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太养成计》 正文 1、遇险 1c救命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城市的轮廓在火光中变得虚无缥缈摇摇欲坠,霍霍的声音挟裹着密集的枪声和轰隆隆的炮声,有一种山崩地裂的惊骇。 前往庆丰城的船只都停靠在城外十五里处的沧澜河河道拐弯处,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船上的人几乎都站在甲板上张望,倒也并不紧张。 “怎么又打起来,”有人抱怨,“今年我流年不利,走到哪里仗就打到哪里,这又是哪位司令?” “杨主张杨司令的小妾的弟弟被人打死在酒楼上,他问汤司令要人,语气不善,扬言不交人就灭了庆丰,前前后后闹了有三个月,谁不知道,这不还真是打起来了。”圆脸男人解开长衫下的盘扣,拿着蒲扇不停地扇。 河面无风,虽已夏末,却无比闷热。 火光不断地蔓延,漆黑的天空布满了云霞般的璀璨。 “杨司令还挺宠他的小妾,可见将军一怒为红颜不是虚的,以后庆丰干脆改成小妾的名字倒也恰当,听说叫绮红?!”有人呵呵地打趣。 “什么为红颜!”圆脸男人嗤笑道,“不过是争夺地盘的借口而忆,上月上古那一仗你知道借口是什么么,竟然是刘大胆的厨子在上古买人参时被多收了一百块大洋。” 众人都笑,却又满是无奈。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你就当看热闹好了,好在他们也知道分寸,不祸害老百姓,你只要躲在屋子里倒也安全。” 众人嬉笑着相互玩笑。 “什么不祸害百姓,那税不是我们交的,你没听说‘自古未闻屎有税,而今只剩下屁无捐’,花样百出,现在窑姐都要交税了。”这话不能大声说,也只能小声嘀咕。 “全当买票看猴戏吧。”听到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只能讪讪地解嘲。 梅效白的船比较大,只能靠在后面,船上装满了药材,庆丰城梅家有三家药铺,他一月去一次。梅家祖辈以行医为生,到他这一辈,兄弟入了仕,他继承了主业,可是医术他没时间钻研,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生意上。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这样的景象一点也不稀奇。 “今晚只能歇在船上了,你们也别看热闹,抓紧时间休息。”梅效白看着梅虎安排好值夜的伙计,就走进后舱准备睡觉。 舱外的吵闹声渐渐偃旗息鼓,城里的枪声也慢慢零落,水声很快掩盖住了其它声音。 突然梅效白被一阵杂乱的声音惊醒,这与十多里外那山崩地裂的大火不一样,他忙跳下床,穿上衣服。 舱外几个伙计正在张望。 “正在抓人。”伙计说,“从城里逃出来的。” “穷寇莫追,什么时候还要赶尽杀绝了?!人家都逃了,这就是认输了。”梅虎老神在在的模样,“没那么简单,老爷,你说是不是?!” 梅效白扫了一眼梅虎,略带出点欣赏之色,“没错,他们要的是地盘,不是人。” “那这抓人的就不会是杨司令的人,更不可能是江司令的人。”梅虎推测。 “你倒聪明。”梅效白神色比适才火光冲天炮声连连时还略紧些,他蹙眉看着远处。 其它船上的人都挤在甲板上四处张望,紧张的气氛四处蔓延。 搜查的人举着火把站在船舷四周,飞快靠近的船被火光映得透亮,逐渐从夜色里突现出来,不是木船不是机帆船,而是真正的轮船,旗杆上挂着一面旗帜,夜幕中看不清图案。 举着火把的人不断地跳上停靠的船只上,然后一艘艘搜过来。 “没事,”梅效白挥挥手,“留下梅虎值夜,其它的都回舱里睡觉,无故不许出来。” 梅虎把人轰进舱里,转身对梅效白说,“看样子是个紧要的人,这种船可不多见。” “你当心些。”梅效白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望望天空,夜色过半,可却没有一丝黎明的迹象。 “我知道,不能害怕,也不能不怕,我拿得住的。”梅虎笑道,“老爷去睡吧,一会儿您也不用起。” 梅效白迟疑了一下推开自己的舱门,突然脖子上架了把冰凉的东西,惊得他一僵。 “别动。”有人低喝,“想要命就别动。” 梅效白瞬间就明白这个人正是被搜捕的人,也难怪适才他觉得不安,此刻想来那完全是危险降临时的一种自然反应。 短暂的惊慌过后,他举起手,顿了顿,小声说,“这里藏不住,他们搜过来了,很仔细,你们跑怕还安全些。” “你看看她,”那人声音透着无奈,“把她留下。” 黑暗里,他的床上拱起了一个人形,“我走,把她保住,你记住,她若有什么事,你全家都难活命。” 梅效白还没回来神来,脖子一轻,那人已没了踪影。 他愣在那里。 “对不住,”一个虚弱的女声从被子里传过来,“实在没办法,我游不动了。”过了片刻,“你有夫人么?”她喘得很急,上气不接下气。 “她死了。”梅效白说完自己先吓一跳。 “那就好,说我是你的未婚妻,病了,要去庆丰的万老神医处救命,我姓兰,兰家庄的,叫清若,别说错了。”她哆哆嗦嗦地安排着,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梅效白哗地点燃油灯,举着走到床前,她躺在床上,被子拉到下巴处,正打着摆子;苍白的小脸被油灯的光线一照,有一股子暖暖的奇异的美;她慢慢睁开眼睛,那美像突然绽放开来,梅效白惊得往后一跳。 她冲他笑了笑,无奈却又很真诚,“我不是坏人,你别怕。” 梅效白回身推开舱门,看了看越来越近的火把,“梅虎,你进来。” 清若突然撑起身就要跳起来。 梅效白一把摁住她,“别动。” 梅虎也大吃一惊。 “梅虎,这是我的未婚妻,生了重病,要去庆丰找万老爷子,懂么?!”梅效白紧紧地盯着他。 “懂,懂。”梅虎嚅嚅地,他像看鬼一样盯着清若。 “把你的头发取下来。” “什么?!”梅虎没明白。 “头发!”梅效白上前一把扯下他的假发,“你出去,叮嘱其它人不许出舱。” “噢,好。”梅虎踉跄着摸着光头走出舱门。 “来,把这个戴上。”梅效白把梅虎的假头套替清若戴上,虽然乱糟糟得,倒不难看,他看了一眼,“说得过去。你躺好,我去拿点药。” 梅效白刚从货舱里找了点成药,还没走上甲板,两位举着火把的人就从隔壁的船上跃过来,动作疾劲,带着功夫。 “打开舱门。”其中一人大喊,“都别动,小心刀枪无眼。”这两人身后背着刀,手上提着枪,一身戎装。 “怎么回事?”梅效白急忙出来问。 “奉命搜查革命党,都站好!” 其它地方都搜了一遍,两人来到梅效白的后舱。 梅效白伸手拦住,“两位老总,舱里是女眷,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行,让开,耽搁公事,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人恶狠狠地。 “家眷病了,能不能c” “不行。”那人倒不急了,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实在是”梅效白还想阻拦。 “老爷,让他进来吧,我不碍的。”舱里传来娇弱的女声,喘息连连。 “行,行,哎,实在是她病得严重,请吧。”梅效白率先走进后舱。 后舱不大,一张小小的床挤了大半,几乎一目了然。两人看了一圈,就把视线定在盖得严严实实的清若身上。 他们都把火把伸到床前,清若被水浸泡的小脸看上去汗津津得,头套里的头发还在往外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浑身哆嗦,不停地抽搐。 “实在是病得严重。”梅效白沉痛地表示,“一晚上汗没停过,也不知还得耽搁多久,再耽搁,万神医也救不了她的命。” “把人叫起来。”其中一声突然说。 梅效白一惊,“她哪里还能站得起来,我知道两位官爷是公事,可也得” 哗,被子已经被掀开,梅效白被惊得跳起来,清若也惊恐地缩成一团。她身上的湿衣服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他的睡袍,连脚都罩在里面。 “你,你们真是不可理喻。”他一把抢过被子盖在清若身上,挡在她面前,“病人就怕受风!” 两人一言不发地退出后舱。 梅效白拍拍她也跟着走出去。 “怎么样?!”甲板上又多了两个人,一位身材魁梧,声音严厉,另一位则稍显瘦削,但身材很高,颇为儒雅,他站在船尾,不动声色。 “没找到。”出来的两人十分沮丧。 “效尤?!”魁梧的男人惊诧地招呼道。 “仁合?!”梅效白亦大吃一惊,面前的男人是他的同乡武仁合,两人虽然没同过班,但在一个学堂读过书,他只听说他从了军,在省政府做上了督察一职,在雅安县算是个叫得响的人物。“真是巧,哎呀,你得替我说说,这个小兄弟c” “怎么回事?”武仁合脸色一紧,适才熟络的模样立刻消失。 两人把船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附耳过去小声说了句什么。 “里面是你的家眷?!”武仁合走到船舷边站住,搜查基本结束,火把都聚集在他们的船周围,“我记得你夫人c去年去世了?!” ------题外话------ 重新调整了故事简介和大纲,来回折腾数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救助 “是,”梅效白极灰心的样子,“家门不幸,实在是c” “那舱里那位?!”武仁合佯装无意,“红颜知已!没想到你老弟还有这样的风流肠子。” “哪里,我可不是你,”梅效白亲热地奚落道,“是我的未婚妻,病了半个月一直不见好,想顺便去找万神医看看。” “噢,这还没听说,前些日子乔心还说起你,他有个幺妹子一直想嫁给你,这难道就没机会了?!”武仁合轻笑一声,“哪家的千金。” “兰家的!五福兰家!”梅效白暗叹一声,这事只怕不好了。 “兰家?我记得五福兰家老夫人只生了一名嫡女,难不成?!”武仁合难以置信的样子,“听说此女容貌出众,才学过人,她怎么会给人做续弦?” 梅效白的心揪了起来,兰家他并不熟悉,只知道是诗书世家,只好含糊道,“难道老弟我就不能交个桃花运,实话告诉仁兄,我与清若的确有缘,且缘分不浅,我可是千求万求的,实在不想错过这样的缘分。” “没想到,”武仁合斜睨过来,一丝奚落一丝审视,“也对,你比我还小几岁呢,人不风流枉少年。” “我听武二哥说他上月还去喝过你纳三姨太的喜酒!” “我本红尘中人,你也是么?!”武仁合呵呵地取下帽子撸着光亮的头皮。 “谁又不是红尘中人呢!”梅效白感慨道。 武仁合一愣,盯了梅效白两眼,“我能不能见她一眼!虽然不成体统,但你也懂c”他也含糊道。 “行吧,”梅效白无奈道,“请。” 他举起放在一边的油灯,把武仁合带到床前。 清若满脸通红,热汗顺着脖子往下流,枕头湿了一大片。 梅效白松了口气,武仁合也是医药世家,自然懂的汗与水的区别。 清若真的烧了起来,人处于半昏迷状态,红彤彤的小脸云蒸霞蔚一般惹人心疼怜爱。 “果真是她!”武仁合点点头,“老弟是有福之人。” “先生,我能不能看看这位女士?!”武仁合身后的瘦高男子突然说。 “什么?”梅效白诧异道。 “噢,”武仁合介绍道,“这是我的副官肖九,你让他看看也好,他可不仅仅是医药世家,他毕业于日本北海道医学院,是个真正的行家。” 梅效白暗自皱眉,却不敢有丝毫诧异,“那,多谢援手。” 肖九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清若额头上。 兰清若纤长浓密的睫毛动了一下,嘤咛一声,却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怎么样?!”梅效白问。 肖九的手指未动,神色淡然,很久才长舒一口气,瞄了眼四周,“烧得很厉害,若不及时退烧怕不妥。” 武仁合走出后舱,“什么时候举行婚礼通知我一声,我一定到场恭贺。” “一定一定。”梅效白拱拱手,心里却五味杂阵。“问一句不该问的,什么时候可以进庆丰,清若的病再耽搁不了了。” “一时半刻恐怕不行!”武仁合沉吟道,“一会儿我派个军医过来,看能不能打一针,但他可不是神医,也不知是否能解得了近渴。”说完就要告辞,走上轮船搭过来的踏板,他突然回头,“老弟,你还记得你前夫人的病是怎么得的么?!” 梅效白一愣,却只浅笑一声,静静地目送武仁合上了船,庞大的船身轻巧地调个头,渐渐隐入夜幕中。 梅虎小声过来,“老爷,我打听了一下,说是省主席汪东才今晚正在庆丰城,有人趁乱刺杀。” “刺杀?!”梅效白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看舱门。 “听说革命党都是这种小年轻。”梅虎嘘声道。 梅效白冷冷地瞥他一眼,他忙捂住嘴。 汪东才和庆丰的驻防司令汤达成是表兄弟,杨主章一直不满汪东才,这是借着攻打庆丰敲山震虎呢。 难道清若和那位男子是杨主章的人?!梅效白皱起眉头,四川军阀割据,派系林立,加上革命党,没有两把刷子沾上只怕就要被碾压成粉末。 他有些恼火,自己一贯保持的不与政治沾染的中立态度恐惧到今天就要彻底丧失,有些事做了,那就是做了。 “得早点把她送走才是。”梅虎也不敢相信孱弱的清若和刺杀有关,说得有些犹豫。 “怎么送,她现在也只剩下半条命。”梅效白推开舱门,却看见那名消失的男子浑身湿淋淋得蹲在床前。 “你怎么还回来?!”他有些不快,脸色生冷。 “多谢救命之恩,我姓江,叫怀远。”男子拱手作揖,十分诚恳。 “你走吧,现在她走不了。”梅效白蹙起眉头。 “我知道。”江怀远沉吟道,“清若算过了明路了,那拜托先生照料一二。” 梅效白咬紧下颚,“我很了解武仁合,他对清若并没有完全相信,而且那个肖九是学医的,也许他已经摸出了点端倪,但是c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留下。”走,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留,麻烦更是无穷尽。他看向嘴唇翕张,急促的呼吸已变得若有若无的清若,心头猛地揪了一把,“她只能留下。”他又说。 怀远点头,“先生说的是,这舱里既无女子的衣物,也无药味,突然之间他们没注意到,但事后或许就会想起来。” “这些疑惑也不是完全说不通,”梅效白说,“至少武仁合知道我是个死板的人。”说完他自己不由地笑起来,一个死板的人却招惹上这样不死板的事! “你为什么救我们?”怀远沉默片刻问。 “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梅效白冷着脸,叹口气,“你们出现在我的船上,除非我亲自把你们扭送到武仁合面前,否则我怎么能脱得了干系,”他摇摇头,即使他把他们送到武仁合的面前,他与此事也再脱不了干系,更与兰清若脱不了干系,想到此,他突然放松紧张的神色,莞尔道,“也算是缘分吧。” “我现在担心武仁合会去你家和兰家打听清若的事情。”怀远抿着嘴角。 “梅府你不用担心,我家里正好有位生病的女人,没几个人知道她的身份。”梅效白面色黯然。 “身边服侍的人呢?”怀远不放心。 “她们也不知道,连名字也不知道。” “太好了,”江怀远松口气,“兰家交给我吧,我一定会为清若与梅老爷的关系弄一个光明正大的说法。” 梅效白沉默着,未做表示。 “怎么?!梅老爷有什么“江怀远看出梅效白的迟疑。 “你想过这事你弄得越真,将来越不好收场么?!”梅效白脸上浮起一丝轻笑,“武仁合不是一般的人。 江怀远立刻明白了梅效白话里的意思。 “表哥,”清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撑着半坐起来。 “清若,”怀远忙扶住她,万分愧疚,“怎么样,都是我连累你了。” 清若齐肩的假头发也被汗水浸湿,看着脆弱不堪。她摇摇头,“表哥,你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不能给梅老爷惹麻烦,还有,我的丫头兰草可能知道些什么” “我会的,你放心,我一准抹得干干净净,你要好好的,”怀远让清若躺好,“说不得这次我要避开一段时间,你也是,脱身后回兰家躲一躲,学校也别去了” “老爷,”舱外梅虎轻声喊。 梅效白走过去开了条门缝。 “有条小船过来了,好像是奔咱们来的。”梅虎压低嗓门说。 梅效白往水面望去,一条不大的木船上迎风站着两个人,桅杆顶上点着一盏风灯,笔直地往他们驶来。 甲板上梅虎正架着炉子在烧热水,咕嘟咕嘟地已经开了。 梅效白拿起旁边的盆,把水都倒进盆里,端进后舱。 怀远已经不见,看清若茫然怔忡若有所失的样子,怕他这次是彻底走了。 梅效白拿出一个药丸,“武仁合的军医恐怕要到了,如果一针下去你就退烧,懂医的人自然知道你这病并非顽疾,所以这药你得吃c” 话音未落,清若抢过去就咽了下去,噎得直伸脖子。 梅效白神色莫辩,半晌,“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之中。”清若嗓子已完全沙哑,人却像回光返照一样格外精神,眼睛四周粉红,映衬得眸光仿佛闪烁着异彩,“大恩不言谢。” 肖九的身后跟着一名浑身污浊的军医。 “抱歉,都督从前线找回来的,他身边正好还有退烧针。”这次,肖九的眼神肆无忌惮在四处扫视。 “打一针吧,效果最快。”军医瓮声瓮气。 肖九主动背过身,梅效白稳住自己,还帮着掀开一角被子。 “多长时间见效?”肖九问。 “半小时至一小时。”军医说。 对于懂医的人,这是普通常识,肖九果然有了疑心。 “吃过什么药么?”肖九问。 “有,”梅效白打开床头一侧一扇隐蔽的柜门,里面摆满了药瓶,“一直在吃药,开始低烧,所以一直吃的是去风散湿的中药,可总不见好。” “走吧,武都督命我保你们去万神医处就医,小姐风华绝代,别出什么差错才好。”肖九背着的手捏了捏。“你们收拾一下,坐我的船走,现在城里还未消停,明日都不一定能进城,且c庆丰四周已经封锁。” 两人走出后舱。 清若撑着坐起来,眼里有一丝惊惧,她的湿衣服鞋袜被怀远都收走了,除非梅效白用被子包着她走,可是,那就太突兀,凭肖九那警觉的样子,难免他不会提出别的要求。 清若只觉得五内俱焚眼冒金花,头上的汗冒得更凶。 “是我害了你。”她闭上眼睛,嚅嚅道。 梅效白却神秘地笑了一下,打开身后的柜门,取出一套女装,鹅黄底绣缠枝牡丹的大镶边右衽女袄,下面是靛蓝色八福马面裙,老的绣花鞋上缀着一颗珠子,清若眼前一亮,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喘着气穿好后跌坐在床上。大小合适,气韵相符。梅效白瞄了一眼,取下清若头上的假发,长发滚落而出,他操起床边的剪子按照假发的长度,一剪子下去,回身拿了个发箍戴在她头上。 藏起残发和剪刀,梅效白把一件灰色纺绸斗篷披在清若身上,把兜帽替她遮好。 “走吧。”他搀扶起她。 迎面的舷窗上正好映出清若的身影,松软的身子,袅娜的影子,像一副仕女图般妙不可言;衣裳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竟然有一丝莫名的甘甜。 看到被搀扶出来的清若,肖九一愣。虽然浑身上下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从脚上露出的蓬松裙裾,他也猜测得出,黑夜里的女子是怎样的一副柔美身姿。 船上,清若几乎被梅效白半抱在怀里。军医两次上前试温,都表示温度没有丝毫降低。 肖九没有坐下一直站在船头,“听说贺小姐是重庆师范的高才生,怎么看着倒像难见世面的闺阁女子,雅致得狠。” “这是我的喜欢,”梅效白毫不犹豫,“我不喜欢现在女人的穿着,说起来,我也算是个老古板,跟不上潮流。好在清若不管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在我面前向来随我的喜好。” “那梅先生可是有福气的人,现在的女人都讲究解放天性,越不尊礼教越是好的,你们的婚期订了么?!”肖九侧过身,半伏在梅效白怀里的女子一动不动。 “还没有,说起来也是一笔糊涂帐。”梅效白不敢再细说,这个肖九说得风轻云淡,却拿出的是一副刑讯逼供的招数,步步逼近,他索性直接说,“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还没做过什么自以为糊涂的事,就是面对她,越做越糊涂,到时候听见我的笑话还请在外人面前替我周旋一二。” “好说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也是一大乐事。”肖九透过水面反射的波光真诚地看着梅效白,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那真诚里更多的是审视。 ------题外话------ 重新调整了的开头,与第一次截然不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静养 清若在万老神医的医馆住了三天,烧就退了大半,只是一直不能痊愈。万老神医的解释是,内伤七情,饮食劳倦而致脏腑功能紊乱,阴阳失调,病人心思不能重,需要静养。 梅效白在医馆对面的利都饭店包了两间房,让万神医给她调理。清若知道内伤七情饮食劳倦的意思,干脆在外人面前一律摆出一副抑郁寡欢,懒怠言语的样子。但她记挂表哥江怀远,又不敢去他的同窗好友处打听,只能暗自焦急。 梅效白接过梅虎从梅家叫来的丫头梅红熬好的药,走进兰清若的房间。 兰清若正躺在美人榻上,上身是熟罗之水绿的倒大袖素面圆摆袄,衣摆和领口处绣着兰草,零星点缀了几朵拇指大的粉色小花,下身是一条白绫裙;阳光正照在塌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老爷?”兰清若看见他就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梅效白把药放在旁边的桌上,拖过绣墩坐下来,“你还没有好利索,不要逞强。” 身体稍微好些,兰清若就求梅效白把美发师傅请进房间给她修了头发,头发还未及肩,垂挂在脖颈处,像半遮着一匹油亮的黑色锦缎,一垂首,她的脸颊只剩下窄窄的一条,白玉一般,触目惊心。 “我好了。”兰清若还是老实端正地坐好,两手交握,摆在膝头。 “把这药喝了吧,”梅效白摸了下药碗的温度,递过去,“你再忍耐几天,这病还不能立刻好,肖九又派那名军医去万神医的医馆询问你的情况,他还在疑心。” “给老爷添麻烦了!”兰清若比那晚病着还拘谨,咕咚咕咚喝完药,“只要不给您惹祸,怎么都行!”她低下头,“其实我知道祸已经惹了。” “你别这么想。”梅效白把托盘里的糖果推到她面前,“生逢乱世,哪里总是太平日子,没有大碍的,好在c各在都在闹革命,也许c”也许这是时代的潮流。 他一句不问那晚的事情,也不知是避嫌bixian还是忌讳。 面前的梅效白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却总是穿着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节白色,配上他高大的身材,不是温文尔雅,反倒有一种肃杀不羁的感觉。他的表情总是淡淡得,和他说话一样,不疾不徐,有时候让人差急,有时候又让人心安。 今天他穿着蓝色宽条葛布长衫,身子是竖条,袖子是横条,裁剪很有新意。 “老爷很喜欢中式穿着?”兰清若生怕梅效白会再说下去,忙岔开话题。说完,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典雅衣着,不由地想起船上那套救命的衣裙,她换下后,马上就被他收了起来,她只记得颜色很漂亮,做工上乘,且被她刮破了一条口子。“那套刮坏了!”她低下头,“真是对不住。”她有一种预感,那身衣衫必定不简单。 “不是什么大事,”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是内人留下的,她如果知道它有这样的造化,必定也会心安。” 兰清若心里难以平静,人死了,还专留着一套衣裙,他们夫妻必定鹣鲽情深,她不由地想起与表哥间的朦胧情愫,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尊夫人c”她嚅嚅地却不知说什么好。 “她一年前难产而死。”梅效白很干脆,倒惊得兰清若一脸煞白。 梅效白也觉得自己过于直白,“她身体一直不好,这一胎又怀得很勉强,为了保孩子” 所以,她的死并不是意外。兰清若心里有种没来由的难受,她悄悄觑了梅效白一眼,他垂下眼睑,淡然的脸上掠过一道惶然,转瞬即失,但还是像在他平淡的脸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照亮了他刀削斧刻般英俊冷利的脸。 “老爷节哀,逝者已逝” 梅效白淡漠无波的脸陡地冲淡了兰清若想要安慰他的心思,甚至对自己生出的怜悯之情感到可笑。 “那孩子c”兰清若忍不住问。 “她很好,是个女儿。” 兰清若怜惜道,“老爷常年在外奔波,孩子由谁照管?” “她外祖母怜她没有母亲,出生后就接到外家。”梅效白蹙起眉头,不愿多说,却也没有回避。 “噢,”兰清若忙扭头看着窗外,城里警戒还未解除,街面上几乎没有,“那个武都督是个什么人?!肖九像个鹰犬!” “你这形容很有趣,”梅效白抿抿嘴,笑意也只是在眼里闪了一下,“武仁合是汪东才的下属,分管三安和森村两处军政,被授副都督之职,肖九是他的副官。听说汪东才这次来庆丰,武仁合负责警备,出了这样的纰漏,他自然要追查到底。且c听说一个嫌疑人也没抓到c” 他还是不问,兰清若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有c有我表哥江怀远的消息么?!”她问。 “没有。”梅效尤回答,“这次到庆丰的青年学生有二三十之多,听说是参加庆丰师范的奠基仪式,受了无妄之灾,死伤五名学生,这些学生的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哪能轻易作罢,这几天都来到庆丰找汪东才要说法。人一乱,也没人提起怀远,估计他应该很安全。” 兰清若低下头,梅效白寥寥几句,已经把当天的情形摸得八九不离十。 “肖九昨天无意中说,这次学生进庆丰是被杨主张诱骗来了,被人当了一回活靶子。”梅效白又说。 “不可能。”兰清若立刻反驳,说完,忙低下头,和梅效白聊天真是不自在,他是那种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模糊掉他的年纪而心生敬畏和紧张的人。 “肖九的话哪里能当真,”梅效白安抚道,“听听就是了。” 可兰清若没法只做听听,如果肖九的话不假,表哥的冒险又算什么。 “怎么才能和表哥联系上呢?!”她不由地望向梅效白。 “你不如给兰家发个电报,就说你生病滞留在庆丰,让贴身丫头过来照顾。怀远说要去兰家把你我的关系坐实,如果他去了,你的丫头一定知道,如果他没去c也是一个消息。” 兰清若这几天完全明白了那天在船上梅效白的迟疑,表哥如果去兰家坐实了她与梅效白的关系,不管兰家上下是什么态度,短时间她与梅效白是掰扯不清了,其实她明白,江怀远即使不去坐实这件事,她与梅效白也已经扯不清,她的人生眼看着已和以往不一样了。 “老爷说的对,那我就拟一份电报吧。”兰清若拿出纸笔,悄悄觑了一眼退到远处坐下的梅效白,他从桌边拿起一本书翻看,眼神一点没往这边瞟。 “梅老爷,”看着梅效白高挺的鼻梁,兰清若很是愧疚,“这件事只怕要污了老爷的清名。” 梅效白没抬头,只是嘴角弯了弯。 她心里松快了些,“老爷还要续弦,如果因为我的缘故,错失了好姻缘,我真是万死难辞其疚。”兰清若明白,梅效白这个家世这样的年纪样貌,就是续弦,上赶着的世家女子也不会少,她这个时候出现,只怕会逼退有心于他的女子。“怎么办呢?!”她真是很不安,蹙着好看的眉头,一筹莫展的样子。 梅效白侧头望过去,兰清若提着笔,几次落笔又几次提起,头发落下来,只能看见她饱满的额头。 “我短时间内不想再婚。”梅效白走过来,拿起墨块为她研墨。 “真的?!”兰清若松口气,很快,又气馁道,“这是两回事,你不想再婚,心仪你的姑娘可以等,可如果我出现,她却只能放弃!” 梅效白抿抿嘴角,“你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现在的女子都这样直白么。” “我只说实话。”兰清若搁下笔,“这是大事,不能不考虑。” “这是大事么?!”梅效白也放下墨块,坐在她对面。 “当然,”兰清若说,“你难道还认同盲婚哑婚,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会有美满的婚姻,相知相识再相惜,这样的婚姻才会隽永。” 梅效白垂着眼睑,嘴角莫名地带出了点笑。 “我说的不对?!”兰清若蹙眉质问。 “相知相识再相惜,说起来简单,可光相知一项有些人一辈子都未必做得到,更勿论相识相惜。”梅效白抬起头,似认真打量兰清若。 “老爷,老爷的意思是既然做不到就不去奢求?!随便就好?!”兰清若沉着脸,眼圈隐隐透着粉红。 “不,我相信缘分。”梅效白收回目光,“缘分到了,一眼千年,缘分未到,百年一夕。” “那”兰清若磕巴了一下,“缘分可遇不可求,老爷的意思这世上的美满就难求了?!” “只是说笑,何必当真,”梅效白又拿起墨块研了几下,“快写吧,一会儿我让人去发了,明天傍晚,兰家人就能到达庆丰城。” 兰清若匆匆提起笔,默了默,写了一行字。字迹潦草,少了往日的韵味,她看了看,想撕了重来,又没有那份兴致。 ------题外话------ 好歹正常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决绝 第二天傍晚时分,肖九又来探望兰清若,梅效白陪在一边。 兰清若半躺在软榻上,神色恹恹;头发被两枚墨绿色的卡子别在耳边,干干净净地露出苍白脆弱的脸颊;她垂着眼睑,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灯影下静静地匍匐着,一动不动地遮住她的眸光,让人心里痒痒得。 “昨天手下去五福办差,听到一个消息。”肖九换了身长衫,文质彬彬,儒雅有礼,对兰清若的冷淡并不在意,“说兰家把清若小姐的表哥打了,且赶出家门,永不许踏入。” 兰清若的睫毛抖了抖。 “梅老爷知道么?!”肖九嘴角噙着一抹笑。 “不知道。”梅效白很干脆。 “梅老爷倒是心大,我劝你还是打听清楚再怜香惜玉。”肖九斜斜地望过来,余光却在兰清若身上。 “肖先生成过家么?”梅效白低头喝茶,并不看肖九,“有过喜欢的女人么?!如果没有,这话你就无权去说。”他放下茶盅,“什么时候你有了,我们再探讨这个话题不迟。” 肖九嗤地笑出了声,“清若小姐,你可莫负真情呀。我问了万老神医,他说小姐的病再过个天就差不多了,七日后,汪主席要举行宴会,都督让我送了两份请柬来,盛情邀请二位莅临。” 梅效白接过来看了两眼,“这样的小事何敢劳动肖先生,找个小兵送一下就行,告诉都督只要清若的身体允许,在下一定准时到达,我与都督的夫人还是远亲。” “两位想听听我对清若小姐的病有什么看法么?”肖九像没听出梅效白的奚落。 “当然。”梅效白手指摩挲着请柬上的烫金字样,“西医在中国已占半壁江山,国人对他的认可超乎人的想象。” “西医认为发热有三种可能性,第一是病菌感染,第二是结缔组织病,或者恶性肿瘤等,西方对发热非常重视,它极易引起身体的其它病症,梅先生虽然是中医世家,对它危害性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任兰小姐这么一病十多天,却不急不躁。”肖九眼里熠熠生辉,仿佛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因为我很了解她的病,”梅效白慨然说,“我有病从来不乱投医。是药三分毒,这是中国自古以来的箴言,中药来自天然都难免被套上这种标签,更何况西药。她只需要调养,中医更适合她。” 肖九猛地挺起上身,抿抿嘴角,讪笑,“梅先生见解独到,那能否让在下见识一下兰小姐真正的病理。” 梅效白摇头,“病不忌医,但忌讳外人,所以请见谅。” 肖九的笑有些勉强。 “其实万老神医已经说得很清楚,他知道肖先生的身份,也没敢隐瞒,内伤七情,饮食劳倦而致脏腑功能紊乱,阴阳失调,这说得还不清楚么?!”梅效白慢条斯理,“我虽然搞中药,却也知道中西医并非完全不通。” 肖九走得有些狼狈。 兰清若先笑起来,“老爷说话如刀,且刀刀见血。” “他问的有些愚蠢,”梅效白只淡淡地笑笑,“愚蠢的问题自然是自己找打。” “不是,”兰清若怅惘道,“别以为我不懂,如果老爷一心虚,他就会抓住破绽。您怎么就答应他们的邀请?!很明显他们别有用心,他们这是盯上我了。”她掀开身上的薄被就跳下地。 “如果不去就前功尽弃,”梅效白依然淡然,“你不用担心,只管好好养身体,然后跟着我一起出席宴会就好。你应该忘记从前种种,就当这一切都是真的,就不会惧怕他们的审视。” 门外有三声轻巧的敲门声,兰清若这几天已经熟悉了梅红的乖巧。 “是梅红。”兰清若长舒一口气,“她很懂规矩。”她礼貌地赞了一句。 梅红推门进来,“老爷,小姐,有客人来访。”她递上名贴。 “我二哥。”兰清若叫起来,“他怎么来了。” “如果真如肖九所说,兰家打了你表哥,说明他不仅把我们的关系坐实,而且采取的是非常极端的手法,再加上你又出现在庆丰这个混乱的地方,你家里人怎么能放心。我去接一下。”梅效白把兰清若摁到软榻上躺好,“别辜负了你表哥的一番心意。” 梅效白刚出门,一个女子声音凄厉地传来,“小姐在哪儿,她在哪儿,我要去看她。”话音未落,一位身穿淡青色紫红缠枝花襕边袄裤的女子冲进来。 “兰香!”兰清若猜测到能够前来的必定是她,猜测变成现实,她十分高兴。 “小姐,”兰香扑过来,泣不成声,“你到底得的什么病,竟然这样这样憔悴。” “兰香,”兰清若一把攥住兰香,把她拉到面前,小声问,“表哥” “清若。”二哥兰清煦站在门口望过来,梅效白站在他身后。 “二哥。”兰清若嚅嚅地,又是害怕,又是心酸,眼圈一红,竟然说不出话来。 “兰先生,请进。”梅效白把兰清煦让到软榻前,梅红摆了两把椅子,兰清煦顿了一下,才坐下。 “你的身体怎么样?”兰清煦只问。 “还好。”兰清煦眼神清亮,深不见底,可兰清若知道她这个二哥最是聪明,轻易不会有什么能瞒过他,不由地很是紧张。 “那好,”兰清煦也不深问,“明日一早就随我回五福。” “我不回去!”兰清若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梅效白。 “为什么?”兰清煦问,“你在这里万事无人照料,又是女子。” “我不回。”兰清若还是这话,她现在很怕回去,躲在这里有梅效白应付,回去她就得自己应付。肖九的话说得很明白,表哥把一切都坐实了。原本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触,因为一切都是假的,可这一刻她却觉得万分恐惧,一种无法把握的无助。“我不回。”她异常坚决地说。 “清若,母亲很担心你,让我无论如何要把你带回去。”兰清煦苦口婆心。 “我不回。”兰清若泪水长流,不管不顾地蹙过身。 “这样吧,兰先生,”梅效白提议,“去我房间坐坐,让清若小姐冷静一下。” 兰清煦没动,却扭过身问,“梅先生是怎么认识舍妹的。”他的眼睛熠熠闪光,却压不住一抹冰冷。 “我与令妹渊源颇深,”梅效白看了眼兰清若,可兰清若垂泪不语,丝毫没意识到兰清煦的咄咄逼人,他只好说,“初十,清若小姐在雅安游玩时突然生病,之前我与她有过几面之交,看她病得急,就让她住进了梅家别院养病,谁知一连几天都不见好转,我正好要来庆丰,就带着她来万老神医处求医。” “舍妹是学生,先生是商贾,据我所知,梅先生根本没可能与舍妹有什么几面之缘。”兰清煦嗤笑一声,闪着清光的眼睛直逼着他。 梅效白心里苦笑却又不动声色,“兰先生这话说得很是偏颇,人生无处不相逢,这可是公认的真理,更何况五福和雅安相距不过两百里c” “梅先生也懂诗句,”兰清煦虽然笑着,声音也透着寒意,“那你讲讲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相遇的。” “实在惭愧,”梅效白拱手一揖,“去年,我太太过世,我在法华寺为她做了七天的道场,正好清若小姐和她表哥,还有两个同学去寺里游玩,清若小姐走散了,我有幸与她指了路。” 兰清若也抬起头,这几天她与梅效白把两人可能相遇的地方捋了捋,还真发现了几个可能相遇的地方,只是他没说过他们真的相遇过。 法华寺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的确有人在为亡者做法事,只开了大雄宝殿供人参拜,几人觉得无趣,就在寺里四处游逛,她走到偏殿后的小竹林不愿再走,就在一处石桌前坐下等他们,坐了没一会儿,有一个男人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向她走来,可能也想在石桌前坐坐,看到她就止了步,转身往别处去了。此刻再想那个抱孩子的男人似乎与梅效白的体型神态很类似。她不由地长舒一口气,她总觉得他们的关系经不住人拷问,表哥坐得再实,那也是空中楼阁,现在这种感觉一扫而净,心里很踏实。 “今天一月份,我哥哥梅效尤在福临老宅举行迎春赏梅会,清若小姐和我大嫂的妹妹仁秋一起去的,我恰好和她们见过,还有c” “好了,”兰清煦打断他,面色难看,“无论怎样,妹妹受梅先生所救,我们兰家都得感谢,可是恕我直言,清若生病,为何梅先生不第一时间通知她的家人,而是c私下c”他犀利地盯住梅效白。 “是我不让梅老爷说的。”兰清若突然开口,“我我想清静清静c” “你c”兰清煦额角青筋直跳。 梅效白忙拦住兰清煦,“该吃晚饭了,清若小姐只能吃些软烂的东西,兰先生先去我的房间,什么事都等吃了饭再说。” “也好。”天色已黑,走了一天的路,身上早已汗湿,再看看一脸倔强的兰清若,兰清煦只好鸣锣收兵,恨铁不成钢地说,“回头再与理论。” 两人离开房间,兰香嚅嚅地不敢过来。 “表哥出什么事了?!”兰清若想掀开被单,又忍住了。 “表少爷,表少爷”兰香一脸不忍。 “快说,你要急死我?!”虽然已经大体猜到怀远的举动,兰清若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切。 “他回去时,倒没什么,”兰香走过来蹲在兰清若面前,一脸不忍,“他说小姐躲着她,他四处找小姐。老太太一听就急了,抓着同表小爷一同回去的兰草训斥了一通,兰草说小姐和同学出门从来不告诉她,她也不知道。当晚,老太太就定下来让二少爷和我一起去找你,谁知,晚上” “晚上怎么了?!”兰清若心头一窒,抓住兰香的手腕,厉声说,“快说。”一把甩开兰香,扭到一边不敢与她直视。 “晚上,和兰草同屋的兰穗跑到兰妈妈屋里说兰草不见了,兰妈妈一听就带着人四处查找,最后c”兰香说不下去,只能低声抽泣。 “是不是在江怀远的房里找到的她。”兰清若以为自己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可说出来她才知道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表哥为了保护她做的假,她的心依然紧紧地抓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c是,”兰香低着头,“老太太当晚就把他们赶走了。没想到兰草这么没羞,表少爷也可能是受她诱惑,她怎么能和小姐比,等少爷c想通了,他一定会回来向小姐陪罪的。” “母亲怎么说?”兰清若声音空洞,不用伪装就能感觉到心死的感觉。 “老太太说兰家再不许表少爷上门。”兰香低声说。 这就是梅效白说的后果,兰清若呵呵两声,即使将来他们把真相告诉兰家人,兰家人也不会原谅一个把她抛到世人眼前,让她颜面尽失的男人。这就是他的绝决,也的确够绝决。江怀远伤了兰清若的心,兰清若一气之下走失,与梅效白相遇,从此成就一段佳话。 一通百通,可他为什么做这样绝 ------题外话------ 保持一天一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逼问 梅效白和兰清煦对坐在方桌两端,桌上摆着几个小菜和一瓶泸州老窖。 兰清煦一言不发,神色肃穆。他头发剪得很短,两鬓油亮,圆圆的眼镜让他俊俏的脸多了几分圆润。 梅效白为两人斟了酒,示意了一下,并不相劝,自己率先吃起来。 “梅先生,”兰清煦抬起头,眼神复杂,“你我都不是小儿,没必要在这里试探,你就告诉我你接近清若的目的。梅家我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你们梅家兄弟近几年生意兴隆,已经是雅安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我们兰家与梅家风马牛不相及,我想不透你抓着清若不放的理由。 梅效白一仰头灌下一杯酒。 “我c心仪清若,想娶她为妻。” 兰清煦一愣,“娶她?” 他看向梅效白。 梅效白淡漠的脸在灯光下泛出一层红晕,他垂着眼睑,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同意了!”梅效白讪笑,“你是文化人,想必不认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老话。”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很了解清若,她喜欢的人不是你这样的。”兰清煦疑惑地打量着梅效白,愈发肯定,“梅先生沉稳严厉,待人冷漠,且年纪大她太多,是她最不喜欢靠近的一类人。” “可是她已经应了我。”梅效白苦笑道。 “那不过c是她一时之气。”兰清煦皱起眉头,“她c还是小孩子脾气,梅先生是成年人,可不能和她一般见识。” “你错了,”梅效白把筷子递到兰清煦面前,“清若待人诚恳,心地善良,且胆大心细,是难得的佳偶,我四处奔波,不敢说阅人无数,但见过的闺秀并不少,都不及她。” 兰清煦接过筷子,却没有一点食欲。梅效白谈吐冷静,说话自然得体,谈到对一个女子的倾心更多的是理性的看法,在他不多的情感经历里,他一直认为情能使人变得愚蠢多疑,顾此失彼,很难做出如此周全的判断,可是面前的梅效白仿佛在替人说媒,除了脸上那可疑的红晕,他丝毫没看出他如何心仪兰清若。 “她还是个学生,家里一直说要送她去日本留学。”兰清煦捡了口菜放进嘴里,“家里的想法是找个与她门当户对的男子,先订婚,再送出去,彼此有个照应。” “这也许是清若以前的梦想,现在c”梅效白模棱两可地摇摇头。 “婚姻是结两性之好c“兰清煦有些急躁。 “这可不像这个时代的文化人嘴里的话,昨天清若还对我说婚姻要相识相知再相惜,她的话可比仁兄的话更在理。”梅效白笑道,不疾不徐,“你是否也知道清若的婚事她并不可能完全做主,你嘴里的婚姻自由也不过是喊喊,对大多数人来说婚姻自由都是奢望,可我可以,经济自由,不用靠联姻巩固家族势力。”梅效白侃侃而谈,却又充满嘲讽。 兰清煦一窒,梅效白的话一语中的,婚姻自由他也奢望憧憬过,可真正去实现并不容易,梅效白的自信不由地让他心生好感。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梅家生意这几年如鱼得水,难道不是借了你大哥岳家贺家的势。” “说的对,不仅借了贺家的势,也借了我岳家向家的势。”梅效白坦陈道。 兰清煦一拍脑门,“我忘了,你娶过亲。” “对,我要娶续弦。”梅效白说。 兰清煦面孔涨红,啪地拍桌跳起,“之前的都是废话,你们清若再怎么样也不会给人做续弦。你c真是斯文败类。” “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梅效白一点没生气。 “对不住,”兰清煦忙赔不是,“我知道乐意给先生做续弦的人大有人在,可我们清若不行。“ “为什么?” “先生适才也谈到清若的梦想是与一人相识相知相惜,先生,有过家累,心思沉重,不是她这种小儿女可以应付得来的。不行不行我不同意。”兰清煦仓皇道,站起来,“我明天就带清若离开,这些日子承蒙先生照看,感激不尽。” “等等,”梅效白揉揉下颚,“先生是文化人,我劝你还是先找清若小姐好好谈谈,不要在外说得漂亮,回到自家就是另一副嘴脸。” “好,说得好,”兰清煦冷笑道,“那我请梅先生拍拍良心问问自己你是真的喜欢清若还是觉得清若能满足你续弦的虚荣心。” 梅效白一愣。 兰清煦仿佛看透了他的迟疑,嗤笑道,“这就是我的回答,你想续弦,她不行。” 看着兰清煦匆忙走出房间,梅效白长舒一口气,截止目前他与兰清若的关系已经坐实,再往下如何发展完全不是他能左右的;但他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梅红敲门进来,“兰先生去了小姐的房间,把人都赶了出来,在里面大吵大闹。兰香在外面哭闹,旅店的管事上来劝阻,可兰香不听,管事让问问老爷的意思。” 梅效白摆摆手没说话。 过了约一个时辰,梅红来报信,“兰先生气哼哼地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 梅效白端着为兰清若特意要的炖盅,走进她的房间。 兰清若站在窗前,听到声响,回头望过来,一脸惶恐。“表哥做得真绝,我娘说再不许他进兰家门。” “你别这么想,过个两年,事情淡了,再说小儿女间闹闹矛盾不是什么大事。”他把炖盅递给兰清若。“我把想娶你的话也说开了,兰家反对是兰家的事,肖九他们再怀疑也找不到把柄,其实你完全可以顺势回兰家,被兰家压着” “老爷为我才陷入这种不堪的境地,我要是走了,老爷就会沦为笑话,更何况肖九也不会善罢甘休。”兰清若英气地一摇头,眼睛灼灼闪光,适才的不安一扫而尽。 “放心,”梅效白宽慰她,“我们坚持个一段时间,风声自然就散了。” “老爷,”梅红敲门而入,声音急切,“梅虎来了。”她瞄瞄兰清若,“挺急。” “有多急?!叫他进来。”梅效尤的脸陡然冷下来。 “可是c”梅红扭捏地一动。 “去叫。”梅效白抬眼瞪出去。 “是。”梅红出去好一会儿梅虎才嚅嚅地走进来。 “老爷。”梅虎讪讪地却不说话。 兰清若看明白了,“老爷,梅虎怕有急事,你去吧。” “说吧。”梅效白脸色沉下来。 “西苑出事了!”梅虎哆嗦了一下,“c跑了c” 兰清若好奇地看了一眼梅效白,梅效白脸色虽然依旧淡然,却隐约有一种厉色浮出。 “你就安心在为里治病,其它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他顿了顿,“不用顾忌我,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用委屈求全也不用刻意躲藏,事情到了今天,事情往哪里走都说得通。”走完,不待兰清若回答就推门而出,绯色长衫的一角从门缝里挤出去。 兰清若有些怔忡,梅效白含糊其辞,她似懂非懂。 兰香扶住兰清若,“小姐把补品吃了吧,这个,梅老爷真是好人。” 兰清若坐下接过兰香递过来的汤匙。 “红枣乌鸡百果汤,小姐最喜欢的。”兰香喜笑颜开,“老爷真是有心人。”她偷偷觑了兰清若一眼,“小姐c真的要嫁梅老爷么?!” “不好?!”兰香的话勾起了兰清煦说的一大堆狠话,不由地很不耐烦。 “不是,”兰香忙说,“小姐看中的肯定都是好的,我虽刚见梅老爷,却觉得梅老爷人很好,特别体贴小姐。可是c他死了太太,还有女儿,小姐嫁过去c人家都说原配才是最好的,小姐当然值得最好的。” 兰清若却像没听见一般,“再说说那天的事。” 兰香一凛,那天的事这一顿饭的功夫她说了不下三遍,“好,”她嚅嚅地望着远处,思绪也仿佛回到了那天,“那天,表少爷和兰草是坐着同一辆黄包车进的兰家,兰草还穿了裙子,就是小姐赏她的那条水绿色的绸缎裙,她比小姐矮,襕边被她裁了一半下去,滚上了深绿的边;头发梳成双螺髻,还插了根银簪。门房老孙后来还说,他打眼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正房奶奶。她自己倒知好歹,下了车,悄悄把衣裳都换了。表少爷c瘦了,皮包骨,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像大病一场,所以我说兰草真不是个东西,好好的男儿都她害成那样。”她看看兰清若,兰清若听得很仔细。“兰草收拾好就去表少爷的文禾斋打扫,我以为是小姐嘱咐她照顾表少爷的,就没在意。晚上,晚上,兰妈妈开始没去查文禾斋,是兰林说看见兰草在做布衫,颜色是灰色的进了文禾斋,表少爷先出来,穿着小衣,神色很慌张,兰妈妈一看就急了,推开他就进了内室,兰草在帐子里什么也没穿。” “你去查查兰草的下落。”兰清若不动声色,“他哥嫂一家是兰家的佃户,你去查查。” “我问了,”兰香小声说,“她的东西被兰妈妈全部扔出去,我想着也别便宜了那些要饭的,就收拾收拾给他哥嫂送去了,他嫂子悄悄告诉我,兰草跟着表少爷走了。后来去江家报信的人回来说,表少爷没回江家,留了封信就不见了,我来之前,江家的人四处打听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小姐别想他了,老姨太太这样喜欢小姐,知道表少爷作的孽不打断他的腿才怪。” 兰清若想的却是江怀远用不着做这么绝,他只要在兰家人面前表示他的心另有所属,兰家上下自然会认为她被他伤了心,效果就有了,怎么会作那么绝,名声,亲情全都不要了,难道就为了远远地躲开?!她想到梅效白说的庆丰来的这批学生是被骗来了,要是这样,江怀远也中圈套。 ------题外话------ 有些晚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西苑 “老爷,”梅虎犹豫道。 梅效白快速地换了件深色布衫,套上锦绵大氅。 “现在庆丰还未解除封锁,要想进出得拿到司令部的手谕,我们都是从城东下家房子那片芦苇林游过去再悄悄上岸走个十里才敢上船,老爷要是这么走,就太委曲了,下家房子后是一片烂泥塘,又脏又臭” “我们去找肖九。”梅效白已经率先走出房间,拐弯时,他不由地回头看看兰清若的房门。谎话该描补的都做了描补,肖九武仁合想必已经知道他与兰清若所谓的定婚不过是他在兰清若失意脆弱时的趁人之危,把她禁锢在身边完全是小人之心,兰家不会同意,苦心筹谋的他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笑了一下,再见,他们就是路人,甚至比路人还不如。 “兰家来了几个人?”他问。 “一个丫头两个婆子两个仆役,兰清煦走时还找过饭店掌柜的,给塞了钱。”梅虎说。 “那我们就把梅香和刘二更家的留下吧!”梅效白抬腿就走,“把西苑的事给我说一下。” 梅虎上前,一边急速配合着梅效白的步幅一边小声说,“西苑一直是梅婶子管着的,前天梅婶子的儿子梅小天突然被人打伤,她匆忙把人送到医馆安排好,什么也没耽搁,晚上就回了西苑,可西苑上下十多口子都被人麻翻了不醒人事,除了c除了c她不见了。” “麻翻了?!”梅效白脚下顿了一下。 “是呢!”梅虎急躁地说,“周围十里我们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人。你说她一个c能走到哪里去?!” 梅效白加快脚步,待黄包车拉着他们一行人来到武仁合下榻的原驻防司令汤显成的居所达济苑时,四周灯火已未剩几盏,好在达济苑门前挂着几个红灯笼,从门里望进去,也不是全然漆黑。达济苑是由庆丰署衙扩建而成,门外保留着署衙该有的气度,廊庑深阔,檐角翻飞,两座威武的狮子张牙舞爪。 梅效白很快被请了进去,肖九匆忙来见。 梅效白站起,拱拱手,“打扰了,肖兄,实在是有急事求见。” 肖九倒没做作,解释道,“都督外出,梅先生有事请讲,只要我能做主c” “家中出了变故,我想连夜回雅安。”梅效白又拱手致歉。 “噢,”肖九的脸一瞬间有些出神,“出了什么事?!” “家里一位病人出了闪失。”梅效尤含糊道,并不深说。 肖九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愿望,沉吟片刻,“那兰小姐” “她还未痊愈,万老神医医术精湛,她就在此治病。”梅效白忙说,又迟疑道,“兰家来人了,我也多少放了些心。” “兰家来人?!”肖九笑起来,“这么说梅先生和未来的岳家见面了!” “惭愧惭愧。”梅效白依然含糊其词。 “听说兰二公子已经离开,并c去了重庆!”肖九脸上的颜色很精彩。 梅效白暗自皱眉,这个兰清煦并不相信他与兰清若的谎言,他的聪明比肖九的狡诈更让人头疼,唯一让他安心的就是兰清煦一旦摸到实质必会及时补救。 “是么,没听说。”他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肖九站起身让下属去签发放行令,问,“梅先生还会回来么?几日后的宴会?!” “当然会回来,”梅效白神色郑重,“我也想拜见一下汪主席。” “这话听着却稀奇,我听都督说梅先生向来是闲云野鹤不与政治瓜葛。”肖九把梅效白送到门外。 “我倒是想做肖兄嘴里的闲云野鹤,可惜梅某没这个福气,庆丰城的药铺已经被杨司令征用,你说我是放弃,还是顺应而上,”不待肖九嬉笑的神色完全绽放出来,梅效白冷笑一声,“我只能顺应而上,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俗人。” “当俗人没什么不好,”肖九若有所指,“别做蠢人就行。” 梅效白只笑了笑,“我恐怕做不到肖先生这样审时度势,但趋利避害我还是知道的,这是商人的本能。” 兰清若一直仰卧在美人榻上一动不动,无论兰香怎么劝,她也不洗漱上床安睡;她的脑子里盘旋着兰香适才的话,她愿意相信这是江齐为了她的安全设计的最完美的背叛,又不敢相信这是他的所为。 她和江齐从小一起长大,兰家江家早就有意亲上中亲,对他们的行为就颇为纵容,小时候江齐与她一起上兰家私塾,大了,江齐先去了重庆,她中学毕业也追着他的脚步去了重庆。他们会是一对,这样的念头从她懂事起就有,虽然情愫才刚刚萌发,可这样美妙的感觉萌发在注定要在一起的两人中间,真是让她幸福得无言以对。 此时兰清若越想越觉得凄凉,一种被人抛弃被人甩开的痛把她死死地捆住动弹不得。 “秋香,你收拾一下,我们回重庆。”兰清若大叫一声,翻身下地。脚尖触到冰凉的地面带来的剧痛让她猛然清醒过来。 “回重庆?!”兰香眨眨眼睛。 “你去收拾。”清醒的脑子倏地热起来,她与梅效白演的这出双簧不能永远演下去,总要寻个机会破解,否则把梅效白套牢还是小事,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这事越往下走越是破绽,不如就此收手。 这几日她看出梅效白其实很不简单,其它客人都被困在庆丰动弹不得,梅虎和另一名梅家下人却时不时就会出城。 “好。”兰香忙打开衣柜,咦了一声,“小姐不是最讨厌这种大衣服了么?” 兰清若走过去,柜子里挂了七八套衣裙,且都是做工精细绣工繁复讲究,有三四套她还没有上过身。平日里心绪不宁,梅兰拿什么她穿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衣裙不仅价格不菲,面料新鲜,款式新潮,却相当正式,领子触及下颚,裙裾则垂到脚面,按她以往的习惯,她会对此嗤之以鼻,新时代讲究简单得体,而不是富贵荣华。 “这料子真好,听老夫人说叫乔其纱,外国来的。”兰香小心地把一套套衣裙取下来,“小姐穿成这样老夫人一定高兴。” 兰清若有些愣神,这几日她穿得倒也自得。 “小姐,”兰香面色惊慌地从外面进来,小声说,“外面有人守着咱们的门。” 兰清若也是一惊,“是不是梅先生留下的?!” “不是,梅先生留下了梅香和一个婆子,梅虎还特意让我见过,不是他们。”兰香平静了些。 兰清若直接打开门,把兰香吓得直捂嘴。门两侧果真各站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见她没有躲闪也没有解释。 “兰香,去把掌柜的叫来,我的门前怎么能随意站个外男。”兰清若镇定自若地对兰香说。 “好,”兰香咚咚地敲开对门,把梅香和一位中年仆妇叫出来,“你们去把掌柜的叫来,梅先生刚走,就有人欺负上门了,这怎么了得。” 两个男人撑不住,讪讪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保护小姐的安全。” “肖九的人?!”兰清若斜睨着他们,不屑一顾道,“那你可以告诉他,我正要离开庆丰。” “这c恐怕不行!”其中一人斟酌片刻道,“庆丰现在尚未解禁。” “哧,”兰清若笑出了声,直接问,“我还不信了!”她回身拿过斗篷,往空中一扬,斗篷落在肩上,“我就要走,你待如何!” “小姐,”另一人上前拦在兰清若面前,“小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一个罚酒,”兰清若迎着他也上前一步。她已经看见两人的手都伸向后腰,她心里不由地升腾起一股豪气,又上前一步,如果血能让这场闹剧完美收场,她宁愿付出自己的鲜血,也不愿再陪着他们演戏,“我倒要看看怎么个罚法。”她抢过梅香手里的天青色五彩茶托砸向其中一人。 哐的一声,那人摇晃了一下单腿跪在地上,另一人只诧异片刻,就拔出腰间的刀架在兰清若的脖子上。 “不要。”兰香惊呼,梅兰则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没一会儿,各个房门都打开,一下就围上来数十人。 “太好了,”兰清若心头大定,把脖子往刀口上送了送,“我不明白我一个弱质女流,何以值得你们大费周章地守在我门前。” 饭店的客人都是有些钱的人物,被困了数日,早已是牢骚满腹,听到此,有人说,“别是心有歹意吧,你这女子也是,战乱时分,不在家好好躲着,还跑到外面来现世,嫌命太长?!” “我们小姐只是来治病,没想到就成了宠中鸟儿。”梅香机灵,张嘴就泪流满面。 “别听这女子巧言令色。”被砸了头的男人一脸怒气,却又说不出别的话。 “你们欺负人,”梅香猫腰就撞向那人,那人被撞得后退几步,被脚下的台阶绊住,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正用刀子逼着兰清若的男人心一慌,刀子从她的脖子处划过,一道细长的血痕在白皙的脖子上一点点显现一点点堆积,然后汇集成珠,哗地流了下来。 “杀人啦!”梅香吓得四处乱跑。 客人中有一位腿脚利索的伸腿就踢下男人手里的刀,“你什么东西,怎么对一个女子下手,亏你还是爷们。” 另两人扭住跌坐在地上还未起来的男人,“不如上衙门告状,正好汪主席还未离开,我们也让他给个说法,总这么关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兰清若一惊,若他们真的联手走到汪东才面前,肖九对她的怀疑只怕更上一筹。 外面响起嘟嘟尖利的哨声。 “帮手来了!”有人轻声喊。 客人手下迟疑着,那两人已经挣脱开跑了出去。 兰清若脖子上的血已经凝固,她不在意地用手一抹,下颚处被污了半边,她礼貌地福了福,“多谢诸位援手,不敢牵扯诸位,请各位关门闭户,只当不知。” “官官相护,你别吃了亏。”手脚利索的男人有些不忍。 “不碍的,诸位先生已帮我良多,怎么敢再拖累大家。”说完她回转身就要进房。 “不如这样,小姐,”还剩下四五名男人没有离去,“不如来我们房间躲躲,”男人说,“小姐一个实在让人不放心,众口铄金,我们一致为小姐作证,那两个匹夫的话还有谁会信?” 兰清若脚下一顿,侧过头。 说话的男人看上去十分文弱,与他适才灵敏的身手极不相符,他态度诚恳,让人感动。兰香已经红了眼圈。 “先生们为我证明什么?!”兰清若莞尔问道。 “自然是你并不在现场。” “可以找个丫头装一装。” 兰香不住地点头,“我来我来。” “那我在哪里?!”兰清若依然笑问,“难不成我在与你们玩乐。”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城里还不安宁,到处都在抓乱党抓汤司令的爪牙,稍有差池就会丢了性命,那两个匹夫只要起了报复的心,随意给小姐扣个帽子,并不是难事,小姐何必太拘于小节。” “我只怕我还不起先生的恩情。”兰清若又施一礼,笑着走了进去。 ------题外话------ 耽搁了两天,还是没有习惯这种每日必更的紧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事端 7c事端 哐地一声踢开门,一股劲风从脚面吹过。 屋里灯光摇曳,影影绰绰,一名穿着月白色刻丝袄的娇柔女子背对着门蜷曲在美人榻上缩成一团,肩膀不停地耸动,像风中的摆柳。 屋里寂静无声,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充斥在各个角落,让门外的人不敢轻易踏入。 “来人,去公安署回话。”一位身穿制服的男人顿了片刻,大声喊。 美人榻上的女子只扭动了几下,既没出声也没转过身。 “怎么回来?”那人加重了语气,“你们打伤了人,被人告了,也别怕,解释清楚自然就放了。” 还是无人应答。 那人回头看看,被身后的警佐王佐青狠狠地甩了几个眼神,只好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远远地绕着女子走到她面前。 “啊?!”他惊呼一声,其它人嗖地一下奔过去。 只见女子发丝蓬乱,满脸泪水,嘴里被塞满布团,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 那人忙拽出女子嘴里的布团。布团一出,女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姐,你不能死呀,你们救救她,救救我们小姐!快快快,求求你们把我解开,我要去救她。” “出什么事了?!”王佐青走上前,面前的女子虽然面容娇好,穿着也是上乘,可却实实在在地仅是个丫头。 女子仿佛没听见,只是一味地求。 “松开。”他下命令。 手脚的绳索刚被取下,女子就踉踉跄跄地冲出屋,下了楼,直往门外跑,他们一边呼喝一边追。 大门外灯火通明,十几支火把把门前照得雪亮,还不断地有人往这边涌。 “怎么一回事?”他们惊呼,有人掏出枪,有人拿出棍棒。 “喏,”有人向上指点了一下,“有人跳楼。” 他们这才发现饭店三层楼顶上灯火比下面一点不差,甚至还要明亮,火把映红了半边天。楼顶东北角有一处突起的鸽子楼,鸽子楼顶正站着一位女子,斗篷被风扬起,猎猎作响,惊飞的鸽子呼呼地围着她转来转去,有一只甚至落在她的肩头。 “她是谁?”王佐青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人家好好的姑娘,听说住在这里找万神医治病,就被有权有势的人惦记上了,把住人家的房门不让人进出,她还有什么名声,不如死了干净,我看这女子也是有气性人。”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 “小姐,你不能呀,”冲出来的女子噗咚一声冲着大家跪在地上,一边喊一边磕头,“你们救救我们小姐,救救她,她身体不好,经不住的。” 楼上的人也在声嘶力竭地规劝,女子像没有听见一样静静地矗立着一动不动。 “快去找肖九,”王佐青咬牙切齿,“这小子在都督面前卖好的是他,这丧天良的事就让我们来做,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如果不解决妥当,引起民乱,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快,快去。” 王佐青一把抓住跪在地上的女子,“没有当家人在么?” “原是我们老爷陪着小姐的,”女子泣不成声,“可家里有事他刚走没多久,我们的门就被人堵住了,他们这是欺负我们是弱女子。呜呜呜c” “你们小姐是哪家的?!”王佐青盯着楼顶的动静,发现那名静立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动作,多少放下了点心。 “我们是五福兰家。” “五福兰家?!”旁边的人嗡嗡地响起了一片议论声,情绪也瞬间高昂起来,“那家人可不好惹,我说这女子怎么这么硬气,敢情是五福兰家,听说兰大爷和凤阳刘祖光司令拜过把子,兰二爷是信阳大学校长高思杨的师弟,就是汪东才想要得罪怕也得思量思量c” “去通知汪主席的卫队长陆川,”王佐青退出人群,把下属招呼过来,“弄不好我们就成背黑锅的,快去。” 王佑青收收衣领,叫过饭店的管事,“带路!”他要上去会会这名女子。 楼顶上起码站了二十多个人,女子的仆从丫头围在鸽子楼边,有些人跪着哀求,有些人僵着不敢动,其它人约是饭店的伙计,都举着火把站在四周,两个人堵在楼门口不让人进,一边喊着,“靠边,靠边,楼顶没那么结实,一会儿再塌了。”看件穿制服的王佐青,他们忙让开。 “小姐,”一位跪在地上的丫头哭着喊,“小姐,你快下来,有什么委曲等梅老爷回来我们再和他们理论,要不打电报通知兰家,让大爷二爷来找他们算账,你不能这样c” “梅家?!”王佐青心头一跳,问僵立在一边举着火把的手不停抖动的仆妇问,“和梅家什么关系?” “小姐是我们老爷的未婚妻,老爷刚走,他们就让我们如何给老爷交代,这帮挨千刀的。”一张嘴,她的手也不抖了,身子也灵活了,跳起身哭骂不停。 “梅老爷?!哪家梅老爷?” “梅老爷就是梅老爷,还有哪家梅老爷,哎呦,这可怎么办啦!”女人哭天抢地跪在地上。 通亮的火把之中,站在楼顶的女子眼睛漆黑,遥远得像天边的星星。被风不断扬起落下的斗篷像两只飞翔的翅膀,似乎转眼就会消失。 “小姐,”王佐青原本只想看看情况,这时却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到衙门告状,你这样不顾生死又是何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不孝。” “都是你们,”兰香跳起来抓住王佑青,疯了一般厮打起来,“你们这些穿着狗皮的禽兽,坏我们小姐的名声,我们兰家世代书香,宁死不屈,我和你拼了。” 王佑青吓了一跳,左右一推搡把兰香甩出去三四米,兰香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打人?!”其它家人扑过来,把他围在中间,一阵拳打脚踢,王佐青挣扎着往楼边跳了几步,掏出枪砰地一声,尖着嗓子喊,“再过来,再过来就以攻击上官之罪直接论处。” “打死人了?!”下面的人一哄而散,躲了一会儿又迅速聚集过来,“还没王法了,一个弱女子求生不得难道求死也不成!” “不行,今天必须得给个说法。”有人大声喊,“我们在庆丰困了四天了,龟儿子一样。” “给说法,给说法。”散布在其它饭店客栈的人听到风声纷纷往这边聚。 武仁和与肖九同时赶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报信的人说得十分含糊,肖九有些心虚不敢言明。武仁合指使下属,“去找个明白事理的人。” 肖九从车窗仰望楼顶,正好看见兰清若在夜幕下飘飘欲飞的仙姿,心里猛地一跳。 饭店老板被叫了来,苦着脸,“哎呦,都督,肖九爷,不怪我们呐。” “快说。”武仁合不耐烦地挥挥手,“谁又怪你们了?” “是楼上那个叫兰清若的女子被不知什么贵人逼迫铤而走险!” “兰清若?!”武仁合孤疑地看着肖九,皱起眉头,“怎么一回事?” 肖九咳了两声,“是我失职,我只是c今天傍晚梅效白说家里出了事,请求出城回去看看,我想着兰清若一个女子其实我是想吓唬吓唬她c就派了两个人看守c” 武仁合若有所思地下了车,望着乱哄哄的楼顶,还有静谧地站在高处一动不动的兰清若。 “她这样子还真有点革命党的派头。” “我的感觉恰恰相反,我审过两位女革命党,聪明却很狡猾,在外人面前最是循规蹈矩,绝不可能干出这种引人瞩目的事情,她肯定知道我对她有所怀疑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示弱,像这样c”肖九摇摇头,“倒很符合她一气之下就不管家族名声,个人名声,不管不顾地就要嫁与人当续弦的莽撞劲,梅效白要真娶了她也是个头疼的事。” 汪东才的卫队长陆川穿着便服找过来,不快地说,“怎么还不驱散人群,这要是闹起来,不是给汤达成反功倒算创造机会么?!这几日可连续有三拨行刺的人上门。” “怎么办,一个女子!”武仁和有些不快,“你没听旁边的人说么,女人连死都死不了了么?” 陆川定定地望了几眼,火光中,女人华丽的衣着比白日看着更加耀眼夺目,刻丝的银线在夜幕下绽放着熠熠生辉的花朵,斗篷被风撩起,头发也被风吹乱,可她的眼神却怔怔地看着远处,没有焦点。 “她不是刺客。”陆川肯定地说,“是不是为情所困?!” “一语中的。”武仁合竖起大拇指。 “可是不处理也不行。” 人越聚越多,已经有人开始喊口号,最后就归集为三个字,“给说法,给说法,给说法。” “怎么办,要想及时制止事端防止有人趁火起乱,就必须把人带走,可要把人带走,或许明天要说法的人就不止这些,昨天春景里就闹了一回了。”陆川抱起双臂,只要不是刺客,他乐意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为难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陆川叫过饭店管事的。 管事只好把事情又描述一遍。 “是你办的?!”陆川挑起眉梢,有些辛灾乐祸。他是汪东才的私人卫队,武仁合是这次汪东才庆丰之行特意调过来行使安全防卫的队伍,他们各自为政,又相互辖制。“你不会是怀疑这位可怜的女子是革命党吧。” “没有没有,都是误会。”肖九忙否认。 哎呀,旁边的人惊呼。他们齐齐地看向楼顶,兰清若身子不住地晃起来,她站在鸽子楼的一角,堆砌不稳的石块开始往下掉。 “天爷,那怎么能站人?!”管事抱着头蹲下去,似乎不敢看。 “哎呀。” 再抬头,兰清若已经消失不见,只看见那轮硕大无比的圆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再救 8c再救 “每一艘靠岸的船都要经过严格检查,咱们前面还排着十艘,还得等。”梅虎说。他的假发被梅效白剪了两剪子,吊在耳朵上面像个锅盖,稍不留意就翘起来,他现在下意识的动作就是不停地撸头发。 梅效白站在离码头不远的岸边,夜风袭来,衣袍哗哗作响。 不远处东一堆西一伙都是等船的人,心浮气躁,说话声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今晚月色很好,映在沧澜河面,波光粼粼。 梅虎的一名手下匆忙跑过来附耳对梅虎说了句什么,梅虎大惊失色,被梅效白正看在眼里。 “什么事?”他问。 梅虎挥挥手,对下属说,“接着打探。”那人飞一般地跑开了。 “老爷,”梅虎舔舔嘴角,“其实也没什么事。”兰清若的事情他从头看到尾,今日一走,也许梅效白就能抽身离开。 “到底什么事?”梅效白皱起眉头。 “是c是兰小姐!”梅虎没好气地说。 “兰小姐?什么事?!”梅效白上前两步。 “兰小姐和肖九扛上了,她吩咐梅香她们配合她演戏,现在正在利都饭店闹呢,真看不出她还有这个能耐。”梅虎嘟囔道。 “什么?!”梅效白大惊失色,拔腿就要走,被梅虎一把拽住,“老爷,梅小姐这么做也算胆大心细,哪个革命党会像她这样光明正大地闹,她越闹,肖九越相信她,我估计,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还等您走了,也算知恩图报的人。”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梅效白大踏步地往外走,“快去叫车。” “老爷,”梅虎没听他的,气鼓鼓地,“您再靠上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总不能一直演这个戏。” 梅效白没犹豫,“你知道这几天为什么庆丰一直封锁着不解禁,革命党一直在对汪东才行刺,她一闹很易被人利用,这个时候武仁合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 “那,哎。”梅虎已经冲了出去。 黄包车夫一路走一路断断续续地说,“哎哟c你不知道c原本大家伙心里就有气,现在这些人针对一个弱女子,谁还看得下去,这一会儿功夫我就拉了三个客人去利都饭店” “那你怎么跑河边来了?!”梅虎没好气。 “也有人胆子小哇,原本明天走的,现在就来等船,怕引火烧身。” “快点,还不够你贫嘴的。”梅虎狠厉地说。 梅效白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很明显感觉到一股子向利都饭店奔涌而去的劲风。 他闭上眼睛,梅虎说得对,兰清若这样大张旗鼓地闹上一场也许从此就能挣脱与他共同做下的谎言的陷阱,没了肖九的怀疑,他与她何时分手,因何原因分手就不会再引起人过多的关注。也许他不出现正合她的心意,他虚虚地抓了两把,心里对兰清若的佩服变得有些晦涩。 “到了,老爷。”梅虎在身边轻声喊。 “停。”梅效白叫停黄包车,远远地下了车。 远处,利都饭店门前人声鼎沸,不断地有人挤进去,又有人不断地挤出来,断断续续地顺着饭店门前的朝歌大街往南,已经形成了一条有些气势的人流。 路上,他听梅虎说了兰清若的‘闹’,也听了她的安排,不能用心细,只能用大胆来形容。 他抬头看向三楼楼顶那个黑漆漆的鸽子楼,只能看见月影下几只被惊动的鸽子时不时起起落落。 “你去打听一下。”梅效白对梅虎说。如果事情圆满解决,他愿意成全她的勇敢自卫。 “好。”梅虎一把扯下假发,露出光秃秃的脑袋,佝偻起身体,一个老妪迅急地钻进人群。 梅效白又看看群情激愤的人群,他们都是被困在庆丰的外地人,能够住得起利都的人钱和权必定占据其一。 兰清若闹的事虽然突然,能够利用的人却大有人在。他越想越焦虑。 梅虎跑回来,“人被杨主张的人带走了。” “为什么是杨主张的人带走的?!”梅效白诧异道,“武仁合没来?!” “来了,武仁合,肖九,连汪东才的卫队长陆川都来了,杨主张的人是后来去的。”梅虎说,“门前的人都去杨主张的司令部示威游行去了。” 梅效白点头,如果是陆川或者武仁合出面抓人,这些人就会去达济苑堵人,行刺汪东才的人必定会趁乱行事;而杨主张抓了人可以归咎于军人的鲁莽也能说成抓嫌疑犯,军事镇压都说得通。 “小姐,怎么样?!”他问。 “嗯”梅虎含糊道。 “到底怎么样?” “她从上面摔了下来c” “什么?!”梅效白连自己都听见了自己破裂的声音。 “没有没有,”梅虎忙摆手,“她的家人恰好从后面爬上了鸽子楼,一把拽住了她,她晕过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安排的!” 梅效白半晌没说话。 “她的人呢?” “都跟去了司令部。” “走,去达齐苑。”梅效白叫住一辆看热闹的黄包车。 武仁合肖九显然都没休息,梅效白很快被带进小会客厅。 “梅兄呀,你的兰小姐真是不简单呐!”武仁合面带奚落,神情却很复杂。 “幸亏我还没走。”梅效白却冷冷地坐下,看了一眼肖九,“我该谢谢肖副官的关照才对。” 肖九略有些尴尬,却保持着沉默。 “一个姑娘家被不知姓名的男子堵在屋里不让出门,还被刀子割伤,这任谁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如果再早上个百十来年,女子只能求死才能证其清白。”梅效白越说越快,外面已经有人在传兰清若被汪东才看中要纳为十一姨太太,“外面的谣言我不信你们没有听到,如果没有今晚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行为,明天,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恕我直言,汪主席的哪房姨太太不是高门小姐?!更有无数c” “我承认兰小姐的初衷并没有错,”武仁合捏捏眉心,“可你也不能否认她的行为成了搅乱治安的导火索,一旦刺客趁乱行刺,她万死难辞其疚,你去司令部看看,现在还有一百多人围在那里闹事。” “我知道清若行事有些莽撞,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把她放了,其它人自然就散了。”梅效白放缓语气,“其它事我都不再计较,请武兄看在同乡的份上帮我这个忙。” “晚了!”武仁合拉长声调,往沙发上一靠,“现在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梅效白心头猛地一攥,一股钻心的痛扯得他太阳穴跳个不停。 “人进了杨主张的手里,要想出来就不是我能左右得了了。” 梅效白一窒,关心则乱。汪东才虽然自立为省主席,割据的地域却不及杨主张多,势力范围也不及杨主张大。杨主张并不太给汪东才面子,这次汪东才在杨主张攻打庆丰时出现在这里,有人说这是汪东才在向杨主张表明支持的态度,也是一种另类的谄媚。 “说的对,”梅效白冷冷地站起来,“杨主张也是个聪明人,他如果知道清若无罪,却被你们支使到司令部,必然立刻领悟到你们祸水东引的企图心,我当然认为你们是为了汪主席的安全着想,可杨主张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比我这个圈外人更清楚,听说他生性多疑,或许他会认为算了,我去求他吧。”他虽然气恼,却并没有过于急迫,“武兄应该知道,我和他还能说上几句话。” “梅兄,”肖九亲昵地把梅效白摁在沙发上,“都督并不是不救,你何必如此急迫。” “我怎么可能不急,你也知道她的身体并没有好全。”梅效白委屈地皱起眉头。 “是我不好,”肖九低下头,“我考虑不周,我想着梅兄不在,她一个姑娘家c” “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哪里值得肖副官派个卫兵守着,她再胆大,也只有十六岁c” “你亲自去把兰小姐要回来。”武仁合面无表情地对肖九说。 肖九脚后跟一并,行了个漂亮的军礼。 “梅老弟,”肖九一走,武仁合显放松下来,“你也别怪我们草木皆兵,想必你也知道革命党现在如雨后春笋,绞之不净,将来会怎么样很难说呀。” 梅效白没有接话,袁世凯顶着消灭革命党的大旗还和革命党私下勾结,下一步会怎样还真是难说。 “你也别太焦急,有队伍就有天下,革命党要的也就是改革c” 两人说话都不敢说得太痛快,“我记得你大哥现在在搞西医。” “对,他找了个美国人合作,已经开了两家医院。”梅效白端起茶水,含糊道。 “我也懂得些医理,虽然都就稀饭喝了,伤口还得看西医,中医不太适合。” “都督说得对,西医重调养治本,西医重治标,可没有标哪来的本,所以西药能救命。”梅效白说。 武仁合若有所思。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传过来,急促慌乱。 “坏了,看样子杨主张不放人。”武仁合脸色难看。 肖九冲进来,衣服的纽扣被扯落了三颗,左脸颊上还有一个血道子,很是狼狈。“都督,杨主张不仅不放人,还把兰小姐拉到司令部门前示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危局 9c危局 梅效白一愣,他的预测成了现实,杨主张识破了武仁合的意图,将计就计还以颜色。 “我去找杨主张。”梅效白起身就走。 “慢着,效尤。”武仁合脸上隐隐浮现出一股怒火,汪东才是来与杨主张求合作的,这事要真闹起来,之前做出的让步低头就成了笑话。 “现在也没有别的好办法,那帮兵痞子我怕他们委曲了清若。”梅效白心里很明白武仁合不敢与杨主张真正直面冲突。 肖九神色慌乱,“这样行不行,我们想办法把那帮示威的人引到达济苑,他们真正想见的是汪主席,只要稍加安抚c可是主席的安全” 达济苑是目前庆丰最安全的地方,可就是这样还被刺客三次破门,离开达济苑虽然可以,但没有周全的计划,一旦苦命党临时起意,他会防不胜防。 他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武仁合在客厅里转了三圈,依然权衡不下来。 “这样吧,我先去司令部看看情况,你们慢慢想办法。”梅效白说。武仁合虽然看得长远,却未必能做到顾全大局。 这一次武仁合没有阻止他。 梅虎在外面等得焦急,看见他就迎上来,“兰小姐已经被押到司令部的门楼上,那些人也被围得死死的,四周都架着枪,稍一含糊就会血溅庆丰呀。” 梅效白一言不发,黄包车还未到司令部,就能感觉到沉重的压抑。远远望过去,大门处密密麻麻地点着呼呼燃烧的火把,浓烟密布,沉沉地压制着下面的人群,与之前利都饭店的喧闹已不可同日而语。 兰清若被押在门楼上站着,左右各有一名士兵抓着她的胳膊,头发完全散了下来遮住了面颊,很是狼狈。门前那一百多号人齐齐地僵在那里,四周是持枪的士兵,枪口直直地指着他们。 除了松油噼啪的响声,一片静寂。 “兰小姐的人呢?”梅效白问。 “被抓到里面去了。”梅虎说。 也就是说杨主张知道兰清若的身份,甚至知道梅家,可依然故我地拿兰清若与汪东才较量。 “你去把这里的情况透露给刘昭。”梅效白说。 “好。”梅虎知道这个刘昭是汤达成手下的副官,隐藏在庆丰打探消息,伺机而动。 梅效白又安排了几个人冲到队伍前面,跪下就哭,持枪的士兵任他们哭喊,并不理睬;包围圈外围不知什么时候又聚集了些当地百姓,议论纷纷,却不敢上前,气氛凝结,似乎一触即发。 梅效白上前求见杨主张。 兰清若忐忑的心越来越不安,她感觉得到这些士兵对生死很是随意,枪拿在手上像玩具一样,说上栓就上栓,轻轻一点就砰的一声在人脚下放一枪,毫不在意。 突然她听见梅效白的声音,她抬起头正好与他望过来的眼神撞在一起,心虚地垂下,微微哆嗦的心立刻平稳下来。 他又来救她了。兰清若长叹一声,那她做的这一切还有没有意义,她不觉又是羞愧又是伤感,不敢再抬头。 杨主张果然很快见了梅效白。 杨主张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眼神却很温和,两撇八字胡不停地翘来翘去,煞是有趣。 “梅先生?!请坐。”他很客气。 梅效白拱拱手,“深夜到此,打扰司令休息,真是罪该万死。” 杨主张摆摆手,“直说吧,你也说了现在是深夜了。” “实不相瞒,外面那名女子是我的未婚妻,来庆丰治病,我今日” “我知道。”杨主张直接打断梅效白,“虽然兰小姐有些娇纵,起因却在肖九身上,我倒也理解。”他眼神睨过来,一抹狡猾犀利从他柔和的目光上滑过,“实话说我是不满意武仁合算计我,今天我就要杀一儆百,你的未婚妻不走运,今天落在我手里正好成全了我。” 真是无所顾忌。 “卫兵!”杨主张大喊,“立刻行刑,将革命党全部绞杀,全部。” “等等,”梅效白上前阻止,虽然他知道这有可能是杨主张的试探,做生意的人对这些占地为王的司令即使敬而远之也了解得通透细致,更何况他的大哥梅效尤与杨主张关系匪浅。杨主张此人生性多疑,却优柔寡断;比如,大部人判断他得了庆丰后会火速直逼与庆丰五十里之隔的上饶,可就因为他的卫队长深夜被人砍了一刀,据卫队长描述刺客口音似是上饶,他准备好的一切就无限期往后拖了下来。他不可能不顾周全地杀了这些人,包括已经亮明身份的兰清若。可他就是忍不住,“司令,请三思而行。” “思什么思?”杨主张没再看传令的士兵,“这次攻打庆丰,我部死伤数百人,汤达成也没占什么便宜,再死上百十来个有何不可。去传。”他脸色突然沉下来,温和的眼睛里倏地蓄满了冰冷。 “司令知道汪东才为什么低声下气地想与司令合作?!”梅效尤无奈地说,他并不想涉及这些事情过多,本地军阀之间的仗打了一百多年,此起彼伏,如此而已。 “那有什么原因,他不如我,别看他自封为省主席,我还看不上。”杨主张洋洋自得,“他呀就是想玩玩政治那套计谋,我要让他知道计谋再好,也不及一根枪杆子。” “各地的军阀虽然像杨司令这般规模的没几个,可小的却数不胜数,如果汪东才把他们都集合起来呢?!不用全部,仅川南,他如果能说服大家与他合作,他手上的兵马辖区就已经超出了杨司令c” 杨主张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奥秘。按照以前道上的规矩,占据一两个城市的小队伍常常会投靠在他的门下以求庇护,只要不影响他的利益他都会答应,这样既能笼络人心,又能有协同效应。他之所以一直不把汪东才放在眼里,就是因为汪东才的兵力不足财力有限,选择投靠他的人应该不会多,可若是如梅效白所说全都投靠呢?! 他可知道蚂蚁可撼树,苍蝇可叮死大象。 嘶,杨主张全身掠过一阵战栗。据他的探子报告汪东才的确一直很忙,有十来艘快船,专门为他传递各色消息,可他却驻扎在庆丰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要知道庆丰周围有十数个占山为王的小队伍,如果把他们全部集合起来,以他现在驻扎在庆丰的兵力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得到什么消息了?”杨主张笑了两声,面颊的肌肉却抖个不停。 “我能得到什么消息,我是做生意的,在不少城市都有药房,只是听伙计说汪东才的人在很多城市的药房都采购过药材,司令想想汪东才在那边又没有兵马,怎么会舍近求远地跑到那里买药,只能说明他在当地有用途,而所有购药的城市都有占据的队伍。”梅效白侃侃而谈,虽然都是推论,却让人心服口服。他的消息当然不止这些。 “这么说我不能和汪东才翻脸?!”杨主张吐了口浊气。 “这是军事方针,在下怎么敢轻易下结论,说实话,来司令这里之前,我去找的是武仁合,是他造的孽自然要他解决,可是他c也忌讳司令,所以,司令不如也佯装忌讳他,最起码维持一个面子,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梅效白看杨主张已松了心防,直接建议,“如果此时闹翻两败俱伤,便宜的是别人。”这个别人自然是指被他赶出庆丰的汤达成。 “好。”杨主张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砰地一声跳出半尺高,“就依你。” “那,在下感谢司令的护卫之情。”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砰砰的枪声,很远,但应该就在庆丰城里。 “怎么回事?”听见枪声,杨主张倒大喇喇地仰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卫兵说,“前方发生枪击,情况不明。” “去探。” “怎么会这个时候发生枪击?!”杨主张在梅效白身上瞄了两眼,“很巧哇。” “报告司令,”一名身着军衔的将官跑进来,附耳对杨主张说,“汪东才失踪!那边乱套了。” 梅效白却听得一清二楚。看样子武仁合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看他没有及时解决,而杨主张又频频放出杀一儆百的狂言,事情再这样僵持下去就再无挽回的余地,终于决定要把汪东才转移出去,再把这些人吸引过去,以达成解救兰清若从而缓和与杨主张的关系的目的。至于汪东才失踪是真是假却很难说。 “我来之前,武都督正在想办法说服汪东才撤离达济苑,想把司令部门前的人吸引过去以缓解这里的压力。”梅效白言无不尽,杨主张和武仁合汪东才迟早要见面掰扯这件事情,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说合,而不是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 “放人。”杨主张的挥手。 “司令,”梅效白起身作了一揖,“我们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杨主张诧异道。 “汪东才失踪,又发生枪击,现在外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c” “说得对,”杨主张拍拍脑门,“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武仁合不上门,我只需静观其变即可。撤回来,关大门,熄火,谁要是敢出个声军法处置。” “那多谢司令收留我们一晚。”梅效白由衷地说。 “好说好说。”杨主张撸撸脑门,“你这个未婚妻性子太烈,得好好管教一管。” “是是是,她从小就上新学堂,受的是新教育,性子的确不羁。”梅效白不想多说却不得不说。 “我的几房姨太太也是受过教育的,可没敢像她这样,说闹就闹,你还是太惯着她,需知女人就如胯下的马c” 梅效白咳了两声。 杨主张“噢”地呵呵两声,“你大哥我倒是打过交道,你,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个词怎么说的,见微知著,闻音知雅,这个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可你却有,依你说,今后的局势会怎么样?!” “我哪里懂什么,不过做生意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梅效白谦虚道,“有时候偶尔听大哥念叨两句。” “梅先生说过什么?”杨主张很感兴趣。 “他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还有一句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也就是说这种军队割据的情况会逐渐减少,部队兵马辖区慢慢集中到少数人手里。汪东才就看到了这个趋势!他用的方法不是一城一池地夺取,而是一个军阀一个军阀地拉拢或者消灭,这就快得多了。” 杨主张若有所思。 梅效白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远处不安的动静之中,越来越近。 “兰小姐晕过去了!”一名卫兵进来报信,“大夫在五姨太那里,她不放人。” ------题外话------ 如果对内容有什么建议,请留下宝贵意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再见 梅效白进去的时候,兰清若正被兰香梅香还有两名仆妇抬到床上,看到梅效白,梅香噗通一声跪下,“老爷,都怪我无用,害小姐受苦了。” 梅效白苦笑,据梅虎说,这些丫头仆妇个个都被兰清若说服替她全情演了这场戏,他没看出她有这样的鼓动能力。 “好了,起来吧,平安就好。到底怎么回事。”他走到床边,撩开兰清若额前的头发,把食指摁在上面,如他预料,她的烧还没有退净,这样一番折腾,到现在才倒下也不容易。 “替小姐收拾一下。” 一位仆妇拿着一套蓝布衣裳,嚅嚅道,“老爷,这兵营除了姨太太就是丫头仆妇,这是我从厨房烧水火丫头那里买来的,想着到底干净些。” 梅效白皱起眉头,又挥挥手,“换吧,一会儿大夫就到。” 梅效白再进去,兰清若的衣裙已经换下,换上了粗布大褂,深蓝的布料漂染不均,衣襟袖口处都镶了白底蓝花的宽滚边,倒也清新别致。 虽然是军营,这也是由大户人家的宅子改造而成的,宅子花园后是一片空地,被一起划了进来用作军队驻扎,因此宅子始终无法真正地安静下来,总有些嗡嗡的沉闷的声音在上空浮着。但屋子相当精致,雕花的格栅窗上粉色的绢纱帘子,床是红木架子床,铺盖与窗纱的颜色正是一套,应该是闺阁女子的闺房。 大褂是低领右衽袄,粗大的纽扣横在锁骨处,正露出裹着伤口的白纱。梅效白刚想伸手看看,又止住。 他们的人都在隔壁耳房里挤着,只有兰香梅香守在厢房门口。 过了半晌大夫还没来。 “再去问问,”梅效白适才佯装没听见五姨太强留住大夫的事情,莫非杨主张把后宅的是非都搬到军队里来了,他忍不住嗤笑一声,脸上又闪过一丝怅然。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的景色即使在夜幕下也难掩它的精致,还有一架秋千,被风吹过,微微地有些晃动。 梅香站在院门里与院外的士兵正在说话。 梅效白叮嘱过他们的人不能随意走出院子不能打探任何消息更不能和任何人攀扯,梅香严格遵守他的约束。 士兵说他去给问问,过了一会儿,士兵回来嚅嚅地说,“五姨太身上不好,大夫正在涵香馆守着呢。” “司令,司令知道么?!”梅香有些咬牙切齿,“我们是司令的客人,”她加重客人两字,“不是五姨太的客人,请去问问司令,如果真叫不来,我们只好出去请大夫,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士兵被梅香一顿数落,转头就跑。 “哎呦!”梅香刚想躲到屋里暖和一下,院外就传来这样一声嗲嗲的惊呼,话音未落,一阵香风随之飘了进来。一位二十出头,妖娆的女人袅袅地走进来,身后是背着医箱的大夫。 “五姨太!”旁边的士兵冲着梅香挤眉弄眼,她立刻会意面前的女人应该就是那个五姨太。 “是你说的你们小姐是司令的客人不是我的客人?!”五姨太穿着袍子,这个季节袍子的领口袖口就镶上了裘毛,一阵阵沉重的香气立刻把院子里的清香冲得一干二净。“现在,最起码现在,我是这军营唯一的女主人,司令的女客都由我款待。” 梅香低下头,“我是听说姨太太玉体欠佳,怕给你添麻烦,哪里敢惊扰姨太太。怕这位小哥误会我的意思了。” “哼,”五姨太越过梅香直接往厢房走,“还不带路?!” “五姨太!”梅香冲上前拦在五姨太面前,“小姐受伤目前昏迷不醒,姨太太还是去正房坐一会儿,我给您上杯热茶。” “不用,”五姨太旁边的丫头伸手就推,“我倒要看看是我的病重,还是她的病重。你” 门口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月色从一侧照过去,一半隐匿在暗处,一半则被月光雕刻得格外精致,长衫的暗纹从夜幕中绽放出来,透着异彩。 “我说不让我进呢,原来有人捷足先登。”五姨太愣了一声,趾高气扬的声音变得像雀儿一样动听柔和,“先生是” “我是司令的客人。”梅效白声音平淡,但透着冷硬和排斥。 “既是司令的客人,那我”五姨太还想说。 “不劳姨太太挂心。”梅效白打断她,“兰小姐还昏迷不醒,请大夫尽快去看看。”他越过五姨太的头顶,直接看向后面的大夫。 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噢了一声上前,梅效白把他放进去后,又站在那里,没有想让五姨太进去的意思。“姨太太先请自便。” “那怎么行,我这个当主家的怎么也得看着客人没有大碍才能作罢。” 梅效白还是没有让步的意思。 五姨太有些尴尬,“你们都是死人呀,”她冲着身后的丫头喊,“快去把司令叫来,他的客人病成这样,他不来如何得了?!” “五姨太不必如此,”梅效白不想与之纠缠,“我们只是在这里借住一晚,司令日理万机,不敢辛苦他。” “你们借住?!你是她什么人,我可听说她是革命党!” 梅效白咬紧下颚,心惊不已,这个杨主张果真想以革命党的罪名杀了兰清若,如果他真的得逞,只怕武仁合肖九就会顺水推舟,没有罪证也会找出一大堆罪证。 “哪里是什么革命党,不过年纪太小闹别扭而已,让司令看笑话了。” 五姨太似乎看出梅效白的紧张,开怀地笑起来,“你也别害怕,我们司令向来是怜香惜玉的,就是真要杀她,也会找个死人代替,听说小姐很美,这样的美人,司令总要自己先享受享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恶毒而狠厉。 梅效白握紧拳头,勉强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五姨太虽是司令的枕边人却并不了解司令的鸿鹄之志,有如此高远志向的人又岂会对儿女私情如此上心,你真是错看他了。” 五姨太一愣,但随即冷笑一声,“也许,正如你所说我是他的枕边人,我到底比你了解他多些,你知道你们这套院子叫什么,叫春宵苑,明白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个院子前后五天进出不下三位小姐,个个花容月貌,且都是革命党c” “姨太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言闲语,”梅效白倒冷静下来,“司令纪律严苛不可能与你说这些大事,如果是姨太太自己猜测杜撰的,我劝你还是只在心里想想即可,要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说完他转身进屋,并关上房门。 梅香兰香机灵地守在门口。 “哼!”五姨太恨恨地甩甩帕子,转身就走。 大夫仔细检查了伤口,“这样浅的伤口最好别包,还好的快些。”他还是又在伤口上涂了些黄色的液体。那条浅浅的弧线伤口在兰清若白皙纤细的脖颈很是确触目惊心,梅效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包上吧。” 大夫又摸了摸脉,“有些虚弱,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能休息。” 梅效白让他们去给兰清若弄点吃的,自己守在床边。 梅香欲言又止。 “怎么了?!”梅效白轻声问。 “那个,那个姨太太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嚅嚅地,“那个司令看我们小姐的眼神就像看到一盘美味一样。” 梅效白笑了一下,他自然地想起杨主张那温和却很油腻的眼神,这些军阀骨子里都是土匪,五姨太说的事未必就不是真。 梅效白叹口气,经过这一个晚上,他们之间原本已经松驰下来的关系又一次被架了起来,兰清若努力想挣脱这个谎言,却越捆越紧,他想远离这个谎言却是越走越近。 他起身把灯芯拧暗,再回头发现原本兰清若额头被兰香抿在一起的流海已经散开,仔细看那隐藏在阴影处的睫毛微微地颤个不停。 “醒了就睁开眼吧。”梅效白无奈地笑道。 过了半晌,兰清若往里侧过身,嘟囔道,“难为情。” 原本有一肚子要发的火,这会儿全都化为一声空叹。 “好了,没有出差池已经是万幸,你记住以后不可再鲁莽行事,你应该明白现在是多事之秋,处处都是战场,而在战场,没有高低贵贱之他,人命贱如草芥。就看今天,你一冒头,被多少人盯上来当靶子c”梅效尤的话平静中带着稍许教训的味道。 兰清若四肢一抽。 “当然啦,你也适时地利用了他们,”梅效尤忙说,“也许我这人过于小心c事情并不会那么糟。” “你别安慰我啦。”兰清若坐起来,“我今天是莽撞了!” 梅效尤轻笑一声,“你也不用急,既是谎言迟早会烟消云散的,忍耐一段;但你这么一闹,肖九恐怕对你也没什么兴趣了,这是好事。” “我是怕我拖累了老爷,”兰清若猴头发涩,“这些日子老爷为我的事一直耽搁在这里c连家都顾不上c” “那有那么些事。”梅效尤难得有些汗颜,“不过举手之劳,你太见外。这件事我们都不要再提。” “好。”兰清若抿抿嘴角,认真地答道。“我们还不能回去么?!” “汪东才失踪,城里又出现了另一拨人,我们此时出去,很有可能说不清,不如在此躲避一时。” 兰清若的脸色霎时白成了一张纸,她当然明白梅效白的意思,眼圈一下就红了,这一次一旦惹上祸事,被人怀疑的不是她,而是他。 “失踪了?!怎么会?!” “你也别自己吓自己,武仁合狡猾至极,也许是他放出的烟雾弹。我让梅香进来伺候你用点东西,早些休息。”梅效白岔开话头。 “梅香!”兰清若双手一合,哂笑,“我问老爷要个人可好,把梅香给我吧,她真是合我的脾气。” 梅效白无奈地苦笑一声,整个事件他听梅虎给他详细说了一遍,如果兰清若是主谋,梅香就是主演,没有她在那里胡搅蛮缠助纣为虐,事情发展不到现在;同样,没有她的机灵,兰清若的戏就会冷场,到时候很难收场。 “喜欢她?!就给你吧。” “太好了,梅香,兰香,她们就像两姐妹。”兰清若不由自主地拍起了巴掌。 走到院子门口,梅效白问士兵,“门外的人都散了么?” “大部分都散了,只有少数人还在坚持。”士兵说。 “万幸。”梅效白说,“司令休息了没有?!” “还没有,五姨太还在前面!” 所谓前面就是前院,现在是杨主张的作战指挥部和会议室,后院女人能够随意进出只怕杨主张的耳根子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六亲不认,有时候c细微之处见真章。 “老爷?!”梅香悄悄走上前,“这个五姨太c可不省心,我实在有些担心,您还记得六表婶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苗头 11c苗头 六表婶!梅效白的神色暗了片刻。她已经被他赶出梅家,听说死在逃难的路上,可这依然难人消散他对她的痛恨。 “你别我多想!”他的嗓音沙哑。 “老爷别小瞧了这种事。”梅香福了福退下。 梅效白站了一会儿,有些犹豫。杨主张的龌龊心思肯定有,如果没有旁人刻意煽风点火,也许他就会趁机放下,可是一旦有人怂恿,杨主张这种肆无忌惮的人只怕就忘了顾忌,即使这次放了兰清若,他也会想其它设法。 他来到前面求见杨主张,五姨太正和他一起吃宵夜。屋里灯火通明,桌上摆的都是从福全记送来的小吃,汤团c包子c粘糕,十分丰富。 “快来快来,梅先生,一起。”杨主张十分热情,有些夸张。 梅效白心里明白这个五姨太说的事并非空穴来风,而且他们之前肯定谈到这个话题谈到兰清若,他庆幸自己及时过来。 “司令请自便,我也就是想过来向司令道声谢。” “对了,兰小姐如何了?”杨主张放下汤匙。 “很好,就是闹累了,这才昏倒,这也是对她的惩罚,下次她就知道锅儿是铁打的了,五姨太派的大夫很高明,多谢。”灯光下的五姨太浓眉大眼光彩照人,翠绿的袍子虽然很宽松,却更显她妖娆曼妙的身材,她眼里噙着一抹风情,看人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吊着眼角。 她斜睨梅效白一眼。“听说兰小姐是梅先生的未婚妻!” “见笑。”梅效白没有正面回答。 “那你可得看好了,这样美的人可是人见人爱的。”五姨太讥讽地瞄了杨主张一眼。 “五姨太说的对,清若的确很招人喜欢,我要娶她首先得过她大哥二哥那一关,那两位都是难缠的人,又视他们这位妹妹如掌上明珠,我这里正头痛呢;再者,我大哥知道我们有了婚约,非要让我把她带回去吃个饭见一面,他对新文化女性向来十分尊重,说这是时代潮流,没有文化跟不上时代的女人要么被淘汰要么沦为男人的玩物。”五姨太神色难看,刚想反驳,不待她张嘴,梅效白又问,“对了,司令,听说现在有女兵,你们部队里有么?” “女兵?!”杨主张哂笑,“也有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么,有!怎么没有!” 梅效白佯装不知道杨主张猥亵的意思,“我听我哥说张连生的部队有很多重要位置都是女兵,陆军军官学校有不少专业也专门招女兵,因为男女有别,有很多事男人做不好,女人却能做得好,比如,收发报,编码,军医护士,我也就只记得这几个。”张连生是川北最大的军阀,号称可与正规军比装备,和外国人比人才,杨主张对他也只能俯首帖耳,可望而不可及。 果真杨主张神色凝重起来。 “说他看重女人又不完全是,”梅效白叹息道,他指指正面墙上挂的王希梦的画作,“我记得张大帅的作战室也挂了一幅王希梦的千里江山图,就因为被他的小妾偷瞄了一眼就被他低价转卖,他对风水很在乎,作战室里讲究阳刚之气,他连女人的一个眼神都不能容忍。”这事并不是他杜撰,关于张连生的传说比比皆是。 “司令,这个张大帅欺负女人呢,你可不许这样。”五姨太娇嗔地推了推杨主张。 “要说张大帅欺负女人可是冤枉他了,他一妻三妾,老妻比他还大五岁,他视若母亲般地悉心奉养,其它三妾也都不年轻了,却被他当成宝,别人都说他铁汉柔情c”梅效白热情洋溢地讲着张连生的轶事,要怕我主张听得很认真,“可再柔情,他也不及司令这般能和佳人随时随地地嘻笑言欢让人羡慕,那我就不打扰司令和五姨太,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斤。” “好了好了,你就别取笑我了,”杨主张挥挥手示意五姨太离开,“这个女人就是个缠人精。” 梅效白笑笑,“五姨太也是柔情缱绻,司令不忍辜负而已。” “是是是。”杨主张稳稳神色,“我听说梅家人很会看风水,上次见到你大哥,他说我正在服丧,阴气过盛,不适宜算八卦五行。现在呢,现在怎么样?” 梅效白拱拱手,“都是我祖上的名声,我们也只是空有虚名。司令现在是非常时期,前面有一场仗,这在八卦里可叫血光之祸,现在也没有完全稳定下来,还住地临时军营里,父母妻儿均不在身边,不行不稳,最好是等司令安稳一段时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打上一卦。不过,我看过庆丰的地貌图,当天你们是从南门攻进来的,从南门看庆丰,左侧高而长,右侧低而短,这是古人风水最典型的龙高虎低的结构,那一仗不赢都难,现在城门正上方安排了两门火炮和两门床弩正符合古人所说的朱雀头,这样的布置,汤达成的反攻倒算不可能成功。” 杨主张一听很高兴,走到庆丰的地图前,用手丈量了两下,“还真如你所说。你看我这个兵营怎么样,走走走,我带你看一下。” “这可使不得。”梅效白拒绝,“打仗讲究兵不厌诈讲究上兵伐谋,保密可是首要前提,按理说军营里闲杂人等都不该进来。” 杨主张有些遗憾,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 梅效白笑起来,“我可以先提几点要点供司令参谋,第一,什么人该在什么地方不能乱;第二,前院后院隔离开不能乱,特别是作战室会议室这样的重要地方不能有内宅女子出现,这一点五姨太听见怕是要恨死我了。” “不会,你接着说。”杨主张认真地说。 “其它的就是小事啦,”梅效白犹豫道,“比如,要进行重要决议前要回避与女人接触c” 杨主张尴尬道,“梅先生对女人还是有点c那个” “不不不,司令这么说我真正让在下汗颜,这些浅见司令斟酌着用。” 杨主张把梅效白送到春宵馆门前。 “还有一点,”梅效白指指春宵馆面前妖娆的芍药花,“芍药花阴气太重,院里花开得更堪,这样阴柔的地方却有路直通前院,不好。” “司令。”身后五姨太从树影里探出身,树叶斑驳地落在她脸上,再辅以摇晃的光影,煞是诡异。 梅效白惊得后退了两步,忙与杨主张告辞。 身后,五姨太不知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是一计耳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梅香和兰香站在窗后,看见杨主张甩到五姨太脸上的巴掌,都松了口气。 “老爷在说风水,”梅香怅惘道,“他最不喜欢说这些了,如今为了小姐c” “为了小姐?!什么意思?!”兰香问。 “你没看见那个杨司令看咱们小姐时的眼神么,后来听五姨太一听,我才恍然大悟,他是真对小姐动了龌龊心了,”梅兰捂捂心口,“亏得有老爷赶到。” “你什么意思,我真是没明白。”兰香一边眨着眼睛,一边着急。 “我们梅家有个采买的下人,长得像癞蛤蟆一样,却看上了我们c表小姐,原本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能想想,谁知有个老婆子和我们表小姐有仇,她就鼓动他诱惑他说表小姐如何如何喜欢他如何如何待他不一样,让他可别辜负有缘人,他就长了狗胆c最后把c表小姐害死了。”梅香吞吞吐吐地。 “你的意思是说五姨太有可能会怂恿杨司令?!”兰香惊诧道,“她怎么会把男人往别人怀里推。” “你真是万事不懂,和你们c小姐一样天真。” “我怎么了?!”兰香不快地撅起嘴。 “你看五姨太是不是个宠妾?!” “应该是吧,要不怎么打个仗也带着在身边。”兰香呆了一下旋即笑起来,“我们兰家没有这样的事,老太爷最早有个服侍的,后来死了,兰家就再没有姨太太,大爷和大太太很恩爱,二爷看着也不会有。” “也难怪你不懂,”梅香似乎很羡慕,“这个五姨太怎么形容呢,可不是那种一心争宠的女人,她好像唯恐天下不乱。” 兰香不理解。 “这么说吧,我猜她在杨司令的后院根本数不上数,这种女人,争又争不过别人,剩下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多找几个同命人。”梅香说。 “你懂得真多,”兰香隐约明白梅香的意思,“是不是c你们梅家这种事很多,要不你一个没出嫁的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些。”她试探道。 “我们老爷和大老爷已经分家了,现在梅家特别干净。”梅香含糊其词,“太太死了后,家里连个侍候的都没有。” 两人虽然都未出嫁,但在大家族里当丫头,这些事没什么不好说的。 “真的假的?!”兰香不相信,就是兰家高洁的二爷兰清煦现在也有个贴身丫头,虽然没有明示,但人人都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对她都格外多加几分小心。 “是真的。”梅香怅然道,“太太的死伤了老爷的心,他现在c家里有几个投靠的穷亲戚把女孩都送到他床上了,最后还被他赶走,你说说” “你们太太和老爷的感情这么深,我们小姐怎么办?!”兰香问,兰清若和兰清煦吵架的内容她已经知道,对梅效白,她的感觉尤为复杂。她觉得梅效白配不上兰清若,可有江怀远放在前面,她又觉得至少比江怀远好。 “什么怎么办?!”这一次轮到梅香瞪着困惑的眼睛。 兰香有些得意,也有些鄙视,“一看就知道你们梅家的主子不知道什么叫c爱情,爱情就是有了我,你就不能再有别人,你们老爷这样喜欢你们太太,又岂能容得到我们小姐。哎呀,”她越说越急,“这可如何是好,我得告诉我们小姐,你和我说说你们老爷和太太的事。” 梅香蹙眉警觉地后退两步,抿紧嘴角,“有什么好说的,人都走了。” “你不是也说你们老爷为了死去的太太守孝至今么?你就说说你们老爷和太太怎么恩爱的。”兰香软着嗓子,“说说他们怎么相处,太太死的时候老爷有什么反应。” “他们c”梅香嚅嚅地,“没什么呀,老爷不爱说话,太太也不爱说话,相敬如宾。” “就这些?!”兰香不相信,“有没有太太喜欢哭,老爷去哄她,或者老爷多看一眼别的女子,太太不理他,闹着要回娘家?” “什么呀?”梅香嗤笑出来,“你这是什么话,这样就叫恩爱了?没见过这样恩爱的!你们兰家真有意思。” ------题外话------ 过节期间,真是无法专心坐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离开 12c离开 早上起来,兰清若的烧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点,精神状态已经恢复,穿上勉强熨烫整齐的衣裙,慵懒地坐在柔美的闺房里,多了些闲适的优雅和知性的书卷气。 梅效白上下看了一圈,皱起眉头。他们这样离开必定要去和杨主张辞行,他不想杨主张对兰清若再生出任何龌龊的念头从而惹出多余的闲事来。 “还是穿昨晚那套吧,”同又对梅香说,“去找副担架,就说小姐还未完全醒过来。” “为什么?!”兰清若不解,昨日她被狼狈地拖进来,今天她很想潇洒地离开。 兰香看梅效白反复打量兰清若的目光,突然醒过味来,低声说,“小姐,外面都是兵,贼兮兮的,没安好心,回避点好。” “我戴上帽子?”兰清若力争道。 “不行,”兰香瞥了一眼一声不吭的梅效白,“还是梅老爷的办法周到。” 兰清若没法。 收拾停当,两名仆妇抬着兰清若走出春宵院,斗篷的帽兜遮住了半张脸,只能勉强看见一只尖尖的下巴和脖子上裹缠的纱布,身上盖着梅效白的斗篷,青白的晨光里银色幻化出五彩的光泽。 梅效白前去辞行,杨主张送出来,看见卧在担架上单薄得看不出人形的兰清若,张主张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怎么样,还没有醒?!” “晚上醒过一回,可能是太虚。”梅效白说着挡在担架前,“多谢司令不追究清若的任性,改日我再登门道谢,告辞。” “你不想知道昨夜事情的进展么?”杨主张突然问。 “不耽误司令的时间了,出了司令的大门,这些消息怕早就不再是秘密。” “说的是,”杨主张凑过头,“但是这一点恐怕没人知道,汪东才真的失踪了,我开始怀疑那老小子耍诈,现在看来不像是假的;还有那帮开火的人也一个没抓住,兰清若恰好在此时聚众闹事,即使是凑巧也有嫌疑,我可以不追究,不代表其它人就放手,川督杨正庭手下的人像狗一样到处嗅革命党的味道。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吧,另外武仁合正在全城大搜捕。” “多谢司令提醒。”梅效白懊恼地皱起眉看了一眼兰清若,苦笑道,“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遁,到时候还请司令伸伸手。” “好说好说。”杨主张满意地挥挥手。 刚走出杨主张的视线,兰清若慌忙掀开帽兜,挣扎着要坐起来。 梅效白一把摁住她,嘘了一声,把帽兜拉下来。 走出兵营大门,五姨太突然从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 “这就要走了么?!”她扬着头,迎着太阳,从光晕里走出一般,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 “正是,多谢五姨太相送。”梅效白挥手让其它人赶紧上了梅虎准备的马车,“告辞。” “先生昨夜对司令说了什么话,让他立刻就对我生了厌。”五姨太走到担架前,伸手就要掀兰清若脸上的帽兜。 梅效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五姨太,不必了,清若还在发热,见不得风。”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中,空气中有了焦香味,潮湿之气一扫而尽。 五姨太收回手。“你知道我的心思?!” 梅效白没说话。 “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思。”五姨太背过身,“但我的现在已是定数,她的未来却还是未知,我只望你好自为之。” 梅效白仿佛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司令叮嘱的也是这话,那我多谢五姨太的成全。我也有句话请五姨太笑纳,五姨太虽是女人,但在司令身边,想必见多识广,这个时代群雄纷争,英雄逐鹿,个人恩怨女人的小心思还是早早地放下为好,要么龟缩起来以求自保,要么跟上司令的脚步,别被他的战马踏得粉碎。” 五姨太沉默着,却始终看着他。 梅效白轻笑一声,“对于你,自保才是上上策。” 说完,他一步跨上马车,梅虎猛一甩鞭,马车倏地奔起来,腾起的灰尘挡住了五姨太木然的脸。 “都是我。”兰香已经小声把五姨太,梅香昨晚说的话对兰清若说了一遍。她心里瑟缩不已,落入这样无助的境地她真是没想到,今天这个五姨太竟然还出面威胁,“对不起。”她嘤嘤哭起来。“还有武仁合那边可怎么交代?!” 梅效白却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天你躲进我的船舱可没看见你如此仓皇,”说完仿佛突然明白了兰清若的不安,“不用担心我,没做就是没做。” 做了也能说没做,他顿了顿,“先去万神医的医馆,做样子也得做一做。”说完他一掀帘子挪到外面的车辕上,梅虎一边驾车一边冲他笑。 “你做了什么?!”梅效白问。 “没做什么!”梅虎很无辜地摇着脑袋,那一圈乍起的头发摇起来像拨浪鼓,里面的兰香从缝子里看见咯咯直笑。 “我只知道昨夜前南,尚古,威化,碛口的人都秘密进了庆丰,汪东才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还真不好说。”梅虎小声说。 “刘昭呢,他没想趁机将功补过。”梅效白奚落道。 “他呀,就放了几枪,杨主张的人一过去就跑散了,时间太紧,没有安排布置他也不敢做什么大的。现在基本已经不放人出城了,不过老爷拿到了肖九的放行令不知还做不做数。老爷,咱们回去么?!” “就怕回不去,你去武仁合那里问一下,顺便问问可不可把兰小姐一行人都带走。”梅效白布置说,“现在去肖神医的医馆。另外,”他沉吟着,“你查查杨主张的五姨太!” “查她?!”梅虎不解,“一看就是个愚蠢的女人,不可能c” “查完再说。”梅效白打断他。 “是因为她威胁兰小姐了么?!”梅虎小声嘀咕一句,“梅小姐这一闹,有些事洗清了,可有些事又得缠上她。” “清者自清。”梅效白淡然道。 “说得好听。”梅虎含含糊糊地说。 “梅虎,”兰清若掀开帘子,指指梅虎的头发,“回头我送你一个好的,这是老爷给你买的么,不好看,实在难看。” “原本不难看。”梅虎赌气道,“被老爷剪了两剪子。” “为什么要剪,”兰香问,用手比比,“要是长些也不难看。” 梅虎的脸更难看了。 从医馆回到利都饭店没多久,梅虎就从达济苑回来,跟在他身后的是肖九和武仁合。 “都督,肖先生,”梅效白称呼正式,已没有往日的亲昵和随和。 “听说昨夜杨主张就释放了兰小姐,怎么今早才出来。”武仁合也没计较梅效白的冷淡。 “清若被押在营门上站了一个时辰,身体不支昏死了过去,若非这样,杨司令也不会大发善心放了她,她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可。”梅效白一味地表达怒意,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武仁合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是我求司令留我们一宿的,”梅效白适可而止,“听说汪主席失踪,城里又起战火,我怕又陷清若于说不清的境地。如此,我从码头出来这一路的行踪你们都能查个明白,清若更是经得起推敲,就是有心人想栽赃也无可奈何。” “梅老弟真是谨慎。”武仁合点头称道,“就该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杨司令是如何肯放了兰小姐的?!” “开始他一直很嚣张,我连张连生都搬出来他都不松口,后来还是汪主席失踪的消息触动了他,他怀疑有其它势力摸进了城,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和你们闹掰,庆丰城太复杂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梅效白真真假假地。 “这些形势是你给他分析的?!”武仁合瞄了他几眼,状若无意地问。 “我哪里懂这些,”武仁合质疑的眼光瞟过来,梅效白又说,“我只是替他算了一卦。” “噢,”仁惠合长舒一口气,“我差点忘了梅家的铜钱卦很准的。” “见笑,现在也只能当个乐子玩一玩。”梅效白说。 “以梅老弟以为,现下”武仁合说得颇为艰难。 梅效白哂笑一声,从他昨日将汪东才的企图在杨主张面前说穿之时起,杨主张对汪东才起戒备之心是必然,汪东才的统一大计必将受到阻扰。他心里有些别扭,他并不想阻挠什么,更不想左右什么,这个时代顺应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不能不回答。 “现在中国最可怕的势力是什么?!”梅效白问。 “自然是革命党。”武仁合说,“势头汹涌,难以阻挡,绞之不净呀。” “好,没有外敌,大家可以你争我夺,有了外敌,大家只能同仇敌忾。”梅效白淡然说,“还是那句话,众所周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武仁合蹙眉不解。 “都督别为难我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国家大事,我只是从经商中悟出些道理。雅安出产刻丝,商家为了争夺客户,要么不计成本地降价,要么使阴招损招,大家两败俱伤,前年有一种叫丝绒的面料从国外过来很得人心,生产刻丝的商家不用谁招呼自动抱到一起,共同应对这个丝绒。所以,我以为万事理都相同。”武仁合不可能不知道汪东才的野心,否则他也不会把汪东才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什么主席当一回事。当初主席这个称呼出来时,大家还揣摩了好一阵,后来听说是省督留洋的儿子给起的名字,意思是总理的意思,一个虚名,但汪东才却不觉得这是个虚名,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敢于行这样的险招,可见汪东才并非杨主张之流。 乱世之中,唯有联手。汪东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武仁合没说话。 梅效白叹口气,此刻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恐怕都和武仁合的感觉一样,两眼一抹黑,却又不能不往前走。 “那我就问一句我们可以离开庆丰么,实在是家中急事等着我去料理。更何况我与清若有名有姓,你们若查到什么需要我出面解释,并不是难事。”梅效白庆幸自己还是个局外人。 “梅先生,”肖九一直很拘谨,下巴上胡子拉碴,一个晚上,瘦削的脸颊又凹下去一大块,突出来的眼睛布满血丝,“听你的下人说你家里有人走失?!” “对。”梅效白冷静说,“截止昨日还没有找到。” “是谁?!” “这好象不方便说,算是我的家事。”梅效白愈发冷淡,且带着些阴郁。 “好了,走吧。”武仁合挥挥手,又笑问,“兰小姐的病不治了?!” “治病不如保命重要。”梅效白慨然。 “对呀,说的对呀。”武仁合告辞。 肖九灰溜溜地跟着,不死心地上前,“就这么放他们走?!” “那你抓着什么了么?!”武仁合冷冷地问,“昨日梅效白不可能做什么,他也懂得避嫌,至于兰清若也不应该,拿命赌呀,她可是差点死在杨主张手上。” “那” “算了,即使他们有什么嫌疑,我们也要懂得为自己留一线,这个时代谁对谁错还不一定呢,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世界在乱起来了。” ------题外话------ 落了一章,补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沧澜 拿着肖九的放行令重新在各个部门盖了章,等真正上了船天色已近黄昏,落日映在沧澜河面,一片火红。’ 一进船舱,兰清若就借故躺下没再出来,兰香陪在一边,她还在为杨主张五姨太的那番威胁耿耿于怀。 “这事得跟大爷二爷说说,昨晚梅香说这种女人最是可怕,她要耍起坏来防都防不住。” “别草木皆兵。”兰清若恹恹得,“现在只求别给梅老爷惹麻烦。” “梅老爷有什么麻烦?!小姐还是为自己打算打算。”兰香急了,把梅香说的梅家的事给兰清若说了一遍,“小姐,你看,梅老爷和太太感情十分好呢,你要是嫁过去虽然他人很好” 兰清若一时也很诧异,又有点小小的兴奋,“老爷是这样的人?!真让人不敢相信!” “小姐,”兰香气哼哼地,“我这都急一路了,你倒还像没事人一样。你还记不记得太夫人娘家的惠表姐,她和惠姐夫青梅竹马好得像一个人一样,后来惠姐夫死了,惠表姐娘家给她找了一门不错的人家改嫁,听说后来的姐夫对她也是万般宠爱,可她不到一年就死了,听下人们说她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一心求死。” “嗯,怎么了?!”兰清若心不在焉地问。 “小姐!”兰香哀嚎,“你要嫁过去就要永远和那个死去的梅太太比,你永远也比不过她。” 兰清若这才听明白兰香的意思,佯装蹙眉,“哪里听来的混账道理,我哪里比不过她了。,是家世还是人才样貌?” “小姐,”兰香抓住兰清若的胳膊,“我娘说过活人是永远没法和死人比的,因为她不和你比,所以你就比不过。” “这话有道理。”兰清若嬉戏的心忽而变得沉重起来,她推开轩窗,月亮已升至半空,沧澜河上粼粼的波光被风吹得细碎,“你去和梅香她们挤挤,好歹能睡一觉。” “我在这里陪小姐。”兰香没动。 这间船舱虽然不小,但床铺只有一人宽,根本挤不下两个人。 “不用,你去吧。” 兰香也没坚持,这些年兰清若一直在外求学,虽然没少了丫头们侍候,但她却已经不习惯让她们睡在她的脚踏板上陪着她睡。 吹了灯,船舱里顿时陷入一种密闭的黑暗中,船舱外一浪一浪的水波声让这静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推开小窗,用棍子支开一条小缝,拥被坐了一会儿才躺下。离开庆丰城,离开武仁合肖九她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和梅效白一刀两断了么?她想了多种可能性,一时难下决断。 为了保险,昨晚梅效白又给兰清若吃了点药,她现在依然处于低烧的状态。船儿随风起伏,她身上的疲倦也一波一波地荡漾开来。 噗咚一声,兰清若突然睁开眼,支起的轩窗处透进的点滴月色下一只手紧紧地攀在那里。兰清若惊诧地忘了呼吸,只见那只手艰难地探进胳膊肘,肩膀一耸,上半身也随着探进来,还没有容兰清若出声,那人已经噗地一声落在床上砸在她的腿上,四脚一软,失去了知觉。 笃笃两声,“清若小姐,你睡了么,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兰清若想也没想张口就答,又觉唐突,“老爷也去睡吧。” 她已经认出栽倒在她床上的人是表哥江怀远的同学,她曾见过一面,似乎叫刘湘君。她推了推刘湘君,她死了一般一动不动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她又大力推了两把,对方倏地坐起来,怔忡地看了她半晌才又软软地倒下,但这一次她没闭眼。 “我怎么听见有点动静!”梅效白又在门外喊了一声。 兰清若啪放下轩窗,“是窗户,我嫌闷,开了窗,老爷放心。”她的心提了起来。 “关了吧,水面的风凉,你可还在发热。” “知道了!”兰清若又推了下轩窗,“我关上了。” “好。”梅效白的脚步声绕过她的船舱往右走。 “怎么回事?!”兰清若趴在刘湘君的耳边小声问。 “庆丰查得严,实在没办法才铤而走险得,我的水性不好,唯恐力不能逮,这才一直跟着你们的船。”刘湘君精疲力尽地喃喃道。 “还有人在下面?!”这简直与她和江怀远那天的逃生计划一摸一样,只是当时她以为自己游出庆丰找个最近的岸悄悄摸上去没问题,谁知一入水她就知道她根本做不到。 “他们体力还好,只把我顶上来。”刘湘君又闭上眼,呐呐地,“我是一下也游不动了。” “把湿衣服脱了。”看着像泥一样瘫在床上的刘湘君,兰清若心里突然泛起一口的苦味,她忙说。 刘湘君撑着爬起来,从里到外脱了个净光。 衣箱由梅香提着,床边只搭着她脱下的衣裙。 “你凑和吧。”她左右打量了一圈舱内的布置,虽然与上次梅效白的船舱大小尺寸不一样,但格局却一般无二,她试着推开身后隐形的柜门,还真有一套右衽长袄裙,漆黑的舱里还能看见袄身上泛起的点点银光。 兰清若取下来自己穿上。 上次穿那套杏黄的大衣裳,兰清若就感觉到衣裳的主人个头比她高身材比她壮实,这套衣服却服服帖帖得十分合身,虽然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但那轻盈灵秀的感觉非常清晰。 兰清若让刘湘君躺进被窝里。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船里?!”她只得半跪在床边,耳语道。 “昨天你那么一闹,我们的人就盯上你了。”刘湘君气力缓过来了点,“原以为你是他们派来接应我们的人,故意搅乱城里的局面,谁知我们等了一天一夜又发现好象不是,那昨天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刘湘君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着疑惑的光泽,虽然声音还疲弱不堪,眼神却已经变得犀利。 兰清若心中有愧,嚅嚅道,“我也是一言难尽,回头有机会再说吧。” 刘湘君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我能理解。” 突然兰清若看见没有关严的轩窗外闪过一道火光,她心里一沉,推开轩窗,看见不远处有一艘快船迎风破浪地追逐过来,在潋滟着粼粼波光的沧澜河水上像一块漆黑的巨石,船上有几只火把,正照在船舷处的大字,威远号。 “不好,”兰清若小声惊呼,“他们追上来了。” “怎么会?!”刘湘君凑到窗前,喃喃道,“我们这都出来十六七里地了吧。” 船员似乎也发现了越来越近的威远号,船舱外咚咚地响起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最后都集中在甲板上。 兰清若推开一条门缝。 “对方让我们停船检查。”爬到桅杆上的船员在喊。 “问他们什么事?!”梅效白沉声说,“告诉他们我们手上有武仁合都督亲颁的放行令。” 过了片刻,船员说,“对方还是让咱们尽快尽快尽快停航检查。” “停吧。”梅效白说,“各舱人不许出来。” 平稳向前的船突然一个急刹,刘湘君和兰清若撞在一起,两人突然醒过味来。 “我不走,我不走,”刘湘君嘤嘤地哭起来,“我实在游不动了,让他们抓吧,把我抓走吧。”她往后一仰,决绝地闭上眼睛。 “什么事,长官?!”梅虎大声问。 “革命党逃脱,水面封锁,来往船只都得停靠检查。”对方喊着已经跨到他们的船上。 梅虎把放行令递上前,“船员七人,其它的都是主人及仆妇丫头们。” “不行,得挨个核实人头,一个也不能差。” 咚咚,似乎又上来几个人,甲板上的脚步更零乱了。 “兰清若,你要救救我。”刘湘君抓住兰清若的手,“听说那个梅效白人很好,你就救救我。” 兰清若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见一间间舱门被打开,人被赶出来,对着名单核对名字。 兰清若噗地一声把刘湘君推倒,把被子拉上来,只露出半个头顶,“别动,千万不能出声,一声也不能吭。”说完她推开轩窗,身子一缩翻出去,噗咚一声水响,就再没了动静。 “这间屋子你们小声点,”梅效白推开门,举着油灯走进来,“兰清若,她一直病着,上船前又开始发热。” 舱里太小,除了被褥里单薄的人影什么也没有。举着火把的人还是走进来把柜门一一打开扒拉了一遍。 “梅虎,带长官们看看其它船舱。”梅效白伸出右手探向被头处的额头,突然他的手一哆嗦,触手之处的头发还带着水意,可那绝不是汗。他收回手,被窝里的人蜷成一团,硬梆梆得似乎是没有呼吸的死物。他佯装掖掖被角,手在刘湘君的腰上碰了一下。 火把在舱门前一消失,梅效白一把捂住刘湘君的嘴巴,拎着衣领把她拽到自己眼前,咬牙切齿地问,“她呢。” 刘湘君的牙齿这才咯咯地打起架来,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斜睨着窗口。 河面起了风,窗户忽闪忽闪地咯吱几下。 梅效白甩下刘湘君,一猫腰钻出窗口,人影也随之消失。 ------题外话------ 发了几次,总看不见,再试一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寻找 入水的刺骨寒意很快消失,梅效白三两把扯下身上的长袍,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来到船尾,船尾是船舱所在地,有一个固定锚栓的钩子,抓住它,藏于水中,一般不易被人发现,据那天江怀远所说,他就是这样躲过搜查的。兰清若应该想到这一点,可是没有。梅效白茫然地环顾四周,月色下的沧澜河一片皎洁,却没有一丝异样。 梅效白一收身沉入水下,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兰清若不可能离开这一区域,她就在这里。也许是月光的折射,水下非常清亮,视力比白日更加透彻。 他不断地发下潜。 突然他的脚触到了什么,还未容他有所反应,他的一只脚已经被缠住,他蹲身下去,摸到脚边,快速扯开脚上的束缚,一蹬脚冲出水面,猛吸两口气再次潜了下去。 这是沧澜河特有的水草,很稀少,但防不生防,一旦船浆被它缠上,耽搁一天两天都是常事,这里的人叫它为鬼爪兰。 梅效白焦急万分,一边谨慎地躲避着鬼爪兰摇曳的枝叶,一边搜索着兰清若的影子。 鬼爪兰与兰草类似,茎叶细长,柔韧又张扬,摇摆在水中,有一种骇人的威慑力。长年在沧澜河上行走,梅效白从没像今天这样对鬼爪兰生出一种无尚的恐慌。 突然他看见远处一只巨大的鬼爪兰茎叶,摇摇摆摆,像盛开出一朵奇异的花来。梅效白心口一紧,凝滞的大脑轰地一声清明过开来,那是兰清若的裙裾,被无限地撑开,她娇小的身体像鬼爪兰一年开一次的花蕊,软软地摇摆着,勉强绽放着最灿烂的柔美。 梅效白看准兰清若脚下那根茎叶,轻轻一掐,随手抱住兰清若,两脚猛地一蹬,飞鱼一般地冲出水面。 视力所及,水面一片宁静,再看兰清若,她嘴角翕张,仰脸倒在他的臂弯里,挂着水珠的脸颊冷寂萧瑟。 梅效白拍拍兰清若的脸颊,含住她的嘴唇为她送了几口气,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朝着一片墨黑的地方游,果然没游一会儿,他的脚就触到地面。梅效白忙站起来,抱着兰清若往岸边跑,还未完全离开水面,就单腿跪下,把兰清若倒伏在他的腿上,猛力拍打。兰清若像柳枝一样被他拍得直打挺,可他的手一停,她依然无力地垂下去,犹如失去了力道和柔性的枯草。 梅效白再不敢停,啪啪啪 咳c 梅效白手下一顿,他扳过兰清若的脸,她的嘴角不断地往外流水,眼睛微微地颤动着。 “好了,好了,”他轻轻地安慰着,放缓手下的动作,把她抱在怀里,“一会儿就没事了。”他这才感觉到兰清若的身体有了一丝柔软的体温。 梅效白掐住兰清若的人中穴,一边捻一边摁,很快,兰清若开始大口呕吐,然后精疲力尽地倒在他怀里。 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开始环顾四周。沧澜河枝杈很多,在潜入水下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原来的方向。他抱着兰清若往岸上走,再回头,除了那条清亮的沧澜河,依然找不到任何方向。已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老爷又救了我。”兰清若醒过来,虚弱地说。 梅效白把她放在地上,半搂着她。“你也真是胆子大,不冒险并不是没有其它办法。” “我不想给老爷惹麻烦。”兰清若喃喃道。 梅效白叹口气,“那为什么不在船尾好好抓着,反倒” 兰清若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身体瑟瑟发抖。 梅效白一愣,“怎么?!” “有一个人在拽我的脚,使劲拽,把我一直往水下拖。”兰清若哆嗦着嘴唇,恐惧万分。 “什么?!”梅效白眉头锁起,“真有此事?” “真的,”兰清若嘤嘤地哭起来,“是个男人,开始他一直在水下拽我,后来看我使劲踹他,死抓着不松手,还喊了两嗓子,他就冒出水面来捂我的嘴。” “好了,”震惊之余,梅效白迅速冷静下来,“别怕。”他顿了顿,“看见他的脸了么?!” “看见了,可是我现在一点也想不起他的样子。”兰清若呐呐地,“我好怕我怕死了” “那就别想了。”梅效白拍拍她的额头,“我小时候,有一次夜里出门,有人从我后面抱住我就往林子里拖,我也是吓死了。” “那这人找到了么?!”兰清若转过头,眼睛上还盈满泪珠,蒙蒙得透着水光。 “没有,怎么找也找不到。所以,”梅效白身子往后仰了仰,让兰清若的脸完整地暴露在月光下,“有时候有些事都是偶然,别想太多。” “嗯。”兰清若哆嗦了一下。 夏末的夜晚已有了初秋的寒冽,再加上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梅效白不由地打起了寒战,可是兰清若却仿佛感受不到寒意,脸颊在月光下像一块透着冰冷的玉石。 “是不是很冷?”梅效白问。 “还好。”兰清若声音没有什么异样,“我看老爷很冷。” “是,我很冷。”梅效白牙齿咯咯地响,“可能是快感冒了。” 兰清若沉默片刻,“老爷搂着我吧,我听北方的同学说如果冷得受不住,搂在一起可以取暖。” “也好,那我就唐突了。”梅效白伸手把兰清若搂在怀里,她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寒冰,刺啦一声,他的心口被冻住了一半。他深深地闭上眼睛。 “老爷的体温比我高呢。”兰清若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是男人嘛,”梅效白勉强咧开嘴,“可是再高,也只有37度,不及37加37。”兰清若的体温比在水里时还要低。 他搂抱着兰清若往里走,发现脚下是一片开垦过的土地,只是地面已经板结,显然被荒芜了至少有两年了。有地就应该有茅草屋,这里的农民在秋收时无论是谁都会日夜守在地里等待秋收的那一天,果然,在一片一人高的蒿草后,有一间已经坍塌了近一半的草屋,他推开草帘子,里面用土垒了一张坑床,床上铺着草席,一角堆着一床薄被。 梅效白心头一喜,顾不了其它,把兰清若放在床上,轻声喊,“清若,清若。”她没有回音。他又拍拍她的脸颊,除了啪啪的脆响,依然没有动静。 梅效白心口划过一阵战栗,他迅速剥开兰清若冰凉的衣裙把她裹进被子里,脱下自己的湿衣服,把被卷楼在自己怀里。她留在外面的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处,冰冷得让他心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地扯开被褥,把赤裸的兰清若搂进怀里,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左右一滚,他们犹如作茧自缚的蚕紧紧地被缠在一起。 渐渐地兰清若身上那股寒意一点点减弱,再到后来他感受到了她身上传递过来的寸寸热力,她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有了汗意。 梅效白轻轻退出来,再次把被子紧紧地裹住兰清若。 清晨,一声尖叫把在田里翻找红薯的梅效白惊了一下,他迅速走到草屋边,并没有进去。 “清若,”他冷静地说,“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也算半个大夫,医者父母心,事急从权,希望你理解。” 半晌,兰清若才嚅嚅地,“我知道,是我自己没用。”昨晚的一切她都想了起来,她原本是战战兢兢地想为梅效白取暖,其实不过是他为她找了个好借口。 “衣裳干了,看见了没有?”梅效白轻声问。 “看见了。”兰清若哑着嗓子低声说。 “那就穿起来,我再为你诊诊脉。” 兰清若穿戴好,头重脚轻地走出草屋,面前是一片片荒芜的田地,还有脚下翻找出来还带着泥土的一堆红薯。 “这是哪里?!”兰清若若然地问。 “不知道。”梅效白把兰清若扶到草屋前的石头上坐下,抓起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膝头,“迷了方向了,我常年在沧澜河行走,这里却是很陌生,不过既然离沧澜河不远,想必附近会有庄子。一会儿,你体力恢复一下,我们就可以走了。” “往哪里走?!”兰清若身体微微颤栗了一下。 梅效白闭着眼睛细细地体会着兰清若虚弱的脉象,她的心正咚咚地跳,被她勉强抑制着,脉搏愈发不稳,他松开手。 “两个方向,一是往河边走,如果有过往船只可以搭我们一段,另外可以往里走,这里有田,农户应该不会太远,总能找到镇集,从陆路回去,你想怎么走?!”梅效白问。 “走陆路。”兰清若脱口而出。 “好,走陆路。”梅效白默想了一下,“那个女的是你同学?!” “不是我的,是表哥的同学。”兰清若低下头。 “昨晚你入水的地方离庆丰已经有二十华里,他们不可能是从庆丰下水一路游过来的,肯定是中途在那里截你。”梅效白看着兰清若猛地一挑的眉头,她很聪明,一点就明。 “你的意思他们对我有企图心,你怀疑那个男人”兰清若诧异间又有些木然。 “对,我怀疑。”梅效白叹口气,拍拍兰清若的手。“水下的那个男人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你身边,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可他怎么知道我要下水,”兰清若脑子一转,人也显得陡然一精神,“如果不是突然搜查,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把刘湘君带回雅安。” “所以,这才是让人疑惑的地方。”梅效白起身走了两步。 “你是怀疑c”兰清若忽地站起来,“你是怀疑那艘船也是c” “是,我怀疑,否则不会那么巧。”梅效白不明白的是兰清若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大费周章地这样戕害她,显然对方不想暴露自己的目的。据他这些日子对兰清若的观察,她还只能算是个热血青年,心地单纯,既使加入了革命党,恐怕也是激情所致,或者受江怀远的影响,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非要如此周全地置她于死地。“放心吧,那艘船很好查,追查幕后的人也不是难事。不过你说的倒也对,暂时脱离他们的视线未必不是一招好棋。” “我是怕耽误老爷做生意。”这话兰清若已经不好意思再出口,可除了这话,她真是再不知说什么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探问 “你是c革命党里的重要人物?!”太阳跃出地平线,冲淡了夜晚的寒意,这个时节还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梅效白默想许久,问。兰清若的恐惧紧紧地抓捏着她,这是来自对未知事物的惶恐,回避解决不了问题。 “哪里?!”兰清若惊叫着蹙起眉头,“我只和表哥一起和那些人吃过饭不不不,我也不知道那些人还有表哥,是不是革命党。” “如果是这样,你那晚逃什么?!”梅效白微垂眼睑,想掩去自己审视的目光,可他挑起的腔调还是暴露了他的犀利。 “我,”兰清若抿抿嘴角,身体往后挪了挪,“我c” 梅效白微微叹口气,再抬头眼里已经是一片和煦。“我们来捋捋这件事情,否则只能稀里糊涂地被动挨打。” “好,”兰清若长舒一口气,想笑,却只绽开一丝无奈,“那天考生们去达济苑拷问汪东才我也去了。 梅效白笑道,“参加拷问的学生二三十个,他们大多留在庆丰并没有被抓,你和江怀远怕什么。” “是,可我掩护着表哥趁乱溜进了达济苑,他说他想看看这个汪东才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那一阵表哥和同学们在一起总是争论这个汪东才,有人说他是中国的希望,有人说他封建的残渣余孽;我们一直躲在柴房,晚上,他出去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只是听见达济苑突然乱了,还有枪声,我吓得不行,不知出什么事了,表哥这时跑回来带着我出了柴房,外面已经乱成一团,特别是下人,一窝蜂地往外冲,也不管旁边鸣枪叫停,就这样我们跑了出来,可是追赶的人封锁了达济苑相邻的几条街,我们只好往河边跑,就c跳进了河里。”兰清若急急地解释,“我和表哥的水性都很好,以为c” 梅效白点头,兰清若并非真正的革命党,既不了解内幕也没有参加什么重大行动,这次行刺做得如此隐蔽,似乎对方很怕兰清若的死引起什么遐想和猜测。 “别想了,”梅效白找到一块尖利的石头,将红薯皮刮得干干净净,递给兰清若,“吃点吧,先垫垫肚子,你的身子还太弱,好在没烧起来。” 兰清若接过来,却没有半分食欲。她嘴唇发白,身体还有些摇摇欲坠。 “吃两口吧,这东西又当水喝又可饱腹。”梅效白大口大口地吃,“味道还不错,比雅安的品种好些。” “是么!”兰清若试着咬了一小口,木登登得,不好意思吐,只好再嚼,可嚼到最后,果真有一股清甜的汁水流出来,盈满整个口腔,她突然笑起来,“还真是好吃!”她学得梅效白的样子,咬了一大口。“老爷别担心我,我不怕的。”她轻轻地说。 “我知道。”梅效白也笑起来,“你并不是哪个组织的人,这样秘密处置c应该是个误会,解开就好。” “我也这么想,如果怀疑我是革命党,应该张鸣大放地把我抓起来,以儆效尤,杀一儆百;相反,我又不是革命党的叛徒”兰清若脸色陡然一黯,“你说他们是不是怀疑我是叛徒,湘君c”她的嘴唇哆嗦起来,“是他们,要杀我?!” 梅效白有些黯然,前天兰清若的一系列举动也许真会让人误解,但他很快摈弃了这种想法。 “庆丰现在封锁得如此严密,全国形势又是如此严峻,即便你是叛徒,他们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地对你进行暗杀,总觉得是个人行为。” “真,真的?!”兰清若挪到梅效白的身边,松了口气。 “应该还是误会!”即便是误会,也不是简单的误会。不知为什么,梅效白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回头问问刘湘君就知道了,别担心。” “我们走吧。”梅效白站起来,却没有动弹,只盯着兰清若。 兰清若垂手看了眼自己周身上下,不觉脸上发烧;衣裙虽然皱巴,却也勉强过得去,但她的鞋子只剩下一只,另一只脚连袜子都不见了,她忙把脚缩进裙摆里。 “只好我背着你走了?!”梅效白问。 地面板结严重,穿鞋走在上面都感觉硌得慌,更别说光脚。 兰清若迟疑片刻,点点头,“老爷的恩情我怕是还不完了。” “怎么又是这话,萍水相逢还知道相互救助,更何况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梅效白示意兰清若一只脚穿鞋,把袜子穿在另一只脚上。“这样的话再别说了!。”他只穿着灰白色的里衣,被水浸泡过,领子有些松软。 “嗯,不说了。”兰清若鼻子有些酸。 梅效白微蹲下,待兰清若趴好,才站起来。身后的兰清若轻若无物,一股温热如兰的气息从后脖颈绕过来弥漫在他鼻息之间。 “怎么没有人家?!”趴在梅效白背上,兰清若的视线越过远处的田野直逼到天边都没看见一个村庄,更不要说人影,寂静得让人心里惶惶不安。 “这地荒了约两年了,这片地是薄沙田,只能出些红薯这样的作物,卖不上什么价钱,现在税收是按田亩收,这种地说不定连税都交不起,荒了也很正常。”梅效白说。 “不种地,那他们以什么为生呢?”兰清若呐呐地问。 “有本事就进城做个小生意,没本事的就上山当土匪,杨主张当年可都是土匪。”梅效白有问必答。 “老爷,你说革命党真的能救中国么?”沉默半晌,兰清若突然问。 “不知道。”梅效白认真地回答,沉吟片刻,又肯定地说,“不知道。清若小姐以为呢?” “我c我也不知道。”兰清若的声音有些怅然,“我听表哥他们说过几次话,他们都很好,愤世嫉俗,热情洋溢,想法也很c新奇,听说国外都是那样的c”她突然顿住。 “怎么不说了?!”梅效白问。 “不知说什么好。”兰清若声音闷闷的。 梅效白步幅很大,顺着田坎间一条几乎快被杂草盖住的小路一路向东,庆丰城相邻的几个城市都在东面。 “他们是好的,至少敢于说话。”梅效白往上颠了一下兰清若突然说,“纵观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无外乎创立,成长,衰败,寂灭,然后又是新一轮开始,也许c只是需要重新开始。” “老爷也同意革命党的说话?!”兰清若诧异。 “并不是我同意他们的说话,这是历史潮流,恐怕谁也阻拦不了。”梅效白呵呵两声。 “我c”兰清若咬咬嘴唇。 “清若,”梅效白突然抬高声音,“现在是乱世,乱世出枭雄,但乱世更多的是流血和死亡,我们都该更珍惜自己。” “可是c”梅效白不用看也知道兰清若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不由地心里生成一丝庆幸,兰清若如果不是误打误撞地与他相遇,恐怕早被江怀远带进了革命党的浪潮,生死都在一线之间,沧澜河上游的几个城市都在发生暴动,听说均以惨烈收场。 他把兰清若放在一处干净的土台子上,台子旁边有一只碎了半边的罐子,积了小半罐雨水,看着倒是清亮。 “喝一点吧,”梅效白把罐子递给兰清若,“你喜欢收集白雪煮茶么?其实白雪和雨水一样,不干不净。” “老爷喜欢?!那老爷可是雅趣之人。”兰清若笑起来,罐子下面沉淀了不少泥,雨水虽然清亮,却泛着灰黄,她轻轻抿了两口,就递给梅效白,“还能入口。” “再喝两口,”梅效白没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水源。” 兰清若听话地又抿了两口,摇摇头,梅效白接过去把水全部喝净,已经能看见那层稀滑的薄泥。 “老爷也做过煮雪烹茶这样的妙事?”兰清若问。 “我哪里懂这些c”梅效白长舒一口气,原本清淡的眼神陡然黯了几分,“味道还不错。”他巧妙地岔开话题。 兰清若扯扯衣裙,昨晚慌忙间穿上,并未细看,这套天兰的通袖袄深蓝的绉纱长裙都缀着幼白底缠枝牡丹花的襕边,做功色泽十分考究,但却是两年前的款式,虽然穿在身上过于繁复沉重,但那股子由里及外的空灵感却无处不在。 “昨晚匆忙翻了套衣裙换上,”兰清若低下头,“想必也是前夫人的,我这真是罪孽,上一套撕了条口子,这一套又浸了水,恐怕再难复原。”昨晚一上身,她就感觉到这是一套从未上过身的衣裳。 “不用介意。”梅效白上下打量了一下,挪开眼神。 “我c能问个问题么?!”兰清若有些迟疑。 “当然。”虽然梅效白神色依然还是淡淡得,可兰清若却感觉到他眼底深处聚集起一股飓风。 “算了。”兰清若慌忙说,并扭开脸。 “怎么呢,问吧。”那股飓风已经散去,梅效白轻笑了一声。 兰清若迟疑了一下,“这套衣裙和上一套尺寸怎么不一样?!”又自嘲地嬉笑道,“我以为是老爷为我做的,我穿着很合身,今天再看针线,却是两年天的款式,珍珠红有些变色。” “是么?!”梅效白愣了一下,“也许裁缝弄错了。”顿了一下,“她,我前妻瘦得厉害,恐怕c” “原来是这样。”兰清若接过话,“前年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也是瘦了很多,衣裳全部重做,我明白的。”她垂下眼睑。胖瘦的变化主要在腰胸部,肩宽手臂长短的尺寸绝不会有所改变。这两套衣裳明明是两个人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借住 16c借住 “有人家了!”兰清若突然喊。 太阳偏西往下坠落时,兰清若的眼前出现一大片茅草土屋,细看之下,还是能找出几幢砖石砌出的深宅大屋,在一片红彤彤的晚霞映衬下,宁静中透着寂灭庄严。 显然有人也发现了他们,村头走出两男两女,女人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以及身边搀扶的年青女子,男人,一位瘦得直不起腰来,柱了根棍子,恹恹得脸上透着菜色,另一位虽然身体壮实,却是一位瘸子,一走一拐,步幅小且慢。 中午时,他们又吃了点梅效白带在身边的红薯,只要歇下来,梅效白就替兰清若按摩穴位,酥酥麻麻得不知有什么功效,最起码她没再发热,且精神也好起来,强撑着走了几步,没穿鞋子的脚就被扎得出了点血,只好又爬上梅效白的背。 梅效白忙走上前,把兰清若放下,对着年长的女人作了一揖,并称呼婆婆;对两位男人则拱拱手,称呼大哥。 “我们在沧澜河上昨晚遭了水贼,勉强摸上岸就迷了路,还望几位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夜休整休整。” 瘸子男人显然是个主事的,上下打量他们一圈,“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没钱人,你们是哪里人?”他问。 梅效白又拱手,“我是雅安人,姓梅,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姓兰。不知大哥尊姓大名,改日也好登门道谢。” “尊姓大名不敢当,我姓吴,叫我吴老倌就行,婆婆姓蔡,是村子里的长辈。”吴老倌并没有把他们让进村子里的意思。 梅效白说,“不如这样,前面地里有间草屋,我们在那里歇息一晚,还请吴大哥给我们拿点吃喝和铺盖。”他摘下手上的佛珠递上去,“我身上被刮得干干净净,这串珠子勉强值几个钱。” 吴老倌把珠子接过去,随手摩挲起来,点点头,“不错,是件好东西。” “麝兰珠,西奇寺法师开过光,我带了有几年了,很不错。”梅效白又拱拱手。 兰清若挪向蔡婆婆,蔡婆婆虽然七十多岁,却红光满面,精气神十足,尤其是那双眼睛,慈祥中透着一丝精明。 “婆婆,”兰清若福了福,“我们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还请婆婆行个方便,”她解下手腕上那只稀少的手表塞到一边的女子手里,“别的不敢多要,只求婆婆收留一夜,改日一定报答。”在水里泡过的头发,带着涩意耷拉在肩头,更衬出兰清若瓷白秀丽的颜色,她眼里带着几分祈求,雾蒙蒙得像只哀怜的小狗。 蔡婆婆拉过兰清若,啧啧地,“哎呀呀,可怜见的,原本怕是没吃过亏,这怎么得了,罢了,让这女子住在我那里吧。老倌,你给这位梅c先生找个住处。” “婆婆,”梅效白也走到蔡婆婆面前,“如果方便,能否让我也住在婆婆那里,清若一直在发热c” “放心吧,”吴老倌走到梅效白侧面,“婆婆在村子里算是有钱人,住的是红砖大屋,就是那间,”他随手指指矗立在村子正中,高出其它屋子许多的一处歇山顶屋脊,屋檐下梁枋上布满木雕,门两侧山墙头上有砖雕,门下枕石上立有石狮子,左右有上马石,一眼就看出这宅子起码有百十年历史。“只是婆婆家中无男儿,不方便你留宿。” 梅效白忙作揖致歉,却有几分犹豫。 “老爷,就这样吧。”兰清若对梅效白说。梅效白背着她走了一天,她已经感觉到他脚下的拖沓和踉跄,“我们休息一晚再走。” “行了。”吴老倌扯起梅效白,“快走吧,你没见这女子已经没劲了!” 兰清若勉强撑着,嘴唇青白。 “多谢婆婆。”梅效白向蔡婆婆深深地作了一揖。 “行了,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食过去,吴老倌可舍不得把好东西拿出来给你吃。”蔡婆婆说完转头就往里走,那位一直默默无声的女子走过来搀住兰清若。 “你叫什么名字?”兰清若问。 “我叫小花。”她回答。 兰清若神情一哂,这名字起得可真随便,就像她前年为二哥带回来的那只狗起名字一样,就叫小黑吧。 “谁给你起的,真好听。”兰清若咬咬嘴唇,敷衍道。 “是婆婆起的。”她低声说。 “我猜一定是夏天起的。”兰清若应和道。 “你怎么知道?!”小花诧异道。 “因为夏天才有花呀。”兰清若呵呵两声,走在前面的蔡婆婆一直没回头。 走进大门,不像日常兰清若所熟悉的宅院格局,而是真正拐进一条窄小的胡同,两边是一人多高的墙壁,窄窄得,最多只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胡同有出口,也是窄窄的月牙形。走了大约一刻钟,他们才从一个残月洞走出,来到一处小院子里。 蔡婆婆回转身,“小兰,你住这里吧,让小花替你张落,你只管歇息。” 院子很小,只有正房两间,东西偏房各一间,院子里连点绿色都没有,但堂屋正中阴刻了两个字‘一隅’。 “一隅?!”兰清若指着那两个字,“是院子的名字吧,名好,字也好,很有大家风范。婆婆,贵府出过名人吧。” “百多年前,蔡家出过一个举人,官至御史。”蔡婆婆一本正经,却并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然后呢,这种望门大族一般很注重科举,蔡家定是书香门弟。”兰清若热情地附和着。 “小花,你去给小姐拿饭,吃了饭再洗澡。”蔡婆婆坐在院子正中的石凳上,把表还给兰清若,“你也坐下歇歇,你收起这个,婆婆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婆子。” “这怎么行,”兰清若两手推拒,“您老收着,也让我睡得安稳些。” “放心,我这宅子安稳得狠,你只管睡。”说着蔡婆婆站起来,左右走了两步,“我已经两年没离开这里了,城里还热闹吧。”天色很快黑下来,院子被月色笼罩着,有一分格外的宁静。 “热闹,自然是热闹。”兰清若想,两年时间这世界热闹得何止十倍。 “皇上还在么?!”蔡婆婆问。 “还在。”兰清若没敢说朝庭岌岌可危的话,生怕吓到老太太,去年她祖母听见表哥的一番革命言辞生生晕过去半天,醒来后又傻了三天,后来又哭骂了江怀远半天。 “还在呀!”蔡婆婆怅然,又沉默着阴下脸。 兰清若一惊。 “老夫人,”小花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小姐来吃吧,我看小姐的身子虚,特意让厨子做了些好克化的吃食。一会儿,她们就送热水来,衣裳也一并送来。”她声音虽然低沉,口齿却十分清楚,说话有条不紊。 “有劳了。”兰清若说,月色下,托盘里三菜一汤一碗米饭,加一小碟点心,十分周全。“婆婆,那我失礼了。” “吃吧。”蔡婆婆的情绪不如适才那样抖擞,兰清若心里一动,难道是因为那句皇上还在?!她偷偷瞥了一眼蔡婆婆,月光从右边无遮无拦地照过来,鼻梁高挺,眼窝深陷,饱满的额头有一种异样的风采,夜色滤去了岁月的痕迹,那是一种令人心惊的美;她左侧的脸都隐匿在黑暗之中,令人遗憾,同时又让兰清若松了一口气,适才蔡婆婆的模样她看得很清楚,并非十分惊艳。 一碟是青菜炒肉,一碟是土豆炖牛肉,一碟是素炒芹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半饱后,兰清若才意识到菜味一般,极其一般,菜太咸,肉太老,土豆却太烂,如果放在平素,她肯定难以下咽。 “多谢婆婆,太好吃了。”她依然大口大口地吃不敢松懈半分,有着这样一套宅院的老太太,吃食不能说极其精细,最起码比这要强许多。“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小花呵呵两声,并不多说话。 “给我们老爷送去了么?!”兰清若佯装不好意思,“他背了我一天,肯定也是饿坏了。” “吴老倌来传话了,说他专门找人给做了饭菜,不劳老夫人挂念,小姐也放心吧。”小花回答。 “对了婆婆,还没顾上问,这里到底是哪里呀,我们是从庆丰上的船,约莫走了二十里时遭了水贼,老爷带着我跳了水,再上了岸就完全迷路了。”兰清若放慢吃饭的节奏,突然牙齿咯噔一下,一粒石子落在舌尖上,她忙填了口米饭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这里是兰卫镇蔡家村,我们离沧澜河可有三百多里路呢!”蔡婆婆说。 “三百多里?!”兰清若吓了一跳,今天一天他们不可能走出这么远,顶多五十里,难道他们在沧澜河的枝杈上漂了很久?!这绝不可能。“兰卫镇隶属哪个县的?” “属于杨丰县。”老太太说。 也许是听到了一个她熟悉的名字,兰清若松了口气,“杨丰县?!我知道,好象盛产一种柑橘,叫杨风柑?!” “是。”小花直点头。 除了这一点,她对杨丰并不熟悉,也不敢再多问什么。“那太好了,这下就不会迷路了。” “小兰还是学生吧?!”蔡婆婆叫得极为亲热。 “是,我还是学生,婆婆怎么看出来的。”依她的眼光,她现在的穿着姿态和学生已相去甚远,说是梅效白的未婚妻更为合适。 “你可不像那人的未婚妻,你们没说实话。”婆婆轻声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疑惑 17c疑惑 “婆婆也看出来了?!”兰清若沮丧地垂下头,却不再说话。适才听到蔡婆婆那句话,她只是本能地反应,此刻她的后背冒出一层薄汗,捏着筷子的手汗津津得。 “难道是他强迫你?!”蔡婆婆裸露在月光下的眼睛绽放着一种明媚。 “也不算啦!”兰清若苦笑一声,含糊道,“他救了我!” “你打算以身相许?!”蔡婆婆呵呵笑起来。 “也不算!”兰清若有些恼羞成怒。 “你后悔了?!”蔡婆婆笑得更欢快了。 “婆婆!”兰清若娇嗔地哼了声。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蔡婆婆果真偃旗息鼓,“不过,那小子是个好的。” “可惜他死了老婆!”兰清若半真半假,一脸沮丧。 “是个鳏夫!?” “而且还念念不忘!” “是个长情的!” “所以,这种人怎么能嫁,”兰清若气恼地趁机放下筷子,佯装再难咽下一口饭。“和死人我怎么争,最后也是败!” “小丫头还挺明白,”蔡婆婆撑着站起来,“那婆婆再告诉你一句话,你若不嫁给他,他就很可怜,因为他的心一辈子会和冰冷的死人在一起,再没有暖过来的那一天。” “那我就只能去当个暖炉喽?!”兰清若小声嘀咕道。蔡婆婆走到她面前,俯身凑到她面前,让人不安。 “如果你喜欢他,就会乐意做个暖炉,夏天他不需要的时候悄悄藏起来,冬天他需要的时候,就在他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蔡婆婆仰起脸,沐浴在月光下的整张脸,除了有几分慈祥和冷寂,哪里还有一丝美艳在里面。 “那不是很可怜?!”兰清若心里惊过一丝痛,又有一分火烧火燎的热在周身弥漫。 “所以你要想清楚。”蔡婆婆说。 两名妇人各担一担热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后头跟着一名年轻的小媳妇,手上拿着一叠衣物。 “婆婆,”小媳妇喊,“我来看看小姐的身材,怕拿的不合适。果真是个妙人,我的衣裙妹妹穿没有问题。你身上这套衣衫我摸着针线极好,花纹清丽,流云舒展,很是不凡。”她的手在兰清若的腰间和肩膀处反复摸了几把。 “多谢。”兰清若忍住没有皱眉头。“权宜之计,大点小点没大碍的,能够裹身就好。” “行了,我们走吧,小兰也莫怪,村子里难得来个外人,大家一时新鲜也是有的。”蔡婆婆站起来。 “听说有位先生,怎么不见?”小媳妇问。 小花小声说,“吴老倌叫去了。” “他那里狗窝似的,如何能住人?!” “行了,”蔡婆婆一声断喝,“走吧,免得让人笑话。” 众人再不敢多话,除了小花留下,其它人都灰溜溜地跟着蔡婆婆走了。 小花点了两盏灯,一盏挂在院子里,一盏放在西厢房,澡盆已经注满了水,氤氲的水气在昏黄的灯影里一点点散去。 西厢房里外两间,外间是厅堂,里间是睡房,兰清若出了浴盆,正想着是将那套被她糟蹋了的衣裙洗了还给梅效白还是悄悄丢掉了事,衣裙里外三层,她团了团,就歇了动手洗涤的念头,她拿着它想找个地方藏一藏,每当看见它,她总想起适才蔡婆婆所说的梅效尤今后会永远和死去的心连在一起这句锥心的话,让她受不了。她掀开棕垫一时竟然愣住了,垫子下有一个绿色的肚兜,同色的荷叶,只露出一点粉尖的花蕊,设计精妙,绣工亦属上乘。肚兜九成新,那点粉色还透着嫩嫩的娇羞。兰清若举着油灯把睡房各处都看了一遍,明面上干干净净,但床缝里,她又掏出几根长发,细看,发质,色泽都有些微的不同。 兰清若撩起换上的裙摆,是正宗的经缎,虽然质地不错,但今天夏天又开始流行丝葛纺绸,这种经缎只有上了年纪的人还在用,年轻人已经不常穿了。 “小花,”兰清若喊,“把水盆搬出去。” 小花挽起袖子把澡盆端起来。 兰清若惊呼一声,忙上去帮忙,可小花避开她,轻而易举端着澡盆就走了出去。 天爷,兰清若暗呼一声,就是男子,怕也没她那把子气力。 她把灯提到堂屋坐下。 小花进门有些诧异,“小姐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心里太乱。”兰清若烦躁地揪着手上的帕子,“我想找我们老爷。” “梅老爷不能来这里,明天你就能见着他了。”小花安慰道。 “可我心里乱得狠。”兰清若唉声叹气。 “怎么了,不如和我说说。”小花试探地说。 “哎,没什么可说的。”兰清若佯装憋气,把嘴角紧紧地抿着,“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小花哄着她,“嗯,我先给你说私密事吧。” 兰清若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适才进来那个小媳妇,你知道是谁?”小花略带神秘的语气问。 “婆婆的孙媳妇?!”兰清若猜,“反正不是女儿或者孙女。” “也对,可婆婆的孙子早十年就死了!”小花眼冒幽光,有些骇人。 “那c那是什么意思?”兰清若咽了口唾沫,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窗外。 “那是给老爷准备的。” “老爷?!婆婆的儿子?!”兰清若只听见自己呱噪的声音在耳边响,一股阴风钻进她的裙子,她啊地一声跳起来。 “行了,你得给我讲讲令你忧心的事了。”小花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 “你随便说两句骗我的话,我就上当?!我可没那么傻!”兰清若嗤笑一声,“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敢随便对外人说这种密事,婆婆知道不打死你,嗤!” “放心吧,这不是秘密。”小花一本正经地说,“你若不信,可以多住两天,人人都知道。” 兰清若暗自皱眉,苦笑一声,不依不饶,“那你得告诉我婆婆的儿子怎么会c那个c” “好好好,我说。”小花再次宽慰她。 兰清若沉默地垂下头,半晌她抽着气说,“适才我说了谎话,皇上早就没了,外面已经大乱,我c我回不了家了。”她嘤嘤地哭起来。 “皇上没有了?!”小花呐呐地,“那怎么c乱,怎么乱法。”她拉住兰清若。 “还能怎么乱,到处打仗,天天都能看见死人,昨天我亲眼看着有人在我面前被打死,我爹娘说要离开,我若回不去,他们就会把我丢下,我怎么办呢?!”兰清若捂着嘴嚎啕着,泣不成声。 “那c走,”她把兰清若拽起来,“我们去找婆婆,她,她有办法的。” 兰清若瞬间收了眼泪,眼珠咕噜咕转了几下,“我们说好了,你把你的故事给我说完。”还孩子气不依不饶地背过身。 小花颇无奈,“好好好,其实很简单,老爷就是孙子。”她敷衍地拉起兰清若就要往外走。 “孙子不是死了么?!”兰清若还执着于故事,抓着门方不动。 “死了也能活,活着也能死呀。”小花高深莫测地眨眨眼睛。 兰清若糊涂着,却已经被小花大力一扯拉出门来。 走出一隅居,又进入高墙环绕的胡同里,两侧的黑影压下来,只剩下头顶那一线清光勉强让人心安,兰清若几乎是仰着头踉踉跄跄地跟着小花提着的一盏风灯往前走。开始兰清若还勉强记着自己拐了几个弯,到后来她就再顾不上了,无论左拐还是右拐,迎接她的都是无尽的胡同,这样的结构即使是白天进来也一样摸不着头脑,她索性不再记路,而是上前抓住小花的衣袖与她并肩往前。 “你适才说的死啦活啦是什么意思?!”她问。挤在狭窄的小道里,尽管前后漆黑,可却并不可怕。 “别问了,”小花嘻嘻两声,“就是说笑而已。” “说笑?!”兰清若掐了一把小花的腰,虽然她穿着桶状的偏襟小袄,腰身却是盈盈一握,不肥不瘦,波峰起处还有几分丰韵之感。 小花一愣,有一丝颤栗让她脚下晃了晃,兰清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颤栗,这动静似曾相识。 她脚下顿了顿,小花已奔出去三四步远。 别摸了,痒! 就要摸,现在你是痒,等以后就不是痒了。 那是什么? 是害怕,是激动,是哆嗦c 那让我摸摸你。随着嘻嘻哈哈的笑声,一抹颤栗透过她的掌心传递上来。 兰清若倏地站住,那是她刚刚成婚的表姐所言,喜悦羞涩还有妩媚,她没羞没臊地说,男人最喜欢摸女人的腰,女人也最喜欢让男人摸。 “小花,”她追上去,“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小花低声说。 “有婆家了么?!”兰清若攀上小花的肩膀,半搂着她。“我看这里四处荒凉,与城里相距不近,你们找婆家是不是就在庄子里找?最好不要。” “为c为什么?!”小花侧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夜幕下只能看见她闪闪烁烁的眸光。 “恰好这学期有一门课刚学到这里,说是血缘太近生出的孩子不仅不聪明,还有可能是傻子,一个庄子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相互通婚,血缘肯定很近,不好。”兰清若说。 “还有这种说法,第一次听说。”小花笑起来,“回头给老夫人说一下,她喜欢做媒人。到了。”她带动拐向右边的一个月亮门,是个满月。 兰清若呵呵两声,“这是婆婆的院子吧,我知道了,你们是按身份大小来决定门的形状,婆婆是这里的长辈,所以是满月,我住的一隅阁虽然是弦月,却是一弯下弦月,想来院子原来的主人身份不高。” 小花没说话。 走进院子,身后的月亮门被哐当一声关上,眼前虽然幽暗,格局景色却是她熟悉的。有人上前,“小花,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宁贵,老夫人睡了没有,我有急事要见她。”小花上前两步低声说。 那个叫宁贵的越过小花的肩头,扫向后面的兰清若。 “要是婆婆睡了,明天再来叨饶吧。”兰清若忙说,“哪有那么急。” “老夫人年纪大了,睡得晚,现在应该在诵经,我去看看。”宁贵穿着一件筒身袍子,头发盘着,做妇人打扮,虽看不清神色,却天然地身上带着寒气,让人不敢靠近,兰清若远远地站着。 院子很大,树木繁茂,一股清悠的草香随着夜风吹来;正房阔达,悬山式的屋顶似乎覆盖着琉璃瓦,月光之下一片绚烂;廊庑深深,所有的一切都被罩在阴影里。 “进来吧。”宁贵在门口招呼,直接把他们带到右侧的小佛堂。 蔡婆婆还跪在蒲团上,闭眼诵经,呐呐的声音单薄却如细密的蚊蝇挥之不去。 半晌,讼经声停下。“我料你会来找我。”宁贵扶起蔡婆婆。 “什么也瞒不过蔡婆婆,我有些害怕,原本想等着小花睡着了,偷偷来找婆婆,不过现在不敢了,只要一出院子,我必定迷路。”兰清若也不躲避。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宅子弄成这样。”蔡婆婆不急不躁。 “自然是为了防人。”兰清若走到佛堂门口往院子里望出去,“防我和老爷这样的人还是次要的,两个外来人踏进这里无异于自动走进陷阱,你防的是你自己的人,婆婆身边不太平呀。” 蔡婆婆咧咧嘴,“果然伶牙俐齿,你把你看到的想到的都告诉了小花,不怕我斩草除根。” “不告诉你,你不是照样想除我们而后快。”兰清若一直揪成一团的心反倒彻底放了下来,“而且你不仅要杀我,还要把我送给你儿子,这也叫物尽其用。” “你c”蔡婆婆神色完全冷下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胆量!” “婆婆现在不会杀我们。”兰清若不以为然地坐在蔡婆婆对面,“我们对你还有用。” “你是怎么看出c那个c”小花突然插话,“是我多说的那几句话?!” “你以为你故弄弦虚地话我听不出来,告诉你,是一隅阁自己告诉我的。”兰清若笑起来,声音清亮,冲破了佛堂里沉闷压抑的香灰味,“婆婆,你老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谎言 蔡婆婆似乎突然间真的老了,犀利的眼神倏地消失不见。 “要见我,是什么事?”她问小花。 小花行了礼,“兰小姐说c皇上没了。” “没了?!”蔡婆婆忽地抬起头,眼里的情绪还没有出来又被压了下去,“不是说还在么?!” “让我们老爷来吧,这是我们老爷告诉我的,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兰清若看出蔡婆婆极力压抑,却已经渐渐狰狞起来的神色。 “你不是说天下大乱了么?”小花上前一步逼视她。 “是,天下大乱了,我在庆丰待了十来天就是因为那里在打仗,城里的人不让出来,城外的人不让进去,稍不愿意就杀。”兰清若看着蔡婆婆逐渐冷静下来的眼睛,“城里就有好几伙,谁也不让谁,各占一块地方,前几天一把火烧掉了半个城池” “那是谋逆呀。”蔡婆婆小声嘀咕一句。 小花和宁贵也陡地紧张起来。 蔡婆婆上下打量着兰清若,似乎在权衡着她的分量。 “只要天下大乱,蔡家庄不可能再有现在的太平日子过,更何况,蔡家庄内部已经乱了,婆婆想掩耳盗铃,固守这一方天地也不可能做到。”兰清若忙说,她在蔡婆婆的眼里看到了渐渐浓郁的煞气,“婆婆还不知道吧,你这宅院里已经成了淫秽之地,温饱思淫欲。” “胡说,”蔡婆婆突然目眦尽裂,大声喝斥,“你活够了!” 小花被兰清若的话吓得僵在一边,嘴角哆嗦着,踉跄了两步。 “叫我们老爷来!”兰清若压低嗓子对蔡婆婆说,“回头我全告诉婆婆,如果我说错了,你再杀我不迟。更何况,婆婆不是内宅妇人,你关心的事情我们老爷都知道,说不定他还能帮你。” “你叫来!”蔡婆婆突然沉声对宁贵说,“把吴老倌和爬瞎子一起叫来。” 兰清若一激灵,身上的汗像脱缰的野马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小丫头,你害怕了?!”蔡婆婆带头走出佛堂,神色平和了许多。 “自然,我还没活够。”兰清若抹了把额头,舌尖舔舔流到唇边的汗水,苦涩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香味,她下意识地又舔了一下,突然醒悟,“你们给我已经下了药?!” “放心,死不了,你一身汗也出得差不多了,你既然看出蔡家庄不同寻常,就该知道你们想走没那么容易。”蔡婆婆安心地坐在圈椅里。 “婆婆这个院子叫什么名字?”兰清若仰头看看,正房的厅堂屋脊很高,藏在黑暗之中像聚集着一股雷霆之势。 蔡婆婆没说话。 “婆婆不敢说,怕像小花一样透露出不该透露的讯息?!”兰清若轻笑道,“其实说的话都是次要的,我已经看到我想知道的了!” 一边的小花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厅堂外沉重却又悄无声息的呼吸使这间在夜幕中显得有些凝重的屋子更加沉重起来。 “单说那个圆月门,月亮主阴,所以蔡婆婆不可能是宅院的主宰,这宅子的主人另有其人。”兰清若停不下嘴,她又走到门边,“婆婆顶多是个大管家,所以我和老爷的命你还是不要轻易抉择的好,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小丫头,”蔡婆婆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紧张的样子。” “因为我紧张,所以不会说谎话,”兰清若的眼神更加闪烁,“我看得出我们在你主子眼里不是无用之人,实话告诉婆婆,昨天我在庆丰城被那里的驻防司令抓住,老爷三两句话就让他们放了我,还把我们安全送出城!” “安全?!”蔡婆婆头一次开怀地笑起来,“真要安全,你就不会在这里。” “从另一个角度说,我们不是庸才!”兰清若的脑子转得飞快,“只有庸才才无人惦记。” “到了。”小花出门看了一眼,小声禀报,她现在的神情比适才在一隅居谨慎了很多。 脚步轻快却又杂乱,不一会儿,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进来,梅效白的脑袋歪向一边,晃来晃去。 “老爷,”兰清若倏地惊叫一声,扑过去,使劲晃着梅效白,她所有的力气和自做聪明都是基于梅效白来替她收拾烂摊子,看到无声无息的梅效白,她突然像被抽光了筋骨一样瘫在梅效白身上。“你们,你们c” “已经吃了解药了,”吴老倌站在门边,被油灯营造出的巨大阴影笼罩着,只能勉强看见头颅的轮廓,他的声音没有了之前在村头时的轻快,“一会儿就醒。婆婆,”他语气加重,“不是说好了么,怎么又变了卦。我套了几句这位梅先生的话,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可我听了小兰的话却觉得恰恰相反。”蔡婆婆声色未动。 “噢,她说了什么?”一直站在门外的廋子蹒跚着跨进门。 “她说皇上没了。”蔡婆婆声音突然放轻。 “她说?!梅先生都没说!”廋子突然走到兰清若面前,身子弯下来,额头几乎抵到兰清若的鼻子上。 兰清若仰脸躲开。“老爷也没说错。” “什么话?!”廋子抓起手边的棍子敲了几下地面,笃笃声像战鼓一样让人心惊。 “皇上搬出了紫禁城,住在一处宅院里,也可以自称皇上。”兰清若不只一次听到大哥二哥包括江怀远说到中国未来的政治格局,皇上自愿禅位,由共和党执政,承认皇上的小朝廷,各得其所。 廋子的眼睛猛地一睁,一道耀眼的光泽陡地倾斜而出,他拄着棍子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快快快,看他醒了没有。” “老爷,老爷,”兰清若看出廋子听进了自己的话,又怕梅效白醒过来和自己说岔了,抓住梅效白的一只手一边掐他的虎口,一边凑到他眼前观察他眼睛的动作。“你快醒醒。”她呜呜地哭起来,哭声牵动她心头的恐惧一直蔓延到鼻头,酸涩难挡,再难忍耐下去,她哇地哭起来,这一次是真的。 “哭什么?!”梅效白突然说。 兰清若一怔,梅效白的手返握过来,睫毛轻微抖动。 “老爷,”兰清若更是悲从心起,涕泪横流,“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廋子示意小花帮着把梅效白扶着站起来。 梅效白虽然勉强站起来,身体却几乎全部倚在兰清若身上,宁贵端了个锦凳放在梅效白身后,兰清若扶着他慢慢坐好。 “你们给他吃什么药了?!”兰清若突然来了气,一脚踢飞一直卧在脚边无声无息的牧羊狗。 没人回答。 “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她又喊。 梅效白倚在她身上的身体慢慢直起来,捏着她的手握了一下,“我好多了,怪我大意,这次是你救了我,我们两不相欠了。” “什么两不相欠,”兰清若眉头微蹙,“老爷这样跟我算账我可不依。” “那要怎么算?!”梅效白轻笑一声。 c 吴老倌咳咳两声,“没有想要你们的命。” “这也是我们命里该着,不怪你们。”梅效白拱拱手,身子还有些虚,一只手撑在膝头,一只手扶着兰清若的胳膊。 “你这么想就对了,”廋子站在一边冷冷道,“这个时代命如草芥,能不能活全靠运气,梅先生属于命大的,我爬瞎子会算两卦,这个女了你要看牢了,她可保你福运绵长。” 嗤地一声,“这话我三岁时就听过,九峰观的道长说谁和我瓜葛上就能破财免灾。”兰清若洋洋自得,“要不表哥跑了,我姨母干脆彻底住在兰家了呢。” 蔡婆婆眼神闪烁了一下。 “梅先生,这个小姐说皇上没了!怎么没听你说。”爬瞎子挥挥手,问。 兰清若明显感觉梅效白手下一紧。 “我听我二哥说现在的朝廷已经搬出紫禁城了!叫什么小朝廷,可我表哥的三舅还是朝廷二品大员,是怎么回事?”兰清若掐了一把梅效白。 “噢,现在各处都在暴动,革命党要求实行民主共合,朝廷抗不住,只好和谈,分庭而制。”梅效尤喘着气慢慢说。 “什么叫分庭而制?”爬瞎子上前一步,佝偻的腰突然直了起来,犀利的眼神直逼着梅效白。 “说实话我并不是太清楚,现在外面一团乱,说什么的都有,你们c难道真不知道?” 爬瞎子躲闪了一下,迟疑道,“我们是乡下人,能知道什么?!” “说的也是,现在的老百姓知道什么,只知道天天打仗,只有闹民主的和朝廷的人才真正明白。”兰清若又掐了一把梅效白。 “我也是听我大哥说了两句。”梅效白忙补充一句。 “你们是官宦人家?!”爬瞎子犹豫片刻,问。 “你这么问说明你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梅效白彻底冷静下来,“如今是革命年代,一个城市闹了暴动就宣传独立自制,自已选总督,朝廷早就管不着了,官宦人家也成了落地凤凰。” 爬瞎子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 梅效白试探道,“我看出你们并不是真正的乡下人,躲避在这里,与世隔绝又是为了什么?” “怕是想造个独立王国吧。”兰清若嘲弄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共处 19c共处 小花把梅效白和兰清若送到一隅居门口就要告辞。“东西厢房已经收拾好,茶水也温着,二位早些歇息吧。” 两人对视一眼。 兰清若没理会小花,指指月亮门上方那两个阴刻字,“有意思吧。” “女人刻的?”梅效白说,“初学者的水平,运笔无力且带着矫揉造作,是女人所为,且是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初学篆刻的女人敢于为一个院子题名,说明她的身份不低。” 梅效白还没有彻底恢复,身子发虚,走路有些飘,兰清若把他搀扶到西厢房坐下,点上灯,问,“他们是什么意思,这会儿怎么又这么放心地把咱们单独放着?!” “自然有他们的想法。”梅效白给两人各斟一杯茶,又讪笑道,“可你把什么都说了,我们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你怎么那么大胆,不怕激怒他们?“ 兰清若斜睨他一眼,蹙眉嗔道,“我说什么了,你好象听见了一样?” “我多少了解你一些,你是越到关键时刻胆子越大。”两杯热茶下去,梅效白开始出汗,身体似乎轻快了许多,神色也渐渐恢复了淡然,“你的胆子只要放开,就没有不敢说不敢做的。” “我也就是说了些皇上的事,因为蔡婆婆正好问到了我,开始我想着最好隐瞒不说,怕他们听到朝廷没了会起杀人越货无法无天的心,可后来c”兰清若瞟了眼四周,摇曳昏黄的灯火将四周全部推进黑暗之中,只留下两人头顶这一隅天地,她不由自主地把椅子往梅效白身边拖了拖。 “后来怎样?”梅效白笑问。 兰清若迟疑了一下,适才为了离开这里,她连蒙带猜连唬带吓,也只敢点到为止不敢深说,多说必然会露出破绽。梅效白难道是让她继续往下说,不怕她惹祸么?她抬眼望过去,越过恍惚的灯火,梅效白的眼里充满希冀和热切,似乎就等着她解开谜题。 “看看一隅居的布置,青色的纱帐青色的铺盖,中规中矩的布置陈设,看看这里,”兰清若走到条案前掀开一个青花瓷圆罐的盖子,“这个盖子最起码有一年无人打开,都粘在上面了。如果有人住,这里一般要放些小物件。可是你来看看这里,”她带头走进睡房,爬到架子床里面,“过来看,”梅效白也爬进去,兰清若附耳低语,“真让我说么,我怕说错了,让他们抓住把柄。” “说吧,”梅效白顺着兰清若手指的方向举着灯照过去,“真正知情的不敢说,敢说的都被蒙在鼓里,而且,”他从缝隙里掏出几根长发,“你不会说错。” 兰清若心头大定跳下床,“这几根长发分属不同的女人,你看看,粗细不同,灯光下颜色不同,其中有一根是小花的,带点卷,有一根是那个宁贵的,发尾齐刷刷的,你再看这里,”她掀开棕垫,掏出那个肚兜,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梅效白把灯挂在床架子上,“绣工很好,九成新,但却从来没穿过。” “看不出老爷还挺有经验!”兰清若呵呵两声,又忙闭嘴,心虚地乜乜梅效白,“老爷说的很对,肚兜最费的是系带,特别是脖子这一处,这个肚兜系带没有丝毫磨损,荷花这一片磨损却很明显,说明有人只是拿着它把玩,并没有穿。老爷再来看看这里,”她走到窗前,推开隔扇,“这里有磨损的痕迹,说明经常有人来一隅居的西厢房,并习惯打开窗户,为了防止打开时弄出声响,他的手撑在这里,力道很大。所以,”兰清若拍拍手,“我猜测有一个男人经常在这里和不同的女人约会,而且我猜这个肚兜是个信物,今天晚上这个信物摆在这里,我又突然住进来,到时候很有可能被人暗算,所以才想方设法地鼓动着小花离开的。” 梅效白没说话,围着床转了几圈,青色的细布床单,同色的被子,被头是浆洗得有些发硬的白布,干干净净。他猛地掀开棕垫,没想到棕垫下还有一层被褥,浅蓝色,上面斑斑点点地落了些污渍。梅效白忙翻过来,把床单重新铺好。 “这是什么?!”兰清若还没回过味来。 梅效白拉着兰清若离开床铺,“你不懂,也没问。” 兰清若张张嘴又闭上。 “你说的一点没错,这的确是一处男女私会的地方,你的观察力分析能力都不错,将来如果想做个女干探也不会逊于任何男人。”梅效白举起灯在纱帐上反复查看。 “你过讲了!”兰清若拉长声调,咯咯咯笑起来,“其实那是我倒推出来的,开始我看见这个肚兜并没想这么多,是小花,她避开我掀开床垫,似乎想收走,可想了半天又放了回去,我猜她要给我下药,所以才急起来。” “而且哪有把宅子做成这样的,迷宫一样,这宅子的主子不是在防什么,就是在设什么陷阱,怎么说都不是正经人家。”这话兰清若不敢大声说,半晌,她问,“老爷,你说他们会放我们走么!“ “会放的,”梅效白带头往东厢房走,“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总之不是一般人,当初为了保密兴许会杀人灭口,如今,他们会放我们走的,因为我们对他们有用。” “我也是这样对蔡婆婆说的,”兰清若跳着蹦到他前面,回过头来,一脸兴奋,“我对他们说老爷很厉害。” “这次你立了大功,”梅效白由衷地说,“吴老倌很谨慎,我因此也很小心,只随着他的话头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如你能够破釜沉舟。” “那他们真的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兰清若不解,这几乎难以想象。 “不是一无所知,”梅效白若有所思地觑了眼兰清若,“现在时局这样乱,众说纷纭,能像你这样一语中的的人还真是不多。让我来说说如今的时局,怕也只能是一头雾水。” “这就叫横看成峰侧成林,只怨生在此山中,旁观者清。”兰清若口齿更加淋漓,“他们真让老爷帮他们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看帮什么,多个朋友自然多条路。”梅效白站起来,“你睡吧,我去西厢房凑和一下。” 兰清若一愣,不由地看看四周,隐匿在黑暗之中的陌生空间让她的心一哆嗦,“老爷,”她的声音倏地软下来,带着祈求,“老爷在床上睡,我在厅里凑和一晚就行。” “害怕?!”梅效白又将桌边的灯点燃,两盏灯也只勉强驱赶着黑暗往后退了一点,看不清的地方依然看不清。“你睡吧,我在这里靠一靠。”他说。 “那,那怎么行!老爷今天累一天了。”兰清若小声说。 “我出门常常在马车里过夜,一坐一晚上是常来,对我来说并不难。”梅效白把前厅的圈椅搬进来。 “那,”兰清若站起来,她想去西厢房把被子取过来,可想到那里发生的事又觉得不妥,“老爷坐床边来,被子也可以搭一搭。” “不用。”梅效白拒绝,身子已经陷进圈椅,两腿拉长,惬意地长舒一口气。 “不行,”兰清若走到他面前,态度很坚决,“老爷也说过事急从权,如果我们要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那早就犯了清规戒律了,放心吧,”她抓住他的袖子,喜笑颜开地说,“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里对你感激崇拜得如滔滔江水,再说我不是那只识清规戒律的内宅女子,听说革命党里也有女子,一起坐卧一起吃喝,连头发都剪成一样短。”她一使劲,梅效白跟着站起来。 兰清若爬上床在里面睡下,把被子摊开盖在梅效白的腿上,虽然帐子没放下,屋里角角落落都是层层叠叠的影子,可梅效白就在身边,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热力在被子下不断向她涌来,兰清若舒服地又往下缩了缩,睡意立刻就要席卷过来,她又强撑着嘟囔着,“老爷为了我,家里的事算是彻底耽误了,那个走失的人可怎么办哪。” “放心吧,我回去也不过是多增加了一个人去找。”梅效白心口有些发闷,“我不在,下人也不会耽搁的。” “怎么会走失呢?!”兰清若呐呐地问,却倏地又清醒过来,大瞪着眼睛,一脸懵懂,“不是孩子就是病人。” 梅效白突地笑起来,心口那点突然间涌上心头的烦闷陡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侧身靠在床沿上,被子搭在膝盖处,很是舒服。“你一向这样机敏么?” “那我猜对了,那让我再接着猜猜。”兰清若睡意被恍了一下,她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我记得老爷有一个女儿是由你的岳家代为抚养,她若走失,老爷怕早就想方设法地飞回去了。这个人,虽然看出老爷很焦虑,却并不十分在意,想必应该是个和老爷有些渊源的病人。” “是,是个病人,神经病。”梅效白长叹一声,“有些人生来就是折磨人的。”一句话终止了兰清若跃跃欲试地想说两句的心思,但她有一种预感,她在船上匆忙间穿上的那套衣裳就是这位神经病的,被梅效尤作为纪念将衣服挂在船上,与他的发妻有着同等的位置,可能不仅仅只用在意两个字来形容。 “这个奸夫男人,老爷估计是什么人?!”虽然想问的太多,她还是知趣地岔开话题,说话有趣又大胆。 “能随意在宅院里走动,沾染的女人又不只一个两个,想来是个特殊的存在。” “那个隐形有主人?!” “若真是主人,就不会搞这些小把戏。这明明就是明目张胆的偷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探寻 兰清若的呼吸渐渐悠长清浅,梅效白撑起头听了一会儿,下了床。 推开一线窗户,一股凉气席卷进来,片刻,又归于平静。梅效白闭上眼睛静心聆听,万籁俱寂,却又好似笼着轻雾的天空弥漫着一股瘴气,直压进他的胸口,沉重得让人不敢忽视。 他悄悄关上窗,提着灯把厢房里外仔细查看了一遍,房屋建造时间已久,窗子格栅摸着已有些枯槁的柴气;内室连通外室,外室左侧有一巴掌大堆放杂放的耳房,耳房正中竖着梯子,直通上面的晒台,梅效白吹熄灯,爬上晒台。晒台荒废已久,晒杆胡乱堆在角落。 一阵浓云飘过,蔡家庄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横七竖八的胡同相互贯通,宛若枝杈横流的河道;宅子里众多的小庭院全由胡同相连,彼此却又互不牵扯。 梅效白即使不懂,也看得出这是一处设计精妙固若金汤的宅子,不需过多的人员把守,就已经把宅院护得密不透风。 再加上方圆四周的荒芜,蔡家庄被人为地从纷争的乱世中隔离成了一座孤岛。 如果要保守蔡家庄的秘密,灭了他们的口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可是正如兰清若的直觉,这个庄子仿佛被抛弃于人世,急需要通过外面的通道。 突然,一阵零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梅效白忙回到内室,兰清若依然沉睡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他屏气凝神,那声音急迫慌张踉踉跄跄,整个蔡家庄也似乎被一种骚动笼罩着。 他走出内室,推开东厢房大门。 来人已经推开院门跑到他跟前,气喘如牛,“先生,蔡婆婆请先生过去一趟。” “什么事?!”梅效白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半掩的门,压低声音问。 “婆婆婆只说让先生过去,过c过去了就知道了。”那人挥手擦着汗流如注的脸。 “这里c”梅效白又回了一下头。 那人恍然大悟,机灵地说,“放心吧,先生,这里安全得狠,我再派几个人守在这里。” 梅效白沉吟着,“明日吧,现在已过丑时,离天亮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那人心急地看向内室,梅效白伸手挡住他的视线。 “哎,我就给先生说了吧,小花和宁贵被人杀了,”那人跺了一下脚,“婆婆说你们明白是什么原因。” 梅效白一愣,他和兰清若刚说到与那奸夫勾搭的女人有小花和宁贵,她们这么快就被人灭了口,说明那个人不仅在蔡家庄,还就在宅院里,也许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婆婆既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该知道我不可能离开一隅居,更何况蔡家庄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也无心知道谁杀死了她们。”他稍稍抬高了点声音,如果那人就在近处,他希望他不要轻举妄动。 “话不能这么说,先生,”那人慌乱的眼神陡地一收,冷冷道,“这里是蔡家庄,先生该知道客随主便的道理。” 梅效白身影未动,哂笑道,“我们是客么?!如果是客,就拿出待客之道来!” “你c”那人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梅效白不由地转头看向内室,兰清若为什么要提小花和宁贵两人的名字,如果不提,也许她们不会被这么快就灭口,现在想来,她明知有可能他们的话会被外人偷听到,却有意识地把这个讯息传递了出去,为什么? 他抬眼把东厢房又扫视了一圈,很明显这里有着他所没有观察到的机关,他们的举动一览无余。 院外咚咚地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至少五人。 “梅先生,我老婆子请不动你呀。”蔡婆婆人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梅效白推开门,迎了两步,却依然挡在门口,“不敢劳婆婆的大驾,我这里既无丫头又无小厮婆子,不敢让她独自留在这里。” “你现在交给婆婆!”蔡婆婆声音洪亮,很是铿锵,“你来时不也交给了婆婆。” “当时我是觉得婆婆可以托付,现在却不敢这样没规矩。”梅效白淡淡地说。 “我知先生非一般的人,可你在我这里怎么也该收敛些,你就不怕我神鬼不知地一刀杀了你。”蔡婆婆呵呵两声,“小兰可比你懂事些,至少知道一边吓唬我一边哄着我。” “婆婆别逗我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梅效白撩起长衫甩了甩,态度明朗。 “也好,”有人把椅子放在蔡婆婆身后,吴老倌和爬瞎子站在两侧,又陆续进来七八个人,站在阴暗处没有现身,“小花和宁贵死了,你可知道?!” “听人说了。”梅效白说。 “你怎么想?!”蔡婆婆问。 “我想我和清若说话时,有人隐身在附近偷听,婆婆这样做可不太地道。”越过浓重的夜幕,梅效白直直地看着蔡婆婆。 蔡婆婆倏地笑起来,“的确如此,你们刚说到小花和宁贵,她们就死了,这可不是偶然。” “说明清若的判断是对的,她们被人灭了口。”梅效白清楚直接地说,虽然被暮色隔开了一层,他还是看见对面所有的人脸上的迷惑和忐忑惊慌,阴影处有一人浑身哆嗦,搅得四周也乱起来。 院子里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你真这样想!”吴老倌终于开了口。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梅效白问。 “没有。”半晌,吴老倌说,“你们如果把这事帮我们弄清楚,你们就可以走。” 梅效白没说话。 “你们没有选择!”爬瞎子哑着嗓子说。 “有这个必要么,不过是两个淫妇,自古这样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梅效白不以为然。 “有没有必要是我们说了算!”吴老倌不快地瞪过来,身上陡地爆发出一股子戾气。 “小花和宁贵是庄子里比较重要的人物?奸夫的身份怕是更加不好说?清若说的真没错,你们内部已经无法控制!”梅效白望过去,吴老倌挺了两下,眼神倏地软下去。 “你也算帮帮我们,就当帮你们自己。”蔡婆婆语气淡下去。 梅效白沉默片刻,“她们死在哪里?怎么死的?让发现她的人来说个明白。” 吴老倌一挥手,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上前,行了个礼说,“是我先看到的。” “说说你是谁,怎么发现的,一一说来,不要漏掉任何细节。”梅效白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女人,深色长袄下一条白色的凌波裙在月色下格外耀眼,头发梳成圆髻,斜斜地插了根闪烁的银簪。 “我叫惠苹,服侍婆婆日常起居,今天我值上半夜,下半夜由宁贵值,今晚c婆婆睡下时已快过子时,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换宁贵,我就没再睡,可到了点,宁贵没来,我又等了一刻钟,有些熬不住,就让守在院子里的婆子看着点,亲自去找她,就发现c她c死在床上了。” “这里慢慢讲。”梅效白说。惠苹虽然说话周到,整个人却处于一种麻木之中,两手搅在一起不停地揉搓。 “我们几个都住在后罩房,一人一间,那条路我是惯了的,闭着眼睛也不会踢到石子,就没点灯。我轻轻敲了两下,她的觉一向很轻,这两下应该差不多,可等了一会儿没见动静,我又敲了两下,再两下,就觉出不对来,也没多想,就使劲推门,门哐地一声就开了,还闪了我一下。屋里很热,宁贵怕凉,蔡婆婆恩准她每晚点一盆炭火,我进去的时候炭火还没有完全熄。帐子垂着,借着炭火的微光,帐子里隐约有个人,我就喊,她不应,我一气就撩开帐子拍上去,只听见噗的一声,”惠苹皱起眉头,“真的是噗的一声,像打在团肉上,”她哆嗦起来,“当即我就害怕了,撩开被子,就看见她的头上被罩了块布巾,也不知为什么,我c就认定她是死了,吓得噢得一声就跑了。” 另一人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我是婆婆院子里的管家,叫乔三,惠苹嚎着跑回来,我慌里慌张地穿上衣服带着人去看,宁贵c果真已经死了,尸体还没有完全硬,应该死了没多久。我没想惊动婆婆,就急忙找来吴c吴老倌,他c” “我来说吧,我听说是宁贵当即吓了一跳,因为我知道兰小姐提到了宁贵,还提到了小花,就着让人快去看看小花,果不其然,她也死了,死因和宁贵一样,也是被枕巾蒙在脸上给捂死的。”吴老倌越过蔡婆婆走上前,“你要不要看看尸体。” 梅效白看看天色,“这样吧,明天早上太阳出来前,你让这个宅子里所有的十五岁至四十五岁之间的女人都到蔡婆婆的院子里来,我自然会把凶手指认出来。” “真c真的?!”吴老倌踉跄了一下。 “真的。”梅效白说。 “为什么不是现在。”吴老倌难以置信地侧开头,斜睨着他。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信了,不过,今晚你们要保证整个宅院的绝对安全,我怕他会对我们下手呀。”梅效白风轻云淡。 “就依梅先生的,”蔡婆婆突然说,“一倌,你今晚就别睡了。” “那是自然,今晚若有个蚊子飞出来捣乱,唯我是问。”吴老倌的胸脯还未拍完,蔡婆婆已经率先走出了一隅居的大门。 兰清若依然睡着,梅效白悉心听了片刻笑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破解 兰清若收拾停当走出厢房,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两名丫头一名婆子不远不近地站着。 清粼粼的日光还透着没有完全退净的黯哑,梅效白换了身蓝色细布长衫,同色的马褂衣领盘扣格外精美。 “婆婆还真贴心。”兰清若撩起身上墨绿的裙摆,“这件银白镶着狐毛的短袄价格不便宜呢。”她清亮的眼睛辉映着粼粼的日光,神采奕奕。 梅效白伸手捏住兰清若的手腕,“我把一下。” 昨日还有些虚浮的脉气已经平稳了很多,“好多了,但脉还有些沉,需要好好调养一番。” “放心吧,我已经好了。”兰清若坐下。桌上布满了各色吃食,红豆稀饭,南瓜羹,红枣卷,糯米年糕。她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不知味道如何,昨晚的饭实在难吃,为了怕婆婆看出来,我硬是多吃了一碗,连石头子都咽下去了。” “她们可能没看出你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怠慢你了。”梅效白为她盛了一碗红豆稀饭,“你身上还有些湿热,该吃点红豆和南瓜。” “我们今天能走了么?!”兰清若接过碗,乖巧地为梅效白盛了一碗白米稀饭,她发现梅效白是个很刻板的人,吃饭穿衣都不喜欢过多的噱头,像今天这件精致的马褂,他穿着虽然好看却有别别扭。 “看看他们商量出什么章程!”梅效白淡淡地笑道,他垂眸想了片刻,“清若,昨晚你明知他们极有可能在窥视我们的行踪和谈话,为什么还会提到小花和宁贵?” 兰清若笑意盈盈的眼神静了下来,她放下汤匙,仰起头,闭上眼睛,“为什么?我也没多想,可能就是想提醒一下蔡婆婆,小花不断地在我面前挑起我对蔡家庄的疑心,把我推到蔡婆婆面前,好象就是要挑起蔡家庄的内乱,在婆婆院子里,她和宁贵对视的眼神我看得很清楚,她们想利用我,我自然不能让她们舒心了。” “是么,”梅效白忽地笑起来,“你的预感果真很准。” “怎么?”兰清若有不种不好的预感。 “别怕,”梅效白拍拍她的手,“这对我们也是好事。” “出什么事了?”兰清若抓住梅效白的手。 “小花和宁贵被人杀了!”梅效白小声说,返手握住兰清若,兰清若挣扎了一下就软了下来,“说明你点中了他们的要害。” “死了?!”兰清若嘶哑着嗓子,“就因为我说到他们?!” “也未必是这个原因!”梅效白摇头,柔声说,“这个世界虽然有运气一说,但自己的生死永远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们既然行了这种不可告人的苟且之事,就怪不得有一天会有这种下场,与你无关,再说我们身处险境,保全自己没有错。” 兰清若垂着头,许久不做一声。 “清若!”梅效白声音里难得有一丝凌厉。 “我知道,”兰清若陡地抬起头,“她们种豆得豆,与我何干。” “说得对,”梅效白欣慰地长舒一口气,“人这辈子得学会往宽里走,不能把自己往胡同里逼。”他顿了顿,“该自己承受的不能回避,不该自己的,不能往身上揽。” “放心吧,老爷,”兰清若的眼睛里虽然还有挣扎之色,但已平静了很多,“我这人向来喜欢找别人的不是。” “好,一会儿你听我的就是。”梅效白站起身。 门外立刻有人迎过来,“先生小姐,这边请。” “去婆婆院子。”梅效白说。 白日里再看这蜿蜒曲折的胡同,感觉又不一样,两侧墙壁高高地竖起,只露一线天光,外面的世界遥不可及,越走心越凉。 梅效白抓住兰清若的手往怀里带了带,迟疑道,“c要看看小花和宁贵,你c” “我不怕。”兰清若咬着牙。 “先生小姐放心吧,”带路的人说,“人已经收拾出来了,脸c太难看,也蒙起来了,不会吓到小姐的。” 外面的光线越亮,胡同里越是显得阴飕飕得。 “婆婆宅子里的女人都来让你看看,”梅效白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兰清若,兰清若眼里闪烁了几下,没说话,“都到齐了么?”他问带路的人。 “都通知到了,我来时还没到齐。”那人侧头觑觑兰清若,只见她小鸟依人般地偎在梅效白怀里,眨巴着大眼睛。 他们一走进院子,原本声音杂乱的院子瞬间静了下来,十多个妇人排成一列站在一边。蔡婆婆和吴老倌等人坐在堂屋前,一脸肃穆,他们面前架着两个担架,担架上覆盖着白布,看见他们进来,立刻有人上前扯开白布,院子里噢地一声惊叫不断,担架上赫然是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只是面孔上都盖着白帕子,显然c是两个死人。 “梅先生,小兰,请吧。”蔡婆婆一抬手大声说。 兰清若松开梅效白的手,走到一位身穿紫色里衣的人面前,“这是小花!” 没人说话。 小花的大辫子已经散开,头发卷曲着乱成一团,她上前揪下一根头发,对着天光,虽然上面有着明显发辫编结的痕迹,但自然卷曲更加明显。 梅效白点头称道,这根头发和一隅居西厢房翻出的头发中的一根完全一样。 兰清若又走到宁贵的担架边,宁贵留的是齐肩的头发,平素用两个铁卡子别在耳后,此刻也是完全散乱着。 “谁与宁贵最相熟?”兰清若问。 过了半晌,有个女人举着手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我,我和她时常说点话。” “她是不是时常剪头发?”兰清若问。 “对,差不多天天剪,她只要一坐下,手上就摸出把剪刀,剪剪剪的。” 兰清若也扯下一根她的头发,“你看这里。” 发端新鲜的茬口清晰可见。 梅效白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头发,捡出其中的一根,其中一根的长短和发茬处的情形与之一般无二。 “没错!”兰清若松口气,她真怕自己判断失误,间接害了两个无辜的女人。 “下面的事交给我。”梅效白面目和煦,一直不发一言地跟在兰清若身后,这时突然说。 他对着蔡婆婆拱拱手,“所有的女人都到齐了么?”他问。 管家上前侧身对蔡婆婆等人解释,“除了崔仁淑,她说今天与人约好要收一味药材,婆婆这里要的紧,这次错过怕再难遇到这样的机会,所以我就让她去了。不过,仁淑这人大伙也知道,哪里有点女人的样子,就喜欢闷头弄药材,要说她与什么男人c那绝不可能!” 梅效白没说话,拉着兰清若走到那十几个女人面前,挨个看过来。女人们年轻的还只是二八年华,年纪大些的已过不惑,穿着虽不华丽但很讲究,都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丫头或者奶妈子。 “你过来!”梅效白突然对一个女人说。 众人一惊。 那女人约二十七八岁,郗红的小袄上罩了件青色的长马甲,下面露出黑色的裙摆,头发结实地盘在脑后,插了点木簪。 兰清若仔细看过去,她的头发不同于常人,密密麻麻像长满了核结,舒展不开,她探手摸了摸,被梅效白拉回来。 “别脏了手。” 女人的身体猛地抖动起来。 “拿盆水来!”梅效尤说,“当众把她的头发洗了。” 蔡婆婆手一挥。 管家带人迅速跑下去。 梅效白继续往下看,女人们已经彻底慌乱起来,惊恐地盯着梅效白的一举一动。 “你的头发怎么了?!”梅效白站在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女人面前问。 女人两腿打着颤,勉强站住。她的头发发梢焦黄,像被火燎过。 “我,我昨日烧火时不当心头发被火点着了。”她镇定地看着梅效白。 “你是做什么事的?!”梅效白问。 “我日常负责宅子里器具财物的看管。”她有些迟疑,说话很慢。 “那你昨日点什么火?”梅效白脸上露出笑意。 “我我烫熨斗,扒拉炭火时不小心c”她说。 “好了!”梅效白制止她。 那位女人的头发已经被洗好,乱糟糟地塔拉在肩头,一头一脸的水,人已经傻了。 她头发上的核结已经消失,柔顺湿滑的长发上绽放着刚刚跃出地平线的日光。 梅效白拱手向蔡婆婆行了一礼,“我虽不能完全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找到凶手,但可以指三个人让你们查查看,这两个女人,”他指指那个一头焦黄的女人和那位披着一头湿发的女人,“再加上那位出门购药的女人。小花和宁贵的死是因为她们的头发出现在一隅居那张可疑的床上,我昨天特意留出了足够的时间,但凡心里有鬼的女人一定会去打听这个细节,一旦她们知道,就会担心自己的头发也出现在现场,结果就是今天这种局面,第一,她们不敢出现在我和清若面前,第二她们会刻意隐瞒自己头发的本来面目,像这位,”他指指倏地惊恐地望着他的女人,“我曾见过西域那边的女人,她们喜欢把头发编成细碎的小辫子,松开后就成了适才她头发的样子,更不用说这位用火把自己的头发燎焦的女人,这个女人是管事,平时哪里需要她来熨烫衣裳,至于那位外出的女人,也许是逃避,也许是碰巧。” 话声未落,两个女人已经被绑了起来。 “其它人都散了吧。”蔡妈妈轻声说。 “我们冤枉!”两个女人大声哭喊起来。 头发焦黄的女人泣泪纵横,“你们去问三春,她平时替我熨衣裳,可她娘病了走得急,我这条裙子专门用来配这件袄子” 一脸水渍的女人也随着喊,“这是小青教我的法子,她说这样能显得头发多些。” “好了,”兰清若颇不耐烦,“我再多说一句话,这条裙子根本配不上这件袄,你见过锦缎配细布的么,说出来都是笑话;再说你,你这一头小辫子要辫好,不花上几个时辰完不了,如果你昨晚按时睡觉,你这辫子睡前就会早早地辫好,谁见你满头的小辫子了?!” “我c”两人同时哑口无言。 “你们乐意说就说,不乐意就别说,也许今天小花和宁贵的下场就是明天你们的下场。” ------题外话------ 在编辑的建议下,更换了书名,这个名字是不是喜兴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归程 梅效白和兰清若坐在堂屋外的茶花树前吃茶,虽然花期已过,但还残留着几朵晚开的蓓蕾,隐隐的粉红只露出一点尖,在满屏的老绿中更为赏心悦目。 太阳已跃至半空,从侧面照过来,一半热一半凉,分外舒服。 丫头给上了一壶好茶,几碟点心,就退得无影无踪。 两具尸体已经被搬出院子,满院静悄悄得没有一点人声。 “他们会让我们走么?”兰清若的情绪还有些沉闷。 “会的,他们答应了。”梅效白没再想着安慰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样事情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过去。 “可我们触及到了他们的秘密。”兰清若抿抿嘴角,眼里有些惶恐不安。 “这算什么秘密,对于这个蔡家庄,这可能只算是最外围的一片枯叶,他们可以一叶知秋,我们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梅效白饮茶很讲究,喜用小杯,一边摇一边闻,香味散尽后一口而进。 兰清若笑他,“老爷是闻香茶,喝白水,嘴里还有味道么?!” 梅效白眉头耸动了两下,手上的动作顿住,半晌,放下茶杯。 “你看他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兰清若忙岔开话题,心里有些慌。 “就是你的直觉,他们内部出了缝隙,如果当家的不能雷厉风行压倒一切地重新整合弥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蔡家庄很快就会分崩离析。无论他们是什么组织,都逃不过这个结果。”梅效白又倒了杯茶,但这一次他没有摇,而是小口地啜着。 “那蔡婆婆c” “他们也只是小喽喽而已,这和我们没有关系。”梅效白余光扫了下四周,“这一次事件对他们的打击应该不小,参与淫秽的女人都是婆婆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女人c”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不像男人,不把这些事当一回事,逢场做戏,她们往往会把这事看得很重,所以那个奸夫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登徒浪子,他的号召力诱惑力非同一般。蔡家庄最起码已经受到了重创。” “老爷很了解女人。”兰清若想开个玩笑,说出来却又分外艰难。 “我是男人么,自然是了解的。”梅效白淡淡地笑笑,“你呢,回去后还要回学校么?” 兰清若低下头,“还有半年就中学毕业了,原还打算要么去北平读大学,要么去日本留学,现在真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是因为你的表哥江怀远?这些计划原都打算和他一起做的,是么?”梅效白把兰清若茶杯里的残茶倒了,又续上新茶。 “是,”兰清若呐呐地,“所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和表哥一起长大,什么都在一起,现在c” “自然还是要回去读书!”梅效白认真地看着兰清若,直到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你年纪还小,正是读书的时候,没有两个人会永远不离不弃,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路,如果你们有缘,自然会再相遇。” “真的么,我们会再相遇?!”兰清若声音突然清亮起来,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自然会,我回去就替你打听他的消息,想来不是什么难事。”梅效白声音也高亢起来,“时局这样乱,武仁合也不会总盯着这件小事,放心吧。” “可是,可是表哥把爹娘都得罪了,兰家下人们都说他和我的丫头是真的,还被抓了个现行,哎呀,我c我可丢不起这人!”兰清若一脸羞愤。 “想来是为了做戏,你要相信他才好。”梅效白安慰她,“我虽与江怀远只有一面之交,但看得出他有一颗赤子的心怀,做事大胆,不计后果,所以你更要相信他。” 兰清若垂着头,半晌,点点头。 “梅先生,”蔡婆婆和吴老倌走过来,两人神色疲惫,蔡婆婆脚下微有些踉跄,兰清若忙上前扶了一把,“你们可以走了。” 蔡婆婆坐定后说,一句不提小花宁贵之死,梅效白松口气,事情果真如他所料想。 “多谢婆婆的款待。”梅效白起身拱手作揖,兰清若也随之福了福。 “但我们有个条件,”吴老倌脸色一直阴着,还有些恍惚,“你们如何保证不把我蔡家庄的事往外说。” “如何保证?!”梅效白垂眸想了片刻,“除了我的命,还有什么可以和蔡家庄相提并论的。” “痛快!”吴老倌大声说,转眼又看着兰清若。 梅效白伸手把兰清若拦在身后,“一切都有我。” “不,”兰清若一把推开梅效白,“还有我,还有我的命。” 昊老倌嘿嘿笑起来,“痛快!,这只是保证,我们的要求是你要帮助我们。” 兰清若刚想撑起身,被梅效白拉住,“我是一个商人,能力有限,我相信你们也不会让我去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答应!” “痛快。”吴老倌又高喝一声,蔡婆婆也露出欣慰的笑来。 “我也有一个条件,现在我可以不问,但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要无条件将你们的底细告诉我,让我死也死得明白。”梅效白漠然地说。 “那是自然。”吴老倌站起来,啪啪拍拍手,“就不留你们了,这就请上路。” 院外走进一男一女,一身劲装,冷静萧瑟,与之前看到的人已绝然不同。 女人手里拿着两条黑色的带子,冷冷地说,“请两位把眼睛蒙上。” “听她的话,他们会带你们出去的。”蔡婆婆上前两步。 梅效白点点头,“请婆婆给清若拿件斗篷来。” 蔡婆婆点头示意,已有人快速拿了件海兰色遍织梅花的斗篷跑出来,梅效白接过来披在兰清若的肩上,又将系带系好,小声说,“别怕。”他握住她的手,回过头,“来吧。” 女人利索地蒙住两人的眼睛,又有人上前扶住他们的胳膊把他们带出一段路后,送上马车,一声鞭响,马儿嘶鸣,马车得得地跑起来。 “走了?!”兰清若用手摸摸马车四周,又摸摸身下的座垫,“还不错。”又探出手触到一片陌生的衣角,“有外人?!” 梅效白把她拉回来,“自然有,否则你拉开眼罩不就没人看得见了么?老实些!” 兰清若忍无可忍,身体左右扭动。 “有什么话就说吧!”梅效白笑道,“要忍到雅安,怕你受不住。” 兰清若低下头,倏地抬起来,“老爷怎么就答应了,要是他们提些过分的要求c” “放心吧,他们不会蠢到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聪明人的做法就是用对的人做对的事,再说,这个世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老爷真这么想?!”兰清若撇撇嘴,“总是我连累老爷了!” “自然是这么想的。”梅效白拍拍一直靠在他肩膀处的兰清若,“放心吧,你不如先睡一觉,睡醒了也许就到了。” 兰清若虽然摇着头,身子却越来越软,渐渐地完全靠在梅效白的身上,梅效白把她揽进怀里,把斗篷的帽兜掀起遮住她的头脸,靠在座后的靠枕上也闭上了眼。 马路一直走得很平稳,说明他们出了蔡家庄就上了大道,并没有在他们进入蔡家庄前那满眼的荒地上疾驰。 杨风县,不只是兰清若,连他也想不出这个城市和庆丰和雅安和沧澜河是个什么关系。 马车越跑越快,车帘被风撩起,送进的风起初有些干涩,渐渐地有了些青草的芳香,不过一刻钟他们已经跑出蔡家庄的地界。 约走了两个时辰,对面的人说,“准备下车。” 梅效白叫醒兰清若,相互搀扶着下了车。兰清若蹲下在地上摸了两把,“石头地,竟然是石头地。”她欢呼了一声。 石头地就说明他们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地方,离蔡家庄越来越远。 梅效白紧紧地攥着兰清若的手。 “走吧。”女人说。 他们被人搀扶着往前走。 呼啦哗啦,“有水声!”兰清若大喊,“是沧澜河么?” “不是。”梅效白也侧耳聆听,“沧澜河的水声很细腻,既使偶然遇到大风,水声也没这么脆。” “天下河水都归于一家。”兰清若情绪高涨,声音高亢,“我们可以回家了!” “小心!”有人提醒。 兰清若又侧过耳朵,“庆丰人庆丰人。”她尖叫道。 “好了,”梅效白无奈地安抚道,“你若再猜,他们再不敢说话了,怕泄露了机密。” 果真再无人敢说话。 他们上了一条小船,两人倚着船舷坐着,兰清若的手时不时在水里划一划,“水很凉,好象也很干净,不知是哪条河。”她还是忍不住地猜,“老爷常年在外行走么?!” “一年有大半。”梅效白也感觉到这水异乎寻常地凉,按说这个季节被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水温不该这样低,难道是他们在刻意制造假象?!“我继承了我们梅家的中药产业,有药地,有山林,还有药铺,遍布四州八镇,只能四处跑。”他伸出手,太阳的确如常地照下来,手掌很快麻酥酥地滚热起来。 “中药?!”兰清若低语,“现在很多人都说中药不如西药。” “清若认为呢?”梅效白感受着小船晃晃悠悠随着船桨的划行一顿一顿的熟悉感觉。 “我爹娘喜欢中医,我喜欢西医,就是觉得方便快捷,中西几千年了,总也需要改进。”兰清若扬起脸。 “怎么改进?”梅效白有了兴趣,生意上他打交道的人很有限,除了和他一样的老板就是伙计下人,顶多就是坐堂的大夫。 “哼,”兰清若蹙眉认真想起来,“西药快,方便,但我娘说治标不治本;中药讲究调理也就是治标,但慢,熬药不方便,中药的慢是它的特性,没法解决,但不方便却不是不能解决,要是中药不用熬,拿起就能吃,就算进步了。” 梅效白心里一动,“中药有时候也会根据病人的要求做些成药出来。” “那为什么不都做成成药?”兰清若问。 “因为每个病人的药方都不同。” “总有相同的病吧,”兰清若眨着眼睛,“像我娘的胃褰,我们兰家的人都有胃寒,总可以吃一样的药。”她越说越兴奋,“像头痛,肚子痛c怎么不能吃一样的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路窄 23c路窄 “再醒来,你们就可以摘下眼罩,婆婆让我告诉你们一路顺风,再见。” 梅效白忽地坐起来,眼前一团漆黑,头一阵晕眩,他噗通一声又躺下。他摸摸眼睛,眼罩还在,身上盖着薄被。适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么?!”他喊,“你还在么?” 无人应答,他侧耳只听见兰清若清浅的呼吸。 “再不回答我就拉开眼罩了。”他说着已经拉下眼罩,一阵金花四溅之后,他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小小的船舱里,兰清若的床与他一臂之隔。 他忙下床,头依然还有些晕,显然他们被灌了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梅效白拉过兰清若的手,摁住她的脉搏,一切正常,应该很快会醒来。 他踉跄了两步摸出船舱。这是一艘客轮,甲板上还没什么人,水面一片金黄,太阳很快就会浮出水平,又是一个清晨。 梅效白爬在栏杆上,不用问,面前这条河是他熟悉的沧澜河,两岸的景色他已经不陌生,他们再有一日的行程就会到达雅安。 “老爷!”兰清若跑过来。 梅效白一把接住她,“怎么不在船舱里等我。” “我等不及!也有些害怕,就跑出来了!”兰清若接住他的手,攥紧,“我刚才抓了个船员问了,这是去雅安的船,从九安发的船,我们是在九安上的船,九安在哪里?” “九安到雅安是四天四夜的船,不应该是九安,从时间推测我们应该是在春城附近上的船,他们还直是煞费苦心这样瞒着,想来杨风这地名也未必是真的。”梅效白拍拍栏杆,“我们回来了!这一路我还熟悉,还有三站就到雅安,一会儿中途到站我找人给梅虎发封电报,让他来接我们。” “好。”兰清若跳着雀跃了一下。 “效白?!”身后有人喊。 两人回头,一位身着西装,瘦削精干的男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他齐耳的头发被头油全部抿到脑后,金丝边眼镜下两只眼睛意味深长的眯起,右手捥着一位洋女人,腥红的嘴唇咧得很大。 “表哥!”梅效白上前施了一礼,“怎么这么巧,我还说回去后就要去拜访姨母。” 那人的眼睛却瞟向兰清若。 梅效白只好介绍,“这位是兰清若小姐,清若,这位是我的表哥谭其章,这位是”他看着洋女人,女人的妆容很浓,细看才能品出她奇异的美貌,他情知这是谭其章在外早有艳名的洋妾,平素可以漠视,现在兰清若站在身边,他却不得不问。 “兰清若?!”谭其章忽略掉他的问题,惊呼道,“哎呀呀,早有耳闻,不想这么快就见了面。” 梅效白有些诧异,不动声色道,“谭表哥日理万机,在哪里去听清若的名。” “所谓不打不相识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这趟去了庆丰,和武仁合见了面,是他说起的,他问我你是否有了未婚妻,我说我与你有一年未曾见过面,哪里知道你有什么未婚妻,还答应他要去母亲那里打听打听,不曾想这么快就见到了。” “是呀,知道的人并不多。”梅效白说,“庆丰很乱,出都出不来,你怎么还往里面跑。” “我这种人当然是无乱不欢,”谭其章直接略过梅效白的问题,笑着对兰清若说,“我可听说了,兰小姐出生五福兰家,那可是正宗的书香门弟,我这弟弟木讷死板,运气又不好,年纪轻轻就当了鳏夫,难得兰小姐不嫌弃他。” “鳏夫怕什么?!”兰清若看出这个谭其章的不怀好意,不觉皱起眉头,“男人何患无妻!” 谭其章一愣,倒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老爷,你身子发虚,想去船舱再睡会儿。”兰清若漠然地掠过谭其章。 “去吧!”梅效白点头,“我让人送些吃食进去。” 兰清若乖巧地行了一礼,轻轻走开。 “你从哪里找了这么个上品的未婚妻?!”兰清若一消失,谭其章就挥挥手把洋女人打发了,冷着脸问。 “以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父母没了,我自然不会再听什么媒妁之言,自己找的。”梅效白也掉下脸,不客气地说。 “你听武仁合的意思这个兰小姐可有些说不清!又和杨主张搅合在一起,你一向自诩不参合任何派系争斗,这一次可别闪了自己。”谭其章不咸不淡地说。 “清若能有什么事,一个闺阁女子,一个小小的清若就把武仁合吓成这样还真是有意思。”梅效白冷笑,“时局如此混乱,他是不是把劲使错了地方。表哥去庆丰是为了见汪东才?!” “你也关心时局了,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你大哥听见,怕睡着也会笑醒过来!” “汪东才找到了?!”梅效白没理会谭其章的奚落。 “你知道?”谭其章脸色陡地肃然,又皱起眉头,“听说这事和兰清若还有关!” “武仁合说的?强弩之末!”梅效白嗤之以鼻。 “什么意思?!”谭其章问。 “没什么!”梅效白面朝水面,日头正一点点升起来,清凌的水面变得湛蓝,“表哥是雅安驻防司令陈广秀的副官,去见汪东才自然不会是送礼!陈广秀虽然驻扎在雅安一带,兵力却并不强,他靠的是两省总督司马亮的庇护,革命党现在如火如荼,下一步会怎样,谁能说得清,朝庭到底能扛多久谁能说得清,他怕是在给自己找下家吧。“ 谭其章沉默良久,“没想到最不关心政治的,却是最透彻的!” “张连生按兵不动,杨主章加快并吞的步伐,只有像陈广秀这样的小军队才会想着抱在一起,汪东才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他若真能成事,也不枉被人称为乱世枭雄。这种时候,武仁合做为汪东才封的地方总督,却抓着一个女子不断地骚扰,真让人匪夷所思。” “可你那个兰清若那晚做的事也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我听了也不信她只是一时性起。”谭其章。 梅效白很不想再与他纠缠在这上面,可凭他对谭其章的了解,他会像武仁合一样叮着兰清若不放,在雅安他们是死党,从小到大飙在一起。 “如果她有事你以为武仁合和杨主张会放了她,她不过凑巧成了武仁合试探杨主张,杨主张教训武仁合的借口,汪东才想拉拢杨主张,杨主张并没有轻易就犯,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现在兰清若恰好平衡着这种微妙。” 谭其同皱起眉头,却惊呼,“那这个兰清若真是妙呀!” 梅效白不觉抽气,“汪东才的去向有眉目了么?” “没有。”谭其章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梅效白暗暗皱眉。 “如果他是刻意隐瞒去向,说明武仁合已是一枚弃子,如果他真被人掳走或杀了,下一步川西的局势就会裂变。” “怎么变?”谭其同果真一激。 “别忘了汪东才手里现在已经有了不少靠过去的队伍,保守估计也不会少于张连生的队伍,谁不眼馋?!” “表弟!”谭其章挽起梅效白的手臂,“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望大哥!” “到时再说。”梅效白拱手告辞,“我回船舱看看。” “你是真的?!”谭其章又问。 “难道是假的?!”梅效白颇为无奈,没好气道。 回到船舱,船舱边支出的小小桌子摆满了吃食,兰清若手支下颚正无聊地等着他。 “哪里弄来的?你又没钱?!”梅效白脱下马褂,船舶被日头照得有些闷热。 “他们给留了钱!”兰清若挥挥一个玄色绣着兰草的荷包,“这下我相信他们会有求老爷了。那真是你表哥?” “对,我二姨家的大公子,日本留学刚回来,也从了军,现在在雅安驻防司令陈连秀手下当副官。”梅效白轻描淡写,“是个纨绔,进军队算是他干的最正经的一件事。” 兰清若低下头,把筷子反复擦。 “怎么了?”梅效白问。 兰清若抬眼苦笑着,“我是觉得人不能说谎话,一旦说了,就得用成百倍的其它谎言来圆这个谎。” 梅效尤一愣,适才他只是在极力削弱谭其章对兰清若的关注和在意,却忘了他们未婚夫妻的谎言这么快就传进了雅安,原以为脱离了武仁合的视线,这种谎话就无需再遮掩。 “没事,”他笑道,“总会淡下来,实在不行,我们找个合适的机会一拍两散各自欢喜,既全了这场谎言,又全了外人的目光。” “一拍两散?!”兰清若眼里露出古怪的神情,她摇摇头,“我想永远和老爷做这种无话不谈的朋友。” 梅效白心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异样,“自然,我们自然可以做朋友。” “可如果一拍两散就得老死不相往来!”兰清若蹙眉不展,分外苦恼,“我不与老爷一拍两散 “那我们可以另找办法,总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梅效白说。 “那好,我们就说定了,”兰清若眉头骤然打开,“到时候你续弦让我把把关,你生了孩子认我当干妈,你有高兴不高兴的事情都要告诉我。” “好。”梅效白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像灯芯不停地炸裂,噼啪劈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阴霾 “老爷!小姐!”梅虎和兰香哭着扑向走下旋梯的梅效白和兰清若。梅效白一把撑住梅虎小牛犊一般的身躯,兰清若却被兰香抓住胳膊扯得东倒西歪。 “好了!”梅效白沉声喝斥,“不成体统!” 两人的哭声同时打住。 梅效白径直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兰清若,有些尴尬,回头望过来。 待上了马车,梅效白问,“那个刘湘君还在么?” “在。”梅虎咬牙切齿,“她都交待了,怎么有这种人,让别人用命来换她的命,”他抬眼怨尤地盯了一眼兰清若,“兰小姐以后可要小心择友,以免误人误已。” “你这是什么话?!”兰香眉毛一挑,“我们小姐也是见义勇为,好人自有好报。” “这话说的不假,”梅虎斜斜地看着她,“和我们老爷一样。” 梅效白咳咳两声,“关在哪里?!” “在西苑!”梅虎小声说,“不敢放在别处。老爷失踪的事我没敢传出来,只让水牛号在原地四处打捞寻找,我带着所有的下人一起先回了雅安,兰家的人也没敢让走,怕他们嘴不严露出口风,只好一气都关在西苑。” “她找到了么?”梅效白神色莫辩。 “找到了。”梅虎撩起眼皮瞥了下兰清若,“迷了路,跑到广和镇去了,三姨太太正好在广和镇遇到就给送回来了,人没大事,就是受了饿,瘦得不成样子,鲁大夫一直在给她调养。” “嗯。”梅效白哼了一声。 “我查了西苑所有人那几天的去向,发现她奶娘良妈有些不妥,但也没打草惊蛇,回头老爷看看怎么办?!” 梅效白点点头,沉吟片刻,对兰清若说,“刘湘君被押在西苑,这事至关重要。” 兰清若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沧澜河那晚的惊吓倏地又回到她的脑子里,她身体哆嗦了一下。 “别怕。”梅效白面色和煦地看着她,余光里兰清若的指尖微微地颤抖,他极力压抑着想上前握住的冲动,“我们还活着,这就是结果。” “对。”兰清若声音有些沙哑,脸上的黯然散了些,“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梅虎拍起手,‘兰小姐真是豪迈。” “你这么想就对了,这个时代到底如何还真是难说。”梅效白松了口气,嘴角不由地抿出一抹笑来。 马车没有进城,而是绕过半个城墙,直奔西郊卧牛山而去,天近黄昏时他们驶进一扇轰隆隆打开的大门,马车一驶进,大门又轰隆隆地关闭。 “先去简单梳洗一下。”梅效白吩咐道,一名四十多岁的妈妈上前领着兰清若及兰香往东头走,梅效白则头也不回地被突然涌出的一群人簇拥着往西走。 兰香似有话说,被兰清若用眼神制止。 “妈妈贵姓?”兰清若问。 前面引路的妈妈时不时侧过身子让一下,不言不语却很有规矩。 “不敢,老爷叫我一声常妈妈,小姐不嫌弃也这样叫我一声就行。” “常妈妈!”兰清若迟疑着。 “小姐有什么就问吧,老爷吩咐过小姐想知道什么都行。”常妈妈笑道,肃穆的脸上闪过一丝清丽。 “也没什么啦,”兰清若倏地松口气,梅效白自从马车驶进西苑那一刻就一脸冷厉,再没看过她一眼。“这个园子好象很大。” “是,园子是老太爷在世时置办的,那时卧牛山还很荒凉,老太爷有眼光,现在再置办可不容易了,山后发现一眼温泉,听说包治百病,每年来治病的人数不胜数,咱们这园子被多少人羡慕呢。”常妈妈笑着说。 兰香扯扯兰清若的衣袖。 走过东面的月洞门,眼前豁然开阔,园子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山林的景色与园子融为一体,山石为桌,果树为林,野趣十足。 “真是难得,”兰清若惊呼,“这是老太爷的手笔?!” “不是,”常妈妈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笑容可掬地说,“是我们太太的。” “太太的?!”兰清若顿了一下,“去世的梅太太大?” “是。”常妈妈没再多说。 “梅太太很有才气!”兰清若讪笑道,“真是天妒红颜。” 常妈妈只是小声笑了一下,余光时不时瞟过来,却再不多语。 拾阶而上,她们走进一间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奇石嶙峋,一幢三层的木质建筑从奇石中异军突起,极有特色。 两个丫头迎出来,“这是石阁铺的丫头石月石明,她们会侍候小姐洗漱,我在这里等着,小姐不用急。”常妈妈说。 石明石月把兰清若迎进内室,浴桶里已经放好了水,上面漂了一层艾叶。雪白的浴衣搭在一边,各种瓶子摆了一排。 兰香拿起一瓶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都是小姐喜欢的。” “是梅香准备的吧,梅香呢?!”兰清若问。 石月上前一步,低头小声说,“的确是梅香姐姐安排的,她有其它的事,暂时过不来。” “其它的事?!”兰清若让兰香帮着脱衣裙,“梅香可是你们老爷答应给我的。” 石明石月垂首不语。 “小姐!”兰香捏捏她的胳膊,又制止她,“你们出去吧,我侍候我们小姐。“ 石月石明乖巧地退出去,小心地关上门。 “小姐,”兰香快速走到门边,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贴着她的耳朵,“园子里有一个女人,走丢了,才找回来,听说侍候的人都被罚了,一时找不着合适的人,梅香姐姐就被叫了去。” 兰清若稍在浴桶里坐了会儿,就让兰香给她洗头,“快点吧,还有正事。” 兰香答应着,嘴上却不停,颇有些不痛快的样子,“这院子是老爷安排的么?他是什么意思,这是前面夫人的旧院子,怎么也不该让小姐住在这里。“ “你想的真多!”兰清若撩起水面的艾草,“兴许这是园子里最好的院子,再说我也很喜欢,回头有机会让阿娘也来看看,兰家的宅子跟这里比起来太无趣了。” “小姐,”兰香压着嗓子喊,“你不能生步!” “让什么步?!”兰清若问。 “你虽是续弦,可也不能比先头夫人少什么,让老爷给小姐专门建个院子,那也不能用这个。一会儿我就去找他们,他们c他们有些欺负人!”兰香恨铁不成钢。 兰清若突然醒悟,她和梅效白的婚约至少在梅家这个西苑里已经被当真了,在庆丰还半信半疑的兰香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 “你不是说不好么!”她不知如何问。 “老爷是个好人。”兰香嘟囔了一句,突然手捂在嘴上鸣鸣地哭起来,“小姐。”她嚎啕大哭,“我以为这一次小姐c回不来了,梅家的管家还要了小姐的生辰八字,去雅安最大的寺院找住持合了八字,他们要给老爷小姐办冥婚,是那个住持说小姐命不该绝,还有后福未享,他们这才又租了两艘大船去找。” 兰清若一个激灵,“冥婚?!谁的主意?”能够做出这种决定的除了梅效白的哥哥,还能有谁。适才在马车里她明明听见梅虎说他们失踪的消息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她苦笑一声,他们的谎言难道还要延续到另一个世界?! “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哪里知道,”兰香吸溜着鼻子,“他们把我们关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让去,我以为c”她又哭起来。 “好了,出来吧!”兰清若站起身,这几日她与梅效白在一起,虽然惊险却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恐惧,可这一刻,她却有了一股陌生的慌张。水珠顺着起伏的身体往下流,转瞬就没入桶中。“是哪个住持,这么准,回头去拜见拜见,让他指点指点迷津。” “是呀,”兰香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小姐大难必有后福。” 衣架上挂着全套的衣裙,从里到外,依然延续华丽雍容之风,果绿色的长袄下是一袭白绫裙,长袄隐含着流云纹,随着光线的流转,片片淡金色的枫叶像在风中将将坠落枝头。 兰香把兰清若的头发擦干,中分,在耳后捥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发髻,俏皮清新。 常妈妈看见她们出来,笑眯眯地上前,“老爷还差人过来看了,让小姐不用急。”石月石明已不见踪影。 “这就去吧。”兰清若率先往外。常妈妈笑得有些勉强,不似来时那样温婉低调。 跨出来时的月亮门,常妈妈直接把她们带到外院一座中规中矩的房屋前,翘檐深庑,门窗俱是菱花隔扇,两根廊柱上题着鎏金匾额,卧佛心菩提,牛仙眼生花,横批洞天福地。兰清若一笑,如果没有这两句狂妄的词句,还真让人难以想象屋里尚有乾坤。 梅效白正坐着喝茶。 他还穿着从蔡家庄出来时的那身长衫,下摆沾了点灰尘,衣袖被人扯过,翻出的白衬里上有两枚指印。 “我来晚了。”兰清若心里一凛,心里不由地浮起一丝愧疚。 “没有。”梅效白淡然一笑,“想早些问了刘湘君,很多事尽早安排。” 门被推开,两名丫头端着茶水点心进来,“先垫垫。” 茶杯是碧青色的细瓷,茶水倒进去,清黄色的茶水和碧青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绿色,十分新奇。 “这是什么茶,”兰清若小口抿了两下,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一种甘果的青涩,“非常奇特。” “是园子的下人自制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梅效白抬头看向常妈妈。 “是东院屋后一颗白果树的树叶晾晒翻炒的,尤c婆子闲不着,每年总要做点出来。”常妈妈的神情让兰清若倏地恍然大悟,这又是前梅夫人留下的习惯,无人阻止就这样一直往下传承。 “心思奇巧。”兰清若又抿了一口,瞥了眼梅效白,他又拿着茶杯在晃,袅袅的茶雾弥漫在他的鼻翼间,糊了他一脸的水气。“老爷开始吧!”她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追问 刘湘君还穿着那天在船舱里兰清若让给她的衣裙,裙摆污了一圈,人也显得惊慌失措,再没有和江怀远他们站在一起时侃侃而谈的靓丽洋溢。看见兰清若,她嗷地一声扑过来,“兰小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是呀,”兰清若抽出自己的手,冷冷地说,“我还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兰小姐,清若,都怪我,那天我实在是游不动了,”刘湘君拉住兰清若,痛哭流涕,“这几天我悔死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向你表哥交代,我宁可是我。” “你此行不就是想置我于死地么?”兰清若虽与刘湘君不熟,却对她颇有好感,据说她家世不凡,性格豪爽,出手也大方,像江怀远那样的男子对她很是钦佩,兰清若见过她两次,两次都让她生出自惭形秽的心思来。 “这是什么话?”刘湘君诧异地松开,后退两步,“我怎么会那样!” “清若,坐下。”梅效白说,刘湘君虽然比兰清若的城府深,但在他面前还是一杯白水一眼到底,看样子整件事她也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你上船的地方已经离庆丰城二十华里,你们是怎么出城的?没有城防营颁发的放行证,谁也走不了!” “我们是从城东一片芦苇荡里游过去的。”刘湘君忙着解释,往梅效白面前走了两步。 “上岸了?!”梅效白问。 “上,上了。”刘湘君不解地瞪大眼睛。 “既上了岸,为什么不在岸上走,非要下水?你就这么肯定能碰到过路的船,并且愿意搭载你这不明不白的女子,要知道现在庆丰四周被搅得草木皆兵,一个形容狼狈的单身女子最易惹人猜忌?!”梅效白不紧不慢地说。 “岸上四处搜查的人很多,我们也算是孤注一掷地赌一下。”刘湘君字斟句酌,说得格外认真。 “还说谎!”梅效白哼了一声,“要想过城东下家房子那片芦苇荡必须是半夜,游过芦苇荡后,到你们与我们的船相遇,中间最少有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你们在哪里?” “我们c”刘湘君张口结舌。 “老爷何必和她废话?!”兰清若压抑不住,拍案而起,“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我c”她一脸惊恐。 兰清若心里对她的喜欢和崇拜像手里的沙子一点点漏得干干净净。 “我和你们近日无仇远日无恨,我的表哥你难道不知道,竟然对我痛下杀手,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们!”兰清若心里的惶恐突然变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没有的事!”刘湘君依然小声反驳。 “我下了水有人把我使劲往水里拽c你以为一句没有的事就没事了。”兰清若反倒没了适才愤懑以极的心情,她抹了两把面颊,闲适地用手腕撑住下颚。 “无论清若是否遭遇不测,你都是下一步那人灭口的目标,清若莫名其妙地被人下黑手,你既然搅进来自然也逃脱不了,我劝你不要心存侥幸。”梅效白只盯着茶杯不停地摇,一眼都未看刘湘君。 “我c”刘湘君两手攥拳,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谁安排的?!”梅效白抬起头,眼神淡然,眼底却似乎燃烧着一簇火苗,刘湘君瞄了一眼嗖地转开。 “是c”刘湘君踌躇不已。 “我知道你和表哥一样都参加了革命党,革命党铲除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我是那样的人么?或者我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让你们除我而后快。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杀了我,和你们痛恨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舍身推翻的人有什么两样。老爷说的对,这样喜怒无常,心里没有刚常法纪的人肯定会滥杀无辜,到时候只怕你没有我的运气。”兰清若心里的烦闷彻底消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何不说出来,解开了就万事大吉。” “是万春秋安排的。”刘湘君声音啁啁,很是含糊。 “万春秋是谁?!”兰清若问。 “自然是她的上级。”梅效白笑道,“水下那名男子和你是一路的么?!” “不是。”刘湘君摇摇头,“他们只让我想法把你逼下水。” “那艘船也和你们是一路的?!”兰清若皱起眉头,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知道。” “如果没有那艘船,你怎么把我逼下水?”兰清若举起手中的茶杯猛地甩出去,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她一愣。“对不住,我”天青的细瓷闪烁着屋里高悬的烛火,璀璨生辉,一看就不是凡品。 梅效白也是一愣,手不由地一攥,盯着一地的碎瓷一动不动。 兰清若很是难堪,这茶,这瓷,显然是过世的梅太太留下的,一套茶具少了一只就如同四条腿的桌椅少了一条腿等于彻底残了。 “对不住,是太太留下的吧?!”她闭了下眼睛,尴尬地说,“配是配不齐了,不过,我家里有一套类似的,虽然和这套没法比,全当应个景吧。” 梅效白握着茶杯的手一松,又听见哗啦一声。 “就听你的,把你那套赔给我吧。”他挥挥手,一名丫头低头进来,手脚利索地收拾好又退了下去。 “一套哪里够呀,”兰清若松口气,不觉用半是讨好的口气说,“我再配一只茶壶吧,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很别致,八宝南瓜型,算了,干脆我把那套南瓜杯给老爷吧。” 梅效白笑起来,“不过一只杯子,你何必在意!” 兰清若长舒一口气,抹抹额头的薄汗。梅太太死后,梅家恐怕依然保持着原状,梅效白沉迷在过去,梅家上下也没想着出来,这个时候梅效白要再婚的确够人琢磨琢磨的。 “虽说是一只杯子,”兰清若斜睨着他,“可它不是一只普通的杯子呀。” 梅效白扯扯嘴角,“你也别问她了,她知道得很少!”生硬地岔开。 “那,最后一个问题,谁和你一道?!”兰清若也趁机拉回话题。 “林肖白。”他把我推上船就游走了。 “这个林肖白我知道,他是江怀远的同学。”兰清若说。 梅效白点头,手指一示意,梅虎进来就把刘湘君的手别在身后往外拖。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放了我。” “自然要放!”梅效白说,“你现在是清若的朋友,总要让大家都知道。” “你,”刘湘君死命地挣扎着,“你这是想要我的命!” “呵,”梅效白冷笑,“你终于知道你的命值几合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这样,我没杀清若,我不知道他们要杀她,我只听说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只以为他们要恐吓她”刘湘君瘦小的身躯像蛇一样地扭动着。 “我看到什么?我都不知道我看到什么!”兰清若茫然地惊叫道。 “看到了吧,你要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开这个结,否则他们不杀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梅效白仿佛没看见刘湘君的挣扎,脸上带着一抹笑。 刘湘君猝然软下来,泄了气一般,呐呐道,“你这是想拿我去给清若挡枪。” “你说的对!带走!”梅效白轻轻摆摆手。 兰清若半晌无语。 “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她嚅嚅地。 “所以现在的关键是找到你的表哥江怀远,估计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出面解释最好办。”梅效白说。 “可到哪里去找他?” “这应该不是难事,只是现在这个时局恐怕需要点时间。”梅效白说。 “老爷”刚想说话,兰清若突然瞥见梅效白的袖子上那两枚指纹,呐呐道,“老爷别管我了,我c我自己去找!” “不可!”梅效白只轻轻摇头,“革命党里鱼龙混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个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想杀你而后快,恐怕是你看到了他的真面目,而你竟然不知,从那晚他竟然能够调遣一艘大船前来拦截我们可以看出他身份不低,权柄不小,一旦知道你未死,恐怕第二波暗杀又要开始。” “那c”兰清若虽然脸色苍白,神色却格外镇定,她想笑,却只挑了挑嘴角,“我怎么可以再连累老爷,老爷已经帮我太多了。” “放心,他行事十分谨慎,显然你如果死于非命定,会让人联想到他,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如果也死于非命,只怕这事就压不住,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梅效白说。 “那,我如果死于非命,你会联想到什么?!”兰清若眉头轻蹙。 “我嘛!”梅效白抑起头,看着屋顶起伏的承尘,“因为你是和江怀远一起被武仁合肖九以革命党的嫌疑追到我的船上的,我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怕已经确认了你的身份,由于他与杨主张间微妙的关系,他不可能大鸣大放地抓捕你,所以实行暗杀。” “说的通!”兰清若点头,“可是c” “可是你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他为什么这样煞费苦心。”梅效白眼神灼灼地望过来,“这让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兰清若的心一揪。 “武仁合和肖九为什么对你不依不饶?!”梅效白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如果怀疑你是漏网的革命党,抓,或者杀,都是小事,何必如此费心甄别?!” “你是说”兰清若眉梢一挑,“他也怀疑我知道了什么,和那个想杀我的人一样。” “对,只是角度不同,杀你的人想灭口,他们则想掏出你的话!” “可我到底知道了什么?!”兰清若大叫一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古怪 26c古怪 石月石明把兰清若和兰香带到东院的正房。 “我们住厢房就行。”兰清若阻止道。 “老爷吩咐让小姐住最好的屋子。”石明说着推开正房菱格门。 正房很大,里外两间,左边还有个敞亮的书房,从撩起的帘子望过去,一溜到顶的乌木书架几乎被摆满;整个屋子布置精美,天青色的纱帐从外一直延绵到内室,有一种飘渺之感。紫檀木的拔步床透着深淀的光泽,床上铺的是胭脂红的锦棉褥子,旁边叠放着同色的被子,床头端端正正地摆了两只鸳鸯楠枕。 兰香嗖地一下扑过去,摸摸褥子,又抖开被子从里到外细细看了一遍,忍无可忍,“这可是两年前的样式,看这绣样这针线,没有两年也有一年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让小姐睡前夫人的床?!这c这太蹉磨人了。” 兰清若不用细看也能感觉到这张拔步床上残留的过去的味道,被褥上绣着百子千孙的图案,床架上满是精美的莲子蝙蝠的镂空雕刻。 “我去问问!”兰香拔脚就要走。 “算了。”兰清若虽有些别扭,却不至于这么冲动,“你去给我要床被子,我在美人塌上凑和一下。” “这怎么行,这些日子小姐定是风餐露宿,眼看着都瘦了不少,再睡不好c”兰香犹豫着。 “算了,也许我们是小人之心,这间屋子必定是西苑最好的屋子,人家把最好的东西给你用c” “话不是这么说的,”兰香不痛快的打断兰清若,“死人的屋子死人的床谁敢睡,也只有梅老爷!”她撅起嘴,“梅香说的没错,老爷和前夫人很恩爱的,只怕c只怕,小姐越不过去。” 兰清若噗哧一声笑出来,“就你能说,去找被子,晚上天凉,多要一床!” 兰香一走,屋里瞬间静下来,两盏玻璃灯光线时亮时暗,连带着整个屋子像摇晃起来的大船,影子窸窸窣窣地。美人塌离床不远,塌上铺着浅耦合色的垫子,扶手夹缝处掉了一只翡翠滚子,她把它抠出来。 滚子上有着明显的食指中指摩挲的痕迹,玉质不错,温润滑爽,是个常年不离手的物件。这样明显私人的东西被落在这里,说明这间屋子自从梅夫人离世后除了简单的打扫没有人进来收拾过,依然保持着当时原样。但右边的梳妆台却空无一物,镜面很干净,却已经蒙上了岁月的暗沉。 兰清若抬眼望向陷入黑暗中的拔步床,那起伏的床垫恰似一个侧卧的人型,娇喘不止。 她皱起眉头,她虽然可以宽慰自己,却也知道这样的招待有悖常理,梅效白不可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是谁?她倏地感觉到四周刮起了一阵阴风,直往她的脚踝处钻。她跳着退到外屋。 “小姐,”兰香接过石月石明手里的被褥就把她们推了出去,“出事了!” “什么事?!” “那个人,那个人,”兰香皱着眉头,歪着头,“这里的人也怪,也不说名字更不说身份名份,上上下下都称呼‘那个人’。” “出什么事了?”兰清若打断她。 “说是病突然加重,马车接了三四名大夫过来直奔西苑,东院里里外外就剩下石月石明,怪吓人的,小姐!”她咬紧嘴唇,“咱们别出门,这个西苑很古怪。” “怎么古怪法?”兰清若心不在焉,都是因为她耽误了梅效白回来的行程,这才导致那人病情加重。她心里焦躁不安。 “我刚才找人,把东院转了一圈,很大,往上走也有几处小院子,都点着灯,却没有人,里里外外就石月石明,平时也许再加上个常妈妈。石板小路特别干净,连片枯叶都没有,像被人刷过一样,再说这间屋子,看着还是当年的样子,却时时有人打扫照应。哎呀,”兰香扑到兰清若面前,蜷曲在她身边,“我们去找管家再给小姐另找个住处吧,客房也行呀。” “西院正乱成一团,我们怎么好再添乱,”兰清若抬起下巴指了指内室的门,“去关上,我们在外面凑和一下吧,万事明天再说。”梅效白很理智,兰清若宽慰自己,可想到他端着青色的薄瓷杯惬意地品茶时的样子,她突然有些不敢确定。 外屋只有一个条案,六把木椅,两个锦墩。条案上中间是香炉,两边两只梅瓶,一侧有一只多宝格,零零落落地放着些不太值钱的物件。 “我们就这么坐着么?”兰香难以置信。 兰清若点头,“石月石明歇在哪里?!” “她们在前院门口的耳房里。” 前院门口?那里一贯是看门人休息的地方,她们怎么会在那里? “那是她们的屋?还是临时待在那里?”兰清若问。 “一张大床,床上有柜子,柜上有被褥,门口有个脸盆,里面有半盆水,”兰香从来都是摆出事实让她来判断。 “常住的!”兰清若果断地下了结论,“看样子东院平素无人,这两个丫头连看门带打扫。被子是在哪里拿的?” “从她们的柜顶上顶下来的,说是夏天新做的,还未用过。” “我们悄悄出去转转!”兰清若迟疑着说出这话,无论东院有多古怪,那都是梅效白的家务事,和她没有关系。甚至为了报答他的几次相救,她更应该佯装不知道他内院的这些鬼魅事情。 “出去?”兰香看兰清若语气很犹豫,也不敢自专。 “出去透透气!”兰清若果断地起身,“再看看这院子的夜景。” 两人各披了件厚斗篷,悄悄摸出院子,顺着石板小径往上爬,月色皎洁,不用风灯视线反倒更好。 “你看!”兰香悄声指指前面,十米的高处果真有一处院子,屋前是宽阔的廊庑,被几根柱子撑着,仿佛从悬崖里探出一般,屋前挂着两盏风灯,屋里也影影绰绰地透出昏黄柔美的光晕,却寂寥得感觉不到一个人影。 “真没人?!”兰清若问。 “真没有。刚才我不知道就推门进去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兰香瑟缩了一下,“挺吓人的!”又嘟囔道,“咱们兰家也有空屋子,不点灯我都不怕。” “进去看看!”兰清若迈步就上了廊庑,咯吱咯吱,脚下的木板带着柔软的弹性。 兰香拉开门,啊地一声跌倒在地下,手紧紧地捂在嘴上,鸣鸣得。 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兰清若也看见一个人影忽地一下闪进内室。 “有人。”她心里犹豫着,脚下已经追了上去。 “小姐,不要。”兰香也机敏地爬起来。 内室被青灰色的纱帐隔着,延绵起伏,两人追进里面的睡房倏地站住,一水青灰色,架子床上的锦缎帐子半垂着,似乎还轻轻扇动着。 兰清若一个健步撩开帐子,里面空无一人,虽然被褥整齐,却明显有着被人睡过的痕迹。 “是不是我们唐突了?!”兰香有些惊恐。 “不会,”兰清若摇头,“他若光明正大怎么会逃跑?” 睡房左右各有一扇菱花隔扇窗,里面衬着雪白的绢纸,有一扇没有关严,那人应该是从这里逃走的。 兰清若从床侧的柜子上取过灯,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人日常进出这里必定是从窗户。虽然绢纸是新换的,没有沾染上任何污渍,但隔扇上却有点磨损的痕迹。 “要不要告诉梅老爷?!”兰香还在纠结, “从床上留下的痕迹来看,这是个体格健硕的男人,”兰清若又走到架子床前。 兰香喜欢凑兰清若的趣,“我怎么看不出来?” “真笨。”兰清若没有继续发挥下去的意思,而是若有所思地后退两步看着又被帐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床。 “西苑人不多,说不定能找到!”兰香忙说。 “找到干什么?”这个男人如果是最近偷偷往东院跑也就罢了,不管他有什么心思也无伤大雅,可若他一直往这里跑,那可就是大事了!下面是前梅夫人的屋子兰清若越想越不安,兰家下人中出现过一次通奸的事情,两个男人绝斗而死,女人也跳了崖。这种事出了就绝对不是小事。 可是不说,她又觉得对不起梅效白,他是那样情深,如果为了不值得的女人心如止水实在冤得慌。 “出去看看吧!”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窗户这一侧在乱石峭壁间,兰清若也只能伸过头往那里瞅了瞅,根本不敢冒险前去查看一番。“他只能往上爬!”她判断。一旦此人从两侧下来,就会落在路中间,一次两次,很容易被人发现,心思缜密的人是不会留下这个漏洞的。 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间院子的内室,并且没有过多地留下什么痕迹,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我们再往上爬爬。”兰清若说。 落日下马车驶进西苑时,她记得这个卧牛山坡度并不高,怎么眼前的悬崖峭壁如此陡峭。果然顺着石板小路往右一拐,她们面前已经是下坡路,看样子,梅家西苑占据的是一处小山头,往下走也有几外院子,只是灯影全无,寂寞至极。 “别走错了!”兰香极其惊恐,“不会走到别人家宅院里去了吧。” “应该不会,”兰清若并无多少成算,“我倒是觉得我们是不是摸进西院了?!” “西院?!”兰香松快了些,“西院人应该很多呀,难不成这宅子还有北院南院,这么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刺激 同样是拐了个弯,她们眼前豁然开朗,一幢灯火通明的宅子伫立眼前,门前停了三四辆车马。 “马车怎么都进内院了?!”兰清菲清楚地在角门处看见倚着墙,摇摇欲坠的梅虎。 “可能太急?!”兰香突然想起来,“我说西苑的垂花门怎么比别处都两分,怕是就为了应付这个吧!”她指指下面,“一刻也不能耽搁。” “不会吧,西苑听说早些年就置下了”兰清若突然顿住,祖辈置下的产业,梅效白却私下拆改,说明这个人对于梅家,对于梅效白是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她又望向不远处忙而不乱的场面。 几名家丁冲过来,“谁?是谁?” 有人喊,“先别问是谁,抓起来再说,老爷可说了,西院再失守,我们可没好果子吃。” “怎么这里会有人?”有人问。 兰香冲出去,“别别别,我们是梅老爷的客人。” 梅虎慌忙从远处走过来,看见她们,先吃了一惊。“兰小姐怎么从这个方向来了?” 兰清若有些尴尬,“睡不着,想看看东院的夜景,也不知怎么的就绕到这里来了?老爷呢?这是怎么了?” 梅虎挥挥手,把其它人赶走。“老爷怕今天不得闲,不如我送小姐先回去!” “回去干什么,让我们睡死人屋子么?”兰香在梅虎面前很有气势。 “什么?!”梅虎没明白。 兰清右忙拉住兰香,“出什么事了么,看我能不能帮忙?” 梅虎一愣,没有回绝。兰清若诧异地抬眼往门廊前望过去,这原本是一句客气话,她能帮什么忙碌。 “我去问问?”梅虎大步往那边跑过去。 “还是那个女人的事?”兰香问。 “怕真的是。” “小姐能帮她什么事?” “啊”一声撕裂般的尖叫从屋里传出来,不过左右的人见怪不怪,望都没往那边望一下。 “那个人c这么严重?!”兰香咽了口唾沫。 这样大张旗鼓地请大夫,院子里的下人也无法避讳,估计梅家西苑里的事全雅安都知道,这个女人姓什名谁也打听得到。 兰清若回身看看拐过来的那个黑黢黢的崖口,梅效白并没有把这个西院完全隔离起来?! 那个男人一定是从这里逃出来汇入下面的人群中,现在肯定还有其中。梅家的下人?! “老爷让小姐过去。”梅虎跑过来。 兰清若倒后悔了,她这样戳破别人的秘密等于直接打梅效白的脸。她踌躇起来。 “老爷说让你别拘谨,快些过去吧!”梅虎说。 “好。”兰清若硬着头皮,“梅虎,那边怎么不拦一下,两个院子岂不是相通的?!”她没话找话说。 “小姐不知,那里拦不住,它是一处山丘,拦住了也是拦君子拦不住小人,所以老爷干脆就不让拦了。”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呀,不知者不为过。” “没想到梅虎也知道之乎者也。”兰香笑起来,“我们小姐才没这么小心眼呢!” 梅虎把兰清若引进偏厅里,梅效白正手支着头,闭目养神。他还是穿着从蔡家庄出来时的那套长衫马褂,只是马褂纽扣只勉强扣了两粒。 她一进门,梅效白就睁开眼,看见她,没做什么表示。 “老爷,对不住,”兰清若先道歉,像她这样的客人怕是没几个,“我c只是好奇,四处逛逛,没成想逛到这里了!” 梅效白挥挥手,并不介意。 “老爷吃饭了么?”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直忙到现在。 “吃了点。”梅效白随口说道,又垂下眼睑。 兰清若心一横,“听说c家里的病人病重了,都是我不好,耽搁了老爷的行程,这行” “和你无关!”梅效白挥挥手,“她这病犯的时候可不分场合时间!” “老爷辛苦了!”兰清若说。能够让梅效白如此费尽心血的女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女人。妹妹?!表妹?!情人她忍不住揣摩起来。 “刚才大哥给找来几位西医,他们说不能这样把她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要有阳光有笑声,还得有个女子和她聊天。”他哼了一声,“真是有意思!” “这个我倒听说过,”兰清若忙说,“西医说精神病多是心理问题,心理问题只能寄希望她的心胸放开,多和她说说话总是好的。” “今晚她格外亢奋c药都不管用c” “那老爷看我能做什么?!”兰清若从没见过如此颓废的梅效白,在她的印象里,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像个商人。 梅效白眉头挑了两下,却没说话。 兰清若心里一动,“老爷别与我客气,就凭老爷多次的救命之恩” “我说过别再提什么救命之恩。”梅效白抬起头,神色淡了几分,“只是怕污了你的眼睛。” “这是老爷不与我见外。”兰清若突然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所以才让她住他前妻的屋子,也不忌讳这个病人。“我c我很荣幸c”她忙表示。 “那我带你去看看她。”梅效白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突然起身,“只是委曲你了,我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丫头们怕她,其它人则多是好奇,没人愿意真正地接近她,以前我大嫂常来,现在c她也自顾不暇c” 越说越接近实质,兰清若却慌乱起来,“我说过嘛,老爷可以当我是朋友。” 梅效白侧眸瞥过来,兰清若强压着心绪,佯装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突然间就松开了。 兰清若却努力回避着梅效白的视线,那个一闪而过的男人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再说我恐怕只会添乱” “别再说自我轻贱的话了!”梅效白摇头。 “行,不说了。”兰清若笑着答应了。 三位大夫已走了两位,门口的马车只剩下一辆墨绿油布的豪华马车,车夫规矩地站在一边,身上穿着带着家族族徽的衣服,应该是梅效白的大哥梅效尤找的大夫。两兄弟同时对这个女人如此体贴用心,下人们虽然支支吾吾,却没敢有丝毫懈怠和闲言碎语。兰清若突然对这个女人有了十足的兴趣。 大夫还坐在堂屋里喝茶,看见他们进来,拱拱手,“安神药已经不管用了,她刚歇过劲来,现在很亢奋。” 有几声嗷嗷嗷的叫声隐约从内室传出来。 “现在只能希望她自己把精力都折腾净了,恐怕今晚才能罢休。”大夫说,“再看看,不到万不得已,那针不能打,有去无回,再无恢复的可能性。” “大夫,她为什么今天犯病?”兰清若小姨家有个远房亲戚也有轻微的神精病,他家人的口头禅就是‘小心些,快别刺激到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小姐说的很对,”大夫露出赞许的神情,“这种病的发病的确需要诱因!可是这诱因却很难说,有时候一句没有意义的话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为就能成为诱因。” “我是觉得应该找找诱因!”兰清若扭头看着梅效白。 嗷嗷的叫声像沙纸一样磨砺着兰清若的神经。 “诱因?!”梅效白攥了两下空拳,从没有大夫这样问过他,他犹疑片刻,回身对身后的梅虎说,“去把今儿跟在她身边的人都叫来,一个也不许少。” 没一会儿,三名丫头两个婆子被带了进来。五个人都是神色憔悴,脸上已经木呆呆得。 “说说她今天的事,你们和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梅效白手撑着头,似乎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他指指碎花坎肩里套着橘红色绸衣的丫头,“你说。” “是,”丫头蹲下行了个礼,“早上起来,在屋里吃的早饭,饭后,我们劝着到院子里走了两步,中午也是在屋子时吃的饭,饭后吃完药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后就犯了病。” “你们对她说什么了?”大夫问。 “没说什么,就是日常常说的那样式,哄着她多吃多动,说说天气说说太阳,其它的也没说什么!”丫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今天有什么特别么?”兰清若问,这几个丫头显然已经被折腾得心气全无,她指着另一名丫头问。 “不同?”她眼珠转了两下,小声说,“今儿院子里在打扫。”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碎花坎肩抢着说,“每次老爷来都要额外打扫一番,她也不是没看到。” 有一个婆子快速地抬头乜了一眼梅效白,又垂下头。 “你说。”梅效白一道犀利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瞥过去。 “老爷,今儿常妈妈也来了院子,和她说了几句。” “噢?!说了什么?”梅效白明显一愣,直起身。 “妈妈摘了一蓝子花,问她今天插哪枝好?!我还开玩笑说,今天不年不节的” “她是怎么说的?”兰清若不由地站起来。 “她说,府里有喜事,自然要多插鲜花。” “我知道她受什么刺激了!”兰清若突然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不知 兰清若瞥了眼一脸懵懂的大夫,大夫立刻警醒,讪笑着站起来,“对于我们无论她受什么刺激都叫做刺激,具体细节并不重要,那我再去看看她的情况!” 梅效白神色莫辩,但兰清若清楚地看见他的眼角收紧,目光不由地冷了下来。 “先生。”兰清若轻声喊了一声。 梅效白一凛,仿佛突然回过味来,想笑却还有些怔忡,这是兰清若头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他。“你说。” “我虽不知道常妈妈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默契,但妈妈的话肯定让她猜测到一件事情。”原本只是揣摩推测的事情,此刻兰清若却愈发肯定。“最近西宛没什么大事能够刺激到一个人,除了老爷回家”她微微侧过头,斜斜地望着他,想笑却又别扭着,“而且是带着未婚妻一起回来。如果他是个男人,我不会想到这个,可她是个女人c估计应该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 梅效白咬肌咯嘣咯嘣几下。 兰清若犹疑着,“说不定这正是她的病因,你,老爷,你的妻子,包括以后的妻子都在她的心里有着很重的份量。” 梅效白没说话。 他不可能没有意识到,男女之间的情感往往像一张纸,轻轻一撕就碎,可它又极俱韧性,漫不经心地一划就能见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也许只是不愿想。 “要不把常妈妈叫来确认一下。”兰清若试探道。如果常妈妈能够随意地操纵那个疯女人,那么她今天把兰清若安排在梅效白前妻的房间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就不难理解。说好听点,她接受不了主子离世仅一年,梅府又添喜事;说难听点,她用西院那个疯女人挡住了其它女人迈进梅府的脚步。 梅效白摇摇头。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老爷前妻叫什么名字?”兰清若佯装无意识地问。 “她叫向英宁,三基向家人。”梅效白抬起头,很平静,“一起去看看她。” 兰清若又听见两声嗷嗷的叫声很配合地传过来。 “走。”兰清若勇气大增。 走进内室,架子床的纱蔓全被高高地撩起,几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架子。一个二十多岁羸弱的女子头发散乱,额头青筋若隐若现,两只眼睛布满红血丝瞪得像灯笼一样,两只手臂被捆在架子上,两只脚还在不停地四处乱蹬,嘴唇青紫,满是血痕,不停地嗷嗷叫着。让人害怕,更让人心酸。 大夫说差不多了,再过一刻,灌一碗安神药,这一夜可保平安。“我还是建议把她送到医院,上海现在就有一家,传教士开的,效果不错。不过也有人说这是传教士用邪教蒙昧大众,谁知道呢c”他哈哈两声。 兰清若一直在观察面前的这位女子,嘴唇失了形,眼睛也像被污浊覆盖住,连纤长的睫毛也仿佛变成荷塘里落尽花苞的枯枝,但那两条细长有形的眉毛却透着无尽的灵秀之气,连着绯红的两颊,终是为她留下了四分美色。 她的两只胳膊被布带从手腕一直缠到手肘处,不是很紧,却无法挣扎,她的两只手不停地抓捏抓捏,抓的时候动手舒缓,张开的时候更是柔美。兰清若心里一动,右手挽起左手衣袖,正碰到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装进衣袋的那个玉滚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出来,试探着递到那女人的左手边,那女人心有灵犀一般,纤细的手指一伸,就把玉滚子裹进手里,动作熟悉地滚动起来,脸上疯狂的神色陡然间就平缓下来,又过了片刻,除了乌紫的嘴角,她基本恢复了正常。 “真是神奇!”大夫由衷地慨叹,“要不说这种病大夫向来治标治不了本呢!” 丫头们非常适应这女人的情绪异常,她一平静下来,她们立刻给她解开手臂上的带子,扶着她半坐在床上,给她梳了头,还喂了点参汤,参汤里明显加了安神药,没过一刻钟,她已经昏昏欲睡,但她努力挣扎着不愿睡去,眼睛闭一下,又勉强睁开,睁开又闭上,很快就陷入深睡。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老爷看那个玉滚子是不是眼熟!”兰清若问。 “我是在常妈妈给我安排休息的房间里拾到的,看着像是先夫人的遗物,把玩了两下,竟然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老爷莫怪。”兰清若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滚子爱不释手,看一下还未释然,还想着找人打听打听。 “那是英宁手边的东西!”梅效白并没有回避,“我不知道他们竟然随意乱丢!”遗物对于亲属可算记念物,对于生人却有些不洁。“对不住你。” “西苑分几个院?”兰清若莞尔一笑,岔开话题 “只有西院和东院。”梅效白说。 “东院老爷去过么?!” “没有,东院主要用于招待女眷,我几乎没进去过?” “夫人是在东院离世的么?”兰清若问。 “是,是在东院,对不住,我没想这么多,你定是c吓到了。”梅效白内疚地说。 “我哪有那么脆弱,我只是c怕你c被人蒙蔽。” “蒙蔽?!”梅效白不解。 “老爷如果还能坚持,不如随我去东院看看。”兰清若已经往外走,“今天月色难得。” 梅效白倒没纠结,和兰清若相处这些日子,他对她的敏感直觉很钦佩,在蔡家庄可以说是她的敏感救了他们。梅家,他一时心里格外复杂,以前是老母亲管着,成亲分家后一直由妻子向英宁管,向英宁死后,孩子被岳母接了去,梅家对于他存在的意义似乎只剩下时不时从外面回来休整一段时间的舒服和宁静。西苑他一年来不了三趟。但兰清若手里突然拿出的那个滚子着实吓了他一跳,兰清若才来西苑多久,没超过三个时辰,却随手就触及到那么久远的事件。 “老爷,”走出西院大门,兰清若突然站住,月光哗然,连石板小径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走进东院,就是走进你的过去,你可要想想清楚才行。你和我不同,我即使无意中触及到某些事情,转眼我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可老爷却不一样。” 梅效白皱起眉头。 “如果老爷c” “这有什么?!”梅效白脸色不虞,兰清若的神色带着几分凛冽。 “啧。”兰清若愈加犹豫,也恨自己没有沉住气,突然就想着去掀底。 “怎么?”梅效白率先往东院走,虽然很漫,却没犹豫。 兰清若只好跟上,梅效白身姿挺拔,累了一天依然没有丝毫懈怠,宽肩窄腰,长衫穿在身上有几分白日看不出的出尘和飘逸。他双手背在身后,走得悠闲从容。这样的男人只要过了孝期,上门说亲的人肯定不少,他很快就会续弦,只要续弦,从今天常妈妈的表现来看,过去的事情肯定会被翻腾出来,不过早晚而已。她突然轻松起来,早知道自然比晚知道好。 她长舒一口,蹦跳了两步,“我如果说错了,老爷别笑话我。” 梅效白也感觉到兰清若陡然之间的轻松,笑了一下,她是个很会开导自己的人。过去,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可回首,包插妻子死去那天的凄苦,他也常拿出来咀嚼几下,不是为了留恋不是为了怀念,似乎就是忍不住要去想。难道真如兰清若所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冥冥之中也在牵引着他不停地回首。 他攥了两把空拳,抑制着自己想回身追问的念头。 石月石明看见梅效白,惶恐地跟着。 正屋依然还点着她们离去时那朦胧的灯光,兰清若顺着石板小径往上看,月色下两外依山而建的院子只能看见悬挂在月空中的脊檐飞角,婆娑树影,却没有一丝灯光。 兰清若侧眸,正好和一脸困惑的兰香撞在一起。 一推门,她立刻感觉屋子的氛围已经变了,细看之下才惊奇地发现从外室一直延绵到内定的天青色纱帐变成了石青色的细布,少了纱帐的柔美,屋子立刻冷清中带着一分犀利。 梅效白皱起眉头。 兰清若快步走进内室,果然床上的铺盖是一水的青色锦绒面料,拔步床上的多子多福的雕刻被天青色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反倒是原本有些落寞的梳妆台放了一把梳子,两瓶雪花膏,两根花簪。 兰清若先是恍惚了一下,然后冷笑起来,她头一回,犀利地问梅效白,“老爷觉得这屋子怎么样?!” 梅效白早已回头斥责石月石明,“怎么招待兰小姐的?冷冷清清,比客房还不如!” 石月石明瑟缩着低头不说话。 兰清若神色缓和了些,梅效白多少说到了点子上,他们掩盖得过犹不及,估计没想到她这个大家闺秀毫无城府,一点受不得憋屈。石青色的细布帐子还带着新鲜折痕,要想拆穿轻而易举。 她突然有了戏耍的心思。 “老爷,这可不是我让你看的!”她斜睨着他,嬉笑道,“你想想,在这里我能看到那个滚子么?” 梅效白只是皱起眉头,却没有追问。 “老爷想知道我想说什么,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兰清若围着梅效白转了一圈,“友情提示,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她松了口气,“我要感谢他们,否则我太唐突了,怎么说有些事也不该我来戳破。” “兰小姐也跟我打起官腔了!”梅效白背着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屋子的四壁,屋顶很高,被亮光逼入黑暗之中起伏的承尘看着更加高远。 “我本来应该对老爷知无不言,可这事c我如果说错了可就坏了我和老爷的情分,我没把握,可不说,我对不起老爷,所以还是老爷挑头吧,我等你三天。”兰清若竖起三根手指头。 “不用三天,一天就好,你去休息吧!”他一招手,梅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头,虽然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罩着她。“送兰小姐去我书房旁的客房休息吧。”他侧过头,“虽然依然简陋,可能会好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决绝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兰香守在外屋,魂不守舍。 看见她伸着懒腰走出来,呯地跳起来,“小姐,你可醒了。” “怎么了?!”兰清若问,眼神灼灼。 “西苑c出事了!”兰香的声音透着惶恐,身子不由地抖个不停。 “什么意思?!”兰清若快步走出书房。 书房既不归东院,也不归西院,在西苑大门偏角的一处竹林后面,既安静又自成一体,透过竹林稀释的缝隙望出去,仿佛在窥视另一个世界。 昨夜的西苑更像一处田庄,现在看过去却像一处景色,几处宅院镶嵌在景色之中,更增添了卧牛山的静谧和飘渺。 “怎么不一样了?”兰清若不解。适才醒来那一刻,她曾想象西苑乱成一团的景象,梅效白若想查什么,必定是从人开始,人心一乱,一切就不会安稳。 “你再看看!”兰香指着远处。 山上有一层薄雾,那几处院落上方更堪,团团地笼罩着,只能看出一个剪影。 “再看看!”兰香拉着她穿出竹林。 兰清若大吃一惊,那团团的雾霾竟然是烟雾,虽然看不见明火,却完全能感觉到烟雾下燃后的余烬和残留的断壁。 “起火了!?”兰清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火源丝毫没有蔓延到其它地方,控制得相当准确。 西苑的事情并不难查,只要他想,关键就是查到什么程度,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燃尽一切,也同样是掩盖一切,她说不清是赞叹还是无奈的黯然,不由地为昨夜自己明智的戛然而止而庆幸,她果真不是他,她看不懂他。 “你怎么不早些叫我。”看那样子,火应该是半夜燃起,现在已接近尾声。 “我起来时也只看见浓烟,”兰香附耳道,“老爷就在屋外,不让叫醒小姐,更不让我出去。” “他在屋外?”兰清若很心虚,如果没有她的不知深浅,也许一切还可以维持原样,她怎么会认为他被蒙蔽了。 “回去吧。”兰清若往书房走,“想必其它地方一切如故!”她嘲笑道。 “不是,”兰香急不可耐,“这个时间早该有人来请我们吃早饭了,可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一个人没有;我怕小姐起来急着吃,就想着出去找人问问,可是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东院的石月石明不见了!西院也是一群来去匆匆的人,我想问都找不到一个人。” “客随主便,少吃一顿还能饿死不成。”兰清若轻描淡写道。她突然领悟到梅效白把她安排在书房的妙处和用心,“你去书房四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果腹的!” “小姐!”兰香无奈地喊。 “快去,若没有,我们可得饿肚子!到时候小姐我可顾不上你,说不定c”兰清若冲着兰香呲了一下牙。 兰香十分配合嗷地一声跑了。 兰清若深深地叹口气。 突然竹林间进来四位丫头,两人抬着一个大肚铜壶,一人提着食盒,一人捧着朱漆竹盘,上面放着衣物钗环。 四位丫头虽然穿着西苑丫头们的统一服饰,却无一人完全合身,神色拘谨,动作粗糙。 兰香听见声音跑出来,立刻恢复了大丫头的矜持和张狂,指指点点地把她们引进屋里,小声训斥了两句,就赶着把她们撵走了。 “看吧,都是生人。”兰香小声说,“一看就是刚招进来的新人。” 兰清若把漆盘上的衣裙拿过来,嗤地一声笑出来,“一看就是老爷的品味!”华丽守旧,深蓝的长袄上独独地绣着一枝从襟口一直蔓延下摆处的老梅,一条黑色的百褶纱裙。 “老爷倒还有这种闲情逸致!”香兰把碗碟摆出来,“我都看不懂他了。” “一会儿怕是要见客吧。”兰清若又把衣裙看了看,以前梅效白为她准备的衣物虽然一样华美,却多是以舒适优雅为主,这套服饰包括饰品都透着持重。“快吃,一会儿尽量少说话。” 装扮好,兰清若站在镜前,果然是一个陌生的自己,矜持庄重,俨然一位高贵的掌家娘子。 “老爷来了!”兰香有些怯懦地后退两步。 梅效白神态自若,看不出昨夜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他换了一身黑色云纹的长衫,同色马褂,身影一动,眨眼黑色就变成亮银灰。 “老爷c”兰清若不知说什么好,想道歉,却又还委屈。 “你都知道了?!”梅效白背过身,“是不是很失望?!” “没有,”兰清若急急地否定,“那是老爷的私事,是我不知深浅c” 梅效白摇摇头,“过去无论是什么样的,都与我无关。” “可根本没必要抹去,”兰清若声音陡然有些尖利,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心里一直涌动的不安,是她的戳破,是她的自以为是让他无法继续保留这一切。这一切绝对不可能对他没有意义,而是意义重大。 “是你警醒了我!”梅效白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没有意义的东西没有存在的价值。” 兰清若沉默以对。 “西苑的人全部已经遣散,过些日子这里就要重建。”梅效白率先往外走。 “既然这样,老爷何不把这里卖了!”兰清若一动不动地喊。 “也是个好主意。”梅效白没有停步。 兰清若只好跟上。 竹林外停着两辆马车,几名陌生的随从仆妇神色惶惶地跟在车两侧。 “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来西苑了。”兰清若从来没这样别扭过,有些不甘,却不知为何不甘。“她呢?她去了哪里?” “她自然去了她该去的地方。”梅效白神色愈发漠然。 话音未落,大门外凛凛地传来马车的碾压声,一辆蓝色油布马车速度极快地驶进来,马头一转,直奔他们而来。 车还未停稳,两名丫头已经身姿矫健地跳下车,待车一停,帘子撩起,一名五十多岁神色肃穆的老妇人被搀下车。 梅效白似乎并不诧异,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岳母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叫效白前去即可。” 原来是梅效白亡妻的母亲向老夫人。 迎着向老夫人上下打量的眼神,兰清若福了福,却并不上前。 “那就是你的未婚妻?!”向老夫人眯起眼睛,火星却掩饰不住地往外迸。 兰清若一愣,心里不由地又苦笑一声,她现在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是,”梅效白不卑不亢,“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多担待。”却并不主动介绍。 “就为了她,你竟然把玲玉送回了向家,你c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是这样狠?!”万夫人脑后圆髻上的琉璃簪子突然脱出,落在地上,啪,簪头断开。 梅效白弯腰抬起,递给一边的丫头,“有了断口,勉强修复也是一个残品,依小婿拙见,这个簪子已经废了。玲玉是向家人,英宁嫁进梅家,她既非陪嫁丫头,更不是其它什么身份,我留她治病是我的仁义,不留她也是我的本份,我是鳏夫,她云英未嫁,难免瓜田李下。” “好一个瓜田李下!”向老夫人手指哆嗦地点着他,“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逃得了瓜田李下?!” “如今西苑已毁,玲玉再留下实在说不通。”梅效白拱拱手,“这里不便招待老夫人,如果老夫人不嫌弃,可随我回梅家小住两日。” “兰家小姐,是吧!”向老夫人突然把目光转到兰清若脸上,“兰家世代书香,家风严谨,生男成龙生女成凤,可依我看也不过如此。” 兰清若莞尔一笑,“我和老夫人的观点正好相反。万家是百年大族,老爷又是万家精挑细选的长女女婿,想必定是他人品贵重,难能可贵,这样的男子,我当然喜欢。” “你没羞没臊c”向老夫人身子摇晃起来。 “难道我说错了,老夫人选中老爷看中的是其它的东西,比如呢!不如老夫人教我。”兰清若向梅效白蹲身行了一礼,“老爷和老夫人怕有些私密话要说,我就不打搅了,”又瞥了眼向老夫人,“老爷要是愿意告诉我,一会儿说也行。”说完就袅袅地上了马车。 梅效白低声嘱咐了一句什么,车夫轻轻一吆喝,马车就动了起来。 兰香悄悄撩开帘子,向老夫人倒没了之前的凌厉,往梅效白向前凑了一步,低声说着什么。 梅效白依然彬彬有礼。 “小姐,你真的要嫁过来么?!”兰香一甩帘子,“他们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难道兰香惹不起他们?!”兰清若推开右边的小隔扇窗,梅效白几人正从她的视线里消失,梅效白身后的人退到一射之外,虽然他依然淡然有礼,向老夫人也垂目轻言,她身后几个彪悍的仆妇却让这场面有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她啪地合上槅扇,“你可是兰家的小霸王,谁敢给你脸子。” “小姐,你还取笑我!”兰香撅起嘴,“你以为兰香傻就看不出,梅家c你还是再想想吧。” 兰清若又推开槅扇,马车不知什么时候拐了弯,西苑已经从眼前消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反击 突然马车停下,门帘一挑,刘湘君被一名丫头搀进车里。 马车又跑了起来。 “兰小姐,我是刘小姐的丫头,春娥,梅先生嘱咐我好好照顾她,请兰小姐见谅。”这位春娥一身紫色绸衣裤外套了件滇红色的马甲,一条大辫子又粗又黑,被绿头绳束得紧紧扎扎,十分干练;虽然礼貌周到,眼神却很坦然硬朗,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丫头。 刘湘君穿着灰色小细格的西式衣裙,领口处系了条碎花绸巾。 兰清若嗤地笑出了声,梅效白还真是对女人的看法都体现在衣着上。“你这身衣服是谁替你选的。”她问。 刘湘君不解,没好气地,“谁知道?!” 兰清若不由地有些气闷,梅效白凭什么就认为她得穿这种中式大礼服,连双皮鞋都不给她,而刘湘君的脚上是最新式的中跟女皮鞋,皮质油亮柔滑。 “你别以为自己委曲。”兰清若翘脚露出绣花鞋,“当初我如果没有侥幸逃生,即便那人不杀你灭口,你也依然难逃一死,你知道为什么?!” 刘湘君眼神挣扎,却强忍着哼了一声。 “因为杀人偿命,更何况我这种无辜者的性命。”兰清若看着绣花鞋两根须子上颤动的珍珠,用手拨弄了一下。 刘湘君转头撩开窗帘,光线随着马车的颠簸在车厢里乱蹿。 “我已经想起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兰清若突然说。 刘湘君嗖地回过头,眼露诧异。 “只是具体情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喝醉了还是被人下了药,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特别清楚,”兰清若哗地扯开窗帘推开槅扇,光线像一把利剑突然拦在她们中间,把她们生生地分隔在各自的黑暗里,“你也在场,那天你也在场。” “你胡说,”刘湘君惊诧地叫道,“是哪天?我们见面寥寥无几,你说的是哪天?!”她激动地抓住兰清若的衣袖。 “既然寥寥无几,你自己想吧。”兰清若又轻轻地拉下槅扇扯上窗帘,把疾驰的马蹄声关在外面。 “不可能,”刘湘君眼珠转了几下,脸色大变,嚅嚅道,“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我说只要我死,你必死无疑呢?!”兰清若推开她的手。 “不可能不可能!”刘湘君反复絮叨着。 “要不他怎么让你来杀我,他们怎么算准我就会留下你,把你交出去才是应当应分,更何况你是一个女子,那些男儿都只会说大话么!”兰清若鄙视道。 刘湘君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杀人都不怕,现在活得好好得,怎么会怕成这样?”兰清若想起有一次表哥带着她去听演讲,面对一百多位热情的学生,刘湘君侃侃而谈的风采,不觉叹息。“你也别怕,事情既然出了只能想办法解决,我们起想办法。” “你是为了把我和你捆在一起?!”刘湘君仿佛突然醒过味来。 “目的之一。”兰清若也不否定。 “那c” “你挣扎不脱。”兰清若更不解释,“死,我也要把你拉下地狱,你不可能独活,所以要想活命,首先要想着如何让我活命,然后你才有一线生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得彻骨,这让她想起沧澜河水下她逐渐冷却的身体,一寸寸一寸寸,此刻是如此清晰。 “哈哈,”车厢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里面是我未来的表嫂子么?”说着已经挑起门帘,一位身穿马裤衬衣,头上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男子正骑马与尾随他们而行。他猫腰探出大半个身体,一对桃花眼在兰清若和刘湘君身上扫了一圈,“表哥是在给我摆迷魂阵么,一中一西,他那点癖好我还能不知道,”看着兰清若讨好地一笑,“拜见嫂子。” 兰清若干脆把一侧的隔扇打开,男子上前一步,与马车并行。 “嫂子真是善解人意。” 兰清若只笑笑,既不扭捏也不诧异,她和梅效白的关系再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约定,不管散布消息的人是别有用心还是仅仅好奇,现在雅安至少半数以上的人都知道了。 男子眼里露出欣赏的神情,“我和梅效白是姨表兄弟,没人比我更盼着他快点结婚了!嫂子!” “怎么是你?!”兰清若接着他的话头,“我以为该是你的母亲,他的姨母最该盼着他快点再婚,是不是,表弟!” “别叫表弟,我比效白只小三天,他都不敢叫我表弟,叫我仲民吧。”他又望进来,似乎很想找个空位坐进来。“你不信,只有我盼着他好,”他凑到窗口,压低声音,却也没背着别人的意思,“给你们办冥婚是我给搅和的,要不是我把宝相寺主殿的琉璃瓦给掀了,那个光露老秃驴能那么好心没把话说死,给你们留了余地。” 他们失踪前后加在一起不过四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判了他们的死刑,谁有这样的把握说服梅家主事的和各位长辈?! “真的?”兰清若佯装失望,“我还以为这位师傅道法高深,原本还惦记着去算算。表弟相信我们能活着回来?!”她斜睨着仲民,他的眸光一躲,片刻的迟疑她看得一清二楚,“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呢!” “噢?!”他的眼睛闪了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轻易落水?!” “我也不知道呀,鬼使神差的,”兰清若含糊道,“我听你表哥说船正好驶进了鬼爪兰区域,你见过鬼爪兰么?” “是真的,”仲民松口气,“我没见过,只是听说茎叶奇长,形似鬼爪。” “小姐!”坐在身边的兰香呻吟一声,抽泣不已。 “你家小姐福大命大,别说鬼爪兰一个植物,就是真鬼也奈何不了我。”兰清若洋洋自得,“说起来光露师傅也不算凭空说胡话,表弟,过两日你陪我去宝相寺如何?!我想让光露师傅好好为我算算运道。” “这有何不可,就这么说定了,我也算看出来了,效白这次遇到克星了!” “那我代你表哥谢谢你呀,表弟,你是留洋回来的么?”仲民的骑术很好,一边弯腰与兰清若说话,一边丝毫不差地操纵着胯下的马。“如果我没猜错,表弟必定是日本留洋回来的?!” “表嫂怎么知道?!” 兰清若笑而不答,她发现仲民的右手虚握习惯性地放在右侧,武仁和和肖九都有这个习惯,这一般是习惯于跪坐,并且坐姿严谨的男人才养成的下意识动作。 “仲民现在做什么事?!” “我今年五月刚回国,还未谋事。”仲民嬉笑的面孔肃了一下,又豁地松开。 “是没谋,还是没谋成?”兰清若笑嘻嘻地问。 仲民的马猛地蹿出去半头,声音却落在后来,“我要去好好审审效白,怎么这次乾坤大挪移。前面停一下。”他吩咐车夫。 话音未落,仲民的马又退到窗前,“今天原本不想中途打搅,”他的话拘谨了一分,虽然还满脸笑容,眼神却夹紧了,“我母亲非要先睹为快,如果她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望表嫂看在小弟的面子上,包含一二。” “仲民,”车外的踢踏声渐渐缓下来,他们从主道上下来,正驶向一片开阔地,“看你也惯是在花纵中走的,怎么能疏忽了我身边的小姐。” 仲民只在开头看了一眼刘湘君,从始至终,连眼角余光都没往她身上扫半眼。日本留学生虽然不及美国留学生开放,却学得了一套虚伪的绅士风度。 仲民忡了忡,勉强把眼神挪过去,笑了一下,“我怕吓着小姐。” “她叫刘湘君,我的好友,这次与我一起回来,到时候还请表弟多关照。” “是是是,”仲民拱拱手,“还请刘小姐稍等片刻。”马车已经停稳,他骑马走向一边。 兰清若让兰香撩起门帘,斜右方三十步外有一座亭子,亭子里一位老妇人并几位仆妇正在向这边张望,仲民走向亭子边的马车。马车静悄悄得,门帘被风若有若无地吹起,里面黑魆魆得。 “我也下去散散步。”刘湘君说着已经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倒是她的丫头春娥一把托住她的手臂,却没有阻拦。 “帮我整齐一下。”兰清若对兰香说。她抽下发簪,又揉了两把。“另换个发式。”她挪到车尾,顺着被风时不时撩起的帘子看出去。 “怎么了?!”兰香也紧张起来,梳子拿不稳,磕在头皮上生疼。 那个蒙着深蓝油布的马车一动不动,特别是那两匹壮硕的马,马蹄稳稳地抓着地面,双眼定定地望着远处,车夫戴着草帽,半眯着眼靠着辕架,仿佛没有看见走近的仲民。 仲民却在快到马车时又往右一拐,直接去亭子。 兰清若敲敲后车厢板,车夫靠过来,打开一扇小窗,小声答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把车停到那辆车左边,猛一点,却别伤着谁。” “放心!” 马车豁地跑起来,马蹄踢踏踢踏既清脆又稳健,丝毫不拖泥带水。 兰清若抓住兰香稳住自己,眼睛顺着小窗紧紧地望出去。 对面的车夫倏地睁开眼,马儿也随之躁动起来,两眼豁然像点燃的灯笼闪烁不已,身体耸动,车厢簌簌抖动,门帘忽地被撩开,又狠狠地甩下来。 “冲过去!”兰清若说。 身下的车陡地飞转起来。 “小姐!”兰香惊呼,手中的梳子飞了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告诫 一群花容失色的老女人小女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亭子,看着突然调转马头仓皇震蹄狂奔起来的马车。 刘湘君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苍白地僵立着,仲民神色复杂地怔在那里。 车夫的技术非常好,提速停止一气哈成,车里的兰清若只是心跳加速,几乎没感觉到什么不妥。车夫把马车停稳,马上跳下车,跑着去把飞出去的梳子拾起来,恭敬地递进来。 兰香忙为兰清若重新梳好头,原本为了配合身上庄重的服饰,头上插了根点翠的簪子和一把鎏金古梳,兰香看了一眼被兰清若攥得紧紧的簪子,打开小巧的皮箱拿出一串五彩的玉石步摇,兰清若立刻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下了车,兰清若稍事整理,叫过车夫,急忙走到仲民面前,一脸急色,“表弟,今天实在不成样子,我把他带来,你想怎么罚都行。”又转向车夫,“你虽是老爷安排的,我也不能姑息你,你是怎么驾车的,是要弄出人命么?” 车夫一脸愧疚地拱手站着,不住地告罪。 “你的车夫你也别怪他,实在是我们太不像话。”兰清若眺目望望马车消失的方向,“先送你们回去,你表哥看不到我们会找过来的。” “那不是我们是的车!”仲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嘶了一声,“来时就在这里,以为是在等人,就没在意。” “是么?!”兰清若松口气,“那这个车夫和我们的可没法比。我看马车和马都不错。” “马是退役的战马,的确不错。”车夫嘟囔道。 “怎么配了个不着调的车夫,可见主人虽然有钱,却不懂良驹易得,不懂驾驭就是祸端。” “表嫂说的是。”仲民心不在焉地拱拱手。 “那我们得找到这辆马车呀!”兰清若对车夫说,“怎么说也要上门道歉,我们的车上有徽标,别让人记恨梅家,给老爷找麻烦。” “好找。”车夫小声说,“雅安才多大,找个马车不难。” “那就交给你两天时间,如何?!” “够了,小姐,放心,我一定将功赎罪。”车夫躬身退后。 兰清若扭头笑容可掬地走向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她已经回到亭子上端坐着,左右各两名丫头,身后四位中年仆妇,亭子下还站着四五位彪悍的婆子。 “是姨母么?”她站在亭子下福了福。 “这是我母亲,母亲在姐妹间排行第三,你该叫三姨,表哥的母亲排行第二。”仲民跟过来介绍道,“母亲,这位就是表哥的未婚妻兰小姐。” 梅效白的母家姓姚,仲民姓刘,这位刘姚氏既没叫兰清若上前,也没走下来的意思,只是微抬着下巴,半阖着眼睑,“效白活了二十多岁,一向顺顺遂遂,没什么大波折,我初还想着是不是今年他犯了小人,得替他去菩萨面前许个愿,点一盏长明灯,看到你,我算明白了。”她的声音冷清刻薄。 一股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愧疚无可抑制地又浮上心头,别人或许不明白刘姚氏的意思,她却再明白不过,梅效白最近的一切无妄之灾都来自她,只要她的危险不解,他就将随时被危险攻击,几乎不用猜测,在不久的将来,他依然会有难以预料的祸端。 兰清若掩去眼里的复杂神色,笑着扬起脸,“三姨这话我不赞同,谁说他一路顺遂了,要是顺遂,怎么还会有我。” 众人都是一愣。 “他年纪轻轻就死了夫人,女儿被岳家收养,留下一个疯子需要他照顾,家里”家里被外人盘踞着,被过去笼罩着,他像生活在云头之上的鸟儿,天空很大,却无处落地。“三姨真的知道你这个侄儿么?!” “你c”刘姚氏怒极。 “母亲!”仲民上了两级台阶,拦在兰清若面前,“说好只是看看,您怎么了?!” “娶妻娶的是家宅安宁,她还未入门就带给效白厄运,我怎么能c”刘姚氏起身躲开仲民的阻拦。 “我们小姐还不一定嫁呢!”兰香自觉知道内情,一脸鄙视。 “兰香!”兰清若呵斥,又对刘姚氏福了福,“夫人,我们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没有意义,因为我做不了他的主,您也做不了。” “我是长辈,我怎么做不了?!”刘姚氏往前冲了两步,被仲民拦住。 “如果您能做主,当年老爷娶向家大小姐时,您怎么没说话,如果我没猜错,当年您就该说,可却为什么不说?!”兰清若鄙视地哼了一声,“我这人很好说话,可也是别人不自讨没趣。” “你小小年纪” 兰清若弯弯腰,“夫人还有话要说么,如果没有,我就先走了。” “丫头,梅家可没那么好混?!”刘姚氏喊道,“你知道向氏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兰清若转头就走。 “对不起,”仲民追过来,“我不明白爹娘这些人为什么一见到儿媳就像见到仇人一样,我大嫂也一样被她天天训斥。” “仲民!”兰清若侧眸看了一眼一脸丧气的刘仲民,“你怎么看当今局势?!” “局势?!”他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兰小姐身上的雍容美貌和脸上的清冷极不相称却又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就像她与‘局势’这样的词不相符却绝对不冲突一样,“怎么,怎么会问这个?”他突然有些紧张。 “这个时候回国自然不是学成归国,而是被国内的形势吸引回来的吧!”兰清若自己也好奇,以前即使被表哥天天熏染,她也对此不感兴趣,听多少回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可自从和梅效白在一起,只听他说了几回,国内的局面似乎像一幅清晰的画面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自然是。”刘仲民低下头。 “我与你表哥回雅安时见过你的谭表哥,他现在是陈大秀的副官,想求见汪东才,加入他的联军,想与张连生革命党形成鼎足之势,可汪东才失踪,下一步陈大秀何去何从还是一个未知数。”兰清若起说越顺溜,“清庭已是强弩之末,中国的未来你看得清么?!” “没,没想到表嫂对局势看得这样通透!”刘仲民磕磕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是我通透,而是你表哥通透!“兰清若说,”你可能听你谭表哥说过,我不仅与武仁合有关系,与杨主张也关系匪浅,我这样复杂,你表哥是个商人,他怎么会把我留在身边?!“兰清若斜睨着他,笑道,”他可不是傻子。“ 刘仲民沉默不语。 ”我托大告诫表弟一句,“兰清若站住,瞄了一眼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刘姚氏,”这个时代不是干些鸡鸣狗盗,替人打打下手杀个人就能成事的年代,表弟可好好思量思量,别辜负了这个时代。“ ”我c“刘仲民的脸突然红了,转瞬又煞白一片,额头汗淋淋得。 ”想必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兰清若指指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刘湘君。 ”我我怎么会知道?!“刘仲民没有底气。 ”你身上有纨绔子弟的习性,虽然不知是真的,还只是表面现象,这种人喜爱搭讪女子,你却对湘君视而不见。她人漂亮又洋气,正是你们这种男子追逐的目标。你对他的态度完全是回避的。“兰清若呵呵两声,”告诉你实话,想必你也知道,她曾想杀我,但她现在又是被人灭口的直接目标,她也明白自己的险境,只能和我绑在一起。而我呢,被人稀里糊涂地追杀,我不希望你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用完就毁。“ 刘仲民嘴唇哆嗦了两下。 ”你c告诉那个人“兰清若眯起眼睛,”别逼人太堪,再逼,就难保会出什么事!好自为之吧。再见。“兰清若已经走远。 ”清若,“刘湘君僵硬地躲在车厢角落,扯出一个苍白的笑,”你真厉害。“ ”人之将死,蝼蚁也能撼树。“兰清若突然有些怅惘,和梅效白在一起时,她从没有这种苍凉感,可现在一股末日逃生的紧张和酸楚笼罩着她,让她慨然死亡很近,但并没什么可怕。”我能发现危险是因为我努力求生,你发现不了,是因为你消极抵抗。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死,你必死,我活,你才能活,别拿出与你无关的态度来。“ ”小姐说的没错!“春娥眼里流露出佩服的神情,插话道,”那匹马被动了手脚,只要车夫的手一动,它就会狂奔过来,谁知被兰小姐占了先手,一下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那那位表弟?!“刘湘君缓和了些。”知情?!“ ”不知道!’兰清若情绪很颓废,她的脑子还停留在刘姚氏对她下的定义,无论她找出什么理由,她也得承认她说的对,她也不能回避只要有她在,梅效白的厄运就无法躲避。 他是这样无辜,这样无辜! “小姐!”兰香挨过来,嚅嚅地不相信,“我听了半天,怎么是有人要杀小姐?!” “只是误会!”兰清若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兰香。 兰香是兰家丫头里有名的好人缘,不仅和自己的大丫头兰草关系极好,还与江家老太太的大丫头江红很亲密。兰草现在跟在江怀远身边,江怀远的母亲守寡多年,江怀远对她几乎从不违逆。 “这个c”兰香张口就要骂。 “兰香!”兰清若附耳对她说了几句。 兰香眼睛一亮,拍拍胸脯,“小姐放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交易 马车豁地停下,两匹马不快地喷着响鼻,脚下一阵不耐烦的杂乱蹄声。 笃笃两声响,兰清若一愣,撩开窗帘,推开隔扇,梅效白的马车与她相距不过两尺,他正坐在窗边。 “过来。”他说。 兰清若心里头一次漫起无边的苦涩,身体往后一靠,躲进暗影里。 “过来吧。”他又说。 其它人都盯着兰清若,面露诧异,兰清若腾地起身,刚撩开帘子,就看见梅效白伸过来一只手,他的车车尾靠过来,她只需抬抬脚就能迈过去。她顿了一下,跨过去。 马车又踢踢踏踏地跑起来。 两侧的槅扇全被推开,窗帘门窗被风吹起,三道光线交错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的脸更加模糊。 “老爷?!”兰清若咽咽唾沫,“我刚到雅安,就被你的前岳母羞辱,被你的三姨唾弃,这样的情况下,我若是悔婚是不是顺理成章。” “当然。”梅效白点头,“如果不悔反倒让人猜忌。” “那我们正好一拍两散,各自欢喜。”兰清若没好气地笑起来,“可是你克死前妻气走未婚妻的恶名在外,再续弦可就难了。” 两人一阵沉默。 “既然是假的,我以为你不会介意,只当看梅家的笑话,看看我的笑话。”梅效白哼笑一声。 兰清若面上烧了一下,在西苑时,她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看待围绕梅效白发生的一切,的确非常有趣,她身在其中,又能超然世外,很多东西她看得格外清楚,有一种智者先知的痛快淋漓,很过瘾。 原来他都知道。 “可他们有一句话说的是真的,”兰清若嚅嚅道,“我是你的厄运,有我,你的日子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顺遂。” “去年我去内地和人谈生意时,碰到流民暴乱官府镇压,我躲避不及,被一颗流弹击中,在这里。”他扶住右肩头,转了几下,“差点这条胳膊就废了;前年长江发洪水,我们的船被掀翻,我在水里泡了一晚上才爬上岸c从我开始接手生意,不说每年都与阎王擦肩而过,最起码也排过队上过他的花名册,还有很多,这次在沧澜河遇险,我倒觉得格外幸运,一出水就摸上了岸,进了蔡家庄也一路平安地走了出来c”梅效白拿出茶壶给两人各斟一杯。 “那是你的运道可若因为我”虽然适才那辆马车并不能完全确认有什么企图,可那人对她的追杀现在只是开始,梅效白若是一味维护她就等于引火上身。他可以有很多磨难,但不能有自己带给他的,他太无辜了。兰清若长吸一口气,怅惘地笑道,“我想就此跟老爷告别,先找表哥,这是他惹的祸事,想来他心里总是有点数。”她呷了口茶,压下心头不断往上涌的酸楚,“等我走了,老爷就把我离开的缘由放出去,想必武仁合肖九之流也不会抓着老爷不放。” 梅效白探头看着车外,马车已从东门正式进入雅安城,他离开不过十来天,街道人流已有陌生之感。 “要不我再与老爷一起见见你的其它家人,”兰清若滑到门边倚靠着,突然扭过头笑起来,“想必他们也不会有好话,到时候我突然翻脸,正好给你个交代。”她笑得难以自抑的脸像绽放到极致的花朵让人心颤。“老爷好好配合我!” “你不是说不想与我一拍两散么?!”梅效白突然抬起头。 兰清若脸上的笑陡然凝固,眼里浮出一抹水光,她扭过头。 “你不怕你找到江怀远把那人的视线吸引到他身上?!”梅效白撩起长衫盘腿坐在她身边。 “那也c那也没办法,他”兰清若当然明白梅效白的潜台词,无奈地哀叹,“可不找到他又怎么能解开我这无妄之灾,难不成我真成了厄运,谁遇到我都没好结果。”她说着,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滚滚而下,嘤嘤地哭起来。那天她和江怀远溜进汪东才的府邸达济苑,突然而起的火光近在咫尺,她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过,死神像一根绳索直接缠在她的脖子上,越挣越紧。 梅效白抬起头。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他说。 “什么?!”兰清若囔着鼻子问。 “梅家你也有所接触,想必疑窦丛丛。我母亲离世前亲自为我们兄弟分了家,并嘱咐我们梅家的过去谁也不许探究,违逆者视同不孝,昨晚我烧掉一切就是遵从母亲的遗愿,因为只要我追究势必牵扯出过去的事情。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替我解开一切谜底,做为回报,我替你找到那个隐蔽的人。” 兰清若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这样我们这对假的未婚夫妻还得做下去,你看如何?!”梅效白把她扶起坐好。 “梅家的事何必急在一时,我的事c”兰清若终于明白了梅效白的交换条件,不用细想,立刻觉得其中的不公平。 “箭在弦上已经不能再等了。”梅效白打断她,“我的两位姨母纠集娘家人闹着要分梅家的财产,我和大哥一无所知很是被动,过去c已经不可能不去追究了!但我还想勉强维持着母亲的遗训,我不能插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为什么交给我你就放心!”兰清若不由地问。 “因为我们生死已经联系到了一起。”梅效白迟疑片刻,淡然地说。 兰清若抿抿嘴角,“我们可以不联系在一起c” “不,我们已经联系到一起了。”梅效白看着她,“你忘了蔡婆婆c” 兰清若颓然泄了口气,蔡家庄背景复杂,而他们已经和蔡家庄瓜葛在一起,未来的一切应该由他们两人同时承担。她嚅嚅道,“是联系在一起了。”半晌,她直起腰,郑重地小声说,“我一定会努力解开梅家之谜的。” 梅效白点点头,“我相信。” 窄小的车厢里一半的地方被阳光穿透,兰清若搓搓双手捂在面颊上,“你的姨母和梅家有什么干系,她们怎么可能分梅家的财产,有什么凭据么?!” “目前还没有拿出,大姨三姨都声称手里有证据。”梅效白说。 “有证据为什么不拿出来?!别是讹你们的吧?!”兰清若的沮丧一扫而净,眼里的光泽一点点聚集起来。 “不知道,但刘家,谭家在生意上已经不遵从和梅家签订的协议,我不能退,但,进则与他们彻底撕破脸皮,他们这样肆无忌惮,我真不知道他们手里所谓的证据是不是真有其事。”梅效白语气漠然,与字里行间表达的危局大相径庭。 兰清若不懂生意,却懂得生意失败的意义,陌生人也许能够杀得痛快淋漓,同室操戈无论如何总让人畏手畏脚。 “你要小心刘仲民。”她突然想起车窗外那嬉皮笑脸的刘仲民,“小时候我与父亲去果园摘苹果,果农们装箱存储的果子,他总是要再看一遍,每次都会捡出几个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的果子,他说这些果子虽然没坏,却有可能成为害群之马。刘仲民就是。” 梅效白诧异地看着兰清若这样直接的断言,从她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到现在,兰清若的变化每天都看得见,开始是娇气任性,现在则是成熟担当,甚至是锐利,不过十天。他的心痛了一下,这是她面对危局不得不快速成长的结果。 “你不必这样。”他想说点别的,却突然说出这句话。 “什么?!”兰清若不解。 “没什么,”梅效白忙摇摇头,把心里那难言的复杂甩掉,“他也想进陈大秀的麾下,只可惜谭其章不会让他如愿。” “你外祖家三姊妹是不是一向不合。”兰清若问。 “我只知道我娘在世时,她们从不来往,我娘走后,她们突然对我们兄弟亲热起来,连表弟表哥也略有些走动,但也仅此而已。另外,刘家和谭家在生意上是对头,两位姨嫁入这两家后就再无来往。” “那梅家呢,梅家的生意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依我看,不可能是对头。”兰清若笑嘻嘻地斜睨着他。 “对,不是。”梅效白笑起来,却不往下说。 兰清若挣扎了一下,强忍住寻根问底的冲动。 梅效白松口气。 叮铃一声。 梅效白示意一下,一撩帘子跳下车,马车顿了顿,他已经两步就跨到车夫身边坐下。 “如何?!”他随手把前车厢那扇小窗打开,兰清若的眼睛正好看到他们两人的后脑勺。 “找到了!”车夫说,“车停在城东卫家巷子,人不见了。不过双福只在那里盯了半个时辰,就来了个车夫,把马车赶进了春柳街钱小塘家,没再出来。” “钱小塘是陈大秀二姨娘的内弟,与陈大秀脱不了干系。”梅效白沉吟片刻说。“车里的人查不到么?!” “过了今晚,也许会有消息。三点过后,雅安就只开东西两个城门,如果他出了城,这样的人老赖那帮兄弟一定会注意到;如果没出城,只怕就难办了。”车夫说。 “那还是从陈大秀的便宜内弟入手吧,这事让双福去做,你一会儿把车赶到前面的巷口就停下,和兰香姑娘一起离开,记住,一切都要听兰香姑娘的。” “是。”车夫拱拱手,手里的鞭子在空中挽了个花,一个呼哨,马车突地蹿了起来。 “双安,”梅效白接过双安手里的鞭子,在两匹马的头上点了两下,马车立刻慢下来,“这事很重要,恐怕也有风险,务必小心谨慎。” 马车已经得得地慢下来,片刻,另一辆车靠过来。 “清若,你去叮嘱一下兰香。”梅效白站在窗边。 兰清若奇怪地看了一眼梅效白,他怎么就算到她要让兰香去寻找江怀远。 兰香已经跳下车奔过来。 兰香与她同岁,是兰清若十二岁时母亲收留的孤女,她既单纯冲动,胆子更小。看着稚气未脱的兰香把皮箱放在她脚边,手里只挽了个小包袱,适才身上的绿绸马甲换成了蓝布碎花半臂衫,头上她给她的玻璃发卡也摘了下来,还特意把头发揉得有些散乱,不由得心头发酸。 原本她要叮嘱她一定要找到江怀远,不惜一切代价,这一刻却张不开嘴。 兰清若笑笑,“去找找,找到,事情就简单了,没找到,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再想办法。” 兰香却鼓着腮帮子,拧着眉头,“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一定会。” ------题外话------ 下一章看梅家大爷出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入府 官道上一匹飞马疾驰到刘仲民身边,马背上的人滚下来,累得趴在地上,“少爷,咱们的马车被人撞了,两名车夫俱都大腿从中间折断,怕是要废了。” “撞了?!”刘仲民不可思议,“两辆车都撞了?!” 看着兰清若的马车从眼前消失,刘仲民还没从她给他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她似乎把他看了个透穿,他不敢承认,更不敢否定。 “怎么回事?”刘姚氏惊慌失措地从亭子里带着一群人奔出来。 趴在地上的人把话又重复一遍。 “两辆马车同时被撞,这是有人故意?!”刘姚氏转头孤疑地看着怔忡的刘仲民,“那辆马车?!”她指着适才惊跑的马车消失的方向露出了然一切的质疑,“你猜出那辆马车有什么企图?!所以你才把刘家的车赶走?我就说你无缘无故地让他们去白麻地干什么?” 刘仲民想起母亲急匆匆地叫着他赶到这个被叫做忠义亭的地方拦截兰清若时,那辆在风中默默无声肃穆而立,却充满煞气的马车;虽然路上时不时有车有人经过,这辆车依然非常醒目惹眼。扭头就走等于甄透了也点破了别人的隐秘,这种事最好的结果就是风过水无痕地回避掉。 他把母亲扶下马车后对她说,白麻地有个朋友正在搬家,趁着等人的功夫,让他们去帮个忙。刘姚氏正在为兰清若兴奋着,一点没怀疑他的打算。 兰清若果然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蹊跷,他只是没想到她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破解眼前的阵仗。他一直以为是车夫的勇猛,现在才知道那是兰清若,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傻儿子,他们看透是你在捣鬼了。”刘姚氏一脸惊慌,“这是在教训你!” “教训就教训吧,”刘仲民既慌张又沮丧,“总好过我们被人算计着参与一场杀人。” “算计?!谁?!”刘姚氏反倒冷静下来,“算计我们杀c兰清若?!” 刘仲民没说话。他不相信他们想杀的人是兰清若,可听她适才言简意赅的话,不是她,又能是谁?!且兰清若怀疑他也参与了其中,并对他进行了直截了当的警告,这是不是那些人最初的意图?!否则光天化日众目昭彰之下地行刺岂不是傻。 “我就说这个女人是个祸害头子。”刘姚氏并不真生气,反倒有些幸灾乐祸,“算了,去财免灾。” 刘家另雇的两辆马车终于来了。 刘仲民把刘姚氏送上车,叮嘱他们改道回城,自己则骑马疾驰而去。刚进城,手下刘泰就靠过来,“那辆车进了钱小塘的内院。” “钱小塘?!没看错!”刘仲民诧异道。 “没错,我在门口亲眼看着车被赶进去,而且拐进了右面。”他与刘仲民一起去过钱府,知道向右是钱小塘的书房,一般人进不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刘仲民惊慌不已。 刘泰拱拱手,“少爷怕是得罪钱家了!” “我不得罪怎么办?”刘仲民手下的缰绳一收,马儿嘶叫着兜起了圈子,他火气一上来,马鞭子就抽上马头,马儿挣扎得更凶,只三两下,他就被甩下地,一只马蹄恰好踩在他的小腿上,他只觉得天边的红霞簌簌地落下来,不及他惊呼,人就不醒人事。 梅家分家后,因为梅效白占据了原来的大门,依然还叫梅府,梅效尤在东面另扩了一座别院进来,别院大门上的牌匾尚阳府邸是梅老太爷的亲笔,被保留了下来用做府名。 梅效白等人到达梅府时,除了梅家管家带着一众随从等在门外,尚阳府邸的管家和梅大太太的贴身妈妈贺妈妈都等在那里。 梅香乖巧地站在马车下搀扶兰清若,并不问兰香的去向,好象什么都懂。 管家梅豹和贺妈妈都来见礼,贺妈妈更是贴心地为兰清若整理了一下衣裙,显得比梅香更加用心。 兰清若特意等着刘湘君上前,把她郑重地介绍给各位。 “湘君是我的好姐妹,梅管家可别怠慢了她。” “放心吧,”梅豹看着一边一言不发的梅效白,“老爷早吩咐了,刘小姐的院子第一要清静第二要安全第三要和兰小姐的院子相邻,我安排在春和院。” 旁边的贺妈妈脚下一顿,春和院是正院旁的偏院,老太太在世时住在正院,偏院是梅家姑奶奶未嫁时的闺阁,不仅与正院只有一门之隔,且院墙比别处都高出许多。这么说这位兰小姐住的是正院。 “扶小姐去院子梳洗休憩片刻。”梅效白听梅豹说完,吩咐道。 “老爷。”梅豹脚下迟疑半步。 梅效白皱起眉头,脚下反倒多迈出一步,“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得。” 梅豹还是压低了声音,“大姨太太来了,谭大少爷也来了,等着c见兰小姐呢!” 梅效白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兰清若。 兰清若噗嗤一声笑出来,“长辈来了,怎好怠慢。” “行。”梅效白冲梅豹点点头。 梅豹又习惯性地附耳过去,被梅效白一眼瞪回来,他咳了一声,“刚才有消息传来,刘家的马车被人撞坏了,之后仲民少爷的马又惊了,摔断了腿。” 梅效白没说话。 转过照壁就是梅府外院,一应对外的事务都在这里进行。花厅外站着一溜下人,还有两位身着正经洋服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男子,他们不像其它下人那样拘谨,而是不停地左顾右盼。 谭姚氏端坐在右侧的檀木雕花椅上,身上的服饰华丽气派,她比刘姚氏富态,看着却更为年轻,一点看不出坐在她身边的谭其章是她的长子。谭其章比前两天见面时消瘦了些,人更沉闷阴郁。 “大姨!”梅效白礼貌地作了一揖。又把兰清若和刘湘君认真介绍了一遍,特别是刘湘君,他强调她不仅是兰清若的好友,更是他梅效白的客人。按照雅安的习俗,以后但凡有邀请兰清若的,一定不会疏忽了刘湘君。 刘湘君只示意了一下就坐到一边,而兰清若则笑容可掬地站着,任谭姚氏上下打量。虽然还略显稚嫩,却当得上貌美如花四个字,那身过分端庄得体的衣裳一点没压住她通身的娴雅气度,是个难得一见的瑞丽嘉人。她心里不由地浮上一丝嫉妒。 “我一早就听说你有了未婚妻,且兰小姐家世人品都不错,何必瞒着不说。”谭姚氏终于把目光投到送兰清若到椅子上坐下的梅效白身上。 “谈不上隐瞒,说到底还没有得到兰家长辈的应允,都是朋友们打趣把这话传出来的。”梅效白毕恭毕敬地说。 “这么说还当不了真?”谭姚氏斜睨兰清若一眼。 “总要求得上辈的许可。”梅效白含糊道。 “可是兰小姐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住进来了?!”谭姚氏端起茶水,似笑非笑。 “我们是未婚夫妻!”兰清若笑眯眯地说,此刻她真有点看梅家上下笑话的心情,虽然不知梅效白和姚家这两位姨奶奶有什么瓜葛,但看得出两人都谨慎地彼此试探,不愿率先撕破脸皮。 “兰小姐真是c”谭姚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怕是要操碎了心。” “所以,你不会有我这样的女儿!”兰清若歪着头,“我听说夫人只有大表哥一子,要多多惜福才是。” “姨母今日有何指教?!”梅效白忙岔开话题,兰清若一脸兴灾乐祸的笑意,眼睛在他们三人中来回扫视。他暗自瞪她一眼。 “无它,就是想见见我未来的外甥媳妇!”谭姚氏说。 “如此,”梅效白又转向谭其章,“表哥又是何事?我听说仲民伤了腿,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谭其章语气不善,转尔笑起来,“听说他刚见了兰清若。” “这才多久的事,你的消息倒挺灵通。”梅效白也笑起来,“入城前,三姨和仲民迎出十里路,与清若单独见过!” “她见兰清若?!”谭姚氏皱皱眉,“她说了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清若。”梅效白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仲民很风趣,”兰清若接住谭其章投过来的目光,莞尔一笑,“我们相谈堪欢。三姨也是个直爽性子,很对我的脾气,要不是老爷催得急,真想找个地方把酒言欢一番。我答应仲民要推荐他与杨司令认识,到时候你们兄弟同为国家效命,可要惺惺相惜呀。” 谭其章脸上闪过一丝阴云。谭姚氏则冷哼了一声,“效白,我倒不知道你找了个交际花,梅家难不成现在要靠女人出面周旋。” “大姨这话言重了,”梅效白冷淡地说,“清若和大表嫂可没法比,和大姨更没法比。” “你c”她眼睛骤然缩了一下。 “大姨,”兰清若突然插话,“大姨该多操心大表哥,你看他都瘦了!” 谭姚氏果然回头看看谭其章,脸上掠过一丝复杂。 “谭家只有大表哥一根独苗,应该一切以大表哥为重才对,其它方面再占先,大表哥若有什么差池,就是零。” 谭姚氏神色难堪。 “大表哥是陈大秀的副官,陈大秀好他则好,陈大秀现在的局势可不容乐观c这个时候我们的婚事对大姨来说有这么紧要么?!”兰清若慢条斯理。 “兰小姐,”谭其章不快道,“你不用吓唬我母亲。” “对,”谭姚氏仿佛突然醒过味来,冷笑一声,“效白,你不能娶兰清若,你也娶不成她。” ------题外话------ 梅大哥迟到了,顺便猜猜男二是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搅和 刘泰指挥着几名家丁把刘仲民小心翼翼地抬到床上安置好,一名大夫背着医箱跟在后面,又检查了一遍打了夹板的小腿。小腿上的青肿蔓延到脚面,脚像面包一样发了起来,熊掌一般,看着很吓人。大夫说过两天才能消肿,叮嘱了几句就退了下去。 刘仲民痛得冷汗直流,稍微平静了些,他冲刘泰招招手,“守住别院,我谁也不见。”别院相当于刘仲民的私宅,所有的人都是他的。 “老夫人c”惊马的地方正是雅安热闹区,刘仲民长相俊美有头有脸,消息只怕早就不胫而走。刘泰迟疑道。 “她也不见,如果她非要闯,就告诉她到时候别怪我违逆她。”刘仲民哼了一声。 刘泰松口气,只要他们母子间有这种默契就好,否则他可拦不住。不过,他乜了眼刘仲民,刘仲民依然脸色煞白冷汗潾潾,只是眉头揪成一团,眼神怔怔得。钱小塘虽然不是陈大秀的正经内弟,却担着雅安驻军的采买一职,位卑却权重,没有上面的意思,他不可能随意得罪刘家,刘家这次怕是惹了大麻烦了。 “少爷,钱小塘那匹夫c” 刘仲民倏地惊醒,瞥了刘泰一眼,“钱小塘与刘家无仇无怨,他算计我做什么,我不信这里面没有谭其章的手脚,我退了一步是避开陈大秀的锋芒,不是怕他;我倒要看看他害我不成,下一步会怎么打算。”他又皱起眉头,兰清若是什么人,怎么陈大秀也想追杀她?! “那,要不要盯着谭少爷?”刘泰有些心虚,虽然刘谭两家家世不相上下,可谭其章入了军职,刘家还是在势头上弱了三分。 “不用,盯着梅家就好。”刘仲民沉吟片刻,“你想法从钱小塘那里探听点消息,记住,不能打草惊蛇,宁可探听不到也别过火。” “是。”刘泰心里有了谱。 “少爷,老夫人来了。”屏风后有下人来报。 “你去。”刘仲民挥挥手。 刘泰疾步来到二门,他没有跑,反倒在离二门不远处躲在一棵硕大的黄果树后,刘仲民的两名使唤丫头已经领了刘仲民的令拦在二门处与刘老夫人拉扯,老夫人身后的仆妇估计也了解刘仲民的脾气,并不敢真的把两名并不强悍的丫头推开,只一味地纠缠不清。刘老夫人虽然气急,也只拉着大夫反复查问。这么看了一刻钟,刘泰才快步上前。 “老夫人。”刘泰恭恭敬敬地行礼,撕扯着大夫的仆妇松了手,刘泰抬眼瞥过去,大夫已经一溜烟地不见了人影,“少爷只是小腿折了,打了夹板,已经睡了。” “你把当时的情形给我说一遍。”刘姚氏犀利地盯着刘泰,“前前后后,所有的事,你若敢瞒我,小心你的皮。” “不敢。”刘泰隐去钱小塘一节,只把刘仲民怒火攻心不小心激了马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都是兰清若这个灾星!”刘姚氏又是心痛又是气愤,“她刚一入城就出这样的事,这还了得。不行,我得问问。”她提步就要往里闯。 “老夫人,”刘泰只轻轻一叫,刘姚氏身体一凛居然熄了怒气,“您该明白少爷的秉性,他可不是乱来的人。他既然睡了,那就是睡了。” “也罢,”刘姚氏后退两步,“你小心伺候,若少爷的腿有什么不妥,你当知道c” “我知道。”刘泰忙应答道。 “那你告诉少爷,我可以不追问他,但我得去找兰清若问个明白。”刘姚氏斜睨了一眼刘泰,无声地警告和审视毫不遮掩。 “这是自然。”刘泰点头哈腰地恭送着刘姚氏一行坐车离开。 刘姚氏撩开帘子,雅安街道今天格外热闹,丫头刘桃低着头,不安地用余光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刘姚氏脸上一派和煦,没有丝毫担心怒气。 可以说刘仲民的反应正和她的心意,她虽不知那个教训刘仲民的人是谁,居心何在,但必定和兰清若有瓜葛,那就是和梅家有联系,此时后退一步更有海阔天高之感,但也不能完全把头缩起佯装不知。 她捶捶两只膝盖,“帮我抿抿头发。” 刘桃忙拿出一包梳妆用具,把刘姚氏头上的钗环都取了下来,手脚利索地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圆髻,插了几根色泽偏暗的钗子,又把鬓角的头发挑了几根下来,她那一身盛气凌人的气势立刻软了几分。她举着镜子跪在刘姚氏面前。 刘桃氏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让刘桃在她两颊补了点腮红。 到了梅府,不待人传话,刘姚氏就直接往里走,前院站了两排下人,树上咕咕的蝉鸣更显院子里压抑的寂静。 “三姨太太来了!”梅豹高声迎过来,虚扶着她。门前人影晃了几下,又归于平静。“大姨太太也来了,正和我们老爷说事呢,”他附耳小声说,“看着都不太高兴,三姨太太不如去偏厅歇歇,免得c” “大姐来了,”刘姚氏一把推开梅豹,“正省得我请了。”越过他,砰地一声推开花厅的菱花槅扇门。 花厅原本沉寂得有些剑拔弩弓的气氛陡然一松,四人齐齐地望过来。 “效白,”刘姚氏颤着声音,“你要给我说清楚!” “什么事?!”梅效白仿佛没看见刘姚氏面红耳赤一脸凌乱的异样,“出什么事了么?!” “你少装糊涂,兰小姐这边刚进城,那边仲民就摔断了腿!”刘姚氏指着梅效白的鼻子,“你要给我个说法。” 兰清若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梅效白无动于衷地喝着茶,任凭刘姚氏哀婉地诉说着刘仲民的惨样。 如果刘仲民是自导自演,他和刘姚氏就是在演双簧,一个后退一步隐其锋芒,一个冲出来想浑水摸鱼。刘仲民的这种反应只能说他也已经触摸到了事情的脉搏,不愿惹事,却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或者说不愿完全置身事外。 “三姨,”兰清若看了眼梅香,梅香忙把刘姚氏扶到谭姚氏身边坐下,“您这么说可是冤枉老爷了,三姨热心地在亭子与我见面时老爷并不在,他并不知道亭子发生了什么,倒是三姨和仲民表弟有些奇怪,现在想来,那辆可疑的马车与你们定是脱不了干系,我说那一刻我怎么心跳如雷,连我们的马都惊着了,险些酿出祸事。” 刘桃氏被兰清若无遮无拦的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想否认,又怕她说出更不可思议的话来,只好一边叹气一边端起茶挡在面前。 “噢?!”谭其章立刻嗅到一股不同一般的味道,“听兰小姐的意思,兰小姐进城前曾经遇险?!” “遇险这个说法似乎有些不妥,”兰清若似笑非笑,“但至少被人算计过!” 谭其章的视线在刘姚氏和兰清若之间来回扫视,扭头问梅效白,“你手下的人我是知道的,想必已经有眉目了。” 梅效白点头,却没有开口。 “有眉目的不仅是梅家,还有刘家!”兰清若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神色各异,却又彼此回避着,“仲民表弟这样迅速地反应真是让人佩服,他这是怕与谭表哥争风么?!” “你胡说什么?!”刘姚氏跳起来,“你想想你自己,自从效白碰到你就没好事,仲民不过与你见过一面就横遭不幸。” 兰清若被这翻来覆去的话说得早没了脾气,高深莫测地说,“我的安全三姨放心,也请转告仲民表弟,我答应他的一定会做到,让他快快养好身子,趁着如今如火如荼的形势,早日成就一番事业。” “你,”刘姚氏想发火却发不出来,想否认更不知从何说起,她焦虑地瞥了一眼大姐谭姚氏和他儿子,他们果然满眼疑虑一脸煞气,“你c”她没法指责兰清若的挑拨离间,否认只能越描越黑。他们这些日子隐隐形成的隔空握手一致对付梅家的局面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被这个小丫头给破了。 “老爷,昨天你说和谭家的那份协议不如今天就签了吧,反正三姨迟早要知道,不如当面锣对面鼓,省得下面费心思。”兰清若提醒道。 梅效白暗笑一声,十分配合地蹙眉沉吟片刻,“还是算了,有些细节还需要和谭姨夫商议,大姨到底是妇人,省得给大姨惹麻烦。” “这是什么话,”兰清若娇嗔地瞥了一眼梅效白,“你这样可让我害怕,难道妇人做不得主了?!” “哪里哪里,”梅效白忙安抚一脸不快的兰清若,一边瞄了眼脸色极为难看的三姨,“梅家以后你做主。” “真的?!”兰清若一派天真。 “自然是真的。”梅效白心情突然敞亮起来,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无论是梅家的劫难还是兰清若的无妄之灾都不是什么大事。大姨三姨虽然一向互不理睬,除了生意上的竞争,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矛盾,兰清若三言两语却让她们彼此有了顾忌和猜忌,围魏救赵的方法他并非没想到,一是顾忌母亲的遗言,二是害怕梅家药铺的名声毁在自己手里,实施起来却总是缩手缩脚;更妙的是刘仲民让他们抓到了隐身背后的凶手的尾巴,刘仲民想用自残一招溜走,兰清若却把尾巴递给了谭其章,谭其章自然不会让他那么干净地溜走。“谭表哥一会儿晚些走,有些事我想问问你才敢下决断。”他干脆加把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真假 “你说这事和钱小塘有关?!”谭其章难以置信。 送走母亲,谭其章果然留了下来。钱小塘自然是受命于陈大秀,而他居然不知道,“此事与武仁合有关?”难道陈大秀受武仁合的委托,如果是这样,陈大秀就等于绕开他与武仁合进行了接洽。 “不知道。”梅效白明白谭其章的心思,谭其章是陈大秀的心腹,绕开他去处置一个与各方势力都有些说不清的女子,自然不会是因为爱其羽毛,不忍污了他的手。 “你也是,怎么c惹上这么个女子。”谭其章反倒坐了下来,“他为什么要绕开我?!” “你心里不可能没点数!”梅效白意有所指地盯着谭其章,心里却顿了一下,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沿用了兰清若含糊却又意向分明的说话方式,这就像握着一根羽毛,不停地挠向对方的痒处。说完他蹙起眉头,忽而又笑起来。 谭其章脸上果然浮起了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抿抿嘴唇。 “陈大秀这人怎么样,表哥想必更加清楚,依我的拙见,他待人并不真诚,说话做事常留有余地,光看和他一起冲出鲁齐大山的三位拜把子兄弟的下场就可见一斑。按说军中采购应该属于后勤部,可他却拿出来交给了钱小塘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人。”陈大秀的事情在雅安并非秘密,以前可以当笑话来说,现在说出来却另有一番意味。 “他为什么要杀兰清若?”谭其章仿佛突然间醒过味来。 “你怎么会这么说?!”梅效白诧异道。 谭其章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并不是杀她?!” “为什么要杀她?!” “紧接着仲民就惊马伤了腿?!”谭其章突然插话,一脸疑惑。 “是清若怀疑仲民和那辆马车有什么瓜葛,对我不依不饶,我才去查了马车的去处。总之陈大秀对兰清若很关注,杀不杀的我看未必,他杀她有什么好处。” “仲民为什么自残?”谭其章可不相信一匹马会踩了他,“他别的本事我不知道,骑术却一直无人能敌,欲盖弥彰?!” “要说欲盖弥彰却又不一定,你不是都不相信么?!”梅效白端着茶盅站在门边,梅府外院花厅正对着府门影壁,那副松鹤延年图是梅府建成那年特意为祖父七十大寿雕刻上去的,那时他只有五岁。正如谭其章所言,刘仲民的骑术享誉雅安,他用这个理由后退不仅不是欲盖弥彰,似乎反倒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对了,”谭其章长吸一口气,岔开话题,“你说要与谭家签订合同?!” “站在我的位置,任何人都会在刘谭两家中选择一家做为合作对象的。”梅效白摊摊手,“依谭刘两家的势头,我自然选择谭家,选择表哥。” “你这打算不错,”谭其章冷冷地看着梅效白,自从那日在船上与梅效白偶遇后,他就觉得梅效白不再是以前那个沉闷的让他可以忽略的表弟了,“联合谭家对付刘家。” “说的对。”梅效白毫不掩饰。 “如果谭刘两家联合对付梅家呢?!”面对梅效白的坦然,谭其章又皱起眉头,前些日子面对两位姨母的威逼,梅效白虽然并没有惊慌,却也没有现在这种c坦然。 “你看会么?!”梅效白竟然笑起来,“我母亲曾告诉我她们三姐妹是永远不会站在一起的,三足鼎立,如果我母亲还活着,或许她们能够相安无事,可她走了,这种平衡被打破,与其说大姨三姨联合向梅家发难,不如说c她们心底的平静被打破了。” “你竟然竟然这么看c”谭其章尴尬地笑起来。 “大姨三姨她们逼着要梅家的财产,你觉得可能么?”梅效白冷笑一声,“她们三姐妹一向冷漠,相互牵扯着才保持着平衡,这说明什么?!”他斜睨谭其章一眼,“说明她们彼此制约,各人都有短处握在其它人手里,虽说我母亲去了,大姨三姨少了一方制约,她们彼此却还是捏着对方的把柄,她们怎么会真心和对方握手言和,所以她们宁可选择和梅家站在一起。” 谭其章沉吟不语。 “上个月谭家对梅家停供麦冬,我们四十多家铺子险些断货,这个月刘家一直为我们运货的船队突然停业大姨三姨这是逼我什么?!逼我和她们撕破脸皮?!我是不知道她们手里有梅家什么把柄能把我们逼到死角。”梅效白顾自说得热闹,还带着几分玩笑的口气。 “你不担心?!”谭其章突然问。 “不担心!”梅效白摇头,“我相信我母亲,当初她主持让我继承祖业,大哥拿了银钱另起炉灶,必定是相信我守得住。我现在倒有些明白她老人家当时的成算了。” “什么成算?”谭其章问。 “母亲临走前做了两件大事,一是替我们兄弟分了家,二是替我娶了妻。” 谭其章蹙眉思索片刻,点头。他记得当时梅家分家分得相当仓促,梅效白娶妻娶得更加急迫,雅安一时议论纷纷。 “母亲一向聪慧,连父亲都常说自愧不如,我也是近来才感受到点母亲的慧黠。”梅效白有些怅惘,“她老人家的眼界不是我们兄弟可以超越的。所以,我相信她老人家的安排。” 谭其章已经想不起二姨梅姚氏的模样,只记得她一向很温和,说话细声细语。他只记得小时候时常有人夸梅家两位少爷聪慧,惹得母亲总发无名火。他心头陡然乱成一团,有一种被人拽着往下落的惶恐。 “效白,”他咳了两声,“你不是要与我父亲商议协议的事么,我知会他等你。” “好,”梅效白答应着,迟疑片刻,“仲民表弟那里你要当心,要说心眼,我们可都不及他。” “你是知道了什么?!”谭其章有些不确定,他总感觉梅效白的眼神不同寻常。 梅效白拍拍谭其章的肩膀,叹口气,“现在的局势很复杂,连袁大都督都只能以退为进阳奉阴为,其它人更要小心谨慎,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碾碎。” c 梅效白将谭其章一直送出府,看着他上马被几名随从护在中间疾驰而去。 双福正从外面回来,看见梅效白谨慎地跟过来,错后小半步,边走边说,“钱小塘今日一直没有出府门,我看到他的小妾出了门就跟了出去,她在街上转了好几圈后去了松江别院,那是钱小塘的姐姐,陈大秀的宠妾韩秋江的私宅,可没待一刻钟就离开了。我特意打听了一下,这个女人最近时常去松江别院。另外,跟着陈大秀打江山已经封山养老的方瘸子最近一直跟在韩秋江身边,近三个月出入雅安三四次,我怀疑他去的是凤阳。” “怀疑?!”梅效白微微蹙眉。 “他的行踪很诡秘,次次下船的地方都不同,不过这个方瘸子喜欢抽水烟,最近手里拿的都是只有凤阳才有的耗儿烟,而且他下船的其它三个地方很莫名其妙,且离凤阳很近,所以我推测c”双福有些不确定。 “凤阳?!”梅效白点点头,“你把这个消息露给谭其章。” “那韩姨太?!”双福松口气,梅效白是完全相信了他的推测。 “那个车夫有消息么?!”梅效白没有直接回答双福。 “他应该没有离开雅安,今天钱小塘很谨慎,除了他的小妾没有任何人与人有接触。”双福低下头。 “你还是以钱小塘为主,方瘸子我另安排人。”梅效白简短地说。 “老爷!”双福迟疑着却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怎么?!”梅效白停住,上下打量了一眼双福,笑道,“双福也有犹豫的时候,我记得你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我怕我看错了。”双福说,但他立刻甩掉不确信,“我看到舅奶奶和钱小塘的小妾说了几句话,原以为是凑巧,可从松江别院出来后,她们又碰到了。” “肖景和?!”梅效白一愣,她是亡妻向英宁的嫂子,向家一向自诩世家大族,这个肖景和却是个异类,她是个孤女,无父无母,雅安私下传言她曾是向英宁的哥哥向英的丫头,身份很神秘,一直被向家上下看不起。他莞尔一笑。“去把管家给我叫来。” 梅效白站在前院那一丛竹子间,阳光被隔在一叶之外,他伸出手,暖意立刻就被握在手中。 “老爷,”梅豹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只名贴,“看看这个。” 名贴很别致,还带着一股清淡的幽香,梅效白看了一眼,却没打开。向英宁嫁入梅家后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际。他抬眼望向内院,难不成兰清若刚进梅家就把人吸引了过来。 “毛家的孙女毛樱和表小姐李微水,说是湘君小姐的同学,特意来看她,老爷,您看。”梅豹有些拿不准。 “让兰小姐做主,这些事不用问我。”梅效白把帖子还给梅豹,“她们在哪儿?” “我让她们等在偏厦。” 梅效白望过去。偏厦在门房右侧,平时是梅家内眷应急的地方,建得很精致,银亮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宽敞的廊芜下两名妙龄女子也望过来,与他的视线撞在半空中。 ------题外话------ 原本想一天一章,却错过十二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发酵 正院虽然久未住人,一草一木却依然生机盎然,没有丝毫冷寂之感。这是一套两进的院子,正房厢房都是雕花门窗再衬以细白的绢纱,冲淡了青砖黑瓦的凝滞。 兰清若带着刘湘君在东稍间接待毛樱和李微水,这是正院唯一镶嵌玻璃的房间,阔达敞亮的窗户让人心情豁然开朗,比正屋那肃穆端庄的布置更让人喜欢。 毛樱和李微水一起来就噢地一声和刘湘君抱在一起,欢快肆意的笑声把院外的丫头们吓了一跳。 兰清若坐在一边,看着闹成一团叽叽咋咋的三个女子,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以前的她也曾是这样。 毛樱穿着粉灰色洋装长裙,收腰,大裙摆,袖口领口白色的荷叶边随着身体的摇摆不停地雀跃;李微水则穿了条保守的碧色袍子,宽阔的黑色镶边上绣着绿色水草,两人都剪了短发,额角一枚别致的琉璃发卡,毛樱是纷色,李微水是灰白色。 虽然三个女子热闹地搂在一起,李微水的双手却虚抬着,并没有挨着毛樱和刘湘君的身体,脸上恣意的笑很僵硬。 刘湘君先挣脱出来,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就只残留了一抹,更多的是惶恐,“你们怎么来了?” “你呀,”毛樱亲热地捶了一拳刘湘君,“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现在可是大忙人,这学期你上了几天课?!我若不把你堵在梅家,谁知道你是不是转眼就跑了。”说完她眨眨眼睛,“不过,你怎么到梅家来了?”她这才扭头看向坐一边悠然地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的兰清若。 兰清若换了身宽松的玫红色素面长袄子,海蓝色纱裙摊在身边如波如雾,让巧笑嫣然的她很不真实。 “你是兰小姐?!”毛樱挑起眉梢,“梅二爷的未婚妻?”她扫了一眼屋里的布置,除了那耀眼夺目的大玻璃窗,连兰清若身下美轮美奂的美人榻都让人吃惊,更别说直抵屋顶的八宝格上各种精致值钱的物件。她的眉头耸动了几下,翘起的嘴角垂下来。 “是呀,毛小姐不认识我,我可见过毛小姐!”兰清若摆弄着手中的茶盅。 “噢?!”毛樱回头看看刘湘君。 “她是江怀远的表妹。”刘湘君无奈地解释道,她很明白江怀远把兰清若带进他们那个圈子的用意,如果她成为她们的同志自然万事大吉,可她不是,就成了他们必须防范的c敌人,这也许就是她被追杀的原因。“你们见过。”她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心时一阵冷一阵热,她也曾把毛樱带进那个圈子,谁都别想干净。 毛樱身体僵了一下,又忽地松下来,“江怀远?!名字听过,却没什么记忆了,下次湘君一定要特别介绍一下。” ‘我们刚进门,毛小姐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刘小姐的行踪了?!”兰清若笑容可掬,并不点破毛樱的隐瞒。 刘湘君一愣,脸色陡地煞白。她自然知道兰清若把她带在身边还佯装亲昵的原因,难道毛樱李微水就是闻风而来的有心人?! “也是凑巧,我的丫头在梅府前的春和酒楼买吃食,正好看见梅家几辆马车进府,好巧不巧地看见湘君撩开帘子,我这丫头一直跟在我身边,她是见过湘君的,就忙着跑回去告诉我。”毛樱说得很细,连刘湘君坐在马车上的服饰和表情都说得很清楚。“丫头说湘君看上去有些郁郁憔悴,我不放心。” 兰清若站起来,“真是很巧,那你们姐妹再说说话,我去厨房看看,一会儿在这里用饭呀。” “兰小姐,”毛樱叫住兰清若,“我想清湘君去我家住几日,我和湘君一直很投契,想好好耍耍。”她说得很小心。 “这要听湘君的,”兰清若莞尔笑道,“湘君也是我的客人,自然主随客便。” “我c”刘湘君眼睛一亮,猛地站起来,“我c”却又踉跄两下,跌坐在椅子上,“我c还是算了” “为什么算了?!”兰清若挑挑眉,“别顾忌我,本就是来雅安耍的。”她扫扫三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推门走出去,甩了个眼神给梅香。 屋外,梅豹正两手垂在两侧,站得笔直,看见兰清若,迎上来,“兰小姐,”他从玻璃窗望向屋里,梅香去添了茶已经退了出来。“毛小姐是雅安府毛家的长孙女,她祖父曾官至大学士,毛家在任上的男丁有八人之多,现在雅安知县就是她父亲;李微水小姐是寄居在毛家的远表亲,原本是毛小姐的玩伴,就一直伴她读到现在。” 兰清若也从窗口望进去,不觉笑起来,里面的人也都看着她,和她的视线正好撞上。毛樱这样的家世如果放在以前只怕攀上皇家也不是难事,可是现在,兰清若哼了一声。 “毛小姐说亲了么?”毛樱虽然与刘湘君年龄相仿,却多了些成熟妩媚的女人味道,正是春心萌动的模样。 梅豹吃了一惊,“是呢,正在和陈大秀的长子议亲。” “噢,”兰清若脸上浮起一抹讥讽,“他们还真是识时务。”现在各地府衙已基本名存实亡,特别是像雅安这种被驻军统领的城市,毛家与陈大秀攀亲等于认同了现在群雄割据的局面,也已经认定了清政府的末路。她记得大哥兰清熙曾说这是大势所趋,二十年之内军队都将占据统治地位。 如果连毛家这样的老牌政客都倒戈了,她当初对蔡老太太的预言恐怕不久就会成真,也难怪她愈发感觉到一种波澜壮阔之动荡,真的是要乱起来了。 “毛小姐愿意?!”在马车上,跟车的仆妇就把雅安的几件逸闻趣事拿来给她消遣,其中就有陈大秀的两个儿子。陈大秀的发妻是他发迹前娶的,长他三岁,且天生大小眼,形容奇特,她生的两个儿子均承继了她这个特点。仆妇为了增加笑料,特意模仿大小眼那怪异的样子,把她笑得喘不过气来。像毛樱这样的洋派学生,也许可以蔑视财富蔑视权贵,追随心中的爱情,却一定接受不了一个外形有如此滑稽缺陷的男子。 “愿意不愿意,我们不知道,”梅豹神色轻松起来,“但外面传她有个相好的,后来又听说这个相好的是李小姐的,不是毛小姐的,她们两人形影不离,还真说不好。” 兰清若又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沉吟片刻,“告诉老爷他的意思我明白了。” “还有件事,”梅豹神色莫辩,垂下眼睑,“陈大公子到了,就在前厅喝茶。” 兰清若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告诉老爷,摆一桌席,我带着三位小姐过去。” 兰清若再进屋时,刘湘君情绪已经平稳下来,李微水神色平和地不时附和两句,只听见毛樱依然激昂地说着她们在学校的轶事。 看见兰清若,毛樱语调顿了一下,语气一转,“兰小姐和梅二爷的婚事什么时候办?!” “这要看长辈的意思!”兰清若并不回避,“我无所谓!” “兰小姐是第一次来雅安?!”毛樱神色跃跃欲试。 “以前来过。”兰清若莞尔笑道,“以前是客人,以后就难说了。” “兰小姐真是大方,让我等佩服,”毛樱迟疑片刻,眼神狠了狠,“兰小姐了解过世的梅太太么?” “我为什么要了解她?!”兰清基挑挑眉,故作诧异,“她已经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毛樱有些急躁,不由地瞥了一眼李微水。 李微水咳了一声,“樱儿的意思是不了解前夫人,兰小姐怎么能了解梅二爷。” “我为什么要通过前夫人了解现在的梅二爷,人死如灯灭,我年纪小不懂事,毛小姐应该明白,男人,都是往前看的。”兰清若似笑非笑,“难不成我还非要逼着梅二爷往回看。”说完,兰清若心里有些恍然,梅效白一把火烧了西苑,是不是要阻断自己回头的路,他是c逼着自己向前看。 她一时有些索然无味,眼里的嘲讽更堪。 毛樱没想到兰清若的言辞如此犀利,不知如何应答。 “兰小姐有一颗玲珑奇巧的心。”李微水愣了愣,露出好奇的神色,“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依兰小姐的家世人品才学相貌,完全能找一位没有前尘往事,心思清白,与你倾心相恋的c更好的男人c” 兰清若一笑,这是她们这个圈子的女学生最崇尚的爱情,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生死相随,连青梅竹马都要被她们嘲笑是亲情多于爱情。她对江怀远那朦胧的情愫里最清晰的认知也是,他,只喜欢她,只能喜欢她;可是这一刻听到李微水的话,她却觉得很是扎心。 “难道李小姐没听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么?!”她斜睨着李微水,“比着尺子找的爱人哪里还有什么爱?!” “没想到c兰小姐有这样的真知真知灼见。”李微水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倏地泯灭,淡淡地说。 “难道兰小真的不在乎替人当c续弦?!”毛樱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我可不信!” “信不信由你。”兰清菲暗自叹息,她的确从没想过替人当续弦,被一个死人曾经占据的男人让人c敬而远之。说到底她和毛樱是一类人,她不由地有些气恼,“可是我知道毛小姐心中未来的郎君是什么样的!” “什么呀!”毛樱竟然扭捏了一下,嗔怪地瞪她一眼。 一直木然地坐在一边的刘湘君像突然醒过味来,“樱儿,你和朱明俊怎么样了,我记得上次你说c” “小姐,老爷让您带着几位小姐一起去前厅,正好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毛小姐的熟人。”梅香适时地出现。 略有些尴尬的毛樱突兀地站起来,“真的么,真是巧,那我们去吧,说不定是梅二爷的知交好友,好奇兰小姐,想先睹为快,你不知道现在雅安城里关于梅二爷未婚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你可成了这里的名人。” 兰清若眉头微蹙眉,她一进西苑,向家就得了消息,未进雅安城刘仲民也得了消息,还未坐稳,毛樱就出现在梅家,她不知道她和梅效白的事为何被如此发酵,是让她不得不将错就错下去么?! ------题外话------ 假期东跑西颠,没想正常上传,现在假期结束,可以保持最少一天一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近亲 梅香附耳小声说,“小姐别吓着了。” 兰清若侧目看看并排走在身后的三位毛樱三人,瞪她一眼,还没容她说话,梅香已经挑开门帘,诺大的梨木镶玉石八仙桌上布满菜品,梅效白坐在一侧,上首是一位身着军装的男子,看见她进来,挑目望来,把她吓得一激灵。 第一眼望去,此人腰背挺直,神情肃穆,颇有些军人的肃杀之气,再一定晴,他一大一小的眼睛一只犹如铜铃怒目圆睁,一只却眯缝着仿佛打盹的看家狗呆滞无神,这样的两只眼睛放在一起让人完全忽视了他身上的其它特点。 “清若,”梅效白站起来拦住兰清若,“我来介绍一下。” 兰清若忽地清醒过来,乖巧地点点头。 “这位是陈司令的长子,陈大公子,现任雅安驻军一团陆军团长,陈长青,陈团长。” “陈团长。”兰清若礼貌地颔首示意。 “啊!”后来进来的刘湘君惊叫着后退了一步。 陈长青皱起眉头不快地坐下,但似乎也习惯这种场面,没有其它表示。 毛樱一把扯住刘湘君,刘湘君喊了一嗓子后也觉得冒昧,有些尴尬地上前,“对不住,初次见面,被先生的c气势震住了。” 陈长青哼了一声,没理睬她。 毛樱上前干笑两声,“你怎么来了,不是听说你今天要出外公干么?” 陈长青依然哼了一声,端起酒盅一饮而进。 几个人都尴尬地坐下。 “我是来c”毛樱还在解释,“是微水,她来看她的表姐夫。”她用胳膊肘戳戳李微水。 李微水瞥了一眼梅效白,垂下眼脸,“陈团长,我听说姐夫遇险,所以拉着表姐一起来看看,您别怪罪表姐。” “老爷和李小姐还沾亲带故?!”兰清若岔开话题,她看见李微水轻轻吁出一口气。 “李小姐是英宁的表妹,她们的母亲是表姊妹。”梅效白解释道。 “那真是亲!”兰清若若有所指。适才梅豹在介绍李微水时说,她是毛家的远亲,在这个地方被称之为远亲的一般都是出了五福,勉强能扯上亲戚关系的人;而向英宁和李微水应该是很近的表姐妹。可为什么放着向家这样近的亲戚,李微水母女俩要去投靠毛家,她看得出李微水在毛樱面前战战兢兢隐忍小心,由此可以推断,她们母女俩在毛家过得并不好。 李微水抬眼快速瞄了一下兰清若,又低下头。 “我听说效白正在建中药药丸厂?!”陈长青虽然努力微笑,可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却不配合,整张脸看上去很纠结。 “也只是刚有这个动意,”梅效白微笑着看看兰清若,只见她眼神一亮,“西药有西药的好处,中药有中药的妙,而且西药太贵,老百姓还是以中药为主。” “你的药丸厂如果能建起来,可以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听城防处的人说很多搞中药的这几天都聚到雅安,恕我冒昧,梅家是不是有什么诀窍。”陈长青试探道。 “成药丸的制作涉及很多问题,我父亲当年留下了不少c心得。”梅效白含糊了一下,“最重要的是药丸在试用期间需要随时关注,我们有四十多间铺子,铺子里都有坐诊的大夫,正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听说张连生也听到风声,派人过来了。”陈长青没有表情的脸似乎看得顺眼一些。 “是打探成药丸的事?!”梅效白笑道,“还早呢!” 陈长青扫了一圈面色有些紧张的几位小姐。 梅效白懂了,对兰清若说,“小花园有几株牡丹开了,其中姚黄开得尤为艳绝,你们可以去看看。”桌上的饭菜只动了几口,“梅妈亲自下厨,她做了拿手的甜羹,一会儿让她端过去伺候你们尝尝。” 看着毛樱不快地走出花厅,陈长青的卫兵迅速一左一右把住花厅。 “我知道效白临回雅安前曾见过杨主张和武仁合,且,兰小姐的长兄兰清熙是凤阳吴祖光的拜把子兄弟,我们是身在其中难以看透,效白却是身处两道,我以为现在的局势如何?!” 梅效白笑起来,“实话告诉老兄,这几个人都对我问出过同一个问题。” 刘长青一愣。 梅效白摆摆手,“并不是我有什么独到过人之处,而是现在局势混乱,让人无法真正看透呀。所以你之疑惑也是所有人的疑惑,你之惶恐也必是所有的人惶恐。” 陈长青果然松了口气,他解开衣领,露出锐利的喉结。 “那依效白的意思c” “我哪里有什么意思,”梅效白自嘲道,“我只是一介商人,春江水暖鸭先知而已。各地现在都在闹独立,如火如荼,从朝廷的态度来看,共和肯定取代朝廷已成定局,否则c毛家也不会靠上陈司令。” 五年前陈大秀就已经在雅安驻防,可那时候毛家是正尝的当权世家,而陈大秀属于武夫莽汉。 “现在大家一致盯着朝廷无暇顾及其它,所以群雄割据,各方势力基本能够相安无事,一旦共和成真,就不可能保持现在这种局面,依然会涉及到谁主政的问题,到时候恐怕真就到了群雄逐鹿中原的时候了。”梅效白长叹一声,“你没看杨主张,汪东才关心朝廷的动向么?!他们现在的眼光看的可都是将来,打的也是将来的算盘,将来就是谁的枪多谁就占据主动。” 陈长青沉默下来。 陈大秀能够雄踞雅安及周边,得益于他的表叔前任两江总督熊才的扶持,和其它几方势力无法比拟。 没有清廷可以依靠,陈大秀不过是一只任人碾踩的蚂蚁,杨主张就能把他灭了,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抱住一条大腿,或者效仿汪东才,与人结成联盟,共生共死,共和的火烧得越浓烈,他们越是焦虑。 “杨主张又在攻打绍安。”梅效白绕开话题,“虽然他行事鲁莽不拘小节,却看着还有些章程。这个时代最忌讳分不清主次,在小事上纠缠。” “此话怎讲?!”陈长青突然问。 “我也是有感而发,前一阵我们做了一批鹿茸膏,做的过程中发现这批鹿茸原料有残次品,管事的就要停工追查此事,我恰好在那里,阻止了他们停工,一直把药膏做成,虽然是残次品,我们可以当残次品来卖,可一旦停工,这批药膏就会完全报废,连原料钱都会打水漂。” 陈长青忽地站起来,“多谢效白的款待,我就先走了。” 不等梅效白说话,他就推门而出。兰清若带着刘湘君三人从小院回来,毛樱手里折了一只盛开的姚黄,虽然依然怒放着,却因为没了根基,少了几分水灵。 陈长青逆光站着,面目遮在阴影里,轮廓倒很俊朗。他盯着姚黄看了片刻。 毛樱忙把姚黄丢到旁边的树丛中。 “我们也走吧,”她拍拍手,挽住刘湘君,“我和湘君话还没说完,我想请她去我家住两天。” 刘湘君脸色僵硬地挣扎了一下,被毛樱死死地拉着。 “去吧,湘君。”兰清若宽慰道,“让梅香去伺候你,晚上就回来。”她看向毛樱,“晚上我们有接风宴呢,怎么能少了湘君,过了今天,如果毛小姐还要我们湘君说话,我再送去毛府。” “好好好。”毛樱直点头。 毛樱和刘湘君在梅香的服侍下去春和院收拾。 梅效白送陈长青出门,人一没过拐角,李微水立刻松弛下来,虽然脸色未变,身上像拂去尘土的珍珠,散发出一种淡然出尘的味道。 兰清若叹口气。 “陈团长很紧张毛小姐!可能真如她所愿,对她很是倾心。” 李微水没说话。 “可惜毛小姐并不珍惜,”兰清若看着梅妈把装盒的甜羹交给守在远处的丫头,不觉加快了语速,“这些小事李小姐当当替罪羊也没什么不可以,就怕有些事李小姐承担不起。”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万能的,承担不起的时候她自然会把我推出去任人宰杀。”李微水略背过身,声音依然清淡。 “李小姐是个爽快人,是谁让你们来接湘君的?!”兰清若哂笑道。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毛樱的朋友,我见过,可能是c革命党人。”李微水迟疑片刻。 “叫什么名字?” “我没问,你知道我巴不得我什么也不知道才好呢,怎么会上赶着去问。”听不出李微水语气里的异样,她像说家常事一样。 “好,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兰清若恢复了淡然无波的态度,她从树丛间把那只被毛樱丢弃的姚黄拾起来闻了闻。“李小姐母女为什么不投靠向家,怎么说向家也是你们的正经亲戚,不比毛家亲近的多么?!” 李微水虽然没有回头,身体却晃了两下,“母亲和向老夫人是表亲,我和向英宁是表亲的表示,如何谈得上亲近。” “这好歹论得上,你们和毛家却是论都难论。”兰清若轻声说。 “也许是缘分吧,我们和向家没有缘分。” 兰清若走上前与李微水并肩而立,太阳从斜上方照过来,脸上微微有些针扎般的痒痛,“小姐说的对,有时候缘分比什么都要紧。李小姐是对向家有什么心结吧。” 兰清若侧过脸,李微水的眼神跳了几下,睫毛微微抖动着。 “适才你说的话其实是对的,”兰清若收回目光,“不了解向英宁我怎么能够了解梅效白,想必你也听说了昨晚发生在西苑的事情,没人给我解释,梅效白只说让我别过问,可我怎么可能不过问,所以我在嫁梅效白之前一定会把向英宁弄清楚的。” 李微水抿紧嘴角,“你何必非要嫁给他!” ------题外话------ 为了表示过节期间没有保持每日一更,今天加一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同伴 走进毛家大门,毛樱的脸倏地抹下来,脚下生风,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再不理睬刘湘君;再一回头,李微水也不见了踪影。 刘湘君反倒没了适才的慌乱,沉稳地跟在后面,一路走到小花园山石后毛老爷毛君贤的书房门口。自从毛君贤纳了第四房小妾,他就再没来过这间书房,负责打扫的小厮被毛樱遣去临镇办事,最少三天;这里虽在外院,却是一处僻静之所,需要穿过一只浮桥,以前下人不敢轻易过来,现在更是无人过来。山石后并未栽种绿植,只是凭空用几根木桩支起这间书房,空中楼阁一般。 “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毛樱冷着脸,把刘湘君一把推进去。 久无人用,虽然天天打扫,依然有一股子沉闷的霉味;格栅窗上的五彩竹帘全部放了下来,缝隙间透进的光线带着窥视的怯懦,不敢往里探,列显屋里幽暗。 “湘君!”有人突然闪出来,悄声喊。 “林秋白!”刘湘君一愣,还没看清楚就下意识地喊,“是你么?”她不由地也压低嗓音,心里泛起一阵狂喜,眼圈倏地红了,“真是你?!”她看清了。 “是我。”林秋白点头,似有些不确信面前的人就是刘湘君,神情有些木然。 “你在找我?!” “是,是来找你。”林秋白动容地吸了一口长气,把刘湘君往书房深处拉了拉,躲在巨大的博古架后,“我一直跟着你来到雅安,原本想救你出去,可他们太小心,一直没找着机会。” “你知道他们会抓着我不放?!”刘湘君仿佛突然醒过味来,有些不确信地问。 “我c”林秋白迟疑着。 刘湘君笑了,“你们都没对我说实话,清若说你要置她于死地,可你怎么对我说的?!” “没办法,这是命令!” 十天未见,林秋白瘦得像个幽灵,眼窝深陷,只隐见闪烁的眸光,在这幽暗的空间里,让刘湘君感觉害怕,她后退一步。 “清若说可能有什么误会,能不能联系万先生跟上面解释一下,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警告她不许说出去就是了,她一个女子c”刘湘君有些气恼,第一次听到上面布置这个任务时,她虽然很疑惑却没有犹豫,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干脆。 “万先生c”林秋白垂下头,刘湘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她又后退一步。 “他死了!”林秋白狠狠心,突然抬起头,眼里满是惶恐。“我原本想去找几个帮手,可是却听说他死了。” “怎么死的?”刘湘君只觉得连牙齿都冻了起来,说话含糊不清。 “掉进河里淹死的。” “也就是说我们再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杀兰清若,”刘湘君突然清醒过来,更加惶恐,“可是兰清若却把我箍在身边为她找那个人。” 林秋白不忍地垂下头,又抬起来,纠结道,“我来c是告诉你他可能连我们也要杀。” 刘湘君对这话并不陌生,兰清若不只一次地在她耳边重复这句话,可她始终不相信,现在万春秋死了,几乎把他们摘了出来,因为他们的手再长才不可能越过一个死人够到背后的那个人去,对方该放心才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逼着毛樱把你叫来,”林秋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凄凉,“昨天我险些被马车撞死,是我命大,当时恰好有一名乞丐横冲过来,被马车撞得飞出去几十米远,当场就死了。” “是不是凑巧?!”刘湘君感觉一股凉气丝丝地从脚底下冒出,一直往上蔓延,一点点直到她的心口。 “不可能,车夫很机灵,看见撞死了乞丐,头一低一溜烟就跑了。”林秋白一脸羞愤,“如果死的是我,恐怕他还会下来做做戏。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要小心。” “怎么小心?”刘湘君茫然地大声喊起来,“怎么小心,有人要杀你,你要怎么小心。” “湘君,”林秋白双手摁在刘湘君的肩膀上,使了点劲,“我也纠结了一天一夜才认清这个现实,这个亏我们无处去说,谁也不会相信。”他苦笑一声,“当初让我杀兰清若时我” “那,那怎么办?!”刘湘君软软地靠在架子上。 林秋白沉默片刻,“我来见你,一是告诉你事实,二是来告别,我想离开。” “离开?!”刘湘君心里一动。 “现在各地风起云涌”林秋白万分艰难地说。 “走!”刘湘君嚅嚅地,“我怎么没想到。” “就怕,就怕背后的人太大了,走也走不出他的掌心。”林秋白抹了一把脸,酸涩被一并抹了去,他淡然了很多,苦笑道。 “什么意思?” “万先生布置任务时,我问过一句,”林秋白明显犹豫了一下,“我说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万先生说兰清若家族势力很大,现在又加上一个梅家,上面不想溅上一滴水,你想呀兰家和军方有瓜葛,梅家也不简单,那这个人c怕更不简单。” “走,走是对的。”刘湘君却明白自己无法脱身,更何况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兰清若一直在找那个人,梅家也在帮忙,我想也许能找着。” “现在想找这个人的势力可不少。”林秋白又往暗处退了退,“我们什么也没说,兰清若也不可能说,可这件事的涟漪已经无限地扩散开去。”他不由地恨恨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又苦笑一声,“你还记得肖可为说过的一句话么,他说兰清若就像一束光,在什么地方都能聚拢人的眼神,他说的真对,怪不得那人这么怕她。她到底看见什么了?” “她哪里会告诉我?!”刘湘君嚅嚅道,“但她肯定看见了,她说她看见了。兰清若那人聪明透顶,诡计一个接一个,我想她一定能找到那了个人。” 两人一时都觉得再无可谈,甚至留下来默默相对都是折磨。林秋白拱手正式作了一揖,转身就退进书房内室,只听到几声窸窣的响动,书房里立刻变得空空荡荡,适才的霉味瞬间就向她身边再次聚拢过来。 刘湘君追进内室,时面已经空无人影。 出来时,梅香正被毛樱用剑逼到墙角,看到她出来,毛樱将剑甩在地上,“别给我惹麻烦。” “谁让你带我来的。”刘湘君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别是你也有把柄在他手里。” 毛樱慌乱地左右看看,“他走了?” 刘湘君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会来找你。” 梅家虽然富有,也许没有女眷,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深宅大院,她在府里走了一圈就看出内院外院没有严格划分,想见她并不是难事,何必找到毛樱,兴师动众得有点故弄玄虚。她心里一阵翻涌,离开的林秋白那削瘦干枯的背景再细想竟然让她看出一丝僵硬来。何必远走高飞,换个门庭不就多了一层保护么,出来革命谁又怕过死,怕的是不明不白的死。 她攥紧拳头。 “我记得你们并不熟。” “我哪里知道?!”毛樱双手叉腰,颇不耐烦。 这是她心虚的表现,当初她把毛樱带进圈子,万春秋就说毛樱道行太浅,万事都浮于表面。 “那我回梅家了。”刘湘君满脸疲惫,心力憔悴,梅香上前扶住她。 毛樱没有送。 毛家大门前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刘小姐。”大门对面的茶馆有一中年仆妇追过来,“我们小姐请您过去叙旧。” 刘湘君望过去,茶馆二楼有一扇窗子倏地推开,又迅速送上,但她还是看清窗前端坐的正是李微水。 对李微水,刘湘君心情很复杂,虽然她平时低眉顺眼,但她看得出那是无奈之下的臣服,李微水本人是出色的,不仅是长相,那偶尔露出的精明睿智不知高出毛樱多少倍,但她依然不愿和她亲近,现在想想,似乎就为了她自甘下贱,任人驱使。 刘湘君犹豫着,还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向茶楼走去。她现在实在不想回梅家,更是无处可去。 梅香什么话也没说。 李微水依然还是穿着之前的袍子,只把辫子打开,用两只发卡固定在耳后,辫子结出的头发自然地带着弯曲,像水波一样在身后荡漾开,惊人的美。 刘湘君诧异地不敢走进去。这是她第一次与本来面目的李微水见面,让她c很不适应。 “李小姐叫我做什么?”刘湘君一狠心把自己甩在锦凳上。 “三叔的外书房后门直通内院。”李微水没有看她。 “什么?!”像有一记重拳又砸了下来,刘湘君软软地滑到地上,“什么?!”闪念间的模糊怀疑转眼就成了事实。 “他早把你卖了。”李微水冷笑一声。 “哈哈,”刘湘君突然笑起来,“好哇,太好了。”笑声转为痛哭,她只觉得自己成了被拍打在岸边的鱼,只剩下挣扎的份了。“你告诉我为了什么?!”她爬起来,抹抹眼角。“在她面前装,在我面前用不着了?!” “没有人天生自甘下贱。”李微水摆弄着手腕上有一道瑕疵的玉镯。 “别废话,既然这么明白,告诉你想让我回报你什么?!” “其实很简单,告诉兰清若和梅效白!”李微水淡淡地睥睨着刘湘君。 “为什么你不说,你不怕多一个人你多落一份别人的口舌。” “你么?!”李微水扬起头,不屑地瞥了刘湘君一眼,“你不会!你只管按我说的办就好。” “你是想让兰清若误会我与你是一伙,让你在他们眼里也有那么一点份量吧。”刘湘君鄙视道,“我不说你又待如何?!” “那好呀,你不说我就去说,到时候我会说你与那个背后的人并非不相识。”李微水懒懒地摇摇头,眼里弥漫着一层寡淡的笑意。 “你胡说!”刘湘君惊恐地跳起来,哆嗦着手,语不成调,“你胡说。” “别人我不了解,万春秋我却很了解,”李微水轻声说,“他一向自诩待女子如同姐妹,怎么会让一个女子身处险境,他身边高手云集,你和那个林秋白根本不算什么,为什么选择你去杀兰清若c” “因为他想让我把兰清若骗下船!”刘湘君突然打断她,她很怕她再继续说下去,“别人办不到。” “为什么要把她骗下船,多此一举,”李微水嗤之以鼻,“林秋白说原本他自己就可以干净利索地处置了兰清若,上面非得绕那么大个弯子,为什么呀,依我看,你也是他的目标之一,你想呀,如果兰清若如你们的愿死在沧澜河,梅效白不一刀劈了你才怪。他绕这个大的圈子杀你们两个女子可不是简单的事。” 刘湘君瘫倒,这一直是她不敢想的事情,她的水性一般,更别提在污泥中淌了两个时辰,林秋白几乎是架着她坚持到最后,这样的任务根本不该是她一个女人承担的事情,原本,原本他也要杀她。 他c与她相识?!刘湘君忽地地爬起来,“你说我与他相识?!他是谁?!” “不相干,他杀你做什么?!”李微水嗤笑道。 刘湘君脑子急速地转动,额头的汗顺着脖颈往下流,与她相识的人太多了,此刻却如同堵截在洞口的猎物,只闻声不见人。 大人物,她并没有认识过什么大人物,她的级别还不够。 “我帮你找出这个人。”李微水淡然地说。 “我只需要告诉兰清若林秋白和毛府的事?!”刘湘君不相信地鼓着眼睛。 “当然不是,至于其它,我一时还没想好。你说的对,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一伙,我要让他们对我心存忌惮,却不得不用。” ------题外话------ 争取保持一天一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过往 嘉和院在梅府北面,三进的院子,从里到外都栽着薄荷和蔷薇,此时正是花期,一片嫣然,却因为无人修枝,小径和院墙几乎被四处乱蹿的蔷薇爬满,薄荷的味道浓得呛鼻子。 屋里还保留着原样,床帐幔帘梳妆台八仙桌,一只鸟笼还挂在屋檐下,可是却落满了灰,处处落满了灰,像一处幽闭的地宫,让人心里禁不住瑟缩不已。 兰清若也不用梅效白引领,自己走在前面,把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拍拍手,走到正房门前,这才收起悠闲的神情,皱起眉头,“老爷,船上那两套衣裙并不是梅夫人的吧?!” 梅效白没说话。 “你看这鸟笼子门比一般的都大一号,且挂得我根本够不着,说明时常逗弄小鸟的人身材很高大,梳妆台,床铺的高度都说明这个。”她在梅效白面前比了比,“只比老爷矮一点,是不是还很胖。”她指指那面覆满灰尘的穿衣镜,几乎是一般人的两个宽,锦几和椅子都比正常的要宽大。“她是不是有病,这里里外外的薄荷和蔷薇是不是在掩盖老爷,恕我直言,你娶梅太太是有什么目的的吧。” 梅效白依然没说话。 “可我看梅府的下人对梅太太都很敬重,没有传出什么古怪的流言和不尊重的语气来c你别看我今日刚到雅安,流言这种东西你不去打听也会传到你耳里的,”兰清若背过身,“老爷别怪我直言,嘉和院有一道北门直通外面,恐怕梅家真正见过梅太太的人并不多,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西苑,住在嘉和院的恐怕是梅太太的那位表妹玲玉小姐吧。船上那两套衣裙不过是老爷掩人耳目的工具,不对,第二套是玲玉小姐的,你恐怕曾带着她出来做过戏。老爷,现在你还确定要让我接着为你寻找真相么?!” 其实一走进嘉和院,兰清若就被震撼到了,虽然无人打扫,这里已经废弃成一处荒院,但也能看得出当初的轮廓,粗放,任意,没有丝毫女人宅院的娇媚和婉约,更看不出郎情妾意的甜美风流。可是从下人们的点滴言谈中,她的感知却是已故的梅夫人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漂亮女人,和梅效白的感情很好,感情好的夫妻他们兰家就有一对,她知道钟爱夫君的妻子应该如何布置自己的爱巢。 “把你叫来自然知道你会看出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看得这样透,我也没想瞒你,你说的都对,她是病着嫁进来的,但她只在这里住过三个月就挪到西苑养病,拜堂都是玲玉替的。”梅效白的话里并没有多少起伏,依然淡然无波。 “是不是装殓都是玲玉替代的?!”兰清若犀利地盯着梅效白。当初她还以为玲玉不过是单相思,现在细想,被人当做人妻三年,住在嘉和院,出出进进地被人伺候巴结着,她已经无法回归原位了。但是疯需要一个契机。“别处我不知道,但五福下葬的习俗是装殓好要停放五日,且不许盖脸。如果玲玉不再最后冒死,这个戏就有穿帮的可能性。” “雅安也是。”梅效白长吸一口气,“你说的都对,玲玉被灌了药昏睡了五天,醒来后就疯了。” “老爷还让我查么?!”兰清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觉气馁,冷言道,“老爷为什么要保留这个嘉和院,不如推倒重建,那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清若,你是如何看待我母亲的。”梅效白没有回答她,而是岔开话题。 “梅老太太?!”兰清若倒没诧异,而是闭上眼睛想了片刻,忽而笑道,“如果正院是她的手笔,她一定是开朗爽快且很睿智不凡的老人,”她转过头,眼里适才的冷意已经消散,“我听说你的婚事是由老太太做主的,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她的意思?!” “对,”梅效白虽然没有叹气,脸色却黯淡了很多,“那时我娘已病入膏肓时日不久,娘说要给我娶妻,我那时心里乱成一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连问都未问。拜堂是我第一次见她,其实是玲玉,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喝了点酒就进了嘉和院,谁知等着我的却是向英宁,我以为我喝多了,跑进净房提了桶凉水冲下来,又跑去看,还是向英宁,那是她最胖的时候,又穿着凤冠霞帔,坐着像一座铁塔,可是正房的门却被从外锁住了。”梅效白苦笑,“我一直坐在门边等到第二天开门,母亲自然在正院等着我的发问。” “她是不是什么也没说,只让你别问。”兰清若皱起眉头。 “对。”梅效白眼睛酸涩,“她只说向家已经安排好了,让英宁在家里住三个月就挪到西苑修养,平素由玲玉陪着我应酬外面的事。” “这样突兀的事老爷为什么不问?”兰清若难以置信。 “实在是娘已经c不行了,我成亲第二天,她就主持我和大哥分了家,其实我想着等母亲病势平稳些还是要问,可这一天我没等到,没到一个月,她就撒手人寰。” 周围陡地静下来,薄荷的清凉香气愈发浓烈,四面爬满蔷薇的墙壁让这院子烘托得喧闹热烈,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不是嘉和院被向家人把持着,玲玉和向英宁的秘密只有他们知道。”兰清若突然有些好笑,梅老太太就这样有成算么?! “对,我并没有多关注什么揭穿不揭穿的事,向妈妈安排得非常妥帖。”梅效白嘲弄地翘起嘴角,“什么时候玲玉出现,什么时候玲玉半遮半掩,都算计得很周到,没有一次意外。”梅家除了梅虎,无人知道。 “不对吧,我记得梅香昨晚在西苑伺候过玲玉小姐。”兰清若疑惑地瞥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玲玉曾以向项宁的表妹的身份出现过,被向项宁骂走了,这自然是做戏,所以梅香只会以为那是向英宁的表妹,和她长得很像。” “你大哥知道这事么?!”兰清若突然问。梅老太太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目的,有目的自然有掌管的人,她不可能精明到死后还能把控着一切。 “不知道。”梅效白哂笑。 “老爷也没问?”兰清若嘻笑着,“你们兄弟已经有嫌隙了?!还是老爷怀疑大老爷从中作梗。” “不知道!”梅效白怅然地叹口气,“我不知道呀。” “梅家这几年有什么变化么?!” 梅效白哈哈两声,自嘲道,“别人都说向英宁是梅家的福星,自从她进门,梅家的生意,无论是我还是大哥都可谓蒸蒸日上,弄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是梅家顺遂还是真借了她的福气。” “也许这就是梅老太太的目的吧。娶了向英宁可保梅家一世富贵!”兰清若嘻嘻一笑,“梅太太仅仅是胖,还有别的病吧?!” “她得了消渴病,死前突然瘦得吓人c” “如果我有了病,母亲定会留我在身边,何必出去受这些磋磨,即使再周全,也是躲避欺骗,心里又怎会好受;”兰清若停下来,“我想,定是向英宁要嫁,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拼着最后几年也要嫁。她是有什么心愿么?唯老爷能够替她实现?!”她嚅嚅地。 c “老爷说她一直住在西苑?!”兰清若突然问。 “婚后前三个月,死前前三个月在梅府,其它时候都在西苑。” “那,她的心愿就在西苑!老爷!”兰清若心里微动,却不敢再说下去。他都知道,所以他一把火烧了西苑。 “你替我查吧。”梅效白好似没看出兰清若的迟疑和一闪而过的难堪,“就按你的想法去查。” “为什么你要等到现在,真是不愿违背老太太的遗愿?!”兰清若拉住梅效白的袖口。 “可能是机缘不对吧。”梅效白含糊地笑笑,随即松驰下来,“可能就是等着清若来替我解惑。” 兰清若松开手,阳光扑洒到梅效白的脸上,隐约有一线水光闪过。 “对不住,老爷,”兰清若低下头,心突然虚起来,适才她那样言辞灼灼,不过是把那些阴暗的事翻出来重新比划一回,伤害的还是梅效白。她又抓住梅效白的袖子,“我知道了,我c再不会自以为是了。” “谁说你自以为是了!”梅效白感觉五年来蒙在心头的尘埃忽地被风吹了起来,“你想怎样就怎样!” “那老爷给我说说你们兄弟分家的事。”梅效白牵着兰清若往外走,走到门口,兰清若突然回过头,“不如把院子的花草都清理了吧,旧物留下只会招惹虫蚁。” 梅效白望了一眼梅寅,梅寅立刻拱手称是,“马上安排,明天就拔,也真是,下面的人都是死人么,老爷可不能饶了他们。” “好了好了,照着办就是了。”梅效白嫌弃地瞪他一眼,“就你话多。”他回过头接着适才的话题,“我和大哥的分家很简单,我一直跟着母亲经营祖业,所以祖业就留给了我,大哥留学日本归来,一直想闯另一番天地,家里积攒的现银给了大哥,有人说母亲偏袒我,有人说偏袒大哥,但我们没有计较这么细,所以也没有什么啰嗦事。大哥短短五年就成就了今天的慈安西医院,白手起家,我不及他。” 兰清若不禁唏嘘,兰家产业和梅家有异曲同工之处,祖业是笔墨,传承五代,可随着西方水笔进入,大哥兰清熙立刻觉察今后之中国传统的笔墨恐怕没有多发展前景,一直惦记着引进国外的水笔,为此还亲自跑了一趟法兰西,结果却差强人意,二哥兰清煦曾说过,新生事物在一个地方生根发芽至少需要十年,十年的培植期。 “如此看来,老太太的安排真是妙到巅毫,抛开其它的不说,梅家祖业新生产业发展如此之好如果没有她的一番布置恐怕说不通。”兰清若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梅效白。 梅效白怔了一下,“我一直说我相信母亲” “按理说现在的结局已然很好,向英宁死了,不管有什么不可于人言的私密都已经成为过去,你可以重新开始,全当过去没有发生过,以老爷现在的身价挑选一位不错的名门闺秀不在话下,家业兴旺,人生顺遂,如果这是老太太的谋算,只用了五年,她就达到了,这份心机无人能比。老爷真的确定要查?!也许遵守老太太的遗言最好,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管,你只接受现在的结局即可。”虽然摸不透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仅看开头和结局,就已经可以断定这是一盘好棋局了。 梅效白苦笑,“你适才问我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查问,其实你现在的想法正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我受了什么委曲有什么打紧,现在的结局比什么都强,可有些事情母亲并没有算计到,她设计了这盘棋,必定有其它人参与,首先就是向家,他们已不再如以往那样淡然,甚至咄咄逼人;再加上大姨三姨一再向梅家发难,我如果到现在还自我蒙蔽,就会被动挨打。” “还有,”兰清若打断他,“梅家一如当年,没有丝毫改变,正院里连个座垫都是五年前的样式,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垂花门,和满院子乱串的花草,如果这事没有结论,老爷就一直封闭在过去,无法迈步向前。” 梅效白突然闭上眼睛,眼周的细纹纠结着颤抖着,“对,”他松开一口气,讪笑道,“母亲可能没有料到她设置的局把儿子也锁在里面了,包括我大哥。” ------题外话------ 多多关注,故事将将开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大房 贺妈妈小心地扶起刚出月子的仁惠,奶妈把襁褓中的女儿抱过来。 “三小姐瞧着更像夫人,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婴儿没有睁眼,只小嘴呶呶。 “哪里就看来了,我可没看出来。”仁惠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抱给奶妈。“如何?!” 贺妈妈忙站在仁惠身后,为她梳理散乱下来的长发,“人我见了,难得的好人才,不仅是漂亮,还c”她侧身瞥了眼仁惠,低声说,“还很有气度,真正是大家闺秀,将来和夫人必定是有话说;我听春喜家的说二爷人还未到,就派人传话让广安堂把最新式的衣饰送了过来,而且亲自挑选,十分用心;”她顿了一下,附耳道,“二爷让她住进了正院。” “正院?!”仁惠惊了一下,“是正院?” “对,是正院。”贺妈妈压抑着心头的狂跳。 仁惠看着窗外正在西斜的日光,默默无语,半晌,她问,“老爷呢?!” “刚回府,晚上招待兰小姐,老爷好象c很看重,亲自把管家和厨房的老怪叫去细问了一番,老怪的堂客是五福人,这会儿被他也叫到厨房说要烧几道五福菜,另外三钱被老爷遣去那个俄罗斯女人那里说要买个蛋糕。” “果真很重视!他是真为弟弟着急么?”仁惠微微笑道。 贺妈妈不敢回答,扭捏道,“总之很上心,恐怕也松了口气,五福兰家一点不比向家差,兰小姐又是如此好人才。” “想的真是好!”仁惠嚅嚅道,“替我梳妆,我怎么也不能坠了梅家大房的气势。” 贺妈妈替仁惠梳了个坠仙髻,又拿出首饰匣子,“对了,那个兰小姐是怎样的?” 贺妈妈知道她问的什么,“她头上倒是简单,头发剪短了,只到这里,”她在肩头比了比,“清汤挂面一样,这里,”她指指自己的额角,“别了个发卡,简简单单。要我说还是夫人这样好,头上想插什么簪都行,也不知现在的风尚怎么变成这样了,我看街上许多女学生都剪了头发,不男不女的,哎。” 仁惠只挑出一只玉簪和一粒拇指大小的玉扣,“鸡冠上倒是琳琅满目的,有什么好看的?!心无点墨的人喜欢把颜色挂在身上,心有沟壑的人则爱以素颜对人。“ 贺妈妈嚅嚅地没敢回嘴。 最终仁惠挑了套素色的袍子,压住了身上艳丽的姿色,慢慢往花厅走去。 尚阳府虽然与梅府只隔一堵墙,从梅府正门出尚阳府正门进却需绕出两条街,兰清若提出要步行。 黛蓝色阔袖素色短袄不时地变换着光波,靛蓝长裙下一双小巧的黑色皮鞋;头发简单地被束起,鬓角沾着一朵点翠的海棠,五色羽毛长长地垂着,随着走动的步幅微微颤动。 左手是刘湘君,右手是梅效白。 夕阳西下,三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犹如滚油落入水里。 “你们瞧呀,那是梅二爷的未婚妻,真是漂亮,听说家里也是有钱的狠。”有人小声跟在他们后面。 “梅二爷也是苦尽甘来。” “有钱人死个老婆算什么,多死几个才好呢?!” “你说什么混账话,再多死几个,二爷就得被套上克妻的恶名c” “你以为他现在名声好,父母早亡,发妻嫁进来三年就死,谁知道这个会怎么样c” “不过这个比上一个还漂亮,也不知梅二爷哪里修来的福气c” 叽叽喳喳的议论不绝于耳,既不大声,也不小声,只要认真就能扑捉到那话里的意思。 “二爷真是有福气。”兰清若一本正经地对梅效白屈身福了福。 刘湘君脸色木然,适才在厅前,她把李微水让她说的话转告了兰清若和刘湘君,他们也没说相信,只是看着并不是很在意,兰清若反倒问了很多街上被人追杀的事。告别了李微水,她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身处险境的现实,和兰清若在一起,虽然无奈,却也是一层保障,和李微水结盟,虽然不知她的用意,却也可以多一分和兰清若对峙的砝码,现在的她犹如黑夜独行,什么也看不清,却不能停下来。 她的耳朵自然也听到了街面上的议论,她对兰清若和梅效白的关系一直不敢十分确信,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她不信兰清若会选择一个木讷守旧的鳏夫,在她的印象里,兰清若是一个充满朝气向往革命的新女性,有一次江怀远带着她去听演讲,她激动得大喊大叫,这样的兰清若怎么可能嫁给守着祖业过活,并无多少光彩的梅效白;如果说他们不是未婚夫妻,似乎更不对,两人间一举一动间默契十足,梅效白更是把她当公主在宠爱,不仅言听计从,而且任其所为,从不加以约束。 兰清若注意到不仅是女人,连街道上的男人也对她的衣着装扮在品头论足。 “老爷,”兰清若掂起脚附耳道,“你怎么对女人的穿着这么有心得?!别告诉我老爷天生就有此天赋。 梅效白没说话,耳根却红了大半。 “可我看梅老爷对时装却不在行,”刘湘君听到兰清若的话,自然不需要佯装没听到。“难不成您喜欢古装美人,清若可不是呀,依我看,她穿时装比古装洋气,她也不是那说三句话就倚竹喘息的潇湘仙子,老爷还是看清楚点。” “湘君对我倒是很了解。”兰清若不以为然,“我们一共见过三面吧。” “兰小姐的记性一向很好,那你还记得当时的场面吧,你和江怀远一出现,在场的人就嗷地一声,我记得第一次你们都围了条蓝围巾,第二次收敛了些,他西装的纽扣和你裤子上的扣子却是一样,第三次戴了同样的手表,就是你现在手上的这只。”刘湘君越说越兴奋,非礼勿视勿议人长短,这是她以前遵循的守则,这一刻全被她抛在脑后。她看不得兰清若被人逼上绝境还这样洋洋自得地过日子,该享受的一点没落下。“那时候我们都认定你们是天生的一对。” 兰清若脸色有些苍白,十天前她也是这样认为的,青梅竹马的情份,门当户对的家族,江怀远英俊潇洒,是女同学眼里的白马王子c可是现在她却不敢那样肯定他们之间到底是日日相伴磨砺出的亲情,还是十六年的兄妹情衍生出的习惯。 梅效白轻轻扶扶她的头发,“还早呢,你才十六,总有机会。” 总有机会什么,刘湘君一愣,她却看到兰清若与梅效白想视一笑,心有灵犀一般。 “梅先生,”刘湘君还想再言。 “清若,你的意图没有落空哟!”梅效白抬眼往后瞄了一下,顺道扫了一眼刘湘君,“雅安关注你和刘小姐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刘湘君一惊,兰清若挽上她的胳膊,“看看右侧那个戴鸭舌帽的,我记得他是刘仲民的一个贴身随从;左边那个挎篮子的小村姑好象是刘校长管家的侄女吧,他们都是来确认你和我在一起,对不对,老爷?!”她抽出一只手拉住梅效白。 “是,”梅效白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外面已经传开,清若和刘小姐闺蜜情深,两人好的睡觉都得在一个床上,她来梅家是为了替清若探探梅家的底细,怕她的好友被人骗了。还说刘小姐为了阻止清若嫁给我对我百般挑剔,与我视同水火。” “如此,我们再也分不开了。”兰清若畅快地松口气。 “你,”刘湘君如何不明白,挣扎了几次,“那我们可得好好谋划谋划。” “那是当然。”兰清若松开手,“连毛樱都知道回避,你说李微水为什么上赶着搅和进来。” “她自然,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刘湘君可没想替李微水打什么掩护,但她知道越多的人牵扯进来对她越是有力。李微水想利用她?!真是不自量力。 “湘君和李小姐如此要好,不如你托她帮着查查林秋白的底细。”兰清若话嘻嘻地斜睨过来。 “什么?!”刘湘君有些怔忡,这不正是李微水的目的么,让兰清若梅效白倚重她从而走近她,怎么他们这样轻易就入了蛊。 “万先生死了,他选择投靠毛家于理不通,毛家现在可不是权倾朝野的时候了,自身还难保,投靠毛家还不如投靠陈大秀,所以他选择投靠毛家就必然有自己明确的打算。”她顿了顿,思维有些阻塞,“老爷说呢?” “说得对,”梅效白垂眸看了一眼有些懵懂的兰清若,再次被她的敏锐掠到,“毛家代表朝廷,林秋白如果是革命党,没有十足打动他们的好处,毛家绝对不敢也不会冒这个险与他扯到一起,虽说现在上面乱万一团,朝廷鹰犬却还照常四处乱串,被发现与革命党有瓜葛属于十恶不赦之罪。所以这个林秋白投靠过去,以及毛家接受下来都不那么简单。” “林秋白手里肯定有什么值得他们冒险的消息。”兰清若长舒一口气,“这事就交给湘君了,你们境遇相同,理应相互扶持,可你看他到现在还在你面前耍花腔,他在算计你。” “你!”刘湘君只觉心口游荡出一股闷滞的气息,兰清若这明明是反其道而行之,她突然想笑,看李微水如何应对。 “反正我和湘君是绑在一起了,李小姐这边怎么用全凭你做主,你做多,我们活命的机率就大,你做少我们活命的几率就少,如此而已。” 她再笑不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秦琼 梅效尤和贺仁惠带着一众丫头仆妇迎到门口。 梅效尤和梅效白长相迥异,虽然两人面相均属于朴实端正,但梅效白透着一股子俊朗刚毅,而梅效尤则带着深沉圆滑。他着一身西装,留着短须,短发粗硬,根根像钢针一样伫立着,身侧的女人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柔美得像一枚晶莹夺目的珍珠。 “兰小姐,刘小姐。” 梅效尤招呼了一声,仁惠就紧走两步握住兰清若的手,“梅家盼这一天可盼了很久了。”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心领神会地抿嘴笑起来,梅效白低下头,而梅效尤则微微皱起眉头,但很快他就松弛下来,“是呀,效白人没到,兰小姐的消息就到了,我们都盼着见哪!” 三个女儿被拉着抱着出来走了个过场,大小姐五岁,梅效白递给兰清若一个画着怪模怪样的小老鼠的书包,里面铅笔水笔,应有尽有;二女儿三岁,梅效白递过来一只洋娃娃,三女儿还在襁褓之中,梅效白递了个新奇的拨浪鼓,不用摇,鼓声就砰砰砰欢快地响着。 梅效白被梅效尤拉到偏厅。 “我不中用,一连生了三个女子,c”仁惠抱起襁褓,“连c向妹妹也所以梅家就等妹妹进门了。” 站在身后的贺妈妈脸色惊得煞白,一边扶着仁惠的后背,一边岔开话题,“三小姐该吃奶了,要不马上就闹,她的脾气可像大老爷,一点受不得委屈。” “现在受不得,以后有她受的。”仁惠生硬地哼了一句,“她又不像静儿,有向家这个外家撑腰。” 兰清若面带笑容,仿佛没有听懂仁惠的抱怨。 “夫人。”贺妈妈还要制止。 “我瞧着妹妹的嘴角有些像弟妹,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仁惠也不看兰清若,顾自抚弄着襁褓外百子千孙的绣样。 “夫人!”贺妈妈急得眼睛都泛起了红色。 “妈妈别急,”兰清若和煦地扬起笑脸,“我愿意听听向姐姐的事,下人们都说向姐姐秀丽端庄,待人温婉,从不打骂下人,我听着就觉得亲。” 兰家父辈共有三房,母亲日常教导她持家之道时常说,一个合格的主母不仅要管好自己的内院不起倾轧诡谲之事,还要防着外人不安好心,特别是妯娌兄嫂之间,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母亲在其它两房里都安插了眼线,不为别的,就会防着。 贺仁惠出身启林贺家,大家族教导出的女子自然都是这个教法,兰清若淡淡一笑。梅家被梅效白管得规规矩矩,向家把向英宁的事瞒得滴水不漏,可这世界哪里有什么可以瞒得住的秘密,这个贺仁惠似乎窥到了向英宁与梅效白之间的玄机。 仁惠抓住兰清若的手,“她是很温婉,却不爱说个话,到现在我都不记得她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回过头问贺妈妈,“你记得么?” 贺妈妈唬了一吓,“我,我也不记得,她,她向来只笑,不说什么。” “那向姐姐定是很有成算的人,我娘见天教训我,千言不如一默,可我就是忍不住。”兰清若笑起来,“到时候嫂子可别嫌弃我。” 丫头们带着兰清若下去更衣。 “夫人,”贺妈妈拍着胸脯,“你,这也太急躁了。” 贺仁惠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那,要不要把朱小姐叫来。”贺妈妈试探道。 “不用,”贺仁惠摆摆手,“她不是一般的聪慧,真说得太透反倒不好,就让她有了猜忌之心就好。” “是,是看着很机灵,既不拘束也不紧张,既不张狂也不小心翼翼。我看都是二爷把她宠得。” “宠才让人不知天高呢,她不知天高地厚了么?!”贺仁惠嗤之以鼻,“我看她谨慎得狠。你让朱小姐时常关照她些,免得让我看走眼。” “不用这么急。”贺妈妈嘴角干裂,她舔舔,“欲速则不达。” “不能再等了,再等就不成了。”贺仁惠嚅嚅地,“替我更衣,”她伸手解开领扣,“谁耐烦穿成这样,像兰小姐那样,艳而不媚。” “这是不是太显眼了。”贺妈妈一边手脚利索地替仁惠脱下长袍,“显得我们像打擂台一样。” “不是打擂台,”仁惠抿抿嘴,眼神森冷,“婆婆死了快五年了,我做什么还要如此委屈。” 饭菜很丰盛。 梅效尤脱了外衣,只穿着西装马甲,一派西式做派。兰清若向他问起了日本的风俗民情,他知无不尽侃侃而谈,兴致很高。 梅效白只不时帮她布两筷子菜,或偶尔加两句轻松的玩笑。 “效尤,你们的婚期订在什么时候?!”梅效尤突然问。 “清若还小,还未毕业,再等两年吧。”梅效白说。 “过年就十七,也不小了,你嫂子十七岁都得琪儿了,还是早些办,”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沉吟着,“梅家子嗣单薄。” “大哥,”梅效白一把握住梅效尤的手腕,“你这样会吓到清若的。” 梅效尤突然醒过味来,拍拍自己的脑门,“对对对,怪我,有些不知所为,如果母亲还在就太好了。” 桌上瞬间变得沉闷。 “如果老太太在,我可能和老爷也没有相识的机缘呢。”兰清若看着桌上有些恍惚的气氛,轻声说。 其它几人倏地惊醒。 “怎么会,有缘千里来相会。”贺仁惠结巴起来,“快,”贺妈妈忙递上茶盅,她推到兰清若面前,“我很久没下厨了,也不知手艺如何?!” 托盘上一只陶土双耳盅,盖子上有一眼细孔,隐隐有一股甜香的氤氲之气。 “很香。”兰清若知趣地接过话题,“大嫂好手艺。” “你是五福人,”仁贺又瞄了眼贺妈妈,“去把老怪家的叫来,她不是蒸了个燕翅羹么,快呈上来让妹妹品品是不是那个味。” 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有些拘谨地上前福了福,身后的丫头们把白瓷炖盅放在他们面前,炖盅下还燃着炭火,咕咚咕咚的声音清晰可见。 “这是五福菜。”兰清若若有兴趣地瞥了眼那位妇人,“你是五福人。” “是,”妇人抬起略有些紧张的脸,“我,我家的庄子离兰家不远,我,见过小姐。” “噢,”兰清若放下手中的汤匙,“见过我。” “小姐那时候还小,粉堆玉琢一般。”妇人脸上露出一星笑。 “那真是巧,”兰清若看了眼梅香,梅香掏出一块银子塞到妇人手里,“我和梅家的缘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燕翅羹我也有些年没吃了,连我娘都嫌麻烦。” “放心吧,”贺仁惠挥挥手,“在梅家没有什么叫麻烦的,你若喜欢将来就让她去你的灶上,说起来朱娘以前也是那边的c” 梅效白像没听见一般,梅效尤又皱起眉头。 “老爷太太,秦琼老爷来了,”贺妈妈小声地禀报,“是让他在偏厅等等么?!” 梅效尤有些不快,“原定不是明天么?” 梅效白沉吟道,“都是老朋友,清若如果不介意,不如见见。” 兰清若忙摆手,“我又不是外人!“ “好好好,”梅效尤听了很高兴,“既然如此就请秦老爷进来吧。” 梅效白玩笑道,“一会儿你见了秦老爷就知道他为什么叫秦琼了,他本名秦世,最早还被人叫秦始皇。” 正说着,一位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须的男人脚下带风地走进来,兰清若忽地笑起来,”果真是秦琼。” 他穿着墨色长衫,魁梧的肩膀把长衫撑得像一件盔甲,哈哈地走进来,抱拳一揖,“原本打算明天叨扰的,谁知今天恰巧听见梅二爷的未婚妻在,我怎么也得先睹为快。”他朗星明珠般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望过来,虽然一脸胡子,皮肤粗糙黝黑,却端得是一副好相貌,面似满月生辉,眉似利剑入鬓,鼻正口方楞角分明,百步生威,千层煞气。 兰清若的脑子里突然冒出小时候与表哥一起在茶馆听书时的一段说词,“好。”她不由地双手击掌,“真像。” 对面的秦琼一愣,其它人则笑起来。 “这种长相当不了革命党,太张扬,没处躲避。”兰清若笑道。 “的确。”梅效白向秦琼做请,“就他那把络腮胡子就吓死一片人。” 秦琼笑着撩袍坐下,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无尽的风流。 “不过,”兰清若还是盯着秦琼的脸上下打量,“先生如果把络腮胡子剃掉,头发再剪短,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不一样的人。” “妹妹说的对,”仁惠噗嗤一声笑出来,“一个俊俏的小郎君,比赵子龙还俊三分呢。” “见笑见笑。”秦琼眼里掩饰不住诧异,再看梅效尤两兄弟,也是一脸笑容,没有丝毫不快。 梅家的宴席他来过多次,从来就是一派肃穆,像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几乎没有见过,无论是梅家大夫人,还是曾经的二夫人都像泥胎一样,看着美,却都是一副呆相,今天连梅大夫人都一脸喜气。 “先生为什么喜欢这副打扮?!”兰清若还煞有兴趣地盯着他,“世人都喜欢俊朗的容颜,为何这样作践自己,看着c”她左右看看,“也不是并非自暴自弃的人。” “我,”秦琼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没人问过这样简单,却又复杂的问题,“我,只是习惯了自己这副模样。” “妹妹这么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伺候秦老爷梳洗的小厮让管家去买蜀棉,让针线上给老爷做睡衣迎枕,说老爷很讲究这些,面料不好身上痒,还唬了我一跳,生怕怠慢了秦老爷。”仁惠笑呵呵地,“到了梅家,你可不能客气,该要什么就要什么。” “没有,没有,我是个粗人。”秦琼否定也不是,承认也不是。 刘湘君冷冷地一哼。 “好了,好了,’梅效白扶扶兰清若的肩头,“秦老爷可别怪罪,清若就是个好玩闹的性子。” “不敢不敢,”秦琼拱拱手,“小姐说话有趣。”他竟然犹豫了片刻。 “秦琼是环球贸易的,替洋人做事,大哥慈安医院的西药进口全靠他周全。”梅效白说。 “我哪敢居这个功,不过是给路易斯当个跑腿的。”秦琼喝了一口酒,看着与梅效白耳语的兰清若,“这位想必就是未来的弟妹了?!” 兰清若莞尔,却并非做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往来 沧澜河兰齐段有一处急转弯,水流湍急,河中央浅滩处长着一丛毛竹,被水流冲得七扭八歪,却也郁郁葱葱。 咕嘟咕嘟几声,几个人头冒出水面。 一位方脸大口的男人瞄瞄四周,“如何了?” “放心,下了破网,一会儿准成事。”其中一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们坐的是快船,船底尖削,这一招最得用,十有八九跑不了。” 方脸人看看日头,“快到了,记住,千万别让他死了。” “放心,让人死不易,让人活还不简单。” “事成之后就各自散去,千万不能扎堆。” 一声呼哨传来,远处瞭望的人挥手示意了一下。 “来了,各应各位。”方脸男人命令道,其余的人迅速潜入水中,水面最后一丝涟漪也荡尽了。 不一会儿,一只头部尖削的快船驶过拐弯处,船上有两面大帆被风鼓得簌簌作响,缓缓遮住了太阳,水面一瞬间黯淡下来,阳光像被滤去了色彩,只剩下鬼魅的影子。 由于迅速极快,船只倾斜了几乎三十度,流淌的影子突然停住,哗啦一下,犹如冲破樊笼,阳光突然倾泄下来。 眨眼间,那艘快船轰隆一下侧身倒下,巨帆拍在水面上,像两片失去筋骨的水草,所有的人都落入水中,水性好的很快攀附住船舷,运气不好的被水下的什么东西钩住了手脚,只能不停地扑腾,呼和喊叫的声音被风刮得很远,像空谷的回响。 方脸男人和其它同伴也佯装落水人员,在那人身边一同挣扎,好在大家都会水,虽然挣扎不脱,也能时时冒头换一下气。几个来回,那人筋疲力尽地一把抓住方脸男人,方脸男人死命挣脱,顺手解下他腰间的竹筒,背后的人趁势在他头上一蹬,他就失去了知觉。 方脸男人一个猛子扎出十多米远,呼啦一声出了水面,这里正是浅滩的背面,对面的混乱被完全拦在远处,他用嘴打开竹筒,拿过预备的毛巾把手缠住,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信件,只瞄了一眼就迅速恢复原样,长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同伴一边挣扎一边护在那人身边,不时地带着他冲出水面,并再次落入。 方脸男人迅速把竹筒挂在那人腰间,同伴把他的脚从破网中取出,他像一根轻快的羽毛迅速浮了上去。 再从水里冒出头,声响已经听不真切。 方脸男人换了长衫整整齐齐地等在梅效白的书房外,他像其它回事的下人一样,一直等着小厮来通传。他走进去,二话不说,就坐在门口的小几上,把那封信的内容默写下来恭敬地递给梅效白。 “双贵,没有什么伤亡吧。”梅效白瞄了眼书信的内容就放在一边,随口问。 “没有,都是会水的人,不用我们帮,再过一刻也能挣脱。”双贵虔诚地说,“放心,送信的毛令原本身子就弱,半死不活地被拖上去最说得过去。老爷,双安昨日来了信,让我给他找两个帮手,他说这事不用惊动老爷,所以我就替他派了两人出去。 “事情既然交给了他,就听他的安排吧。”梅效白不在意地说,“你去兰小姐身边听用吧。“ “是。”双贵躬身称喏。 梅效白顿了一下,笑起来。 双贵犹豫片刻,“老爷,我听下人们说兰小姐喜欢c说话,我c说么?” “叫你去,自然是说。”梅效白默了片刻,“她问什么你说什么,不许多说,也不许少说。” “是,老爷。”双贵看梅效白的视线又回到那封信上,就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他快步来到正院门口站着,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站着。没一会儿,梅香出来把他叫进去。 “你是?!”兰清若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梅豹送来的梅家前五年往来客情的汇总。 “老爷说小姐身边人手不够,让我过来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双贵字酌句酌,生怕说多了,或者说少了。 “那正好,”兰清若抖抖手里的册子,虽然汇总过,但也让她看得眼花缭乱。“你就说说这个吧。” 双贵早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心里已经吃了一惊,往来客情,这是要把梅家的整个底儿兜给这位兰小姐呀,他突然明白了梅效白把他指过来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不多说,而是说得精,说得准。 “是,听小姐的吩咐,您让我怎么说?”他问。 “怎么说?!”兰清若长叹一口气,昨晚她睡得很不踏实,贺仁惠几乎迫不及待地要与她联盟让她感觉很是慌乱,再加上那个戏子般可疑的秦琼;整个席面上似乎梅效尤梅效白两兄弟置身事外,只看着其它人上演好戏。她敢肯定贺仁惠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一直隐忍不说,除非说了就是一场灾难。而现在,梅效白让她来说,贺仁惠似乎也让她来说,梅效尤呢,他是不是也指望着她来说。她算什么人?!她c说么?! 她看着手中烫手的册子,“你就用刻钟把梅家五年内的往来客情说给我听吧。” 双贵接过册子,“不用一刻钟,五分钟就好。” 兰清若诧异地抬起头,那本册子几乎有一百多页,记录着每日每时的人情来往。“你说。”她突然有些雀跃,起先的沉闷一闪而过。只有非常熟悉梅家的人才能化繁为简,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快说。” 双贵咳了一声,“老爷生意上的事从不在府里谈,常来常往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 先说老爷的岳家,五年来向家一共来了五六次,梅向两家议亲时,他们来过三次,后来也来过三四次。” “这么少。”兰清若虽然知道梅向两家定不会太亲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避讳到如此境地。 双贵只瞄了一眼,继续,“再说老爷的外家,姚家现在的当家人是个过继的嗣子,老太太过世后基本就不来往了。大姨奶奶三姨奶奶这几年来得多些,表兄弟来过几次,不多;主要的就是这些。” 兰清若皱起眉头,指指双贵手里的册子,“那还用得着一百多页么?!” 双贵翻翻册子,递给她,“这都是梅家的一些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大夫,裁缝,这些事。” 兰清若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有了双贵的提示,再看起来就简单多了,果真如他所说,往来客情简单到门前冷落的地步,如果没有这些闲杂人等充门面,恐怕梅家早就被人诟病怀疑。连这都想得这样周全,如果梅效白的示下,谁敢如此大胆周全。 “怎么没看到尚阳府那边的人来?!”她重点在正月前后认真翻了翻,虽然那边是哥哥,但既然分了家,起码的回礼不应该少。 “大爷大夫人从不上门!有什么事都是老爷去尚阳府。”双贵更深地低下头。 “年节礼尚往来也没有?!”兰清若难以置信。 “没有。”双贵刚想张嘴解释一下,又及时地闭上嘴,他的解释不过是打个圆场,按老爷的话说就是多了。 向家一共来了七次。第一次是向老夫人带着亲眷小辈上门看戏,但向英宁不在其中,第二次是向家人就梅效白向英宁的婚事上门回礼问期,第三次是成亲前向家人上门安床,第四次是送亲;第五次是梅老太太去世后的拜祭,第五次是向老太太带着外甥女上门看望生病的向英宁,第六次是向英宁死后,向家人上门祭奠,第七次是上个月向家大爷大奶奶登门拜访。 兰清若暗自长叹一声,这五年,梅家几乎不遗余力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存在感,向家更是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梅家。 “你把梅家的人也用一刻钟给我说一遍。”她说。 “是,”双贵心头火热,他已经看出这个兰小姐不仅聪明而且办事直接,不是那些说话就绕弯子的大家闺秀。“除了小姐寄居向家,梅府现在只有老爷一位主子。老爷,没有妾室,连c通房也没有。”他的声音不由地低下去,梅效白二十五岁,正是精血旺盛的时候,可他看着那些漂亮女子的眼神却清冷得能让人僵住。“梅妈妈管着内院,她是老太太的贴身丫头,前两年报病在家,太太过世后,后院无人管,又被叫了回来;梅豹管外院及对外往来;生意上的事梅虎是老爷使得最惯的,像我和双福双安这样只听老爷的吩咐,什么都干。” “那你都干了什么?”兰清若突然好奇地笑起来。很显然向英宁活着时,连梅妈妈都被打发走了,内院被向家人严密地把持着。 “我c”双贵突然不知说什么好,说么?!可这样的事不能说呀。 “算了!”兰清若一挥手,“我知道!” “你知道!”双贵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可看着兰清若若有所思的笑,他又觉得她肯定都知道,心里不由地一阵酸涩。 “双贵,我想去一趟向家,你亲自去帮我传个话,就说我想去看看患病的表妹还有寄养在向家的小姐,如果有可能,我会说服老爷尽快把小姐接回梅家抚养!”兰清若突然说。 双贵一愣,“可”他攥了一下空拳,“好,我这就去。” 走到外书房,他犹豫了一下,这事可不是小事,按理应该给老爷打声招呼,可c 书房外的丫头正在打扫,看见他笑着迎过来,“找老爷,他不在,出门了。” 双贵松口气,“那你告诉老爷我去向家替兰小姐递个口信,她明日要去拜访。”说完就走,又忍不住回头,“我快马,晚上就能回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对策 43c对策 向项跳下马,把马鞭甩向随从,一步跨进门槛,正好看见门房里正望着他的双贵,他脚下顿了一下,又飞快地撩起长衫下摆,往内院疾步而去。 “母亲。”母亲坐在上首,一脸沉穆,飞快地数着攥在手里的佛珠。下首的几个女人都不安地扯着帕子,不敢说一句话。向英严厉地扫了一眼,“怎么一回事,你们是怎么照顾母亲的。” “哥哥,”四小姐向英秀委屈地向他撇撇嘴,“那个小续弦太张狂,她有什么资格来拜见母亲,还说要接走静儿,她可真看得起自己。” 肖景和上前扶住向项,“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坐下喝喝茶,大伙只是被这个女子吓住了,她可真是无所顾忌,胆大得狠。” “我听人说了,姐夫对她百依百顺,恨不得供起来才好。”五小姐向英明不以为然,“听说非常漂亮,春和的表姐和她同过学,说” “好了,”向项打断大家,看着向老太太,“母亲怎么看。” 向老夫人略松开手,佛珠落入袖口里,“这个丫头我在西苑见过,可不是你们这些闺阁女子能比的,也不知效白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c宝贝。”那些的人才,那样的干练,她瞟了眼一屋子女儿媳妇,竟无一人可比。“所以,她上门就不会是续弦上门讨好原配娘家那样简单。” “那她想作甚?!”向项恼火地抓抓头发。 “你们去吧,我和你哥商量点事。”向老夫人向坐下的女儿媳妇挥挥手。 “娘,大哥,她不过是个续弦,用不着怕她,再说姐夫续弦,是要我们向家答应才是的。” “快滚!”向英对着向英明呵斥,颇不耐烦。 “你,”向英明眼圈一下红了,瞪起眼睛,“活该,我看你们活该。”说完一扭身就往外跑。 “英儿,你不用如此。”向老夫人端起茶盅,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哐地一声甩在桌上。 “母亲,”向英愧疚地抱拳,“孩儿失态了。” “也怪不得你如此,五年了,宁儿也走了快一年了,”向老夫人怅惘道,“我还是说说眼下的事情吧。” “她这个未婚妻此时上原配娘家的门有些于理不合,难道效白不阻止她。”向英皱起眉头。 “听说很宠她。”向老夫人若有所指地哼笑了两声。 “母亲的意思?!”向英却并没有多诧异,只是暗暗低下头把一丝恼火掩盖住,“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真的再压不住他了?!”向老夫人摩挲着茶盅的杯口。 “天下大乱,兰哥会已经鱼龙混杂,且混入了革命党,再不会只听我们一家之言,更何况效白的翅膀也硬了,我私下听说,他现在c也不简单,乱世之中,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向英难言地垂下头,“所以我c” “效白说起来是个好孩子,”向老夫人长叹一声,“可,我也早知道这样的事他不可能忍一辈子,这个兰清若就是他放出来向我们讨债的。” “他也不会掀开了说,对他没好处。”向英沉吟道。 “所以他让兰清若牵头。”向老夫人打断向英。 “不如告诉他,求得他的谅解!”向英试探道。 “他会谅解?!你会么?!”向老太太脸色倏地涨得通红,不住地咳起来。 ‘那他要怎样?!”向英忙扶住母亲,“难道” “说开只会把脸皮撕得更干净,至少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占理的,更何况梅老太太已死,最好还是一起埋入地下。”向老夫人压抑着咳嗽声,说得极为缓慢。“玲玉的病怎么样的?!”她挥手推开向英。 “基本好了,也不知这次是哪个大夫的灵丹妙药,她突然就好了。”向项嘲讽地翘起嘴角。 “让她带着静儿回梅家!”向老夫人突然说,“玲玉和他做假夫妻四年,谁知他们之间有点什么,静儿也不可能永远养在向家,也一并回去吧。今天就送回去!” “母亲!”向英压抑着震惊的声音喊,“只怕这样会把事情闹复杂,到时候我们向家吃亏。” “你放心,母亲一辈子长在后院,知道后院的倾轧足以毁掉一个男人,效白既然要挑事,就别怪我不客气,原本我还不想做得这样绝,他委屈?!我要让他知道,那四年,我们向家c把事情做成那样也不容易。”向老太太一脸肃杀,“那个人呢?!” “他c西苑待不下去,我让他去了辽源。” “他”向老夫人脸上掠过一丝难言的凄凉,“你安排个身份让他去梅家守着静儿。” “效白不是一直不同意接纳铃玉?!现在又有了未婚妻”向英犹疑不决。 “那就看她自己了。” 向英心里了然,梅效白不能主动向向家发难,兰清若可以;他们向家不能直接应对梅家,铃玉可以,至于结果并不重要。 “行了,”既然说定,老夫人也松了口气,“你让景和去为静儿做准备,奶娘丫头仆妇全部带走,让身契也带着,就别c再回来了!把铃玉给我叫来。” 没过一会儿,铃玉就匆匆疾步进来,看见向英,低头行礼,“表哥。” 向英脸色复杂地望向这个参与了梅向两家的秘密却一无所知的女人,她虽然神态自若,行动得体大方,似乎好了,但到底大病一场,又是那样的病,再华丽的服饰也掩盖不住她那像被狂风碾过一般的萎靡和枯败之气,至少生机还没有完全恢复。 “你去吧,我和铃玉说几句话。”老夫人招手让铃玉坐在她身边,摸摸她身上绣着枫叶的杏黄色百褶裙。 “哎,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梅家要接静儿回去。” 铃玉睁大眼,却没说话。 “我们没理由拒绝,再说,”老夫人抬眼看着铃玉,“我想这对你也是个机会!你看呢!” 这个女子因为与女儿向英宁有几分相似,被她从偏远的村子接了出来,又紧锣密鼓地教了半年的规矩,虽然如此,五年前向英宁出嫁时,铃玉还是无法完全像一个世家女那样行走坐卧,一直让她提心掉胆地;五年过去了,面前的女子虽然大病初愈,却已经俨然是一位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甚至还有几分娴熟端庄的大气。她心头陡地一绞,她的英宁曾被人誉为最具有大家夫人仪态的闺阁小姐,她学识渊博,才气逼人,长相俊美,仪容无比,可她却c被埋在冰凉的地下正被虫咬蚁噬,正在化为乌有。 “老夫人,你怎么了?” 向老夫人猛地惊醒,面前的铃玉正一脸急切地看着她,眼底的小心翼翼被收敛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放不下静儿。你想去么?!”问完,向老夫人面上和煦心头却是连声冷笑,就看她和梅效白一同出席公开场合时的和睦样子,就知道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向英宁,当成了梅家二夫人,她怎么可能没有想头。 “我怕我c”铃玉的心突然间狂跳起来,原本压在心底的希冀突然间伸出头来,“我怕c”她哆嗦着嘴唇。 “你不是以英宁的表妹在梅家出现过一次么,大家都知道你和英宁长得很像。”向老太太自然知道她的惶恐,当初特意带着她以铃玉的身份在梅家亮相,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天。“我只问你,你想回梅家么?!” “想。”铃玉的声音抖得说不出话来,“多谢老夫人成全。” “你想就好,”向老夫人睥睨地看着她,“你以前的人都处置了,这次我把英宁的奶妈常妈妈给你,她从小跟着我,又对很机警,我身边的两个丫头冬青冬红你带上,既然想去,就别再回来。” 双贵又掏钱让门房去问了几次,回来都是摇头,眼看日头就要落下,他有些沉不住气。他知道他捎的这个话会惊到向家,却没想到两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没个定论。梅向两家并不亲,既使二夫人在世时也不亲,不过夫家娘家不睦的并不少见,既然一向淡漠,这个兰小姐为什么突然要热络起来,老爷知道么?! 正想得出神,院里慢慢驶出两辆黑漆平头马车,马车后又跟着两辆敞篷骡车,八名身着护卫服的家丁骑马跟在后来。 一名管家模样的男人疾步过来,对双贵说,“我们老夫人身体不爽,无法接待外客。” 这是拒绝了。双贵正在感叹,以后这门亲戚就算断了。 “不过,老夫人也体恤兰小姐和姑爷的心情,叫把静儿小姐和向家表小姐铃玉一并送去梅家。” 双贵霎时僵住了,这是什么意思?说要来看,干脆就送去,这是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么。 “这这这,”双贵磕巴着,“是不是也该递个消息过去。” “不用,”管家说,“静儿小姐是回家,表小姐一直照看静儿小姐,女儿要回家哪有先递贴子的。”他好心眼地瞪了一眼双贵。 “那,我快马回去知会一声,免得那边仓促。”双贵忙侧身挤出大门。 “不用,”管家也跟着挤出来,“护卫人手不够,静儿小姐贵重,你看c” 双贵知道他再争也无意义,向家明摆着是想将兰小姐一军,继母还未过门,继女已经送上门了,更何况还有个漂亮的表妹,而且听说这个表妹和先夫人长相有七八成像,这不是成心恶心人么。 双贵无法,只得上马跟在后来,可就这样任他们摆布也绝对不行,强行先去送信更显得梅家小气兰小姐心虚。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双贵心里一动,双腿一夹,快步来到马车一侧。路面原本不宽,马车占据半边,再加上他刻意在马车间留出了一个空位,剩下的路面只够一个马身掠过。 两匹并肩疾驰的马已经来不及转变方向直奔着双贵就踏了上来,被他回身抓住马耳往边上一带,那匹马噗通一声跌倒在地,又把并立的马撞到路边的水田里,马上的人都跌得不轻。 双贵刚跳下马,却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人正是早上他们在沧澜河上阻截并偷窥了他的信件的那个送信的男人,只见他浑身尘土一脸风霜,一倒在地上就再无力撑起,一看就是连续骑马四五个时辰以上的样子。 那两人虽然气恼地直锤地,但他们遇人没有减缓速度并不占理,又看着马车上显眼的向家徽标,更不敢多言,只能自认倒霉。两匹马都摔得不轻,扶起来两腿还直晃悠,一时半刻跑不起来。 “对不住,兄弟。”双贵凑上前一个劲地赔不是,“车里是女眷孩子,所以c” “不怪你,”那人倒平静下来,试探道,“兄弟,能不能和你们换两匹马,到时候必有重谢。” “换马?!”双贵把马缰绳递到那人手里,小声说,“我只能答应把我的马借给你,说实话,我也不是向家人。” 另一人躺在地上,“我不行了,刚才一口气也许能行,现在我是实在起不来了。” 那人晃悠着身子站起来,却连腿都抬不起来。 “这样吧,我快马送你过去,这位兄弟我拜托向家人让你坐在车辕上。”双贵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故人 双贵一路疾驰,把那人抛在毛家门口,话都没再搭就赶回梅家,梅效白依然没有回府。顾不了想别的,他只好前去正院报信。 兰清若听完后,有一瞬间的沉默。 垂首不敢看上去的双贵心里忐忑,真怕她会甩手就走,一般女子都受不了这样的挑衅,更何况这样骄傲众星捧月一般的女子。 “呵呵。” 双贵诧异地抬起头,兰清若真的在笑,且笑得难以自抑。“去,去把梅妈妈叫来,我有事吩咐。” 双贵心头一松,刚想走,却想起毛家那信使的事,说,是不说。“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毛家的家丁把马都跑死了,还是我把他捎回来的。” “噢,”兰清若的目光果然瞬间闪烁起来,“现在雅安城军政分家,毛县令有什么事能急成这样?”她心里一动,有些不快地乜乜双贵,“能不能利索地说出来。” 双贵垂首,“我只能告诉小姐,我们早上在沧澜河道上阻截了这小子送往开阳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您还是问老爷吧,我怀疑我捎回来的这小子与那事有关,可老爷不在。”他皱起眉头,“我怕耽误了。” “那人坐的官船还是私船。”兰清问。 “是私船。”双贵说。 “行,你去替我叫梅妈妈。”说完就叫过梅香,“你去叫刘湘君,让她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林清若撑住头,双贵说的很清楚,那人是毛家人而不是县衙的小吏,府衙送信有官道可走,不可能私自搭船,除非是私事。 “兰小姐。”梅妈妈动作利索,脚下生风地走进来。 “梅妈妈。”梅妈妈虽然五十出头,却干练机敏,难怪梅效白要把她支出去。“妈妈把嘉禾院收拾出来吧。” “嘉禾院?!”梅妈妈眼睛闪了几下,“请问兰小姐做什么用呢?!”果真机敏。 “铃玉小姐陪着静儿小姐回来了,再过两个时辰,你看来得及么?!”兰清若说。 “来得及来得及,昨天院里的杂草杂物已经清理干净,想必前夫人使用的也不多,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收拾收拾就能用。”梅妈妈没有多余的话。 “那就这样吧,至于静儿小姐”兰清若还真拿不定主意,向家把静儿抛过来难道有什么企图?!可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再如何也需要善待,“原本该和铃玉小姐在一起的,但是听说铃玉重病一场,我看就暂时安置在安心堂吧,妈妈多看顾些。” 梅妈妈干脆地答应了,但迟疑着却没有走,“何必给她安排在嘉禾院,前面就有客房,再说她是先夫人的表妹,住进内院c总是有些不妥。” “还是安排在嘉禾院吧,客房在前院,闹起来不好看。” “闹起来?!”梅妈妈惊呼,“她怎么会?!” “妈妈看着吧,”兰清若眨眨眼睛,“客房不够住的。” 刘湘君戴着帽兜,太阳西斜,已有凉意。 “湘君,”兰清若没有把她叫进厅堂,而是径直往外院走,“林秋白把讯息传递出去了,信的内容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他藏在心里没说的。”信使如此仓皇地奔回来,必定是消息出了差错。 刘湘君一愣,了然。 “你现在就去毛家,无论以什么理由要找到李微水,让她把消息探听出来。”兰清若侧眸看了一眼沉默的刘湘君。 “她不会这样简单就上钩吧。”看到兰清若审视的眼神,刘湘君忙说。 “你告诉她,她与向家的恩怨我能替她了结,这次就是投名状,过期不候。”兰清若傲慢轻狂,咯咯笑了两声,“我不喜欢走着看,看着走,我没那个时间,湘君,你现在是已经被我养肥的麻雀,只要放出去,就会成为猎人的下酒菜,所以,最好你也给我来份投名状,别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我没有。”刘湘君有些愣怔,她没见过如此狠厉冷酷的兰清若,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子仿佛再也找不见了。“是不是有什么差错。” 兰清若笑眯眯地回过头,“隐患还在,焉能安然,危机四伏。” “好,我去。”刘湘君提起裙摆,疾步往前,又回过头,神色复杂,“我想提醒你c梅家也不简单,别是出了狼窝又进了虎洞。” “这个不劳你费心。” 兰清若来到前院,原本悠然沉静的气氛完全被打破,来往的丫头仆妇一律小跑着,还有些张皇失措。 她忽而笑起来,向家到底是沉不住气了,女儿死了,他们当时付出的代价就变得不那么甘心了。 来了来了,大门被吱呀呀地全部打开,几辆马车被人簇拥着慢慢驶入。先是几名仆妇下来,然后接过包裹严实的孩子,最后是被丫头们搀扶着走下马车的铃玉。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肿胀的脸突然消了肿,清秀的轮廓越然纸上,只有那对秀气的眉毛还让兰清若感受得到那晚那疯狂女子的一星半点的痕迹。 铃玉掀开帽兜,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兰清若正笑着看过来,她想过她脸上所有可能出现的表情,气恼,愤怒,冷笑,唯独没想到她如此淡定。她的眼睛初看淡得像在看天上的流云,再看眸光聚集隐隐的中间有一团亮光,再细看,似乎什么也没有,空洞得让人心里发虚。她不由地顿住脚。 兰清若却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又见面了,想不到铃玉小姐好得如此利落,老爷看见定是开怀得狠。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梅妈妈,”她招呼道,“带小姐去嘉禾院。” “嘉禾院?!”铃玉惊讶地喊出了声。 “是,是嘉禾院,你放心,虽然那是你姐姐的故居,但已经重新整修过。再说百年的老宅子哪能没点过去,铃玉小姐不会是害怕吧。”兰清若心里暗叹,这个铃玉并不是狡诈奸佞之人,说到底也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人,可是对于男人,有时候这点怜爱恐怕就够了。向家人怕早就对梅效白有十拿九稳之心。 “没有。”铃玉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没有,真没有。” “那就好。”兰清若恍若松口气,“小姐身体还弱面色不佳,我已经安排了大夫入府替小姐调养。” “多谢。”铃玉迟疑片刻还是矮身行礼。 老爷回来了,梅香低声说。 兰清若正要回头,却恰好看见铃玉嗖地撩了下眼睑,一丝星光乍现,又倏地消失。她突然想起那晚在西苑那个烛火猎猎的屋里躺在床上癫狂的女子,那肿涨的眼睛处也依稀掠过一丝同样的光泽。 梅效白已经来到眼前,恍若没看见铃玉等人,只向兰清若投过来一抹安抚的笑。 “老爷,静儿回来了,铃玉小姐还亲自送过来,真是帖心得狠。”兰清若笑言。 梅效白目光沉沉地扫过去,停顿一瞬,就倏地挪开。 “表姐夫。”铃玉嚅嚅地。 梅效白没有应答。 兰清若忙说。“我安排在姐姐的嘉禾院,老爷看如何,那里铃玉小姐到底熟悉些也自在些。”适才梅效白那一闪而过的黯淡目光让兰清若突然有些后悔,这个铃玉虽然可怜,梅效白也的确可怜她,否则不会留她在西苑治病,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让他想起那不堪的四年,又怎么可能因为怜惜而心生爱慕。 “说过一切由你做主。”梅效白声音无波。 “那好,”兰清若依然雀跃着,“铃玉小姐好的这样快,看样子我判断的没错,她肯定是心病,也不知是哪句话成了她的心药了,回头我好好想想那晚的一言一行。” 铃玉身体晃了几下,两边一青一红两个丫头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瞧我,”兰清若嗔怪地推推梅效白,“老爷也不提醒我,任我在这里呱噪,梅妈妈,带小姐去歇息。” “放心吧,小姐老爷。”梅妈妈福了福。 看着没入夜色之中的一行人,兰清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愧疚道,“老爷,是我考虑不周,她是我召回来的,我原本想” “说过,你做主。”梅效白打断她。 “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一次铃玉可没有那么容易被你送走。” 梅效白沉默着。兰清若心里忽地一片清明,他知道铃玉的病因,相伴四年也不可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铃玉宁可装疯卖傻也要留在梅家,他呢,他不是一直认同着她的作为,姑息着她的任性?! 这所有的念头在心里反复起伏。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暗自叹息,忙说,“去看看静儿吧。” 梅效白点头。 “安心堂,你觉得如何,离正房近,不偏,却又安静,最妙的是门前有一汪荷花池。”丫头们在前面提着风灯,其实那一星灯火还不及月色来得明亮。 梅效白没说话。 “随着静儿回来的奶妈仆妇不下十人,连生契都带着,看那样子是不打算再管了。依我看奶妈可以留下,其它人都打发了吧。”兰清若小声建议,前面提灯的丫头明显正张着耳边,后背僵直,头微微侧着。 “不用,”梅效白轻声说,“他们是她外祖家给配备的,自然是好的,换了人手,难免多事。” 心安堂里灯光明亮,人还没有彻底安置妥当,看见梅效白兰清若一同走进来,都倏在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上前见礼。 “小姐呢?!”兰清若问。 “小姐睡了,”她说,“她一向睡得早,今天还有些闹觉。” “那c”兰清若正好说算了。 “去看看。”梅效白已经迈步向睡房走去,长衫后摆被踢得飞了起来。 ------题外话------ 所有的人基本都上场了,戏台搭好,只等唱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应对 奶妈正坐在脚踏上昏昏欲睡,四角点着灯,屋里并不很暗,床帐半遮着,床上被完全隔离于灯光之外。奶妈很有经验,兰清若暗自点头。 奶妈忽地爬起来,梅效白已经一步上前撩开床帐,一个小小的人儿安稳地睡在被褥间,呼吸几近于无。 兰清若举着一盏灯站在他身边,灯光照亮了这个小小的四方天地,她小心地回避着不让光线照到静儿的面庞上,但余光已足以让人看清静儿睡得香甜的脸,仅仅不足一岁,胖胖的小脸把所有的轮廓都隐匿了起来,鼻子嘴角眼窝都小小巧巧肉滚滚得,但那两枚修长的眉毛已经能看出女子的秀美。 梅效白退后一步,松开帐子,转身退出内室。 兰清若心神不宁地追上去,又不由自主地回身看看灯火摇曳的安心堂,那位自称巧婶的管事妈妈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梅效白一路无言,兰清若也不知从何说起,向家的这个回应太过猛烈,虽然她就是想挑开这温情脉脉的面纱,却不防他们突然就把炸弹扔了过来。 “老爷,”兰清若依然有些愧疚,“你要防着向家,他们这是c要与你撕破脸皮。” 梅效白没说话。 “原本谈得妥帖的c生意,因为一方自动离场,便显出不公平来,他们c现在不甘心了!”虽然不知道梅老太太与他们到底存在什么利益瓜葛,至少不平等的婚姻是附带着梅家产业的发展机会的,如今向英宁已死,有谁还记得梅家娶了个病妇,他们只会记得对梅家的付出,梅家得到的好处。 “我知道,放心。”梅效白脚下没停。 “老爷,在西苑照顾铃玉小姐的那几名丫头仆妇你打发到哪里去了?”兰清若突然问。 “在西塘的草药种植园里。” “让她们回来吧!”兰清若说,“铃玉也是可怜人,但我们不知道向家的目的,总要有几个人可以约束她的人存在。” “你让梅豹去办吧。”梅效白声音有些缥缈,顿了顿又说,“向家有个商会遍布各地州县,叫兰哥会,这几年梅家药铺能顺利入驻各个地方都少不了他们支持。” “那他们毁了梅家不也是一夕之间?!”兰清若磕巴了一下,急切地问。这种商会一般都有黑社会的性质,沾着就再难脱身。“难道老太太想不到这是不能沾的?!”前几年兰家不小心与一个黑帮扯了点纠结,花了近两年的时候才完全洗干净,扔在里面的银钱数不胜数。 “我也想知道母亲为何为梅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走?!”梅效白长舒一口气,为兰清若系上松松搭在肩头的披风,“放心,他们可能没想到向英宁竟然活了四年,如果她一两年之内就死了,也许梅家刚搭起的架子,只要他们撤出一根柱子,就会轰然倒塌,可她却活了四年,他们再动手就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否则也不会拿静儿和铃玉来做文章。”他说得不紧不慢,却有一股森然的凉气从四面八面涌来,“不用担心。” “那你大哥那边呢?!”兰清若掀上风帽,狭小的空间里呼吸的温热气息反馈到面颊上让人心里松了松,她吐了口气,“他们是如何受惠于向家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哥这几年和几位新军提督渊源很深,他们放任手下占山为王自立司令,其实就是把朝廷的部队变相变成了他们的私兵,杨主张,汤达成这些人都是这样出来的。”梅效白说,“别看上面有两省都督两省巡抚,却握不住这些兵。” “那这些提督也算是有远见,不是那种死忠愚忠的人,要是这么说,梅大爷可是站在了时代的至高点上。”兰清若听过几次演讲,虽然江怀远没有明说,她也隐约知道台上那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男人是个革命党。他曾说大乱才有大治,大乱是大治的前提,没有秦末十八路诸侯长达四年的楚汉之争,就不会有赫赫威名的大汉天子;没有隋末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狼烟就不会有大唐旁国的出现,没有唐末五代十国之乱就不会有大宋王朝。“老爷听说,’大乱者,治中国之药石也’这句话么。” “听过。”梅效白瞄了眼被新思想浸润过的兰清若,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勇敢无畏的朝气。 “大老爷这是c心怀远志?!”兰清若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至少梅效尤留学日本,也是受过洋文化的人,“如果是向家从中帮忙,他们把他送到那个位置是什么目的?!” 梅效白顿住脚。 “也许是我瞎猜,向家如何能左右这些,没准是梅大老爷真的心存志向。老爷和你的哥哥说过这些事么?”兰清若问。 “没有。”梅效白沉沉地说。 “为什么?”问完,她突然刹住嘴,梅家牺牲的是梅效白,难道让他去问梅大老爷得到了什么回报么?!“对不住。”她闷闷地说。 “你也没做什么?!”梅效白哼笑了一声,带着些许的无奈,“别再说这样见外的话。我喜欢你有话直说,替我做主,不见外不扭捏。” 兰清若陡地松快起来,“我可是给个鸡毛掸子就能当令箭的人。” “这样好。”梅效白也笑起来。 “老爷,向家我想另辟蹊径,李微水,我要逼着她尽快靠过来。”兰清若收拾起笑意,声音不由地有了些寒意,“她是个聪明人,听说老爷截取了一封信。” “对。”梅效尤从袖口摸出来,“这是双贵默出来的,他识字不多,但记性好,只是个大体意思。”他接过丫头手里的灯笼,一挥手,丫头们退出去几十步远。 借着灯光,兰清若看清纸上写着,龙泉镇,一协三标二营一队,十七日子时。“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龙泉镇驻军的编制,他的意思是昨晚子时一协三标二营一队的人要暴乱。”梅效白解释道。 “没有成?!”兰清若问。否则送信的人不会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对,”梅效白莞尔,“我让人跟着把这事捅到了一协三标二营一队,他们放弃了行动。这只队伍明面是朝廷新军,其实是在杨主张手里。” “太好了!”兰清若突然喊。 梅效白笑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毛家舍命护着他,却没想到他的消息并不准,这下林秋白进退为谷了。李微水定会有所收获。不过,老爷,”她又皱起眉头,“林秋白手上有这样的消息,他去找杨主张不是更有保障?!” “是呀,所以这个林秋白定是知道点什么,所以才这样惶惶不可终日。”梅效白说。 “老爷老爷,小姐小姐,”朦胧的远处一盏风灯一点点挪过来,声音穿破夜幕,带着呼呼的急喘。 “是梅豹。”梅效白说,往兰清若的身边靠了靠,右手虚抬起半揽着她,“定是有什么事。” 梅豹先冲过来,他的身后是兰清若派给刘湘君的丫头号儿,她是梅家的三等丫头,十二三岁,还没有名姓,只有一等丫头才会赐姓梅,她哆哆嗦嗦,声音抖成一团。 “老爷小姐,湘君小姐在毛家和人打起来了。快说。”他把小丫头一把扯过来,“干净利索。” “小,小姐,和人打起来了。” 梅豹在一边直跺脚。 “和谁?!”兰清若心里却松了口气,刘湘君这是真的豁出去了。 “好象姓李。” “怎么打起来了?!” “开始c毛家没人来见刘小姐,说是毛小姐出门了,小姐就说想见见李小姐,谁知传话的人就再没冒头。等了半晌,小姐抓过一个妈妈说想见毛家管事妈妈,管事妈妈倒来得快,小姐说前日她来毛家,甩了个玉佩,很值钱,想四处找找。管事妈妈不答应。小姐说要见李小姐,怀疑是她窃取了她的东西,管事妈妈又出去了许久,这次倒是把李小姐带来了,谁知两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李小姐说叫请兰小姐去评断评断。” “那我就去吧。”兰清若笑着对梅效白说,又附耳道,“她这是请我去呢。” “那我陪你去。”梅效白挥手让梅豹准备。 “不用,”兰清若一把抓住梅效白的胳膊,“就让她们对我们的关系猜测不已,这样李微水才会认定我对梅家对向家也是有什么企图,或者只有目标一致的人才会结成同盟军。” “也是,你们都是女学生,她自然了解你是不会嫁给我这样的男人当续弦的。” 这话听着像自嘲,怎么却有一股子闷气。 兰清若哈哈两声,“就是这个意思,这两天她们必定把我拆解子个遍。” 梅效白陪着她往外走,犹疑片刻,“兰小姐。” 兰清若诧异地望过来,怎么这样生分。 “听说你母亲已经获悉你我的消息,雷霆大怒,也许会来揪你回去。” “我不回。”兰清若忙说。 两人同时一愣,又相视而笑。 “实在不行,我自然会告诉他们实话,可是c”兰清若蹙眉道,“如果他们真的痛快地回去,对外人又说不通,还得想个法子。这事你别管了,我自己处理吧。” 杂乱的马蹄声在幽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脆响,有不少临街的窗口都推开往他们望了一眼。 梅香坐在对面,号儿被她拽了几下,最后还是畏缩在兰清若的脚边坐着。 车后有七八匹马,马上的人都一水的梅府家丁打扮。 “老爷也在?!”梅香随意地撩起帘子,突然小声喊起来。 “老爷?!”兰清若也撩开帘子,正好看见骑在正中间的梅效白,他的目光烁烁地望过来,没做其它表示。“他怎么来了?” “老爷准是不放心。”梅香趴在兰清若耳边。 “要是被人瞧见了更糟糕。” “不会的,夜已深,马匹这时候只能栓在外面,人也只够在门廊下等,不会有人看见的。” 话音刚落,马车转过街角走上雅安长鼓大街,街道宽敞,月色哗然,不远处的毛家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戏精 走近花厅,只见厅外站了十多个下人,也许是原本规矩就少,也许是光影黯淡的夜幕下人少了顾忌,大多数人都在交头接耳地伸着脖子往里看,看见兰清若袅袅地被管家引过来,嗖地一下全都静了下来,只听见噼里啪啦灯烛的爆响。 推开门,迎面就是头上包着纱布的李微水和一位搂着她的中年妇人,兰清若眼光一扫,刘湘君坐在角度,被暗影遮住,几乎看不真切,毛樱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旁边是一位脸色虽然如常,却气势如虹不怒自威,穿着白色对襟便服的中年男人。 兰清若对着大家得了个礼,佯装没看见刘湘君,皱起眉头,“湘君呢?!” “我跟你拼了!”李微水跳起来就撞向兰清若,兰清若噔噔几下除些跌倒。 “你们?!”兰清若恼羞成怒,“毛樱,这就是毛家的待客之道么?” “微水,好了,你闹够没有。”毛樱不耐地来回走了两步,“有事说事,你叫人家兰清若来,什么意思快说!” 下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兰清若身后。 “她污蔑我拿了她的玉佩,还不依不饶地打伤我。”李微水泣不成声。 兰清若仿佛终于看见刘湘君,颇无奈地扯出帕子甩了甩,“李小姐,说起来刘小姐只是我的客人,你难道让我当面啐她一口么?湘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起身走到刘湘君面前,光线和背后的目光全被兰清若遮住,刘湘君冲她眨了眨眼睛。 “那个玉佩是我们刘家祖传的物件。”刘湘君腾地跳起来,声音嘶哑。 “难道没有可能是丢在梅家?!”李微水的嗓子尖利,所有的人都突地闭上眼睛。 “实话说吧,清若,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这两天我把梅家我走过的地方,我身边的人都翻遍了,就只差你和梅老爷没翻了。我这才想起应该来问问毛家,可李微水一上来就狡辩,连话都不让我说完。” “那你也不能打人哪!”毛樱气急败坏。 “我是被逼的,问问你们毛家上下,给我说话的机会了么,如果我不挣扎,怕要杀我灭口。”刘湘君声音愈发嘶哑。 “好了,”中年男人拍拍椅子扶手,再无耐心,“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把我叫来?”他指着毛樱恶狠狠地点了两下,又犀利地扫了一眼李微水身边的妇人,“红梢,你们现在住的偏厦有些漏水,我看你们还是住到”他看向管家。 管家低着头,“老爷,现在也只有后罩房还有个院子。” “那就住过去吧。”毛老爷冷冷地站起来,“红梢,这几年我可曾说过一句你的不是,没想到你还怂恿微水借机就闹,闹什么?!” “老爷,”被叫做红梢的女人忽地撑起身体,“老爷心里还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毛君贤斯文地逼视了妇人一眼,“说话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不是,不是这样的,”兰清若上前阻止,“原是湘君没沉住气,别错怪了伯母。” 毛君贤随意瞥了兰清若一眼,就似乎看透了她,余光带着藏不住的轻视,兰清若脚下一顿。“你就是兰小姐,梅效白的未婚妻?!” 他这一问,兰清若倒松了口气,她点头,“是。” “刘小姐适才描述的那枚玉佩我倒是见过!”他瞥了眼湘君,“汉白玉,圆形,中间有一条裂缝被巧夺天工地雕成一条纤细的小飞龙,这不是梅先生时常佩戴的么?!怎么变成刘小姐传家之玉了。刘小姐,你这样栽赃陷害是为了什么?!“ “你。”兰清若懊恼不已,刘湘君怕是从未撒过泼,撒谎都编不圆。 “毛先生怕是走眼了,我和梅先生的玉佩那日还对比过,他是一尊昂首盘旋的龙,而我的是一尊戏耍回首的龙,虽然都是把中间的裂缝划腐朽为神奇,但我的龙偏右侧,他的龙恬在正中间。”刘湘君突然走过来反驳道,“我喜欢玉佩,你可唬不了我。” 兰清若皱起眉头,“可你也不能无凭无据地继续纠缠,再这样下去,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这么说你们还是怀疑我?!”李微水泣不成声,“我就是豁出去表叔把我们赶出去,我也要求个清白,要不我们就上公堂。” “好啦?!”毛君贤大喊一声,厌恶地扫视一圈,“兰小姐看这事如何了吧。” “有时候丢了就是丢了,只能认,我看就算了,湘君!” “不行,”不待兰清若说完,李微水就扑过来,“不行,难道我从此就要背上这窃贼的名声,不行,我不同意。” “那你要如何?!”毛樱跳起来,指着李微水,“你这小娘养的!” “啊c”李微火嘶喊着扑向毛樱,椅子连人一下被扑倒,扑通一声,毛樱就失去了知觉。 “混账!”毛君贤伸手抓住李微水的衣领把她提起来,啪地一个耳光,“滚!” 兰清若捂住脸,又不得不拉住毛君贤,“毛老爷住手,你住手,是我们的不是,你就谅解李小姐吧,她c也是好面子,湘君,你快说,我的玉佩没丢。” 红梢扑上前噗通一声跪下,“老爷,你就行行好,别赶我们走,我们住在哪里都行,现在世道这个乱,你让我们到哪里去安身呐!” 毛君贤手一松,李微水咚地一声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别后罩房了,我看就去偏院先住两天,如果她们还想依靠毛家,就去庄子上吧,如果不想,随便。” 兰清若拉起刘湘君一边施礼一边后退,忙不迭地推开房门。 “兰小姐,我有话说。”毛君贤在身后喊,“请随我来。”一边说一边往旁边的侧厅走去,“其它人都散了吧。” 兰清若犹豫片刻,跟上去。“毛老爷,真是惭愧c” “这事就过去了,我也不会在意。”毛君贤摆摆手。 “那,李小姐你可c” “那是毛家的事情” 兰清若又被打断。 “行,如今我真不好再说什么,实在是” “刘湘君这样闹到毛家是有什么目的吧?!”他直接问,“你别太快地否定,我当七品芝麻官有三年之久,断案无数,资质再差也得了点经验,她想混水摸鱼?!摸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不明白?!”兰清若皱起眉头,两只手不由地微微攥了一下。 “好了,我们也别绕弯子了,别看樱儿瞒着我,我也知道你,包括刘湘君正在被人追杀!”毛君贤温温地一笑,满是算透一切的城府。 兰清若一听反倒松驰下来,“毛老爷也知道?!这事还真藏不住了,不过他不敢,他不敢杀我。” “兰小姐还是年轻,”毛君贤轻笑一声,叉腰走动两下,“你只算到了一面,却没算到另一面。你想知道么?!“ “我不想听,老爷就不说么?”没想到这事扩散得如此之迅速,欲杀她之人那样小心谨慎不就是防着管中窥豹,被人窥到丁点端倪么,她在其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呢?! “既然你死里逃生,杀你的人自然不敢再轻易下手,他怕你会透露什么;”毛君贤哼了两声,“那么他的对立面呢?你想过没有,他们恰恰相反,巴不得你将对方的秘密暴露出来,所以他们也希望你死,你以为你现在安全了么。” 兰清若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生死有命!”她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呵呵,认命了!”毛君贤嗤笑一声。 “怎么会?!我的命还长呢!”兰清若缓了一口气,“因为谁也不敢杀我!” “你c”毛君贤一愣。 “你以为只要我死,那秘密就会大白于天下,大错而特错,我若死了,杀我之人必会成为下一个被杀者,谁敢冒这个险。” “为何?”毛君贤不觉躬身探听,一脸不解。 “你想呀,欲杀我之人杀不了我,却少不得随时在监视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必在他的掌控之中,你说这些别有用心的人他能看不到?!也许不等他们动手,就早做了他刀下之鬼。” 毛君贤抿抿嘴角,掩去脸上的神色。 “其实我倒是有另一种感觉。”兰清若按下心头的鄙视,温言细语。 “什么感觉?!” “我死了也许一了百了,可现在我没死,他怕早把我当成一枚诱饵” “诱饵?!”毛君贤左右手的拇指食指同时开始搓动,越搓越快。 “对了,老爷找我什么事?!时候不早了。”兰清若收起犀利的眼神,适才的杀呀死呀的话题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噢,”毛君贤有些怔忡,顿了半晌,才恍过神来,“听说小姐与武都督,杨司令都相识。” “这些并不稀奇,我大哥还与刘司令是拜把子兄弟,梅大爷听说可直接进张司令的作战室c” “我知道,我知道。”毛君贤烦躁地左右走动,停不下来。 “老爷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兰清若细打听过雅安县衙的情况,除了有一千多人的巡防营建制,军队完全由陈大秀独揽,现在其它地方已经有军政合一的趋势,如果陈大秀想把他赶出雅安,恐怕只需在上面走走过场即可。她心里一动,毛君贤的远忧她不知道,近忧却近在眼前,就是陈大秀呀,且现在陈大秀的保护伞没了,正是可以短兵相接夺取他的军权的好时机! 兰清若咳了一声,毛君贤突然站住,“咳咳,我是担心兰小姐的安危,虽然你的话没错,却不能否定这是刀尖上行走,危机四伏。” “多谢毛老爷。”兰清若又行一礼。 “明天是我们家老太太的生辰,到时候雅安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兰小姐也请届时光临。”毛君贤及时地岔开话题。 “我有个不情之请,”兰清若似很为难又不得不说,“请老爷别再罚李小姐了,说起来都是湘君无理。” “你别管了,”毛君贤皱起眉头,猛一挥手,“这母女俩总是做出一副受尽欺凌忍气吞声的模样,着实让人讨厌。” “老爷宽心,想必她们也是无奈,寄人篱下,又有谁可以挺起胸膛过日子的。”兰清若宽慰道。听适才李微水母亲红梢的意思,她们能够投靠毛家是凭着毛君贤与她的旧情。“老爷也为难,久恩成仇。” “兰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毛君贤气哼哼得,“我也是哎。” “我才来雅安几天就听说他们应该去投靠向家的,何必让老爷为难。”兰清若行礼告别,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 “有人这样说么?”毛君贤皱起眉头。 “当然,他们是表亲呀!噢,可能梅家和向家是亲家,我听得多了些。” “向家这么说?!”他抿紧嘴角,眼神一时起起伏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温情 走出花厅,兰清若浑身一松,后背起了一层薄汗,随之是刺骨的寒凉由脖颈向全身蔓延,她打了个冷战。 等在门外的刘湘君跟过来,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还强留着,表情狰狞僵硬,眉头皱成一团,乍然一看很是陌生。 兰清若突然有些心酸,为了活命,她们都变成了另一个人,说到底湘君是她害的。 她也佯装气冲冲地直往前走,恨不能甩开刘湘君。 外院有些混乱,家丁仆妇肩扛手抬,她忽地想起,这是在为刘微水母亲搬家,毛君贤这是连一晚上都不能耽搁么? 梅效白和其它几名护卫站在大门里的檐芜下等待。 门房提着热水和一叠碗过来,“喝口热水吧,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咦,不是八个人么,怎么少了一个?” “他回去报信了,家里有人等着,怕他们担心。”一名护卫上前拱手相谢。 门房回头看看开了一条缝的大门,了然,却用不快的语气说,“大门怎么能随便开,你知会一声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 “是是是,”护卫含糊道,“深更半夜,实在不好打搅。” 门外的骡马喷了个喷嚏,大门吱呀一声。 “怎么样,信送到了么?”护卫问。 来人低头,“放心,都送到了,老爷说了再过两刻钟,若还不能回,他就要来接人。” 门房看看天色,点点头,捂着嘴哈欠连天地走了。 回来的护卫忙走到梅效白跟前小声说,“毛君贤在和兰小姐单独说话,气氛还好,兰小姐笑眯眯得。” 梅效白没说话。 “我把毛家踩了一遍。家眷都在二进和三进院子,后罩房全部面向街面,后罩房左侧有一处不小的跨院,看着很隐蔽,只有一道门,把守很严。二进正房的灯一直亮着,门前的仆妇大气都不敢出,看样子是主母正生着气。”护卫忐忑地抬起头,夜幕掩盖了梅效白的面孔,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和目光闪烁间的幽光。 “小姐出来了。”有人喊。 门房也出来打开了门。 只见兰清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被梅效白一把扶住,兰清若却挥手挡开他,挣扎着走到马车前,不等梅香搀扶就爬了上去。 梅效白的手上还残留着一股湿润的水气,和兰清若挥手时的无力。 “你和李微水在搞什么?”马车走了片刻,刘湘君才彻底地瘫软下来。兰清若松开领口抖了抖,又急忙扣好。 “她说让我配合她,这次她一定会搞到准确的消息。”刘湘君嗤笑一声,“你说的投名状她动心了。我想着我也不损失什么,她都不怕落个偷窃的恶名,我怕什么,配合就配合。” 兰清若没说话,车厢里伸手不见五指,偶尔窗帘被风撩起透进的如水月色只在窗口盘亘一下就陡地消失。 “你怎么了?”刘湘君感觉到兰清若不同以往的凝重,“毛老爷说什么了?!”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兰清若的声音有些恍惚。 “怎么?!”刘湘君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噢,”兰清若突然醒过味来,倏地甩开刘湘君,“没事。” “清若,”刘湘君突然跪下,爬了两步凑到她面前,“你可不能不管我,我虽然一时半刻拿不出什么投名状,但我c我会的。” “你起来,”兰清若把她拉起来,沉默半晌,“湘君,革命党是什么?!” “革命党!”刘湘君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开天换地,带领中国繁荣强大。” “你怕死么?!”兰清若的声音缥缈幽静,却在车厢里反复回响。 “我,我不怕。”刘湘君的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 “不怕就好。”兰清若又说。 “什么意思?!”刘湘君突然站起来,头顶撞到顶棚,砰的一声,她却恍若不知,“我虽不怕死,却也要死得其所,这算什么?!”她尖叫着。 “说得好!”兰清若声色依然淡然无物,“可我没看出你想死得其所,连林秋白都在拼命求生,你却还想坐收我的渔翁之利!” “我没有,我不是也在一直想办法!”刘湘君嚅嚅地,“我不是也c” “实话告诉你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如果我们不拿出百分之百的力气都不可能有活命的希望。”兰清若吸了口气,透过沉沉的黑望过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刘湘君往后缩了一下。 兰清若沉默下来,车厢瞬间变得死寂,只能听见外面马蹄清跪地敲打路面的寂寥声音。 梅效白撩开帘子往里看过来,兰清若刘湘君都怔怔地坐着,谁也没朝他看一眼。他犹豫着又放下帘子。 梅效白换了衣裳洗漱好,端起每晚一盏的补汤,这是梅老夫人走前吩咐的,她把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婉娘也给了他,婉娘像得了圣旨,只要他在梅府,就日日不落。 拿起汤匙那一瞬间的冰凉突然让他想到兰清若。 下了马车,兰清若急急地往内院奔,丝毫没有想和他交流点什么的意思。 梅效白把汤匙往碗里一扔,拿了件氅衣套在身上,径直走到正院。睡在外间的梅香正在灯下做针线,看见他忙站起来。 “小姐睡了?!”梅效白问。 “还没有,”梅香小声说,“还在c想事情。” “去,找婉娘给小姐做碗安神汤来。”梅效白轻轻推开门。 屋里只留了一盏八角灯,光线昏黄,兰清若穿着睡袍,正坐在桌前,她被笼罩在暗影之中,单薄且脆弱。 “清若,”梅效白迈步进去。 “老爷?!”兰清若面孔有些木讷,好一会儿,才站起来,问,“老爷有事?” “没有,我看你出了毛府一直心神不宁,实在不放心。”梅效白又点了一盏灯,“出什么事了?!” “没有,”兰清若颓然坐下,摇摇头,“刘湘君和李微水两个在闹,没什么大事。” “清若!”梅效白拉过一把椅子,只灼灼地看着她,并不多说。 “老爷,”兰清若神色松动,声音里带出了些哭声,“怕是这事不得善终,我,到底要连累老爷。”她把毛君贤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这些事我也想过,就是没敢深想,其实他说的有道理,那人想杀我自然有不得不杀的理由,谁都想知道这个理由,自然他不杀别人反倒要杀,就是为了那个理由。”她喃喃道,“可我到现在还没想到我到底因为什么被人盯上的,真是死也不甘心。” 梅效白抓住兰清若冰冷的手,用手捂着,“傻姑娘,你该想想大家为什么对这样一个不明所以的消息穷追猛打。你被人追杀的消息我只是试探性地放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出去,紧接着就迅速传开了,还传得有鼻子有眼,如果没人刻意这么做我可不信,然后就把大家的胃口吊了起来。这个人很是高明。你说的没错,人人都想知道为什么想杀你,却无一人敢轻易下手成为出头的椽子,因为现在时局纷乱,无人敢迈错一步,都在静观其变,你反倒是最安全的。” “老爷说的是真的?”兰清若返握住梅效白的手,被他温热的小手指尖柔软,顽皮地抠着。 “自然。” “可如何是个头?!”她抓着他的手抵到额头,哀哀道,“总觉得没有完的时候。” “你别这么想,”梅效白扶扶她散开的头发,“乱世之中,谁也不好过,你想想毛家好过么?陈大秀好过么?武仁合好过么?谁都不好过。”兰清若的头倚进他的怀里,他半搂着她,“你忘了大乱才是治中国之药石这话了,既然是大乱,有谁能真正躲在世外桃园里自由自在,都一样。”他拍拍她。 “说的是,”兰清若抬起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毛君贤的确有些急不可耐了?!” 梅效白不敢动。 “我觉得毛君贤想夺陈大秀的兵权!” “噢!”梅效白垂眸看着歪在他身上的兰清若,“只凭今日一见就有这个结论?” “哪里就是今天一见,我可把雅安府衙琢磨了好一阵子,开始想着他让毛樱嫁给陈大秀的儿子是想投靠陈大秀,可现在想来陈大秀都岌岌可危,毛君贤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可能让自己刚跳出火坑又落入冰窖;他拿住了陈大秀的队伍,他的县令就做得更稳,攻打他就是与朝廷作对,现在还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杨主张攻打庆丰也没敢对庆丰衙门怎么样,而陈大秀的想法和毛君贤一样。” “你说的对,毛君贤陈大秀最近动作不断,他们的争执随时都可能发生。”梅效白说。 “我猜就是明天晚上,他母亲的寿宴上!”兰清若突然坐直,眼神晶亮地看着他,“他请了我,我们,我想着他可能是想利用我的这点糟心事做点什么!” 梅效白倏地站起来,烛火摇曳的光晕在他身上游走不定。“今天他的突然决定?!” “应该是!” “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是那人放的诱饵,等着人上钩!” “诱饵?!”梅效白嗤声笑起来,“他想把你这个诱饵喂到陈大秀的嘴里,让陈大秀承担一切后果,他来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好算计。” “你敢去么?”梅效白认真地问,没有劝慰没有逼迫更没有躲闪。 “当然,”兰清若昂扬一笑,“他们摆好了戏台,我当然要演我好我这个角色。” “好,我陪你走一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诱导 清晨慢慢地撕开了夜幕的阻隔,只一刹那,天就亮了。 李微水躺在睡了一晚上依然还有些潮意的床上,睁开了眼睛。昨晚只是匆匆一扫,隐约看见只是个一进的院子,正房厢房,与别处无异,她和母亲坐在西厢房,外面是厅,槅扇后是睡房,右边一个耳房,她如今就在耳房的小床上。 李微水披上外衣,走到小小的菱花槅扇窗前,窗户糊着纸,已经变了颜色,她轻轻推开一条缝,抬眼正好看见东厢房那扇也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扇,窗后的人影一晃,似乎被她吓了一跳。 她心里一阵狂喜,忙拉上窗户,舔舔手指在绢纸上掏了个洞,悄悄把眼睛对上去。 那人过了好一阵才又冒出个头来,看见她这边没动静,把窗户一点点推开,一个瘦削干枯的年轻男子站在窗前往这边张望,面容虽被隐匿在阴影里,那股张皇失措却无处遁形。 “就是这人?!”母亲红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李微水身后。 “就是他。”李微水让开位置,“娘看看。” 红梢趴过去瞄了两眼,“很一般的男人。” “他可是革命党人!”李微水悄声说。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水儿,你这么做我们可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红梢神色憔悴,一看就是整晚无眠,辗转反侧的样子。 李微水佯装没看见母亲的模样低下头,“这是最后的机会。” 红梢揉了一把脸。“毛君贤怎么敢跟陈大秀闹,那可是阎王爷,说杀人就杀人。” “我不知道。”李微水仰起头,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原本以为毛君贤哄着毛樱和陈长青周旋是要投靠陈大龙,却让我得知他想要取陈大龙而代之,我虽然不知他具体要怎么做,但c”她阴阴地一笑,“毛樱这阵子对我特别好,昨天闹成那样,她也没怎么样,如果放在平时,哼,她不把我打死才怪!”她冷笑一声,凄然道,“我原本想再确认一下,可c算了,她怕是真的要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了。我们不是一直想通过梅家逼近向家么,现在机会正好来了。” “那个兰清若?!”红梢怀疑道。 “对” “我看你说的未必,昨晚那么晚了,梅二爷可没陪着来,小事见大c” 李微水打断红梢,“再没这样合适的人了!” 红梢闭上嘴,半晌,“娘支持你,这边的事了了,娘带着你去c到时候再说。” “好,”李微水又出去看看,“娘,你出去打探一下,饭,怎么吃,水怎么进来,打扫收拾是个会章程。” “好,”红梢利索地抿了下头发,就出了西厢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直奔院门。 东厢房的人一直躲在暗处窥视。 李微水刚把自己收拾利索,就听见院门处有争吵的声音传来,李微水疾步奔过去。 红梢看见她,气不打一处来,嚷道,“你个小蹄子,惹恼了你表叔,他现在翻脸不认人,要让我们饿死在这里!” “怎么会?!”李微水欲哭无泪,“那我去给表叔婶子跪下,求他们别跟我计较。”说着就往外冲。 “别别别,”院门处两名家丁伸手拦住,语气还算客气,“不是我们不讲理,毛管家特意吩咐今日不许你们出门,或许明日就好了。” “不让我们出院门?!”红梢哇地一声哭出来,“这是为何?这是让我们母女死在里面么?” “不是不是,”家丁无奈,“今日是老太太的寿宴,忙成一团,顾不上你们也是有的。我这就去给你们提饭,一日三顿,我保证不耽误,放心吧,夫人。” “母亲,算了吧。”李微水忍耐地宽慰道,“明日我们再找表叔说理。”两人相扶着坐到一边。 没一会儿,家丁就提着一个饭笼过来,“管家又吩咐了,今日这院门要死守,适才他还把我痛骂了一回。”他把饭笼递给李微水,“早饭简单,你给东厢那位客人也送去吧。” 李微水答应着和红梢往里走。 “这是怎么了?!”家丁压低嗓门。 “说是盗窃。” 哧,另一人直咂牙花子,“欺负人也不能这样,哎,这也是无依无靠孤儿寡母的下场。” 李微水把她们的饭拿出来,就慢条斯理地奔东厢房而去,窗口的人影一闪又没了动静,她举手轻轻敲击,半晌,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门里的男子眼睛四周青黑,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长衫皱皱巴巴得。 他们认得。 “林先生?!”李微水把饭拿出来放在桌上。 “你认得我?”林秋白诧异,却不意外。 “自然,我和樱儿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我自然见过你。”李微水也没装出什么诧异的表情,“毛樱的朋友原来是你?!他们软禁了你?!” “你c怎么住到这里来了?!”林秋白坐下,神色疲惫,拿起馒头就吃。 “你也知道这里是幽禁人的地方!”李微水也坐下,“昨天我们和毛家老爷有了冲突,可能会被赶出去。” 林秋白只顾着吞咽。 “我和母亲无依无靠,原想靠着毛家就能一世无忧,我也在毛樱面前小心翼翼,从不敢惹她不快,谁知一有事我们就成了替罪羊。”李微水拄着下巴,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述说心事的人,“昨天明明是毛樱和兰清若起了争执,毛老爷为了讨好兰清若,竟然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讨好兰清若?!”林秋白终于抬起头,谨慎地看了下左右,问。 “昨天他们关在屋里谈了很久,出来后就把我骂了一通,不是讨好她是干什么。”李微水唔唔地哭了三声,倏地一停,“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想巴结兰清若。” “他c巴结c”筷子从林秋白的手里落了下来,身体里勉强犹存的力气被一下抽空,他噗通一声跌到地上。 “哎哟,”李微子暗自撇撇嘴,忙把他扶起来,凑到他耳边,“湘君那日是不是来见你?你们c” 林秋白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李微水仿佛没看见林秋白枯叶般抖动的身体,“外面都传有人要杀兰清若和湘君,但又有传上面有人保兰清若无虞,兰清若昨天要赶湘君走,湘君偷偷来求助毛樱,她快疯了!” 林秋白闪过一丝亮光,抓住李微水的袖子,“毛樱怎么说?” “毛樱自然去求过毛老爷了,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她一出来就要把湘君赶走。” 林秋白傻子一样僵坐着,眼里那一线光亮像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沉寂下去,最后变成一片混沌。 “这两天老爷脾气暴躁,前日一个小吏送信出了差错,被活活打死,昨日c” “别说了,”林秋白的声音变得嘶哑苍老,“原来最后真成了这样!我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 “死路?!”李微水抱住他,他颤抖羸弱的身体在她怀里仿佛一折就断,“怎么会是死路,你不走怎么知道?”她安抚地拍着他,又低头瞥他一眼,一狠心,“其实我知道你的处境和刘湘君一样。” “什么?”林秋白死灰般的面孔又挂了一层绿色,看着像已经腐败的尸体。 “可笑的是你们还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你投靠毛君贤,刘湘君投靠兰清若,等着别人替你们解除危险,这世上哪里这样的好事。”李微水睥睨道。 “可我不知道怎么做?!” “你怎么不知道?!”李微水有些激动,“实话告诉你,你知道我和母亲为什么投靠毛家,因为我们有仇要报,我们要靠我们自己来报这个仇,我如果求毛君贤替我报,他会么,他首先要权衡,要斟酌,我的仇排在末尾。你也一样,在毛君贤眼里,你的命也在最后,最不起眼,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改主意。” “那我不是死路一条了?” “当然不是,你还有一线生机可以博一博,”李微水揪住他的脖子,“有人要买你手里的秘密。” “什么秘密?”林秋白身体往后不停地躲。 “我哪里知道,你应该清楚呀!”李微水扶他半躺在旁边的矮榻上,“你好好想一想,别把生的机会浪费了。” 身体犹如躺在云间,那种疲累倦怠通通消失,他的神思突然之间清明过来。他忽地坐起。“你是来做说客的,你求什么?!” “你别管我求什么,这与你无关,只问你的秘密够不够救你的命,谁才能救你的命?!”李微水眼看着林秋白渐渐松驰的神经又撑了起来,心头焦躁。 林秋白倏地静下来,眼珠凝着,仿佛神经也跟着冻结了。半晌,他长舒一口气,“它当然能救我的命,但也能要了我的命?” 李微水暗骂,压制住要再次抢白的冲动,好一会儿,才嚅嚅道,“那就看你的权衡,留着它能不能保命,说出去能不能救命。” 林秋白的胸口猛烈地起伏着,他跟着家乡的表哥出来,轰轰烈烈地心头总是被一股莫名的冲动激荡着,还没容他认真回味,死亡的阴影就笼罩上了他,所有的激荡所有的冲动顷刻间就被求生的欲望冲刷得一干二净。他并未曾触及秘密的核心,那个秘密他更加不敢去想,他原想绕开那个秘密,借着自己手里的情报,为自己谋一个新的出生,只要他站的位置高于他们,他们就奈何不了他,甚至会前来握手言和。所有的队伍都是鱼龙混杂,他不敢往里跳,他唯一想到的出路就是通过毛君贤为他搭一条通天的路,新任两省总督正秘密镇压革命党,他手里有他需要的情报,毛君贤的确很感兴趣,却并不相信他;为了打消毛君贤的疑虑,他透露了一条新军武装暴动的消息;原本想着这可以打消毛君贤最后的疑虑,谁知从昨日起,他被遣到这里,很明显他很拘禁了。他想不透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有人知道了他的异心,调整了正在实施的计划,如果是这样,他除了手里的那条秘密就再无翻牌的砝码了。 “我这秘密只能卖给兰清若。”林秋白缓缓地站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小斗 毛君贤手里拿里别院守门家丁递上来的一封信函,上书: 湘君: 冒昧通函,甚歉。 昨日鲁莽,深感愧疚,君虽言辞猎猎,余亦难辞其咎,因而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终寻得君遗失之玉佩,详情再议。望君代余向叔父求情,以保家母晚年平顺。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混帐。”毛君贤一拍书案,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都跳起一尺,“真正丢尽了毛家的脸。” “那这信?!”家丁不敢抬头。 “给她送,我真没看出红梢的女儿竟然鄙薄到如此地步,好呀好呀。”他挥挥手,“但任何人要见她都需我同意,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是见她。” “是。”家丁答应着。 梅府的正院,锦绣庄广安堂又送了几套衣裙供兰清若试穿挑选,兰清若哪有这个心情,随意指了两套。 “不可。”梅效白正站在门外,看着兰清若虽然像模像样地挑剔了一番,却心浮气躁,极不安定。“这套不错,”他指指锦绣庄丫头手里那套杏黄色细纱束腰长裙,外罩一件小巧的粉灰色短上衣,上衣似袄非袄,绣着与纱裙同色的云纹。 兰清若点头,这套衣裙可谓集中西之大成,尤其是那条裙子,纱质细腻,微微蓬松,远观如梦如幻,云雾一般缥缈。 “老爷小姐好眼光,这是锦绣庄聘请的留学大师傅设计的。”一同来的管事不住地夸口。 兰清若笑着指指另一套,八幅栗色湘裙,同色的通袖长袄,一只白色的腊梅从胸襟处一直蔓延至裙摆,大气浑然,“老爷不是喜欢这种贵气雅致的款式?!” 梅效白看她一眼,却没说话,只挥手让所有的人下去,拿出信,“看看,李微水还真不负你所望。” 兰清若认真地看了几遍,嘴上却说,“像李微水那样忍辱负重却没有丝毫委屈的人,若说心里没点成算,我可不信。”说完,她微微撩起眼角,看看沉默的梅效白。“老爷猜林秋白会有什么惊天的消息。” “肯定是与那个人有关的,他原本想烂在肚子里以求自保,现在也知道除此之外他再没有砝码。而你是最需要这个消息的。”梅效白说。 “那c”兰清若皱起眉头,昨晚只浅睡了两三个时辰,就再难入眠。今天毛家寿宴上必定生变,只有变,她才能抓住翻身的契机。她既激动又忐忑。 “别担心,”梅效白为她理理下颚处垂下的头发,“一切有我,你只需正常赴宴,正常应酬,宴后如常回来变好。” “你都安排好了?!”兰清若看看四周附耳问道。 梅效白想笑,却没动声色地点头,以同样小的声音说,“这次寿宴,陈大秀一家是主宾,也不知毛君贤用了什么理由,其它各驻军都派了副官前来贺寿,武仁合也亲自前来。” “那” “说过别担心,”梅效白打断她,“我自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把湘君照顾好就行。” “好,”兰清若松口气,虽然知道事情并非如梅效白所说的那样简单,却不愿再想,“那我把衣裙给铃玉送两套吧,她是客人。” “随你。”梅效白似乎没料此刻她竟然会提到她,猝不及防,半晌才说。 兰清若心里又暗自叹口气,不知将来铃玉会有什么样的造化,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接受她呢?不知道她与梅效白过往的人不会接受一个有病的她,知道了,更加不可能,除非她瞄了眼梅效白,除非他真正娶了她,这样既掩盖了过去,又圆了两人的现在,可是c她不觉头疼。 “小姐老爷,”梅香匆匆进来,“来给铃玉小姐把脉的尚大夫有事向小姐老爷禀报。” 兰清若还未说话,余光就看见梅效白皱起眉头,一丝不耐一闪而过。 “请进来。”兰清若越来越觉得不知如何面对铃玉,她没法把她当做对她有不轨之心的湘君对待,冷嘲热讽无所不能,更无法把她真正当做梅效白的前小姨子看。 大夫恭敬地拱手行礼。 尚大夫的父亲与梅家是旧识,梅老太太的身体一直由他调养看护,但向英宁嫁入梅家后,就换了向家的大夫,他也有五年没登梅家大门了。 梅效白认真地回礼,“尚大夫,一向可好。” “好好好,”尚大夫四十来岁,老实本分,也不多言,“我只是想说说那位小姐的身体情况,很糟糕,需要仔细调养。”以前的大夫大多集中在她的精神病上,恐怕无人会顾忌到她的身体。 “大夫看着调养就好。”兰清若说。 大夫若有若无地瞥了眼梅效白。 “大夫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兰清若眉头一挑。 “是,调养是可以调养,但她身体毁损严重,以前也不知用了什么虎狼药,损了胎包,恐难以恢复,今后子嗣方向恐怕不易。” 兰清若暗笑,尚大夫恐怕和所有的人一样,都认为铃玉将来必定会被梅效白收为妾室,为妾者自然需要有生育功能。她又为她难过。 兰清若正想着如何接这句话。 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暴出一声恸哭。 尚大夫极为狼狈,嚅嚅道,“小姐不欲我对外说,想保密c” 铃玉满脸是泪,头发散乱,钗环歪斜,直扑到梅效白脚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嫌弃我。” “我凭什么要嫌弃你?!”梅效白垂眸盯着铃玉,似不屑一顾,又似不知所措。 “我知道老爷懂得卦象,很是忌讳身边有病弱不祥之人。我已经好了,再调养调养就如好人一般。” 尚大夫犹豫片刻,咳了一声,“梅二爷,小姐那处暗疾对身体康健并无大碍,算不得c只是需要大补c” 兰清若看了眼梅香,她忙把尚大夫悄悄带走。 她上前把铃玉扶起,又不耐地甩甩手帕,为自己不得不也跟着入戏而懊恼。“你实在不该如此,又何必如此。你和老爷都不是糊涂人,你何必在他面前c掩饰。”兰清若顾忌到梅效白,把话说得委婉了些,“今天晚上老爷有宴,你就先回去吧。” “我不是掩饰,”铃玉低声辩解,“我这身子一直是老爷找大夫治,他最知道内情,我只是不想尚大夫坏了老爷的心情。” “也怪我,”兰清若有些别扭,又不由地带着几分挑衅,“我都忘了,该多问问老爷才对。” 铃玉撩起眼角扫向梅效白,“老爷若给我留点面子,还是尽量少说我的不是。” 兰清若顿了一下,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铃玉小姐温柔,哪里来的不是?!”她讪讪地。 “怎么会没有,”铃玉怔怔地抬眼,“是人,都有不是,只是别人知道不知道。所以千万不要拿着别人的不是当回事!”说话软硬适度。 “小姐,这是在警告我么?!”兰清若的笑得有些僵硬, “不是,只是有感而发。我的性子老爷最清楚,我不是个张狂的人。” “好了,去吧。”梅效白挥挥手。 “噢,”铃玉也没再坚持,垂着泪默默地起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老爷出外宴会时都要带个紫藤花草的香囊,醒酒醒脑,我那里还有几个,兰小姐若没有,可着人去拿。” 兰清若愣怔了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起来,这些小把戏是她那些表嫂子们日常使老了的小闹怡情,再抛个甜枣,铃玉真是已经把梅家后院当成了宅斗的战场了,而自己身不由已地就入了戏。 “好,我让梅香去拿两个。”她笑道。 “你笑什么?!”梅效白略有些来自在。 “铃玉进入状态比较快。”兰清若越想越乐,“我不是她的对手。”她想说的是若她是妻,铃玉是妾,不要动手光是动嘴,她就争不过她。好在她们永远不可能是对手。 “那是欺你c”梅效白突然住了嘴,他当然知道铃玉的小心思小动作,兰清若的宽容体恤因为没有丝毫怎么而变成体贴大度,他还知道她心里对铃玉怀着同情怜悯,这通通加起来,对于热衷内宅争斗的人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软弱可欺。他舒出一口气,“你看着热闹就好,就不要再拾柴添火了。” “我什么时候添柴了?!”兰清若惊呼,“我一直在撤火好不好。不过,向家可没看见我的友好善念,今早他们又给铃玉送来两个人,一个是我在西苑见过的常妈妈,一个是位男子,年岁不大,叫孙羽。生怕铃玉的战斗力不够。” “常妈妈?!”梅效白语气略紧,沉沉道,“她是英宁的奶妈,那些年一直陪着她。” “向妈妈说向家把她给了铃玉小姐,她前几日有病没敢跟着来,孙羽是铃玉的表兄,日常一直给铃玉跑腿,也就跟着过来了,我让梅豹把他安排在外院了。” 梅效白没说话。 “我有点不确信,这事还要这样走下去么?!如果想打住,可以把铃玉送到西苑或者其它地方,今后再伺机送回向家;留下她就会把这事坐实,她如果将来求个妾室的位置你不好不答应,我甚至怀疑向家志在梅家下一任主母。” “静儿呢?!也送走?!”梅效白问,“外人都说她和静儿情同母女。” “老爷还在乎这些闲言碎语?!” “我不该在乎么?!” 兰清若不敢再说什么。既然铃玉已经站了出来,就说明向家已经不在乎当年那个秘密,他们随时可以拿出来打击梅效白,甚至要挟他。向英宁已经死了,可梅效白还活着,当年他们之间的交易现在对于梅效白是一枚彻底的定时炸弹,拿婚姻当儿戏,拿婚姻当买卖,这事只要一爆出,其它各种各样的流言就会随之鹊起,这种丑闻能把梅家压死。 “老爷!”兰清若拉拉梅效白的袖子,“我一定会尽快查清事情的真相!” “我知道。”梅效白倒笑起来,“梅家既然从中渔利,受什么样的诟病都是应该的,我并不怕这个。” “可是c”兰清若不同意。 “现在我更不畏惧了,我有了清若。”梅效白玩笑道。 “这样吧,老爷躲到里屋,我正让常妈妈来说话,你也听听,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常妈妈已经被送到了嘉禾院,梅妈妈说她让常妈妈只在院内服侍,嘉禾院外有她安排的人。从她身上可能想象出梅老太太的精明。 常妈妈被带进来时兰清若正在喝甜汤,也不知婉娘得了梅效白什么吩咐,开始为她烹制各种各样的汤羹。 常妈妈还如那晚在西苑时那样利落,头发光滑,圆髻上只插了根木簪,银灰色的对襟长袄下系了条驼色长裙。 “为什么不让向英宁死在那张床上了呢?!”兰清若抬抬眼,张嘴却问出这样的话。 常妈妈,包括里面的梅效白都吃了一惊。 “太遗憾了!”兰清若继续,“你们违背了向英宁的意愿,把她弄回嘉禾院,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我”向妈妈后退一步,脸上带着惶恐不安。 “绕了这么大一圈,又不做圆,就是为了便宜铃玉么?”兰清若嘲弄地笑起来。 “你c”向妈妈神色正常了些,“我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我们心里都明白。”兰清若斜睨着她,带着挑衅的睥睨。 “既然这样,老婆子就放心了。”常妈妈果真自在了些,语气带着小小的挑衅,“我随小姐嫁入梅家四年,只在这里度过了半年不到。” “怎样?” “既然小姐与我敞开说话,我也应当如此,梅家是英宁小姐的婆家,我自当替她守护,老婆子的余生就请梅家多关照了。” “再推进来一个替身?!”兰清若哈哈大笑,“有我在这里只怕不好办!” “小姐既然知道,为何不像老爷那样三缄其口,非要弄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常妈妈格外认真地说。 “没办法,这就是我的性子,我的眼里揉不进沙子。”兰清若真像看着一场闹剧一般,“妈妈真让我佩服。” “那小姐就等着看吧,别忘了当年我是如何照应梅家上下的,老爷从没说过一句不好的话。”她哧地一声笑出来,让那张已经显出老态的脸上陡然间生出了些华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寿案 湘君得知李微水可能得手,一直兴奋着,难得也叽叽喳喳个不停。她依然做西式打扮,挑了条由一层层白纱堆叠而成蓬起的白纱裙,说这是西方宫廷里公主们穿的裙子,现在在各式宴会上很时兴。梅效白依然还是长衫,玄色带着流云隐纹的面料有种流光溢彩的华丽。 兰清若除了带着梅香,还带了名粗壮的丫头,细看才发现那是双贵扮的,他的大方脸戴着假发套让人只觉得这丫头质朴无华,没有丝毫违和。兰清若又瞥了两眼双贵,看他一副小女儿态,做得轻松自如,不觉莞尔。 人还未到毛府,下人就上来回话说武仁合在毛府门前等着见梅效白兰清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一时都觉得心潮起伏,可以说没有武仁合就没有他们的相识。 武仁合也不客气,直接提出想和兰清若单独谈谈。 兰清若往西走到一棵歪脖子树下,树枝枯死了一半,半边枯木半边新叶,硕大的树冠像筛子一样被太阳洞穿。 她回过头,“都督有事请说。”阳光斑驳地照在她身上,晃得人眼睛直花。 “恕我直言,”武仁合站在阴凉之外,没有上前,亦少了寒暄的兴趣,“十天前,小姐曾在沧澜河处被人袭击,险些失了性命。” 兰清若没说话,这个从她遇到梅效白起就一直盘旋在身边的男人,若说仅仅怀疑她是革命党,现在的她已经不全然相信,他必定是在追查什么重要的事情,且与她被袭击追杀有直接关系。 她嗫嚅几下,“可我侥幸还活着。”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武仁合并未等待她的回答,直接说,“那晚,也就是你和梅效白出现在庆丰城外那晚,汪主席下榻处被人偷袭,参会的两名重要人物死于大火,且丢失了一份重要东西。护卫一路追出去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当时城中虽然战火正酣,却集中在东北部,我们这边基本没有波及到,因此路上空地处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不可能往那里逃,唯一可逃的地方就是往河边跑,然后跳河强行出城,所以我们才一路搜到庆丰城外的河弯处,见到你和效白。之后,我们在清理焚毁的地方时在一片未被烧尽的小树木里找到一片被树枝撕扯下来的碎布片,一块玄色缘着金边的布片,说明那晚有个女子曾出现过。别的我不再说,只告诉你若他们真的跳河逃生,跳河前必定把偷走的东西藏在了某处,可庆丰被我翻了个遍也未找到这东西。这是我能告诉你的,兰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被追杀?!” 兰清若皱起眉头,“交换是在平等需要的基础之上的,可我对武都督的事情并没有兴趣,不过我的事告诉你也无妨,外面传的并不假。” “你手上真的有东西?!”武仁合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否则呢,他们怎么千方百计地想杀我?!”兰清若含糊道,不承认也不否认。 相比在庆丰城中病弱的模样,眼前的兰清若虽然又瘦了几分,却有了几分铮铮之气,没有他想象的惊恐失神。 “都督一直在怀疑我,是不是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干脆杀我而后快。”兰清若笑道。 武仁合没说话。 “我知道都督不会!” “噢,为什么?!”武仁合十分诧异于兰清若的自信。 “若都督疑我,恐怕首先要将我护起来,因为你丢失的那份东西有可能在我这里,梅老爷的生意日日往来于庆丰与雅安之间,若想取早就取了回来。可为什么有人想杀我?!我以为不过是围魏救赵,有人把矛头直接指向我。” “你c”武仁合一阵惶恐,如果兰清若所言非虚,他们就等于被人牵着鼻子走,那东西或许早已转移走了。他走近兰清若,虽然靓丽的衣裙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身上那股锋利也无法藏匿。“你,和我上次见不一样了。”庆丰时的兰清若只是一个倔强刁蛮的女子。 “任谁在阎王面前走了一朝也会变的。”兰清若说。 毛府大门处突然聚集了很多人,下了车的宾客都在外闲聊,无人急着入内拜寿,把迎出来的毛君贤急得出了一身汗。 武仁合讪讪地把兰清若交往给梅效白,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就被带到后院向毛老太太行礼,之后,梅效白被带到男宾处,女眷们留下说话。 梅效白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兰清若耳语道,“放轻松。” 兰清若像被人识透伪装的孩子,不觉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从与武仁事分手至今,她的心的确一直攥着,四肢也不得舒展。这一推,她陡然间就舒出了一口气。至少那事已经像种子一样冒出了头。 老寿星安坐上方,女眷们都坐在下首说着话,其中就有梅效白的大姨三姨,又由她们引荐了谭其章的太太谭刘氏以及妾室柳芬,陈大秀的发妻坐在下首第一位,是个寻常妇人,虽然穿着华丽却木讷,倒是她旁边的年轻美妇声音清脆意气扬扬,她就是兰清若早有耳闻的钱小塘的姐姐,陈大秀的宠妾钱秋江。毛家除了未见到毛樱外,应该都在这里陪客。 正好毛君贤过来与大家见面,兰清若和刘湘君提前在院外看盛开的海棠,看着毛君贤出来迎上前。 刘湘君拿出李微水的信函,“昨晚湘君失礼了,请老爷别见怪,实在是那个玉佩对我太重要。” 毛君贤挥挥手,眼睛一直在信函上浏览。 “毛老爷,”兰清若咳了两声,“说起来这事因为我们而起,看在她母亲年岁不小的份上,不如就谅解李小姐,放她出来,我们拿回玉佩,说开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今天老太太寿诞,我不想扫兴,这样c可恶的女子虽不是我们毛家人,却丢了我们毛家的脸,你们别说了,玉佩到时候还你们,人就别见了,至少别在我毛家见。”毛君贤态度虽然蛮横,声音却冷静无波。 “怎么办?!”看着离开的毛君贤,刘湘君沮丧地问。 “放心吧。”她招过双贵,“你去探查一下李微水和毛樱,我看这所有女眷里只有她们没有出现。” “是。”双贵屈身行礼,动作十分标致娴雅。 兰清若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兰小姐,”待她们又悠然地踱回位子,刚刚进门面容虽美却有些尖刻的女子大声招呼道,“兰小姐才到梅家几天,看把那下人支使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肖景和走到兰清若跟前拉住她的手,“别理她,我们老四向来没大没小。兰小姐,初次见面,我是英宁的大嫂。” 兰小姐瞥了眼一脸挑衅的向家四小姐。 “大嫂,”兰清若此时的心情可谓兴致勃勃,她恭谨地行礼一丝不苟,又莞尔道,“那就是四妹妹了?!可真不像。” “你见过c我姐姐?!”向四小姐的眼睛里飘过一丝惶恐。 “我怎么能有幸见过梅夫人,我只是从她的行事做派推测四小姐和她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大嫂,你觉得呢?!”肖景和在众多的夫人小姐里算是最为朴素的一个,话语不多,却一直在观察兰清若,她坐在下首的最末位,与那位陈大秀的宠妾钱秋江直线距离最远。向四小姐有些茫然,肖景和却神色如常。 “妹妹这话真是太对了,”肖景和拍着双手,“英宁娴静,英明爽快,她们的性子的确不一样,妹妹高才。” “去年我去菩提寺,听班机大师讲法,他说女子们要好好修炼自己的性子,因为性格即命运。听说老太太信佛,您说我说的可对。”兰清若把话转到毛老太太那里,不再理睬向家姑嫂。 “说到礼佛,我可不敢居大,陈夫人可是和妙青法师论过道的,让她说说才更好。”话题又递到陈夫人手里。 陈夫人转动手里的金刚菩提串,笑眯眯地侧过头,又扫了一眼众人,“这世上讲究因果报应,种什么因自然结什么果,谁也逃不脱。” 此话一出,厅里倏地一沉,钱秋江的脸色不好看,胸口起伏,紧紧地咬着嘴。 “老太太,怎么不见毛小姐?”兰清若突然问。 凝滞的气氛陡地一松。 有人笑出了声,“她未婚夫君来了,她如何还肯在这里浪费时光。” 双贵进来,娇娇俏俏地把一个荷包递给她,笑着小声说,“李小姐在毛小姐屋里,陈长青也在那里,老爷吩咐小姐只需保证不去毛樱院里就可,其它的不用管。” “你笑得真好看。”兰清若一本正经地小声训斥道。 双贵一脸委屈,“一会儿他们只怕千方百计地把小姐往那里领。” “你只需依计行事,我,自有分寸。”兰清若说。 刘湘君一直心不在焉。撒泼打滚地闹了一回,果真就有了结果,这与以前只在后面助阵,抄抄文字,组织一下活动直接有效得多。 她不相信她们今天只是来吃个寿宴,因此一直关注着兰清若的一举一动。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明媚,一扫往日阴霾。 寿宴主桌摆在廊芜下,其它的直接摆在院子里,中间搭了个空中戏台,前后左右均可看到,很是被人赞叹的一番。 第一折戏是老太太点的《穆桂英挂帅》,铿锵有力,飒爽风姿;唱到第三折的《贵妃醉酒》时,兰清若抬头看看太阳,太阳已偏过檐角,大片的阴影遮盖下来。 毛樱一直没出面亮相,也无人问起。 右侧的男宾声音吵杂,劝酒声此起彼伏。 贺仁惠几乎开席了才赶到,说是女儿病了,神色是很凄惶。 她抓住兰清若的手,使劲拍了拍,却没说话,但这种无声的亲密没法忽略。兰清若一直想不明白贺仁惠为何对她毫不设防,第一次见面就将自己的好恶喜乐摊在她面前,而且还无声无息地与她站在一条战壕里,这种坦诚让人恐惧。 “听说向英宁的表妹住进了梅家?!”喝了几口酒,贺仁惠才舒心地长叹一声,“他们这是挟恩图报。” “这个词用得恰当。”兰清若开心地应和。 “清若!”贺仁惠喊完,却不知说什么,只能怅怅地叹口气。 一位仆妇躬身上前回话,“梅二爷在西边花园里,说有事与小姐说。” 兰清若抬头看向适才梅效白的座处,那里果真空无一人,与他同桌的武仁合陈大秀均不见人影。 “我去去就来。”兰清若拍拍贺仁惠的手,又扫了一眼刘湘君和双贵,“湘君几乎没怎么吃,别饿着肚子,还是多吃些的好。” 绕过戏台,仆妇带着她拐上一条偏道,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又跟了两名壮硕的妇人,好在这里离外院不远,外院的呼和声让这里充满了一种杂乱的祥和。 兰清若指指右边的小亭子,亭子坐落于山石之上,四周空旷,“适才喝了些酒,我去那里坐坐,劳烦你去把我家老爷叫来这里说话。” “这恐怕不好办,”那仆妇似早有应对之策,“梅二爷也是吃醉了酒,在花园坐着动弹不得。” 有位同桌的夫人恰好来更衣,听到此话,大笑,“那兰小姐快去,他怕是就等着你呢,梅二爷向来讷言,难得他讨巧一次,快去。” 此时如果闹翻,必然影响其它行动,虽然她不知道梅效白具体在做什么,但肯定在做。 兰清若只好继续跟着往前走。 “小姐既然累了,我去找老爷吧。”梅香拦住兰清若,“而且,”她若有所指,“毛家我们不熟,这位妈妈我也没见过,我实在不敢让小姐往前走,里面是内院,不好吧。” “怎么这么小心呢,”那仆妇也不恼,叫过一边的一老一少,“这是我们的七小姐和她的奶娘。” 兰清若倒是在毛老太太面前见过她。 七小姐拘谨地哼了一声,就被奶娘拉着往前走。 “毛家有十八位小姐,这位七小姐是三叔家的,院里还有两位在吃奶呢。”仆妇热情地说。 兰清若并不十分着急,梅效白只让她保证不进入毛樱的院子,但她至少要离得远一些,无论出了什么事,回旋余地就大一些。 “走吧。”兰清若加快脚步,梅香亦步亦趋。 “哎呀,那不是毛小姐么?”梅香突然喊,“怎么好象腿还瘸着?哎呀,小姐快看,地上还有血!” “不好,快去看看!”兰清若拔腿就跑。 身后的仆妇跺跺脚,那两名健壮的妇人饿虎扑鹰一样扑过来,一右一左夹持住兰清若,笑着安抚道,“小姐,您看错了,毛小姐在席上,我适才还看见她呢。” 兰清若动弹不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惊魂 51c惊魂 “毛老爷今天要杀我?!”兰清若踉跄着被拖了两步,喘着说。 两侧的妇人一愣,脚下同时顿住。 “适才你们没看错,那是毛小姐,她今天有难,你们现在去救她还来得及,否则后悔晚矣。”她明显感觉胳膊上的手劲松了很多。“我早知你们的诡计,你道我为何还来赴宴,甚至跟着你进内院,我是找死么?”她一把甩开她们,岿然不动。 他们已经走到僻静处,小径分两支,一支通往一月洞门,一支拐进树林之中。 引她们前来的仆妇气急败坏,“小姐说笑呢,快,快扶小姐去,耽搁了事情,你们有几张皮。” 那两名仆妇又扭身上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梅香拦在她们面前,“你们太放肆!难不成真有什么不轨之心!” “小姐,小姐。”双贵从月洞门冲出来,大声喊,“毛小姐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三名仆妇诧异地睁大眼睛,茫然失措。 “快去救人,”兰清若跺跺脚就走,“是想看着她死么?!” “我去前院找老爷!”一名膀大腰圆的精干仆妇犹豫地看着兰清若。 “不用了,方师长的夫人已经派丫头去找了,梅大夫人和方夫人在那边盯着呢,我这才想到内院来找人帮忙。”比贵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快。”他扭头就往回跑。 没人再迟疑,小跑着跟上双贵细碎的步伐。进了月洞门往左拐,人还未看清,已经能听到哭号声,声音尖利,带着恐惧。 贺仁惠看见匆匆赶来的兰清若慌张地迎过来,“这可如何是好,毛小姐被山上滚下的石头砸了腿,我和方夫人不愿应酬,想来园子里散散,正好看见她们主仆一身血水地倒在这里。” 倒在地上的小姐脸哭得完全花了妆,裙子下的绸裤被撩起,膝盖往下被石头刮掉了一层皮,猩红一片,看着着实吓人。旁边的丫头额头鼓起一个大鼓包,晕头晕脑地傻坐着。 “毛七小姐?!”身后的仆妇掠叫。 “是,”方夫人一直蹲在毛七小姐身边,小声安慰,此时不快地抬起头,“再怎么样也是小姐,你这贱妇还不快把小姐背到闺房里去,站那么远干什么?!” “这,”那妇人迟疑间瞥了眼兰清若,“我c” “我什么我,”方夫人一看就是火爆脾气,“早知道你们毛家当庶女不是人,还没想到连下人也这么有眼色” 轰隆一声,一颗黑里包里火红炭心的烟雾腾空而起,转瞬遮住了西斜的太阳,四周一片空寂。还没容她们醒过味来,火光已经随着爆炸声冲天而起。 “出事了!”方夫人果然冷静,指着火起的方向,问,“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那是别院?!”仆妇们争相揣测。 “不对,是木兰阁吧,那可在别院里侧?!”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别院外面!那就跟毛家没关系了。” 方夫人安抚大家,“我们别慌,也别往那里凑和,去了只能帮倒忙,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毛七小姐也爬了起来,被丫头搀扶着和大家挤在一起。 “你们,”兰清若指着那三名想要溜走的仆妇,“快过来,你们力气大,一人搀一位夫人,若真有什么,跑起来也快。” “说的是,”方夫人欣赏地看了眼兰清若,“如果救火不及时,看这风向,只怕会殃及这边,我们还是离开这里为妙。” “有没有近道?侧门?”贺仁惠逮住那名仆妇问,“我看你是个管事的。” “夫,夫人,”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这妇人眼中陡然间有一抹狠厉闪过,“有,我知道,夫人小姐们清随我走,就在前面不远。” 再无人多问一句,相互搀扶着跟着那仆妇往西走。 火光下,呼喊声惊叫声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原本非常镇静的方夫人也慌乱起来。 西角有一处木楼,静悄悄得被花木隔离在角落,很不起眼。 “小路就在木楼梯子下,直通外面的高卫街。”仆妇说着,脚下却顿住,没有往里带。 方夫人也住了脚,“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个人也没有,以前是做什么的?” 众人心神不宁,身后的火光没有丝毫被制住的迹象,烟尘遮天蔽日地布满天空。 “先出去吧,管他是干什么的。”贺仁惠跑得气喘吁吁,面孔苍白,摇摇欲坠,靠丫头的搀扶才勉强站住。 “你去探探!”方夫人指着那仆妇。 “我我昨日还从这里出去过c’仆妇慌忙说,”这里c是毛家藏书的地方,不太,不太有人来。“ 兰清若没说话。 方夫人还是谨慎地看了看,回头无奈地说,”有角门的地方都是私密处,想必你们也知道,虽然紧急,我们也不能随意进这种地方,免得冲撞了什么,不如我们再等等,万不得已再说。“ ”夫人说的是。“兰清若看看火势,间或还有一两声爆炸,”那边情形看着不好控制。“随着她的话落,四周突地一下刮起风来,眼见着那黑烟就往这里偏过来。 众人又是一阵惊叫。 方夫人年龄最长,此时也急得额头冒汗。 ”先去探一探也好,“她指着自己的丫头,”你和她进去看看。“她推了一把站在面前的仆妇。 ”我c“丫头瑟缩地抖了抖,”让赫妈妈去吧,我害怕。“面前的木屋有深深的廊庑,间隔三四米一根抱柱,红漆已经斑驳,沉沉地有一种肃穆感。 贺仁惠抱着兰清若的胳膊,哆嗦着,”要不我和兰妹妹一起吧,我自己是不敢,可放妹妹一人我更不放心,她可才十六岁,走。“她拉着兰清若往前走。 ”好了,“方夫人笑起来,”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或许太谨慎了,非常时期我去看看吧。“ 她又推了那仆妇一把,她的丫头和妈妈跟在后面。 ”恐怕不行,“仆妇踉跄着回过身,”窄道狭小,夫人恐挤不过去“ 方夫人目光闪烁了一下,”谁能过去?!“ ”那个,“仆妇低下头,一咬牙,”兰小姐可以。“ ”那我去吧!“兰清若无奈地挣开贺仁惠的手,”我也没那么怕。“ ”不行,“梅香跑过来抱着兰清若哭起来,”老爷反复吩咐要我看好了小姐,这怎么能让小姐去“ ”我去,“方夫人的丫头恨恨地拉着那仆妇往木楼走,仆妇坠着身子不动,丫头一甩手直接跑了进去。” “方夫人,您看我们真是没用c”贺仁惠万分愧疚,“你真不愧是将军夫人,我们真是没法比,一遇到这样的事就全乱了套了。” 兰清若也一脸尴尬地和梅香耍脾气。 经过了这么一通拉扯,虽然远处的火势未减,适才的紧张感却少了很多,几人同时回过头来盯着那处浓烟密布之处。 兰清若喃喃道,“昨日微水小姐母女被赶到别院居住,她们可别出事呀。” “不会的不会的。”梅香一个劲地安慰,声音也没多少底气。 方夫人没多问,贺仁惠也一脸沉寂。 “别是李小姐想不开吧!”有个丫头小声说。 “胡说什么?!”毛七小姐斥道,一路走来,她似乎忘记了疼痛,此刻脸上有一丝讪讪。 啊地一声惨叫。 等待的人满眼惊恐,却都捂着嘴。 那惨叫来自木楼深处,只一声就戛然而止。 兰清若只有一瞬的迟疑就提裙往里走。 “不可,”方夫人拉住她,“实话说,我早觉得那仆妇不对劲,她人呢?!”大家四处寻找,哪里还有人影。“跟过来的那两名壮妇刚过月洞门就跑了,我虽然警觉,却c哎,我们,还是等着吧。” 所有的人都簇拥在方夫人身边,瑟瑟发抖。 木楼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噗通通的滚动声。 “英儿?!”方夫人大叫。 无人回答。 太阳突然落到山下,天色倏地坠入夜幕的昏黄之中。 “出事了,出事了。”贺仁惠惊厥的倒下去,被双贵和梅香一把抱住。 啊,又是一声惊叫,大家的目光嗖地投向木楼。适才还散发着岁月悠远气息的木楼仿佛突然间带上了煞气,一阵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在木楼的廊庑处四处穿梭,带着哨声。 “快看。”身边的丫头惊恐地指着远处,“门口。” 虽然天色已暗,但所有的人依然看见门里有一只摸索着够出来的手,众人都嘶地一声后退一步,那只手慢慢地撑起来,一个人噗通一声从门槛上翻下来。 “英儿?!快!”方夫人指使着众人。 双贵和一名仆妇跑过去,把英儿抬过来。 英儿眼睛睁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抽噎。 方夫人在她人中上猛地一掐,英儿嗷地一声醒来,突然间泪涕俱下,“杀人了,杀人了。”她指着木楼,“里面杀人了,两个。” 众人都惊得呆在那里,方夫人虽两股颤栗,眼神却格外明亮犀利,她回身看着兰清若,“兰小姐,你不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赌命 52c赌命 李微水把信递给门卫时又塞了一块大洋给他,开始还做出推拒一脸不耐的脸顷刻就笑开了花。 院里有两棵枣树,树冠很大,把阳光隔得远远得,连同院外不时传来的忙碌吵杂也似乎远在天边。李微水避开门卫的视线又拐进林秋白的东厢房。 “信已经递出去了,他们会想办法的。” 林秋白反倒没那么慌张,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沉着。他点点头。 李微水想说点什么,却挑起眉梢,“你后悔么?” 林秋白眉头耸动了一下,他自然明白她问的意思,后悔么,他只是不敢相信更不甘心,他忽地站起来,对,他想要真相,而不仅仅是活命。 “不后悔。”他脸上的枯败陡地一下消失了,“我不相信。” “不后悔就好,”李微水怅惘地扫了一眼厢房四处简陋到寒酸的陈设,“我也常常问自己后悔不后悔,奴颜卑膝,任人宰割,我也不后悔,”她眼里渐渐滚动起一种兴奋的光泽,“到了现在,我更加不后悔。” “你c”林秋白被她青黑的眼睛里弥散的莹莹亮光吓了一跳,恍惚有些明白,“你有企图” “自然!”李微水翘起下颚,又抿嘴笑起来,“你现在自身难保,我也不怕你知道。”她推开门,反身小声叮嘱,“谨慎些,但也不能死心眼。” 母亲红梢看见她,什么话也没问,只是把烤得焦黄的馒头递给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红梢的包袱里总会带着一盏油灯,天黑时有点光亮,饭冷了最少可以烤一下。 放进嘴里,一股浓郁的煤油味让她作呕,她强咽下去一口,把那股恶心一并咽了下去。桌上的油灯只剩下了点影子。 “来人了。”站在窗前的红梢小声说。 李微水迅速凑过去,毛樱的丫头桃叶小跑着进了院。 “我就知道她会来找我。”李微水解开领扣,嗤笑一声,“娘,院里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就当没看见。” 话音未落,桃叶推门就喊,“表小姐,小姐让你去呢。”语气极不客气。 “好哇,”李微水惊喜道,“樱儿不生我的气了!” 桃叶撇撇嘴,“小姐什么时候生过表小姐的气,再怎么说,那个刘湘君兰清若也是外人,哪有帮着外人的道理。” “是是是,”李微水手忙脚乱地打开箱笼,翻出一件果绿的袍子,“这件怎么样?今天是老太太的生辰,我怎么也得穿鲜亮点。” 果绿色长及脚踝的洋装缀着粉色的宽边,被小心地用一条白色的细绵布包裹着。 “这件好,这不是小姐去年送给表小姐的么?”桃叶帮着抖开,“就这件吧。” “会不会太c”李微水佯装犹豫着。 “就这件。”桃叶语气重了点,又缓了缓,“陈公子也在,表小姐不能穿得太随便。” 走在阳光下,果绿色变得优柔靓丽,前面的李微水步幅略快,裙边被踢得飞起;看着急冲冲得沉不住气,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跟在后面的桃叶一时心神不宁。 走进毛樱住的丽日阁,刚踏上正屋的廊庑,毛樱就迎出来,亲呢道,“微水,你怎么现在才到,我和陈公子等你很久了。”她额角的头发掉了一绺,脸颊微红,原本圆圆的脸盘子多了些风情。 陈长青端坐在暖阁的软榻上,脸色涨红,斜睨过来一大一小的眼睛透着阴森,却又有一丝滑稽。 “陈公子?!”李微水忙坐到他身侧的椅子上,拿了把扇子为他打起扇来,“陈公子什么时候到的,请赎微水来迟了。 陈长青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微微有些颤抖。 ”樱儿常协助叔父理事,忙得狠,吩咐我好好招待公子,公子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说来。“李微水微微靠过去。 毛樱站在门外,光线模糊了她整个身影,”我这里有封信要写,让微水代我招呼公子,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她什么都肯做的。“ 李微水忙喊,”樱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又对陈长青嫣然一笑,”樱儿一定是试新衣去了,今日来的宾客有不少名门显贵,欧阳公子还专程前来,听说他可是远近闻名的美公子,连我都禁不住想去偷窥一眼呢,听说全雅安的女子都暗恋他,盼望着嫁给他。“ 陈长青穿着西装,虽然外衣宽大,却掩盖不住那一团逐渐涨大的危险。他涨红的脸已经蔓延到脖颈,嘴唇干裂,眼睛虽然微垂,眼皮却跳得格外厉害。 李微水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压在胸脯上,羞怯地问,”公子,樱儿身姿曼妙远近闻名,我虽不及她,公子权当滥竽充数c“ ”滚。“陈长青猛地一挥,啊地一声,李微水被甩到屋角,她颤抖着支起身体,”公子别生气,樱儿也是不得已,有很多事我能做,她却不能做,你就体谅些她。“ 毛樱惊慌地跑进来。 陈长青脸色已经由红转黑,他一步窜过去揪住毛樱的领口噗地一下把她甩到软榻上,哗啦一声撕开小袄,白皙的胸脯忽地跳出来,他像饿极的野兽,红着眼张口就扑了上去。 李微水连滚带爬地躲到偏屋,只听见毛樱先是唔唔地叫,手动扑打,渐渐得只剩下呼吸急促扑哧扑哧的令人思之羞怯却又令她畅快无比的声音。 阳光很好,丽日阁娇好的景致正是一日中最美的时节。 李微水只把丽日阁的院门小心地关好,这个时候,毛樱自然早把无关人员打发得干干净净。 针线上的李婶端着一个黑色描金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条栗色的长裙,急急地走进丽日阁,没过片刻,又手忙脚乱地跑出来,一脸羞愤和气恼,呸呸地不住往地上吐着唾沫。 ”李婶,“李微水从树后跳出来,怯怯地又忧心地问,”你你怎么进去了?!“ 李婶吓了一跳,看李微水的神情恍然大悟,低声问,”你也看见了?“ 李微水仓皇地点点头,又惶恐地直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李婶笑了一下也不多问,看李微水还踯躅着不走,不由地问,”表小姐怎么还不走?!“ ”樱儿没说让我走!“李微水嚅嚅地。 ”哎,“李婶把她拉到一边,”我的傻子,这种时候你不走难道要让她知道你看了个满眼么,听我的话,快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是么?“李微水被李婶拉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丽日阁。 看见她进来,红梢忙跟过来,”如何?“ ”事成!“李微水被李婶拉着一路小跑,还刻意拐到几个人多的地方转了几圈,此刻心跳如雷。 ”哼,“红梢不屑道,”我原还担心他控制不住要伤了你,没想到临到最后他还有这点清明。“ ”我照娘说的一路没停一直在提毛樱,他的眼里岂能还有我?!“李微水翘起嘴角。 ”下一步他们会怎样?“ ”不知道!“李微水脱下长裙,换上一身普通的半旧袄裙,”毛陈两家不可能共存,开始我一直不明白毛君贤为何放着与陈家联手这样的好事不干,偏要取而代水之,今天看到那个陈长青,我突然明白了,他必定是看不上陈大秀。看不上,又偏要拉扯到一起,结果是什么?!“她并不想听母亲的回答,”不管如何,我可算出了口恶气了。“ ”怎么说这事行得也c“没说完,红梢却笑起来,”我们都活成这样了,难道还要去可怜别人!“ ”娘说的对,今天毛樱原本就是让我去充数的,然后她跳出来斥责陈长青,甚至慌乱中把他打死!“李微水顿住,”都有可能,今天肯定要出事,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快看,”红梢一直站在窗前盯着东厢房的动静,“他好像不在了。” 李微水也趴过去,对面的窗口半开,门亦开了条缝。 “走了?!”李微水微微一笑,这是他留下的信号,“看样子我们赌梅家赌兰清若赌对了。” “着火了。”红梢指指窗口深处隐约腾起的烟尘。 “我去看一下。”李微水甩开红梢来抓她的手臂,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冲动。“娘去把那两个包裹提过来,其它的不要了,等着我。”她从床底下够出一个包裹抱在怀里。 她悄悄遛进东厢房。 火是从床上燃起来的,床帐被子全被扯翻堆在一处越燃越旺,床上躺着一个人,裤角已经燃起,李微水心里一急,跳着撩开帐子,一个陌生的男人嘴皮翻着满脸黑血地扭在床里,还没容她细想,火已经顺着他的衣衫燎上面颊,呼地一下就被火包围住。 李微水退到门边,把怀里的包裹抖开,几颗圆滚滚的东西顺着手劲往里滚去。她拔腿就跑。 轰隆一声巨响,李微水惊恐地回头望去,东厢房的门窗全被震垮。 火光越来越大,瞬间就穿透屋子,从窗口从门口烧出来。 李微水一直拉着母亲的手,等火逐渐蔓延过来,她才哐地一下推开门,“走水了,救命呀。娘,娘,娘!”她跳进院子惊恐地叫起来。 守门的家丁这才狂奔进来,惊慌失措,看李微水只顾着喊,恍惚已经失了神,一把抓住她就往外带。 “娘娘娘,”李微水醒过味来一般挣扎着。 红梢背着两个包裹跌跌撞撞地奔出来,把包裹推给李微水还要往里冲,被家丁一把抓住,“要财不要命了,快走吧。” 又是几声爆响,东厢房彻底燃烧起来,干裂的木头噼里啪啦瞬间就吞没了整个院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惊悚 在她们的一片惊呼声中,墙外终于有几人攀上围墙,待弄明白了状况,有人去报信,有大胆的人已经跳进来看起了热闹。 方夫人带着兰清若几人只好躲开,也顾不上火势依然未减分毫的危险回头往外院走。 待她们终于走过内外院交界的垂花门时,才发现门口已经被陈大秀的人封死,有多家女眷都被封在内院,家人焦虑地等在门口,不敢大声骂,却也难掩气愤。 待登记了姓名,报了住址,又找了证明人,好半天,兰清若才被放了出来。 梅效白刘湘君也在等待的人其中,看见她大声喊着就奔过来。 兰清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兴奋恐惧种种情绪交织着把她的心口填得满满的,但有一点她明白木楼里的阴谋原本是为她准备的,变成如今这个结果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出现了变数?! 梅效白拉过她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几次跨越小道树丛,她的裙摆破损严重,有几绺还拖在地上。“没事吧?!”他问。 “没事。”兰清若避开其它人向他眨了下眼睛,“老爷呢?” “我自然也不错。”他也眨了下眼睛。 兰清若怔了一下,突然问,“李微水怎么样了,她可好?” “那里!”刘湘君插话,“让人匪夷所思。” 不远处,李微水和母亲相互依偎着凄恻地坐在地上,头发被火星燎过,脸上满是黑灰,手上只抓了个小包袱。 “没出事就好。”她没问林秋白。 大火终于熄灭了。从内院出来的人被圈在一边,四周有卫兵守着。家人只好退后等着。 兰清若贺仁惠方夫人还有两位太太站在一堆,虽然历经生死狼狈不堪,大家因为共同经历了这番乱象忍不住亲切了几分。 “听说烧死了人?!”嘻笑了没几句,有人就忍不住问。 “听说毛家有位客居外院的人死在里面,真是惨呢。” “那火到底是怎么起来的,听人说是c有人放的?” “肯定不是自己燃起来的,你没听见爆炸声么?!”有人信誓旦旦。 方夫人兰清若等人闭嘴不说话。她们看了几眼,小声上前,“听说还有死人?!对了,你的丫头呢?”人人都在传是方夫人的丫头先看见死人的。 “被叫走问话了!”方夫人不愿多谈。 很快就有两名身着军服的人前来问话。兰清若略去被那两名壮妇逼迫的事实,其它的都照实说,一路都有人做证,三言两语他们就放过了她。 其它人的话也不多。 方夫人因为和贺仁惠一道,因此由方夫人出面。她说她和贺仁惠不想喝酒商量着去花园散散,刚进了垂花门,一名仆妇就上来为她们带路,说什么西南角开了一株美人蕉,一路分花拂柳直接被带到毛七小姐面前。 毛七小姐说她和主母告假不去前院吃酒,原想留在屋子里看书,可屋子太暗,灯油没了,她带着丫头想去偏角的园子走走,有一名婆子上前来说前面进来几个外男在闹,她们就绕开了道,谁知突然有块山石晃动起来,她当时吓坏了,跑都跑不动。 虽然大家的叙述稀松平常,围观的很快听出了端倪;有人议论兰清若是被仆妇叫出来的,宴席上的人都听那仆妇说梅效白在花园等她,可梅效白当时正与毛君贤在廊下说话,这做不得假。所以她是被骗进内院的。 有了这句怀疑,给毛七小姐指路的婆子,给方夫人贺仁惠带路的仆妇都让人觉得过于巧合。 虽然众人七嘴八舌,那两名询问的人还是直接把她们放了。 “木楼里谁死了。”刘湘君已经被送回梅家,梅效白扶着她直接一起上了马车,兰清若迫不及待地问。 “你猜?!”梅效白为她倒了杯茶水。 被英儿的描述带来的震惊和恐惧已经烟消云散,唯有一种不安搅扰着她,“是c谁杀的?!”这种恐惧甚至比她知道自己被杀手盯上了那种恐惧还令她不安。 “放心,我不会主动杀人。”梅效白眼神灼灼,有一丝感动闪过,“即使被人c我不会轻松杀人的。杀人者被杀,愚人被愚,这个道理我懂得狠。外院那个死尸是他们从别处搞来的。” 兰清若松口气,“那我回头去云佛寺点一百盏长明灯,希望他早登极乐。” “你不用过意不去,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死了还能行个善也算死得其所。”梅效白宽慰她。 “让我猜猜呀,”兰清若轻松了,脑子不由地就转起来,“能进毛家内院,如果不是女人,就是毛家人。” 梅效白点头。 兰清若撩起帘子看着外面,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她只觉得答案隐约就要出现,却始终难以突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我听英儿说死者中有名女子,穿着裙子,开始我以为是李微水,可把我吓坏了,不是她?!不会是毛樱吧?!一直没见到她,”兰清若诧异地看着梅效白,“要是她倒说得通,可是毛樱把我往那里领是什么意思?!” 梅效白用热水为她淋了个湿毛巾,“你先擦擦。”又把帘子撩开了些,马车已经走出了一截,可毛府的喧嚣还能听见。“别猜了,是毛樱和陈长青。” 兰清若倏地僵住了,梅效白将温热的茶壶递给她捂着手。 “他们?!”她好像并不吃惊,可又觉得分外吃惊。“他们让我去哪里干啥?!” 梅效白没说话。 “栽赃?杀了?”兰清若竟然木然地笑起来,“我以为你不让我去毛樱那里是怕她戏弄我,原本真是要动杀我!” “说好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下,怎么会让那样的事发生,再说你如此聪明,轻轻松松不就摆了他们一道。”梅效白想宽慰她,却不知从何入手。“这是毛家,毛君贤不可能在自己家里杀陈大秀,我猜他布置的陷阱是陈大秀杀了你,你再反杀他。你的事情现在是一团乱麻,他这么做等于把陈大秀抛出去,你如果出事,无论是谁都会认为陈大秀知道你的内幕,他就成了群起而攻之的目标,被群狼围攻还有什么好下场,不死也得脱层皮,雅安地理位置特别,其它队伍要真正吞并陈大秀机会不成熟,毛君贤却有天时地利之方便,朝廷新任两省总督对上任留下的烂摊子颇有微词,他想真正掌管军政大权就得收拢各辖区的军权,与毛君贤的想法不谋而合。到时候陈大秀成为众矢之的,他可趁势把雅安驻军收入囊中,这样他就暂时安全了。” 兰清若一直没插话,这样的对话他们说过多次,梅效白的轻言细语更像安抚她的手指,她慢慢平静下来。 “老爷的意思,这是c毛樱干的?!” “对,毛君贤只让毛樱把陈长青留在她的闺阁里,时间一到再带着他去木楼现场。但陈长青一进去就动手动脚地不安分,毛樱不敢与他撕破脸,也不甘心让他占便宜,就把李微水叫了去。平时,毛樱碰到这种难题都是李微水替她周旋,可这一次李微水一上去就惹恼了陈长青,没待多久就被他们赶了出去。后面的事是我的猜测,因为毛樱把所有的人都遣开了。我猜李微水走后,他们就吵了起来,雅安关于毛樱李微水的风流传言很多,这次李微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陈长青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先是打了毛樱一耳光,随后就掐着她的脖子不放,他也并没有想掐死她,被她挣开,可毛樱却恶从胆边生,一挣脱就下了死手,把陈长青一棍子打死了。她叫上毛君贤替她预备的帮手,把陈长青搬运到木楼里等着。” “你还说你是猜的,你这明明是看见了!”兰清若捂住胸口。 梅效白直摆手,“真没看到,他的尸体情况我听说了,所以是我猜的。” 兰清若长吐一口气,想笑,却只扯了扯嘴角,“然后我一进木楼,他们就把我杀了,再嫁祸陈长青。”兰清若不可思议。“那个仆妇可不只带了我一人去那儿?!” “我估计毛樱给她的命令是无论采取什么方法都要把你带过去,谁知你就是不进。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个帮手最后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杀了毛樱,又或者这是毛君贤的安排。因为此时毛樱不死,毛樱就是杀死陈长青的凶手,陈大秀如何能放过毛家,现在毛樱死了,陈大秀就只有怀疑。” 兰清若身体还是僵着,随着马车的震动像一具木头人般左右晃动。 “别担心,我们唯一就是放了把火,其它的什么也没做。” “我知道,”兰清若苦笑一声,“我知道我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可是我不杀伯牙,伯牙却因我而死,那种感觉真让人” “知道不该这么想就对了。”梅效白冷静地盯着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弱,可不该软弱的时候不能软,有时候刹那间的软弱就会失去性命。” “是,”兰清若惊了一下,忙低下头,笑了笑,“我知道。” “你来雅安前一天不是有人想对你行不轨么,这些日子不仅是我,连刘仲民也在查。查下来才发现陈大秀在为自己找退路,目标是凤阳的刘祖光,表面上他让谭其章他们这些少壮派与汪东才联络,想加入汪东才的联军,虽然汪东才对外宣称失踪,可大多人还是相信他正厉兵秣马;陈大秀骨子里是个安享太平的性子,他还是想攀上一个朝廷大员做后盾,刘祖光恰是新任两江总督的侄子。” “刘祖光?!”兰清若嚅嚅地,“难道是他要杀我。” “只是很有可能,”梅效白尽量把声音放得平淡,可事关生死,再和煦的语言听着都那样惊悚,“你想想,如果刘祖光帮人杀个一般二般的人,这对他再简单不过,兴许他会直接派杀手上门,或者在目标出门时随便来颗流弹,他会很轻松地解决,可是你看那天,先是通过刘仲民打听到你歇脚的地方,看到刘仲民识破了他们的伎俩立刻对其警告,很用心思。对于他,你不是一般二般的人。” “有目标就好。”兰清若冷静下来,嚅嚅地,“有目标就好。”虽然目前还什么也没解决,但至少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连背后放枪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林秋白呢?!” 梅效白机警地凝神听了片刻,摇摇头。 兰清若吁了一口气。 只听见后面急促的马蹄声一点点靠近,梅效白拉过她往身后掖了掖。 有人喊,“老二!”是梅大爷梅效尤。 梅效白忙掀起帘子,梅效尤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让她们妯娌说会儿话,你过来陪我吧。” 贺仁惠已经爬下车,梅效白虚扶一把,她动作利索地坐到位置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清若,今天真是吓死我了。” “大嫂怎么现在才走,我不是看见你们先上的马车么?”兰清若清楚地记得一问完话,他们夫妇就先行告退。 “是,可又被叫回去了!”贺仁惠压低嗓门,“又换警察局的人了!说不定还会找你问。” 兰清若长叹一声,“听说毛樱死了!” “是呀,警察局的人就问我知道不知道毛七小姐不是毛樱,我当然知道,他问我们去外院叫人时为什么不说清楚是毛七小姐,我当即气得就要跺脚,谁管他是毛七小姐,还是毛樱小姐。你不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样子,我现在是知道了,怎么也说不清。”端庄的贺仁惠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然后又让我们辨认带路的仆妇,方夫人也在那里,他们找了很多仆妇让我们辨认,反正一个也没有,都跑了,不过,”贺仁惠附耳过来,“方夫人说跟着你的那三个仆妇最有问题,他们可能要把你骗进木楼,清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么,说有人”她欲言又止。 兰清若感受得很清楚,今天贺仁惠好几处都巧妙地替她解了围,如果没有她与方夫人出现,她也不会冒险走到案发现场,她被人诱骗被人欲行刺杀的事也不会这样明显。 陈大秀已经脱不了想杀她的嫌疑了。 “都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大嫂也相信?!”兰清若说,“不过,有了今天的事,这事真是说不清了。” 贺仁惠凑过来,小声说,“英儿已经傻了,但警察说毛小姐是英儿进去的前一刻才被杀的,怪不得她说毛小姐使劲瞪她,没准正c哎呀呀,我不敢想,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切似乎真如梅效白的预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问话 刚下马车,门房就飞一跑过来,“老爷小姐,警察上门了,说c有事查问小姐!” 毛府的冲天大火惊了大半个雅安城,梅府的外院站满了神色慌张的人。 梅效白想了想,“时间太晚,就在雅集吧。”雅集是门房另一侧梅效白的小会客室,见的都是些无关紧要却又不得不见的人。“无论什么事,去听听吧。” 兰清若神色轻松,脚下带着跳跃的弹性,让梅效白怀疑她的不安恐惧真的去的这样快么。 来人没有穿警服,身上皱巴巴得,像在家里乱滚的居家服。“梅老爷,兰小姐。”看见他们进来,他非常有礼貌地点头示意,“我是巡警局的干探黄白功,想问兰小姐几个问题。” 梅效白没说话。 “问吧。”兰清若除了裙子被踩坏,外套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抓了两爪黑印,很狼狈。 “我长话短说,实在不早了。听刘夫人说兰小姐似乎意识到那个仆妇在诓骗你,可为什么还要跟着走?!” “刘夫人?!”兰清若诧异道。 “就是你刚进内院在凉亭处要想停下来时碰到的那位夫人。” 兰清若噢了一声,不禁苦笑,心里却在感叹,果真什么事也逃不过人的眼睛。 “内院的事我一向很小心,那个妈妈我没见过,不想陷入什么不好的境地,就想着能不去就不去。”兰清若随意地说。 “能有什么不好的呢?”黄白功问。 “黄家是世家么?”兰清若叹口气,直接问。 黄白功摇摇头,“我家上辈子还是雇农。” 兰清若笑道,“黄干探别怪我问话不好听,大家族的后院可是不简单,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会发生。” 她看见梅效白微微低下头。 “我刚到雅安,又是以这样的身份,我怕有人看我不顺眼,趁机让我难堪,庭院深深深几许。至于为什么最后又跟着走了,我也不能草木皆兵,让人看着太小家子气,只能警醒着自己。方夫人没说么,其实最后在木楼跟前,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可没一人扭头就跑,怎么办呢,不出事前,大家都顾着面子,万一不是呢。” “小姐听说木楼死了人吧?”他问。 “老爷告诉我了。”兰清若脸色不好,神色却也自若。 “小姐是怎么想的?!”黄白功微侧了下脸,斜斜地打量着她。十六七岁的年纪,像花朵将将绽放,可看着却不是赏心悦目,而是凝重肃穆不敢多瞧。 兰清若低下头,半晌,“我知道,是要把我引进杀人现场!是要陷害我!“ “或许还不仅仅是这些,有可能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杀你!”他声音平淡,却也没犹豫,现场是他亲自勘查的,陈长青和毛樱的死相隔一个时辰,且陈长青显然是被人挪到现场,而毛樱却是当场被人捅死,按英儿的供词,她进去时,毛樱嘴里的血还在往外冒泡,凶手却没了踪影,他正是从那条通往外街的密道里跑掉的。如果兰清若走进木楼,即使再跟上一两个人,凭那人机敏的身手,杀她也不在话下。 梅效白半搂着她,在耳边安慰了一句。 兰清若没说话。 “那些仆妇查到了么?”梅效白问。 “没有,梅管家说因为人手不够,他让庄子里送几名仆妇来,一共两个庄子,上来了十个,那三人就在其中。我们把庄子的管事叫来,其中有一个庄子的仆妇刚走到半道集体闹肚子只好退了回去,他的信被人截了下来,总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黄白功解释着站起来。“小姐这两日不要离开雅安,因为你也涉及被人谋算,算是当事人之一。” 兰清若点点头。 兰清若低着头神色恹恹地跟在梅效白身边,双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男装,男装的他看着还有些丑,可女装却又那样逼真,甚至还有些天真可爱,她突然笑起来,心头的郁气不觉就散了。 “双贵丫头真能干!”能想象的出,毛府内院的整个局面都是他在调配,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 双贵非常配合地娇嗔一眼,小声用女声说,“谢小姐夸赞。” 兰清若开怀地呵呵笑起来,“老爷选的人真好。” 梅香哼了一声。“可惜他没这个命!” “好了,”梅效白咳了一声,“梅香去让厨房送点吃的来,双贵去盯着点毛府那边的动静。清若随我到书房,我有事和你说。” 梅效白的外书房在外院东南角,门前种着一片紫竹,连空气都与梅家其它地方隔开了,与西苑那一角书房一样,无论是梅府还是西苑,属于他的不过一隅。这个念头突然闪过兰清右的脑海。 “书房是什么时候建的。”她问。 “十二岁我搬出内院时,母亲为我建了这个书房,这片竹林也是那时栽种的。”梅效白走在她身侧,窄窄的竹林小道,他让出了大半个,身体时不时擦过探出的枝叶。 十二岁?!兰清若没动声色。那时他父母双全,父亲还是位有名的中医圣手,梅家经营的中药铺远近闻名,而他已经隐约与梅家有了隔阂。 竹林里幽静阴凉,让人心生冷寂孤清之感。 竹林尽头是个篱笆小院,镰刀斧头按各自的位置摆着,好一副活色生香的农家院景象。 梅虎从里面出来,行礼拜见,什么话也没说。 “走吧,林秋白就在里面。”梅效白小声说。 “里面,这里?!”兰清若很诧异地盯了眼梅虎。 “你不信梅府的人?”梅效白低声问。 兰清若脸上飘过一丝羞恼,“我不是不信,只是c有些担心,向家的人也在,那个叫向华的男子还在外院;”她犹豫片刻,“你和向英宁的事至今没有丝毫闲言碎语泄露出去,这原本是好事,可是梅家上下仆从四五十人,我不信没有一人嗅到你们不同寻常的关系,我真的不信,我娘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人的眼睛,别侥幸别人不知道,可是你看,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若真是无人窥视到自然最好,可是若有人引而不发就是大问题了。我怕这个林秋白会给老爷招出祸事。” 梅效白沉吟着,却没有说话。 林秋白正坐在书房内侧的睡房床上,看见梅效白兰清若进来,嚯地站起来。 兰清若深深地叹口气,面前的林秋白除了瘦得厉害,和表哥江怀远多么相似,身材高挑,一脸倔强;只是此刻他眼里被疲倦和希望糅杂着,摇摇欲坠。 “林先生坐吧。”兰清若闭了下眼睛,“听李小姐说你要见我!” “是你要见我吧?!”林秋白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眼珠也转动起来。 兰清若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林秋白颓然垂下双肩,“算了,现在谁找谁又怎么样。我只问你,我告诉了你,你如何保证” “我保证不了!”兰清若断然打断他的话,皱起眉头,“我保证不了。” “那’林秋白勉强维护的一点希望陡然失了空,他愣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你凭什么让我来保证?!”兰清若嗤之以鼻,又有些可笑,“我完全可以给你说一堆的保证,你信么?!就是把你举荐到杨主张门前,他能保证么?你别忘了,我们只是一起寻求一条自救的路。一起,一起!” “林秋白,原本我们没想点这把火,是毛君贤在你屋后布放了很多干草,上面洒了煤油,我的人只是将计就计,如果没有清若,你早已变成了巡警局柴房里的一具辨别不出真面目的干尸。”梅效白的声音很轻,听着却像带着剔骨的刀森森地划过,让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知道。”林秋白嚅嚅地。 “所以先别谈条件。”梅效白厌恶地侧过头,“先谈诚心。” “也罢!”林秋白木然地坐下来,“那天我随万组长到达江州,他住在万国饭店,我因为姨母就在江州,想去探望,说好了当晚要住在姨母家;天色将晚,我辞别万组长,还未到姨母家,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需要提前告诉他,就蹙了回去。他住的是个单间,一张床一个柜,一目了然,但我对花粉过敏,一进去就喷嚏不止,我心里诧异,不由地有了好奇之心,仔细看了看四周,果然在衣柜门下方看到一角天青色绣着海棠花的裙边。我忙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我突然没有直接回姨母家的冲动了,就在万国饭店下面的小酒馆要了两个菜小酌起来。大约一刻钟以后,有一位女子从小酒馆门前经过,她的裙子正是我在万组长衣柜的缝隙间看见的那一方海棠花天青色裙边,我家里有七个姐妹,我常混迹于她们中间,对刺绣也算有点见识,她的海棠花与别处不同,花蕊用的是隐针,有一种雕刻之感;紧跟着她出来的是万组长,他直奔我姨家,找我说的正是如何处置兰清若的事情。所以我敢肯定那个进了他的客房并向他下达了这个任务的人一定被那个女人看了个满眼。” 没人说话。 “这个女人是万组长的相好,江州府衙一个小吏的妻妹,长得c有几分姿色,人唤鸾青。” 兰清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些日子和那个背后的人牵连的线索少之又少,且都虚无缥缈,这算是实打实的一条线索。她不敢希冀再多。 “我虽没亲见那人,但c”林秋白以为这个秘密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 “不,足够了。”兰清若说。 “你没去找她?!”梅效白眼里闪过一丝幽光。 “待万组长一死,我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哪里敢去找她,巴不得自己不知道才好。”林秋白苦笑着。 “依你看,直接找上万春秋布置这样的任务,会是什么样的人?!” 林秋白神色微动,垂下头默想片刻,“只能是上级,一般情况下组织接到这样的刺杀任务都会商讨多次,这一次从接到任务到安排人手都由他一人负责,没有惊动他人,想必那人十分重要。万组长的上级我也认识,不可能让他违背组织原则c” “说明这人与万春秋认识,且地位崇高。”梅效白又打量了林秋白一圈,他彻底平静下来,枯败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林先生,你有什么打算?!” 林秋白一愣。 “我是说你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c” 林秋白瞬间明白了梅效白意思,是躲起来,还是出去拼一把。 “你如果想躲起来,我能给你找个地方,保你衣食无忧。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件事情最终的结局并不在于把背后那人揪出来了事,揪出来又有何用,明白也是死,糊涂也是死!”梅效白说。 “什么意思?!”林秋白不明所以。 兰清若也有些糊涂。 “刚才说了,此人地位崇高,即使最后知道是谁,你能去他面前诉冤屈么,你能喝令他停止杀戮么,你能把他杀了来终止一切么,你不能,我们也不能,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意识到你们活着比死了更好,更有价值。”梅效白说得轻描淡写。 兰清若惊出了一身的汗,这些日子她只想着要揪出那个预置她于死地的人是谁,至于揪出来之后怎么办她并没有想,真如梅效白所说,是去向他表白自己并没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事么,又或者就是想看看那个握住她生死大权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此人地位不低,她即使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但一切的前提还是要知道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梅效白又说。 “我能做什么?!”林秋白浑身颤栗,却似乎明白了梅效白的意思。 “万春秋你跟他几年了?”梅效白问。 “一年半!” “那你对他应该有所了解。”梅效白慢悠悠地站起来,“什么样的人具备让他俯首帖耳,甚至越过组织里的其它同志,直接下达命令?!” c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累赘 “兰大老爷来了!”梅香脚步冲冲地扑进来,几乎忘了分寸。 兰清若嚯地站起来,嚅嚅地,“大哥来了!”眼泪已经盈满眼眶。 “你先去见,”梅效白抚住她的肩膀,拍了拍,“我和林先生有几句话说。” “好。”兰清若忙不迭地往外跑,门被哐地一声推上。 林秋白一直垂着头沉思着。 梅效白敲敲桌面,“想必林先生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我长话短说,现在的情形不容乐观,或许是因缘际会,或许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这些已经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找到这个人,查清他的目的,才能因势利导,寻机翻转。你怎么想?!” “我”林秋白脸颊下陷,整个脸部都被重重阴影覆盖,只听到牙齿咯吱咯吱的声音,“你告诉我怎么做?!” “你了解你们的组织内部,通过调查与万春秋有特殊关系的人,看谁有可能对他越级下达命令。”梅效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我怕是已经暴露了,实话告诉你,我曾透露了个内部武装暴动的消息给毛君贤,但谁知他们取消了行动计划,这才致使毛君贤对我丧失了信任。”林秋白声音颤抖。 “谁会直接怀疑到你?!”梅效白直视着他。 “自然是c那个人!”林秋白突然站起来。 “也许这个计划的取消只是个偶然,你需要确认是不是你手里的信息全部都被调整了。” “那说明我被怀疑了,而未经甄别就直接怀疑上我的人就是c那个人。”林秋白接过梅效白的话。 梅效白点头。 “你敢么?”梅效白擒着他的眼神,那里先是扑扑腾腾的一阵混乱,然后寂静下来。“你敢,就去做,不敢,也没关系,我送你去乡下,我说过保你一世无忧c” “我敢。”林秋白干涩着声音,突然喊,“我敢。” “好,”梅效白坐下,“今晚你就走,毛家现在一片混乱,还没人想的起你,我会派人保护你,你只管去做。”梅效白打开门,冲门外喊了一声,梅虎走进来,“带走吧。” 林秋白走到门口,犹豫片刻突然回过头,“梅先生,你为什么要介入此事。” “因为兰清若是我的未婚妻!”梅效白淡然无波地说。 “未婚妻?!”林秋白的声音里带着质疑。 “你是不是觉得未婚妻和生死之祸相比微不足道?!”梅效白忽而笑起来,“这世上取小利而忘大义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林先生好在悬崖勒马,我希望你从此把你组织内部的情况都烂在肚子里,即使为了活命也别妄想做扭转乾坤的那个人。” 梅效白走出书房,双贵从暗处闪出,“适才常妈妈说表小姐肚子疼,想找个大夫给瞧瞧,梅妈妈亲自去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没再吵;但外院的向华偷偷在花园里走了一圈。” 梅效白脚下未停,刚走进花厅就听见兰清若嘤嘤的哭声,他不觉停下脚步。和她相识以来,也见她流过几回眼泪,但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少像这样嘤嘤不停。 兰清若的长兄也没打断她,任凭她哭了半晌,兰清若才气噎地打住。 “哭够了没有?!”兰清熙递过一块细布蓝方格帕子,“你也是胆大,出了这样的事,竟然不往家里传个信。若不是这次我受刘司令的委托来到雅安,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兰清若气急败坏地嗔道,“被人无缘无故地就杀上门来。” “无缘无故?!”兰清熙叱道,“这世上哪里无缘无故的恨!到底是什么缘故?!” “我我真不知道!”兰清若骄横地嚷道。 “你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说一说。”兰清熙沉静下来。 “事情很简单。”兰清若三言两语就概括了她目前的处境,说到最后,她反倒平静下来,“现在他要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样煞费苦心的狠厉手段,即使你是革命党头目也不过如此,”兰清熙脸上阴晴不定,上下打量着这个被家人一向娇惯的妹妹,她身上已经有了他感觉陌生的痕迹。“说你身上有什么宝贝?!”他踯躅半晌,问。 “我c”兰清若刚想回答。 “是兰先生么?!”梅效白推门而入,拱手一揖。 兰清熙忙回礼,非常正式,“清若一直得先生舍命相救,我兰家无以报答。” 梅香送上茶来,梅效白做请,三人重新坐下,“谈不上舍命相救,只是我们的缘分而已。现在的关键是要解目前的难题。” “我一直没听明白清若手里到底握着他们什么把柄?!”兰清熙眉头一直锁着,茶盅在他手里转来转去。 “我c”兰清若又要张口。 “我个人觉得这个把柄不易再往外扩散,到清若这里打住恐怕对她倒是一层无形的保护。”梅效白瞥了眼兰清若眼里的诧色,而兰清熙明显已理解了他的意思,眼底深处抽搐了一下。 “说的是。”兰清熙松开眉头,又倏地蹙起。“可这事只攥在清若手里,她就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在没有弄清背后之人的身份时,众矢之的也是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先生想想,谁敢现在对清若下手,其它人都巴不得有人出来当这个出头的椽子,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梅效白泼了点茶水在桌上,手沾茶水在桌上画了几个山头。 “我一直不明白梅先生嘴里的他们到底是谁?”兰清熙抬眸扫了一眼温文尔雅的梅效白。 梅效白莞尔,“从第一次对清若实施刺杀的人员来推测,背后那人与革命党有关,从第二次没有成行的刺杀行为推测,那人与某驻军有关,这个混乱的时代,清若已经与革命党,与军队瓜葛上了,兰先生以为这他们会是谁?!” 兰清熙压下眼中的惊惧,“清若,你怎么会惹上这些人?!” “大哥!”兰清若心里五味杂陈,更是委屈,不觉潸然泪下。 梅效白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身边带了带。“时间太晚了,不如兰先生先住下,明日我们再好好议议!” “不,”兰清熙搓搓双手,“今晚我就得走,清若,”他抬眼看着兰清若。 “大哥!”兰清若抹了把脸上的泪,“我” “你还是留在梅家为好!” 兰清若怔住了,梅效白说的话她看的出兰清熙很敷衍,想必他最为关心的就是要带自己回兰家,她早想好了如何拒绝,可是 “如今你和梅先生以未婚夫妻的名义蛰伏于此,最为妥当。”兰清熙瞥了眼梅效白,“再说梅先生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对此事也最为了解。” “可是c”兰清若的心彻底凉下来,大哥拒绝她回家,他怕她连累了兰家,这和她的想法原本一致,此刻却痛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兰先生说的对,”梅效白抓住兰清若微微颤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也想留清若在梅家住着,清若人聪慧,比我看得透。不过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兰清熙只抬起头,没说话。 “第二次对清若意图行刺的人,通过陈大秀的小妾,我们追查到了凤阳的刘司令那里;陈大秀现在孤立无援,一直在找合作伙伴,他最为认同的是汪东才联军的提议,一方面可确保自己主权的独立性,一方面还能互成犄角,彼此支撑,他一直在与汪东才方联络,但据说汪东才失踪;他的另一手准备就是通过他的小妾与凤阳方联络,目前谈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但陈大秀的小妾行刺清若的命令十有八九来自凤阳。兰先生与凤阳刘祖光司令是拜把子兄弟,追查此事最是合适。清若的事想要有个好的结果,唯有找到那个人化干戈为玉帛。”梅效白说。 兰清熙沉吟着,“你适才说就让此事截止到清若这里未必不是个好提议,继续追查只会激怒那人。” “那人为什么要杀清若,他就是想让一切终止在清若这里,我们姿态可以摆出去,却不能真让这根刺真正留下来,你想让清若一辈子都生活在惊恐之中么?!”梅效白恭敬的姿态淡了很多,语气变得生硬。 “可以把清若送出国,她也正好想去日本。”兰清熙不为所动。 “日本就是世外桃园?!” “好了,”兰清若猛一挥手,“罢了,我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大哥回去在娘面前别提我,若问起来,就说我在学校很好。大哥,一路好走!”她敛袖屈身行礼。 “你。”兰清熙满脸涨红,想说什么,嗫嚅几下,“梅先生,我想和小妹单独说两句。” 梅效白点头,径直出去,把门带上。 “小妹,”兰清熙上前把两手放在兰清若的肩膀上拍了拍,叹口气,“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多长几个心眼,这个梅效白把你留在身边,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么?!”兰清若眼神清淡地打断他。 兰清熙眼神躲了一下。 “我原也没想回家给你们添麻烦,我不管老爷打的什么算盘,至少现在他是全心帮我的,还把我收留在梅家。”兰清若鼻子酸涩,她吸了一口气,把眼里的潮气眨了回去。“如果将来我有什么不测,别怪罪梅老爷,代我谢谢他。”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死期将近无处逃生的凄凉和悲切。 兰清熙一甩袖子疾步奔了出去。 兰清若追到花厅门口,隔着槅扇门望出去,门房里走出一男一女,女的抖开大斗篷披在兰清熙肩头,回头看了一眼,小跑着追出大门。 “我爹去的早,如果他老人家活得长久些,说不定大哥要么像二哥一样当个文人,要么能中举当官c可是他却当了个商人,我知道,全家都知道他放下了很多,他原本不是个擅于周旋的人,现在却和人拜把子,搁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二哥不知嘲笑了他多少回。”兰清若娓娓道来,“以前我从没觉得大哥c也不容易!” 梅效白手抚在她的肩头,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 “你大哥说的有道理!”他只能这样说。 “是,有道理。”兰清若呵呵两声,顿了半晌,“老爷如果有一天觉得我是累赘了,就告诉我。” “只怕没法告诉!”梅效白叹口气。 “为何?!”兰清若不解。 “你大哥都看得很清楚,你难道是当局者迷?!我们一直在一起,且没有想甩开你的迹象,他们一定会认为你的事我无所不知,甚至会认为我会拿你的事大做文章,说不定目前盯着我的人比盯着你的人还多!你说你这个累赘我还能甩掉么?!”梅效白笑道。 半晌,兰清若嚅嚅道,“那没办法了c老爷在怀疑我大哥?!”适才她正要告诉大哥自己并没有抓住别人什么把柄时,梅效白打断了她。 “别的我不敢说,但至少我敢确定他早就知道你我的事,却佯装将将获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往事 56c往事 最后被警察带走的是毛樱的丫头桃叶和李微水,据说李微水是最后见过毛樱陈长青的人,可人带去没一个时辰就被放了出来,作证的人是毛家针线上的李婶,虽然她三缄其口,但从隐约透露的细节,人们也猜出了个大概。 陈长青去毛樱的院子里,毛樱把下人都遣散了,只剩下贴身丫头桃叶伺候,后来陈长青纠缠毛樱预行其好事,万般无奈之下,毛樱遣桃叶去叫李微水来救场,李微水一来,桃叶就偷懒跑了,而李微水还没走进正屋,就发现陈长青和毛樱已经鸳鸯开始戏水入了巷了,就躲到院子外面不敢走也不敢进;这时李婶来送毛樱的礼服,恰好也看到那场好戏,劝服毛樱跟着她跑了,以免代人做了替罪羊。 后来外人不知又得到什么消息,说毛樱一向把陈长青玩弄于股掌之间,拿李微水买好陈公子,自己则片叶不沾。这话到了最后,就变成毛家原本看不上陈家,毛樱与陈长青的关系不过是权益之计等等。 各种各样的传言不绝于耳。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有人在毛家寿宴上欲行刺梅效白的未婚妻兰清若一事被演绎得分外精彩,由于仵作得出的结论是陈长青比毛樱死亡时间长一个时辰,毛樱是方夫人的丫头进去的那一刻被人杀死的,众人推演的结论就是有人要把兰清若引诱到木楼,或是要将陈长青死亡的责任推到她身上,或是要将她杀死。 那三名重要的仆妇莫名其妙地存在,又神奇地失踪,警察问遍了毛家上下,也没找到这几名仆妇的线索。 雅安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 李微水和母亲被毛家赶了出来,寄住在宝相寺,她传信给兰清若想见一面。 梅效白亲自送她来。 雅安附近寺庙道观众多,宝相寺是香火最旺的一处;传说这里是魏晋时期一代名臣谢安参殚论佛的地方,寺里保留着几块书法大家的碑刻,外地人到雅安,宝相寺是必游之地。 李微水母女借住在寺庙建的一圈围房里。 梅效白把兰清若送到后,就借故离开。 李微水穿着暗紫的通袖长袄,一条褐色滚边的肥大长裤,如果只看背影,只道是哪家的小丫头,可待她转过身来,那熠熠生辉的眼睛和挑起的眉梢任谁也不敢再有这样的念头。 兰清若暗喝一声,她知道李微水不同一般,却不知她竟然如此不一般,她就像一把蒙尘的利刃,一旦出鞘就带着天然的煞气。 “林秋白你还满意么?!”李微水带着兰清若直接往山坳里走,梅香想跟着,被兰清若制止。 “满意!”兰清若回答。 “满意就好。” 山坳里铺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她们站在其中沐浴着融融晨晖也如花朵一般。 两人都舍不得开口。 “我也曾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李微水微微扬起头,眼睛眯起,“谁知一夜之间就从天堂坠入地狱。”兰清若没有打断她。“五年前我父亲被人乱斧砍死于一间躲雨的破庙之内。”她顿住,似乎回忆起当年的一切,“无人收尸,等我和母亲赶去时,我只记得地面的血是黑的,黑得像锅底的灰,黑得像子时的夜。”她长吸一口气,“后来母亲收拾好金银细软,我们去投靠了毛家。” “是向家杀了你父亲?!”兰清若恍然大悟。毛家代表当地官署,托庇于官家自然比别处更安全。 “不知道,但不是向家又是谁?我一直以为父亲是一位老实的商人,喜欢结交朋友好汉,生意勉强,反正我和母亲不愁吃喝;父亲死后母亲给我交了底,说父亲是兰哥会的坛主,原本是不忿被官府盘剥同行欺诈组织起来自保的小组织,没想到一年年竟然发展的出人意料,很多小商家争先加入,但父亲不希望这个组织暴露于人前,所以事事都是私下进行,家里人几乎无人知道他就是那个兰哥会的坛主,也就是这样,他死了,也死得无声无息。” “你怎么怀疑是向家下的手,就因为向家现在掌控了兰哥会?!”兰清若问。 “当然不仅仅这么简单。父亲死时,身边的小厮车夫一并被杀,官府的结论是死于悍匪,因为他们在父亲身上搜到一封勒索信,父亲到那个破庙好像就是为了和对方谈条件,谁知陡生变故,我们当时都信了这个结论。谁知灵堂前与他以前称兄道弟的无一人上门吊唁,母亲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就悄悄让人去查他这几位兄弟,结果更是让人大惊失色,那几人于父亲死的同一天在不同的地方都死于非命。父亲的事母亲从不插手,他这几个兄弟她也只是见过两面,只是常听父亲提起,知道关系非同一般,而向家老大向英,也是其中之一,他却活得好好的,并一手接管兰哥会。” “这是五年前的事?!”兰清若屏住呼吸。 “对,五年前。”李微水怅惘地叹口气,“我当时十二岁,只记得家里的天一夜间就塌了下来,母亲鬓角间几天之内就生了白发,好在家里的生意没有受什么影响,但父亲死了,母亲一个妇道人家勉强支撑了半年就无力再支撑,干脆变卖了家产投靠了毛君贤。” “向家没有邀请你们前去投靠?!”兰清思忖片刻问,“你们可是亲戚!” “当然,不仅景和大嫂子多次上门,连向老夫人也曾屈尊降贵地来劝我母亲去向家,开始母亲以为父守孝为借口婉拒,后来见向家步步紧逼,母亲只好放出毛君贤早年辜负于她致使她落得如此凄惨命运的消息,后来是毛樱的母亲不堪流言侵扰亲自上门请我们投靠毛家,我和母亲才顺水推舟,这样的境遇下,你可以想象我们在毛家的遭遇,举步维艰。” “这一次向家没邀你们去向家?!”兰清若静静地问,似乎想到了结果,因而问完已经笑起来。 “你已经知道结果了!五年过去了,我们对他们向家早已没有任何威胁,他们怎么还会在乎我们!”李微水苦笑。 “可是真正的威胁还在,只是他们没想到!”兰清若眼里露出赞赏。 李微水没说话。 梅效白在围房外等兰清若,看见她从山坳里爬上来,头发衣衫上都沾上了晨露,肩头已经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他忙拿过梅香手里的披肩搭在她肩上。 “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宝相寺的住持么,光露住持正好在,我递了拜帖,走。” 宝相寺建在高耸的峭壁之间,山门质朴,主殿也不是很大,但钟楼,鼓楼,天王殿,藏经楼,法堂顺着山势绵延而去,远看蔚为壮观。 光露的禅室在法堂后面,单独一个小院,门外有个八九岁的小沙弥等着,看见他们捏指呼了个佛号就往里带。禅室只有一丈见宽,光露闭眼正在打坐,待他们在他面前盘腿坐好才睁开眼。 冥婚的事因为是私下进行,他们生还后,很快就烟消云散,无人提及。 兰清若双手合十,分外虔诚,“这次来是感谢主持当日的批语。”当日他曾说她福运悠长,命不该绝。 “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顿悟花情已,菩提果自成。阿弥陀佛!”他呼号一声,“人的命均有定数,你二人的日子还长。” 光露的一番话让兰清若到了嘴边的话反倒问不出来,迟疑了一下。 “施主,”光露眼眉耷拉着,微光闪过,“佛家修的是往生极乐,弟子修的是来生,既有来往,要什么冥婚。” 兰清若嗤地一声笑起来,“大师英明。” “不管修极乐还是修来生,最难修的还是此生,施主眉眼隐有黛色,想来最近烦心事不少,为着搅了你们的冥婚,我送一句箴言。” 兰清若一凛,“大师请讲。” “鬼是什么?鬼是没有皮囊依附的一魂半魄,这世上只有鬼怕人,没有人怕鬼,小姐好自为之。” 兰清若只觉喉头有些凝滞,酸涩从鼻腔猛地串向眼睛,她拼命睁着,才没让那一滴泪下来。 两人顺着坡道往下走,一起竟都无言。 只三言两语,梅香就从小沙弥嘴里问出那两日借着冥婚前来问询梅效白生死的竟然有三拨人,其中就有梅效尤。如果仅仅是探问生死,倒也有情可原,可却借着冥婚这样的由头,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兰清若悄悄觑了眼梅效白,阳光迎面而来,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脸上,除了微醺的惬意,倒也看不出别的。 到了这个时候,兰清若不得不相信当年梅老太太那样一番安排必定有自己的深意在里面。 “李微水的事你都听说了吧!”兰清若知道自己虽然看不见,但她身边至少有三个隐身保护她的人,她和李微水的话梅效白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你难道不知道她父亲是兰哥会的前坛主?!” “兰哥会的坛主一直很隐蔽,连主事的向英都只说是代表坛主行事,外面一直有人传兰哥会坛主背景不一般,是某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这也是它被人忌惮的原因之一,如果李微水的话不假,向英这一招倒真是绝。” “你觉得她这话有几分真?!”兰清若问。 “真还是假有什么关系?!”梅效白微微一笑,“看她想达到什么目的,看你想达到什么目?!我倒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由头。” “你说过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兰清若默想片刻,忽而笑道,“这话真的作数?” “当然,这话永远不会变。”梅效白把她送到宝相寺山脚下一处清静的寮房,“你休息一下,我为母亲做个法事,傍晚寺里有辨经,很有意思,到时候接你去看。” 兰清若几乎是瞬间就陷入到深沉的睡眠之中,从见到兰清熙的兴奋激动委屈到兰清熙走后的失落沮丧到伤心,昨晚,她一夜没有合眼。虽然死里脱身,又被它缠着不得解脱,她也曾伤心害怕恐惧过,可都没有像昨晚那样彻底得绝望过,大哥抛弃了她,兰家抛弃了她。 她睡得忘乎所以,似乎放下了一切,又重新把一切捏在了手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源头 57c源头 兰清若醒来时,天已渐黑。 梅香给她拿了一套西式裤装,“老爷说,他知道小姐喜欢洋装。”她笑嘻嘻地连头发也替她用头绳扎了起来,干练得像个假小子。 推门出去,梅效白也一身洋装,手一伸握住她的手,“走。”带着她顺着朦胧的山道往下走,兰清若回过头,宝相寺各殿的烛火已经亮起,眨眼间就连成一片,影影绰绰得,却又那样耀眼夺目。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梅效白把她送上去,自己也跟着上来,人未坐稳,马车已经急速地往前驶去。 “我们去君陵!”梅效白拿过薄毯搭在她的腿上,“离这里百十里路,如果顺利我们明日中午就会赶回来,再从宝相寺回去,不会有人发现。” “见谁?!”兰清若一夜之间下巴都尖了出来,大大的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让人不敢直视。 “你表哥江怀远在君陵,兰香和双安一直追到那里才把他控制住!” “控制住?!”兰清若倒没有惊诧,到了现在,似乎再没什么能够让她感到讶异。 “他似乎一直在回避兰香,不愿见。”梅效白在她身后又放了只靠垫,“如果武仁合所言不虚,那个东西必定是被江怀远拿走了,那绺缘着金边的黑裙质地定然不错,他这才把目光一直锁定在你身上,却没什么把握。你说的没错,你并没看到什么,也没什么能引来杀身之祸,除了这件事情。” “我不明白?!”兰清若皱起眉头。 梅效白苦笑,“这世上事就是如此,没有其它事,就只能是此事了。我推测你被怀疑的事那人也知道,他和武仁合不同的是,武仁合想找到那东西,而他不想,干脆就下决心想除了你让事情就此沉入大海;你没如愿死成,他也顺水推舟,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让所有的人都以为那东西就在你这里,而你为了保命只能拼命保住那东西。从武仁合这样迫不及待地来与你做交换来看,大部分人和他的想法都一样。但你那句围魏救赵又把武仁合的目光推了回去,因为你说的事实上是实话,这世上实话总比假话更让人相信。武仁合必定开始怀疑那日参会的人员。” “所以,那东西很重要!”兰清若怅然若失。那日江怀远来找她说庆丰城有活动,正好带她去开眼,她喜欢参加他们的活动,群情激昂,让人热血沸腾,于是收拾了两件衣服跟着就去了。城门战火一起,他拉着她一路东躲西藏地进了汪东才的达济苑,他说这里有守军,定然安全,到时候悄悄走了就行。现在想来,他是带着目的去的,可是她不敢想他带着她去的目的。她闭上眼睛。 “江怀远也很重要!双安的信里说得不清楚,我猜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梅效白说。 兰清若没说话,她已经不想去感谢梅效白,这些话都是虚话,没有他,她寸步难行,只能等着铡刀落下。 “怎么?!”梅效白问。 兰清若的脸上始终透着青色,即便熟睡了三个时辰,她脸色的颜色也没缓过来。 他搂过她,“难受了?!” 兰清若闭上眼睛。 “家人是需要相互体谅的,并不仅仅是索取。”他说。 兰清若倏地睁开眼,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尽管她心里一直想着不回兰家给他们添累赘,可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还是觉得兰家有责任替自己来平这件事。事到如今,谁又有能力来平息此事。 “是,老爷说的对。”她失望绝望,不过是在怨恨他们的绝情。 “没事,”他摸摸她柔软的头发,“你想想李微水,连她都能在绝境中为自己求得一条生路,何况是你。” “更何况我还有老爷。”兰清若的声音轻松了些,旋即想到兰清熙说的梅效白把她捆在身边必定也有自己的目的,她翕张了下嘴,又闭上,眼圈发红,如果她有什么能让他利用到的,她只能感到庆幸,再无其它。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兰家后花园,那里有一架大哥为他扎的秋千,她仿佛听到那响彻天际的笑声。车轮颠簸了一下,她突然醒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梅效白的怀里,他用薄毯把她紧紧地裹住,几乎像抱孩子一样横抱着她。 兰清若一挣扎,梅效白就醒了。 “怎样,是不是很不舒服!”他问。 “不是,”兰清若忙坐起来,身上的温热突然被带走,她哆嗦了一下。“到哪了?” 梅效白撩开窗帘,“快到了!” 窗外还有几点星光,夜幕下却是浓云密布,“要下雨了么?!” “要是下雨,我们倒不用赶这么急!”梅效白说。 “老爷是在担心警察局的盘问?!”兰清若说。 “这是再好不过的借口,各方人士一定会想尽办法窥探你的内幕,你可做好准备了!”梅效白笑眯眯地问,仿佛问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做好了,”兰清若只觉心头轰然一声巨响,适才的不安颓废全都消失,她扬头看着棚顶,“当然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实实虚虚,让他们摸不着头脑时,我还能探听点什么内幕!” 梅效白哈地一声笑起来,眼里却掩饰不住黯然,他不知此时爽朗的兰清若是真的那个还是又戴上了伪装。 马蹄声变得清脆,这是驶上了石板路面,兰清若撩开帘子,他们正走在一条僻静狭窄的背街小巷里,两边房屋结实高耸,房檐伸出一尺许,巷子里幽深昏暗。 马车放缓速度,不一会儿往右一拐驶进一处院子。梅效白扶着兰清若下了车,向车夫示意了一下,就拉着她悄悄从侧门出去,顺着屋檐一直往前走。 “老爷!”从阴影里钻出一个人。 梅效白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小声说,“是双安。” 双安招手把他们又往里带了几个巷口,“就是前面那个文来旅馆,二楼左拐第二间,我们的房间在二楼左拐第一间。守店的已经睡了,我给他灌了两口酒,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梅效白示意他在前面带路。 旅馆门半开,前厅很小,柜台上趴着个呼呼大睡的男子。 双安脚下没停,悄声带着他们上了二楼,拿出匕首挑开第二间房的门栓。 “我们在外面。”梅效白附耳过来,往她手里塞了盒洋火。 兰清若轻轻推开门,迈进去,又悄悄关上。 房间很小,窗口略深,月光只射到窗口处,遥远得像天边的月亮。鼾声此起彼伏,床上的人睡得很沉。 心急如焚地一路赶来,走进这间房门,兰清若却有些不知所措,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表哥面前已经没有曾经的肆无忌惮刁蛮无礼。 她往前走了一步,正犹豫着想叫醒他。只见床上的人猛地往上一蹿,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直抵她的脖子。 “谁?!”江怀远低声喝道。 匕首折射着窗前那若有若无的月光,刺痛了兰清若的眼睛,她乱糟糟的心倏地沉了下来,“是我,表哥,清若。” “清若?!”江怀远不敢相信,“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她推开他的手,找到桌边的油灯,点亮。 “找你可真难,我以为得找上几个月,到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等到那一天。”兰清若冷冷地站在一边。 “清若,什么意思?”江怀远上来抓住她的手,“你不是和梅老爷在一起很安全么?!” “什么很安全?!”兰清若甩开他,“刘湘君,你知道吧?林秋白?万春秋?这些人你都知道吧,他们要杀我!我侥幸没死,其它人又追上来杀!今天你表妹还能站在你面前,只能说我命不该绝,否则早死几百回了!” “什么意思?!”江怀远退了两步,“什么意思?” “好了,表哥,我们别在这耽误功夫了。”兰清若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你也坐好,我们好好想想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我?!”江怀远转了两圈。 兰清若只觉得胸口发闷,“刘湘君说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我该死,可是,表哥,我看到了什么表哥不是最清楚么?!你能不能找上面的人解释一下,我能有什么威胁,我,我能坏什么事c”她急切地抓住江怀远的袖子。 “清若,你怎么c就能确认想杀你的人是我们的人呢?!”江怀远反握住她的手,片刻,倏地松开。 “我c那一路都是你带着我去的,我何时离开过你的视线?!我又没和别人深交过,对,刘湘君是你认识的吧?林秋白是你们的人吧,你还说不是你们的人?!你还说与你无关?!你是不是在躲着我,你是不是想看着我死才甘心!”兰清若冲上去抓住江怀远的衣襟,流着泪说,“表哥,这事你不出面,清若会死的,会死的,你知道么?!” “你别急你别急!”江怀远扯着头发在屋子里转着圈。 “你不知道我现在真像坐在火山尖上,不知下一刻爆炸是什么时间,我没做别的事,除了和你一起,你说c”她呜呜地哭起来。 门悄然被推开,梅效白走了进来。 江怀远倒没有显出诧异来。 梅效白把兰清若扶到椅子上坐下,安抚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对江怀远说,“你也坐下吧,我们商量一下,你把清若交到我手上,我总要保证她平平安安的。” “谢谢梅先生!”江怀远坐在床边,垂下头。 “你是不是有所怀疑?!”梅效白盯着江怀远问,面前的江怀远和首次在船上见到的江远怀已经迥然不同,那时候即使面前危险,他的眼睛也熠熠生辉,现在,则是冷静清冽。不过才十几天而已。 “我,我把所有的事想了几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江怀远抬起头,格外认真地说,“我和清若一同长大,我遇到稀奇刺激的事总喜欢带着她,她也愿意跟着我看热闹,来庆丰,到汪东才的达济苑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认为清若面临的到底是什么呢?”梅效白心里暗自叹息。 “我,我真,真想不出!”江怀远迟疑地说。 兰清若哭过之后,脸上一片麻木。 “那我就不绕圈子了,”梅效白用拇指抹去兰清若眼角的泪迹,捏住她的下颚揉了揉,她眼珠转了一下。“武仁合说你偷了一份他们的东西,这是真的吧?!” 江怀远刚想反驳,张开嘴,却又闭上,没说话。 “好,我们再说第二件,你还记得出事那天兰清若穿的是什么裙子么?”梅效白问。 “我c”江怀远猛地抬起头,迅速觑了梅效白一眼,又漂了过去,“我怎么会记得?” “清若,你记得么?!” 兰清若突然直起腰,“我当然记得,那天兰草给我收拾衣箱时我原本要把那条黑色缘金边的细纱裙子带上,她说那裙子脱了线,她还没缝好c所以我那天根本没穿什么黑色缘金边的裙子,达济苑的树纵中怎么会有那条裙子的碎片?!”她眼里冒出难以置信的目光,“表哥,你别说你不知道!那条裙子是二哥回国时替我买的,国内可能没几条。” 江怀远挣扎着撇开眼睛,“碰巧吧。达济苑又不是不进别的女人!” 梅效白背手站在窗边,微微低头,俯视着弓腰枯坐一边的江怀边,“清若在船上把湿衣裙脱了扔进河里,正好搅进船桨里,我记得她的裙子是一条素面墨绿色细布裙。所以那天武仁合说到那条缘金边的黑裙子碎片我就想到或许这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就是让武仁合认定那天去偷东西的人是个女子,且是个家世不凡的女子,所以他对清若紧追不放,没想到的是清若竟然取得了武仁合的信任,那人干脆想着把清若悄悄灭了口,让人相信那丢失的东西从此和清若一起归于沉寂,让人意外的是清若再次脱离险境,这时候再杀清若已错失了好时机,于是他干脆顺势让清若真的把那顶帽子顶起来,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手里有着重要东西,虽然各方势力相对平衡,她暂时没有风险,但正如她所说,她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上,危险随时都可能降临。这,你还说与你无关?!” 兰清若也站起来,走到梅效白身边,默默地看着江怀远。 “还记得船上你把清若托付给我时的情形么,清若说要与我冒名未婚夫妻,你似松了口气,还去梅家大闹一场,把这出戏夯得实实在在,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你只需把实情给兰老夫人说了,她为了清若的安全如何不会配合,可你却真真切切地把假戏做成了真,为什么,因为你意识到清若将要面临危险,你内疚,你痛苦,一厢情愿地想给她另一层的安全保障做为偿还。” “是真的么?!”兰清若虽然平静,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哭腔,“你知道?!” 江怀远沉默着,一言不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议论 58c议论 回程的马车上,兰香坐在一角,她穿着蓝布碎花粗布袄裤,一脸辛劳沧桑。 “瘦了很多。”兰清若摸摸她的脸,心疼又惭愧地说。 兰香却流着泪一个劲地摇头,凄然地看着她。 兰清若脸一僵再笑不出来,一把扯开帘子,耳边却一直回响着江怀远的话,‘是上面安排的,你们也别问我上面是谁,我是不会说的,革命原本就是流血,没有生命的付出哪有新时代的到来c‘,他的话没完,兰清若拿起床边的一本书砸过去狂奔着下了楼。 “小姐!”兰香抓住兰清若的手,吸溜着鼻涕,“别怕,小姐从不做亏心事,对什么人都好,老天有眼,他是不会辜负好人的。” “别担心,我不怕。”兰清若安抚地微微一笑,“老爷为什么把双安还留在那里,有什么意思?!” “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梅效白脸色如常,看不出生气还是沮丧,却犹豫了一下,“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焦心。” “我没有,”兰清若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反倒松了口气,总想着我到今天这步田地恐怕最自责的会是他,是他阴差阳错地把我引上了这条路,现在好了,他不自责,我也坦然了!” “哪能就这么算了?!”兰香撇嘴,“不知道的情况下害了小姐还有情可原,明知故犯,这不就是刽子手么?!,生人尚且不会这样做,更何况c”她惊慌地瞥了眼兰清若,嘀咕声弱了下去。 “江怀远是个赤诚的人,对革命赤诚,对你这个表妹也不会不赤诚。”梅效白犹疑着,现在有多少人喊着革命的口号在行一些苟且之事,他只怕江怀远的赤城要被人辜负,然而革命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他不可能劝他不要革命,苍茫大地,滚滚长江,沉浮全凭自己。“他说过上面那人提到他表妹机敏过人临危不惧是棵好苗子,最好带上一起锻炼锻炼,这句话说明你是被他有意识地带到现场的,江怀远只是照章办事。” “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到现场?!”兰清若的注意力一旦集中,适才的软弱和仓皇就通通消失不见了,她的眼睛蹭地一下闪出一抹异彩。“他不是想找个替罪羊,是谁不行?!” “你想想,如果你没有意外地出现在我的舱里,你会怎样?!”梅效白问。 兰清若神情一凛,垂眸掩住双眼,“我的水性不错,但恐怕也逃不过武仁合的大范围搜铺,十有八九我会让表哥自己走,我被抓。” “你会供出你表哥么?!” “不会!”兰清若挺起胸膛,“我肯定不会!” “但武仁合很快会知道你的家世背景,兰家就会被扯进来,我说得可对!” “c对,”兰清若犹豫着,“你的意思是他要把兰家牵扯进来!” “兰家既然牵扯进来,就必然要极力为你洗脱罪名,这时候即使你把江怀远的事告诉你大哥,他也不敢轻易往外说,说不定还会要你三缄其口;而武仁合有了那块碎布,必然认定偷东西的人就是你,你们只要一查就知道你并非革命党,也没有其它的党派嫌疑,那你偷这东西是为了什么,只能和你大哥联系到一起。” “你是说他们是想用我把大哥牵连出来?!”兰清若倒吸一口冷气。 “一石二鸟,既保全了江怀远,你还记得初到庆丰那几天吧,肖九天天来找你,他几乎已经认定你就是他要找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去追查别的人。”梅效白说,“我猜你大哥已经意识到,你一个无党无派的小姐被牵扯进这么复杂的事情里,即便不一定全是因为他,他至少脱不了干系。” “真的?!”兰清若眼角滚热。 “至于牵连他为什么目的,我们不得而知,但他是凤阳刘祖光的义兄,自然少不了与刘祖光的干系。” “哎哟,”兰香惊叫,“我想到一件事!”她捂住嘴。 兰清若看着她。 “小姐不是说那天你原本想带那条缘金边的黑纱裙么?!”兰香咬着下唇,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兰清若点点头。 “兰草说裙子脱了线还没有补好,我记得那条裙子是整片织的,不可能脱线,她说了谎话。”兰香急忙说。 兰清若略一思考,点头,“说的对,也就是说兰草知道江怀远要用这条裙子。他怎么会告诉兰草?” “那还用问么,两人早就c暗度陈仓了!”兰香不敢大声。 梅效白锁紧眉头,“你觉得他会随意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其它人么?!”在他的印象里江怀远虽然赤诚,却绝对机敏干练。 “不会,他不会。”兰清若摇头,“他的事从来在我面前不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所以,要么他们是同伙,或者叫同志,要么兰草也知道这个将你抛出去的计划。”梅效白说。 “那条黑裙是我最好的一条裙子,如果我被武仁合抓捕,只凭着那个布片,恐怕我的同学就会认出我也有一条同样的裙子,江怀远不可能知道这些,只有兰草,她最了解我的东西。她也参与了?!”兰清若连笑都挑不起嘴角,只觉得周身疲累,“兰草在哪里?!” “我和双安先去了姨太太家,姨太太被表少爷气得病倒了,他带着兰草回去时,连门都没让进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就在少爷学校外租了个一进的小院住着,表少爷一直没回,我们在门外悄悄等了五天,他才露面;平时就兰草一人在屋里,她基本不出门,连出外买东西都要隔壁的小厮帮着带。”兰香事无巨细地把那几天的情形说了一遍,“后来我们就跟着表少爷走了。” “这个兰草不简单。”梅效白下结论。 “让我去吧。”兰香忙说,“让我去,他们这样害小姐,我实在是c” 兰清若看着兰香狼狈的一身衣着和黑了不知几分的面孔,“你一个人怎么成?!” 兰香拉着兰清若的胳膊,“如果是以前我一个人真不敢,可在外面随着双安大哥晃了这么一圈,我觉得也没什么。” “让她去吧,”梅效白说,“雅安有直奔顺义的船,我让梅家在顺义的刘掌柜去接你,把你安顿好,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他,有什么消息也直接告诉他。” “兰香!”兰清若眼睛酸涩,“你c你要当心。” “我会的。”兰香倒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她悄悄觑了眼梅效白,“小姐,你要安心,有c梅老爷帮着,这事一定会过去的。” “我知道。”兰清若咧嘴说。 事情虽然越来越复杂,却似乎有了几道隐隐约约的脉络让兰清若有了一窥究竟的冲动,这冲动不似前几日那样全凭着一股子无畏一腔骁勇,还有对梅效白全身心的信任。她闭上眼睛,把这几条线来来回回地在心里掂量了几遍。 那人有可能是大哥,兰家的敌人,他想用她将兰清熙勾引出来,至于目的,对于她已经不那么重要。 那人是江怀远的上级,也许兰草也认识。 那人应该在汪东才那日召见的几个人当中。 那人是军界的人,又与革命党有瓜葛。 c 就这样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只在一个小镇上随意吃了点早饭,就马不停蹄地往宝相寺赶。天一直阴着,雨却没下下来,天地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 到了山脚下,梅效白兰清若徒步悄悄回到围房,梅香正等着心急如焚,看见他们进来,长舒一口气,“都很好,谁也没发现,适才李微水小姐来,我还告诉她你去观音堂参拜了。” “李微水!”兰清若若有所动。 梅香看着梅效白进了厢房,附耳过来,“小姐让我传的话我都传出去了,下面有个卖甜水的,那里人多,宝相寺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他都熟,这会儿他那里可热闹了,说的就是那事,我只起了个头,那些人说的可比我详细。” 兰清若默想了片刻,“今明来的人会更多,势必会有人前去拜访李微水,你去告诉她,不必来见我,随她的心意即可,我c会帮她的。” 略做休息,兰清若换上雅致的衣裙,在梅效白的陪伴下,走出宝相寺山门,顺着寺前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一步步往下走去。 台阶右侧有几棵有些年头的树木,树杆虽不是很粗壮,但虬枝交错盘结成了一处偌大的树冠,树下有一卖凉茶小食的,此刻围坐了二三十个人。 “兰哥会的坛主没想到是李傲,他不是死了有四五年了么?可我听说兰哥会的坛主没死,另有其人?!”有人问。 “现在主事的是向英,还不是全凭他一张嘴,说什么是什么!”有人故作神秘,欲言又止。 “你这话里有话!”其它人把他死死地围住。 “别问我,别问我,你们问问茶老倌,人家可听了个满耳。” “快说说,快说说。”众人站在摊主面前。 他颇为无奈,也有些后悔,“我可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这是害我呢,要喝茶就喝,不喝就请好走。” 众人不快,却一堆聚在一处,继续议论纷纷,“听说李傲有六个好兄弟,李傲死后其它人也相继死去,唯独向英还在,接管了兰哥会。” “可没听说李傲是坛主呀,他看上去除了好交朋友,没看出竟然有这样大的本事。” “这事不简单呀!”有人低声说,“听说有几位兰哥会下面的头目找到寺里来,要接济李傲的家眷,李傲的寡妻和女儿原本投靠了毛家,不知什么事得罪了毛家被赶了出来,现在就借住在寺里,也是可怜,李傲一代枭雄,他的妻女却落得如此下场。” 兰清若梅效白停在远处听了片刻,上了车。 “这个消息足以让兰哥会分崩离析,”兰清若靠着车厢,看着一点点远去的宝相寺,阳光随着马车不停地跳动,让寂静的空间有了灵动之气。“会不会坏老爷的事。” “我说过你可以做任何事。”梅效白神色淡然,不以为然,“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看上去你是偶然爬上我的船的,如果你必定要进我的船舱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静儿 59c静儿 “如果我必然要进你的船舱,只能说明这场阴谋的矛头有可能是你,而不是我。”兰清若突然说,笑道,“我倒觉得这个猜测有点意思。” 梅效白没说话。 如果此事成真,就会推倒之前他们所有的推测。兰清若的心一慌,忙说。 “如果向英失去了对兰哥会的控制,向家与梅老太太当年的协议也许就会浮出水面,老爷不怕那是你不能接受的现实?!”以梅效白的婚姻做筏,谋求的仅仅是梅家的中兴?!她有些不相信。做娘的有谁会以儿子的福祉为代价,更何况梅家不算上等富裕家庭,至少也算中等,根本用不着忍辱负重。 “娘虽然不让我探寻过去,却留下话来让我不能阻止别人去掀开梅家的过去,如果梅家的过去是一个把柄,我自然希望它掌握在你的手里,而不是别人的手里。”梅效白分外坦诚。 “老爷这么相信我?!” “自然相信。”梅效白长舒一口气。 “老爷参加兰哥会了么?”兰清若突然问。 梅效白脸色未变,却知无不言,“凡是由兰哥会出面帮过的商家都算是兰哥会的人,虽然没有纸面协议,但这是约定俗成的旧例,我们每家需向兰哥会缴纳一定数额的支持资金。这几年兰哥会不满足于收取保护费,而是有了行业垄断的倾向,码头,航运,还有部分地区的耕地他们都开始插手,因而发展迅猛,却鱼龙混杂,向英已无力独自把持,出现了几个与他平分秋色的帮主,没有李家出现,分崩离析也是眼前的事情。我早已做好的准备,更何况我与向家是这种关系,防备他们是我从第一次接受兰哥会帮助时就定下的规矩。” “老爷给我讲讲你母亲?!”兰清若仿佛对他适才沉重的话题很反感,微蹙眉头。 “我母亲呀,”梅效白默了默,扭头拉开帘子,黛色的远山仿佛山水画卷,在淡淡的薄暮中若隐若现,“说到母亲就不能不说姚家,她是姚家的二女儿,自小就颇受外祖的疼爱,大姨三姨从小就说外祖偏心,也因此她们从小就关系不睦,出了嫁甚至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这也是让我疑心的地方,外祖母是个慈善明理的老太太,三个女儿对她也是百般孝顺,但她对她们姐仨的隔阂对立却视而不见,从不劝和,她离世的时候我陪着母亲也在她身边守着,她只拉着三人的手不舍放下,却始终未提让她们和好相互扶持的话半句。”他顿了顿,无限怅惘道,“姚家往上数是官宦人家,母亲嫁与我父亲算是下嫁,父亲喜欢中医,善于钻研,人有些木讷,父亲原意让大哥承继祖业,而我可以干点自己喜欢的,可大哥对中医一点提不起兴趣,而我也没有父亲那样的钻劲,虽然勉强答应跟着他学,却只学了个半瓶子咣当。说了半天怎么只说我了!”梅效白呵呵两声,“我母亲c”他的目光带着遥想,“是个开朗爽快的人,因为父亲木讷,她曾想接管梅家在外的生意,让父亲专心一意地钻研中医药学,却没成功,听母亲说,她试过两次,一次是被土匪截了药材损失惨重,一次是被一个病人讹上了,打了官司还陪了不少银钱才了事。” “她难道是真的看中了向家手里的兰哥会?”兰清若问。如果有兰哥会这样的组织保驾护航,她遇到的事就不会发生。她难道仅仅是想让梅效白圆她未尽的心愿?!绝不可能! 看梅效白面色凝重,忙宽慰道,“老爷别想了,总会弄清楚的。” 刚回到梅家,就有人把梅效白叫了出去,而梅妈妈则告诉兰清若,静儿病了,且不是小病。 兰清若忙带人来到安心堂,下人们都立在门口,屋里是铃玉气急败坏的小声斥责和怒骂。走进内室,只见抱在铃玉怀里的静儿呼吸急促,面颊绯红,不时地哭几声,又睡过去,再哭几声又睡过去,很不安稳。 “大夫怎么说?!”兰清若把巧婶叫出来。 “说是内火,开了硫磺清心丸,可表小姐不让吃,说这药是泻药,小孩子吃了怕受不住。”巧婶犹疑着,梅妈妈已经插了话。 “那就换大夫,总不能这么着拖着。”兰清若往内室瞄了几眼,静儿的哭声羸弱无力,嘤嘤得仿佛出生不久的婴儿。 “换了,”梅妈妈脸色难看,却也压抑着不敢高声,“大夫开的药大同小异,表小姐不同意!” “巧婶说呢?!”兰清若盯着面前低头只盯着脚下那点地方的巧婶,“你是静儿身边主事的,你说呢?!” 巧婶踯躅着。 “还是你来梅家前向家那边有叮嘱让你事无大小全听表小姐的话?!”兰清若佯装疑惑。 “不是。”巧婶忙摆手,“我是下人,这种事还得主子做主。” “如果是这样,你就回向家吧,让她们派个能做主的人来,”兰清若冷冷地搁下茶盅,“表小姐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她哪里知道孩子怎么带?否则向家为什么派你来?去,马上喂药!” “我c”巧婶还在犹豫。 “怎么?!”兰清若斜睨着她。 “你不用逼她,是我的决定!”不知什么时候,铃玉抱着静儿站在一边,一脸冷色。 “快去!”兰清若只盯着巧婶,半点眼风也未扫向铃玉。 “你想害死静儿么?!”铃玉嘶叫着。 “快去!”兰清若还是盯着巧婶。 巧婶迟疑地走过去,“小姐,把静儿小姐给我吧。” “不成,”铃玉一把晃过巧婶,“你休想!”静儿哇地一声闹起来。 兰清若还是看着巧婶。 梅妈妈在巧婶身后推了一把,梅香也顺势把静儿的奶妈推过来。 巧婶伸出手,梅妈妈佯装帮忙,一个巧劲,静儿就落到巧婶的怀里。 “去吧,照大夫的话办!”兰清若挥挥手,“把其实闲杂人等都赶出来,一个也别留!”她率先走到院子里,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下。 铃玉等人被梅妈妈哄着退出来,她指着兰清若,“没想到你竟然是蛇蝎心肠,待孩子冷若冰霜,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孩子还有什么指望。” 梅妈妈在一边急得要跳起来。 兰清若仿佛没听见铃玉的咒骂,“常妈妈怎么没见?”她问。 所有的人一愣。 “去把她请来!”兰清若把手帕遮在眼前,“给表小姐让个座,秋老虎秋老虎,更得小心些。” “你莫惺惺作态,我定要去二爷身边让他评评理。”铃玉气呼呼地,也没有走。 常妈妈很快就来到安心堂,她眼波一扫就看出铃玉没落下什么好,却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只得提起万分的小心走到兰清若面前。 “常妈妈,我知你从前服侍前夫人非常尽心,我且问你,孩子生了病,是听谁的话?是大夫的话,还是铃玉小姐的话?” 院子里的人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兰清若竟然直接问常妈妈。 常妈妈抿抿嘴角,鼻尖已经冒出了汗,她犹豫着。 “怎么,连妈妈也不知道?!”兰清若鄙视道,“那就去向家找个知道的人来!” “自然是听大夫的!”常妈妈说完,又撩眼看了兰清若一眼,“但怎么也得主子做主!” “若主子不知如何照应孩子呢?!”兰清若莞尔,“这时是听大夫的还是听铃玉小姐的!” 常妈妈心里发苦,只得说,“听大夫的!” “好,”兰清若站起来,“想必妈妈也知道向家老太太为何在前夫人过世后立刻把静儿接走,因为老爷不懂照顾孩子,怕孩子受了委屈,因而亲自为她找了奶妈,找了丫头婆子侍候。铃玉小姐懂得照顾孩子么?她即使满是爱心,她也是个未有生育的小姐,如何能替静儿决定吃药不吃药的事情。我知常妈妈是向老夫人给铃玉小姐的,竟然这样的事也没教她,让她在这里做出如此可笑害人害已之事,这话如果被人传出来,只怕对铃玉小姐的名声有误。” “你”铃玉喉头腥甜。 兰清若指着满院子的人,满是不屑,“后院倾轧我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怪,但如果你们敢拿静儿的性命作伐,绝没你们的好果子吃。巧婶,老爷说了后院由我管,静儿生病期间,你需要每个时辰到我那里给我说说静儿的情况,晚上我会派人过来。不管你是向家的还是梅家的,你的身家都与静儿的安然挂在一起,静儿好你好,静儿不好你焉能有好,我劝你心里放明白点。” “是,我知道!”巧婶恭敬地小声说,“只是铃玉小姐提出让夫人,不,前夫人,一直给前夫人看病的汪大夫给孩子也看一下,他是西医,您看c” “那有何不可,去请就是。” 一个时辰后,梅妈妈带着给静儿诊治过的汪大夫过来给她请安。 汪大夫四十多岁,自己在雅安开了个西医诊所,听梅效白说梅效尤的慈安医院多次邀请他均被他拒绝。 汪大夫彬彬有礼却态度冷漠。 梅妈妈把汪大夫开的药方递给兰清若,兰清若瞄了一眼,笑道,“我不懂,请汪大夫解惑。” 汪大夫点头,“内火引起的发热,有些积食,裹得也过紧,用点发散的药泄火就行。” 兰清若点头,“明白了!”她挥手让其它人都退下去。 汪大夫有些紧张,两手空攥着。 “听说,静儿也是汪大夫接生的!”兰清若笑着说,“您看她身体现在如何?!” “孩子带得很好,很健康!” “汪大夫没明白我意思,我是问静儿有没有可能遗传她母亲的病症?!”兰清若斜斜地望过去。 “我c”汪大夫神色很沮丧,眉头拧起。 “我听尚大夫私下告诉我,静儿身体天生羸弱,身高体重均不及正常孩子,她是在母亲病重期间怀上的,而汪大夫又一直是向英宁的私人医生!”兰清若上下打量着他,带着一丝由然而起的质疑。“我小堂嫂是西医大夫,她说向英宁这种情况很难怀上孩子,除非有人帮助。” 汪大夫面部表情凝重,却垂眸不语。 “算了,我说这些干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既然生了,就该好好地活着。如果可以,汪大夫是否以后可以时常来看看静儿,想必您对她的健康更加关心!”兰清若说,“去把向华叫来。” 向华自从随着铃玉来到梅家,除了替铃玉跑了几趟向家,就一直躲在屋里,非常老实。 他身材很高,却很瘦弱,脸色苍白,眼底淤青,像个久病的人。长衫穿在身上很是空荡,自有一种风流不羁在里面。 兰清若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见到向华,心陡然一下提了起来。 “向华?!”她问,“你读过书?!” “侥幸识几个字而已。”他微垂着眼睑。 “那我有件事让你办。”兰清若默想片刻。“这是汪大夫,想必你不陌生。” 向华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他以后是静儿的私人医生,你,就就负责和汪医生联络吧,时常把静儿的身体情况向汪大夫说说,随时关注静儿的情况。不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兰清若说。 “明白。”向华没抬头。 “好,你是向家人,自然比我更希望静儿有个好的未来。梅家除了下人没有谁更懂得照顾孩子,可是下人有时候身不由已c” “我明白!”向华声音大了些,平静得有些木然的眼睛有了些神采。 “我也不知该怎么做,一切全靠你自己。去吧。”兰清若只觉得心头像被人揪了一把,看着飘然要退出屋子的向华,她突然把他叫住,顿了半晌,说,“我希望静儿没有白白来这个世界一回。” ------题外话------ 又上一悲情男主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借势 60c借势 毛君贤瘫在花厅的太师椅上,师爷和管家一脸无措。 昨天的那场混乱之后,先是陈大秀的人把来宾堵在院子里直接挨个盘问,完全忽略掉他这个主人的存在,还是师爷出了个点子,让他把此事交给雅安巡警局。巡警局虽然隶属雅安府衙,但行政上又直接受省巡警厅负责,平时他常恨巡警局孙子光的阳奉阴为,此时却不得不为师爷这一招叫好。陈大秀是苦主,他也是苦主,由第三方出面最是名正言顺。 孙子光果然上道,把他这个当事人也叫到巡警局前前后后地问了一个时辰的话,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闭过的眼睛疼得直想流泪。 “老爷,”毛管家心虚地躬着腰,不敢抬眼,“小姐c仵作看后,给送回来了,您看?!” 毛君贤倏地闭上眼,脑子里却怎么也抹不去他最后看到的毛樱的模样,一屋子的血,连伸脚的地方都没有,趴在地上的毛樱像仅剩下最后一张皮皱巴巴地蜷曲着,让人不敢直视。 “收殓了吧。”毛君贤无力地挥挥手。第一眼的痛心过后,现在他只剩下沮丧忐忑还有一丝侥幸。适才孙子光的手下当着他的面就把陈大秀副官提交的在场众人的证词给他念了一遍,最后汇成一句话,昨日在毛府有一场针对兰清若的阴谋,目的就是把她引到木楼的杀人现场。他眼前还浮现着孙子光那晦涩不明的表情。 “还是c在府里停灵三日?!”毛樱是夫人的长女,又极得毛君贤的喜爱。 毛君贤脸上先是痛苦,然后是愤慨,最后糅杂出一丝复杂,他沙哑着嗓子,“停到远山道观里吧,家里现在太乱。” “是。”得了指示的毛管家,再不敢停留片刻,拔腿就走。 “慢着。”毛君贤突然抬起头。 管家忙止步,却不上前。 毛君贤闭了下眼睛,“好好装殓,把她喜爱的东西都带上,让她的奶娘丫头都去守着,再做个法事,替她超度一下,我明日再去瞧她。” 师爷姓王,此刻脸色很是难看,但还是宽慰道,“老爷节哀,事情既然出了,我们想办法应对就是,好在差错并不是很大,还有机会弥补。”毛樱一死,再大的嫌疑毛君贤也脱了至少一半。 “兰清若此次安然无事,我总觉得有问题!”毛君贤脸上浮起一层戾气,利用兰清若的死逼退陈大秀是他和王师爷共同想出的法子,“像被她算计了!” 王师爷皱起眉头。 “我们一共派出了三个仆妇,那一路的人都清空了,按说即使把她和她的丫头绑着去就绰绰有余,最后却还是落了空;而且我听那些人的证词个个都似乎被什么力量驱使着一样,这不是有人刻意安排又是什么,不仅保得兰清若安全,还有人证她清白证她被人引诱,一箭三雕。”毛君贤脸色复杂,“她不简单哪,这次是我冒失了,太冒失了。那几个婆子怎样了?” “放心,都接走了。”王师爷眉头一直锁着。如果兰清若将计就计,说明她摸透了毛君贤的心思看清了他的底牌,更说明此事还有其它人参与,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此事老爷透露给其它人么?!”他努力平复着自己怪异的面孔,小心地看了毛君贤一眼。 “怎么会?!”毛君贤直摆手,“我连樱儿都只说了一半,樱儿c的脑子也不糊涂,她不会随意与他们说的。” “老爷,老爷,”下人扑扑腾腾地奔进来,“夫人,夫人来了c” 话音未落,毛夫人甩开搀扶的丫头扑到毛君贤身上就抓了一把,“你到底还是不是樱儿的爹?!”被他一晃,毛夫人噗通一声栽到地上,送磕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夫人,夫人!”丫头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把毛夫人抬到软塌上,一边喊着叫大夫一边哭诉着夫人丧女的可怜。一位婆子在她人中上猛掐一把,毛夫人嘤咛一声醒过来,半晌,干枯的眼窝又蓄起泪水。 “樱儿原本不喜欢陈公子,她心里的委屈只有我这个当娘的知道,可你她死得不明白不白,你不说替她讨回公道,连停放都不让她停放,你还是人么?!呸,你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凤淑,”毛君贤原本抱着头坐在一边,听到这话,心头的火忽地冒出来,“你养的好女儿!天天在外面招惹是非,如果不是c”孙子光说陈长青是死后被挪到木楼的,说明毛樱并没有按他安排的步骤去做,一招错招招错c“哎呦,”他抱着头蹲下去,头像被什么挤压了一样形成一个漏斗,前前后后的计划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连同心里的那些愤怒也随着它一点点流了出去,“好痛!”这是最后的意识。 毛君贤慢慢倒了下去,蜷曲在地上,眼睛睁得溜圆,挣扎了几下,四肢一松就倏地僵住了。 c 雅安城关里耀凤酒楼的凤字号雅间里,坐了五位面色肃穆的男人,梅效白坐在八仙桌北边。 “梅二爷,我们可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干瘦男人有些沉不住气,“现在各地的税越征越多,前日又多了个喜轿捐,想起一出是一出,可你看兰哥会现在的情形,他们哪里还有力气替我们说话,真成了他人的狗腿子尽干些黑心烂肠子的事,再这样下去,这生意可没法再做。” “陈老爷说的没错,”另一位年轻些的脾气暴躁,猛地挽起袖子,“我们刘家有片地在曲府和沿河中间,东面向司令的人收一遍税,西边高司令的人再收一遍,一年下来佃户剩不下一粒米,谁还来种,都跑了,只好荒着。这些事以前兰哥会都全出面协调,可现在,向英屁事不干,只会附和c” “效白,”一直沉默着,脸上却自带威严的一位白胖老头转身盯着梅效白,“你看怎么办看?!” 梅效白放下茶盅,叹口气,“诸位说的,在下如何不知,以前府衙多少管点事,兰哥会的作用也仅仅局限于避免同行间的相互角斗了,可是现在,局势混乱,这生意本就难做,且各地的军队几乎盖过了府衙的风头,兰哥会如果还是以前的模式,我们还真是难办哪!也别怨恨向爷,他也是无奈。” “是这个道理,”刘少爷跳起来,“府衙收不上税,只好让军队给包了,他们的手段我们如何应付得了,上个月我们家二管家多说了两句被他们打断了手,我父亲去讨说法,还是个后勤部的小官来应付,真是气死个人。” “向爷” 屋外咚咚的跑步声一阵紧过一阵,把楼梯踩得嘎嘎直响,只听到隔壁的门哐地一下。几人对视了一眼,梅效白推开门,见屋外几人的随从无一人在,还没容他多想,隔壁已经冲出了三人,其中一人梅效白认识。那人面色苍白,“毛老爷死了!”他嚅嚅道。 “什么?!”梅效白身后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梅效白问。 那人把他身后气喘如牛眼睛贼亮的家丁推过来,夹着嗓子,又踹了一脚,“快说!” “警察又去了,还叫了仵作,说是毛老爷被毛夫人抓死了。” “谁说是毛夫人抓的,明明是毛樱小姐抓的。”又有人跑上来,不依不饶地嚷嚷,一脸兴奋,“毛老爷不让毛樱在毛府停放,说她是凶死,怕把家里人缠上,可这话才出口,他就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没气了,不是毛小姐抓的,还是谁抓的。” “明明是毛夫人抓的!” 两人争着就吵到一堆,谁也不让谁。 回到屋里,白胖老头叹口气,“看见了没有,连七品县令说死就死,这世道听说他闺女死得原本就蹊跷,他这再一死,事情怕不得善了,我们议的事还得加紧拿出个章程。诸位说说,把坛主刘傲的后人李微水推出来怎么样?!” “不如把向英赶下台,另选贤能。”刘少爷手大力一挥,“更简单可行。” “不可,”陈老爷直摇头,“向爷再怎么说也掌握着兰哥会,手下大大小小有三千余众,大小头目三十余人,这些人你一旦不能及时收服,即使勉强拿到兰哥会的控制权也无法长久。” “陈老爷说的是。”梅效白说,“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李微水的身份,李傲当年是坛主这事外人没几个知道的,如果得不到大多数兰哥会啯噜子的认可,会很麻烦,最重要是向英不认可。” “实话说吧,”白胖老头压低声音,“这两天到宝相寺烧香的兰哥会成员不下十五人。”他停住不再说下去。 梅效白自然明白他潜在的意思,这些兰哥会啯噜子不管知道不知道杨傲,但都希望通过李微水震动一下兰哥会,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个契机和借口。 其它人自然也心领神会,却不言明。 “听说兰哥会三爷高强托病已近半年没露面了。”梅效白突然说。 刘少爷眼珠子一转,连声说,“对对对,三爷得了头疾,宝相寺露能和尚不是正好有这一手绝招么,不如我出面请他来宝相寺看看。” 其它人如何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向项和高强内讧不休,上半年向英借机铲除了高强的部分势力,几乎断了他一条臂膀,他这才蛰伏不出,他如果能借李微水的势,他绝不会心软,更不会犹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搅乱 61c搅乱 梅效白刚上马车,双贵撩起帘子小声说,“小姐被巡警局请去了,老爷别担心,方夫人,梅大奶奶都被请去了,不只咱们小姐,还有刘湘君小姐。” 梅效白招手把双贵喊上车,又吩咐马车直接去双环街11号,那是巡警局所在地。“毛老爷是怎么回事。” “我打听了。”双贵参与了那天的事,更加警觉,他左右看看,小声说,“说是被人在脑顶心上扎了根绣花针进去,要不是毛老爷是个秃子,脑顶心出了点血连仵作都糊弄过去了,手段狠辣。当时毛夫人带着一堆的丫头婆子在那里哭闹,看样子凶手就藏在这些人中间,现在都被带去审问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出来!” “毛贤君和谁接触过?”梅效白沉默片刻,问。 “昨晚一直在毛府,早上孙子光把他请到巡警衙门,没跟别的人有过什么接触。”双贵说。 梅效白点点头。 双环街11号与雅安府衙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平时就是个热闹的所在,今日门前更是停满了各色车辆,等在外面的车夫婆子情绪激动,聚在一起连平时的小心谨慎都忘了,说话声大得老远都能听到。 兰清若刘湘君正在被询问,问话的依然是黄白功。 毛君贤父女前后脚死于非命,几乎把雅安城掀翻了天,一连三条人命,身份都不简单,黄白功直觉最近将有大事发生,他心知有些杀人案即使查出来他也阻止不了什么,特别是这种大人物的被杀,那可都不是简单的事。面对漂亮的兰清若刘湘君,他精神总是恍惚不定。 “听毛家上下的证词,刘小姐和毛小姐是同学。”他问。 “是,我到雅安还没下车,毛樱就带着李微水上梅府来看我,还邀请我去毛家玩耍。”刘湘君似乎有些害怕,面对黄白功的问题,竹筒倒豆子,一个也不敢留。 黄白功有些诧异,和这些大家小姐打交道一向很不易,她们不扯上一刻钟无关紧要的话,不会进入正题,这位小姐倒爽快。他上下打量着刘湘君,又看了看下属收集上来的关于刘湘君的身份消息,虽然很粗略,但也看得出她是大家闺秀,离家在外读书,见识不会浅。这种人向来自诩清高。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与兰清若关系亲密,兰清若被人追杀,她也被牵连其中,所以才一道躲到兰清若未来夫婿梅家。 “刘小姐倒是爽快!”黄白功认真地说。 “自然,”刘湘君更是坦然,“毛家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也得尽量把我和毛家的关系说清楚,否则不是自找麻烦么,你问吧,问什么我答什么!” 黄白功惊了一下,倒不知问什么好了。 刘湘君不等他问,主动一五一十地把这几次去毛家的事都说了一遍。 “你说毛樱带你去毛家是为了见一个人?!”黄白功手下一哆嗦。 “是,叫林秋白,是樱儿的同学。”刘湘君半真半假,也不等他问,直接说,“他说他最近也惹上了麻烦,想让兰清若也帮帮他。” “他也想躲到梅家?!”黄白功不由地挺直腰。 “这倒没有,他是听说清若暂时安全了,想让清若从中调和一下,我也只能告诉他我会替他转达,如此而已。”刘湘君说。 黄白功皱起眉头,兰清若的事真真假假他也听说过不少,他可不敢像其它人那样对此事充满好奇,他直接略过,“这么说林秋白还在毛家?!” “不知道,自那日后我们就没再见,说实话,我也不知该怎么见,我和清若的事已经很挠头了,哪里还敢应上他的话。”刘湘君仿佛没看出黄白功的敷衍。 “你等等。”黄白功推门对外面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 刘湘君和兰清若对视一眼,没说话。 过了片刻,一位身着制服的年轻男子拿着一张纸走进来,“死者身高五尺八,体重一百九十斤”他读了几个数据。 刘湘君和兰清若有些茫然,过了半晌,兰清若醒过味来,“是说被烧死的那个人?!” 黄白功点头。 “不不不,林秋白可没这么高,也没这么重,他很瘦,非常瘦。”刘湘君也似明白过来,“可以去问问毛家人,一个大活人住着,总少不了吃喝拉撒,不可能像虫子一样往罐里一放就行了,那可谁也看不见。” “刘小姐是个明白人!”黄白功又赞一句。 “不敢。”刘湘君也不客气。 “你说第二次上门是为了讨要自己丢失的玉佩?!”黄白功想了一下接着问。 “是。” “你怀疑是李微水小姐拿的?!”他神色纠结。 “对。” “你凭什么怀疑是她,她好歹是个大小姐,这好象不和情理。”黄白功彻底把记录本丢在一边,把椅子从桌子后拖出来,几乎与刘湘君兰清若直接面对面。 “说实话,是因为李微水把我这个玉佩拿过去看了好几次,看着非常喜欢,我还开玩笑如果不是家传的就送给她。所以丢了后,最后我才想到她,问到她,她并没有否定。”刘湘君皱起眉头。 “这样,”黄白功喊过门外的小警察,“去把肖警官叫来,替我一下,我去找找李微水。” “李微水?!”小警察笑起来,“她怕没时候招待你,”他也不回避,“外面都传开了,李微水先父是兰哥会的坛主,兰哥会要把她请回去主事呢?!” “雅安最近可真热闹!”黄白功神色复杂,直接出了审问室。 小警察对刘湘君说,“请小姐跟我去签字画押,顺道我们孙巡长也想问几句话。” 刘湘君刚走,紧跟着走进来一位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他面孔粗黑,五官硕大,自带一股威慑力。身上的制服有些紧,他不停地扭动脖子。黑制服下的白衬衣纽扣啪地一声被挣开,叮呤一声落在地上。 “兰小姐?!”他没有做自我介绍,而是上下认真地打量了她片刻,“我看了白功对你的问话记录,很粗略,我想再细问问。” “请。”兰清若不动声色。 “毛樱死前李微水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而寿宴的前一日你和刘湘君又与毛家发生过争执,你在毛家寿宴上又被人引诱险些危及性命,这一切不得不让人怀疑毛家凶杀案与兰小姐有关。” “我也这么怀疑!”兰清若说。 “噢,说说看。”那人似乎松了口气。 “寿宴前一日我去毛家接湘君,毛老爷把我单独叫到一间偏室说了半天。” “说了什么?”那人屏住呼吸。 “他说他偶尔知道有人要为我和梅老爷办冥婚,是他阻止了这种荒唐事,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人没说话。 “开始我没想告诉他,他又说雅安城里最近有人专门针对我散布一些言论,我如果不说实话,恐怕对自己不利。我就告诉了他我和梅老爷在沧澜河上遇险险些丧命的事。看到我说了实话,他也没再说什么!” “正常情况下他会问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才被人追杀呀。”那人挺起上身。 “是呀,他没问,就直接邀请我参加第二天的寿宴。”兰清若也一脸茫然。 “你的意思他知道你遇险的真正原因?!” “我不敢肯定,我和老爷遇险的事我其实很忌讳说来说去,真希望从来没发生过那样可怕的事,他不问,我自然不提。” “可以告诉我你遇刺的真正原因么?!”那人沉吟片刻问。 “这个c恕我不能。”兰清若低下头,片刻,又抬起头,“说出来,我就没命了,所以这个秘密我要守一辈子。你听了也不好,如果我没猜错,毛老爷定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而被人灭了口,我,要用这个秘密保命。” “噢c”他果真不敢再问。 黄白功和刘湘君前后脚回来,那男人支吾了两句就退了出去。 黄白功说,“李微水承认她是故意拿了你的玉佩,目的是为了激怒毛君贤说出当年他父亲是兰哥会坛主的秘密,毛家下人佐证,当日毛君贤把李微水的母亲红梢叫进内室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出来时红梢衣衫不整,满脸c” 刘湘君兰清若怪异地看着他。 “噢,”黄白突然住口,“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李微火母女和毛君贤之间关系微妙,你们可别被她的话蒙蔽了。” “她蒙蔽我们什么了?!”兰清若问,心里却暗自舒畅,李微水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一切都推给毛君贤,真的假的都推给他。 “据毛夫人说毛君贤年轻时与红梢有过婚约,不知什么原因双方自动解除,五年前毛君贤突然找到她,让她出面把李微水母女接到毛家,给她们一片遮身之地,当时毛君贤说是红梢私下求他庇护,并没有男女私情,原本她不愿意,后来外面却传来了,说毛君贤对不起红梢导致红梢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等等,毛君贤很爱面子,给她说了软话,她就答应了。这五年她们母女倒也低调,没生出什么乱子来,她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黄白功站起来,“我告诉你们这些是想说李微水母女放着亲戚向家不投靠,反而求到毛君贤门下,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好,兰清若暗自叹服李微水母女,两人从五年前就做好了这个套,随时随地都能够收口,只是这一次她把最完美的绳子递了上去。 走出审问室,梅效白迎上来,“如何?!” “例行公事而已。”兰清若娇俏地笑笑。 梅效白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出门时迎面正碰到身穿洋装的李微水,她穿着格子裤装,白衬衣上一件黑色的西装坎肩,头发梳成辫子盘在脑后,眼神清淡又干练,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西装打扮却十分狂狷的男子,更衬得李微水十分犀利。 兰清若笑了一下,上前半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苍海!祝李小姐一帆风顺。”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借你吉言。”她莞尔笑道。 真是不一样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玉佩 62c玉佩 “毛君贤一死,陈大秀彻底逃不了干系了。”她们一上马车,梅效白忍不住说。以前有什么话,他很少当着刘湘君表达,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毛君贤想利用兰清若铲除陈大秀,有人又利用毛君贤,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雅安等于突然间被人拔了个干净。 兰清若抿着嘴角的笑意,瞥了眼刘湘君没说话。 刘湘君看出兰清若回避自己的意思,虽然心里不快,也没表现出什么。 “对了,湘君,把你的玉佩给我看看,老爷,你的玉佩呢,也拿出来。”兰清若岔开话题。 梅效白诧异,“你怎知我有玉佩?!” 兰清若把那日的情形说了,话只说到一半,她倏地顿住。 两枚美轮美奂的羊脂玉玉佩无论从色泽还是款式上几乎是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正如刘湘君那日所描述,她的龙稍稍偏右,而梅效白的龙却是正居中间,她的龙戏耍中有一丝跳跃的俏皮,而他的龙盘旋舞动中透着威武。 “这不是一对么?!”兰清若蹙眉抬头扫了梅效白和刘湘君一眼,她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这种成对的玉佩她见过,这对玉佩也许不很完美,但却实实在在地是一对,正是那不对衬的两条龙细看却似一条气势凌厉,另一条俏皮躲闪。 余光里,刘湘君仿佛浑然不知,而梅效白蹙眉不动。 这种成对的东西向来都是包含着深意的。 “湘君在哪里见过老爷的玉佩?!”她几乎日日与梅效白相对,也从未见他拿出来把玩过。她突然想起那日毛君贤也提到了梅效白的玉佩。 “这是我祖母传给我的,她老人家当时说梅家也有一块,据说在二爷手里。”刘湘君不动声色。 “你祖母没说凭这块玉佩你能嫁给老爷?!”兰清若好整以暇地斜睨着刘湘君。梅效白神色未变,只是接过那两块玉佩撩开帘子对着阳光比对了一下。 “我们刘家上下只有我一个女儿家。”刘湘君答非所问。 “这么说真有这种约定?!”她接过梅效白手里的玉玉佩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雕工虽然精湛,却并不是老物件,最多不过三四十年。 “这种约定并不能说明什么?”梅效白收起自己的玉佩。 “梅老爷说的对。”刘湘君双手合十,把玉佩包住,“这种东西只有当我们刘家落魄到底线的时候才会发生奇效,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是你们刘家落魄到底线?!”兰清若笑眯眯地,“难道你现在不是?!” 刘湘君一噎,讪讪道,“清若,你别以为我是拿这个出来让你不高兴,只是凑巧而已。” “我哪里不高兴了?!这些隐秘的事现在出现总好过将来出现,你说是不是!”兰清若依然笑眯眯得,“湘君,现在你可以走了!” 刘湘君不解,“什么?”旋即脸色突变,“你让我走?!” “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坐实,再留你在这里已经没必要,老爷,明天你安排她走吧。” 梅效白点头,没说话。 “让我走?这个时候你让我走,不是要把我往枪口上推么?!不,我绝不走!”刘湘君恐惧地缩在车厢一角,却又腰一挺,眼里露出一丝狡黠。 “你想错了,”梅效白看兰清若扭头不愿多说,接过话头,“你想过毛君贤为什么知道玉佩的事?!我母亲还在世时,毛君贤曾代他的小姨子向我提过亲,我母亲直接用我的玉佩婚约拒绝了此事,当时还把这枚玉佩给他看过。你如今亮出这枚玉佩让他直接怀疑我和清若的关系,你和清苦的关系,他肯定会断言你是为了杀清若而留在她身边的,沧澜河上的事我留了点尾巴在外面,他只要查很快就会知道你和林秋白的那点勾当,对他的判断更加确信,又或者林秋白直接告诉了他都未为可知,可是对于毛君贤,兰清若另有用途,他不希望你破坏了他的计谋,因些快刀斩乱麻,马上实施他的计划。另外,让你出面参与刺杀清若的或许不是万春秋本人,而是背后那人,他知道无论刺杀成功与否,你都将落在我的手里,而最后为了保命,你都会亮出这枚玉佩来与我做交易,无论我是答应还是拒绝,对于那人,这是一个信号,提醒他们你这枚棋子将被用尽,即将失去你应有的意义,你猜他们最后会怎么样?” 刘湘君花容失色,不住地摇头。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会让你最后一次发挥奇效!” “什么奇效?!”刘湘君瑟瑟发抖,直直地盯着梅效白。 “你如果死在我的床上会怎么样?!”梅效白一脸和煦,怡然地问。 “死在你床上?!”刘湘君嚅嚅地,“死在你床上?” “清若会和我一刀两断,会和我离心离德,失去我的助力,他们再摆弄她就易如反掌!” “他们要杀我?!”刘湘君两手环抱,“他们为什么还是要杀我。” “这要问你,明明说好了与清若共同面对,你却总是存有私心,想自己脱身而把清若置于死地!” “我没有,我没有!”刘湘君哀哀地哭,“我也用劲了,是我助李微水说服林秋白的,是我” “可你同时亮出这枚玉佩,是在告诉我,你c对我更有用,让我在清若和你之间做出选择,而不是把你仅仅做为清若脱困的一个工具!”梅效白露出一丝嘲弄的神情,“你这么有自信地亮出这枚玉佩,想来必有你的成算在里面,能不能让我听听这枚玉佩所附带的其它价值。” “既然迟早要摊牌,今天说最合适!”兰清若回头看着她。“如果这玉佩真能救你,也是你的缘法。” “这是刘家老太爷和梅老夫人的约定,要不就是儿女亲家,要么凭此玉佩,一家有难,另一家必然全力相助,否则就毁了手上的另一半印信,从此再无瓜葛!”刘湘君眼里的火若隐若现,仿佛深潭中麟麟的磷火,“我听祖母的意思,刘家并无与梅家联姻的打算,因为一个女子的婚姻和那一半的印信相较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对于梅家这等于是一道符咒。”她缓了口气,“我拿出这个并不想求什么,只求别再拿我当挡箭牌,让我c与清若同生进退就好。” “这么重要,你祖母为什么会给你?”兰清若从刘湘君手里取过玉佩,翘起嘴角,“那枚印信也没多重要嘛?!” 刘湘君踌躇着,“过了年,刘家突然间被土匪抢了三次,大伤元气,祖母做主就分了家,那天她突然拿出这枚玉佩对我说这是与梅家的一个约定c我,我也不知她为什么要给我。” “你祖母呢?!”兰清若脸色一僵。 “没出正月就过世了。” c 梅效白拉着兰清若直接进了他的外书房,让梅香和双贵守在外面。 兰清若一直没说话,毛君贤提到梅效白的那枚玉佩时,她只是心里隐约动了一下,当这两枚玉佩同时出现时,她才知道当时她心里的不安到底是什么。刘湘君出现在她身边,出现在梅府并非偶然,她与梅效白是顺水推舟,那人却是黄雀在后,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因这两枚玉佩而起,那么她与梅效白的偶遇又算什么?! 她又拿起那两枚晶莹的玉佩,除了镂空处的两尊小龙,其它纹饰古朴无华,镂空处的内侧凸凹有致,细看竟然是两枚兰草的浮雕,飘飘欲仙,隐隐像两条飞腾的小龙席卷而起的花叶。 “老爷,这枚玉佩想必意义深远,我的出现怕是要拉你入蛊,现在让我离开,也许还来得及。”兰清若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又撸了一遍,表面上看她的出现牵出了刘湘君,让两枚玉佩相遇,再深想却是刘湘君利用了她出现在梅效白身边,难道那人就能算到梅效白会出手救她,并会把她一直留在身边,这明明是偶然的事情突然间似乎都变成了必然。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梅效白,一直以为自己连累了他,现在一切都颠倒了。 “清若怕我连累了你?!”梅效白并没有急着解释,“怕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 “不是,”兰清若口唇干涩,言词不清,“这绝对不是,你不可能和表哥有什么瓜葛。” “谢谢你还这样信任我!”梅效白拿起自己的玉佩摩挲着,“你钻进我的船舱,我为你遮掩的确是为了减少麻烦,如果我把你交出去,你只要稍微攀扯上我,我就再难脱掉干系,现在朝廷对革命党的态度很坚决,宁错匆放,而且要斩草除根,任何商家遇到那种情形都会采取遮掩过去的法子。这之后,先是你自称是我的未婚妻,然后你表哥的那番大闹,落在武仁合眼里,不管我们是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我至少已和你脱不了干系了,只好一路向下走,走到今天。” “我知道,”兰清若咬咬嘴唇,“那我就请老爷接着关照啦。”无论是他连累她,还是她连累他,两人都已经无法摘干净了。 “也许这就是缘分呢,你说是不是!”梅效白呵呵一笑,“所以,我们现在只能一起携手往下走。” “老爷能不能把玉佩的事给我说说。”兰清若小声说。 “你信不信我也不知道。”梅效白把两枚玉佩放在一起比较,“我母亲给我这枚玉佩时告诉我,两枚玉佩出现时,如果对方提出联姻我务必得答应,可如果他不提联姻,只拿这枚玉佩,我要全力帮忙他。” “为了取得印信?知道印信是什么么?!”兰清若问。玉佩的出现更证明梅老夫人对梅效白婚姻的安排是有企图的,也许她选择注定短命的向英宁就是为了给这段玉佩姻缘铺路。 “母亲只说到时候我自然就知道了。”梅效有些淡淡的失神。 早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兰清若听见依然有些失望。她皱起眉头,“想必是很要紧的东西,你母亲”即使已经离世,似乎也掌控着这缥缈的一切。“或许她也不敢奢望一切都如她所愿,如果两枚玉佩不能相见,她所期盼的一切就会消失于无形,就会落入尘埃之中无影无踪,她不想给你增加压力!”这么一想,兰清若沉闷的心绪陡地敞亮了。安排好了一切,却又让命运决定它的成败,不给儿女一分指示一分压力,这是怎样的一份心胸!“你母亲真是了不起!”她由衷地说,她更加相信梅老夫人在向家这里布的这一步棋大有深意。 “这个人把刘湘君送到你面前,显然是让你取得玉佩并得到那一半印信,然后呢,然后他再黄雀在后?!”兰清若有所思,“印信很关键,他是为了拿到印信!” “或许,母亲并没有告诉我!”梅效白犹疑片刻,突然说,“她只告诉这玉佩很重要,是我未出生前,她从宝相寺的观音面前求的,灵验得狠,让我务必时时带在身上。” 书房的外廊前檐很宽,阳光远远地被遮在外面,室内光线柔和清亮。兰清若和梅效白相对而坐,言辞里的波涛汹涌仿佛也被拦在远处,两人神色渐渐从容淡然起来。 兰清若忽而笑道,“那一次老爷如果没有及时将我救起,这事怕就简单些,刘湘君直接拿出玉佩,你依照母亲的嘱咐保她性命c” “那人一样还得杀她灭口,我自然会联想到你的死另有隐情,不可能放任这件事过去,依然会不遗余力地追查幕后真相。”梅效白笑道,“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也有不同,”兰清若无奈地说,“刘湘君会取代我的位置。” “也对!”梅效白笑了一下,“但是她不是你,永远不是。” 兰清若沉默了一会儿,“无论怎么说,表哥江怀远都是一切的关键,是他把我推到老爷跟前,那人又把刘湘君推到我们面前c我总觉得c能办到这一切的人离我们并不是很远c你答应了刘湘君保她性命,到时候她反悔怎么办。” “她不会。”梅效白沉沉地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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