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成花》 正文 第一章 地狱修罗勾神魂 红楼梦,梦红楼。多少人渴求之地,你却如此不屑一顾,这是为何? 女子双眸干净,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长风万里,一眼千年,你不来,又有谁给我答复。 ——正文—— 天上有处仙殿,名唤红楼,乃命格老人居处。 红楼外有百里桃林,花开不败,四季如春。 花开正好,仙雾腾蔓,朦朦胧胧,是百里雾。 朱红小院,廊腰缦回,曲曲折折。泉水叮咚,竹筒下落,敲击水面。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蜿蜒蜒,淡雅无华。 明艳艳的朱红色屋檐大气磅礴,高高翘起的四角屋檐立着朱雀c玄武c白虎c青龙四兽铜像,小巧精致,玲珑华美。 推开红木门,承轴发出“吱哑”一声,藏了一屋子的檀香扑鼻而来。大殿里空空荡荡,四角的暗红圆柱雕刻着不同的繁饰花纹,冷清却又肃穆。正堂上摆布着一张玄色桌案,右角上随意堆了几本书便不再有他物。 从一旁侧门进去,便是偏殿“花雾堂”了。 相比于大殿,这间房倒明亮了许多,也杂乱了些。 角落里香烟缭缭,是进门时闻到的檀香,极浓郁,甚至有些呛人。书简杂乱无章的四处摆放,同样的玄色桌案上堆满了竹简,翻开,闭合,一片狼藉。 缪清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四下翻找,书卷似乎感应到她的焦灼,翻得哗哗作响,书简上的字一个个竟跳了出来,在空中乱舞,像个小人一样,咯咯笑着。秀眉紧皱,眉心一点殷红,莹白如雪的小脸忽地一黑,喝道:“够了!都给本座闭嘴!” 那些闪闪发光的小字似乎受到惊吓,猛地暗下来,毫无生气地落回书卷里,又是一片死寂。 缪清捏决清开书案上堆积的书卷,玉手一挥,捏着一把通体藏青,纹有淡绿云烟的狼毫,摊开泛着淡淡竹木香气的竹简,卷烟笔上未染一墨,却字字方正娟秀。仔细瞧了瞧,指尖似有灵力缓缓泄出,卷烟笔原是自己动的,缪清催动灵力,放出神识,去往四海八荒,浩瀚宇宙,搜罗万象,星辰变化,风水运势,推演命史,落成命簿。 缪清方推演了几本命簿,一素裙仙娥急急忙忙跑来,便是她的贴身令官长卿了。长卿微微俯首,道:“仙君,司命的时辰到了,众仙家已经在大殿等候多时,还请仙君快快移步。” 闻言,秀眉一拧,将笔往桌上一扔,往身后瘫坐,嘟囔道:“罢了罢了,且先应付过去吧。” 长卿上前将卷烟笔收好,揶揄道:“怎的?仙君还没写完?不是说同瑶花仙君溜去下界不妨事吗?还不听我的劝。仙君呀,玩心可忒大。” “本座哪知道这洛河命簿如此难推,生生浪费我好些时间。” 长卿惊异道:“洛河?可是东河洛川管辖的洛河?” 缪清接过卷烟笔,不耐烦道:“还能有哪个洛河?” 长卿叹道:“仙君你可真是糊涂,耽误了谁也不能耽误战神殿下的命簿啊!” 缪清起身收拾着书案上的竹简,回道:“本座怎能不知?这洛川仙君素来有冷面修罗的称号,谁人不忌惮?罢了罢了,且先分发了。那兰冥不是与你交好?先叫他瞒一阵子。” “荒唐!仙君怎能说这样的糊涂话,我与那战神令官毫无瓜葛,何来交好一说?” 缪清上下打量着长卿,勾唇笑道:“无瓜葛便无瓜葛吧,走了。” 说罢,抱起一堆竹简,穿过连廊,往大殿走去。长卿将桌案上未写完的命簿放好,相跟了去。 一阵风吹来,那本空白命簿翻开几页,淡淡泛黄的纸张上隐隐显露出一行细细小字,渐渐加深明晰,竟也瞧得清楚。 凶兽出,乱四海八荒,战神灭,魂飞魄散。 白纸黑字,在微风中泛着冷光,杀气重重。风来,隐去,灾临,神殁。 宽阔的大殿上聚满了众多神仙,大多白发苍苍,满脸褶皱,偶有一两个年轻后生,也兴致不佳,懒惰懈怠。 “这命格仙君好生无礼,将我等干晾在此处,成何体统!” “哎!说是如此说,可谁敢同仙君讲礼?这天下最最无礼之徒,莫不过红楼老人也!” “那是!荒诞之辈,擅改命簿,天君大人也不管管。” “天君?天君还不是处处受制于他,让他三分!若非为了颜面名声,天君又岂会特意给他弄这么个宅子?” “何止啊!我可听说上次有位仙君瞧他桃林好看,想移花接木几株,岂料他生生改了那仙君命气,那仙君可是有好几十年不安生呐!” “哼!这个霸王,若非忌惮他的怪道,谁会稀罕来这么个破地方?” “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北晴明,荒诞浪子;东河洛川,冷面修罗;南界缪清,蛮横霸王;西堤千丘,邪魔老祖。” “啧啧啧” 眼尖的仙者远远瞧见令官长卿前来,轻声咳嗽示意噤声。吵吵嚷嚷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一片端重寂静。 长卿微微叩首,语调微扬:“我家上神说了,命簿早已分派好,诸位拿去便是,不必叨扰了她老人家。” 说罢,轻挥水袖,派仙娥呈上命簿,招呼各家仙君拿好自己的命簿,心里却暗自腹诽:“本是一道前来,便生看见院内桃花开得正好,说要赏花养性,眨眼就溜了,撂下此等大事,也不怕耽误,我当真是跟了个贪玩的主啊!日日鬼话连篇,这桃花何时又不曾好过了?” 长卿扫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仙,又兀自摇头,心道:“偏生自从仙君上任的这两千多年来,从未露过面,外界都说红楼主人是个苍颜须发的古怪老头。可谁能想到,老人不老,反而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仙君也不甚在意这些,只说”我一小丫头占了他们辈分,有何不好?“自己也真真是拿她没法了。” 这边井然有序的领取命簿,远在桃林里的缪清冷不防打了个喷嚏,自顾自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闲庭信步地穿梭游玩,啧啧称叹。 这占地百里的院子,全部种上了桃树,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朵挤着一朵,压着枝头,就着日光,星星点点的光影在追逐打闹,缪清觉得这般如梦境的日子格外美妙。 斜阳徐徐地洒落,透过桃林歪歪扭扭的枝丫,一点一点向西沉去,给世界蒙上层暖暖的橘黄色。 经年之后,缪清上神再忆起此时此景,仍觉得那日的花儿沾了他的光,才这般好看。 桃花开得繁盛,偶然飘落一两朵,衬得树下阖眼休憩的红衣男子宛若画中仙一般俊俏。 少不更事的姑娘一下子红了脸,心跳漏了一拍,似乎有什么地方塌陷了。 只一眼,便再也离不开眼了。 他长得可真好看! 双眉修长浓密,闭着的双眼上覆盖着长而微卷的睫毛,留下一层淡淡的阴翳,想来那双眸子也是清澈如许,摄人心魄的吧,英挺的鼻梁,像桃花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还有白皙的皮肤 交叠的大红色衣领衬得雪白的玉颈修长纤细,一袭红裳加身,用金线绣着几缕青烟绕云,勾人心神。长腿盘着,端端正正坐在树下,几瓣桃花适时飘落,恍若谪仙美人。四海八荒怕也找不出这样的绝色! 缪清眼睛转了几转,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伸出魔爪,在快要触摸到眼前男子的肌肤之时,又顿了顿,有些羞涩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戳男子左边嘴角的酒窝。 好滑,好舒服 缪清突然缩回手指,仿若雷惊,心想:“本座居然如此堂而皇之摸别人,简直就是女流氓嘛!虽然貌美又英气,但也不能贸然得罪啊!光明正大尚可,如此偷偷摸摸,怎会是本座行为?” 缪清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毅然转身离去,气得跺脚。丢脸!丢脸!脸上的红晕更是又添几分。 “站住。” 带有几分清冽的声音破风而来,语气很轻,很熟悉,让缪清不自觉的住了脚,只敢背对着树下的人儿,一时间,四周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觉得响天震地。 缪清不敢有所动作,只听到男子整理衣裳的声音,心里更是一阵发毛。 “回来。” 轻飘飘的两个字,让缪清鬼使神差的转了头,一下子差点因血脉喷张流出鼻血来。 缪清心里热乎乎的,腹诽道:“哎呀呀!罪过罪过!这人怎么可以倚仗自己生得美貌色诱本座呢?那双桃花眼生得风流,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还好本座定力足够强大,否则当真要被迷住了。” 缪清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稳稳了道:“你在本座的院子,本座没追你,你倒知点足吧!” “那好,你追呀。”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缪清的脸再次红得像个苹果。抬眸打量眼前的男子,鲜红的流云袍穿得不媚不俗,面若冷霜,肌如白雪,生得一等一的好。 美男在前,缪清顿时玩心大起,摇头晃脑的走过去,微微倾身,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男子。 “你这儿妙人,倒是有趣。” 不等他答话,旋身兀自坐在一旁,挑眉笑道:“平日里没见过你呀!今日来本座的红楼,想来是同你家仙君取命簿吧!这个时辰,你家仙君肯定已经领得命簿,还不快些跟去,否则寻不到回去的路反倒麻烦了。” 男子不说话,只微微皱着眉。见状,缪清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说他寻不到路,小瞧了他,才又徐徐开口道:“仙使也不必觉得本座唐突,这红楼本就是缥缈之地,若非本座这几日用仙力稳定了红楼,你们方才能进来,倘是平日里断断是无人能寻到的。” 仙使仍旧不说话,不解地看着缪清。 缪清不禁扶额,这人生得倒也美极了,却怎个如此木讷?想了想,说:“那你随本座去往前殿,说不定你家仙君还等着你的。” 说完,缪清就要带着仙使去往大殿,甫一起身,衣袖就被红衣男子轻轻一拉,因为重心不稳,缪清一下子跌坐在男子怀里,那张盛世美颜瞬间放大了好几倍,心跳急剧加快,缪清的脸不自然的红了几分。 仙使勾起一抹摄魂的笑容,慵懒的声线在缪清头顶响起,“当真要去?” 缪清出了神,那一笑,恍若春光灿烂,拂得满面温润。不过,这举动怎么似曾相识? 仙使轻轻松松地抱起缪清,不急不慢地起身离去,手上动作却越发温柔。缪清睁大杏眼,张着嘴叫嚷着他放自己下来,扭动着身躯,反倒被他抱得更了紧些。 “看来你是想与我贴得更紧啊。” 头顶的声音依然清冽好听,但是这不是一本正经的耍流氓吗?缪清心里叫苦,但却着实不敢再动了。 不过,如此奇异的感觉倒是越来越真实了, 梦里,她也曾被拥在一个人的怀里,她黑暗世界里温暖的怀抱啊,如此熟悉,缠绵在脑海里,痛苦交织着温暖,一瞬间让她头痛不已,额间冒出点点虚汗。 男子察觉到她的异样,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柔声问道:“怎么了?” 缪清摇摇头,只皱着眉,往他怀里蹭蹭,乖巧得像只猫。 似乎他的怀里,挺舒服的。 男子抱着缪清在桃林里兜兜转转,磨蹭了许久,等到太阳彻底落下,方才回了大殿。此时大多仙家已经走了,剩下几个也是同红楼熟悉之人,与红楼里的仙使们细碎的聊着。 他们还未走进殿内,就有个身影从殿内急步走了出来,那不就是兰冥吗? 那人还未走近,见此光景,生生停下脚步,心下一片了然。难怪平日里对任何事都冷淡至极的上神大人居然亲自前来红楼,自打那日自己无意间说起红楼主人长得灵气十足,额间一颗朱砂,右边嘴角有个酒窝,还有右边眼角的泪痣,尤其是她笑起来,美极了!君上一听,仔仔细细的又问了一些红楼主人的情况,竟然开始烦躁,不断询问自己领取命簿之日,看他那样急躁,自己也跟着担心起来,兴许那时不懂,但现下这样子,自己再不懂,都不敢说自己是洛川上神的近侍了。 “君上。”兰冥恭敬的作揖,便退在一旁,原来君上喜欢这样的姑娘! 长卿见自家仙君被人那样抱在怀里,忽然晃了神,觉得他们好配。 仙使依然是风采依旧,缓步走到殿间,而那个嘴里念念有词的人此时脸颊已经红得不像话,却仍旧在自我催眠,“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洛川脸上挂着条黑线,手中力度猛地加大,捏得缪清吃痛吸气,又满意地轻轻搂着。 “洛川上神!”还是长卿回神出口,毕竟堪称冷面仙君的洛川上神居然会抱着一个女子,这消息真是太震惊了。 长卿自是知道不好强要主子,但是看看仙君已经傻得不分东西了,想来是看上上神美色,硬要求上神抱她回来的。 “上神,我家仙君平日里深居简出,冒犯了上神,还请上神息怒。” 缪清听到洛川上神这个名号的时候,早已傻得不行,红彤彤的脸颊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天哪!他他他他他是杀人魔头?传说中的冷面神君?瞪着双杏眼愣愣的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男子。 洛川似乎笑了笑,语气转了百八十个弯,听不出情绪,道:“息怒?” ------题外话------ 希望大家能多多留言,谢谢大家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得子如此即足矣 君上如此悉心盘问,从始至终只有一句,不记得了? 得子如此,今生足矣。 只一句,本尊荣幸之至。 ——正文—— 香烟袅袅,安人心神。 红楼大殿里仍稀稀落落地歇着几位上神,谈天说地,晓畅地理。赏桃花灼灼映人别样,品酒酿浓浓醉人荡浪。诗意快活,莫过于此。 绝色男子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地道:“本尊怎么会生阿清的气呢?” 众人还未从这句话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洛川就抱着命格仙君走向后院卧房中,温柔的将缪清安置在塌上后,看着一脸惊恐的缪清,尽量放缓声道:“怎的,你当真是傻了?” 倘若是别人看见这一幕,定是觉着这小妮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能让冷面神君好言相对。但现下,缪清心里只剩惶恐:“他他他他是洛川上神?!那个地狱修罗?就是那个只身闯蛮荒之地却毫发无损回来的神将?天哪!那我刚才是做了些什么,我我我还,还摸了他,这不是找死吗?!” 缪清心里不断咆哮:“那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他会怎么杀我,从脖子下手?还是一击毙命?或者生吞活剥?天呐!我怎么招惹上了这么个罗刹!不能慌,不能慌,对了!我有命格,用他的命格要挟他!命命命命格?!完了完了!他们东河的命簿还有一本呐!这,这让他知道了,那我不就死定了吗?!” 缪清越想越是害怕,胡乱地叫嚷着,面色发白,渐渐的,双眼蒙上层雾气。 啪嗒——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在床褥上,洛川见缪清哭了,心头一紧,也不知如何是好,急急的拿自己的衣袖去擦掉他眼角的泪珠。 濡湿的衣袖上散发阵阵清香,缪清定定地望着他,一脸吃惊:“他在干嘛?不是说洛川上神最是不亲近人,洁癖严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吗?” “唉!”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不知何时,他已将她拥入怀,那样温暖的气息,是这么让人熟悉,让人心安。 “阿清。” 男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企图给予她一点安慰,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无法轻易察觉的忧伤。缪清不确定地打探道:“洛川上神,我们之前认识?” 洛川愣了愣,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迟疑道:“你忘了?” 缪清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是早已糊涂,起身瞪着洛川,嗫嚅着说:“我记性不好。” 一双眸子暗了暗,似如寒潭,闪过一丝痛楚,又掩饰得很好地放开了缪清,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旁,沉声说道:“果然,我说怎么不太对呢?”自嘲似得笑笑,说道:“有些晚了,你早些休息吧。” 缪清望着他离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洛川离开之后,似乎空气开始流动,没那么压抑了。缪清长长舒了口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塌糊涂。“究竟忘记了什么?好像还是很重要的事” 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腾地坐起来,见是长卿进来,又不知怎的有些失落,皱着眉又倒了下去。 长卿递来折子,上面全是今早众仙领去的命簿名单,每次都需事先给仙君过目,才能久久地封存,以作凭据。 缪清拉过长卿,强迫她同坐在床上,瞅了她几眼却半天也不说话。 长卿心下了然地笑了笑,说:“他没走。” 缪清顿时面红耳赤,道:“我又没问洛川的事!” 长卿道:“可我也没提洛川上神啊。” 缪清愣了愣,长卿又接着说道:“是仙君自己惦念吧,嗯?” 闻言,缪清忙推开长卿,赶她离开,道:“你别胡说,我哪里惦念他了?我,我,我脑子进水了才会拉着你。” 长卿笑着摇摇头,见缪清就要关门,忙问道:“仙君,你的折子还看不看了?” 缪清急急把门一关,嚷道:“不看了不看了,我要睡觉,你自己弄吧!” 长卿笑着离开了,门后的缪清心里却怦怦直跳,暗自骂道:“瞧你这点儿出息!” 长夜漫漫,往往一觉醒来,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红楼偏殿,粉嫩的仙云袍松散的系着,缪清郁闷地趴在桌案上,瞅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儿一肚子火气,偏生还不能发作。 洛川细细地把各种竹简归类摆放,亲自反复擦洗收拾,整理得一尘不染。 方才缪清来偏殿寻那本落下的命簿,竟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相跟而来的洛川四下打量着,淡淡说道要帮她收拾屋子,方便找那命簿。一阵乒乒乓乓,忙得不亦乐乎。 那长椅玄桌,积了尘埃的书架门窗,都被他一一擦拭,现下已是第三遍清洗了。 缪清坐在一旁,不曾搭手,心道:“我这红楼当真如此肮脏?” 缪清撇撇嘴,四下找不到那命簿,又望了望洛川,终是底气不足的开口道:“你们东河的命簿,当真不要了?” 洛川将最后一本簿子放在书架上,旋身坐下。绛红的衣袍上镌绣着朵朵祥云,金丝线似乎映着别样的光芒,给整个人儿添上了抹精致的贵气。 他轻挥衣袖,拾起墨条,轻轻研磨,不急不缓地应道:“嗯。”顿了顿,又说:“要你就够了。” 缪清心下嘀咕:“如此正经的人儿说起情话来就是耍流氓嘛!” 缪清细细打量起云淡风轻般的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洛川上神,你就告诉小神,上辈子是欠了你些什么可好?你知道的,小神才来了仙界一百多年吧,虽是蛮横了许久,但若是招惹到了您,还见谅?” 看着洛川愈来愈臭的脸色,缪清声音越来越小,噤若寒蝉。 洛川手上不自觉用了力,墨条竟轻易地断了。清脆的声音突兀地横亘在他们之间,尖鸣入耳,彻底没了挽回的余地。 洛川缓缓起身,冷冷地看着缪清,说:“抱歉,回头本尊让兰冥赔你一块便是。” 不自觉地,称谓都改了。 缪清不明觉厉,马上起身拉住他的衣袖,似乎像要失去什么一般。执拗的纤纤玉指紧揪着他丝滑的锦缎,也不知为何挽留,张着嘴支吾了半天,什么也没说。 洛川的眸子里似有波涛暗涌,却瞧不出情绪,终了,轻叹道:“罢了,本尊明日便回了。” 他利落地扯走衣袖,干净地出了偏殿,在门口停住脚,低声说道:“缪清上神,晚些时候,可否同本尊小叙一杯?” 缪清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分外熟悉,脑仁疼地要命,冷汗涔涔,许久,方才答道:“好。” 闻声,洛川才踏步而出,不复回还。缪清扶着椅子强力支撑,极力想抓住脑海里的背影,却仍是模模糊糊。 “洛川,我是不是真的忘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里百草纷杂,生机勃勃,有山谷,有溪流。那里桃花掩映,树影重重,有木屋,有老翁。那里欢声笑语,世外桃源,有神木,有少年 那里,究竟是哪里? 记忆越发模糊,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过去的空白,被强行填充。 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是谁? 长卿进屋来的时候,看见一脸惨白的缪清被吓得不知所措,扶着摇摇欲坠的仙君欲哭无泪,只好不停唤道:“仙君,仙君,你可别吓我!不就是个洛川上神吗?他走了,你即使是不舍得,也不必如此发作啊!” 缪清笑了笑,被长卿噎得说不了话,直忙摆手,好半天才憋出句:“谁不舍得那个装神弄鬼的冷魔头了!” 扶着缪清坐下后,长卿瞧她气色缓了许多,这才安下心来,低声道:“是是是,舍不得,舍不得还能在这儿?”那不就早跟着跑去东河了吗?后半句长卿识趣地没说出口,却也是一脸地鄙夷。 缪清没瞧见长卿丰富地表情,只细细琢磨方才的异常,沉声许久,不见动作,长卿也就退了出去,独留她一人呆在偏殿。 夜半时分,命格仙君房内,洛川终于灌倒了号称千杯不醉的缪清上神。仍是一副冷冰冰地表情,再三确认她的确喝醉之后,紧绷地面容才有一丝松动。 软软糯糯的小脸贴着黑得如墨般的桌子,嘴里不停地嘀嘀咕咕嘟囔着。洛川温柔地抱起缪清至床榻上,坐在一侧,理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轻轻晃了晃她,柔声道:“要睡吗?” 缪清把头在他的手掌心里蹭了蹭,痒得他心里暖乎乎地,正要收手回来,却被她抓住,紧紧放在胸口,咂咂嘴,又要睡去了。 洛川不得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阿清,先别睡,好吗?我想问你些事。” 缪清睁开惺忪的睡眼,摇头晃脑的望着他,点点头。 见样,洛川又情不自禁地放缓了声音,近乎贴着她娇小的面孔,道:“三百年前,你在哪儿?” 缪清道:“不记得了。” 洛川又问:“你三百年前做了些什么事?” 缪清想了许久,皱着眉说:“不记得了。” 洛川愣了愣,叹道:“你那天为何不辞而别?” 紧皱的眉头越发深了,她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喷薄的热气在鼻息间游走,洛川不自禁地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眉头,指腹轻轻摩挲,企图抚平她坑坑洼洼的记忆,柔声道:“你去哪儿了?” 缪清抓住他在额头乱动的手,笑嘻嘻地道:“不记得了。” 良久,洛川似是些许哽咽地道:“你何时回来的?” 缪清似乎发现他平日里澄澈的眼眶红得过分,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轻轻滑过他的眉骨,嘴里却仍是那句话:“不记得了。” 她的手一路滑到嘴角,洛川控制不住地颤声道:“你可还记得东河洛川?” 芊芊玉指在他薄削的嘴唇边停留良久,睁着双大大的杏眼,道:“不记得了。” 怀里的人儿一派懵懂天真,洛川心里却如针锥蚁咬,细细麻麻,血肉模糊,隐忍道:“那洛川是你何人?” 似乎她的眼睛亮了亮,沉思许久,久到洛川以为她再也不会回答时,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道:“得子如此,今生足矣。” 声若蚊蝇,却砸得洛川心里犹如雷鸣。他愣了愣,修长的双眉微微皱着,颤声再次问道:“阿清,说什么?” 她却不再回应,眼皮沉重地闭着,宛如初生婴儿,没有丝毫防备。 洛川摇摇头,只得作罢。替她将被子掖好,徘徊许久,方才出去了。 兰冥轻身从屋檐上飞落下来,阴晴不明地望着上神,道:“君上如此悉心盘问,却从始至终只有一句,不记得了?” 洛川仍是背对着兰冥,抬头望着天上明亮皎洁的玉盘,应道:“嗯。” 兰冥似是有些气恼,声量不自觉地大了些:“值得么?堂堂东河洛川上神,尊贵的战神大人,她哪里值得你放着东河纷争不管,日日闲玩?” 红色锦缎在月光下泛着点点荧光,魅得生惑。洛川微皱着眉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兰冥道:“轻声些,她已睡了。” 一张极美的脸变得生动起来,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 “”得子如此,今生足矣。“只一句,本尊荣幸之至。” 清冽的声音稳重厚实,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心底的誓言。 久闭的红楼大门难得地大开着。缪清就地坐在门槛上,愣愣地望着红艳艳的桃林,总觉得还差了样东西。 今晨,露水刚刚打湿花瓣的时候,缪清就听到屋外闹得沸沸扬扬,披着件雪白的薄衫就寻声往院子里去。 远远地便瞧见树下站着个如玉的翩翩少年郎,一贯的朱红色外裳松松地系着,高束地墨发如瀑般柔顺地贴在身后,冠着的白玉簪也是松散绾着,整个人竟显得有些温柔。 “明明是那么美的人,怎会被传得如凶神恶煞般魔鬼似呢?” 缪清瞧得出神,竟连长卿招手唤她也没看见,还是兰冥沉沉呵了声,方才回过神来,小脸倏地就红了,忙过去招呼道:“哎呀,今日的桃花还是一样的美啊!” 随着她走到面前也未曾收回目光的洛川上神眉眼间隐隐带着点点笑意,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道:“嗯,是挺美的。” 一身黑衣的兰冥忽地抢到洛川面前,凑近缪清道:“但,上神大人才最美啊!” 缪清感觉脸上烧得愈发火辣,忙道:“你胡说什么呀?” 兰冥嘿嘿一笑,不再说了。洛川又瞧了瞧衣裳单薄的仙君,缓缓走近,轻轻拾起掉落肩头的娇艳桃花,笑道:“花落了,我该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一裳红衣定八荒 荣耀辉煌背后,哪里会没有鲜血骸骨?这天上地下,谁又是不被蒙尘的呢?所谓圣人,不过是他曾经所犯下的错,被另一件天大的善事盖过,而这善事,又有多干净呢? ——正文—— 缪清歪着头,杏眼萌生惑意,又恍然想起昨日偏殿之事,一颗心忽地沉了下去,冰凉凉地。 长卿和兰冥已悄悄退了下去。桃林前,红楼门,缪清呆呆地望着那双比身后桃花还妖艳的眸子,一时不知言语些什么。 洛川突然低低笑起来,不动声色地凑近她,近乎贴身道:“舍不得我了?” 缪清不知所措地扑闪长长的睫毛,慌张道:“不” “没什么,”他又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莞尔一笑,道:“来日再见。” 捏决唤来兰冥,洛川便消失在红红掩映的桃林之前。一阵风的,他便走了。 缪清出了好半天神,忽觉身上发凉,转身正打算往屋里去,却见长卿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怔然地盯着桃林,眼角仍泛着红,似乎哭过。见仙君盯着她,微微俯首,便也转身朝红楼回去了。 大红色的宫殿气宇轩昂,冷风吹过,莫名发慌。藏了太多故事,压得人喘不过气。 缪清仍旧坐在门槛上,一双秀眉皱在一起,整个人似乎被大大的阴影笼罩,低沉沮丧。 长卿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挨着仙君坐下。先瞅了瞅她郁闷的小脸,清清嗓子,打趣道:“想他了?” 缪清转头见是令官,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摇头道:“没有。” 长卿道:“我还能看不出来?上神大人~” 缪清看了她一会儿,又回过头望向桃林,语气竟有些迷茫:“长卿啊,你说,这桃林当真美么?” 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长卿好生打量了一番,道:“美。” 缪清道:“以血浇灌,以灵作肥。百里桃林,亦称百里坟墓。如此这般,还美么?” 闻言,长卿笑道:“大人,你是知道的,荣耀辉煌背后,哪里会没有鲜血骸骨?这天上地下,谁又是不被蒙尘的呢?所谓圣人,不过是他曾经所犯下的错,被另一件天大的善事盖过,而这善事,又有多干净呢?” “这样啊。”眼里道不清情绪,缪清忽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道:“那,长卿今早怎的了?” 长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忙掩饰道:“想到东河动乱皆因我们红楼殿疏忽而起,当然心生愧疚。” 缪清不解道:“东河动乱?” 长卿叹声道:“战神大人吩咐过,不必让上神知晓。” 缪清道:“何事要瞒我?” 长卿道:“罢了,告诉大人也无妨。毕竟,此事已成定局,谁也帮不了。洛川上神走得匆忙,是因着三百年前凶兽的封印有变数,可能,又是场恶战。” “怎么会?” “还不是大人贪玩,小孩儿脾性,落掉了东河一本命簿,惹出如此大的乱子。洛川上神竟也不过问,生生地把此事压了下来,一人扛起所有的罪责。” 秀眉又皱在一块儿,缪清忙问道:“当真是凶兽再出?” 长卿点点头,问道:“大人又是作何打算?” 沉眸思索片刻,缪清轻声道:“我闯的祸,我自己来担。” 长卿嗤笑出声,点头道:“那,即刻上路?” 一道云烟,方才还坐在门槛上的两个袅娜女子眨眼便没了。 三百年前,四大凶兽齐齐暴动,生灵尽灭,搅得天地动荡不定。凶兽作乱,天神大人派遣了一批又一批神将下界镇压,也只能勉强牵制,丝毫不得进展。 一柄银箭破云霄,一裳红衣定八荒。 说得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冷面战神。仅仅才一百二十岁的少儿郎从极凶极恶的蛮荒之地完好无损地活着回来,仗着一把银光铮铮的长弓——鲤瑶,封印压制凶兽。自此,四海八荒,又是一派平和繁荣景象。 过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封印已经松动,凶兽出世已是避无可避。以前压制凶兽的一些前辈或是仙逝,或是已至风烛残年,只能勉强出力,这境况,不是一般的糟糕啊! 从南界一路奔波回东河,不曾歇息,洛川就直接带着兰冥赶往寒潭,时间紧迫,不可耽搁,若是尚未摸清情况就贸然行动,只能白白丧命。 二人来到佘山山洞之前,还未入洞,便有丝丝寒气袭来,看来现下里面怕是有如穷冬之季了。 兰冥拢拢衣裳,这冷气直逼命门,透过衣服的微小缝隙刺入皮肤,穿透骨髓,让人不禁瑟瑟发抖,往前方一瞥儿,却见某人气淡神闲地稳步前行,丝毫不受寒气影响,心下更是暗自腹诽,君上啊,您法力高深倒是无畏,我还只是个小仙啊,您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无奈,自己又不敢出口阻拦,只好提气运功,跟着上神大人一步步深入。 寒潭之内—— 雪花飞扬,飒飒而下,这是整个四海八荒唯一一处四季无常,毁神识,破真元,坏功法的人间地狱。 三百年已过,四大凶兽非但没有收敛本性,暴戾之气更是日益见长。 有文记载,饕餮,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混沌,其状如犬,长毛四足,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腹而无五脏,有肠而直,食物径过。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人有凶德而往舐迎之。天使其然。 梼杌,其状如牛,白身,四角,其豪如披蓑,是食人。 穷奇,其状如牛,猬毛,音如嗥狗,是食人。 古籍里大多把他们描述成怪物之样,面目狰狞,穷凶恶极。 法阵之内,赫然是四只沉睡的凶兽?不对,分明是四个俊逸非凡的富家公子! 同样身着红衣的饕餮,长相俊美,与洛川的清逸不同,甚至美得有几分妖邪之味。 一袭乌黑长袍的混沌却是霸道非凡,微微蹙起的长眉显得心情极差,却丝毫不影响男子精致的面容。 另一边的白衣男子不像先前两人倒地而睡,只是倚着山石而眠,似乎在小憩,面容稚嫩,像初来世间的孩童般让人不忍打扰,这便就是梼杌了。 穷奇!? 只见地上那一坨花花绿绿的东西好不奇怪,还好那清秀的面容不觉难看,反而有几分风流雅韵。 这些个凶兽不好好待着,幻化人形做甚!当初封印他们的时候个个还是狰狞恐怖之相,现下这是要 洛川甚是不解,但见他们气息沉稳,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难不成本尊推测错了? 细细观察确认无误后,才唤着兰冥退出寒潭。 他们甫一走出寒潭,背后霎时山石滚滚,一声响天震地的吼叫带着数千年来的怨气,瞬时皑皑白气从寒潭疯狂蔓延,雪白的冰霜爬上一旁的参天大树,迅速凝结成一道冰霜。 不多时,方才还绿野盈盈的山洞周遭全都被冰封住,白晃晃的一片,还冒着丝丝寒气。 如同长脚了般,冰霜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更急速的向周围扩张,气势凶猛,像要吞噬整个大地。 仅是刹那之间,绿盈盈的佘山俨然变成一座冰山,这冰霜像藤蔓一样四处蔓延,寒气逼人,攻势迅猛,对万物生灵充满敌意。 洛川察觉寒潭异常,好看的桃花眼瞬间变得冷冽,拎起一旁丝毫未察觉危险的兰冥,脚尖轻点,迅速的飞向九尺高空。 兰冥尚还有些不解,低头一望那如潮水般向山下涌去的冰霜,心中大惊:“好险!” 若非君上机警,怕是自己早已如同那参天古树般冻成冰雕了。 “君上,这” 洛川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双眉,缓缓开口,道:“只怕三百年前的浩劫又要再次上演了。” 听闻此言,兰冥反倒勾唇一笑道:“那鲤瑶总算派上用场了,闲置了这么多年,想来早就按耐不住了吧。想当年君上英姿飒爽” “此计不可,”洛川一声打断,直直的盯着已被彻底封住的佘山,面色不和道:“当年凶兽毫无防备,现下境遇不同,不一定能成。” 两人寻到处临水长亭,远远地看着被冰封的佘山,蔓延千里,好大的阵势!一身红衣,双眸如同深潭一般,深不可测。 此战,怕是凶多吉少。 整座佘山似乎陷入巨大的沉睡,安静得能听见胸膛起伏的声音,寂静得有些吓人。 盯着佘山的眼神变得迷离,兰冥偏着头,不确定道:“那边是东河宫吧?” 洛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不远处黑烟滚滚,冒着火光。兰冥忙回头道:“君上,东河有变。”却哪见人影,洛川早已提步飞往东河宫。兰冥暗骂一声,也忙跟了上去。 东河宫——洛川飞升后,便归于其中。在四兽之乱中一战成名,身价高涨,一夕之间,东河易主,地狱修罗就此主场东河,极东圣地。 一幢贴着金箔的建筑立在孤峰脚下,依山傍水,金碧辉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处处彰显着身份的高贵和无上的权力。 只不过本该干净整洁的宫宇现下却是血迹斑斑,染上的点点鲜血触目惊心。平日里声色犬马的东河宫殿此时此刻只剩血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充斥着血的腻味。曾经熟识的人,现在却静静的躺在看不清原色的地板上,他们肢体崩裂,躯干支离破碎。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鲜血无法凝固,东河上空的阴霾无法散开,此时的寂静显得无比狰狞。 东河屠戮。 驻守在东河神殿的一百五十六位仙使神将,全部被杀,不剩一人。 戾气甚重。 一百五十六个亡魂久久聚集在神殿内,发现洛川进来,忙叫得更凶,怨念深重。 洛川皱了皱眉,亡魂忙止住了叫声,全部挤在一处,微微发抖,看起来像是怕极了。 洛川面无表情的跨过一个个尸体。面对这些死去的人,他的心境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起伏,就算有,也是血染长靴的厌恶。 他有洁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他容不得有一点玷污。 地狱修罗?可能这个名号取得不错。他,洛川,本就携着血雨腥风而来。 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还可称之为人的时候,还是一国臣子的时候,国破,家亡,大抵就是在那个时候,所有的悲伤都被鲜血吞噬,才会那么强大,以一己之力,屠了一城。 他的飞升,本就杀气腾腾,戾气甚重。 后来,天神指派神将辈出的东河宫择人闯蛮荒。这份自寻死路的差事自然就被分给无依无靠的他。不过,那又何妨呢?去蛮荒,和那些妖魔邪祟斗斗法总比留在这儿被生吞活剥好得多吧。 后来拉弓射箭,亲自重伤四大凶兽。后来掌管东河,担任仙君。一路走来,孤独得两袖生风。 这世间所有的人与事本都与他无关,所以他不信命。 甫一踏入东河宫,兰冥就稍显不适,沉声道:“君上,看来,凶兽已经挣脱束缚了。” 洛川闲庭信步地绕过冰凉的尸体,淡淡地道:“未必。” 他眸光沉沉,有自己的打算,安排兰冥处理一切事宜后,抬步前往东河圣地——黎斋。 黎斋,仙气缭绕,是东河灵气汇聚的地方,也是供奉鲤瑶之地,想来那四大凶兽定是逃到此地。 孤峰直上,耸入高空,横亘在天地之间,山脚树木葱郁,流水汩汩作响,很美。但是,似乎上面有什么东西似得,让万物却步,生灵渐渐稀少,峰顶更是寸草不生,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这便是唯一一处凡人从人间去往天宫的通道,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它只活在说书人的口中,不知道它在哪儿,不知道如何去,不知道这座普普通通的孤峰,便能去往东河神殿,便是通天的道路。 这里,云气缭绕,雾蒙蒙的一片,望不清前路。忽然间,薄薄的云雾开始波动,犹如神火一般明亮的眼睛不停眨动,整个云面出现如山般巨大的阴影,洛川只能隔着雾气辨识这庞然大物。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云雾缥缈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浓雾遮掩斗凶兽 那君上又为何要救这世间? 错了。本尊不过只为救一人罢了。 这一人,竟担起了天下生灵的安危? ——正文—— 凶兽饕餮,出现在云雾之间。 整个视野被巨大的阴影垄断,光线暗淡起来,四周云气浮动变得更快,灵气都变成颗颗晶莹的冰晶,悬在空中,天地变色。 饕餮俯瞰着红衣翻飞的男子,神情淡漠。 凶兽的身躯隐没在云雾之中,显得愈发神秘诡测。 雾气横流。 一双犹如灯笼的血红眼睛紧紧盯着洛川,那人气宇非凡,周围灵光护体,耀眼得仿若星辰,虽然他已很久没见过天空了。 半响,饕餮沉沉开口,声音沙哑:“何人?” 雾气太大,甚至有些濡湿了衣袍。 洛川淡声道:“取你性命之人。” 四周雾气开始剧烈地涌动起来,灵气结成的冰晶接连发出碎裂之声。 他,动怒了。 若说方才还未认出,现下怎可能忘记?三百年前趁机重伤封印他的毛头小子,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儿! 饕餮愠道:“待吾冲破封印之时,汝之必死!” 洛川面不改色,淡然开口道:“多虑了。” 血红的瞳色变得更深,饕餮怒喝道:“区区上神,也敢妄言!当日,若非尔洛川作怪,吾又如何落得此等境况!” 洛川冷笑道:“你曾是本尊手下败将,这是事实,你得认。今日,你将重蹈覆辙,你还是得认。” 饕餮彻底被激怒,抢先出手,云气迅速四处扩散,整个空间开始撑拱变形,冰晶相碰,发出脆耳的破裂声。 洛川扬手一挥,挡下重击,气息不乱,道:“神力尚未恢复,肉身困在佘山寒潭。不过神识出窍,能奈我何!” 语毕,翻身追击,飞身一跃,直跳得比饕餮还高,又重重落下,仿若从天而降,掌风凌冽,直击天灵盖。 饕餮忙闪身躲避,终是力不从心,生生挨了一掌,吐血不止。洛川却是不停,直追着他打,见这小子定是近百年功力大涨,心下一凛,忙捏决揪出一人,举手挡在面前,大喝道:“尔瞧何许人也!” 看见饕餮动作有变,洛川忙收住手,差点击中面色苍白的兰冥。 洛川挑眉道:“兰冥?” 饕餮以为洛川就此作罢,心有余悸,却也是不得不防,摇身一变,便是个翩翩公子,哪还有半分凶神恶煞的样子。 饕餮红裳墨发,眼眸狭长,风流倜傥,浑身妖邪之气,厉声一喝:“尔等鼠辈,在吾面前又何敢嚣张!” 兰冥被整个悬空提着,浑身血迹斑斑,双眉紧皱,脖子捏得生疼,活活喘不过气来。 洛川勾唇一笑,邪魅如他,让人心下胆寒,道:“那又如何?”竟是连这活了上千年的凶兽都觉得此人冷血残酷,哪有丝毫悲天悯人的上神心怀。 方才搅得一团糟的云气终于静了下来,冰晶彻底碎裂,空气又冷了几分。 洛川冷眼道:“当年封印你们的是本尊一人,倘若你乖乖修炼,好生待着,本尊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们一条生路,现如今”话未说完,洛川眼神瞬间狠戾,提气出力,一掌直直地往前拍去,竟是连兰冥性命也不顾了,厉声喝道:“本尊今日便要你的性命。”声音依旧淡漠,出手极快,步步紧逼饕餮命门,却又巧妙地避开了兰冥。饕餮连挟持兰冥的精力也没有,只好撒手,专心对付洛川,却也只能勉强支撑,步步后退。 两人僵持没多久,饕餮便败下阵来,毕竟神识弱小,功法也发挥不了平常一半,瞅准时机,闪身逃了。 云雾深处传来一声长啸,便再也不见饕餮影踪。洛川双眉微皱,眸光沉沉。 兰冥从地上爬起,拍拍衣袍上的灰尘,走向洛川,低声道:“君上,我” 洛川道:“无妨。” 兰冥自知闯下大祸,忙道:“君上,东河宫已经清理干净,佘山也已封闭,凶兽躯体仍被牢牢封在寒潭里。” 洛川点点头,说:“通知下去,差不多了。” 兰冥点头称是,犹豫再三,终是说道:“君上,都怪属下办事不力,竟是连封印松动都未察觉,害得东河宫一众仙子惨死于此。” 一双桃花眼满是冷清:“死了便死了,能怪谁?” 兰冥沉着脸,怔怔地道:“可是,好歹是一百多条性命。” 还是一样清冽的声音:“遇到危险只会喊救命的人,无论你救他多少次也学不会保护自己。” 巨大的沉默悄无声息地蔓延。 许久,兰冥才道:“那君上又为何要救这世间?” 洛川摇摇头,道:“错了。本尊不过只为救一人罢了。” “一人?”兰冥顿时明了,一阵汗颜,心道:“这一人竟担起了天下生灵的安危?” 不敢多言,兰冥俯首退下,隐没于大雾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云雾散去,露出黎斋完整的面貌,古色古香的一座小木屋坐落在山脚,倚着天地而建,小溪环绕,好不精致优雅。 可惜了,在东河宫这个地方 四海八荒的东方,有个叫东河的地方,而九尺青天之上,便有座神殿,唤作东河宫,乃修罗战神的宫观。 干干净净的宫殿,哪里能想到方才还是血染金堂呢? 空气中那抹令人微微不适的血腥味却仍提醒着,东河屠戮,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修罗战神的驻地竟发生此等大事,不仅是天下大乱的预警,更是有辱地狱修罗的名号。 熙熙攘攘的人群攒动,都是天上委派来的神将,阻止凶兽出世。众神叽叽喳喳,使整个宫殿显出不一样的嘈杂。 大殿一角,一粉一白两道窈窕身影却是遮遮掩掩,甚是可疑。 缪清道:“东河殿怎么会来了这么多神官?” 长卿无奈笑了笑,摇头不知。 缪清随手抓了身边一个白袍仙人,杏眼骨碌碌打转,机灵道:“仙子,咱们就如此干站着?” 那神将满脸不乐意,道:“洛川上神没来,如何议事?”又瞧着缪清眼生,道:“想来仙子也是被上边派来的吧。” 原来这小神官并不识得自己,想来洛川暂居红楼一事还没有传遍整个天界,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缪清忙道:“嗯。怎么了,天上的差事,不好么?” 小神官道:“当然不好!那可是凶兽啊!稍不注意,魂都没了!这东河宫就是个例子!” 缪清道:“东河宫?怎的了?” 小神官激愤道:“一百多个神将,全死了!东河殿可是战神辈出的地儿,居然轻轻松松就被灭掉了,更何况凶兽未出,只是神识作乱!如此厉害,好生骇人!” 那小神官还在手舞足蹈地说着,缪清脸上却是一阵惨白,脑子里乱成一团。 长卿忙拉着她走得远了些,道:“仙君,我们是来补救的,别乱了心神。” 缪清五感本就敏锐,四面八方的声音如潮涌来。 “东河神官都被杀了?一个不留?太惨!太惨了!” “天君派来这么多神将,想来凶兽出世一说八九不离十了。” “怕甚?战神大人可是一顶一的厉害,几个凶兽而已,轻轻松松便解决了。” 缪清手心已生了层密汗,深知长卿说得有理,不得不定心沉气。 众神忽地收声,方才还乱糟糟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只觉后背发凉,好大一股骇人的气场!不由得纷纷转头向后,直想瞧清来人。 只见来者墨发红袍,周身气宇非凡,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桃花眼微微上挑,好看的面容不失英气,偏生有些邪魅之态。 那人分明就是地狱修罗——洛川! 众神顿时敛声,屏息让路,生生地在人海里开出条道来。 洛川缓步而行,旋身坐在主位上。鎏金的长椅盛而不俗,男子慵懒倚着,生生让眼前一幕美得不可思议。虽然是一样的面容,但不知怎的,却分明觉得今日的洛川上神失了几分霸气,有了些妖邪的韵味。 打从洛川进殿,缪清的目光就黏在他的身上,双眉紧锁,忧心重重。 洛川方才坐定,一身着纯黑衣袍的男子开口道:“修罗,此次东河异变,你可知否?” 洛川倚着花木椅,慵懒地俯瞰着众人,声线带丝蛊惑,悠悠道:“知道。” 男子冷哼道:“既是知道,又为何不抓紧上报天宫?” 洛川抬起双眸,噙着淡笑道:“哦?你竟也在这儿?” 闻言,众神将这才细细打量男子,有几个颇有年纪的神官瞧出端倪,疑道:“摩羯仙君?” 顿时,整个仙殿炸开了锅,众神纷纷议论,交换意见。 “摩羯仙君?没听过啊,怎么了?” “是不是三百年前被罚的那位神将?” “哦,我记起来了!三百年前啊,凶兽暴动,前战神请来命格仙君助阵,据说炼了个好大的法,若非这位仙君偷懒,害得阵法异变,暮月战神在同凶兽斗法的时候吃不上力,就知道有人捣鬼,可也再无他法,硬拼下去,落得个生陨的地步!” “啊?这么说,前战神就是被他害死的?” “哪是害死?分明就是他存心要战神大人去死啊!” “这好歹毒的心!” “不是听说被罚去人界历难了么?许久都没消息了,怎么又出来了?” “还不是又要出来害人了呗!” 众神将吵得七嘴八舌,演得愈发剧烈。摩羯仙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快要挂不住,忙大喝道:“你们这些小子休要胡编乱造,毁我清誉!若非天君大人派本座前来,谁想管这等子破事?!” 洛川微微眯眼,复又笑了起来,道:“仙君来此,真是让我东河宫蓬荜生辉啊!” 底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向来洛川上神都是高冷面瘫,哪里会笑得如此明晃晃地?莫非是东河屠殿,大受刺激了? 摩羯冷笑道:“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还不快快设法弥补罪过,否则,看你如何坐得稳这战神位置!” 其他神将不可思议地看着摩羯,这是不要命的节奏啊! 当年洛川被封为修罗战神后,逢不服者,打!逢不顺者,打!有扰乱秩序者,还是打!打又不打死,直让你活生生没了半条命,只能赖活着,一时威信便是如此立下了。 谁知,洛川剑眉轻挑,笑吟吟地,道:“哦?那仙君又有何高见?” 摩羯慢步上前,同众人拉开距离,道:“鲤瑶拿来!本座帮你收了那凶兽!” 众神将又是一阵吸气,惊得不行。底下又是阵窸窸窣窣地议论声。 “鲤瑶啊,战神的法器,一等一的宝物。这也真是太不要脸了!” 那神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每个人都听见。 摩羯竟也不恼,微微侧身,抱手而立,缪清这才瞧见他的样子。 扎得一丝不苟的墨发用银白玉冠束起,剑眉星目,生得刚正。明明五官不错,却总是让人觉得贼眉鼠眼,不堪入目。 良久,洛川随手捏决,掌心闪出一把精美绝伦的银白长弓,轻飘飘地抛给摩羯,似是满不在乎。 众神将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不敢相信地询问身边的人:“这,这就给了?” 摩羯一个腾身,稳稳接住长弓,旋身,落地,一双眼睛里写满对它的渴望。 今后,四海八荒再无修罗战神!只有我,只有本座,才是一等一的神将! 摩羯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天下第一神弓,啧啧称叹。那神弓上雕刻着各种奇花异草,慢慢拂过每一寸细节,摩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似乎格外激动。 须臾,摩羯高举鲤瑶,道:“诸位,鲤瑶在手,随我去往佘山,一箭定四兽!” 大殿内都是他的激昂之声,却无人响应。毕竟,鲤瑶可是洛川的法器,谁应下了他,不就是和修罗战神作对吗? 见状,摩羯愠道:“没人吗?竟没人有这个胆子吗?” 沉默许久,终于有人扬声道:“且慢!” ------题外话------ 来啦来啦!今天迟了,不好意思鸭!各位看官请用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假洛川大闹东河 那就这样好了。我喜欢这样看着你。 缪清竟有一瞬觉得恍惚,似乎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少年姿态,神清飒爽。 ——正文—— 缪清凝神观察许久,心里愈发不安,看着摩羯仙君义愤填膺,不禁捏了把汗,只好从众神中走出来,声音清脆,道:“仙君,先等等。” 那热心的小神官忙低声道:“仙子,你做甚?” 缪清回头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便缓步走向摩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安极了。有古怪,古怪极了。可是,缪清却也不知如何破解局面,只得贸然出面,走一步便是一步吧。 摩羯见来了个小仙娥,面上似乎不悦,却仍道:“仙娥都能有此勇气,你们这些神将还真沉得住气。” 缪清汗颜,稳住身形,道:“那个仙君怕不是误会了,小神不是同你去佘山的。” 闻言,摩羯更是表情不悦,黑着脸道:“那你来做甚?” 缪清道:“天君不是说了吗?一切听命于洛川上神,是吧?”说罢,正正地望向高坐在殿前的洛川,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却是捏了又紧,出了层密密的汗。 一直笑意吟吟的洛川却突然有些微愣,像是受到巨大冲击似得,久久缓不过来,面色甚至有些惨白。 缪清疑惑地歪着头,上下打量。洛川这才轻咳以缓解尴尬,端正身子。 摩羯却是不服,问道:“有吗?” 缪清心口扑扑直跳,心道:“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小乐子通知你们的时候我又不在,他也没告诉我啊!” 脸上仍是一本正经,不忘露出个甜美地微笑,尽量柔声道:“有啊!当然有!不信,仙君问问他们。” 众神将忽然被点名,均是一愣,却也马上议论起来。 “好像没这么说吧” “我也记得,不是这么说的吧。” 堂上皆是一片否决之声,却忽地不知哪处,冒出个微弱的声音,道:“没吧,好像是这么说的。” 众神又是一愣,纷纷去寻谁人口出此言,却在另一处又响起一声,微大了些:“意思差不多,但就是让我们听命战神啊!哪里轮到摩羯仙君了?” 这一声似乎引起不小轰动,接着,越来越多的神官似乎都想起来了,纷纷赞同。 “好像还真是这么说的哈!” “我也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 缪清面色不改,默默把长卿十八代祖宗谢了一遍:“这丫头,太机智了!” 摩羯目瞪口呆,眼见形势不对,忙道:“那又何妨?!反正修罗也没什么好法子。” 缪清真想一巴掌拍死这顽固东西,直翻白眼。控制住表情,又望向洛川,道:“上神大人有法子的吧,只不过不想告诉你们罢了。” 闻言,众神又齐齐看向洛川。 洛川笑了笑,道:“依摩羯所言便是。”摩羯冷笑出声,扬扬手中长弓,似在耀武扬威,岂料洛川接着说:“不过,仙子似乎有更好的见解呢。” 缪清怔了怔,眨眨眼,鬼心思绕了个弯,仰头肯定道:“有啊!” 洛川道:“说来。” 缪清道:“封印虽然松动,四兽神识出窍,但肉身未动,我们可以就此下手。” 洛川挑眉道:“怎么说?” 顿了片刻,缪清缓缓慢步上前,边走边道:“神识离体,肉身一触即毁。毁掉肉身,不就行了吗?堂堂战神,不会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到吧。” “哦?是吗?那可很难办到呢。” “很难吗?”缪清已经走近洛川,脸上笑意渐冷,猛地捏决挥出数本命簿,砸向花木椅上之人,闪身后退,又落于堂下,大喝道:“洛川上神不至于此吧!” 命簿似乎有了生命,排布在洛川四周,似一个法阵,缚住了洛川行动。 摩羯反应最快,忙举起鲤瑶对准缪清,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缪清又再次看向洛川,道:“演技低劣,惺惺作态。你,不是洛川。” 众神皆是惊讶,一脸茫然。 摩羯仍是不信,道:“胡说!哪个神殿的仙娥?还不快滚回去!免得给你家上神丢脸!” 人群里忽地冒出道女声,倍感耳熟。 “红楼殿命格仙君,岂容你们质疑?!”长卿缓缓走向缪清,倾身施礼。众神顿时心下明了,竟是红楼小霸王来了!脸上各色变化,好不精彩。前几日流言蜚起,今日就见到真人,简直刺激! 缪清点点头,道:“本座游玩至此,瞧着热闹,便来瞧瞧,没曾想竟真是热闹!”她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来此的真正目的。 忽地,目光一凛,道:“说,你究竟是谁?” “洛川”好整以暇地盯着缪清,语气轻佻,道:“阿清?” 缪清倏地睁大眼,莫名心虚,清清嗓子道:“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儿的,除了东河宫的人,恐怕,就只剩下凶兽了吧!” 众神连忙后退,脸上又警惕了几分。 摩羯虽然一脸不可置信,却还是不得不尊声道:“缪清上神说得是。此人,可疑。可这把鲤瑶,不假。” “洛川”却像安了心,笑道:“原来你在这里。” “洛川”像是疯了般,前言不接后语,弄得人一阵糊涂。缪清道:“四海八荒第一神弓——鲤瑶,也不是这把。” 摩羯道:“怎么会?” 缪清莞尔道:“本座猜的,但并不是毫无根据。” 摩羯自觉被“洛川”戏耍,怒道:“凶兽卑鄙!拿命来!” 话落,就要出手擒拿。缪清忙叫住手,却哪里肯听她话,一弦钩上,直指“洛川”。 化灵力为弦,势力强劲。不是鲤瑶漫天蓝紫的魅惑银箭,而是九妖怒火滔天的滚滚红箭! 缪清惊呼出声:“九妖弓!” 长箭拉破空气,却没伤到“洛川”分毫,封印灵力的阵法却被波及,万千命簿熊熊燃烧起来。 饕餮哈哈大笑,喝道:“蠢货!”轻松一挣,那法阵便彻底破了。摩羯见冲动之下又做出件蠢事,懊悔不已,索性鱼死网破,接连射了几箭,与饕餮缠斗起来。众神官本就是神将,也不含糊,拿出自身法器便加入战斗,打得轰轰烈烈。 长卿眼见形势不对,使出贴身软剑,将缪清护在身后,退至大殿一角。 火光四射,整个东河神殿被轰得坑坑洼洼,支撑着的柱子幸好足够牢固,撑得了一阵子。只不过,乱石飞落,刀光剑光乱飞,稍不注意,便是重伤。 这一战,过于混乱,必败无疑。 长卿眼观六路,忽然一愣,转身对缪清道:“仙君,你且在这好生待着,我去帮帮那小神官,方才他也出了些力。” 缪清也瞧见那小神官被乱飞的火苗围攻,忙得不可开交,又一想方才那生龙活虎样,点头称是,自己又往后挪了挪,确保无碍后,长卿便提剑出去了。 缪清焦灼得扶额叹息,一个文官,又帮不上任何忙。眼下找到洛川才是上策! 说曹操,曹操到。 一道疾风袭来,大红衣袍吹得猎猎做响。洛川眸光淡淡,低声道:“呵,原是逃到这儿来了。” 众神将斗得正酣,被这强大气场威慑,不觉被压制,整个束手束脚,施不上力似得。 缪清正要提醒洛川注意饕餮,却没在神将中发现饕餮,四处寻他,却是大骇。 那饕餮竟往她这儿奔来,吓得大惊失色,愣在原地。洛川也发现在角落处的缪清慌慌张张,寻不到避处,忙改了方向,飞身过去。 饕餮似乎有些着急,向她伸出手,口中不断说些什么。但缪清只顾哇哇直叫,什么也没听见。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 “啊啊啊啊——我我我,我只是来凑热闹的!别别别别别打我!” 洛川使出全力,一掌打飞饕餮,翻身捞起缪清,护在怀里,动作流畅利索,站定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冷冷看着饕餮,口中却不失温柔道:“我来了,别怕。” 缪清以为自己就要被打死,闭着眼张牙舞爪,好几次抓到洛川脸上,听到这个声音,终于睁开眼,愣愣地望着白皙面容上有些淡淡红痕的洛川,只觉惶恐,吞了吞口水,回道:“啊,你来了。” 饕餮瞧了瞧缪清,又勾起一抹诡笑,极尽美艳,吐出两字:“等我。” 说完,捏决退去,随着空气撕裂,逃了。 箭火越演越烈,东河殿也是岌岌可危。洛川仍是抱着缪清,闪身退了出去。 迟来一步的兰冥见这熊熊烈火,暗自骂人,又不得不冲进去施法灭火,一众神官又浩浩荡荡跑了出来,聚在殿外。 没多时,兰冥便将邪火灭了。又急忙联络天宫,安排医官来救治伤患。 洛川抱着缪清到一处干净的台阶上,轻轻放下,柔声道:“可有受伤?” 缪清心里正是尴尬,忙笑道:“没有没有。倒是你,怎么让凶兽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洛川蹲在她面前,似乎笑了笑,道:“我又哪料到天君消息如此灵通?” 缪清被他一双桃花眼看得不好意思,小脸微红,道:“小乐子?啊,不对,天,天君,他确实挺八卦。” 看她古灵精怪的模样,眼角染上笑意,声音不自觉地又柔又软:“嗯,确实如此。” 缪清嗤笑出声,四周打量,瞧见长卿也刚好望过来,笑了笑,便收回目光。又是眼底一片热烈,缪清轻声道:“那个,你坐着歇会儿吧,蹲着,怪累的。” 洛川笑了笑,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向她,说:“那就这样好了。我喜欢这样看着你。” 缪清竟有一瞬觉得恍惚,似乎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少年姿态,神清飒爽。 半响,缪清回过神来,觉得脸上又红了几分,不自然地说道:“那个方才多谢你了。” 洛川笑道:“其实,你不该谢我的。” 缪清道:“为何?” 洛川道:“他本就不是杀你。” 缪清道:“不是杀我?为何?” 洛川道:“不知。” 缪清皱起眉头,细细回想,我究竟何时又得罪过那饕餮了?竟惹得他生死关头也要带走我? 手上忽地一阵温暖,缪清低头便瞧见一只十指修长的手温柔地覆着,手心似乎有层薄茧,并不光滑,但也不让人生厌。 洛川道:“别想了。记不起来的事,都忘了吧。” 缪清歪着头,疑道:“你怎知我丢了记忆?” 洛川仍是笑着,调皮道:“秘密。”他似乎心情极好,忍不住问道:“接下来打算去哪凑热闹?” 缪清严肃道:“我此行就是来同你商议凶兽一事,佘山之变,避无可避。” 见洛川沉默,又接着道:“我想先去佘山看看情况,再斟酌如何应对,毕竟,差错是出在我身上的。” 缪清仔细盯着洛川,不放过他任何表情变化,见他若有所思,不免急道:“我绝对不会添乱的,真的。你不必担心我的。” 洛川轻轻牵起她的手,打开她的手心,道:“别动。”指尖汇聚灵力,显出白光,在手心不断写写画画,留下一个复杂的法印,“这个法印能替你在危机时刻挡下一击,以防万一。” 缪清笑道:“谢了!”浅黄色法印又渐渐淡去隐了。 洛川又道:“你且随意查看,我会护你周全。” 缪清老脸更红,轻咳道:“那真是多谢了。” 洛川笑着说:“无碍,之前怪我,舍你走了。” 缪清不知他所言,愣道:“之前?什么之前?” 洛川叹道:“没什么。”紧接着又笑了,忽然说道:“怎么突然想来找我了?” 缪清觉得,最近面子也是忒薄,脸上烧得火辣辣的,忙道:“没没没,我我我我是想起封印松动,才,才来的。” 洛川笑得愈发开心,露出点洁白的牙齿,缓缓道:“阿清,你结巴了。” 缪清道:“啊?没没没啊。”说完差点舌头打结,直想扇自己巴掌,这表现得也是太差劲了吧! 洛川轻声道:“没有吗?那就没有吧。” ------题外话------ 二月有除夕有春节,有情人节,有元宵,分离在二月,重逢即欢喜。二月情长,谢谢你继续喜欢《经年成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未平东河设阵法 光芒万丈是他,心口不一是他,秘密颇多也是他。不管怎样的他,都只是他。 ——正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蜜得空气都黏糊糊地。兰冥却忽然走来,黑着脸道:“君上,都已准备妥当。” 缪清蓦地觉得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洛川站起身来,理理衣裳,道:“走吧。” 历经一战,方才还灰头土脸的众神官现下白袍飘飘,一派悠然。 洛川同兰冥一道排兵布阵,吩咐任务。缪清闲着无聊,四处转转,竟又撞见那个小神官。 小神官乐呵呵地拱手道:“上神大人,多谢多谢了!” 缪清忙扶他起来,笑道:“你是哪座仙殿的?” 小神官道:“未平阁小仙,守玉。” 缪清负手道:“未平阁?那真是难见。” 守玉笑嘻嘻凑上前来,问道:“小仙有一事不知,为何上神就那么确定不是洛川大人的?” 缪清道:“很简单啊。话说得那么多,肯定不是他。笑得那么明显,肯定不是他。阴阳怪气的,也不是他。” “啊?那洛川大人是什么样的?” “嗯”缪清想了想,说:“光芒万丈是他,心口不一是他,秘密颇多也是他。不管怎样的他,都只是他。” 守玉双眼迷茫,道:“好像愈加听不懂了。” 缪清笑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道:“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怪不好意思的。” 见守玉还看着她,缪清摸摸鼻子,忙换了个话题,道:“其实,方才殿上很多人都看出那个洛川很不对劲的。只不过没人站出来罢了。”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更是迷茫,守玉揉揉额头,问道:“为何?” 缪清道:“因为他是战神呐。绝对的荣耀和崇拜,不允许有人质疑,也没人敢质疑。” 守玉道:“就这么简单?” 缪清点头道:“就这么简单。不过,越是简单的事,越难做到。” 一日之内,东河殿灾难颇多。血洗百神,邪火焚烧。满目疮痍,饱经风霜。空气中涌动着焦木的灼烧味,还混有更加粘稠的血腥味,令人不适。 缪清目光四处打量,瞧见独自坐在一角的摩羯上神魂不守舍,九妖弓被摆在他面前,早已褪去伪装,显出原形。中间热烈的大红色往两边蔓延,渐次加深,染成墨黑,显得诡异却又妖艳,作弦的乃上好的千年雪蚕丝,在日光下铮铮发亮,锋利可怖。弓身上纹有九道似龙不是龙的妖兽,据说里面封印着许多上古凶兽,使得整个弓戾气甚重,妖邪肆意,十足的妖器。 一双小巧的嫩粉锦鞋映入眼帘,上面绣着两朵桃花,色彩明艳。往上望去,不是缪清还能是谁? 摩羯面色不善地道:“又是怎的了,上神大人?” 缪清尽量和颜悦色,道:“这弓能否给本座看看?” 摩羯站起身来,比缪清略高,仍黑着脸道:“上神随意。” 缪清笑道:“那行。”俯身拾起九妖弓,在手里把玩一番,便纳入神识。瞧见摩羯眼神复杂地盯着长弓,了然道:“摩羯仙君,万事尽力就好,不必勉强。” 摩羯收回目光,怅然道:“你不懂。” 不等缪清追问,自行去神将那边,等候安排了。 缪清笑了笑,守玉又走近来,道:“上神大人,我们得走了,先告辞了。” 缪清点点头,守玉便也走了过去。缪清四下寻起长卿,招呼她来,道:“我们也走。” 长卿点头,叮嘱道:“远观即可,不要靠近。” 说罢,两人便跟在队伍后面,悠然出发了。 越靠近佘山,寒气愈发逼人。入目便是万里冰封的雪景,白日当头,整座佘山亮晶晶的一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丝毫没有解冻的迹象。 一行人临水长亭落脚,诸多神将啧啧称叹,均是从未见过如此光景,竟有人朗声道:“这四名景算是凑齐了!” 缪清一脸疑惑,瞥见守玉就在一旁,笑道:“四名景是什么?” 守玉目瞪口呆,惊道:“上神大人竟不知道?” 缪清很是不要脸地点点头:“对啊,不知道。” 守玉道:“四海八荒先有三美景,东荒一线天,无涯千星夜,未平桃花株,后来,暮月战神陨落,那棵千年桃似乎为之悲恸,陆陆续续凋零,再也不愿开花发芽,彻底枯死。” “现在,上神大人的红楼百里林又是一景,便顶了未平桃花株的位置。那位仙君如此称叹,想来佘山白雪封又是要成一名景了。” 缪清觉得好笑,却也没说什么,道:“天宫此等趣事还真是颇多啊。” 守玉却似乎很是兴奋,两眼闪动八卦的光芒,道:“除了这四名景,还有四战神,原是血花暮月,半邪千丘,修罗洛川,红仙君陌。不过啊,暮月战神烟消云散之后,便是他的挚友黑火晴明顶了这个位置。所以现在这四战神排行可是半邪千丘,修罗洛川,红仙君陌,黑火晴明。但那红仙也是许久未曾露面,怕是也快要除名了。” “其实说来也是遗憾,自从暮月战神仙陨,和他有关的一切都给换下了,据说还是晴明上神的意思。” 缪清看他越说越兴奋,问道:“怎么?其中还有什么秘辛?” 守玉戒备地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之后,低声道:“晴明上神从不承认暮月仙陨。” 缪清仍是一脸疑惑,怪道:“很正常啊,有什么问题吗?” 挚友仙陨,接受不了,很正常啊!哪里不对了? 守玉古怪地笑了笑,揉揉头,便再也不说了。 这却瞧得缪清一脸费解,脑子里满是问号。 长卿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想到平日里传得神乎奇乎的话本,笑得极其不自然。缪清杏眼水灵,迷茫地瞧着她,却也是正声道:“没问题。” 缪清满脸不信任地琢磨去了,长卿却是憋得厉害,心道:“咱不能教坏小朋友对吧!真的没问题嘛!” 底下人言涌动,不少神官却没那么轻松。凶兽当前,哪里开得起玩笑? 摩羯仙君更是心燥,道:“凶兽就要出世,说此戏言,简直胡闹!” 众神官一下子噤声不语,顿时,佘山又安静下来。 兰冥上前道:“诸位,请施法。” 方才在东河宫商议之后,其实只是洛川一人吩咐,确定先加固法阵,尽量将凶兽肉身困住。至于逃出来的神识,一一绞杀。 众神官应声动起来,飞身至佘山上空,寻到自己位置,坐定施法,顿时灵力四泄,往寒潭输送法力。 一直寂静无声的佘山忽地冒出其他的声音,或如耳边低语,或如鬼魅空灵,忽大忽小,惹起一身鸡皮疙瘩。 邪崇作祟,闻到如此纯正的灵力前来,渴望力量迫使他们冒险而行,却又不敢靠近,站在外围窃窃私语,整个佘山都被乌黑的浊气包围,压抑扭曲。 缪清皱眉道:“怎么会这么多?” 东河是修罗战神的主场,不可能会聚集如此多的妖邪。 洛川不知何时,同缪清站在一起远观,仍是那般气定神闲,道:“凶兽的力量。” 缪清甚觉不自在,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点头应道:“那可有破解之法?” 洛川道:“凶兽没了,自然一切都没了。” 缪清愣了愣,想到此战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这儿干杵着,心生愧疚,便细细察看情况。忽听洛川道:“来了。” 随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寒潭里气流乱动,传来震感,那冰雪又大量地涌出,就像在发怒一样。 蓦地,一道长啸破空而出,最先沉不住气的饕餮夺路而出,腾于高空,一身红衣翻飞,大朵大朵的彼岸花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变化,似有生命,还能闻到阵阵暗香。 众神将都被凶兽不计后果强行破阵的鲁莽行动惊呆了,却也知时刻关键,手上不敢懈力,抓紧建阵。 饕餮喝道:“尔等蝼蚁,卖弄本事!去死!” 说完,飞身而出,眼疾手快掐住一神官细嫩的脖颈,微微用力,那神官便一命呜呼了,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看见凶兽如此残暴,一些神将顿时吓得面色如土,再也静不下心来,法阵不成形反而松动,有些神将甚至直接当场吓晕,法阵彻底崩溃。 这些神将平日里金枝玉叶惯了,哪里遇上过真正的战斗?有些胆小怕事的早就溜了。摩羯一直勉强支撑,手上力不敢懈,大喝道:“跑什么!都给我回来!” 可哪里有人听他的?方才的百二十人早已剩下不到一半,真是可笑。 饕餮似乎达到目的,大笑道:“神将?不过如此!” 心情正是大好,却突然觉得右手疼痛不止,转身去看,只见一队神将整整齐齐地坐定不动,仿若隔绝未闻,同心输送法力,竟让法阵有了些许雏形。 缪清也瞧见那些神将,不禁叹服:“临危不惧,这才是真正的神将啊!” 洛川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未平阁,正常。” 饕餮顿时发怒,就要举手去破坏阵法。一道身影却忽然闪出,挡在面前。 红袍上鎏金的流云飘逸灵动,一头墨发随风吹得乱舞。洛川冷声道:“饕餮,别再挣扎了。” 全身又是一痛,甚至能感到神力的快速流失,这才发觉不知哪里冒出一群蒙面黑衣短褂的人补充了空缺的位置,法阵越来越大,就要成形。 饕餮嗤笑道:“区区法阵,能奈我何?!” 洛川飞身上前,双眸明亮异常:“你心性不定,早已输了。” 饕餮忙急闪躲避:“鲤瑶不在,星绝不敢用,可笑至极!” 洛川突然身形一凛,攻势更加凌厉,竟有些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论我?!” 两道身影不断交替相撞,飒飒作响,顿时风云变幻,漫来无尽黑云,光线变暗,瞧不请交战情况。 缪清急得直冒冷汗,正想去寻兰冥,他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冷脸道:“烦请仙君将九妖弓交与我。” 缪清道:“九妖弓?洛川要它作甚?” 兰冥道:“你不用管!” 缪清已经变出九妖弓,正要递与他,听他语气,忙道:“你不是兰冥!” 长卿抽身而出,挡在缪清面前,喝道:“何人如此大胆!” 一层假面脱落,露出一张精致却又别扭的脸,竟是摩羯!见状,他冷哼道:“拿来便是!管这么多干嘛?!” 说罢,就要去抢,缪清忙抱紧九妖弓,连连后退,长卿使得一手软剑,招招狠毒,只打命门。 摩羯好歹位列神将,长卿不过一个令官,几招下来,便是力不从心。摩羯两指并拢,紧紧夹住如同蛇魅的软剑,道:“小儿玩意儿!” 手上轻轻使力,那软剑便断成七八节,碎落一地,乒乓作响。 长卿没了武器,只身去拦,却被一掌拍飞。摩羯就要夺走九妖弓,缪清生平第一次直面斗武,只觉头皮发麻,乱喊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啊啊啊啊——” 砰—— 一声巨响,却是摩羯飞了出去,砸在长亭柱上,留下个人形大坑。 缪清震惊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道浅黄色法印闪了又闪,暗淡下去。洛川施的法印!缪清顿时松了口气,心里又是感激地把洛川祖宗给谢了千遍万遍。 缪清装腔作势地踱步过去,故作老沉道:“都说让你别过来了,本座无心伤你的。” 他颤巍巍地抬起头,缪清心里一惊,脸上表情复杂,不知说些什么。 刚硬的男儿面孔涕泗横流,摩羯似乎崩溃,突然大吼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们算什么东西!如光被容乐收了,没有九妖弓,我拿什么去战斗?!” “凶兽之战怪我,我知道我错了,求容乐原谅,可他还是收了如光,把我扔下人界。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每天活着有多想死啊?!他暮月死得轻飘飘,荣耀加身,万神景仰。我呢,谁关心过我?!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佘山之变终平息 神啊!你不是说你是神吗?神不是救苦救难的吗?那你救救我吧!救救我! ——正文—— 摩羯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叫嚷:“你们这些神,不是说要慈悲心肠,悲天悯人吗?抓着错处就不放,有给我赎罪的机会吗?!” “一百年,白天,日火淬烧,黑夜,狂雨加身。一百年,整整一百年啊!”他抓着自己的脸,一寸寸抚摸,道:“为什么我的脸会变成这样?日日惩罚鞭打,极热极寒,体无完肤,早就沟壑满目了!就连用法力也恢复不了,我一点点缝修,才连成现在这幅鬼模样!是不是不是你们的脸就不会心痛?不长在你们脸上就不知道什么叫不堪入目?!” 摩羯双眼眼睛迷离,呈现癫狂之态:“历劫三世够了吧?可是你呢?你们呢?八世啊!八生八世!” “宫斗为亲母所杀,胎死腹中!” “无父无母,屡试不第,活活饿死!” “丧父丧母,寄人篱下,百人责难,逃饥荒时成了他人盘中餐!” “父亲赌徒,母亲酒鬼,卖去南风馆,千人骑,万人欺,累死在床榻之上!” “生来畸形,父嫌母恶,被一匹老马踩成肉泥!” “自幼沦为阉人,三岁小儿欺辱而死,还被从坟里扒出来鞭尸!” “妻离子散,醉酒溺死于茅厕!” “生而带有疫病,我,我,我害死了八世以来唯一疼我的母亲!唯一护我的村人!” 摩羯像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说道:“我花了一百年的时间恢复,天君派我阻止凶兽出世。我以为他原谅我了,惩罚结束了。可是,他为什么不把我的如光还给我?为什么不给我?因为我不配吗?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容乐到底要我怎么样才满意?要我死还是要我生,他好好说一句不行吗?我的如光不给我!我的命都不给我!”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害死一个战神,以命抵命不行吗?非要我像狗一样活着!我要死啊!我想死啊!” 他突然抬起头,眼里血丝充红:“神啊!你不是说你是神吗?神不是救苦救难的吗?那你救救我吧!救救我!” “就连一个文官,我都打不过了” 缪清愣在原地,埋头看着他,五味杂陈。这是对容乐的控诉,对诸天神佛的不满。缪清蹲下来,道:“你是要九妖弓吗?” 摩羯忙上前紧紧抱住她的大腿,恳求道:“是啊!我要,要是有九妖弓就好了!我就能拿回如光了!” 缪清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鬓发,道:“但是,你得先冷静。” 摩羯忙不迭地松开手,道:“好好好,我冷静,我冷静。” 缪清看他神智恢复得差不多了,将九妖弓递给他,道:“我相信你,配得上如光的。要记住,如光在等你。” 摩羯愣了愣,眸光忽地有些黯淡,迟疑地接过九妖弓,低声道:“嗯。” 缪清道:“九妖弓虽是妖邪之物,但我信你,能发挥它最大的功用。” 摩羯重重地作揖,多少年了,从未有人如此信任他。 他旋身离开,在长亭外驻足片刻,迟疑问道:“你是红仙?” 缪清不知他在说什么,迷惑地望向他。摩羯兀自摇头,道:“你怎么可能会是?那位大人没这么蠢。” 摩羯终于离开,缪清却想掐死他,心道:“我蠢吗?本座绝顶聪明好不好!” 长卿的白衣上沾了些许灰,拾起一地碎掉的软剑,道:“仙君,我也觉得,你真蠢。” 缪清甚是心堵,长卿可不给她接话的机会,道:“你以为摩羯仙君能控制住九妖弓?” 缪清道:“什么意思?” 长卿道:“九妖弓之所以称为第一妖弓,还不是它那骇人的纵心术?” 缪清笑道:“我知道啊,可我相信他。” 捡拾的手愣了愣,长卿抬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已经很久没人信他了。” 两人抬眸又望向佘山半空,饕餮仍在苦苦较劲,法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形,彻底制住了凶兽。 风起云涌,黑云越压越低,平白地生出压迫感,难以喘气。 饕餮仰天长啸,惹得山石滚滚,轰隆直下,震聋欲耳。 摩羯立在一处树尖,稳稳站定,眼瞧饕餮动弹不得,张弓搭箭,喝道:“看箭!” 金箭犹如火红的蛟龙,飞射出去,穿破气流,在触碰到凶兽之际,化为邪火,熊熊燃烧。 饕餮被重伤,疼得扭动起来,众神将又不得不全神贯注,倾入更多法力。 摩羯大喜道:“凶兽,不过如此!” 邪火并不停息,甚至波及到整座佘山,顿时四处起火,热气腾腾,灼热得要命。 洛川也是一惊,瞧清摩羯,怒道:“别添乱!”话落,忙只身向前,以掌风作盾,冲向饕餮。 摩羯被这么一吼,心里不服,却也是放下弓箭,默默远观,随时准备再来一发。 邪火焚烧,饕餮直想摆脱这束手束脚的法阵,动得愈发生猛,尚未注意到飞速靠近的洛川,便是一掌穿过胸膛,生出个巨大的空洞。饕餮讶异地看着面色不变的红衣男子,刚想出声,却只见他加倍使力,往前冲去! 又是一阵长啸,充斥着痛苦c愤怒,还有淡淡的恐惧。 直到整个手臂都染上饕餮的鲜血,洛川终于抽出来,看着飞速落向地面的饕餮,神情漠然。 轰—— 砸出巨大的天坑,从佘山上轰隆隆滚下,终于在一处较宽广的地方停下,不再动作。 众神还未松口气,却听见一道笑声突兀地出现在高空。沉沉黑云随着巨大的雷响翻涌得愈发剧烈,让人不安,连佘山周围的妖物都更加猖狂,似乎往中心逼近了些。 风起云涌,火势加大。众神将又是一阵凝神,手上不敢松懈。 长眉下的眸子炯炯有神,墨黑长发随着狂风肆意飞舞,乌黑长袍衬得整个人都格外霸道。 混沌仰天笑道:“饕餮,废物!” 众神将不由自主地发抖,实在是凶兽威严太过强大,连结印的手也受到影响,实在艰难。 面容精致,紧抿的下唇显得心情极差。混沌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红衣男子身上,洛川也正仰着头望着他,瞧不清情绪。 混沌不悦道:“洛川,汝之既活,今日必死!” 混沌俯身冲下,冲开层层云气,竟不畏火光,气势汹汹,谁若撞上,必死无疑。 砰—— 只听得巨响贯耳,巨大的灰尘扬起,不清状况。 众神皆是屏息以待,除了邪火噼啪燃烧之声,万籁俱寂。缪清没料想凶兽如此快就出世,失声道:“洛川!” 尘埃散去,显出两个巨大的阴影。 众神惊得目瞪口呆,饕餮竟又站了起来,以己之身挡在洛川面前,狂吐鲜血。 混沌亦是惊愕,疑道:“饕餮?” 兰冥顿时松了口气,扬声道:“阵起!” 那些神将却又是一愣,不知如何,便又是几十个蒙面黑将上来接手了他们的位置。兰冥飞身过来,恭敬道:“诸位大人,烦请接着输力,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 未平阁众神虽然不解,却也不多问,纷纷以掌轻拍蒙面黑将,传送法力。 那些黑将手上一番变换,法阵就顿时变了形状,如同千万根金线操纵凶兽,是个巨大的傀儡! 饕餮眸光昏沉,混沌瞬间明了,道:“卑鄙!” 洛川勾唇一笑,道:“哪里?” 混沌手下不停,又是几掌扫过,招招打中要害。洛川双手合十,又不断变换一番,结成个法印,那饕餮便自己动了起来,主动与混沌厮打。 两兽相斗,又是一番震天撼地。 忽地,众神又觉得气场更加凌厉,往天上看去,只见一坨花花绿绿的东西羽扇轻扬,好不奇怪,面容清秀,反而有几分风流雅韵,好看极了。 穷奇笑道:“莫被打死,丢人现眼。” 闻言,混沌怒道:“狗屁东西,少煽风点火,有本事滚下来!” 穷奇不怒反笑,扇子扇得更快,说:“好大的火!” 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一个白衣少年五官硬朗明晰,一头墨发扎成七八股小辫束在脑后,梼杌张嘴惊道:“哥哥,火真的变大了!” 本就猛烈的火顿时烧得更旺,邪火更邪,似有触手,火苗直往地上两兽身上烧,混沌暴跳如雷,骂得更凶:“死穷奇!你好生不要脸!” 饕餮似乎没有感觉,招招猛烈。洛川却是冷汗直冒,脸色竟有些发白。 穷奇笑得愈发开怀,道:“混沌,你可小心对付,饕餮本就厉害。” 梼杌盘腿悬坐在一旁,似乎有些无聊,道:“哥哥,我也想下去,你瞧,饕餮哥哥和混沌哥哥玩得好不开心。” 闻言,众神皆是直翻白眼,心道:“您老就在上面呆着,千万别下来添乱了。” 穷奇却是一笑,道:“阿杌,想去便去吧,无妨。” 梼杌乐道:“那我去了!哥哥也要同去吗?感觉很好玩。” 众神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饕餮同混沌打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舍,梼杌忽地加入,两方乱打,笑嘻嘻地,道:“两位哥哥,还是平日里的玩法吗?我睡得太久,都有些忘了。” 梼杌本就力大,混沌不得不分神小心防备,怒道:“你来此作甚?!还不快回去!” 梼杌脸顿时黑下来,生气道:“哥哥,你竟凶我?”说着改变方向,同饕餮一齐打向混沌,手不收力,招招凶险十足:“那我就同饕餮大哥一边了!” 混沌气急,朝穷奇吼道:“还不把梼杌拉出去,添什么乱?” 穷奇笑道:“梼杌自己要去,怪乎!” 这些凶兽甚是奇怪,外患在即,内忧不断,吵得这么凶,尤其是那穷奇和梼杌,也不知是在帮谁,打得混沌节节败退,招架不住。 两兽夹攻之下,混沌被逼到绝境,又不能下狠招出手,只能被动反抗。穷奇轻摇羽扇,言笑晏晏。 摩羯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立在树梢感觉反倒碍着了三兽相斗。 “甘心让洛川抢了所有功劳?” 声线潇洒肆意,随性得让人忘记还是烈火焚烧的佘山。穷奇一脸笑意地出现在摩羯身后,面露和善。 摩羯警戒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穷奇摇着扇子,道:“甘心九妖弓就此黯淡?” 握着九妖弓的手不禁紧了紧,摩羯不放松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穷奇笑着摇摇头,不再说什么,竟隐了身形。回头再看,身着蓝绿长褂的男子分明还在空中,哪里曾来过? 洛川虽然步步紧逼混沌,却是迟迟寻不到机会一招毙命。 摩羯手里的九妖弓松了又紧,终于,又是一箭,向混沌射去。 那边斗得正酣,谁曾料到有人偷袭? 金箭化火,重伤混沌。 摩羯仿佛魔怔,又是搭上几箭,咻咻地疯狂射击,仰天大笑道:“去死!去死!都给本座去死!” 混沌忙趁机脱离战斗,闪到穷奇身旁,急道:“怎么回事?” 金箭乱飞,竟不受控制,往四处冲去。整座佘山燃起熊熊烈火,冰霜遇热渐渐化去,汇成一股股水流,往山下冲去。邪火遇水不灭,竟烧得更旺,往外蔓延。远处凑热闹的不少妖物也被波及,叫得更响,四散逃去。顿时,佘山妖气冲天,黑雾腾腾,百木万灵,一片水深火热,哭得撕心裂肺。 众神将还在操纵饕餮,分不得心。兰冥寻到狂射不止的摩羯,飞身上去,就要夺过九妖弓:“仙君,住手!” 摩羯杀得双眼通红,不分敌我,竟将金箭射向兰冥,狂笑道:“谁敢拦我?” 兰冥使出一把乌黑长戬,气势不输,目光凌厉,竟也不分秋色。 梼杌还在莫名其妙,穷奇便已高声唤道:“回来。” 洛川见势不对,手里结印又是几遍,喝道:“休走!” 饕餮两手一挥,一道气波便劈向空中两兽,一击未中,穷奇笑得愈发邪魅,道:“力尽,亡矣。” 突然,笑容一滞。那气波原是幌子,化为两道金绳,紧紧缚住穷奇混沌。洛川身手不停,死死擒拿住梼杌,终了,喝道:“阵开!” 蒙面黑将齐齐起身,又是一次法阵变化,身手利落,显然训练多次,深谙奥秘。 以佘山为基础,往上均是法阵范围,四大凶兽被牢牢锁在里面,金光四照,败局已定,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了。 洛川终于脱力,饕餮不再受到控制,软软倒下,伏地不起。混沌仍是不甘,咆哮怒吼。 这一声,太多无奈c愤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再回首灯火阑珊 可我觉得,修罗未必会怪你。 若真是罚了你,怕他倒是要怪我了。 ——正文—— 洛川翻身飞上佘山山巅,双目如炬,朝黑压压的天空打出一道金波,逼开黑云,就像天漏了个洞,泄出几缕白花花的亮光,落在洛川四周,恍若神明显世。 缪清眯着眼观望一阵,忽地一颗心沉了下去,抑制不住地往前冲了几步,喝道:“不要!” 凶兽封印,哪是个小小法阵就能轻松搞定的?有所得,必然有所偿。化身为阵,以神识之力,封锁界内生灵,日磨夜损,乃是上上之法,此阵,名为勒命。勒命并不要命,索求的是强大的神识之力,最后的结果,不是与凡人无异,就是沦为下等灵物。于神识至天的神而言,哪一种都是生不如死。 从头再来,从来没有那么容易。 佘山被一股巨大的气场压制,所有围困的妖物异兽无不发出惨烈的嘶叫,声音凄凌。 摩羯似乎受到吸引,眯眼望向佘山山巅,犹如儿童发现久要不得的玩具,眼里闪出兴奋,又忙射得更快,箭法愈发邪乎。兰冥手中长戬舞得行云流水,信风虽然也属上等法器,也抵不过九妖诡异的箭术。勒命已启,兰冥担忧君上,也是频频望向山巅,越发不专注,竟渐渐被压制。 众神虽是只需输送法力,但也无暇松气,反倒紧张到极点,只求摩羯仙君别再惹出什么乱子。毕竟,九妖弓不仅邪乎怪乎,更能纵心。在场的所有神将都能瞧出不是摩羯在操纵九妖弓,而是九妖弓在燃耗他的法力神识! 缪清闯入法阵不得,又不能不管不顾,急得烧心烧脑,想不出任何办法。 长卿朝九妖弓望去,皱眉道:“若是九妖弓破坏阵法,那就糟糕了。” 缪清方是一愣,只见摩羯一脚踢开兰冥,抢身上前,搭上金箭,瞄准佘山山巅的红衣男子! 脑子里一片空白,缪清忙喝道:“摩羯,我信你!你却如此轻易被九妖打败?” 摩羯仿若未闻,不答反笑,狂风猎猎,缪清不可置信地摇头,杏眼里倒映滔天大火,还有一个黑袍青年似人似鬼,松开紧绷的箭弦。 犹如死亡判音,炸得缪清头疼不已。 只听得到他道:“如果你是神,那你就该死!只要你是神,都给我去死!” 金箭入阵,不化邪火,不偏不倚,穿过整个胸膛! 冰水还在流!邪火还在烧!黑云又压了过来! 别无选择,洛川只能受了这箭,口吐鲜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紧蹙剑眉,强行压住体内乱走的灵气,拼命撑开一道破口,又将黑云逼散了些。 缪清头皮发麻,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是九妖!那可是九妖弓啊!射中之物,无论人神鬼怪,灰飞烟灭! 摩羯歪了歪头,像是疑惑为何洛川还没死,又要射出金箭。缪清直觉要做些什么,可是,她只是命格仙君,只管命格啊!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命格?这该死的命格!命格? 缪清忙从怀里掏出卷烟笔,随手变化出一本命簿,聚力于笔尖,艰难写道:佘山之变,勒命以摩羯化阵! 命格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九妖弓射中无法改写,但是,先把洛川救出来,救出来,就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挽回! 只是,逆天改命,从未有人成功过! 一道白光覆在淡黄色宣纸上,命簿上隐隐显出几个娟秀的字体,终于露出痕迹,赫然就是缪清所改! 感觉法力瞬间被抽走,缪清虚脱倒地,竟是无力坐着,倒在地上抬眸望去。见法阵完成的最后一刻,洛川被换到阵外长亭,摩羯茫然不解地在佘山山巅俯瞰熊熊烈火,周围邪火横肆,中心温度更高,烧得他哇哇直叫。 白光彻底撒泻,逼退黑云。 佘山之变终于平息。凶兽,也乱不了四海八荒。 摩羯再无法力神识,九妖弓脱去,重重砸落。 一直云淡风轻的洛川上神面色惨白,薄唇甚至有些发紫,虚弱地躺在地上,似乎轻轻一碰,就碎了。 缪清站不起来,以手作脚,吃力地爬过去,柔声叫道:“洛川,洛川,你等我,等我过去。” 眼看洛川触手可及,他的身体突然发生剧烈变化,灵气四泻,神识也开始溃散。 睁开似水双眸,洛川费力地坐起来,向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扯出一个微笑,道:“阿清,过来。”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缪清重重地撞进他的怀里,那么急迫,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要不见了。 越抱越紧,洛川笑得更加开心,摸着她的头,清冽嗓音自头顶响起:“我不会走的,阿清别哭” 忽地,他真的就像瓷娃娃一样,碎了。 缪清紧紧抓着那袭温热的红衣,愣愣地,突然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才好。直到洛川神识彻底散去,似乎才缓过神来,开始小声呜咽,声音慢慢变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颗心都崩溃了。 “逆天改命吗?改命也不行吗?啊啊啊啊——” 被巨大的悲伤笼罩,沉重得压不过气。 长卿扶着兰冥一瘸一拐地走来,看见缪清怀里揉成一团的红衣,随风轻扬,就像也抱着她一般。那鲜艳的红衣张狂肆意,似乎将缪清的粉红裙裾也染得朱红,沉溺坠入最后一丝温柔。兰冥瞬间明了,竟也不用长卿扶着,抢上前去,急道:“君上,君上呢?他就在这儿的吧!我看见他来这儿的!” 长卿孤零零站在长亭外面,面色沉重。兰冥揪住缪清衣领,将她拖起来,朝她吼道:“君上呢?我问你君上呢?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他还他还活着” 缪清尖叫着捂住耳朵:“他没有死!他可是神呐!他可是真正的神呐!怎么会死?!不可能死啊!” 兰冥扔下缪清,嫌恶道:“我就知道,你会害死他!我早跟他说过了!可是他不听啊!他就算死都要你!” 如雷轰顶,缪清怔在原地,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黑云彻底散去,迟来的暴雨终于落下。瑶花调来东荒深水,邪火逐渐熄灭。 一切,尘埃落定。 未平阁神将损伤惨重,先行告退,剩下的神官也陆陆续续退去。瑶花派人将摩羯押走,来到长亭处,想了想,道:“仙君,先回天宫?” 缪清不知道怎么去的天宫,不知道天君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洛川究竟有没有散去魂魄,更没注意到兰冥眼里对她布满的憎恨,见之即骇。 浑浑噩噩地,回了红楼。 梦里夜有千星,平和温柔。少年的眸子亮晶晶地,缪清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薄薄的唇瓣娇柔得犹如樱桃粉嫩,还是一样的清冽嗓音,却稍有不同,似乎带喜,一声声唤道:“阿清,阿清,阿清阿清阿清” 缪清猛地翻身坐起来,冷汗涔涔。 还是那间熟悉的朱红小屋,只是一袭白袍的男子盘腿坐在窗脚小塌上,撑着脑袋往外打量,手里端着一盏桃花茶,一派悠闲自得。 男子笑了笑,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床边,嗓音一贯地淡定平和,颇有镇人心神的作用:“缪清,睡了三天两夜,可好些了?” 醒来的滋味,真的不是很好。 小脸雪白,不挂血丝,显然疲惫极了。张嘴说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嗓子痛得不像话。 缪清忙捂住口,眼神慌张,惊恐地望向天君。 为什么发不出声音? 容乐轻轻抚着她的背,放缓语调,道:“暂时性失声,两三日便能恢复。” 眸光愈发黯淡,缪清缓缓放下手,痴痴点头。 容乐收回手,侧身问她:“今日公审,你来吗?” 公审,自然是摩羯的审判。缪清心力交瘁,正想摆手不去,容乐却道:“我知你不愿露面,但有些神官揪着修罗魂灭一事不放,可能得做个样子。” 缪清身形一怔,僵硬得厉害。良久,才抬起眼眸,看向容乐,只听得他道:“你不想被保护,想站出来,对吗?” 缪清点点头。她知道,无论她想什么,容乐总能轻易猜到。容乐沉眸想了想,似乎有些伤脑筋,道:“可我觉得,修罗未必会怪你。若真是罚了你,怕他倒是要怪我了。” 缪清疑惑不解,容乐不争气似地叹道:“你不清楚缘由,也是难怪不懂修罗用心。你不问,他不说。一个呆傻,一个执拗,真不知道拿你们如何是好。” “你想受罚也可以,但我想先给你看点东西,关于过去的你,关于过去的修罗,愿否?” 唇瓣动了动,眼神复杂,情绪颇多,她的头一点一点下去,沉重得再抬不起来。 容乐将掌心抵在缪清额间朱砂上,道:“那你又得睡会了。” 四海八荒的西方,有处叫无涯山的青翠苍山。无涯山上有桃树棵棵,桃树掩映下有处无名道观,道观没有香火,只有一个白须道人带着两个徒儿在此间修仙悟道。 两个徒儿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大的叫也无,小的叫阿清。 无涯山偏远,颂为神山,人迹罕至,但很多花草,沐浴天地精华,修炼成精,成了灵物。 道人,自然要修道。 也无自幼便熟识各种典籍功法,天资显露出异于常人的聪颖,注定是能飞升成仙的。阿清虽然刚来道观时,调皮捣蛋,顽劣成性,屡教不改,摘花折草,无理取闹,招惹山下路人,捉弄误闯小鬼,真真刁蛮极了。不过,她自己倒也肯勤加练习,耐得住寂寞清贫,飞速长进,竟也赶上了师兄。 朝霞初生,他们在蔼蔼浓雾里诵读,烈日当头,他们在桃树阴影里修道,晚霞袅袅,他们在山边溪畔磨练神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日清荷冬霜雪,他们在山谷,在道观,在溪边,在树间,在花开山野的时候,在千星缀夜的时候,修仙问道。 只是,唯有一事,是也无从未经历过的。 每日卯时,申时,亥时,阿清都要在一个大蒸笼里待上一炷香的时辰,师父似乎加了很多香料,每次阿清出来,热汗淋漓,身上香喷喷地。 也无不解,问白须道人:“师父,为何师妹要日日受这温火熨烫之苦?” 道人笑着摇摇头,调皮地侧身道:“吃了呀。” 也无嗤笑道:“师父,你又调皮了。” 道人眨眨眼,疑道:“蒸一蒸不好吗?” 也无没法,就此不提。 宁静的生活随着天上落下的一纸飞书暂别了。 那是天君急令。玺书飞至,八荒大乱。 白须道人拿着镶了金边染了墨蓝的绸纸,半偏着头,不乐意极了。 也无起身递来一杯淡茶,瞅眼打量,笑得轻柔:“师父,难得也能有让你不快活的事。” 白须道人边翻白眼边道:“好事尽忘了我,麻烦事来了,倒想起我来了!” 也无就着竹席坐在一旁,问道:“师父不愿去,那不去就好了。” 白须道人皱着眉头,嘟嘟囔囔道:“不高兴!不高兴!”将茶杯往桌上一拍,瞅了也无几眼,眨眨眼道:“要不,也无陪我去吧!啊,陪我去陪我去了!也无能去的话,那可真是好极了?” 小眼睛使劲地往两边睁开,模样搞笑极了,也无状似苦恼,语气满是宠溺地道:“师父你可真是黏人得紧啊!” 白须道士嘟着嘴摇头晃脑,好不高兴,乐道:“好极!好极了!”言语间,便化成个二十几岁的少年,俊朗却又平淡,扔回人海便能忘记,眉眼温和,乌发松松地用淡蓝绸带系着,发梢显白,精巧别致。 小道士挥挥衣袖,站起身来,道:“也无,走吧。” 也无差点喷出口茶水,揉揉额头,道:“真的很厉害了” 阿清刚刚从蒸笼里出来,正倚在树下小憩,看到两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苍白的脸色好不容易提起个笑容,道:“师父,你又调皮了。” 这是古灵精怪的阿清最虚弱痛苦的时候,也无不禁揉揉额头,一阵心疼。 白须道人笑眯眯地,俯身道:“小阿清呐,师父要下山了。” 十七岁飞升上仙的阿清一直保持着妙龄少女的样貌,穿着宽大的道袍,不显臃肿,竟有些洒脱风流,让人移不开眼。阿清勉强坐起来,细细问道:“你们去哪里?” 师父蹲了下来,与她平视:“去东河。” “为什么?” “去打妖怪。” “师兄也要去吗?” “嗯,同去,方便快些回来。” “不能留下来吗?往日师兄也没同师父出去过。” “不能。” 女孩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有微风拂来,头上翘起的小辫子轻轻摇晃,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我也想去。” “不行。”白须道人难得严肃,一本正经道:“你还没有蒸透呢。” 阿清又低下头,扣着小手,嗫嚅道:“为什么要蒸我呢?” 白须道人理所当然,嫩得出水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要吃了你啊。” 也无再听不下去,掏出一枝通体藏青,纹有淡绿云烟的毛笔,柔声道:“她是卷烟,等你把字练好了,我们就回来了。” 阿清好奇地接过卷烟,疑道:“为何练字?不想练字。” 也无揉揉她的脑袋,道:“堂堂上仙大人,字也写不好吗?会被笑话的。” 道人起身拍拍落花,旋身笑道:“别想了,一会儿真把你吃了。” 白须道人自顾自地离开,也无又再叮嘱几句,赶了上去,轻声说道:“好好哄哄就行了,吓她倒惹哭了,不就更要耽误些时间了吗?” 白须道人像是没听见似得,走得更快了些,嘟嘟囔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也无听见,道:“卷烟我可从来没得碰过呢。” 也无一怔,兀自摇摇头,跟上脚步,轻声道:“一个法器罢了。回来之后,我把幽若借你。” 道人忽地止步,朝他眨眨眼。也无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道人摆摆头,走得更快了。 ------题外话------ 每天15点准时发布啊,今天除夕,给大家拜个早年,新年快乐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萌战神和小女道 倾城倾世南国有佳人,绝色绝姣君生洛水畔。一生顾,两相思。痴痴念念痴痴,寻寻觅觅寻寻,心尖难忘,命里纠缠。莫忘前尘身后事,笑看天道好轮回。哪堪回首?千星不落,灯火长明。 ——正文—— 自那日起,无涯山就只剩下一个小女道了。 “有没有人啊!有的话好歹吱一声呐!” “可有哪位道友听得见我说话?不可能听不见的吧!我已经很大声了!” 除了青山深处风声飒飒,仙鹤唳鸣,在无数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低等灵物害怕恐惧的注视下,阿清踢着小石子蹦蹦哒哒,一骨碌跑遍了漫山遍野,也不知何时才会回了那处小溪环绕的道观。 无涯山靠南边的地界,忽然闹出极大的动静。远远地,起了一片烟尘。万兽骚动,逃命似得往这边跑来,似乎非常恐惧身后的东西,看见阿清站在桃树下抱臂瞅着他们,连忙刹车,朝身后的伙伴喊道:“快快快!别往这边跑了!” 在后面被遮挡的灵兽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总不能比那个东西还恐怖啊!” 那些灵兽又成群往另一边跑去,嚷道:“就是就是比那还恐怖啊!” “什么?” “清仙!清仙!清仙在前面啊!” 那只灵兽瞬间没了声,跑得比谁都快。 阿清甚是奇怪,飞身上前揪住一只落在队伍后面的灵兽,笑道:“嘿嘿!跑什么?” 那灵兽本就慌慌张张,听到清仙的名字,更是吓得腿软,缩成一团,活像个白色的雪球。 阿清拍了它几下,见没反应,放在一旁柔软草间,嗔道:“废物。” 既然都是从南边跑来的,那就去南边看看好了。闲来无事,找点乐子咯。 阿清沿着万兽踩踏的痕迹逆行而上,来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便瞧见一名红衣少年,安静地躺在碧澄溪畔。 阿清打算上前看看,脚边忽然滚来一团白球,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怯怯地望着阿清,原来是方才懵懵懂懂的灵兽,甜糯糯地道:“清,清仙,别过去。” 阿清嗤笑出声,蹲了下来,伸手作势要摸摸它,那白球以为她要戏耍自己,忙闪到一边,警惕地看着她。阿清撇撇嘴,安分地收回手,尽量温柔道:“怎么?你认识他?” 白球眨眨眼,反复揉搓着肉嘟嘟地手,小声道:“他从天上来的。” 阿清疑道:“天上?” 白球见她不信,忙上前急道:“我亲眼看见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阿伯说,非神即鬼,来头不小。” 阿清更加不可思议,睁大双眸,惊道:“掉下来的?” 白球凑到跟前,语气肯定道:“嗯!从天上摔下来的!” 阿清一愣,愠道:“到底怎么下来的?” 见清仙生气,白球浑身又是一抖,连话也说不清楚:“他他他他他摔下来的,对!突然出现,然后就掉下来了!哎呀?他他他他他,反正他是从天上来的。” 这小白球越说越急,阿清也没心思细听,推它到一边,上前察看。 剑眉修长,睫毛微卷,犹如黑蝶,鼻梁高挺,一张薄薄的红唇嵌在面上,精致俊朗,清贵冷清。 倾城倾世南国有佳人,绝色绝姣君生洛水畔。一生顾,两相思。痴痴念念痴痴,寻寻觅觅寻寻,心尖难忘,命里纠缠。莫忘前尘身后事,笑看天道好轮回。哪堪回首?千星不落,灯火长明。 阿清探了探他的鼻息,略一松气,心中窃喜:“没死!没死!终于有个活人了!”莹莹玉指扣上少年白皙的手腕,秀眉皱了皱,良久不语。 白球凑到一边,瞅了瞅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清仙,他不是人吧?” 阿清撇撇嘴,点头道:“是神,上神。” “上神?”白球吃惊,叹道:“这么厉害?” 阿清收回手,气息紊乱,神识破损,瘴气入体,极凶的伤,很难治好,但也不是无药可医,慢慢养着,辅以奇方,一命尚存。 阿清歪着头想该怎么把他弄回去,注意到身边毛球,笑道:“嗯,就是这么厉害。”随意折了根青草叼在嘴里,旋身坐下,补充道:“没我厉害。” 白球懵懵懂懂地反问道:“可你是仙,他是神啊。” 阿清忽地笑了,笑得阴险,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白球蓦地后退几步,声音颤抖:“怎,怎么了?” 回道观的话,这不是有现成的好东西吗? 阿清眨眨眼,问道:“你是鹤灵?” 白球点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阿清笑得更加不怀好意,道:“那你能化回本体的吧。” 白球一怔,埋下头,情绪有些低落,小声道:“我我太弱了,还没成形,就成鬼了。” “鬼?这小子是鬼?”阿清心里不断咆哮,一阵无语,“这是得多没用才能成鬼,鹤灵很厉害的好吗?这这这这真是愚蠢至极。” 化鬼自然不能再用真身,阿清不耐烦地站起来,大喝一声,气如山河,似在壮胆,道:“既然不知道怎么回去,那我就亲自搬回去!” 说罢,探身将他抱起,居然没她想象中那么重,犹豫许久,浪费时间,暗自骂蠢。 少年虽瘦,但很精壮,能清晰摸到健壮的肌肉,是常年习武所致。精致的脸上有些黑灰,长发也很凌乱,衣裳甚至有些破损,显然经过一场恶斗。 阿清不禁皱眉思忖:“他从哪儿来的?和自己一样吗?瘴气的话,八九不离十了。” 秀眉微挑,说了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那地方竟还有人去。” 道观里陈设简陋,但干净整洁,不沾一丝灰尘。 阿清将他安置在榻上坐稳,取来银针,笑吟吟地。扎了几针,瞥见门外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不就是那白球,便故作凶恶地道:“谁人?我吃了你。” 白球扶着门框,略比门槛高些,刚刚能冒出个头,怯生生地道:“清仙也会治病?” 手上动作不停,已是扎了一百零八针,嘴微扬:“就没有我不会的事。” 白球探探头,似乎想进来,但无奈腿短,迈不进去,叹服道:“清仙好生厉害!” 阿清得意洋洋:“那是自然。” 白球真诚地求教道:“扎这么多针,不会成窟窿吗?” 阿清一愣,忙偷偷把银针拔下几根,好像是有点多哈!嘿嘿笑道:“不会不会,他是神,这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球终于滚了进来,撞上桌脚,有些吃痛,揉揉脑袋,道:“清仙,清仙真的好生厉害!” 五日之后,榻上之人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虽然他一直昏迷,但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一只小小的鹤鬼正端着只剩黑渣的陶碗,陶碗四壁有些坑洼,并不平整。 白乎乎微微发懵,照顾了那么多天一动不动仿若死了的人突然坐起来,不觉惊恐,甚感欣喜。眸若秋水,妖而不媚,似若有情,诱人心动。美!美极了! 白乎乎忙放下药碗,却忽然被揽了过去,塞进被子里,牢牢制住,不得动弹。 塌边放着空碗,少年仍旧昏迷,一切无异。阿清疑道:“白乎乎呢?” 又似往常般把了脉,愁容满面。瘴气已除,却不见醒,究竟哪出问题了呢? 最后一句阿清呢喃出声,沉思良久,似有解法。从怀里掏出卷烟,轻声念决,缕缕白雾自笔尖倾泻,轻柔缥缈,暗香涌动。 阿清挽起少年衣袖,执笔念道:“生有清华,死超往生。” 少年眼皮跳了跳,冰凉的墨汁在莹白如雪肌肤留下歪歪扭扭的八个字。阿清提笔打算继续写下去,少年似乎再也忍不住,忙起身推开阿清,急去擦掉手臂上的字迹。 阿清盘腿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翻,道:“不装死了?好玩!好玩!” 少年急红了眼,怒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阿清笑嘻嘻地,道:“别擦了,擦不掉的。” 少年气急,道:“为什么?” 阿清揪起柔顺地贴在右耳边的小辫,把玩道:“千年檀香墨,当然擦不去啦!” 少年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五彩缤纷,阿清慢慢走上前,抓起少年手臂,勾唇一笑。少年却突然大叫,忙甩手道:“滚开!别碰我!” 阿清手上使力,牢牢握紧,两指并拢,缓缓滑过字迹,抹过的地方变为一片白皙。须臾,放开了手,咂嘴道:“我还嫌脏了自己呢。”说罢,甩手走人。 少年愣了愣,将衣袖放了下去,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乎乎偎在一旁,支吾道:“神仙哥哥,你脾气一点儿也不好,比清仙还不好。” 少年盯着手臂,似乎仍能隔着衣衫看见那扭曲的八个字,心道:“清仙?她叫清仙?配吗?” 白乎乎翻下床,又看了看他,道:“神仙哥哥,清仙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她。如果你和无涯山其他灵物一样不喜欢她的话,那你还是早点离开吧。我不想清仙不高兴。” 少年漂亮的眸子轻睨它一眼,心中嘲笑:“如此狡黠之人,尽招人厌。” 白乎乎很认真地说道:“尽管你是尊贵的上神大人,清仙还只是上仙,但是,在我心中,清仙是唯一的神,谁也比不了。” 少年望着鹤鬼亮晶晶的眸子,说道:“没有谁真的是神。” 白乎乎不高兴地道:“神仙哥哥,可能你说得很对。但是,清仙是我的神。” 少年愣了愣,不置可否地应了声,白乎乎吐吐舌,踏上小楼梯,翻过门槛,走了。 你是我的神。 曾经有人也这么对他说过,可那个人,亲手杀了他的神。 春有百花秋有月,无涯千星伴蜜香。 漫山遍野的桃花朵朵怒放,争奇斗艳,花香萦鼻,山风久吹不散,缥缈不定,不似人间能够出现的香味。 树下躲着一个妙龄女子,面色苍白,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少年轻轻挑走阿清发间掉落的花瓣,呢喃道:“虽是讨嫌,但我很喜欢。” 白乎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忙上前拉他,少年食指放在唇前,让它噤声。白乎乎挠挠头,小声问道:“神仙哥哥不是很讨厌清仙吗?” 显然这小鹤鬼并未听见少年低语,越过他走上前,幻化出一对雪白羽翼,轻轻给阿清扇风,问道:“神仙哥哥在这儿做什么呢?” “她这是怎么了?” 白乎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清仙每日这个时辰都要独自待一会儿,出来后就成这个样子了。” 少年探身上前,以神识试探阿清神识,可总是被大雾覆盖,无论怎样也瞧不清其中情况。 奇怪,这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呐。 少年隐去神识,皱眉良久。 蓝澄澄的天幕下,俊朗的少年神情略微苦恼,薄薄的红唇轻轻抿着,交叠的朱红立领衬得玉颈修长,金线绣的流云恍若从天而来,或舒或卷,飘逸灵动。 美人如画。 词语匮乏的阿清憋了半天,惊呼道:“美人!” 少年回过神,一字一顿地道:“不是美人,我有名字,东河洛氏,单名一个川字。” 阿清扯着惨白的脸,笑道:“就是美人!” 洛川轻轻叹道:“别逞强了,好生将息些。” 阿清盘腿坐了起来,道:“我好得很!你看,已经没事了!” 白乎乎收了羽翼,趴在阿清怀里,方才扇风,灵力基本耗尽,已是累得不行,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阿清顺着白乎乎炸了的毛,笑得一脸诚恳。 洛川认真道:“你好生照顾自己,我要下山了。” 眼里闪过一丝愣怔,恍惚了半天,阿清才低下头,使劲睁大眼睛看着怀里的白球,心想:“白乎乎虽然是鹤鬼,但他还不会飞,所以不会走。等他越来越大了,肯定也会走的吧。” 阿清半天才吱声,仍是少女一贯的爽朗声音:“你去哪儿?” “去东河。” “你的家?” “算是吧。” 阿清吸了吸鼻子,道:“难怪。” “那,你家有何许人也?” “死了。” “什么?” “死绝了。” 一双眸子平静如水,深如寒潭,没有任何情绪。那两个沉重的字眼轻飘飘地从好看的唇里吐出来,没有任何分量。 阿清点点头,道:“好巧,我也是。” 这次,又换成洛川吃惊了。 阿清眨眨眼,又问道:“今年庚辰?” “明日,一百二十岁整。” “可有娶妻?” ------题外话------ 大年初一,大家新年好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天无红楼地生仙 求得惩罚图个心安,以为这样就对得起君上? 那君上呢?谁来救他! ——正文—— 洛川愣了愣,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左边梨涡浅浅,和她正好凑成一对。他缓缓上前,离她极近,喷出暖暖的热气,呵得她痒痒地,清冽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未曾娶妻,未曾婚配,未曾有过意中人。” 阿清似乎松了口气,却又听见他道:“但现在我又改主意了。” 少年力大,强迫她抬头望着自己,却又恰到好处,并不让她觉得疼。双眸相对,心中皆是一动。 洛川笑得坦荡,露出洁白的牙齿,极其诱人。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放缓:“我有喜欢的人。她啊,生得没我美,仙位没我高,法力没我强,脾气没我好,当然,也没我聪明。她又蠢又懒,冒冒失失。短短五日,打破了五十七个药碗,煮坏了十九个药罐,弄伤自己不计其数。可是,那么糟糕的她,我就是喜欢,有什么办法?嗯?” 阿清脸烧得通红,嘴上不饶,道:“我都听见你心跳声了!那么害羞就别逞强了!” 洛川笑得更加张狂,凑得越发近了:“她啊,头上一股小辫,乖张地翘着,俏皮得很,眼角泪痣,点缀得极好,也算是美人,梨涡嘛,生得也是不错,脾气不好的话,没关系,我受得了。现在,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了,嗯?” 杏眼懵懂,不停飘忽。阿清小声却极其认真地回道:“喜欢。” 洛川笑得甚是舒心,恍得阿清愣怔许久。错愕间,温湿柔软的感觉缓缓在嘴里融开,慢慢啃噬,缠绵悱恻,极尽温柔。 清贵的神,吻也是甜的。 快要窒息时才松开,阿清急急地喘气,小脸酡红。洛川又追了上来,再次相碰,纠缠不清,轻轻吮吸,贪婪霸道,把阿清的呼吸轻叹一并吞噬。 受不住他的婉转缠绵,愈发没力,终于再抓不住白乎乎,从手上脱落,骨碌碌地滚到一旁去了。 许久才松开,轻言允诺:“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声音因为深吻后没有平复,略带沙哑,透出浓浓情欲。 阿清想,世人醉酒,迷恋美色,大抵就是如此快活吧。 “阿清,”清清沙哑的喉咙,洛川眼神渐渐恢复得清明,“你看,我离不开你了。” 阿清愣了愣,忽地抱了上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一遍一遍喃喃道:“洛川,抱紧我。” 洛川将她搂在怀里,牢牢抱住,轻声安抚道:“抱紧了。” 感觉到胸前温热,湿漉漉地泪水来得猝不及防。阿清哑声道:“抱紧我!” 洛川没再说话,只是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依言抱得更紧。 一直都像个孩子一样张牙舞爪的她,终于,和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丢下我独自一人了,再也没有人不爱我了。有人疼我,有人爱我,有人愿意抱紧我,有人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即使只有一个人,我都有面对这个世界的无限勇气。 缪清缓缓醒来,睁开眼睛,泪水早已模糊不清,糊了一脸。这份情爱,只怕已经乱成一盘,理也理不清了。 容乐担忧道:“缪清,还好吗?” 木扇窗格影重重,照得人面色不明。容乐叹道:“我想,这罚可能逃不掉了。” 容乐起身要走,衣袖忽地被抓住,回身一看,缪清使劲拉着容乐不让他走,左手捂着胸口,甚至不停拍打,似乎在逼什么东西出来,嘴用力张着,脸上泪水流作一团,泪汪汪的杏眼充斥着血丝,狰狞痛苦。 “然后呢”一个一个音节从口里蹦出,失了往日清脆,古怪得像是洞穴里沉寂许久的怪物,“为什么洛川”她用力地往外挤出字眼,劈开嗓子,沙哑粗劣,音调甚至有些变形,“我们分开” 她说得痛苦,容乐俯下身替她顺气,柔声道:“别说了,嗓子会坏的。” 缪清仿佛魔怔,紧紧揪着容乐的袖子,口齿不清地道:“洛川寻我那么久我推开” 容乐微恼,轻皱眉道:“别说了,修罗会生气的。” 缪清忽地不说了,眼神顿时暗了下去,揪着雪白锦缎水袖的手轻飘飘地滑落,耷拉在塌边,似乎被折断了般。 容乐站直了身,道:“缪清,修罗从未怪过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眸子闪了闪,却仍是像死尸一般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容乐又好心劝导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她的样子一直没有变过。 金碧辉煌的神武大殿内,一盏莹白的玉盘挂在中央,浮现出的画面却极其骇人,阴森恐怖,电闪雷鸣,黑云压迫。那是整个天界敬而远之的地方,可以同南界蛮荒相提并论的地方。 诛仙台。 诛仙台是天宫与人界相连的捷径,不过只能下不能上。从诛仙台上扔下去的神法力尽销,且不说里面阴云密布,邪气崇生,只是那寒气逼人的怨灵便能要了半条命。落到地面时,九死一生,不死即废,再无飞升可能。 一个血淋淋的人被两个神将压在黑气四冲的台边,双目空洞无物。精致却又别扭的脸上乌血累累,一些怨灵调皮地冲了出来,高高跃起,划伤他的脸颊,伤口又添了几道,叫得叽叽喳喳,异常兴奋。 摩羯死寂地躺在地上,任由人推搡处置。 “如光殿摩羯上神革去仙职,自诛仙台贬至下界。命格沦为九等次品,受尽终生。” 宣判摩羯罪责之后,马上就要执行了。 摩羯法力神识尽无,等同于凡人。一个凡人从诛仙台下去,结果只能是,必死无疑。 众多神官围着通灵镜,纷纷谴责这个害死战神的罪魁祸首,唾沫横飞,见他马上要被推下去,竟拍手叫好,甚至哈哈大笑起来。往日里森严的神武大殿乱作一团,嘈杂不堪。 摩羯颤巍巍地站起来,背对着他们,瞧不清脸色。忽地,他突然转身,似乎能知道神官全都注视着他,面色变得铁青,笑得狰狞诡异,大喊道:“死了!死了的好!我一个人死,要了两个战神的命!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八辈子受的苦,值了!值了!” 说罢,向后一仰,往无尽深渊栽去,那骇人的笑声瞬间被更凄惨凌厉的尖叫声代替,瘆得人头皮发麻。 在神武大殿上的每一个人神官都听见方才摩羯的临终遗言,不自主地收声,安静得诡异。 容乐轻挥衣袖,收了通灵镜,轻咳道:“散了吧,红楼殿和东河殿留下。” 众神官陆陆续续地就要退出去,忽然有人出声喊道:“不行!审判了一个摩羯,还有一个缪清!” 一直失神站在容乐身侧的缪清忽地愣了愣,缓缓抬头望向那位上神,苍颜白发,不认识。 容乐眯着眼,无形中散出一阵强大的气场,逼得那上神后退几步,差点当庭跪下。天君声线还是那般平和,只是任谁都听得懂那几分威胁和不容置喙:“毋需多言,散了。” 再也没人出声,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天君大人摆明了护着这位命格仙君,谁敢叫板? 不多时,大殿上就只剩下容乐c缪清c长卿和兰冥四人了。 容乐从高阶上的软椅起来,一步步走下来,叹道:“缪清,本座该拿你如何是好?” 兰冥冷哼道:“天君大人不是要回护这位命格仙君吗?还留东河殿作甚?” 容乐无奈道:“本座倒是想回护,可缪清,不愿。” 兰冥抱臂瞧着站在一旁的缪清,眼睛里尽是藏不住的恨意:“不愿?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不愿?” 缪清慌张地抬起头,看见昔日好友,又是一阵不知所措,忙低下头,揪着衣裙,唇角都快咬出血来。 兰冥深呼吸道:“你不愿意,没人勉强你。我们东河殿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一直搀着缪清的长卿美眸微闪,心痛道:“兰卿,好歹你同我家仙君昔日关系甚好,不必如此不饶人吧。” 黑袍如墨,似乎还有点点血腥,历经风血,沉重得犹如枷锁,让人失神。 兰冥冷笑道:“不可能了。” 说罢,又极其认真地重复道:“再也不可能了。” 犹如一盆冷水泼来,三百年来的所有的所有,全部打回原形,缪清又变成了三百年前那个无涯山上的小女道,慌慌张张,急忙想开口说话,却只能从嘴里蹦出奇怪的音节,无人能懂。 兰冥看着一脸着急的缪清,百感交集,血气四涌,越发按耐不住那股子火气,脱口道:“你怎么不去死啊?!”声嘶力竭,吼得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他极力控制住情绪,却还是弄得一塌糊涂,硬朗的面孔皱成一团,他好像真的想要一个人去死,巴不得她死,巴不得有人能代替君上去死。 他仍是没停,语气变得尖锐刻薄,道:“对了,你是神,堂堂的上神大人,命格仙君,怎么可能会死呢?死不了的!” 缪清愣在原地,再说不出任何话,抱着头小声呜咽。哭的话,兰冥会更生气的吧,心里却是不断咆哮道:“为什么不能死?为什么死不了?” 容乐实在不忍,道:“缪清,这都不怪你,你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闻言,兰冥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质问道:“不知道?!推脱得好生理所当然!你不知道,你既是不知,又为何要凑上跟前指手画脚?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要去招惹他!他洛川就是个死心眼的傻子,守了三百年活寡,等来了这么个负心汉!” 长卿紧紧地抱着缩成一团的缪清,皱眉道:“够了!洛川上神仙陨我们都很难过。纵使上神大人有错,兰卿你也不必如此反唇相讥。” “现在倒怪起我来了?方才不还说要自罚吗?你以为谁稀罕你自罚?!求得惩罚图个心安,以为这样就对得起君上?那君上呢?谁来救他!” “你以为君上是怎么死的?逆天改命?呵,你师父都做不到的事,你以为你要比你师父强上百倍千倍?!你师父都做不到的事,你以为你能做到?你狗屁不通,你胡乱用法,你那命格大道,留给你自己去用吧!” “如果不是你从未重视过天下人性命,又怎会忘了东河命簿?如果不是你擅做主张给了摩羯九妖,君上怎么会分心?如果不是你自以为是擅改天命,如果不是你还活着,君上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魂飞魄散?” 缪清脑里一片空白,兰冥的话句句刺中她的心口,轰得鲜血淋漓。她再也受不了了,一败涂地,从来没变过,一直,一直都是那个一败涂地的自己! 她禁受不住地尖叫起来,与其说是尖叫,不如说如同妖兽咆哮嘶鸣,声音卡在喉间,难听至极,可怪至极。顿时,神武殿上灵力外泄,整座仙殿都被轰得有些倾倒。见到缪清失魂落魄,长卿顾不上检查内伤,忙上前扯住她,谁知她猛地一挣,将她甩出老远,夺门逃了。 人虽是走了,兰冥揉揉鼻子,冷哼道:“三百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只知道逃。” 容乐苦恼道:“任谁也熬不住的,缪清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兰冥没有接话,眸子里还是恨意浓浓,不减分毫。 “兰冥,今后东河殿交给你了,你家上神不在了,你可得好好干呐。” 长卿深深望了兰冥一眼,俯身作揖道:“真是恭喜南阳战神了。” 语气不清不明,听着极其刺耳。兰冥动了动唇瓣,却仍是什么也没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长卿没看过他一眼,恭身告退了。 夜光微凉,冷得人心都凉了几分。明月皎洁,大大的月亮如同橙黄幕布一样挂在天上,美轮美奂。 “容乐,有法子吗?” 倚在神武大殿屋脊上的天君起身坐好,随着动作起伏的雪白衣裳在月华照耀下散发淡淡的金黄,矜贵雍容,一如既往地沉着嗓音随着夜风缓缓飘来:“有。” 缪清惨白木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却仍是定在原地,与他隔有五六步远,声色带喜道:“是什么?” “但是很难。” “这些难熬得多了,便是再难也不怕了。” “七魂六魄,人是这样,神也如此。而这所有的源头不过一个情字,由情生,由情死。缪清,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桃林吗?” “每一棵桃树,都是情缘未了无处归依的孤魂。” “三千情魄,炼制情水,日日浇灌,洗去怨念,便能招魂聚灵。” “好。” 容乐翻手变化出一盏发出淡绿色荧光的小巧灯笼,道:“养魂灯。” “魂?” 容乐轻轻笑起来,道:“还记得你曾写下的那八个字吗?锁住了一魂,救了修罗一命。” 缪清怔了许久,想起很多画面,那大段的空白记忆丢失了那么多美好c珍贵c刻骨又让人窒息的感觉。 缪清接住养魂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轻声道:“多谢。” 一阵风吹过,缪清已经不见了。 容乐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失神望了许久,喃喃道:“小师妹,很快了。” 天上再也没有红楼殿,人间却多了个朱红琉璃的小院,里面住着位仙人。仙人不修仙问道,不守清规戒律,只喜欢听人讲故事。 传说,只要你能找到那红楼,只要你能讲个打动她的故事,说不定,就能了了夙愿,比求神佛保佑还要灵验。 “仙人,我有个故事,想说与你听。” ------题外话------ 春节期间走亲戚拜年,没能按时发文,真的很不好意思,呜呜呜~希望大家能喜欢,缪清一卷到此就结束了,下一卷也即将写完,谢谢大家看我的文呐!如果有啥想说的记得留言哦~谢谢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朝见晚霞夜漫漫 他是天之骄子。 而我,是神造物时剩下的烂泥,随意敷衍罢了。 ——正文—— 花影重重,遮掩一座朱红小院,阳光微醺,照得人身子暖暖的。 远远地,便瞧见一白衣上神缓步而来,裙裾飞扬,仙气飘飘。 长卿放下手中倒拾的花瓣,起身相迎,温声道:“天君可有为难?” 缪清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条红绳,道:“罚都罚了,小乐子不会阻挠的。” 缪清合手结印,将锁在里面的那抹魂魄归放到原来的桃树上,轻拍纤细脆弱的树干,柔声道:“好生养息,下不为例。” 两人打趣一番,回到屋里,甫一坐下,就有人推门而来。 角落里香炉袅袅,紫气氤氲。两个谪仙般的人就着草席坐在茶案边,眉眼如远黛,一看便知不是人间有。 男子一身青绿色长衫,墨黑色腰带上系着一块琉璃腰牌,刻有个大大的周字,彰显身份高贵家底丰厚。墨发松松地挽成个小髻,用翡翠玉簪固定在脑后,有一抹小发同淡绿色细绳辫在一块儿,搭在肩上,衬得白皙的瓜子脸略带俏皮。 男子微微作揖,不失礼数,声音虚弱得厉害:“请问,此处可是红楼?” 缪清朝他招手,递与一杯香茶,柔声音:“是的了,何愿?” 走近看来,男子身形薄弱,病恹恹地,长期地卧床养病使得脸蛋异于常人的白皙嫩滑。男子沉默良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长卿又重新煮了杯茶,轻轻斟满。缪清尽量放柔声音,道:“但说无妨。” 男子眸光闪烁,轻抿一口茶,缓缓说来。 天宫有天宫的秩序,人界有人界的规则。 四海八荒虽是人神鬼共存,但保持着一种默契的平衡,从未有人打破。 天之下,地之间,是为人界。 现如今的人界由夏朝统治,这个男子便是从夏朝帝都神沼而来。 世人信神佛,自然崇拜向往天界。可一直高高在上的神太遥远,人们更多关注的是近在咫尺的东西。 神沼。 一道笔直干净的青石大路从城门直通皇城,仿的是天宫的神武大道。房屋楼宇井然有序的排布在街道两侧,富有华丽,有小贩张罗叫卖,有古筝声声琴瑟相和,有舞刀弄枪杂耍嬉戏,远处的御龙河上船舶往来,一片热闹。 隐去喧闹的市集,皇城之南,僻静庄严的深宅大院挂上雪白帘子,白事报丧,悲痛欲绝。 夏朝大事,左右两丞双双殒命于战场,两家子嗣,左丞家少爷不过十四年华,右丞家两个姑娘,大的方才及笄,小的也才十岁,丢下一家老小,撒手人寰。一道圣旨下来,周桠和萧雨生便成了新的双丞。 皇命不可违。 周楠在自家后院桃树下松土,勤勤恳恳,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 十岁小儿呼哧呼哧地刨土,嘴里念念有词,自说自话。 “我父亲是左丞大人,厉害得很!前些日子被派去边疆,还没回来呢。” “百姓都说,从来没遇到过再像父亲那样好的人了。” “我也觉得,父亲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从来没觉得我是负担,悉心教导我,还给我抓药,看最好的大夫。” 泥土松软,翻滚出阵阵花香。 这株桃树是他前些年在城外拾来的。当时,赏春踏青,姹紫嫣红,百花竞放,唯有它躺在一片殷红的花丛中,枯老丑陋,毫无生机。 有人觉得碍眼,把它捡起丢在一边。周楠瞧见了,挪着小短腿,慢慢走过去,弯腰护在胸前,对哥哥说道:“我想带它回去。” 周桠皱眉不语,周楠以为哥哥又要生气,忙抱得更紧,叫道:“我想要它!” 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周桠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沉着肃穆。良久,温声道:“喜欢就带回去吧。” 为什么会如此执拗地要带回来呢?可能是觉得它和自己很像吧——在同类里,都是被称为废物的。 因为他,母亲难产而死。自小体弱,缺少男儿的阳刚之气,总是一副温吞吞的样子。长大后,也是多灾多病,不曾断过一日药,不曾被父亲逼着做学问,最远不过去的便是城外,整日待在一方宅院,十日里总有七八天躺在床上。娇生惯养,说的便是他了。 而比他大四岁的哥哥呢? 五岁经文典籍倒背如流,七岁一首《塞北诗行》名冠四海,十二岁信手拈来的一篇《采神赋》享誉八荒,真为一代才子。“与神争青天,看沧海吾谁与共?好云将来,还伴梦去,任浮尘沾身我玉冠如一。”更是被赞为高节气高品性,皇上甚至为其亲赐字号——云梦郎君。 周桠,这是一个少女怀春为之倾倒的名字,诸多青年才俊佩服羡慕的对象。四海八荒,周桠是和神一样响亮的名字。 他是天之骄子,而我,是神造物时剩下的烂泥,随意敷衍罢了。 幸好,这株桃树来年开花,美得比府院里任何一朵桃花都要惊艳。 周楠气喘吁吁地擦擦汗水,细声细气地道:“你要好好长大啊!好好替我活着啊!” 周楠仰头望着树冠,笑了笑,道:“父亲去世了,废物又少一个人爱了。” 说罢,往后一仰,昏了过去。 周楠醒来的时候,睁眼瞧见的是熟悉的澄蓝床帘,来不及脱下大红朝服匆匆赶来的周桠见他醒了,面色一喜,马上又黑了脸,怒道:“不是让你好生养着,别添乱吗?那些重活吩咐下人就好了,实在不放心,把软榻搬出去搁在一旁盯着也是可以的。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头上青绳编发滑落到脸旁,衬得面色愈发苍白,眼底浮上浅浅的青色,疲惫虚弱极了。 周楠很安静地听完哥哥的数落,笑道:“左丞大人,我知错了。” 周桠无奈地摆头,坐在榻边,轻叹道:“真是败给你了。” 周楠吐舌道:“云梦郎君还真是说笑,逢赌必赢,哪能那么容易败呢?” 周桠拿起一旁蒲扇,徐徐挥动,乜斜道:“调皮。” “分明没说假,”周楠兴冲冲地道:“你儿时作诗作文,哪次不是有人挑战打赌?全都败给了哥哥,哥哥真的好生厉害!” 周桠着实拿他没法,任由他兴高采烈地细数过往,嘴角含笑。这一刻,他可以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朝堂风云,猜忌诬陷,全都被关在院外,与他无关了。 周桠加冠那日,左丞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轻风吹过,满树粉嫩桃花飞落,周楠倚着水榭长廊,合眸休憩。 这里的水引的是御龙河的水,这里的廊也是特地为他而建,哥哥说:“既然这么喜欢,那好好对待才是。”所以,原先清冷的后院一下子变了样,应有尽有,就像书上所说的柒葭美景,一山一石,仿得极妙。 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小丫头寻到周楠,见他睡着,默默立了半天,不敢惊扰。日薄西山,方才终于悠悠转醒,轻声道:“小公子,今日的药可喝了?” 周楠睡眼惺忪,愣了半响,回了神,笑道:“早吃了。”说罢,将一旁空碗递与她,一派天真。 小丫头收了碗,啧道:“小公子,都说了千万别把药渣给吃了,你身子金贵,哪能胡来?” 周楠一怔,方才倒药急了些,竟又忘记留下药渣了。他咧出更大的笑容,朗声道:“不碍事,双儿姐姐莫要担心。” 昨日才开始服侍小公子,竟就记下了名字。双儿心里乐开了花,害羞道:“下次记得就是了。” 周楠理理青绳小辫,笑道:“嗯,记住了。” 同一般大的孩子一样的活泼开朗,精神十足,谁能猜到眼前的少年早已病入膏肓,随时都会死去。 公子说,小公子是被鬼怪选中的人,天上的神仙自然不会让他长生的。 被鬼怪选中吗?那,是幸?还是不幸呢? 所以千人万人都要他的性命吗? 夜幕降临,盛宴方才开始。 前院奇山异石,一泱池水,映月照荷,四处挂上红彤彤的灯笼,极尽热闹非凡。 周桠穿着绛红朝服,端坐在首位,下端分布两侧的是各位亲王朝臣了。 “左丞大人年轻有为,可喜可贺啊!” “同喜。” “少年才俊,加冠以后,莫不是咱们的云梦郎君更加敏捷?” “谬赞。” “前左丞英勇殉国,今其子忠君不二,周家简直了不得!” “多谢。” “不说别的,夏朝没了左丞大人还真是不行!” 前三人尽是场面话,周桠大可随意应付,但此言一出,闹哄哄的庭院忽地安静下来,令人尴尬。 闻言望去,绥安王一把折扇轻摇,噙着一抹淡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绥安王夏长空,也是始才加冠,乃是后起之秀,十四岁拜师右丞,声名鹊起,才华惊绝天下,堪比当年周桠御龙河畔信手作文。 成名不论先后,两位都是天骄。神沼双子,美誉天下。 两位天才,自然有人拿来对比,神沼城也分成两大派别,争论不休,各自为营,有理有据。 而两位舆论中心的人物,却在今天第一次打了个照面。 周桠剑眉微挑,道:“夏朝没了左丞确实不行,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官宦制度,任谁也不敢轻易妄论。” 曲解文意,巧妙地避开话题,既夸了夏朝皇帝一番,又表明忠心,不被蛇咬,反是将夏长空置于尴尬的境地,聪明极了! 虚惊一场,哥哥本就优秀,怎么会应付不来这场面呢? 周楠兀自摇头,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始终笑意盎然的绥安王。 神沼双子,一刚硬,一柔美,一端的是宝剑加身,一执的是白扇轻拂。周桠喜黑袍,干净利落,夏长空常着白裳,风流倜傥。两位都是大人物,百姓不得常见,只能一番想象描绘,所以,市井里流传最多的,除了那些史书经卷,竟是他俩的话本。 同与绥安王坐在一处的紫衣女子面色不悦,皱眉道:“王爷,休要胡闹。”抬眸看向周桠,莞尔一笑,执酒而言:“左丞,长空调皮,莫要见怪。” 夏长空折扇一收,哒地一声打在手心,抢过酒杯,一饮而下,才道:“夫子,这酒本就该是我的,不必替我。”笑容不减半分,更加夺目,声音没了方才那方端重沉稳,带了些随和的音调:“周兄,你这个朋友,不错!” 周桠轻轻一笑,道:“殿下,甚合我心。” 两人对饮,相视一笑,眸光相对之间,似乎达成一种默契。 萧雨生不再说话,安静下来,继续努力将面前的菜肴果盘一点点吃干抹净,甚至将魔爪伸向长空那边,虎视眈眈。 周楠看着仿若浮光掠影的才子佳人,一片欢声笑语,少年面容,肆意张扬。那是他们的世界,别人插不进去。 鬼怪点才,不属人伦。 坐了一会儿,周楠又溜回了后院,只有这里,才是属于他的。 还是午后那个位置,正对桃树,一片芳华。 周楠轻声呢喃道:“今年十六,四年之后,哥哥也定会为我举行加冠之礼,只是,不知我等得到不了。” “等得到的!” 似乎带有一丝紧张,空灵魅惑,突兀地响起。 周楠抬头,四处找寻一遍,连个人影也没有。等他回身坐回原处时,一脸惊愕,桃花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女子。 女子一身轻灵之气,眉眼弯弯,生得清丽。长发松松梳成两个髻,插着桃花簪子,大部分杂乱地散落,不觉可怖,反衬得娇小可怜。 一身长裙却破漏不堪,简直衣不蔽体,甚至染了许多灰尘,脏兮兮地。右脚脚踝上拴着根红线,双腿交叠,悠悠晃荡,轻松惬意。 美丽至极,诡异至极。 女子望向他,娥眉微挑,嗓音清越:“小公子,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的!” ------题外话------ 今天又晚了,实在对不住各位!新卷已开,希望大家能喜欢十涟小可爱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青池夜话生事端 治不好也得治!你的命由我说了算,今后的药,全部当着我的面喝下去! 治不好了,不要治了。哥,我求求你了,让我,让我像正常人一样。即使只有一天,我也很开心了。 ——正文—— 幽白月下,一个女娇娥坐在树上,夜风拂来,花香暗涌。 周楠身子一颤,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般。半响,才道:“你是谁?” 女孩偏着头想了会儿,心道:“大人可从来没有给每株桃树取过名字呢。”一首诗文飘至心头,女孩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嚷道:“十涟!” “十涟?”周楠仍是望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吟道:“”桃夭桃夭红十里兮,风拂枝乱涟漪漪。北有楠君妾生南兮,朝见晚霞夜漫漫。“可是这个?” 十涟点点头,笑道:“就是了!” 周楠缓缓上前,说:“你哪里知道这篇诗文的?” 昔日,周楠常在桃花树下吟诗作对,连篇累牍,背诵诗文。听得多了,自然能知道些了。 十涟答道:“耳濡目染。” 周楠走得极慢,仿佛踩着轻云,一步一摇,悠悠道:“那,你从哪儿来的?” 她是桃花修炼成的精怪,自然不可能说实话,毕竟有时他看的一些怪话奇谈的话本里妖怪都是为人所恶的,她害怕他也像那些人一样,不由心虚道:“从,从隔壁来的。” 周楠在树下站定,仰头看他,亮晶晶的眸子里似有浩瀚星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再追问,道:“下来吧。夜深了,当心着凉。” 十涟愣了愣,朦朦胧胧中想起一个清秀少年,穿着深蓝长衫,稚嫩的声音近在耳侧,专注读诗:“桃夭桃红夭十里兮,风拂枝乱涟漪漪。北有楠君妾生南兮,朝见晚霞夜漫漫” 再见他时,他将一碗黑沉沉的药倒在树根,嘴里嘟嘟囔囔道:“苦死人了!喝了也没用,叫人受罪。” 那时,她才知道,枯木逢春,又发新机,都是这些上好的药材使然。虽是无意之举,却着实救了她,恩重如山。 十涟缓过神,惑道:“你接得住我?”语罢,方觉失言,忙摆手道:“不,你” 周楠带着笑意,向她伸出双手,道:“接得住的,你要信我。”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小公子,你在做什么?” 周楠惊骇回头,双儿茫然地望着他,疑惑道:“小公子,大人四处找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见是双儿,周楠笑得开心,道:“双儿啊。我介绍个人给你” 表情忽然凝滞,方才十涟坐的地方空空如也,一阵风吹来,粉嫩嫩的桃花微微摇曳,又是几瓣轻轻落地。 双儿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小公子。” 周楠撇撇嘴,心里忽然挺难受的,道:“没什么,见月亮不错,叫你一同赏月罢了。” 一片黑云飘来,恰好遮住圆月。双儿愣道:“小公子,哪有月亮?” 周楠一瞧,甚是尴尬,哈哈笑道:“哥哥找我做什么?” 听他一提,记起来此目的,道:“大人说,宴席散了,找你小叙。” 周楠点点头,道:“走吧。” 离开的时候,周楠不自觉地回头望向桃树,十涟竟又好端端坐在那里,食指放在唇前,周楠会意,将正要回头的双儿推走了。 灯火通明的前院,青池中央有一小亭,拢上烛光,微风轻漾,坐着两个身姿挺拔的男子。 周桠轻轻拨弄面前的烛台,挑得亮了些,原先笼罩在阴影里的眉眼显露出来,少了几分凌厉,似乎月光如水,软化了他硬朗的轮廓,平和了些。周楠一直倚在扶栏边,扔石子打水漂,玩得不亦乐乎。 “小楠,今日辛苦你了。” “不会啊,”周楠从栏杆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灰尘,径直走到周桠对面坐下,翘着腿,脚尖轻点地面,心情极好,“哥哥,你把我半夜叫到这儿来,莫不是就说这些吧?” 周桠挑眉道:“小楠,你心情不错?” “有吗?还好了。” 周桠认真答道:“有。” “哎呀!不过是遇见个有趣的人,自然与往日不一样。” “绥安殿下?” “不是。” “右丞大人?” “额,不是。” “今日就来了这两位同你年龄相仿的,哦,对了!还有右丞舍妹,萧十” 周楠听不下去,越猜越离谱,打断道:“都不是。” “那是谁?” 周楠挑眉惊讶,哥哥这是怎么了?穷追不舍,哪里像他?周桠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见他神色,忽觉尴尬,收了目光,又恢复平日端重模样。 周楠嗤笑道:“她说,她是从隔壁来的。” “隔壁?那不就是右丞府吗?” “大概是吧。” 周桠状似很懂地点点头,啧道:“原来如此。” 周楠笑笑,不做解释。十涟那副模样,非人之物,八九不离十了。说出来,怕是会让哥哥担心吧。 鬼怪点才,现在,鬼怪来找我了,对吗? “哥哥,可有别事?” 方才太过心急,竟忘了正事。周桠忽地坐正,问道:“听说小公子喝药,常常药渣不剩?” 周楠一惊,又站了起来,道:“喝得急了些。” 随手捡了几颗石头,远远抛出,在水面上打出几个漂亮的水花,隐没在黑暗中。 “喝急?” “嗯。” 周桠叹道:“小楠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再名贵的药用了,我从未觉得可惜,但是,你不好好医病,没有效果,那是真的很可惜了。” 周楠又打了个漂亮的水漂,道:“哥哥,你看,真漂亮!可惜夜色太浓,远了便瞧不清了。” “小楠,严肃点!哥哥在同你说正事。” 周楠手上一滞,无力地回过头,苍白一笑:“医病?十六年来,有哪个大夫说得出我这是何病?药方一张比一张金贵,汤药一碗比一碗难喝,医好了吗?医不好的!不可能治好的!你不心疼那些钱,我都替你心疼啊!” 心口微疼,周桠不由得黑了脸,怒道:“治不好也得治!你的命由我说了算,今后的药,全部当着我的面喝下去!” 说罢,就要起身去拉他,周楠连忙后退,惊慌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你是打起来的水花,有人喝彩,有人赞美,我只不过是隐于黑暗的涟漪,再漂亮,也不会看见的!” “治不好了,不要治了。哥,我求求你了,让我,让我像正常人一样即使只有一天,我也很开心了。” 周桠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问道:“你觉得,这么多年,我都做错了?” 周楠忽地一愣,胡乱道:“不,不,你没错,哥哥肯定没错,错的,错的,是我?是我” 他看着自己,反复打量,越发痴狂:“我我我错了,我不该来这个世界上的,我不属于这里的。哈哈哈哈,鬼怪点才?如果我真是你们认可的才,那你为什么不带走我?为什么?!” 干净清澈的眸子染上血丝,周桠忙上前抓住他,吼道:“你发什么疯!” 周楠却如同被恶鬼抓住一般狂甩手,道:“别碰我!别碰我!哥,求你了,别过来!别过来啊!” 周桠已是被吓得不轻,道:“好好好,我不碰你,我不碰你。” 甫一松手,周楠便直直往后仰去,摔过栏杆,栽到湖里。衣袂滑过指尖,周桠想抓,却生生错过,一声尖叫脱口而出:“周楠!” 落水的那一刻,不觉害怕,反而,好像解脱了,似乎一直堵在胸口的情绪随着气泡喷出,整个人轻飘飘的。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女子,朝他伸出手。 周楠任由身子下沉,双眼微醺,昏沉沉地:“你是来救我的吗?” 十涟道:“嗯。” 周楠道:“你救不了我的。” 十涟道:“救得了的,你救活了我,自然也能救活你自己。” “救活我自己?” 周楠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他一动,她便醒了。 十涟温声道:“好些了没?” 周楠怔了许久,轻吐两字:“十涟?” 十涟替他掖好被子,笑道:“且再睡会儿,你入水着了凉,加之生而体寒,糟透了。” 周楠一双眼痴痴地望着她,道:“哥哥他怎么会?” “不必多虑,我说我是医官,允了。” 周楠半信半疑,道:“那么容易?” 十涟点点头,咧嘴笑道:“怎么?不想见到我?” “啊?不是不是,”周楠忙摇头道:“十涟别多想,乐意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呢?” 十涟笑笑,左手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好像稍微用多了点啊 那日,她一直隐在黑夜角落里,清清楚楚地听着周楠的压抑无奈,心里是有多晦涩,才会那么疯狂。 所以,他落水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所以,她想救他,不管怎样,她都想救他。 将他捞起之后,十涟身上的白衣彻底湿透,狼狈不堪。 周桠从池中亭赶来,喝道:“何人?” 两指紧紧压住周楠手腕,十涟不可置信道:“疯魔之症?” 闻言,周桠脸白了几分,抢上前去,一把护住周楠,道:“关你何事?” 十涟哼道:“你是怎么照顾他的?日日名贵药材,狗屁用处!” 周桠抱起昏厥的周楠,道:“姑娘,不过家事,毋须多管。” 十涟拦住他道:“不管?让他死吗!” 周桠足足比她高出个肩头,眼神冰冷:“死了又关你何事?” “什么?”月光映得女子一脸惨白:“他可是你亲弟弟。” 周桠突然噎住,沉默了很长时间。十涟见他走神,欺身上前,抢过周楠,力气实在太小,两人又狼狈地滚到地上,乱作一团。 周桠一怔,就要过去,十涟忙喊到:“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吧!还过来吗?我让你先去死信不信!” 伸出的手愣在空中,握成拳头紧了紧,还是无力地放了回来,警戒不减:“鬼怪?” 十涟点点头,本想解释:“我才不是鬼呢!我是桃花精,和那肮脏东西不一样!”但周桠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直唬住了她,睁着双大眼盯着他。 周桠似在自说自话,喃喃道:“鬼怪点才,竟是真的?那,为什么不早点来?早一点的话,不会是这样了,不可能会这样了。” 上挑的丹凤眼瞥了十涟一眼,清清嗓子,又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道:“你想救他?” 十涟像老母鸡似地把周楠护在身后,微微点头。 声音里满是无奈疲惫,周桠叹道:“你救不了的。” “皇上要他死,他就不能活。” “皇上?”十涟问道:“很厉害吗?” “最厉害的人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里抓着很多人的命。” “命?他管不了的。” “可是,很多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在他手里了。” “那,是不是他死了,小公子就不用死了?” “也许吧。” 十涟眼底一片单纯干净,吐出来的话却满是戾气:“可我不能杀人,你能杀了他吗?” “你想杀他?” “想。” 周桠眸光变了变,道:“那,借你四年时间,你,借不借?” “杀得了他吗?” “兴许可行。” “那好,我借。” 十涟走向周桠,一字一顿地认真道:“我借。” 周桠长眉微皱,沉声道:“那,有劳鬼怪大人了。” 十涟说要照顾周楠几日,待病情稳定之后再离开。周桠同意了,正好还没完全准备好,很多事可以加快脚步了。 取心头血,剜贴骨肉。红楼的百里桃林,每一株都是奇材,刚刚好,十涟是有药用功效的。 她剜肉的时候,吃痛出声,脚上红绳似乎晃了晃,弄得她痒痒的,没甚在意。 血从手臂缓缓流出,染得白衣鲜红,极为诱人。 快要晕厥之间,似乎耳畔响起一道声音,着急道:“小十” 十涟迷糊道:“楠君,吃了我的血肉,说不定就能救活你了” ------题外话------ 希望大家能喜欢啊!这章坑有点点多~后面会填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妾愿君平安喜乐 灵力散尽?那你会怎样? 万劫不复。 为什么? 因为我杀了人。 你不可能杀人的。 四年之后,我会杀掉一个人。 ——正文—— 周桠推开周楠卧房门的时候,他正要起身喝水。两兄弟自从那日之后,一直别别扭扭,都不敢正视对方,一时眼神相对,甚是尴尬。 周桠心里长叹口气,皱皱眉头,将水杯递给他,轻咳道:“好些了吗?” 周楠低下头小口喝水,点头应道:“好多了。” 周桠在房内不停踱步,晃来晃去,道:“那好。” 披着单薄外衣的周楠悄悄抬头看他,踯躅道:“那个” 周桠刚好转身望着他,表情纠结,同时开口道:“那个” “你先说。” 又是默契地开口,两人一愣,道:“对不起。” 周桠露出笑容,道:“好好听话,好好吃药。十姑娘说了,你的病能治。” 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周楠应道:“知道了,哥哥。那日,我咳咳咳” 无止境的咳嗽铺天盖地袭来,周桠上前轻拍他的后背,着急道:“哥哥哪能料到,平日里笑嘻嘻的周楠,心里居然那么多苦水。行了行了,没事了,哥哥不逼你了,只要你好生活着,就行。” 周楠咳得难受,吃力地点头。 十涟端药进来的时候,见此情景,乐道:“和好了?” 周楠见是她,想止住咳,断断续续地说道:“十涟我,咳咳咳” 十涟试了试温度,舀起一勺送过去,道:“喝了也许能好很多。” 周楠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掉所有的药,咳嗽竟慢慢停了,不禁叹道:“十涟,你可真是妙手!” 双儿立在门外,低声道:“大人,陈大人来了。” 周桠应道:“请她来吧。”俯身对周楠道:“小楠,虽然十姑娘医术高明,但哥哥还是不放心,再请个人来看看,可好?” 周楠惑道:“哥哥?” 周桠轻笑道:“并无别意。十姑娘也莫要多心。” 周楠被扶着回了床上,十涟立在一边,捏了捏他的手心,悄声道:“无妨,看看也挺好的。” 毕竟,她马上要走了,的确当派人接手周楠的治疗。 双儿引进来的人着一袭深蓝色官服,沉黑腰带约束宽大的衣袍,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姿,踩着一双黑色长靴,两边挂着条银白细链,走起路来轻盈极了。长长的黑发挽成一束,淡蓝色抹额下一双处变不惊的眸子,面目柔和,这样的面相看起来极其让人放心。 周桠上前作揖施礼道:“陈大人,小弟多有麻烦,让你费心了。” 妙音淡笑道:“无碍。” 妙音细细打量半躺在榻上的周楠,吟道:“果真如此。” 周桠道:“还需再看吗?” 妙音微微摇头,道:“不必了,这位姑娘医术很好,很有效。” 十涟愣了愣,发怵道:“还行吧。” 神仙的东西,自然什么都是好的,既是好的,多少都能管点用。 妙音看向周楠,道:“小公子身体单薄,今后多注意些,千万别轻易动怒,太大的情绪波动最好也不要有。再多注意些四季变化,时常注意保暖就好。” 说罢,又看向十涟,道:“十姑娘,可否随我出来一下?” 两人跟相出去,周桠坐在床榻一侧,啧道:“只是说些女孩子家之间的悄悄话而已,你家那位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耳根迅速爬上几朵可疑的红晕,周楠忙收回目光,嗔道:“哥哥胡说什么呢?” 周桠笑得不置可否,点头称是。 十涟跟着妙音出去后,一直走到水榭长亭的桃花树下。 妙音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开得正盛的桃花,道:“听说你是,鬼怪大人?” 十涟一愣,正想辩驳,妙音转身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小公子的药就是桃花,对与不对?” 十涟知晓解释没用,低着头不敢看她,低声道:“对。” 妙音又问道:“而此桃花非彼桃花,药用的桃花是你的血肉,对与不对?” 十涟浑身僵硬,愣愣地道:“对。” 妙音叹道:“又是个痴情种啊。” 一听,十涟猛地抬头,急于想证明些什么,忙道:“不是的,我对小公子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报答他的恩情而已!所以,道士姐姐,你别出来主持什么人间正义好不好?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不好?我真的从来没有害过人” 瞧她模样,妙音笑出声来,道:“我何时说我是道士了?” 十涟惊道:“啊?不是啊,哦,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妙音走过去,笑容越发淡了,在她身前站定,认真问道:“你可知红楼?” 十涟发懵,怎么连我的身世家底都摸干净了? 妙音道:“你不必担忧,我不过是猜的,未曾告诉过任何人。我幼年时曾在书上看过,红楼百里桃林一草一木皆是良药,而你,是其中一株,对不对?” 十涟咬着下唇,埋头不语。 妙音又道:“红楼真的存在的,对不对?” 十涟疑惑地抬头,轻声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妙音笑了笑,道:“我可以承诺,保小公子四年无恙,至于你为什么要离开,要去做什么,我的确不知道。那么,你能告诉我怎么去红楼吗?” 十涟犹豫道:“大人说,有缘得见。” 妙音愣道:“有缘?红楼无路吗?” 十涟问道:“你去红楼做什么?找上神大人做什么?” 妙音道:“我也有想要救的人,可以吗?四年之后,我再去,这是承诺。” “很严重吗?” “快要死了。” “那我可以将血肉分点给他。” “没有用的,最多只能让他痛苦地活着,救不了他的。” “那么严重啊。” “嗯,所以,那位红楼仙子有办法的吧。” “大人肯定会帮你的。” “怎么去?我只能让他五年内安然无恙,所以,只有一年,靠缘分,怎么可能一年就能找到红楼?” 十涟眸光闪烁,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半响才道:“灵力散尽的时候,你能循着我的神识找到红楼的。” 妙音怔愣道:“灵力散尽?那你会怎样?” 澄澈目光似有泪水,十涟沉声道:“万劫不复。” 妙音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哽咽道:“为什么?” 十涟道:“因为我杀了人。” “谁?”一直平淡如水的眸子终于有丝波动,妙音摇头道:“不对,你不可能杀人的。” “四年之后,我会杀掉一个人。” “那” 十涟可能不知道,她的脸上糊满泪水,声音哽咽,破碎了一地的善良:“到时候,我会让你看见我的神识,你只要看见一缕似真似假的桃花,跟着我走,就是了。” “这样啊。你是桃花精?” 十涟点点头,妙音喃喃道:“书上说,百里桃林,每木一鬼” “什么?” “可能书上说错了。”妙音边安慰边替她理了理头发,勉强不再那么狼狈,自言自语道:“我真的好生羡慕你。” 十涟回来的时候,眼睛还是有点红红的。周楠一见,心疼不已,就要起身,却被她按下,道:“小公子,你得好好养病。” “你怎么了?可是陈大人欺负你了吗?” 十涟笑道:“怎么会?大人待我很好。” 周楠不信,眨眼望着她,道:“那陈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狠毒骄纵,你莫要不信。” 又拉着十涟坐下,清清嗓子,神情夸张,呲牙咧嘴道:“我同你说,陈妙音仗着自己是前朝皇室的血统,张扬跋扈了多年,眼睛长在头顶上,瞧人都要低一等。又是个天生的医才,皇帝陛下这才不敢拿她怎样。给了她个太医令,她居然辞了,跑去军营里摸爬滚打,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活受罪吃苦了多年。一些贵人们想收她为己用,银子美宅不知抛出去多少,派去的人愣是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出来了” 十涟笑说道:“你打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楠嘻嘻一笑,道:“双儿偶尔嘴碎,说与我听的,怎么样?像吗?” 十涟哼道:“像,像极了!活脱脱一个受了气的小怨妇。” 周楠眨眨眼,道:“十涟笑了,那可就太好了。” 十涟又笑着起身,道:“罢了罢了,你且休息着,我出去逛逛,可好?” 周楠点点头,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直到她关门走了,才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即使是那样为人诟病的人,我也好生羡慕” 这几日,十涟常往外跑去,回来的时候,总是带些小玩意,比如说一个摇得叮当响的拨浪鼓,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或者是一盏莲花灯,两对糖人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城门酒楼的清茶,很淡,有股花香,她却极喜欢,说:“有家的味道。” “十涟,你家在哪儿?” “在”十涟想了想,实在不知怎么描述,伸手指了指天空。 周楠抬头看了半天,不知何意,且就放下,问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十涟饮了口茶,咂咂嘴道:“有两位大人,还有很多宣纸玉墨,还有很多很多像我一样的” “鬼怪?”周楠没敢说出来,心道:“你家看来是个鬼巢啊。” 十涟将茶一饮而尽,正对周楠道:“小公子,我想回家了。” 周楠一怔,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眸光抖动,马上又是一副笑意,朗声道:“好啊!十涟想回家,那我叫哥哥送你回去。” 说罢,就要起身。十涟拉住他的手,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周楠不得不坐回来,讪讪地道:“这样啊,”又笑得像个太阳似得,望着十涟道:“那十涟自己要小心哦。” 是不是今天阳光太刺眼了?周楠觉得眼前明晃晃地,白成一团,他的十涟看不清了,也抓不住了。 捏了捏周楠,十涟也笑得灿烂,道:“好。” 一阵风吹过,桃花成片成片地落下,打着旋儿,洋洋洒洒。花落了,春天要走了。 十涟离开水榭长亭的时候,突然站定,背对着周楠道:“小公子,大人很好,说不定你会喜欢,如果你能见到她的话。” 周楠从十涟离开一直不曾动过,两人相背,都不敢转身,嘴唇动了动,改口道:“这样啊,那我是不是也得去十涟家啊?” 十涟努力睁大眼睛,强忍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道:“好啊,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啊。” 周楠笑嘻嘻地,大声道:“好啊!” 鼻子酸酸地,十涟道:“那我走了。” 半响,才听到身后沉沉响起一道声音:“好。” 周楠不知是哭是笑,明明眼泪都流了一脸,仍旧扯着个大大的笑容,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十涟没吭声,低着头跑了。再待下去,她就不可能走得了了。 心似乎也跟着她走远了,周楠坐在石墩上怔愣了许久,喃喃道:“你不要不回来啊,十涟” 天快亮的时候,一抹雪白身影从左丞府闪出,对着府内的人微微欠身,嗓音清亮:“有劳了。” 周桠回礼道:“麻烦了,鬼怪大人。” 左丞府大门阖上后,十涟一个人出了城门,往柒葭走去。 天方亮,撒下第一缕金黄,打在城门酒楼二楼雅间的阴影角落,照着一个泣不成声的少年,手里紧紧攥着薄薄的淡黄宣纸,还有阵阵墨香。 见字如面: 小公子,可能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到家了。所以,切勿挂念,切勿担心。 愿君平安喜乐,康健无忧。 记住我说的,小公子,你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比世上每一个人都要长。 十涟 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全部留在了信纸上。 ------题外话------ 不好意思啊!卡文了!昨天没能见面,今天也没有按时到来,真的很对不起,争取明天加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灭国歌起无佳人 神沼城,有两丞,玉树临风云梦君,善敏笃学紫衣郎。 夏朝皇,有两王,金株藏人国丈王,只手遮天将军王。 皇不皇,王不王,帝都不神沼,柒葭有十娘。 财护政,政护军,三阀复辟倾天下,夏朝皇成傀儡王。 ——正文—— 见字如面: 小公子,今日可有好好喝药?别再把药倒在桃花树下了,那样挺浪费的,左丞大人也会生气的。 十涟 见字如面: 小公子,这是第一百五十六封信,你会不会觉得我烦呢?人们都说,信可寄相思,那我的思念有没有寄给你呢? 十涟 见字如面: 小公子,今日乏得很,身心俱疲,家中大人规矩甚多,所幸待我如旧,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十涟 一千零三十封信,每日一封,由哥哥转交给他。整整齐齐,每一封信都收在一个桃花纹饰的盒子里,一尘不染,洁净如新。 “她家在哪儿?” “不知。” “那哥哥怎么收到信的?” “这个十姑娘说了要对你保密。” “” 眸光恹恹,周楠又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百无聊赖地倚在软榻上,翻着奇怪志异,双眉微皱。 左丞下朝后,在水榭长亭寻到周楠的时候,他又在看那些搜来的话本,净是些妖魔鬼怪c神佛仙君的异事。 周桠缓步走来,问道:“小楠,今日仍是要去?” 指尖滑过绘有缥缈仙境的桃林图,周楠轻轻点头,道:“嗯。” 眼里闪过一道光彩,神情都变了些许。周楠坐起身来,细细看到: 天上有处红楼,红楼有个仙人,仙人住在桃林,桃有一千六百四十七棵。仙人不修仙问道,不守清规戒律,只喜欢听人讲故事。 仙人品着桃花酿,自斟自饮,对着来客言笑晏晏,弹指挥间,允诺了一个又一个痴情人,了却了一桩又一桩苦情愿。 “命格仙君” 周楠低声念着,入迷了般,又将与之有关的几页翻了几遍,忽地,嗤笑出声,兀自摇头,那青绳小辫也跟着轻轻晃动:“怎么可能呢?” 周桠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周楠,剑眉微皱,半响,终是松开来,声音如常,道:“小楠,再不去今日可就晚了。” 周楠笑了笑,支起身子,应道:“好。” 三年了,周楠的状况一日比一日差了。 城门酒楼的雅间里,桌上没有别的杂物,只一盏烧得上好的黑瓷茶壶,冒着热气,两个精致的碧绿小杯,浮着片茶叶,清清淡淡,细细闻来,夹杂着股桃花香。听说,这是仿红楼仙子的桃花酿做的,自然奇妙极了。 周楠透过窗子望去,今日确实极其热闹。 神武大街上人潮拥挤,分列两队,连一些达官贵人都来了,人们悄声低语,似乎都在期待着什么。 周桠一双眼平静如水,淡淡道:“皇上有旨,柒葭歌舞妓进宫祝皇太后大寿。” 柒葭,四海八荒最纵欲最诱人的地方。神沼作为帝都,自然门禁森严。能在里面的人不是大富大贵,便是有权有势,平日里碍着自己身份,明里不去柒葭,暗地里不知如何向往。也不知皇上用了何手段,竟让皇太后答应将歌舞妓接入宫,哪怕只能一睹风采,也是极好的。 所以,今日神武大街尤其热闹,都是在等着烟柳繁华c富贵温柔的柒葭歌舞妓,更等着那位传说中惊鸿一瞥舞倾生顾的头牌——十娘。 这位头牌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柒葭,脏兮兮地走在街上,也不说话。有个老鸨见她可怜,收来做了姑娘,从头教起,竟也学得飞快,极准极妙,仅一年时间就夺了魁,自此声名大震,更是短短时间就名冠四海八荒,成了一时奇话。 周楠哼了哼,道:“不过娼妓,如此这般,可笑!” 周桠宠溺地笑笑,道:“倘若小楠看上哪个所谓娼妓,哥哥是不会阻拦的。” 周楠乜斜道:“胡闹,哪有的事!” 周桠旋身坐了回去,端起茶杯,轻抿润喉,含笑不语,心里却是百转千回:“小楠,你若是知道这其中原委,怕是再不会这么说了” 站得时间有些长了,周楠不得不倚着窗柩,眸光长长,望去远方。 那日,十涟走了。 今日,她还是没有回来。 等来的不是良人,而是犹如游龙的十二顶轿子,四角都掀起,搭着薄薄的白纱,坐在里面的人看得不真切,朦朦胧胧,勾得人们踮起脚尖,直想瞧清轿中娇娥,眼睛睁得大如铜铃,滑稽可笑。 周楠不禁甩袖回身,嗤鼻道:“罢了,糟心。” 闻言,长眉微挑,周桠唤来小厮,扶着周楠下去进轿了。 青衣消失,坐在其中一顶轿子的白衣女郎终于收回目光,手中蒲扇微微扇动,恰到好处地半遮住了面容,绣着淡绿青竹的蒲扇下嘴角微微上扬,一双媚而不俗的眸子里含着笑意,显然,她心情好极了。 碎步跟在一旁身着绛红齐胸襦裙的女子面无表情低声道:“姑娘,人多眼杂。” 闻言,十娘敛了神色,又正襟坐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周楠跟着哥哥回去的时候,神色仍是恹恹地,掀起布帘,打望着街上风景。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清静了些,但还是有不少行人,来往匆匆,不会有人驻足停步。 彼此,注定是过客。 周桠阖眸修养,犹豫良久,轻声问道:“倘若十姑娘不回来了,那你如何?” 那青绳小辫猛然怔住,周楠愣愣地转过头,抿着嘴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似精灵跳舞,留下一片阴影。 寂静的长街传来一道声音,似乎有些远了,听得不真切,两人的注意力忽然被吸引过去,等到走近听清,周桠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好。 那是首歌谣,是几个孩童做游戏的时候唱的歌谣: 神沼城,有两丞,玉树临风云梦君,善敏笃学紫衣郎。 夏朝皇,有两王,金株藏人国丈王,只手遮天将军王。 皇不皇,王不王,帝都不神沼,柒葭有十娘。 财护政,政护军,三阀复辟倾天下,夏朝皇成傀儡王。 且不说其他文意,单是“神沼城,有两丞”六字便能判个功高震主的罪名,是株连九族抄家刨坟的惩罚。 看见那些小儿还在笑嘻嘻地唱着这首灭国歌,周楠就要下车去拉,却被周桠拦住,道:“无妨,清者自清。” 周楠却是不听,道:“哥,这种事哪能听之任之?不做点什么的话” 还未说完,周桠就打断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说罢,无奈地扶着额头,叹道:“对不起,小楠,我” 周楠一愣,道:“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此事定是早已传遍朝堂,就连皇上可能都知道了。自古最怕的便是流言蜚语,这首灭国歌中伤了朝中诸多大臣,不是污蔑,而是句句属实,这才最是骇人。 当今夏朝,繁盛之下不过是副空壳,全靠众多良才撑着。而皇上夏铭之并非昏庸之辈,只是没有治国之才,对朝堂之事唯唯诺诺,从未说过半分不字。 倘若夏铭之对这些重臣深信不疑,而朝臣忠心不二,那么,此事皆大欢喜,全可以置之不理。可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上是何想法?又是作何打算? 眸子染上点点忧虑,周桠迟疑道:“小楠,最近你先在府里待着,等哥哥忙完这一阵,再陪你出来,可好?” 周楠虽是惦念十涟,但哥哥也见身心俱疲,细细一瞧,眼底都有些淡淡的青色,不禁心疼,回道:“没事,哥哥专心忙着,我在水榭长亭待着就行。” 周楠明亮的笑容映在周桠眼里,搁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心道:“小楠,你的笑容,由我来守护。” 水榭长亭,周楠失神地望着一树碧绿的桃树,喃喃道:“今年花开得有些晚了呢。” 双儿将一封信送来,道:“小公子,今日的信。” 周楠轻轻回头,笑吟吟地接过来,道:“谢了,双儿。” 展信而读,还是一样清秀的字,甚至带来了花香,沁人心脾。 见字如面: 小公子,佳期已至,相见有时。 十涟 寥寥数语,周楠高兴得跳起来,眉角眼梢都是笑意,苍白的脸竟有了些生气,显得人活泼了些。 周楠望着双儿,痴痴笑着:“太好了,她要回来了!” 双儿一愣,眸光忽变,神色古怪地问道:“谁?” 周楠正要回答,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小公子高兴什么呀?可否说来听听?” 两人齐齐望去,见是妙音,互相作揖施礼。 陈妙音放下药箱,道:“双儿,你先退下去吧。” 周楠堆着笑脸,贴上去道:“妙音姐姐,十涟要回来了!” 正将一堆瓶瓶罐罐取出的手猛然一怔,双眼睁大,声音里竟还有丝颤抖:“十涟?” 周楠见她反常,站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了?不好吗?” 妙音回过神,低下头又将药瓶整理了一遍,木木地道:“好,好,好极了。” 怎么会不好呢?她早些回来,自然就能早些去寻红楼仙子了,大人就有救了。 周楠不自然地笑笑,道:“妙音姐姐今日复查?” 妙音掂起一根银针,笑道:“罢了,今日,最后一次给你医治,也算有始有终。” 不等周楠作答,将那银针刺入穴中,疼得他呲牙咧嘴。周楠忙喊道:“疼疼疼!大人,大人,轻些,轻些。” 妙音勾唇一笑,故意加快速度,接连扎了几针,道:“这样吗?” 周楠实在是疼,又不敢动弹,多挨了几针,便彻底没了力,脸又白了几分。 一番折腾,妙音终于提着药箱走了,潇洒地道声:“后会有期。” 周楠莫名其妙,捂着淤青的手臂,看着那个把官服穿得一丝不苟的女子一步步离开,层层黑发下的淡蓝抹额时隐时现。周楠忽然觉得,好像他这一生,看过了无数人的背影,离他渐行渐远。 太后寿辰,周楠恹恹地坐在哥哥身后,强打起精神,小脸惨白,身体愈发虚弱了。 鎏金的大殿耀眼夺目,富丽堂皇。暗红色地毯上的花纹多是盛开的牡丹,彰显夏朝盛世。 食案严格的排布在两侧,按照官阶品级,次序严谨。一人坐的桌子上摆着两碟小菜碟冰镇的水果,当然,还有一壶上好的美酒。 随着各位朝臣而来的家眷,便是安排在他们身后,位置次之。本来他们是不应当上大殿用席的,全是因着太后她老人家喜欢热闹,定要看着一家团圆的,才觉舒心,这才有了这些规矩。 以前,这样的宴会周楠是从不出席的。可自从灭国歌传得越来越远,周桠也是忧心忡忡,不得不让重病加身的弟弟来做做样子,免得招人口舌,落下话柄。 那坐于右侧首位的自然是太子殿下——夏长安,一身金黄色的衣袍与斯文秀气的面容格格不入,就像给那些出尘的隐士强加财物,累坏了一颗不沾俗世的心。 位于太子之下的便是白衣飘飘的绥安王夏长空了,一柄纸扇在手,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我命由我。倒也是张狂得符合他的性子,上挑的眸子正望向这边,目光相对,微微颔首。周楠不自然地回以一笑,忙转了目光。 这边左位第一自是哥哥,墨黑的衣袍搭着一件同色的长褂,双眉紧皱,又是那副不易近人的模样。 而旁边的一直在扒拉饭食的,便是当朝右丞——萧雨生。周楠是没见她抬起过头的,也不知吃了多久。又想了想神沼的百姓可都是亲近地唤这位右丞大人为紫衣仙子,可哪有仙子吃饭的?不仅吃,而且还吃的多。 并排下去的男子满脸胡茬,不修边幅,大咧咧地坐着,将一条腿支在桌上,抱着头半眯着眼,似乎在休息。 听说这位就是夏朝赫赫有名的上将军——胡不为。 可能厉害的人,都有点怪癖吧。比如说周桠极易暴怒,再比如说萧雨生名副其实“宰相肚里能撑船”,又比如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大人,感觉也是个狠角色。 而他身后席位上,是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同样的将军打扮,只是姿态端正了些,不过眉宇间的凌厉神色丝毫未减,看着有些骇人。 周楠回过头,瞧见一个同样埋头扒饭的脑袋,心里乐道:“这可真是两姐妹没错了,一样的那么爱吃。” 勾在嘴角边的笑容还未化去,随着少女抬头,猛然凝固,表情顿生变化,不知是喜是悲。 只听他脱口道:“十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寿辰宴上遇故人 如果是他,那十涟的选择不会改变。 ——正文—— 黄衣丫头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找到方手巾,胡乱擦了嘴,这才端正坐好,颔首微笑,不露一齿,妥妥地大家闺秀模样。 周楠仍是没回头,只愣愣地望着她,不自觉地声音都放低放柔了些:“十涟?” 三年了,不,过了两年十个月,她终于出现了。虽然眉眼有变,但是眼底的那片单纯依旧,懵懵懂懂,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 两眼扑烁,答道:“是我,小公子。” 周楠能清楚地感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激动得就要叫出声。所幸两人邻座,说话小声些,并不显眼。 周楠倾身靠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啊,不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右丞大人府上做什么?怎么不回来?我的病” 十涟越听越糊涂,心早已飘远,愈发集中不了精神,只能嗯嗯啊啊地答着。 周楠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吓到了?” 十涟更加坐不住,头越来越低,支支吾吾地应道:“没,没有。” 周楠又要开口,右丞低沉的声音便抢先响起:“周家二少,舍妹十涟,前些日子才寻了回来,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周楠一怔,讶道:“舍妹?” 十涟是萧家二小姐?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十涟有些愣愣地望着雨生,眸里似乎藏着诸多疑问,张着嘴想问些什么,最后却是对着周楠道:“嗯。” 周桠听见嘈杂,也转过身来,先是一惊,问道:“十姑娘?” 十涟轻轻点头,应道:“见过左丞大人。” 雨生优雅从容地将嘴角的一点油渍抹去,淡笑道:“周家二少如此关注舍妹,真是让人倍感意外啊。” 周桠扯了扯周楠,道:“什么事私下谈,单独约出来也可。现在是在宫中,人多眼杂,右丞与我都要当心,别惹出乱子。” 闻言,周楠才定了定心神,点头称是,四人又各自坐了回去。 只不过,周楠是再没有心情看那柒葭绝世艳舞,偷瞄身旁黄裙女子,心道:“像,太像了!不对,是她,她就是十涟。” 所以,周楠自然也没注意到身段玲珑的舞女之中,领舞的白衣女子眼中波光暗涌,红唇烈焰,频频抛来的目光暗含情愫,只是除了她与左丞二人,再无人意会其间情意。 一舞方罢,众人尽退了下去,独留十娘一人。 大殿上突然一片黑暗,所有的灯都熄了,只留下四角青灯,绿幽幽地照着殿上女子,诡异又魅惑。 轻勾古琴,铮铮琴音厚重低沉,唱得是沙场男儿浴血奋战,恍若千军万马轰轰奔走,一地喧嚣。十娘着白裳,面贴花钿,莹莹玉指轻轻一勾,瞬间抓住所有人的眼球。墨黑长发随着她的身姿舞动,曼妙袅娜。一眼一眸,欲说还休地惆怅寂寞,如此激昂地乐曲,却跳得落寞孤寂,一如火,一如水,两相交融,紧密地契合在一起,顿时压得人喘不过气。 女子闺中待归,不知将军尸骨未寒,等来一缕幽魂,阴阳两隔。 灯光忽亮,大红的光影打在十娘身上,仿若穿了红衣,气氛瞬变,一扫方才低沉悲惨之感,高亢!热血!女子上阵,双目赤红,尸骨累累,便是通天道路! 杀我夫者,必死无疑;坏我家者,人人诛之。 音乐戛然而止,十娘忽地倒地,向大殿金灿灿的天花板伸出手,使劲地抓了抓,嗓音嘶哑:“救救我” 十娘眼神空洞,也不知是在看顶梁,还是透过那片浮华看着什么。白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手臂,骨瘦如柴,有些许让人心疼。那手什么也没抓到,又重重摔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那一声,带有太多痛苦c绝望,是真的要人去救她,也是真的,没有人救她。 周楠看着躺在金殿地毯上的女子,胸腔狂烈的跳动,快要喘不上气似得。 兴许在他人眼中,十娘跳得是女子披盔戴甲,马革裹尸。可是,周楠知道,女子不是闺中秀女,而是个忠君忠国的将军;刀剑乱舞不是为夫血洗乱贼,而是为自己国家所弃,成了亡魂之后,只一人,屠了一城的红仙君陌! 红仙君陌,话本里唯一不是神,却齐名四战神的魔。不仅不让人生畏,反而人人爱戴,祈求她保佑的百姓更是不在少数。 不过,此舞之意,不是歌功颂德,不是献礼祝寿,而是,血债血偿,毁世灭世! 这个舞姬,究竟是何意? 大殿又是一片灯火通明,众人这才仿若回过神来,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随着十娘缓缓起身,顿时沸腾,掌声雷鸣。 周楠双眉微皱,心道:“此女非常,敬而远之。” 坐在右前方的雨生终于从堆叠如山的碗堆里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十娘,心事重重,若有所思。良久,埋头吃了几勺珍珠玉米粒,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夏铭之眸光微动,赞许道:“此舞甚好,赏!” 十娘叩谢道:“陛下隆恩,民女感激不尽。” 九五至尊,高堂之上,胡须末梢有些花白的皇帝问道:“可有名字?” 十娘低着头,答道:“有,名曰《柳明》。” 夏铭之挑眉道:“《柳明》?何意?” 十娘答道:“女子之夫姓柳名明,以此为意。” 闻言,皇上抚须笑道:“妙!甚妙!今日能得十娘一舞,如听仙乐耳暂明。传朕旨意,柒葭舞姬十娘,留为宫姬,封柳女君。” 十娘再次重重叩谢,伏在地上的脸,却勾起个任何人都看不见的笑,极魅,极诡。 十娘退了下去,又有几个舞姬上来,却是看得兴致缺缺。宴席散去,百官尽退,一夜方才结束。 右丞大人的马车上,寂静无声。 大红官服勒得雨生有些喘不过气,不得不坐得更直些。一旁的十涟捧着宴席上来不及喝完的银耳粥小口啄着,含糊问道:“姐姐,见你坐立不安,今日是有烦忧之事?” 雨生笑了笑,语重心长道:“十涟啊,自己选的路,要好好走完呐。” 十涟惑道:“选了什么?我怎么不知?” 雨生轻轻拉着她的手,将银耳粥拿过来,喝了几口,才道:“方才不是已经选了么?” 十涟舔舔嘴,目光盯着那碗银耳粥,回到手上的时候,已经见底了,只好搁在一旁,回道:“如果是他,那十涟的选择不会改变。” 雨生望着她道:“悔吗?” “不会。” “怕吗?” “更不会。” “那,恭喜了,周家二夫人。” 周楠自从看了那舞之后,一直心绪难平,喘得急了,竟还咳了起来。 周桠给他顺气,急道:“早知如此,今日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来,活生生遭了这些罪受。” 马车飞快,哒哒作响,驶过慢悠悠走在前方的右丞,急冲冲向左丞府跑去。 雨生探出头,疑道:“跑那么快做什么?” 十涟在车内不知所云,问道:“是周家吗?” 雨生回过头道:“嗯。” 十涟沉眸片刻,道:“那我们去看看吧。” 雨生须臾惊愕,很快,勾起淡笑道:“好。” 左丞府内,淡蓝床帐内,阖眼的男子呼吸微弱,胸膛微微起伏,脸色苍白,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散发出来,那是长年喂药养出来的药香。青绳小辫贴着脸搭在一旁,稍稍显了些生气,让周楠看着像了个活人。 良久,搭脉的手才收了回来,声音如魅,缓缓开口道:“时间不多了。” 夜已深,屋里光线忽明忽暗,周桠双眉紧皱,道:“那把药停了,可会有用?” 白衣女子微微回头,面纱下的脸看不清轮廓,但只见那双仿若鬼魅妖艳的眸子,定也能觉得是个美人了。 她极优雅地起身,道:“大人不是不敢吗?” 周桠凝眸道:“为了小楠,没什么不敢的。” 女子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说罢,推门而出,竟是要走了,周桠惑道:“好久不见,不多瞧几眼?” 女子轻轻回头,眉眼弯弯,笑道:“有人来了。” 语毕,就如青烟,一缕缕消失了。 双儿进屋内通报的时候,小公子的卧房只有左丞大人一人,低低俯身:“大人,右丞来府。” 周桠微点头,道:“请来。” 未等双儿退去,萧雨生先走了进来,笑道:“大人,深夜叨扰,多有担待啊!” 周桠拱手回礼,一丝不苟道:“无妨。” 十涟跟在姐姐后面,眼神却直往不远榻上瞟,看着双眼紧闭的周楠,心里一阵阵地疼。 纱帐下,周楠昏昏沉沉地虚开眼皮,从缝隙里模糊不清地瞧见不远处坐着三个人,断断续续地听着他们说着什么。 “二小姐应下了?” “大人,虽然不知你要做些什么,但是危及国之根基的事,我不会旁观。” “多虑了,不过是舍弟心结,如此简单罢了。” “哼,假面” “姐姐” “” 周楠终是没了气力,又昏了过去,再也听不见,瞧不清了。 他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十涟,在医治,在割肉,在哭泣,在跳舞,在描眉,在画唇,在别人怀里,在金箔铺就的床上,在衣裳不整,在媚眼如丝,再也不是那个她了 柒葭十娘,和萧府十涟,太像了。 四年再见,故人不复当年,面容依旧,眸里不见清澈,雾气横生。 送走萧家两姐妹后,周桠兜兜转转,去了水榭长亭,捕捉到树上白衣女子提着酒壶对月独酌后,凝神看了许久,道:“鬼怪大人,真是辛苦你了。” 面纱滑落,月光下映着的人儿面色白皙,清秀的鹅蛋小脸略施粉黛,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眉眼依旧,只是不再如初识。 十涟拢拢长发,将身边酒壶随手扔给周桠,开口道:“好久不见啊,周桠。”又低低笑了起来,无奈摇头道:“本打算一切如初见,任我如何掩饰,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周桠坐在亭内,仿佛自饮自酌,问道:“总得有些变化的。” 十涟盯着他,痴痴道:“可还是不想变呐。” 周桠喝下酒,声音似乎染了酒色,变得柔和了些,淡淡道:“鬼怪大人,你再如何瞧,我也没办法变成小楠啊。” 十涟愣了愣,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明月,道:“对啊,世上只有一个小公子,没了,就真的太可惜了。” 捏着酒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周桠沉声道:“不会的,不可能的。” 十涟靠着树干,淡淡笑道:“有我在,小公子定能长长久久。” 良久,周桠才开口道:“鬼怪大人,若是小楠愿意,你大可” 十涟支起身子,懒懒地道:“我已经配不上他了” 月华如水,轻轻笼着艳丽女子,眸子似乎氤氲了层雾气,湿漉漉地,好像当初清澈明亮的眼睛,不过染了七分惆怅三分寂寥:“萧家那位小姐挺好的,她才是小公子的良配。而我,将死之人,要那些缥缈的东西来做些什么呢?周桠,你给的路,我走了,便无怨无悔。” 十涟仍是那身白裳,初见时恍若一头小兽,拼命将小楠守在身后,白衣染血,归来早就血痕累累,不是只会嘶吼的鬼怪了,是真真正正成了阴暗的鬼。 周桠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多谢了,鬼怪大人。” 十涟歪着头淡淡一笑:“周桠,代我给那位姑娘说一声,你若待他好,此生安然;你若伤他害他一分一毫,我入地狱都会拉你下去。” 乌云飘来,遮住明月,散去的时候,树上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一阵风来,桃花悄悄开了。 黑衣融在夜色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凌乱,散在风里。 ------题外话------ 来晚了来晚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两丞结亲风云起 我是有多幸运,有着同她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样貌。 ——正文—— 暖黄初阳里,一朵朵桃花缓缓舒展开来,娇艳的粉嫩花蕊迎着风儿,似乎提前听到了让人高兴的事。 帝诏:左丞周府二公子加冠在即,朕见右丞萧府二小姐仪态端庄,特赐良缘,择日完婚。 举国欢庆。 哥哥来告知此事的时候,周楠又躲在水榭长亭赏花小眠。青衣裹着瘦削的身体,勾勒出少年郎常年孱弱的病躯,有些发白的小脸粲然一笑,声音清亮:“哥哥,今日这么早下朝?” 周桠微微皱眉,略有心疼,坐在一侧,替他将暖被掖了掖,轻声应道:“同右丞大人之妹的婚事可是听说了?” 周楠笑了笑,道:“宫里的公公提前来告知了的。” 周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瞧见桃花掩映中有根细长的树桠,刚好能坐下一人。瞧着周楠越发安静,不自禁地握紧了手,问道:“可还满意?” 周楠淡淡点头,道:“十涟,她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你们本就两情相悦。” “是吗?”周楠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一身黑袍的哥哥,脸上已经看不见任何血色,“可是,我不愿意。” “什么?” “哥哥,我已经是个半截入土的人了,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很清楚,让十涟嫁过来的话,不是苦了她吗?” “胡闹!”周桠气得脸色发紫,对周楠吼道:“这都是什么混账话!我养你来就是这样气我的吗?!” 周楠呆呆怔住,无奈叹道:“哥,你真是”眉头微皱,扯出个苍白笑容,笑道:“好,如果十涟乐意的话,就好。” 周桠也知自己反应过激,脸色又柔了下来,声音放低道:“小楠,好好活着。” 周楠彻底愣住,不敢再看哥哥,躲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日日相处,谁也不会比他更懂得堂堂左丞大人声音里的那丝害怕惶恐,那种乞求无奈,如同针锥,刺痛心脏。 没有灾难,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地位低下。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在不断乞求你好好活着,用最卑微最弱小的声音,渴望你活着。似乎只要你能够好好活着,无论他自己怎样都好。 周楠看着十涟曾经坐的那个地方,轻轻答应:“好。” 两丞结亲,这是让整个夏朝沸腾的事啊!一文一武,一主外一主内,如此一来,夏朝党派纷争自然能大大减少,甚至有所缓和。但是,朝臣权力也被无限制放大,对皇位是莫大的威胁。 百姓欢喜。 “咱们的左丞大人啊,他家小公子娶媳妇儿了!真替他高兴!” “那可不是?左丞大人这些年劳心劳力,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这婚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凑份热闹的!” “你不过一平民百姓,还是安生点的好!” “怕什么!左丞大人又不是那般不讲理,肯定乐意极了。” “你这话说得,是小公子娶亲,可不是大人啊!” “嘿,都一样!都一样!” “哪里一样了?右丞大人家的二小姐想来也是个佳人,嫁给那么个病秧子” 这人一句话,虽是极轻,却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人群一阵沉默,那人顿觉不好意思,又哈哈笑道:“毕竟是云梦郎君的小弟,自然差不到哪儿去的!” 干笑两声,人群终于散去。 百官忧虑。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要动手铲除老臣了呗!” “嘿呀!大人可别如此说,小心隔墙有耳!” “大人意思说,阴谋论一事确有其事?” “不然前右丞和前左丞怎么可能那么巧双双命陨?” “诶?怎么,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秘辛?” “那可不,周大人和萧大人说不定就是皇上派人”那人抹了抹脖子,做出一副阴森骇人的表情。 “阴谋论?哼!我看直接就是倒阀运动的重演!” “你以为皇帝老儿就是个软柿子没脾气的?背地里阴人的好手,说不准我们的话早被听去了!” “大人,你怎么” “怕甚!当初秦大人那样的豪杰也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我们这些小辈,又有何惧?!” “大人你,少说些吧!” “哼!” “散了吧,散了吧,顺势而为吧。大人,回去了。” “” 良辰吉日,不过是半月之后,虽然匆忙,却万事齐备,样式俱全。 萧府,大红帷幔层层堆叠,铺就一幅雍容华贵。暗黄铜镜之中,明眸善睐,圆眼小唇,生得精致小巧,即使轮廓模糊不清,也能知道是个极美的人。 雨生轻轻搭上大红头纱,脑袋搁在十涟肩上,看着镜中美人,叹道:“小妹,嫁过去,就是周家的人了。我不求你开心幸福,只要你平安就好。” 十涟粲然一笑,答道:“放心吧,小公子肯定待我极好的!至少,我是十涟啊。” 眸子暗了暗,雨生神色复杂地看着十涟,迟疑道:“要不我们不嫁了?” 十涟一愣,眨眨眼,抿嘴一笑,摇头道:“再也悔不了了,这样的话,姐姐也不必再说了。” 雨生笑了笑,站起身来,道:“是我糊涂了,十涟能这样想的话,自然是极好的。” 头纱彻底盖住新娘姣好面容,连同眼角的眼泪,也悄悄遮掩。 今日,是两丞喜结连理的大好日子,喜乐鞭炮放了一路,好不热闹。 下轿时一阵风吹过,掀起盖头一角,围观的百姓惊鸿一瞥,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萧府二小姐长得极美,不同于大小姐的英气俊俏,是独属于女子的那种娇柔小巧,美若天仙! 早闻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丝毫不沾刀剑,虽生为萧家人,却是个周家养法,怪不得成了周家媳妇啊! 周楠接过手牵,笑盈盈地,低声问道:“可有累了?” 十涟愣了愣,攥紧手牵另一头,含羞答道:“不会的。” 周楠笑了笑,说:“那就好。” 因为周楠体力实在吃不消,婚礼步骤一减再减,两人只拜个堂成了亲就送回新房了。 天色渐暗,淡淡的暖黄色微微摇曳,似乎稍不注意,就没了。 吱—— 承轴发出重重的低吟,她终于等来那个心心盼盼的人儿。 周楠走近她身侧,似乎不急着挑起盖头,只默默站着,一语不发。 十涟听到心脏砰砰地跳动声,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面小扇半遮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绞着大红手帕,抿抿唇,终道:“小公子,为何不过来?” 闻言,男子终于动了,挑起盖头,露出的是一张温润的面容,平日里常穿的那身青衣换成大红喜服,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些。 眸光流转,浮动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周楠抿着嘴迟迟不说话,两人对视许久,见他似有千言万语,十涟小声问道:“小公子,你怎么了?”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周楠终于缓缓说道:“我去书房睡。” 十涟一惊,忙扯住他的袖袍,急道:“为何?我不好吗?” 周楠没有回头,仍是背对着她,道:“没有,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十涟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道:“我想嫁给你,一直一直很想很想嫁给小公子。” 周楠望着她,张张嘴,终道:“十涟,你知道的,我已行将就木,不能拖累你。”说罢,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说:“这是和离书,等我死了,便让哥哥给你个玉如意,以证你清白,免得此后孤苦。” 十涟怔怔地看着白色信纸上秀气的字,心里疼得发紧,好半天才说道:“你以为我会在意那些?” 周楠轻轻摇头,说:“可我不能自私。” 十涟再劝不动他,任由他抽走衣袖,去了隔间歇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满眼尽是喜庆热烈的红色,却瞬间显得可怜可悲。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小公子,我是有多幸运,有着同她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样貌。 我是有多悲哀,居然名唤十涟,同一个失踪三年的人样貌相同。 水榭长亭的桃花树上,正好能看见周楠的卧房。 粉嫩桃花之中一抹月白身影,提着酒壶懒懒散散,眉眼如水,柔情蜜意,泪水早糊了一脸。 树下坐着一人,深蓝色官服穿得一丝不苟,偏偏两颊染上些酡红,显得些俏皮,一贯淡然的眸子也添了些雾气,朦朦胧胧地,淡蓝色抹额也有些松散,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丧气。 远处喧嚣,听得恍惚。妙音笑了笑,问道:“十涟,哦,不对,应该是,柳女君十娘” “哈哈哈哈哈!”她低低笑起来,眼泪却流了出来。 那笑声很低,是莫大的悲哀压得低沉,很有力,千万种悲伤凝成的力量,直击人心,撞得破碎。 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十涟笑道:“大人,你可别,我受不起。” 妙音道:“十姑娘,回来那么早,不也是舍不得吗?” 十涟凝眸望着周桠卧房,并未答话。 妙音又道:“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就有救了。” 莫名红了眼眶,十涟低声道:“真好。” 妙音埋着头,看不清神色,道:“可你没了。” 十涟道:“没关系的。” 妙音道:“没关系吗?真的没有关系吗?将小公子让出去也没关系吗?” 十涟一愣,眸光沉沉,没有答话。妙音忽地站起来,对着她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不是傻!你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你以为把一个样貌相同的人塞给小公子他就不会怀疑?萧家二小姐永远不可能是你,她替代不了你的!” 明月当空,轻轻地笼上层月华,越发显得美人儿缥缈,仿若天仙。 十涟轻声道:“那又如何?” 妙音问道:“那你在这儿自饮自醉又是如何?你作践自己又是如何?你将心掏出来任人踩踏又是如何?!你可是鬼怪啊,小公子哪里值得你” “值得的,”未等她说完,十涟打断道:“你我都知道,他们都值得。” “只要他此生安然无恙,我是如何,那又何妨?” 妙音再也无法反驳了,她说得极对,对极了! 这场爱情,她们全力以赴,飞蛾扑火,只能是泡影。 良久,十涟翻身一跃而下,举起酒坛,大喝道:“愿良人有酒,岁岁如今朝。” 说罢,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酒,脸上泪水也已干了些,似乎她真的那么祝愿。 妙音无言,只能一同饮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往心脏流去,似乎这样才能清醒点。 “小公子,你可知道?我这三年来,如何过的?” 十涟靠着妙音半醉半醒,浑浑噩噩断断续续地说着,妙音静静听她倾诉,只是红了眼眶,只是衣襟上沾染了泪水。如此,她才明白,为何一年后肯定会死。 那日,帝都一别,哪能想,再见不复从前? 从富饶的神沼一路往东,若是见着一个小镇,那便是繁华之地柒葭了。 “我打扮成小乞丐的样子,进了间歌舞坊,成了名歌舞伎。我拼命地练习,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好一个动作,学好每一样乐器。我要快一点,快一点成为头牌,才能赶快回来救你。” “那些想让你死的人都得死,那些要害你的人全部都会生不如死。所以,夏朝皇帝必须得死!” 妙音忍不住打断道:“够了,十姑娘,祸从口出。” 十涟怔在原地,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是阖了眼,低声呜咽,双肩些许起伏。妙音叹道:“只有一年,再坚持一会儿。” “我怕我怕有一天我撑不下去” 妙音低声道:“你不会让它发生的,不是吗?” 是夜悲凉,白惨惨的月光终于被黑云掩去,空气渐渐变得混沌焦灼。 ------题外话------ 怎么都没有留言呢?果然还是要重新写下简介叭,希望大家能积极私我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