,场地还没降到最低处,柯容已经站起身向着上方开始嘲讽。“半掌已经离开了。” 看来之前慕流央几人失踪的事情并非西疆原本的计划,封长羽一事才是西疆想在这场上做出的手脚,不只是为了胜利,也是想排除一个天才吧。 毕竟谁都没有料到同伴会背叛,不得已从这儿坠落,若是底下人没有反应过来,这种高度说不定会要命,就算没死,也会受伤导致下一场无法参加。 背叛。 “这孩子,要怎么处理?”虞清鸿轻叹一声,看着正混入人群的封长羽。 无论是谁,做出了背叛学院,迫害同伴这种事情,东亭是绝不允许的,幕后黑手固然是要处理,但这个孩子,也别想再被东方接纳了。 东亭并未沉默,他缓慢开口道。“驱逐出去。” 虞清鸿应了一声是,望向广场中心一场闹剧。 “那是我的侍卫,怎么样,厉害吧?”柯容终于觉得陆斩香给他长了些面子,瞧后面憋得说不出话的桓书软,这不是终于回敬了她一次吗? “连个侍卫也不如,皇室子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原本见慕流央在场,桓琅并不想多言,但那人一副这个蠢货多说一句就杀了他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傻妹妹一直扯他的衣服,不得已他只好站出来了。 柯容立刻望向他的方向,桓琅面对那威胁的神色就当没看见,讽刺道。“不过我看柯小皇子你也是很骄傲的嘛,至少你只是弱于一个侍卫,不是凡人?” “至少我的侍卫不会背叛我!”柯容可是找到了打击对方的办法,他见自己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冷笑着招手叫陆斩香到身边。 “瞧瞧你们这些人,有谁能把所有下属都压住?我哥哥可是一统西疆——” “殿下!” 陆斩香急忙阻止柯容继续说些炫耀的话,她抿着唇稍微向其他人的方向站了站,免得突然打起来她来不及保护柯容。 “各位,赛场之上必有胜负,殿下也只是因为胜利——” “这般的胜利,就是你拿着剑最终想要的吗?”离火走下场地,已经对这个人是说不出的失望。“陆二小姐,既然赢了,就别再说些废话了吧。” 陆斩香手一抖,一言未出。 “这是手段,你们这些平民当然不懂。”柯容仍旧沾沾自喜的炫耀着,他得意的望向桓书软。“皇室御下有方,不是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能比得了的。” “乌合之众?!”桓琅见他这一句瞬间挑起了三方怒火,冷笑一声。“柯小皇子该不会以为皇室已经一统天下了吧?视我们世家于无物?” 柯容身后的西疆学生显然也对这一句有些不满,但他们对皇室的绝对权威很是恐惧,怒不敢言,只能听柯容继续讲道。“世家如何?世家还不就是——” “是能打爆你头的人!”桓书软受不了了,这帮人都忌惮着不敢动手,她一个女孩家总归可以放肆些了吧?三两步冲上前,却被陆斩香拉住手腕。 陆斩香还没开口劝些什么,便只觉得寒风乍起,本能的放手躲避,一击未中的秦似锦只是环住桓书软的肩,劝她回去,但余光之中分明是杀意。 “你倒是打啊?”柯容没注意自己的侍卫险些就死在这儿了,他为了自己终于能压制住桓书软感到兴奋不已。“反正也——啊啊!!” 猫眼少女冷冷踩住他跪倒的小腿,看着因为膝盖突然落地发出痛呼的柯容,声音轻却要命的很。“世家如何?” “把她赶走!” 柯容根本不认得这人,他只能一边叫唤着一边向身后的学生命令,但是他身后的人都看得出,现在场上所有人都对这个蠢笨的皇子‘不怀好意’,谁敢动手? 确实,场上无非是平民与世家,柯容将两方都得罪了个透彻,由于牵涉的世家太多,说不定陆斩香若不阻拦,柯容连命都得留下来。 “大小姐,好歹给西疆个面子。”柳玲珑心道这滩浑水他们淌不得,再不走其他人脾气也要上来了,到时候北衡被迫扯进这件事中,可于院长不利。 “哼。”猫眼少女显然是在场上力量耗尽了,不然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对方,见柳玲珑这么说,而柯容已经试图反击,便顺势回到北衡队伍之中。 只是…… “一群废物!”陆斩香就知道这个不省心的皇子迟早要被人打死,她眼看着拦不住的柯容高声叫道。“输了还敢这么猖狂?!我们才是胜利的人!” “……”柳玲珑再冷静也被激得有些冒火了。 想起第一场里北衡险些死在蝙蝠地洞中的学生,还有场上因为西疆出手狠辣受伤的同伴,仍在叫嚣的柯容说了些什么逐渐模糊,那张脸倒是清晰的不行。 这么一个人形靶子,可就在面前等着她去打呢。 “劝你们好好看看形势,西疆才是最好的学院,东亭不过一群书呆子,北衡除了会打架还能做什么?”柯容在西方可没有这种展示口才的机会,所以越说越兴奋。 “南皇?南皇那种连垃圾都要的——”话未说完,离火已经落剑,柯容被吓了一跳急忙后撤。 陆斩香抬手与其对上,只是那少年的神色显然不准备轻易退让,高呵一声,狂暴的力量居然将陆斩香击退了几步。 还想要阻拦的商与听见柯容说法,也放开了原本拉着离火的手,虽然身后一众南皇学生都有些激动起来,他却并没有出言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南皇没有什么太大的世家,但不代表南皇怕事,对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若南皇示弱,仍旧想要讲和,那就是在给历代院长丢人了。 这位皇子,就算是不死在这儿,也要让他付出些代价。 陆斩香不敢真的出剑,但她好歹曾经是西疆习剑年轻一辈的第一人,离火与她比差了些天赋,可在离火的爆发下一步落后,随即剑鞘居然被人以小臂拦住。 她一抬眼看见一个北衡青年,将她从柯容身边别开,她心中焦急,可一时半会也无法从这人身侧绕过去。 “无能之辈……”离火愤怒到连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他无暇注意陆斩香为什么没再拦住他的去路,只知道面前便是那个愚蠢的皇子,抬剑即可。 等这一日他等了十年。 见这一幕后面的西疆学生坐不住了,他们就算不喜欢皇室,也不可能真的叫小皇子死在这儿,只是一步上前,外院学生也蠢蠢欲动起来。 原本只是领副队的‘交涉’,可要是有人首先出手,其他的学院也就有了反击的名目。 “够了。” 眼见着一场混战就要开始,一道冰冷的命令如利箭般刺入场中。 慕流央话一出,所有人都本能停下了举动,他站在东亭一方之前,那双眼叫柯容逐渐感受到了恐惧。“柯小皇子,这里是东亭,是慕城。” 似女子般纤韧的声音又轻又慢,若换个内容必然十分悦耳。 可如今柯容只觉得寒意自步下蔓延上脊背,却又恐惧的动弹不得,任由慕流央的威胁压做一线传入耳中。 “若你仍要皇子的身份招摇过市……还是滚回西疆的好。” 慕流央并不打算叫他死在这儿。 柯容一口气松下,他慌乱的退了两步,见其他人没有动作,急忙转身欲走,就在这时,慕流央的命令又至,轻却无法反抗。“我说滚,听不懂吗?” 皇室的小皇子是个大天赋者,但也仅仅是拥有了自己的诸神而已,对敌也好控制也好,都差的还不如一年院的学生。 他根本不能抵抗‘不语’的命令,真的抱头蹲下,在地上滚了一圈。 紧张的气氛瞬间瓦解,见皇室丢脸到这个地步,几个世家也都没有了再追究下去的想法,离火也收了剑,冷笑着望着这一幕。 陆斩香惊呆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对方身边,柯容只滚了一圈便清醒过来,他慌张的望向慕流央,又惊恐躲开,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地上。 想要起身,余光却看见慕流央似乎又勾了勾唇角。 “继续。” 柯容来不及发出叫喊便重新抱头,陆斩香终于看明白发生什么了,她走到柯容身边顾不得礼仪,扯着他双肩硬把他拽起来,命令周围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的西疆学生。 “还不把殿下带回去?” 再任由这场闹剧继续,皇室只会越发丢脸,谷雨院长也会对皇室有所不满,到时候皇储殿下必然会问责这位,她无法阻止,只能尽快结束目前的状况。 至于之后如何……并非她能左右。 柯容抖得厉害,一双眼死盯着东亭方向,好像慕流央再发出声音就会尖叫起来似的,连两个学生无礼的扯着他向人群走去,都没有反抗。 “慕少主,您这般作为,是否过分了些?”陆斩香是个懦弱的人,可只要是为了柯容站在这里,就算面对着三个学院的愤怒,竟也毫无惧色。 “我救他一命,只叫他做些取悦我的事作为报答,好心的人,难道不是我吗?”慕流央嗤笑一声。“一个侍卫,又是以什么身份在与我对话?” 陆斩香握着剑的手一顿,声音决然。“皇室右手陆家二小姐,这个身份够不够?” “那么陆二小姐……”慕流央似乎厌烦了这般闹剧,终于将目光放在了陆斩香身上,那双幽深眸子叫她压力倍增。“是在替陆家向至东问责吗?” 陆斩香无法再言语下去。 至东。 至东三家慕秦桓。 制度森严尊重强者的秦氏,顽固守旧坐落最中的慕氏,后迁而来以家族为单位的桓氏。 这三个世家显然性子极为不同,彼此之间也有些摩擦,但自从‘至东’一名出现开始,三家便因绝对的共同进退牵系在了一起。 区别于各自为战的北衡,却又与一统的皇室不同,虽然是三个利益无法互通的势力,却在面对外方来客时候,都站在东亭背后不退一步。 东方自身的阴谋诡计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谁都知道三家的联盟自始至终不可撼动,只有东亭与其背靠的慕秦桓一并,才是真正的‘至东’。 陆家不敢问责。 她只是个侍卫,无法以皇室的身份说些什么,可区区陆家,又怎么敢真的同‘至东’对话? 慕流央原本也并不是想得到回答,他见陆斩香欲言又止,目光一落转到后方一直沉默听着的少年身上。 那人正是桓家目前唯一仍在学院之内的少爷,对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接手这里。 既然都是学生,秦似锦或者桓琅出面就有些不大对等,秦旭还要他做些别的事情,再向下便是桓家二年院的少爷了。 那人年纪不大,但世家出身,迟早有日他也会是这学院中的主事者,慕流央自然不会担心他能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就在陆斩香开口的一刻,慕流央回身同桓家的少年换位,明摆着懒得理会他们,陆斩香只得被迫把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秦旭。”慕流央绕到后面左右一扫,没看见秦旭与冉寸心的身影,立刻明白对方是去追封长羽了,他遥遥望进东亭所在的高台,沉默片刻,却反身向广场外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30 十指交缠 桑衍手指紧握,将白狼的衣襟扯皱了些。 她背后翻滚的黑雾正自衣间发间漫出,白狼走一步,连脚印都被无法阻止的雾气吞噬不见,只是这些令人恐惧的气息,竟被止于他身外一步不能再近。 白焰正纠缠喂养着几乎已经将庭院挤满的黑色雾气,他停步在房门前,命令白焰推开房门,走入将桑衍放在软榻上,却因对方扯着他衣领没有放手,险些被带倒在床边。 桑衍很是固执。 “来,放手。”他低声劝说,可对方虽然睁着眼睛望着他,却似乎无法理解似的,手指痉挛蜷缩,反倒将衣领抓握的更紧了。 白狼无法,只得一点点掰开细瘦指尖,这才从桎梏中解脱出来。 少女侧躺在榻上,额间洇出水迹黏着黑发,唇边吐息炙热,突然手支在脸侧似要起身,最终却手臂一软无力倒下,剧烈咳嗽起来。 桑衍咳的连失色的唇也染上了些微的红,她始终顺不下胸中一口气,黑雾在血脉中挣扎着侵吞内脏,内脏又被这身体本能的修复,只是总赶不上黑雾侵蚀的速度。 唇边突然传来甜腥的味道。 于人类而言那是令人畏惧的死亡的气息,但对桑衍却是一场佳肴。 她本能的向着气息来源望去,看见白狼唇上沾着些血迹,手腕深深的咬痕处正溢出鲜血,顺着他白皙手臂流往衣袖中。 桑衍并没有更多反应的时间,她在渴求那些蕴藏着绝对力量的血脉,知道这血脉中有某种事物,能叫暴动的黑雾安静下来。 只是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看着液体浸湿衣袖,黑雾自发回返,去争抢衣袖上的血迹,桑衍心中焦急起来—— 不、不行,不能叫那些被分解为力量…… 白狼俯下身。 他半跪在软榻之前,黑雾被白焰隔绝,桑衍只要稍一探头,唇就能挨在白狼手腕之上,明明温热却又如寒冰般刺骨的温度,顺着喉咙滑入肚腹。 黑雾逐渐安静下来,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来自于宿主的命令,便全无意识的游荡在屋中院中,捕食白焰与惊起的黄襟鸟,突然,有谁踏入。 所有黑雾都不怀好意的望向声音来源。 许行素最初跑回后阁的时候还没发现什么,但一踏入院子,那些被不知名结界屏蔽起来的黑雾瞬间叫他身体僵住。 四面八方皆是猎手,他便是无辜落网的唯一猎物。 他绝对会被毫不留情的吃掉。 根本就不可能做出反抗,许行素后背险些叫冷汗浸透,贴在墙边动也不动,直到屋中终于传来了响动。 白衣男子站在屋前,那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深金色眸子于他身上一转而过,轻触即返。 松了口气的许行素眼见着白狼退回屋中,驱使白焰勾着门关上。 ?!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吧?! 黑雾再一次欺身而上,许行素彻底放弃了冷静,高声尖叫道。“救命啊桑衍!救命!” 门又一次被不耐烦的打开了,白狼并未走出,但白焰已经如他亲至,在黑雾中央分开一条狭窄的道路,许行素理智终于回归原位,闭上了嘴。 可这一来,却越发担忧桑衍的状况,他皱着眉跑到门前,一眼便看见唇边染血,咳嗽着试图起身的桑衍。“桑衍——” 白焰拦住了他的脚步,强行将他禁锢在数步之外,许行素立刻忘了刚刚是谁救他一命,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让我过去,桑衍是怎么了?” 桑衍只是在平复着身体状况,神智仍未回返,她听不清许行素说了些什么,隐约觉得是重要的声音,最终却轻轻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安静些。”白狼落在许行素身上的目光如视蝼蚁,若不是桑衍在乎,他早叫这个吵闹又不自量力的人类死在黑雾之中了,他就知道…… 果然最初还是应该把桑衍带入神殿才是。 “你对她做了什么?”许行素见无法挣脱,立刻动用书阁,在桑衍身上扫过一圈,却正看见桑衍咬开白狼已经恢复完好的手腕,唇边隐约有红色滑落。 呼吸一滞,原本想要说的话再也无法完整表述。 桑衍,在做什么? 那些叫人恐惧的黑雾都撒娇般纠缠在白狼身侧,不肯回到桑衍身体里去。 白狼用白焰把自己与黑雾隔绝开,漫不经心收回手,冰冷的眸子落在许行素身上,似乎对这一幕很是满意。 因为杀意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 白狼要杀他。 许行素终于意识到,对面的是个能轻易将他抹杀的强者,而桑衍如今处于混沌的状态无法阻止,所以他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行。“……” “我不会说出去。”许行素声音有些哑,显然是因为明白无法与对方抗衡而感到沮丧,但仍能一言点中对方心思。“别杀我,桑衍会伤心。” 对方很在乎桑衍这一点谁都看的明白,希望看在桑衍的份上……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不是吗?” 白狼终于肯正面回答他一句,但那双笑意渐起,连不耐烦都被掩盖的金眸,叫许行素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是白狼低声说道。“她总会原谅我的。” 完了。 许行素明白,自己这是一刀戳在了对方最痛恨的一点上。 白狼显然本就不满于桑衍对他的重视程度,白焰逗弄猎物般在他脸侧划出一道伤口,许行素五指蜷起呼吸慌乱起来,试图找出破局之法。 桑衍抓住了白狼的手。 她终于坐起身,咳嗽声小了些,手指握住白狼手腕,又缓慢下滑直到指尖纠缠,白狼回过身,桑衍垂头不语,发丝落在脸侧,看不清神色。 真是遗憾。 “滚吧。” 白狼声音一落,白焰带着许行素向门外撞去,把他狠狠摔在了院中,正在回拢的黑雾一惊,有些好奇的漫到他身边,最终没什么兴趣的走开了。 许行素揉着摔疼的手肘站起身,紧闭的房门中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他咬牙切齿什么都没说出来,又想起害桑衍受伤的那个家伙,抬步走出后阁。 “醒了?”屋中白狼才懒得理会他是去做什么了,他低头望向少女肩头,从衣衫裂口能望见正被黑雾覆盖的肩膀,显然是已经在缓慢自愈。 少女也抬起头望着他,唇微动,却没说出什么。 “怎么会把力量用尽的?”白狼坐下来叫她不用费力撑着身子,平静的声音并非问责,却也带着几分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白狼不明白自己。 只要他的血仍能供给对方力量,桑衍就不会受伤,也不会死。 他本无需担忧,可看见对方从高处坠落,心口便停跳一拍,想把桑衍珍藏于琉璃匣中的想法也愈演愈烈。 桑衍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她握着白狼的手用了些力气,似乎是在犹豫要怎么解释才好,最后只有二字吐出。“意外。” 确实是意外。 黑龙一族‘吞噬’的力量可怕之处就在于,吃掉对方的力量便化为诸神的一部分,所以很难将诸神耗尽,但这世上总有无法吞噬的事物。 如诡术的憎恨之力,猫眼少女手中的时间之力,无法吞噬只有相互消耗,桑衍虽然赢了,却也在接二连三的战斗中将诸神彻底用尽。 这种事情很难预见,也只能用意外来解释。 “……意外?”白狼似是觉得这回答敷衍,抬手去捏桑衍的下颌,想叫她正视自己给他个更细致些的回答,只是那少女唇一动,低低喊了一声‘疼’。 疼? 还没碰上对方的手指急忙蜷起,白狼眉心些微拧起,望见少女狡诈目光时候缓缓舒开。 他盯着桑衍无辜轻眨的一双眼,终于忍不住偏过头,以指掩着唇,喉中发出一声低笑。 桑衍学会说谎了呢。 “是真的疼。” 桑衍才没有说谎,她是绝不说谎的人,只是会用事实与隐瞒误导对方而已,能这般轻易叫白狼笑出来,又不用再费力解释些什么,不是很好吗? 她最讨厌叙述那些,不知该如何叙述的事情了。 少女抽出在他掌心的手扯了扯他衣袖,叫他不许再笑下去,掌心摊开,沿着手腕向下已经是一片青紫,桑衍叫白狼看着,低低问道。 “以前只会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如今这么疼呢。” 不只是那些受伤的内脏,血脉似是被撕扯分裂,痛的叫她连话都说不出,发现的时候脉络已经被彻底腐蚀破损,手腕几处都是淤青一片。 不过等诸神安静下来之后,倒是在缓慢恢复了。 白狼手掌覆在其上,温热触感压住皮肤便传来一阵刺痛,任谁都看得出这人已经在发泄的边缘,眸中唇边皆是冷意,似乎连着屋中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怎么如今这么疼? 这还能是什么理由呢? 是他的错,本就不该让桑衍继续去闯荡她的‘天下’,桑衍对他不知名的喜欢已经足够了不是吗?不再需要任何来自于和她不同的、人类的情感。 他总会处理好那些事情。 桑衍无法察觉出畏惧或者其他多余的情绪,但见他不回答,也知道白狼是不高兴了,手腕轻动,对方却用力将之握住,叫她无法挣脱。 于是桑衍还是开口问道。“所以,是该来的总是会来吗?” 白狼一怔。 “去北方。”白狼拉住她手腕拽到身前,逼着桑衍正视自己,声音低又平稳,好像在说什么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留在极北,其他事情我会去解决。” 桑衍被他拽疼了,可又挣不脱,介于白狼双眸中的认真,只好默认那些轻微的疼痛,反驳道。“盛典才只是走到了一半……” “那就让他结束。”白狼终于松手,余光扫见白皙手腕上清晰的指痕,声音却终于是缓和下来。“怎么样不是都好?不过是人类的一场热闹而已。” 桑衍沉默片刻,她并未回答白狼的话,低声说道。“你别插手。” 就如人类狩猎时候,不会在意野兽之后要如何生存一般,白狼任性起来也不会顾及天下势力,大不了挑几个出头的杀了,反正他们也是怒不敢言。 归根究底桑衍受伤是皇室的缘故,要把这事交给白狼,陆斩香也好柯容也好,连带着无辜受累的西疆,也大概率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真的搞成那样,桑衍反而会头疼。 “我不插手你就弄成这幅模样?”白狼不喜欢他在意的人或事超脱掌控,更不喜欢桑衍说一句‘你别插手’,好像那是别人的事情。“意外——” 冰冷的掌心贴在他唇上,叫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桑衍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却能从那双眸中看出一点不满,她抬手捂着白狼的唇不许他再继续啰嗦下去,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明明受伤的是她,疼的也是她,怎么就非要听这个人,没完没了讲那些无所谓的事情呢? 她想听的不是这些。 白狼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握住桑衍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挨,桑衍并不明白这意味的是什么,但她知道最终妥协的是白狼。 “我知道了。”白狼放下她的手,俯身凑近了些,发丝自耳边垂落好像就挨着桑衍眼睫。“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别让我看见你又受伤。” 桑衍望着他的眼,平日里是游刃有余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笑意,这些笑意如初晨的雨露缀在深金色的湖泊之上,艳丽却又遥不可及。 而今他这般认真,认真到甚至有些焦急起来,反倒叫桑衍觉得好看的过分,耳边语速极快的警告被她擅自忽略,只用一听便觉得敷衍的‘嗯’字作为回答。 “……”白狼不知道年幼时候认认真真总会沉默听着的桑衍,与如今看似正经却总有办法将不想听从之事绕过的桑衍,哪一个更合他心意。 只是怎么说呢,如今那双眸中,是不是温暖了些? 他想要的究竟是桑衍自身、还是最初那个璨若星辰的笑容,这问题就如桑衍所喜欢的,究竟是白狼此人、还是那双眸中空无一物的深金色呢? 没有答案。 也许会有一天,再无需答案。 “休息吧。”他叫桑衍重新躺下,抖开薄被垫在软榻之后,见桑衍一直盯着自己,有些没好气的命令道。“闭眼。” “你别走。”桑衍看他做这些事情觉得新奇,听见他语气不好,急忙伸手扯住对方衣摆。 白狼向来在意衣装,想叫桑衍松手,可对方难得固执,硬掐着不肯放,硬把布料揉做了一团。 他无话可说,沉默的与她对视着,终于,一声轻叹,握住桑衍乖乖松开的手指,十指交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31 质问 封长羽疯了似的在抽屉中翻找着。 床榻、橱柜,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全部被打开,他看似平静,手却在颤抖,终于被床底的抽屉绊倒之后,发泄般将其重重踢合。 没有。 东西、东西到哪儿去了? 封长羽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他的记忆被人拦腰截断一般,他绝望的蜷在窗下扯着头发,突然,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谁? 院中脚步声极为清晰,不过转瞬便已经站在门前,封长羽双手攥起警惕的向屋门望去,反锁的屋门在两声冲撞后被用力踢开。 “封长羽。” 秦旭走入屋内,一眼看见试图藏到床后的封长羽,提起他衣领向后一推,小臂横过将他锁在了墙上。“要是想死的轻松点,最好给我个解释。” 封长羽见自己无处可躲,硬扯开了秦旭的手,可他还没开口,迎面便是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秦旭抬腿踩住欲要起身的封长羽,冷冷落下一个说字。 封长羽被打蒙了,他慌张的神色一晃,发现秦旭背后是席故霜和冉寸心,他心爱的女人正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望着他,叫他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心思。 “……我不是故意的。”封长羽身侧的手打着颤,他突然偏过头望着冉寸心高声道。“寸心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只是、我只是——” “是不是故意的我看的一清二楚。” 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便有一道声音传来,秦旭一回头,看见许行素推开屋门走进来,他左右环顾过凌乱的屋子,冷笑一声。 “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封长羽见冉寸心只望着他不作回答,突然用力搬开秦旭的脚,踉跄着背靠墙站起身,眸中是警惕。“收拾东西,不行吗?” 他仍在不自觉的扫视屋内,殊不知这下意识的举动早已被许行素尽收眼底,许行素蹲下身翻了翻床边的抽屉,果然对方呼吸急促起来。 封长羽显然不想再让他注意这间乱七八糟的屋子,高声开口道。“反正,反正我也是要被驱逐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能拿你怎么样?”秦旭被他这般天真的话语惊住了,他踢了踢装着刻印的抽屉,冷笑道。 “院长心软,恐怕只说要驱逐你,我呢,给院长一个面子,留你一命……只要你命魂如何?” “你不能!”封长羽表面上的冷静被毫不留情的打破,他浑身一抖尖叫起来,命魂、诸神,这是他唯一可以傍身的东西。 只要他还是大天赋者,就总有出人头地的一日,可若没了命魂…… 可若活着没了命魂,那便是人间地狱。 秦旭的神色不似作假,可封长羽始终不相信,世家可以草芥人命到这般地步,自以为有底气的反驳道。 “我是大天赋者,就算离开东亭也会有学院愿意收留,他们不可能允许你毁掉一个大天赋者的——” 不可能吗? 有多少天才生于世家,却年幼陨落,区区一个封长羽,值得谁去保护他? “说说背后之人吧。” 但秦旭觉得这份天真还有可利用之处,他瞥见冉寸心欲言又止,幸好对方最终选择了沉默。“若是你说的不错,我便考虑放过你。” 封长羽错以为这是对方的虚张声势,立刻壮着胆子说道。“我被驱逐就非是东亭之人,你们没有权利审问我。” 秦旭不明白这人是什么单纯的环境长大,才能这么坚信这天下一个凡人能开口说出‘权利’二字,他懒得多言,示意席故霜上前。 席故霜走过来的时候封长羽还没意识到什么,对方只是左右看了看他,然后一抬眸,他便不能控制的被吸入黑暗而充满恐慌的世界。 身体无法移动。 准确的说是身体中意识被禁锢,有什么东西代替自己成为身体的主人,他惊恐的听见席故霜简单问道。“你的生身?” “封长羽。”封长羽知道那并不是自己在回答,声音渐低,似在耳边,不是自己又能是谁呢?“东方封字村落,东亭学会考入学院。” 这些正是他想要回答的不是吗? 意识缓缓合拢,封长羽逐渐失去了感受到自己存在的能力。 席故霜望着对方失去反抗暗淡下来的眼睛,动了动手指,对方也只是呆呆望着自己,点了点头。“可以问了。” 许行素是第一次看见席故霜动用诸神,震惊的没发出声音。 他把手里不知用处的小杯子放下,也走到席故霜身边来,但由于不清楚他能力的限制,没敢轻易开口,怕惊醒了封长羽。 秦旭就不知道已经伙同席故霜祸害过多少人了,他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你进入东亭学院的理由?” “陪伴寸心。”封长羽回答的快而简短,叫后方冉寸心抬起头,看见对方狼狈的样子,缓缓偏过了脸。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两次遇险并且都活了下来,就是个错误吧。 “决定背叛东亭学院的理由?” 秦旭直接跳到整个事件的中心,这个理由一般不会是对方无法言明的秘密,所以他的问法不容易引起封长羽的抗争。 “……”封长羽出人意料的沉默着,最终还是开口道。“想要变强,想要超过很多人,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迎娶寸心了。” “变强?”秦旭直觉对方是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追问道。“要如何变强?” “药剂,可以变强的药剂,他们喝过药剂之后,都变得超过了原本的天赋。”封长羽语气带着些憧憬,低声道。“只要我喝下那个药剂也会变强。” 一瞬间屋中的几人都沉默了。 “这个,倒是不那么好说。”席故霜作为一个药师首先开口。“药剂可以刺激身体潜能,短时间提升体术之类,或者增加命魂力量水平是没问题的。” “可是改变天赋是不可能的对吧。”许行素快速接话道。“这人看上去不像是个傻子,若不是被洗脑了,就是真的见过所谓变强之人。” “不能啊,要真有这种药剂,世家不得疯了吗?”秦旭不懂药剂与诸神的原理,但世家动向他清楚的很,若真有这东西…… 若药师身后没有势力,那就只剩下两个可能,被某一庞大势力抢占,一辈子被关起来为其服务,要么就是被直接杀掉。 要是有势力,那这事情一旦被发现可就有意思了,世家之间必然打个你死我活,想要用这药剂搞事也不是没可能,但势力必须得足够大才行。 ……皇室? 皇室若真有这东西,怎么不第一时间给自己的人服用? “是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席故霜见另两人都陷入沉思,继续开口询问道。“什么时候,什么方式?” 封长羽挣扎起来。 显然这是被视为秘密的事情,不过挣扎之后还是没能摆脱席故霜的控制,缓慢开口道。“是团体赛首场之后,一个叫水和烟的西疆少女,给我看了大家实验的记录。” 实验?! 许行素一怔,但秦旭和席故霜显然没有当回事,毕竟什么药剂的出现都是要经过实验的,许行素抿起唇,心道许是自己敏感了。 说起来,水和烟这名字…… 不是那日将慕流央诱出东亭的那个人吗? 席故霜见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问的事情,于封长羽耳边轻打响指,对方一瞬恍惚便失去了意识,跌倒在一旁。“这人怎么处理?” “废了命魂扔出去。”秦旭扫了一眼屋中,疑问道。“他这屋子进了贼还是怎么的?难不成是要销毁证据?” “不。我倒觉得他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惜,这里已经被清理过了。” 许行素从地上站起身,走到半开的窗边将窗户合拢,窗沿下是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半圆状痕迹。“封长羽要找的东西,也已经被拿走了。” “会不会就是他所说的药剂?”席故霜见冉寸心一直是沉默不语,心道发生了这种事情,最难过的还是她吧。“怎么,你有想到什么?” “长羽他……他在学会还有个宿舍。”冉寸心咬着牙说出长羽二字,她轻咳一声,将堵住喉咙的全部情绪收拢起来。“也许那里会有些什么也说不定。” “还是先把这事和慕流央说一声吧,慕城学会是他的地方。”秦旭难得有个能直呼其名的场合,慕流央三字说的极为顺口。“西疆可真是……” 秦旭没能说完,心道希望这只是‘学生’之间的冲突,千万别上升到世家或者两个方向的战争才好。 不过就柯容那个蠢货,恐怕已经把‘至东’得罪了个透彻了吧。 听说这人和桓书软争执过好几次,不提她哥哥和慕流央,怎么想秦似锦那个变态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可柯容要出了事…… 怎么可能不变成外交事件? …… “你真的不过去?”苏猗湖无奈的望着盘在树上死也不肯下来的青蛇,她不明白惊到青蛇的究竟是那个白衣男子,还是桑衍的状态。 最开始他们刚刚遇见的时候,她就感知到桑衍身上,有种奇怪的属于神明的气息了,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被这个白衣男子沾染上的。 这位是现世唯一的神明,青蛇作为神明眷属,怕他也是应该,可青蛇所属琉璃一族与白狼也不算是敌人,为什么青蛇能被吓成这样? 而且这么久了,院中没有气息,白狼肯定已经离开了,青蛇还怕什么? 只是青蛇尾巴揪着树枝,拼命晃着脑袋想让苏猗湖知道他的决心,苏猗湖只好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自己过去……” 她这一转身,看见慕流央自后阁方向走来,刚刚想上前,院门便悄无声息的打开了,白焰徘徊在院门附近,叫苏猗湖心口一跳,停住了脚步。 ……还好她没过去! 慕流央可不知道这些事,他透过薄薄窗纸看见桑衍床边有个男子,远远望了一眼院中的他,然后就此收回视线,连半分想要来开门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是谁? 慕流央走到房门前,推了推,房门显然是不知道被什么锁住了,摇晃下纹丝不动,慕流央眸中烟雨骤起,盯着屋中的白狼冷声命令道。“开门。” 发觉对方并未受控的一瞬间,慕流央立刻警惕起来。 他对上白狼不屑一顾的眸子,骤然转过身,白焰如遇见猎物般一拥而上,绕着他脖颈一圈将他按死在身后,撞在房门上发出了声响。 “白狼。”屋中传来桑衍平静的声音。 慕流央眼睛一眨,发现自己还站在她门前,刚刚那般似乎仅仅是想象,面前没有白焰也没有男人不屑的目光,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房门而已。 房门半开。 慕流央却只觉得心口跳的剧烈,对方显然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人,可这并不是他止步于此的理由,他丝毫没有落了气势,抬步自白狼身侧走过。 “你好些了吗?” 桑衍盘坐在软榻腿上盖着薄毯,从平静的眉目间看,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了很多,眼中的温和不像是被谁威胁了,所以白狼出现在这儿是她允许的吗? “我没事。”慕流央听她这样问,回过神来。 慕不为限制诸神的药也好,还是皇室对付繁灵的药也好,都不是会留有后续问题的药剂,时限一过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比起他自己,慕流央更担心慕不为拼死做出的最后一击,命魂被憎恨所污染,这个人也终将走入邪道,如果是他害桑衍至此…… ……那他就算是终其一生,也会找到救她的办法。 “别担心,我也没事。”桑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狼在身边的缘故,声音比往常轻快许多,她见慕流央不自觉拧着眉,解释道。 “我的诸神可以吞噬掉其他的力量,所以只是诸神耗尽了而已。” “诡术也?!”慕流央稍微有些震惊,但他并未深究,只要知道桑衍无碍即可,他原本想细问些身体的事情,可是突然背后一冷,余光瞥见白狼。 白狼坐在桌案旁一手撑着脸侧,姿势随意却不显得无礼,那双始终望着桑衍的眸子带着笑意,似是出于礼貌,却又与世家虚假寒暄时候的笑脸迎人不同。 他注意到慕流央的视线,眸子一转瞥他一眼,慕流央瞬间坠入极北的万里冰封之中,胸口处压住了一整片雪原,恐惧的几乎连呼吸都已经停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32 霜引 慕流央逼着自己回过神,加快语速把正事说完。“封长羽那边秦旭在处理,我一会儿会去和院长说明,你休息就好。” “好。”桑衍应声,她不知该怎么劝白狼温和些,只能叫慕流央尽快说完离开,免得一会儿白狼真的忍不住了对慕流央出手。 慕流央与许行素可不同,被压制了绝对会记在心里,就算打不过白狼,也总会想尽办法为难对方的。 东亭和许行素已经对白狼是这个态度了,若是原本中立的慕流央也被拉下水,桑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了。 慕流央没有多留,退出院外,他松了口气,在桑衍面前看似平稳的神色立刻阴沉下来,只是一抬眼,是苏猗湖在树下无聊的把玩着叶子。 “流央。”苏猗湖见他居然完好的走出来了,走到院边探头似乎想知道白狼是不是还在屋中,探查无果,转身问道。“桑衍怎么样了?” “看着还好。”慕流央见她好像站在这儿挺久了,又不进去,疑问道。“你……认得那人?” “那个人啊……”苏猗湖居然叹了一声气。 十数年前,圣子继任。 侍仙湖上白焰如镜,将冰寒刺骨的温度烧至沸腾,她额头贴着水镜,耳边是那人一声低笑,她也只敢透过模糊的焰火,望见那人白如云雾的衣角。 白狼帝君。 如世人他是仇敌,是不可跨越的险境,于神明眷属而言,他便是唯一的主宰。 虽然幼时为了叫自己坐稳圣子之位,与他对峙过一句,但自从被迫跪下的一刻开始,苏猗湖便知道自己终究是奴仆。 她是真的怕那人啊。 苏猗湖又一次长长的叹气,伸手逗弄树梢上还处于惊恐状态的青蛇,低声警告道。“总之,你就别惹他了。” …… 入夜,东亭院外。 林野之中被黑暗笼罩,隐约能听见小型野兽穿行时候发出的簌簌声,他们停步于溪流之前,遥遥向着对岸一望,便悄无声息跃入深林。 有个青年穿着单薄便服,依靠在巨大树冠之下,他双手捧着一只果子,沉默的用掌际擦去野果上的尘土,缓缓咬下一口,无言的吞咽下去。 青年想不起自己遗忘的事情了。 他落到如今地步,却仍旧没有放弃,甚至于头脑还算是冷静,毕竟最开始答应那个西疆女子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后来的结局了。 “就算命魂被废,有了药剂也能恢复过来,变得更强,到时候……” 青年显然有些畏惧这似乎是空无一物的深林,被迫自言自语驱散些孤独的感觉。“到时候我就能与寸心……” 他想到那个女子,眼前一亮,鼓着勇气将难吃的野果咽下。 在学会处还有他最初实验用的一点剩余药剂,先等这让人厌烦的黑夜过去,然后去学会取回,就可以去西疆拿剩下的‘奖赏’了。 也许还能和他们做些交易,毕竟他落到如此地步,也是他们一力所成不是吗? 不知何时,深林中逐渐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极不寻常,好像原本都在过着夜间生活的野兽们,感受到了某种威胁,导致他们停止活动,减少自己的存在,免得被抓住。 青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呼吸急促起来,慌张的左右巡视,手中剩了半个的野果也骨碌碌滚落在地,然后被黑夜吞没。 “封长羽,是吗?” “什么人!” 突然出现的声音叫青年猛然转身,他手里握着的不过是树枝,却十分警惕的挡在身前,眼前树间阴影中站着一个人,可他看不清楚,只听声音是个男子。 男子并未答话,封长羽警惕片刻,突然灵光乍现,这人该不会是西疆来接应的人吧?他手些微垂下,身体仍旧紧绷,试探问道。“我是,你是……?”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 封长羽惊恐的看见地面如燃烧般蹿起白焰,那些似乎带着炙热温度的焰火顺着双腿、腰腹而上,侵吞双手与反抗的力量,最终攀上他脖颈。 白焰自口唇溢入,灌入腹中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他肚腹胸腔搅得一团糟,内脏也如撕扯般剧痛。 封长羽想要发出痛苦的嘶吼,喉咙却已经无法做出回应,只好软倒在河边湿土上,指甲抓挠地面与衣摆,大睁着双眼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药剂……” 黑暗中的白狼转过身,向林中的谁如此命令道。“吃了他。” 立刻有野兽自他身侧走过聚集,封长羽拼命转动眼睛,无力的蹬着地面想要从野兽的包围下逃走,最终只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真正惹恼你的人又不是他,何必拿他发泄?”白狼闻声向不远处望去,霜引正踏着河岸走来,赤足落在水与湿土之上,却没留下任何足迹。 野兽似乎从白狼处接收到某种命令,都呲着牙冲霜引发出低吼,霜引受惊般轻退一步,秀气的眉头蹙起,摇了摇头。“蠢狗。” “夜已深,凶诡横行,大祭司小心葬身兽腹。” 白狼轻抬头,话中显然不是提醒而是威胁,他急着回到桑衍身边,懒得理会自己都不在意‘性命’的这位。 反正这人现在也并非是活着,自然也不会‘死’了。 “只要你别叫这群蠢狗冲我乱叫。”霜引偏不许他走,慢悠悠自河岸走到他面前来,莫名其妙问道。“白狼,你觉得如何?” “尚且平稳,大祭司又是所言为何?”白狼眸中冷意渐起,霜引话中所指他自然明白,只是特意问他这一句,霜引意欲何为…… “她的诸神已经膨胀到你喂不饱的地步了吧?” 霜引见白狼瞬间停住话语,轻哼一声。“帝君大人,我活的时间比你久的多,她的情况我不用亲自看到,便也清楚的很。” “你见过混血?”白狼眯起了眼睛,叫霜引感觉到有些危险。“依你所言,混血前路发展不会有变化,那你最初为何不说?” 霜引此人,自称是神明年代之前,人类出生时候,人类‘神明’的祭司。 神明死后,一直以‘代替神明之身’行事,后不知为何活了下来,游荡于世间。 她看着人类出生,人类末路,看着神明出生,又看着神明末路,比起白狼这个在少年时候便经历神明覆灭的本族来说,见过的事情反倒更多些。 “我又怎么知道你会拿她当做宝贝?”霜引见白狼又是要威胁自己了,没好气的反驳道。“她年幼时候几次都是将死了,偏你要插手不是?” 霜引觉得此事是为难,但也并没有那么为难,混血虽然一旦成长起来必然成为毁天灭地的灾难,但年幼时候没人喂养,确实不容易长大。 她又怎么知道桑衍还真就平平安安成长至今? 白狼沉默下来。 “再过些时候她便能与你一较高下,那也是最后一个选择,若不叫她死,终会连你也无法压制。” 霜引声音平静,苦笑道。“也许你情愿为其所吞噬,可你要知道,原本的桑衍,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混血终是末路。 人类与神明、神明与繁灵,这些种族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无法沟通的思维差异,是混血者总会得到比父族母族更强大的力量,并伴随着诅咒。 繁灵与神明的混血曾将异族亲长吞吃,终被剿灭,人类与繁灵的混血又不被二者接受,沦为吃食,人类与神明的混血,只会在痛苦中走向死亡。 她见得太多,多到说起来只苦笑一声。 “她今日仍是桑衍,我便不会视其为异端。” 白狼并未如霜引所想恼羞成怒,他双眸中的固执叫霜引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玉从岚,你还真是和他一个性子,神明已死,难不成你也要看——” 白焰乍起,却在触及霜引的瞬间消于无声,两人沉默良久,是霜引首先打破这一片寂静。“抱歉,是霜引失言。” 她些微俯身,一手拎起裙摆,折下细弱腰身做出古怪的礼节,口吻悠长仿若叹息。“帝君大人若执意如此,霜引就是陪您走这一遭……” “又有何不可?” …… 次日晨起,桑衍还未将屋门推开,便听见院中有些微奇怪的响动。 似是少女歌声,又似铃铛的清脆撞响,她察觉不到丝毫气息,犹豫片刻,放下茶杯推门走出,正看见院中有个少女,于树下腰身轻转,足尖一踏。 “莫劝我,不过是君呀、卿呀……” 她赤足点在落叶间,金发于肩颈处滑落跳跃,而脚腕的银镯相撞正是伴曲,伴她低语间咿呀几句,又伴她旋起裙衫被风扶住,细絮般飘落。 她注意到门口的桑衍,口中歌声也戛然而止。 “我名霜引。”少女行至桑衍面前,以轻软声音开口道。“是‘原神’的大祭司。” 原神? 桑衍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过这一名字,可少女身上毫无属于生命的气息,她赤足站在院中,步下却没有足印,显然并非是寻常的人或其他种族。 所以她所言,说不定是真的。 这样一个人,又是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她院中? “……大祭司所来为何?” 桑衍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语气,说着这种客套话偏有种根本不欢迎的感觉,虽然桑衍确实只是疑惑,并不是很讨厌少女给人的感觉。 霜引眸中似是惊讶,抬手掩口抑制不住的低笑一声。“你和他还真是……天生一对。” 怎么完全不同的两个性子,偏能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 她低声笑过,抬眸望入桑衍双眸中的深渊,似是诱惑般说道。“你可想知道白狼的事?他的名姓,他的生身,他的——” “我无需知道,他若想说自然会说。”桑衍答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白狼,看向霜引的神色多了几分探究。 现世只有最后一个活着的神明,既是白狼,这少女眸色是人类常见的灰色,显然至少她出生时候是以人类之身降生于世,所以定然不是白狼同族。 可白狼神殿中似乎没听说过有人族的神明眷属,且她唤白狼并非恭敬更像是提到旧友,所以她……是个什么身份? 同白狼同期或是在千百年前与其相识至今的人类吗? “你倒是不好奇……”霜引被桑衍干脆的回答打击到了,转回身叹息道。“你若要与他成为伴侣,总该多了解些他的事情吧?” 白狼那人不喜欢神明年代也不喜欢自己的过去,若想要他亲自开口是难上加难,虽然不知道桑衍会不会有这个殊荣,但至少她能肯定…… 桑衍不问,白狼也绝不会自己平白无故将那些事情说出来。 桑衍却是突然一怔。“伴侣?” 她并非不了解伴侣的含义,无非是结亲仪式之后,两人被牵系一处不可分离,但原本应视对方正如自己的伴侣,也依然会陷入阴谋计较。 她与白狼…… 霜引见桑衍片刻的怔愣便觉得不妙,恍然大悟般神色古怪起来。 也确实,一个是千百年眼看着世代更迭,天下却只有他一人如故的白狼帝君,他知道何为伴侣,但却从不曾接触,甚至连想象自己或有日娶妻都不曾。 毕竟天下皆是蝼蚁,同族之人唯他自己。 另一个幼年就没见过父母相处,连本该拥有的情感也被诸神强行抑制,许是根本分不清喜欢初开春花的颜色,与喜欢白狼眼中温柔有什么区别。 一见钟情后以为这便是寻常。 何为伴侣? 这二人怎么会知晓。 于是霜引眼看着桑衍神色从疑惑平静下来,淡淡开口。“我与他并非伴侣。” “……”霜引心知就是反问一句不是伴侣是什么人,桑衍也只会再用与常人绝不相同的思维,得出一个她绝对理解不了的答案。 原本她这么过来,以为桑衍绝不会理会自己,谁知道两个人面对面如旧友般聊天,果然她活了这么久,还是有预料不到的事情啊。 霜引撞上桑衍平静视线的时候,突然明了。 对方完全能知道任何一人的情绪,她对白狼无意也好,她此来并非恶意也好,从推开门的那一刻桑衍便已经全然知晓,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情绪而已。 似与常人无异。 这样一个令人惊叹的存在,会打破混血的诅咒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33 分寸 或者说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一瞬间霜引如释重负般清明起来,原神已死,可以说那个年代也早已经死了,她至如今完全不该再在意这天下如何,那已经并非是她的责任。 她是人类的代神之身,可也是人类首先选择背叛了神明,人类已将其遗忘,不自量力选择自立门户,她便不该视这大厦将倾为自己的王朝。 果然选择来见她一面是正确的。 “你不想更亲近他些吗?”桑衍敏锐的感觉到霜引突然放下了表面那些个‘姿态’,声音轻快了些。 “知晓他的事情,更接近些,会被他用‘这是我的妻子’来提及……是只有成为伴侣才行的哦?” 桑衍沉默着,还真的去认真考虑了。 知晓白狼的事情,若他不愿说,也没有谁能逼着他说,反正桑衍也不是很好奇,她知道白狼只要有热闹看怎样都好的,说不定以前的事情已经忘光了。 更接近些……现在已经很接近了吧?她要求白狼靠近对方又不会拒绝,若是可以两个人会一整天牵着手也不放开,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妻子,虽然说是有莫名的心动,但是这世上又没有与白狼身份对等的人,他要向谁来提及这一句呢?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得出结论。 果然是不是伴侣很无所谓。 “没有更多的了吗?”桑衍开口询问道。 霜引总觉得就算是给她更多的理由,也会被她在心中一一排除,只好摇了摇头,带着些少女怀春时候的好奇低声问道。“你爱他吗?” 院中沉默下来。 桑衍定定望着霜引的眼睛,许久才眸子一晃转到正簌簌落下的新叶上,她想问什么是‘爱’,又觉得对此她自己早有了答案。 “与任何人都不同、极为特殊不想舍弃的存在。”霜引声音轻慢,语调令桑衍想起刚刚少女低声的歌句。“贪婪到望他始终在侧,永不离开。” 桑衍没能做出回答。 并不是对此有什么怀疑,只是一直认为‘本该如此’的事情,突然被提出并非是‘本该如此’,而是有了缘由,有些困惑而已。 她也不晓得最初是为什么,反正从某一天起,白狼会陪在她身边、她二人可以十分亲近,而她是白狼唯一的珍重这件事,就已经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了。 就如白狼于她是最不同的一个一般。 原来这些不是本该如此吗? 原来这些是因为,谁爱着谁吗? “随时可以问我。”霜引退了几步走到院门边,声音虽轻却也是清晰传来。“就算你现在还不想知道,总有一日……总有飞蛾扑火也义无反顾的一日。” 到时候,便一定会明白的。 ‘莫问他,可否是君呀卿呀。’ ‘莫劝我,不过是君呀卿呀。’ 她这个大祭司唱过多少句‘莫问他’? 若连白狼也陷入到飞蛾扑火的地步,而区区情爱真能将桑衍硬留在这世间,她便也肯以一个‘代神之身’,许诺桑衍一世安平。 桑衍听见霜引在院门边咿咿呀呀哼着小调,然后院门轻拢,少女摇曳的身姿逐渐消失于林荫之中,她瞥见树冠上一双黄襟鸟相互梳笼翎羽,神色一顿。 她有疑惑,却问不出口。 桑衍想着,这疑问怕是要困扰她好一阵子了,可是一抬头,看见白狼缓步走来,心中疑虑却又瞬间消失不见,桑衍又想,那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这个人始终在这里。 “怎么?”白狼见她一直望着自己,询问出声。 桑衍缓缓摇头,她走到白狼身边来,仰头望着正等待她出言的对方,突然笑了,她眨了眨眼睛,看见不远处的黄襟鸟夫妇已经依偎着飞离了树梢。 “我以为你又走了呢。” “你希望我留下?”白狼不知道桑衍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情,这些年来他确实一直游走在天下,可回到桑衍身边时候,对方也从来没有挽留过。 不过这一次,就算桑衍不做挽留…… “希望。”桑衍眸中似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情绪,只是模糊的叫人看不清楚,她声音很轻,似乎是遥远处一声莺雀细语。“怎么样,留下来吧?” “好啊。”白狼本来也没准备再走了,他见桑衍瞬间望过来,微张着唇有些惊讶的模样,微抬手,似乎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屈指在桑衍脸颊处抚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桑衍长高了些。 桑衍年幼时候吃的很少,个子小小的总是不会变动,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桑衍不需他再抱起与之平视了,站在不远处只要稍稍抬头,就能叫他看见那双眼。 那双眼倒是始终如一。 桑衍被脸侧些微的碰触惊醒,片刻后像是在证明什么般,牵住了白狼修长的手,缓慢说道。“过几日要去慕城吗?虽然不是花灯节……” “嗯。”白狼回答的很是随意,只要桑衍在身边,是花灯节还是其他他根本就不在乎,反正慕城也好东亭也好,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就……”桑衍突然抬头,想起什么似的,话音停顿,才继续道。“我得去东亭那里,他肯定很担心了。” 白狼仍旧嗯了一声,回握桑衍的手明显不打算放开,桑衍只好牵着他向院外走去,路上黄襟鸟都好奇的望着她,桑衍于一片寂静中开口。 “你认识一个自称是大祭司的人吗?” “霜引?”白狼眼见着气息阴沉下来,没想到霜引居然直接去骚扰桑衍。“她和你说什么了?” “说了些……”桑衍的话语模糊起来,白狼疑惑的垂眸,看见桑衍眸中一片茫然,然后绕过了这个问题。“大祭司,是什么人?” 白狼凝视她片刻,确定霜引确实没说什么关于前程的事情,才回答道。“如今的人类之前,是神明年代,也是人类历史记载开始的最初,是么?” “嗯。”桑衍应声,诸如天下历年等正史,都是从神明年代末年,人类逐渐组建被称为‘对神明组’的存在,抵抗神明建立城池开始的。 “实际上神明种族出生之前,人类便已经存在,那时候‘神明’二字指的仅仅是信仰,各族之中有传达人类之神话语的‘祭司’,大祭司,便是神明在天下的代行之人。”白狼解释道。 桑衍疑惑的抿起了唇,好久才低声问道。“那她又怎么会……” 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不会消逝的,神明会死,人类也会死,从对于现在的人类而言是天下初生的时候,至如今仍旧‘存活’,真的可能吗? “说不准只是谎话。”白狼毫不留情的贬低霜引的形象。“不知道哪里飘来一只孤魂野鬼而已,不必在意。” 真的只是如此? 桑衍心知霜引的样子显然是很清楚白狼过去,说不定是看着年幼的白狼长大的,白狼对霜引这般嫌弃,也许正是因为被掌握了过去吧。 白狼不愿提及的过去吗? 数千年前,神明覆灭之际,连他自己许是也记不清的过去。 桑衍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过在意的,可这样一想,偏有些觉得不满,白狼的事情难道不该是她最清楚吗?如今她不知,白狼自己不知,可那个人知道。 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白狼望着不言语的桑衍,难得眼中有些为难,怎么叫她不要在意之后,桑衍反倒是沉思起来了?他手指些微用力,叫桑衍回神。 桑衍与他对视,两人都没有言语,最后是桑衍笑了,她悄无声息的舒展手指,指尖勾着对方指尖,平淡的转开了话题。“走吧,去见东亭。” …… 许是时候有些早,院长室附近尚且鸦雀无声。 平时并非如此。 东亭夜深,作息偏早,寅卯之时便已经有学生开启封庭,只是盛典期间学生们难得有长时的假期,昨日又为了团体赛过于兴奋,今天倒都安静了下来。 院长室并非东亭休寝之处,但就在东亭正门不远处,作为整个学院的‘书房’使用,想要找到东亭的时候,总能在院长室中看见他。 反倒是后阁属于东亭的那部分,被许行素和桑衍占去,少见东亭回到自己的院落。 桑衍走入小楼,那只叫红羽的黄襟鸟便匆匆迎了上来,在她肩上落下,低头梳了梳翅膀上的羽毛,然后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房门虚掩,桑衍也就直接推门而入,原本低着头似在思考的东亭一怔,缓缓将手中笔纸放下,温和的问道。“需要……” 这一抬头,与桑衍手牵着手,一前一后走到桌案前的白狼便被他收入眼底,见东亭话止,桑衍略一侧身,觉得白狼就和她一样站着是有些不好。 她是东亭的后辈,站在东亭的桌案前是尊重,可白狼也站在这里,东亭还坐的住吗?于是她手一动松开白狼,示意白狼在那边座位稍等。 白狼难得没有任性,眸子从东亭身上转开,在角落落座。 叫桑衍惊讶的是,东亭居然对此不做理会,一贯的外交手段都消失了一般,视白狼不存在,继续道。“需要我寻个药师吗?” 东亭也只是试探一问。 毕竟他看的出,真正导致桑衍受伤的,肯定不是最后陆斩香的一击,如今桑衍穿着轻薄便装,没看出肩颈有包扎的痕迹,那大概就是已经无碍了。 桑衍缓缓摇头。“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东亭声音很低,他似是有话要说,桑衍沉默的等待着,许久,他却突然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桑衍面前。“桑衍,你不必……非要争个胜负。” 确实,他希望自这一次盛典开始,能叫天下年轻一辈的局势有所变动,但如果因为这个叫桑衍受伤,那也并不是他的所愿。 于他眼中,桑衍尚且年幼。 就算她必将展开羽翼,也断不是现在。 “我知道的,我有分寸。”桑衍轻退一步叫自己与东亭平视,难得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这一次本来是意外。” “果然,是慕家的事情?” 见东亭坐回桌案,桑衍倚在他桌旁低声解释道。“我不太清楚,但好像是慕家主的儿子,绑架了流央,同十年前慕城那回是同一人。” 这关系对桑衍来说有些复杂,所以她两次停顿,免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听见桑衍的话,东亭沉默片刻,缓缓问道。“只他一人……?” “……”桑衍难得犹豫了,她不知该不该和东亭提起慕流央的身世,东亭有自己的立场,首先是站在人类一方,他虽然不会对慕流央做些什么,但…… 有些事知道了就是烦恼不是吗? 更重要的,也许东亭早就知晓,他只是不问不说不撞破而已。 “那人步入邪道,想要诅咒流央。” 桑衍最终决定先从慕不为的事情说起,最后东亭若不问,西疆的事情她就不说了。“诡术不好对付,耽误了时间。” “邪道?”东亭一怔,他原本以为那人是从某个诡术势力处习得,听桑衍一说这才明白,对方定然是自学诡术,误入歧途,最终沦为邪道。 是谁也一清二楚。 当年慕二少爷的天赋,就是他提起来也不得不惋惜一句,那般天才怎么甘心落到凡人不如的地步?摸索向力量的同时,必然也在步入深渊。 东亭平静望着仍等待他出言的桑衍。 除此之外,慕流央在场上并未表现出太多失误,看来当时处于无法动用诸神、所以意外保存了实力的情况,那么慕不为就是由桑衍一人击败。 桑衍已经有了这般的力量吗? 赛场之上虽然混乱,但桑衍不知以什么手段阻止猫眼少女释放诸神的一幕,他也看的清楚,这还是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之下…… “慕流央的事情,我会问他。”没有直接回答什么,东亭将话题落到了慕流央身上。“那孩子心防极重,若不是此事我也不敢问他……行素已经知道了?” 桑衍一怔,不清楚东亭是怎么从她的描述中判断出来,点头应道。“嗯,是他讲给我的。” 她见东亭有话要说,突然开口道。“这次的事情,西疆那边,等我们查出什么再告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34 身份 “好。”东亭明白这是叫自己不要插手,桑衍看着对挑衅也好恶意也好都没什么反应,但却不是因为怕事,只是嫌麻烦而已。 实际上这姑娘记仇的很,也是个誓不罢休的脾气,这回西疆害的她与流央二人这般狼狈,显然要让他们一一还回去了。 正事差不多告一段落,接下来…… 只是东亭的目光才向白狼方向挪了一些,桑衍便敏锐察觉,随即急忙转过身,看来是根本不想和他谈这些事情。 “桑衍。”东亭十分无奈的唤住她,他看着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疑惑望来,犹豫片刻,才缓缓说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桑衍停在原地。 是啊,东亭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命运从一开始就在桑衍身上徘徊,如今有什么变化发生了,桑衍不论前路如何,都是背对着人类的立场,可东亭还是决定全部接受。 桑衍沉默片刻,只是走到白狼身边拉住对方的手,声音十分平静。“我知道了院长。” 东亭望着她与白狼低声交谈,然后轻鞠躬走出院长室将房门虚掩,低叹了一声,原本想要继续之前的工作,可心绪乱起来,落在纸上都是些无意义的符号。 他这一生,做过的错事数不胜数。 有多少学生是他亲眼看着误入歧途,最终站在了和他不同的立场之上,那些孩子与他刀剑相向,沉默的说着‘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本该如此’。 是他们本该如此吗? 人类活着便是艰难,为了自己也必须去伤害他人,作为师长、作为这些孩子堕入深渊的最后一道阻拦,他难道也能轻易的评价一句‘本该如此’吗? 他终其一生也没能知晓。 但桑衍也好流央也好,他不希望这二人最终重蹈前人的覆辙。 他愿意放弃这立场,只要这二人还信他还尊他一声院长,慕流央所担忧便永远不会发生,于东亭眼中,他便只是后辈,尚须长者的保护。 还有…… 东亭瞥见一旁书架上放着的厚厚书籍,其中有一本比其他都要旧些,连封皮都已经泛黄卷起,模糊能看出书脊上刻着‘对’‘神明’几个字。 还有行素那孩子,太聪明终究会去往不该涉及的领域。 他要唤住他吗? 桑衍不知东亭如何犹豫,她才从院长室走出来不久,便与迎面而来的慕流央撞见,对方看见白狼,强逼着自己当他不存在,开口道。“阿衍,出门一趟。” “出门?”桑衍微微一怔,她还以为这时候,慕流央会在客院和柯容吵起来呢,团体赛刚结束,东亭西疆说不定冲突不断,这时候他离开? “秦旭说封长羽有东西在学会,要去看看。”慕流央解释道。“他们几个说不定是已经动身了,我们学会见?” “好。” 桑衍多少也想知道封长羽背叛东亭的缘由,她与慕流央道别,拉着白狼继续向前,没注意到慕流央在她身后停步,隐晦的目光扫向白狼的背影。 这人到底是谁? 不过有苏猗湖警告在前,慕流央并不打算轻易试探白狼,反正他并不是反对什么,只是总觉得白狼这人有点过于危险了,可能给桑衍带来麻烦而已。 真正反对的那两位还没闹出什么大动静,他就不要插手了,要是许行素和东亭真的有人能叫桑衍犹豫,他再去询问也不迟。 若桑衍不会犹豫,谁都无法叫她改变心意,那二人是关心则乱,他冷静些反倒看得清楚,桑衍无需看着白狼,眼中便有他的影子,似乎‘本该如此’。 这比起喜欢来说,是更可怕的感情。 不过这些也不需要他来担忧,他现在可是正在和某个诡术圣子处于暧昧的情况,对方的未婚夫一心一意想要他死,对方未婚夫的妹妹想对他来‘强抢民夫’的那一套,偏他还有把柄握在二人手里。 他自己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处理不完,顾不得桑衍如何了。 更重要的…… 慕流央站在东亭门外,许久才下决心般将之推开。 “院长。”慕流央看见东亭在窗边将窗户支起,他走到东亭桌案前,意外发现对方一向整洁的桌面上居然散落了不少纸张,都是些不相关的资料。 东亭看见他轻一打量,然后回身将资料敛起放在一旁,并未落座,站在桌边逗弄着不断发出低声鸣叫的红羽。“你看待桑衍如何?” 慕流央一怔,显然没想到东亭会这般问他,但他却并未犹豫。“姊妹,旧友,于公是伙伴,于私我视其为亲人。” 他自十许岁进入东亭预备院,自那后基本上就没再回过慕府,一直住在学院,学院中无人敢踏入他领地半分,在桑衍之前,他不曾将任何一人承认为朋友。 秦旭不过是下属、桓书软无非是受到利用,他敬重东亭却仍防备着对方,直到坦然而与任何人都不同的桑衍走到他面前来……这才突然发觉。 放开心防也不过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他确确实实将桓书软看做妹妹,也确实将秦旭当做友人,依赖着东亭,希望东亭能为他指引方向。 桑衍是他极为重要的人。 “行素又如何?”东亭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任由红羽在他指尖啄出一道白印。“你看待行素,也同桑衍一般吗?” 慕流央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应下。 视其为友视其为兄弟,他信任着那人。 “这便是人类的情感。”东亭接下来一句叫慕流央惊讶的抬起头,东亭温和望过来,声音平静。“还需我问,东亭于你如何吗?” “院长,我……”慕流央眸中似有挣扎,他偏开眸无言的停止了话语。 “繁灵,是与人类、神明都不同的种族。” 东亭背过手,直视着慕流央天青色的眸子。“他们无亲无长,孑然一身,就算是同族,也只不过是优先度低些的餐点而已,不能说其全无情感,却是人类所无法理解。” 慕流央沉默听着,身侧手指缓缓攥起。 “你拥有的,是属于人类的情感,便还需要再质疑什么吗?”东亭声音缓慢,是自第一次见他至如今从未改变的平和语气。“流央,你身是人族。” “可我……”慕流央声音很低,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最终连嗓音都喑哑了些。“可是院长,我身体中,流着的是吃过人的繁灵的血。” 今日他仍是人类,明日呢? “或许会有什么能叫那些血脉爆发,将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吞噬。” 慕流央没去看东亭,天青的眼睛落在红羽身上,吓得对方向后躲去。“您予我信任,我却无法断言自己绝不至如此。” “你在东亭一日,我视你为学生,待你走出东亭,便要自己来保护自己。”东亭并未回答他的犹豫,平淡说道。“你不必畏惧不是吗?” 慕流央终于肯正视东亭的双眼。 那双眼总是能叫人平静下来。 是的,他无需畏惧,前路必将坎坷,可止步不前又有什么用处?他畏惧的又真的是这血脉,和无法保护自己的前路吗? 不,他畏惧的,是东亭也许会说的‘我有我的立场’。 东亭并没有这么说,东亭只说‘流央你是人族’,这位至东化身的青衣院长,始终只视他为学子,无论生身名姓,都在东亭眼中被一视同仁。 东亭信任他,相信慕流央能够明白血脉中那一星半点的繁灵之血,无法撼动他属于人类的根本,也能明白他那原本是繁灵的母亲,是为了谁决定化身人族,后又用繁灵不可能拥有的情感,保护了他。 他与姐姐皆是因祈祷而出生,并非属于人类或繁灵,只是父母将劫难也好幸运也罢的全部,刻入‘慕流央’三字之中,唤其到来。 他生于祝福。 “流央。”东亭行到他面前,声音轻而温和。“你知道底线是什么,所以在别越界的同时,去学着接受自己。” …… “上一次在东亭境内,也是许久之前了。”白狼眸子扫过身边似乎看不见他二人,径直走过的学生们,无论看多少次也觉得人类建立的学院十分有趣。 “许久?”桑衍觉得以白狼的时间来看,这个许久也许真的久远过头,她同白狼一同望去,前方是北门处拥挤却还算有序的道路。 团体赛之后的个人赛显然不会这么快开场,附近又只有慕城一座城池,无论想去哪儿都得经由慕城,所以联通东亭与慕城的通道也拥挤起来。 “许久。”白狼显然不想同人流一起,毕竟建立道路的初衷是荒野危险,但他在桑衍身侧,这一条便可以忽略不计。“走荒野如何?” 桑衍正好也不想和人们争抢,两人绕过北门,走走停停看似郊游般从荒野晃过,云雨兽也好野兽也罢,都如感知到什么可怕存在似的,动也不动。 这般的荒野,倒是无聊了些。 白狼看桑衍松开他的手,站在树下试图招罗燕过来,罗燕却唯恐避之不及似的挣扎着起飞,心道桑衍若生于平凡人家,可能还是个诸事好奇的性子。 桑衍见罗燕起飞,伸出的手一顿,又眼看着白焰如牢笼般将其捕获,穿过翅下叫他动弹不得,送至她手上,茫然回身,是白狼腻人的笑容。 白狼平日里表情倒是不多,唇边弧度也很小,可那双似乎能叫人溺水的金色眸子中,总是温柔的过分。 那本不是温柔,只是笑意多了些,便会被误以为是温柔。 桑衍偏喜欢他这幅有所图谋的模样,要非说为什么就是个难以言明的理由了,她双手握着连挣扎也放弃了的罗燕,稍微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 怎么说,这也算是礼物吧? 白狼走到她身边,指尖一动,罗燕接到命令般振翅而起,在桑衍掌心留下了一支翎羽,桑衍听见白狼问道。“那日你说有想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还不到时候。” 桑衍回答的十分果断,叫白狼不满的低下头,白发毛茸茸挨着桑衍耳畔。“那什么时候算是到时候了?” 见桑衍不答,白狼手指卷起她一缕黑发,缓慢滑下,虽然直起了身,但声音中分明是控诉。“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忘了这件事?” 那时候听桑衍的语气,他总觉得是重要的事情,谁知道对方提也不提,如今也是一副模糊的态度,不知为何,总有些不满的感觉。 “……首先忘了的人是你。”桑衍的回答叫白狼一怔,少女无辜的望着他,用明明无关的事情狡辩道。“十里含香的事,是你先忘记的。” “十里含香?” 白狼记得是他问了一句,桑衍为什么会知道十里含香的味道,但是他确确实实不记得桑衍有接触过…… 等等,这和他们在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既然桑衍这么在意,白狼是真的要细想一下了,他捏了捏眉心勉强从记忆深处翻出某日,惊讶的瞥向桑衍。“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你倒记得清楚。” 十年前,他确实从极北带回过一朵十里含香,就放在桑衍枕边,后来倒是没了影子,他只以为是桑衍年幼,无意间丢失,也没有太过在意。 “所以是你忘了。”桑衍丝毫不提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她抬步向前,任凭白狼在她身后牵住落于身侧的手。 “那就随我去极北如何?”白狼掌心温热,明明握的十分用力,桑衍却感觉不到疼痛,他拇指在桑衍手背些微抚过,继续道。“极北遍地都是十里含香。” 桑衍步子一顿,突然低声开口。“白狼。” “如果我连心愿也没有了,仅仅是‘活着’,那是你希望的吗?” 没有前路,没有心愿,被存放在白狼的琉璃匣中,那也许是最初吸引白狼的、带着笑意的桑衍,但却绝不是白狼如今想要得到的答案。 白狼抿起了唇,眸中情绪逐渐沉下消失无踪。“那么,你的心愿是什么?” “那便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事情。”少女狡诈的眉眼十分艳丽,叫白狼呼吸都缓下了几分。“可是,还不到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35 客栈 不待白狼继续追问,少女便快步离开他身侧,浅翠色的裙摆被风吹起了些,飘摇着落在她身侧,桑衍压住也要随之扬起的长发,指尖一动并入耳后。 白狼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唇角轻勾。 前方的桑衍突然回过身,似乎遇见了什么,白狼两步上前,看见她不远处的林中,有个模糊的人影,倒在地上。 桑衍走过去俯下身,那是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他突然弓起身体咳了一声,随即唇边溢出鲜血,但连视线都已经模糊的少年分明无暇顾及。 “这人……”黑雾只从他胸口处轻扫,桑衍便知对方命魂已经彻底碎裂,断无再恢复的可能性,可这少年年纪尚小,说不定是某院的学生,为什么会…… 毕竟荒野中只是野兽,受伤无非是皮肉伤,就算力量耗尽命魂也不会碎裂到这般程度,而少年并没有来自外部的致命伤口,所以凶手并非野兽。 少年被她声音惊醒,发现面前站着个女子的时候,用尽全力把手中的木牌递了上去,他哑着声音说了什么,只是桑衍并没有听清。 “这个……交给少爷……” 她接过明显是传讯用的刻印木牌,看见上面除了似乎是家徽的标志和一些划痕之外,便没有其他字符,几乎是同时,少年手垂落,失去了声息。 桑衍抬起头,沿着少年来时的路望去,那边是一片寂静的山林,若再向前走尽头便是东亭禁林,附近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禁林附近因为过于危险,三个世家都默认不做管辖,从东亭附近延伸出去的归东亭管理,但如慕城以西再往深处的部分,就属于无主之地了。 那正是无主之地的禁林,要说城池也有,远如府西尚且安好,但近处的,大多是余下住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只是如今她不能停下来检查那方,秦旭几人还等在学会呢。见桑衍似有犹豫,白狼命令道。“去看看。” 桑衍回过身,看见有只黎兽自林中走出,闻了闻少年衣衫上的气息,随即顺着少年来时的路线向后摸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荒野不见了踪影。 “是神明眷属吗?”桑衍一直对白狼招来的这些野兽很是好奇,难不成是都同青蛇一样的存在吗?“这些有灵智?” “有灵智算不上,只是役使而已。”白狼闻声解释道。“能够听从命令,感知气息,但却无法交流,仍旧算是野兽。” 桑衍显然对这些,从神明年代繁衍至今的‘眷属’们很是好奇,但她没有多问,远远向着禁林方向看去。 希望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才好。 …… 秦旭在学会茶喝了一壶,左等右等这几个人就是来不齐。 今日学会也不知是什么节日,主事和学生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幸好他来时候还有那么一位正在锁门,要到了钥匙,不然恐怕他们几个要翻窗进去了。 封长羽的宿舍字号,是许行素从何瑾处问来的,那家伙本要和他一道来,结果临时被书老叫走,导致现在他是也没什么事情好做,也走不开。 这茶冷了一次又一次,再喝下去怕是要中毒身亡了。 “怎么回事?”学会外门被推开,秦旭看见原本说片刻就来的许行素和慕流央走在了一起,抬头打量一番空无一人的正厅,疑惑道。“人呢?” 慕城的学会较其他主城中的学会要小些,偏偏又是离学院最近的地方,所以人们更愿意到这边求学。 这栋地上只有三层外加阁楼、地下一层封庭的窄小建筑中,总是人满为患,此时桌椅都已经收敛干净,窗门紧锁,不知道的以为学会倒闭了呢。 “听说是三日连休,要不是本少爷我先来一步,咱们就被关在外面了。” 秦旭听许行素问话,一没注意便溜出了一句‘本少爷’,他说完才反应过来慕流央还在当场,瞬间闭上了嘴。 他这个秦氏少爷做的是真的惨,在秦家时候被欺压不说,秦似锦面前,哪个人敢自称是少爷?好不容易逃出来独居慕城,又有个慕流央压他一头…… 秦旭真的好希望哪日,能没什么压力来一句帅气的自称啊。 慕流央瞥他一眼,心情好没有纠正,扫过一眼望去什么都能看见的正厅,疑问道。“阿衍没到?” 按说桑衍比他先走一步,也应该提前到这儿才是。 “可不是还没到么?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悠闲呐。” 秦旭忍不住小声吐槽道。“封长羽宿舍被清理过,学会的守卫比学院里差多了,说不定晚这一时半刻就已经没什么好检查的了。” “其实本来也没想过能有什么发现。”许行素一边打量着学会一边走过来,瞥了一眼慕流央随即小声告诉秦旭。“慕少主早就做好了封城搜查的准备。” “封城搜查?!”秦旭猛地望过去,慕流央正坐在一旁,似乎压根没听到这边讨论似的。“……皇室干了坏事还能留在慕城里等着你们抓吗?” “嗯,大概吧。”许行素说的模棱两可,让秦旭感觉更不靠谱了。“所以先来学会,万一找到什么不必封城的理由呢?” “……”秦旭心道少主就是少主,想封城就封城,别说他了,就是尚且留在慕城的秦似锦,不也得给慕城主人让道吗?“你们厉害。” 皇室搞这么一遭,真的还会留在城内吗?大张旗鼓封城一通,反而会叫那些人警惕起来,还不如跟踪柯容,指望这个蠢货能带着他们去找皇储呢。 等等,这么简单的道理慕流央能不知道? “皇储必然不是在柯容知道的落脚之处,顺着柯容倒是能摸到半掌的痕迹。”许行素不用秦旭问出口,立刻解释道。 “皇储赌我们不会封城,我们便偏要封城搜查,虽说搜的不是他们,却也逼着他们露面。” “搜的不是他们?”秦旭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脑子是绝对不够用的,见许行素但笑不语,也就不问了,反正他就是个跑腿的,知道多了也没用。 门口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声音中断,桑衍推门走入,秦旭一眼看见她身后对屋中之人不做理会的白衣男子,立刻想要出言挑衅,只是千钧一发之时,二人牵握的手入眼。 ……跟在桑衍身后,和桑衍有关的男人。 秦旭立刻理智回笼,终于看见无论是慕流央还是许行素都在冲自己打眼色,示意他闭上嘴,秦旭只觉得背后一凉,庆幸自己没真的说些什么。 能叫慕流央这样,怎么看这男人都很可怕啊! “封长羽宿舍是二楼十一号的里间。”许行素默默松了口气,虽然他是真的对白狼没好感,但战力所迫,打不过就乖乖闭嘴吧。“走吧。” 他探究的扫了一眼白狼,只是极为迅速的收了目光,走在最前领路,慕流央只当白狼不存在,走到桑衍身侧。“怎么这么晚才到?” “路上遇见了些事情。”桑衍从袖中取出少年交给她的木牌,询问道。“你知道这标识么?” 慕流央没有将其接过,眯着眼稍一打量,把秦旭唤了过来。“看看这个。” 秦旭接过木牌,指尖在标识上轻轻抚过,声音略带犹豫。“这是秦家翎羽卫的标识,翎羽卫侍于顺位继承人的前三个,具体主人是谁我不清楚。” 这东西怎么会在桑衍手里? “激活联系一下便知道了。”慕流央对此隐约有些猜测,但由于盛典期间确实所有人都有可能过来观战,他也不是非常肯定,就没有断言。 “这间。”许行素见几人都落在后面,不由得出言提醒,首先推开了屋门,简单的陈设一看便并非富贵人家,除了学会自带的之外,并没有添上什么。 桑衍踏入那间略显窄小的宿舍,显然封长羽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从学会搬到东亭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都带走了,干净的好像从未有人住过似的。 随手拉开几个抽屉,里面只放着些关于诸神的笔记,衣柜中是换洗制服,衣柜下倒是有个暗格,但那是供给以前住在此处的学生存放旧物用的。 床边被单一角吸引了她的注意。 “发现了什么吗?”见桑衍走到床边,许行素立刻同她一起蹲下,望着整洁床铺角落中看似不起眼的一点褶皱,也犹豫起来。“这是什么?” 像是摔倒时候手扶上去才留下的痕迹。 由于最近学会宿舍还算富余,封长羽这间没有别人使用,封长羽多大个人了,还会在自己的宿舍中摔倒,扶着床才能避免脸着地的地步? “这里。”桑衍提醒许行素看被单下沿着床脚落地的水痕,因为颜色与木材相近,所以乍一眼很难看出来,她指尖抚过一些,已经彻底干透了。 “是血迹。” 听见桑衍的声音许行素皱起了眉,这个地方的血迹要想不沾在被单上,还真是有些不容易,不是磕碰伤,为什么会在床脚部分有血迹出现? 地面上并没有看到,说明就算当时是真的沾在地上,也已经被处理掉了,只是这个地方不容易察觉,所以才被略过。 “来看看这个。”慕流央突然开口,窗边帘子处,他指尖捏着一个只有食指长的小瓶,瓶中液体似水,只剩下小指指节高度的一丁点。 许行素急忙将其接过,淡蓝的琉璃瓶上没有任何标识,瓶口也只是寻常的圆钮,不知是否是内服的药剂,而仅剩的这些,又是为何被留了下来。 “这个就该是封长羽所说,服用后可以变强的药剂了。”许行素光从外表来看,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便继续在屋中巡查,听见桑衍问道。 “可不可以猜测,是封长羽服用了药剂,然后吐血?” 桑衍的提问给了他一个可能性,他立刻走到床边俯下身,片刻才站起回答道。“服用药剂后,神志不清,以至于步下不稳,并且这一段记忆被完全清除,所以就算是催眠也不能叫他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神志不清就能变强了?”秦旭是真的没弄懂封长羽的想法,他至今仍坚定的认为这药剂根本无效,是封长羽自己过于自卑被人骗了而已。 就在室内陷入沉默的时候,桑衍突然听见白狼开口。“来。” 他这一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桑衍毫不犹豫起身走过去的时候,白狼抬了抬下颌示意桑衍朝窗子另一面望去,对面客栈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见有人注意,对方立刻离开,拉上了窗帘。 “那个方向……”那是慕城相对中心的一户人家,这时候很可能都已经租出去叫来客住着了,这人始终在观察着他们吗? 不过就算过去查看,恐怕对方也早就撤走了。 慕流央也看见了,他并未出言,反倒说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我们还有另一个地方要查看才是。” “半云客栈?”许行素早就受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头,弄出点什么事情的两兄妹了,他坏笑一声,直言道。“正巧,你不是缺个封城搜查的名头吗?” “……半云?紫玉封魂的那个半云?” 秦旭有时候觉得周围在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当然,除了他。“你们该不是说半云在慕城有驻扎之处吧?” “你还有幸见过半云的嫡系小姐呢。”见秦旭怎么也想不出,许行素也不打算告诉他,只是晃了晃手中药瓶,继续道。“我先把这药剂给席故霜拿去,看看他能不能知道些什么。” “好。”慕流央转向秦旭,吩咐道。“城北有家非常小的客栈,常年闭门,去你主子那里要几个人看着他,有人离开通知我。” 秦家一向喜欢追究探查诡术世家的问题,鼻子灵的很,半云发现有人关注也只当是自己走漏风声,半云兄妹会因此离开避避风头,刚好是他们搜查的机会。 秦似锦既然这么感谢他这些年来对软软的看护,那现在就该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没问题。”秦旭叹了口气。“但你能不能不要用主子这种说法?搞得我像个奴才似的,给秦似锦办事,又给你慕大少爷办事……” 他的啰嗦被迫中止,无奈下楼去秦家分宅了。 “阿衍,你回东亭吗?”慕流央虽然这么问,但余光扫见白狼逐渐不耐烦的神情,知道桑衍许是会陪这位一起在慕城闲逛,便也停下了话语。 “不,我还有点事情。”桑衍还是在意那少年死亡的理由,想去禁林附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两人一同下楼在门口分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36 恋爱咨询 望着桑衍同白狼低声交谈,然后双手相握,慕流央忍不住低叹一声,他在学会门口独自站了许久,人流自身侧穿行,倒是没有谁会停下。 这是他的慕城。 他没看见人群中有个穿桃红小褂的少女瞥见他,然后急忙走来,只是慕流央已经下定决心向城中走去,导致身后的苏猗湖没能叫住他的脚步。 苏猗湖跑到学会门口,扶着墙大声喘息,她跑的有些咳嗽,可还是没追上慕流央,见对方彻底不见了人影,朱唇一抿。“跑的倒是快。” 向着对方消失的地方望了望,那边是城中的方向,如果是慕流央,说不定是往幕府去的,苏猗湖犹豫片刻,最终决定先去幕府看看。 幕府附近人流渐少,只有苏猗湖轻巧的脚步声在靠近,她站在慕府大门前左顾右盼,没发现慕流央的身影,是青蛇绕在她发间嘶了两声,叫她向一旁看。 沿着青蛇所说向后方走去,院中逐渐传来了海棠花香,她疑惑的驻步,还真看到慕流央站在树下注视着院子的方向。 他怎么不回去? 还不等苏猗湖疑惑,慕流央便在一旁树上借力,翻身跃进院中,苏猗湖一惊眨了眨眼,心道慕流央回自己家还要翻墙的吗? 她双手举起扒住墙边,怎么也上不去,最后提着裙摆费力爬到树上,望见慕府后院果然是开了一整片海棠,慕流央正缓步走入其中。 东亭的海棠花期已过,可这里的却都一一盛开着,花枝饱满垂在枝头,似乎谁轻轻一摇便要纵身跃下。 他自林间花瓣铺就的小路走过,衣衫上也落了一些。 院门半开,隐约传来侍女低声的劝阻。 “小姐,这样会弄脏衣服的。”侍女扶着坐在院中地面上的女子,试图帮她起身,但女子只顾俯身以手指挨着新破土的嫩芽,小声呢喃。 “又要开花了呢。” 她突然站起身,吓得侍女在后方扶她手臂,怕女子摔倒,女子却毫不在意,踮着脚尖折下新枝,把带着一株海棠的新枝捋去杂叶,叫侍女俯身。“你过来,低下头来。” 侍女不安的只得照做,感觉到自己长发正被以新枝盘起,忍不住小声惊道。“小姐,奴婢怎劳您——?” “别动。”女子不满的命令,她将海棠调整到侧面,就如母亲为她整妆那般,叫海棠最美丽的一面示人,许久,后退一步,叹息道。“真好看。” 侍女被夸奖的略低下头,意外瞥见女子手指已经被枝桠划伤,一道红痕,受惊的急忙拉起她的手检查,就要退出院中。“小姐,我去拿药剂来!” 院外的慕流央见侍女离开,缓步入内,慕流萤正无聊的坐在石桌旁,她没注意到慕流央已经走入,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小小打了个哈欠。 有些累了。 她眼睫上沾染着困顿的泪水,眨眼时候蒙做一层雾气,叫她不安的揉了揉眼睛,被慕流央轻柔的握住了手。“别揉,脏。” 慕流萤回过身来看见他,突然抿着唇笑了,慕流央看见她的笑容,心口一紧,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握着慕流萤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气。 他蹲在对方身旁,额头抵着女子小臂,声音轻到一吹即散。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慕流萤自然不知,只是仍旧笑着。 苏猗湖于高处望见这一幕,见慕流央是说不出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原本那么兴奋了,她抿着唇看着院中与慕流央极为相似的女子,垂下了眸子。 那女人……是他的姊妹吗? 慕流央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是世家少主,三分之一至东,慕城主人,无论何时首先做出‘姿态’,也是必须。 脆弱的一面? 不,连弱点都不该有的他,从被宣布成为继承之人,以‘少主’名义站在所有人面前的那一刻起,脆弱的一面便已经被抹杀。 苏猗湖胸口处有些说不出的感情,叫她不想再看,低下了头。 嫉妒? 也不是。 只是觉得,若这人是跪在她身前,拉着她的手,痛痛快快哭上一场,将那些不能同旁人言语的事情尽数说出的话,苏猗湖也会很高兴的。 等等,这不就是嫉妒吗? 苏猗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她身子一晃险些掉下去,好险扶住树干,心口擂鼓似的跳个不停,叫苏猗湖分不清这是因为受惊、亦或是刚刚的想法。 她与慕流央至今仍是止步不前的原因,是因为两人都不想首先交心,两个世家继承人的联姻,谁先想过一句‘喜欢’,谁就已经输的彻彻底底。 所以,她已经输了吗? ……那又如何。 既然她喜欢,就把这个人抢到手里,逼着他说出喜欢不就是了? 慕流央,是她的。 苏猗湖身上突然散发出的阴狠气息连青蛇都吓了一跳,他从她肩膀上爬下,远远看见慕流央独自站在院中,垂眸不语。 …… 南皇客院。 “诶,问你点事情行吗?” 商与提着食盒走进客院居所,便看见离火一脸苦恼趴在桌上,听见他推门进来,便立刻用犹豫又害羞的声音问道。“就一丁点,很快就能结束。” 害羞? 商与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颤,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布开餐具,这才正视和自己性格完全不同的小学弟。“你问吧,如果我能答上来的话。” 这时候商与还天真的以为,会是些关于盛典的问题,没想到对方一轱辘翻起身,扯了个凳子跨坐在他身边,扶着椅背问道。 “你说……为什么会想欺负一个人?” “?” 商与觉得上来就是这么难以回答的问题,让他有点心里打鼓,离火是个直白的性子,从来不问为什么,而且这人意外的正直,没见他欺负谁啊? “你说的这人该不会是我吧……” “怎么会是你?”商与觉得只是个玩笑,却令离火恼羞成怒,他对这句反应大的有些不正常,偏自己却一无所知。“是别人啦是别人。” “你得细说,光这一句我也答不上什么。”商与夹了一口菜,见离火脸颊通红硬是不答话,问道。“你是讨厌他?” “不是。”离火咬着一块糕点,商与以为对方会相当没形象的含着吃食说话,谁知离火嚼得仔细,完全咽下后才口齿清晰的开口道。 “就是想让她,注意到我吧,我觉得可能欺负她,她就能注意到我了……” “噗。”商与险些将茶水喷出去,他张着嘴惊讶的望向离火,见对方扭扭捏捏一脸无辜,许久,才犹豫着问道。“你说的,不会是个小姑娘吧。” “就、就是个小姑娘呗。”离火说的十分缓慢,有几个字都变了音,他最终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北衡的副队啊,叫柳玲珑那个,你见过的。” 商与当然见过她,她和离火一见面就是拳来腿往,导致南皇北衡总是两厢对望,就没哪次是正经说过一句‘你好’的。“见过啊,长的很漂亮。” “对吧,我觉得她漂亮的可以和至东第一美人一拼了。”离火见商与夸她,立刻兴奋起来,金褐色的眼睛里有星辰闪烁。“北衡制服也好看,衬她!” 商与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听下去了,他把茶杯放在桌上,望着犹不自知的离火,一字一句问道。“你看上人家了吧。” 刚刚还兴奋的不行,离火却在瞬间沉默了下来,犹豫了好久,才低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商与没做回答,离火的性子十分冲动,能动手的事情绝对不会过脑子,如今他却是在认真思考,那基本上就是已经栽了。 离火居然会初恋一个难度级别这么高的女子,他该说什么好? 作为至今二十三载没有过偶遇的单身青年,他是没办法给热血沸腾的少年们什么好的建议了,但他其实不太看好这一对,不是因为别的,只是…… 离火还处于喜欢谁就欺负谁的阶段,那位柳副队又是个暴力不服输的性子,离火也许是越打越喜欢,可不知情的柳玲珑会逐渐厌烦这种纠缠也说不定。 而且柳玲珑是北衡院长唯一一个收入自己名下的弟子,肯定不会嫁到外方,他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穷小子,连大天赋者都不是,过不了长辈那一关。 简单讲,前路坎坷。 “我不劝你,离火,但你自己可得想清楚。”商与知道离火认真起来还是会仔细思考的,他虽然理智分析应该放弃,可感情又不是理智…… 万一是两情相悦呢? “啊啊啊真的是!”离火推了凳子站起身,觉得满脑子都是柳玲珑根本无法思考,向外走去。“不想了,我找桑衍打架去。” “诶……”离火急忙探身将离火扯住,无奈的劝阻道。“你是傻子不成?人家伤刚好你去找人打架?” 离火用脑过度连这一茬都忘了,他叹了口气只好坐回来。“对哦,而且现在,他们本院的人肯定都在追查封长羽的事情,我要探病也得晚几天才行……那我去西疆打架怎么样?” “……你就不能安静些吗?” 商与觉得自己这顿饭吃的很是胃疼。 东亭啊多美妙的地方,想看什么书都有,有疑问随便一个裁决都能解答,如果真的有很重要的课题,主事们无论什么事都会放下,将外院学生一视同仁的讲解。 这么美妙的地方,绝对是非战斗相关的天堂。 在天堂中,离火居然只想着打架? 没救了,这个人绝对没救了。 为了劝阻,商与忍不住提到了对方的心头好。“柳玲珑那姑娘不是一看就喜欢安静的少年吗?” 离火瞬间尖叫起来。“胡说!她就喜欢——” 声音戛然而止。 他似乎是对自己过激的反应有些气恼,长长一声叹息,沉默的走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商与夹着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无奈的耸了耸肩。 离火穿出客院,总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站在客院门口,看见不少学生望向他低声言语,离火不用刻意去听,也知道这些人正说着些什么。 “那个‘离火’啊……” “并不是大天赋者,个人赛的时候好像也没表现出特殊的地方。” “那一定是还没认真起来吧?这么年轻,还有的是路要走呢。” “也只能在如今更嚣张些了。” 离火任凭他们自身侧行过,金褐色的那双眸垂落下来,望着自己的掌心,许久,轻一眨眼,似乎毫无察觉般继续向前走去。 他突然觉得,这盛典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说是学生们叫各院师长看到的机会,实际上弱者永远没有出头的一日,无非仍旧是四个方向之间的阴谋诡计,谁都想杀了对方取而代之。 无聊。 无聊的过分。 柳玲珑娇俏的模样绝对是他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就像那边那个白衣少女一样,个子娇小,步伐轻快……诶? 离火一怔,认真去看,那旁面无表情侧身躲在树后的人,居然还真是柳玲珑,她不知是跟在什么人的身后,见并没被注意,才抬步向前。 离火眸子一转,从侧面绕了过去,看见柳玲珑前面的人,是个穿着北衡主事服的中年男子,两人方向可能是往北门一角去的。 柳玲珑显然对对方很是了解,跟了许久都没有被发现,直到北门一座不知名似乎是堆放杂物的院落,男人停下步子,左右观察后转过一角不见了踪影。 柳玲珑眉头皱起,她略作犹豫,就在抬步的瞬间,背后传来疑惑的声音。“你跟着他做什么呢?” 太过专注的柳玲珑被吓得猛一回身,探身过去的离火急忙后退几步,柳玲珑砰砰直跳的心口好半天才缓过来,她烦躁的扫了一眼对方。“闭嘴吧。” 这么一来前面男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她叹了口气,见颈侧有个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左顾右盼,无奈的把他按回原位。“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是看你有难前来帮助吗?”离火也知道好像自己害柳玲珑跟丢了,傻笑一声试图蒙混过去。“所以你到底是跟着他干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入丛岚》正文 第137 主事 “诶呀这事你别问了。”柳玲珑正烦着呢,她见这附近好像没有任何人行痕迹,从掩体后走出来决定进入这座院落一探究竟。 “你说说他是谁,我帮你看着?”没架打的离火闲的要死,见柳玲珑并没有说一句‘与你无关’,瞬间跃跃欲试起来,跟踪这种事,平生头一遭! “是,我爹爹……”柳玲珑打量着院门,声音有些低,说的漫不经心,她见院门并未上锁,便压着合页处轻轻推开,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你爹爹?” “嘘——” 离火立刻捂住嘴,见柳玲珑收回杀人的目光,才试探着放开了一些,跟在她身侧悄然落步,压着嗓音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跟踪你爹爹啊?” 柳玲珑的父亲,就是他也有所耳闻。 柳余书是北衡藏书阁的主事,亦是同代名声最盛的几个学者之一。 后来那些人误入歧途的误入歧途,闭门隐山的闭门隐山,就连柳余书也是,进入藏书阁就没再听说有什么大动静了。 长者们都不太愿意提及与之同期的这一代学者,听说确实是有无数天才闪耀而过,但最终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是‘被诅咒的一代’。 难不成,柳玲珑发现她爹爹身上也有什么秘密? “我也不知道。”柳玲珑见他这样问,步子一顿,又重新抬步向前,她手指紧握显然是有些紧张,声音倒还算平静。“但我觉得我一定能弄清楚。”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深入到内院,内院中只是堆放杂物的厢房,主屋则被用作杂役的集体居所,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这里就是尽头了,你爹爹走进来,也没人看着他出去,说不定是有暗道什么的。”完全被冒险吸引的离火很是兴奋,幻想道。 “没准儿还有拿不起来的花瓶,能被旋转的柜子,暗格里的机关……” “你别做梦了。”柳玲珑和他相比,显然是情绪不高,她总觉得这地方莫名其妙的危险,叫她控制不住警惕起来。“小心着点,说不定……”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从后方传来的声音惊动了二人,离火转身,稍一挑眉,对方正是他在客院撞见过的那位杂务主事,记得桑衍说过,这人还是南皇出身。 对方四十来岁,模样算不上丑但也和英俊沾不上边,普通男子的个头,瘦弱了些,不是商与那种麻杆似的细瘦,而是一看就容易生病的样子。 离火之所以清楚的记得这人,还是因为这人的模样他说不出的眼熟。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人? 见两个人被他吓了一跳的样子,这男人好心的重复了一遍。“这边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啊,我们两个要去比武台,但是路有点绕,想着翻墙过去比较快,前面不就是三年院吗?”就在柳玲珑答不上话的时候,身侧响起了离火的声音。 他这话虽然乍听是胡扯,但仔细一想居然还挺合理,柳玲珑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会随机应变,立刻附和道。“抱歉哈走了你们的屋子。” “……”杂务主事沉默了片刻,显然不明白隔着半个东亭之外的三年院,怎么能翻一堵墙就到了,只得解释道。“你们走错路了,还是问问裁决吧。” “不能吧真走错路了?”离火和柳玲珑对望一眼,立刻嚷嚷道。“都怪你,要不是你迷路到这地方我们怎么能?!” 离火挨了柳玲珑一巴掌,柳玲珑心知戏再演就过了,立刻开口道。“多谢您了,我们这就走,三年院是往……?” 杂务主事看不出什么表情,抬手指了指东方,柳玲珑点着头拉住离火一同离开,两人没听见背后那人的脚步声,便都没有回头,沉默退出院子。 两人站在树后,见此处离北门很近,北门方向人流很多,这才松了口气。“那人怎么走路没声的?之前可没看见他在附近啊。” 那院落不深,短短时间若是从外面进来,应该能听见开门声,就算一直在屋中没有发出声响,也不可能是幽灵似的无声无息飘过来的吧。 “那人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柳玲珑压着声音低声念道,她咬着牙扫了一眼看似平凡无奇的小院落,想评价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是她的爹爹,虽然行事古怪了些,可爹爹爱她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若爹爹真的被迫陷入到什么无法挣脱的阴谋中,她绝对会把爹爹救出来的。 母亲早逝,可就只有她来保护爹爹了。 “什么有问题?” 柳离二人站的位置,对于院落方向十分隐蔽,但北门这边看的可是一清二楚,许行素从北门一踏出来,就看见俩人躲在树后窃窃私语,不禁很是好奇。 离火确实发现有人在往这边走,本以为是路过的学生呢,没想到是冲他们来的,还算是半个熟人,立刻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以为这些人绝对要去追查封长羽的事情呢。 “刚从慕城回来,我还没问呢,你们说什么问题?那屋子?” 许行素望了一眼前方,就是个普通的杂务院,为了方便去慕城采购,送东西的杂役有时候会落脚此处休息,平时没有人,只是杂物而已。 “我们路过去看看,被一个杂物的主事轰出来了。”离火本能的认为这是两人间的秘密,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那边不是没有人吗?” 许行素怎么可能听不出那是谎话,但他没有在意,探究的目光从偏过脸神色复杂的柳玲珑处扫过,随即开口道。“确实没有人。” “就算有人……那边也不是什么不让去的地方,谁有权利轰你们出来?”他似乎有什么想印证的事情,继续道。“我去看看。” “诶?”离火说这话可不是为了让许行素再去被轰出来一次的,那地方看着说不出的危险,许行素没什么可傍身的,万一是真的有问题,他一个人…… “你还是别去了。”柳玲珑也是同样的想法,里面说不定真的是有些机关,许行素只是个身手不好的刻印师,别再缺胳膊少腿的出来就不好了。 “没事没事,这可是东亭院内。”许行素倒是并不怎么担心,他眸子在两人身上一转,开玩笑道。“行了,你们去别处约会吧,我看看。” “……?!”两个人的脸颊瞬间涨红,也懒得再管他了,一齐转身走开,发现对方和自己一个动作的时候,咬着牙哼了一声。 许行素扫着柳玲珑的背影,心道这姑娘看着粗暴简单,实际上心细的很,又是个很懂形势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被她跟踪至此的…… 一定是那位可能有问题的柳余书。 既然和她有关,还是先让她离开吧,要是真发现了什么事情,她在这里也不好细查,许行素见二人走远,回身观察了一番看似普通的院落。 他径直推开院门,故意叫不太结实的合页发出了吱呀一声,院中没有丝毫动静,可他刚刚穿过外门走入内院,那位杂务主事就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在这儿做什么?” 对方语气并不算严厉,但许行素还是听出了几分不满,他眯起眼睛扫了眼对方,平淡回答道。“闲逛,不行吗?” 学院确实是卧虎藏龙之处,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杂务’主事,却偏偏藏着不少高手。 可惜,书老为了叫他帮忙修补阵法,每个地方不能招惹的人早给他一一讲过,这人他敢肯定,绝对不在名录上。 既然如此,普通的杂务主事便就还没有一个天才的地位高些,他又不担心因为形象不好被刁难或赶出学院,那么也没必要对这个人态度恭敬。 不要说恭敬了,这一句分明是有些挑衅。 不知是戳中他什么心思,对方怒气骤起,但还是硬压下来了,攥起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却十分平静。“这里灰尘多些,还是去别处吧。” “本少爷就看这里有意思……” 许行素仗着自己很少出现在人群前,唤了个称呼装出一副纨绔的模样,故意抬步想往主屋走,主事并未阻拦,却一直跟在他身侧,叫他越发觉得这地方不对劲。 “你总跟着本少爷做什么?碍事。”意识到主事分明想诱他进屋,许行素步子骤停,他不耐烦扫对方一眼,反身疾步走出内院。“真是晦气。” 幸好主事也并不想引起什么动静,眼看着他走出院外,许行素一直走到柳玲珑之前站的地方才转过身,他皱起眉,想不出这地方能有什么问题。 路边又有一人往那院中走去,许行素一怔,这院子有毒怎么的,什么人都要来参与一下……等等,这人看背影就眼熟……席故霜? 不远处席故霜轻车熟路推开院门,又将其回身合拢。 许行素眨了眨眼,一副惊讶的模样。 这他就看不懂了,难不成席故霜也和柳余书的事情有牵连? 一个南皇出身、侍于东亭的杂务主事,一个曾求学东亭、现居北衡的著名学者,一个并没有什么身份背景、诸神是催眠的年轻药师。 这三人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联系啊。 背后一声轻咳,叫他迅速转过身来。 书老正用阴冷的目光盯着他脖颈,显然是如果不是还想留着他干活,早就一拐杖把他敲死了,许行素浑身一抖。“师、师父……” “你的‘创新’怎么样了?”书老说话时候总带着慢悠悠的冷意,寻常小孩能被这人严厉的目光吓哭,但许行素对此早已经免疫了。 “还差点。”许行素知道书老问这话的原因,是希望他有不知道的问题来询问自己,但许行素很坚定想要独自一人完成这个课题。“马上了师父。” “弄完了滚去给我把禁林附近的刻印补完。”书老没好气的训斥道。“你都这么大了,还逼着你师父我成天辛苦修补,要你何用?” 许行素讪笑道。“不是还有师弟吗?” “你师弟那是个蠢货!”书老忍不住略提高了些声音。 他造了什么孽,一辈子就收了许行素一人,也算是倾囊以授,亦师亦父的把许行素拉扯大,然后这家伙三天两头跑的没影,害的他这么大岁数还要亲自动手。 无奈之下才又收了一个青年,可惜了,天赋是有,脑子不好用,什么东西得一笔一划教了才会,和许行素完全不能比较,也就是老实这一点算是优势。 老实到除了看白楼之外,也没什么能做的事情啊! 许行素只能傻笑,他确实感谢书老,但书老刻板的职业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为了争一争未来,他也只好先辛苦对方一下了。 如果他什么都做不到,最后是会老老实实继承衣钵的。 可他分明还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不是吗? “你来这儿做什么?”书老还没等他回答,便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算了算了爱去哪去哪……我问你,你是不是招惹小姑娘了?” “啊?”许行素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问句,说他干什么坏事他都可以理解,但招惹小姑娘?是书不好看还是前程不够麻烦,他招惹姑娘干嘛? “人家小姑娘都找到我这里来了,说是有事问你,这会儿在白楼等着呢。”书老扫过他脸上那副蠢表情,叹了口气提醒道。 “你啊,长点心,那姑娘好看归好看,但绝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劝你别和她有太多交集。” “好看但不好相与的姑娘……有事问我?” 许行素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书老说的,该不会是苏猗湖那朵毒花花吧?! 苏猗湖无聊的踢着白楼门口的石子,这边少有人来,青年也只顾着睡觉,连个闲聊几句的人都没有,苏猗湖立刻将所有的错怪在了许行素头上。 那家伙怎么还不来? 许行素其实早在一旁猫了半天,他知道苏猗湖不动用诸神便只是个寻常女子,绝对感觉不到他就在附近,可看对方的表情,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心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