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贪官》 正文 第一章 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明朝弘治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似乎比十二年早了些。 北直隶彰德府磁州的一户人家,躺在被窝里的少年,迷迷糊糊地听着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想到是盐粒一样的小雪从天而降了。 他翻了个身,将身上单薄的棉被又裹紧了一分,嘟囔道“弘治年间,果然是小冰河期啊”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猛然推开。 屋里仅有的一丝暖和气儿,全被门外的冷雪给吹散了。紧接着,又是一声泼辣的河东狮吼“兔崽子还不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推门的是一位妇人,身量高挑,容貌生得很是秀丽,一双眼睛也黑白分明,非常的有神。只不过,生活的重担压抑积蓄在心中,使她面容上不由多了一丝憔悴。 少年看到这妇人,立时吓得一哆嗦。 但一想起自己目前的状况,又赶紧装出一副懵然虚弱的样子,支支吾吾地开口“娘我头疼,晕乎乎地难受。” 天可怜见,这个称呼他是用了多大勇气才说出来的——毕竟,前世他何瑾年岁跟这少妇也差不了多少,可穿越到这里后,发现明朝人结婚是真的早! 他娘崔氏今年芳龄三十。在何瑾那个时代,这可能是还未出嫁的年纪,喊姐人家恐怕还不乐意。 可在这个时代,何瑾今年却已十四岁了 崔氏却不由冷笑起来,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装,接着给老娘装!脑子烧坏那病,你六天前就好了,还想跟老娘耍这点小聪明儿?” “你,你已经知道了?”何瑾顿时一脸震惊,接着就疼得龇牙咧嘴求饶道“哎,哎,娘,你轻点,我可是你亲生儿子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疼着叫了两声娘后,他忽然发现这个称呼,竟也没那么别扭难为情了怎么说呢,贱人就是矫情! 对于老娘的泼辣凶悍,何瑾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是没丁点儿怨气的。 六天前穿越来后,他已将这户人家底细摸得很清楚了不得不说,这户人家可真不是什么穿越的首选! 嗯严格来说,两个月前,这家的光景还是可以的。 便宜老爹是衙门的一名典吏,工食银加些常规陋习很是够养家糊口,甚至还让儿子读了一年半的书。 然而,两月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便宜老爹被白莲教逆匪袭杀——据说这倒霉孩子在门口亲眼所见,直接被吓得大病了一场。 这家里顶梁柱一倒,没了收入来源,日子立时一落千丈。 衙门里虽给了些烧埋钱,可料理完丧事儿还要给儿子看病,那点烧埋钱根本就不够。就算动用了积蓄,可这儿子两个月来时好时坏,一直没好利索,人也变得呆呆傻傻的。 崔氏就这样一边照顾着儿子,一边接了个浆洗缝补的活计,日子过得很是辛酸。直到六天前何瑾穿越过来,才算意外地解救了这个家庭。 “你爹死得不明不白,家里就剩你一个男人。如今你也十四了,也该学着撑起这个家了!”崔氏嘴上骂着,似乎又被勾起了伤心事儿,不由眼泪就要流出来。 但她是个要强的女人,眼泪还未流出,面容上不认命的坚韧已后来居上。 调整了一下心态,她又换了温和的语气,苦口婆心道“瑾儿,娘知道亲眼看到你爹遇难,是真被吓病c吓傻了。可你爹终究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听娘的话,从今儿起就振作起来,出去好生找个差事儿。别再出去鬼混,别那么不懂事儿了,行吗?” “娘,家里的光景我是知道的。”何瑾面上不由泛起了无奈,摊手说道“但像你那样起早贪黑的苦干傻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顿了一顿,他便阐述了自己的观点,道“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有理想!” 崔氏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气,是那种想动手干掉自己儿子的怒气。可她却很好地掩饰了起来,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柔声问道“那瑾儿想做什么?” “当官儿啊,最好当贪官!”何瑾没看出妇人的冷厉,反而一下来了兴致,语如连珠地说道“娘啊你看,这时代士农工商c等级森严。你所处的等级越高,享受的权利就越大,反之,受到的限制就越大。” “儿子的脑子里,倒有很多挣钱的法子。可一个无钱无势的百姓去经商,能守得住万贯家财,能不被人眼红霸占了?” “所以,只能咱先有些实力,再把生意做起来。到时候,别说过上爹还在的那等宽裕日子,就是一跃成为豪门,也不是不可能啊!” 何瑾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c越来越慢了。因为这时他发现老娘眼中的杀气,已凝为了实质,黑亮的眼珠子也滴溜溜地四下乱瞅。 终于瞅到床脚的笤帚,崔氏一把抓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向何瑾头上砸去“当官儿,还想当贪官儿!人家官老爷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儿!” 何瑾赶忙一边躲闪,一边起床穿衣,嘴上还喋喋不休地说道“亲娘咧,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要谋杀亲子啊!” 最后,他委屈地语重心长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要给儿子母爱的关怀啊!” 崔氏陡然停顿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母爱的关怀?” 何瑾点点头,目光里露出几许期待。 母子二人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之后,小屋内忽然爆发出清脆愤怒的啼吼声,一口的标准凤阳官话。 “你这是三天不打c上房揭瓦!爹娘辛辛苦苦让你念了两本书儿,别的没学到,就学会了乱造词儿顶嘴啊!” 何瑾吓得连忙穿好了衣,拔腿就往门外跑。 “你个不孝子给我站住!”崔氏追着就来到了院子,望着那跑得已一溜烟儿的背影,不由气得叉腰大骂“有本事儿晚上别回来,回来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可没一会儿,她便觉得大早上揍一揍儿子,心情陡然好了很多。随后便哼着小曲儿,转身洗衣服去了。 走在青石铺就的大街上,两边的商铺古色古香。纵然天上还飘着小雪,可街上古装衣裙的姑娘清秀灵透,如同画中人儿一般。 街上人流如潮,何瑾却没一丝欣赏的心情! 今天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可距离当贪官的人生目标,却仍旧十分遥远,心情也十分的灰暗。 想当官儿就要考科举,想考科举就要读书作八股。可何瑾却知道,就他那样的家底儿,勉强生存都是问题,更别说养出一个读书人来。 好在,他不是个只会抱怨c眼高手低的人。七天的时间里,心中已有了些盘算。 在张大爷的烧饼铺前,靠刷脸得了两个新鲜出炉的烧饼后,他啃完就来到了衙前街上最热闹的醉东方酒楼。 然后,就一屁股蹲了下去。 从出门儿的时候起,他的脸上的神态就换了,由之前跟老娘斗智斗勇的机灵活泛,换成了一张痴痴傻傻c两眼呆然的模样。 蹲在醉东方酒楼角落边后,他也什么都不干,就直楞楞地看着天。仿佛,正在思索着人生三大终极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不一会儿,一位貂裘华服的公子哥儿就出现了,看着何瑾的模样不由笑道“嘿,何傻子,我给你十文钱好不好?” 何瑾慢悠悠地看向那公子哥,嘿嘿傻笑“好” 公子哥儿排出故意排出十一枚铜钱,然后看着何瑾一枚一枚地数起来“八c九c十怎么多了一个?不行不行,十以上的我记不住数儿,这个还给你!” 公子哥接过那多出一文钱,不由哈哈大笑“果然,果然是个傻子啊这年头儿,竟然还有人嫌钱多的!” 说罢,公子哥就招呼着,身后的一众狐朋狗友“你们谁还来,快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谁才是真的傻? “八c九c十啊,你们不要折磨我了!” 何瑾痛苦地抓着头发,不耐烦地又将两个多出的铜钱,交还给另一个公子哥,十分无辜委屈地抱怨道“我都说了,十以上的记不住数儿,你们实在太坏了” “哈哈,何瑾,你果然是个傻子!”这些给钱的公子哥儿,故意向着四周高声嚷起来,乐此不疲。 何瑾却一下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智商?” “智商,智商是什么东西?世上的人,就没有嫌钱多的!” 何瑾这会儿便涨红了脸,努力让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钱多不代表智商高智商!智商,五百年后才流行的名词儿,你们知道吗?” 接连便是些更难懂的话,什么“穿越人士”,什么“情商比智商更重要”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酒楼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可大概一炷香的时候后,这伙公子哥还没闹够,还在秀他们根本没有的智商,何瑾便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他们洋洋得意的时候,何瑾却忽然恢复了清亮的眼神,对他们懒洋洋地摆手道“行了,诸位官人,戏已陪你们演完了,好走不送,别耽误了我下一场生意” 这伙公子哥闻言,一下呆若木鸡。其中一个不敢置信地指着何瑾,道“你,你这是在骗我们?” 何瑾又嘿嘿一笑,道“怎么能说是骗呢?” “你们花钱得了开心和优越感,我得了实惠,各取所需嘛。这跟诸位上戏园听曲儿c去青楼看名妓跳舞,不是同一个道理?” “可你,你”公子哥们儿陡然愤愤不平,他们自诩聪明,结果今日栽倒了一个傻子手里,哪能受得了这等冤枉气“不行!今日我等要拉你去见官!” “好呀。”何瑾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一摊手道“那,那就让全州的百姓都知道,诸位是如何被骗这六十文钱的看你们的衣饰,也是磁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这场官司,一定会很引人注目。” “这,这?”公子哥们一下面面相觑不错,闹到了公堂,怎么丢得起这人?再说人人也就是十文钱,平时随意打赏也不止这个数儿,何必闹得灰头土脸? 可一位公子哥,还是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我,我等要揭穿你的骗术恶行!” 何瑾闻言更高兴了,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帮忙替在下招揽生意” 公子哥儿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了可不,何瑾是傻子这谣言已人人尽知,自己偏偏去说他不是,那不只会给何瑾招揽来更多的生意? “诸位官人,辱人者人恒辱之,若非你们上来就抱着玩弄羞辱在下的心思,又岂能上了这个当?”看着这些公子哥儿们一个个如得了瘟病的公鸡,再也神气不起来,何瑾又温言说道“言尽于此,还望诸位好生思量。” 公子哥儿们先是恼怒,可随后纷纷对视一眼,不由陷入了沉思。 最后,其中一人看来是个读书的,率先对何瑾躬身一礼道“何官人教训的是,我等孟浪,此番受教了” 其他公子哥儿没这样的包容涵养,但也不得不感慨了一句“高手在民间啊,十文钱买了个教训,我们这次丢人丢得不冤!” 何瑾也恭敬一礼,静静目送这些人入了酒楼。 随后,他又恢复了刚才痴呆的模样。只不过,这次面上的痴呆中,不由多了一丝郁闷的苦笑。 因为一回想起这事儿的源头,他除了苦笑之外,真不知该作何表情。 六天前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跑到了这大街上。看到外面果然没有高楼大厦后,不由一阵震惊加郁闷。 可就在他蹲在地上,想着以后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位面善的大婶,忽然便丢给了他十几枚铜钱,还一脸可怜地说道“真是造孽啊,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烧坏脑子了呢?” 何瑾当时都没反应过来,赶紧把钱交给那位好心的大婶儿“大婶儿,你误会了,我的病今天已经好了,这钱我不能要” “吓,病好了还会不要钱?以前你可是个财迷,别以为吴婶儿我不知道!” 吴婶儿硬塞着把钱交给了他,还嘱咐道“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冻着,把脑子烧得更傻了!” 何瑾愣愣地捏着十几枚铜钱,一脸的痴呆嗯,那会儿他的痴呆表情,纯的! 再之后,他便发现那些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也一个个都面露怜悯。 有的妇人还掬下了眼泪“可怜啊可怜何令吏多好的人儿,有案子就尽心帮我们,帮不上的也惦记着。” “就是,这么好的人家,怎么就没个好报呢!”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来,瑾哥儿,大娘这里买菜还剩五个铜板,你可别嫌弃” 何瑾当时都不知怎么回事儿,想解释都解释不清。偏偏又因为便宜老爹,积攒下来的好人缘,他便发现那些认识的人,都开始掏钱关爱智障儿童了 然后无意间嗯嗯,他就发现了这么条财路。 当然,淳朴百姓的善心不能随意欺骗。可问题是,除这些好心人外,他发现其中还有好些故意秀优越c调戏自己的浪荡公子哥儿。 于是他就改良了法子,故意把超过十文的钱退回去然后,何傻子的事迹就越传越广,他也就收起了这些有钱烧的富家公子智商税。 ‘六天下来,已经赚了八百七十铜板。嗯,用来办事儿的钱,也差不多该够用了吧?’ 心里盘算着,何瑾默默地等着下一个客户。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张明艳动人的面庞。 如玉脂般的颜容上,黛眉如远山,再加明眸善睐c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c如玉一般的美人儿。 只不过,少女娥眉之间纠缠着一丝淡淡的忧愁,似乎正为什么烦心事儿所困。 少女的身旁,还有一位面容姣好的小丫鬟,正兴奋地指着何瑾说道“小姐,就是他,就是这个何傻子你给钱试试,他绝不会收过十文的!他说话也很有趣的,小姐听了就会开心了。” 少女听闻这话,不由打量起眼前这位面容清秀c双目呆然的少年。尤其仔细看了看何瑾的眼睛后,忽然便笑了“月儿,他是装的” 何瑾知道,是刚才眼中闪过的一抹光彩,暴露了自己根本不痴傻的本质因为真正的傻子看到美女,不会有感到惊艳的反应。 然后,他就不由地笑了笑不错,总算来了个智商在线的 可月儿小丫头却似乎觉得自己的信誉受到了打击,直接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十一文钱“小姐,是真的,城里人都说他是个傻子,从不收十文以上钱的。不信,小姐你看!” “一c二c三八c九”何瑾还是一如当初般,慢慢地数了起来。 月儿看着这一幕,不由激动地都拽起了她家小姐的袖子“小姐,你看啊,他马上就要头疼,要还我一文钱了” 可当何瑾数到‘十’的时候,忽然邪魅一笑,双眼一亮恢复到清明的模样,道“十一!哦原来十以后是十一啊,咦,我怎么忽然如醍醐灌顶般,豁然贯通了呢?” 这样的把戏,何瑾原本也没打算玩儿多久。 现在启动资金也差不多了,他便准备收手了。而收手前还能逗个呆萌有趣的小姑娘,他自然很乐意。 果然,月儿一张兴奋激动的脸,顿时凝住了。 她大大的双眼睁着,还不敢置信地眨巴了一下“小,小姐,这个何傻子忽然变聪明了耶” 美女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月儿说道“不是他忽然变聪明了,而是他一直都不傻相反,他可比寻常人聪明多了!” 月儿这时才反应过来,伸着嫩白的指头道“原来他,他一直在骗我们?可之前他为什么?” “之前他若不如此,又怎会让那些闲散愚蠢之人上当?”美女说着,眸中却不由流露出一丝厌恶,转身道“走了,月儿,我们该回去了。” 何瑾知道自己这是被人鄙夷了,可他也不打算计较这事儿,本就是自己干的不地道。毕竟收智商税这种事儿,在淳朴的大明朝还是挺嗯,恶劣无耻的。 然而,就在三人转身分别时,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好你个何傻子,原来一直在装傻骗我们的钱!今日我们兄弟几个,就要替街面上的百姓讨回公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穿越后的秘密 何瑾一听这声音就郁闷了,心想街面上的百姓怎么你了,怎么动不动,你就代表街面百姓了? 扭头一看,便看到七八个家伙,缓缓地向他们三人围拢而来。这些家伙一个个痞里痞气c脸上的表情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些轻浮浪荡的家伙。 尤其领头那人太阳穴上贴着一小块膏药,鬓边还插着一朵粉桃花,看打扮不伦不类的。他挡在了那美女二人身前,直接伸出了狗爪子道“沈小姐不用怕,我们来替你出气,教训教训这傻子。” “就是,沈小姐肯定气坏了吧?”另一个家伙凑上前,道“一会儿啊,沈小姐就不气了,就会仰慕我们哥儿几个的见义勇为了” 这位沈小姐当即一躲,脸色也变得冷厉凝肃起来“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们难道还敢调戏良家女子不成?!”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幽幽一叹唉,看着精明的傻妹子,你都说出这话了,他们还能不调戏吗?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何瑾见过很多眼前这样的家伙。泼皮无赖也好c流氓烂仔也罢,这些人的性情和心理,千百年以来恐怕一直没变过。 他们最显著的性情特点,就是做事儿不过脑子,而且还受不得激越是对他们强硬,他们反而越上劲。 所以,当那位沈小姐出口叱喝的时候,何瑾就知要出事儿了。 果然,为首那个泼皮赖三儿闻言脸色一变,恼怒起来“沈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哥儿几个可是在替你出气,你不领情便罢了,怎么还凭空诬陷好人?” 嘴上这样说着,赖三儿反而更上前了一分,贪婪闻着沈小姐身上香甜的少女清香和香甜的脂粉味。 “这可是衙前街,随时都有捕快差役巡逻,你们就不怕坐大牢吗?”月儿见赖三儿这幅模样,赶紧挡在自家小姐面前,气鼓鼓地说道。 赖三儿闻言却哈哈嚣张大笑,笑罢猛然一把推开月儿,道“捕快都是些睁眼瞎子,他们能干得甚事儿!” 说着,看着周围的百姓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他又仿佛得了什么鼓励一般,再度上前贱笑道“既然沈小姐说我们哥儿几个调戏你了,那我们啥也不说了,就让捕快来了拿个人赃并获如何?” 沈小姐今日是瞒着家里,被月儿偷拐出来散心的,并未带家丁护院。 她虽然聪慧干练,可对待这等泼皮无赖显然没什么经验。反而脸色更厉,再度冷寒言道“赖三儿,你是想找死不成?!” 赖三儿这下彻底被激恼了,面色一寒,陡然一把抓住了沈小姐的手腕“沈小姐,我知道你家富甲一方。可在这街面儿上,是我赖三儿说了算!” 说着,这真不过脑子的货,一只那贼爪子竟忍不住,向沈小姐身上的丰盈之处抓上去。 明代男女大防早已深入人心,这一爪子要是上去,就算沈小姐日后杀了赖三儿,也洗不清耻辱了。 沈小姐情急下,挥手打开了赖三儿的狗爪子。 然而,她毕竟只是个弱质纤纤的女流,根本摆脱不了赖三儿的大力拉扯。顿时心里一阵气苦恐慌,求助地看向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何瑾身上。 何瑾本不想管什么闲事儿,可见这些无赖如此不知轻重c胆大包天,他便知道自己恐怕免不了,要暴露穿越来的秘密了。 就在主仆二人跟那些无赖拉扯的时候,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哎哟,胡捕头!你可算来了,赖三儿可当着我们的面儿,说你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赖三儿等一众无赖听到这个,顿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惊恐地四下观望废话,警察没来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嚣张叫嚷。可真遇到了警察,他们只会立刻跪下唱征服! 然而,环顾了一圈儿,除了看到那些同样四下乱瞧的百姓外,根本没看到胡捕头的半分人影。 这一刻,赖三儿便感到身边一阵风影吹过,原来何瑾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已一把握住了沈小姐的小手儿,对着主仆二人一笑“还愣着干什么,跑呀!” 沈小姐这也如梦方醒是呀,遇到这等软硬不吃的无赖,不赶紧脱身,还跟他们纠缠什么! 在何瑾的牵扯下,她当即放开脚步向前跑去。身后月儿也挺机灵,紧随其后,跑得竟比何瑾还要快 “他奶奶的,何傻子,你敢坏老子的好事儿!哥儿几个给我追,打断那傻子的狗腿!”赖三儿同志这下彻底炸了,他感觉自己衙前街一哥的尊严,被人狠狠侮辱了。 个无赖立刻拨开阻挡的人群,叫嚷着追逐而去。 何瑾一边跑,一边仔细辨认着方向。可跑了刚有半柱香的时间,他就发现根本摆脱不了身后的泼皮。 因为,沈大小姐竟然缠了足! “大明马皇后还是大脚呢,你这平民女子缠什么足啊?”没好气地问了这么一句,何瑾无奈拉着沈小姐进了一条巷弄。 沈小姐本来就跑得气喘吁吁,面如晚霞,被何瑾这么一问,更是面色潮红“你,你个登徒子,跟那些无赖无二!” 何瑾一愣,立时放开了沈小姐的手,竟也不跑了。 因为他想起来了,这时代不仅流行缠足,而且女子还十分忌讳男子谈论这些。她们觉得,脚部甚至比胸部还私密。 还原参照一下,何瑾刚才的做法,基本上就是遇到了一位刚见面的女子,上前便来了句“大姐,你这明明都没有胸,还穿什么内衣啊?” 这就很尴尬了。 好在尴尬还没一会儿,月儿便惊恐叫了起来“这是条死巷!何傻子你跑错地方,可要害死我们了!” 何瑾这会儿却已反应过来,看着小月儿那焦急害怕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替她擦了下发热的眼眶,嘿嘿一笑道“我可没跑错地方,待会儿让你们看场好戏。来,放松,跟我一样先摆个造型” 刚把腿自然地蜷在墙上,撩了一下额前不存在的碎发,巷子口赖三儿嚣张的笑声便传了过来“好,好呀,真是老天有眼,我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主仆二人一见赖三儿这些家伙,都不自觉地躲在了何瑾的身后虽然,他们对何瑾没啥好感,可货跟货一对比,她们蓦然就觉得何瑾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可何瑾听着赖三儿的叫嚷,忽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赖三儿,你不应该先说这巷子清净无人,就是把我们糟蹋了,我们也叫天不应c叫地不灵吗?” 带着小弟呼啦啦围上来的赖三儿,听到这话忽然都傻了。 好半天反应过来后,才忍不住大笑道“何傻子啊何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你还说傻话,真是,真是哈哈哈啊!” 话音刚落,何瑾已一拳便砸了过去真是,真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成语来跟你这种蠢货对台词儿,实在太浪费感情! 然后,主仆二人和那些无赖,就瞪大了眼睛看到赖三儿百多斤的身子,就在何瑾一拳下,竟直接飞了起来! 那身子在半空飞了大概有半息的时间,才重重地贴在了对面的墙上。随后,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才看到赖三儿鼻子喷着血,从墙上缓缓地滑落下来 不错,这就是何瑾之前不想暴露的秘密穿越之后,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力大无穷! 虽比不了开了挂的绿巨人,但那力气是真的惊人。家里的磨盘,他一只手就能举起来,而且还觉得不费力! 就刚才这一拳,还是收着七分力气的。 否则,凭他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力气,赖三儿可能不是贴墙上,而是直接陷墙里,抠都抠不出来了 小月儿这会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木讷讷地拉着沈小姐的衣袖“小,小姐,我刚才不是眼花了吧?” 沈小姐这会儿不比月儿淡定多少,一张樱桃小口微微张着,明眸震惊不解地看向何瑾。 而看着这诱人浮想联翩的邪恶一幕,何瑾恶作剧心思升起。 他伸出食指轻抬沈小姐的下颌,‘吧嗒’一下合上了她的烈焰红唇“嗯,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说完,他又转向剩下那几个无赖,嘿嘿冷笑道“怎么样,还打不打了?” 几个无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纷纷惊恐摇头道“不,不打了” 然而,何瑾却邪魅一笑,捏着拳头道“那怎么行?我才热好身,好戏也才刚开场,你们可不能这么扫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老刺激了! 钓鱼的人最兴奋的一刻,就是看着鱼漂儿剧烈抖动c鱼线紧绷的时候。因为,那是钓到大鱼了! 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出一看那不是什么大鱼,而是一只庞大凶恶的鳄鱼,这感觉就老刺激了。 现在,剩下八个无赖泼皮,这就是这种心情。嗯老刺激了!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远近闻名的何傻子,以前也没听说过他如何突出啊。怎么忽然之间,这条可口的小黄花鱼,就变成了凶猛的大鳄鱼? 幸好,面对危险人类都有下意识的反应跑! 可何瑾都有心计将他们引入这死巷子,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跑掉? 就在这八个无赖,刚准备转身的时候,何瑾忽然长啸一声,胳膊瞬间暴长,抓过一个人来便抛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他并不魁梧的身形,已闪到一人面前,只一推便将人摁进地里将近半米深。 紧接着,何瑾脚一抬,又将一个无赖踢飞开来,那人鬼叫一声,身子还捎带着砸趴一个。转身看到另一个无赖,他蹙眉收了收力掂量了下,才一巴掌抽在了那人的脸上。 沈秀儿和小月儿却看到,那无赖立时嘴歪眼斜,牙齿都被拍飞了好几个。身子跟个陀螺般旋转跳跃起来,撞到墙上立时人事不知。 只一眨眼的工夫,围在何瑾身旁的五个无赖,就像小纸片儿一样被打飞了。 最幸运的是一开始被何瑾扔天上那位,他其实没受什么伤,不过他也很快就变成了最倒霉的一个——何瑾根本没打算接他。 场上剩下两个,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看到自己的同伴都趴下了。 何瑾一手一个又抓起俩来,轻轻对碰了一下。这俩人就像喝多了酒一样,腿打罗圈乱转,眼看着巷子口在跟前儿,可就是走不了直线。 还剩一个孤零零地站着,姿态和神色倒有些威武不屈的样子,就是腿一直在发抖。 何瑾瞟了他一眼,都没好意思打他。 可一旁的小月儿却不依了,握着小拳头儿兴奋叫道“何傻子,打他,打飞他啊!” 何瑾顿时扭头一脸无奈。 就在那个家伙以为逃过一劫时,何瑾却忽然一个神龙摆尾,转身加漂亮的一个后空踢,将他踢飞到了墙里 然而,就在何瑾打完收工,准备接受两位美女的赞美时,脸色却不由蓦然凝重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赖三儿忽然已爬了起来,还用一柄短刀抵在了沈秀儿的脖颈上! 那天鹅般优美颀长的脖颈间,已划出了一道殷红的血线 “何瑾,你不是厉害吗,不是很能打吗?来呀,你来打老子啊!”赖三儿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暴虐错乱的气息。 小月儿脸都被吓白了,不由哭喊道“何傻子,何傻子你快救救小姐啊!” 然而,何瑾却忽然变得很不耐烦,叫嚷骂道“何傻子,何傻子我叫何瑾,可不是什么傻子!” 小月儿一下怔在了原地,眼泪顿时簌簌地流了下来,手足无措。 谁知何瑾却一点不心疼,反而继续叫骂道“我凭什么要救你们,我跟你们很熟吗?那,那个赖三儿你说,我认识这狗屁小姐,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赖三儿猛地一愣,全身暴虐错乱的气息不由消散了下去是呀,何瑾是个傻子啊又根本不认识沈秀儿主仆,凭啥会救这两人? 然后,赖三儿就愣愣地看着,何瑾直接转身就走了! 是真的走了,连头都不留 这一刻,赖三儿张了张嘴,忽然很想挽留何瑾,你回来啊你这主角都走了,我还怎么演? 难道,真一刀杀了沈秀儿? 脑子一冷静下来,他就意识到杀人要偿命的。尤其,还可能要杀掉八个手下,和一个小月儿灭口 一想到代价这么大,他就郁闷暴躁地收了刀,也没什么调戏的心情了,一把推开沈秀儿道“算你今天运气好!” 话音刚落,赖三儿忽然就感到一股恶风,狂乱迅疾地向自己吹来。 随后,他便觉得自己被一头野牛撞中了,整个人不出意外地飞起来了不说,还比上次足足多飞了一息时间。 一屁股跌在地上,赖三儿感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散了,疼得龇牙咧嘴,鼻血更是跟自来水一样哗哗地外流。 然后,再看到何瑾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他忽然就悔恨加胆寒起来,脑子里不由闪过一个词儿兵不厌诈啊! 这傻子刚才分明就没走,藏在巷子外等着自己放开沈秀儿后,就杀了一个回马枪! 不地道, 这做人太不地道了! 这一刻,堂堂的衙前街一哥,磁州城里也算排得上号的泼皮头子,忽然就很想哭跟何瑾这种能打又有心计的人比起来,他才是个真正的二傻子 不过,对于赖三儿这种泼皮无赖来说,这种事儿也算不上什么——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改日再找回场子就行! 可想不到,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升起的时候,何瑾却笑吟吟地一脚,踩在赖三儿的右手上然后,猛然一用力! “怎么样,服了没?” “啊!服了,服了!何傻不不,何小官人,我服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赖三儿疼得冷汗涔涔,心底对何瑾的恨却又浓了几分。 可何瑾却惋惜地开口,悠悠摇头道“这样可不行。调戏了沈家小姐,还想杀人灭口,交给衙门应该能领笔赏钱吧?” 赖三儿茫然地看着一巷子东倒西歪c哼哼唧唧的手下,不由想不明白明明是你把我揍了一顿,怎么我还成了恶人? “我说你也是街面上混过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何瑾看着赖三儿的眼神,简直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光天化日调戏沈小姐,百姓们可都看到了。还有沈小姐脖颈上的刀痕,以及,这些差点被你杀了的人口供” “什,什么口供?”赖三儿越发摸不清头脑,可不知为何就觉得浑身开始发冷,一股巨大的恐惧摄住了他的心神。 何瑾却惋惜地摇摇头,对着小月儿问道“月儿,他刚才是不是想要杀你?” 小月儿立即娇憨点头,开口道“嗯!他要杀小姐,还拿眼神儿吓我杀了小姐后,他肯定要杀我!” 这话,小月儿是发自真心的,她是真被吓到了。 然后,何瑾又转头问向那几个泼皮无赖“你们也看见了,赖三儿刚才是不是要杀你们灭口?没关系,你们应该都在衙门挂着号呢,现在不想清楚了说,到衙门挨了板子后再说也不迟。” 八个泼皮无赖这才惊醒是啊,今天事儿闹大了!若何瑾和沈秀儿真不依不饶,他们绝好不了,唯一的可能就是 一时间,这八个无赖顿时胆寒,纷纷开口道“不错,我们亲眼所见,赖三儿调戏奸污沈小姐不成,就想杀人灭口!” 直到这一刻,赖三儿才恍然大悟别想着找什么场子了,先保住命再说吧! 还用想吗? 只要何瑾真将他送入衙门,那自己的斑斑劣迹,外加一众人的口供——就是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换句话说,现在自己的小命儿,就掌控于何瑾的一念之间! 然后,就在赖三儿如坠冰窟时,耳边又传来了小月儿如恶魔般的催促声“何傻何官人,送衙门,押他送衙门!” 这一下,赖三儿陡然打了个战栗,诚惶诚恐地看向何瑾的眼睛。 那分明就是野兽的双瞳! 在那双眼睛里,一刹那之间闪过的,竟是雄狮一般的眼神——那是一种近乎于昏昏欲睡的,但是却君临天下一般,高高在上的目光! 这傻子,怎么会有如此骄傲威凌的眼神? “怎么样,赖三儿,你想好了吗?”何瑾淡淡开口,嘲弄道“还想着以后再找回场子吗?” 这一下,赖三儿陡然被吓尿了原来,何瑾刚才就识破了自己的盘算!于是才让自己明白,想弄死自己,他轻易地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 这一刻,赖三儿浑身的血都凉了何傻子?谁他娘的以为他是傻子,那才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圣贤教导我要挟恩图报 “你身上有几两?啥,有两贯钱的宝钞?那玩意儿不值钱,最多顶二百文滚滚滚,赶紧滚!” 收完最后一个泼皮无赖身上的银钱,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何瑾,才真正发了怒。 他暴跳如雷地指着这些泼皮,大骂道“你们一个个也是出来混的,身上加起来都没五两银子,真是丢黑社会的人!” 赖三儿等人却直接都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们才是混混好不,而且你都说放过我们了,怎么最后还反过来要打劫呢? 打劫也就算了,你好歹给我们留点医药费啊 可何瑾却一扬手,作势又要揍他们的样子“怎么,不服气啊?” “服,服,服,何老大,我们真服了”刚才一番狠辣的演示,让赖三儿这伙家伙再没一丁点脾气。 “服就行,以后多长点眼色,滚吧。”何瑾还是不满意地叹了一口气,挥手如撵苍蝇般说道。 赖三儿等人当即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走出了这条死巷子。那背影,怎么看都十分的萧瑟落寞 在一边的沈秀儿和小月儿,则是惊喜交加外加,都看傻眼了。 尤其沈秀儿,她怎么也没想到,何瑾非但深藏不露c力大无穷。而且一番举重若轻c却剖皮见骨的手段,就将衙前街有名凶狠混不吝的赖三儿,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这精彩的英雄救美故事眼看落幕,还想着如何矜持又不失感恩地,表达一腔震惊崇拜之情时,何瑾却忽然又一转身“等等,把你们身上的钱都留下!” 这这简直画风大变啊! 尤其随后看到何瑾亲自动手,凶残地从那些无赖身上扒银钱,连鞋袜子都不放过的仔细劲儿,沈秀儿都没忍心看简直有辱斯文啊! 经历了如此毁三观的一幕,待那些泼皮无赖走后,她也没跟何瑾深聊一番的兴趣了。 于是,颇有礼数地拂了一万福后,沈秀儿淡淡言道“多谢何公子仗义出手,秀儿感激不尽。” 说完这话,她便要拉着还不肯走的月儿回去。 可不料,何瑾却忽然一伸手拦住她,笑呵呵地说道“感激不尽这等话太虚了,今日我怎么也算救了你们一回,怎么也得有点实在的表示吧?” “公子见义勇为c扶弱除暴,这本是人人称赞的春秋古义之事。”沈秀儿一脸愕然,不由言道“为何公子还讨要钱财,做这等自损名节之事?” 嘴上虽然说着这些,但沈秀儿其实也不指望,何瑾能有如何的回答。 毕竟,一个在街面上装痴卖傻c连泼皮无赖都要打劫的人,除了贪财好利之外,还能有何解释? 可想不到,何瑾却十分理直气壮c甚至还一脸鄙夷地看着沈秀儿,道“圣贤教导,我又岂能不从?” 这话一入耳,沈秀儿差点被气笑了“真是信口胡诌!民女也读过些圣贤书,从未听说过哪位圣贤,教导人们挟恩图报的。” “那是你读的还少,又不精”何瑾仍旧淡淡笑着,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道“假如你真的读过圣贤书的话,总该知道《吕氏春秋·先识览·察微篇》里,子贡赎人的典故吧?” 沈秀儿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回忆一番何瑾所提的典故后,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 子贡赎人的故事讲的是,鲁国有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就可以从国家获得的补偿和奖励。 孔子的学生子贡,有次便把鲁国人从外国赎了回来,但拒绝国家的补偿。 孔子知道后便说“赐(端木赐,即子贡),你错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子贡为自己个人名望,枉顾天理人心,结果便是沽名钓誉。”何瑾眉眼弯弯,好以整暇地摊手说道“而我遵从孔子教导,牺牲自己名节换取人人日后见义勇为。如此大仁大智,怎么在小姐口中就成了挟恩图报?” “这,这”沈秀儿完全理屈词穷,不由又对何瑾有了一丝兴趣,开口道“公子这番解释倒是呃,言之有理这救命之恩,小女子自当奉上厚礼相报。” 说罢,她还是不解,又想起一个问题道“只是,公子既如此深明大义,又为何不将这些泼皮押入衙门?” 一听‘厚礼’二字,何瑾显然很是激动,当即知无不言c言无不尽道“因为变数儿太多了嘛,衙门里那些事儿,哪是我们能左右的?吓一吓他们也就行了,真把事儿闹大了,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沈秀儿闻言,不由又诧异地望了何瑾一眼想不到这少年竟如此思虑周全,分寸拿捏得这般精准! “哎哎,何公子,我也有问题不明白耶”月儿是个自我情绪恢复极强的姑娘,这会儿又已换上了一张笑脸,道“你明明之前在街上也能打得过他们,为何偏偏要把他们引到这里才动手?” 对于这个问题,何瑾看了看手中的银钱宝钞,不由小声郁闷道“这不明摆着的嘛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我怎么好意思下手打劫他们?” “还有,两月前先父横死,娘亲虽然一副表面坚强的样子,可我却知她心里很痛苦。她全部的寄托,也随之放在了我这个儿子身上。若她听说了我跟泼皮无赖打架,那该有多伤心?” 当然,还有一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穿越后变得力大无穷的事儿,他无法解释,生怕被有心人惦记上什么的,节外生枝还是闷声发大财便好。 “想不到,公子还是位孝子。看来,是民女错怪公子了。”沈秀儿闻言,再度不由动容,对何瑾的好感也渐渐回暖。 然而,就在她一颗女儿心,被何瑾三言两语搅得波动不已时,何瑾接下来就给她泼了一桶凉水,彻底让她死心了。 “哎,别说这些废话了,咱还是谈谈这救命之恩,到底能值多少钱吧?”何瑾一脸认真的说着,还略带一丝的不好意思“毕竟,我装痴卖傻就是为了一笔启动资金。而这钱,自然是多多益善嘛” 沈秀儿清楚看到,这一刻何瑾那双眼睛里都在放着光那光彩里有认真c有激动c还有压抑不住的期待! 这家伙,原来从始至终就想着将救命之恩,折算成银两求回报啊!——什么‘子贡赎人’的典故,分明就是他找的借口! 这一刻,沈秀儿忽然有些炸,丰盈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忽然很有一种用自己涂抹着豆蔻的修长指甲,挠坏那张眉清目秀c兴奋激动脸的冲动! 可从小接受的良好教养,又让她极力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但接下来的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民女和月儿可不值什么钱,沈家最多出二百两纹银!” “二百两?” 何瑾脸上顿时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一旁的沈秀儿心中不由一惊这家伙,该不会嫌少吧?毕竟,沈家也是磁州有名的富户 可就在她心绪不定的时候,却见何瑾忽然又笑了“原来沈小姐是按自己跟月儿的身价儿算的啊,我之前还想着按自己出力的标准,打算只要五两银子意思意思呢” 沈秀儿一张俏颜顿时僵住了! 这一刻,她藏在袖子里的修长指甲,都攥得掌心疼,真恨不得化身泼妇挠死何瑾啊! 你什么意思? 我堂堂沈家富家小姐,在你眼里难道才值五两银子,瞧不起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沈家有金华火腿吗? 走在回家取钱的路上,沈秀儿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不想说——因为,她很怕跟何瑾再多说一句,自己就会被气死! 好不容易回到熟悉的家门口,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她就又有些纠结了:不管自己如何生气,何瑾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到了家门都不请恩人进去喝杯茶,未免太没礼数了。 然而,沈家眼下的情况,真没心情让她再领一个多余c还特能气人的家伙进去。 于是,停在门口前的沈秀儿,不由回头复杂地望向何瑾。想着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何瑾不介怀。 然而就在她为难时,何瑾却傻傻地望着‘何府’的门匾,神色猛然一变道:“沈小姐,你原来是磁州的第一富贾,那个有着‘经商奇女子’之称的沈秀儿?” 沈秀儿一惊:你才反应过来?不对,你那什么眼神儿难道,是见沈家豪富,想要变卦加钱不成? 这一刻,沈秀儿的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因为她觉得这种事儿,厚颜无耻的何瑾完全是做得出来的! 可想不到,何瑾随后便又期期艾艾地说道:“沈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吧?牙行c酒楼c食贸c绸缎c南北通货,应有尽有是不是?那一定,也有上好的金华火腿吧?” “那沈小姐能不能,只给我一百九十九两?剩下那一两银子,我想买一条上好的金华火腿肉” “金华火腿肉?”沈秀儿完全惊了,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正确表达情绪了:你,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金华火腿,跟救命之恩有啥关系? 不对,你是本来就想买一条金华火腿,才到街上装痴卖傻骗钱的现在想起我们沈家就有,便不用自己跑腿儿去买了啊! 我,我堂堂沈家的大小姐,是替你跑腿儿买金华火腿的小厮吗! 想通这一切的沈秀儿,暴躁一怒,忍不住就想放声咆哮。 可不知为何,满腔的愤怒到了最后,竟化成了一丝释然的笑意: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用纠结,要请不请何瑾进门了。 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在乎啊! 他心里有的,只是那二百两银子,还有那该死的金华火腿! 于是沈秀儿表情平静,无悲无喜,犹如入定的高僧般淡然言道:“公子但有所求,小女子无所不允。就请公子在此稍待,小女子去去便来。” 果然,何瑾当即满意点头,半点都没提进家里坐坐的要求。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儿,跟沈家门房的大爷还没聊上几句呢,何瑾便看到小月儿,提着一个硕大的油纸包出来了。 “你家小姐呢?”接过油纸包后,很自然地检查了一下的何瑾,开口问道。 看到何瑾非但拆开了油纸,还特意撕了一小块儿仔细品尝一番。就算是呆萌的小月儿,也都明白小姐为何打死不愿出来了。 她不由可爱地一捂额,无奈言道:“公子,这绝对是上好的金华火腿肉,比市面上的要好很多的。” “是小姐特意让月儿从厨房那里拿过来,就怕你会不满意。没想到,你还是” 何瑾这下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讪讪地笑了一下。 小月儿随后也没说什么,又掏出了两张银票,道:“公子,这是二百两银票,你可要收好了。” 有了教训,这下何瑾就不当着小月儿的面检查银票了。揣入怀中后,便拎着火腿转身摆手道:“好了,恩财两清,咱们有缘再见哈。” 说罢,大步向远处走去。 可走了还没多久,他就拐入了一条幽静的小巷弄,贼兮兮地从怀中掏出银票,对着雪后初晴的阳光仔细看了看:嗯,骑缝纹,票号背书,密押,见票即兑,该有的一样不缺 原本只想着挣一两银子,来买条金华火腿。想不到今天一下收获颇丰这种满心充实的感觉,实在太幸福了! 然而刚一出小巷口,他脸上幸福的笑容,陡然便僵住了:因为他忽然看到小月儿,正一脸鬼鬼祟祟地在偷瞧着自己! 两人一个不好意思,一个心虚,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好在何瑾脑子比较活,下一瞬就反应过来了:“你是在跟踪我?” 小月儿赶紧连连摇手,慌忙解释道:“不,不是的,不是小姐让我跟踪你的” 这下,何瑾也彻底无语了:傻丫头,你也太不适合当间谍了。 不过,他同时也很奇怪:“咱们之间的事儿明明已经清了,你家小姐为何还让你跟踪我?” “月儿也不知道啊”天然呆的好处,就是对谁都不怎么设防,被何瑾这么一问,月儿便照实说道:“回到房里后,小姐先狠狠地喝了两杯凉茶。嗯,不对,是三杯” “然后,小姐就让月儿拿了银票和火腿。可当月儿要给公子送去的时候,小姐就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怎么个奇怪法儿?” 跟背书一样,小月儿清脆地答道:“何瑾此人虽贪婪狡诈,无礼怪异。但假痴不癫,胸有城府,尤其办事儿还极有章程。月儿你仔细跟着,看他拿这金华火腿,究竟要去干什么” “哦”何瑾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好奇心害死猫啊。 不过想着自己还欠沈秀儿一两银子,而且自己要干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开口道:“那你就光明正大的跟着吧。我带去你玩一会儿,省得人贩子再把你拐跑了。” 一听能跟着何瑾去玩,月儿当即把好看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状,主动伸出手让何瑾牵着就走了。 一路上,她跟着何瑾去了些店铺,看到何瑾买了些寻常的礼品。大多是江浙那边的特产,尤其还花了二两银子的大价钱,买了一坛绍兴女儿红。 随后,何瑾便带着她,来到了衙前街的一户人家。 那家从外头看不出什么,却门庭若市。不少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看起来像是来送礼的。 小月儿显然认得这户人家的,不由开口道:“公子,你辛辛苦苦地骗钱,难道就是为了给陈师爷送礼?” “嗯”何瑾点头,道:“先父两月前横死,家里没了顶梁柱,我当务之急就是要寻上一门差事儿。而明代的差事儿我都琢磨过了,觉得还是吃公务员这碗饭比较有前途。” 小月儿听得似懂非懂,可看着门前那么多人,不由为难道:“可前面那么多人,公子能进得了陈师爷的家门吗?” 何瑾微微一笑,道:“按照他们的笨法子,当然是进不去的。好在六天时间里,我早就做足了准备。” 说着,他便拉着小月儿,进了陈师爷家对面的一家茶馆儿。 要了些甜食点心后,就喝着茶磕起了瓜子:“那些傻送礼的,只挑他们有空的时候来,却根本不知陈师爷什么时候有空儿。” “而我呢,早就摸清了陈师爷的规律。等申时左右,那些送礼人都走了后,陈师爷才会回来” 小月儿嘴里塞着桂花糕,可爱地犹如一只仓鼠:“公子你好厉害!” 面对这样的呆萌少女,何瑾不由也话多了起来,继续道:“而且,送礼也要投其所好。我辛辛苦苦地骗钱呸,是筹钱,还不是为了这条金华火腿?” “哦,哦”小月儿漫不经心地听着。大概何瑾说什么,她都会频频点头的样子。 何瑾也不计较,而是继续道:“陈师爷这人没什么架子,不愿过多人情交往。不过,他在吃上却是个老饕,极为讲究。” “他呢,是金华人,来磁州后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一口金华火腿肉了” 听到吃的话题,小月儿这才有了兴趣:“公子我明白了,那些人送什么磁州名吃,都不合陈师爷的胃口。公子却特意拿来金华火腿,正是嗯,千金难买心头好!”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何瑾不由哈哈一笑,心情大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我是来帮你的 美美地吃着点心,小月儿的心情就很高兴。 她觉得何瑾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简直就是个人才,月儿可喜欢嗯,可喜欢这种请她吃点心的人才了。 不过吃着吃着,她便想到了一个问题:“公子,陈师爷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先父曾在衙门当典吏啊,虽然跟陈师爷不熟,但怎么也听过陈师爷的癖好” 说着,何瑾见陈师爷门前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时候儿该差不多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五十不到的年纪,一身棉衣长衫,面色略带忧愁,边走还边揪着山羊胡 何瑾当即起身,拎起礼品拉着小月儿,走到了那人面前:“陈师爷,小子何瑾,乃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有事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陈铭闻言一脸的不情愿,正准备推辞,却不料小月儿已大声开口道:“陈师爷,你就跟公子聊聊吧,公子特意给你带了上好的金华火腿!” 月儿幼稚娇美c声音软糯,瞬间就弄得陈铭老爷子爱心泛滥。 尤其想起何保在任上死得不明不白,何瑾又这么有心陈铭踟蹰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既如此,便请进门详谈吧。” 到了陈师爷的家中,何瑾打量四下发现,老爷子门前虽送礼之人不断,可屋中却家徒四壁c孤灯如豆。 看来,老人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冷清贫寒呀。怪不得,他念念不忘想吃一口金华火腿呢原来是因为,嗯,他自己根本买不起。 何瑾多机灵的人儿,一看这种情况,二话不说便拍开了绍兴女儿红的酒封。 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弥漫了出来,何瑾当即道:“陈师爷,小子来得匆忙,也没备下什么好礼咱边吃边聊如何?” 陈铭顿时哭笑不得:你小子都拍开酒封了,我难道还能让你再拿回去不成? 于是,只能半推半就道:“那就多谢何公子招待了” 言罢,三人一起动手备置。 不多时,便将何瑾带来的那些南方特产酒食,什么糯米藕c泡椒凤爪c腌春笋c小鱼儿干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当然,重头菜就是那清蒸出来的金华火腿。 “三年能出一个状元,三年却出不了一个好火腿。最正宗的火腿,就数这金华火腿。”一落座提起吃来,陈铭老爷子便眉飞色舞c如数家珍:“除了金华特产的‘两头乌’,所腌之盐必台盐,所熏之烟必松烟,还有诸多讲究,十分繁苛” 说着,已夹了一片放入口中,满脸都是幸福的享受:“但是,这都是值得的!” 何瑾当即附和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陈老爷子当真是参透人生百味之人。” 这马屁拍得漂亮,登时令陈铭面色大喜。 可他毕竟人老成精,随后便言道:“行了,你小子也算有心了。说说吧,此番特意来找老夫,究竟所为何事?” 月儿听了这话正想开口,何瑾却眼疾手快,赶紧夹了一筷子金华火腿塞入她嘴里。 堵住了月儿的嘴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先父在世前,多敬佩先生高洁人品。小子不才,闻听师爷最近有难解之事,特来相助。” 陈老爷子这下,连火腿肉都吃不下了,瞪大了眼睛瞧着何瑾:你小子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来拜访,明摆着求我办事儿的,结果却说是来替我排忧解难的?你,你还要不要脸? 然而,何瑾就是脸比城墙厚,仍旧淡淡地言道:“若小子猜得不错,最近师爷当为如何应对新任大老爷之事烦忧吧?” 这话一落下,陈铭不由连筷子也放下了,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何瑾猜的一点都没错,他刚回来时愁眉苦脸,就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新任的大老爷。 他是跟着前任米知县来到磁州的,可想不到任上却发生了白莲教作乱事件,米知县也因此丢官罢职。 原本,陈铭也就准备卷铺盖卷儿回金华了。然新来的大老爷念他办事儿勤恳,竟又继续聘他为州衙的师爷。 陈铭对此自然感激不尽,但同时他也知道,衙门里到底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可新任知县年轻气盛,一心想着做出一番功绩,几番问对他陈铭,希望能拿出个章程来——为了这个事儿,老爷子愁得都快把胡子薅光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种事儿何瑾你一个局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先生不必大惊小怪,小子也就是随口一猜而已。”何瑾却好以整暇,轻摇了一下手言道:“小子听闻新来的大老爷,可是皇爷钦点的知州。” “受如此皇恩,又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大老爷自迫不及待想展露一下锋芒。” “可大老爷毕竟只是去年的进士郎,毫无署理一方的经验。来到磁州又两眼一抹黑,自然要借助陈老先生的智慧如此,小子的猜测也就顺理成章了。” 何瑾说的轻而易举,可听在陈铭耳中,却如雷贯耳c惊诧莫名: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又不在衙门当中,便能将大老爷的心思猜得如此准确。 而且,还能借题发挥找到自己,让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这小子,简直多智近妖! 这一刻,陈铭不由慎重起来,在心中将何瑾抬高了一个层次,开口道:“那依公子看,老夫应当如何应对?” 何瑾笑道:“先生,大老爷既然两眼一抹黑,那何不先从熟悉县务开始?” “如慰问慈幼局c养济院c安济院,巡察漏泽园,勉励县学贫寒学子这等事儿如此既熟悉了政务,也了解民生,岂不是很好?” 好,一点都不好! 平心而论,何瑾的建议不过是避重就轻,典型的只做道场不念经!因为慰问慈善机构c做这些面子工程,除了好看好听之外,半点都不解决实际问题。 可有些事情还非要如此,因为这些面子工程,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 相反,如此一来,人人还是称颂新任大老爷的德行,赞美大老爷体恤子民,是难得的好官。这样名声好了,官员就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陈老爷子多年幕僚,自然一下听懂其中玄机,双眼不由一亮。 可随后,他又遗憾摇头道:“此计虽稳,可老夫观新任大老爷,是真正有抱负之人。他恐怕不会花心思,放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事儿上” “又不是让他一直这样。”何瑾却还有后手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老爷想着大刀阔斧c改革吏治,一扫州衙敷衍颟顸之气。可问题是,他现在就贸然动手,能行吗?就如两军对垒,也得讲究个先礼后兵吧?” “先礼后兵?”陈铭双目一眯,不由透出一抹精光。 “不错!”何瑾拍手一应,道:“谋定而后动,方为上上之策。小子的建议,非是让大老爷就此得过且过,而是让大老爷先缓一缓。” “最起码,大老爷也得探探虚实是不是?待时日一久,问题浮出水面,届时也有了民心名声,如此方能一剑封喉嘛!” “妙啊!”陈铭不由惊叹一声。 随后,他越看何瑾越觉得是个大宝贝儿,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小子,跟老夫一起来衙门干吧。凭你的本事儿,必然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何瑾嘿嘿一笑,拱手称谢:“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话一出口,陈铭才反应过来:这,这小子他建议大老爷先做那些面子工程,然后他这位前典吏之子,又想来衙门谋个差事儿。大老爷为了收拢人心,怎可能会不同意? 这鬼小子的心思,怎如此深不可测c滴水不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母爱也如山,爱得深沉!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 出门儿的时候,陈铭还特意送何瑾到了街上。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不由都有些发愣:什么时候,向来不喜迎来送往的陈师爷,竟如此热情对待一个后生? 这小子,莫非是陈老爷子的私生子? 得亏何瑾没有读心术,否则知道百姓们这样猜测,他非得原地爆炸,把那些家伙一个个打墙里不可。 到了沈家门口,看到小月儿安全进去后,他便满意地笑了笑,挥手再见。 然而,他却不知道,月儿刚走入沈秀儿的房间,便见沈秀儿焦急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何瑾究竟拿金华火腿干什么了?” “送礼去了”小月儿这才想起正事儿,一脸迷糊道:“公子送把火腿,送给了衙门的师爷陈先生。” “陈师爷?”沈秀儿秀眉一蹙,忽然不由懊恼言道:“不错,陈师爷据说是金华人,可不正喜爱这家乡美食!” “沈家眼下此事,正需要衙门中人相助,我怎么偏偏忘了这点?那贪婪之徒,真是好厉害的心计!对了,你还记得他跟陈师爷都做了些什么吗?” 沈秀儿此刻,都有些语无伦次。 可小月儿却欢快回道:“吃饭啊那饭真好吃!” 沈秀儿顿时一脸错愕,随即盯向了小月儿:“吃,就知道吃!我是问,何瑾都跟陈师爷说什么了?” “说,说了些什么,月儿有些记不清了” 沈秀儿顿时又一愣,没想到月儿跟何瑾只出去了一下午,就也学会气自己了:“想,仔细想!想不出来,今晚你就别睡觉了!” 月儿顿时委屈起来,可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后,便将她跟踪何瑾后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令人震惊的是,她这会儿叙述起来,竟将一下午的事儿说的一丝不漏。 假如何瑾在场,更是会惊出眼珠子来:因为小月儿甚至将他跟陈师爷的对话,都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而一旁的沈秀儿,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显然,她之所以派小月儿跟踪何瑾,正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这点。 听完小月儿的叙述,她那明眸善睬的俏颜上,不由露出了巨大的震惊之色:“何,何瑾那等贪婪之徒,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心计?” “送礼投其所好c早有预谋也就罢了,还未卜先知猜出了衙门里的形势,更对症下药让陈师爷不知不觉就心甘情愿地答应了他的所求?” 这一刻,沈秀儿悠悠地看着台上摇曳不定的烛火,不由陷入了沉思。 凭着女儿家特有的细腻敏锐心思,她觉得自己今日,似乎遇到了一位非同凡响的少年。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却因为自己的偏见错失交臂! 这一刻,她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懊恼之情。比之失去拜访陈师爷的机会,这次更有些后悔莫及。 好在,当她最后目光看到一脸不解的小月儿后,才又不由莞尔一笑:“幸好,我跟他的纽带还未断。” “嗯既然衙门目前状况不明,那我等便先抓住何瑾。我有预感,那个家伙到了衙门,必然会带去一股新气象!” “小姐,你是想要何公子帮我们吗?”小月儿对这些是真心不懂,但往往又诡异地一针见血:“可,可之前小姐不是不喜欢何公子吗?说他贪婪狡诈,无礼怪异” “正因为他贪婪,所以此事拜托他,我才会放心!” 沈秀儿语气怪异,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道:“他虽贪,却会拿钱办事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办成事儿!” “好了,月儿你先回去吧。以后每隔一段时日,我都会带你去找何瑾玩,好不好?” 小月儿还能说什么? 她闻言就乐疯了,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房间。 翌日一早, 何瑾紧了紧那床单薄的棉被,不由也很是懊恼:“下雪不冷消雪冷,果然一点都没错既然知道弘治年是小冰河期,就该买床厚实的新棉被啊。” “可真买来了棉被,会不会被老娘揍个半死?”一想起自己那位泼辣凶悍的老娘,何瑾就满心郁闷。 昨天他把从赖三儿那伙打劫来的钱,花得都差不多了。 但想到老娘这么冷的天儿,还要浆洗缝补衣服,手上都留下了不少小伤口,他便买了些药膏。 事情到这里,还是很有些母慈子孝味道的。 可当老娘欢欢喜喜抹了药膏后,又不由一蹙眉道:“你买药膏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装痴卖傻骗来的?” 接着,不由何瑾解释,崔氏便上演了一番孟母教子。而且,还是笤帚疙瘩底下出孝子的那种 摸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肩头,何瑾真是一腔幽怨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回:毕竟,才是买药膏的小钱啊,要是老娘知道,自己现在身揣着二百两巨款,会不会直接杀了自己? 不,比杀了自己更可怕的,是老娘逼着自己把钱退回去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刀杀了自己来得痛快! 不怪何瑾对钱财有着这样的执念,而是前世他深深知道一个道理: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正想着这些,房门就被人推开了:“兔崽子还不起床,这都什么时辰了!”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何瑾虽然还是吓得一哆嗦,但不知为何竟却觉得有些习惯了: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就没脱衣服睡觉。一听老娘咆哮,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娘,我真的已找到差事了!” “就是你昨晚说的去衙门里当差?”老娘崔氏一声冷哼,手里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了笤帚:“你爹虽然曾在衙门当过典吏,但办事儿公正c刚直不阿,得罪了不少人。你又从哪里寻的门路,能进衙门里当差?” “是,是寻了”何瑾刚想解释,可老娘却根本不信,只是冷笑道:“不管怎么说,比起昨日来,你还是有进步的!” “啥,啥意思?” “昨日揍了你一顿,你就不想着当贪官了,而是只想着当个差役。看来,今日再揍一次,你脑子就会彻底清醒了!受死吧,兔崽子!” 说着,也不管何瑾一脸惊诧,她拿着笤帚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来。 何瑾简直都懵了,然后忽然就懂了:老娘要打自己,根本就是有理由找理由,没理由找借口啊! 这分明是又不知怎么受了气,便来揍自己出气啊! 辛辛苦苦生自己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打着玩吗? 于是,一边狼狈抵挡的何瑾,一边痛哭流涕呼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要给儿子母爱的关怀啊!” 谁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崔氏更炸了,笤帚打得如暴风骤雨般:“温柔慈爱!母爱的关怀!老娘今天不打醒你,你就不知道母爱也如山,也爱你爱得深沉!” 何瑾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什么都不说,推开房门就往院门跑。然后,发现还是不行,继续推开院门,往外跑 然而,没想到今日刚推开院门,就看到陈铭老爷子笑呵呵地来了! 可惜,背后暴怒的老娘却没看到。而且看到何瑾又要跑,直接将笤帚扔了过来:“气死老娘了!” 何瑾下意识地一躲,顿时那笤帚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陈铭老爷子的额头上 再之后,陈铭老爷子傻了,老娘呆了 而何瑾,却忍不住乐了:陈师爷,你来得实在太好了!看来每日挨揍的生活,结束有望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你还是没想明白 陈老爷子委屈地拿着一颗煮熟的鸡蛋,在额头上滚来滚去,眼神儿幽怨极了。 一旁的崔氏却呆坐了半天,还是没反应过来:“陈师爷,这小子究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竟要带他去衙门里找份差事儿?” 原来还乐呵呵的何瑾一听这话,顿时眼神也变得跟陈老爷子一样幽怨:老娘啊,我是你亲生的吗,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最无语的还是陈师爷,他没想到如此工于心计的天才少年郎,在家里竟是这般不被待见的地位。 真是一物降一物实在,太好了! 毕竟,太妖孽的孩子,陈老爷子也觉得有些渗人。反倒是这样,才觉得何瑾还接地气一些。 假意咳嗦了一声后,他便尴尬地开口言道:“呃令郎聪慧善谋,昨日拜访一语解老夫燃眉之急,使得大老爷从善如流。且这举贤任能,本就是老夫份内之事,又岂能令乡野遗贤?” 老娘听了后,还是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狐疑的眼神儿,看陈师爷就跟看一位老年痴呆患者一样。 何瑾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转移话题道:“陈师爷,不知你想为在下,谋个怎样的差事?” 这话一出口,陈师爷顿时有些猝不及防:是呀,到底该给这孩子谋个什么差事儿呢?昨晚上光想着如何劝诱大老爷了,这事儿反倒没怎么上心。 不过,他随后看了看如今何家穷困潦倒的景象,不由矜持自信起来,开口道:“老夫不才,在衙门里也没什么人缘儿。但帮忙谋个帮差的活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帮差这个活计,就是帮着跑腿儿的,跟店铺里那些伙计c小厮没什么差别。但毕竟也算是衙门里的人了,说起来好听体面一些。 老娘崔氏一听这个,登时双眼一亮,就要替何瑾答应下来。 可何瑾却赶在了老娘前面,微笑着摇摇头,道:“陈师爷,你这样未免太没诚意了” 老娘一听这个,气得登时柳眉倒竖。 可顾忌陈师爷在场,便只能偷偷地拧何瑾后腰的软肉:倒霉孩子,你这是飘了啊?好不容易有个冤大头来提携,你还敢挑肥拣瘦? 可就在崔氏觉得,陈铭会大怒拂袖而去的时候。却惊讶地看到陈铭非但不恼,反而歉意一笑道:“不愧是何保的儿子,果然家学渊源,知道这帮差的活计没什么出息。” 说着,沉吟了一会儿后,他又开口道:“也罢,那老夫便豁出这张脸,在大老爷面前替你谋个亲随的差事儿,如何?” 说罢,陈师爷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俨然已以何家的恩人姿态自居。 而崔氏这时却已然欢喜疯了,不由开口道:“大老爷的亲随?那可是跟在大老爷身后的差事儿!陈老爷子您真是宅心仁厚,我替瑾儿谢过” 话刚说到这里,崔氏就停住了。 因为她看到何瑾并未答应的意思,反而一副沉思的模样。 而就在陈铭有些恼怒的时候,何瑾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道:“陈老爷子,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啊” 这话音一落,崔氏直接不知从哪儿又抄来了笤帚,气冲冲地对何瑾说道:“你脑子是被驴踢不成?” “跟着知州大老爷,那是多风光的差事儿,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你倒好,竟还敢装乔拿样,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打何瑾,摆明了要替陈铭出气,生怕陈老爷子一怒离去。 可想不到,这一次看到笤帚的何瑾,非但连躲都没躲,反而面色平静地望着崔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瘆人,蕴含着崔氏根本不懂的道理和谋算。 “娘,这是儿子跟陈师爷之间的事儿。儿子长大了,自有分寸。” 语气不疾不徐,不轻不重。 换在平时,何瑾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崔氏肯定就炸了。可今天看着儿子这番如深渊般沉静的神态,她忽然竟一下愣住了。 随后,何瑾竟又轻轻地抓过了她手里的笤帚,语重心长地来了句:“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 这熟悉的话一入耳,崔氏心头儿的小火苗,不由又窜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揍何瑾的冲动,心中忍不住嘀咕:怎么回事儿,今天怎么感觉跟撞了邪一样? 于是,她气呼呼地一摆手,道:“好,好,既然这样,老娘不管了!” 可崔氏这里没了脾气,陈铭那里却真心恼怒了起来,道:“何小官人,老夫知晓你聪慧伶俐c心计过人,然而心比天高,终抵不过命比纸薄” 这番话,很有教训的意味了,显然在怪罪何瑾不识抬举。 可何瑾却不以为然,仍旧微笑道:“陈师爷误会了。在下并非好高骛远,也知这亲随差事儿,要搭上师爷在知州大人面前的一个人情。师爷这般高风亮节c投桃报李,在下是心领的。” 陈铭面色一动,听出何瑾自有谋算,不由认真问道:“那何小官人,你想谋个什么样的差事儿?” 何瑾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书办。” 陈铭当下失色,不由习惯性地捏起了山羊胡,随即又拍腿大笑道:“妙啊!这差事儿是衙门从良民中佥选充任,而且负责一房的具体公务,的确要比当个只能狐假虎威的亲随强多了。” 毕竟是衙门里的师爷,他当下便明白了何瑾的意思:谋个亲随的差事儿,那要搭上自己一份人情。可谋个书办的职位,自己只不过负责举荐,自不用欠任何人。 可就在陈铭眉飞色舞的时候,何瑾却依旧悠悠一叹,道:“陈师爷,你还是没想明白当个亲随不过能传达下大老爷的意思,于师爷而言,毫无用处。” “可当个书办,却便相当于师爷,在衙门里一房安插了一枚眼线。”说着,何瑾随后又是语重心长,道:“陈师爷,我这是在帮你啊” 这一下,陈铭悚然一惊c不敢置信地看向何瑾:小子,你莫非真是妖孽转世吧? 因为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陈铭虽是衙门里的师爷,但严格来说并不算衙门序列编制里的人。 师爷不是官员,不领朝廷的俸禄,领的是官员的雇佣金。他们靠玩笔杆子,帮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出谋划策,是官员的私人顾问。 这样的角色决定了只有官员有威势,他们才会随之水涨船高。而如今磁州衙门里,大老爷初来乍到,他陈铭自也没什么倚靠。 可一旦何瑾进入了衙门里任何一房,那便有机会接触一房的公务。如此两人暗通曲款,陈铭自相当多了条眼线和一个帮手——这是双方互赢的局面啊! 想到这里,陈铭这下才摆正了心态,再不敢将何瑾当一个晚生后辈,而是真正当成了一个合作者,甚至是一位忘年良友。 一认真思忖起来,陈铭随后面色就凝重了:“可是何小官人,衙门里的书办,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加之老,老夫不善迎奉往来,在衙门里也说不上什么话” 何瑾仍旧不疾不徐c成竹在胸的模样,道:“陈师爷放心,只要您保证衙门的佥选公平公正,在下便有十足把握,能当上一个书办!” “好,好!”陈铭闻言大喜,起身言道:“既如此,那老夫便去衙门招呼打点一番,明日此时,便来领小官人前去报名!” 计议商定,陈铭便乐呵呵地告辞了。 而送走陈老爷子的何瑾,不由自信回头:他觉得,自己的这一番精彩表演,总算该镇住老娘了。 然而,想不到刚一转身,胜利的笑容还未绽放。他便看到一事物,猛然冲着脑袋砸了下来! 捂着被砸疼的脑袋,何瑾委屈得简直快要哭了:“娘,儿子都找到差事儿了,你为什么还打我!还有那笤帚疙瘩,什么时候又回你手里的?” 可崔氏看着龇牙咧嘴的何瑾,却释然一笑,才收起手里的笤帚道:“嗯,这下应该没错了瑾儿你不知道,刚才有那么一瞬,我都以为你不是我儿子。” 啥? 儿子太优秀了也要打? 当娘的,难道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入衙门求职 明代衙门里正式编制很少,编制内的是所谓的‘经制吏’,只有每房一司吏两典吏共三人——这是开国皇帝朱元璋定下的。 可随着时代的发展c人口增多,衙门里各方繁杂的事务,根本不是两三个书吏能胜任的。为了应对公务,衙门就雇了若干帮着书写文件的‘书办’c帮着跑腿的‘帮差’,这些不在编的吏员叫做‘非经制吏’,其实就是临时工的意思。 不错,何瑾大费周章c卖弄聪明想谋的那个职位,就是衙门里的一个临时工 听起来有些心酸,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封建王权社会,只要跟权力沾边儿的,都会自然而然地变得金贵。而跟权力沾边儿的人,身份也会随之变得不一样。 在老百姓眼里,吏员那一袭青衫,还有那顶吏巾,就是官人身份的象征。是有别于他们的另一个阶级人物,高端大气上档次。 故而,虽然只是个‘非经制吏’的书办,却也真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 昨天陈老爷子走后,何瑾便跑到衙门里开了一份无罪的证明,又挨家挨户地请街坊们,在这结状保书上联保——这样做的原因,是充任书办吏员首选要求,便是需家世清白c循良无过。 得益于便宜老爹留下的好人缘儿,这事儿办得很是轻松。 不过,这只是很容易的第一关。接下来,还要到衙门里考试,通过后才可以成为光荣的临时工一员。 今日一大早,老娘便罕见地c温柔慈爱地唤醒了何瑾,还特意找来了便宜老爹以前的长袍,给何瑾穿上。又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 “瑾儿,娘之前一直误解你了,原来你不声不响地,就办成了这样的大事儿,真是”说着,老娘的眼泪又要流下来,可随后又自顾自地一擦,郑重道:“你一定要争气,子承父业,娘看好你!” 对于老娘来说,原本想着儿子身体健康,肯老实干活儿就行。 没想到这个整日神神叨叨c脑子烧坏了的儿子,竟不知怎么攀上了衙门师爷的线儿,还要去谋个书办的差事儿这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啊! 可就在老娘满心滋味,不知如何表述的时候,吸溜儿完面条的何瑾却挠了挠头,一脸怪异地来了句:“娘,想不到,你还真有温柔慈爱的一面啊” 崔氏一下愣了,反应过来后一脚踹在了何瑾的屁股上:“臭小子,你什么意思?在你的心中,老娘难道一直是只母老虎不成?” 这一脚挨下,崔氏心情放松了,何瑾也安心了:嗯,就是这熟悉的感觉这人呐,就是矫情! 出了院门儿,何瑾便向陈铭家中走去。 “陈老爷子,一切都打点好了吗?”到了家中,何瑾便开门见山问道。 他以为答案是肯定的,可想不到陈铭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羞赧和为难,道:“何小官人,这事儿可能有些不太好办呀” 何瑾不由脸一沉,问道:“是衙门里的名额已经满了吗?” “非也,”陈铭一摆手,道:“新旧老爷交替,总是会空出些名额的。小官人之所以来寻老夫,想必也早看出了这一点。” “那究竟是如何个难办法儿?” 陈老爷子面色不由变得更奇怪了,吞吞吐吐地绕开话题,尴尬交代道:“小官人,若是有可能,记得最好隐瞒你是何保之子” 何瑾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些明白了:他那便宜老爹,在街坊百姓里的风评很是不错,可衙门那是什么地方? 庙小妖风大c池浅王八多,牛鬼蛇神成堆,便宜老爹刚正耿直,自然跟很多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现在他要去衙门应聘,恐怕会受到些排挤了。 “无妨,只要考试公正,我有信心能谋上书办一职。”事到临头,何瑾也不能自堕了志气,开口给陈老爷子鼓劲儿道。 陈老爷子却没那么乐观:“唉事在人为,勉力一试吧。实在不行,老夫就豁出老脸,给你谋个亲随的差事儿。”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亲随亲随,老爷子你咋就跟亲随杠上了呢?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很符合狗腿子的形象吗? 两人各怀心事出了门,穿过几条街道,便来到了磁州最繁华热闹的衙前街。 这块儿地方,可以说是何瑾比较熟悉的了。毕竟,衙门不远处的那座醉东方酒楼,可以说是他穿越人生的。 除了醉东方酒楼之外,街上还设有巡捕总铺c医馆药房c旅店茶馆c钱庄米行c典当杂货。街面上还有摆摊儿吆喝的小贩,拉生意的牙行伙计c等着替人写状纸的落魄秀才c学过《大明律》的半吊子讼师 反正只要你能想到跟衙门事务有关的生意,这里应有尽有。甚至一个不起眼的门店,何瑾还看到那竟是卖棺材的 衙门前,就是专门儿曝光恶人坏事的‘申明亭’——这是朱元璋的创举,为教化百姓,他规定府州县及乡之里社皆立申明亭:凡境内民人有犯者,书其过,明榜于亭上,使人心知惧而不敢为恶。 过了申明亭,便是更著名的八字墙,墙上贴满了告示c判书之类,墙根儿下还蹲着几个戴着枷锁的犯人。 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指的就是这八字墙。 走过八字墙,陈铭带着何瑾直入衙门。 县衙大门是不设防的,但沿着甬道直通第二道门,也就是仪门后,便是衙门重地所在,有门禁卒子把守。等闲人要想继续上前,那得有孝敬才行。 仪门后的甬道还有一个亭子,亭中一块石碑,上书‘公生明’三个大字,背后则是十六个字:尔俸尔禄c民脂民膏c下民易虐c上天难欺! 这又是朱元璋的一项创举。 申明亭是教化百姓的,而这戒石亭是告诫官吏的。 何瑾觉得,要是大老爷在大堂问案,一抬头就看见这十六个字,那感觉恐怕会相当的刺激。 估计也正是这个原因,各州县大老爷总是在二堂排衙问案,没事儿基本不坐大堂。 穿过仪门,陈铭终于领着何瑾来到了衙门正院,又走过数排廊房,便来到了单独坐落的吏目廨。 吏目乃从九品,是大明朝最低级的官员。可在衙门当中,这一职却乃群吏之首,掌出纳文书和分领州事。 按照规制,经制吏要大老爷亲自过问考试。而应聘书办这种临时工,就需要吏目点头认可才行。 陈铭挥手让一个帮差进去通禀一声,随后便又对何瑾交代道:“何小官人,你可要记住了,千万别说你是何保的儿子” 何瑾自以为已懂了,点头道:“师爷放心,如无必要,在下是不会多嘴的。” 陈铭点点头,可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但就在此时,那帮差已出来了,道:“师爷,吏目大人正好有空儿,让那人来试上一试” 何瑾当即就要跟着那帮差进去。 可就在他一抬脚时,身后的陈铭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道:“罢了,老夫便陪你一块儿进去。再怎么说,刘不同多少也要给老夫几分面子的!” 何瑾一愣,随后便欣慰地笑了:看来,自己那条金华火腿,送的一点都不冤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一笔字 刘不同刘吏目面皮白净,面相很是可亲,不像是什么不好相与的人物儿。 不过,何瑾一看到这人的笑时,就看到了他眼中闪着盘算的光,给人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哎呦,陈师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呀呀,这小官人面容清秀,一身才气,一看就是人中俊彦,陈师爷真是慧眼识才呀。” 刘不同热情地寒暄着,主动拉着陈铭的手就坐了下来。 陈铭似乎是怕久则生变,当即就开口道:“刘吏目,这就是老夫昨日提及的那人,劳烦你试试他的斤两。” “嗯,陈师爷举荐的贤才,理当是没错的。”刘不同还是很热情,但也不忘公事公办道:“这书办一职,要求人品行端正,能写会算。小官人,你可开了蒙?” 何瑾点头,拱手行礼道:“在下不才,但也读过一段时日的圣贤书,书写算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嗯,谦逊有礼,果然不凡。”说着,刘不同似乎看何瑾很是顺眼,又拿过了一张白纸道:“能写会算便很不错了,不过要是还能熟知《大明律》,那便是衙门难得的人才。小官人,我来问你,来衙门时看到那申明亭了吗?” 何瑾点点头。 “好,若有人毁了亭里的板榜,当如何处置?” 何瑾闻言不由庆幸:因为他便宜老爹是衙门里的刑房典吏,家里不仅有《大明律》,还有《大诰》。 穿越之后,他自然要借助《大明律》和《大诰》,明白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当然记得这一条。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回答的时候,刘不同却一敲桌上的白纸,道:“写下来。” 吏目廨笔墨都是现成的,何瑾便取了支兼毫笔,缓缓写道:“凡拆毁申明亭房屋及毁板榜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写罢,刘不同一看当即大惊失色:“这一手字浓重饱满,宛如印刷出来的。最难得的是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宛如一个个如玉君子,看得让人酣畅淋漓。” 陈铭光知道何瑾会写字,却从未没见过。 听刘不同这般说,不由赶紧看过来,随后也面色大变,忍不住摇头遗憾道:“可惜啊可惜,小官人有这般笔力,拿去应试制艺也够了。如此沦在衙门当个刀笔小吏,真是屈才浪费呀。” 何瑾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这是过关了。 他自信能进入衙门当书办,信心其实就源于这一笔字上面。穿越前本就会几笔小楷,后又选了启功体苦练数年,算是小有火候。 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因为这乃明朝中叶。 明朝前叶永乐时,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其书法风格秀润华美,正雅圆融,深受成祖朱棣的赏识,因而名重朝野,乃至片纸千金。士子争相仿效,遂使他的馆阁体成标准书体。 可到了明中叶的时候,馆阁体又仅为科举应试的入门功夫,而书法则是毕生追求。故在馆阁体的基础上,不断融入自身特色,便是传统士人之惯法通则。 恰好启功体就是在馆阁体的基础上,又加入了董其昌c赵孟頫规整c圆融特点,使得风格更趋圆润秀美c平正雅致。 故而这一笔字,在刘不同c陈铭看来,虽说还差了些火候儿,但简直已自成一体!假以时日,说不得还会流传百世! “先生谬赞了,在下今年不过十四,家境窘迫才来衙门应差。待家境好转后,再读得几年书,也未尝不能科举” 何瑾施礼言道,这话说的是既谦逊又有志向。 刘不同和陈铭对视一眼,不由目露惊叹:不错,莫欺少年穷!人家少年不过才十四岁,一笔字就自成一体,谁知以后成就多么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刘不同简直已迫不及待,开口道:“小官人真是磁州不可多得的人才,入州衙实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这也无妨,天生良才必有用。小官人就先在衙门里砥砺修习数年,日后必能一鸣惊人。” 这话,便是已同意何瑾当书办了。 可就在他准备在结状保书上签名时,脸色却又随之一变,不敢置信地言道:“你是何保的儿子?” 陈铭千叮咛万嘱咐,何瑾也三缄其口没说。不料结状保书上,把何瑾三代都写得清清楚楚,刘不同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事实上,这也是何瑾弄巧成拙了。 只是‘何瑾’这个名字,刘不同还不会联想到何保。但他那一笔字实在太过惊艳,刘不同当然想知道,磁州哪家又出了这样的少年英才,结果仔细一看 而何瑾见刘不同的神色,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可木已成舟,他只能言道:“不错,在下正是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 刘不同闻言就笑了,只是那笑容冷森森的,看着十分渗人。 他转过头,对着陈铭言道:“师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何保的儿子分明是个傻子,怎么能来衙门应差呢?” 陈铭看起来不想撕破脸皮,尴尬笑道:“刘吏目,何瑾只是受惊过度,休养两月已痊愈了。你看他现在这幅模样,哪还有半分痴呆?” “痊愈了?”刘不同又冷森森一笑,噎了一句道:“那万一旧病复发了呢?” “你!”陈铭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什么泥人,不由冷下面言道:“刘吏目,这何瑾前来求差一事,老夫可是跟大老爷说过的。” 何瑾一听这话,心说要糟:老爷子,你拿大老爷压人,这就有些下策了。更主要的是,大老爷现在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吨位不够,也根本压不住人哇 果然,刘不同根本不吃这一套,厌恶地撇了何瑾一眼,继续道:“就算是大老爷,也得按朝廷法制办事儿!” “这何瑾患有脑疾,人所共知。且书办选人要品行端正,他前几日在衙前街坑蒙拐骗,难道师爷一点都不知?” 陈铭被这般一怼,也说不出什么个理由来,顿时恼羞成怒道:“刘不同,你休要欺人太甚!” “你跟何保的那点事儿,衙门里谁人不知?莫非真要闹到大老爷那里,你才会甘心不成?”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赶紧竖起了耳朵:他穿越时,这具身体主人脑子被烧坏了,有些记忆并不是很完整清晰。 比如,他知道自己被吓病,是亲眼看到了便宜老爹被人谋杀所致。然而,努力回忆了七天,脑子里这段记忆还是空白一片。 刘不同听了陈铭的咆哮,反而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跳了起来道:“你个老冬烘,休要污人清白!我跟何保之间本就没什么,你再敢乱造谣,我必定向大老爷告你一状!” 两人接着就为这事儿,直接吵吵了起来。 可奇怪的是,无论俩人怎么骂娘,都很默契地就是不提到底是什么事儿。并且,就算都面红耳赤地叫嚷着要去告状,也是谁也不肯主动兑现。 何瑾听了半天的废话,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可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究竟所为何事,你们要想着找本官?” 扭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绿色官袍的青年人,面色威严地走了进来:“衙门重地,你们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是本官的左膀右臂,如此吵吵嚷嚷堪比泼妇骂街,究竟成何体统!” 刘不同和陈铭见了这人,当即齐齐施礼道:“见过大老爷” 可随后该说为什么事儿的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极其默契地同时闭嘴不说话了。 何瑾顿时感到好笑不已,但也猜出了为什么:自己这事儿呢,公说公有理c婆说婆有理,吵吵两句也就算了。 可真要为一个书办的这点破事儿,在大老爷面前争论他们毕竟都有头有脸的,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何瑾能让他俩如愿吗? 当然不能! 于是,就在两人沉默的档口儿,他当即跪拜行礼道:“回堂尊,陈师爷和刘吏目二人,是为了小人的一笔字,才争论不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又一次用力过猛 一位朝廷命官,一位州衙的师爷,为了一个书办的职位争嚷不休——这是,多么俗气的一件事儿啊! 可若为了一笔字迹锱铢必较,那就大大不同了。 大明弘治年间,歌舞升平,天下太平,文人们最好的就是这一口儿。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那可不仅是雅事,更是能让两人都得名的大好事儿! 故而一听这话,两人当即喜上眉梢,开口道:“不错,回大老爷,我二人正是为了那一笔字争论。不想却扰了大老爷清修,真是罪过。” 姚璟一听这话,不由眉毛一挑:“哦?一介黄口孺子的字,竟能惹得你们二人如此激动莫名?” 刘不同当即想开口,可一看何瑾那似笑非笑表情,顿时又面色一苦:糟了,中计了! 大老爷听了这解释,必然也要看一看那字的。可那字一呈上去,何瑾再说他想来衙门谋个书办的差事儿,大老爷见猎心喜,又岂会不让? 然而这房间里,非但刘不同想到了这一点,陈铭也反应了过来。 来不及惊叹何瑾为何如此妖孽,他已一把将那张白纸交给了姚璟,道:“大老爷,老夫观这字雍容华贵c秀媚天成,充满贵气和书卷气,已自成一体。” “可刘吏目却说这字单调c媚俗c不尚变化,实乃不堪入目。大老爷乃两榜进士,火眼金睛,您来给评评理!” 刘不同听了这话,顿时郁闷地要吐血:陈老贼,你竟然落井下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字不好了? 姚璟接过那字,先漫不经心一扫,随后顿时双眼一亮:“咦这小小少年,竟能写出如此的好字,真是难得!” “这字圆融秀美c雅致雍容,的确已有一家之气。虽说单调甜媚了些,却也无伤大雅,万事不可求全尽美嘛。” 说着,姚璟不由扫了陈铭和刘不同一眼,评论道:“嗯,陈师爷不愧老而弥辣c慧眼识才。刘吏目终究出身刀笔杂流,这眼界和心胸还是差了一分,需多多长进呀。” 刘不同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点头承认:“大老爷教训的是,卑职记下了。卑,卑职恭送大老爷” 姚璟压根儿就没走的意思,一听这话,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怒意:“本官不过如实说了一句,你便要赶本官出去不成?这般心胸器量,真是枉为朝廷命官!” 刘不同慌忙跪地,心里将陈铭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嘴上却说:“卑职不敢,卑职万无此心。只是觉得这书法字贴乃小道,大老爷却日理万机” “唔”这话还挺顺耳,姚璟听罢也就准备离去了:毕竟,刘不同都说他日理万机了,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懈怠吧?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又开口了:“故刑房典吏何保之子何瑾,恭送大老爷。” “故刑房典吏?”姚璟一听这话,不由又停下了脚步,面露惊喜地问道:“你是何保的儿子?” 何瑾微微一笑,知道这是自己让陈铭献上的安抚人心计策起作用了,当即装出一副可怜悲痛的样子,道:“回大老爷的话,小人正是。” 果然,今日就想着搞面子工程的姚璟一听这话,立时面色一动,道:“嗯本官来衙门半月,也曾查看过何保的档案。” “刑房一应裁断,十有六七出自你父之手,断案清晰不说,且难得勤务忧民。可叹苍天无眼,竟致使这等干吏横死,真乃本州之不幸” 说到这里,姚璟才有些反应过来,再度看了一眼那字的内容,又欣慰问道:“你写了这毁申明亭的处置律条,莫非是来衙门应差?” 何瑾忍不住看了眼已面若考妣的刘不同后,才不由点头道:“大老爷一叶落而知秋,真乃明察秋毫。小人此番前来,正是想谋书办一职,子承父业,为磁州尽一份心力!” 这话道明了来意,还拍了马屁,真是如一阵暖风吹入了姚璟心里。 姚璟闻言,不由笑呵呵赞道:“真乃孝义之子!” “本州有你这样的好儿郎,也是一桩美事儿!嗯你小小年纪能说会道,书法已登门入室,还精通律条,家学渊源,想必已谋下了这书办一职吧?” 刘不同能说‘不’吗? 人家姚璟毕竟是老虎班的进士,还是皇爷钦点的知州。他虽实权在握,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一把手唱反调儿。 然后,看着刘不同跟吃了苍蝇一般点头,何瑾心中简直乐歪了。 可想不到就在此时,姚璟忽然又蹙起了眉,说道:“这书办乃刀笔小吏,俗不可耐,既然你如此上进,本官就收你当个亲随。以后跟在本官身后,也好多指点一番,务使明珠蒙尘” 这话一落,整个房间里的人,面色顿时古怪极了。 刘不同是傻了:他万没想到,姚璟竟如此看重何瑾。 陈铭是哭笑不得:何瑾,你真是八字跟亲随这职位太合了啊,逃都逃不掉! 而何瑾则是又怒c又惊c又哭笑不得:老天爷,你眼瞎了不成?难道浓眉大眼的我,真的很有当狗腿的气质吗? 怎么说呢,这一切还是他何瑾用力过猛了。 假如没有他献计,姚璟慧眼识才,也就让他当个书办磨炼一番。可偏偏姚璟一心想着笼络人心,自然想多多提拔何瑾一把。 平心而论,陈铭和姚璟让何瑾当个亲随,真的是在抬举照顾他。毕竟宰相门房七品官,跟着知州大老爷,身份地位无形就比临时工书办要强。 可何瑾是真不想当这个亲随,因为一旦当了亲随,正事儿屁点没有外,还不能准时上下班,要形影不离地跟着大老爷鞍前马后,小心伺候。 就算混得再好,那也只是条狗腿,没啥很大的上升空间。 可当了书办就不一样了,一只脚踏入了衙门,就相当于有了官家人的身份。 而且下班儿后时间自由,还能将一脑子的前世科技化为财富——这是能迅速改变命运的终南捷径啊! 他穿越来是想当贪官儿享福的,可不是给人当童工来使唤的! 可他能拒绝姚大知州的好意吗? 当然需要一点点的技术含量。嗯,自己出的计,就是哭着也要执行完美! 他沉思了片刻,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面孔,还咬了一下牙,才斟酌着词句不舍大声道:“大老爷如此抬举,令小人铭感五内!” “然大老爷有所不知,小人两月前亲眼看到先父横死,惊惧胆寒,还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 “两月来小人一直浑浑噩噩,蹉跎光阴。然七日前一朝醒悟,顿时神清气爽,想来,这必是先父庇佑之效。故而小人便在先父灵牌前立下誓言,要子承父业,报效一方百姓。” “想当初,先父也是从一介书办干起的。小人念及这点,才会今日来衙门应差,万望大老爷成全!” 言罢,何瑾还郑重地叩了一个头,泪眼婆娑的样子,简直动情极了! 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传入耳中,顿时令姚璟肃整了面容。愣了半晌后,才开口来了一句:“壮哉!何家一门父子,真乃天下吏员的典范也!” 说着,姚璟赶紧亲手扶起了何瑾,言辞恳切地道:“何瑾,你日后就在衙门来办差吧,本官自会多多照拂你的。” 说罢,他便转头沉声吩咐刘不同道:“刘吏目,这一幕你也看到听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何瑾这才心吁了一口气:好悬,差点儿就成狗腿了 刘不同这里表情就精彩多了,满心感觉曰了狗:“卑,卑职这就签字,这就安排他来衙门应差” 可在结状保书上签完了字后,他忽然又忍不住一笑,幸灾乐祸地望着何瑾,道:“既然你想子承父业,那便去刑房办事儿吧。大老爷,你看如何?” 姚璟当然认可。 一旁的陈铭,笑呵呵的脸色却不由为之一变,顿时愁困不已。可张了张嘴后,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个‘子承父业’的坑儿,是何瑾自己挖的 于是出了吏目廨后,他只能惋惜地摇摇头,对何瑾郑重交代道:“何小官人,到了刑房后,可千万别说你是何保之子啊” 何瑾一张笑呵呵的脸,顿时凝固了:什么鬼?这到底怎么个意思!便宜老爹是仇敌遍衙门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原因如此狗血! 考试结束后,当然就要去人事科办理档案了。这下陈铭就不亲自领着,而是派了一个白役帮差带路。 瞧陈铭那落荒而逃了的样子,何瑾估计老爷子,大概是怕自己再问‘为什么’。 可是,他真的很疑惑啊:记忆当中,便宜老爹为人虽然古板了些,但也不是那种一点不知变通的人。怎么一下得罪了吏目不说,还把刑房的顶头儿上司也给得罪了? 还有便宜老爹的横死,会不会也跟这些有关?甚至,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就追随着老爹的脚步,自投罗网了? 一想到这些,何瑾便觉得这宽宏的州衙里阴风阵阵,让他止不住开始起鸡皮疙瘩。 可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那白役帮差已开口道:“到地方了,你自己进去吧。一应事项,里面的人会有交代的。” 何瑾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来到了之前走过的州衙正院儿。 院子东西两侧各有数排廊房,便是六房书吏办公之处。州县官署被称为‘堂前’c‘门上’,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六房并不是六间房,而是好几排房。 一个县里事务庞杂,远非六房可以覆盖。是以‘吏户礼兵工刑’之外,还有承发房c架阁库等因事而设的诸般科房,只是统称六房罢了。 何瑾所在的是东侧第二排房,打头门楣上嵌着块石牌,上书‘吏房’二字,就是古代的人事科房。 进去后是个套间,外间坐着个穿白衫的书办,正在神游九州。见何瑾进来,才回过神问道:“你来吏房有何公干?” “在下是来报备的。”何瑾说着拿出了刘不同签名的结状保书,交给那书办道:“日后还望多多关照。” 这书办一听是同僚,不由热情了起来:“好说好说,嗯吏目大人已经准了,小兄弟好厉害的手段,不知走的何人门路?” 何瑾知道这是衙门里的特色,先掂下来人的分量,便如实道:“也不算走的门路,是陈师爷见在下还算机灵,便给在下谋了个这差事儿。” “陈师爷的路子?小兄弟真是好手段,陈老爷子的路子可不好走。” 陈铭毕竟是大老爷身旁的幕僚参赞,远不是他们这些书办能比的。这人不由更加热情了些,边写着备案边又问道:“对了,分哪房定下了没?” 何瑾脸色一苦,道:“刑房。” “刑房不错啊。掌破案侦缉c堂事笔录,拟写案牍c管理刑狱诸事,一州的案子全在刑房。油水儿虽比不上户房丰厚,可也是不愁生计的地方。胆子若是大一些,吃完原告吃被告,咳咳” 这人说着就意识话多了,赶紧将心思用在备案上。 可一看到何瑾的身份,不由又脸色一变:“你是何令吏的儿子?陈师爷怎么把你分到了刑房,这不是坑你吗?” 一听这个,何瑾面色是又愁苦又郁闷。 但见这位明显有话痨儿的倾向,他不由眼珠一转,装出了一副无知的样子,套话儿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这书办一笑,果然中计道:“问题大了去呢,一房就一司吏二典吏三位经制吏。两典吏是司吏的副手,你说这副手跟一把手之间,能不有矛盾吗?” “更不要说,何令吏为人公正,替民办事儿,好几次都公开跟汪司吏吵得不可开交。” 这书办越说越刹不住车,随后竟吐露了实情道:“更不要说,当初你娘咳咳,那个,也不对啊,当初刘吏目也想娶你娘,你是怎么过的他那一关?” “想,娶我娘?”这四个字一传入耳中,何瑾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掉了:老天爷,这剧情未免,也太狗血了些吧?! 就我那泼辣凶悍的老娘,竟还惹得州衙的吏目和一房司吏觊觎?便宜老爹跟那两人之间,竟还是情敌的关系? 这仇可就大了去哇! 怪不得,怪不得陈铭一说到这事儿,就吞吞吐吐c躲闪不定的。实在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说呀 这一刻,何瑾蓦然感觉心好累。连苦心积虑当上书办的欣喜,也一扫而空了。 那书办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接下来就闷不吭声地做好了报备。又默默地领着何瑾,取了一身叠好的白衫,衫上搁着皂巾c鞋袜。 “按规制,你明日才需来衙门应卯。那,那个用不用我领着你,先去刑房报个道?” 何瑾嘴角不自觉地一抽抽儿,苦笑道:“不用了,我还是先回去,消化下这一沉痛的事实吧” 目送着何瑾落寞离去,这书办一脸的悲悯。 但等何瑾走出吏房后,他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招呼来同僚兴奋说道:“兄弟们,以后刑房可有好戏看了!” 走在衙前街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他已成了州衙胥吏里的焦点人物。这会儿他脑子还是懵懵的,一脸痴呆的表情,嗯纯的! 不过,跟以往不同。 这次街坊邻居看到他捧着白衫黑巾后,不再是怜悯哀伤的神色,而是兴奋问道:“瑾哥儿,你真当上县衙书办了?” “嗯,当上了” “老天开眼了哇,”街坊们高兴地笑起来,纷纷恭贺道:“瑾哥儿真有本事儿!那你以后就是官家人了,可跟我们这些平头儿百姓不一样了。” “就是,以后坐在衙门里,风吹不着c雨淋不着。啥体力活也不用干,就有银子拿。” “不错,到哪里还要高接远送,谁见了瑾哥儿,也都要客客气气的。”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瑾哥儿今年才十四,我看以后当更大的官儿,都是没问题的!” “” 听着众街坊真诚的称赞和祝福,何瑾不由才露出了自信的笑脸:不错,谁又能想到,前两天还是傻子的自己,一下就成州衙的书办呢? 吏目和司吏又算什么,便宜老爹当初能从他们手里抢女人,自己就能抢了他们的职位! 想到这里,何瑾才一一向街坊邻居致谢,大步走回了家里。 可一回到家,他就不由眼前一亮,感觉自己花了眼: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位一见就让他吓得浑身哆嗦的凌厉老娘,而是位端庄秀丽c明艳动人的美妇。 此时的老娘明显沐浴后,还盛装打扮了一番。 一袭淡黄色的棉衣裙上,装饰着粉色的绸带。上身穿着一件交衫圆领的白色毛边袄衣,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肩头一直收束到腰际,尽显颀长高挑的身材和窈窕的身段儿。 美丽乌黑的秀发,用一个小巧紫色的木簪,盘成高耸雍容的妇人髻。脸上未施一点粉黛,却气质若兰。举手投足间,尽是柔美迷人的气质。 看到这一幕,何瑾才明白:原来刘吏目和汪司吏不是眼瞎了,而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此时老娘正给便宜老爹的灵牌上香,那忧郁思念的神态,恍若貂蝉拜月:“保哥,妾身今生能遇到你,虽相伴不过十五载,却也已心满意足。” “原本想着你走后,妾身也同你而去,可念着咱们瑾儿对了,瑾儿如今也长大了,有出息了,还子承父业去衙门应差书办。” “就是大病一场后,妾身总觉得他换了一个人似的,让我这个当娘的都有些捉摸不透。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咱们的儿子,保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瑾儿顺利过关。” 言罢,老娘才恭恭敬敬地上香,一应礼法做的纤毫没有忽怠。 只是不经意一回头,看到何瑾正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老娘不由显得有些慌乱。 “兔,兔崽子,你如何这么快便回来了?”老娘想摆起往日的凶悍泼辣,可终究心虚,语气也有一丝发颤。 而何瑾则反应过来后,却一反常态地什么话都没说。 他缓缓走到便宜老爹的灵牌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道:“爹,你放心罢。儿子已经长大了,以后娘亲,就由儿子来守护。” 老娘不由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可那芊芊的素手,却还是习惯性地拧在了何瑾的后腰上,哭笑着道:“兔崽子,就会哄老娘开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沈秀儿上门 今天没有事儿干,何瑾自然在家吃午饭。母子二人对坐,可气氛却有些沉闷。 那惊鸿一瞥后,老娘又换上了荆钗布裙,之前的明艳不可方物一扫而光。脸上的神态和眼神,也有些惴惴不安。 看何瑾倒是没心没肺地吃着,老娘终于忍不住了,道:“瑾儿,你就不想问问娘的事儿?” 何瑾闻言,抬头缓缓回道:“娘,这人谁还有没有些秘密?就算再亲近的夫妻c母子之间,也是会有所保留的。” “有时候,不见得坦诚相待c交心交肺就好,反倒各自安好,才不会庸人自扰。” 说着,他放下筷子,又道:“娘亲现在不肯跟儿子说,肯定有娘亲的道理。等娘什么时候想说了,儿子再听也不迟。” “哦”崔氏愣愣地看了一眼何瑾,眼中坦然了,心中却更狐疑了:眼前这兔崽子,真不像是自己的儿子啊怎么这些大道理,说的一套一套儿的? 何瑾毕竟两世为人,早就想开了。并且还知道他这个老娘,嗯有些不简单。 从老娘之前的举止动作来看,她肯定是位大家闺秀,至少也是识字的。 记忆里,这具身体主人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每次回来崔氏还会帮忙辅导——要知道,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明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一件事儿。 尤其,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是一口彰德府的土话。就崔氏一人是标准的凤阳官腔,且听不出半点乡音。 还有,何瑾从未见过舅父c姨母一类的母方亲人。据街坊邻居说,老娘是十六年孤身一人来到磁州的 之所以以前那个神秘温婉的崔氏,变成了现在泼辣凶悍的老娘,恐怕都是生活所迫。毕竟一个女人想撑起个家,不泼辣些是不行的。 但不管怎么说,老娘以前也阔过,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想到这里,何瑾忽然眼睛一亮,道:“娘,儿子此番能当上书办,也多亏街坊邻居们联保。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要请街坊邻居吃顿饭?” 崔氏犹豫了一下,为难道:“按说是应该的,可咱家现在这个光景算了,还是娘有空多帮街坊邻居们,浆洗缝补些衣物吧。” 何瑾赶紧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那儿子先从衙门里预支些工食银?” “不行!”老娘顿时一放筷子,厉声道:“你刚入衙门,哪能就如此落人话柄?咱家眼下是穷了些,可也不能丢了你爹的脸!” “还有,你可不许学那衙门里的狗路鼠道儿,要是让老娘知道了你坑害百姓,昧了黑心钱,仔细着你的腿!” 何瑾顿时如被人当头一棒,神情变得蔫蔫的:果然,计划不出意外地失败了。 他以为老娘以前吃过也见过,现在儿子又当上了书办,会对自己松一些的。可想不到,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老娘还是不肯妥协。 而何瑾也根本不用预支工资或坑害百姓,就现在,他身上还揣着二百两银票呢。之所以这样鼓动老娘,就是想为了花钱找个借口。 一提起这事儿,何瑾就满心郁闷。 因为折腾了这几天后,钱虽然有了,却一直不能花!原因就是在花钱的道路上,有老娘这座泼辣佛在挡着。 上次只买了些药膏,老娘就给了一顿竹笋炒肉。 这要是拿出二百两银票儿,依老娘要强固执的性子,非逼着他退回去不可那样,还真不如杀了自己呢。 可有钱不能花,这跟娶了媳妇却不能洞房,有啥区别?! 何瑾是贪钱,可贪钱是为了享受,为了过上好的生活,而不是当一个守财奴啊! 家里破旧的家具,尤其晚上一点不保暖的棉被,老娘辛苦沉重的工作,自己日后的书本笔墨哪一样,都需要这二百两银票有个名头儿。 就在母子俩各怀鬼胎,气氛又沉闷下来的时候,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何官人,何官人在家吗?” 何瑾一愣,脱口而出道:“是月儿,她怎么来了?” 打开院门,果然发现呆萌的月儿,正巧笑嫣然地敲着门。而在她的旁边,还有那位明眸善睬的白富美沈秀儿。 狐疑的眼神儿在眼珠子里翻转,何瑾想不通这两位怎么会来。 沈秀儿见状,顿时便有些小气愤:你这什么意思?本小姐前来登门拜访,你难道还不愿意接待吗? 幸好,当何瑾的眼神儿看到月儿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后,神情立时变得热情如火,笑逐颜开:“哎呀呀,是沈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这礼品带来了就好嘛,人还来什么来呃,不对,是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品嘛。” 沈秀儿顿时脸色一僵,心中已对此行有些后悔了。 但深吸一口气后,她还是很从容优雅地施礼道:“何官人,上次事发突然,也多有不便。回到家中后,秀儿便觉这救命之恩” 刚说到这里,就见何瑾脸色忽然一变,面露惊恐,上前就捂住了她的嘴。 也就是这时,崔氏一脸狐疑地走了出来,面露杀气,道:“救命之恩?兔崽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又闯祸了?” “没,没有的事儿!”何瑾真是觉得今日诸事不利,赶紧编瞎话道:“救,救命之恩哦,是那两只福狗的事儿啊,沈小姐实在太客气了!” “娘你不知道,前几日我救下了两只小福狗,一问原来是沈家的。这不,沈小姐还亲自来登门致谢了。” 福狗,就是后世京巴犬。 明代时,宫廷贵妇多喜爱豢养,上行下效,已逐渐成为富户家的宠物。 沈秀儿一听这个,当即就炸了:被何瑾唐突冒犯了先不说,现在又说自己和月儿是福狗?何瑾,你到底几个意思! 而老娘一见这架势,当然也满脸的不信。 何瑾又赶紧眉色示意沈秀儿,那谄媚可怜的神情,就跟他提到的福狗一样。 或许继承了老娘的优良基因,眉清目秀的何瑾一番求饶,让沈秀儿想起何瑾还是个孝子,不想让老娘知道打架一事,心下一软便勉强点了点头。 何瑾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手,沈秀儿也信守承诺,道:“不错,何官人的确救下小女子的宠物,今日便特来拜谢了。” 老娘明显还是不信,可沈秀儿既然这样说了,她也只能道:“哦,哦那快快进来,两只狗命而已,没必要的。” 沈秀儿顿时脸色又是一僵,深觉自己八字跟沈家不合。 到了屋里,老娘不由犯了愁,家徒四壁也就算了,还连待客的茶叶都没有。只能不好意思地说道:“沈小姐c月儿姑娘你们先坐,我去烧壶热水来” “何婶不必麻烦,我们坐坐便走。”沈秀儿嘴上应付着,挥手却打发小月儿跟着崔氏,把带来的礼品送去。 待二人去了厨房,她还未想好如何开口。 可一回头,就看到何瑾正一脸为难地望着自己,道:“沈小姐,买金华火腿那一两银子,我现在还不了你” 沈秀儿面色再度一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地艰难笑道:“何官人不必在意,区区一两银子,不值一提。” “哦,那便好。”何瑾当即喜笑颜开,可随后又一皱眉:“那你今天吃饱了没事儿干,找我来做什么了?” 沈秀儿气得陡然攥紧了拳。可又没想到,这何瑾真是贼滑贼滑的,一语就问到了关键。 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仍旧装出笑脸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嘛,上次小女子多有怠慢,这次特来致谢。” 说着犹嫌不够,又画蛇添足地道:“嗯主要听闻何官人当上了衙门书办,特来上门恭贺。” 何瑾一撇嘴,当即不屑言道:“嘁编理由,也编得走心些好不?” “这可是男女大防重于一切的明代,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富家小姐,没事儿会主动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她神经病啊! 沈秀儿刚想争辩,何瑾却已一伸手,道:“别说什么救命之恩,你早已报答过了。而且,那种有碍名节的恩情,你巴不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呢。” 沈秀儿脸色不由慎重了许多,虽然知道何瑾很厉害,但没想到他这么见微知著,不由又一笑道:“那月儿闹着要来,我跟着也不行吗?” “月儿是仆,你是主,她闹着要来,你最多放她一个人来就行了。”何瑾嘿嘿一笑,道:“这个借口,更没一点技术含量。” 沈秀儿顿时气馁,不甘心道:“那你说,我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何瑾一愣,还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思索了半天后,他忽然摸着自己那张不难看的小脸儿,狐疑道:“莫非,你是看上了我?” 可怜的沈家大小姐,最终没保持住淑女的本色,气得俏颜涨红,一拍桌子喝道:“何瑾,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什么癞蛤蟆,吃什么天鹅肉?你们两个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话音刚落,崔氏便提着铜壶进来了,看两人剑拨弩张的气势,不由奇怪问道。 沈秀儿当即心中发慌,便想告辞离去。 却不料,何瑾轻松随意地一摆手,言道:“娘,我们没吵架。在说刘不同和汪卯明那两人,当初还想娶娘为妻,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看,沈小姐甚为同意,气得都咬牙切齿呢” 沈秀儿一听这话,直接都愣了:何瑾你也太机智了吧,这谎话竟张口就来? 而崔氏的表现,就更让沈秀儿开眼了。 只见她闻言不由一怒,放下铜壶c抄起笤帚疙瘩就开始揍何瑾:“臭小子,老娘当年的事儿,也是你能胡乱调侃的?!” 揍了几笤帚后,崔氏又交代何瑾道:“你在这里好生陪沈小姐聊些爱听的,我带月儿上街买些干果零食来。这家里来个人,都没像样的东西招待” 说着,不顾一脸目瞪口呆的月儿,崔氏拉着她便离去了。而且,看那脚步还很是轻快,心情也极为愉悦 “你,你们母子平时相处,难道就是这幅模样?” 沈秀儿都惊呆了,神情跟当初的陈铭一个样儿:她怎么都没想到,智计不凡的何瑾,在家竟这般可怜 何瑾却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感悟般言道:“嗯,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愿打个愿挨的怪异阶段。或许,以后这模式会有所改变,不过目前看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儿了。” 说罢,他又一抬头,贼笑兮兮地言道:“看来,你是轻易不想说来找我所为何事了。既然如此,那我可要跟你说点正事儿了” “你能有何事?”沈秀儿彻底懵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进来后,话语权一直被何瑾主导着。 “合作赚钱啊!至少,先给我怀里的二百两银票儿,找个能花出去的由头儿。” 一提起自己的话题,何瑾立时就显得有些激动兴奋,接着又问道:“沈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吧?牙行c酒楼c食贸c绸缎c南北通货,应有尽有是不是?” 沈秀儿条件反射地一哆嗦,警惕地问道:“你又想要金华火腿?” 何瑾顿时一脸郁闷,没想到上次把妹子都给刺激成这样了,赶紧摆手道:“要啥金华火腿!这次,我是给你们沈家送钱来了。手上有个好项目,不知你沈大小姐有没有兴趣?” “什么项目?” “火炕!” 说起这个,何瑾真是满心的激动:明朝中叶是小冰河期。如今这才刚刚入冬,便已下了两场小雪,寒气刺骨。 而火炕这事物,对于北方人来说,简直就是过冬的利器。就算现代社会的山区农村,火炕依旧普遍存在。 何瑾前世不是泥瓦匠,但打小儿生活在农村,他对这事物很是熟悉,基本原理也是知道的。 可以说,这小冰河期和火炕,外加他何瑾,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事实上,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几次夜间冻醒瑟瑟发抖,就动过盘火炕的念头。可无奈家里老娘管教甚严,刚一开口就换来了顿竹笋炒肉。 现在沈秀儿主动登门儿,简直就是老天在给机会! 老娘会质疑自己异想天开,却总不能连沈秀儿也一起揍吧? 而一旦做成了这事儿,他一来过冬有了温暖,二来怀里的银票,也有了正大光明的来源。 最重要的是,沈家生意颇大。有了这样的合作对象,以后脑子里的东西,就能化成源源不断的财富! 而这一刻,沈秀儿还没跟得上何瑾的逻辑,一副不知东西南北的状态,愣愣言道:“火炕?那不是皇室工匠才会的不传手艺,你是如何知晓的?” “也不对你这分明是有求于我。那为何我刚来时,你还那么谨慎多疑c咄咄逼人?” 何瑾却一摆手,避重就轻道:“你无事来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当然要防着你点。” “可一码归一码,我也的确有求于你。既然你不肯说自己的事儿,那我自然要提我的事儿喽。” “至于火炕的手艺,你就别瞎操心了。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皇室工匠独有的手艺,而是东北呃,是辽东和胶东地区百姓,早就发明出来的东西。” 何瑾眉头蹙了一下,懒得再解释火炕的历史,干脆摆手蛮横道:“反正,我保证懂火炕的手艺,还能让我们两家发上一笔小财。你就直说,有没有兴趣吧?” 沈秀儿毕竟商贾之女,有着商人逐利的敏锐嗅觉。 见何瑾如此信誓旦旦,她一时不由泛起了兴趣,也不计较何瑾出口无礼,道:“口说无凭,你总得拿出让小女子信服的事实来。” 何瑾这就笑得更欢畅了:“要不,你先找人给我盘个?区区几个泥瓦匠,外加些青砖土坯,沈大小姐自不会放在眼里吧?” 沈秀儿明眸眨动,总觉得今天的事儿很怪:明明是自己来找何瑾联络交情,好方便日后利用的。怎么被气了一阵阵后,反倒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然而,财富的诱惑终究无法令她抵挡。盘算了一番后,她便点了点头:“好,那我便信你一回。” “嗯,那你去找两个泥瓦匠来。记住,要能保守秘密的。” 说着,何瑾环顾自己屋里的土塌床,庆幸家穷没买得起木床,又道:“这土塌能拆下一些土坯,再来五十块土坯就差不多了。还有青砖,差不多一百块就行了对了,有毛竹的话,也弄一根回来。” 话一入耳,沈秀儿拳头又忍不住攥了起来:上次你就把我当买金华火腿的小厮,这次就直接让我去买土坯了是吧? 我堂堂磁州首富的沈家大小姐,给你搬土坯搬砖,像话吗? 故而,沈秀儿不由冷笑,道:“毛竹那是南方的事物,大冬天在彰德府找毛竹,真是亏你想得出来!” 可何瑾却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而是拍着脑袋道:“没毛竹啊,可火炕总得有个烟囱吧?哎呀,我真是骑驴找驴,磁州这地界儿找什么毛竹啊,你直接弄个粗瓷烧制的中空大管子就行。” 磁州之所以名为磁州,就是因为此地因盛产瓷器,在隋开皇十年而设。到了宋朝时期,磁州窑系的成就,已不在汝c官c哥c定c钧等著名官窑之下。 后虽经金c元时期的连年征战,中原地区遭受相当严重的破坏。但好在明鼎定一统后,磁州窑场又兴盛起来,与南方江西的景德镇相映成辉。 相比起毛竹来,粗瓷烧制的管子无论在耐烧性和价钱上,都有着很大的优势。用来当烟囱,最合适不过了。 可问题是,何瑾根本不知道,重点根本不在于烟囱。 于是,沈秀儿又一次炸了,气得忍不住跺脚,指着何瑾娇叱道:“好,何瑾,你给我等着!” “嗯,快去快回哈时候不早了,下午盘不好炕,晚上我就没地方睡了。”可怜的何瑾,直到这会儿也没意识自己哪里不对。 沈秀儿当即气得满胸的愤怒不知该如何发泄,狠狠推了何瑾一个大马趴后,才气哼哼地走出了沈家院门儿。 而何瑾一头雾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沈秀儿愤怒扭动的娇臀曲线,忍不住来了一句:“这女的,她神经病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盘火炕 一心想着今晚就能睡上火炕的何瑾,内心就跟炕头儿一样燥热。 待沈秀儿走后,他迫不及待地抡起了大锤铁锹,将自己屋里的土塌床,拆成了一块块的土坯。 一身无穷的力气拿来干这种事儿,可有用武之地了。 美中不足的是,老天给的福利只是力大无穷,而不是钢筋铁骨。挨了老娘的笤帚疙瘩,还是会很疼 正干得热火朝天呢,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有一种被凶猛野兽盯上的感觉。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铁锤都掉地上了“娘,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官人,我们回来有一会儿了,何婶看你拆床都半天了。” 月儿还不知此时形势有多凶险,一脸傻乎乎地问道“何官人你好生生地拆床干什么,拆了床,晚上你又要睡哪儿?” “睡?他还想睡觉!先给自己找块坟地吧!”老娘登时爆发了,不知从哪儿就拿来了那笤帚疙瘩,母狮猎食般扑向了何瑾“兔崽子,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眼没看住,就把床给拆了啊!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这一次不用挨一下试试,从老娘的愤怒上就能看出,她是真有干掉亲生儿子的冲动。 何瑾吓得连忙跑到了小月儿身后,拿着月儿娇小的身子当挡箭牌“娘,娘你听我解释,是沈小姐让我这么干的。你不信,她回来后你问问” 话音刚落,院门儿外恰巧露头儿的沈秀儿,脚步不由一停,对着身后抬着材料的泥瓦匠小声道“先等等,看完好戏再进去” 背对着的何瑾,根本没发现腹黑沈秀儿的所为,仍旧艰难地躲避着老娘的笤帚,几乎哭求道“娘,你相信我啊,我真是为了盘火炕。之前跟你说过了,我懂这门儿手艺的,你就是不信!” “你小子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老娘如今也会这些名词儿了,而且用起来还很合情合景。 唯有一旁懵懂的小月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儿,眨巴着眼睛向何瑾问道“何官人,你打架不是很厉害吗?赖三儿那九个无赖,都不是你的对手”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吓得腿肚子都发软月儿啊,我上辈子欠你的呀,这辈子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果然,这话一落,沈家院子顿时沉寂了片刻。 随后,便爆发出了清脆愤怒的啼吼声,还是那一口的标准凤阳官话“兔崽子,你竟然还敢出去跟人打架,受死吧!” “娘,饶命啊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 终于,沈秀儿还是现身了。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再不现身,沈家就要出人命案了。 然而,她出现的终究晚了一些。 蹲在地上交代泥瓦匠盘炕的何瑾,鼻青脸肿,眼里尽是化不开的幽怨。那一副看沈秀儿的神态,就跟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一样。 老娘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神色,拎着笤帚疙瘩跟巡视犯人一样盯着何瑾“不管你怎么弄,今天下午必须把床重新给盘起来。否则的话,今天你就准备睡大街吧!” 言罢,她不由又望了一眼沈秀儿,目光里满是忧愁这么精明好看的姑娘,怎么就蠢到被自己儿子给忽悠了? 于是这一下,沈秀儿的眼神儿,也开始变得幽怨了 好在待了没一会儿,见屋里人多活儿杂的,老娘估计也怕自己会气得夭寿,便出去上工浆洗衣服了。 泼辣老娘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回暖,盘炕的工程也开始进展起来。 何瑾用烧过的木炭画了平面图,指点那两个瓦匠,哪哪儿怎么弄,灶台和炕头儿如何连接,火流怎么走一个“之”字,最后是排烟的烟囱走哪。 两个瓦匠是一对儿父子,跟沈家签了死契,绝对会保守秘密的那种。可何瑾观察了一会儿,便发现了问题。 两人干活儿说不上偷懒,但一点都不勤快麻利。 即便在沈秀儿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仍旧慢吞吞的。照这个进程下去,何瑾估计自己今晚真可能要睡大街。 更让何瑾感到有些细思极恐的是,他仔细看了下这父子的眼神老头儿浑浊c麻木c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二十来岁的儿子竟也毫无光彩,丝毫没对生活的渴望和憧憬。 意识到这点,他想了想便开口道“二位加把劲儿,晚上前弄好,每人工钱五十文。” 这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至少,那个儿子瓦匠眼珠闪动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道“小官人,你还给我们工钱?” “不给”何瑾一摆手,顿时看到那儿子瓦匠眼里的火光陡然熄灭。但随后,他又一伸手指向沈秀儿,道“我不给,但她会给。” 沈秀儿顿时傻眼了“何瑾,这是我沈家的工匠,给你干活儿却还要我出工钱?” “不错。”何瑾一副吃定了沈秀儿的模样,看着渐渐成型的火炕雏形,腰杆儿也挺直了“这会儿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在信口开河。假如你不想合作的话,我今晚宁愿睡大街,也要明天去找别的商贾!” 沈秀儿气急,但也知道何瑾是说得出c做得到的,只能不甘道“两个瓦匠,一天撑死四十文的工钱,你为何要让我每人出五十?” “因为我挨揍的时候,你没有及时站出来!” 一提起这个,何瑾就郁闷无比他当然不是傻子,刚挨完揍沈秀儿就出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于是,被勾起了脾气的他,又开口道“我现在改主意了,一人一百文的工钱,不同意就拉倒!” 两个瓦匠听到这里,不由都傻了,那老爹赶紧拉着儿子跪下道“小官人,是我们错了,求小官人别跟小姐吵了” “一人二百文,现场兑现!”何瑾却不为所动,继续加码。 沈秀儿怒意飚发,气得银牙紧咬她当然不在乎这几百文钱,而是根本不明白,何瑾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 “一人五百文!” “好了!”沈秀儿最终败下阵来。在这个狡诈还有股子狠厉气的何瑾面前,她还真不是对手。 挥手让月儿掏出一两的银锞子,交给了那老瓦匠后,她才忍不住白了何瑾一眼,恨恨抱怨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何瑾也不解释,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自己看罢。” 那两个瓦匠很是发了一会儿呆,反应过来后,立即‘砰砰砰’地向何瑾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们没说任何话,而是卯足了力气,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儿忙活起来。父子俩配合默契,效率一下比之前快了足有三倍有余! 一会儿的功夫,父子俩就把火炕基本盘起来了。之字型的烟道,凹字型的炕头儿,还有灰塘c灶台c烟囱一个都不落。 这一下,沈秀儿还是似懂非懂,瞪着疑惑的明眸问道“何,何瑾你出重金,就是为了让他们干活儿快点儿?可,可他们签了死契,就该给我们干活儿啊” “一纸文书能签了人家的身,却签不了人家的心。”何瑾却很不明白沈秀儿这种明朝人的想法,道“干活儿赚钱,天经地义。就算是你们沈家的人,也不能剥夺人家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父子俩瓦匠听了这话,不由身形一怔。 儿子随后干活儿,更加地卖死力了。而年老的父亲,却不由鼻头一酸,留出的泪,冲刷掉了一丝浑浊和麻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这话有点耳熟 “签了人家的身,却签不了人家的心?” “就算是你们家的人,也不能剥夺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 何瑾的一番话,犹如一柄铁锤,重重砸入了沈秀儿的心里:在她与生俱来的观念里,签了死契c卖身为奴的人,便已一世落入了贱籍。 这种人大多浑浑噩噩c懒散麻木,就该无条件地为主家效劳,过完他们屈辱卑贱的一生。或许下一世,他们能够投个好胎。 可今天何瑾用最真实的例子,让她明白了奴仆原来也是人,也有着思想和追求。 只因为落入了贱籍,生活没了盼头儿,他们才会变得浑浑噩噩c懒散麻木。而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可理解了这些,沈秀儿还是不知何瑾的深意:“何官人,你如此重金诚心以待,难道就为了让他们干活儿卖力些?若只是为此,无非多用几个人而已,何必出如此大的代价?” “因为有钱要大家赚啊,吃独食是做不长久的。”何瑾看着快盘好的火炕,漫不经心地回道:“做这种活计呢,我们是离不开人家的。” “靠那些契约和朝廷的条律,的确也能保守住秘密。可这样的做法,却无异于堆土堵水,最终只会水淹土塌。” “治水堵不如疏,唯有让人家真心实意地为咱们效力,才能双方共赢,长久得利。” 听着何瑾如此轻松随意,便说出如此发人肺腑的道理,沈秀儿当真感觉自己好似不认识这个人。 在她印象中,何瑾贪婪狡诈,虽有些不俗的谋略,但为人行事跟个小痞子一样。若不是有求于何瑾,她大抵是一辈子都不会跟这样人往来的。 可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在她心底还有些瞧不起的人,竟怀有如此的大仁大义。他的行事思维虽然与众不同,但好似却暗合圣人的微言大义。 然而,就在沈秀儿满心激动,想要同何瑾再度好生探讨一番的时候。却一转身,发现何瑾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自己身上。 这会儿何瑾摸着那刚盘好的火炕,双眼着放光,对两位泥瓦匠兴奋言道:“成了,成了啊,快,劳烦两位取些秸秆来” 沈秀儿不由心中又是一阵强烈的幽怨和愠怒,真想撬开何瑾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如此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磁州无数青年俊彦欲娶的富商之女,难道魅力还比不上两个泥瓦匠,和一个冷冰冰的炕头儿吗? 可接下来她就明白,那坑头儿可不是冷冰冰的。 那位儿子瓦匠根本不待沈秀儿同意,便出去不知从哪抱来了一大把的秸秆。在何瑾的示意下,蹲在灶台的老瓦匠开始动手点火。 刹那间,橘红色的火苗照亮了老瓦匠黑乎乎的脸庞。这时候两瓦匠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们干了半天是做了什么了。 老瓦匠有些不敢置信,激动地伸手摸了摸火炕,感觉那一丝丝开始蔓延的热量后,顿时惊呼起来:“小官人真乃神人,有了此物,这冬天可就好过多了!” “还行吧”何瑾也摸了摸炕头儿,看似谦虚实则炫耀地说道:“这才刚生起火,等日后烧久了,屋子里就会温暖如春。这样的日子,才算是烹茶赏雪的冬日嘛。” 可不料,父子俩瓦匠听了这话,激动地嘴唇微微颤抖。 忽然之间,老头儿就拉着儿子跪下了,口中大声说道:“小官人,你这不该啊!这火炕可是皇室的手艺,你便如此教给了我等,我等怎生承受得起您的大恩大德?” 那儿子也是个机灵人,也赶紧连连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官人放心,这门手艺儿我们父子就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嗯,不用说出去,出去做就行了。”何瑾笑呵呵地扶起他们,道:“也别动不动就磕头的,我年纪小,受不了两位如此的大礼。教会你们这手艺,就是让你们拿去挣钱的。” 谁知何瑾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两人更惶恐了,拼死跪在地上不起来,连连磕头道:“小官人说的什么话!” “今日我等托小官人的福,得了一两银子早已心满意足了,岂能还敢拿这等能留给子孙传家的手艺去挣钱?那样做,老天爷会降雷劈死我们的!” 何瑾顿时一脸郁闷,想着自己以后指挥着子孙,给别人盘火炕的场景咦,混成那样,简直丢穿越人士的脸! “二位不必如此,这门手艺儿本就是在下跟沈家谈的一场生意。”说着,何瑾便转向了沈秀儿,问道:“不知沈小姐,同意他们以此挣钱吗?” 直到这时,沈秀儿才自以为明白了何瑾的用意:什么仁心大义,果然是算不上的。他之所以这样做,大概就是怕这门手艺儿,被人偷了泄露出去吧? 但同时她又不得不佩服何瑾的心思缜密,因为她也看得出来,这门手艺儿有着多大的钱景。 为了这样的利益,一个贱籍之人,绝对是肯豁出性命的。而一旦如此,纵然朝廷律条会惩戒泄密之人,可那时又还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沈秀儿当即点头道:“不错,这火炕手艺,就是何官人同沈家合作的一场生意。既然是生意,自然不会让你们平白受累劳作。” “今日这个工钱显然不行了,但以后我可以承诺,你们每盘一座火炕,都能有五十文的工钱。” 说罢,沈秀儿又一咬牙,继续道:“若是干得好,我还可以考虑允许你们赎回良籍!” 这话一出口,两位泥瓦匠顿时泪流满面,拼命在地上对着沈秀儿和何瑾磕头,承诺道:“谢大小姐开恩,谢何官人给我们一条明路。今生此后,我等必当牛做马” 何瑾听到这里,却不由一摆手:“你们以后都能赎回良籍了,堂堂正正做人,还提什么当牛做马?有钱大家赚嘛,日后我等多多相互帮衬就好。” 父子俩顿时一愣,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再度磕头道:“何官人大恩大德,我等必卖力效劳。日后若有对不起何官人的事儿,天打五雷轰!” 好生劝慰了一阵子,这俩父子才收起了眼泪,感恩戴德地离去了。 留下何瑾坐在暖烘烘的坑头儿上,才不由嘿嘿一笑,对着一旁还深思的沈秀儿言道:“沈小姐,现在就剩我们的事儿了” 看着何瑾的坏笑,沈秀儿不由一惊:“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分成啊”何瑾顿时脸色也变了,开口道:“你不会想着,要卸磨杀驴吧?” “哦”沈秀儿这才反应过来,开口言道:“此事小女子已想过了。何官人这手艺虽然不错,但这用料c人工c还有开拓商户,都需我们沈家来办。如此,沈家便匀给何官人三成干股如何?” “三成?”何瑾不由一撇嘴,看着沈秀儿冷笑道:“你是把我当傻子了吗?既然敢当着你的面儿先盘了这炕,以为我就没有一点后手儿?还是你幼稚地以为,单凭沈家就能吃下这笔生意?” 沈秀儿这下也有些着恼,同样冷下了脸道:“何官人,这门手艺的确不凡。但如小女子所言,你只需在家中坐等分红便可,所有事宜都是沈家在做。如此空拿三成干股,难道还不知足?” 何瑾闻言,不由悠悠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是真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儿沈小姐,我是在帮你啊。” 一旁的小月儿听了这话,不由眨了眨眼:这话,怎么听得有些耳熟呢?哦,对了,当初何官人跟陈铭老爷子谈话的时候,就老说这一句。 然,然后好像陈铭老爷子,就被何官人给忽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一喜一悲太突然 “沈小姐,你该不会以为给了那些泥瓦匠工钱,还承诺了允许他们赎回良籍,这火炕的手艺就不会泄露出去了吧?” 坐在了炕头儿的何瑾,不知不觉就盘起了腿。感觉这样一来,谈话似乎更有味道。 沈秀儿却已颇为不耐何瑾的装神弄鬼,只觉这少年着实贪心不足,还有些不知所谓,不由冷声道:“何官人,做生意合则两利c分则两害。” “这三成的干股,小女子自认已公平合理。倘若何官人还是不满意,那沈家大不了不做这生意了!”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但毕竟两世为人,他很快便不在意地笑了笑,对着一旁的小月儿言道:“月儿,你觉得这火炕能挣大钱吗?” “能啊!”月儿是个没心机的好孩子,开口答道:“天气这么冷,百姓都需要火炕。磁州这么多百姓,一家一个火炕,我们就赚翻了!”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用火炕赚钱呢?” “就让沈家的工匠去给他们盘炕啊,盘好一个就收钱,然后我们就赚钱了。” 何瑾笑了笑,明白这就是沈秀儿的想法。虽然月儿的说法很简单幼稚,但本质上,沈秀儿想的商业模式就是这样的。 由此,何瑾便继续循循善诱道:“可火炕这手艺,并不是什么绝密的活计。就算沈家的工匠都不感念沈家的恩德,都不泄密。可假如我们给人盘了一个火炕,他们偷瞧学了手艺怎么办?” “又或者盖好之后,人家把火炕砸了,弄明白火炕里的工艺后,也让他们的工匠出去跟我们抢生意,我们该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一旁已极其不耐c正准备离去的沈秀儿,不由娇躯一震,回头诧异不已地看着何瑾:“何,何官人,你竟想到了这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明代商贾的确重义信诺,但人性贪婪是难免的,也不乏背义取利的奸商。” “更何况,这时代还轻贱商贾之业,很多商贾也都自甘堕落。而火炕这门生意利途如此之大,有人想着分上一杯羹,不也在意料之中?” “这,这”沈秀儿已无言以对,因为她心中也清楚,事情发展必然会如何瑾所言那般。 故而,她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小女子何尝不知这些?可千百年来,做生意不都是这样的吗?” “也正是因为这样,何官人才更需要我们沈家,更严格地筛选商户,保证这门儿生意能做得长久些” 何瑾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沈秀儿这等畏首缩尾的做法。但他也不主动讲明,而是继续向月儿言道:“月儿,我说个生意的另一种做法,你听着觉得行不行?” “我们啊,先不给百姓们盘炕,而是给知州大人盘一个。你说知州大老爷有了这火炕,他高兴不高兴?” “当然高兴啊”月儿乖乖点头,一脸憧憬地拐弯了话题:“要是有人给月儿盘一个,月儿也会很高兴的。” “呃,这个你不用愁,沈小姐想必很快就会给你盘的。”何瑾闻言不由一脸宠溺,随后拉回了正题,又道:“而大老爷有了火炕呢,又听说这是沈家孝敬来的,并且沈家还要给全州的百姓盘炕,你说大老爷会不会更高兴?” “当然会!”这下,不待月儿接话,沈秀儿已迫不及待开口了:“为官一任,自要造福一方!” “大老爷来磁州后,尚未有拿出手的政绩。倘若知晓此事,必会意识到这将是他政绩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瑾不由一笑,他当然比沈秀儿,更知道姚璟如何渴盼这一政绩。 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姚璟上次还缠着陈铭出主意,想打开局面呢。而这火炕,简直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非照亮了姚璟的心窝不可。 “沈家如此知情识趣,大老爷必然懂得投桃报李。假如这个时候,有人又给大老爷出主意,让大老爷明令将这项工程定为州衙的善举,交由沈家全权负责。如此一来,沈家还怕有人抢生意吗?” “这,这何官人,莫非乃妖孽转世不成?如此天衣无缝的妙计,竟在须臾之间不,难道何官人在同小女子谈论火炕之事前,便已谋划妥当?” 沈秀儿这下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何瑾,因为她之前对何瑾已有不凡的推定了。可想不到,这样的推定,竟还要往上再提一层! 真如何瑾所言,此事一旦被大老爷恩准,沈家便可独占磁州的市场! 毕竟,州衙明令这项善举工程由沈家负责,那他人再不知好歹抢夺生意,就是在违背州衙法令c摆明了不给大老爷面子啊! “谋定而后动,方能稳中求胜。”何瑾却风骚而不荡漾地捋了捋头发,道:“我当然早就想好了这等策略,否则为何我当了县衙书办后,才会跟你沈小姐谈此事,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 沈秀儿不由再度心中一凛,明白了何瑾的意思:因为有了衙门书办这个身份后,何瑾才有反制的能力! 果然,这妖孽智计如此滴水不漏! 沈秀儿心中将何瑾想的高深莫测,却不知何瑾心底,正在哎呦喊着麻烦:嘁要不是大明朝没个专利保护,我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吗? 可激动一会儿后,沈秀儿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蹙眉道:“何官人计策虽妙,可州衙那里沈家却没小女子明白了,何官人想多要些干股,就是拿去在州衙里铺路了!” 听到这里,何瑾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傻妹子,总算你还没傻到家 而沈秀儿此时,也已在心中快速盘算起来:按照她的商业模式,沈家最多捞一笔先机就完了。 但如何瑾这般,虽说在干股上会损失一些,可整个磁州便都是沈家的囊中之物,算算还是大赚特赚的。 而且如此一来,还跟知州大老爷结下了个善缘,更绑住了何瑾这位如此谋略过人的天才——这样的一笔人脉,可不是有钱就能买下来的! 想到这里,沈秀儿当即拿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道:“何官人谋略周密长远,远非小女子能及。既如此,沈家愿拿出六成的干股,助何官人达成此事!” “六成?”何瑾闻言,不由一下蹙起了眉。 沈秀儿却已下定了决心,见状不由开口:“那就七成!” “不” “还不行?”沈秀儿这就又开始恼怒了:何瑾,你未免也太贪得无厌了吧? 可不料,随后竟听何瑾言道:“不行,六成太多了,五成足矣我之前不是说了嘛,有钱大家赚,吃独食是做不长久的。” 随后,他便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毕竟,这只是第一笔合作,以后我们能赚的钱,还多着呢。” “还有合作?”沈秀儿不由仔细咀嚼了这句话,忽然看着何瑾的眼神儿就变了:眼前这哪是一个人啊,分明就是一大块金疙瘩不,就是位善财童子啊! 得了如此承诺的沈秀儿,就这样晕晕乎乎地离去。整个人,都美得好像都已找不到了北。 而盘着腿儿坐在炕上的何瑾,不由从怀中掏出了那两张银票儿,笑嘻嘻地道:“票票啊,你们很快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新伙伴了” “什么新伙伴?”话音刚落,一身疲累的老娘回来了,蹙眉疑惑道:“你给沈家那小姑娘灌什么药了,怎么看着面色潮红c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尤其嘴里,还一直嘀咕重复着你在帮她,你究竟帮她什么了?” 何瑾尚未开口,老娘忽然又神色一变,厉声喝道:“你手里的银票儿,从哪来的?” “当然是沈小姐给的。”何瑾已有了由头儿,一点都不怵,拍着火炕道:“儿子把这火炕的生意给了沈家,这二百两就是沈小姐付给的定金,以后还有分红呢。” 可不料老娘二话不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何瑾手里夺过了银票儿。飞速瞟了一眼后,又塞入了怀中。 一连串行云流水c迅如星火的动作后,老娘才温柔笑着对何瑾说道:“你还小,这钱不能拿着乱花,娘先替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何瑾整个人都呆了:老娘,你当我三岁娃娃吗?你替我收着,那还能还我吗? 然而,他并不知道,悲剧远还没结束。 这会儿老娘摸了摸炕头儿后,不由面色古怪,狐疑地瞅着何瑾道:“你还真把这火炕盘成了?” “嗯”二百两银票飞了,何瑾心情很是低落,是那种生无可恋的低落。 可不料,老娘眼珠子一转,忽然抄起笤帚疙瘩下令道:“今晚你去我屋睡,这火炕,娘先替你试试!” 何瑾这次已不是惊呆了,而是都要疯了:娘,你是我亲娘吗?当娘的,要温柔慈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这新人,够刚啊...... 第二天天不亮,何瑾又被老娘喊了起来。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被,擦了把快要冻出来的鼻涕泡儿,提出了最后的抗议:“娘,今天你要不去买新棉被,儿子就冻死给你看!” 然后,老娘的笤帚疙瘩就招呼上去了:“你这个久穷乍富的败家玩意儿!有了二百两银子就飘了是不是?一床新棉被少说也得三百文,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揍归揍,但老娘随后摸了摸那填充着芦絮c稻杆儿单薄的被子,口气不由又软了下来:“今日娘就去买些棉花,让老周头儿给弹了,亲手给你缝一床厚实的被子。怎么样,这算是母爱的关怀了吧?” 何瑾却摇了摇头,道:“要两床。” 老娘登时又要炸,可不料他随后又说道:“另一床给娘用。还有,我跟沈小姐说过了,她今日就会派人来,把娘这屋的火炕盘好。” 老娘举起的笤帚疙瘩不由放了下了,想称赞儿子一句,但话到嘴边就成了:“还算你这兔崽子有良心” 随后老娘去给何瑾准备早饭,何瑾也用了极大的毅力,才起床穿衣。 当他头戴黑色的无翅吏巾,身穿月白色的圆领衫,腰系黑色的丝绦,脚下是黑鞋白袜,一身簇新地准备出门时,老娘不由罕见温柔地看着他,道:“想不到你这兔崽子穿戴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何瑾顿时脸色一垮,但嘴上却说道:“是娘的手艺好。要不是昨晚娘亲熬夜改好这白衫,儿子这会儿必然像个大马猴儿。” 这马屁拍得恰到火候儿,老娘不由喜笑颜开,轻拍了何瑾后脑勺儿一巴掌:“行了,就会哄老娘开心。快滚吧,第一天应卯,别迟到了。” 出了院门儿走在街上,望着晨曦天边还有的一抹黛蓝色,何瑾不由悲从中来:应卯,就是卯时前必须赶到衙门而卯时是个什么时候,凌晨五点啊! 想想以后就要这样天天早起,他就感觉这个大明朝,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可想不到,拐出巷子来到衙前街时,却发现街上已经有摆摊卖早点c推着大车收马桶的了。 街坊们看到何瑾,不由都一个个笑着打招呼道:“瑾哥儿,这是要上衙门啊?” 以往走在街上,何瑾承受的眼神儿都是怜悯的。 今日街坊突然这么热情,让他还颇有些不习惯,连连应道:“是啊,张大爷。”“早啊,吴婶儿。”“嗯,到衙门去呀,兰姐” “老天爷开眼啊,没想到瑾哥儿大病初愈后,就混上了个好差事儿,真是何令吏保佑。” “瑾哥儿好好干,莫要丢了你爹的脸面!” “瑾哥儿,改日婶子给你说门儿好亲事儿!” “” 耳边听着这些闲碎但暖心的话语,何瑾心情不由渐渐好转了起来:虽然穿越后没了网络c少了电力,可回归这样最淳朴本真的生活,貌似也挺不错。 就这样一路走到衙门,来到刑房后推门而入,看到刑房的布置跟吏房没啥两样儿,也是个套间。 大厅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卷宗,空隙中才能看到桌子的影儿。一大堆的书办们,就在那几乎看不到的桌子上伏案忙碌。 还有那些负责跑腿儿的白役帮差,则更是可怜,只能挤在犄角旮旯等候着差遣。 但大厅的左侧,却有关着门的独立房间,应该就是一房司吏的办公室,待遇立时显得鹤立鸡群。 何瑾不由瞅了一眼,止不住便升起了一股念头:自己要是能呆在办公室里,轻松惬意地指点江山,看着这么多手下唯命是从,那该有多爽? “瑾儿,你来了啊”正做白日梦呢,便听有人招呼自己。 何瑾抬头一看,立时施礼道:“尹伯伯好,昨日家中有些杂事儿,未去拜见尹伯伯,还望伯伯见谅。” 何瑾口中的尹伯伯,是便宜老爹生前的同僚兼好友,也是刑房的典吏。年岁比何瑾便宜老爹要长,在刑房算是老资格。 当初何瑾想投后门儿的时候,首选其实是这位尹悠伯父。可想到人家已帮了老娘找了份儿浆洗缝补的活计,何瑾便没有再劳烦人家。 毕竟,落难不攀亲的道理,何瑾是懂的。 但显然尹悠却不这样想,佯装恼怒道:“这孩子咱们两家,你说这等客套话干啥?” 言罢,他便又拍着何瑾的后背,向大厅里的书办帮差说道:“瑾儿是何保的儿子,子承父业来到了咱刑房,就是咱刑房的人。你们谁要是敢欺负他,就是跟我老尹作对!” 众书办帮差闻言,齐齐应诺道:“晓得了,令吏大人。” 何瑾赶紧环了一个罗圈稽礼,对着大厅的书办帮差们言道:“何瑾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望诸位多多指点帮衬。” 尹悠这么一抬,何瑾又如此识相,大厅里气氛顿时热情松快了许多。不少之前跟便宜老爹相善的,也都主动同何瑾打起了招呼。 寒暄过后,尹悠便将何瑾,带到了大厅后方的两张木桌前。 这两张木桌显然比大厅里其他的桌子要大,上面非但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放置着茶叶c手玩核桃之类的小玩意儿。而且,大厅里也留了两处走道,直通这两张桌子。 尹悠指着其中一个木桌道:“瑾儿,这座位就是你爹坐过的,知州大老爷还未指点新的典吏,你也没有地方办公,就先在这里熟悉公务吧。” 何瑾当即便要推辞。 可就在他还未开口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哼,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不知投了什么狗路鼠道儿混入了衙门。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就敢坐在典吏的位置上,这刑房以后还要不要规矩!” 众人闻言齐齐回头,不由一阵窃窃私语。 何瑾明显感觉到,门口那个身材瘦高,面色阴沉的青衫吏员一出现。大厅里原本融洽的气氛,立时受到了压抑。 尹悠当面被打了脸,气得脸色涨红,开口道:“司刑大人,何瑾是何保之子,眼下又没他的座位,便先坐这里怎么了?” “混账!”那死人脸的汪卯明一听这话,当即喝道:“典吏的位置,自然只有典吏才能坐!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如此,刑房还如何办案,如何予一州百姓公正?” 尹悠这下更气不过了:一个区区座位的小事儿,且我让何瑾也只是暂坐。你汪卯明竟当着全刑房人的面儿,如此小题大做,简直太不给老夫面子了! 可就在尹悠脱口要说出激愤的话时,何瑾赶紧抢在了尹悠的前面,开口道:“尹伯伯莫要生气,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懂,正需诸位同僚多多指点一番。” 这个台阶给的不错,尹悠气怒的面容不由稍缓了些,拍着何瑾的肩膀道:“嗯,跟你爹一个样,句句话都说在正理儿上,让人听着舒心!” 这话明显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了:何家父子的话说在正理儿上,不就是影射汪卯明不会说人话吗? 汪卯明那张死人脸顿时挂不住了,可他也不能真跟尹悠吵起来,让其他房看了笑话。 他只能转过头,阴测测地看着何瑾训斥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不懂规矩!真不知道,你这种巧言令色的东西,是如何混进来的,真是可笑至极!” 何瑾低着头没有还嘴,只是心中默默想到:就你这等心胸狭隘的死人脸,当初还想娶老娘,真真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自己找个座位,赶紧学着如何誊写案牍,衙门里可不养废物!” 汪卯明看着何瑾的眼神儿,就跟看下水沟里的蛆虫一样,继续冷冷厌恶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儿,赶紧找人调到别的房,省得因为没用被我赶出去,你再哭爹喊娘!” 说罢,汪卯明就要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走入办公室。 可何瑾却意识到,无论自己还不还击,日后恐怕都会继续受到刁难羞辱。干脆直接抬起了头,同样冷声笑道:“这恐怕就要让司刑大人失望了。” “小人能进这个房,是知州大老爷特意指定的,乃大老爷照拂衙门故旧吏员的一项善举。司刑大人若觉得大老爷做的不对,尽管可以试试!” 他入刑房一事,当然不是姚璟特意指定的,可无疑在姚璟笼络人心的范畴之内。如此生拉硬扯一番,正好成了护身牌。 这话一落,大厅里书办c白役们不由齐齐看向了何瑾:这新人,够刚啊,有性格! 汪卯明也一下傻眼了,抽了抽嘴想说两句硬气话。 可当着众人说大老爷照拂衙门c笼络人心的善举不对?他当然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蠢 于是,他只能气哼哼地拂了下袖子,装作倒驴不倒架地走入了办公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今晚跟我睡! 坐在一张刚搬进来的桌子前,何瑾愣愣地在发着呆:这穿越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来得太突然,让人都没一点心理准备 就在昨天,他凭借一番智慧和努力,当上了官家人。下午又成功地忽悠了沈秀儿,开启了挣钱的大计。 这趋势,明显就是主角儿顺风顺水,走向人生巅峰c迎娶白富美的节奏嘛。可想不到,就一眨眼的功夫,老母鸡变鸭,要开始为以后的悲惨日子发愁了 此时摆在他桌子案前的,是四大摞比他人还高的卷宗,都是些陈年的积案。有的,甚至恐怕连当事人都忘了的案子。 而这些案子,就是汪卯明让白役搬过来,让何瑾一一誊写归档的。 是个人都知道,归档这些陈年的卷宗,基本上没啥用处。 这分明就是汪卯明打击报复,给他穿小鞋儿的——尤为可气的是,汪卯明还定下了三日的时间,誊写归档不完,就要让何瑾尝尝衙门板子的厉害。 此时何瑾心中一片澄净,只默默地飘过一句话:汪卯明,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上午,中午草草在食堂吃了顿饭,回到刑房的何瑾,又一头扎入了这些卷宗当中。这时候,他差不多已跟那些伏案忙碌的书办一个样儿了。 当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他发现那些书办们,表面看起来挺忙。但实际上,不少人都在神游天外。 只有当汪卯明偶尔出来巡视的时候,他们才装作一副忙到要炸的状态。待汪卯明一走,这些人又齐齐松口气,继续发呆或慢悠悠地各干各的事儿。 这一幕不由让何瑾想起,他从农村走入城市上班后的情景。前世那会儿的自己,嗯也是这么一幅德行。 好像穿越之后,有些东西大不一样了。可还有一些东西,似乎又一成未变。 幸好,誊写卷宗也不是一无所获。 相反,通过梳理往日的卷宗,何瑾很快明白了刑房的工作内容。无非就是一州的案件,全都由这里来负责,大到杀人谋反c小到谁家丢了一只鸡。 而刑房呢,只有审理侦破权,没有裁断判决权。真正能一捶定音的,还是知州大老爷。 嗯,至少规制和明面上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刑房里的书办们开始一一离去了。 何瑾还在苦逼地埋头苦干,却不料,忽然听到身旁的尹悠惊讶说道:“瑾儿,这些都是你一人弄的?” 何瑾这才惊醒,转头看着那已弄完了两摞的卷宗,不由点头道:“是啊,尹伯伯,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尹悠拿起了一卷何瑾誊写好的案子,看完后面色顿时变得很奇怪:“不是不对,而是太对了!这字贵气好看用来誊写卷宗,简直都浪费了。不,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爹以前教过你这些?” “没有啊”何瑾仍旧一头雾水。 “既然没人教,那你为何一日的功夫,就弄完了三人的量?而且,归档还分门别类,先将刑事重案和民事锁案分开,随后这又是按照时间顺序归档的吧?” “嗯,侄儿胡乱瞎弄的,也不知符不符合衙门的要求?” “符合,简直太符合了!莫说你一个新人,就是衙门里的积年老吏,也没如此严谨能干的。” 尹悠激动地看着何瑾,称赞道:“想不到想不到你小子竟这样,便破了汪卯明那龟孙子的诡计!” “老夫还想着,今日先看看你的成色,明日再帮着你一起弄。这下看来,根本就用不着!——你小子,天生就是干这块的料儿!” 这一刻,何瑾心中又是一片澄净,仍旧默默地飘过了一句话:汪卯明,老子日你十八代祖宗! 之前何瑾就意识到了,这是汪卯明在给他穿小鞋儿。但没想到汪卯明这龟孙子,竟如此阴狠毒辣,直接给他弄来了三人份的卷宗! 毫无疑问,在汪卯明看来,莫说一个啥都不懂的菜鸟。就是何瑾长了六只手,也会到期完不成任务。 可他却想不到,何瑾两世为人,有着科学的手法和丰富经验。 他先调整归档,随后再一一梳理誊写,比胡子眉毛一把抓来的方式有效率多了。于是只一日的功夫,便已完成了一半的量! “行了,申时已过,刑房要上锁的,今儿你就先到这儿吧”尹悠兴奋完后,又捻着胡子替何瑾出主意:“明后日的时候,你记得稍微放缓点速度,别太惹人注目了。” “汪卯明那龟孙子,摆明了就是在整你。不过你不用怕,就你这样的本事儿,他也整不到你。真弄得太难看了,老夫替你出头儿,向大老爷告状去!” “那就谢过尹伯伯了。”何瑾躬身致谢,但心里却没怎么在意。 毕竟,眼下他最在乎的,还是先跟沈秀儿合作好,把火炕的工程提上日程,解决家里贫下中农的窘迫困境。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拍脑袋,向尹悠告辞:“尹伯伯,我还有一件要事儿没做,这就先回去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毛毛躁躁的,慢着点!”看着何瑾风风火火地跑出房门,尹悠不由叮嘱道。 可随后,望着阳光下那奔跑的背影,他又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含笑感慨道:“何保,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出了衙门后,何瑾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悠哉悠哉的陈铭,对老爷子言道:“陈师爷,承蒙关照,小子今日有好东西孝敬您哦!” “哟?”陈铭也不由一笑,问道:“又弄来了一条金华火腿?” 何瑾顿时面色一僵,感觉跟吃货好像没啥共同语言。 好在解释不如演示,他当即跟着老爷子一块儿回了家。到了老爷子的家门口时,果然看到昨日那两个泥瓦匠,正由沈秀儿和月儿领着在等着他呢。 陈铭还没弄懂怎么回事儿,何瑾一招手,就带着那两位泥瓦匠走了进去。来到老爷子卧房后,他大手一挥,气势磅礴地说了句:“给我砸!” 那两泥瓦匠对何瑾是死心塌地。得了吩咐后,年轻的儿子立时在手里吐了口唾沫,抡起大锤,就奋力在老爷子的土塌床上砸起来了。 老爷子这里还等着惊喜呢。 可跟在后面一进门儿,看到屋子里泥尘飞扬,老头儿的心一下飞到了嗓子眼儿,血压飙升大骂道:“兔崽子!老夫不就是让你分到了刑房而已,这,这事儿的确做的有些不地道可你,也太狠心了吧!” 何瑾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故意嘿嘿一笑,继续大吼一声:“你走开,让我来!” 说着,他就从儿子瓦匠手里夺过了大锤。只听轰隆一声响,那能把人拍墙里的力气一施展,土塌床登时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块块的土坯。 老头儿一下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心,也瞬间随着土塌床,碎成了一块块。 他嘴皮子哆嗦着,颤巍巍指着何瑾道:“兔,兔崽子不,何小官人,老夫错了,老夫错了还不成吗?明日,明日老夫就豁出这张老脸,把你调别的房还不行?” 何瑾这才笑容绽放,扔了铁锤对老头儿解释道:“陈师爷,小子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是说了嘛,要给你个惊喜” “惊喜?”老头儿还是不信,一张老脸铁青着:“你这分明就是惊吓啊!没了床,老夫今晚睡哪儿?” 何瑾大手一挥,霸气四溢:“这还不简单,今晚老爷子当然,跟我一块儿睡啊!” 看着何瑾那邪气凛然的笑脸,陈铭不由面色大变,惊恐异常:“老,老夫的一世名节啊何,何小官人,你就放过老夫行不行?” 说完,老头儿忽然眼珠儿一转,拔腿就往外跑。那矫健的身形,半点都不像五十来岁的老人。 而何瑾完全被搞懵了,不由挠着脑袋道:“不就是今晚,让你体验下火炕的效果嘛这老头儿,怎么弄得跟我要” 话刚说到这里,他忽然便反应过来了,脸色也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随后,他同样拔腿向往外跑去,一边追陈铭还一边喊着:“陈师爷,你给我回来,你可得把话说清楚!” “什么你的一世名节,我还没成亲呢,我的名节就不重要了?呸呸,不是,这事儿怎么越解释,越有点说不清了呢!” 这一下,沈秀儿和小月儿,外加那父子工匠都惊呆了:想不到,想不到这爱情来得这么突然,更不分年龄,跨越了性别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精明貔貅 何瑾扛着一副生无可恋神情的陈老爷子,沈秀儿则领着小月儿,在后面抱着床褥被子。就在一众街坊们诧异的眼神中,回到了家中。 庆幸老娘还没下工,否则看到这一幕,百分百又是一顿笤帚疙瘩炒肉。 到了自己屋中后,何瑾将老爷子往炕头上一丢,道:“陈师爷,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这时的陈铭老爷子,眼珠才陡然焕发了光彩。 因为刚一进屋的时候,他就感到一股热气环绕,比外面严寒的温度高上不少。甚至,坐在热乎乎的炕头儿上后,他都有种燥热脱衣的冲动。 “何小子,你真弄出了火炕?” 老头儿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下了炕头儿看了那烧得旺旺的灶台,又看到灶台上坐着烧开的铜壶,不由双眼冒光。 而这时,何瑾也拿出了一包上好的雨前龙井——嗯嗯这要感谢沈秀儿白富美,上次送来了这等礼品。否则,此番招待陈老爷子,哪会如此有逼格? 黑灰色的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中,渐渐舒展晕染,将一杯茶汤变得浓郁清亮,气味幽香如兰。 陈老爷子端着这杯茶,盘着腿坐在炕头儿上,望着窗外不存在的什么景色,竟不由骚情大发,念起了白居易的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念罢之后,他才轻啜了一口茶,感叹道:“小子,你这人俗不可耐,丝毫看不出跟风雅搭边儿。可这一番折腾,却将冬日过出了该有的滋味!” 何瑾也真是个俗人,想不通老头儿喝着茶,怎么能念出喝酒的诗来?而且,所谓风雅品味,不需要靠钱烧出来吗? 不过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生意啊! 于是,他开门见山便道:“陈师爷,你觉得这算不算惊喜?” “当然算!” 陈铭是金华人,而且年岁也有些大了,来彰德府后最受不了的就是中原的严寒。没想到今日竟发现了这等抗寒神器,哪能不惊喜莫名? 并且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何瑾让人砸了他的土塌床,就是给他重新盘个火炕啊这孩子,实在太懂事儿了! “那你还想不想,这惊喜来得更大一些?” “嗯?”老头儿又喝了一口茶,疑惑地望向了何瑾。 何瑾赶紧又给老头儿续了水,笑眯眯地言道:“陈师爷,给你盘个炕的事儿,让两个工匠做就是了。可你没发现,沈家大小姐一直跟着我们吗?” 之前一直担忧晚节不保,陈铭还真没意识到这点。 这会儿经何瑾一提醒,他顿时觉得奇怪起来:对啊,这小子什么时候跟磁州传奇商女子沈秀儿勾搭上了? 而此时沈秀儿在何瑾的示意下,便上前开口道:“不瞒陈师爷,这火炕一事,沈家已同何官人达成了协议。此番特意请您来试验一番,是为了这将生意更好地做起来” 何瑾见缝插针,笑眯眯地说道:“陈师爷,我们这是在帮你啊” 一旁的月儿听了这熟悉的话,娇嫩的身子不由一抖,眼中就有了明悟:唉,造孽啊,何官人又开始忽悠人了 果然,陈铭一点都没意识到,反而诧异问道:“生意?你们想把这火炕,做成一门儿生意?” “是的。” “当然不是!” 沈秀儿和何瑾同时开口。话音一落,何瑾就不满地瞪了沈秀儿一眼,示意这忽悠人的事儿,还是让他来。 “陈师爷,这火炕明显乃能让磁州百姓,从此再无寒冬困扰的善举。如此造福一州的美事儿,怎么能是轻贱粗鄙的一门儿生意?” “这分明,是我等精心为您送上的一份厚礼。是为了让您在大老爷面前,更得器重信任啊!” 此话一落,沈秀儿不由张开了樱桃小嘴,震惊地望着何瑾:何,何瑾,论忽悠人的本事儿,你简直要甩小女子好几条街啊!这番话说的,简直太太好了,太能撩动人的心弦了! 不错,陈师爷跟姚璟堂尊,两位目前只是半路夫妻,还并没有太深的羁绊。 虽然上次陈铭拿了何瑾的计策,好歹糊弄住了姚璟。但那等稳妥之计在姚璟看来,陈铭也就可堪一用而已。 可这时候,陈铭再将一个造福一州的善举之策献上去,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这说明人家陈铭深谋远虑c步步为营。至少,也是一位有着特定风格的成熟幕僚——这样的形象一树立,姚璟岂能不对陈铭另眼相看? 于是,此时的陈铭,就跟吞了鱼饵的鱼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何瑾问道:“那你们想怎么做?” 何瑾和沈秀儿不由相视一笑嗯,这会儿两人的笑,就跟两只猫嗅到了上岸的鱼一样。 接下来,当然还是由何大忽悠开口,将他们的计划美化讲述了一遍。听得炕头儿的陈铭直接如饮佳酿c晕头转向。 最后待何瑾说完,老爷子不由一拍大腿:“何瑾,你这鬼小子,怎么如此多的心眼儿?通过老夫跟大老爷的桥线儿,将这火炕做成了独门儿的生意,你真是真是一头精明的貔貅!” 貔貅者,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乃神话中的一种凶猛威武瑞兽。这种神兽传说对于钱财有进无出,被人们视为纳财的象征。 而何瑾贪婪嗜财,又狡诈有谋在沈秀儿听来,陈铭这‘精明貔貅’的比喻,实在太恰当了! 但何瑾显然不在意什么貔貅饕餮的,听陈铭有所意动,他又趁机加了一层筹码:“陈师爷,这事儿当然也不会让您白辛苦。事成之后,磁州火炕的收益,您都有半成的分红!” 这话一出口,陈老头儿面色一下就涨红了,猛然一甩脸道:“何瑾,你当老夫是如你这般贪财好利之徒?!你想贿赂老夫,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 沈秀儿见事情一下急转而下,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最难的一关就是这个。这门儿生意要想做成,就必须让陈师爷和姚堂尊拿了分成。否则,人家只觉得这生意好,却不揽事儿负责,那又有什么用? 然而情急之间,沈秀儿发现自己,竟根本想不出什么言语来答对,不由求助地望向了一旁的何瑾。 孰料何瑾一点都慌忙,反而仍旧慢悠悠地给陈铭续了水,道:“陈师爷高风亮节c清廉如水,在磁州是有名的,小子也一向敬佩不已。不过,此事万不可同贿赂混为一谈。” 何瑾知道,此时他跟陈铭的对白,其实就是明日陈铭劝诱姚璟的预演。 于是他越发慎重走心,继续言道:“所谓贿赂,大多官商勾结,损公肥己。小子斗胆问一句陈师爷,这火炕生意做起来,可有任何人利益受到损害?” “当然”陈铭理所当然就要开口,可刚说了两个字,他人就傻眼了:是呀,这事儿谁利益受损了? 何瑾和沈家合作的火炕生意,无非就是一门儿生意。想盘炕的自然可以盘,可不盘的也没人逼着。 并且,火炕花费人工c材料,使得一户百姓冬日不再寒冷这予人钱财,得人火炕,天经地义的事儿,总不能让沈家赔钱亏本儿,为全州百姓送温暖吧? 大明是重农抑商,可沈家也没犯什么罪,凭啥就要杀富济贫?再冷酷无情的律条,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 憋了半天,陈铭揪着胡子也只想出了一个借口:“这,这等造福于民之事,自当全县商户齐心协力。你们想要得到州衙的保护,尽占磁州火炕生意,岂非贪心不足?” “哦?”何瑾一听这话,不由很是奇怪地言道:“陈师爷,这火炕是我琢磨出来的,为造福全磁州的百姓,便想着同沈家合作做这门生意。而那些其他商贾,又都做了什么?” “他们没有琢磨出火炕,反而却可以在生意有利可图的时候,半点代价都不花费,便来抢夺侵吞我的成果?” “如此贪婪无理c世风败坏,倘若人人效仿,磁州成何模样?陈师爷,你是要鼓励全磁州的百姓,都偷奸耍滑c损人利己吗?” “这,这”陈铭一脸懵圈儿,揪着胡子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明明自己觉得不对的事儿,被何瑾如此一解释,反而全都合情合理了呢? 纠结了大半天,他似乎才最终想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便期期艾艾地开口:“嗯,嗯何小子,刚才你说的半成分红还,还算数儿不?” “当然算数儿喽。我不是说过了嘛,陈师爷”何瑾这会儿不由灿烂微笑,吐出了他的经典台词:“我这是在帮你有钱大家赚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上班的第二天 翌日一早,何瑾同陈铭一同向衙门应卯。 一路上,不少街坊百姓都向两人打招呼,越是快到衙门的时候,打招呼的人就越多:“瑾哥儿,今日怎么跟陈师爷一块儿上衙门呀?” “瑾哥儿,我听说昨天,你扛着陈师爷上你家了?” “瑾哥儿,昨夜陈师爷是不是,在你家留宿了?” 何瑾郁闷地听着这些问题,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儿,有些怪怪的。但涉及到火炕商业的机密,他也不能如实回答,只能含混地应付过去。 待到两人进了衙门后,衙前街的百姓们,才一个个兴奋地聚在了一起,八卦道:“怎么样?我就说瑾哥儿这孩子有本事儿吧,大病刚好,他就搭上陈师爷的线儿了” “你知道什么呀,我听说衙门里的差事儿,就是陈师爷帮着弄的!” “唔?这是为什么?难道,传言瑾哥儿是陈师爷的私生子一事,是真的?” “瞎说什么呢!你这等乱嚼舌根之人,到地府后可会被拔舌的!”又有知情人士开口了,神神秘秘地说道:“据说瑾哥儿能攀上陈师爷的线儿,是因为两人之间嗯,是真爱!” 众百姓一时兴致盎然,谈论最多的,当然是昨天何瑾追着陈铭,然后一把霸气扛回家的轰轰烈烈 得亏何瑾没听到这些。 否则,他估计会让衙前街店铺的墙上,镶入不少人:这都什么人呀?古人要矜持些,你们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到了县衙后,陈铭和何瑾就要分道扬镳。可忽然便同时发现二堂那里,正吵吵嚷嚷的。 上前一瞧,只见一位身穿玉色皂缘宽袖襕衫,腰系黑色丝绦,头戴黑色软巾,脑后垂下两根长带的县学生员,正在跟些衙役皂隶叫嚣着,情绪还十分激动。 历史发展到大明朝的时候,读书人的地位早已然凌驾农工商之上,为一等一的公民。 而衙役皂隶不过衙门的爪牙,乃贱籍人士,对付寻常百姓还行。可对付起秀才相公来,他们就显得很是畏手畏脚了。 故而,那生员虽只是一人,却压得那些衙役皂隶不敢轻举妄动,声音也十分洪亮出众:“堂尊在上,在下的案子三日来丝毫没有头绪,冤屈不得伸理。倘若再无线索,学生只好去府城另行投状,老大人休要怨我!” 何瑾听了这话,不由眉头一皱:这生员挺生猛的啊,竟然来衙门威胁知州大老爷了。更奇怪的是,姚璟这会儿也没露面,竟真让这人骑在了脖子上 陈铭一看何瑾疑惑的神色,不由开口道:“你是刑房的人,不可能连这个案子都不知道吧?也是,严秀才之妻失踪时,你尚未入衙门。” 听陈铭这么一说,何瑾顿时便有印象了。昨日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确实听刑房的书办谈论过这事儿。 这案子说是严秀才的娘子,三日前回娘家省亲,结果出门后便失踪了,娘家夫家均不见人。 如此人口失踪案摆在眼前,姚璟自然派了捕快衙役严密查访,还勒令五日一比,限期破案。 可奇怪的是,捕快衙役从严秀才家到他老丈人家,来来回回地走访了数遍,将该问的人都问了,就是没一点线索头绪。 眼看五日时间即到,这不心忧爱妻的严秀才,便亲自跑来了衙门催促。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何瑾也不由同情起这位严秀才。 这时姚璟也露面了,虽然心中很不爽,但本着同是士林之人的关系,他还是温言劝慰道:“贤生你要晓得,我朝为防乱诉滥讼,是不许越级告状的。你且宽心回去,本知州必加派人手调查,给你一个结果。” 随后,严秀才又情绪激动地跟姚璟说了些什么,姚璟也耐着性子继续劝慰。 最终,严秀才拱手告辞,姚璟似乎才松一口气。接着,他又将快班的捕头胡不归唤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勒令后日必须拿出个交代来。 对于这一幕,何瑾也就当看了个热闹:毕竟,这根本没他什么事儿 可陈铭却面露难色,嘀咕着道:“大老爷如此心绪不佳,老夫若主动撞上去,这岂非是?” “岂非是雪中送炭?”何瑾却突然接过话来,对着忧虑的陈铭微微一笑,道:“陈师爷,你带去的可是泽披一州的好消息,正是要在大老爷心绪不佳的时候提出,才显得急人之所急嘛。” “对呀,你这小子真是与众不同,歪道理就是多!” 陈铭先是一愣,随即怪异地瞟了何瑾一眼,倒也没怎么震惊:毕竟,这孩子的邪性,他已领教过很多次。见怪不怪后,也就有些麻木了。 然而,随后他又是双眼一亮,跟狐狸盯着一只肥鸡般看向何瑾,嘿嘿问道:“小子,你对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何瑾心中不由鄙视起这老头儿:你什么意思,把我当万金油啊,这案子我能有呃,我好像还真有点想法。 于是,郁闷归郁闷,但何瑾还是分析言道:“人口失踪嘛,无非就两种情况,一种是严秀才之妻自己跑了,另一种就是被人绑架挟持了。要是第一种,那破案可就难了,不过要是第二种,便只能证明一件事儿。” “严秀才夫妻两小无猜,感情甚笃,自己跑了的可能不大。可若是被人绑架挟持,为何一路上会无人知晓,丝毫没有任何线索头绪?”陈铭揪着胡子,疑惑问道:“而这等诡异,又能证明什么事儿?” 何瑾嘿嘿一笑,道:“这证明那些捕快衙役,根本没有问对人!” “陈师爷,猫有猫道c鼠有鼠道,这等绑架挟持的案子,最应该问的是那些城狐社鼠c地痞无赖。普通良善的百姓,你就是再探访地仔细,他们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又有何用?” “妙啊!”陈铭兴奋地不由一揪胡子,拍腿大笑道:“你小子,果然啥事儿都别有见解。如此离奇的案子,也能一眼就看出关窍所在!” “呵呵”何瑾摇头笑了笑:随口这么一说,他也就是想帮帮那位爱妻狂魔,并未如何放在心里。 两人就此别过,陈铭去他的签押房,何瑾拐弯儿走入了刑房。 一进刑房的大门,那股等级森严c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就压过来了。尤其看到汪卯明那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地向他撇来时,何瑾就不由觉得浑身难受。 “还有一日时间!”汪卯明哼了一声,还是用那副瞧阴沟里蛆虫的眼神望向何瑾,道:“完不成那些卷宗归档,趁早现在就走人!” 说完,他一甩袖子,显然为今日没抓到何瑾迟到而不甘。 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何瑾继续训斥道:“再次重申,衙门里不养废物!让你熟悉公务此事儿,就是拿到大老爷那里,也是我有理!” 何瑾面色还是一片平静,心中却如山洪暴发,那滚滚流动的字眼全都是:汪卯明,我日你十八代祖宗! 可骂归骂,他也知眼下自己初来乍到,根基浅薄。 想跟朝廷吏部在案的吏员斗,实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是姚璟这位知州大老爷,也只能建议吏部罢黜,而不能一挥手让汪卯明滚蛋。 为今之计,只有司刑虐我千百遍,我待司刑如初恋。 何瑾努力调整一番自己的面部肌肉,才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回道:“多谢司刑大人爱护,小人晓得了。” “哼!”汪卯明这才满意了,趾高气扬地迈着螃蟹步走入了办公室。 随后,何瑾才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想着不被汪卯明整死,今天就要再弄好一些卷宗出来。 可手上写着卷宗文案,心思却止不住地飘到了别处:唉不知道,陈铭老爷子今日能不能搞定大老爷?若是可以的话,那自己的穿越人生,才算真正起步啊 想着这些,何瑾就不由开始神游天外。仿佛还看到了一汪金钱之河,正缓缓地向他口袋流来。 想着这等美事儿,一时间倒也觉得那憋气和压抑,没那么严重难受了。 只是他一点都不知,此时他得过且过的模样,完全已跟那些老书办们毫无二致c完美融入了。 甚至,他后来还忽然被人轻推了一把,身旁那位胖乎乎的书办小声提示道:“汪死人脸出来了。兄弟,赶紧装一下” “嗯嗯,多谢!”何瑾不由与那人相视一笑,一下就觉得自己非但融入了这刑房,还找到了前世上学的时光。 记得,上学时窗外骤然出现班主任大脸的情景,实在跟这会儿的汪死人脸,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福祸同至 好不容易熬到了申时,何瑾这次就跟屁股上夹了火炭儿一样,急吼吼地冲出了刑房大门。 跑到衙门外后,他看到陈铭老爷子还没出来,又急吼吼地跑了回去,在仪门这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终于看到陈铭时,何瑾激动得浑身都开始乱颤。因为此时陈铭老头儿走路,跟脚踩着棉花一样,那一张老脸也笑得,犹如一朵老菊盛开! 一边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儿走来,他一边还向身旁的吏员c白役们打着招呼,吓得那些人都跟见了精神病一样,匆匆回礼后赶紧跑开。 而何瑾就是这些跑开人群中,唯一逆流而上的。 因为他知道陈老头儿这一幅白痴的表情,只会证明一件事儿:火炕的生意谈成了! 果然,一看到何瑾,陈铭便也激动地浑身哆嗦起来:“小子,好小子,你真是” 何瑾却激动中还带着几分冷静,赶紧一把捂住老头儿的嘴,道:“陈师爷,此地不宜多言,你我还是到了家中,再详聊不迟。” 老头儿这就更佩服了:想不到一介十四岁的少年,心性竟然比自己还沉稳,真是不可多得! 然而,两人心中毕竟都燃着一团火。走在衙前街上,你不时看我一眼c我对你笑一下的场景,不由就落入了百姓的眼中。 这一下,两旁的百姓也被感动了,都不同他们打招呼了:就是嘛为何要打扰如此甜蜜的两人? 到了陈铭家中,何瑾一把就拉着陈铭上了炕头儿。陈铭这次也不拒绝,而是主动宽衣解带两人就这么一对眼儿,顿时天雷勾动了地火! 何瑾颤巍巍地开口道:“陈,陈师爷,事情真的办成了?” 陈铭得意一笑,道:“放心吧,小子!” “明天老夫就带着瓦匠去后衙,先给大老爷盘个火炕,保证大老爷只要试过一夜,必然会发下条令。从那往后,我等坐在家中收钱便好!” 虽然一切都在预料当中,但真正听了陈铭的保证后,何瑾还是激动地不能自已。 这个时候,他眼前又出现了那缓缓流动的金钱之河。甚至耳边都听到了那铜子c银子c金子,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醉人声响。 他已经算过了,整个磁州有四万六千户,就按一户火炕能赚三百文来算,他何瑾一人拿三成,差不多就是一百文的收入。四万户的人家,那就是四百万文。 按照《明史》志第五十七,食货五中记载:每钞一贯,准钱千文,银一两的换算,何瑾一个冬天就能赚四千两银子! 当然,磁州上下不可能每户百姓都盘火炕。弘治年间的铜银兑换,也不可能一板一眼地按照明史记载来。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冬天,他怎么也能搂手里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听起来似乎很虚,不值什么钱一样。毕竟沈秀儿那位白富美,一出手就是二百两银子。 但不要忘了,沈秀儿那时是在报答救命之恩,自然不能让何瑾瞧不起。 事实上,银子在古代是很值钱的。 史料中记载明代一个平民一年的花费,一两半银子就足够了。而何瑾一个冬天什么都不干,便可以至少赚到差不多七百年的生活费——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少,对于一个穿越小白来说,这无疑就是第一桶金。可以让他在这个冬天过后,开开心心地过上一个肥年了。 想到这里,何瑾美滋滋地就笑了,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他也不清楚。 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回到家后吃饭的时候,老娘忽然用笤帚疙瘩敲了一下他脑袋,疑惑地问道:“兔崽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是捡到狗头金了还是吃错药了,怎么笑得光见嘴不见眼的?” 说这话的时候,老娘其实也做好了,何瑾会反抗的心理准备。 可想不到,这次他挨了一笤帚后,非但不愤怒,反而还是美滋滋地笑着来了一句:“娘,你再打儿子一下吧。刚才那笤帚有些不疼,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老娘这下就有些怕了,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上去了。那一巴掌可是用了真力气,又快又狠,甚至打得她都有些手疼! 何瑾立时被打懵了。 可反应过来后,虽然有些委屈地捂着脸,但还是兴奋不已:“嗯,是真的娘,咱就快要发财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说着,他放下碗筷,跟没魂儿了一样回自己屋里睡觉了。 而老娘望着何瑾的背影,愣了半天后才忽然满脸绝望:“完了,完了这孩子是旧病复发,脑子又坏掉了啊!” 到了白日,老娘还想着用不用请个郎中来看一看,却不想发现何瑾已恢复了正常。只是洗脸的时候,他却满面的疑惑:“娘,我这右边儿脸,怎么肿了?” “摔,摔得吧?”老娘有些心虚,含糊略过话题,道:“赶紧去吃饭,吃完饭应卯去。汪卯明那个王八蛋,指定不会让你好过。” 一听这个,何瑾才反应过来,不由懊恼道:“坏了,都忘了这事儿了!” 昨日一天的时间,他一颗心都在陈铭身上呃,在火炕合作事宜的谈判上,根本没心思誊写归档卷宗。 现在那一堆的卷宗,还是原封不动地剩下一半儿。也就是说,今日他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弄得完了。 然而,到了刑房后,刚拿起笔想找到第一天的紧张状态。可无奈心思就是扭不过来,两只眼睛老往仪门那里瞅,就等着看陈铭啥时候带瓦匠进来。 终于看到陈铭带着几个瓦匠去了后衙,他发现心思还是不能平静下来:一会儿想着施工中会不会出了岔子;一会儿又想着要不要交代瓦匠,把大老爷的火炕弄得高大上一些反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注意力就是集中不到卷宗上。 尤其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又看到几个差役将沈秀儿请到了后衙,那心思就更跟长了翅膀一样,胡乱地瞎扑棱,恨不得自己能飞到后衙一窥究竟才好。 老天可以作证,这一刻他的心情,比前世第一次亲吻女孩儿时还要慌乱! 好在,没多大一会儿,他便看到陈铭送着沈秀儿出仪门了。而远远的,两人还向刑房这里望了一眼,做出了一个‘一k’的手势。 终于熬到了申时,何瑾就拔腿往外跑,看到衙门外的八字墙上,果然贴出了一张告示:兹有沈家瓦匠善奇技,置火炕以御严冬。为造福一方,特准沈家经营火炕一业,奸邪之商不得侵扰——弘治三十年冬十月,磁州正堂姚。 “成了,这下真的成了!”何瑾不由激动地一对拳,差点呼喊出声来。 可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尹悠痛惜疑惑的声音:“瑾儿,你卷宗都未誊写归档完毕,为何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还有,汪卯明在后面都喊你好几声,你为何连头都不回?” 这话立时犹如一道霹雳,劈入了何瑾的大脑。他艰难地回头,哭着脸问道:“汪司刑喊,喊我了?我,我一点都没听见啊。” “你这孩子!”尹悠根本搞不懂何瑾在想什么,面上不由露出埋怨之色。 可毕竟是好友的儿子,他随后还是宽慰道:“无事儿,汪卯明或许只是嘴上喊打喊杀,不见得会真的动手。明日的时候,你老老实实认错,我再替你说上几句好话,大概也就能过去了” “多谢尹伯父了。”何瑾这才一头冷水淋头。意识到伴随着第一桶金来的同时,还有第一场劫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挨板子还要上赶着? 三天的时间已过,到了第四天审判日的时候,何瑾走在迎接暴风雨的路上,发现自己竟没多大的害怕。 想来想去,大概还是火炕生意达成的高兴劲儿,让自己喜多于愁。而且从心底上来说,自己也一直未将汪卯明当成什么敌人。 两世为人,也遇到过这种就是看你不顺眼的上司,经历得多了,也就看得开了。 既然生意做成了,那只要书办的职位丢不了,还能借着这个身份继续与沈家合作挣钱,何瑾也不会苛求太多。 世间之事没有尽善尽美,取其自己想要的,剩下的看淡便好。 想通这些,他应卯后从容地走入了刑房。 刚一进去,司刑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一个白役狗腿出来对着大堂吆喝道:“谁是何瑾,大人让你进去!” 这时早到的尹悠也站起了身,按住何瑾的肩膀道:“瑾儿,老夫陪你一块儿进去。” “不用了,尹伯伯,这事儿我自己能办好。” 昨天还没想好,今天知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让尹悠陪着进去,也只能徒受连累。 说着,没等尹悠再开口,他便走入了司刑的套间儿办公室。 一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这大概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内,竟别有洞天。氍毹铺地c金瓶插梅,办公桌椅皆乃檀木,上面还设着锦绣的坐垫靠枕 一人独享的这空间装饰,可谓豪华又自在,就连桌边摆放的文玩,都是错金的貔貅! 只是,椅子上汪卯明的那张死人脸,一下让这些都没了鲜活温度。 他厌恶中又带着几分兴奋,上来便对着何瑾呵斥道:“何瑾!我早就说过了,衙门里不养废物。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不成?交给你那么简单的事儿,三天都没办成!” “小人愚钝,辜负了大人的爱护。”心里已有了准备,何瑾老老实实装出一副小受的模样,忍着汪卯明的狂风暴雨。 可想不到汪卯明却似乎久饿之人,终于逮住了一顿大餐,口水横飞c唾沫四溅。各种侮辱嚣张的词句儿从他嘴里喷出,足足吼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带重复的。 尽管早就告诉自己,来这里就当姓汪的在放屁,但屁闻多了也会被臭晕。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瑾被骂得狗血喷头,心中也难免气愤填膺。 不过,他也知道这其实是好事儿。 毕竟汪卯明到现在,也没说惩戒自己——抱着这样的想法,何瑾一脸铁青地苦忍着,只希望这狂风暴雨赶紧过去。 然而,想不到汪卯明终于骂累了后,才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洋洋得意地说道:“行了,狗东西回去吧,自己去班房领十大板!” “回来后,继续整理卷宗,整理不完继续领罚!”说到这里,汪卯明望着何瑾,整个人爽得简直已飘飘欲仙一般:“我说过了,衙门里不养废物!是大老爷指派过来的又如何,照样能将你撵走,还是让你自己受不了主动滚走!” 听到这里,何瑾才不由猛然抬起了头,正好看到了汪卯明那残忍又快意的目光。一时间,他终于明白了:这王八蛋,原来就从未要放过自己! 也就是这一时间,何瑾想起来了: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 这种人手里只要有了那么一点小权势,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高高在上。还务必会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肆意玩弄,非但要从肉体上打击,更要从精神上彻底摧残消灭。 一时间,何瑾拳头紧攥,双目充血,恨不得一拳将汪卯明砸飞窗外! 可他又深切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只会让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化为泡影。甚至,还会正中敌人的奸计,让他更轻易地毁了自己。 想通这一切,何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微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跟汪卯明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这唯一的结局了:遇到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狗东西压在自己上头,不干掉他,就只有被干掉的结局! 随即,何瑾干脆不发一言,气怒攻心地走出了司刑房。 一出房门,尹悠就第一个上前关切问道:“瑾儿,他怎么说?” 剩下那些书办白役,也都一副怜悯不已的神情——毕竟,人心都是同情弱者的。 “去班房领十大板” 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堂顿时有些炸了。 那些书办白役们目光,一下变得不同了:这三天来,何瑾对人客气有礼c知情识趣,不说让众书办心生好感,至少不会产生什么恶意。 加之他便宜老爹在衙门里的口碑很好,大家都很服。至于汪卯明为何看不顺眼何瑾,他们也大多心知肚明 而这次的处罚,汪卯明是爽了,可也彻底暴露了他睚眦必报的本性,难免让这些刑房的人,升出兔死狐悲之感。 尤其尹悠反应过来后,更是气愤不已骂道:“足足骂了你一炷香的时间,隔着房门我们都能听到,结果还是要打你十板?” “汪卯明,你个死囊球,欺负一个后辈算什么本事儿,你给老子滚出来!”一边骂着,尹悠就要去踹司刑房的门。 何瑾见状赶紧拦住,开口道:“尹伯伯,这事儿不能这样办” “你一个新人,他上来就给你三人的量,摆明了就是整你!”尹悠还是气愤难平,拦都拦不住。 何瑾无奈,只能仗着力气大,赶紧将尹悠拉出了刑房。 到了门外后,他才开口说道:“尹伯伯,我当然已知道他就是要整我,而且还会变着法儿地继续整。直至我受不了,自己离开衙门为止。” “可问题是,他毕竟乃一房司吏,就算耍这些阴谋诡计,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何瑾这会儿也清醒了,意识到自己想跟汪卯明斗,确实很有难度。 王权社会讲究的,就是一个尊卑规矩。 汪卯明一房司吏,天然就有着整治下属的主动权。假如胡乱闹起来,何瑾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尹悠混了大半辈子的衙门,哪能不懂这个道理? 只是实在气不过,没想到还要何瑾来开解,不由更愧疚起来:“瑾儿,是伯伯对不住你,何贤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都不能看护好” “伯父休要这样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这板子一关过了。”何瑾却已进入状态,开始盘算起来。 谁知尹悠一听这话,忽然竟乐了起来,对着何瑾神秘一笑道:“汪卯明那王八蛋,十几年只知钻营拍马,根本不懂班房的门道儿。让那些皂隶打你板子,哼,也亏他想得出来!” 说着,他便拉着何瑾,道:“走,伯父这就带你去领板子去。” 何瑾一下就傻了:这挨板子,自己还要上赶着? 可一到了班房,他就明白尹悠什么意思了。 只见那些身穿皂衣的站班衙役们,一看到尹悠领着何瑾过来,便一阵哄笑起来。当头儿的那个老皂隶更是撮着牙花子,道:“瑾儿,刚来三天就吃板子,你小子挺有种啊” “大清早汪卯明就发来了刑票儿,我等还以为什么事儿,没想到竟是让我们打何令吏的儿子,真不知他那猪脑子怎么想的!” “汪卯明那王八蛋,还真把自己当跟葱了。十几年前的破事儿,争不过何令吏,就来欺负瑾哥儿,真亏他还长了一张人脸!” “” 听着耳边一个个亲热的调侃,何瑾不由有些明白,对着尹悠问道:“尹伯伯,这是友军滴干伙?” 尹悠嘿嘿捋须一笑,霸气道:“不错,都是受过你爹恩惠的。我就在这里看着,看他们谁能下得去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听了尹悠的解释,何瑾才知道自己那便宜老爹,竟已为他铺了一条路。 老爹虽然性子刚正不阿,得罪了上面不少人。但在衙门里办事勤恳c公正热情,很得一众底下人的爱戴。 尤其这些皂班衙役,不少人都还得过老爹的帮助,自然对何瑾爱屋及乌。 “可汪卯明毕竟发来了刑票儿,诸位叔叔伯伯若是不遵令,免不了要吃挂落儿吧?”虽然遇到了友军很是值得庆幸,但何瑾并不认为问题就解决了。 不料那老皂隶闻言不由大笑,拿毛笔在刑票儿上一勾,对着何瑾言道:“瑾哥儿,我们吃不吃挂落儿,得看你会不会演了” “会不会演?”何瑾一下明白了,双眼一亮道:“伯伯的意思是,板子高举轻落,侄儿却痛苦哀嚎?” “对!”老皂隶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屁股上,道:“比起你爹来,你小子倒多了几分机灵儿!” 这一下柳暗花明,何瑾也没想到,劫难竟这样便可躲过了。 可就在他庆幸之时,忽然看到又有人来了。 是两个皂班的衙役,押着一个头戴平顶方巾,帽檐插着羽毛,身着箭袖青衣,腰缠红裹的捕快。那捕快一脸的郁闷愁苦,如丧考妣。 更有意思的是,三人背后还跟着陈铭老爷子。陈铭那脸色也一点都不好看,嗯虽不像死了亲娘老婆那般悲痛,但也挺苦大仇深的。 看到何瑾后,陈铭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只是疑惑问道:“小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何瑾却没有回答,而是目视那捕快,反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铭的心思,显然就挂在这事儿上,闻言不由一叹,道:“还不是严秀才失妻的案子。大老爷限期五日一比,今天到了期限还未有线索,便发来这办案的捕快挨二十大板。老夫呢呃,跟着一块儿来看看。” 打板子这事儿有啥好看的,寻这个借口出来,无非想躲躲清静而已。 而何瑾也奇怪了:“不是说严秀才之妻,不太可能私奔吗?这捕快难道就没找那些城狐社鼠们,探问下消息?” “找过了”那捕快这会儿转过头,一脸无奈地道:“可他们都说不知道啊。” 何瑾一瞅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子,不由摇头:那些城狐社鼠可个个儿都是人精儿,你老老实实地去问,他们哪能平白就跟你说? 尤其这万一被牵连上了,岂非天降横祸? 陈铭却没意识这点,仍旧自顾自地说道:“这案子,可真愁坏大老爷了。那严秀才是县学里一等一的廪膳生员,坊间都说将来要中进士的。” “尤其他还得了本省学政大老爷的赏识,只等着后年开科中举了。偏偏爱妻一下失踪,大老爷纵是不喜他,也要看在同为士林中人的关系,给上几分面子的。” 说着,陈铭还不由愁得揪断了一根胡子,道:“万一这案子破不了,大老爷的声誉,可就算完了!” 何瑾闻言,不由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王权社会,舆论权可不是掌握在平头百姓口中的,而是被士林牢牢把持着。 比如大冬天里给全州百姓,送上温暖这等功绩。根本抵不过严秀才在士林里,说上一句姚璟办案无能! 毕竟,平头儿百姓的声音可通不了天,士林的谈论却能直达朝堂官场由此可推测,姚璟此时为了这个案子,已如何焦头烂额! 然而,姚璟越是这般焦头烂额,何瑾就止不住得高兴了起来!因为,此时敏锐的他发现:这他娘的就是个送上门儿的机会啊! 偏偏陈铭这会儿还没看到何瑾的神色,仍旧愁眉苦脸地说道:“而严秀才也有些过了,今日他又大闹了二堂,让大老爷简直颜面扫地。” “尤其他还放出了风声,要悬赏二百两银子寻回娇妻这,这等做法,不是摆明了打大老爷的脸嘛!” “啥?”何瑾一听这个,整个人都开始飘了,都有些不敢置信外加气急败坏:“还,还悬赏?二百两银子的赏格陈老头儿,你怎么不早说!” 被何瑾如此一吼,陈铭也才反应过来,眼前这鬼小子就是个财迷啊可财迷又有什么用,大老爷还等着自己的法子呢。 见陈铭还是执迷不悟,何瑾这下彻底急了,叫道:“陈师爷,咱们认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你你以后务必记住,以后只要涉及到钱的事儿,你尽管来找我!呵呵,有钱什么事儿办不成?” “小子大话炎炎,牛皮吹破天了吧?”陈铭直接被气着了,没好气地说道:“就严秀才那等刚硬的性子,你如何能让他撤下悬赏?” “撤什么撤!”何瑾却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一摆手道:“只要咱们替他寻回了娇妻,他还不是要乖乖来向大老爷谢罪?” “你,你小子能找到人?” “呃多了不敢说,但五六成的把握应该是有的。”说着何瑾闭上了眼睛,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起来,想着如何将这件事儿利益最大化。 随后他便猛然一睁眼,忽然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道:“对了,刑房里那个典吏位置,为何空缺了两个多月,还没有人坐上去?” “还不是大老爷,想着留着给自己人?”陈铭有些跟不上何瑾的思路,但还是如实说道:“不过,大老爷毕竟势单力薄,眼下也没个贴己的人儿。” “衙门里的同知c判官,还有吏目都眼红那个位子很久了。呵硬邦邦的经制吏,无论是安插自己人,还是拿来送人情,最合适不过了。我估摸着,大老爷也快捂不住了” 一听这个,何瑾真是气得都想揍陈铭:本公子浓眉大眼的,难道在你心目中就适合当条狗腿?那个典吏的位子,你不知道给我啊! 这话一出口,陈铭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尹悠却先怒了:“瑾儿,别没大没小的,你才来衙门里几天!” “那可是朝廷户部都承认的经制吏,有人一辈子都谋不上的差事,你岂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尹伯伯,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天下所有的位子,都是有能者居之,若只论资排辈,那岂非天下一潭死水,那还有活力可言?”何瑾毕竟后世之人,对此不以为然:“更何况,眼下非常时期,不是更该行非常之事?”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陈铭也有些反应过来了,但还没猜出最后的答案,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既然严秀才逼迫甚急,那就大老爷就动员快班和刑房所有人,戮力破案便好。谁要是能破了案子,挽救衙门的名誉尊严,给个经制吏的位子又如何?” 陈铭一听这话,不由拍掌大笑:“妙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如此大家公平竞争,谁还能说出大老爷的不是来?” “你小子,鬼主意不对,你这是要跟整个刑房的书办c白役,外加一个班的捕快竞争?”陈铭忽然反应过来,惊得有些瞠目结舌:“你,你哪儿来的自信?” 何瑾却嘿嘿一笑,一撩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尹悠当然不知飘柔是何物,但仔细琢磨了何瑾这计策后,也不由激动起来:“不错!瑾儿你若能得了那典吏的位子,以后就是跟你爹一样的身份了。他汪卯明再想打你的板子,也打不动了!” “不”谁知何瑾闻言沉思了片刻,又毅然决然地说道:“尹伯伯,今日这板子,我是挨定了!”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看何瑾眼神儿都不正常了:板子有啥好挨的?孩子,你这是旧病复发了,还是有受虐倾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来呀,互相伤害啊 正午太阳当空。 赶上吃饭的点儿,六房大小书吏c白役百多人,都陆陆续续地向着食堂走去。 衙门里当然管饭,这对于收入不丰的小官小吏来说,可是一份很贴心的福利了——是以百姓都很羡慕这些衙门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可以‘吃官家饭’的。 往常这些书吏白役们,跑得都跟饿死鬼投胎一般。毕竟僧多肉少,讲究手快有手慢无,去得晚了只能干啃两个馒头了。 可今天却有所不同,就在通往食堂的必经之路上,不少人都聚在了一块儿,看着班房前的热闹。 “那不是何令吏的儿子吗?”户房那个曾经给何瑾办过手续的书办,一眼就认出来了,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我就说过吧,刑房肯定有热闹瞧了。只是没想到,汪卯明那狗东西真是等不及啊,才三天就忍不住下手了。” “呸!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还放不下,拿着针鼻当棒槌,欺负何令吏的儿子,真亏他还长了一张人脸!” “也不见得就是汪司吏的错,谁知这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呢” “屁!人家刚一入刑房,汪卯明那狗东西就拿了三人量的卷宗,逼着何瑾完成。一个新人本来就还不熟悉公务,又让整理那些十几年的无用卷宗,这还不是摆明了在穿小鞋c报私仇?” “嗯嗯这样说来,汪卯明还真不是个东西。整天摆着那张臭死人脸,跟谁都欠他二百文钱一样,我呸!” 听着面前典吏c书办c白役们的议论,何瑾就知道自己的苦肉计成功了。 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可以逃得了这一劫,并且可以通过严秀才一事,来竞争典吏的职位。但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先挨上这一顿板子。 假如早上汪卯明没有摆明车马,何瑾是绝不会这样自讨苦吃的。 但因为现在已知道,汪卯明就是挡在自己路上的碍脚石,那他自然会想办法一脚狠狠踢开。而且,还会抓住一切机会实现这个目的。 你汪卯明不是要逼着我自动滚开吗? 那我偏不能如你的意!——你伤害我的身,我就坏你的名! 毕竟两世为人,何瑾深谙职场斗争之道,明白初入职场的新人,切不能直接公然挑战上司。 因为你一旦这样做了,难免给人留下一个‘以下犯上’的刺头儿印象。 那以后,谁还敢跟你一块儿玩耍,关键时候,谁还会替你说话?——尤其这还在等级分明的王权社会,可是很要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先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c是被逼的。直至大家都同情你,认为你不反击就会被整死。 到时候,你再雷霆出手。就算以下犯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反而要赞一声,应该的c有血性! 总之,说白了这就是来呀,互相伤害啊! “瑾哥儿,你可要忍着点儿”那名老皂隶让人往地上铺了个毯子,高声让何瑾趴上后,又小声说道:“当着全衙门的人的面儿,按照你的吩咐,我们可不会留手” 被这么多人看着,何瑾这会儿心里其实已有些后悔了。但箭在弦上,他还是一脸坚毅地道:“来吧!” 然而,刚做好心理准备,他随后就差点哭了出来!因为,趴下后他感觉自己下面猛然一凉! 夭寿啊! 忘了这衙门打板子,还要脱裤子啊!自己这未来女朋友都没看到过的屁股,就这样让百多人齐刷刷地给看了! 尤其站在前面那个老书办,竟还忽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好白呀” 这一下,何瑾简直羞愧欲死! 出什么主意不好,非要学人家黄盖来苦肉计! 可接下来,他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一板子下来,他就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娘的,这可真疼啊! 后面的板子,也没比这第一板轻的。 伴随着那啪啪的打板声,何瑾不由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老天爷,你给我个力大无穷的福利有啥用,换个能挨打耐揍的技能行不行? 不大一会儿,十大板打完了。俩皂隶用块门板,要把何瑾抬出班房送回家。 穿过那些书吏白役群时,人人都看见何瑾被打得满腚是血,雪白的吏衫都打破了,一条条血布条,触目惊心。 然而,就是这一会儿,何瑾还忽然一抬头,虚弱地说道:“别抬回家,小人的卷宗还未整理完毕。司刑大人说今日整理不完,明日还要继续来领板子” 说着,他便头一歪,就此晕倒了过去。 然而,这话一传入众人耳中,众书吏不由纷纷摇头,气愤道:“汪卯明还是不是人!” “就是,太过分了!何令吏多好的人,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这太不像话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明天求求大人,把这小子调到我们来吧。否则,迟早要被汪卯明整死啊” 汪卯明此时当然也在人群中,气得脸色阴沉无比。他哪能不知道,这就是何瑾故意的!可问题是,他能解释c解释得清吗? 可就在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有人便在他耳边高声讽刺了起来:“哟汪司刑也在啊,这是怕打得不够狠,得亲眼过来看看是吧?” “我,我他,他办事不利,我不过晓以惩戒。” “呵呵,谁知道呢。反正你是司吏,他是书办,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开口的人,不是衙门的老人儿,就是其他房的典吏,根本不鸟汪卯明。 “你,你们懂什么,这是我刑房的事儿!”汪卯明狼狈不堪,但还是那副高冷傲慢的劲儿,就是不肯低头,气哼哼地走了。 身后不少人望着他的背影,都齐齐地呸了一口! 而到了食堂后,汪卯明忽然发现,往常跟他坐一块儿吃饭的其他房司吏们,今天都不肯跟坐一桌儿了 同一时刻,食堂后两院儿的知州书房中,姚璟正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眼前的水晶膀蹄。 知州大老爷当然不会跟吏员白役挤食堂,他的小灶儿可比食堂丰盛多了。然而,望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随后,房门被人推开了。 陈铭走进来看到这一桌子菜,径直先夹了一筷子塞入口中:“唔这蹄髈晶莹透烂,肥而不腻,清爽适口。大老爷,你怎么不吃?” 这些时日,陈铭先是献了笼络人心之计,又带着沈秀儿给姚璟送来了政绩和实惠。姚璟的器重自然是一日多过一日,两人的关系也逐渐亲厚。以至于他跟姚璟一同用饭,都已很亲热随意。 “先生,严秀才忧妻心切,衙门却上下无人。眼见本官就要在士林中,背上庸碌无能的名声,我又如何吃得下?” 陈铭闻言,却淡定异常,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大老爷,谁说我们衙门里没人了?” “先生,你这是有章程了?”姚璟闻言不由一喜,直接将筷子都放下了。 陈铭又微微一笑,道:“衙门负责缉凶破案的,就有快班和刑房五十余人。大老爷不用,又怎么知他们不行?” “先生又在说笑了。”一听又是这等稳妥没创意的法子,姚璟不由蹙眉道:“本官初来乍到,尚无威信,下面胥吏又奸猾如油,怎生支使得动?” 陈铭这才嘿嘿一笑,跟何瑾一样奸诈狡猾:“不是还有个经制吏的位子吗?” 姚璟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双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错!大老爷只要发下话来,那些捕快c书办c白役怎生还能坐得住?而且此计大老爷行得堂堂正正,谁又能说出什么来?” “届时,只要案子一破,严秀才还不得乖乖回来向大老爷认错?”顿了一顿,陈铭才又郑重地说道:“而且,老夫观刑房里何瑾那小子,就很有两下子!” “哦?何瑾?”姚璟双眼一眯,回忆起来了:“就是那位写得一笔好字c子承父业的少年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上眼药 谈话既然聊到了何瑾,姚璟不由有了兴趣:“先生,那何瑾不过一黄口孺子,就算家学渊源,也不至于令先生如此器重吧?” 陈铭一听这话,当即心头有些苦笑:大老爷,你是还没见识过那小子又多鬼多精那熊孩子,屁股上粘根尾巴就是猴儿! “大老爷有所不知,老夫也曾将此案同他说过。那探访那些城狐社鼠的主意,就是他帮着想出来的。” “虽然眼下仍毫无头绪线索,但也不能说他的方向就不对。至少老夫觉得,他对这案子,是很有些想法的” “哦?一介十四岁少年竟能想到这些,殊为不凡。” 姚璟捋着光洁无须的下颌,不由兴趣更浓,唤过身旁的长随吩咐道:“你去刑房将那个何瑾唤来,本官倒想听听他是否真的有想法。” 长随闻言便下去了。 可不一会儿,他就面色奇怪地回来了,道:“回大老爷,何瑾被汪司刑发了刑票儿,被打了十大板子,已晕着被抬回家了” “什么?”姚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摇摇头,遗憾地望着陈铭道:“先生,看来你也有走眼的时候。纵然这何瑾有些智计,可若顽劣不听驱使,又有何用?” 陈铭立时表面装出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顺着姚璟的话答道:“大老爷所言极是,必是这何瑾恃智而骄。如此心性,不堪大用啊” 但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却背着姚璟,偷偷向那长随打了一个眼色。 长随会意,当即嗫嚅着说道:“大,大老爷,事情好像不是那样的。据衙门上下的人都说,是汪卯明刻意整何瑾,刚上来就让他完成积年老吏三人的卷宗。何瑾完不成,结果就惨遭笞罚。” “这?”姚璟浓重的眉毛不由蹙了起来,问道:“那汪司吏为何要如此?” “据,据说是十几年前旧的恩怨了,当初何典吏与汪司吏一同追求崔氏,结果何典吏抱得美人归,汪司吏便念念不忘。这十几年来,他处处打压欺辱何典吏。如今到了何瑾,汪司吏更” “混账东西!”姚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本官上任后便看过刑房的卷宗,那汪卯明颟顸无能c敷衍懈怠,比之何保差之远矣!” “想不到,此人还如此心胸狭隘c睚眦必报”姚璟越说越气,忧虑不已:“刑房落在这等人手中,那还了得?!” 姚璟气愤填膺,当即便要吩咐长随将汪卯明唤来,狠狠训斥一顿。 可不料,陈铭却阻拦道:“大老爷,此事不妥。这笞打何瑾一事,汪卯明纵然是有意整治,也会狡辩成是在提携爱护何瑾。” “大老爷为了此事而训斥,一来有些师出无名c自降了身份;二来,反而会给何瑾带去麻烦。” 姚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明白陈铭所言不错。不过,他随后虽默默无言,但在心里,却已扎下了一根对汪卯明不满的刺。 陈铭则小心地看了一眼,姚璟眼中的那一抹阴翳,不由对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升起一丝说不清的敬佩:何瑾啊,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工于心计的妖孽! 毫无疑问,此刻陈铭的所作所为,都是何瑾在幕后交代。 职场如战场,何瑾深深知道在这场战争中,只赢得底层同事的同情,是永远不可能获得胜利的。只有笼住比敌人更有权力的高层人物,才有一战功成的可能。 当然,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需精心经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从现在便开始布局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又一次的用力过猛,倒让陈铭的看法彻底改变了:嗯那小子如此滴水不漏c心智果敢,可非一般人物呐,迟早会一飞冲天。 幸好,自己没有成为他的敌人。值他龙游浅滩之际,还是多多结下一份善缘为好。 想到这里,陈铭突然便不想在后衙呆了,直接抛弃了堂堂一州的堂尊,向何瑾的家中走去。 到了何瑾的里屋,便听到何瑾正在哎呦哎呦的叫唤。 陈铭进去掀开何瑾的被子,仔细看了一眼那上了药粉的屁股后,不由撇嘴笑道:“行了小子,别装了,你骗骗其他人就行了。老夫当了二十年的师爷,还看不出皂隶班房的这点门道儿?” “你这板子,是衙门里手艺最精的老吴和老宋打的,瞧着血淋淋的,其实只是最轻的皮外伤,屁事儿没有。” 说着,陈铭甚至还轻拍了一下何瑾的屁股,道:“就你这正长身体的年纪,明日说不定就能行走自如了。” “皮外伤也是伤啊,还是很疼的”何瑾这个尴尬。但以他的厚脸皮,随后便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道:“大老爷那里的眼药,师爷给下了吗?” 陈铭点头,道:“嗯,大老爷那里的耳旁风,老夫已经吹过了。明日排衙的时候,大老爷就会宣布快班和刑房,一同办理严秀才案子的事儿。不过” 顿了一顿,陈铭不由蹙眉问道:“不过你小子,可有十足的把握能破得了这案子吗?莫不要费尽了心思,结果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何瑾闻言,不由面色也认真起来,沉声道:“陈师爷,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计策?如今汪卯明要整我,我只能如此搏上一搏!” 陈铭闻言,不由深深点头:“嗯,你小子,是个人物儿!” “既然如此,明日老夫再在大老爷那里,为你说上两句好话。言你轻伤不下火线,一心要为衙门争光。这样一来,就算你最终没破了这案子,也是能在大老爷心目中加分的。” “多谢陈师爷了。”何瑾起身,在床上向陈铭施了一礼。 陈铭赶紧扶住何瑾,言道:“你我之间,切莫说什么谢不谢了。单是这火炕的生意,老夫已从沈家那里,得了五十两的预支红利。” “今日老夫就琢磨着,家里是不是要雇上一个小厮个老仆这一切,都是你小子给老夫送来的啊。”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摇头,道:“机灵的小厮雇就雇了,老仆就算了。要我说,还是雇个厨娘为好,一来能给家里添些烟火气,二来,说不定陈师爷还能老树发新芽呢?” 陈铭闻言不由大窘,笑骂道:“你这小子,以后还不知要祸害多少家闺女!” 可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已认同何瑾观点了:是呀,有钱了雇个好看手巧的厨娘多好,雇什么老仆呀!果然呀,这男人不分老少,有钱就变坏,真是一点都没错! 心思一活泛后,陈铭又漫不经心地陪何瑾闲聊一会儿天后,就火急火燎地跑牙行雇佣小厮和厨娘了。 何瑾也没事儿干,等老娘回来后,又装了一下惨,可把老娘给心疼坏了。 就连晚饭,老娘都亲自端到了床边,差点还要喂何瑾吃。很让这位没怎么尝过母爱的穿越者,深深感动了一把。 当然,假如后来不是晚上起夜,被老娘发现他原来能下床行走,那就更完美了。 于是,第二天起来,端到床边的早饭就没了。 并且,非但母爱没了,老娘也没了。 何瑾知道,闲不住的老娘这时早早上工了。他一个人随后热了早饭吃罢,便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向着衙前街的醉东方酒楼走去。 嗯,在这个穿越的之地,他需要一场美妙的邂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有理想的无赖 对于何瑾来说,他等候的是一场美妙邂逅。可对于被等候的人来说,却绝对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自从在小巷子里被何瑾蹂躏后,赖三儿这段日子就很不好过。 他一点不敢跟别人解释,身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可越是如此,圈里的人就越好奇。偏偏他那些手下都是些大嘴巴,于是他被何瑾揍了并抢劫了的消息,就传遍了磁州的城狐社鼠圈儿。 那些城狐社鼠们可没亲眼见过,何瑾那日如何凶残。 在他们的印象中,何瑾就是一个傻子嘛哦,不对,好像前些时日他病好了,还当上了衙门的书办 可那又如何? 堂堂的衙前街一哥,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给糟蹋了,都不敢找回场子,还当什么一哥? 由此,这些时日赖三儿只能一边看伤,一边将那些挑衅他一哥位置的蠢蛋,狠狠地揍上一顿。 当然,那些蠢蛋们,也都是有几下子的以至于赖三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心里的愁苦和憋闷,就别提多复杂难受了。 更不要说,磁州最好的药房,就在衙前街的醉东方酒楼旁——这可是何瑾每天上衙门必经的道路! 赖三每日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何瑾上下班时间,生怕再度落入那个煞星之手。 这一日,他又鼻青脸肿地来到了惠民药铺。 可刚走过醉东方酒楼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一瞥,整个人儿都惊了起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怎,怎么可能? 这都辰时了,那煞星怎会笑吟吟地,在醉东方酒楼门口对自己招手? 赖三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顾手上的伤狠狠揉了揉眼睛。 可看清的确是何瑾正悠悠向自己走来时,赖三儿陡然大脑一片空白,脑中只有弱小动物遇到天敌时的强烈恐惧:跑! 下一刻,他不由大喊了一声:“鬼呀,救命啊!”接着,他就像被猛虎追逐的兔子一样,拔腿飞窜。 那份果断和迅速,让一旁还面露微笑的何瑾都惊呆了。 再之后,他就怒了:赖三儿,你这什么意思! 本公子为这美妙的邂逅,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不说。就说我虽不算风流倜傥,但也眉清目秀吧?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鬼样子! “赖三儿,你要现在不停下,我就让你以后永远都停着!”何瑾掐腰大吼,气得七窍生烟。 可无奈被吓破胆的赖三儿,闻言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何瑾气得眉梢突突跳动,然而双臀隐痛又不能去追随后,一双贼眼就瞅到了地上的石子。 捡了一颗捏在手里,感觉不大不小正适合,他一个甩臂就向赖三儿的后膝盖处扔去。 力大无穷的福利加成下,石子就跟子弹一样命中目标。顿时,可怜的赖三儿再添一处新伤,狼狈翻滚倒地。 何瑾这才慢悠悠地走到赖三儿跟前儿,阴沉沉地笑道:“跑,你接着跑啊我再让你先跑四十米!” “不,不跑了”捂着右腿膝盖的赖三儿,这会儿都快哭了,委屈道:“何官人,你就放过小人吧,小人这次身上没钱了。就连去药铺讨跌打药酒,还是要赊账的”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不知该用啥表情,表达自己的无语:你好歹也是磁州有头有脸的地痞头子,能不能有点江湖大哥的范儿啊!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唧唧的,像个什么样子! 算了,别解释了,还是用行动来表示吧。 当下何瑾二话不说,拖着赖三儿就跟拖条癞皮狗一样,走入了惠民药铺。可怜的赖三儿双手趴着街面,都划拉出了两道心酸的印记。 到药铺问清赖三儿欠了五十三文药钱后,何瑾当即掏钱会了账,还拿了两瓶跌打药酒和一些调养的药材。 嗯,何瑾现在是有钱的。 火炕生意已红红火火地,在磁州城内开展起来了。陈铭都得了五十两的分红金,何瑾自然也分得了三百两。 并且,还是有了名头儿c想花就花的那种。 再之后,何瑾又带着赖三儿,来到了醉东方酒楼大堂。要了几个硬菜和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站着逼迫赖三儿吃完。 嗯他原想着跟赖三儿,边吃边谈严秀才案子的。可想到自己屁股还不能坐,就只能这样看着赖三儿一个人吃了。 好在赖三儿还真是个无赖,知道今日逃不出何瑾的魔爪后,反而升起了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狼吞虎咽地吃完后,他一拍肚子道:“好了,吃饱了,就算被小官人揍死,也是个饱死鬼!” 何瑾都懒得搭理他,又带着他向着城外走去。 到了城外后,何瑾便在严秀才之妻失踪的地界儿,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身后的赖三儿不知缘故,越跟着越心虚,不由问道:“小官人,你这是要找什么?” 逛了大半天,何瑾也没瞧出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儿:曲折迂回的乡土小路c零散的茅屋坐落,偶有鸡犬之声,嗯,路边还有个简陋的饭馆儿怎么看,都是一副再正常不过的大明城外乡里景象。 于是,他蹙眉向赖三儿问道:“这地方,可有什么玩乐的去处吗?嗯那个,你懂的。” ‘我懂的?我懂什么啊?’赖三儿一头雾水,可随后看何瑾那副扭捏的作态,不由有些明白了:“哎呀,小官人真是真是好兴致!别的不敢说,这城外的明妓暗娼,小人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替自己出钱买药,还请自己吃饭,不是这小子春心荡漾了要耍骚,还能有什么解释? 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一说起这个,赖三儿便头头是道,完全兴奋起来了:“小官人,不知你是喜欢风骚入骨的,还是小家碧玉类型的?哎呀,如小官人这等雏儿,必然要找个心细温柔的,最好丰腴胸大些的” 说着,赖三儿甚至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副粗略的地图,上面详细标着磁州城内外哪处地方有那座妓院,爱爱姑娘如何娇媚;哪儿有座青楼,真真姑娘又是怎样丰腴,那燕瘦环肥一一记述,简直可谓磁州的风月攻略大全! 何瑾这会儿都不敢小瞧赖三儿了,诧异道:“你看起来,也就是个地痞流氓的中层选手,想不到竟已万花丛中过” 一听这个,赖三儿却兴致忽然大减,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蔫蔫儿说道:“小官人说笑了,这些都是小人道听途说的,哪有银钞真去潇洒走一回?” 不过言罢之后,赖三儿又眼望深处,目中豪情壮志:“有朝一日,我赖三儿必然会一偿夙愿,嫖尽这上面的姐儿,品一品那温柔乡的滋味!” 何瑾这下就彻底震惊了:人家一个地痞无赖都有理想抱负,自己身为穿越人士,却只想当个一方贪官儿,是不是有些太不上进了? 呸呸!想什么呢,严秀才的案子要紧! 昨天,他想到利用这案子翻身后,便仔细将案子的卷宗看了一遍。还同那位负责案件的倒霉捕快,详聊了一大会儿。 通过种种线索分析,何瑾得出的猜测,就是严秀才的爱妻,恐怕被人贩子拐入暗窑妓院了。 毕竟,私奔可能性排除了。而假如被人绑票儿,那绑匪又不可能会不要赎金,剩下的可能,只能是有人贪图严秀才爱妻的美貌和身体了。 而且,听说严秀才的爱妻,还很是娇媚貌美 “赖三儿,我,我这可是第一次,你就没一些高档的推荐?”何瑾惟妙惟肖地表演着一位青葱少年,该有的羞涩c期盼c还有小心翼翼:“那,那个有没有比较单纯清白一些的?暗窑妓院里的那些庸脂俗粉,我可看不上” “单纯清白,要配得上小官人的”进入皮条客状态的赖三儿很是敬业,挠头想了半天后,才迟疑说道:“倒是有那么一处地方,就在这附近只是小官人,你可不能害我啊。” 何瑾闻言,看着赖三儿那踟蹰的样子,不由隐然觉得:嗯,自己绝逼是找对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纯情童子鸡? “真有这等好去处?”继续伪装着饥渴少年,何瑾伸手就塞了一把铜子给赖三儿:“要是能让我满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毕竟在大明朝,这种事儿虽然是合法的,甚至还有朝廷专门儿开办的场所教司坊。但你若想人美价廉c找到性价比较高的娱乐场所,也是很不容易的。 首先需要承认的是,明代从业人员水平是极高的。 那地方叫青楼,原本指的是豪华精致的雅舍,也指代豪门贵户。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c诗词歌舞样样精通,而且模样秉性任君挑选,保证能让男人醉生梦死。 但青楼最大的缺点,就是价钱太高,腰间没缠个十万贯,别想去里面潇洒。 并且,就算你有钱,也行不太通。 明代等级森严,只有钱的那叫土鳖,在讲究“卖艺不卖身”的青楼里,很难得到名妓的青睐。最好呢,你是个风流才子,才有可能让美女倒贴。 至于价钱低的地方,当然也有,就是所谓的烟花柳巷了。 只是那里的档次就低多了,有钱在那里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但问题是,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有钱。 所以,这等两极分化的社会风气,就导致有些不上不下的矫情男子,渴望人美价廉例如,何瑾此时扮演的,就是矫情男里纯情童子鸡的货色。 幸好,他此时扮演得很是成功。 赖三儿一看将近五十文的铜子,哪还会怀疑何瑾别有用心?当即主动领路走着,道:“小官人随我来,保证让小官人不虚此行!” 何瑾跟在后面,不由暗暗惊奇不已:钱真是种神奇的事物啊让一个粗鄙的地痞,这会儿都说出‘不虚此行’这等成语了。 走在幽静的乡间小路没一会儿,忽然就看到赖三儿,拐入了一条偏僻的岔路。接着再走了大概百步,何瑾便看到一座古朴寒陋的尼姑庵,掩映在落叶的树林丛中。 看着赖三儿直冲冲地向尼姑庵走去,何瑾当即就飚了,一把从背后揪过赖三儿推在树上,骂道:“赖三儿,是不是今天给你脸了,就忘了我的手段?让你带我寻花问柳,你往尼姑庵里走什么走!” 谁料赖三儿一怂之后,忽然便贱兮兮地笑起来了:“小官人,你果然是个雏儿啊你当真以为,这是座尼姑庵?” 何瑾这才有些明悟,不由一挑眉,猥琐地说道:“哦?你的意思是,里面还大有乾坤?赖三儿,可以啊,我果然没找错人!”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那无疑就是在骂人家了。可对于赖三儿来说,这绝对就是称赞,他不由笑道:“小官人抬举了,只是” 说到这里,赖三儿又为难了起来,蹙眉道:“只是这尼姑庵可没那么好进,不是有钱就能行的。尤其小官人是生面孔,还要找可心的人儿,恐怕不太容易办到。” 说罢,看何瑾面露不愉,他又怕挨揍,赶紧又转口道:“不过,小官人风流倜傥c本事儿又大,必然会让那些尼姑心花怒放的。放心,有小人领着,小官人此番必然嗯,不虚此行!” 何瑾这才点了点头,放开了赖三儿。 不过,同时他又对赖三儿的文化修养深表遗憾:怎么还是‘不虚此行’这个词儿,你就不能换个‘满载而归’c‘兴尽意满’? 算了,一个地痞无赖都开始学着用成语了,也就别太苛责人家了。 到了尼姑庵前,赖三儿便上前叩门。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便看到一位二三十年纪的俏尼姑,面带警惕地临门而立。 这尼姑容貌秀丽,眼角含春,面上略带脂粉痕迹。身穿着长领元缎滚边的莲瓣精葛缁裙,片片莲花叶隐缀在宽大的僧袍,立时透露那风流体段儿。且既有出家人的出尘,又有含蓄的娇媚。 一见这尼姑,赖三儿顿时骨子就酥软了二两,不待那尼姑开口,他便掏出了二十文钱,开口道:“师太,我是带何小官人来见世面的,赶紧让我们进去吧。” 那尼姑一见这架势,不由柳眉倒竖,呵斥道:“哪来的地痞无赖,将这佛门清修之地,当成了什么场所?” 赖三儿讨好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闻言也怒了,拿出痞子的架势叫道:“装什么清纯,道儿上谁不知你这观音庵,就是个淫窝子!知道我是谁吗?衙前街的赖三儿,来这儿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简直可笑!”那尼姑闻言更怒,气愤叱道:“什么阿猫阿狗竟敢如此辱灭佛门,就不怕佛祖降罪吗?你二人最好速速离去,否则贫尼必报官捉拿!” 言罢,那尼姑就要将门狠狠关上。 何瑾一见这架势,便知不能再藏拙了,当即上前喝道:“放肆!赖三儿,你怎可如此对师太无礼?让你带我寻一幽静之地礼佛,没曾想你竟这般惊扰了师太清修,还不速速向师太赔罪?” “小官人,你,你不是?”赖三儿一下就傻了。可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就看到何瑾晃了晃拳头。 这一下,赖三儿当然秒怂。 那俏尼姑没想到事情还这般峰回路转,不由仔细看了何瑾一眼。 见何瑾面貌清秀,年岁不大但谈吐不凡,衣着也合体贵气后。便认为,这是磁州哪家的公子哥儿吧? 尤其,这小官人还能让赖三儿这等无赖头子服服帖帖,她不由有了点兴趣:“这位小官人,你可是来真心礼佛的?” “自然是诚心的。”何瑾施了一个佛礼。正巧此时天上飘起了蒙星小雪,他便开口言道:“还望师太开恩,让在下进去先避避这风雪” 俏尼姑看了天色,不由也有点认为这是天意,却又故意装作一脸为难道:“按说该助人为乐的,可我们这观音庵从来不收男客,倒叫贫尼好生为难。” 赖三儿一听这个,忍不住又要叫嚷。 却不料,何瑾只微微一笑,道:“佛家不是讲究普度众生吗?世间男女,在佛祖眼中不过花叶砂石,师太着相了” 说着,何瑾竟又一把抓住这俏尼姑的手儿,腆着脸道:“还请师太可怜在下。” 俏尼姑脸一红,赶紧甩开何瑾的手,道:“佛门清净之地,小官人请放规矩点。”说着,就自顾自地向庵内走去了。 赖三儿从头到尾都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不由惋惜无比,道:“唉,小官人之前表现得倒是比我强那么一分,可最后还是心急了。” 何瑾不由拿白眼瞥了赖三儿,言道:“蠢货,没看到这门儿还开着吗?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懂?” 赖三儿一反应,登时双眼大亮:“咦,是呀这尼姑庵,真是好深的套路!” 说完这句,他望着何瑾进入的背影,就觉得大不一样了,疑惑异常:不对啊,小官人你才更邪气啊之前明明纯情童子鸡,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花丛里的老手儿c风流阵里的急先锋? “哎哎,小官人,你等等我呀!”赖三儿百思不得其解。可一抬眼,都快看不到何瑾人影儿了,才赶紧又追了进去。 进去庵里,便见一处精致玲珑的小院落,打扫的纤尘不染。 前面有正殿三间,殿堂正中祀着一位白衣观音,神像相貌极美,庄严宝相之中带着三分俏丽。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着,何瑾觉着这尼姑庵的观音,比别处的要漂亮多了。 当然,也会有趣刺激多了,嘿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小官人做啥事儿都有道理 俏尼姑入堂后,便浑若无人地上了香,又翻开了蒲团前一半儿的佛经,敲起了木鱼,道:“小官人请自便,佛门清净之地,可不要打搅贫尼清修。” 此时她一副宝相庄严,半点没轻浮放浪的模样。若不是赖三儿确认这里就是个淫窝,都以为这就是一座再正经不过的观音庵。 这一下,可把赖三儿给愁坏了。 他只是听说过这里如何禁忌销魂,却根本没来过。 在他朴素直白的印象里,嫖妓不就是脱裤子上床磨白浆,然后提裤子给钱回家睡觉嘛哪用这么麻烦,还摆如此多的道道儿? 可这淫尼就是拿腔拿调,自己总不能上前摁住这尼姑的手脚,让何瑾来糟蹋吧? 更何况,他带何瑾来这里,还不是为了找尼姑 越想越急,越想也越怕,赖三儿不由都冒起了冷汗:第一次替小煞星办事儿,就如此不顺利要是小煞星着恼起来,会不会出去后,就把自己埋这荒郊野地? 可就在赖三儿无计可施的时候,何瑾却显得游刃有余。 他没搭理那尼姑,而是恭敬端正地也给观音大士上了香,甚至还念了一小段儿的佛经。 随后,待那尼姑不由称奇的时候,他才开口道:“师太,外面天寒雪凉,我等到此尚未用饭,不如烫壶热酒来,也好驱驱寒气如何?” 说着,他便把一块足有二两的银子,摆在了供桌上。 那尼姑一见银子,顿时神色一动。 其实,当见到何瑾的时候,她已春心萌动:毕竟食髓知味,又瞧着何瑾面嫩清秀,偏偏一举一动还颇有分寸,她心中可是好奇得紧。 但在她的认知里,男人都是些贱骨头,越是吃不着,就越是着急。等好容易吃着的时候,才会感到无比的满足。 于是,纵然心里已是千肯百肯,面上却是欲迎还拒,开口训斥何瑾道:“你这小官人好生多事,避了雪又讨要吃食。待会儿会不会得寸进尺,还让贫尼陪酒?” 何瑾淡然一笑,道:“自然不会的。” 尼姑听了这话,便有了台阶下。嘴上又抱怨了一句,却起身不着声色地拿走了供桌上的银子,去后面准备吃食了。 赖三儿看着这一幕,心中对何瑾的景仰简直已如滔滔江水:何官人厉害啊!这借口加利诱,一下就让那尼姑毫无抵抗的能力。 尤其一番话里还带出了酒谁不知酒是色的媒,这随后喝起酒来,不就天雷勾动了地火? 啧啧想不到这嫖妓,竟真能有如此多的道道儿。 嗯,你们城里人就是会玩儿!亏自己之前还拿什么地图攻略来,人家何小官人这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而赖三儿这里正敬仰万千,何瑾却侧着身子,瞧俏尼姑的方向瞅了一眼,顿时吓得差点儿惊叫起来:只见那后面的厨房里,分明有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壮得简直有如猛张飞,偏偏还穿着缁裙装尼姑! 那情景咦,辣眼睛! 但回头想想,何瑾又觉得这才正常。毕竟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尼姑,哪能做得了这等生意,还不是需要一个打手? 再看看外面的小雪,何瑾忽然又想起来了:严娘子失踪的那一日,好像也下过一场小雪。 严娘子若是真走到了这附近,她一介妇道人家即便为了避雪,也是不愿在树林前的酒馆里,跟一群男人乱挤的,反倒这个尼姑庵是个不错的去处。 尤其这地方很是冷僻,俏尼姑又装得有模有样,捕快衙役纵然探查到这里,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如此推测下来,这尼姑庵就是严娘子被绑架的地方,又多了一成的可能。现在关键的,就是看能否从那淫尼的口中,探听出严娘子的下落来。 刚想到这里,何瑾便看到那俏尼姑出来了。 她手里拎了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盘盘造型精致c色泽鲜艳的素食菜肴,当然,还有一壶热好的素酒。 所谓素酒,就是寺庙里供神敬佛的酒,也是和尚尼姑可以喝的酒。 何瑾看着那尼姑摆放完酒菜,顺手一拉就将她揽在了怀中,道:“师太礼佛辛苦,这一桌的酒食我等也吃不完,不若一起用了吧。” 那尼姑当即假意挣扎,可还未开口,又听何瑾道:“佛门讲究苦修,师太若是浪费了这一桌子菜,不怕佛祖怪罪吗?” 这下,俏尼姑已确认何瑾是位老司机,也放开了姿态媚笑道:“小官人真是生得一张好口舌,让贫尼都无话可说,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何瑾知道欲速则不达,便只是搂着那尼姑慢慢调戏。随后又夹了一筷子金针川荪卷,送入口中一尝,顿觉清淡可口,香气四溢。 再尝尝其他的香菇面筋c翡翠素鸡片等几样菜肴,全都是色香味俱佳。就连都吃饱了的赖三儿,也不由食指大动,忍不住又吃了些。 这一刻,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个怪异可怕的想法:这些素菜,该不会是后面那位猛男兄做的吧? 呃正事儿要紧,正事儿要紧! 想到这里,他又继续拿着话寻借口,让尼姑多吃了几杯酒。渐渐的,俏尼姑面色潮红起来,望着他也开始媚眼如丝。 知道火候儿差不多了,何瑾才开口说道:“师太,这里可否有净室?适才风雪打湿了衣物,需脱下来烘一烘” 赖三儿闻言一下傻眼了:何官人,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刚才在庵外的时候,你就没怎么淋着雪。而且就算淋了,你都抱上人家俏尼姑了,那会儿怎么不说衣服湿? 可更让赖三儿目瞪口呆的是,那尼姑闻言后,竟顺从地说道:“正是该如此。省得跟这粗俗之人在一块儿,坏了好兴致!” 看着尼姑主动拉着何瑾的手,走入偏房净室,赖三儿同志不由默默流下了悲伤的泪: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就吃了两口菜吗,还说我粗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进里面干什么了! 可抱怨归抱怨,眼看着何瑾进去吃肉,自己就只能吃一桌子素菜顿时,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只有满心的悲伤,已逆流成河。 而到了净室的何瑾,别的没看到,入眼就看到了一张檀木大床。床上红绸华被,床角四周还缀着香囊装饰,那床帷薄纱魅惑,真真儿叫人想入非非。 直至这个时候,那尼姑还故意拿样,道:“小官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怎得是好?” 何瑾哈哈一笑,开口道:“自然是修佛了。” “修佛?” “不错!”何瑾一挑眉毛,勾引着道:“我等阴阳交合,同修欢喜佛,岂非正好?” 欢喜佛,乃夫妇二身相抱c象头人身之形。男天者大自在天之长子,为危害世界之大荒神。女天者为观音所化现,与彼相抱,得其欢心,以镇彼暴。 因此,淫尼烂僧犯戒,就美名其曰修欢喜佛。 俏尼姑当然懂这个,却不曾想何瑾小小年纪,竟也知如此佛家密事。 这一下,她不由对何瑾更是刮目相看,嘤咛一声就倒在了何瑾的怀里:“小官人,你可真是个学识渊博的坏人儿。做啥事儿都有道理,让贫尼却之不恭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小官人,你绑得不对! 看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感受着这俏尼姑怒茁的峰峦,给自己年轻点就燃的身体带来异样的刺激,何瑾此时心里都哭了! ‘师太,你矜持一点好不好?我就是嘴上说说,万不敢真对你下手哇’ 是的,纵然心猿意马c心潮澎湃,而且已水到渠成,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是他清高,也不是他有什么洁癖,而是他怕老娘的笤帚疙瘩啊! 这要是真下手了,那还破不破严秀才的案子? 万一严娘子真是被这尼姑绑架了,那到了公堂上,她会不开口说出这等事儿,会不报复自己扣屎盆子? 而这种风流韵事,最是瞒不住的。一旦传入老娘耳中还想什么笤帚疙瘩,那绝对是会动刀的啊! 于是,心里悲伤逆流成河,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何瑾沉痛地推开俏尼姑那风流的身段儿,开口道:“师太不必心急,修佛不是一朝的功夫儿既然已知道了师太的美妙,何愁日后不能朝朝暮暮?” 见何瑾竟然还推开了自己,更激起了俏尼姑的好胜心理。 她非但没恼怒,反而又是媚笑一声,钻入了何瑾的怀中:“小官人,都已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又坐怀不乱了呢?” 何瑾心中再度哀伤泪流,悲愤难言:狗屁个坐怀不乱啊!是凶悍的老娘,让我成为了一个正直的人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啊! 没办法,他只能再度忍痛推开了怀中的俏尼姑,道:“师太,最好的肯定要留到最后。我听赖三儿说,师太这里还有些野味,不若让在下先热热身?” 这一下,俏尼姑脸色就难看了:虽然何瑾的话很委婉,但还不是说看不上她,想要找良家妇女? 一腔柔情被人如此无视糟践,当下这俏尼姑的语气就冷了下来:“小官人请自重,贫尼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哪有什么野味!你出此辱灭之言,难道就不怕佛祖降罪吗?” 何瑾心中气得直骂娘:你这淫尼!在观音庵里做皮肉生意,还有脸咒我被佛祖怪罪? 可眼下这情况,还真不能得罪了这尼姑。 幸好,他早就准备好了杀手锏。 只见他不动声色言不发地,直接伸出手向外掏银子:先是一锭五两的银子,让这尼姑面色一缓;接着又是五两,尼姑的脸色就平静多了。 再又是五两,她的面色就显出了纠结犹豫最后一锭十两的银子重重砸下,尼姑的面色立时喜笑颜开! 前世何瑾就知道:逢场作戏中,什么情啊爱啊c魅力勾引啥的,都没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开玩笑,真正在乎情爱忠贞的女人,能做这等人尽可夫的生意? 当然,必要的话术和手段也是不可少的。毕竟没有之前的暖场,这尼姑就算看到再多的钱,也不会傻乎乎地交代的。 但现在嘛呵呵。 俏尼姑此时明显被何瑾的银子给砸晕了,乐不可支地一拢缁袍,就将二十五两白银收入了袖中,柔情似春水般说道:“小官人真是爽利人儿!” “贫尼看出来了,小官人身经百战,今日一定要尽兴而归了。既如此,贫尼又岂能让小官人失望?” 何瑾略微装出不耐烦的样子,道:“还请师太明言。若是师太空许,这观音庵便不是有求必应,在下也懒得再踏足了” 俏尼姑一听这话,面色不由更喜:没想到,这小官人如此出手阔绰!而且言下之意,以后还会常来,那自己难道还会没有机会吃了他? 哼,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没有不多吃多占的男人。这样的阔家公子,只要吊住了,可比做上半年生意还划算! 想到这里,这尼姑再不敢吊何瑾的胃口,妩媚笑道:“小官人今日真是赶巧。贫尼这里正好有个妙人儿,还是咱磁州有名秀才的新妇,倒让小官人得了便宜。” “哦?”何瑾立时配合地装出一副猪哥儿模样,催促道:“在何处,速速带我去看看。” 俏尼姑又一拉何瑾的手,来到了那檀木大床上。 何瑾还不知用意,就见那尼姑翘着娇臀,拉开了床板上的一个吊环,床下便出现了一条地道! “小官人,且随贫尼来。”说着,尼姑就引在前,走了大概不过二十来步,便来到一间密室中,又迟疑地对何瑾交代道:“小官人,这事儿可切勿告与他人。” 何瑾不由心中冷笑:蠢尼姑,又想靠着这事儿招揽生意,又真心不敢让他人知晓,不是自相矛盾? 可没办法,谁让她干的是这等丧天良不正经生意,也只能如此。 那尼姑随后打开了密室的门,何瑾向里面一瞅,登时眼红耳热c神魂飘荡:但见密室中也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个年轻妇人,虽然披头散发,却遮不住那花容月貌。 那妇人身上没穿外衣,上身只有一个小红内袄,白嫩的臂膀都露在外面绑着,下身一条素花纱裙,里头没穿裤子,两条粉腿若隐若现。足上未着鞋袜,染着蔻丹的金莲点点,俱都被捆在了床柱上。 纵然前世电脑上阅尽风月,可真实的一幕展现在眼前,何瑾还是一下心跳加速:乖乖,这未免也太香艳刺激了些,还是捆绑系列耶 尤其那妇人见有陌生的男子前来,柔嫩的身子不由使劲扭动起来,怎奈却挣不开绳索。嘴里也不知堵着什么布,虽呜呜做声却喊叫不得,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流到耳边,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随着那尼姑近前,何瑾便借着烛光看到,这妇人脖颈后有一点浅浅的朱砂痣,完全符合严秀才娘子的特征。 这一下,他便彻底心潮澎湃c激动莫名起来:老天开眼,自己抽丝剥茧探查,外加一点点的运气,没想到还真破了这个悬案! 不过深吸一口气后,何瑾还是发现这案子有疑点,不由蹙眉向那尼姑问道:“你们就这样囚禁着她,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吗?” 那尼姑冷笑,眼中露出一抹令人厌恶的凶光,炫耀道:“小官人不必担忧惹上麻烦。过了今日,小官人便也见不到她了” “什么?”何瑾闻言大惊,诧异问道:“你们难道还会杀了她灭口?” “怎会杀了她?”那尼姑上前,一挑严娘子的下巴,跟打量货物一样言道:“如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子,纵然不是完璧之身,也能卖得百两银子,贫尼又怎会舍得?过了今日,我等自会将她卖到千里之外,小官人还需担心什么?” “哦”何瑾这下全明白了:看来,这淫尼庵只是拐骗绑架的源点,后面还有负责贩卖的链条。 不过,好像自己知道这些,就已足够了 于是,他当下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把推倒那尼姑在床上,道:“师太,这单人匹马实在太过无趣,还是一龙双凤来得美妙!来,师太也先绑上,这样才更刺激!” 那尼姑没想到何瑾还如此多道道儿,但经历多了,也知道就有人如此地变态! 但她心里早已千肯万肯,当即媚眼如丝瞟了何瑾一眼,顺从言道:“也罢,正好让贫尼与小官人,好生为这严娘子表演一番,让她知晓参承这欢喜天的美妙。省得跟着那木讷的书呆子,都不知红尘男女的快活!” 可刚说完这番话,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就算为了找些情调儿,那也是脱了衣服再绑,可你这小官人怎么连衣服都不脱,直接就将贫尼五花大绑了? “小,小官人你莫非还是个童子鸡?这,这绑法儿不对啊” 何瑾却狠狠一勒绳子,才狂笑不止回道:“怎么不对了?送你去衙门,当然要绑得越结实越好嘛!” 说完这话,他还一搜那尼姑的袖袍,直接将那二十五两银子嗯,给抢了回来。 最后,又狠狠一捏那尼姑的双峰,拍了拍她的娇臀,道:“哈,人财两得啊,运气不错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为何要放弃厨子这职业? “贼刁徒,敢坏老娘的生意,你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俏尼姑发现上当,又惊又怒,当即连连大叫起来:“鲁霸,鲁霸你快来啊,有贼子来害我们了!” 何瑾才懒得搭理这种丧尽天良的淫尼,看到严娘子嘴里的破布,他一把揪了下来,转手就塞入了这淫尼的嘴里。 然后他就慢悠悠地在这密室里搜索起来了。 随后果然不出意料,就从一个柜子里搜到了一个小箱。从尼姑身上搜出钥匙打开后,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小木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碎银子,还有些妇人金簪首饰之类的珠宝。 何瑾估摸着,这一小箱子就是淫尼的赃款,大概能值个三百两! “果然,黑吃黑才是正道儿,这简直就是笔横财!”他当即毫不客气,尽数笑纳在怀中,让一旁的严娘子看得明眸圆瞪c惊诧不已。 直到这个时候,严娘子还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纵然嘴巴里已除去了破布,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开始看到何瑾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清白不保,心中甚是惊惧悲痛;可随后何瑾竟然用计,轻而易举地把那淫尼给绑了,严娘子顿感苍天有眼,自己终于得救了! 然而就在她要感谢救命之恩时,发现何瑾竟丝毫没给自己松绑,反而第一时间去搜寻那淫尼的赃款! 这少年到底是衙门中人,还是贼寇啊? 若说他是衙门中人,怎可能连淫尼的赃款都贪墨,还说什么黑吃黑?可若他是贼寇,又怎敢说将淫尼押入衙门? “小,小官人,你先帮奴家解开绳子可否?”严娘子略微冷静一些后,赶紧诚惶诚恐地开口求助。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如何春光外泄,对一个少年有着多大的诱惑。纵然,这少年有可能是贼寇,她也只能抱有一丝侥幸。 然后,她就悔不当初了。 因为何瑾闻言回头后,拍了一下脑门儿才嘿嘿笑道:“啊抱歉哈,光想着搜刮了,忘了还有严娘子这张肉票儿了。” “肉,肉票儿?”严娘子顿时如感五雷轰顶:果然,这少年就是个贼子!自己的清白,恐怕要咦? 就在严娘子如坠冰窟时,忽然发现何瑾竟帮自己松绑了。而且过程中一点都不逾矩,半分没之前浮浪揩油淫尼的举动。 “当然是肉票儿了。”何瑾却不知严娘子的心思,还开口解释着:“严娘子有所不知,你家相公为了寻回你,可是开出了二百两的悬赏呢嗯,跟磁州首富沈大小姐一个价儿,这绝对是真爱啊!” 听了这话,严娘子心中不由五味杂陈:这,这少年怎么眼里全是钱!如此贪婪不知足,真是太好了! 毕竟,她可是明代传统保守的普通女性,最在乎自己的贞洁名誉。 何瑾既然贪心,将自己视作一张二百两的行走银票儿,至少表明他不会对自己图谋不轨 或许,就是这样的保证,严娘子便有了一点安全感。但出于普世的道德观和责任感,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小官人可是衙门中人?” “嗯,我是衙门刑房的书办。” “既是公家人,小官人为何如此贪婪无度c自毁声名?” 何瑾闻言,知道又遇到了跟沈秀儿一样的傻娘们儿,不由有些不耐烦地道:“那我不要这些银子,仍把你留在此处如何?” “小,小官人是,是在说笑吧?”严娘子顿时花容失色,完全不懂何瑾的逻辑。 “我可不是在说笑!”何瑾面色严肃清冷,道:“花费心力救下你一命,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缘何还要管我如何所为?” “而这淫尼作恶多端只为财,必受严惩,我取了她最在意的银钱,难道不是在为民除害?” “当然,我不是没想过捞一笔美名声望。可你是被绑架挟持的,这种有损名节的事儿,严家掩盖都来不及,又岂会尽心替我宣扬美名?” 何瑾说着嗤笑一声后,继续摆事实讲道理:“既如此,我为何不能得了实惠,反而要两手空空?” “难道,按照你的逻辑,我这样的好人就该无私奉献c受苦受穷。这等淫尼丧尽天良,却可囤财百两?” 愣愣听着这番道理,严娘子一下无话可说:好像,这少年说的不错啊!只是,怎么觉得这逻辑有些怪怪的,好像什么地方被他绕了过去一样? 何瑾当然知道自己就是在诡辩,故意混淆了人治和法治的观念。 不过王权社会向来都是人治,他也懒得跟严娘子这等妇道人家,解释什么社会运行体系规律。 趁着被自己忽悠瘸了的功夫儿,他又当头一棒道:“严娘子,莫要再愣着了,这淫尼还有同伙儿。上面还不知如何了,迟则生变,还是随我速速离去为好!” 一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女子,当然不是何瑾的对手。 这一番诡辩加恫吓,令她不由对何瑾言听计从。甚至后来,她还不自觉地抓住了何瑾的衣袍一角,将这陌生怪异的少年视作了唯一倚靠。 而何瑾则怀里揣着一箱子银钱,肩上扛着淫尼,身后还牵着又是美人儿c又是银票儿的严娘子,感觉这一刻简直已迈向了人生的巅峰:嗯,这才是名副其实地满载而归,尽兴,尽兴得狠呐 可刚走到净室,便听到隔壁正堂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间或当中,还有赖三儿一两句的惨叫:“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小官人正在里面办事儿,打扰了小官人的兴致,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啊!” 何瑾赶紧赶到正堂,便看到赖三儿正跟那个男扮女装的假尼姑打斗。 假尼姑毫无疑问就是淫尼口中的‘鲁霸’打手,五大三粗的猛张飞身材,加上手里还拎着菜刀,占尽了上风。 而赖三儿狼狈胡躲乱闪着,身上似乎还被划了两刀,却硬是举着木桌c蒲团之类的事物,拼死拦着不让那假尼姑闯入净室。 结合刚才的叫喊,又看着这凶险一幕,何瑾真是觉得荒诞又有那么一点儿的感动。 可未待他开口,那鲁霸假尼姑已发现了他,一脚踢开死命拽着他裤腿的赖三儿,对着何瑾大吼道:“小贼,速速放了我家师太!” 说着,这假尼姑便举刀砍来。 可何瑾不知为何,却一点都不害怕。略微愣了一瞬,他忽然才明白了:哦,原来是因为刚才那句台词儿太有喜感了,直逼‘秃驴,你敢跟本道爷抢师太’的雷人程度。 可喜感雷人有个鬼用? 那锋利骇人的菜刀,还是当头向他劈去。看到这一幕的赖三儿不由惊叫一声,何瑾身后的严娘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 只有那淫尼,一下面露喜色,觉得逃生有望! 然而下一幕,赖三儿和严娘子忽然就觉得浪费了感情!那淫尼却一下骇得要喊破喉咙,又因嘴里塞了破布,只能一脸的仓皇惊惧! 因为何瑾竟然将肩上的淫尼放了下来,挡在自己身前!并且,鲁霸往左砍,他就往淫尼的右边躲;往右砍,他就往左边躲 假尼姑鲁霸投鼠忌器,气得哇哇大叫。 淫尼被如此挡刀折腾,更是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乱哆嗦——眼见一场凶险的搏杀,就这样被何瑾,生生弄成了更为夸张的闹剧! 尤其他一边躲,还一边问着废话:“假尼姑,看你还拿着菜刀,那之前的素菜,一定是你做的喽?” 鲁霸简直快要疯了:“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可不料话音刚落,鲁霸便看到挡在自己前面的淫尼,突然消失了。而他则习惯性地将菜刀,停在了半空 正面的何瑾对着他,嘿嘿一笑,突然间便气愤大吼道:“那你为何要放弃当厨子,如此有前途的职业啊!” 伴随着这一吼的,是一只不大的拳头直抵胸口。 瞬间,鲁霸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犹如被狂风卷起来一般,迅速向后倒飞而去。 重重撞在墙壁上时,身后朱漆的墙面竟裂出了蛛网似的细缝。鲁霸足足在墙面上挂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才猛然一吐血,缓缓地滑落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老大,让我跟你混吧! 走在回衙门的路上,赖三儿一直咧着大嘴嘿嘿傻笑:“小官人,小人知道你能打,没想到竟如此能打。看来当初揍我的时候,小官人还留了后手儿” “嗯嗯”脑子里还盘算着回衙门后的事儿,何瑾只含混地敷衍了两声。 可想不到,随后赖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向前一蹿!何瑾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就一巴掌拍了过去。 幸好,挨着赖三儿的脸时,他也瞬间反应过来,截下了九成的力道。可纵然如此,赖三儿脸上的肉还是颤跳了一丝,血水都从嘴里喷了出来 “赖三儿,你!”何瑾又气又愧疚,都不知该说什么。 可不料挨了这一巴掌的赖三儿,非但一点都不恼,反而还赶紧道歉:“嘿嘿,小官人,小人不是故意的,那个那个” 何瑾顿时变色,冷下了脸道:“已经给你二十两的辛苦费了,你还想怎样?要记得,你可打不过我!” 赖三儿一头黑线,又一次深切见识到这头貔貅的习性了。 郁闷地腆着脸,他期期艾艾地搓着衣角道:“小,小官人,有个事儿我能不能求求你?” “只要不是借钱的事儿,什么事儿都好说!” 赖三儿又是一阵无语,却也面色一喜,忽然郑重地开口道:“小官人,以后就让小人跟着你混吧!” 说罢这话,他就推金山c倒玉柱,砰砰地在地上给何瑾磕起了头。也不管这土路两边儿百姓,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眼神儿。 事实上,何瑾一拳揍趴鲁霸假尼姑后,赖三儿心中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有理想。 既然想要成为磁州城的风月班头,没个好老大怎么能行? 地痞无赖不可怕,可怕的是挨了揍还不思考人生。 反正赖三儿这些时日一直在反思:自己今天从豆腐摊儿敲三文铜钱,明天从醉鬼腰包里摸两钱碎银的日子,有什么意义,能有什么出息? 反观人家何瑾,以前还认为是个傻子,想不到人家那是真人不露相! 一出手,就在衙门里谋了个书办的差事儿;再一出手,又智计捣毁淫窝如此能打又有计谋的人,难道不是老大的好人选? 更重要的是,何瑾虽然贪钱如命,但人家贪有贪道,决不吃独食儿! 就算这次,人家也是事前付了药c请了吃饭,事后还给了自己二十两辛苦费要是跟了这样的老大,纵横逍遥磁州城风花雪月的理想,岂非会大大滴迈进一步? 可嘴里虽说出来了,赖三儿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无所长,上赶着求何瑾收留,人家未必愿意要! 所以,看何瑾一脸的古怪沉凝,赖三儿更是磕头不停:“小官人,小人以后跟了你,必会赴汤蹈火!小官人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小官人让我偷狗,我绝不会摸鸡” “行了!”就在赖三儿絮絮叨叨表决心的时候,何瑾似乎已做了决定,忽然嘿嘿一笑道:“你真打算以后跟着我混?” “求小官人收留!” “那不给你名分,你还认我这个老大吗?” “啊?”赖三儿一下傻眼了,跟个被情郎抛弃的小怨妇一样,低头幽怨道:“小官人,你这也太无情了人家跟着你,不就是想图你的名c仗你的势嘛。” “滚蛋!”瞧着越说越不像话,何瑾直接不耐烦了,开启霸道总裁的模式上线:“再给你三十两银子。这些时日你就什么都别干,跟那些城狐社鼠c泼皮无赖们打好交道——这等事儿,你能不能办到?” 赖三儿一下傻眼了:“小官人,我跟了你就决定洗心革面了,为何还要我干老本行?” 何瑾这个气哟,恨不得抽赖三儿:“你一个地痞无赖,能不能别嘣成语了?还洗心革面,就你这货色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赖三儿顿时怒极,没想到何瑾如此瞧不起自己。可脸色激愤了一瞬后,他又恨恨地大声回道:“不能!” “这不就对了嘛什么人就该干什么事儿,我让你助人为乐,你能干得好吗?听我的,这些时日先至少拉拢住一帮闲汉恶棍,把你衙前街一哥的名头坐实了。” 赖三儿傻傻睁着两眼,还是不敢置信:“小官人,五十两银子啊,小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挣到,你就让小人给糟蹋了?你,你不是挺爱钱的吗?” 何瑾重重叹气,跟人沟通怎么这么难呢? 拜托,我现在是衙门刑房的书办好不?而且,还可能晋升为能同汪卯明掰手腕的典吏。为扳倒上司,我能不提前布局,养上一群泼皮无赖c城狐社鼠替我跑腿儿办事c打探消息c外加干黑活儿? 就说今天这事儿,我是运气好,一下碰到了你这位磁州城的风月班头儿。要是下次遇到江湖劫案呢,或者团伙儿厮杀什么的,你赖三儿有这方面门路吗? 让你当个活动在磁州城里阴暗面的地下工作者,怎么就这么难呢? 解释不如演示,何瑾干脆一巴掌又抽过去,怒道:“想认我这个大哥,就按我说的做!当个小弟还这么有想法儿,你是欠抽啊!” 挨了这巴掌,赖三儿才终于老实了,也欢畅了,笑着点头儿道:“大哥说得对!当个地痞无赖,有理想可以,但不能有太多想法儿!” “嗯,这才像话!”何瑾这才扶起了他,拍着肩膀宠溺道:“真调皮,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此时衙门二堂当中,姚璟看似端坐如仪,可那微颤的眉头,外加不停摩挲官椅的手,都透露出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因为,严秀才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人家还带着最后通牒来了。言今日要是还找不回他家娘子,他就要将此事捅到本省学政那里去。 哪怕越级上告挨上一顿板子,他也认了! “大老爷,今日若再不给个说法,学生便决定玉石俱焚!”堂中严秀才傲然而立,神情焦灼愤怒,显然已对磁州衙门失望至极。 说实话,遇到这样不识时务的酸秀才,姚璟早已心头冒火。恨不得撕下同为士林人的伪装,先革了他秀才的功名,然后送他入班房狠狠打板子! 可他真不能这么做。 大明的读书人身份极高,本就有投贴访官c正言直谏的权力。 更何况,这案子人家严秀才还是苦主,六日未见破案,娇妻生死不知法理不外乎人情,姚璟又焉能动他? 既然不能冲严秀才发火,姚璟只能将矛头,转向了负责案件的刑房和班房:“汪司刑c胡捕头,本官已拿出一个经制吏的位子,调令一房一班严查此案。为何直至此时,仍毫无线索头绪?!” 嘴上说完,姚璟心头就越来越气。 尤其看着汪卯明和胡不归两人,那低眉臊眼的窝囊样儿,更是心火蹭蹭直蹿:平日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真是稀松无用!两个不狗东西,竟让本官在一个秀才面前如此被动! “堂尊,这严秀才的案子实在离奇,刑房和班房全员皆用心侦查,着实一无所获。”汪卯明顶不住州老爷的怒火,腆着脸言道:“不若广发文书,就此”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严秀才已双目赤红,一巴掌就抽在了汪卯明的脸上:“你这奸猾胥吏,颟顸无能,竟想如此糊涂了结此案我打死你,打死你这狗吏!” 这会儿肩上扛着淫尼c手里拖着绑死的假尼,身后还领着严娘子的何瑾,原本都已走到了二堂的月台。 可一见这架势,他不由心头一喜,赶紧拦住要开口呼喊的严娘子,道:“先等会儿,待你家相公揍完那货,咱再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这少年,懂事儿! 吏员在百姓心目中,可是了不得大人物。尤其刑房掌案司刑,更有能力让一户百姓家破人亡。 然而,当司刑掌案遇到秀才相公,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再怎么说,吏员一辈子基本上也就这样儿了。可秀才相公们却不同,天之骄子不说,还有着极强的上升空间。 这时候汪卯明要是敢还手,伤了严秀才,那别说州衙不依,就是国法也饶不得他。 故而严秀才打人虽毫无章法,但汪卯明也只能节节败退,捂着脑袋怕被打破了相虽然他那张死人脸,也没啥保护的必要。 尤其姚璟也恨汪卯明办事不利,竟没怎么开口阻拦。 于是乎,严秀才连日来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顿王八老拳狠狠照着汪卯明砸去,直打得汪卯明可谓颜面尽失c狼狈不堪。 只可惜,暴雨不终朝。 过早爆了大招的严秀才,只把汪卯明打了个鼻青脸肿,技能就陷入了冷却,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然而,力气虽没了,可怒气值又飚上来了。 揍完汪卯明,他竟猛然又一指姚璟,怒喝道:“狗官,你有眼无珠,任用如此刁贼狗吏,致在下之妻性命不顾!此番在下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拉下官椅,让士林天下尽知你如此尸位素餐!” 这话可严重了,相当于直接向姚璟宣战! 姚璟立时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就要拍惊堂木怒叱严秀才。 就在此时,何瑾赶紧一个闪现,猛然大喝一声:“严秀才,你枉为圣人子弟,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诽谤一州堂尊,简直不识好歹!” 说着,他露出身后严娘子身形,继续喝道:“大老爷为破获此案,几番严令催促我等!苍天怜见,小人深入虎穴这才解救了你家娘子。” “大老爷如此一番拳拳爱护之心,难道就是被你如此糟蹋辱没的吗?” 严秀才闻言陡然疯了,可就在他技能冷却完毕,要暴揍何瑾的时候。严娘子也适时摘下了头上的幂罗,乳燕投怀般扑入了他的胸间,深情娇啼:“相公!” 之所以严秀才没一眼认出他娘子,是因为到了磁州城后,何瑾便让赖三儿买来了幂罗给严娘子戴上。 此案攸关妇人的名誉,何瑾很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激得严娘子以死明志啥的——嗯这在男女大防重于天的明代,是很有可能的。 也由此,严娘子对何瑾的周到很是感激,不由言道:“相公,何书办所言不错。此番为解救妾身,他智斗贼尼,搏杀凶汉,可谓尽心竭力。” “若非堂尊大老爷慧眼识才c驭人有术,何书办缘何会如此卖命,妾身又岂能重见天日c再会相公!” “芸儿?”严秀才看清怀中娇妻,大怒后骤然大喜。 也不管什么礼教大防了,直接将爱妻抱在怀中,喜极而泣:“真的是你,你总算回来了,为夫想得你好苦!” 深拥大概能有两息时间,严秀才又慌忙拉着严娘子向姚璟施礼,惭愧道:“堂尊,学生先前出言无状,咆哮公堂,实属不该。” “尤其不知堂尊竟为学生之事,如此费心忧神。此时想起适才种种,愧不欲生,万望堂尊见谅!” 姚璟这会儿还懵着呢,他压根儿没想到,案件竟会这般峰回路转! 之前他一时冲动,还差点跟严秀才刀兵相见。却不料千钧一发之际,何瑾竟如神兵天降,一举破获了这案子,为自己挽回了颜面! 不,何瑾这简直是助自己躲过了一番劫难。 毕竟这案子若真传扬了出去,他虽不见得会丢官罢职,但至少声誉骤降c履历有污,成为士林里的笑柄。以后的仕途,别想着更进一步了。 尤其何瑾破获案件后,丝毫没有洋洋自得c居功自傲,反而尽数将功劳送到自己手里这孩子,简直太懂事儿了! 于是乎,块垒尽消的姚璟不由傲娇起来,对着严秀才训斥道:“你为圣人子弟,自当重礼循矩c以身作则,适才所为狂悖无知,可有半分孔孟之徒风范?” 严秀才登时又躬身跪拜,惭愧不已言道:“堂尊教训的是,学生日后必引以为戒!” “嗯,念你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情急失智,本堂自不会与你计较。”说罢,姚璟才转向何瑾,目光里透着喜爱和惊奇,道:“何瑾,本官当初便觉你非池中之物,没想到今日你果然不负所托!” “全赖大老爷明镜高悬,卑职不过遵令办事罢了。”何瑾这会儿表现极为谦逊。甚至,随后还提醒姚璟道:“大老爷,是否要开堂审理此案了?” “哦,不错,这案子今日自该了结!”见何瑾如此乖巧灵性,姚璟不由更加满意了。意气风声地一拍惊堂木,道:“来呀,升堂!” 可就在这时,何瑾又开口提醒道:“此案涉及闺帷,还望大老爷慎重处置。” 这一下,姚璟非但不怒,反而有些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心细如发,所言所思皆合情得理。自己若有了这般臂膀助力,岂非事半功倍? 一时间,他不由想看看何瑾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儿,故意问道:“何瑾,你可会值堂拟牍?” “先父曾经指点过,恳请一试。” “好!”姚璟不由大喜,道:“既然此案是你破获的,那值堂拟牍也便交由你负责!” 一听这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汪卯明立时不干了。因为这值堂拟牍的工作,向来是由他来负责的。 谁都知道,卡住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卡主了全县刑案。尤其这差事儿还能近距离接触知州,丢了这差事儿便相当于在一把手那里失了宠! “大老爷,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始终,乃刑断重中之重。何瑾不过初来乍到,毛躁无能,岂能担起这般重任?” “放肆!”姚璟闻言,顿时开口怒斥:“全刑房上下,只有何瑾这般迅速破获了此案,他不行难道你行?” 说着,姚璟一双冷目便狠狠地盯向了汪卯明,犹如两柄利剑,厌恶道:“汪卯明,本官要做什么,还用你来教吗?” 一旁的严秀才这时也不敢寂寞,当了一次助攻手:“堂尊所言不差,这司刑颟顸不堪便也罢了,没想到还如此嫉贤妒能,简直可笑!这案子,学生愿交由何书办拟写记录。” 眼见自己如过街老鼠般不受待见,汪卯明真是心痛气恨莫名。 可他也知当务之急,就是坚决不能走出这二堂:因为自己退一步,何瑾就会进一步!况且如此关键的职权,岂能轻易放弃? 于是,他又厚着脸皮辩解道:“大老爷误会了。何瑾乃刑房故吏之子,卑职岂没提携之心?只是这值堂拟牍干系甚大,生怕他坏了事儿。卑职便想在一旁候着,也好有个指点不是?” 这理由一出口,姚璟不由眉头蹙了一分。毕竟,他虽有器重提携何瑾之意,却也知道此番何瑾只是初出茅庐。 而且,值堂拟牍攸关一案,姚璟也不想好不容易破了案,却因案牍卷宗出错,坏了自己扬名士林的机会。 由此,他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汪卯明的提议。 这一刻,汪卯明才如释重负。 可恭敬谢恩后,抬头一看何瑾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以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便觉得自己好像在自取其辱! 这小子,难道真有两把刷子? 不行,待会儿不管如何,务必要挑出他的毛病来——这一战,自己可绝不能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给本官滚! 严娘子的案子极难侦破,但案情却很是简单。那淫尼也知此番证据确凿,无可抵赖,没等用刑便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原来这淫尼本就是位烟花女子,随着年岁愈长c容衰色老,便想出了假扮尼姑的主意。勾引那些嫖客们,来场突破禁忌的刺激。 这主意,两年前还是很火爆不错的。 然而到了今年的时候,淫尼便发现有些不行了:因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有了娇嫩的小妖精相好儿后,就不怎么搭理她这位师太了。 记录到这里的时候,何瑾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这淫尼,默默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大姐,你看起来最多才三十啊,正是熟女妩媚曼妙的时候儿 唉,想不到大明朝的娱乐行业,竞争恐怖如斯!才不到三十岁,竟然就没人光顾了。 而这淫尼除了皮肉生意外,毫无谋生的手段。穷极思变下,便将主意打在了那些上香祈福的女居士身上。 可怜的严娘子,并不是第一位受害者。据这淫尼交代,她之前已绑架囚禁过两位良家女子。 原本,只打算囚禁着做皮肉生意。可随着风声越传越广,她便渐渐害怕了起来,又勾搭上了城里牙行的王麻子,将绑架的良家女子,卖到外地的烟花柳巷。 嗯生意构想不可谓不缜密,绑架行动也算果敢干脆。 可惜她万万没想到,严秀才竟是位宠妻狂魔,三番两次逼着姚璟破案。而衙门里又有何瑾这个鬼才,以至于她才囚禁严娘子五天,都没想着让人糟蹋,只想尽快出手卖掉。结果,还是一下栽了。 姚璟听完供诉,直气得怒发冲冠:朗朗乾坤下,在他的地盘里,竟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不法之徒!当即,便派捕快捉拿牙行的王麻子,要一举将这案子办成铁案! 这一次,捕快倒是很有效率,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将王麻子拿了过来。 这王麻子起初还想抵赖一番,姚璟当即唤上皂班衙役,打了王麻子二十大板。王麻子吃痛不住,也干脆全招了。 案子到了这里,就该看何瑾的案牍写得如何了。 假如这案牍拟写得不差,姚璟便可直接在上面写下判词生效,一桩铁案就算定性了。 可假如写得乱七八糟,那刚才的审问不说全白费了,至少是不能上报府部定案的。尤其要是让刑科御史寻出纰漏差错来,更有可能发回重审,使得姚璟颜面尽失。 是以,问何瑾要案牍的时候,姚璟心下可是很有些小担忧的。生怕何瑾这家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让自己一番苦心提携器重成了笑话。 这一刻,汪卯明也同样心底惴惴不安:刚才审案的时候,他的心思就一直放在何瑾身上。看到何瑾一副面色沉静c运笔如飞,似乎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过,他也并未就被吓住。 毕竟,作为一位十几年的老刑书,汪卯明知道这案牍记录如何难以拟写:写的快不见得就代表写的好,案件审理过程中的记录要点,那才是重中之重! 而何瑾才第一次拟写,能留下个流水账就不错了。自己想要挑出毛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可惜的是,这时候他不能抢在姚璟前面看案牍,心里不免跟猫挠一样痒痒难受。 但随后见姚璟只是拿着案牍扫了一眼,五官就缩到了一起,苦大仇深的模样。汪卯明立时心花怒放,乐得快要飞起来了:有戏! 果然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写出什么好的案牍记录来?你看这案牍写的,都把大老爷给气成了什么样儿! 抓住机会,他赶紧上前装好人,假惺惺地说道:“大老爷,其实也不必如此失望。毕竟何瑾第一次拟写,差强人意也在意料当中。卑职这就回去,好生严厉调教一番,待他有出息了,再供大老爷驱使不迟。” 可不料,姚璟听了这话,忽然不屑地笑了:“汪司刑,你是认定何瑾不行了?哼,你先自己看看罢!” 说着,姚璟便将那案牍递给了汪卯明,继续言道:“这案牍清晰详实,比你之前的拟写的记录强过百倍!” “尤其这自成一体的书法,更是让人观之如饮佳酿。亏你还敢大言不惭,惺惺作态,真让本官恶心作呕!” 一脸愕然的汪卯明接过案牍一看,顿时也傻眼了。 只见这记录上字体端正秀雅,案情记录层次分明。格式无差还不用说,用词遣句更是严谨客观。 他拿出了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想从这份案牍中挑出些毛病来。可眼睛都快看得流泪了,也不得不承认何瑾的刀笔水平,的确胜过自己十倍! 这要是再不知进退c胡搅蛮缠,必然就是自寻死路。 一时间,汪卯明跟吃了死苍蝇般难受,不自觉地便开口道:“这案牍水平如此之高,大老爷怎么跟死了” 话刚说到这里,汪卯明立时反应过来,吓得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请罪道:“大老爷,大老爷恕罪,卑职一时失言,该死,该死啊!” “哼!”姚璟正在兴头儿上,被汪卯明如此诅咒,当即一拍惊堂木骂道:“狗东西,是不是想知道本官刚才为何一脸苦相?” “告诉你!本官是在惋惜疑惑,如此少年干才,为何你迟迟不予举荐!身为一房刑书,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留你还有何用!” 汪卯明又气又委屈,争辩道:“大老爷,何瑾才来衙门不过数日。而卑职署理一房,公务繁杂,缘何能知晓他有如此本事儿?” 话一出口,汪卯明就后悔了:自己真是一步错c步步错,大老爷寻你的过错,你还讲什么借口? 果然,随即便见姚璟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恨恨骂道:“简直荒唐!本官牧民一方,今日尚且能沙里淘金。难道你汪卯明,比本官还要席不暇暖c日理万机?分明就是你嫉贤妒能c颟顸敷衍!” “卑职无能,万望大老爷恕罪。”汪卯明当即磕了一个头,羞恼难当。 可他又不敢恨州衙的一把手,只能怨恨地瞟眼斜视何瑾,认为此刻的所有羞辱,罪魁祸首就是这该死的少年! 姚璟却知今日自己的威风,已耍得差不多了。当务之急,是借这个势赢来实惠。 于是,随后他一转口风,开口言道:“也罢,你虽今日表现不堪,但也是州衙的老人儿。日后只要戮力用心,本官还是会不计前嫌的。” 说罢,不待汪卯明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又继续说道:“不过,何瑾年少有为c精明能干,这等人才不提拔,州衙风气又怎会有所改观?” “所幸本官已有了承诺,谁能破获这案子,便赏他一个经制吏的位子。现在看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一听这话,刚刚思绪回暖的汪卯明,顿时又炸了,脱口而出道:“大老爷,这万万使不得!” “何瑾不过一黄口孺子,来州衙也不过数日。大老爷如此草率,便将一经制吏之位赐予,那州衙的规矩何在,多年兢兢业业的老吏又岂不寒心?!” “本官就是要让那些混吃等死c无能平庸之辈知道,在本官任上,能者上c平者让c庸者下!朝廷的禄米,是供养着让你们办事儿的,不是让你们多吃多喝着,还拿来摆谱儿讲资历的!” 这一下,姚璟被气得再无风度,看汪卯明简直如看一坨臭狗屎,恨恨道:“本官已给你留了面子。可想不到,你这狗贼竟如此冥顽不灵!” “难道,你真以为本官不知你这般刁难阻拦,是你心胸狭隘c还嫉恨那十几年的事儿吗?” “滚!”最后,姚璟狠狠一拍惊堂木,声若洪钟骂道:“给本官滚!以后值堂拟牍不用你来了,本官不想没事儿再看到你这狗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摆明车马撕破脸! 汪卯明终于明白了,何瑾拟写案牍之前的眼神。原来,那的确是淡然的不屑,是看敌人自取其辱的嘲弄。 此番公堂一事,他深深看出何瑾此子的深不可测。至少,在文笔案牍方面,何瑾有着家学渊源,胜过自己十倍! 这种感觉,汪卯明已两个多月没有过了。 记得当初何保在时,他就常常备受这种滋味的煎熬。因为他清楚知道何保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时刻担忧刑房掌案的位子,会被何保夺了去! 幸运的是,何保向来没什么野心可他的儿子,却似乎一点都不一样。 除却文笔案牍的能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外。通过此番如此迅速利落的反击,便可知晓这小子还狠辣果敢! 原以为只是个可以随意搓扁揉圆的小小书办,想不到竟这般神不知c鬼不觉地谋到了经制吏的位子! 哼,昨日下午大老爷刚宣布了此事,今日他便破获了悬案——若说这其中,何瑾没有谋算折腾,鬼都不信! 可越是想到这些,汪卯明的忌惮不由越深一层。 走到刑房后,他终于忍不住转头对何瑾呵斥道:“别以为你走了狗屎运,就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在这个刑房里,还是我说了算!” 何瑾却根本没有搭理汪卯明,而是一路走到他父亲曾经坐过的典吏座位前,略微抚过那干净的桌面后,便一屁股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这无声的反击,简直比啪啪地打脸更为狠辣。 满刑房的书办c白役看到这一幕,不由齐齐深吸了一口气,一时双眼精光乱冒c激动莫名:有好戏有好戏看了!何家父子前仆后继跟汪卯明叫板,这简直太刺激c太有料儿了! 而且,人家何瑾如此刚,大有跟汪卯明撕破脸皮的架势,这分明比何保还要生猛啊——何令吏只是对事不对人。可这位小何令吏,是对事又对人呀! 这一下,汪卯明简直气得浑身直哆嗦,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身旁的白役狗腿一见这架势,不由自作聪明地上前喝道:“何瑾,你这什么态度,司刑大人没让你坐,你怎敢就这样坐下了?” 何瑾微一抬眼便认出这家伙,就是上次喊他进去挨训的那帮差。由此,他便张了张嘴,含糊地说了几个字。 那帮差根本没听清,不由上前问道:“何瑾,你说什么?” 何瑾又说了一遍,但更含糊。 帮差只好继续上前,都凑到了何瑾的桌案前,不耐地再度开口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何瑾声音微弱依旧,只是到后来时,突然暴喝一声道:“滚!”言罢,未待那帮差反应,直接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那帮差顿时被抽倒在一旁,捂着脸就要破口大骂。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而且直接站起身来,怒声呵斥道:“刑房重地,乃负责一州刑狱诉讼之所,最讲究规矩法度。你一个白役帮差,竟敢藐视本典吏,是嫌在这刑房干的太长了吗?!” 这话一落,那狗腿才意识到,仅仅不过数日,何瑾已不是当初那个菜鸟新人了。而是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根本招惹不得的人物! 一瞬间,这白役帮差虽恼怒愤恨,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可这一下,汪卯明的脸却兜不住了,铁青无比:打狗还要看主人,何瑾如此狂妄无边,这是彻底摆明了要跟自己死磕啊! 可转念又一想,他又不由开始心悸胆寒。因为何瑾选择此时暴起发难,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自己要整死他的心思,何瑾早已心中清楚。所以即便他再忍耐c再委曲求全,也根本无济于事,反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划出道儿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何瑾如今白衫换青衫后,已经有了同自己分庭抗礼的资格! 衙门里一房一司吏二典吏,都是朝廷的经制吏。司吏虽统管一房,但两者在身份上却并没多大的区别。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自己,已不能再直接处置何瑾了,丧失了极大的主动权。 现在自己手里握着的,也就只有继续给何瑾穿小鞋儿的权力。 由此,汪卯明眼珠一转,当即装作大怒起来,喝道:“何瑾,你简直太不像话了!” “虽然你已是朝廷的经制吏,但又岂能这般对待下属?况且,你不过初来刑房数日的新人,公务尚未熟悉便这般放肆,成何体统!” 何瑾却淡淡瞟了汪卯明一眼,未发一言。他只是走到原先的座位,拿起那一摞的卷宗,道:“司刑大人说的是这些吗?” 不待汪卯明开口,他又对之前的同桌言道:“若愚,这些东西交给你,你能办妥吗?” 这个胖胖的同桌端木若愚,一时有些发愣,可反应过来后,立时面色喜笑颜开! 衙门里是什么地方? 这可是一群人精儿的聚集地。一切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这些人的耳目。 别看上午二堂的案子顾忌严娘子的名誉,弄得挺隐秘,但私底下其实早已传开了。 虽然大部分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却清楚知晓何瑾走出二堂后,便直接去了户房白衫换青衫! 如此劲爆的情节,怎能不勾起那些有心之人的打探? 由此,汪卯明如何被大老爷咆哮,何瑾又如何得大老爷器重,甚至还抢了值堂拟牍差事的消息,又零零碎碎地传入了这些刑房书办白役的耳中。 这下谁还不清楚,何瑾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样一位新星主动递来的脸,端木若愚不捧着,难道还会傻乎乎地去踩? “兄弟你哦,何令吏放心,这些卷宗就交给我了,保证办得漂漂亮亮!”小胖子端木若愚接过卷宗,当下便表示愿跟何瑾同进退。 谁知他话刚落下,又有其他书办开口了:“何令吏,我其实也可以帮一下忙的” “交给我吧,我保证三日,呃两日内就能弄好!” “还是让我来吧!” “” 大家都不是傻子。 这等态度转变的背后,一方面是何瑾的能力太玄乎——前天还跟小受一样挨着,今日就强势反守为攻,那手段根本都让他们看不透! 他们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何瑾有心计c有本事儿,不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 另一方面,就是今日汪卯明,显然已在大老爷那里失宠。而何瑾却除了本就亲近陈师爷外,还能直接跟大老爷说上话了! 再加上汪卯明驭人的手段实在太烂,统管一房后便高高在上,摆着那张死人脸。而且有好处就自己捞,黑锅便让手下人背 跟着这样的上司,众人早就心中憋着一肚子火。现在有人打前锋,他们又怎不愿跟着起哄? 而直到这一刻,怒火中烧的汪卯明,才真正明白了何瑾此时撕破脸皮的用意! 原来,他就等着这一刻呢。 因为事在人为,势也在人为!——他这般强硬地摆明车马c扯起大旗,就是为了激起刑房众人反抗的信心,就是要将势攥在手中。 汪卯明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原来自己在刑房如此不得人心?他以前觉得自己甚有威望c很让手下敬畏信服啊! 可,可这该死何瑾,是如何看出这一点,并易如反掌地就将这些化为他优势的? “司刑大人,典吏一职是协助司吏破案侦缉c管理刑狱,并没说大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必须亲力亲为。” “属下这般交付同僚办妥,自然也是可以的。”何瑾却不管汪卯明心中如何惊涛骇浪,见目标已达成,他又不软不硬地将了一军:“大人,你说对吗?” 汪卯明这里已毫无应对之策,只能忿忿地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走入了司刑房。 而这一次,他的背影中,难掩多了几分外强中干 何瑾则只是悠悠望着,眼中却还有幽幽的火焰在跳动:汪卯明,这才只是开始。我后面还有一系列的谋划,都还没施展呢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我还是个孩子啊! 下属挑战上司最根本的一条原则,就是千万不能掉入上司设计的坑里。因为你一旦陷了进去,便只能被动地防守,疲于应对。 例如何瑾若一心想着,该如何完成那些卷宗。那汪卯明随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将他虐得死去活来。 他之前的装可怜c攒人品,其实还是为了今日的痛快反击。 也唯有这一步,才是至关重要的——否则就算你再赢得衙门上下的心,可自己没能力c不主动创造机会,永远只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一滩烂泥。 当然,这样的做法,也不是没有缺点。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加速了汪卯明对他的恨之入骨。 这一日,汪卯明在司刑房里足足呆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心情去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将何瑾这可恶的熊孩子除之而后快! 可思来想去,最后竟悲哀地发现木已成舟:自己原以为轻而易举,却不料已千难万难。 此时的何瑾不说羽翼已丰,最起码风头正劲,一跃成为刑房乃至衙门上下的当红炸子鸡。自己空有着刑房司吏的身份,却要投鼠忌器,已没多少对付何瑾的筹码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何瑾刚得了大老爷的青睐,倘若此时自己便出手打击报复,那就不仅仅是在针对何瑾,连带着还是在挑衅大老爷的威信——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汪卯明,明知已踏错了一步,焉敢再继续向着万劫不复的深渊走去? 一直到了申时下班的时候,汪卯明这里仍旧焦头烂额,没一丁点的头绪。 待衙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如丧家之犬般来到了醉东方酒楼。要了一壶暖酒c几碟下酒菜,开始喝起了闷酒。 无独有偶,就在汪卯明愁苦落寞的时候,忽然一撇眼看到对面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也在借酒浇愁。 而且,那人他还认识——是衙门快班的班头胡不归! 一看到此人,汪卯明混沌的脑子,忽然感觉来了一道灵光:不错,这次何瑾风头是出尽了。可打了自己脸的同时,连带着也将胡不归给扇了。 破案缉凶这种事儿,从律例上来讲的确属于刑房负责的范畴。但衙门快班的职责,则更为专一,就是纯粹地负责抓捕凶犯。 又由于刑房里大多是负责刀笔的书办,所以以往这等案子,都是刑房负责誊写卷宗c记录案情,捕快才去缉拿凶犯 这一次何瑾单枪匹马破了此案,那对快班来说,是什么样的行为? 是助人为乐,帮助同僚的友善共赢吗? 错! 那是狗拿耗子c多管闲事啊! 他这般胡闹乱来,不表明整个快班都是废物?那领导快班的捕头,不也就成了废物头子? 那,那郁闷的胡捕头,能不来这里喝闷酒? 想到这些,汪卯明不由拎起自己的酒壶,主动走向了胡不归:“老胡,我们这真是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了沙滩上了啊。” 胡不归的心思,正如汪卯明所料。 一看汪卯明竟还有脸调侃,不由恼怒言道:“老汪,你堂堂一房司吏,到底是怎么弄的?竟让你一个黄口小儿,在大老爷面前那般羞了我等的面皮?!” 汪卯明却故意露出一副怂样儿,道:“老胡啊,认了吧这年头儿的年轻人,可是不如我们那一代了。一个个目无尊长c狂妄无边,我又怎能降得住?” “你降不住,那就让我来!”胡不归闻言,不由狠狠灌了一口猫尿,唾骂道:“呸!我们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都多!” “那个没爹的货,就根本不知这论资排辈,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若人人如那小崽子一样乱来,天下岂非都乱了套!” 汪卯明诱了半天,就等这句话了。闻言当下一拍胡不归的大腿,道:“老胡说得对啊,教训他是为他好!只是不知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啊?” 胡不归一下有些傻眼:老汪,你说吃就端啊?我是看那小子不顺眼,可也没想好怎么对付他呀 然而,汪卯明这里早就准备充足,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岔开了话题:“老胡,据我所知,这衙前街上的生意,都有给你的孝敬吧?” 涉及自己的灰色收入,胡不归一下警觉起来,冷面道:“老汪,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多心,我这不是在替你出主意嘛。”汪卯明赶紧安抚,随后又阴冷地言道:“可你却不知,何瑾这小子非但在衙门里风生水起,在街面上也跟沈家合作了一门儿生意。” “只不过,他的这门儿火坑生意,可没向你打过半点招呼这分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呀!” “什么!那火炕的生意,是那小崽子弄出来的?” 胡不归这下彻底炸了:衙门里的事儿,也就丢些脸面,不少一块肉的。可火炕这生意,却是大笔的银钱收入 断人钱财c犹如杀人父母——这仇可就大了去了! 一时间,胡不归气急败坏c直眉怒目:“这狗崽子,老子决饶不了他!不,沈家那小浪蹄子,竟找了何瑾那小白脸儿,想绕过这做生意的规矩,老子先去收拾了她!” 说罢,懒得再同汪卯明废话,胡不归一起身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汪卯明则悠悠付了酒饭钱,忽然间心情大好,再也不觉得愁闷了:哼,小子,我现在是对付不了你,但却能恶心死你! 跟我斗,你还嫩了些! 这个时候,何瑾当然不知道酒楼的一幕。此时的他,正一脸悲愤地举着锋利的斧头,大吼一声:“给我破!” 话音落下,锋利的斧刃破开木头的纹理,登时裂成了两半儿。可同时,他也手脚发软,腿肚子抽筋,快要眼冒金星了。 “娘,这些柴火够烧几个晚上了吧?”看着面前半人高劈好的柴火堆,何瑾抹了抹额上的汗,委屈地问道:“你该让儿子吃饭了吧?” 坐在炕头儿上纳鞋垫儿的崔氏,瞅都没瞅那柴火堆,开口就道:“还早着呢,再劈一些出来。” 这一下,何瑾就炸了:“娘,我还是个孩子啊!” 一看这小子又犯浑,崔氏也放下鞋垫c抄起笤帚疙瘩就过来了:“孩子,你是个孩子,你还要不要脸!老娘这个年岁,都怀上你了。” “还,还有昨晚,你一人就吃了两碗的红烧肉c三个大馒头外加一盆汤,吃的比成年壮汉都多,还有脸说你是个孩子!” 何瑾这下就有些崩溃了:不说前世十八岁成人的规定,就说明代也是十五岁才成丁好不?难道你结婚早,就能抹灭我是个孩子的事实吗? 还有,青春发育期的男孩子,吃得多一些才能长高个儿前世父母都高兴坏了,你怎么还打人呢? 然而,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老娘揍儿子向来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怜的何瑾只能捂着头,可怜兮兮地求饶道:“娘,娘我错了我现在都是衙门里的青衫典吏了,领导着刑房十几号书办白役呢。爹当年也就是这水平,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吗?” “面子?”老娘冷笑,又是一狂风暴雨式的笤帚疙瘩:“你就是以后真当上了贪官儿,我也是贪官儿他娘!” 这一下,何瑾想不跑都不行了——真的,再晚一些,面子就不重要了,命才重要! 可刚准备拔腿,就听院门儿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何官人在家吗?” “在!”何瑾一听月儿的呼喊,登时喜出望外。 然而,推开门的沈秀儿,看到这孟母教子的一幕。当即都不加掩饰地面色一喜,默默地就又退了出去:“何婶儿,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你先继续揍着,我晚点儿谈也是可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崔氏当然没有当着沈秀儿的面,继续揍何瑾。毕竟,家丑不宜外扬嘛。 然而,对于沈秀儿这等幸灾乐祸的表现,何瑾还是伤心了。 一脸傲娇的他,开口就是反唇相讥:“我都说过了,礼来了就行了,人就不用来了嘛偌大的沈家,难道就没一个跑腿的小厮?怎么啥事儿,都是大小姐你亲自上门儿?” 一听这话,沈秀儿又找到了那熟悉忿忿的感觉。 好在随着接触日久,她也有了些抵抗力,没有搭理何瑾的无礼,而是嫣然一笑c魅力尽放:“难道,本小姐亲自上门,你还不乐意吗?” “当然!”孰料何瑾似乎对美人计免疫,回的干脆果断,没带一点儿的犹豫,还补充了理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呀,肯定贪图着我什么。而且,这么长时间还不吐口,所图必然不小!” 话音刚落,一笤帚疙瘩就从后脑勺儿那里敲过来了。 何瑾冷不丁中招,不由委屈地捂着脑袋回头道:“娘,你不是要带着月儿出去上街吗,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正要去。”老娘收起笤帚疙瘩,但还是警告何瑾道:“好好跟沈小姐说话,要是回来让我看到你欺负人家,仔细着你的腿!” 何瑾还能怎么说? 他只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崔氏的亲生儿子。 “何婶儿,您慢走”沈秀儿倒是乐了:嗯,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人给撑腰的感觉,真爽! “你还笑?”待老娘出去,何瑾却不由奇怪地望向沈秀儿,促狭道:“难道你就不想想,为何你一来,娘就会带着月儿出去你以为,她真是为了方便我们谈生意?” 这话一落,沈秀儿面色不由一变:聪慧如她这样的富家小姐,被如此一点拨后,焉能还不明白崔氏的用意。 并且,这事儿还真不能怪崔氏。毕竟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三番两次地主动登门拜访,这可不是用谈生意的理由,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想到这些,沈秀儿不由面色凝重了许多,开口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瞒小官人,民女连番登门拜访,的确是有求于小官人。而如今,听闻小官人已成衙门里的青衫典吏,想必” “想必,你就该图穷匕见了。”可何瑾听到这里时,已然有些不耐烦,伸手阻止道:“可惜天下的事儿就是这样。你终于想说了,但我却不想听了咱们啊,还是换下一个话题吧。” 沈秀儿芊芊素手不由紧握了起来,心头又升起了想挠破何瑾脸的冲动:什么叫本小姐想说,你又不想听了?还有,什么什么下一个话题的,我跟你这贪婪狡诈之徒,难道还会有共同话题? 然而,就在她愤愤不平的时候,何瑾却又懒洋洋地摆手道:“首先呢,不管你那里到底什么事儿,反正是暂且不用急的。因为若是急事,你也不会放长线钓大鱼,等到了这时候才想说。” “另外呢,我的确已是衙门的青衫胥吏。不过,你也别以为我入衙门五日就迅速蹿红,是因为能量非凡c无所不能,只不过走了一点狗屎运而已。” “况且,我刚坐在那位子上,还根基不稳。总要稳固沉淀一番,自然没余力去料理你的破事儿” 这番理由摆出来,沈秀儿真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因为她发现,何瑾简,简直算无遗策,这些他竟然说的都对! 就在她准备真心赞扬何瑾一番的时候,却不料何瑾也会图穷匕见:“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刚进门儿时的态度,让我寒心了。所以,我坚决不会听你的事儿,爱咋咋地!” 这一下,沈秀儿豁然起身,明眸四下乱瞅着。何瑾看着奇怪,不由心虚问道:“你在找什么东西?” “何婶儿用的那笤帚!” 何瑾立时脸色一黑,赶紧拉着暴躁的沈秀儿坐下来,道:“别冲动,别冲动我是不想听你沈家的事儿,但也没说不帮你啊。咱,咱不是还有下一个话题嘛。” “下一个话题?”沈秀儿秀美一挑,不由轻蔑言道:“还是在帮我?” “对呀!”何瑾又是老套路。但他知道,这套路绝对无往不利,继续道:“上次我就说过,火炕生意只是第一次合作。现在沈家火炕的生意已经铺开了,而且在磁州城里已反响不凡。” “加之这些时日,你准时准点地送账簿分红,让我也看出沈家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到了这时候,自然该进行下一笔生意了。” 听到‘下一笔生意’这个字眼,沈秀儿自发地便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甚至,连何瑾还抓着她的小手儿都未察觉:“到底是什么的生意,比之火炕来如何?” “火炕?”何瑾一撇嘴,道:“沧海之于一粟,你说两者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做好了这笔生意,你们沈家不止会是磁州城的首富。一跃成为彰德府c乃至河南首富,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秀儿闻言,娇躯不由颤抖了一丝——毫无疑问,这是兴奋的颤动。 假如别人跟她这样说,她只会当做是痴人说梦。可何瑾却不同,亲眼见证了他种种神奇的事件后,沈秀儿已对这个人的话有了几分信任。 因为这人虽贪婪狡诈,但他却从未说过大话c谎话!如此想来,这还真是个实诚的小人啊。 “何,何官人莫要再故弄玄虚,究竟是何生意,还望速速告知小女子。”沈秀儿悠悠开口,不知为何发现自己嗓音竟有些干涩,音调儿也有些软糯迷离。 看着眼前激动地已满脸潮红c美艳不可胜收的美人儿,何瑾不由虚荣感爆棚,拉着沈秀儿便来到了那一堆的柴火面前,问道:“沈小姐,你家火炕一日所用柴薪几何?” “我,我家不烧柴火的烧炭多好啊,无烟又热量足,而且还不贵。” “烧炭?将近四十文钱一斤的炭,还,还不贵?” 何瑾顿时一脸惊恐,随即便是满满的羞愧: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啊这败家娘们儿,真是太伤人自尊了。 “何官人,难,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沈秀儿却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又天真地补了一刀。 何瑾顿时一捂胸口,很是沉默缓解了一会儿后,才艰难地微笑起来道:“沈小姐,难道你就没想过烧一种更持久c热能足c还便宜的燃料吗?” 言罢,见沈秀儿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何瑾直接道出谜底:“就是呃,乌金石,你听说过吧?不对,好像这玩意儿现在叫石炭,还是石墨来着?” 可不料,沈秀儿这时候却开口:“何官人,你是在说煤吗?” “不错,就是煤!” 这会儿何瑾也想起来了:煤这个称呼,虽然最早出现在七十余年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当中。但《本草纲目》中也写道‘石炭即乌金石,尚古以书字,谓之石墨。今俗称煤炭,煤墨相近也’。 既然是俗称,那七十多年前就被叫做煤炭,也很正常的。 “咱们下一笔的生意,就是这煤炭!” 说起这个,何瑾不由张开双臂,一副尽揽天下财富的憧憬:“哈哈哈,以后我就是明代的煤老板了,这要是不发财,天理都不容啊!” 可不料沈秀儿一听这个,不由一脸惊恐,犹如看着白痴般看着何瑾。 非但赶紧甩开了他的手,还迅速地向后退了几步:“何官人,你该不是旧病又复发了吧?煤炭也谓之毒炭,因烧煤而死者古已有之,你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我好像要恋爱了 “嘁蛇液有毒,亦可作药。烧煤而死者虽是悲剧,但那是不得其法罢了。” 身为穿越人士,何瑾当然知道烧煤会导致二氧化碳中毒。但说句很不应该的话,他真的有些感激这一点啊。 因为假如不是这样,他也寻觅不到如此巨大的商机。 毫无疑问,我们勤劳聪明的华夏民族,是世界上最早使用煤炭的民族。早在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和《西山经》当中,便有了关于煤炭的记载。 西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一定规模的煤井和采煤作业。不仅开始利用原煤炼铁,还把粉煤进行成型加工为煤饼。 隋唐时代,煤炭开发更是有了进一步发展,用途也扩展到了冶金c陶瓷当然还有极具华夏特色的炼丹事业上。 甚至到了宋代,还出现了煤炭炼焦的土窑。 但到了何瑾这个时代,在处于小冰河期c气候极度寒冷的时期,他却发现周围竟没使用煤炭取暖的。 富人如沈秀儿这样的,便使用昂贵的木炭,而穷人则只能采薪伐柴,嗯,就像何瑾这般苦逼。 是历史倒退了吗? 当然不是。 其中的原因,是古人对煤炭这东西,始终一知半解。 何瑾猜测原因,大概古人用于冶炼的煤炭,应该是选用了质量上好的无烟原煤。 无烟煤虽然燃点高,可含硫量极低,燃烧起来无色无烟c时间持久。只要保持空气畅通,人是不会中毒身亡的。 而普通的原煤未经洗练,燃烧时会挥发很多的二氧化硫和二氧化碳等致命气体,便会导致中毒毙命。 普通百姓没有选煤的专业知识,自然会对煤炭有着畏之如虎的印象,更不会大规模地应用在取暖上。 “何官人难道知晓煤炭的正确使用方法?”沈秀儿半信半疑地望着何瑾,感觉这少年太过神秘渊博,都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知道。”何瑾却目视沈秀儿,只微微一笑,嘴角便翘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否则,我又怎敢将这作为一门儿生意?” 当然,他不是要在明朝这等工业尚未萌芽的时代,去进行洗煤脱硫工艺。而是他知道就在磁州,便有一处质量上好的无烟煤矿区——峰峰矿区。 放眼整个全国,峰峰矿区可能算不上著名的煤矿区。但对于此时的何瑾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座专门儿等他去捞的金矿! 浅层的煤矿,易于开采;三十五亿吨的矿藏量,几乎取之不尽c用之不竭;出产的无烟原煤在性价比上,胜过昂贵的木炭c和燃烧短暂的柴薪十倍有余。 最后就是火炕都设有烟囱烟道,而这个时代的建筑,还达不到密封的标准。 所以燃烧无烟煤纵然也会挥发一些有毒气体,但顺着烟囱就能跑出大部分,剩下的也会跟空气交换消散,几乎对人体产生不了什么危害。 综合以上种种,只要拿下峰峰矿区鼓山那条矿脉,基本上就相当于在做无本儿生意,想不发财都难! 想到这里,何瑾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神色,又鬼使神差地握住了沈秀儿的小手,泪眼婆娑地说道:“最最重要的,就是从此以后,我终于可以摆脱每天下班回来,就要当童工劈柴的命运啊!” 是的若不是老娘这样虐待何瑾,他还真不见得就会想起,火炕和无烟煤这一对儿绝配。 而听完何瑾所有解释的沈秀儿,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也软得有些站不住:身为商贾之女,她更能看出何瑾提出的合作,会带来怎样巨量的财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真的让都她有些眩晕! 这时候别说何瑾握了她的小手儿,就是亲她一口,她也只会觉得如坠梦中。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站在一堆的木柴之前,目光迷离c浑不知所属。 回来的老娘看到这一幕,不由一阵惊讶莫名:好小子,没想到泡妞儿手段竟如此高超!才短短的功夫都已经牵上手儿了? 这一刻,老娘深恨自己回来时的动静有些大了。两人同时回头一看,顿时反应过来,手就跟触电了般缩了回去。 下一瞬,何瑾不由感觉有些怅然若失:握住的时候还没啥感觉,可分开后才觉得沈秀儿的小手儿,真是滑嫩啊。 而沈秀儿这里当然又羞又恼,可偏偏巨大的惊喜充斥着情绪,令她都无法冷静思考,只好红着脸交代了一声:“何官人,事关重大,小女子要先实地考察一番。改日再来,必会给官人一个交代!” 这话说完,她忽然看到崔氏的目光,更加惊奇兴奋了:提什么交代啊这又不是私定终身! 可再想说些,又怕越解释越误会。羞喜不已的她当即转身拉着月儿,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出去。 临出门儿时,却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何官人,小女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一下,何瑾不由嘿嘿傻笑起来。 可笑容还未绽放,就是一个笤帚疙瘩照着后脑勺儿砸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回个话!” 我回什么话啊? 何瑾一脸懵,老娘却怒其不争,扬手举起了笤帚威胁。 迫于老娘的雌威,他只能走到院门口儿,憋半天才来了一句:“哦,那你走好,欢迎下次再来哈。” 老娘这个气啊,直接上手儿拧起了何瑾腰间的软肉儿:“你这榆木疙瘩,真不知刚才怎么握住人家小手儿的,简直气死老娘了!” 何瑾当然知老娘误会了,可他又能怎么解释? 而且,刚才想着发财大计的时候,他真的没怎么在意。可现在望着沈秀儿那窈窕灵秀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里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自己要是将沈秀儿娶回家来,貌似也不错啊 首先,这妞儿盘儿靓条儿顺,身材相貌都是一流。 而且通过几次的交流,也看出沈秀儿聪慧宛然。加之明朝男尊女卑,纵然是白富美,嫁做人妇后也不会张狂霸道,只会三从四德。 最最重要的是,两人有着相同的三观:都一心想着挣钱啊! 这三观相同一项,在自由恋爱的前世,都难以契合达到。而在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的明代,能娶到如此合心中意的媳妇儿,更是跟买彩票儿中了大奖差不多。 于是回过头后,何瑾忽然又露出了一副痴呆的模样,挠挠头对着老娘说道:“娘,我好像想要恋爱了” 老娘愕然了一瞬,随后才放开了拧何瑾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欣慰言道:“嗯,养了十四年的猪,终于知道拱白菜了虽然,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癞蛤蟆也要有理想嘛。” 可就在母子二人回屋,边吃饭边谈着如何把沈秀儿搞到手的时候。忽然间,院门儿就被人直接推开了。 母子二人回头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咦,刚说要追求,这就主动送上门儿了? 来人当然还是沈秀儿和小月儿,但很快,何瑾的脸色就凝重起来了。 因为此时的沈秀儿一脸激愤,却语气沉肃说道:“何官人,我们的煤炭生意合作,可能要延缓一段时日了。” “为何?” “适才回到沈家,管家福伯告知,衙门的胡捕头醉醺醺地来过了。他仗势打烂了沈家一些物什不说,还威胁沈家要将火炕生意的三成收益给他!否则,他便让火炕的生意在磁州做不下去!” “胡不归,快班的捕头?”何瑾不由蹙眉,开口道:“福伯难道没跟他讲,这火炕生意是我在罩着的吗?” “当然讲了。”沈秀儿面色更是凝肃,气愤道:“可他却说你不过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典吏,他这次来寻沈家,就是要打狗给主人看!” “哦?”何瑾闻言不由一挑眉,非但不怒,反而嘿嘿冷笑了起来:“这是摆明了,不给我面子呀正愁不知该拿谁开刀立威呢,他倒好,还主动送上门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娘,你也更年期了吗? 穿越之初,何瑾就知道想把前世的东西化为生意,就必须先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因为一个平头儿老百姓,是根本守不住产业的。 为何? 你以为满世界乱窜的皂隶,是一心为百姓服务的? 别做梦了。 他们可是敲诈勒索,吃拿卡要,样样精通。一般的铺子都要定期交份子钱,要是不交,先找一些青皮无赖打砸抢要,逼着你认宰服软。 要是你还犟,他们便亲自上场。随便说你拖欠税款,打上一顿板子塞进大牢,让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封建等级特权社会,再忠孝仁义的美好面纱,也掩盖不了裸的丛林法则。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烂泥所以,在胡不归看来,沈家这次开展了火炕生意,却没有向他交常例,那就是坏了规矩! “何官人,你可是已有了章程?”火炕的三成收益已交给了何瑾,出了事儿,当然要找他来平。 对于沈秀儿来说,别看她表面上义愤填膺,但内心里她知道这其实是件好事儿。 因为这样一来,正好可以试试何瑾的成色。即便她其实也知胡不归不会是对手,但也想知道何瑾到底能将这事儿做多漂亮! 可想不到,就在她以为何瑾会想着通过陈铭,或姚璟来摆平这事儿的时候。却见何瑾竟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才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沈小姐,你知道胡不归还拿着,哪些店铺的常例陋规吗?” “整个衙前街的生意,似乎都归胡不归所管。”沈秀儿又有些跟不上何瑾思路了,但还是如实答道:“衙门里的吏目刘不同,就是胡不归的姐夫,所以胡不归才这么胆子大c吃得开。” “哦?整个衙前街?”何瑾双眼不由一亮,接着又问道:“那每个店铺,都要交多少常例陋规呢?” “这个不一定,有的生意好,胡不归敲诈勒索,每月可能要收两成左右的收益。若是那些摆摊儿的小商贩,或许就是每日几个铜板反正不管多少,你不交是不行的。” “连摆摊儿的商贩都不放过,这真是太太贴心周到了!” “嗯,磁州城的大小商户们,都对胡不归敢怒不敢言等等,何官人,你刚才说什么?” 沈秀儿一下愣住:听刚才何瑾的口风,似乎是要跟胡不归不死不休的。怎么一眨眼,他就转口风了,让自己反应都来不及 “没错啊,这多好的事儿啊!”何瑾却毫无察觉,仍旧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整个衙前街啊,那得是多少钱?” “我好不容易出手一次,就收拾个胡不归多没意思,怎么也要将他的灰色收入,全都抢过来这才符合我的身价儿嘛。” “你,你!”沈秀儿这下真是被气着了,粉拳紧攥,杏目圆瞪。 可稍微一冷静,她又觉得这太正常了:不错,眼前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刚正仁义的美少年,而是一头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貔貅啊!现在闻到了金钱的味儿,他岂能不想方设法地据为己有? 气鼓鼓地深吸了两口气后,沈秀儿才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何瑾,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刚才你没听到吗,吏目刘不同可是胡不归的姐夫,你一个典吏,能斗得过吏目这等朝廷命官?” “我为什么要跟他斗?”何瑾却一摊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秀儿:“我难道就不能让他吃个暗亏吗?明火执仗的跟吏目叫板,我疯了啊?” “你不跟他斗,就想抢过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沈秀儿这下更傻眼了,实在搞不懂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没啥,就是需要你帮个小忙。”何瑾却似乎已胸有成竹,只是吩咐沈秀儿道:“你回去后就找胡不归,同意他的提议。嗯他不是要三成的收益吗?喏,这次你带来的二百两银子,全都拿回去给他。” 沈秀儿愣愣接过何瑾递来的银票,大大的明眸尽是疑惑。 可何瑾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还托着下巴继续说道:“不过呢,你得让胡不归留下字据,别到时候连点切实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嗯,这个其实也简单,只要说我这边也咄咄逼人,你需要一个保证嗯,利令智昏,胡不归必然会就范的。” “然后呢?”听到这里,沈秀儿才大概听出了点‘以退为进’的味道,兴致勃勃地等着何瑾的后文。 “然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呀。”何瑾却一愣,摊手无辜回道。 沈秀儿顿时被气得怒火万丈,俏颜涨红。 气怒攻心下,她伸出纤细小巧的脚,毫无防备地在何瑾脚上狠狠踩了一下,才恨恨转身而去。 疼得龇牙咧嘴的何瑾,纠结不已地再一次看着,沈秀儿那窈窕清秀的背影最终,忍不住叫嚷道:“沈秀儿,你神经病啊!” 可早已远去的沈秀儿,却连头都不回。 怏怏不已地转身回屋,何瑾不由对着崔氏说道:“娘,咱还是放弃那个沈秀儿吧?那小妮子脾气太暴躁了,明明才十六岁,就整天跟得了更年期综合症一样。” 老娘崔氏却不理何瑾嘴里的新鲜名词儿,只是慢悠悠地夹了一口菜,不置可否地说道:“打是亲,骂是爱,想当年你娘我,咳咳你就知足吧,打打闹闹才是过日子,以后你就懂了。” 看着老娘一副怀念感慨的模样,何瑾不由心中嘀咕:‘装什么过来人啊,前世我年岁不比你小多少’ 可一想到这里,他又不由郁闷了:是呀,前世自己也快三十了,却一直是只可怜的单身狗。 好像在别的方面,自己的确比崔氏强很多。可婚姻幸福美满了至少十四年的老娘,在这点上的确是比自己强多了 不过,也就郁闷了一小会儿,何瑾随后又兴奋起来了:“娘,你知道不?我距离贪官儿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虽说离科举当官儿什么的,还有些遥远。但眼下你儿子,可能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了!” “哦?”崔氏一听这个,似乎才来了兴趣,忽然语气异常温柔地说道:“瑾儿,你真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不错!非但要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儿子我还要借胡不归那狗东西立威,好好让汪卯明看看,我可不是好惹的!” 一说起这个,何瑾双眼就开始放光。 没错,正如汪卯明殚精竭虑,想要搞死何瑾一样;何瑾这里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对汪卯明实施进一步的打击。 爬上刑房典吏的位子,且已公然摆明车马,要跟汪卯明撕逼需要什么? 当然需要有人响应! 人多势众,才能气壮山河嘛。 虽说刑房那些书办白役们,都表明了要站他的队,但这还远远不够。 还必须要趁热打铁,干出一件事儿来立威,让所有人都看明白,自己无疑比汪卯明更厉害c更有手段,跟着自己才有肉吃! 这样才能人心所向,才能让整个刑房成为自己地盘儿届时,汪卯明空有个司吏的身份,又能如何? 之前何瑾还琢磨着,寻汪卯明的哪个狗腿来开刀。现在胡不归主动跳了出来,又大小长短正合适 听闻了这事后,他第一意识到的,就是胡不归简直太贴心周到了! 更不要说,胡不归还附送整整一条衙前街的常例陋规——这岂非是千里献人头c礼轻情意重? 这,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神助攻啊! 可崔氏似乎却不在意什么衙门争斗,而是抓住了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再一次温柔地问何瑾:“瑾儿,你确定要贪下衙前街商铺的钱?” “当然!给胡不归是给,那给我岂非更好?娘,你干嘛老问这个娘,娘你要冷静啊!你这是又怎么了,也更年期了吗?” “你爹一辈子的清白名声,你就这样给糟蹋啊!”老娘都给了两次机会,结果何瑾都没把握住。此时她终于怒火冲天地抄起了笤帚疙瘩,犹如雌狮捕猎c又如魔神灭世:“兔崽子,受死吧你!” “娘!当娘的,要温柔慈爱,要有母爱的关怀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准备挖坑 要说磁州城里最兴盛的酒楼,非醉东方莫属。 酒楼一共三层,装饰不说雕梁画栋,但至少敞亮大气。一层是大厅,里面尽是散座,非但饭菜可口c丰俭由人,还有说书c唱戏等节目助兴。 二楼则全是雅间儿,里面的装饰就就不知道了。毕竟,大厅从外面一眼就能望到,可二楼的雅间,何瑾还一次都没去过。 而今日鼻青脸肿的他,望着醉东方的招牌,心情蓦然大好。连昨晚被老娘揍的伤痛,似乎都缓解了些:嗯,咱如今也阔了,都来得起这大酒楼了 抬步迈入大厅,对着小二豪气吩咐道:“来一个雅间儿,烧一些特色菜。非但要好吃,还要高端大气上档次,能唬住人!” 说罢,随手赏了小二一张百文的宝钞,立时乐得小二眉开眼笑:“何官人真是个文化人儿,小的这就去弄些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菜来!” 到了二楼雅间儿,何瑾才看出这醉东方酒楼果然不一般。 首先,他最关注的隔音问题,醉东方老板早就考虑到了,绝对安全隐秘。其次就是装饰也不那么平民化了,而是挂上松梅仕女图,文人墨客的题字。甚至,小二还殷勤地问需不需要歌姬陪酒 十四岁热血躁动的少年身体,当然想尝尝温香软玉的滋味。可想了想今天要见的那人,只能无奈道:“还是算了吧。” 不一会儿,房门被人叩动,何瑾当即眉色一喜,道:“不错,有长进,都知道叩门了进来吧,赖三儿!” 房门被人推开,赖三儿同志跟之前破落寒酸的模样比起来,如今可光贵多了。 身上穿了一件油光水滑的皮裘,戴着的八宝帽透出一股子土豪的气息。更值得表扬的是,曾经那朵妖娆恶心的粉花儿,终于不见了。 何瑾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由很是满意,道:“行啊,赖三儿。果然钱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别看这寒冷冬月的,赖大官人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赖三儿闻言,当即恭敬地向何瑾施礼,面色都有些羞涩地回道:“切莫消遣小人了,莫非有小官人的资助,在下哪会有这一番体面?” “嗯,实诚儿还不忘本。”分别倒了两杯酒,与赖三儿碰杯饮下后,何瑾才继续言道:“尤其这些日子,我还知道你有了钱后,半分没花去烟花柳巷,而是尽数儿去结交那些青皮光棍c闲汉恶痞看来,我没找错人。” 赖三儿此时望着简约而不简单的雅间装饰,以及眼前一看就很贵的菜,不由有些惶恐,不安言道:“小人就是个破落户,得小官人抬举才有了今日不过小官人花了那么多的钱,就为了让小人替你办那件事儿?” 何瑾却不答,而是摆手反问道:“那你办好了吗?” “自然!” 终于能展现些自己的价值,赖三儿当即就想将结果道出来。可不料何瑾却一点都不着急,而是拿起了筷子,示意边吃边聊。 他细嚼慢咽,可赖三儿却有些食不知味,还是忍不住道:“小官人,你让我找的摊位,我看就衙前街尾的刘寡妇最合适。” “刘寡妇?”何瑾神色猛然一动,因为他家跟刘寡妇没隔多远。刘美娥的事儿,他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刘美娥家里的男人是军户,三年前被派到延绥前线,就再也没有回来,留下两个孩子嗷嗷待哺。 幸好刘美娥还有一门儿做桂花鸭的手艺,丈夫死后,她就起早贪黑地买鸭子c杀鸭子,炸熟蒸好后再拿去贩卖,独自撑起一个家来。 她的桂花鸭用料足c手艺好c自然就香。没多长时间就打出了名声c有了回头客。日子虽说辛苦劳累,但至少能过得下去。 何瑾清楚记得,原主脑子烧傻那段时间,刘美娥好心给过原主钱,还给何家送了两只鸭子。 这样的好街坊,他当然是在意的,不由沉声问道:“胡不归那狗东西,竟然把贼爪子伸到美娥婶的摊位上了?” “可不是!”说起这个,赖三儿也气愤起来:“就算我们这些泼皮无赖,都知道刘寡妇不容易,最多坑人家只鸭子解解馋。” “可胡不归那黑心鬼,看人家摊位生意红火,以为能挣不少钱呢,竟狮子开口每月要刘寡妇交一两银子!——这不是逼人上吊吗?”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更加阴鸷起来:身为街坊邻居,他知道刘美娥买鸭子,其实只挣一点辛苦钱。 因为刘美娥诚心善良c用料实在,炸鸭子的油从不来回使。那些香料又很昂贵,其中一些佐材,更是从药铺里才能买得到。而药铺里的东西,都是按几两几钱算的 一只鸭子,算来算去也就挣个几文钱的——这一月要交一两银子,的确就是在吸人家的血! “怪不得美娥婶生意那么好,吃穿还是那么贫酸可怜。原来是胡不归这狗东西,在背后如此敲诈勒索!”何瑾这下也不吃了,手指轻轻磕动着桌面,语气开始变得森冷起来:“长痛不如短痛,美娥婶苦了三年,不能再这样苦下去了。” 言罢,他就继续向赖三儿问道:“那让你找的另一个人,找到了吗?” “也找到了!”虽不知何瑾到底要干什么,但赖三儿还是快速回答道:“那人是外乡的,也是个破落户,但有股子狠劲儿,敢打也能挨。最主要的是话不多,心里能憋住事儿,最适合小官人的要求了。”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 “小官人放心吧。”赖三儿对这个问题满有把握,道:“我跟他喝过三回酒c还交过心,晓得他也是想出人头地的。尤其小官人还允诺事后给二十两银子,他早已千肯万肯。” “好!”何瑾这才点头,下了决心道:“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吧。记住,事儿要动静小一些,隐秘一些。搞完这一笔,我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衙前街一哥!” 赖三儿当即仰脖儿喝下一杯酒,面色坚毅,拜倒在地承诺:“小官人放心,这是你交代的第一件事儿,小人就是拼了命也要办好!” 何瑾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扶起赖三儿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也该去安排了。” 言罢,赖三儿便在何瑾的挥手中,恭敬离去。 何瑾则多呆了一会儿,确认赖三儿已走远后,才让小二打包了饭菜,向刘美娥的摊位铺走去。 人还没到,瞅眼就看到一堆人,正围着美娥婶的摊位买鸭子。 美娥婶年岁其实并不大,才二十八九,面向也很是姣好清秀,此时正疲惫却热情地卖着鸭子。身边儿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个十一,一个才六岁,都懂事儿地在帮着忙。 “虎头,二丫,过来”待一阵忙碌过后,何瑾才拎着饭菜招呼两个孩子,道:“今晚你们有好吃的了。这可是醉东方酒楼里的饭菜,虽说有些凉了,但热一热肯定很可口。” 别说这是吃剩的明代的穷苦人,真不讲究这个,也讲究不起。 虎头和二丫当即兴高采烈,一旁的美娥婶却有些拘束:“瑾哥儿不,何令史,又让你费心了。我们贫贱人家,可不能把他们的嘴头儿给养刁了。” “美娥婶,你这话就不对了。” 将饭菜塞给虎头后,何瑾才笑着说道:“十几天前,我还是个傻子呢,你怎么还给我鸭子吃?傻子都能吃桂花鸭,虎头和二丫凭啥不能吃点好的?” 刘美娥说不过何瑾,只能瞪眼自家孩子:“还不快谢谢瑾哥儿?” 虎头和二丫早就饿坏了,嘴里也塞满了食物,但还是含糊地说道:“谢谢瑾哥儿。” “嗯,这就对了。什么令史不令史的,这对汉朝县令属吏的称呼,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恭维吏员的好听话咱街坊邻居也这样叫,可就生分了。”何瑾拍拍二丫的头,又对虎头点点头后,才挥挥手向美娥婶告辞。 只不过他没直接回家里,而是走到门口儿的一条小巷后,偷偷观察着这里的摊位:“美娥婶,对不住了不过我保证,你这次的苦不会白吃!” 话音刚落,就看到晚霞下,两个身穿捕快服的皂隶,正晃悠悠地向着刘美娥的摊位走来。 一看到那两人,刘美娥面色不由悲苦起来。身边的两个孩子,也露出了惧怕但仇视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好个毛线...... “美娥嫂,该交上个月的份子钱了。”一个年轻的捕快,一双眼睛放肆地在刘美娥胸前打量,还说着浮浪的话:“美娥嫂,你也苦了三年了这女人呐,家里可不能没个男人。” 不待他继续开口,刘美娥就厌恶地打断道:“胡二黑,别仗着你是胡不归的族弟,就敢胡说八道。我家男人在世的时候,你连家门口儿都不敢过!” 胡二黑一听脸色就阴冷起来了,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好,我也不跟你废话,上个月的例钱呢?” 刘美娥一听这个,不甘地打开蒸笼下的一个钱袋,摸出一个一两的银锞子,恨恨地交给他道:“拿了赶紧走!穿着衙门的皂衣,却只会欺负我们这些百姓,真是披着官皮的土匪!” 胡二黑当即大怒,挥手就要教训刘美娥。 可一旁的那个老捕快,却笑呵呵地拦住了他,道:“二黑,这么不懂事儿干啥?说就让她说两句,我们又不会少块肉” 看到这里,何瑾暗暗点头,心想衙门里还是有些良心人的。 可下一瞬,他就想抽自己的嘴巴。因为那老捕快拦住胡二黑后,又转头对刘美娥说道:“衙门的例钱交了,那我们的跑腿儿费呢?”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翻起了刘美娥的摊位。 这里撩一下蒸笼,跑光了热气;那里踢一踢火炉,洒落了一地的火炭胡二黑这才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进去。 刘美娥却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惹不起这等皂隶衙役,眼眶都红了。 两个孩子当中,二丫吓得紧紧捏住刘美娥的衣角,虎头攥紧了拳头,却又知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两个家伙。 “哟呵,小兔崽子,看不过眼啊?”老捕快看到了虎头眼中的恨意,露出了凶狠的本质,忽然伸出手一巴掌打在虎头的脸上,叫道:“今天就叫你知道,没本事儿之前,忍不了也得受着!” 小巷口的何瑾猛然一攥拳,忍不住差点就要冲了出来。可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憋着胸间的怒火,死死将那两个捕快记在心里。 这时,街上的百姓也都凑了过来。可一看是两个身穿皂衣的捕快,也只能向刘美娥投去同情的目光,敢怒不敢言。 显然,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了。 刘美娥毫无办法,只能赶快赶紧拦住那老捕快,又拿出了仅剩下的一把铜钱,塞给那老捕快道:“赵捕快,小孩子不懂事儿,你教训的是” 姓赵的老捕快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这才满意笑道:“嗯,这样才对嘛做生意讲究个眼力见儿,有眼色的才能做下去!” 说着,他跟胡二黑转身就要离去。 事情到了这里,按说也就该结束了。可偏偏就在此时,一个穿着单薄的汉子,却操着一口浓重的外乡话喊道:“站住!你们身为公门衙役,欺负美娥嫂这孤儿寡母,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刘美娥一听这个,面上的表情不是欣喜,而是疑惑的惊恐,赶紧开口道:“大兄弟,你认识我?不,你赶快走吧,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儿!” 可那外乡人却根本不理,反而继续上前道:“你们这些奸狠皂隶,良心都让狗吃了!美娥嫂拉扯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你们还如此敲诈勒索,简直不是人!” 两个捕快一听这个,再看周围那些百姓愤恨的眼神,当即便怒了:“刘美娥,你从哪里找来的野男人,是不想活了吗?看来,今天必须给你们一点教训,否则,这衙前街就没了规矩!” 说着,这两人便抽出了铁尺,向着那外乡人冲去。 而那外乡人却一点不慌,矮身躲过当头砸来的铁尺后,一拳打在胡二黑的肚子上。随后又是一个扫荡腿,绊倒了那个姓赵的老捕快。 只是一瞬间,这两个捕快便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何瑾直接都傻眼了:赖三儿,你哪儿找来的这人,身手不错啊不对,计划是这人挨揍被扔进牢里,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幸好,那外乡人是记得剧情的。 只是一脸疑惑的样儿,表明他其实也很无奈:你们这俩捕快,也太不给力了啊,主家还交代要我动静闹小点儿的 “狗杂种,敢殴打官差,你这是在找死!” 胡二黑率先反应过来,又是一铁尺狠狠甩去。那外乡人知道自己不能再躲避还手了,干脆一提气紧住了身子,任由铁尺抽中了腰肋。 随后,他便装作一副打不过的样子,抱着脑袋蜷着腿倒在地上。任由那两个捕快的铁尺,犹如暴风骤雨般砸在身上。 一旁的百姓看到这里,终于都忍不下去了,纷纷开口道:“够了,够了,你们这是想要人命不成?!” 尤其刘美娥,更是看不过眼,也上前赶紧劝说起来。 可不料胡二黑已打出了火气,直接一脚踢飞了摊位蒸笼,叫嚷起来:“今天就是要给你们个教训,敢不交例钱,都先去牢里好好吃几天饭再说!” 说着,胡二黑则直接扭住了刘美娥的胳膊。那姓赵的捕快也拿出了铁链,将那外乡人绑了起来,凶狠地向周围百姓吼道:“都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虎头这时再也忍不住,嗷叫了一嗓子就冲了上去。可结果,却被胡二黑一脚踹在前胸,直接跌了个头破血流! 满街的百姓一个个气愤填膺,可顾忌官府的凶威,谁也不敢去拦。只能看着两个捕快押着人离去,二丫直接吓得哇哇大哭,让人听了都撕心裂肺。 待人走远了,一旁的百姓才有的帮着收拾了摊位,有的抱着虎头想去带医馆,有的妇人哄着二丫而更多的,还是恨恨跺脚叹气,不知该怎么办。 然后,终于有人兴奋喊了一声,道:“赖大官人来了,赖大官人有没有办法,救救美娥一家子?” 何瑾给赖三儿的钱,可不是光让他请泼皮无赖喝酒的,还让他深入民间,做好事儿c买名声。 毕竟,一个泼皮无赖是被百姓群众排斥的,也是做不成事儿的。可一个浪子回头,却是金也不换,很让百姓们喜闻乐见,也更能聚拢城狐社鼠。 而赖三儿也严格遵从何瑾的交代,看到谁家有病有灾有难的,就尽量出手帮一把。故而短短时日,他就由人人厌恶的恶棍,变成了人人敬称的‘赖大官人’。 这时听完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讲述后,赖三儿也装出一副犯了难的样子。 不过,他也是有剧本儿的。 随后就装作眼前一亮的样子,大声说道:“诸位听我说,这种事儿啊,向来只能是官府人,才能对付得了官府人” “可是,赖大官人,告官我们没门路啊!” “那些皂隶衙役都是勾结好的,根本不可能让我们见官。” “新来的知州,谁知会不会替我们作主?” 对于这个提议,百姓们都忧心忡忡:说白了,这事儿也跟他们无关。万一强出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可赖三儿却不发愁,而是伸出双臂压下那些声音,又道:“咱们不去见官,咱们找何小令史!” “以前何令史就替我们出头,现在何小官人也是令史,为人也仗义。又都是街坊邻居的,他能不帮忙吗?” 这提议一出,百姓们纷纷认可,高声道:“对,我们去找何小令史。” “何小令史一定会给我们撑腰的!” “嗯,我也觉得瑾哥儿是好人!” ‘好,好个毛线呀这馊主意,就是他出的好不好?’ 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赖三儿随后望向何瑾的院门儿,眼神儿便又坚定了起来:‘不过,我也相信,何小官人一定有办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你怎么还学起兵法了? 看到众人聚拢着要去自己家,何瑾赶紧抄近道儿奔回了院子。 可刚一进门儿,他就有些郁闷:“秀儿小姐,你为何如此优秀?是胭脂水粉不好看了,还是针织女红不好玩了揍我两回就算了,怎么这次来我家发现我不在,你还守株待兔了呢?” 带着一肚子疑惑前来的沈秀儿,本来就容易炸。一听何瑾这“友好的寒暄”,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好在这次前来,她也不是没收获。 何瑾不在,她只能跟崔氏聊聊家常,而崔氏一心以为她看上了何瑾,自然对未来儿媳妇越看越喜欢 于是,沈秀儿也不多言,直接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开口向里屋喊道:“何婶儿,何瑾他又欺负我,说我不该来何家” 这话一落,何瑾蓦然感觉周身一冷。那种小动物感受到天敌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随后,崔氏便抄着笤帚疙瘩c气哼哼地奔出来了:“小兔崽子!你是自己飘了,还是觉得老娘提不动刀了?秀儿堂堂磁州城首富的大小姐,主动来咱家送钱,你还不知好歹了是不是?!” 然而,就在下意识要捂脑袋的时候,何瑾忽然发现这次自己不用怂啊! 于是,他强撑着勇气,挺腰直言:“娘,何家如今就剩我一个男人了,自当由儿子撑起门面!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该管的不要多管!” 老娘一下就愣了。可反应过来后,不由怒气勃发c气冲斗牛:“小兔崽子,你这是要造反啊!” 权威受到严重挑衅,老娘一记‘力劈华山’,是半点都不打算留力气。可何瑾却有恃无恐,就在那笤帚疙瘩要砸到他肩膀上时,忽然就听院外炸锅了。 “住手!何家媳妇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崔妹妹,我的好妹子,你要打杀我们的救星不成?” “还不快放下凶器!何小令史说得对,这男人当家天经地义?更何况,何小令史还这般优秀!” “” 崔氏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群街坊,乌嚷嚷地冲进了小院儿。 众人先不由分说夺了她手里的笤帚疙瘩,后面还有吴婶儿c兰妹子一些妇人,百般说着她的不是,尽给何瑾撑腰 等终于闹明白这些街坊邻居前来,是想请何瑾为刘美娥作主时,崔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狐疑地言道:“我家的小兔崽子,能替你们办这事儿?” 可不料何瑾一下就炸了,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青天白日,郎朗乾坤,两个贱籍皂隶竟敢如此嚣张作恶!诸位街坊邻居放心,知州大老爷嫉恶如仇,最恨这些衙役欺压鱼肉百姓。” “此事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大老爷秉公执法。在下不才,愿舍出这一身青衫来,也要为美娥婶讨回公道,对得起父亲的一世英名!” “好!” 众街坊百姓一听这等豪言壮语,不由激动莫名:老天开眼,走了一个何令史,又给我们送来一个何小令史这衙前街有何家父子在,我们安心感恩啊! 唯独老娘,始终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毕竟自己儿子十几天前还是个傻子,后来虽说有些看不透了,但还整天就在自己眼前儿晃荡。 怎么这一眨眼就成了街坊们的救星? “瑾,瑾儿这事儿你,你心里有谱儿吗?” “娘你放心,儿子如今乃刑房典吏,此事本就是份内之责。况且陈铭师爷对多儿子器重,大老爷秉公直断。此事只要儿子捅上衙门,大老爷必然会严惩那两个皂隶,还美娥婶一个公道!” 说着,何瑾当即从会怀中抽出张‘官定状格’就是官府发的正式状纸,每套正副两纸,必须按要求填写,否则不予受理,而且也不是白领,收费六十文。 这种状纸,何瑾当然想拿多少拿多少。但就在他一笔一划填写着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还有一束狐疑的眼光,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回头一看,果然见是做生意心眼儿多的沈秀儿。 何瑾不由心里发虚,开口解释道:“虎头c二丫年岁尚小,我自然要替他们代笔伸冤。还有这状纸,我也是随身携带,就是为了不辱没先父的声名,随时准备着为咱街坊们作主!” 可刚说完这话,他就意识到有些欲盖弥彰了但也没办法,毕竟还残存着些节操,做这种肮脏事儿,他还做不到脸不红c气不喘。 反倒街坊们看何瑾真亲笔写了状纸,一下就都放心了,纷纷称赞他有良知c有担当,不愧是何保的好儿子。 吴婶儿和兰妹子一众婆娘,更是没口地夸崔氏命好,生养了这么个有本事儿的小子。以后呢,可不能再胡乱打杀什么的万一给打傻了,这不是造孽嘛。 随后,何瑾又吩咐众邻居带虎头看伤,照顾二丫。明日一早,他就会上禀大老爷伸冤,还恳请众街坊邻居造起声势来,一同去衙门口看结果。 街坊们见何瑾安排有条不紊,更加信服了。而此事有了主心骨儿,他们自然气愤填膺,纷纷表示明日一定会前去助威。 一阵千恩万谢后,街坊邻居们这才恭敬离开,还这个小院儿一片寂静。 老娘明显有些转变不过来:既为刘美娥遭遇感到不平,又担忧自己儿子行事鲁莽,还觉得儿子的确不能辱没了丈夫的声名平日明亮的眼神儿,在这会儿满是疑惑。 最后,见何瑾和沈秀儿明显有话,不愿当着自己的面儿讲,崔氏才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瑾儿你长大了,娘以后不该管的就少管你,你们聊吧,月儿你过来,陪婶子去里屋说说话。” “娘,你放心吧,儿子不会胡来的”这下,屋里就剩下何瑾和沈秀儿。 沈秀儿眼神儿比崔氏更疑惑,但也有所不同,是疑惑里带着一知半解:“这么一出儿,是你故意弄出来的吧?” “你,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何瑾猛然心虚起来,装出一副激愤的样子,努力让额上青筋条条绽出。 可看沈秀儿明显没被唬住的样子,他随后的语气就越发小了起来,争辩道:“我,我哪儿知道,美娥婶今日会出这等事儿?” 沈秀儿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也觉得这事儿的确有些赶巧。 但心中还是存有狐疑,故意冷笑诈道:“别装了,你处心积虑使出这等伎俩,不就是为了对付胡不归?可你却不知,今日胡不归来沈家的时候,说他早已知晓了!” “什么?这不可能!”何瑾关心则乱,闻言不由心中巨震,无意识地便言道:“我昨晚才想出的这等妙计,今日同赖三儿也就谋划了一天。如此隐秘迅速,胡不归怎么可能” 刚说到这里,看着沈秀儿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不由大为懊恼,一拍大腿道:“糟了,中计了!你一个商贾之女,不好好学学生财之道c女红针织,怎么还学上兵法了?” 沈秀儿这才怡然自得起来,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为何,你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搞掉胡不归,却要偏偏如此大费周章?难道,这美娥婶一事,真能帮你贪下整个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何瑾却头一拧,倔强道:“关你啥事儿?” 沈秀儿却悠悠啜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陡然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何婶儿,刚才那一幕,都是何瑾他故意设计” 何瑾立时吓疯了,屁滚尿流地就跑下来,捂住了沈秀儿的嘴,求饶道:“小姑奶奶,我说,我全都说了还不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多吃核桃能补脑 环顾屋子一圈儿,何瑾总觉得一番解释还差些东西。随后听到隔壁屋子里小月儿清脆的笑声,他终于恍然了:哦,对了,缺一个捧哏的! “月儿,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一下。”想到这里,他当即唤来了小月儿。 看到月儿一脸天真娇憨地蹦跳过来,他就觉得心情很是愉快:“月儿啊,我现在呢,要阴一个坏人。有两种办法,你帮忙听听,哪种方法更好一些。” “好!”月儿乖巧点头,爽快回道:“月儿最喜欢听何官人,搞阴谋诡计的事儿了” 何瑾先是脸色一僵,随后便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嗯,有月儿在,就是这个味儿!说话虽然直白,却诡异般的精确。 “我要阴的那人,是衙门快班的捕头胡不归。第一种方法,就是通过陈师爷告到姚知州那里。你也知道姚知州那里,还拿着咱火炕生意一成半的收益。” “这可是姚知州上任后,收到的第一笔孝敬,意义非凡。而且,火炕生意还是惠及一州的政绩,你说姚知州会不会允许一个快班捕头插手破坏?” “当然不会!”月儿不假思索开口,还挥舞着小拳头叫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涉及到知州大老爷面子的重大雷区!” “不错!”沈秀儿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开口道:“一个小小的捕头竟敢瞎了眼,同州里的一把手碗里抢肉,那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何瑾闻言不由点头:姚璟的确初来乍到,没什么威信,还摸不清磁州的脉。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龙虎榜进士,是这个时代的天子骄子,代表着朝廷的权威! 对付那些官吏,人家可能不会轻举妄动,可对付一个贱籍的衙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何瑾点头之后,又忽然神秘笑着问道:“但月儿你想过没有,假如我真这样办了,事情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自然是胡不归被大老爷赶出衙门!”沈秀儿这次都学会抢答了,踌躇满志地说道:“如此杀鸡儆猴,大老爷声威日隆,对你也会更青睐有加” “哦就只这么一点虚的?”何瑾不屑撇嘴,道:“大老爷那里的确是爽了,可你想过没有,我却落个什么下场?” “衙门里的人,都会知道我跟陈师爷c姚璟是一条线儿的。而且,还会认为我这人不讲情面,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打压衙门里的老人儿” “为了保住火炕三成的收益,便赔掉这无形的人品。这不是纵然抓住了狐狸,也惹得了一身的骚?” “这,这还不够?”沈秀儿再一次傻眼了,真心感觉何瑾简直贪得无厌:保住了利益,抱紧了大老爷大腿,你还嫌不够? 你,你莫非想上天不成! 气愤之下,她不由冷冷开口道:“那你害了美娥婶,就能把事儿办得尽善尽美?” “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好事儿?”何瑾摊手,无奈却又自信地言道:“只不过我的办法,可以让利益达到最大化罢了。” 沈秀儿还真是没有见过如此自大狂妄之人,不由冷哼道:“那小女子倒要洗耳恭听,看看何官人这等计策,究竟如何利益最大化!” 何瑾望了沈秀儿一眼,倒也不在意她这种不忿的口气。毕竟,漂亮骄傲的女人,都有点小脾气。 然后,他就一本正经地,继续向小月儿说道:“月儿啊,你看我如今已是刑房的典吏,并且知道汪卯明不会放过我。” “所以呢,我就务必要先下手为强。但又碍于眼下根基未稳,当务之急,便是需立威以壮声势。” “此时胡不归主动送上门儿来,我自然喜出望外。但如你家小姐的法子,斩草不除根,反而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他语气不由凝重了一些,缓缓道:“因为立威一事,向来讲究的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我若做得轻了,衙门上下之人必然会看我不顺眼,可我假如非但将胡不归永远踢出了衙门,还将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抢在了手里。那衙门上下之人,便会对我产生敬畏之心,知晓我的决心和手段!” “也唯有如此,他们才不敢以寻常眼光看我,而是会真正将我视作可以同汪卯明分庭抗礼,且会一战而胜之人。” 这番话落,沈秀儿面上的不屑和嘲弄顿时僵住。而心中,则再一次被何瑾的狡诈狠辣c智谋深远所震撼! 虽然,她身上有着貌美骄傲女子的缺点,但同时她也有着一个不错优点。那便是心思通透c冰雪聪明。排除个人主观的偏见后,她就会深深意识到何瑾的不凡。 而且这种不凡,还是一次次地在提醒震撼着她的心。 每当她下意识地要看不起何瑾的时候,这种震撼就会来得更加迅猛强烈,使得她如被暴雨摧残的枝叶,只能无奈认同屈服! “那,那这事儿又跟美娥婶有什么关系?”双眸呆然c面色苍白的沈秀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因为,对付胡不归那个狗东西,不能用火炕生意这个由头儿。”何瑾微微一笑,轻车熟路地就坐到了沈秀儿的身旁,还贼顺溜儿地拉住了人家的小手儿。 “倘若我浅薄直接地动用了陈师爷c大老爷的能量,那岂非拖二人下场与胡不归肉搏?纵然胜了,大老爷和陈师爷也伤了面皮儿。” “而我呢,则就只是胸无城府地仗势欺人。如此,陈师爷会不喜,大老爷会不耐,衙门上下也会看不起我这样一来,岂非尽数落了下乘?” 被何瑾深沉的计谋和娓娓的话音牵引,沈秀儿果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手儿,而是忽然双眸一亮,反应过来后惊奇言道:“所以,你就导演了美娥婶的冤案!如此,待你告上衙门后,大老爷和陈师爷就可以凭此秉公直断!” “不错”何瑾此时不由嘿嘿笑了起来,感受着沈秀儿小手儿的嫩滑,言道:“可暗地里,我却会将胡不归染指火炕的事儿,捅到大老爷那里。你说如此一来,胡不归岂会不被钉死在衙堂之上?” 这一下,沈秀儿看着眼前清秀稚嫩的脸庞,忽然都有些胆寒了:“你,你真是心思缜密c又狠辣无耻!不,还是不对,纵然你借用此事搞垮了胡不归,那如何又能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规?” “哈哈哈”看到沈秀儿此时还懵懂不解,何瑾不由又凑近了一分,眼神灼灼地说道:“因为,美娥婶一事,会连带着便将捕快衙役,收常例陋规的潜规则给捅了出来。大老爷知晓后,焉能还会任由衙役们胡作非为?” “而这等事儿,必然又需要一个人来妥善处置。那你说,大老爷不选择我这等仗义出手心为百姓的青衫典吏,还会选择谁?” 听完何瑾整个计划,一旁的小月儿不由张大了嘴巴,喃喃地说道:“何官人,你,你真是阴险卑鄙啊!” 而沈秀儿也不由瞳孔渐渐放大:她知道何瑾很精明厉害,但却真没料到何瑾如此深谙人心,设计环环相扣c滴水不漏! 这样的鬼才少年真庆幸自己选择了与他为友,而不是成为了敌人。 不说汪卯明日后会如何,单说胡不归此时还浑然不觉,何瑾这里却已挖好了埋葬他的十丈大坑! 想到这里,她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交给何瑾道:“这,这是你让我骗胡不归写的保证书,钉死了他染指火炕生意一事。还,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小女子效劳吗?” 可不料,她的这一番钦佩和服软,却换来了何瑾无情的鄙视! 因为随后何瑾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儿,看向沈秀儿道:“沈小姐,你平时也不像是胸大无脑的人啊。我不是说过了嘛办好这个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呀。” “你爱去鼓山看看煤矿,就去爬爬山;爱守株待兔,就来我家多串串门儿嗯,最好回去后,先多吃点核桃,那玩意儿不错补脑。” “补,补脑?”沈秀儿终于反应过来,一双杏目不由蓄满了杀气:“补你个大头鬼啊!” 说着,她就化身暴力御姐,一把将何瑾连椅子带人推倒了不说。临走时,还狠狠踩了何瑾一脚:“不嘴贱,你是会死啊!” 说完,拉上小月儿,她恨恨离去。 而此时一脸无辜倒在地上的何瑾,却已不再嚷‘神经病’了。 他惬意地支起胳膊,看着沈秀儿快步疾走的娇臀曲线,不由舔着嘴唇嘿嘿傻笑起来:“这小妞儿,越来越泼辣了哟,也越来越让人,有兴趣了哈” 此时,老娘则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何瑾,精准评价道:“哼,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爱犯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哪里来的二杆子? 升任了典吏后,何瑾就不必去户房那里应卯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便可以去二堂里参加排衙了。 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老儿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州县太爷们就在地方衙门里小上朝。 虽然是典型的床板底下抡大锤c螺蛳壳里做道场,但礼仪和制度却不可废。且越是有官瘾的大老爷,对此越吹毛求疵c乐此不疲。 每日卯时,衙门里梆发炮响,同知c判官c训导c教谕c吏目c巡检c驿丞c税监这些头戴乌纱的芝麻绿豆官,还有六房司吏c典吏c三班首领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肃立。 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后,长随便出来高唱一声:“堂尊升衙了!” 这时,姚璟就会端着方步,从‘海水朝日’的屏风后转出,在大案后坐定。一众官吏则齐齐拜见,高唱道:“拜见堂尊!” 然后大老爷叫免礼,请一众佐贰杂官就坐在位。一众胥吏没资格坐,只能站着听大老爷讲话。 姚璟今年只有三十二岁,正是意气风发c锐意进取的年纪,对这种虚有其表的仪式很是不耐。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交心坦诚地跟下面的人演讲,期望可以上下齐心,上报君王c下牧百姓。 可想不到,底下那些官吏,则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涣散的模样。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各回各衙,再拿自己的属下摆威风。 故而,姚璟如今也已懒得开口了,只是应付公事般问了一句:“可有事奏来?” 说着这话,他其实屁股都已经抬起来,准备退衙了。 可想不到今日不同,就在一群貌似恭谨的人群中,忽然高声传出一句话来:“大老爷,卑职有冤情大案要禀!” 姚璟听到这话,面神都有些恍惚,可随即便止不住升起一抹喜色,对着高举状纸的何瑾问道:“究竟是何冤情,使得你要当着全衙上下的面申诉?” 这一刻,一众官吏也看何瑾傻眼了:这,这是哪儿来的二杆子? 这种州县里的衙参,只是个仪式你知不知道?正经的公务,有案牍往来,有单独面议,只有形成决议,才会在这里公布。 你,你还真将排衙当回事儿了? 何瑾当然知道这些,可他要的,也正是这样震惊的效果:“大老爷,卑职要状告快班捕头胡不归,敲诈勒索衙前街众商户店铺。这是昨夜卑职代众商户写好的诉状,恳请大老爷过目!” 此话一落,所有官吏再次目瞪口呆地看向何瑾:小子,你不是个二杆子,而是个疯子啊!这么大的事儿,还故意当着排衙的时候给踢爆,你是想要上天不成? 胡不归闻言,当即恼羞成怒上前,道:“大老爷,何瑾分明一派胡言c污蔑卑职,恳请大老爷明察!” 吏目刘不同也忍不住了,上前呵斥道:“何瑾,你小小典吏竟敢如此狂悖无知c信口雌黄?衙前街商户状告胡捕头,干你什么事儿,让他们自己来!” 何瑾当然明白,刘不同这话有多阴险:让商户们自己来,无非就是方便他跟胡不归杀鸡儆猴。 故而,他根本没搭理刘不同。因为他知道,姚璟必然会替自己撑腰的。 果然,姚璟闻言面色不由一厉,叱喝道:“刘吏目,何瑾乃本官任命的刑房典吏。这等探访民情c代民伸冤之事,本就乃份内之责!反倒是衙门里的一些人,尸位素餐,整日都不知做了什么!” 说着,姚璟一挥手,值堂长随便将何瑾的状纸收了上去。刘不同在众目睽睽下被姚璟呵斥,不由目光怨毒地看了何瑾一眼。 何瑾却懒得注意他,反而低垂着头瞟了汪卯明一眼。只见汪卯明正一脸诧异望着自己和胡不归,显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就是这一刻,何瑾有些明悟:好你个王八蛋,原来这事儿背后是你搞的鬼。你这死人脸的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正好,这下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 就在何瑾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堂上姚璟却炸了,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圣明天子治下,竟还有这等残暴鬼蜮之事!一个桂花鸭摊位,竟牵出了衙前街这等贪暴恶行。胡不归,你可知罪!” 胡不归心中有鬼,下意识地便要跪倒在地。 可就在此时,汪卯明却站了出来,心一横言道:“大老爷,何瑾只是状告胡捕头,案情尚未查明,大老爷切不可偏听偏信!” 姚璟陡然怒视汪卯明,冷笑着言道:“汪司刑提醒的是。既然如此,本官便开审此案,看看到底是何瑾诬告,还是本州竟藏着这等鱼肉百姓的大案!” “来呀,传原被告上堂!”姚璟当堂签发的传票,可下一刻他就有些傻眼:何瑾告的就是衙门捕快,这传唤原被告该由何人来执行? “大老爷,传唤缉拿此事,便交由皂班宋秉来办为好。一来他乃衙门里老公门,资历足够;二来反正稍时行刑也得由他来,可谓一事不烦二主。” 姚璟不由赞赏地看了一眼何瑾,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少年再度充满好感:“好,就交由宋秉来办!” 宋秉就是上次打何瑾屁股的老皂隶,得了大老爷吩咐,他还是一嘬牙花子道:“大老爷放心,此事小人必然办得漂漂亮亮。” 说着,又对何瑾投去感激一眼后,便乐呵呵地带着老吴出去了。 这一刻,静谧凝重的二堂中,一众官吏都凛起了心神,深觉今日排衙可真是不一般了。 尤其姚璟目光威严如炬,终于看到了他想象中排衙该有的样子,再次对何瑾这个捧场的越看越顺眼。 不大一会儿,老宋便带着皂班的兄弟,押着胡二黑和那姓赵的捕快上堂了。 而老吴,则带着皂隶抬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身上打着绷带的虎头,以及身后还跟着怯怯懦懦的二丫。 二丫才六岁,看到大老爷升堂,姚璟端坐在中间,左右陪伴着同知c判官,还有吏目c师爷c班头等人,一个个拧眉瞪眼。 两排皂隶手里还握着水火棍,敲击着地面,堂口摆着老虎凳c夹棍c皮鞭等等刑具,直接吓得就躲在了何瑾的身后。 虎头毕竟年岁还大些,知道进堂后要给大老爷磕头。 可他被胡二黑踹伤了肋骨,只能忍痛挣扎着爬起来,唤过二丫向姚璟磕头道:“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我和妹妹给大老爷磕头了” 这一幕,当然也有何瑾的谋划。 此时姚璟一看两个瘦弱不堪的幼童,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服,尤其虎头还带伤被抬着进来 两个瘦小可怜的身影,一个怯弱令人怜惜,一个倔强却还懂礼。跪在这冰冷森然的大堂上,只是画面就让他直接红了眼。 姚璟当即想拍惊堂木,质问胡二黑和赵麻子还是不是人。 可一看虎头和二丫,他就先忍住了怒火,开口道:“你们二人莫怕,本官升堂审案,治的是坏人,你们只要有什么说什么便好。” 虎头和二丫闻言,都点了点头,道:“大老爷慈悲,我们谢过大老爷。” 得了这话后,姚璟才放心了。 随后他转过脸,一脸的愤恨厌恶看向胡二黑和赵麻子,猛地狠狠一拍惊堂木,大怒喝道:“你们两个狗刁才,究竟为何拘捕了刘美娥和那仗义相助的外乡人,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台词儿都没变 胡二黑、赵麻子这等捕快皂隶,在百姓面前可谓凶如豺狼。可在森严的等级压制下,他们只是贱籍走狗,自然软如绵羊。 尤其他们还没料到,昨夜刚做了亏心事儿,今日毫无征兆地就被知州大老爷咆哮,心中更是慌得一批。 “回,回禀大老爷,我,我等......”胡二黑趴在地上状若筛糠,当即差点就要将实情道出。 不料,他一旁的赵麻子虽然同样心中惊惧,但毕竟是老公门,深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 就在胡二黑要扛不住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大老爷明察,那刘美娥历来拖欠课税,我等拘拿她归案,也乃奉公行事。” “你胡说!”虎头气性大,当即忍不住怒吼道:“娘每月都交给你们一两银子,这么多的钱,怎么可能拖欠课税?” “放肆!”汪卯明一听虎头这话,当即跳出来叱喝道:“公堂上大老爷问话,按规矩问完一桩是一桩,你这小刁民胆敢扰乱公堂,按律当掌嘴十下!” 谁料这话一落,姚璟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虎头小小年纪更是不知情,难道你汪司刑连一点仁爱之心也无?” 说着,姚璟又转向虎头,柔声讲解道:“虎头,本官问案时你无须争着辩解,待问到你时再开口不迟。放心,本官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枉纵不了任何一个坏人!” “谢谢青天大老爷,虎头知道了......” 汪卯明一看这架势,真是感觉自己日了狗.......不,是被狗日了一样,憋闷无比:断案审供的原则就是要不偏不倚,可偏偏何瑾弄出了两个可怜的小孩子,使得姚璟一下爱心泛滥,这还怎么能行? 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刑案后记录的何瑾,汪卯明心中更是妒火中烧:那他娘的曾是自己的宝座啊,就这样被那浑小子抢了去! 同时他也明白这案子,表面是在审捕快敲诈衙前街,实际上却是自己跟何瑾的又一次暗中交锋。 这一仗,自己不能再输了! 想到这里,汪卯明又冒着被姚璟咆哮的风险,道:“大老爷,此案苦主应当是刘美娥和那个外乡人。两个孩童懵懂无知,也说不清来龙去脉,既然如此,何不将苦主带上堂来?” 这提议总算有些道理,姚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汪卯明这才转头得意地看了何瑾一眼,目中满是信息:哼,你不是要用两个小孩子博取同情吗?我就破了你的计谋,看你还能有何办法! 然而,何瑾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眼,眼中的信息量不多,但绝对够强烈:白痴! 汪卯明见状,当即就要炸。 可随后看到皂隶们带上刘美娥和那外乡人后,他那张得意的脸色立时僵硬灰白起来,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因为此时刘美娥披头散发、外露的皮肤上鞭痕历历在目。 尤其那位外乡人,更是被打得已不成人样,浑身上下密密麻麻都是伤痕,尤其双手还被夹得青紫红肿,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何瑾虽然入衙时间短,但架不住有原主的记忆。 便宜老爹曾经告诉过他,衙门的牢狱是整个城里,最黑暗混账的地方。那里的牢子、狱头儿平日不受人待见,心里的阴暗全都发泄到了犯人身上。 尤其像刘美娥和外乡人这种无权无势的,被衙役送进来就是杀鸡儆猴的,他们当然更不会留情。所以只是一个晚上,那些牢子已动了刑。 可汪卯明却在装饰豪华的办公室坐惯了,只会溜须拍马、钻营取巧,哪会探查牢狱那等地方,又哪知这等状况? 这一下,他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就是这一次,他再次明白了何瑾那淡淡眼神儿的含义:糟老头子,我就等着你自取其辱呢......跟我斗,你道行还差得远呢! 果然,姚璟一下两人这等惨状,当即气得面如锅底,连拍惊堂木喝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刘美娥和这外乡人刘火儿一案尚未过堂,那些牢子便敢滥用私刑!......这,这若不是何瑾将此事揭开了,本官岂非一无所知!” “来人啊!”姚璟这下是动了真火,直接吩咐老宋道:“将负责关押刘美娥和刘火儿的牢婆、牢子,还有那狱头全都杖责二十,撵出衙门!” “谢过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主持公道!”刘美娥不由悲呼一声,连连向姚璟磕头。一旁的二丫陪同小声垂泪磕头,虎头也眼眶发红。 这一幕,让姚璟对衙门这些皂隶衙役更是恨之入骨。可不待他开口,刘火儿却突然开口:“大老爷,小人身上这些伤,也不全是那些老子狱头儿残害......” 话说到这里,包括何瑾都诧异地看向他:这刘火儿,脑子有坑吧? 可不料刘火儿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言道:“小人进牢狱前,其实已被这两捕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了......” 这一下何瑾看向刘火儿,不由乐了:行啊,赖三儿,你可真是找来了一个活宝。能打就不说了,还特么会点冷幽默! 尤其这点冷幽默,还能用到正经地方,一下又将众人的憎恶之情,拉回了捕快凶残蛮横的关键点上...... 果然,姚璟先是有些哭笑不得。可听了这话后,再回头再看向胡二黑和赵麻子,脸色便止不住地更加阴鸷起来:“你们二人,可还有何话说!” 胡二黑哆哆嗦嗦,根本说不出半点话来,那赵麻子也觉形势不妙,考虑着该不该继续死扛。 但一旁的胡不归,却不能让两人就此撂了挑子,赶紧开口道:“大老爷,刘美娥拖欠课税,这刘火儿阻挠办案,虽,虽说胡二黑和赵麻子粗暴了些,可毕竟还是在按律办案......” “放肆!”这下不待姚璟开口,何瑾却已然言道:“公堂上大老爷问话,按规矩问完一桩是一桩,你这衙役胆敢扰乱公堂、诱骗供词,按律当掌嘴十下!” 汪卯明嘴一歪,不由气得快疯了:何瑾,连台词儿都不变一下,你故意的是不? 可姚璟却闻言颔首点头,厌恶道:“不错,身为衙门捕头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来呀,给本官掌嘴二十!” 刑签一掷,他还不忘气愤一哼:“不要忘了,何瑾代百姓状告的,可是你支使这些衙役捕快敲诈勒索。待会儿少不了问你话,心急什么!” 老宋当即拿了一块掌嘴木扇,老吴则直接扭住了胡不归的胳膊。不待胡不归开口,一扇接着一扇便狠狠抽在了他嘴上! 一旁的汪卯明看着,分明感到那刑扇抽在胡不归的嘴,却痛在他的心! 很快,二十下已抽完,胡不归也肿成了香肠嘴。 他不由看向了何瑾,却愕然发现,何瑾竟正以着更阴冷残忍的目光看着他。而且,就在假装撩袖的时候,还不经意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这一下,胡不归立时凛然意识到:这何瑾......真是个狠主儿!人家非但一点不怕自己,更是直接报复自己来了! 由此,胡不归忍不住又看向了汪卯明,双目喷火:汪卯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这老阴逼,原来是你惹不起何瑾,便拿老子当枪使! 可不管堂上众人心中如何精彩跌宕,但案子进展还是缓慢无比。姚璟见状颇有些不耐,孰料就在此时,便听到堂外响起一阵骚动。 紧接着,门禁便上来禀告道:“大老爷,衙门外来了无数百姓商户,皆要为刘美娥和那外乡人作证!” 姚璟闻言,不由看了一眼刑案的何瑾,心花怒放:好个何瑾,真是......懂事儿!不仅送来了人证,更还要让本官借助此案取信于民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案情大白! “此案乃事关整个衙前街的大案,百姓商户自然皆乃苦主原告。”姚璟赞赏地向何瑾微微一点头后,才起身高喝道:“来人,放百姓入衙,本官要与民同审此案!” 见姚璟如此意气风发,分明要将事情闹大的架势,汪卯明终于知道自己兜不住了,面色煞白地不敢多发一言。 而这个时候,吏目刘不同却再也坐不住了。 他小舅子胡不归有没有敲诈勒索衙前街,他心中当然清楚。毕竟他那里每月,还收着胡不归的上供呢! “大老爷,这恐怕不妥......刁民们一向粗鄙不逊。倘若放任进来,岂非乱了衙门规矩,失了体统威仪?” 敢挡着自己刷声望、赚民心,姚璟当即便怒了:“混账!刘吏目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民请命,反而阻挠百姓诉告,到底居心何在?!” “本官身为一州父母官,自要为子民作主,今日便坐在这堂上,看看百姓会不会如你所言!” 话音刚落,姚璟便看到何瑾不声不响地,唤过向老宋耳语了一番。 随即老宋走到了堂前,吩咐皂隶门禁们道:“调民壮前来,维护好秩序。同时拉起栅栏,告知百姓只许在栅栏外旁观,不准高声呵斥、扰乱公堂。否则,严惩不怠!” 这一幕看在眼中,姚璟对何瑾的喜爱,一下涌上心头:真是个伶俐能干的人儿!从不给人堵心,还尽默默做着漂亮事儿。就算上司遇到了困难,也自动默默地给解决了...... 有了老宋的吩咐,衙役们立时忙碌起来。 百姓们在仪门前被告知了一番,随即一个个静默地走入二堂前,齐齐跪拜道:“谢大老爷开恩!” “百姓们请起!”姚璟当即开口,惭愧道:“本官上任不久,今日才知诸位百姓生计何艰。不过请诸位放心,今日本官与诸位共审此案,务必要水落石出,还诸位一个公道!” 言罢,待百姓们又是一阵感激涕零后,姚璟才想着快刀斩乱麻,问道:“昨夜究竟何人见证了,胡二黑、赵麻子行凶作恶一事?尽管上堂答话,本官必会秉公直断!” 话音一落,吴婶儿、兰妹子、张大爷、李大嘴等一众街坊邻居,纷纷上堂跪在月台板上,道:“草民皆可作证!” 当下,这些街坊百姓义愤填膺,便将昨夜所见之事,一一讲述出来。何瑾在旁一边记录,还一边观察了一番胡二黑和赵麻子的反应。 这两人显然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而且还激起了民愤。此刻目光惊骇绝望,犹如两只寒风凛冽中的小鹌鹑,已再无一丝抵抗的心思。 可事情到了这里,也已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刘不同深知这事儿,可能会牵扯到自己。待百姓们讲述完后,他当即赤膊下阵、力保小舅子道:“大老爷,这些刁民的证词不足为信,他,他们......” 话还没说完,姚璟便怒视开口:“这些百姓同刘美娥只有街坊之情,难道他们会作伪证,污蔑胡二黑、赵麻子不成!” 刘不同棋差一招,懊恼不已。 但他随后眼珠一转,又急忙道:“大老爷,卑职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断案需人证物证俱全,单靠这些刁......百姓们的证词,还定不了胡二黑、赵麻子的罪状。” 姚璟闻言不由面露不愉,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一拍惊堂木,对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喝道:“百姓证词在此,你们还不认罪?!” 胡二黑和赵麻子当即想开口,可就在此时,刘不同却也插了一句:“不错,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姚璟闻言气得牙根儿直痒痒,可无奈刘不同也是朝廷命官,也有衙参问训的权力。他纵然心知刘不同这是在威胁二人,却毫无办法。 可怜胡二黑和赵麻子,这会儿都快要哭了:你们神仙斗法,拿我们开刀干啥?我们这不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儿受气吗? 最后还是赵麻子有些胆色,觉得姚璟初来乍到,根基浅薄。而整个磁州衙门实权,早已被底下官吏架空把持...... 心一横,他便咬牙说道:“大老爷,这些刁民俱是诬告!小人不过奉命催缴课税,他们便怀恨在心,在何瑾这等恶吏的唆使下,串供污蔑小人!” “不错!”刘不同当即大喜,又趁热打铁道:“大老爷,此案乃何瑾代告,他又岂能拟写案牍?还是交由汪司刑公正记录为好......” 何瑾见状,深知不能让刘不同给带乱了节奏,当即抓住重点核心,对堂上的刘美娥问道:“美娥婶,你每月都交给胡二黑、赵麻子一两银子,难道就没留下过证据?比如,每月的账本儿之类?” “民,民女不识字,哪会有什么账本儿?”刘美娥一脸懊恼,但随即又双眼一亮,道:“不过,昨日下午给他们的那一两银子,民女知道成色不怎么足,而且还缺了一小角儿......不知这算不算证据?” 汪卯明这会儿刚喜滋滋地坐回刑案的位子,不料事情已这般峰回路转,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喝道:“何瑾,你这是扰乱公堂、诱证诬陷!” 一肚子火的姚璟,当即连惊堂木都不拍了,气得直接将惊堂木砸向了汪卯明:“混账!何瑾不过协助破案,缘何便扰乱了公堂?是不是诬陷,搜出证据便可一目了然!” 老宋和老吴闻言,当即便从胡二黑和赵麻子身上摸索起来。可摸索了半天,两人面色不由失惊变色......因为两衙役身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钱袋子! 昨夜收上来的常例陋规,竟已不翼而飞。 何瑾却只是眼神儿一转,便有了答案,笑道:“我状告的,可是胡不归鱼肉衙前街的大案......他俩身上没银子,必然是今日已交给了胡不归!” 姚璟不由茅塞顿开,一看胡不归那骇然惨白的脸色,当即怒喝下令道:“搜!” 这一下,老宋只是一摸,就从胡不归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哗啦啦地倒在地上后,只见里面竟有五十多两的银钱,都是一两二两的碎银锞子。 仔细排找了一会儿,老宋便捏起一个颜色略微灰白、还缺了一角的银锞子,凑在鼻子前一闻,不由笑道:“嗯,还有桂花鸭的味儿呢......胡捕头,你来解释一下,刘美娥的钱怎么就到了你的钱袋子里?” “何止要解释这个,分明是要解释,他缘何会怀揣如此巨款!”姚璟瞬间就炸了:那一地的银锞子,可都是百姓商户们的血汗钱! 而且,这还只是昨天一天、胡二黑和赵麻子交上去的,谁知胡不归让快班捞了多少商铺摊位,又捞了多久! “胡不归!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一刻,姚璟状若雄狮,以手击案后,又怒视起刘不同道:“刘吏目,此刻你还如何替小舅子辩解!” 刘不同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赔罪道:“大,大老爷息怒,卑职委实不知此事......”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老天爷开恩啊,幸好这钱袋子,还没交给老夫。 而这会儿,何瑾已悠悠一笑,走到汪卯明的跟前儿:“司刑大人,这等刀笔锁务,还是由属下代劳吧。” 汪卯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姚璟那要吃人的目光,当即只能灰溜溜地走下了刑案...... 这一刻,他也只能在心中祈祷:胡不归,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千万别把老夫给抖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两个眼神儿,你自己去体会 州衙二堂此时气氛沉闷异常,憋着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 胡不归没想到今日祸从天降,一时都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毕竟是老公门中的老公门,绞尽脑汁思忖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叫道:“大老爷!小的知错,小的认罪,小的全都招了!” “小的不合鬼迷心窍,见刘美娥那摊位生意红火,便指使胡二黑、赵麻子二人勒索了些钱财。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小典吏嫉恶如仇,抓了小的一个正着。” “小的罪无可赦,愿认打认罚,全无二话。只求大老爷给小人一个诚心悔过的机会,小人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何瑾闻言不由有些愕然,没想到胡不归认罪如此干脆利落,竟连一点狡辩都未有。 然而,仔细看向胡不归的脸色,便瞥见他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旋即间,何瑾恍然大悟! 好个刁滑的衙役,心思竟如此弯弯绕绕! 仔细听胡不归的认罪,他的确承认了罪行。但他承认的,却只是昨日一天、勒索刘美娥那一段儿街前的常例陋规。真正长期以来、勒索整个衙前街的罪行,他避重就轻地一笔勾销了! 而且此番他痛痛快快地认了错,并表现出诚恳悔过之心。这样反客为主,使得姚璟便有了顾忌。 因为他深知姚璟初来乍到,治理一州还是要倚仗衙门里,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衙役。若对自己不依不饶、处罚过重,未免会让其他人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抓住了这点,姚璟便投鼠忌器,接下来的处置就可能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多打上几大板,再以观后效——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好一招金蝉脱壳、断尾求生之计! 想通这些,何瑾不由抬头看向正案后的姚璟。只见姚璟面沉如水、目光犹豫,显然心思已被胡不归动摇。 而就在此时,刘不同也双眼一亮。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上前狠狠踹向了胡不归,一边踹一边骂道:“你个狗东西!本官平日怎么教导你的,穿着这身皂衣,就当护卫百姓、秉公执法。难道就为了尽一片孝心,便忘了作衙役的本分?!” 胡不归一下被打懵了,一头雾水地望向刘不同。 可刘不同已一脸惭愧地向姚璟施礼,悲切言道:“大老爷有所不知,这胡不归乃家中独子,向来孝顺。” “然捕头每月工食银不过数钱,远不敷使用。近日其母六十大寿将至,胡不归想必欲尽孝心置办大典,才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说罢,刘不同此时已经饱含热泪,对着姚璟深深一拜道:“还请大老爷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不要断了他生计!” 看到这一幕,何瑾面色精彩纷呈,简直都已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一桩实打实的铁案,在两人一番默契地软硬兼施下,竟神奇地就变了性质! 人家首先精准地,捏住了姚璟根基不稳的脉。 然后痛哭流涕地解释,自己指使手下敲诈勒索、为非作歹,是有着无奈和真情,是为了秉承华夏以孝为先的古训啊! 要是姚璟还秉公直断,简直都有些天理不容的意思呢。 嘁......要不是本典吏这里也谋划周密,说不定,还真让你们得逞了呢! 就在姚璟左右为难、明显要开口放过胡不归一马的时候,何瑾这里便平静地开口了:“胡捕头,如此说来,你只是昨日让胡二黑和赵麻子,敲诈勒索了刘美娥那一段街上的商铺?” 胡不归当即点头,甚至好像都有些感激地望着何瑾道:“何小令史说的对。小的这次犯下大错,多亏小令史秉公纠正,才使得小的悬崖勒马......” 何瑾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瞅着堂外,微微向混在人群中的赖三儿,使了一个眼色。 赖三儿登时会意,捅了捅身旁一位掌柜装扮的人,那人便高声喊道:“大老爷,小人并非喧哗公堂,只是有冤情禀告!那胡不归满口胡言、欺瞒耍诈,他分明敲诈勒索了小人七年之久,却只字未提!” 刚才何瑾开口的时候,姚璟其实已被点醒,此时再一听这人喊冤,哪能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胡不归和刘不同给耍了? 恼羞成怒下,他当即喝道:“带这位商户上堂!本官倒要看看,是否有人竟当着百姓的面儿,将本官当傻子糊弄!” 老宋闻言拉开栅栏,放任这人进去。 此人一到堂上,便跪地掏出一本账簿道:“大老爷,小人乃醉东方酒楼掌柜。这胡不归历来在本酒楼吃拿卡要、敲诈勒索,小人一笔笔都记着账呢!” 值堂长随当即将账簿呈送到姚璟手里,姚璟略微翻了一眼,便看出这是一本酒楼每月的流水账。其中收支明细清清楚楚,而每月当中,都写明了三成收益交给了胡不归! “大老爷,这只是今年的账簿。小人那里还有前六年的底账,全都存着呢。大老爷若是不信,可尽数盘问店里的账房、东家......这应当算作证据吧?” “当然算!”姚璟怒不可遏,环顾堂下的百姓问道:“你们还有谁,手中有物证,尽数呈交上来,本官必为你们作主!” 刘美娥这样的小商贩不识字,自然留不下账簿当证据。可衙前街上多少大店铺,哪会不请账房先生? 有了醉东方酒楼掌柜带头儿,他们一个个也看出了胡不归倒台的苗头儿。多年积蓄的怒火一下爆发出来,十七八个商铺的老板、掌柜都涌上了二堂,呼喊着:“大老爷,我们也有证据!” “大老爷,我们非但有物证,还有人证!胡不归勒索我等时毫无顾忌,不少人都可以作证!” 一时间攻守易势,胡不归和刘不同面色惨白,浑身哆嗦个不停。看起来若是没有当着人面,他们都要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下,胡不归深知,自己是再也无法抵赖了。也知道求自己的姐夫无用,便将眼神儿看向了一旁的汪卯明。 汪卯明顿时一激灵,装作没看到胡不归的样子,打死不敢再趟这浑水儿。 可胡不归此时就如溺水之人,自然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见汪卯明那等样子,他当即疯了,吼道:“大老爷,大老爷我是被人利用的啊!” “都,都是汪卯明这王八蛋,是他看何瑾不顺眼,才唆使小的去对付何瑾。结果,刚惹了沈家想敲打何瑾一下,不想何瑾的报复便如此迅猛狠毒!”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心中嘿嘿冷笑:小样儿,你也就这水平呀? 想着这些,他便将目光又投向了姚璟身旁的陈铭,又一次......风骚荡漾地使了个眼色。 陈铭接到这秋波点点头,便对面色铁青的姚璟言道:“大老爷,进一步说话。” 他跟姚璟能说什么? 当然掏出了何瑾早上就交给他的证据,说出胡不归狗胆包天,敢染指火炕生意的事儿呗! 好钢呢,就要用在刀刃上。 沈秀儿提供的这份儿证据,无疑被何瑾用得正是时候,也用到了极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刁贼!混账东西!......”听完陈铭的话,姚璟再也忍不住:敲诈勒索、为非作歹这等公事儿先不说,私底下还敢从本官的碗里抢肉,你简直活腻歪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璟双手怒起拍案,瞪着通红的眼珠吼道:“你这狗东西穷凶极恶,不重惩不足以立声威、安民心!何瑾,他这等罪过,按律该处以何刑?” 何瑾冷漠开口,森冷如刀:“杖一百,抄家罚没,充军三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何瑾何润德 “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啊。小的只是受汪卯明挑拨,一时糊涂才被他当了枪使,这案子后的主谋分明是汪卯明,小人只是从犯啊!” 被老宋和老吴拖住的胡不归,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他这时不恨姚璟,甚至也不敢恨何瑾,唯独恨得咬牙切齿的,就是汪卯明! “胡不归,你,你含血喷人、胡乱攀咬!”汪卯明眼神躲闪,却又气急败坏地辩解着:“你诬告小人,可有证据?!” “汪卯明,你,你原来已料了此时,故意空口无凭,让我拿不住你......你这狗贼,不得好死!” 胡不归恨得双目充血,可忽然瞥到一旁的何瑾时,又忍不住怪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汪卯明,你欺瞒得了我,可却逃不过何瑾的眼睛!” “我只是挡了他的路,他便如此狠辣无情......你心胸狭隘还骄慢轻敌,上来就想整死他,想想他会如何对付你罢!” “我不过充军流放,尚能留下一条性命,静等着你被何瑾整死的消息!” 狗咬狗的闹剧到了这等地步,何瑾也不得不开口了。 他怜悯地看着胡不归,一针见血地道:“胡不归,若非你这般贪暴狠毒、欲壑难填,我又岂能将你绳之以法?” 哼,就算贪财捞钱,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好不好! 何瑾从不否认自己贪财,甚至清楚自己对钱财的欲望,可比胡不归强多了。 但他与胡不归最大的不同,就是他贪也有贪的道理,绝不会以这种残害百姓的方式吸血吮膏。 言罢,懒得再搭理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他狠狠一挥手道:“宋伯、吴叔,拖他下去!” 案情到此,已明晰无误。 冷冷看着胡不归被拖下去后,何瑾又好以整暇地扫了汪卯明一眼。 那一眼自带上了一丝胜利的骄矜,但更多的却是事未尽矣的踌躇,似刀、如剑,刺得汪卯明心神震颤,丝毫不敢与之对视。 这一眼过后,他才将写好的案牍记录呈交给姚璟,高声言道:“请大老爷判决。” 姚璟当即毫不迟疑,信笔便在案牍上写下判词:磁州衙门捕头胡不归,指使快班衙役敲诈勒索衙前街商户,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判杖责一百,抄家所得俱赔付于商户百姓,充军流放。 胡二黑、赵麻子鱼肉百姓、行凶伤人,且知法犯法、狡辩抵赖,判脊杖四十,罚为驿夫驱使; 其余快班衙役,有主动认错领罪者,杖二十以观后效。若有狡抵者被查明,罪责加倍,同判脊杖四十,罚为驿夫! 得了姚璟判词之后,何瑾当即走到二堂门口,大声对着百姓商户宣读了一番。随即,他又唤过端木若愚,吩咐将判决抄写三十张,贴于八字墙及城墙各处上! 姚璟见状,不由心中暗赞:这小子有始有终,连收尾都这么漂亮,让人心头满意! 这时,堂上刘美娥、刘火儿,以及堂外众商户百姓不由跪拜在地,齐齐高呼赞赏道:“谢青天大老爷,为我等草民作主!” 再望着这振奋人心的一幕,姚璟不由感觉自上任后,终于找到了一方百里侯的威风,心中满满都是激动雀跃的成就感。 温言勉慰了一番,派衙役送百姓出衙后。他目光不由转向了何瑾:因为他知道,今日所得全都拜何瑾所赐。 假如说上一次何瑾智破淫尼案,还有误打误撞碰了大运的可能。而这一番为民请命、堂上激谋断辩,姚璟已深切看出何瑾非但智策缜密,更有胆有识! 毕竟,这案子可谓由小引大、利益牵扯勾结不断,连他堂堂的知州大老爷,都差点儿被蒙蔽糊弄了过去。 加之早先就有提携器重何瑾的心思,姚璟忍不住拿这颗新星,对比了一下刑房那位老倭瓜汪卯明。 这一对比,简直有如云泥之别.......不,根本就没法儿比! 胡不归被拖走之前的嘶吼指控,姚璟当然清楚那不会是毫无根据的攀咬。只不过,眼下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也不好给汪卯明定罪。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已不愿留着这老倭瓜过年了。 想通这些,姚璟不由歪头看向汪卯明,问道:“汪司刑,年岁已几何?” “四十有八......”汪卯明还不知姚璟的用意,只好如实回道。 “哦......已近知天命之年了啊。”姚璟闻言点点头,随后便是一副体恤属下的口吻,道:“既然汪司刑年岁已经大了,那以后刑房的事儿,便交由年轻人多多代劳吧。要本官来看,这何瑾便很不错......汪司刑,你说是吧?” 汪卯明立时就想辩解自己还不老,还能再占着刑房十几年之类的。 可刚一抬头,看到姚璟那冷冷的目光,他不由如被利箭射中般浑身剧震,一下明白了过来:这哪是体恤下属,分明是逼着自己挪窝儿让位啊! 这等暗示,已表明自己在姚璟那里被判了死刑。要是再不知好歹,姚璟必然会恼羞成怒,想方设法彻底将自己一脚踢开! 于是,纵然心中苦涩万千,汪卯明也只能将再一次,将失败的苦水儿往肚子里咽:“多谢大老爷体谅,小人晓得该如何做的......” “嗯,今日就这样吧,散衙!” 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之后,又装作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何瑾言了一句:“你随本官来,本官还有其他杂事儿交代。” 何瑾点点头。在二堂中一堆或嫉妒、或羡慕、或怨恨的目光中,随着姚璟和陈铭走入了后衙。 入了签押房,姚璟忽然来了一句:“何瑾,你可有台甫么?” “台甫?”何瑾不由一愣,反应片刻后,才记起台甫就是表字的敬辞,道:“属下虽进过学,但不过开蒙而已,尚无字号。” “那本官给你起一个如何?”姚璟笑道。 何瑾再度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了:这是,又要拉自己当狗腿了?...... 表字这种东西,在何瑾那个时代都已经消失了。 但在古代,长者或尊者为你起字号,性质就跟爹妈给你起名差不多。就算不收你作徒弟,那也是将你当作心腹了。 很显然,几番上蹿下跳后,自己终于展露出了价值,让姚璟有了拉拢培养的心思。而且,这心思可比当初收自己当亲随,要强烈热切得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何瑾当即一脸惊喜,摆出感激涕零状:“属下多谢大老爷赐字!” 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才思忖着言道:“瑾,美玉也。《山海经》中有载,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栗精密,润泽而有光。 “美玉也喻美德,你小小年纪智计不凡,非但弄出了造福一方百姓的火炕,更入衙门不过十日便连破两桩大案,很是担得起这个字。” “不过,你虽潜能无限,但眼下年岁尚幼,还属璞玉未雕。日后,你还是应当多多读书,勤加打磨,方能‘润泽而有光’。本官便给你取字‘润德’,希冀你日后品德光华璀璨,为我大明美玉君子。” “何瑾,何润德?”何瑾咂摸了两下这表字的味道,感觉还是挺美的,再度谢过姚璟道:“属下必当谨遵大老爷教诲,戮力上进,不负大老爷期望!” 这话,何瑾说得是激动不已、壮志踌躇。 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这其实就是官场上的拜码头套路:得了字,出了这签押房,整个衙门上下都就会知道,我何瑾从此以后,就是你姚璟的马仔了。 想到这里,何瑾再不见外,便直言道:“大老爷唤属下前来,可是为了整顿三班衙役一事?” 姚璟闻言面色一变,看向何瑾不由更加满意惊喜了:“润德,你果然心思通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容易,不容易? “本官上任之初,便听闻衙门胥吏衙役,乃仁义礼智尽丧的一**贪之辈。不曾想,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胡作非为!”” 姚璟语气愤怒,越说越气愤起来:“这些胥吏衙役真是百端作弊,无所不至,令本官痛心疾首,非得好生整治一番不可!” 这话说完,姚璟便等着何瑾和陈铭的应和。 可想不到,他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两人有回应。左右看了一眼后,发现何瑾和陈铭竟都一脸古怪的神色。 想了想,姚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打击面似乎有些太广了:何瑾也属于胥吏一员啊,自己刚才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还有陈铭虽不属于胥吏的行列,但终究也是在衙门里谋生,也难免心思不会想歪...... 根基浅薄的他,当然不想因一句无心之言,便使得眼前这唯二的帮手离心,赶紧又转口道:“二位不要误会,本官适才所言之人,乃衙门中那些害民之贼。二位的品性操守,本官还是信得过的......” 这话出口,姚璟以为二人不见得会感恩戴德,最起码也会附和一番。 可想不到,又等了一会儿后,发现两人竟还是没开口。而且,抬头再度看了一眼才发现,两人脸上的神色更加古怪了。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毕竟堂堂一州的大老爷,两次开口都遭遇冷场,姚璟心中的小傲娇就开始作祟了,皱着眉言道:“二位究竟是何意思,难道以为本官是那等刚愎自用、听不得旁言的人吗?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出来,本官绝不怪罪!” 何瑾和陈铭对视了一眼,交流了一下‘你打前锋,我当后卫’的策略。 随后,何瑾便摊开手,无奈地开口反问道:“大老爷当真以为,胥吏衙役们鱼肉百姓,难道只是因为这些人不学孔孟之道、不懂圣人微言教化,道德败坏所致?” 姚璟闻言不由微恼起来,语气冷硬:“难道......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听出语气中的不耐,何瑾当即不再硬碰硬劝说,而是目视了一眼陈铭:他知道自己这位新晋的马仔,份量还比不得老牌儿的心腹。 陈老爷子无奈,只好接口道:“大老爷,事情并非这般简单......大老爷可知,这些胥吏衙役每月工食银几何?” “朝廷户部自有拨付,总少不了这些胥吏衙役正常生活,每月......”话刚说到这里,姚璟忽然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由蹙眉回忆着问道:“适才公堂上,刘不同言胡不归的工食银乃多少来着?” “每月折米也就六钱银!”陈铭凝重开口回道,继而又问道:“大老爷现在还觉得,这些工食银够养家糊口吗?” 姚璟闻言不由陷入了沉默:他当然知道区区六钱银子,莫说养家糊口,就是一个人花销都有些捉襟见肘。 而衙门里大部分的人,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儿女都还只是标配,甚至一些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要养活...... 不错,明代一个人一年花费所需的银两,也就一两半足矣。但那是有前提的,说的是乡下的百姓粮食自给自足,一两半的银子,用来买油盐柴醋等生活所需。 而若在磁州城里,一人一月怎么也要花费半两银子。拖家带口的话,每月就算再节俭,没有一两银子也是无法生存的。 “这?......”出身士绅之家,又装了一脑子孔孟理学的姚璟,从来没想到过这等问题,不由疑惑言道:“这胥吏衙役工食银乃太祖所定,又岂会如此?” 一提起太祖朱元璋,何瑾忍不住便笑了。 当然,他并不是瞧不起朱元璋。事实上,他清楚知道朱元璋乃一代人杰豪雄。 在元末那个天下大乱的岁月里,朱元璋以一介布衣的身份,运用天才的军事和政治才能,战胜了那个乱世所有的竞争者,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但人无完人,朱元璋更不是神。 登基之后,这位太祖皇帝便逆着历史规则,想要制定‘万世不变之法’流传下来,使得大明江山千秋永固。 可历史规则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对待胥吏衙役这件事儿上,朱元璋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精细算过每人的生存开销,便将工食银定到了最低标准。 然而,他却忽略了胥吏衙役不可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时代经济在发展,物价也会随之增长...... “即,即便工食银不堪敷用,也不能成为鱼肉百姓、敲诈商户的借口!”听闻了何瑾委婉的解释后,姚璟还是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若这些胥吏衙役都能清贫自守,朝廷自不会视而不见......” 话虽这样说着,可语气就不由透着一股子心虚:毕竟姚璟虽然有些读书读傻了,但尚未到那等食古不化的地步。让胥吏衙役们只靠着一颗红心,饿着肚子饿死、也要为大明朝服务这等脑残话,他还是说不出来的。 而何瑾听了这话,不由微微地摇了摇头。 很显然,姚璟还是没有把握到问题的核心:这不是该讨论不讨论工食银的问题,而是这等社会模式本来就很扭曲! 改变整个社会太难。但事已至此,你姚璟总得想办法,改变眼下的困境吧? 等着距民万里之遥的天子、朝堂中那些钟鸣鼎食的大官儿们,忽然间脑门儿一亮、大发慈悲......哼,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比你更不了解现实情况! 好在铺垫到此,也足够了。 听出姚璟语气松动后,何瑾直接开门见山言道:“大老爷,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不是等着朝廷体恤下情,而是大老爷谋划创新,为朝廷分忧解难!” “唔......”这帽子给戴的光伟正,姚璟当然不会不认同。 但他又不知道何瑾有没有办法,只能顺着话言道:“那,你来说说?......莫怕,说错了本官也不会见怪。” “大老爷也知朝廷向来体恤民情,对商户店铺征收的税款才三十抽一,税率很低。而商户店铺在地方上做生意,胥吏衙役也不是什么服务都没提供。” “至少,有了快班、壮班巡逻警戒,商户不必担忧泼皮无赖的骚扰劫掠。而且,我们其实还可以多增加些为商户服务的项目,比如小的纠纷调停了、维持秩序了、清扫街道了......” “唔唔......”这些简单的商业经济知识,姚璟却也是闻所未闻。但端着大老爷的架子,他还是只能不懂装懂:“嗯,那个,你继续......” 还继续个毛线啊! 见姚璟还是一头雾水,何瑾不得不图穷匕见道:“大老爷你看,我们提供了这些服务,那商户百姓们,总要承担一点劳务费吧?” “而这些劳务费不属于朝廷征收的范畴,而是地方创新出来的......呃,地方税。” “对,就是地方税!”想到了这等专业名词儿,何瑾不由有些小兴奋,继续道:“我们提供服务,收取地方税,以此供养衙役胥吏。如此两方都得利,岂非两全其美?” “妙啊!”姚璟听清楚后,不由更加兴奋,一拍案几道:“润德,你果然......智谋非凡!嗯,此事本官便......嗯,就交由你来做!” 何瑾闻言,不由心花怒放:他奶奶的,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总算把衙前街的常例陋规给抢过来了! 为了挣这点钱儿,我容易嘛我! 呃,话说回来......就动了动嘴皮子,好像,也挺容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咱也有办公室了 从签押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何瑾便感觉衙门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那位守在月亮门前的亲随,平日最多对何瑾点点头。可今日走过月亮门儿的时候,那亲随非但恭敬地弯了下腰,还开口送了一下:“何令史慢走。” 到了刑房的时候,情况就更夸张了。 小胖子端木若愚就在门口张望,跟等初恋情人儿一样等着何瑾。一看到何瑾过来,立马上前迎了两步道:“令史这边走。” “若愚,大老爷寻我谈了谈话,交代了一点事儿。又不是让人打了我几大板,不至于连路都不会走了......” “令史可不能这么说。”端木若愚赶紧一本正经,言道:“今时不同往日,谁不知今日令史大人为大老爷扬了名,深得大老爷器重?” “要我看,大老爷只是顾忌刚上任,就撤换一个司吏影响不好。否则的话,就将那汪卯明赶下......呃,反正令史大人执掌刑房一事,已然板上钉钉了。” 何瑾闻言不由笑了笑,没有再开口:果然,县衙里一个个都是人精儿,风头看得真准!尤其自己收的这位小弟,更是个可造之材啊。 到了刑房后,何瑾不由又有些傻眼。 十二个白衫书办并六个帮差白役,恭敬地分列两行。一进门,这些人便齐齐向他行礼:“拜见令史!” 这感觉,差点让何瑾脱口而出‘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应对这场面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的座位,竟不翼而飞了。 刚一蹙眉,还没等问发生了何事,一旁的端木若愚便开口解释道:“令史大人,我们已为你整理好了一间套房,以后大人在套房里处理公务便好。” 说着,便领着何瑾来到了一间房前。 何瑾推开门,便发现里面摆放着自己的桌案,还有些冬青、白梅等盆栽。 装饰上虽说简朴了一些,没法儿同汪卯明的办公室比,但......这毕竟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啊! 可就在端木若愚和一众手下殷切的目光下,他并未露出笑容,而是还蹙着眉问道:“如此擅动办公格局,符合规矩吗?” 这时,一旁的尹悠开口了:“瑾儿,你便放心坐里头。” “衙门六房当中,都是一司吏二典吏有套间儿。唯独刑房这汪卯明,自你爹过世后,他便让人将典吏的案桌搬到了外房,想给新来的典吏一个下马威。” 说到这里,尹悠不由望着汪卯明的办公室,蔑笑了一下继续道:“老天开眼,想不到接替你爹职位的便是你。而且,此番你还得了大老爷的器重,代为署理刑房,他哪敢再放一个屁?” “哦?.......” 何瑾闻言一挑眉,不由也望向了汪卯明的办公室。只见那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儿,显然里面汪卯明正偷听着外面动静呢。 由此,他便继续说道:“真是可笑啊,整天将规矩挂在嘴上的家伙,竟公然破坏了规矩。这样的人,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无耻至极!” 说着,何瑾便环顾了周围的手下,笑起吩咐道:“既如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尹伯伯说了吗?是汪卯明坏了刑房的办公格局,你们还不快规整回来?” “是,令史大人!”众手下齐齐回应,立马行动了起来。 尹悠听了这话,看向何瑾不由更加喜爱热络:这孩子,有了权力后也不飘,还是一如既往地将自己视为伯父......何贤弟,你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而这时候,汪卯明办公室那里,却传来‘啪’的一声。显然听了何瑾的讥讽后,气得将茶杯都摔了。 可惜,何瑾好以整暇地等着他出来撕逼。结果都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儿,发现汪卯明还是当着缩头乌龟。 这下,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兴致索然。 待将尹悠送入办公室后,他才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手捧着香茗一杯,端坐在桌案后面渐渐开始......嗯,咧嘴傻笑。 第一次进入刑房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里严格的等级。 一扇门,看似没什么,却将公房分成了内外两间。外间虽大,但有十多个书办挤在一起。里间虽小,却是他一个人的天地。 而比之地位等级,办公室突显的更是一份儿自在。 在这里,他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相反,别人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再不用给别人端茶倒水,别人反要给他端茶倒水,就像现在这样...... 悠悠呷了一口香茗,何瑾不禁暗暗警醒:嗯嗯,有些小自满了,这样是不对的。不过,又是深入虎穴捣毁淫窝、又是借刀杀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可得意了没有一炷香时间,他又觉得兴致索然了:相对于权力带来的虚荣感,他还是觉得金钱的魅力,嗯......更实惠一些。 拿起笔勾勾画画一阵儿,捋了捋今后自己的道路后,何瑾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对着齐齐望向他的书办们言道:“嗯,没事儿,你们继续忙,我出去一下。” 不错,上面没人压着的另一项好处,就是不必再准点儿下班了。 就算被人抓包了,也能说是去衙前街考察了——这个理由拿出来,整个县衙除了姚璟外,谁能奈他何? 有趣的是,刚走到门口儿,转身便看到汪卯明那里的门儿打开了:显然,糟老头子贼心不死,还想趁着自己外出时刷一下存在感。 结果,何瑾也正是想到了这点,开口对着众书办言道:“呃,那个......我不在的时候,刑房的大小事务,就交由尹伯伯来负责。” 众书办齐齐回应:“晓得了,令史大人。” 汪卯明一听这话,脸色瞬间羞恼铁青。恨恨地一关门后,里面又传来‘啪’的一声......估计,这次是把砚台给砸了。 出了衙门口儿,一抬眼正好看到前面四个皂隶,用门板抬着胡二黑和赵麻子。看到那两人,何瑾不由想起了堂上那个刘火儿。 如今刑房这里,有尹悠能帮着处理日常琐务,还有端木若愚算是心腹自己人。 皂班那里更不用说,宋秉和吴用本就是便宜老爹的朋友。此番何瑾又让两人露了脸,他们更表示以后就跟着何瑾混了。 但到了快班那里,便没有一个相熟的人儿了。 按说快班缉凶捕盗,跟刑房联系最为紧密。可便宜老爹没给铺下路子,就是因为胡不归的姐夫,乃老爹的情敌吏目刘不同。 如今胡不归已被自己一脚踢开,何瑾当然不会对快班放任自流。捕头的职位他不敢说,但想弄一个捕快进去,却是丝毫没问题的。 而在他的布局当中,赖三儿属于暗线,不能放在明面儿上来。 可那个刘火儿就不同了,能打能忍还会办事儿——这样的人才放着继续当流氓,就有些太浪费了。 刚想到这里,何瑾便看到刘火儿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四个皂隶的面前。跟四个人说了些什么后,还送了一叠的小额宝钞。 四个皂隶点点头,便抬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到了一条小巷。何瑾跟上去一看,不由乐了起来:只见小巷当中,七八个泼皮无赖正叉着胳膊在等着呢。 胡二黑和赵麻子一看这架势,登时便哭嚎了起来:“你,你们不能这样啊,我们刚挨了板子......皂班的朋友,咱们毕竟兄弟一场,快抬我们跑啊!” 四个皂隶收了钱,自然充耳不闻,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数蚂蚁。 而刘火儿则阴阴冷笑,道:“堂上的板子,是打你们鱼肉百姓的。而我这一顿,却是还你们的!” 言罢他一挥手,对着泼皮无赖们招呼道:“给我打!” 这一下,何瑾都有些看呆了:想不到这个刘火儿心黑手狠,实在是......天生干捕快的料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我不是宋江 拳脚横飞,惨叫连连,泼皮无赖们尽情殴揍着胡二黑和赵麻子。尤其刘火儿更是阴狠,他根本不用拳,直接拿脚踹,还专拣要害的部位...... 何瑾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刚开始还能听到胡二黑和赵麻子的惨嚎,但后来两人就渐渐没声音了。 见这些泼皮无赖还没有个轻重,他不由上前开口道:“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别再闹出了人命!” 一个年轻的泼皮扭头看了一眼,立马手指着何瑾嚣张骂道:“小子,你别多管闲事儿,这可不是你能......哎呦!”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直接跌了一个狗啃泥。 一脚踹飞这不长眼的无赖后,刘火儿不由讪讪地解释道:“何令史别见怪,这刚招的新人儿,还认不得您。” 言罢,他又转向那些泼皮无赖,叱骂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何令史!” 说着,他就以身作则,带着几个泼皮无赖齐齐拜在了地上,跟拜关公像一样嗓门儿洪亮地吼道:“拜见令史大人!” 可这一刻,何瑾却感觉自己不是关公,而是宋江宋公明...... 好像不知不觉间,磁州的江湖上便流传起了自己的大名。而且,还是走到哪里、都有小弟纳头便拜的那种。 ‘哥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尽是哥的传说......’恍惚之下,他不由想到了这句词儿,这感觉......真是让人上火啊! “都赶紧起来!”感慨完毕,气急败坏的何瑾不由叫骂道:“再怎么说,我也是衙门里的典吏,跟你们这些个城狐社鼠称兄道弟,成何体统!” 这话犹如一头冷水,一下泼在了刘火儿的头上。 然而,身份的差距就摆在眼前,刘火儿半点不敢流露不满的神色,只赶紧起身招呼那些泼皮无赖也起来。 随后,他还主动对何瑾施礼告罪道:“令,令史大人对不住,是我不知道规矩,坏了你的名声......” 可就在他带着那些泼皮无赖,准备从何瑾眼前消失的时候,却听何瑾又忽然开口骂道:“走什么走!我说不能跟你们这些城狐社鼠混在一块儿,难道还有错不成?” 接连被人如此羞辱,几个耐不住脾气的无赖,不由便怒气冲冲地上前了两步。 可刘火儿虽脸色铁青,却还是伸手一拦那几人,继续躬身向何瑾告罪道:“令史大人说的不错,是我们脏了您的法眼。我,我们就在此,恭听您的教诲......” 这一下,何瑾彻底放心了:刘火儿的确能忍,非但有能挨打扛揍的忍耐,还有能审时度势压住脾气的隐忍。 于是,他才转而展颜一笑,换上了轻松的口气言道:“我真不合适跟城狐社鼠们混一块儿。不过,要是跟皂隶衙役走一起,就没人会说闲话了嘛......” “小崽子,你欺人太甚!......” 之前被刘火儿踹倒的那个年轻泼皮,又跳出来暴露负智商了:“别以为你是衙门里的人,就能......哎呦!火哥,我这是在替你出气,怎么又踹我!” 刘火儿这下气得鼻子都歪了,又上前狠踹了两脚后,才犹豫试探地向何瑾问道:“何,何令史,你刚才那句话?......” “嗯,我刚弄倒了快班的胡不归,总得安插进去一个心腹人儿才放心。” 说着,他促狭地拍着刘火儿的肩膀,道:“火哥,我看你就很不错嘛,有没有兴趣......来衙门当个捕快?” 刘火儿当即激动拜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过头什么‘及时雨’啊,刚觉得自己不是宋江,你就来给我送这绰号。 “瑾哥儿,婶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美娥婶这时也过来了,拉着虎头和二丫向何瑾跪下谢恩道:“要不是你,婶子这次说不定会怎样呢,这两个孩子,恐怕都要成了孤儿......” 说着,刘美娥便流出了泪,当街就要给何瑾磕头。 何瑾哪敢受她的大礼,急忙扶起她道:“美娥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次我过来,是专门儿给你送赔偿来的......”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儿,递给刘美娥道:“虽说胡不归那里的家还没抄完,但你的生意可不能断了。” “那狗东西敲诈了你三年,一月一两,就是三十六两。我自作主张再赔你些精神损失费,正好凑个整数儿。你以后好盘下个铺子,就不必再风吹雨淋了。” “精,精神什么费?”刘美娥一看那银票儿,足足愣了好半天。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就受了一次苦,竟赚回来了将近十年的银钱? 自己挺精神的啊,怎么损失一点就那么金贵?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反应过来后,她又赶紧拜倒在地感激呼道:“瑾哥儿,你真是我们的及时雨啊!” 何瑾只能再次扶起刘美娥,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真不是宋江宋公明啊,你们能不能别这样纳头就拜,唤我及时雨了好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又一位情敌! 告别热情似火的街坊,还没进家门,何瑾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疑惑地推开院门儿后,忍不住便乐了:“哟,沈小姐,又在我家守株待兔呢?” 事实上,此番他翘班回来,就是要收拾一下洗把脸,然后再去沈家的。没想到,这下倒省事儿了。 沈秀儿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是呀,如今何令史满磁州皆知,小女人若不如此,恐怕都见不到令史大人一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语气还挺幽怨,何瑾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小月儿却跳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解释道:“何官人你不知道,现在你已是磁州城里的红人儿了。才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收到了六份请柬。” 说着,她便打开了一份念道:“小女本月二十日于归,荷蒙厚仪,谨订于后日下午五时淡酌候教,席设醉东方,恕不介催。马财生顿首......” “于归是个啥意思?”念完之后,小月儿又不解地问道:“马财主家的女儿怎么了?” “就是嫁女儿的意思。”何瑾随口解释着,一双眼睛却四下扫描起来。 沈秀儿一见这神色,就知道他在找人家送来的礼品,更加没好气地一指里屋,道:“马财主送了两匹上好的绸缎,估计都是从女儿的嫁妆里抠出来的。还有其他人,也都送了不少的好东西。” 话音刚落,沈秀儿便看到何瑾的人影儿,风一样地蹿到了里屋。 见里屋满满当当堆着的礼品,何瑾的嘴角就跟被一根无形的线扯牵着一样,渐渐地上翘了起来:“哎呀,终于有人给我送礼了!” 看着这一幕,沈秀儿真不知该鄙夷还是忧愁。 鄙夷的是,自己果然还猜错这个家伙,的确就是头精明的貔貅,满脑子只想着捞钱的事儿。 可忧愁的,便是何瑾名气越来越大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从一个傻子,摇身一变成了衙门的青衫典吏。 而且还生财有道、本事儿又大......那个马财生,也是磁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闻听火炕生意是何瑾弄出来的后,已不是第一次往何瑾家里跑了。 而除了马财主有这样的灵敏嗅觉外,还有周财主、刘财主......这火炕的生意,还算何瑾上赶着跟沈家合作。可接下来的煤炭生意,沈家恐怕就要上赶着巴结何瑾了。 想到这里,沈秀儿心中便已决定,今日务必要跟何瑾敲定煤炭生意的事儿。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见何瑾挠着脑袋,嘀咕了一句:“是时候买个小厮看门儿了,这一天天院门儿紧闭的,少收了多少礼啊......咦,不对啊,你们是怎么进了院儿的?” 沈秀儿感觉心头又是一堵,摇了摇手里的钥匙道:“上次何婶儿给的......何令史,不知鼓山煤炭的生意,你还要不要做?” “做,当然要做!” 何瑾闻言立时有些小激动:果然,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这未来的媳妇儿,三观的确跟自己相同啊,都一心想着挣钱致富...... “沈小姐,那你此番前来,可是已考察过鼓山了?” 沈秀儿点点头,出门从马车中拿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便是几个黑亮亮的煤块儿,一脸纠结地开口道:“何令史,你确定这毒炭......呃,这煤炭能烧?” 何瑾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个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他默不作声地找了一个铜盆,又从灶台里抽出了根燃烧的木棍...... 看着这一幕,沈秀儿和小月儿立时花容失色,都被吓住了:他,他该不会是要......啊,他真的将棍子弄了进去! 一下子,沈秀儿和小月儿两人,直接都紧紧地抱在了一块儿:在她们的认知中,烧煤就相当于自杀啊,会死人的啊! 何瑾你个脑子不正常自杀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拉上我们两位妙龄少女! 沈秀儿气得又想推何瑾,可刚一回头,就更加花容失色。因为何瑾非但没远离那煤炭,竟还蹲下了身子,将脑袋凑到了炭盆上! 这......这是老寿星吃砒霜,还嫌死得不够快呀? 可就在沈秀儿鼓足勇气,想要拉一把何瑾救他时。却见何瑾已回过了头,一脸傻笑的幸福模样:“沈小姐,发了,咱们要发大财了啊!” 发财,发神经还差不多! 沈秀儿气得光想吐血,可恐惧过后也反应过来了:这煤也烧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何瑾晕倒蹬腿儿? 再看那炭盆里的煤,竟不是寻常煤那般乌烟滚滚,而只是冒出袅袅的白气,似乎......也没有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这是不用加工脱硫的无烟原煤,不生烟,自然无毒。” 何瑾见缝插针,又鬼使神差上前捏住了沈秀儿的小手儿,还摩挲了两遍激动问道:“这种煤,鼓山那里有多少?” “遍,遍地都是......”陷入巨大震惊当中的沈秀儿,果然没意识自己的小手儿,仍旧喃喃问道:“何令史,你的意思是,整个鼓山就是座金矿。我们只要将这些煤卖出去,就能躺着也赚钱?” “当然没那么简单。无烟煤当然可以这样。但遇到烟煤,却是一定要进行脱硫处理的。” 何瑾得寸进尺,又将自己的手与沈秀儿十指相扣,回道:“不过,这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很多了。我们可以先采掘无烟煤,捞得第一桶金后再脱硫烟煤。如此循序渐进,生意不好才怪!” 沈秀儿这时其实已发现何瑾不规矩了,但一方面她不得不倾听他的赚钱大计,另一方面不知出自什么心理,竟也没多少抽回小手儿的冲动。 毕竟,再一再二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渐渐习惯起来,她也没觉得心中如何抗拒——哪怕,在男女大防重于一切的明代,却也挡不住一个女人,向往优秀男人的天性。 “那按照何令史的意思,我们这就拿下鼓山附近的地?”强忍着心里的娇羞,沈秀儿开口问道。 何瑾闻言重重一点头,道:“嗯,宜早不宜迟。” “原本,我还想着整治好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后,再着手煤炭生意的。可如今发现了无烟煤,自然要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省得夜长梦多。” 说到正事儿,何瑾便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沈秀儿的小手儿,托起下巴沉思道:“要想拿下鼓山附近的地,就得找衙门里的户房办手续。” “可户房那里一来我没人脉,二来......我听说户房的司户大人张文华,好像也是老爹曾经的情敌!” 一提起这个,何瑾就觉得脑袋疼:自己那个母夜叉一般的老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当年,她怎么就迷倒了衙门里的一群大佬儿? 甚至,都到了中老年了,汪卯明和刘不同一知晓自己的身份,还因爱生恨、心不甘的痴恨模样,上来就要整治自己...... “算了,明天我先去户房那里探探风头。”思忖了片刻后,他才算拿定了主意:“反正,鼓山矿脉咱是志在必得。” “假如那个张文华识情知趣,自然好说好商量。若他跟汪卯明一样......哼!我也能逼得他就范。” 而这一刻,听着何瑾胸有成竹的说法,本该高兴的沈秀儿,不知为何却没了多少激动。 她只是默默望着眼前这个专注认真的少年,忽然低下臻首,看看自己的小手儿,一下就感觉芳心空落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刚才对我爱搭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何瑾糙心的大男人,自然忽略了沈秀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儿怨。最主要的,他还是个贪心不足的家伙,一想到鼓山那座金矿,心里就跟着了火一样。 从昨日同沈秀儿商议后,他今日一大早就呆在刑房办公室里,一直等着......吃午饭。 当然,吃午饭只是个由头儿。真正想做的,是借着午饭时间,探探张文华的口风。 他已找陈铭打听过了,当年张文华可没汪卯明和刘不同那般痴恨,对老娘的心思应该属于......嗯,纯纯的暗恋。 虽然一想起油腻中年大叔的暗恋,心里就止不住有些腻歪。可至少这样,何瑾觉得自己跟张文华,还是有谈一谈的可能。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上正午,他便心急火燎地走进了食堂。 磁州衙门有三个食堂,左侧的是官员食堂,右侧的是吏员食堂,前院还有个胥隶食堂,三个食堂一个比一个大,可档次却是成反比的。 而在吏员食堂里,也是分档次的。 外头是给非经制吏吃饭的地方,数百人挤在一块儿跟打仗一样,就别想着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了。里头一间却是专为经制吏准备的,环境简洁舒适。 可见在大明朝,等级观念是何等的无处不在。 何瑾却很感激这一点:这样一来,才方便他跟张文华交流交流嘛。因为,他现在也是朝廷的经制吏了,有资格在里头那间吃饭的。 进了里间后,便发现饭菜已经摆放好了。 有蟹粉狮子头、黄山炖鸽、炒紫角叶、豆腐蕨菜汤,还有一盘红馥馥的松鼠桂鱼。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可比外间的三素一荤丰盛多了。 最主要的,是外间八人一个桌,里间却只有四人一桌。最方便司吏、典吏们优哉游哉地喝着小酒,斯条慢理地谈着话,比起外面剑拔弩张的场面,要从容太多。 何瑾先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桌上,便静静地等着张文华进来。 不多时,一众青衫典吏们陆续而至,看到何瑾后都微微点头示意,却也没主动往他身旁坐的。 毕竟这孩子邪性,手段高明,县衙上下人所共知。虽然他们不认可汪卯明,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亲近何瑾。 哦......对了,汪卯明最近不怎么来这里吃饭了。因为,没脸来...... 何瑾当然也不在意这些司吏、典吏,等尹悠坐在他旁边后,便看到张文华同户房另一个典吏进来了。 他当即起身,主动招呼道:“张司户,来这里挤挤吧,别的桌儿都满了。” 被何瑾这么突兀一喊,张文华显然有些错愕。可环顾里间一圈儿,发现今天的确来的有些晚了,便勉强地笑了一下,坐在了何瑾的身旁。 随后,他也没跟何瑾攀谈的意思,拿起筷子便开吃。甚至,面对何瑾那发亮的眼神儿,反而还显得有些拘束和躲闪,一副赶紧吃完走人的架势。 “张司户,最近户房那里应当没什么大事儿吧?”何瑾眼珠转了转,寒暄了一句废话。 张文华则微微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张司户,令尊堂都还硬朗吧?”何瑾还不甘心,又问候起了人家父母。 “嗯。” “张司户,令郎明年好像就八岁了,应当入学堂开蒙了吧?” “嗯。” “张司户,婶夫人听说最近迷上了佛门,在家中设了一座佛堂,每日为司户烧香诵经祈福?” “嗯。” 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愁得都快要问人家夫妻生活和谐不和谐了,张文华这里还是简单的一个‘嗯’。 何瑾算是看出来了,人家张文华是既不主动,也不拒绝,更不打算对自己殷勤的态度负责,标准的‘三不’渣男体。 摆明了,人家就是不想跟你有什么交流互动。 遇到这样的情况,何瑾还真是一时有些傻眼:假如张文华稍微主动一点,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怎么也能忽悠他卖了鼓山那片儿地;哪怕张文华跟汪卯明和刘不同一样,对自己充满恶意,自己也能摆明车马干一架。 可偏偏这种情况......就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食不知味地夹着菜,何瑾的眉头都快皱到了一块儿:这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那就只能......来骗的了。 拿定主意,他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而是叹了一口气,扭头对一旁的尹悠言道:“尹伯伯,大老爷要刑房整理的陈年旧案,可都筛选规整出来了吗?” “嗯,倒是有不少的案子。”尹悠看不懂何瑾今日为何如此碎嘴,但还是就事论事问道:“只是不知,大老爷为何突然要来这么一出儿?” 何瑾却嘿嘿一笑,故意放小了声音道:“尹伯伯,你这还看不出来吗?大老爷这是要准备雄起了呀!” “你想想,这新官上任,怎么不得来三把火?大老爷虽然看不起温温吞吞的,但那是人家胸有城府。” “可眼下大老爷已视察了民情,安抚了衙门上下人心;破了严秀才的案子,结好了士林学子;还有沈家火炕生意一事,更是值得一府乃至半个国朝疆域效仿的大功绩。如今,又狠狠惩治了胡不归一干人,摆明了是要磨刀霍霍了嘛......” 话说到这里,何瑾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张文华这时,却忽然有些吃不下饭了,凑着半个身子、支起耳朵,仔细听起了何瑾的分析。 “要我看呀,大老爷让我们整理往年的旧案,就是要重审冤假错案,再捞一笔民心人望。嗯......这是大老爷器重我们刑房,先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往后呢,必然还会其他房一个个的来,办得好的有赏,办得差的,必然难逃大老爷那一刀!” 听到这里,张文华再也坐不住了:要知道,整个衙门六房,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粮课,乃至还有灾荒赈济、迎来送往的调拨...... 阖州的政务,可谓七成在户房——要是按照何瑾的说法,那待姚璟羽翼丰满、声望隆厚后,必然便会将目光瞄向重中之重的户房! 而磁州的户房,张文华可谓自家事儿自家知。 姚璟要是睁只眼闭只眼,尚且能糊弄过去。可真要公事公办地查起来,他张文华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更糟糕的是,眼前这个何瑾,可是姚璟的头号狗腿啊!他的心计手段,全衙门谁人不知?偏偏自己刚才,还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一想到这里,张文华便陡然换了张脸色,对着何瑾客气问道:“何,何贤侄,那,那个令堂还好吧?” 何瑾陡然跟看白痴一样瞥了张文华一眼:大叔,你当初可暗恋过我娘的,现在打招呼问这事儿,你觉得合适吗? 于是,他只能傲娇的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问完这话,张文华也后悔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于是又换了个话题:“何贤侄,你明年好像就成丁了,可有心寻名师向学科考否?” 何瑾这叫个郁闷啊,真想一巴掌扇张文华脸上:大叔!你这个开场倒还不错。可问题是,大明朝规定男子十五岁成丁后,才能入衙门当差。当初我来衙门时,可是虚报了一岁,你没事儿问这个干啥? 于是,他只能再度傲娇的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 张文华问完,其实也又反应过来了,急得都有些抓耳挠腮:“那,那个何贤侄,你明年可打算成亲不?我,我让你婶子,给你寻摸个良配?” 这三句话问完,何瑾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张文华只能暗恋老娘了:就这情商,真不适合谈恋爱啊!庆幸你活在男尊女卑的明代吧,要是到我那个时代,注定孤身一辈子。 还有,我真是不想‘刚才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我也有事儿想跟你说呀。 可你没事儿,问我对象干啥呀? 做生意的不问收入,上班的不问工资,结婚的不问啥时生孩子,未婚的不问对象......这是交流的基本礼仪好不了? 于是,无可奈何的何瑾,只能还是傲娇地点点头,回了一个字:“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小人敬你是条汉子! 一连三个招呼都碰壁,张文华胸间也升起了一丝小脾气。 好在,何瑾是个机灵的人儿,就在他准备拂袖起身离去的时候,主动开口道:“张叔父,我这里刑房的事儿还好办,可你户房那里......总得未雨绸缪呀。” 张文华刚抬起的屁股,不由又重重地坐了下来:小子,我不就为了这事儿嘛......算了,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儿,咱还是别拐外抹角套近乎儿了,有话直说吧。 “何贤侄,为何你刑房那里的事儿就好办些?” “大老爷既然要收买人心,那我自然会对症下药。找一些案情简单、罪责不重,还没有什么牵扯的积案交上去,大老爷哪能会不从善如流?” 这话一落,非但张文华,就连一旁的尹悠也停下了筷子。 他看着何瑾那张还略带稚嫩的脸庞,不由感慨不已:何贤弟,你真是生个七窍玲珑心的好儿子啊!......自己这么大的岁数儿了,竟连这点都没看出来,真是大半辈子都活到了狗肚子上。 “贤侄放心,这事儿伯父明白了,回去后就按照你说的办。”尹悠端起酒盅,敬了何瑾一杯。 张文华不自觉地也陪了一杯,这时候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何小子,果然有料儿! 由此,喝罢这杯后,他当即开口问道:“贤侄,那你看我这户房,当如何是好?” “当然也是跟我们刑房一样,投其所好呀。”何瑾却回答地举重若轻,缓缓言道:“叔父其实换位思考一下,也就明白了。” “大老爷此番,也并非就是要对整个衙门喊打喊杀的。这为官之道,向来都是又拉又打的嘛......” 可惜张文华情商欠费,智商现在也被何瑾忽悠了,不由只能殷勤地再度举起酒盅:“贤侄,可否再详细一些?” “叔父,你想想大老爷,为何会对刑房网开一面?”何瑾喝了那杯酒,便略带矜持地言道:“还不是小子办了几件漂亮事儿,让大老爷开心受用了吗?” “张叔父这里执掌户房,当务之急就是拿出些诚意来。如此热脸先贴上去,大老爷还怎么好意思拿户房开刀?” “嘶......”张文华闻言,不由吸了一口气,一拍大腿兴奋道:“贤侄,你真是隆中诸葛在世!这锦囊妙策温和妥当,又不露痕迹,最是合适不过......” 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就说不下去了,为难地挠头道:“可,可眼下秋粮征收已毕,衙门里也没什么大的款项变动......我就是想向大老爷示好,也总得有个由头儿不是?” 是呀,总不能让一房的司吏大人,大半夜的偷偷跑去给姚璟送礼吧?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可这时候,对何瑾来说,那真是......肉戏来了! 这时候,他努力佯装出浑不在意的神色。同时,那浑不在意当中,还有蹙眉为张文华思忖的严肃,唬得一旁的张文华和另一位户房典吏,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何瑾才眼神一亮,开口道:“叔父,倒是有那么一件事儿,或许是个机会。你知道,我跟沈家小姐那里,有些交情吧?” “嗯嗯......”张文华点头如小鸡啄米,催促何瑾道:“这跟户房一事有什么关系?”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却知道沈小姐,好像要买下鼓山那一片地。就在前几天的时候,她还向我问了一嘴,我也太没留心。但现在看来,这正是个契机呀!” 毕竟是老户房,张文华眼珠一转,登时明白何瑾意思了:沈秀儿想买下鼓山那一片地,那就是在向衙门里送银子啊! 而这种事儿,自己只要在文书上做些手脚,为姚璟捞一笔经费,那姚璟岂能不念着自己的好儿? 最主要的是,这事儿堂堂正正,也是户房的一项业绩。而且是拿沈家的钱,邀买大老爷的心,惠而不费...... 一想到这里,张文华是对何瑾越看越喜欢,不由都带着感激言道:“贤侄,你这份儿调和鼎鼐、理顺阴阳的本事儿真是绝了!......也是,你娘当年风华绝代、才思无双,这一点你真随你娘!” 何瑾刚开始还一脸笑意地附和着,可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太对了:啥?......我那个拿笤帚疙瘩、都能使出乱披风剑法的老娘,还风华绝代、才思无双? 张叔父,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 可不料,一旁的尹悠听着这话,竟也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嗯,不错。瑾儿刚正仁义这点,随了他爹。可这份机灵才干,真是有弟妹的风范。” 何瑾闻言,不由缓缓地托起了下巴:唔......看来老娘,还真有些深藏不露啊。 不过,没等他多想,张文华又拍起了他的肩膀,开口道:“贤侄,既然如此,你下午便带那个沈家小姐来户房一趟。鼓山那片荒地不值钱,咱还是早些敲定了为好,价钱方面都好商量!” “叔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何瑾当即拍着胸脯,说得是豪气干云:“商贾低贱之人,缘何跟他们客气!是她要买那片地,又不是我们逼着她买,该是什么价儿就什么价儿!” 他也看出来了,张文华人本性不坏,他当然就不想坑人家了。 甚至,只要以后张文华知晓了真相,也知足不后悔,何瑾也愿分出一杯羹。毕竟,流水的知州,铁打的司户,多个地头蛇靠着,煤炭的生意也做的安稳些。 接下来,张文华和那位典吏,几乎是千恩万谢地离去了。而尹悠也早已吃罢,离去到刑房筛选那些往年积案了。 何瑾则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吃得也狼吞虎咽,心里美滋滋的。吃完后他就一擦嘴,一溜小跑儿来到了沈家。 如今已是青衫典吏的他,可不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连个家门都进不去了。 沈家的门子看到何瑾,赶紧打开了大门热情招呼道:“何令史,您来了啊。上次见面,小人就觉得大人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贵人之相......” 眼看煤炭的生意就要成了,何瑾当然懒得跟这门子啰嗦,当即打断他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呢?” 门子顿时就郁闷了:何令史,你,你这也太直接了吧?还有,你把我当啥了,一进门就找小姐,你当我是龟公吗? 可心里这样想,嘴里的话却是:“哎呀,何令史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家小姐正在房里,等着令史大人呢......” 何瑾也没多想,点点头就在门子的引领下,进了沈家大门。只是在路上,他总觉得门子回头看自己的眼神儿,好像有些幽怨。 到了正厅,自有丫鬟给上了香茗,门子便去通报了。 何瑾则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畅想着煤炭生意的前景,那真是横着赚、竖着赚、躺着也赚,一想到以后数之不尽的银子,他就觉得骨头都酥了二两,浑身躁动不已。 自己这次,分明是带了座金山来沈家了啊! 脑子想着这些,自然在看到沈秀儿的时候,就有些飘了。 加之也有娶沈秀儿的心思,他脑子一抽便脱口而出道:“秀儿,我可是带了大笔的银子来了!只要你让本公子乐呵了,想要的我都给你!” 沈秀儿原本笑吟吟、兴冲冲的脸顿时一僵,紧接着玉面羞红、杏眼圆睁,上前狠狠一推何瑾娇叱道:“乐呵,乐呵你个大头鬼呀!” 毫无防备的何瑾被茶水泼了一身,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上。 又一次悠悠地望着沈秀儿急促扭动的香臀,他已一点都不气恼,还恬不知耻地对门子嘿嘿一笑:“你说,我刚才是不是有些......太不含蓄了?” 把沈家当妓院,把沈小姐真当小姐...... 门子见状,当然深深地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赶紧摇摇头,道:“何令史霸气四溢,小人敬你是条真汉子!” “嗯,我也很看好你哟......有没有兴趣跳个槽,去我家那里当个门子?” “求之不得!何令史,你真是小人的伯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你莫非是天命之子? 沈秀儿和何瑾的僵持,当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毕竟,一个是贪财无度的貔貅,另一个是生在逐利为业之家的商贾女。在煤炭金山的生意诱惑下,什么矛盾脾气的,都得先统统为这事儿让路。 只不过,再度出来的沈秀儿,脸色就没那么热切了,而是冷若冰霜地质疑道:“不过一上午的时间,你便搞定了户房的张文华,让他心甘情愿地将鼓山那片地卖给我们?” 这次何瑾不敢飘了,开口道:“随我去一趟户房,不就清楚了吗?放心,张文华肯定会倒履相迎的。”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动容:她当然知道何瑾很厉害。但这种厉害,未免太夸张了些......难道,什么事儿在他面前,都不叫个事儿吗? 她不是没跟衙门里那些人打过交道。相反,正是因为在衙门那里受过太多的气,她才知道想通过衙门,办成一件事儿有多不容易。 通常跑个十天半个月,赔笑脸、送孝敬,都不一定能办成。可何瑾非但一上午就搞定了,而且听他的口气,反倒张文华还要上赶着一样。 “你,你到底给张文华灌了什么迷魂汤?”沈秀儿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神色一变,大惊失色问道:“你是不是擅自允诺了张文华干股,你,你给了他几成?” 何瑾闻言一愣,不由挠挠头道:“一成......” “一成?”沈秀儿听后不由松了一口气,面色稍霁:“一成倒也不多,换一个衙门的司户背书,这生意也不算赔本儿。” 可不料,就在她刚刚说完,何瑾就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她,道:“你戏怎么那么多?话还没说完就演上了......我一成干股都没给他,这不,过来就是找你商量这事儿呢。” 沈秀儿这下怒都怒不起来了,直接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何瑾,一双剪水双眸里尽是疑惑:何瑾,你莫非是天命之子? 先是陈铭老爷子,帮着你谋衙门的差事儿,这也就算了。 后来又是知州大老爷大力提拔,让你入衙门不过半个月的新人,一下子执掌了刑房。 现在又是张文华,一位你爹曾经的情敌,竟然豁达大度地帮你买下鼓山矿脉...... 这种种诡异的事情,让沈秀儿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颠覆。大脑都有些不能思考,只能喃喃地问道:“那,那你想着......如何分配煤炭的股份?” 何瑾却觉得总算听了句正常话,不由侃侃而谈道:“首先呢,这生意是我提出来的,你总得给我一成干股吧?” 沈秀儿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其次呢,烟煤洗炼脱硫,我有技术入股,能占一成干股吧?” 沈秀儿觉得还是有道理,又点了点头。 “最后,煤炭生意还是得由我来罩着,一应衙门里的事宜也是我来办。这等无形的保护,也能占一成的干股吧?” 沈秀儿这次还是点了点头:单从张文华一事上,就看得出这一成干股给的不冤。 然后,看着眼前伸出三个手指,且不再说话的何瑾,沈秀儿当然就明白了,却忍不住瞪大了好看的眼睛,开口道:“鼓山煤炭那笔生意,你只想拿三成的干股?” 这话出口,她都觉得脑袋被驴给踢了:哪有自己这样,还嫌对方拿干股拿得少的? 可问题是,眼前这个家伙,分明是头贪心不足的貔貅啊。从来只会嫌钱少,无时无刻不想着多贪多捞啊! 偏偏这会儿真有狮子大开口机会时,他反倒温良恭俭让了。就连这三成的干股,都拿得合情合理,半点都不带多要的。 “何令史,你可知多上一成的干股,一年会有多少银子?” “当然知道。”一说起这个,何瑾就兴奋起来:“我早就算过了,只要拿下鼓山那片地,招募来数百人力,就能先采掘无烟煤。” “磁州十几万户人口,每日消耗大概就是数十万斤。刨去低廉的生产和运输成本,一斤煤就算只卖几文钱,每月也是万两以上的纯利。” “当然,只供应磁州一带实在太目光短浅了。等烧煤取暖的方式深入人心后,我们就可以扩大生产,把烟煤湿法脱硫弄出来。提高产量的同时,还可以通过滏阳河,运煤到沿岸的州府......到那个时候,每月纯利不上十万才怪!” 沈秀儿目光迷离,神魂都被何瑾描绘的美好前景给吸进去了。 可猛一摇头后,她就更加疑惑不已:“单说只供应磁州城,每月纯利就是万两银子。那一成的干股,一年下来也是万两以上......这么多的银子,何令史说拿三成,就只能三成?” 不怪沈秀儿惊愕,事实上这次煤炭生意,她心里的底线,是让给何瑾五成干股的。 毕竟,这个时代讲究士农工商,商业被视为贱业。有何瑾这样的能人儿在,沈家才能干得起这样的大生意。 而且,这生意本来就是何瑾送来的。沈家就算前期出钱出人出店铺,那只要等生意做起来,以后也相当于白捡钱...... 可不料何瑾却有他的看法,坚定地点头后,解释道:“三成的干股,那是我应得的。要的多了,一来会扰乱股权的分配,二来也会伤了我们两家的情分。权衡利弊,我当然更想顺顺利利地,先把生意做起来。” 一脸真诚笑着说完后,他便是一摊手,说出了那句经典语录:“有钱大家赚嘛,这样才能赚得长久。” 沈秀儿闻言,却是愈加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年了:说他贪财图利吧,不该拿的他一分都不要;可说他不贪财吧,为了挣钱他啥事儿都会想方设法去解决。 以前只听说过‘盗亦有道’,何瑾这种做法,难道叫‘贪亦有术’?......不不,或许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为合适一些。 可问题是,这家伙心黑手狠、毒辣阴险,哪有半分方正君子的风范? “那,那剩下的干股,何令史又想着如何分配?”沈秀儿感觉这会儿,自己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理智,还维持着这商业规划。 “在磁州城做生意,一把手那里当然是不能少的。但知州大老爷志不在此,所以还是跟火炕生意一样,拿出个一成半的干股,孝敬孝敬就行了。” “剩下陈铭老爷子,虽然此番没出力,但也不能因此便伤了情分。大老爷的耳旁风,还是需要人家继续去吹的。” “还有户房张文华那里,看他日后的态度了。假如他知足,那我们也不能少了供奉。可假如他认为我欺骗了他,想要得寸进尺,那我就去削他!” 沈秀儿明眸里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再度认可何瑾的事无巨细、思虑周全,不由点头道:“既如此,就按何令史说的来办......那不知何令史,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嗯......”何瑾托着下巴想了想,便道:“倒是还有一件事儿。就是......我想让赖三儿,在矿场那里当个管事儿。” “赖三儿?”沈秀儿还不知赖三儿已是何瑾的小弟,闻言一脸厌恶道:“你要那个泼皮无赖做什么?” “泼皮无赖也有泼皮无赖的用处,至少有了黑社会看场子,会少很多的麻烦。另外......”何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道:“煤矿那里可有我三成的干股,总得派人看着点才安心,省得你沈家弄虚作假......” 沈秀儿闻言,玉面不由一怒,气得又想推何瑾。却不料何瑾早有防备,已然双手抱胸远离了椅子...... 这一下,沈秀儿不知为何竟消气了,甚至都有些会心地笑了起来:果然,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那头貔貅,又贪又吝。 该他的,他真是一分都不会放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鼓山那块地,风水好啊...... 谈论好股权分配,何瑾更是堂而皇之地,又让沈秀儿立下了契约。对于这一点,沈秀儿已见怪不怪,从善如流地写好了字据,并在上面签字画押。 而对于沈秀儿的签字,何瑾还是很放心的——他早就打听过了,沈家现在的生意,基本上就由这位十六岁的少女做主。 说起这沈家,在磁州地面儿上也算个传奇了。 已经过世的沈老太爷贫苦出身,打小儿就在瓷窑里当学徒,肯吃苦、也好学。但闷声不语的,也没啥出奇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五十岁的时候,竟突然辞掉了瓷窑大管事的差事儿。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下了一间小瓷窑,还盘下了一家店铺,开始自己创业当老板。 这在当时,可掀起了不小轰动。谁都不信一向不怎么爱言语的沈老太爷,能当好一个老板,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哪知沈老太爷干了大半辈子的窑工,把什么都摸清楚了。自己烧瓷后几经摸索,烧出的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深得文人雅士、高官贵门的喜爱。沈老太爷的生意由此越做越大,沈家也越来越兴旺。 如果说沈老爷子是厚积薄发的典型,他儿子沈世昌则是大开大阖的代表。 这位沈家第二代传人接掌家业之后,又果断收购了十几家铺面扩展业务,还做起了古董、仓储、牙行、杂货、庄园等生意。后来听说还跟官面上人物有了往来,儿子又考上了秀才,一家人既富且贵。 然正所谓盛极而衰,沈世昌一次外出做生意的时候,遭遇马贼截杀丢了性命。沈家大少爷沈兴邦从不沾染俗务,根本不懂得如何打理家业。 谁都说沈家要完蛋了,想不到前年还不到十五岁的沈家幼女沈秀儿,竟替兄长撑起了家业,把十几家店铺和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两年的时间里,沈家生意非但没破败,反而稳中有升。在彰德府可能还不算什么,可在这磁州城里,却已然是一流的富豪之家。 所以说,沈秀儿这里签了字,就相当于沈家全权通过。 这一点,也是何瑾愿意跟沈家合作的缘故。因为没太多的族人乡老们瞎掺和,办事儿简单干脆有效率。 揣好契约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又一拉沈秀儿的手儿:“走吧,事不宜迟,咱这就去户房把鼓山的那片地买下来。” 沈秀儿早就准备好了银票儿,但想着那么大的一座金山生意,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发虚:“我,我准备了十万两的银票,这些应该够了吧?” “放心,肯定够的。”何瑾却嘿嘿一笑,忍不住又捏了捏沈秀儿的小手儿。 然后,沈秀儿一下小脸儿羞红,鬼使神差地就被何瑾拉走了。只不过,到了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她便反应了过来,执拗地将手又抽了出来。 这一下,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敏感的少女心思,让她已感受到何瑾对自己有些情意。而自己......似乎也没之前,那么厌恶这个家伙了。 这次把手抽了出来,他该不会生气吧? 心里一团乱麻的沈秀儿,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何瑾。发现何瑾面色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就......牵住了小月儿的手! 这混蛋,真是贼不走空,反正那手就不能闲着安分点儿! 可小月儿呆萌可爱,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何瑾牵她的手那是爱护幼小,自然又体贴,沈秀儿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憋着一肚子的幽怨气,来到了衙门的户房。 一进这户房,沈秀儿就有些惊住了。 原来张文华早就通知了手下,看到他们进来,一个个都露出了热情的笑脸。 还有一个白役更是麻溜儿地跑了过来,殷勤相迎道:“何令史,沈小姐,你们终于来了啊。司户大人正等着你们呢,请进,快请进......” 这,这是进了衙门的户房,还是来到了醉东方大酒楼? 你们往常的鼻孔朝天呢、平日的爱搭不理呢......还有你这个白役,本姑娘记得也是见过你的,你曾经高贵冷艳的范儿呢,怎么这次跟店小二一样热情好客了呢? 可就在沈秀儿忍不住心中吐槽的时候,里面套间儿的张文华,却更让她开了眼界。 一进门儿后,张文华竟主动地站了起来,和煦如春风:“哎呀,贤侄,沈小姐,你们可算来了。本司户等得,可都有些望穿秋水了啊......胡安,还愣着干什么?茶,快上茶,上好茶!”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微微张开了樱桃小口,愣愣看着眼前这位四十出头儿的张文华:这,这还是手握一州税赋、田地、财权的司户吗?这位平日自己三请四请,都不屑往来的财神爷,怎么现在比自己的二舅还亲切和蔼? 就在此时,白役胡安却一声应和:“好咧!......”那嗓门儿真叫一个清脆爽利、热情贴心,比醉东方酒楼里的小二还专业......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沈秀儿都觉得自己大脑,是没一点思考能力的。 终于等茶盅里袅袅上升的白气清香,渐渐熏开她的神智,才想到了来此的要事:“司,司户大人,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想买下鼓山那片地儿......” 张文华闻言,当即笑得更加亲切,甚至还殷勤地推了推,沈秀儿面前的茶盅:“喝茶,先喝茶......这个,这个鼓山啊......” “鼓山可是个好地方啊,有滏水流经,有神麇山倚靠,有山有水、藏风纳气,风水极佳啊......是吧?这个......” 一旁正悠悠喝茶的何瑾,听了张文华的话,差点将茶水都喷了出来:张叔父啊,你这又上茶又客气的,怎么搞得跟前世售楼处的销售员,看到了金主爸爸一样? 不,你这不是卖房......还藏风纳气、风水极佳的,你这分明是在卖墓地啊! 沈秀儿当然也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门见山道:“那,那不知买下那片地,要价几何?” 张文华不由眼珠转了转,矜持地开口道:“这鼓山虽说是无主之地,可风水......嗯,风水好呀,那可是块好地!方圆二十四里,山水环绕,怎,怎么也值个六万两银子吧?” “多少?”沈秀儿一听这个,简直都傻眼了! 可张文华却以为沈秀儿嫌价儿高了,心虚内荏的本质一下暴露了出来,赶紧出言安抚道:“沈小姐,沈小姐莫激动......这价钱方面,好商量,好商量的嘛......” 这时候,沈秀儿再傻也看出来了:原来张文华还根本不知,鼓山那片地到底意味着什么,完全是在当荒山来买! 遇到这样的冤大头,身为商贾之女的她,当即就准备讨价还价。 可不料,就在她尚未开口的时候,一旁的何瑾却忽然开口道:“好!六万两就六万两,当场开地契,咱们弄好就去承发房用印!” 沈秀儿一下被气得乳酸,直想当场就吼何瑾。可一扭头,却发现何瑾眼神竟十分睿智坚定,明亮地让她都不敢直视。 也就是这一眼对视,她才幡然醒悟过来:不错,张文华现在是不知道,可以后却一定会知道。眼下就为这点蝇头小利而得罪了他,得不偿失! 一瞬间,她便收敛住了自己的脾气,夫唱妇随般地顺从道:“既然何令史都开了口,那就依这个价!” “哎呀,沈小姐不愧女中豪杰,真是爽快!” 张文华更没想到,何瑾竟在沈家如此有面子,当即又没口子地称赞起来:“贤侄,你更是通情达理,急公好义......老夫之前心里还有些小别扭,可想不到贤侄却如此尽心帮衬,真是让老夫羞愧难当啊。” 情到浓处,张文华不由狠狠地拍起了何瑾的肩膀,郑重言道:“贤侄,老夫嘴拙,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总而言之,老夫看好你!以后,咱俩就是兄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对于张文华的好意,何瑾当然敬谢不敏:也没见你张文华喝酒啊,怎么就说起胡话了呢?跟你是兄弟,那我跟我娘又是什么辈分儿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一番折腾,沈秀儿和张文华两方都很满意。 而从承发房里出来后,就轮到何瑾满意了。看着那盖着鲜红大印的地契,一下子觉得滚滚银子正准备向他涌来。 倒是沈秀儿,激动了没一会儿后,又开始患得患失了:“何令史,这地倒是拿下了,可你觉得事儿能成吗?” “怎么不成?” 何瑾对于挣钱是一百个执着,开口道:“煤炭这生意,我们是有机会要干,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干!事在人为,只要搞定了大老爷,我看谁敢挡我们发财!” 沈秀儿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娥眉轻蹙道:“我打听过了,大老爷可不是个贪财的人。上次火炕生意,大老爷顾念那是造福一州的善举,才勉强收了我们的孝敬。这次挖煤贩卖只是商业渔利,他岂愿再染上这铜臭之气?” 煤炭这么大的生意,。 这一刻,立于大门外的沈秀儿,眼望着天边悠悠飘落下来的雪花,不由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黛眉一毅,不信邪地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要去衙门那里等着,就不信他真能办成这事儿!” 此时走在陈铭老爷子家路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沈秀儿的女儿情思。一心祈盼的,就是陈铭那里能提供个契机。 可敲开陈铭的家门后,他不由便乐了起来。 眼下未到申时,陈铭还没有回家。一个机灵的小厮领着进屋时,他竟看到一个女人正在厨房里忙活。 看到何瑾后,这女人当即打了个招呼:“何令史来了啊,那奴家多烧两个菜,正好下雪天冷,您与陈师爷喝上两杯暖身。” “有劳了。”何瑾回复,不由顺势打量了一番这女人。 只见这女人四十多岁,可身材纤细不怎么显老,五官也算漂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胸前一对儿凶器,仍旧傲然丰满,很是勾男人的眼珠儿。 毫无疑问,这女人就是陈铭雇来的厨娘了。记得,当初这个提议,还是自己给出的呢.....唉,陈老爷子,你真是人老心不老啊。 到屋里后没呆多久,就听到了陈老爷子的声音:“丽娘啊,今日老夫多买了些羊杂碎。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带回去煮碗羊汤,这羊汤冬天最暖人了......” 何瑾在门口儿一瞧,见陈铭连正屋都没进,美滋滋地就先跑到了厨房。把油纸包递给丽娘的时候,还老不羞地趁机摸了摸人家的手儿。 这一下,何瑾一下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儿:这男人啊......呵,无论多大岁数儿,都是大猪蹄子! 丽娘面红耳赤地轻推开了陈铭,赶紧又眼色示意。 陈铭这才看到了何瑾,不由老脸一红,可随后就恶人先告状道:“老夫说怎么在衙门里寻不到你,原来不声不响地跑这里来了,是准备来给老夫劈柴了么?” “劈柴?”何瑾一下就有些愣了,可扭头看到院子一堆未劈的柴火,他就明白过来了:不错,雇了一个半老美厨娘,陈铭当然舍不得让人家劈柴。 门童价钱便宜可力气小,陈铭又劈不动......这大冬天烧起了火炕,他愁得不正是劈柴一事么? 这可真是......想啥来啥呀! 正愁不知如何打开话题呢,你主动就送上来了。 “师爷不必想着劈柴了,我今日可带来了一点好东西。”说着,何瑾便将已然点好的炭盆,放在了陈铭眼前。 陈铭起先也没在意,以为何瑾就是送来了些木炭。 可就在拎起火炕上的铜壶,准备泡上一杯热茶的时候,便皱起眉头瞟了一眼:“咦,这好像不是木炭啊,这是......煤!” 是,是煤! “何瑾,你个挨千刀的!衙门上下都说你心黑手狠,老夫还不相信。可不料,你刚踩着老夫够上了大老爷,就来烧煤杀人、过河拆桥啊!” 陈铭顿时给气得差点呕血:这真太缺德了啊,老夫又没挡你的路,至于这样吗?自己一把老骨头,刚看到点好日子的光芒,你就来动手了哇。 “行了行了,多大岁数儿了,哭嚎个啥?”何瑾真是一下哭笑不得,道:“真想弄死你这老色胚,带你上几回妓院,让你舒服死不就完了?也不想想,我还在屋里坐着呢,难道就不怕跟你一块儿走了?” 陈铭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仔细看了一眼那炭盆里的煤。听何瑾又解释了一遍这是无烟煤后,他还是半信半疑:“这煤,真的无毒?” 何瑾一脸无奈,又说道:“陈师爷,我今年才十四岁,你说我有那么想不开吗?” 可这下陈铭面色严肃,不由眯起了眼:“这等煤,必然十分昂贵吧?” “不贵,不贵。”何瑾笑道:“不过几个大钱一斤,而且这煤热量充足、持久长效,烧大半天都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陈铭突然便激动起来:“好小子!虽不知你从何处寻来了这等神奇之物,可这好东西,正能解了大老爷的燃眉之急啊!” “哦?......”何瑾一听这话,简直心花怒放:我来你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呀!真是瞌睡了送枕头,想啥来啥! 于是,激动不已的何瑾,当即口不择言道:“大老爷到底有何不高兴的事儿,赶紧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想多了也是泪 “你这小子,简直......”陈铭这次闻言,面色却有些羞恼。 不过,他随后还是耐心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磁州一地多少百姓衣不蔽体,若没有个暖和的去处,今年恐怕要冻死不少人呀!” “大老爷心忧百姓,愁得连觉都睡不好,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亏大老爷那般器重提携,你还如此......唉!” 这话一出口,何瑾脸色当即也冷肃悲悯了不少:毕竟是贫穷落后的农业封建时代,陈铭口中冻死的孤苦者,每年可都不乏其人。 尤其这雪也开始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晴天消雪的日子里,总会有漏泽园的人推着板车,从城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具具可怜冻僵的尸体...... 这种事儿真是......来的太是时候了啊! 不是何瑾没良心,而是今年有了他的穿越,能让不少孤苦者免于这场灾难! 每年冻死之人,大多都无居无业。而除了一些老幼病残,其他人都可以征募到矿场挖煤啊。 这个冬天在矿场盖房子是来不及了,但沈家总会临时搭建些草棚、帐篷之类的临时住所,加之又守着煤矿......呵呵,在煤矿还能被冻死,岂不成了笑话? 剩下那些老幼病残,这些人......就更有用处了。 虽然他们不能出卖体力,但可以让姚璟搞一笔福利工程,也能让自己顺顺利利地,将煤炭生意开展起来啊! 而就在何瑾脑子高速运转,想着化害为利的时候,陈铭那里也开口了:“你弄来了这神奇的煤炭,就可以无偿捐赠给那些孤苦之人。如此一来,大老爷的烦心事儿,便可由此一扫而空!”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如看白痴一样看着陈铭:“老爷子,你让我把这些煤炭捐出去,抢大老爷的风头?你,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陈铭闻言不由大怒,破口就要骂人。 可不料,何瑾却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不要忘了,咱这位大老爷不贪财、不好色,可是有些好功好名啊......” 这话一出口,陈铭当即脸色一僵:诚然,何瑾说的虽不怎么准确,但他对姚璟的心思,把握地可谓妙到毫巅! 假如按照他的提议,姚璟必然会心生感激。可往后呢?满城百姓都赞扬何瑾的恩德,那又置姚璟这位知州大老爷于何地? 就算姚璟乃真正的圣人子弟,心怀宽广,可也架不住奸人挑拨,难免心生嫌隙。 想到这里,陈铭不由向何瑾告罪,并请教道:“那依你小子来说,这事儿该如何办才妥当?” “当然是出谋划策、出钱出力我们来,让大老爷享受万民崇拜才是!”心中已有了主意的何瑾,当即再不瞒他与沈家合作煤炭生意的事儿。 随后,他又斟酌着字句言道:“这种施恩的事儿,一定要拿到官面儿上来办。并且,一定要大办特办,让老爷出彩才行。” “而办事儿就需要花钱,这时候我给大老爷送孝敬,你说大老爷会不会置百姓不顾,还装着清高不收钱?” 听完何瑾的这番谋算,陈铭真是对眼前这少年佩服到五体投地:这是怎样的一只妖孽! 明明才十四岁,竟如此深谙人心、办事儿滴水不漏。自己一把年纪跟人家比起来......唉,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而就在陈铭一脸感慨,准备送何瑾出门去衙门的时候,却见走出门口儿的何瑾,不由奇怪地扭回了头:“陈老爷子,你怎么不走了?” “我,我去干什么?主意是你想的,煤也是你送......小子,你这是?.....”陈铭陡然反应过来,不由老眼都开始湿润,心里热乎乎地满是感动:“老夫真是......别的话不多说,老夫喜欢你!” 毫无疑问,何瑾这是有了好事儿,还不忘拉扯旧恩人,要带着陈铭一块儿去献策露脸。 陈铭当然也清楚,这次何瑾根本用不着自己,偏偏人家如此仗义。他真是恨自己早年潦倒没成亲,否则现在能有个孙女嫁给何瑾,那该有多好啊! 孰料,就在陈铭满心感动的时候,何瑾又来了一句:“老爷子说哪里去了,我能有今日,也都多亏老爷子诚心帮衬。别的不多说,以后每年的碳敬,肯定是少不了您老的。” 这下,立于风雪中的陈铭,不由真的淌下了浑浊的老泪:记得当年,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一心要嫁给自己的。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犟,怎么就没娶了人家生个娃,让娃再生个孙女啊! 算了,不想了,想多了也是泪...... 好一会儿后,陈铭才坚强地擦干泪,郑重其事地对何瑾言道:“小子,老夫认准你了。别人都说你贪婪无度,但老夫却知你贪亦有术。以后但凡还用得着老夫,老夫必披肝沥胆、竭诚相报。” 何瑾当即连连宽慰。随后,一老一少走向了去衙门的路。 而此时,签押房中。 姚璟又一次对着满桌的饭菜,毫无食欲,愁眉不展。眼望着窗外的雪花,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小半生。 他乃淳安人,自幼便有着‘神童’的美名,聪慧机敏。 淳安一地自古人杰地灵,妥妥的进士摇篮基地。可就是在这样科举的死亡小组里,姚璟也一路浴血拼杀了出来,考上了进士。 只可惜,一地之才终难与一国俊杰争辉。殿试成绩出来后,他只得了二甲最后一名。 这样的成绩换在一般人身上,恐怕会叩谢苍天、感念祖坟冒了青烟,吊着车尾也混入了进士队伍的行列。 可到了姚璟身上,他却觉得这是一种耻辱,竟想着罢了这次的功名,三年后再来一雪前耻。 此事,一下都惊动了朝廷。 琼林宴上,弘治皇帝特意召他觐前,温言勉励:“姚爱卿,朕要的是能牧守一方、安邦定国的贤才,可不是进士榜上名次的高低......” 这话深深刺激了姚璟的心,一时激荡下,便斗胆请求弘治皇帝赐予他官身,做出一番成绩来。当今圣上也感念姚璟这番报效尽忠之心,特准吏部安排了他磁州知州一职。 到了任上后,姚璟便想着将一腔所学、圣人之道,播撒在这片中原大地上。可孰料他胸怀大志、苦心孤诣想做出一番事业时,才发现书中所学与实际大相径庭。 满肚子的圣贤经典、微言大义,在乌烟瘴气的衙门里,根本毫无用处! 几乎所有的权力,早就被下面那些奸猾的污吏架空,令他想做些什么事儿,都感觉处处掣肘。 可身负圣君托付,代天子牧民一方,那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心中的信念又一直在告诉他,必须要排除万难、有所作为! 尤其上任初,他听从建议考察过民情,知晓磁州城里有不少饥寒交迫的孤苦百姓。眼见这漫漫的凛冽寒冬将至,每一个冻死的人,都足以令他心疼的厉害。 可就在姚璟自怨自艾、自我折磨时,亲随却推门而入,欢喜言道:“大老爷,陈师爷带着何典吏来了,说何典吏有了解决城内外孤苦百姓的法子!” “何,何瑾?”姚璟悚然一动,随即便是大喜,激动拍案道:“不错,润德心怀仁义,最主要的是聪慧有谋。苍天有眼,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位智囊?!” 言罢,不待亲随转身去请,姚璟竟亲自跑到了门外,对着何瑾亲热招呼道:“润德,快快进来!” 一旁的陈铭见状,虽说心里也知会是这幅场景,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酸:大老爷,你不能这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大老爷就是脑洞大! “润德,可是你整顿衙前街一事,已有了眉目?”待将何瑾引入签押房后,姚璟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一时有些小羞赧:呃......这两天光记得搞煤炭的大生意了,衙前街那点小钱儿,都有些给忘了。 不过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能这样说。 眼珠一转,他便开口回道:“大老爷,衙前街常例陋规之事迁延甚久、百姓已心寒忧惧,加之衙门里还有一些贪横之辈尚未剪除......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得循序渐进、文火慢熬才是。” 姚璟闻言不由点点头,歉意地一笑道:“不错,远水解不了近渴,是本官关心则乱了。润德你言之有理,小小年纪竟这般老成持重,真令本官欣慰。” 言罢,姚璟面上不由兴致更浓,又问道:“既然不是衙前街一事,那你又如何能解得了这寒冬冻殍之劫?” 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同陈铭一起将带来的无烟煤,点燃在了炭盆中。 回想起沈秀儿和小月儿被吓得花容失色,相互抱在一起;而陈铭则老脸通红,气得差点原地爆炸的情景......这一刻,他忍不住很想看看,这位知州大老爷会是何等的反应。 就连一旁的陈铭,双眼也不由放出了光,面露期待不已。 然而,令两人失望的是,姚璟毕竟是头悬梁、锥刺股,从万千读书人里杀出来的精英,心志极为坚定。 虽然也一眼认出铜盆里烧的是煤,身体陡然僵硬、面色煞白。但看到何瑾和陈铭两人一副轻松的模样后,还是强忍着恼怒和惊恐,疑惑地生硬问道:“二位,烧煤取暖,不啻于饮鸩止渴......难道你们想要磁州城中的孤苦之人,都自我了断不成?” 何瑾顿时一脸惊奇加郁闷:大老爷,你这脑洞......可比陈老爷子大多了啊!陈老爷子只以为我想干掉他一个,你却以为我要干掉,磁州所有孤苦无依的百姓哇...... 面对姚璟这样的质疑和惊诧,何瑾自然......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时候,当然要把露脸的机会让给陈老爷子嘛——况且,自己都已解释了两遍,再解释也实在腻烦了。 见何瑾如此体贴,陈铭不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随后便将之前何瑾的解释,屁颠颠儿地在姚璟面前卖弄了一番。 最后,他还不忘投桃报李地言道:“大老爷,何小子在鼓山发现的这等神奇之物,正可谓老天开眼所赐。有了这等煤炭,这个冬天......不再冷!” “鼓山?......”一听这个,姚璟不由神色一动,对何瑾言道:“适才张司户送了本官一笔碳敬,说是沈家购买鼓山之地所得。想不到,这其中竟也有你的功劳!” 言罢,姚璟又一脸沉凝地看向那炭盆,若有所思。 再回头,他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何瑾,忽然竟躬身一礼道:“润德,此番你无意一番腾挪,令户房那里有了宽裕。又发现了这等神物,使得百姓取暖无忧,真乃苍生之福!本官代磁州城孤苦无依的百姓们,谢过你了!” 何瑾自然连连还礼,口称不敢。看到这样的效果,他心中自然也很满意。 可不料,随后姚璟竟仍激动不已,来回在桌案前踱起了步,还边走边道:“不,这等神物不仅惠泽一州,更可惠泽天下!” “本官要上奏府部,请朝廷大力推广这等无烟煤。如此一来,整个大明天下的这个冬天,都不再冷!” 看着姚璟豪情满怀、壮志不已的模样,陈铭老爷子不由也感觉,自己那颗老倭瓜心开始了强烈的跳动:果然不愧是朝廷千挑万选出来的两榜进士,这思想境界,就是跟自己这样的落魄老秀才不一样! 自己只看到这煤能解磁州一地的寒冬之劫,可大老爷却高瞻远瞩,想到了整个大明的黎民苍生! 而这奏报一旦上达天听,这是何等的幸事! 就算奏报里只提及自己一点,那也是名垂千古的佳话。祖宗十八代在九泉下,都会感到颜面有光啊! 然而,就在陈铭满心欢喜地看向何瑾,打算同他一起称赞大老爷英明神武时,却愕然发现何瑾这时候看向自己和姚璟的眼神儿,就像......看两只野生的大猩猩! 鄙视,绝对的鄙视! 陈铭心中当然不服气,可不料随后何瑾便已转换了眼神儿,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言道:“大老爷稍安勿躁,这种事儿......可不是这样办的。” “煤炭一物,古已有之,为何不见前代人烧煤取暖,而如今世人又皆谓煤炭为毒炭?盖因属下发现的这种无烟煤,不同于那等有毒的烟煤。” “可这等无烟煤,也是煤的一种,形态与有毒烟煤并无太大区别。普通百姓又没专业的选煤知识,难以分辨。倘若贸然推广,大老爷可曾想过会是何等后果?” 姚璟和陈铭两人一听这个,不由对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错,万一朝廷那里真下了诏令,大力推广煤炭取暖。那天下该有多少无知百姓,因为相信朝廷而烧煤取暖? 结果自然是一夜过后,大半个北方的百姓,都静静地一睡永不醒...... 想到这里,姚璟和陈铭禁不住一阵后怕:真要是这样,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就算有几万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幸好,幸好身旁还有这位一位心思周全、老成持重的,呃......少年。可,可两人加起来都快百岁之龄了,怎么还没这个少年看得透彻? 真是......丢死个人了。 想到这里,姚璟不由面色一凛,郑重地向何瑾问道:“那依润德所言,此事都如何是好?”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反之亦然。”何瑾这才捞到了机会,将自己的谋划缓缓道来:“若依属下来看,大老爷当利用这无烟煤,惠泽好磁州这一城、这一冬。待万事完备、时机成熟之后,再造福整个天下不迟。” 说到这里,何瑾心底也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想将烟煤湿法脱硫的技术交给国家,而是他也没十足的把握。唯有在鼓山那里先不断的试点、积累技术经验,才能循序渐进、大力推广。 “嗯,润德言之有理。” 姚璟深深地点了下头,接下来又有些傻眼:那,那该如何先惠泽一州一冬呢?你小子实在太高深莫测,把本官弄得都有些不会自主思考了...... 而何瑾多机灵的一个人儿,不待姚璟主动开口问询,便继续言道:“这惠泽一州一冬之事,自然当由大老爷牵头儿,全衙上下齐心共办。” “尤其州里的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这四大机构以及沈家,务必要听从大老爷的统一调派。” “四大机构那里,可收留孤苦无依、且无体力的百姓。而沈家那里,正好因开采煤炭,需要大量人手,大老爷可让那些孤苦却能劳动之人,归沈家雇佣。” “同时,在下已同沈家商议好了,沈家愿拿出鼓山煤矿一成半的干股,捐献给衙门,供大老爷每年拨付给官办的慈善机构,建造暖室、收留赈济百姓......” 姚璟静静听完何瑾的这一方案,渐渐地不由心潮澎湃起来。 甚至到了最后,他忍不住激动地拊掌一拍,大叫道:“润德,你果然润物细无声,周密妥当,真乃上天赐予本官的英才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行走的迷魂汤 姚璟又一次忍不住起身,兴奋得在桌案前走来走去,回味着何瑾这一番算无遗策的方案。 为了挺过这一凛凛寒冬,他其实率先想到的,就是官办的四大慈善机构。 其中孤儿孤女由慈幼局收养,孤老残疾由养济院收养,需要治病疗伤的,归安济坊收治,实在治不了的,由漏泽园负责下葬...... 这四大慈善机构委任素有名望、亦有爱心者为负责人,州里衙门每年拨给经费,乡宦士绅们也会捐给善田,以维持这一恤幼养老、生养死葬的体系运转。 瞎子都看得出,这四大机构就是地方官‘仁政’的体现。可姚璟为何不敢如何瑾这般,挺直了腰杆儿动用四大机构? 只因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四大机构的确是做慈善的,可要做慈善也需要钱啊! 手里没有钱,难道能只凭着朝廷给的一个印把子,强逼着已然超出负荷的四大机构,赈济冬日的苦寒百姓吗? 这一刻,姚璟看着眼前这位机灵能干、深沉老练的少年,不由内心感慨万千:读书万卷,究竟有何用处? 学了满肚子的大道理,一腔的热血壮志。到了真正付之实践的时候,还不是得要钱,能比得上身边有这么一位善财童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对何瑾升起浓烈的感激之情。 可就在转身想要,再度郑重谢过何瑾的时候,姚璟忽然间神色又是一动,竟大惊失色起来:不对,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有了这无烟煤,还有沈家相助,何瑾他难道就不能办好,这赈济冬日苦寒百姓之事? 答案是肯定的。 他完全可以让沈家拿出那一成半的干股,雇人搭建草棚帐篷、建造暖室、施舍粥食......可他偏偏舍近求远,将一成半的干股捐赠给了衙门。 不,确切来说,是捐赠给了自己! 如此,再由自己出面来做这等慈善大举,非但可将此仁义之事办得风光漂亮,更主要是......他在助自己收拢民望、脸上贴金啊! 这,这少年原来非但谋事滴水不漏,更深谙人心会做人......这孩子,懂事儿啊! 直到这一刻,姚璟都没意识到,何瑾真正的用意就是想送贿赂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现在意识到了,还能拒绝得了吗? 此时他满脑子想的,就是自己一个公式化的躬身谢意,根本不足以表达何瑾对自己的恩义啊...... 默默地坐回椅子上,姚璟沉思了片刻后,才忽然开口道:“润德,本官为你取了字,难道你就不知敬本官一杯茶么?” 而何瑾听了这番话,却不由一头雾水:大老爷,你这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之前我不是已拜过码头了吗? 倒是一旁也算士林中人的陈铭,闻言不由反应了过来,赶紧捅了一下何瑾道:“傻小子,这是大老爷要收你为徒呀!” “啊?......”何瑾当即大愣,没想到事情还会这般节外生枝,不由心思电转盘算起来。 毫无疑问,收徒可比取字要关系更进一层。 天地君亲师,在这个师徒大如天的时代,收了徒弟那就要尽心提携、全力培养,不然士林都会瞧不起。而且姚璟还这么年轻,估计仕途刚起步,自己跟着他混,肯定有光沾。 更主要的是,跟知州大老爷成了师生,以后磁州城里,自己就可以横着走了。 最后自己想要当贪官儿,那就必须科举。姚璟又还是含金量十足的两榜进士,比州里那些最多是个举人的学正强多了! 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 就是以后姚璟倒霉了,自己也免不了要吃挂落......可这点小危害,跟好处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重要的是,现在知州大老爷给你脸,自己还能不要么? 反应过来,何瑾当即拿着案桌上的茶壶倒了茶,高捧过头,何瑾又一次习惯地就握住了人家的小手儿,道:“非但搞定了大老爷,还为你雇佣人手找好了门路。” “过不了两天,衙门就会发出布告,让那些孤苦闲散的人,都聚拢到慈幼局和养济院。你呢,就直接去那里招。” “老幼和弱妇咱当然不要。但凡那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男人,不惹事儿还好,一惹事儿我就直接让刘火儿捉来扔矿场里,免费给咱挖煤!” “雇好人后,你就先从浅层的地方挖。我抽空儿就会过去,教导赖三儿等人和一些踏实肯干的工人,如何筛选无烟煤......嗯,记住啊,先保证工人们安然过冬,再想着挣钱,可别舍本逐末、出了岔子......” 何瑾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可猛一抬头,就发现沈秀儿的眼神儿很不对,像刀子,还来回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不由吓得他心中发毛:“你,你这是要找什么?” “找迷魂汤......”沈秀儿郁闷落寞地开口,真心实意地服气了:“怎么什么事儿到了你手上,都简单得跟不是事儿一样?你是不是随身准备了迷魂汤,逮谁就给谁灌,让谁都能听你的?” 何瑾闻言,望着眼前一脸怅然的沈家大小姐,不由只觉雪中更有女人味儿:“不用找了,我本身就是一碗行走的迷魂汤......不知,沈小姐愿不愿喝一口?” 沈秀儿闻言,登时霞飞双颊、满心娇羞。 可再一反应,她又豁然杏目圆瞪、银牙紧咬:这个贪心不足的小贼,抓着自己的手不算,竟还色胆包天地搂上自己的腰了! 于是,她陡然娇躯一挣,狠命推了何瑾一把:“喝你个大头鬼呀,你自己去喝罢!” 而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何瑾,不由风骚地就此一躺,以手支颌。悠悠地看着沈秀儿羞恼急促离去的长腿,淫荡地笑道:“嗯......看来想上二垒,还需要点时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蚊子腿小也是肉 上蹿下跳地弄完煤炭生意的前期筹备工作,虽然倒在雪地里一身狼狈,可何瑾却觉得自己的心......是火热的! 老百姓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其中煤便可以取代‘柴’来用。谁都知道,但凡垄断了民生物资的行业,没有不是一本万利的。 而何瑾的煤炭生意,至少在磁州城,乃至以后的彰德府,会一直处于垄断地位——这表明,穿越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华丽丽地地完成了由一穷二白,到解决温饱,再到发家致富的三级连跳。 所以,纵然此时大雪纷飞,街上已黑灯瞎火,他还是犹如脚上踩着风火轮一样,屁颠颠儿走向了自己的家。 可还没到家门口儿,便看到自家门前聚拢了不少人。 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大发雌威地叱道:“休要狡辩,你这贼子分明被老娘抓了个正着,还敢抵赖!” 崔氏中气十足、威风凛凛,一旁的街坊百姓也义愤填膺:“就是,简直瞎了你的狗眼!崔妹子的儿子可是衙门刑房的典吏,敢来这里偷东西,真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 唯独那个被围住的家伙,正抱着头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委屈无比地解释道:“东家、诸位街坊,你们要相信我啊,我真是何令史刚雇来的门子。手里的钥匙,就是何令史亲手交给我的!” 何瑾赶忙上前一看,顿时老脸有些发烫。因为这位已被老娘用笤帚,揍成了猪头的倒霉家伙,就是他从沈家那里拐来的门子。 这一下午,他先是找沈秀儿去衙门买了鼓山的地,然后又拐到了陈铭的家,拉着老头儿一块儿去忽悠姚璟。 最后,还跟沈秀儿擦出了一点点暧昧的火花......事儿密密麻麻、忙忙乱乱的,哪能还记得这门子? 当下,何瑾赶紧拉住了还在滥用私刑的老娘,又向周遭见义勇为的街坊道了谢。 最后,才一把拉起了泪眼婆娑的门子,歉意道:“唉......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苦了你啊。这样吧,来我家工钱一月一两银子,以后干得好,还有奖励拿,如何?” 满脸幽怨的那门子闻言,立时一身气愤,义正言辞地说道:“东家,你这说的什么话!小人是那种贪财图利的人吗?小人来咱家,不就是看中东家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贵人之相......” 何瑾闻言,不由就......满意地笑了。 之所以拐这个家伙,不就是看中他脸皮厚还能说嘛。有这样的家伙当门子,那些来拜访的人,怎么好意思不多提些见面礼? 而一旁的催死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傻眼了:这,这可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自己山猴成精一样的儿子,找个门子都如此骨骼精奇......不对,他刚才说给多少工钱来着? 一想到这个,崔氏当即关上了院门儿,手中的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地就向何瑾砸去:“兔崽子,你这是疯了啊!有了俩糟钱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吧?” “老娘一天累死累活的,都快成了一滩泥,才赚十几个大子。你找个门子什么都不干,就出一月一两银子,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板夹了?” “娘,娘下手轻点,咱家现在有外人了,你得给我留点面子......”何瑾一下都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才赶紧抱头乱窜,幽怨言道:“再说,就你现在这龙精虎猛的力气,哪有半点累成泥的样子啊......” 谁知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崔氏当即更炸了。 追着滑不溜秋的儿子一直到了房里,还忍不住一边揍一边继续骂:“你想气死老娘是不是!过日子要量入为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不懂?” “儿子当然懂!”何瑾这一个月来也被打烦了,觉得是时候,彻底扭转下这不正的家风了:“娘,咱家现在不一样了,儿子已经挣着大钱了。雇这么一个门子,他看门一月能赚的钱,就低不了五两银子!” 这话嗓门儿有些大,内容也奇葩,崔氏不由愣了片刻。 何瑾则趁机赶紧上前,夺过了崔氏手里的笤帚,拉着崔氏坐下道:“娘,你也看到了,如今街坊百姓们都对儿子高看一眼。因为儿子现在署理着衙门的刑房,掌管着一州的诉讼案件。” “还有沈家火炕生意红火后,不少商户也觉得儿子是善财童子,争着抢着来给咱们送礼。你说,儿子就在磁州混,能整天冷冰冰地关着门儿、拒人千里之外么?” 崔氏闻言,一双眸里不由笼上了一层薄烟。 可很快,那层疑惑的烟云便消散了,露出闪亮的光彩:儿子说的不错,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身负冤情诉讼的人,当然会心急火燎地病急乱投医。这也不是说,儿子就会收礼办坏事儿,只是时代就这么个风气,你不收人家心里还不安生。 更何况,儿子还会给送礼的人出谋划策,普及下律法朝例,帮助送礼人更巧妙、更稳妥地打赢官司,这也是......呃,按儿子的说法,这叫做:律师代理费。 至于那些商户富豪的送礼,崔氏便更加认可了。 谁都知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儿子跟沈家做着生意,当然不能连人都不接触应酬。 而那些商贾富豪送来的礼,对于人家来说,真不过九牛一毛。 可道理虽然说得通,但崔氏的心气儿却不舒服:毕竟,儿子大病好了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越是觉得看不透,就越是喜欢揍何瑾。 这种奇怪的行为方式,就跟一个小男孩追求一个小女孩一样,越是喜欢,就会越欺负人家——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 “你说的是有些歪理,可你觉得,咱家现在有钱吗?”崔氏又作出一脸的恼怒,教训何瑾道:“万一以后没人来了,你留着这门子干什么?” 何瑾当即就想说,没人来就辞了这门子呗。而且,随着自己在衙门权势越来越稳固,生意越做越大,来的人只会络绎不绝、越来越多。 可张了张嘴后,他便意识到跟女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哪怕,面前的是你亲娘...... 眼珠一转,他便换了法子,直接掀开自己的枕头,拿出了底下的三张银票儿道:“谁说咱家没有钱?” “这三百两,能给那门子开三百月的工钱,也就是二十五年。娘你觉得这二十五年里,儿子不会再挣来别的大钱?” “不,事实上,儿子现在已挣着大钱了。这两天又跟沈家合作了一笔大生意,咱们以后在家躺着都能来钱儿!” 崔氏疑惑不已地看着那三张银票,反应过来后,劈手便夺了过去,连台词儿都懒得换:“你还小,这钱不能拿着乱花,娘先替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何瑾见状不由笑笑,心里却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毕竟,他现在的身家,可不是只有三百两。而是藏在床板底下的小箱子里,就有一千两之多! 其中,沈家给的第一笔分红,便有五百两。另外,捣毁淫尼窝一事上,他得了严秀才的悬赏二百两,淫尼的赃款三百余两。 还有,斗倒胡不归一事,抄家可是由老宋来办的。何瑾仔细对比了一番,胡不归的家产跟勒索商户们的赔偿金,发现还多出了四百两左右。 想了想,这大概是胡不归不仅敲诈勒索,还收了不少的黑心钱。那些送脏钱的当然不敢上衙门讨要,正好便宜了他。 其中他拿了三百两,剩下的,便让老宋同皂隶胥役们分了。 这零零碎碎加起来,就算再刨去刚给老娘的三百两,还是剩下一千两左右!而且,这还不包括火炕的后续分红,以及即将展开的煤炭大生意。 然而,欢天喜地拿了钱后的老娘,只高兴了没一会儿,又满面狐疑问道:“瑾儿,沈家给的分红竟有这么多?......你该不会是,真贪了衙前街商铺的常例陋规吧?” 谁知一听这个,何瑾当即猛地一拍大腿,脱口而出道:“对啊,又忘了还有这么一笔财源呢!就算比不上煤炭的大生意,可蚊子腿小也是肉,咱千万不能放过呀!” 而崔氏闻言,也猛地凤目一眯,手就悄悄地摸上了扫炕笤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不一样的老娘 翌日一早,何瑾揉着浑身的伤痛,郁闷不已地起了床。昨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换来了老娘的一顿竹笋炒肉。 更可悲的是,三百两的银票打了水漂儿,不正的家风似乎也没被掰转过来。这使得他身痛、心更痛! 然而,当走到正屋的时候,他忽然双眼一眯,冷不丁便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妖孽,如何进的我家?!” 说完这话,何瑾就觉得自己真是欠揍。 因为又仔细看了一眼后,发现那竟是自己的亲娘......不,严格来说,是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位贵妇老娘。 此时眼前这位老娘,不再是往常灰朴难看的衣裙,又穿出了那件交衫圆领的白色毛边袄衣。只是略施粉黛,便已明艳动人,散发着一股子端庄雍容的气质。 更为罕见的是,这次何瑾都下意识地,做好了抱头挨揍的准备。可老娘却只是面色微微一恼,随即便轻缓得体地言道:“坐下,用饭罢。” 何瑾如履薄冰的坐下了半边儿屁股,一副随时要逃的惊弓之鸟模样。 尤其看了今日的早点后,就更加疑惑了:跟往常两个馒头一碗粥、最多有碗咸菜不一样,今日桌上有炒肝儿、豆腐脑儿、油条、糖油饼、腌菜、焦圈儿、糊塌子......七八样北方中原早点。 满肚子疑惑的何瑾也不敢问,乖乖地闷头开吃。 不时瞟一眼老娘,却发现老娘今日用饭竟十分文雅、细嚼慢咽的,比起之前吃完赶紧上工完全不一样。 “这白玉甘脂可是有些咸了,金玉满堂也不有些焦......看来,明日得让金元换个酒楼买早点了。” 何瑾听后很是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娘说的什么。 这时代媚俗,所以闲得蛋疼的酸文人们,就把早点的名字给改了:比如白玉甘脂说的就是豆腐脑儿,金玉满堂是糊塌子,呃......金元呢,倒是没有改,而是新雇来门子的名字。 “娘,我吃的都挺好啊......” 何瑾弱弱地应了一句,却换来了崔氏一个鄙夷的白眼:“瑾儿,以后懂些品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哦......” 吃完饭,崔氏便又倒了两杯热茶,何瑾正好觉得有些咸了,仰头儿就喝了下去。 可喝完之后,却发现老娘正用素手缓缓拨弄着茶盖,随后才轻呷一口,蹙眉道:“秀儿送来这明前的狮峰龙井,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堪称茶中极品。” “只可惜,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而我们用这井水冲茶,使得十分之茶,遇三分之水,茶亦三分......” 何瑾更加傻眼了,一脸懵地又自己倒了一杯,砸吧砸吧嘴道:“没啥感觉啊,就是茶水而已。” “哼,焚琴煮鹤,煞风景,大煞风景!”老娘再度给了何瑾一个白眼,道:“襄中日铸传天下,不是名泉不合尝。娘以前教你辨茶、饮茶、还有喝茶的讲究规矩,你都忘了不成?” 何瑾这下简直快疯了,开口道:“娘,你不会是有精神分裂症吧?昨日还凶神恶煞的,今日便如此鬼鬼叨叨,要不要儿子给你找个郎中?......不行,这精神病,好像在这时代治不了。” 可想不到,这次何瑾都如此不知好歹了,崔氏竟仍未动怒。 她只是淡淡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瑾儿,娘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得你都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但娘看得出,你如今有出息了,这家门也很快要跟以前不一样了。” “故而,往常那个凶悍泼辣的崔氏,就不适合这个家了。现在的娘,才是以往真正的模样。” 这下何瑾才算听懂了,随后不由双眼一亮,激动道:“也就是说,娘你以后不会再用笤帚疙瘩揍我了?” “当然不会。”崔氏点头,差点儿让何瑾蹦了起来。 毕竟,心理年纪三十岁,每日却还要被人当小孩儿一样教训着。那憋屈儿的感觉,实在难以名状...... 可不料,随后崔氏又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大家之所,自当有家规。娘虽然不会那般粗俗地揍你了,但若发现你敢贪婪成性、鱼肉百姓,坏了你父亲的名声,自有家法来处置你!” “那,那儿子还是觉得,以前那个娘稍好一些......” 崔氏却没搭理何瑾的幽怨,而是起身言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去应卯了。娘今日也要出去一下,回来再教导你。” 何瑾点点头,腿儿都走到门口了,却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娘,你以后不再去上工了?” 穿越这么长时间上窜小跳,何瑾始终抱着的一个小心愿,就是能让这位老娘,不再大冬天里在冰水里浆洗衣服。 每次回来看到老娘冻着通红的双手,他总是细心替老娘涂好药膏后,再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娘不必那么辛苦。 可老娘却始终没同意,总说不能有了点小钱儿,就忘了居安思危。 “不错,娘打算辞了那活计。儿子现在有本事儿了,娘还出去上工劳作,不是给你丢人现眼吗?” “早该了如此了!”何瑾真心一笑,随后就嘴贱地不小心来了句:“那娘今日打算去做些什么?” “身上这件衣裙有些旧了,自然要去买一身新的。还有胭脂水粉,也要去如意坊买一些。对了,你已是衙门的典吏,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又名唤瑾字,娘觉得佩块玉才合适。” 说着,老娘也走到了门口,继续蹙眉道:“这庭院倒是不小,可惜年久失修,自当修葺一番。你爹当年没甚情趣,娘想建一方小园林,有道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嘛。” “嗯,还有光一个门子可不行,娘估计还要去牙行走一遭。看到伶俐能干的丫鬟,也要买来两个。厨子嘛,也要雇一个,总不能天天让金元去买饭吧?......” 何瑾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自己小小年纪,血压却开始有些飚:娘啊,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物儿? 你这身儿衣裳,怎么也得十两银子吧?还有那如意坊,可是磁州城里有名儿的水粉店,里面的东西贵的要死...... 还有那玉,好的一百两左右;修葺庭院,没有五十两下不来;丫鬟加厨子,活契还好说,要是死契那也得百两以上啊! 直到昨天,我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可照你这样的花法儿,儿子......受不了啊! “啊......好像是有些过了呢。算了,虽说养儿防老,但娘也不能太虐待你。今日就委屈下自己,省着点儿吧。” 崔氏这才从畅想里醒来,转身对着何瑾美艳一笑,拍拍他的脸道:“瑾儿,女人都是要富养的,你可要继续努力赚钱哟......” 走到去衙门的路上,何瑾的心情是沉重的、矛盾的、复杂的。显而易见,老娘今日这一出儿,虽说有些突然,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一方面,她是看出自己不凡了,知道用以前那种直白的方式,管不住自己了。所以,就换了今日这一种诡异的方式。 另一方面,老娘做的也不错。毕竟,现在自己跟一个月以前,的确不一样了。 老娘今日的方式,才是这个时代主流大家的做法风范,自己若想再进一层,还真得向老娘学习。 那诗句、那作派、那举手投足的典雅气质......啧啧,怪不得当年迷倒了衙门里的吏目、司吏。 唯一的坏处,就是这样的老娘,好像......很费钱啊! 可话说回来,自己穿越过来,不就是为了不负这春秋梦一场? 想到这里,有了压力的何瑾,不由更有了动力。 应卯排衙之后,他都不用姚璟再度交代,主动一溜烟儿地就跑到了快班。瞅了一眼后,就拉着一身青衣、头上还插着鸟毛的刘火儿,来到了皂班。 “怎么样,来快班都两天了,局势搞清楚了没有?”坐在皂班木椅上的何瑾,这会儿完全跟个山大王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野兽噬人的气势。 刘火儿都被这气势吓了一跳,看着那跟饿狼一样绿幽幽的眼光,有些结巴地回道:“还,还行吧.....小人入快班后,就表明了是大人一派的。那些捕快们虽没明说,但小人也看出他们已分成了三派。” “其中一派,觉得大人猛锐精进,有意投靠过来跟着大人混;大部分的人,还是持观望态度;最后剩下一些家伙,都是吏目刘不同的人,对小人极为排斥。” “唔......”何瑾摩挲着光溜溜的下颌,目光阴沉,语气如刀:“也就是说,我想贪下衙前街的常例陋规,就得先扫除刘不同的那些狗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没那么简单 心思从煤炭生意上收回来后,何瑾便仔细盘算过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按照他的谋划,这事儿得遵从一个基本原则:攘外必先安内。 毕竟,他刚扳倒胡不归这座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假如这个时候,便让衙门皂隶向商铺摊位收取管理服务费,百姓们会怎么认为? 当然会是认为他何瑾,就是胡不归第二啊! 哪怕,他收的管理服务费,要比胡不归敲诈勒索的少很多。但正沉浸在欣喜中的百姓们,必然也会愤怒失望,心里头不会买账。 所以,何瑾的设想就是先一统衙门快班,让快班的捕快、帮役们,先主动为商铺摊位们做起服务来。 待百姓们都觉得过意不去的时候,他再以衙门新规的方式,向百姓们提出缴纳一点点服务费的愿请。 如此一来,虽然本质上还是那么回事儿。但就因为打了个擦边球,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百姓们也更容易接受些。 毕竟再怎么说,他本身就是磁州城里的人。 无论想办什么事儿,首要的前提,就是不能坏了自己的人品。因为这人品一旦坏了,那街坊百姓们谁还会跟他送礼? 就算贪,也要贪的有技术含量不是? “好,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哪些家伙是刘不同的人。”何瑾双手不由自主地交叉着,眼中露出了猎食者一般凶残狡诈的光:“我这就开始着手,一个个收拾他们!” 刘火儿闻言,不由心中凛然。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班房外端木若愚却急匆匆地赶来了。一看到何瑾,当即面色凝重地开口道:“老大,刘吏目在刑房里等着,唤你过去呢。” “刘不同?”一听这个名字,何瑾陡然就闻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祥味道,开口问道:“说找我有什么事儿了吗?” 端木若愚先摇摇头,但随后便说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刘吏目是跟汪卯明一块儿进的刑房。两人进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融洽。” “两人......还挺融洽?”何瑾这下更加疑惑了:汪卯明可是把刘不同的小舅子当了枪使,两人的仇可算是结大发了。 现在,两人又和睦相处了?这情况,简直跟武松和西门庆称兄道弟了一样,诡异,太诡异了...... 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何瑾只诧异了一会儿,便起身先对刘火儿言道:“你把名单整理一下,我处理一下那边儿的事儿,迟早还会用得到。” 言罢,他便随着端木若愚,一同返回了刑房。 进了门后,便看到吏目刘不同正端坐在外厅,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正悠悠地地喝着茶。而汪卯明则陪侍在一旁,一张死人脸上却笑出了菊花,甚是恐怖。 看到何瑾后,他又当即收敛了笑意,眼神儿还变得冷冰冰、又得意洋洋的。 何瑾看着这一笑面虎和死人脸,真觉得衙门就跟阴曹地府一样,尽是些牛头马怪。 “何贤侄啊,如今你已被大老爷委任,署理刑房。可见老夫当初,真是慧眼识才......”刘不同率先开口了,话倒是好话,就是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何瑾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当即抱拳一礼后,问道:“不知吏目大人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可不敢,谁不知贤侄如今,是大老爷面前的红人儿。”刘不同又是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随后才放下茶杯,继续言道:“本官此番前来,可是为贤侄分忧来了。” “贤侄也知道,大老爷最近想要审理往年积案。可贤侄这里,一面要负责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一面还要值堂拟牍,若再为这等事儿分心,难免累坏了身子啊......” 何瑾还猜不出刘不同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便应付了一句:“有劳大人关心,卑职铭感五内。” “贤侄乃衙门里的干才,本官当然要多多提携照拂一番。故而,本官便决定,让快班的那些衙役们,全权听从汪司吏的指挥,缉拿追捕。如此,既不耽误贤侄大事儿,又有人分忧代劳,岂非两全其美?” 美? 美你奶奶个腿儿! 何瑾一听这话,止不住就想破口大骂:好你个刘不同,真是一头笑面虎。表面上说为我好,实际上却是在替汪卯明撑腰,来夺我的权! 行呀,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兵法,玩儿得挺溜啊。 如此一来,汪卯明有了快班当爪牙,就能在刑房里牵制住我。而快班的那群狗腿,有你和汪卯明罩着,便使得我投鼠忌器,不能痛痛快快地铲除打压。 等等......这事儿好像说来说去,都跟衙前街的常例陋规有关! 差点忘了,你刘不同才是衙前街常例陋规的幕后黑手。此番这般所为,一来是想着牵制报复我,二来就是还妄图死灰复燃! 想通这些,何瑾不由恼恨不已。 可问题是,这事儿他还真不能回绝掉:毕竟,吏目掌一衙文书、总揽衙役,人家让快班归谁统管,那是人家的权力。 更何况,从身份地位上来讲,刘不同是官儿,他何瑾只是个小吏。 人家好声好气地来通知,就算是给你面子了。你要是敢回绝,那就是坏了官场上的规矩,少不得会让其他人都觉得你不知好歹。 既然无法回绝,何瑾当然不会干损己利人的蠢事儿,当下又是躬身一礼,道:“多谢吏目大人费心了,卑职恭送大人。” “嗯......贤侄果然乃识得时务的俊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刘不同闻言也悠悠起身,不快不慢地向着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还没走出去的时候,汪卯明便已然憋不住了。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儿,对着满大厅的书办、白役们喊道:“都看到了没有?这个刑房,仍有我的一席之地!识相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惜的是,这些年刑房上下,都知道他汪卯明是个什么东西。而何瑾上位后,事儿办得面面俱到,有好处也大家一块儿拿,很是得人心。 故而这话落下后,众书办白役们都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小人得志的汪卯明。 尤其何瑾更是快有些想笑了:汪卯明啊汪卯明,你这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了刘不同的站台? 这急赤白脸的劲儿,就不能等人家走出门外后再吼吗?......这是有多不甘心、多不情愿啊? 果然,刚走到门口儿的刘不同一回头,那笑吟吟的脸立时就僵住了。 看着汪卯明的模样,就跟看正在挖鼻孔的如花一样,嫌弃又厌恶。可当着满大厅的书办、白役,他气哼哼地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毕竟,这两日汪卯明死缠烂打地来求自己,比色狼追女还殷勤恐怖。自己也收了他大半个的身家财产,这拿人手短...... 然而,忽然间刘不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而惊惧地看向了一旁的何瑾:自己刚才不也打压了这少年? 可这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竟能做到宠辱不惊、波澜不显......这货比货得扔,汪卯明大半辈子的年纪,难道都活到了狗肚子上不成! 一时间,刘不同不由心绪烦乱地走出了刑房大门。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心中已有些后悔了:自己这次,铁定是押错宝了。甚至,还可能办了一件蠢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会打架的,都跟上! 刘不同心怀忐忑的离开了,心中留下对何瑾高深莫测的隐忧。 可惜他却不知道,就在离去后不久,何瑾来到皂班班房,就露出了原形:“狗日的刘不同,你奶奶个腿儿!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敢坏小爷的好事儿,小爷决饶不了你!” 一阵破口大骂,他还觉得不解恨。看到前面的硬木条案,一怒之下,举起巴掌便拍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班房里犹如打了响雷,条案愣是碎成了八瓣......好大的力气,好大的威风! ‘这,这要是打在身上,只怕就筋断骨折了......’一旁的刘火儿和端木若愚,还有老宋、老吴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张大了嘴巴。 毕竟,何瑾足智多谋、手段狠毒,他们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他小小的年纪竟还天生神力! 而这时候,拍完条案的何瑾才算痛快了,回头儿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对着四人言道:“诸位,你们也算是我的心腹了,这事儿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可四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何瑾也知这有些为难他们了,但问题是他现在没有个突破点,只能集思广益:“宋伯、吴叔,你俩说说?” “大侄子你交代些难办的案子,让那些捕快们干不成。这样一来,大老爷那里发了刑票,我们保管一顿板子,打得他们以后再也来不了衙门!” 何瑾一听这个,当即摇摇头:“不妥。之前我就想这么办的,那会儿刘不同没掺和进来,还有可能。” “但现在我只要一出招,汪卯明必然会上蹿下跳,用刑房和班房没直接统属的借口,反将我一军。最主要的是,这事儿不能太惊动大老爷。” 姚璟可是何瑾幕后的大老板,能借势,但不能拉着人家下场肉搏。否则人情用一分就冷一分,还会落个自己无能的印象。 目光又落到端木若愚身上,端木若愚想了一会儿,才道:“要不,令史寻些受过那些捕快衙役迫害的百姓,告他们一状?这样案子到了刑房,我们就有办法了。” 何瑾托颌想了一下,随后还是摇了摇头:“也不行。告状太慢、太麻烦了,而且有心之人一眼就看出这是我所为。” “我以后可是还要用快班办事儿的,这要是让快班的人认为我心胸狭隘、故意针对,那以后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最后剩下一个刘火儿,办法倒是有,也挺干脆:“老大,让我招呼几个兄弟,敲闷棍、下黑手,保管他们下不来床!” 何瑾一听这个,简直都惊呆了:我去!你们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老宋老吴这里是打板子,端木若愚是告黑状,你这里就直接找小弟。 让地痞流氓去打警察,亏你也想得出来! 这事儿要真成了,那快班以后还要不要在磁州城里混下去了?我又要这快班......有何用? 咦......等等,警察不能打,但好像别的人,却可以揍啊。 何瑾眼睛一亮,手不由就摩挲了起来,觉得有些痒痒了:“火儿,你这馊主意歪打正着,倒真给我提供了一条思路......不过这样一来,我好像以后就真要成宋江了哇。” “当个宋公明,也没什么不好的。磁州城的江湖大哥,传出去多有面子!”小胖子端木若愚一脸激动,很是向往的样子。 连老宋和老吴也频频点头,似乎觉得‘这磁州城江湖大哥’的名头很不错。 何瑾一看这架势,当即也想开了:宋江就宋江吧,弘治一朝跟宋末可不一样,只要不造反,有啥大不了的? 敲定了主意,他当即便对刘火儿交代了一番。一旁老宋、老吴和端木若愚听着,双眼不由渐渐发亮。 到了后来,小胖子端木若愚还都热血沸腾了,拿出了古惑仔的气质道:“老大放心,我们出来混的,就凭三点:讲义气、够勇,兄弟多,这事儿我也来!” 何瑾听后,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儿:“出来混,错了要认,挨打要站稳。你一个衙门的书办,来什么来!” 端木若愚不由一阵幽怨。可不料,随后何瑾就又笑着道:“要来,也等我一起来嘛......” 商议完毕,刘火儿当然更迫不及待地,就去招呼他的小弟了。而何瑾自然也不能闲着,出了衙门,一路就跑到了鼓山煤矿。 此时的鼓山以西的煤矿上,已聚集了大量的人手。 这些人大多是孤寒老实、衣着单薄的穷苦百姓,还有些体格粗大、带着孩子的妇人。虽然数百人挤在这处浅盆地上,场面看起来忙乱了一些,但在沈家十几个管事的管理下,也算秩序安然。 毕竟这时代的百姓都还很淳朴感恩。沈家在这个冬天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都卖着死力气来报答。 商贾之女沈秀儿也不避讳,在这山脚下选好的土地上,带着月儿正指挥着匠人们平整坡土、搭建茅屋窝棚。 “大家伙儿加油干啊......中午杀头猪为大家伙儿加餐!还有赶制的冬衣,陆续就会送到这里来。”经历了何瑾收买泥瓦匠父子一事,她如今也学会了施恩布惠、邀买人心。 在眼尖的小月儿招呼下,看到何瑾前来,她不由面色一喜。 可随后想起这家伙搂自己腰的事儿,又立马作出冷若冰霜的模样,道:“你还知道要来这里啊?筛选无烟煤的事儿,打算何时告诉我?” “呃......无烟煤黑亮坚硬,有金属光泽,以脂摩擦不致染污。烟煤呈黑色或灰黑色,光泽不明显,通常有条状带结构。” 何瑾努力收拢心神,将这些区别讲述了一番,又交代道:“肉眼的筛选就是这样了,并不算难。不过,这也需要多练习,你没事儿就让矿工们多烧烧,先找找感觉。” “放心,只要露天环境不密封,不故意去吸烟气,最多就污染下空气,死不了人的。”说完,他眼神儿就开始四下乱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这时候,沈秀儿其实小手都出汗了,就等着何瑾趁着说话的时候来牵了。可不料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由疑惑问道:“你此番跑来矿场,不是来找我的?” “找你干什么?我来这儿是找赖三儿的......”何瑾脱口而出。本来嘛,他就是来找小弟打架的,叫个女人算什么回事儿? 可沈秀儿当然就炸了:人家不让你搂腰,可都主动做好让你牵手的心理准备了。而你屁颠颠儿地跑过来,不是要跟我道歉......竟然是来找泼皮无赖的?! 当下想都不想,她习惯性地就推了何瑾一把,羞恼道:“找你的赖三儿去罢,他就在山那边儿!” 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的何瑾,这下是真傻眼了:女人的心思,也太难懂了吧?难道今天......她来亲戚了? 好在,男女沟通有困难,可男人跟男人之间对话,向来简单干脆。 “赖三儿,这几天先不用管煤矿上的事儿了,挑上十几个能干的小弟,配合刘火儿去干一件事儿。” “干什么事儿?” “干架!”一提起这个,何瑾胸中万丈豪情。 甚至,他还平举起了右手,一副览略整个磁州江湖的霸气:“还记得吗?我曾经答应过,让你当上名副其实的衙前街一哥啊!” 赖三儿这下也激动了,颤抖着问道:“何官人的意思,现在是时候了?” “不错,是时候了!” “那还等什么,走着!” “嗯......”何瑾也重重一点头,等赖三儿招呼好那些泼皮无赖后,大手一挥,道:“兄弟们,跟我走!这次,咱要大闹磁州城,不胜不归!” 一旁的沈秀儿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问了一脸兴奋的小月儿后,得知何瑾竟然要去打架,当时就急了:“他要干什么啊!......打架多危险啊,男人怎么都这个样子!” 嘴上抱怨着,心里却莫名开始担忧了起来。 最后,她忍不住恨恨一跺脚,对着那数百劳作的矿工喊道:“今天不干了,停工了。会打架的,都跟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兄弟,混哪条道儿的? 衙门里的三班衙役,说起来只是统称,真正细分起来,还是有很多道道儿的。 按照职责来分,三班乃壮班、皂班、快班。 站班皂隶,类似于何瑾那个时代的法警。负责跟随长官左右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罪犯,执行刑讯及笞杖刑。 壮班民壮,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牢狱等要害部位,巡逻城乡道路,类似何瑾那个时代的武装警察。 捕班快手简称捕快,有点类似何瑾那个时代的刑事警察,负责传唤被告,证人,侦缉罪犯,搜寻证据等。 这三班衙役都是在衙门卯册当中的,虽说工食银寥寥无几,但身份上乃实实在在的衙门中人。 可快班那里还有一群人,就是帮差白役,他们连卯册都不在,也拿不到工食银。只仗着和公门关系近些,办些跑腿儿的活儿,收些好处混几碗饭吃。 这些人通常都是,由捕快自己招收带领的。清白老实人家哪会干这等差事儿,故而大多数的帮差白役,都是些泼皮无赖、无业游民。整个磁州衙门捕快编制才十来个,这些人倒是有一百多号。 衙前街的范六儿,就是帮差白役中的一员,而且还是手下有几个兄弟的人物儿。之前,他是跟着赵麻子混的,赵麻子失势后,他便又跟了同赵麻子相近的吕强。 在衙前街敲诈勒索一案中,吕强见风使舵,随后就交代了以前的罪行,得了衙门的宽大处理,算是逃过了那一劫。 这两天衙门风声紧,吕强交代过范六儿要老实些。 可是安分老实了两天后,狗毕竟改不了吃屎,今日范六儿又开始忍不住,敲诈勒索衙前街的摊位了。 “你个老冬烘废什么话!什么衙门以后不收常例陋规了,老子这是在收保护费。让你交就赶快交!” 眼角有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范六儿,说着这话,一脚踹向手持擀面杖的张大爷。 紧接着,他一挥手,后面一群泼皮无赖就涌了上去,对着张大爷拳打脚踢。很快,就将势单力薄的张大爷打得鼻青脸肿。 面对这群胡作非为的泼皮无赖,良善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 毕竟,开门做正经生意的,哪有功夫儿和精力,跟这些泼皮无赖们纠缠?他们可天天闲得蛋疼,就寻机会找你的事儿呢。 而且,这些家伙们也都好勇斗狠。真打杀了人,就往深山里一躲......谁架得住这样儿? 故而人人都义愤填膺,可怜张大爷的遭遇。但也只能嘴上说些好话,劝这些泼皮无赖们别闹出了人命。 范六儿见状,却觉得威风不已,不由哈哈大笑。 随后一脚又踹翻打烧饼的炉子,火星四溅,立时扰得一片狼藉:“都听着,做生意就要交保护费,天经地义!没有我们衙门里的人罩着,你们凭何能安生做生意!” “以后你们这些小商小贩,每天都要上交十个铜板,不肯交的,这就是榜样!” 可话音刚落,毫无防备的范六儿,就觉得后背重重挨了一脚,踹得他直接跌了个狗啃屎。也是他倒霉,正好儿冲着火炉摔过去,把头发眉毛都燎了一大片。 “哪个孙子偷袭爷爷!”范六儿狼狈叫嚣起来,看也没看反身一拳便向后捣去。 然而偷袭之人早有防备,就在范六儿下意识挥拳的一瞬间,他身形一扭,已快速绕到了范六儿身后。 紧接着出手快如闪电,啪啪啪啪一阵狂揍,下手尽招呼在范六儿的脖颈、后脑、脊椎等要害之处。 待范六儿呼痛,又一横挥过来时,那人又矮身一躲。随即双手指节弓出,一个双峰贯耳,狠狠从两侧砸下,击打在范六儿的百会穴上。 “呀啊——”范六儿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又一脚被那人踹飞开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混哪条儿道的?”范六儿被打得鼻青脸肿、怒火万丈,可看着对面还蒙了面的那人,不由想起先问问虚实。 而蒙着面的刘火儿,却是位一级演员,按照剧本上演起来道:“废什么话!这衙前街可是赖大官人的地盘儿,敢来这里抢食儿,活得不耐烦了!” 这次刘火儿当然要蒙着面,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捕快。 要是穿着箭袖青衣、腰缠红裹,帽檐上还插着羽毛的制服,范六儿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能继续这出儿好戏? 范六儿自然没认出蒙着面的刘火儿,更被刘火儿的话给带了进去:“赖大官人,哪个赖大官人?” “哼,整个衙前街,只有一位赖大官人,那就是赖三爷!”说着何瑾教给的古惑仔经典台词儿,刘火儿果然感觉很有逼格。 “赖三儿?”范六儿却傻眼了,想了一会儿后才大怒骂道:“狗屁的赖大官人!就是被一个傻子打了,还不敢寻仇的窝囊废!现在还敢派你这狗东西,来打你范六爷?” 说着,他就气急败坏地向自己手下吼道:“一起上,给我打杀了这狗才!” 这时那些泼皮混混才反应过来,放开了卖烧饼的张大爷,一窝蜂地叫嚷着向刘火儿冲去。可刘火儿却猛然一跳,急忙伸手道:“等等!” 那些泼皮纷纷一愣,却见刘火儿云淡风轻的一扬手,道:“就你们有兄弟,难道我就没有?” 话音落下,就见那些小贩百姓们身后,走出了七八个膀大腰圆、一身煞气的混混。他们一个个叉着胳膊、吊儿郎当,就凭神态和举动来看,也是混混里的高级人才。 今日范六儿却只带了四个小弟,人手上明显有些不足......刘火儿这会儿不由学起了范六儿的声调儿,连台词儿都没变:“一起上,给我打杀了这狗才!”” “兄,兄弟,今日我范六儿认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范六儿,当即连连摆手认了怂。 但同时觉得这似乎太没面子,又倒驴不倒架的说道:“不如,我们改日再划个道儿来,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 刘火儿却都忍不住笑了,骂道:“废什么话!老子今日就想揍你,不服气的话,回去拉上人马,城外山神庙那里,再揍你一顿!” “不要啊,你,你们不讲规矩......”范六儿当即抱头。毕竟混得久了,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随即那七八个壮汉,轻轻松松地就撂倒了他的四个小弟。而他范六儿却得到了重点照顾,倒在地上也被刘火儿和三个猛男提脚狠踹! 足足打了一炷香的时候儿,范六儿都嘴巴里吐血,刘火儿才停了手。 随即,他一拨拉范六儿的衣物,搜出了一些宝钞和铜钱来,交给张大爷道:“大爷放心,这条街以后有赖大官人罩着,没人能找你的事儿。” 说罢,刘火儿又转过身,对着四周鼓掌点赞的百姓们说道:“你们也一样,以后要有哪个不开眼的,就去鼓山那里找赖大官人!” “好样儿的!”百姓们这下可欢乐了,不由高声称赞起来:“赖大官人仁义,兄弟你也威武!” 唯独被揍得吐血、还被抢了钱的范六儿,眼中却止不住露出了怨毒的光,叫骂道:“好小子,你有种!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打我们公门中人。下午要是有胆,咱们就城外山神庙见!” “呸!几个帮差白役,有脸说自己是公门中人,简直笑话!”正经的警察刘火儿,听了这话很有优越感。随即又是一脚踹向范六儿的子孙根,不屑道:“那就下午山神庙,不来的是龟孙子!” 说完,刘火儿一挥手,带着小弟施施然离去。 不,走到半道儿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说出了最后的台词儿:“记得,一定多叫些人来,可别让我老大......呃,老大的老大失望了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还,有,谁? 一身伤痕、满心悲愤的范六儿,从惠民药铺赊了些跌打药后,当即广发英雄帖。非但将自己的小弟,尽数儿招到了常去的小酒馆,还让小弟们去联络了他的狐朋狗友。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当然也都是衙前街上,叫得出名号的大混混,手下都有着十来个小弟。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小酒馆里立时就变得......气氛古怪起来。 因为范六儿一看到他那些狐朋狗友,不由地一脸惊诧:“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那几个大混混不是捂着脸、就是瘸着腿,也一脸懵圈儿地反问:“范六儿,你也被人给打了?” “是呀......我是被赖三儿那个狗娘养的东西,派人给阴了!” 混江湖讲究输阵不能输面儿,范六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这里一共只有五个人,可对方却有十来个人。纵然如此,我仍旧浴血奋战、以一敌三,最终寡不敌众,才......咳咳,你们这是?” “我,我们?......”其他几个大混混对视了一眼,也当即作出了气愤的模样:“我们也是啊!......那赖三儿实在阴险,趁我们人少没防备,就来偷袭我们啊!” “是啊,不是我们太无能,实在是赖三儿太阴险、不讲江湖规矩!” “这狗东西,想当初还在我手下混过呢,如今竟敢跟老子唱对台戏了!” “不行,这仇我们一定要报,得让那赖三儿知道,衙前街他还算不上个人物儿!” “不错,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听着众多大混混们的控诉,范六儿也激动起来了,大声言道:“我已约好了下午在城外山神庙,来一场决战。既然如此,我等便一块儿去。” “同去,同去!” 众混混当即一致响应:这赖三儿是脑子被驴踢了,竟敢犯众怒,活该这次被群殴! “这一战,务必要打出我等的威名!” 范六儿更是面色通红、激动不已。要知道,这等轰动大战,可是自己倡议组织的啊!这叫什么? 强大的号召力啊! 再望着酒馆里里外外近百的泼皮无赖,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日后领导衙前街泼皮界的曙光! 一番定计后,众混混当即就在小酒馆里草草吃了午饭,随即将近百号人气势汹汹地,涌向了城外的山神庙。 到了山神庙后,范六儿看到赖三儿果然带着三十来号人,正在等着他们。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心中一喜:赖三儿,看来你最近的确混得不差。可这也不行!......我们这次足有百十来号人马,是你的三倍! 只不过,让范六儿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赖三儿的身旁,还多了三个奇怪的家伙。 第一个,就是今天揍自己的那个人。而另外两个,看年岁都不大,一个是小胖子,另一个则身材匀称,颇有些气质不凡的味道儿。 这三人的奇怪之处,在于他们都蒙着面。 更奇怪的是,虽然赖三儿跟他们三个并站了一起。但明显,赖三儿跟其他两人一样,都往后错了半个身子......好像,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才是他们的老大一样。 “赖三儿,你不会是新找了靠山吧?”范六儿还是有些脑子的。毕竟,出来混的第一条,就是不能得罪惹不起的人。 可赖三儿却只是看了一眼那个蒙面的少年,见那少年微微摇了摇头后,便一脸嚣张地言道:“废什么话!老子这次就要一统衙前街,你们这些狗才,以后都要听老子的!” 范六儿还想再问问清楚,可他这边儿一个脾气火爆的大混混,闻言就大叫了一声:“赖三儿,你找死!”吼罢,这家伙抄着棍子,就带着小弟冲了上去。 一时间,其他那些泼皮无赖也吼叫着奔了上去,一场混战就此爆发! 百号人打三十来号人,优势当然很明显。 范六儿热血一上头,也没想很多。可刚冲上去揍趴了三个泼皮后,忽然便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 那三个蒙面的人,竟然都是高手啊! 尤其那个气质不凡的少年,更是好似出笼的猛虎一般,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暴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只见他一挥手,一个无赖就飞到了半空。一踢脚,喊叫上去的家伙,就被踹出两三丈远,身后的人都被他撞得七倒八歪。 还有四五个无赖一块儿围上去,他则直接抓住了一个人的腿,抡起来当成了武器,立时甩趴了周围的人!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被他抓住腿的家伙,吓得大喊大叫尿了裤子。最后还是被嫌弃地扔了出去,又砸趴了两个人...... 还有那个今天揍自己的那个家伙,虽然武力没那个少年那般夸张。可招式凶狠毒辣、干脆利落,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 剩下那个蒙面的小胖子,则最是阴险,握着木棍跟在两人周围,瞅准机会就抽冷子、敲闷棍,打得直兴奋乱叫。 将近百号人打三十来人的优势,一下竟被这三人硬生生地给扭转了! 打到后来,那个蒙面少年好像,还找到了快速打趴人的诀窍:就是一边冲一边掀人的身子,一掀就扔到了半空,都不管接的...... 这怪力的少年,简直犹如一架人形推土机,身旁根本无一合之敌。直接来回就在战圈儿里,掀起了一阵沙尘暴。 泼皮无赖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看到对方当中有这样一位猛人,哪还有胆气再打下去? 范六儿当下也有些胆寒了,正好此时那蒙面少年冲着自己奔来,他当即一伸手,开口道:“朋友,混哪个道儿的?这事儿,其实......啊!” 话还没说完,范六儿就感觉自己腿一歪,身子就失重起来。惊惧地看到自己一下离地一人多高,陡然吓得魂飞魄散。 落地的时候,他一脑袋先栽了下来,啃了一嘴的泥,才眼泪汪汪地说着之前未尽的话:“这事儿,其实还可以商量的嘛......” 伤上加伤的范六儿,这一刻都忍不住有些悲伤逆流:为什么啊,为什么将近百人,怎么看着都要打不过三十来人了? 以前自己打架,数数人头儿就心里有谱儿了。怎么这次,跟自己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然而,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山神庙那里,又奔出了数百的人马。 那些人一个个衣衫单薄、苦大仇深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混日子的无赖,完全就是一群穷苦人! 可就是这些穷苦人,最让范六儿心惊胆寒。 因为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往往那些穷苦人最不惜命,惹急了动手就是要人命,寻常泼皮无赖们,也是轻易不敢招惹这种人的! 更可怕的是,那些冲过来的穷苦人,他们手里拎的可不是木棍、铁尺一类的打架家什儿,而是镐头、铁锨、锤子这样的大杀器! 这些家伙什儿,上去就是一条人命啊! 而就在这些穷苦人当中,还有两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十分引人注目。范六儿一眼就认出来了,其中一个,竟是沈家的大小姐! 另一个似乎是她的贴身小丫鬟,正在兴冲冲攥着拳头呼喊道:“打呀,快上去,把敢打何令史的坏人,统统打趴下!” “何,何令史?......” 范六儿一下傻眼了,扭头儿一看那位已然打完收工的少年,便见那少年已悠悠地摘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张清秀阳光的面庞。 这一刻,他站在七仰八歪的泼皮群中,不由得霸气四溢,环手一指嚣张吼道:“还,有,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没你范屠夫,真要吃带毛儿的猪? “何瑾,昨日下午你去了何处?” 州衙刑房的司刑的套间办公室里,汪卯明有以下每一下地拨弄着茶盖儿。一张死人脸冷冷地看着何瑾,等着这少年露出气恨败坏的神态。 他才不相信,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看着自己又重新能够将其踩在脚底下,能不愤恨生气! 虽说,这样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实在的好处,可汪卯明就是止不住想报复一番。 而听着汪卯明阴阳怪气的声调,何瑾却一脸的平淡:毕竟,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昨日下午一通发泄,也释放了不少压抑,现在心情的包容度很是不错。 “回司刑,属下去衙前街查访民情了。”他不卑不亢地开口,眼神儿都没瞟汪卯明一眼。 “放肆!”汪卯明却陡然将茶杯往案桌上一顿,面红耳赤骂道:“老夫才是这刑房的掌案,你不过是老夫的副手!别以为有了大老爷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这个刑房还是老夫说了算!” “哦......”何瑾却还是不动气,只是一摊手,道:“可大老爷明明交代了,让属下来署理刑房。要不,这事儿你跟大老爷说说?” “何瑾,你......简直目无尊长!”被何瑾如此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击,汪卯明倒是气得怒火攻心,脑仁儿都隐隐生疼:“朝廷法制摆在眼前,老夫还在刑房一天,就是刑房的掌案司刑!” “你小小年纪,毫无规矩,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便如此任性胡来!老夫虽眼下没法子治你,但你也不要太嚣张!......” 汪卯明唾沫四溅地说了一大堆,全是什么‘规矩’、‘老夫还没输’、‘别看你何瑾现在跳得欢,秋后我给你算清单’一类的话。 而何瑾便全当他在放臭屁,最后还是无形间一剑封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后,他便又两手一摊,嘴角一撇:“呵呵,你开心就好......” 开心,开心你大爷啊! 汪卯明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得有些过分。急忙摸了一颗舒心静气的药丸,就着茶水喝下后,才一脸颓丧地望着何瑾。 这小子......如今有大老爷这座金刚护身,自己是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他啊。就算傍上了刘不同,也屁用不下案情。这些城狐社鼠们消息灵通、人员分散在城里各处,很快就能提供来线索。 有了目标后,捕快就再带着这些帮差白役拿人,期间当然免不了捞一笔油水。什么‘跑腿钱’、‘鞋脚钱’、‘酒饭钱’。乃至更进一步的‘买放钱’、‘宽限钱’等等。 这些油水自然就成了帮差白役们的收入,又因为有官府做后台,来钱轻松容易不说,还能抖威风。 故而这些帮差白役们一听要办差,乐得都跟要逛窑子一样。 可今日,吕强跟平时一样,趾高气昂地招呼范六儿去办差时,却发现掉了一颗门牙、胳膊也打着绷带的范六儿,忽然竟为难地来了一句:“吕捕快,不瞒您说,小人以后不能给你办案子了......” 吕强简直一下傻眼了:没有这些帮差白役,他一个人怎能办得了案子?更不要说,三日一追比,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第一次,吕强艰难地对范六儿露出了笑脸,道:“范六儿,你这就不对了。我承认,以往的油水儿我是拿得多了些,不过从今往后,我保证多分兄弟们一些......” 在吕强看来,范六儿这种地痞无赖,无非就是这个原因嘛。否则,他脑子进水了,会不给自己办案子? 可想不到,范六儿听了这话,还是摇了摇头道:“吕捕快,我真不能再为你办案子了......” “范六儿,你别给脸不要脸啊!”吕强这下脸色就不好看了,斜着眼睛道:“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人有的是。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此话一出,范六儿的脸色也不由阴沉了起来,对着吕强哼道:“那吕捕快就去找其他人好了,反正你这里,我范六儿是不伺候了!” “行,算你有种!”吕强骄傲地一扭头,气哼哼地离去了:没了你范屠夫,难道我就只能吃带毛的猪? 可想不到,走遍了整个衙前街的酒馆、窑子、赌场等泼皮无赖常呆的地儿,吕强竟愕然地发现,所有的泼皮无赖们,都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而且,当他提出要办案子的事儿后,这些泼皮无赖们无一例外地都拒绝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一天的时间,就在找泼皮无赖中浪费了。 到了黄昏的时候,一无所获的吕强,不由开始心慌害怕了:不行,这样下去,自己铁定破不了案呀! 更奇怪的是,自己一问起这些人为何不干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三缄其口,打死都不敢说! 这,这可不是少了一个屠夫、要吃带毛儿猪的事儿,分明是整个磁州城的屠夫,都不杀猪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志气、运气、香火情 捕快吕强同志,也是有志气的。既然在范六儿那里摆足了姿态,他当然不会轻易回去跪舔。 因为他不相信,离开了这些城狐社鼠,就真办不好这差了。 然而,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一连两日,他跟条狗一样查访着案情,可结果却一无所获。 不过! 吕强同志觉得自己不仅有志气,还有运气:自己以前同赵麻子相近,而赵麻子与胡二黑搭伙,胡二黑又是胡不归的族弟,而胡不归是吏目大人刘不同的小舅子....... 呃,虽然关系链有些长,但吕强向来以吏目大人刘不同的人自居。而那汪卯明也是偷了吏目大人的后门儿,怎可能真对自己下手? 这都不该说是运气了,气运还差不多。 更何况,全城的城狐社鼠都不干活儿了,办砸差事儿的,肯定又不止自己一个人。法不责众,汪卯明难道还能将整个快班都端了? 故而到了交差的这一日,吕强心中其实并不太慌。可想不到令他诧异的一幕,就眼睁睁地发生了! “刘火儿,交代你的案子,办得如何了?”端坐在快班班房,一副居高临下模样、还品着香茗的汪卯明,眼皮儿都不抬地问道。 这语气里,可还带着淡淡的打杀之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知道这个刘火儿是何瑾的人,交给他的案子也是最难办的几个。既然要杀鸡儆猴,当然拿这家伙来开刀最合适。 想不到,刘火儿却不卑不亢地言道:“回大人,案子都已查访完毕,只待大老爷过堂审问。” 说着,他便将手里的案子讲了一遍:什么原告被告的住址,案子的关键,相关的人证等一尽详实,半点都让汪卯明挑不出错来。 汪卯明拨弄着茶盖儿的手,不由便停了,嘴角也忍不住地抽抽儿了两下。 可一想到自己此番让人查案,就是为了在大老爷那里露个脸。若鸡蛋里面挑骨头,毫无道理地对刘火儿喊打喊杀,也不叫个事儿。 故而,纵然心里腻歪极了,可他还是只能装作一副满意的模样,点头道:“嗯,你办得不错。” 接下来,汪卯明又问了几个捕快。 吕强发现这些捕快,都是平时跟刘火儿相近,拜了码头要跟着何瑾混的。 显然,汪卯明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故意先找这些人问话,就是想拎一个出来当典型。 可惜,令汪卯明失望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办好了案子。 汪卯明表面上越装作满意,心中的怒气却越来越盛:他娘的,老夫惹不起何瑾也就算了。可你们这些贱籍皂隶,办事儿竟也如此漂亮,真是......让老夫上火啊! 吕强此时却还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回事儿,不是城狐社鼠都安分当良民了吗,这些捕快怎么就办好了案子? 终于到了他的时候,吕强看着汪卯明那张即将发作的死人脸,手心儿都开始出汗,还有些不会说话了:“回,回大人,小,小人的案子......一无所获。” “嗯,你办得也不错......”汪卯明点点头,想着案子全查清了其实也不错。可反应过来后,面色不由先一僵,随即勃然大怒呵斥道:“你这狗才,刚才说什么?” “大人,小人这三日的确不辞劳苦办案来着。可磁州城这么大,案子也积压甚久,小人真是没查到一点线索。” 先讲了自己的难处后,吕强又腆着脸来套近乎儿:“大人,小的自当捕快来,一直听奉捕头的吩咐,尽心尽责。这次不是小的不用心,实是满城的帮差白役都不听使唤,案子才有些难办......” 吕强的本意,是想提醒汪卯明,他以前听胡不归的,那就是刘不同的人。 可汪卯明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儿,闻言当即疾言厉色起来,怒拍条案道:“好刁奴!视官法如无物耶?” “三日期限,别人能查访得力,你就一点头绪也无?还说什么帮差白役不听使唤,分明是在偷奸耍滑,糊弄老夫!” “大人,小的冤枉啊,真是满城的帮差白役,都不听小人吩咐了。” “放肆,一派胡言!”汪卯明当即扭头儿,问向一旁的刘火儿:“你手下的帮差白役,可曾不听使唤?” “回大人,不曾有得。”刘火儿一脸奇怪地摊手,看向吕强言道:“这两日,还有不少泼皮无赖想谋个白役的身份呢,都让小人给拒绝了。” “毕竟,我等乃衙门的捕快,跟那些城狐社鼠沾染太多了,传出去......影响不好!” 汪卯明一听这个,气得胡子都开始抖颤起来,当即又对着吕强喝道:“好狗才,你好大的胆!来呀,给我押去皂班,狠狠打上十大板!” 吕强大惊失色,没想到这里运气竟如此之差,当即叫嚷求饶起来:“大,大人,我和你是你一伙的啊,打我有什么用......” “呸!老夫乃堂堂的吏员,百姓在官者,而且还是一方的司吏。哪跟你们这等贱籍皂隶一伙儿,真是不知所谓!” 这话落下,快班一众衙役,不由都默默地下了头,掩住了他们不屑又庆幸的眼神儿:一个厚颜无耻舔刘不同脚后跟、满衙门混得人缘儿最差的糟老头子,还在我们跟前儿装大尾巴狼! 哼,幸好我们早就跟了前途远大、从来不轻视我等的何令史。否则跟吕强一样,铁定就挨板子了。 事实上也如此,跟吕强一样上来就排斥刘火儿的捕快们,没了城狐社鼠的帮忙,这次也没破了案。 汪卯明既然话已撂下,当然不会自打自脸,干脆大手一挥,将这些捕快统统发了刑票儿打板子。 到了皂班那里,第一个挨板子的吕强同志,还残留最后一丝侥幸:既然志气不行、运气也不行,那至少还能念点香火情吧? “宋伯、吴叔,咱们都是衙门里混饭吃的。而我可是刘大人的人,你们这次意思意思就得了哈......” 老吴倒是没啥反应,老宋则又是一撮牙花子,吐了口唾沫到手上后,才嘿嘿笑着道:“放心吧,早有人交代过了,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好......哎呦,疼死我了!” 第一板下去,吕强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眼泪都出来了:“卧槽,老宋老吴,不是说不让我失望吗,你们怎么真打啊!” 而这时,老宋还是在笑,只不过却是狞笑了:“废话,打得轻了,你能不失望?没脑子的东西,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活该如此!” 接下来的板子,一板子比一板子重,根本不分什么外轻内重、外重内轻,而是实打实的重上加重。 吕强刚开始还挣扎着叫嚷扑腾,却被人按住挣脱不得。到了后来的几下,他已冷汗涔涔,连哼都哼不出声儿了。 老宋冷冷看了一眼后,又吐了一口唾沫,吩咐手下用门板将吕强抬出去。 临走时,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子,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最好回去吃点核桃,补补那玩意儿!” 浑身疼得都哆嗦的吕强,一听这冷气森森的话,当即面色一凛:这事儿,原来不简单啊!不过......这到底怎么个回事儿,谁能告诉我一声儿啊! 自己这脑子,好像真不够用啊......现在回去吃核桃,还来得及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怎么这么邪性? 虽然不相信吃核桃补脑,会立马见效。但到家后的吕强,上完药便吼着让婆娘出去买了两斤核桃,然后砸了一个个仔细吃起来。 一边吃,他还一边用力地思考:这事儿......明显不对啊! 自己是刘大人的手下,汪卯明也是。而刘大人跟汪卯明共同的敌人就是何瑾,这衙门里的人都知道。 可怎么此番何瑾手下的捕快,一点没事儿都办好了案子,反倒是自己这些人,却狠狠挨了板子? 两斤核桃,吕强一点不剩地都吃完了。可想得头皮发麻,还是没有一点思绪。 反倒是旁边一点核桃都没吃,光听他絮絮叨叨的婆娘,却忍不住来了一句:“你这傻驴,想那么多干啥?” “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板子是因为你办不了案子挨的,你找范六儿再问问不就全清楚了?” 吕强下意识地就想吼这乱了自己思路的婆娘,可刚一张口,他就发现:不错,婆娘的话有道理啊! 自己这核桃,真是白吃了! 当即,吕强就又赶紧让婆娘去找范六儿。不大会儿的功夫,范六儿便施施然地来了。 这一次,吕强的语气就热络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分讨好:“范六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儿?咱俩也三年的交情了,你说出来行不行?” 言罢,他又习惯性地一拍胸脯,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替你解决!这磁州城里,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我可是吏目大人的人儿!” “吏目大人?”范六儿却嗤笑了一声,哼道:“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儿,能有心思管我们这等低贱之人?” 吕强一下傻眼了。 又是他婆娘,关键时刻出来说合道:“范六兄弟,这傻驴就爱胡咧咧,你别往心里去。只是眼下这事儿,到底为什么啊,你能不能给嫂子交个底儿?” 范六儿这才面色好看了些,开口道:“看在嫂子的面儿上,我就给你们透露一下。其实你的案子,我们已查清楚了。就是没有何令史开口,我们可不敢告诉你。” “谁?......”吕强这下差点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惊诧道:“何令史,那个何瑾?......范六儿,你这个不争气的狗......哎呦,你这婆娘拧我屁股干甚,刚挨了板子!” “挨得还轻!”看自己嫁了这么个憨货,吕强婆娘也一肚子气。扭过头儿,她又和颜悦色地对范六儿问道:“范六兄弟,你怎么突然就跟了那个何令史?” 谁知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范六儿直接打了个哆嗦,一脸余悸的模样道:“那可是磁州城的江湖大哥,武艺非凡、神力无敌,手下又有数百个不要命的小弟,你敢不跟着他试试!......” “不过,何令史是个讲义气的。揍完收编我们后,还承诺以后会给我们一个前程,我们也都信何令史!” 吕强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何瑾的威名手段,衙门上下谁人不知?而吕强之前不服气,就是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屁孩子,岂会有那般神乎其神? 可现在看来,这屁孩子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汪卯明想对付他,这个衙门里的人也全都知道。可偏偏这次何瑾的人一点事儿没有,自己反倒因为站错了队,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而且,这事儿还没完,案子办不了,自己铁定会被听从何瑾行事的皂班打死! 更可怕的是,自己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吕强心里当然也知道,虽然自己整日吹嘘着是刘不同的人,但事实上,他连吏目廨都进不去。而刘不同也从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就算自己侥幸能见上一面,将这事儿说了......人家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能轻易相信自己这等卑贱衙役的话,能信这等离奇的事儿吗? 就连吕强自己,都不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堂堂的刑房典吏,一下就成了磁州城的无赖头子。 至于那个汪卯明,吕强更是想都没想:那蠢货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自己赤膊跟何瑾去斗了...... 呵呵,别开玩笑了。 捕头胡不归,刘不同的亲小舅子,说被何瑾扔三千里充军就扔过去了。自己小胳膊小腿儿的,哪是那等恐怖人物儿的对手? 既然斗不过,那就......只能跟着混了呗。 想到这里,吕强才算聪明了一回,开口向范六儿问道:“是不是我拜了何瑾......何令史的码头,你就能把案子办好?” “拜码头......就你?”谁知范六儿一听这话,面色更是不屑:“何令史为何要收你?” 这话一出,吕强就......恍然大悟起来:是呀,人家现在是磁州城的江湖大哥,衙门里的当红炸子鸡,为何要收自己? “那,那我求他,给他收礼......对,何令史贪财......呃,不是,何令史爱财有道,我去孝敬孝敬还不行?” “嗯......”范六儿这才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色,随后便起身道:“行了,那我就等着你的消息了。” 当下,待范六儿走后,吕强便让婆娘拿出了小半儿的家底,上街购买了些不差的礼品。待到申时衙门下班后,他就让婆娘搀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何家的门口儿。 之前没怎么留意,现在他却发现何家,竟然都有门子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何家门口的的人还不少,不少人吕强也能认出来,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商贾大豪。 吕强不由同婆娘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何家的气运,可真是了不得啊。这才一个月的功夫儿,便有了说不出的兴旺架势。 更主要的是,人家那些商贾大豪的都只能送个礼、留个贴,何瑾能见自己吗? 越是这样想,吕强的心就越往下沉,开始忐忑起来。 到了他的时候,搜刮肚子才对那门子文绉绉的说道:“小人衙门捕快吕强,有事来拜见何令史,恳请小哥通报一声。” 可谁知那门子却一脸笑着道:“来者是客,吕捕快太客气了,用不着如此......吕捕快先在门房里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嘴上说客气,可门子却不声响地便把礼品提了进去。这会儿吕强根本不敢多说,反倒觉得门子客气的言谈和笑意,给了自己一丝安慰。 过了没一会儿,门子非但回来了,何瑾竟也亲自出来了。 他人还未至,热情的声音就飘了过来:“哎呀,不知吕捕快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这话一入耳,吕强心里当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尼玛,明明是你害我挨了板子,我还要来给你赔罪送礼...... 可是,你那真诚的笑意,怎么就那么暖心,让人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呢?这,这......真他娘的邪性! 到了正堂,事儿其实也简单。 吕强毕竟只是个没见识的捕快,当即就把来意说了,还一脸忐忑地表示道:“何令史,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站错了队。从今往后,何令史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让我撵狗,我绝不偷鸡!” “吕捕快言重了,实是大老爷让在下,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在下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出此下策。” “不过既然吕捕快这样说了,在下可以保证,你绝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得了这话,就算拜完了码头。吕强两口子,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去。 何瑾自然也一直送到了院门儿。 随后,他便望着天边阴彤彤的云层,面色才蓦然一肃,淡淡笑道:“刘不同、汪卯明,你们以为联起手来,就能挡住我的财路?哼,再过三天就让你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那个何瑾有什么好! 花自飘零水自流,冰光月影两悠悠。三日的时间,又缓缓而过。 何瑾这里稳坐钓鱼台,可汪卯明那里却着急上火得不行,一天喝两包泄火药都不管用。 不是所有的捕快,都如吕强一样,有着一个聪慧的婆娘给指点,也能痛定思痛反思到底发生了何事。 快班中之前看不惯刘火儿和何瑾的那些人,挨了一顿板子后,大部分还是不信邪。不是纠结城狐社鼠为何不听自己吩咐了,就是硬梗着脾气自己去查案。 结果,就算走点狗屎运的,也只能偶尔找到些线索。但这对于汪卯明交给他们的几件案子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情况汇集到汪卯明这里的时候,汪卯明简直快要疯了:你们这些不识抬举的狗东西,也瞧不起老夫了是不是? 人家何瑾手下的人,都知道安安心心地办好差事儿,可你们这些狗东西,仗着是刘不同的人,就敢给老夫整幺蛾子? 还一个劲儿说什么帮差白役都不听使唤了,找理由都不知道找个靠谱儿点的! “拉出去,给老夫拉出去统统打板子,打二十大板!”汪卯明一把砸了茶杯,暴跳如雷地吼道。 吕强等人押着那些本来就受过刑的同僚,便来到了皂班。 一看这情况,老宋这次连牙花子都不嘬了,冷面笑道:“行呀,回去让你们多吃点核桃补补脑。看来除了吕强一个听话懂事儿的,你们还是不开窍儿!” 这一次,老宋等人再一点情面都不留,足足二十大板都实打实地下了狠手。 当即其中两人就被打晕了过去,剩下几个虽说没晕,但不在床上休养个两三个月,是别想下地走路了。 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吕强不由面露戚戚然之色。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耳边飘了过来:“怎么,看着不舒服,觉得何令史的手段太狠了是吧?” 吕强回头一看,发现是刘火儿,赶紧换上恭敬的脸色道:“不敢,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就觉得何令史做得对!”刘火儿却有话直说,厌恶地看着那些躺在门板上的家伙,道:“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些家伙都什么货色吧?当初这些家伙跟着胡不归,可没少干鱼肉百姓的恶事!” “多少商贩百姓,被他们欺压勒迫地都活不下去,那个时候,你怎么就不心疼了?” 吕强一愣,面色不由羞愧起来:不错,他只看到了这些家伙挨打,却没想到何瑾还是借用此事来一报还一报。 “别以为我不清楚,这些家伙不肯低头,无非就是抱着侥幸的念头,还想着挺过这一关后,继续在街上作威作福。哼,这些贪狠无度的家伙,打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刘火儿一番话说完,又冷冷地望向了吕强,教训道:“还有你,虽然机灵了点。但以后要是有别的心思,还想着欺压百姓。不用何令史出手,我就会让人先收拾了你!” 吕强心中一惊,心中不由更加惶恐不安,连连应和道:“不敢,不敢......小人再不敢有那等想法儿。” 看吕强还算识情知趣儿,刘火儿这才不由有些满意,继续道:“不过你也放心,跟了何令史,绝不会让你饿着肚子,连家都养不活的。” “何令史可跟刘不同、汪卯明那等,不识我等疾苦的家伙不同。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后,你就会知道他会如何宽待我等。” “是,是......小人知道的,何令史一向仁义。” 吕强当然还是连连点头,心中却对此还是抱了一点疑虑:这衙役的工食银,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何令史再神通广大,能够能连祖制也给改了? 只不过,疑虑归疑虑,吕强也不敢多说。 现在的形势,信何瑾至少还能保住手上的饭碗,嗯......也有一个盼头儿。可若是不信,那眼前这些三个月下不来床的家伙,就是自己的榜样。 “所以,你记住了,只有那些主动来问的、诚心改过的,你才能跟他们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人蠢一些没关系,可要是心术不正又蠢得无可救药,那连神仙也救不了!” 交代完这一句,刘火儿才厌恶地对着那些挨了板子的捕快,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吩咐手下道:“抬走!” 这里皂班的板子打完了,可该查访的案子还是没线索。气悔不已的汪卯明,只能一脸悻悻地走向了二堂。 因为这一日,就是姚大老爷重新审理冤案的日子——汪卯明之前错判了形势,以为只剩下那十几件案子,不识相的捕快挨了板子后,必然会在今日办妥的。 可想不到......唉! 只能期望大老爷能看在自己,已经办妥了一些案子的情分上,不会那么斤斤计较吧? 入了二堂,正意气风发的姚璟,不由面带一分笑意,对着他问道:“汪司刑,可是还有积案送来?” 汪卯明闻言,不由面色一苦。 可不待他开口,就听姚璟继续言道:“本官可知道,润德那里准备了五十来件案子,如今才审理了三十来件......本官上沐皇恩、下报黎庶,是一点都不敢懈怠啊。” 这话犹如催命符,更加逼得汪卯明毫无退路,只能满面羞惭、期期艾艾地言道:“回,回禀大老爷,这些积案迁延甚久、那些捕班快手又阳奉阴违.....卑,卑职已发了刑票,狠狠给了他们教训。” 话尚未说完,便看到姚璟的面色陡然不满起来,语气也低沉了许多:“润德整理筛选的这些积案,不过是些寻常的争端案子,又不是什么人命悬案、重案要案。本官予了你六日时间,竟连这些都未办妥?” “卑,卑职无能,万望大老爷见谅!”汪卯明心中悲苦,一腔幽怨都不知该如何诉说:大老爷,我好歹也办好了三十来件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可不料,姚璟只是淡淡地一挥手,意味深长地对汪卯明言道:“汪司刑,神龟虽寿,猷有竟时。这人呐,不能不服老......若案子尽数交由润德处置,想必早已圆满了。本官说的没错吧,润德?” 坐在一旁刑案上的何瑾,当即懂事儿地回道:“大老爷言之有理。这些案子其实并不复杂,无非要捕快们寻访一下当事人,搜集些证据......想必,汪司刑年纪大了,精力上有些顾不过来,才没办理妥当吧?” 一听这个,汪卯明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扑上刑案狠咬何瑾两口:你个兔崽子,说的这是人话吗! 什么叫案情不复杂,只需要捕快们跑跑腿儿就行了? 什么我年纪大了、精力顾不上了......合着你的意思,是我懈怠敷衍,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用心办、都办不好了? 果然,姚璟一听这话,不由更加面露不满,厌恶地瞥了一眼汪卯明后,道:“算了,你下去吧,以后莫要再耽误润德的事儿了。” 汪卯明一听这个,顿觉万箭穿心:大老爷,你这是要彻底将我打入冷宫啊!那个何瑾,他究竟有什么好! 一想到这里,他便犹如溺水之水,满心的惶恐错乱:“大老爷,大老爷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三日,不,两日之内,务必将那十几件案子查访清楚!” 已然不耐起身的姚璟闻言,满是不信任的看着汪卯明。 最后,还是觉着有些于心不忍,便不情愿地点头道:“好,就再给你两日时间......希望,莫辜负了本官的期望。” 汪卯明顿时跪拜在地,叩谢姚璟施恩。 可当姚璟转入后堂时,地上的汪卯明便猛然抬起了头,对着何瑾露出了凶狠怨毒的目光:“何瑾,你休要猖狂,老夫还没有输!” 而何瑾,则只是云淡风轻地扫了他一眼,嘴唇轻扯,回了两个字:“呵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打不赢就告家长? 离开二堂后,汪卯明立时一脸凶狠地奔向了快班班房。心中已做好了决定,将剩下那十几件案子,交给何瑾手下的捕快来负责。 之所以三日前没这样做,是不想让何瑾的人太露脸出彩。可现在看来,刘不同的那些人,全是一群草包饭桶! 再不办妥案子,自己非但挽回不了大老爷的好感,反而还会更加惹得大老爷厌恶嫌弃。 到了班房后,汪卯明也不再摆谱儿,等人泡好茶再慢悠悠说事儿了,而是直接对着刘火儿吩咐道:“剩下那十几件案子,老夫交由你来办了!” 那语气,就仿佛施舍了刘火儿多大恩惠一样。 可就在他以为刘火儿,会感激涕零地接下这差事儿时。却见刘火儿面色平淡,仍旧不卑不亢地言道:“大人,小人的案子已办妥了。这几日,小人还有别的事儿要办,请恕小人无能为力。” 汪卯明一脸愕然地看着刘火儿,简直都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捕快衙役,竟然敢回绝自己的差使? “刘火儿,老夫让你去办这些案子,是在给你脸!”反应过来后,汪卯明顿时怒不可遏,不屑至极地吼叫道:“你一个小小的捕快衙役,能有什么大事儿要办?来,说出来让老夫听听!” “哦.....也没啥大事儿。”就在这个时候,何瑾悠悠地也来到了快班班房:“就是大老爷吩咐在下,整顿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毕竟是快班兄弟惹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总该由快班的兄弟来平吧?” 回答了汪卯明的话后,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一个端着热茶的捕快,本来都已走向汪卯明了。可看到何瑾后,立时又拐了个弯儿,将手里的热茶奉给了何瑾:“何令史,您喝茶,刚泡好的,最暖心清香了......” 汪卯明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不由厉声环吼道:“老夫可是吏目大人指派而来的,你们自当以老夫的吩咐为要务!” 何瑾却不疾不徐地拨弄着茶盖,还轻轻吹了茶叶沫子,说道:“可衙前街一事,是大老爷已准许在下,调动二十名捕快来办的。” “怎么,司刑大人莫非以为你的吩咐,比大老爷交代的要务还紧要?”说完这话,他才轻轻啜饮了一口,故意发出了享受的声音。 “二十名捕快?”汪卯明却更加傻眼了,因为他数了数此时快班班房的捕快:嗯......不多不少,正好儿二十个人。 一时间,他这才隐隐感觉整个事件,都不太对劲儿:“何瑾,你,你究竟如何蒙蔽蛊惑了大老爷?刚才明明大老爷还同意,让老夫继续调查那些积案的!” “没错啊......”何瑾却一抬眼,道:“快班一共三十名捕快,已经给你留了十个继续办案,难道还不够吗?” “可那些人都让老夫发了刑票、挨了板子,又如何办得了案!” “那我也没让打他们板子啊......”何瑾一脸的无辜,放下茶杯摊手道:“是你把人家打坏了,关我什么事儿?”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汪卯明都快气疯了,可又拿何瑾毫无办法。 最后,他狠咬了一下牙,才努力地陪出一张笑脸道:“那,那你匀老夫几个捕快行不?整顿衙前街一事,也不见得就差几个人......” “当然可以。”何瑾想都没想,立刻便答应了。 汪卯明却都已经自己听错了,随后便止不住一阵狂喜。 只不过,何瑾这句话却没说完,后面又继续道:“你点将吧,看谁愿意跟着你继续查案,属下绝不阻拦。” 这一下,汪卯明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狐疑地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何瑾后,才试着点人头儿道:“刘火儿?” “对不住,小人愿意跟着令史大人整顿衙前街。” “周康?” “小人也不行。” “吕强?” “大人,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一连点了十来个人名,汪卯明越点越心虚。随后,他干脆不点名了,开口道:“只要这两天继续查访案子,老夫每人给他十两赏银!” 十两银子,对于工食银不足五钱的捕快来说,可是将近两年的收入。 然而,这些捕快除了有几个忍不住,默默看了一眼稳如泰山的何瑾外,最终还是异口同声地言道:“大人,小人还是愿意跟着何令史办事儿。” “你,你们......”汪卯明闻言面色剧变,手指着这些捕快都不知该说什么。 随后,颤抖的手指到了何瑾身上,他才蓦然激愤大吼道:“好你个何瑾,原来又是你在捣鬼!” “你,你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快班捏在你的手心儿里!你,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是的,不怪汪卯明愤怒之极的一刻,还不忘问这个问题。实在是他根本想不通,事情为何一下就成了这样? 而已然全力进入了撕逼状态的何瑾,也没想到汪卯明最后竟来了这么一出儿,顿时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还不是你办的好事儿,我哪知道你会将刘不同的人都给打了?......剩下的这些人,大概是看我长得比较帅吧?” 开玩笑,有些事儿是能说不能干的,而有些事儿,就是能干不能说的。何瑾岂会傻到,自己将实话给说出来? 汪卯明听了这话,手指狠狠一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胡说!......你放屁,你在骗老夫!你,你休要张狂,老夫寻吏目大人主持公道去......” 看着汪卯明这悲伤离去的背影,何瑾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司刑大人,你好歹也是堂堂的一房掌案啊。怎么这时候,就跟小孩子打输了,要去告家长一样? 你有点志气行不行? 可不管何瑾怎么想,汪卯明真是满心悲苦地跑到了吏目廨。 将一腔的怨怒诉说了一遍后,他原以为刘不同会同仇敌忾。可想不到,刘不同听了这话后,一张向来笑眯眯的脸也不笑了,整个人儿都傻眼了。 “刘,刘大人,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你别吓老夫啊......”看着一脸呆傻模样、半天反应不过来的刘不同,汪卯明不由心里开始打鼓了。 可这话出口后,刘不同陡然便怒了起来,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汪卯明的死人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囊球,还有脸跑来告状?” “将一班人马交给了你,原指望着你能牵制住何瑾,继而守住衙前街......可想不到,六七日的时间,本官就一眼没看住,你便将整个快班拱手送给了何瑾?!” “你,你真是个人才啊!”一巴掌下去后,刘不同还不解恨,又直接动起脚来,狠狠踹着汪卯明吼道:“就是一头猪,也不会办出这等蠢事儿啊!说,何瑾究竟是如何便将整个快班,都换成了他的人手?” 捂着头的汪卯明,这会儿心情真是悲伤到难以言述。而听了这个问题后,他更是欲哭无泪:“卑,卑职不清楚啊......” 这一下,刘不同又愣住了:他悠悠看向了案桌上的砚台,想着是不是要一砚台拍死这糟老头子! 可就在刘不同都了杀人之心时,汪卯明却似乎聪明了起来,可怜兮兮地道:“大人,事已至此,你打我也没用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个法子出来,遏制何瑾,重新夺回快班才是!” “夺回?......你如何丢的都不知道,本官如何夺回?” 刘不同简直咬牙切齿,真的一砚台就拍了下去......当然,他也不敢闹出人命,所以只拍向了汪卯明的后背。 不过,这一下也够狠的,直接将汪卯明拍得趴在了地上:“整个快班现在都是何瑾的人,本官难道能统统换了不成!且如今他们还有大老爷的差事护身,本官又哪敢在这时候儿去伸手?” “这一次,老夫真是看错了人,押错了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何瑾,你小子够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真的是...... 冬月已至,凛凛的寒意,便开始渐渐刺透骨头。 何瑾却悠悠地从暖和的床上醒来,还未开口,便有一位小丫头进来服侍他穿衣服了。 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姑娘,踮着脚尖儿费劲给自己穿戴,何瑾有些忍不住开口道:“青芽,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不可以的,少爷。”小姑娘赶紧又加快了速度,还一边略带惶恐地说道:“芽儿能被夫人相中买来,是芽儿的福分。能侍奉何令史,更是天大的福气......少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怎么能自己动手穿衣服?” 何瑾听了不由一阵无语,以他现代人的思维观念,当然理解不了伺候人,怎么还能成了福分? 可再看看小丫头那真诚的眼神,他又不得不相信,青芽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唉,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让人......觉得很享受啊! 眼前这个小丫鬟,当然就是老娘昨天从牙行里买来的。 虽然何瑾知道自己老娘,要跟以前不一样了。但看到老娘带回来个小丫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当时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念头就是:娘啊,咱啥阶级的人物儿,怎么可以这么腐败!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两个标致俊俏的小丫鬟,还是签的死契,却一共才花了不到十两银子。其中一两银子,还是给牙行的中介费。 按照老娘的说法,还是家底儿薄,才省着买了两个十二岁的小丫鬟。若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是都不愿买这年岁丫鬟的。 因为这年岁的小姑娘没有一技之长,干不了重活儿,又不太懂规矩,还要慢慢地调教指导。 可何瑾却不这样看:十二岁的小姑娘买回来,有意培养着些针线活儿,或者灶上的活儿。这样白白使唤几年后,等她们长大了,也有了一技之长,再转手卖出去,还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当然,他就是下意识地去想了想,才不会真的这么干呢。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真的是......富人的天堂啊。 穿完衣服后,自然又有青芽服侍着洗漱。随后到了正堂,便发现早点已被厨子摆上了桌案。 不错,买了丫鬟后,老娘当然没忘记买厨子。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厨子可花了二十两银子,而且还只签了一年的活契。 不过,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皮儿薄馅儿香的蒸饺后,何瑾又不得不承认,老娘眼光真的很毒辣:这二十两银子,花的一点都不冤! 吃完饭出门儿,门子金元打开院门儿后,还不忘躬身一礼,对着何瑾言道:“少爷,您慢些走......” 经历了这么一遭,何瑾不由感慨:自己这个家,真的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非但没人来的时候,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客人来了,金元可以既当门子又当管家先招呼客人,厨子便能随时整备出一桌酒菜来。 而自己会见客人的时候,还能有个俊俏标致的小丫鬟,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着...... 自己这位神奇的老娘,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啊。 穷的时候,能上工浆洗衣服;有点儿钱后,也能把家弄得如此井井有条...... 以前还觉得,穿越碰上那么个母老虎一般的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可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运气逆天。 走到了街上后,一路上就有出摊儿的商贩们,纷纷向何瑾打着招呼儿。 经历过美娥嫂一事后,如今街坊百姓们的招呼里,不仅透着热情,还带着几分真诚的尊敬。 何瑾也一一回应着,心思却不由放在了路上的冬景上。 这个略显沉默但闻呼啸的严冬,让多少人似乎尚毫无准备,便已身陷其中。 眼目所及的地方,尽是满地露水和白霜。还有一些玩闹的孩子,一面走一面哈出白气,两只玩水玩霜的手,不免都冻得红红的。 这样的冬天,真的是......让人感觉心头一阵火热啊! 毕竟,天气越冷,煤炭的生意才会越红火不是?而今天,就是沈家煤铺开张的日子。 走过醉东方酒楼,何瑾便看到沈家的仆役,正在铺子前正扎着彩门、挂着红绸。虽然是大凌晨,门口却已有了前来恭贺开业的人。 沈家大小姐今日穿了一身素雅不凡的白棉衣,既不臃肿又得体,脖子上还围了一张火红色的狐裘。那鲜艳热烈的颜色,更加衬得她皮肤白皙如脂,站在铺子前好似一棵亭亭玉立的火树银花,貌美非凡。 不过,相对于应酬那些恭贺的人,她的目光却似乎一直留意着路上。直到看见何瑾近前,她便将应酬的事儿,甩手交给了一旁的管事。 “说准了,今日一定能请来大老爷?”两三步赶上前拦住何瑾,沈秀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何瑾却看着她,不由便笑了起来。 她昨天就知道姚璟会来,可今日还如此故意找自己说话,这不说明心里其实已越来越依赖自己了吗? 女人的不自觉都到了这一步,就表明一个男人已闯进了她的心。 “放心,不要忘了大老爷,也是咱这煤业的股东。而且你前些日子,已经将开采出来的三千斤无烟煤,送入了慈幼局、养济院和安济院。” “这一善举,使得城中孤苦无依的老幼病残,能安稳过下这个冬天。如此大的一笔恩情,大老爷又岂能不会投桃报李?” “哦......”沈秀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似乎因这个问题太弱智有些懊恼。 望着何瑾那看破她心思的亮眼,她又不由着恼催促起来道:“那你快点去衙门吧,莫要耽误了应卯。反正......” 话说到这里,她便戛然而止。 可何瑾却笑得更灿烂了,接着说道:“反正,待会儿大老爷来的时候,我也会一起来。少不得,还会再度相见......”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那白皙的俏颜,‘唰’的一下羞红。 伸出手想推何瑾一把,又顾忌眼下这么多人,只能恨恨一跺脚道:“尽会说着浮浪的话,不跟你聊了!” 话是责怪的话,可语气却是娇嗔的。 何瑾便在她手上浮光掠影般划过,才转身头也不回地挥手道:“那就少时再见喽,等着我哈......” 沈秀儿则立于铺子门前,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双娇羞的明眸,不由渐渐地就有些痴了。 而何瑾到了衙门口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守门的皂隶见了他,当即神态恭敬地唤了一声:“何令史早”。 进去衙门,何瑾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二堂,准备参加排衙。 可不料到了二堂,却听门前的皂隶言道:“何令史,大老爷今日不排衙了,有事儿唤你去签押房。” 何瑾闻言,却不由暗暗地点了点头,心想大老爷总算开窍儿了:想治理一方,靠着假大空的形式是没用的,还得埋头苦干才最实在。 再度熟门熟路地来到签押房,通报进去后,便看到姚璟和陈铭,正在愁眉苦脸地商量着什么。 看到何瑾进来,姚璟不由面色一喜,道:“润德你来的正好,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有了章程?” 何瑾闻言不由一笑,道:“师父,可是在为衙前街管理费收上来后,该如何分配调用而为难?” 这话落下,陈铭是一副‘早有所料’的习惯式暗赞。 姚璟却不由双目奕奕,兴奋地一拊掌道:“润德果然才思无双,连这事儿都猜出来了,真乃为师肚中的蛟蛕也!” 蛟蛕一作蛟蚘,蛔虫之别称。 何瑾一听这话,顿时一脸郁闷:师父啊,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没事儿当你肚子的那玩意儿干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吏小,权力可不小 自从何瑾的一招‘釜底抽薪’,让刘不同和汪卯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后,衙门快班已在他的实际掌控当中。 这些时日以来,何瑾已让捕快帮役们,上街为商贩百姓清扫积雪、管理摊位、调解纠纷...... 对于捕快帮役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百姓商贩们的反应可不是拍手称快,而是觉得惶恐不安。 毕竟,几百年来都一直被欺压惯了。如今看到这些“官家人”,竟一下开始服务起百姓大众来,而且还是无偿的。 商贩百姓们,当然不会觉得理所应当,反而纷纷都在嘀咕担忧:衙门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儿啊?是不是嫌一月勒索我们些份子钱不过瘾了,要一网把我们全搂进去?...... 这样的火候儿下,姚璟只要下达一份告示,表明衙门以后要改变作风、服务百姓。而商贩店铺们,只要付出一点点的税款。便非但不会引发众怒民怨,反而还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既然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已不再是什么难点,那难点自然随之变成了,该如何分配调用。 “衙门编制里三十个捕快,帮役们还有一百来号。若只简单地把管理费拨付给这些人,用来补贴工食银......” 姚璟此时眉头紧锁,一副纠结百转的模样:“衙役奸贪之辈,一向颟顸敷衍、游手好闲惯了,若他们光拿钱不干事儿该怎么办?或者,他们拿了钱,还干鱼肉百姓的事儿又当如何?” 没钱的时候愁钱,真有钱了又不知如何花。 一大早上,姚璟为这事儿想的脑仁儿都疼。满腔忠君报国的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了盘剥百姓、惯养衙役的糊涂恶官。 “是啊,胥吏衙役在士林官场当中,一向被认作道德尽丧的一群败类!大老爷这里却要首开先河,为这些人补贴工食银。” 陈铭也揪着自己的山羊胡,看样子都已捻断了好几根:“倘若此事做的天衣无缝,百姓交口称赞,大老爷还可自圆其说。可若这事儿办砸了,大老爷就成了官场上的笑话。润德,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何瑾望着这两位跟娶了媳妇儿、不知该怎么入洞房的傻汉子,却简直快要笑破肚子了:有钱了都不会办事儿,你们俩可真行! “师父,这说来说去,不过还是钱的事儿。既然想让马儿跑,那给了草料,就拿鞭子抽着便是了。” 这切入点新奇,而且符合姚璟一向看不起衙役胥吏的心思。当即,他不由兴致勃发,催促道:“润德,如何个给草料,又如何拿鞭子抽?” “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补贴捕快帮役,那捕快帮役自当为商贩店主服务,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在姚璟的示意下,何瑾坐下后缓缓开口道:“捕快衙役和帮差白役工食银不足养家糊口,我等收取商铺摊位的管理费,补贴于他们,是为恩。” “但这恩,却不能横恩滥赏。若如此,则捕快衙役便以为天经地义,自会敷衍懈怠。若只给他们一些足够养家糊口的工食银,随后再按功绩优劣,赏优罚劣。那人人逐利而往,岂会不尽心竭力?” 姚璟仔细听着,不由越发兴致颇浓。 尤其思量一番后,发现何瑾话糙理不糙,而且可执行性极强,不由吩咐起陈铭道:“师爷,速速将这些记下!润德,你继续......” 何瑾看着姚璟这模样,却真是心里已笑开了:不就是基本工资加绩效提成嘛,你们这些古人,真是少见多怪。 “有恩的前提下,师父惩处尸位素餐、颟顸敷衍之人,自当名正言顺。”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嘿嘿一笑,又道:“在衙门里办事儿,正经差事儿有面子,旱涝保收还多劳多得,根本不愁撵走了旧人没新人。” “如此师父处置起来,便可乾坤独断、一言而决,谁敢不心存敬畏?” “妙啊!”姚璟听到这里,不由开始激动起来:他以前不敢轻易处置下面人,不就是因为底下人相互勾结,动了一人就惹得所有人合起伙儿来阳奉阴违,让他无计可施。 可现在何瑾这法子,却用钱这一利器,轻易地将铁板一块的关系网给斩开了。 认真办事儿的就有钱拿、有功绩领,帮着别人一块儿受过,就是在跟钱过不去,谁会那么义薄云天? 就算有硬梗着不服气的,也可一脚踹开。甚至全都想造反,姚璟也有一窝端儿的底气,谁还敢造次! “只要师父明确了差事,划分职责,便依照着职责赏优罚劣。如此贯彻执行下去,弟子不信这衙门的乌烟瘴气,不会一扫而空!” “妙,妙不可言啊!......”这一刻,姚璟忍不住拍案而起,又来回在案桌前踱步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兴奋说道:“如此一来,非但可解决分配不公一事。更可令那些衙役胥吏不再胡心歪想,只一心想着将差事办好!” “长此以往,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且一切公开透明、标准清晰,谁又会不服气?......这,这一切,不正是为师想要的吏治清明?” 说到这里,姚璟不由同陈铭对视一眼。随后,两人的目光又不由投向了何瑾:这孩子,脑子是怎么长的,竟如此......优秀! 可感慨完毕,姚璟觉得有满腔话要说的时候,忽然又郁闷地闭上了嘴。 而这个时候,陈铭也不下笔了,开口疑惑道:“润德,你这对策涉及捕快和帮差白役,要点在于职责明确。可这职责,又该如何划分?......” 一看两人这副模样,何瑾不由心中又叹了口气:唉,一不小心,又把两人给忽悠瘸了...... “师父,师爷,在下这对策,可不是只针对捕快和帮役,而是还涉及刑房。”他再次主动开口,解释道:“以在下之见,这管理商铺摊位、治理州城一事,交由帮差白役便可以了。职责划分,按照区域便可。” “而刑房和快班的主要职责,还是破案缉侦。这职责划分,便当由案子来算。不过,刑房与快班互不统属,办起案来必然会相互推诿......” 说到这里,何瑾故意不再开口,给姚璟留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姚璟自然先愣了一下,可随后看到何瑾那期期艾艾的神色,不由恍然大悟,爽朗一笑:“好个刁滑的徒儿,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为师呢,该打!” 嘴上说着,可姚璟却一点都没动怒,反而拍了拍何瑾的肩膀后,豪气言道:“不过,你说的也都是事实。” “本官也一直觉得,刑房和快班的确当明确下统属了。既然你现在署理刑房,那以后为师便让刑房有权下达案件,令快班办理如何?” 何瑾当即起身,躬身一礼道:“多谢师父信任,弟子必不负所托!” 出了签押房,何瑾不由逸兴遄飞,想想自己一番口水换来的成果,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一番献策,已成功将刑房、快班和帮差白役们,都握在了手心儿了! 世人总蔑称小吏小吏的,可自己这吏的权力,可真一点都不小。 按照前世的算法,何瑾现在应当是一个县级市的公安局长、城管大队长兼监狱长,还有部分监察院长和法院院长的职权。 这等实权人物儿,以后能少得了人巴结送礼? 更重要的是,帮差白役这些城管收上来的地方税,以后可是都要经他手的。而经了他这头貔貅的手......哈哈,还怕捞不到油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凭本事儿抢的,凭啥要还? 走过后衙的月亮门来到二院,何瑾又看到端木若愚倚在刑房门口,跟小媳妇盼老公一样等着自己。 看到自己过来,他果然又是一阵小跑儿上前,脸上带着隐忧言道:“老大,那个笑面虎又来了。” “刘不同?”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算算日子,这两天他也的确该来了。 上回汪卯明跑去告状的时候,何瑾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那个时候,姚璟正盯着眼前街的常例陋规,刘不同自然不敢在那几日来。 今日,或许他感觉风声没那么紧了,又惦记着快班这块肉......或许,还在汪卯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下,才巴巴地赶了过来。 “来就来呗,今时可不同往日。而且,他来得也有些晚了......” “老大,你已有了对付刘不同的法子?”端木若愚一听何瑾这成竹在胸的口气,不由双眼精光一冒,跟上次打群架般跃跃欲试。 何瑾却面色一愣,诧异言道:“什么对付不对付的?人家怎么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我不过一员区区小吏......你以为我是斗鸡呀,逮谁都跟谁斗?” “可衙门上下早就传开了,说老大你邪......你手段高明,只有不去斗的,就没有斗不倒的。礼房那里的闲人都开了盘口,都等着你什么时候斗倒刘不同呢......” 何瑾一听这个,鼻子都快气歪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来衙门上班是贪财渔利的,斗来斗去的像什么样子? 于是,他当即愤怒地一扭头,道:“赌我赢的赔率是多少?” “一赔二十。”端木若愚不由语气有些虚,但随即就挺直了胸膛道:“不过,老大我已买了三百文你赢,你可千万不能输啊......” “嗯,还算你有良心。”说着,何瑾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三两银锞子,交代端木若愚道:“待会儿再去买我赢!” 真可惜,是衙门里那些家伙开了盘口,财不能露白。要是外面的赌坊也开了盘口,自己非要把全部身家压上去不可! “走,先让你看看,我如何小虐那头笑面虎。” 进了刑房,何瑾果然便看到刘不同,正坐于大厅的一张椅子上,还是悠悠地品着香茗。一旁的汪卯明,这次脸色倒不阴狠自得了,看自己就跟被抛弃的怨妇一样,眼神儿哀怜无比。 “吏目大人再度光临刑房,真令此地蓬荜生辉。不知此番吏目大人前来,有何指教?”何瑾一脸热情地上前,恭敬一礼。 刘不同也赶紧站了起来,双手托住何瑾不让他行礼,笑眯眯地和煦言道:“哎呀,何贤侄多礼了。” “老夫一见贤侄这神采奕奕的模样,止不住就心生欢喜。想必贤侄这几日,又办不少让大老爷高兴的事儿吧?衙门里能有贤侄这样的少年俊彦,真是大老爷之幸,磁州百姓之幸啊。” 端木若愚一旁静静看着两人表演,心中其实忍不住冷哼:又是这一套。一个从来就是笑里藏刀,另一个更是能屈能伸。 明明心中都恨不得对方出门儿就摔死,表面上还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这是亲叔侄相会呢。 互相吹捧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恶心地大厅里的书办们都快要吐了。 终于,刘不同这里才进入了正题,对何瑾言道:“贤侄,不知这两日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可曾办妥了?” “嗯,承蒙吏目大人关心,已然办妥了。” “哦......贤侄果然聪慧能干,什么事儿都手到擒来啊。”刘不同还是继续捧杀,随后才终于图穷匕见道:“既然如此,就是说贤侄不需再用快班的人马了?被贤侄耽搁了这么长时日,老夫可是有不少指派,要他们去办......” “哦......这事儿啊。”何瑾故意拉了个长音儿,随后才言道:“这事儿......可能有些不行啊。” 刘不同原本笑眯眯的脸一下僵硬,一股不祥的预感强烈地升起,忍不住开口道:“贤侄莫非在说笑吧?老夫乃朝廷吏目,掌文书、总衙役,这快班衙役本就是老夫所辖。刑房与快班,可向来未有统属关系。” “可现在两者,有统属关系了。”何瑾仍旧面色平静,从怀中掏出了陈铭写好的《磁州衙刑事改革试行纪要》一文,摊开给刘不同道:“卑职刚才签押房出来,得了大老爷这一番决议。原本明日排衙时才会宣布的,不过吏目大人既然来了,先睹为快也无妨。” 刘不同当即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越看越心惊:在他看来,这番改革纪要,分明就是针对他来的! 首先衙前街常例陋规的油水,之前他就是借着捕快白役们,生计无着才会敲诈勒索的缘故,充当了幕后的保护伞,中饱私囊。如此,出了事儿又下面人背黑锅,不出事他就捞得盆满钵溢。 可现在,捕快白役们的工食银,都够养家糊口了。而且多干功绩还能多拿,升迁有望,谁还愿意被本土百姓戳着脊梁骨,替他鱼肉勒索? 更可恶的是,他堂堂吏目分明有着总揽衙役的权力,现在也被剥夺了——姚璟不由分说地将捕快、白役交给了刑房统管,相当于直接将这块肥肉割给了何瑾! “贤,贤侄,这不对吧?......不是说只是借用捕快白役几日,处置好衙前街一事便交还,怎么?.......”刘不同不得不震惊,不得不心痛。 这什么性质? 相当于说姚璟让何瑾,借他刘不同家里的锅炒个菜。结果菜炒好了,何瑾就把锅端了不还了! “不错!”汪卯明这时也看完了文,不由浑身都哆嗦:“朝廷法制,不变方可万年!大老爷如此擅自胡来,岂非乱了我大明根基!” 不怪汪卯明气得把帽子扣得这么大,实在是他太害怕了:与刘不同不一样,他关心的不是衙前街,也不是捕快白役,而是刑房书办的工食银也涨了,这都拜何瑾所赐! 如此何瑾尽收刑房上下之心,还有他汪卯明什么事儿! 而且他已接连败在何瑾手上三次,以后他说话,连何瑾放个屁都不如......不,整个刑房,他的存在从此以后还不如空气。 可何瑾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悠悠地指了指上面‘试行’二字,道:“这上面不是说了嘛,只是试行。” “大老爷毕竟锐意进取,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行事自然不拘一格。但这不拘一格中也不失稳妥,若是以后觉得不行,还可以再改回来嘛。” 改回来?......改你大爷啊! 谁不知道这试行就是推行,推行就是进行! 姚璟若是觉得这法子行得通,指不定以后还会行文奏报,拿实实在在的破案率来说话......还等着改回来,天荒地老罢! 至少,磁州一地,姚璟这一任,是别想着改回来了! “何瑾,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夫为敌了是不是?之前你对付不归一事,老夫都已既往不咎,可你如今这般不识抬举,真以为老夫对付不了你!” 这一刻,见事情毫无转圜之地的刘不同,再也保持不了以前的笑面虎模样,面色凶狠狰狞:“识相的,你如何骗了大老爷,就如何圆回去。明日将快班、帮差白役交还给老夫,老夫还能放你一马!” 谁料,刘不同这里原形毕露,何瑾也换了脸色。 只不过,他没有硬碰硬,而是一脸从容委屈地摊手,道:“吏目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啊。我凭本事儿抢来的快班和白役,凭啥要还回去?” 刘不同当时就愣了:是呀,何瑾既然敢出手抢,哪里还会有还的心思?他这分明是......早有预谋啊! “好,好,何瑾,算你狠!”刘不同大袖一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刑房:“咱们走着瞧!” “哼......就你能利用个糟老头子,来打压牵制我,我就不能端了你的锅?然后什么都不想赔偿,就伸着二皮脸要握手言和......真不知四十来岁的年纪,是怎么活过来的!” 何瑾这时才霸气四溢,转头对汪卯明问道:“我说的对吗,糟老头子?” 这一刻,汪卯明只觉胸中憋闷异常,面色铁青,一口气怎么都上不来。最后,他直接发出了犹如牛吼一般的怪叫,‘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何瑾这下也有些吓着了,赶紧上前摸了摸汪卯明的鼻息。 探明还有气儿后,才不由摇摇头:“唉,都这么大年岁了,气性还这么大......来,来,赶紧抬去药铺,顺便给司刑大人请个十年八年的病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这才是主角 汪卯明被抬出刑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刑房从此就算彻底变天了。之前虽然汪卯明已被何瑾扒去了实权,但毕竟人还在,总还有那么一丢丢虚无缥缈的机会。 但很快,派去给汪卯明请病假的白役就回来了。众书办一齐呼啦啦围了上来,问道:“”大老爷那里怎么说?” “大老爷听了这事儿,特意交代了一句。”说到这里,这白役故意卖了个关子,待所有人都开始催促的时候,才透露了谜底:“大老爷听了这事儿后,先是‘哦’了一声。随即便交代‘既然汪司刑病了,那就好好在家养病吧,一定要养好了病再来’......” 众书办闻言不由一阵凛然:都是衙门里的牛鬼蛇神,谁还不知道有些话一定要反着听?这句‘一定养好了病再来’,那就是说‘病好了也不用来了嘛’。 而做出这样的决定,姚璟那里当然是有原因的。 快班那里没人手,汪卯明手上那十几件案子,又拖了五日还未办完。 姚璟本来对他的印象已是极差,这下更是直接跌至了谷底,当然不愿意再留着,这么个尸位素餐的糟老头子吃闲饭。 何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完外面的议论,给足这些人消化的时间后,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开口道:“好了,衙门里是办正事儿的地方,不是让你们跟八婆一样谈三道四的。” 众书办白役立时齐齐称是,态度恭敬。 接着,他又拿出了自己所写的改革细则,开始一一讲解道:“大老爷有意大刀阔斧改革吏治,我们刑房是第一房。这是我等的荣幸,更是一项责任。下面,我跟你们好好说说以后这刑房的变动。” 穿越以来,何瑾对磁州衙门刑房办事儿的印象,就一个字:乱。 刑房负责的是破案缉侦、堂事笔录、拟写案牍、管理刑狱诸事,可汪卯明在位时,除了牢牢把持堂事笔录、方便溜须拍马外,剩下的其他事儿,全都交由下面胡乱解决。 这样的结果,便导致以前众书办都拼命钻营,以求肥差。得到后就吃完原告吃被告,大捞特捞,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而那些没机会捞钱的,自然心里窝火,消极怠工,甚至使绊子都是常事。 针对这一点,他做的首要改革,就是改变过去胡子眉毛一把抓的陋习,明确划分职责和权限。 比如对于刑房里的尹悠,何瑾深知他老成持重、勤恳敬业,便将管理刑狱和人事、以及自己有事不在时的过堂笔录职权,全都交给了他。 还有心腹端木若愚,便交托委任了他协调刑房、快班、城管,管理档案、以及监察案子善后的职权。 剩下的书办们,就以案子来划分责任。 比如一个书办接了案子,不管是新案还是陈年旧案,都可以调动捕快一块儿去搜集线索、侦破缉拿,做好过堂审问前的准备工作。 结案后,按照性质和难易程度,何瑾便会给予一定的奖惩。办得好,自然有提成可以拿;办不好,你就等着吃挂落吧。 一件两件案子的,还有情可原,可若是七八件案子你都办不好,那就赶紧收拾铺盖卷儿滚蛋罢。 听着何瑾的一一讲述,这些书办可算着实见识了他的手段:刑房里的门道儿,这位家学渊源的小子竟然门清儿! 非但如此,他还特意针对这样的陋习,弄出了如此详细严谨的对策。让底下的人根本没心思钻营内耗,只会一心想着如何办好案子! 这少年,怕是妖孽转世吧? 可同时,书办们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些改革对他们还真没害处。 毕竟改革的前提,是工食银先提高了,让自己能够旱涝保收。而且提成什么的,一切还都公开透明、标准清晰。 如此公正公平,权责明晰,大家全靠本事儿吃饭,凭啥要反对? 何瑾可不管这些书办们想什么,他的中心思想其实就一条:“你想有高薪收入吗?想让百姓真心敬重吗?想土鳖逆袭、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吗?那就努力工作,为衙门和百姓们好好破案吧!” “在刑房这里,我不跟你谈关系、谈门路、更不会谈什么理想!只要你有能力干得好,咱就拿钱来说话!” 这话一落,刑房内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而何瑾却微微一笑,看了看天色道:“行了,我知道今天的改革内容,消化量有些大。不过没关系,我这就要出去了,你们慢慢消化不迟。” 人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动的欢呼声,经久不止。 何瑾不由略一驻足,嘴角莞尔:嗯,这番改革,虽说不见得就此成功,但至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但凡有些自强之心的人,谁愿意弯下脊梁乞求别人的施舍?而他做出的这些改革,就是给了这些人一个平台。 加之他的能力,也足以胜任这一方小天地,自然想要事情变得简单轻松、同时还有效率一些。 也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捞财贪钱,让自己的穿越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嘛。 就比如此时,陪同姚璟去沈家煤铺参加开业典礼,看望一下那个已被自己迷得,五魂三道的白富美,便是人生一件乐事嘛。 悠悠来到了签押房,随即看到两个亲随,正在为姚璟更衣。 此时姚璟穿着白袜黑履站在铜镜前,亲随恭敬郑重地为他套上了赤罗青缘的上衣、下裳,然后整理衣领,露出齐刷刷一道中单白领。 随后围上银钑花腰带,带上挂着赤罗无缘的蔽膝。银钑花带之后,佩绶系而掩之,最后垂下两条表里俱素的大带...... “师父,不过要去参加开业庆典,为何还除下了公服换上了朝服?” 公服,就是姚璟平日升堂办事儿所穿的衣服。而朝服便繁琐多了,就比如现在,需要两个亲随侍奉着才能穿戴起来。 相应的,朝服的隆重程度,也要比公服高出了许多。 姚璟不由微微一笑,道:“本官也拿着沈家煤业一成半的干股,既然是去捧场,自然要给足了面子。如此一来,也省得那些衙门里的牛鬼蛇神,看到沈家生意兴旺,升起了什么不轨之心。” 何瑾闻言,不由内心暗赞:嗯,经过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这位师父可是越来越开窍儿了。 穿戴完毕后,姚璟又正了正头上的三梁冠,才满意地言道:“走吧。” 出了签押房,便有三班衙役排成两排列队,每隔几步站定一个,手持水火棍警戒。姚璟大步迈出,厚重的礼乐便开始奏响,一直到了他上了轿,沿路随行。 六名皂隶打着‘肃静’、‘回避’、‘钦命’牌,前后共三对儿走在前面开道。紧接着还有四名皂隶,打着大老爷的衔牌出来,上书‘甲辰举人’、‘乙巳进士’、‘磁州正堂’等花头,以彰显大老爷的资历。 他身后,还有同样穿朝服的同知、判官、吏目,以及州学正、训导等官。再往后,才是一票青衫吏员,何瑾也在其列。只不过,前面都是有轿子坐的,而他却只能靠十一路公交车。 看着这威风凛凛的场面,何瑾不禁好生羡慕:奶奶的,这才是主角好不好,我这不起眼的青衫小吏,连主要配角都算不上吧?......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好像该是时候向贪官儿的路途迈进了。只在这磁州城里作威作福,又能捞上几个大钱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上二垒的代价 远大理想要有,及时享乐当然也不能耽误。路上的何瑾,心里只羡慕了一下,很快又兴致勃**来。 走了还没多久,便看到此时的大街上,已搭起了一座接一座的彩楼,还都是用的彩帛。彩楼之间,还挂着红红绿绿的条幅,上书各种醒目的恭贺之词: ‘沈家煤业,首创先河!一家送煤,全州温暖!’ ‘今日沈家煤业开张,举州荣兴尽皆欢颜!’ ‘致富不忘慈善,沈家儒商典范!’ ‘恭喜鼓山煤业,贺喜沈家,马家木器坊敬贺!’ ‘......’ 在那些欢门下,还有狮子锣鼓、烟花爆竹,全都备齐待发......这股欢庆的劲儿,就像全城都要娶新娘一样。 “来了,大老爷真的来了!” 看到知州的仪仗,街上翘首以待的民众顿时欢呼起来。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小月儿,更是连声催促道:“快舞起来!快敲起来啊!” “冬不隆冬锵,冬不隆冬锵......”随着小月儿的一声吩咐,街面马上锣鼓喧天狮子舞,还有爆竹、起火、冲天炮、窜天猴儿,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一座接着一座的彩坊间,人头攒动,欢声如雷。看热闹的人群涌过来,竟把大街塞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姚璟已让人卷起了轿帘,满面微笑地朝着外面拱手,大声言道:“同喜同贺!沈家此番造福百姓,寒冬送暖,本官感激不尽、与有荣焉呐!” 见大老爷如此和煦客气,那些舞狮的队伍不由更加来劲,摆出了十八般的花样,绕着仪仗队卖力舞动起来,引得众人喝彩连连。 “好...好...好......” 姚璟也是有虚荣心的,而且上任来操办的事情可谓顺风顺水,又在这个冬天解了全城孤苦百姓的生计,正是壮志满怀的时候。看到此状当然更加高兴,连连挥手致意,与民同乐。 可就在此时,一队人马竟冲过了欢呼的人群,直直朝着姚璟的轿子而来。 前面开路的皂隶不由慌乱紧张起来,一旁的刘火儿更是按住了腰间的铁尺,开口喊道:“保护知州大老爷!” 然而,未待捕快民壮们行动起来,就看到那群人已跪在了地上,眼含热泪,朝着姚璟叩首道:“大老爷爱民如子,给了小民生路,小民在此给大老爷磕头了!” 姚璟其实也被吓了一跳,但身为大老爷,必须拿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来。直到领头儿的人这么一喊,他才轻嘘了一口气。 紧接着,心中陡然就是一阵说不出的感动和狂喜:“尔等是?......” “回大老爷,小民都是鼓山的矿工,还有被大老爷安置到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过冬的百姓。今日听闻大老爷来参加沈家煤业的典礼,我等就想来这里,给救我们活命的大老爷磕一个头。” 片刻的功夫,大街上便已跪满了人,都高声称赞姚璟的慈善义举、仁心恩情。 往日也算刚正果断的姚璟,望着这一个个面色真挚、磕头不已的穷苦人,此时竟然都憋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这一幕,何瑾也不由心生感动。 不过下一刻,他就嘀咕了起来:“自己这未来媳妇儿,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如此高明的拍马屁手段,竟然仿若信手拈来......厉害,真是厉害。” 然而,想不到这话一落,脚面忽然疼了起来。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沈秀儿,一边捻着他的脚,一边娇嗔道:“胡说些什么,这可不是我教的。而是这些矿工百姓,真心实意自发要来向大老爷谢恩的。” 这话落下,何瑾忽然感觉心里软弱的某处,似乎一下被击中了:他那个时代的人,生活虽然安康富足,但人人似乎都变得,只为自己而活。 什么情怀、感恩、回报的,不知不觉便湮灭在了忙碌和压力当中,也就少了这一份沉甸甸的感动。 尤其自己,整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竟还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场作秀。 感慨至此,他不由吸了一口气,叹息不语。 可沈秀儿见状,却不由有些小欣喜。毕竟,看到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家伙,竟还落寞寂寥了一回,真是稀罕难得。 “是不是觉得心里有些酸呀?”她微微靠前,压低了声音又道:“要知道,这些本该是属于你的荣耀和名望。可你这个贪婪成性的家伙,为了三成的干股,便将这些拱手让给了大老爷......” 闻着旁边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感受她吹气如兰的言谈,何瑾一时不由忧愁顿消,同样低声开口回道:“你傻呀是不是?坐什么位子,才能捞什么好处。尤其民望这等东西,可是我能随意瞎要的?” 沈秀儿一张欣喜的脸,闻言不由一黯:是呀,又让他说对了,民望这东西,可是一般人能跟大老爷抢的? 尤其,他还在大老爷手底下干活儿...... “不想要民望,那你想要什么?”下意识地问出这句。沈秀儿出口,就已经后悔了:这个贪婪无度的家伙,当然是想要钱啊! 可不料,何瑾竟又微微靠近了一点,忽然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对着她的耳朵轻吹一口热气道:“我当然喜欢钱,可比起钱来,更喜欢的可是会挣钱的女孩子啊......唉,别乱动啊,这么多人呢,你一乱动名节就完了!” 这登徒子! 简直贼胆包天、无孔不入! 沈秀儿被搂住的那一瞬,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尤其被吹那口气的时候,更是脚底发软,玉面通红! 羞愤之间,下意识想挣扎推开何瑾的时候,却不料这家伙还有恃无恐:不错,这时候动手,大街上的人自然都会被惊动,那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无可奈何下,她只能强忍着羞愤僵立不敢动。可被搂住了一会儿后,感受着身旁异样的男性味道,她竟愕然发现自己没多少想挣脱的欲望。反而还胡想着,要是真能就这样一直下去,好像也很不错...... 可就在魂游天外的时候,何瑾的手忽然又悄然无声地抽了回来。沈秀儿一愣,才发现姚璟已经下轿,招呼着那些矿工百姓入店铺了。 再回头,就看到何瑾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甚至,当着沈秀儿的面,他还故意嗅了嗅自己的手,似乎在回味刚才温香软玉的触觉芳香...... 这一下,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沈秀儿凤目一寒,狠狠踩了何瑾一脚还不算,又加重力气捻了捻,才一脸喜庆笑意地上前引路道:“大老爷里面请。此番大老爷莅临,实让小女子荣幸不已。” 何瑾则疼得龇牙咧嘴,却一瘸一拐中,仍面带欣然之色:哼......代价虽然有些惨重,但总算是.....上了二垒啊! 然而,喜气洋洋的何瑾和沈秀儿都不知道,他们以为彼此间的甜蜜小动作无人察觉。可事实上,吏目刘不同的眼神儿,却从下轿后一直放在了何瑾身上。 ‘果然是一对儿狗男女!’目睹了一切的刘不同,面露厌恶忌恨,更在心中盘算:‘胡不归就是因为动了沈家火炕生意,才被何瑾这狗东西陷害了。由此看来,这沈家煤炭的生意,恐怕也少不了何瑾的份儿!’ ‘现在他有大老爷护体,我不能明着去动他。不过,要是从这煤铺子下手,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啊......’ 想到这里,刘不同不由抬眼望了望,沈家煤铺挂着喜庆红绸的招牌。一双眼睛变得忽明忽暗,陷入了沉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传出去......影响不好! 寒冬的阳光总是不太明媚,让早上起来何瑾的心情,也显得有些沉闷。就连青芽小丫鬟的贴身伺候,也让他感觉没那么享受了。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才不过三天的功夫儿,就觉得这些已习以为常了。封建社会腐败的大温床,可真是会软化人的精神意志。 “瑾儿,你最近可有什么打算?”吃饭的时候,娴静典雅的老娘,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何瑾蹙眉一想,就知道老娘的意思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说眼下何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可居安思危惯了的老娘,还是想知道下自己未来的规划。 好在,何瑾的目标思路一直都很清晰:当贪官儿! 想在大明朝想要出人头地,只有科举入仕一条路。小吏职权再大,身份上终究是低士人一等的。 纵然考满后还可以当官儿,但也只会被调任到偏远穷困地区,当一些主簿、判官、推官、同知等佐杂官,极难当上一把手。 而三日前姚璟的那次出衙,也深切刺激了何瑾的野望。 “娘,衙门里的事儿,现在已渐渐有了章程。儿子以后的时间,也会空闲起来,想着重新捧起儿,看看能不能走上科举正途。” “嗯,孺子可教也。”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点:“还有婚姻大事儿,也莫要落下了......” 想起前些日子的春梦了无痕,何瑾不由羞涩点头,道:“嗯,孩儿知道了。科举婚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用过早饭去排衙,走到院门儿的时候,便看到金元在那里忙得不亦悦乎。 外面人乌泱泱的,手里都还提着礼品。看到何瑾露面,这些人立时涌了上来,叫喊道:“何令史,我等有事儿前来拜访......” “大清早的,我都还没上班儿,你们拜访个什么啊!”何瑾语气都有些抱怨,摆手道:“就算拜访,你们也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来......这样堵人家门口,影响多不好!” 可群众们却不答应,还是上前挤着道:“晚上的人更多,我们才特意大早起排队的......” “都让开,先让开,让东家上衙门排了衙再说!”门子金元也烦这些人。毕竟,他们不是真的有事儿,而是惦记着衙门那空缺捕快名额来的。 在古代,人人都有服差役的义务。故而为了逃避这项义务,不少人就想出钱在衙门里买个衙役的名头。 衙役嘛,本身就是一种劳役方式,自然就可以躲过官府的差役。而这些买来名额的家伙们,就是“挂名衙役”。 对于这种事儿,何瑾当然是严词拒绝的:开玩笑,我是很贪财,可贪也是有底线和技术含量的。 为了你们享乐而耽误我部门的正常办公,耽误了为磁州百姓们服务,你当我是汪卯明那等蠢货啊? 对于这些人,他的做法一贯是:只收钱不办事儿。哼,你们有钱就了不起啊,有钱在我这里什么都买不来,只能买个教训! 到了街上后,闲庭信步的何瑾,便满意地发现衙前街已改变了很多。 店主和小贩们看到拿铁尺的衙役,也不再露出厌恶畏惧的神色了,反倒是乐呵呵地同衙役们聊着今天的生意。 再走一段儿,何瑾就看到几个衙役,正清扫着大街上的积雪。还有一个衙役,在调解着两个摊位的占地纠纷。 “抓小偷儿啊!” 就在此时,一个百姓惊恐的高音响起。随后便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快速地逃窜起来。 随着这一声高喊,两个身穿青衣的衙役,不知从哪儿就窜了出来,手持铁尺叫道:“奶奶的,青皮无赖们都快抓光了,正好来个送业绩的!” 说着,这两人就跟狗撵耗子一样,兴奋地蹭蹭追赶起来。 好巧不巧,那小偷儿正跑了何瑾面前。 何瑾一脚绊过去,当即将那小偷儿绊了个狗啃屎。两衙役赶上前,先锁了那小偷儿,才笑着对何瑾施礼道:“老大,来上班了?” “范六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老大老大的喊,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你现在也是磁州城里的城管小队长了,怎么还改不了一身的混混气?” 两衙役里的其中一人,正是范六儿。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跟捕快青衣相仿的制服。也腰缠红绸,就是头上没插鸟毛——这身制服,当然是何瑾折腾出来的。 在何瑾看来,想改变一个人,就得先从外形装束改变起来。所以收上来的第一笔管理费,他就从沈家绸缎铺里,定做了一百多套仿捕快服,给这些城管们换上,加快他们身份心态的转变。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创建的城管大队,还具有协警的职责。 毕竟衙门只有三十名捕快的编制,他全给弄上了刑警的职责。而这些协查、维护治安的工作,就分给了这些曾经的青皮无赖。 如此,青皮无赖多了事儿干,也有了上升为捕快的渠道。同时还能刺激那些衙门里的捕快们,不上进都不行。 当然,披了这身皮还敢为非作歹的,那就是不给何老大面子。 得罪了何老大,自然有端木小弟带着监察科的人去对付。抓住了一个,就扔鼓山煤矿挖煤去,保管三个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范六儿闻言,不由呵呵地笑:“老.....何令史,这不才上任三天嘛,还在慢慢适应。不过,何令史你真是一诺......那个好多黄金,说话就是算数儿,说给我们一个前程,还真就给了!” “不瞒何令史,小人现在拿了不少提成,已能还清以前的赌债了。等这个月发了工食银,还能给老娘买件厚实的棉衣,对门儿的媒婆,也承诺给我说个婆娘......以后俺就正正经经、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再也不瞎混了。” “嗯,不错,有目标儿就好。”拍拍范六儿的肩以示鼓励,何瑾忽然就邪魅一笑道:“不过赌债什么的,你还什么还?咱大明朝可是禁赌的,你身为执法人员,去查赌就行了嘛,这也是一项业绩嘛。” 范六儿一听,不由双眼精光乱冒,伸出大拇指激动地道:“老大,高,您实在是高!......” 这时候,街上的百姓和店主们,已注意到何瑾了。 走一处,就有一路的招呼:“令史大人真是有法子,这衙役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净折腾我们,现在每月就交点管理费,他们都尽心替我们办事儿了!” 打招呼还不算,还有更实在的:“别说那些个没用的,令史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吃点再去排衙,饿坏了何小令史,谁还给我们撑腰作主?” “大清早吃你那腻乎乎的饭食儿,油着了怎么行?来,何令史,快进来喝完白粥,俺婆娘三更起床就熬的,软糯着呢,还有水灵灵的咸菜,就等着令史呢。” “唉,白粥怎么能行?天儿冷了,瑾哥儿,还是来我这儿喝碗羊杂汤吧,再配上香酥的掉渣儿烧饼,美滴很!” 更有趣的是,卖鱼的阮六郎,还捧出了一个大王八:“令史大人,这是今早刚摸上来的。肯定知道令史为我们费心了,巴巴赶上来给令史补身子呢......” 何瑾顿时无语,那王八一对绿豆眼里也满是无奈,好像在说,我有那么贱么? 等快到了衙门口儿的时候,何瑾的手中,已被硬塞了大堆的东西,弄得他很是尴尬。而最让他驻足和期待不已的,还是面前的沈家煤铺。 可惜,抬眼使劲儿往里望了望,都没看到沈秀儿的身影。那小妮子自从三天前被搂了腰后,就一直没主动露过面了。 对于这点,何瑾也深表理解:姑娘家嘛,脸皮儿薄也正常。自己可是行走的迷魂汤,小妮子已中了情毒,躲两天自然就会忍不住出来了。 到那个时候,是先巩固一下二垒成果,而是趁热打铁进攻一垒呢? 何瑾舔舔嘴唇,忽然就感觉在这寒冷的严冬,竟然有些小燥热......唉,这血气方刚年纪的身子,就是经不住一点点的刺激。 唉唉......下面的小兄弟,别抬头了哈,再抬头都没法儿见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呀,这么严重的啊? 就在何瑾与身体较劲的时候,一阵铃声帮了他大忙。这会儿街上从城门那里,走进了一辆辆的骡马板车。 笑呵呵的车夫打着响亮的鞭花,拉着一车车的煤块驶入了沈家煤铺。到了煤铺门口儿,只吆喝一声,立刻就有伙计笑嘻嘻的送上一大碗热酒。 这碗酒可不寻常,至少里面没有掺杂一点点水,喝起来极为香醇。只要是来交卸差事的骡马队,都不会放过这个小小的享受。 凄风冷雨中,围着火炉喝一盏热酒,散一散身上的寒气。再说几句不着调的闲话,等身上的寒气散发的差不多了,就该去卸煤了。 不过也有运气好的,例如眼前这位,正看着何瑾不知该不该上来打招呼呢,便有一个缩着手的小厮上来喊道:“这车煤有多少斤?” “五百斤,只多不少。”煤铺的掌柜这时也出来了,似乎对这事儿也有经验了,笑呵呵地问道:“小哥是打算全要了?正好拉过去再卸,拉卸费都由我们出,少一斤您来砸了我们的店!” “好嘞!......”小厮也得了一碗酒,自然满意不已:“拉到马家财主的后院儿,来,随我来!” 掌柜的收了钱,又交给了马夫拉卸费,随后才来到何瑾跟前儿,恭敬热情地招呼道:“何令史,来上班儿了?” “嗯,吴掌柜早。”看着那车煤直接就买了出去,何瑾不由问道:“开张这三天,生意还不错吧?” “可不是不错,而是太好了!咱铺子里的库房,基本就没放过煤,都是刚拉来就被人抢走了。按照您的说法儿,有大老爷当那个......嗯,当那个代言人,生意能不好嘛。” “嗯嗯,生意好就好,生意好就好呀。” 一听这话,何瑾顿时美得鼻涕泡儿都快出来了:单那一车煤里,就有他三成的分红。估计这三天的日子,自己躺着都至少挣了一百两银子。 “改天见了你们家小姐,告诉她我有事儿要找她。无烟煤既然开始被百姓接受了,那烟煤脱硫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好,小人记下了。”吴掌柜点点头,又躬身送行道:“何令史您慢走。” 又走了没两步,便来到了衙门口儿。 门禁看到何瑾满手的东西,不由羡慕道:“何令史,你在街上的人缘儿可真好......大老爷派人吩咐过了,今日还是不排衙了,让你一来就去见他一面。” “哦......”何瑾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忍不住一笑:“正好儿,这王八送给师父补补身子......” 门禁顿时脸色一僵,就算再机灵会说话,也不知该怎么接了。 到了签押房,还没等何瑾奉上王八,姚璟那里就先开口了:“哦,来了啊......正好,为师想跟你说,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这下,何瑾脸上的笑蓦然就僵了,一瞬间悲愤莫名起来:“师父!你不能这样啊......” “我刚整治好了刑房、快班、皂班、城管、还打算修葺一下牢狱......你不能用完弟子就扔、提起裤子不认人啊,就算青楼的恩客们,也没见这样薄情的!” 姚璟端着一杯茶刚喝到嘴里,闻言顿时被气得连连咳嗽。 随后茶杯狠狠一砸,就冲何瑾吼了起来:“为师就是看你小子能干,垂拱都能治理好这些,觉得不能浪费了你这块好料子!” “明年就是县试之年,特意放假让你去找位名师。以后,你就上午来衙门办公,下午便在家潜心攻读......你个不识好人心的孽徒,为师真想打杀了你!” “滚,赶快滚!”姚璟气得七窍生烟,一副要生撕了何瑾的狰狞模样。 可当何瑾准备抱头鼠窜的时候,他又想了想补充道:“以后每五天来一次,为师要亲自考校你的学业。没长进的话,你就知道什么叫翻脸无情,什么叫提起裤子不认人!” 何瑾这才笑歪了眼,奉上那只大王八:“师父您费心了,收下弟子这份孝敬。” 事情到此很圆满,可他偏偏又忍不住嘴贱:“这王八啊,不仅补心强肾,还能滋阴降火......师父最近火气旺,师娘不在身边,官员又不能轻易眠花宿柳,正需要这个败败火。” 姚璟气得顿时一本书就砸了过去,吓得何瑾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儿了。 不过,随后看着案上王八那幽怨的小眼神儿,姚璟不由满意地莞尔一笑:“这孽徒,倒还算是有心......放心,本官不会吃了你的,你就呆在这签押房,陪本官作个伴儿吧。” 然而,就在姚璟睹王八思何瑾的时候,亲随忽然匆匆跑了进来:“大老爷,不好了,衙门外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何人竟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悬于衙门外的一面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然而,这鼓可不是百姓敢随意敲的,因为要是诬告或案情不重大,可是要先打二十大板的。 “是,是州里的生员们......” “生员?”姚璟眉头不由一蹙,凝肃言道:“生员可都是国之栋梁,此番他们来状告,必定是发生了罪恶滔天的大事!嗯......他们要状告何人?” “秀才相公们要......”亲随支支吾吾的,最后在姚璟威厉的眼神下,才一咬牙说道:“他们是来状告何令史的!” 都已经起身的姚璟闻听这话,不由感觉被雷殛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晃动:“你,你说什么?” “没错,大老爷,这些秀才相公们,就是指名道姓来状告何令史的......” “他们告润德什么?”姚璟还是不愿相信,毕竟何瑾是他的心肝儿宝贝,可秀才们集体上告,肯定又是压不住的大事儿:“润德又不是士林中人,缘何会得罪了他们?” “秀才相公们不肯说,要等大老爷升堂才递状子......” 陈铭这时候也赶来了,看到姚璟的面色,也皱着眉头道:“只能看情况再说了,东翁若是觉着棘手,先接了状子,改日再开堂便是。” “嗯,希望只是场误会。”姚璟点点头,便出了签押房,来到二堂端坐。 “升堂!......” 今日不是放告的日子,皂隶们被唤来升堂,心里早骂了一百遍,声音自然响亮。尤其何瑾可是他们的老大,更是都一个个横眉怒目地看向那些秀才们。 可这些身穿生员服的秀才们,都是这时代的天之骄子,哪会将区区皂隶放在眼中。一个个昂首挺胸地走入二堂,连看都懒得看这些皂隶一眼。 尤其站定后,他们更是朝姚璟拱拱手,便算是行了礼。 没办法,大明朝优待读书人,只要考中秀才便可见官不跪,不用受刑。眼下他们又是来状告衙门恶吏的,自然不肯弱了气势,是以连作揖都欠奉。 姚璟原先也是生员中的一名,对这些后学之辈有着天然的好感。 但看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由一拍惊堂木,道:“诸位庠生不在学中用功,想着报效朝廷,来本官这里作甚?” “回禀老父母。”当前一相貌不凡,身佩名玉的秀才,抱拳不卑不亢地言道:“我等按说当依老父母所言,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然城中乾坤颠倒,恶吏何瑾从中作祟,率兽食人,致使命案已发,百姓安危悬于一线。我等读书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又岂能视若无睹?” 端坐在刑案上的何瑾,这会儿自然一头雾水:呀,这么严重的啊?......只是,我最近干啥天怒人怨的事儿了,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打死那个何瑾! 姚璟一听秀才们这话调儿,也知今日之事不可能善了,不由沉声问道:“休要耸人听闻,究竟是何大事要情,速速道来!” “本州衙门恶吏何瑾,勾结贪财商贾沈秀儿,贩卖毒炭残杀无辜百姓性命!”那领头儿的秀才忽然并指如剑,一指何瑾厌恶地控诉道:“尤其这恶吏还冒用老父母之名,带爪牙横行街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影响极为恶劣!” 说着,这秀才便更加悲愤激昂起来,又拱手道:“还请老父母立即将其捉拿归案,严加惩处,以安民心,还磁州一个晴朗乾坤。” 何瑾越听越一头雾水,同时心头的怒火也蹭蹭上涨。 他当即走下了刑案,来到堂上站定:“大老爷,既然此案状告的便是卑职,那卑职就不能值堂拟牍了,还请大老爷唤来尹典吏代劳。” 言罢,他便扭头冷冷望向那秀才,道:“你也不用喊打喊杀,更不用捉拿归案,我就在这堂上!” 那秀才刚要张嘴继续控诉,可何瑾却又一伸手,道:“别那么多废话,升堂状告要按朝廷律令来。这是磁州衙门,不是你们家祠堂!” “亏你们还都是大明的栋梁,难道连尊卑有别都不懂,上堂也不知先自报家门?!” 这秀才似乎没想到何瑾如此言辞犀利,一下子有些哑火:不错,他们是天之骄子。但人家姚璟可是骄子里的骄子,是他们的前辈。而且,这还是在衙门的二堂,是朝廷牧民一方的威严所在。 如此藐视公堂,真惹怒了姚璟,人家可有去函提学道、给他们穿小鞋儿的权力。甚至,革了他们功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学生丁逸柳,心忧磁州存亡,一时激愤才......” 这位丁逸柳同学还想一鼓作气,长篇大论。可不料何瑾又打断了他,点点头道:“哦,知道了.......那你们呢,难道都是来看戏的不成?” 剩下那些秀才都被气坏了,他们曾几何时被人如此指点过。可此时又不能不低头,只能一个个也报了名姓。 可来的秀才们足有十三人,等这些人报完名字,那个丁逸柳思路已被打断,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一时间,姚璟不由眼神一亮:自己这弟子,就是有手段! 这些秀才们盛怒而来、气势汹汹,若由着他们这样下去,必然就被他们反客为主了。可何瑾如此连消带打,一下便卸了他们的傲气,主客就此论定。 但这些手段只能算是扳回一局,真正的难题还是案子。思虑至此,姚璟再度一拍惊堂木,问道:“尔等状告何瑾,可有证据?” “学生乃圣人子弟,没有证据岂敢乱敲登闻鼓?”丁逸柳这才反应过来,又恢复了些气势朗声道:“何瑾命爪牙无赖敲诈勒索一事,可谓证据确凿。非但有状纸,更有店铺掌柜前来作证!” 他话音一落,身后两个秀才便各捧着一摞厚厚的状纸,呈于堂上,其中一个还道:“那些店铺掌柜皆受害之人,学生已将其带于衙门外。何瑾手下爪牙无赖行事无所顾忌,不少人也都亲眼看见听到了,大老爷传来一问便知!” “此案已骇人听闻,然更惨绝人寰的,是何瑾勾结黑心商贾沈家,用毒煤残害我大明百姓!” 丁逸柳继续义愤填膺,拿出一卷厚厚的帛书展开,道:“此乃本州百姓的联名血书,托我等呈送老父母。还望老父母早日收回成命,勿再使毒炭横行,毁磁州城于一旦!” 姚璟一瞬间简直都被说懵了,再看那帛书上起码上千个血手印,连在一片可谓触目惊心。 丁逸柳见状,不由又趁火打劫,高声诵读起来:“煤炭一物,世人皆谓之毒炭,盖因燃之致命,虽可取暖,不啻饮鸩止渴!” “夫生于天地间,当秉识教化,以利天下......磁州恶吏何瑾,贪狡无度,利欲熏心......若不诛此獠,天地含悲,朝纲颠倒,该苍生何?......” 这篇《为黎庶讨贪吏檄文》写得极其有力,当堂诵读出来,可谓一掴一掌血,一鞭一道痕。 何瑾在一旁听着,纵然修养再好,也止不住心火腾腾翻涌:你们二大爷的,我这是吃你们家大米了,还是偷你们小老婆了?把小爷说的丧心病狂,又如跳梁小丑,祖宗十八代都被你们骂了......我誓与你们没完! 姚璟这里也不好收场,心火儿更是突突地乱窜:收取管理费这事,是他让何瑾来办的,且成功缓解了衙门财政不足的困境。 而煤炭取暖一事,更是何瑾让沈家奉上了一成半的干股,外加倒转腾挪,才解了磁州今冬冻殍之劫,为自己谋下了大功绩,收拢了民心声望。 更何况,姚璟自己就烧着沈家送来的煤,要死早就死了! 可以说,这些秀才们告的根本不是何瑾,而是自己啊!何瑾这分明是,生生在替自己受过! 故而,一等这丁逸柳念完,姚璟就迫不及待厌恶道:“行了,你们的状子本官接下了,待审阅之后,便择日过堂!”说着便一拍惊堂木道:“退堂!” 这意思,就是不想再搭理他们了。 可想不到,底下这些生员们立时鼓噪起来,高声叫嚷道:“万万不可,老父母片刻拖延不得!” 皂隶赶紧高呼‘肃静’,但根本没一点用处。这些皂隶对付老百姓还行,可动了秀才们一点,那就是触犯大明律法,自然使得他们束手束脚。 生员们见状,不由气焰更加嚣张,还呼啦上前,将姚璟一下围了起来:“黎民倒悬之际,老父母安得拖延?须知多拖延一日,便有一户家破人亡啊!” 那个丁逸柳更是直接抓来尹悠的案牍,又拿起正案上的朱笔,塞在姚璟的手里:“老父母不必犹豫,此案证据确凿,一字批复便可还磁州太平!” 何瑾这时当然也赶了上来:开玩笑,要是姚璟一不小心在上面画了个圈儿,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 眼疾手快的他,当即伸手一挡,呵斥道:“你们这是要作甚么?威逼堂堂知州,你们好大的胆子!” 可何瑾却忘了,他的气力与常人不同,只是伸手一夺那朱笔,立时就将丁逸柳拽了个屁股蹲儿。 丁逸柳似乎愣了片刻,随即露出了阴狠残忍的面容,叫喊道:“好你个贪婪无度的恶吏,竟然敢殴打生员!” “诸位同学,我等有功名在身,此番又是为万民立命,为救磁州全城!就算打杀了这贪酷恶吏,朝廷也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这话一落,整个二堂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犹如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盆凉水,陡然炸了起来。 那些生员秀才们,也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何瑾。 平日温文尔雅的目光里,这会儿布满了阴狠和暴戾,像极了一群饿到了极点,看到了一根带肉骨头的野狗。 一瞬间,何瑾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这群饿狗,别这样看着我呀......刚才不是还看着我师父吗?他年纪比我大,肉肯定也比我好吃些...... 然而,这点腹诽根本不会有用。 不知是谁,忽然就吼了一声:“不错,打杀了这贪吏,我们是在为民除害!” 一时间,这些秀才生员们,一个个就仿佛得到了野狗头子的一声吠叫,张牙舞爪地向何瑾冲来! 而何瑾还深知,自己一定不能还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打人的何瑾,你威武雄壮...... 南宋及明以降,犬儒横行。 不过,明代的读书人,跟宋代读书人却有一点很大的不同:虽然思想上也弯了脊梁,盲目地信奉朱程理学为圭臬。但在身体上,却十分地好斗,而且还是非常喜欢武斗的那种。 这事儿说起来,当然也是有历史传统的。 当年丧权辱国的土木堡事变后,愤怒的大明臣工,便在皇城左顺门那里,将祸首王振的三个同党一顿海扁,全都打成了孤魂野鬼。 因为行凶者是为泄国恨,故而朝廷便将所有臣工全都无罪释放。如此一来,读书人痛恨小人,甚至擅自殴杀的风气,也被承袭了下来。 这样的风气,对此时的何瑾来说,当然很不利——因为,他真的不能还手啊! 他不过衙门的一员小吏,根本算不上士林中人,身份上无法同秀才比。而这些所谓的士林中人,早已被朝廷和整个社会惯得无法无天。 何况,整个明朝对胥吏衙役,还都是持鄙夷厌恶态度的。 假如何瑾敢在这次群殴中还手,一旦伤了哪位秀才相公,便相当于挑衅整个大明士林阶级!读书人为了维护他们的面子地位,非夷灭了他九族泄恨不可! 可挨打还不能还手,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跑啊! 老话都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瑾算不上君子和好汉,但绝对是聪明人。 眼见这些读书人跟饿狼般扑将上来,他当即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 并且他还确信,自己一旦跑起来,铁定能把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们,遛得连把昨夜的饭都吐出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跑的时候,忽然身旁一人却爆喝起来:“润德,你乃本官的弟子,也乃半个士林中人!他们敢打你,难道你就不知还手吗?” “别以为为师什么都不知道!你天生神力,单挑几十个无赖都不成问题,还怕了这些欺辱威逼为师的生员不成!” 被这一群襕衫秀才围在当间,姚璟看着他们一张张貌似正义,实则凶狠的脸,突然便明白了自己和他们,已经不是同类,而是对头......不管他们这次为何忽然会状告何瑾,姚璟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在针对自己! 同时,他们又不敢直接公开对付自己,所以便选择了何瑾——毫无疑问,这也是最阴狠也最有效的办法! 自己此番只要后退了一步,就会彻底被他们骑在头上!意识到这点,姚璟哪能没一点儿脾气,哪会还不发威? 何瑾闻言,却一下感觉天都亮了:这师父,没白认,靠得住! 当即他也不打算跑了,对着那些凶狠怨毒的秀才们,不由嘿嘿一笑:“要打架吗?呵,我最喜欢了!......” 奶奶的,小吏打你们不行。可进士的弟子打你们,那就是士林里的内斗,全凭拳头说话! 既然如此......小爷还怕你们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他当即抓过捶向脸的一支胳膊,紧接着微一用力,直接便将那人举了起来! 呼扇着转了一个圈后,登时逼退了一众秀才。随即,又将那人朝人堆儿里砸去。 这一变故,登时令那些秀才相公们傻了眼:这,这恶吏怎么一下看起来,竟如此地......威武雄壮!拎起一个人来,就跟玩儿一样。 只会拿笔写文章的他们,一时冲动仗着人多当然还行。可经历何瑾大展神威后,他们立时陷入了惊恐。 但何瑾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虎入羊群般跳了出去后,又将这些秀才相公抛了起来,跟扔土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啊呀......你这卑贱的皂隶,快接住我啊!”身在半空的丁逸柳,看到自己下面有两个皂隶,当即大声叫喊起来。 可老宋和老吴是什么人? 闻听这话,赶忙装着去接,却暗暗地将水火棍,丢在了丁逸柳的下方。 这一跌下来,丁逸柳屁股先着了地,被水火棍一滑,登时又扭伤了腰......估计,两三个月里,他的夫人和爱妾,都享受不了性福的生活了。 几乎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何瑾便一个没落地将这些秀才相公们,全都变成了空中飞人。 落地之后,这些家伙不是衣帽开了、就是发髻散了,一个个哭爹喊娘地跌坐在二堂当中,哭爹喊娘,可谓斯文扫地。 “哼!......”何瑾这会儿才拍拍手,不由蔑视说道:“还想打杀了小爷?真是笑话,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姚璟此时其实也有些傻眼,但见何瑾出手极有分寸,不由又施施然地坐回了正案,同样轻蔑问道:“如何,你们现在还要不要,本官即刻审理这案子?” 说话当间,越来越多的差役涌进二堂,同知、判官、吏目并各房司吏也都出现来。 看到这情景,吏目刘不同不由大惊失色,怒斥道:“好你个何瑾,竟敢当堂殴打州学生员,按律罪加一等!” 姚璟却不由瞥了刘不同一眼,道:“是本官让润德打的。怎么,这些生员目无法纪、咆哮公堂,难道本官还不能让弟子教训一番?” “弟,弟子?......”刘不同顿时变色,疑惑道:“大老爷何时收了何瑾为弟子?” “本官收徒,难道还需向你汇报不成!”姚璟不由大怒,叱喝道:“反倒是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维护朝廷律法威严,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袒护!难道本官的声威颜面,就该被这些嚣张乖戾的生员羞辱了不成!” “下官不敢......” 刘不同顿时没了气焰,但望向何瑾的眼光,却不由更加凝重:小子,想不到你的底牌如此多,竟还有个大老爷弟子的身份...... 大老爷的一通发威,当然立时震慑了整个二堂,情况也似乎被姚璟控制了下来。 可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捂着腰的丁逸柳,忽然面色更加狰狞,指着姚璟大吼道:“狗官!治下出了人命案子,你不思为民伸冤,反倒纵容恶吏殴打我等!” “如你这等尸位素餐,糊涂贪暴之徒,真乃我士林之耻!我等此番必要上报府部、科道御史,将今日之事公诸于众。倒要看看,这磁州城是否真成了你这狗官的天下!” “放肆!”姚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可只是一瞬后,他脸色忽然僵了一下,道:“人,人命大案?......你说这城里出了人命大案?” “哼,我等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这人命大案!”丁逸柳面色乖张,忍着痛站了起来,道:“我等进来之时便已说了,恶吏何瑾勾结黑心商贾沈家,残害我大明百姓。你这狗官非但不予受理,反而此刻还装糊涂,真是可笑至极!” 人命大案,可不是一般的官司,当堂的官员自然要无条件受理的。尤其,这些秀才们还敲了登闻鼓,更算是将了姚璟一军。 可姚璟一上来,就没想过接这个案子。 另外,这些秀才们就避重就轻、吵吵嚷嚷,一副逼宫的架势,根本就未明确提及人命案子的事儿。 姚璟当然想不到,里面真有这层变故。这一下,他立时哑口无言。 就算丁逸柳刚才一口一个‘狗官’,也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而且,形势一下又被这些秀才们扳转,主客再度易位。 可就在此时,何瑾却拍拍手,还是一脸不屑地说道:“丁秀才,你是不是嫌秀才这个功名太烫身了,如此迫不及待想让大老爷上报提学道,革了你的功名?” 姚璟闻言,不由精神为之一震:徒儿,难道到了此时,你还有反制的办法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气氛环境有些不合适吧? “恶吏何瑾!我等乃圣学子弟,一腔热血为报磁州,有何不可?尤其还出了人命大案,岂能坐视不管?” 气势汹汹的丁逸柳,武斗不是对手,可在文斗上信心十足,咬牙切齿地对何瑾唾骂道:“反倒是你这害民贼,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真可谓狂犬吠日,不知所云!” “人命大案,大老爷当然要当堂受理。但问题是,这关你们什么事儿,还敢乱敲登闻鼓!”站于这些跌坐狼狈的生员当中,何瑾直面丁逸柳,还环手一指,才撇嘴道:“太祖《大诰》中有训:天下利病,士、农、工、商,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 “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黜革治罪。生员本身切己事情,许家人报告,其事不干己,辄便出入衙门,以行止有亏革退。若纠众扛帮,骂帮官长,为首者问遣,尽革为民!” 这话一落,二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丁逸柳等人不由目瞪口呆、面露惶恐。 而姚璟......也陷入了震惊,不过却是狂喜的震惊:徒儿,真有你的,竟从老掉牙的《大诰》上,找到了惩治这些生员的依据! 当然姚璟也知道,沧海百年,太祖皇帝的《大诰》,早就被丢入了历史的垃圾堆里。大明朝判案,也都采用的是《大明律》。 但不管怎么说,朱元璋毕竟是开国皇帝,他的《大诰》就算再不被士林认可,却也是一柄有利的武器。 当即,姚璟气势十足的一拍惊堂木,喝道:“不错!尔等违背祖制,目无法纪,咆哮公堂,威逼长官,该当何罪!” “今日之事,当值刑书已记录在案,本官必当去函提学道,好好说上一说。看看我大明养士百年,是不是就养了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混账!” 这一喝,顿时将生员们的气焰彻底压住。 他们不由面面相觑,随即便有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改坐为稽首,恐慌言道:“老父母开恩,我等一时激愤,又受了旁人教唆,才稀里糊涂来了这里......” 何瑾闻言,不由望向了一旁面色扭曲的丁逸柳:果然,这事儿就是有人挑头儿,才鼓捣出来的。 只是,我何时得罪了这丁逸柳? 而丁逸柳眼珠一转,也不得不抱拳认了怂,道:“学生救民心切,一时冒失,日后定向老父母谢罪。”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道:“然毒炭害民一案,受害者乃学生族人,自然干学生切身。还望老父母就此开堂审理,为民伸冤!” 姚璟也知,今日升堂一波三折,终究还是要进入正题的。 幸好有了何瑾打下的基调,衙役城管收取管理费一事,便算暂时被压住了。同时,这些生员也不敢再胡乱闹事儿。 当即,他再度一拍惊堂木,冷面道:“好,念你们有功名身份,可旁听案件。可若再敢咆哮公堂,本官必不轻饶!” “谢过老父母。”这下,生员们才如斗败了的公鸡,一个个挪到一旁。 随即传唤苦主,何瑾便看到一些人抬着一具尸体进来。 上了大堂后,一个妇人当即哭嚎起来:“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为民妇作主啊。我家男人昨日买了沈家煤铺的煤,今日一大早就咽气了!” 说着,她双眼就望向了一旁的何瑾,两只浑浊发黄的眼睛,怨恨而恶毒。当即竟还起身扑了过来,骂道:“狗贼,就是你害了我丈夫的性命,还我丈夫的命来!” 何瑾直接都懵了,他压根儿不认识这妇人!可下一瞬,他就想到:这女人怎么会认识自己? 由此,他一把架住这女人挠向自己的手,装作无辜惊恐的模样道:“大婶儿,我端木若愚何时得罪你了?” “你,你不是何瑾?”那婆娘也一下傻眼了,转头就望向丁逸柳道:“丁相公说二堂上就只会有一个少年,那人就是何瑾!” 丁逸柳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何瑾如此鸡贼,赶紧狡辩道:“老父母,学生可没指使她如此,必是这妇人心痛丧夫,才会......” “放肆!”姚璟简直被气疯了,连拍惊堂木喝道:“公堂要地,岂是撒泼耍赖的地方!还有你,丁逸柳,真是用计绵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这笔账,本官迟早要跟你好好算上一算!” 到了这时候,姚璟再傻也看出来了,这些秀才们就是有备而来。 故而,他也不废话,直接又向那妇人问道:“你状告沈家煤铺的煤,毒害你丈夫,可有证据?沈家煤铺开业已经三天,城中有数万人都烧煤取暖,为何不见他人有事儿,单单你丈夫死于非命?” “这,这......”那妇人又望向丁逸柳,可丁逸柳在姚璟怒视的目光下,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 最后,这妇人干脆耍赖道:“反正我家男人,就是买了沈家的煤才死了,这骗人精何瑾就是幕后主谋!” 听到这里,何瑾忍不住都想发笑:“大婶儿,昨夜你们两口子没睡一块儿?” 妇人一听这个,泼辣凶悍的脸上,下意识地闪过一丝羞红,竟搓着衣角问道:“你,你问这等羞人的问题干啥?” 何瑾却冷哼一声,道:“你想哪儿去了?......世人皆知,毒炭杀人于无形,但也不会择人。你们两口子当然是要睡一块儿的,为何你丈夫今早死了,你却安然无恙?” 妇人一听这个,眼神儿不由躲闪起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昨夜回娘家了......才,才逃过了这一劫。” “哦?......”何瑾又笑,问道:“可有证人?” “我,我娘家人可以作证。” “娘家人?”何瑾撇嘴,道:“血肉之亲,不足为证。” “这,这......”妇人一时张皇无措,眼神儿还是止不住地望向了丁逸柳。 这丁逸柳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个猪队友,气得脸色发青。但猪队友也是队友,他只能暗暗做了个掏袖的动作。 妇人一见这个,猛然意识到什么,骤然变脸道:“老娘可是苦主,你害死了我丈夫,怎么还盘问起老娘了!我挠死你,替我家男人报仇!” “好呀......”何瑾冷笑。这次,他可一点都没拦那妇人。 可老宋和老吴哪里是吃闲饭的,第一次是没料到,这一次却早就上前,一左一右便抓住了那妇人的肩膀。 姚璟也气得浑身哆嗦,当即扔下令签道:“泼妇屡次咆哮公堂、扰乱办案,给本官狠狠掌嘴!” “大老爷,大老爷我有证据啊!”妇人当即大喊起来,才想起要掏衣袖。可老宋和老吴却根本不让她动,冷笑道:“还是挨完再掏吧!” 说着,另一个皂隶便拿来了掌嘴木扇,丝毫不留情地在那妇人嘴上掴起来,打得她没两下便嘴巴红肿吐血。 而姚璟,则恨恨一哼,意有所指地言道:“咆哮公堂,就是这个下场!再有敢犯者,不管他什么身份,本官豁去这身官皮,也要明正典刑!” 那群秀才闻言,不由气势再弱,胆儿小的,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何瑾却没看这些,而是蹙眉看着那妇人掏出的东西,一眼便认出,那是从沈家煤铺购买煤炭的票据! 这一下,姚璟也没办法了,只能签了传票儿,开口道:“去将沈家的沈秀儿传来。呃.....记住,是去传唤而非拘捕,你们听懂了吗?” 捕快刘火儿一抱拳,当声应诺。 事实上,他心中还说:大老爷,那可是我们未来的江湖大嫂。你就是让我们动粗,我们也没那个胆子哇...... 可何瑾闻言,却不由升起一股郁闷和荒谬的感觉来:师父,我的确很想见秀儿。可在这二堂里相见,环境气氛什么的......有些不太合适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要不要吃个饭再说? 不管何瑾多想摆上些鲜花蜡烛,但在衙门二堂这个地方,是万万不可能的。而沈秀儿进来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幸运的是,她脸色差倒也不是因为被上了二垒。相反,闻知煤炭生意闹出了人命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何瑾。 只不过,看着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尤其还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的家伙后,沈秀儿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高估这个色胚了...... “沈秀儿,这张票据可是你沈家煤铺开出来的?”姚璟拿人手短,此时就算问案,也不拍惊堂木了,语气也随之和颜悦色了不少。 沈秀儿沉着脸接过,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才点头道:“不错,是吴掌柜的笔记,应当就是沈家煤铺开出卖煤的票据。” 那妇人闻言,当即又要开口。 可何瑾当然不想让她辱骂沈秀儿,当即恶狠狠地一回头,作了个掌嘴的动作。那妇人见状,立时又跟兔子一样缩回去了。 “大老爷,这沈秀儿已承认丁家的煤炭,是买自沈家煤铺,证据确凿。”吏目刘不同这会儿见缝插针,开口道:“由此可见,沈家出售的煤炭,的确毒杀了这丁一山。此案清晰明白,大老爷当秉公直断!” 姚璟闻言不由蹙眉,望向了一旁的陈铭。 陈铭也知此刻凶险,当即开口道:“吏目大人所言差矣,若只凭一张票据,便可判定沈家煤炭有毒,未免太过牵强。” “沈家煤铺开业已有三日,卖出的煤炭不下万斤。就连老夫家中,烧的也是沈家煤炭,为何直至今日,老夫仍安然无恙?” 刘不同一听这话,面色不由恼恨:哼,你这何瑾的老走狗,早该被毒死了! 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 相反,刘不同还装作很是思忖了一番的模样后,才捻须望着沈秀儿问道:“本官也奇怪,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乃常识,为何沈家的煤炭便会无事?” “自是得了秘法改制,才脱去了煤中毒气。只不过,这工艺乃商业机密,请恕小女子不便详述。”沈秀儿当然不会中计,轻轻松松地回绝过去。 可刘不同等的就是这句,随即一笑道:“哦?......会不会是沈家的秘法工艺有缺陷,才导致有些煤炭无毒,而其他的煤炭又有毒呢?” “如此说来,你这不过低贱商贾的沈家,不知从何得来了所谓秘法,便敢胡乱贩煤谋利,致全州百姓安危不顾。如此居心叵测,可谓磁州商界的毒瘤,必当利刃除之,方可救民于水火!” “你,你血口喷人!.....” 这么一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一横心道:“或许也没倒掉,你们想看就拿来看呗!” 姚璟也不知何瑾此番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从善如流道:“刘火儿,你再去丁家一趟,将昨夜的碳灰取来!” 临时办案就是这点不好,非把衙役的腿跑断不可。好在,刘火儿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抱拳道:“属下遵命!” “还有丁家未烧的那些煤炭,也一并带回来。”临走前何瑾追了上去,在刘火儿耳边又交代了句什么。 刘火儿眼神一凛后,才点头离去。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刘火儿才带着几个衙役,将一个炭盆和一堆煤炭带了回来。何瑾先检查了那一堆煤炭,不由蹙眉向刘火儿问道:“这些煤是放在一块儿的?” 刘火儿摇头,也奇怪道:“不是,在西屋里发现了一堆,还在院里儿角落发现了一堆。明明都是煤,为何还要分开放?” “我,我家愿意怎么放,你管得着吗?”丁氏小声回了一句,但明显底气不足。 何瑾没搭理她,而是又瞅起了那碳灰,仔细拨拉了下炭盆里面的焦块儿后,不由面露了然之色。 随后,他当即上前道:“大老爷,属下已知道了,丁家这毒死人的煤,根本不是买自沈家煤铺!” “你胡说!”丁氏又一次沉不住气,大声叫嚷起来:“我男人卖煤的时候,可有一堆人都看到了,还有票据.....这勾人儿的小妖精自己也承认了!” 说着,她的一双眼睛,不由望向了沈秀儿和何瑾。 何瑾回头,不由怜悯地望了丁氏一眼:早知你只会骂个‘小妖精’,刚才就不阻止你了......你这哪里是骂人,分明在夸我家秀儿年轻貌美嘛。 只是,你这泼妇知道得可有点多啊......小妖精就算了,还勾人儿,你是怎么知道她勾引我的? 姚璟也有些不耐,扔下令签时,都忍不住叹息道:“丁氏,以后好好管管你的嘴,祸出口出!堂上问案,你以为是在扯东家长西家短,还敢谩骂他人?” 丁氏顿时如丧考妣,哭求道:“大老爷,民妇再也不敢了!” 老宋却让人按住了她,也来了一句:“还是先挨了这十下再说罢!” 十下打罢,丁氏已满嘴鲜血,这会儿是什么话都不敢乱说了。一旁的丁逸柳暗恨不已,又顾忌自己出列后,姚璟说不定会发飙。 倒是刘不同却嘿嘿冷笑起来,道:“何瑾,你说这煤炭不是沈家卖的便不是了,你可有证据?” “当然有。”何瑾同样嘿嘿冷笑,望向姚璟道:“师父,你烧的也是沈家的煤。这二堂寒冷,不若便拿来烧上一烧,看看两者碳灰究竟有何不同。” 姚璟点头,便令亲随拿来炭盆当场点燃。何瑾就蹲在炭盆旁,一边烤着手,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一众秀才的目光是骇然的,这很正常,说明他们都还没买过沈家的煤炭。 可丁氏的目光又惊又疑,这就有点意思了。 更奇怪的是,刘不同和丁逸柳两人的目光,却只是阴沉,没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这就更有意思了。 最后,他低头一看炭盆,忽然就有些郁闷了:忘了,煤炭燃烧的时间,可比木炭和柴火久多了...... 这都快中午了,要不要吃个饭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案子......没那么简单! 熬到午时三刻,姚璟终于同意了歇堂。毕竟,知州大老爷也是人,就算再想维持公堂法度威仪,他也饿得慌...... 二堂这里,便留下了几个衙役轮番看守。一众人走向了食堂,让厨子们好一通忙活。而这里发生的一幕,不由又让何瑾心生感慨。 尽管一众秀才相关们,刚才还大闹了二堂,可衙门这里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礼房的一个典吏,这会儿直接充当了店小二,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领入食堂后,便又忙着端茶倒水,低声下气的陪着。 但一干秀才却高傲的紧,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等着饭菜,根本不把老百姓眼里的‘官人们’当回事儿。 何瑾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阶级! 尽管经制吏乃民之在官者,算是平民中的了句人话!” “不过,我等状告的,可是何瑾勾结沈家贩卖毒炭。这丁一山之死,何瑾才是幕后真凶!”说着,他不由望向何瑾,阴冷冷地一笑:“故而,既然要动刑,也当给这狗才上刑才是!” 姚璟闻言,当即一拍惊堂木,道:“准了!” 沈秀儿这刻,却是又不由脸色大变:虽然暗恨何瑾刚才抛弃了自己,可真想到这家伙要受刑,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一片担忧牵挂。 但何瑾只是幽怨地瞅了姚璟一眼后,随后便嘚瑟了起来:“丁秀才,你想多了吧?我说用刑,是要给这丁氏用刑......” “哼,丁氏乃苦主,哪有案情不明,先给苦主用刑的道理?” “可若她做了伪证呢?”何瑾脸色一冷,才挥手道:“火儿,将证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刘火儿带着几个寻常百姓的人上堂,开口道:“大老爷,这些人是何令史交代,从丁氏娘家那里带来的。他们都可以作证,昨夜和今早,并未看到丁氏出现在娘家......” 姚璟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之前刘火儿为何会去了那么久。 再看何瑾,不由更心生歉意,怒火自然就转到了丁氏头上:“好你个大胆泼妇,人命要案也敢作伪证,看来那二十下掌嘴,你是一点不长记性!” 这一下,丁氏更是目光惨然,哀求不已地望向丁逸柳:“丁相公,这,这可怎么办?......” 可丁逸柳一时慌乱后,却只是又狠狠地盯向了丁氏,目光凶狠而霸道:“你问我干甚,又不是我指使你来告状的!” 一时间,丁氏仿佛被人抽了灵魂般一样,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可最后,还是紧紧抿着红肿流血的嘴唇,竟不打算再发一言。 而这个时候,何瑾的一颗心也不由渐渐往下沉:他真没想到,这案子竟如此难缠! 先是一众秀才大闹公堂,一波三折。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傻婆娘,却似乎还被丁逸柳抓住了把柄,宁愿受刑也不敢吐露实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本官见他就上火! “啊!......大老爷,大老爷饶了民妇吧!”二堂之上,丁氏的惨呼声贯穿耳际,人人闻之色变。 即便是心冷如铁的何瑾,此时也不由渐渐动容。 最起初,他很是厌恶鄙夷丁氏这泼妇,故而言谈中不是轻蔑便是戏弄。可此时看到老宋和老吴,动用了拶刑后,他却渐渐开始同情可怜起丁氏来。 因为这拶刑,真的是‘十指归心痛’! 何瑾亲眼看到,老宋和老吴只是略一用力,丁氏的手指已然血流如注。而且,丁氏那痛心彻肺的哭嚎,以及额上涔涔而下的冷汗,都说明了她此时如何求死不得。 “丁氏,你这又是何苦!”这时候,姚璟的语气也带上恨其不争的味道,不忍劝解道:“只要你招供了这诬告一事,本官念你初犯,必然会网开一面。可你若顽冥不灵,大明的律法却也无情!” “大老爷,大老爷......”丁氏痛得全身都没了力气,语气里带着极度的虚弱。 可她却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丁逸柳,最后只能说道:“民,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就是这何瑾和沈秀儿,合谋害死了我丈夫。” “死不悔改!”姚璟又气又怒,不由又扔下一根刑签,对老宋和老吴喝道:“你们两个,难道是没吃饱饭吗?!” 被姚璟如此呵斥,老宋和老吴也只能狠下了心,拿出了真正的业务水准。 何瑾看到,这一次两人行刑不再是一味拉紧那拶棍,而是一拉一松间,来回刺激着手指的痛觉。 同时,这也能保证手指骨不会被拶棍轻易夹断,达到藕断丝连的效果。当然,代价就是丁氏要忍受更长更痛的折磨。 “啊!.......大老爷饶命啊!”最后一下,丁氏发出悲悯至此的惨呼,随即双眼一翻,倒在了二堂。 老宋和老吴当即上去检查了一番,随后才开口道:“无事儿,只是痛晕了过去......若是还要继续行刑,只需一瓢凉水浇上去便可。” 姚璟闻言不由犯难,他也知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因为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是有极限的,尤其是这等持续不断的折磨,更会让人很快丧失坚持,丁氏最后必然会说出实情。 可同时,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当然也看出这案子背后另有隐情,丁氏不过是只受罪羊......这样继续下去,姚璟实在过不了自己内心一关。 可就在他还摇摆不定的时候,堂下的何瑾却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道:“够了!......师父,这已经很明显了!” “就算再继续用刑,丁氏也不敢交代出实情。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屈打成招,反而可能要替幕后真凶承担了罪责!” 说着,何瑾不由走向了一旁的丁逸柳,满腔的怒火犹如山洪暴发:“丁逸柳,你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圣贤教诲,你也日日夜夜默颂于心。今日之事,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你若哪怕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把实情都说出来!” 何瑾说的没错,在场之人,不说那些饱读诗书的秀才相公。就算是不通文墨的皂隶胥役,也都看出丁氏的幕后就站着丁逸柳。 虽然丁氏从头至尾都未承认这一点,但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以至于到了此时,那些一起前来告状的秀才相公们,看向丁逸柳的眼神儿,也带上了几分怀疑和气愤。 他们当然清楚,自己有可能被丁逸柳给耍了! “我不管你为何会针对我和沈家,也不想知道。此时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恳求你,拿出一位秀才相公应有的担当,就此解决了此案。只要此时事情可水落石出,我保证事后绝不计较追究!” 可不料,何瑾都退让到了这一步,丁逸柳闻言反而更加气恨,嘴唇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何瑾,你胆敢污蔑我等圣人子弟的清白!在下不过秉承仁爱大义,才来代民诉讼,而你却当堂诽谤在下,究竟居心何在?!” 说着,丁逸柳还上前了一步,向着姚璟言道:“老父母可都听见了,这贪吏倒打一耙,毫无道德底线,学生恳请老父母为学生作主!” 啪! 姚璟简直气疯了,狠狠一拍惊堂木,宛如神灵附体,浑身上下浩气鼓荡,凛然大义地说道:“丁逸柳,欺本官眼瞎耳聋不成!” “这丁氏屡屡眼神儿恳求,你都置若罔闻,简直丧心病狂!天理昭昭,本官虽暂时没有证据,但你不要忘了,就算朝廷法度管不了你,老天也会收了你!” 老天也会收了你! 一句话,宛如雷霆,在丁逸柳耳边炸响,他不由倒退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好,狗官你枉顾法纪,竟敢如此污蔑在下。” “哼!......在下也不是泥捏的,此事必然会写文科道御史,看朝廷法度如何惩治你这等糊涂狗官!” 姚璟当即怒发冲冠,不管不顾要当堂收拾了丁逸柳。 可一旁的陈铭,却赶紧死死拦住,劝慰道:“大老爷,《大诰》早已不在官场通用,你若真处置了他,便是坏了士林规矩......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案子要紧。” “可这案子......唉!”姚璟看着晕死过去的丁氏,不由愤恨长叹一声。 陈铭也没有办法,但束手无策之时,却见堂下的何瑾,做了一个双手分开的举动。 老头儿跟何瑾接触时间也不短,当即明白了其中意思:事缓则圆,先暂时将原、被告和丁逸柳分开,再从长计议不迟。 当下,陈铭便将这提议说了,姚璟也只能同意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道:“此案复杂疑难,双方各执一词,不便当堂断判。待本官着人继续搜罗证据,择日再开堂审理不迟。退堂!” 拍了惊堂木,脑仁儿疼痛的姚璟就想下去休息。 可刚一起身,就听何瑾又开口了:“师父,苦主这里自然要关押丁氏,可被告这里,不知是要关押何人?” 案子虽然是秀才们状告的,可人家有功名在身,当然不会被收押入狱。故而苦主这里,倒霉的还是丁氏这只受罪羊。 可被告这一方,就不太好说了。 “煤炭是从沈家煤铺卖出去的,当然要关押沈家......”话刚一出口,姚璟就又头疼了:不行啊,总不能把沈秀儿给关了吧? 不说衙门里的牢狱条件有多苦、多阴暗,沈秀儿千娇百贵的大小姐能否受得了。就说人家云英未嫁之身,不明不白地被收押了牢狱,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 ‘女人入牢一回,终生尽毁’,这老话......可不是白说的! 沈秀儿面色惨白,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这飞来横祸,她一介商贾女流,又有何办法? 想不到,就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何瑾又轻松地朗声言道:“师父,这案子被告其实是弟子,既然要收押,当然还是关押弟子最合适。反正沈家家大业大的,也不可能跑了......” 这话一落,沈秀儿不由猛然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这,这贪财好色的无赖,竟,竟然要替自己坐牢?...... 之前,自己就错怪了何瑾一回,而现在他又如此仗义......这举动,不仅心细,而且有担当,可谓情深义重。 他,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一时间,沈秀儿望了何瑾那眉清目秀,还略带稚嫩的脸庞。一颗芳心,不由再一次深深地痴醉了。 只可惜,浪漫感动什么的,似乎永远跟何瑾无缘。 看沈秀儿这么一副泥足深陷的模样,他却不由地邪邪一笑,言道:“秀儿,我可是为你们沈家坐了牢。你可要记得,来给我送饭哈......” “送,送饭?......”沈秀儿闻言不由一惊,面色瞬间娇红通透:这坐牢,向来是妻子给丈夫送饭的,我凭什么给你送? 可心里这样想,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由变成了:“嗯,我记下了。那你,你都喜欢吃什么?......”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吃......” 堂上的姚璟这叫一个惊叹,气得魂儿都快飞了:好你个何瑾,衙门里一堆事儿你不管,竟还敢在本官的二堂上泡妞儿?! “来人,赶紧将这狗才,给本官扔大牢里去!”姚璟最后一拍惊堂木,气得都说出了实话:“本官见他就上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大牢是人间地狱? “糖醋排骨好了没?蜜汁山药要多放点蜂蜜......呜呜,何官人恐怕要饿死了。”沈家后厨当中,小月儿哭着对厨娘们说道。 对于最喜欢吃的小月儿来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有这么多好吃的,还会让人感到很伤心。 明明是一件很美好幸福的事,为何何官人却要在牢里吃这些美食? 心思简单的小月儿,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何瑾,何瑾便带着她到陈铭家中,吃了一顿好吃无比的淮扬菜。 那一天、那顿饭,还有路上何瑾一直牵着她的手,就成了她心中磨灭不了的美好记忆。 可是,那么好的人,为何会被关在了牢房那么可怕的地方?牢房里,不是应该都关着坏人吗? 不知不觉当中,就等到厨娘将吃食准备好了。 好心的厨娘还让月儿偷了个嘴儿,可满心悲伤无措的小月儿,吃了蜜汁山药后,还是忍不住想哭:“呜呜......何官人实在太可怜了,呜呜......好吃。” 到了庭院后,吃力拎着很大饭盒的小月儿,就看到沈秀儿带着一个包裹。她身后,还带上了两个仆人,都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 这一刻,沈秀儿面色凝重坚毅,倒是比小月儿镇定了许多。 看着收拾地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走吧......都说衙门大牢就是人间地狱,这次我也要走上一遭。要是他一直被关在了里面,我就给他送一辈子的饭!” 沈秀儿对何瑾的情义,当然要比月儿还浓重很多。 尤其二堂上的那一幕,她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一生能遇到这样一位,肯替自己遮风挡雨的男......呃,少年,就是死也无憾,更何况只是送送饭? 一行四人,就此来到了衙门大牢。 狱卒倒是没刁难沈秀儿,甚至咧着一口的黄牙,笑得还有些谄媚。然而,沈秀儿的心却没有因此轻松多少。 进了衙门大牢,她只踏入了一步,立时又迅速地出来了:里面实在太臭了! 狠狠喘了两三口气,沈秀儿才觉得慢慢活了过来,很不想再进去。 可一想到何瑾就被关在这里,她眼眶不由便红了起来,拿出丝巾打湿后蒙住口鼻,才鼓足勇气再度踏入。 一路走,沈秀儿的心就一路往下沉。 真正来到这里,她才见识了人间地狱是什么景象:这里的每一间牢房里都挤满了人,虱子在脸上头发上钻来钻去,完全旁若无人。 就算有单独关押的犯人,也带着沉重的脚镣,脖子上夹着一个大枷。 那人躺在潮湿的稻草上,仿若一具尸体,只失神地望着牢里很小的窗户,看样子很想从那里逃出去。 “唉,小美人儿,怎么来了这里,快让大爷摸上一把!” “哎呦,真香,这妞儿比小秦淮的头牌还好闻!” “还有这小姑娘,长大后也是个美人儿!” 两侧牢房的犯人,刚开始还没发现沈秀儿和小月儿。可看到两人后,一个个就跟疯了一样,伸出手妄想抓住两人哪怕一片衣角,嘴里还说着污言秽语。 这情景,简直让沈秀儿差点崩溃! 而她身后的小月儿,更是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紧捏着沈秀儿的衣裙,闭着眼睛还大声念叨:“我要见何官人,我要给何官人送吃的,我不怕,我不怕......” 再然后,小月儿忽然发现她真的不怕了。 准确来说,是不用怕了。 因为这时候,那引路的狱卒已不再谄媚,而是忽然怒了起来,甩起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敲在那些贼爪子上:“真活腻歪了!这可是何令史的女人,你们想死,也别拉着我垫背!” 而那些犯人一听‘何令史’三字,忽然就跟中了魔咒一样,纷纷后退跑开,仿佛遇到了什么天敌。 沈秀儿不由一愣,迟疑向狱卒问道:“何瑾在这里,很厉害?......” 狱卒立时又恢复了谄媚的笑脸,挠挠头道:“厉害?......听说是挺厉害的,可小的也没见过何令史动手。不过,在这牢里,何令史绝对是最有名儿的。” “有名儿?”看着狱卒伸起了大拇指,沈秀儿却想不明白,这又算是个什么意思? “小姐还是自己看吧,反正小的嘴笨,也说不明白。”狱卒也解释不清,便又带着沈秀儿继续前进。 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欢笑声,其中就有沈秀儿熟悉的声音。而且听语气,好像还真心挺欢乐的...... 终于到了牢房前,沈秀儿忍不住就要流下眼泪时,忽然就觉得整个人儿,情绪都有些错乱了! 只见这座牢房,里面竟然有两个窗户,而且还朝阳!何瑾就盘腿儿坐在阳光洒落的炕上,眉开眼笑的。 炕边还摆着一张矮桌,上面几个瓷碗,碗里有茴香豆、花生米、醉虾、腌鱼、剥了壳的鸡蛋,甚至还有一坛酒。牢房的角落里,还堆上了裹着红绸的盒子。 这送礼,竟然都送到牢房里来了! 而周围的那两人,一个明显是牢头儿,另一个也是上了年岁的老狱卒。 再看四周的筷子酒盅,木牌鱼刺,显然何瑾正在跟人吃酒耍牌:“哎哎......王炸翻倍!这一把,又是我地主赢,掏钱掏钱!” 扭头儿看到沈秀儿,何瑾更高兴了:“哎呀,你总算来了,玩了一下午的斗地主,肚子都饿了......月儿快来,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狱卒都不用吩咐,主动就打开了牢门。 小月儿倒是高兴地去给何瑾送饭了,沈秀儿却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儿,还细心地摸了摸炕上的棉被:嗯,挺厚实,明显还是晒过的。底下的稻草也很干燥,就算不是火炕,晚上睡这儿也冻不着...... 可越是如此,沈秀儿就越是无语。 来之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做好了惨不忍睹的准备。甚至,她还想着到底要不要私定终身,是要自己主动开口,还是暗示何瑾后再同意...... 可这状况,让她怎么表白! 这是来坐牢了,还是来度假放松了? “秀儿,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劲啊......来都来了,一块儿吃点吧。”何瑾这只大猪蹄子,还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儿,一脸热情地递上了筷子。 牢房里一路都没崩溃的沈秀儿,这会儿却突然忍不住崩了。 她大叫了一声,扑上去就跟何瑾打了起来:“你个混蛋,浑球儿,坏人!......明明说好替我来坐牢,让人满心感动无比,结果却在这里胡天海地,还不忘收礼!我打死你,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何瑾一下都懵了,手足无措地挡着沈秀儿的粉拳,还不忘解释道:“牢房本来就归刑房管嘛,我又没被师父革职,他们哪敢对我不好?......而且,老张头儿刚申请了修葺牢房的款项,我还没批准......” 话说到这里,何瑾就懊悔了:哎呀,真是坐牢坐傻了,跟女人讲什么道理! 反应过来,他干脆也不挡了,直接一伸手就将沈秀儿揽在了怀里,任凭她哭喊打闹,就是不撒手。 然后瞅准时机,冲着沈秀儿娇艳的嘴唇,就狠狠地亲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牢房都惊了。 牢头儿和那个老狱卒恐怕大半辈子,都没在这地方,看到过如此刺激的。赶紧默默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带走了年轻的狱卒和沈家的两个仆人,只留给两只小鸳鸯独处的空间。 沈秀儿整个身子跟触电般就软了,手脚也没了力气。刚才还气疯如泼妇,可随后就只嘤嘤地挣扎起来。 何瑾却强硬地扳着她的玉背,不让她逃脱,舌头也不再以攻城掠地为己任,而是轻吻着她的唇齿,耐心的引导她品味初吻的美好。 在何老师的循循善诱下,沈秀儿终于渐渐不再紧张,虽然仍微微发颤,却松开了牙关,娇怯怯的任由这个贪婪的家伙侵占、品尝、抚慰、渐渐的迷醉、酥软、湿润...... 可就在两人意乱情迷,沈秀儿不自觉学着回应时,却听一人忽然叫喊道:“老大,都查清楚了!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 这时候,小月儿才将头从蜜汁山药里抬起来,一脸无辜地道:“没看到什么?咦......小姐,何官人,你们在吃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做女孩子呢,一定要温柔...... 看着跟兔子一样还往后缩的刘火儿,何瑾不免感到又气又好笑:“藏什么藏!不就是看到我跟秀儿亲了个嘴儿嘛,我都没害羞,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刘火儿一听这个,眼珠子都瞪圆了,心中不由暗赞:果然是......江湖大哥!这种事儿都如此地......霸气外露。 只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哇? 而此时怀中的沈秀儿,本来脸上的潮红就没褪。一听这个,更是不由气得连连狠拧何瑾腰间的软肉儿,还挣扎道:“胡说些什么!你这人怎么......怎么一点都不知羞耻!” 何瑾这就不懂明代人思维了,被人看到亲嘴儿是挺尴尬,但跟羞耻有个啥关系?你们都不食人间烟火、不那啥的啊? 真要不那啥了,不用满清野猪皮来犯,明朝自动就灭绝了...... 但想归想,他可没那么蠢开口说。 而是一把紧住了沈秀儿的小蛮腰,言道:“你又想跑?......不想听那群秀才们,为何会突然吃饱撑的,跑来告我们的煤炭生意?” 真论起力气,沈秀儿哪能敌得过何瑾? 更何况,明代女子在一吻之下,就相当于私定终身了。不知不觉间,她那颗曾经高傲的心,也就随之沉沦了。 恰巧此时,何瑾又说了个理由,给了她台阶下。 沈秀儿假意挣扎了两下,也就温顺地坐在了他身侧。只是身子挺得笔直,正襟危坐,一副表面上还宁死不屈的模样。 刘火儿看着这幕光想笑,却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随即想到了正事儿,面色也就沉凝了起来:“老大,这半日我调动了,所有的城狐社鼠......” 何瑾却一摆手:“说重点,现在我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刘火儿不由点头,佩服不已:搂着大嫂如此的美人儿,还如此头脑清晰冷静,果然不愧是大哥风范。 随后一想起那些秀才,他不由又一脸鄙夷地言道:“什么狗屁饱读诗书、报效大明,还解救磁州百姓的安危,全都是臭不可闻的废话!” “老大你不知道,丁逸柳之所以故意抹黑煤炭生意,是因为丁家在磁州城里,是做木炭生意的!” “木炭生意?......”一听这个,何瑾登时就明白了,恍然道:“原来,同行不只是冤家,更是仇家呀。” “也难怪,我们煤炭热量充足、燃烧持久,尤其价钱还比木炭低廉十倍。自然一下鲸吞掉了,原来木炭生意的市场。” 听到这里,沈秀儿的注意力也转移过来了,接口道:“如此说来,倒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错,我记得往年冬日的时候,木炭的价格都涨到了四十文一斤,而且还有价无市。丁家今年必然提前囤积了大量的木炭,结果我们煤炭横空出世,他们一下赔了,不心生忌恨才怪!” 不过说到这里,沈秀儿又有些疑惑,一蹙好看的娥眉,道:“也不对啊......丁家对付我们煤炭生意,倒是说得过去。可其他那些秀才,家中可不是做煤炭生意的,他们为何也会针对你?” 谁知刘火儿一听这个,更是面露不屑,直接吐了一口唾沫道:“呸!那些狗屁秀才,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子算......我算是看清楚了,这些狗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比我们泼皮无赖还不如,都阴险地狠!” 看着刘火儿都快有愤青键盘侠的倾向,何瑾不由端起了一碗茶,递给刘火儿调戏道:“说重点......” 刘火儿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又跑题了,赶紧回道:“老大你不知道,他们针对你,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在磁州城里也开着店铺。” “以前胡不归那些人,不敢收他们的常例。可到了我们收管理费的时候,他们还是连一个子儿都不想交!” “唔......真是一群为民请命的好秀才们啊,呵呵......”何瑾这下全明白了:哼,说到底,还是钱的事儿! 明代社会,读书人享受优待,身份地位也高,家中更是不可能如何贫寒。故而在本地,很是有些产业和势力。 胡不归以前那些衙役,都顾忌着这点,而且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敲诈勒索,自然不敢得罪这些秀才相公。 而秀才相公这里,只要自家的店铺没遭到损失和骚扰,才不会管百姓如何水深火热,磁州城也一片“和谐”。 可现在,收取管理费是衙门出的告示,对所有商铺摊位一视同仁。结果,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小钱儿,这些秀才相公们便一个个全跳出来了。 沈秀儿在一旁听得银牙紧咬、气愤填膺,忍不住拍案道:“这些秀才,简直乃士林之耻!原以为他们读了圣贤书,会心怀苍生、公正仁义,想不到竟都是这么一副可笑的嘴脸!” 何瑾却看着沈秀儿发飙,吓得赶紧轻轻拍起沈秀儿的后背,温言劝道:“秀儿,做女孩子呢,一定要温柔......” 沈秀儿当即玉面一红,羞涩言道:“我,我只是太气愤了,平日不是这样的。” 何瑾也见好就收,心中有些小庆幸:还好,还好,还来得及调教。千万别跟以前老娘一样,那自己才叫刚出龙潭,又入了虎穴...... 一旁刘火儿却见何瑾从容淡定,还有心情哄妞儿,不由误会了起来,双眼放光道:“老大,你是否已有了对付这些秀才的法子?这一次,你一定要狠狠斗倒他们,给他们个教训尝尝!” 何瑾顿时有些无语:“你们怎么都这样?什么跟什么呀,就要斗倒人家......我看起来很像只是斗鸡吗?” “可是,礼房那里都开了盘口......” “停,打住!”一听这个何瑾就脑仁儿疼,赶紧转移话题道:“人家秀才相公们可是抱团儿前来告状,而且还打着光伟正的旗号。” “如此一来,案子的性质和影响便很是不一般。我现在要是摆明车马去跟人家斗,那跟挑战整个士林阶层有啥区别?” 沈秀儿毕竟比刘火儿多些见识,闻言不由也替何瑾担心起来了:“你说的不错,生员们的可怕,不在于他们的势力,而在于他们的身份地位。” “你不过衙门一刀笔小吏,若真刀真枪去跟人家斗,就算赢在了眼下,也会输掉了未来。” “嗯,就是这个道理......”何瑾闻言,是越看沈秀儿越满意,不由紧了一分搂着小蛮腰的手,道:“我也正打算潜心苦读,致力功名呢。可不能一上来,就把同学给得罪了......” 沈秀儿却不由无奈地看了一眼何瑾,心里暗自嘀咕:呸,你这厚脸皮也真是够可以了。还没这么着呢,就开始称呼人家是同学了......人家同意了吗? 可两人这里眉来眼去,一旁刘火儿却忍不住了:“老大,要是这样说,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何瑾当即嘿嘿一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正面跟秀才相公们动手,我们难道还不能从侧面分化、拉拢、打压?” “更何况,当务之急,可不是想着该如何反戈一击,而是力保不失、稳中求进方为上上之选。” “那如何个力保不失、稳中求胜?”沈秀儿和刘火儿异口同声,齐刷刷地看向何瑾。 何瑾当即再不隐瞒,让刘火儿附耳过来,悄悄说了一番。 随着他的讲述,非但当事人刘火儿,面色越来越兴奋激动。就连一旁的沈秀儿,也渐渐地张大了嘴巴:“你,你这也太......卑鄙无耻了吧?既然有心功名,自当遵循圣人教化,以德报怨才是。”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方为圣人古训。”何瑾捋了捋沈秀儿的青丝,又调教言道:“乖,做女孩子呢,一定要多读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我不是故意的 “听说了没?......何令史进了大牢了!” 一如平常的磁州城衙前街上,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早上的蒙蒙雾气,也让人不由觉得更加冷了,带着几分凄风冷雾的味道。 街上正准备摆摊儿的商贩们,一个个蹙起了眉头,聊起了话来。 “怎么回事儿?”正在整理蒸笼的美娥婶听到这个,不由从店铺里走了出来,担忧问道:“瑾哥儿犯什么事儿了......他那个好的人儿,怎么会进了牢里呢?” “还不是那些秀才公门高高在上惯了,何令史要一视同仁收取他们商铺的管理费,结果他们就联合起来,告何令史和沈家卖的煤有毒!” “这不是诬告吗!......”美娥婶立时气愤不已,道:“我家烧的就是沈家的煤,要是有毒,怎么还能在这里卖桂花鸭?” “这些秀才相公可都是读圣贤书的,按说最该明事理......再说,现在的衙役可比以前好多了,又不是光收钱不办事儿。” “哎,人家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读书人,何令史想让人家跟咱们一样,可不就遭了恨嘛......” “哼!你们这些低贱商贾,胡说些什么!”这时对面的绸缎庄开门儿了,掌柜的听了这番议论,吐了一口唾沫轻蔑道:“士农工商,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要是我家的店跟你们一样,受贱籍皂隶的欺压,天下岂非乱了套?” “嘁......老徐头儿,你也不过贾家的一个掌柜,跟我们一样卖东西挣钱,装什么大瓣儿蒜?” 刘美娥厌恶地回了一句,转头便对虎头吩咐道:“虎头,留一只最肥最香的鸭子,我们忙完生意就给瑾哥儿送去!” “你们啊,还是省省这份心儿吧。何瑾再厉害,也不过衙门里的一介小吏,怎么斗得过我家的秀才相公?我看啊,他这次估计要在牢里过年了......” 话音刚落,满街的百姓忍不住,就要臭骂这掌柜。 可没待开口,众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只见街上走来了一群歪瓜裂枣的大汉,一个个走路都斜着肩膀,六亲不认的架势。不少商贩百姓看到这群来者不善、吊儿郎当的家伙,赶紧让开了道路。 当前一个领头儿的肥壮汉子,来到绸缎铺门前,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刀子。 ‘噗噗’地朝自己胳膊和大腿扎了两刀后,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看得周围的百姓商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可真是个狠人儿! 随后,他便朝徐掌柜大声喊道:“哥们儿今日给你们店,来了个开门红儿,可是个好兆头啊。大掌柜的赏几个钱吧,保证大掌柜步步高升,财源广进!” 徐掌柜脸色都吓白了,想都不想地就往地上扔了一把铜钱,期望着能赶紧把这些泼来打发走。 没想到,那个大汉却嘿嘿冷笑了起来,继续说道:“这是打发叫花子呢,咱爷们儿都出了血,就值这么一点钱儿?堂堂贾家可是秀才相公门第,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徐掌柜脸色更白了,上前客气言道:“诸位兄弟混哪片儿的,不知我等何时得罪了诸位兄弟?既然知道是贾家的店铺,诸位兄弟可否给个面子?” “谁他娘的是你兄弟,给你老母个面子!”肥壮汉子理都不理徐掌柜,看样子是被惹毛了。一挥手招呼身后的无赖,大声喊道:“弟兄们,给我砸了这家店!” 一众无赖当即鼓噪起来,乱哄哄地冲进绸缎铺,不管是名贵的蜀锦,还是平价的布料,全都胡乱从柜台上扒拉下来,扔得遍地都是。 徐掌柜看到这一幕,顿时一下就坐在了门前,拍着大腿哭嚎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这店可是贾家相公开的,你们这些泼皮无赖,竟敢犯上作乱!” “作你娘的乱!”无赖头子却烦了,一巴掌扇在徐掌柜的脸上:“一群读书读傻的蠢货,不识得个水深水浅,就敢胡乱得罪人?” “这世道儿,可跟他们儿上的不一样!” 徐掌柜一听这话,不由明白原来是自家少爷惹的祸。可,可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呀,尤其这些个泼皮无赖,更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 就在徐掌柜呼天抢地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街面上的衙役来上班了。 对于这些帮差白役,徐掌柜是从来不正眼相看的。 可这次,他却不由双眼一亮,急匆匆地赶上前去:“你们这些贱籍皂隶,怎么现在才来!有人砸我家秀才相公的店了,还不赶快去拿人!” 范六儿一听这个,不由两眼一瞪,立时便怒了:“他奶奶的,你们干什么呢!” 徐掌柜这才心里一阵安定,随即习惯性地又眼露轻蔑:哼,这帮碍眼的狗东西们,总算还有点用处! 可不料,下一刻他那眼里就没轻蔑了,只剩下傻眼了。 只见范六儿带着一群人冲上去后,根本没捉拿那些泼皮无赖,而是只逮住了其中一个泼皮狠抽:“你他娘的眼瞎了是不是,砸店就砸店,乱扔什么东西!看你都把秀娥嫂子的蒸笼给砸歪了,还不赶快去弄好!” 那无赖当即连连赔笑:“六爷,失手,纯属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屁颠颠儿地跑到刘美娥的店铺前,扶正了被绸缎团儿砸歪的蒸笼。甚至,还对刘美娥歉意地笑了笑:“美娥嫂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嗯......没事儿,没事儿。”刘美娥能说啥?她活了小半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有素质的无赖! 可徐掌柜却快疯了,上前揪住范六儿的衣领道:“范六儿,你是不是眼瞎了!他们砸店你不管,一个蒸笼有点歪,你却让人给扶过来?” 而这时候,范六儿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一把捏住徐掌柜的手,微微用力便捏得徐掌柜连连叫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徐掌柜,你还真说对了,这两天我眼神儿是不太好。嗯.....今儿雾气又这么大,我怎么什么都看见?” 直到这时候,徐掌柜才想起,范六儿从前也是混道儿上的。真动起怒来,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可不比这些无赖差,根本不是自己能招惹起的! 而且,看他跟那领头胖子,刚才还彼此点头儿的架势,说明两人就是认识的! 一想到这里,徐掌柜立时软了下来,又是求饶又是问道:“六爷,六爷,是我眼瞎,是我眼瞎了还不成?......您大人大量,能否告知一声儿,今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范六儿松开了吴掌柜的手,公事公办地说道:“还能怎么回事儿?人家美娥嫂子可是交了管理费的,蒸笼被砸歪了,我们当然要管!可你们这店,从没交过一文钱的管理费,我们凭什么要管?” “可,可你们是衙门的差役,穿着这些皂衣,就该为我们作主啊!......”徐掌柜从未听过这样的解释,不由脑子都转不过弯儿来。 范六儿当然也不会跟他过多解释,而是冷哼了一声,道:“拿钱办事儿,天经地义!你们家秀才相公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吗?让他来处理这事儿就行了,哪用得着我们这些低贱的衙役!” 这一下,徐掌柜才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无神却也彻底明白了:何瑾,这是人家何瑾的报复来了!...... 少爷啊,你这下可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儿......人家何瑾非但是衙役皂隶的头头儿,更是磁州城泼皮无赖的江湖大哥。 不就是每月那点管理费吗?指甲缝里漏漏就够了......你,你没事儿跟那个丁逸柳,捅这个马蜂窝干啥! 好玩儿吗? 你玩儿得过人家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这马屁,嗯......舒坦! “老父母,老父母可要替学生作主啊!” 听闻了自家徐掌柜的控诉,贾文平却是傲气地很:开玩笑,堂堂一介秀才相公,要是向刀笔小吏低了头,以后还怎么在士林中混? 当天下午,他便跑来了衙门告状。 可姚璟却看着状纸,只是淡淡地说道:“本官知道了,这就发下捕盗文书,让快班去缉拿办理。” 贾文平不服,拱手开口道:“老父母,这案子甚是简单。衙门里那个范六儿白役,便认得那伙儿闹事儿的无赖。老父母只需传唤一番,便可破案......” “本官如何办案,需要你来教吗?” 一听这语气,贾文平才明白事情有些不对劲儿,试探地说道:“老父母,学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下毕竟乃生员,若自家店铺被一众无赖砸了,实属有损士林颜面、大明礼仪威严。” 可孰料这话落下,姚璟却冷声一哼,道:“本官没那么健忘,知道你是生员,更记得上次闹堂的就有你!” “学生这次不是来闹堂的。”见姚知州对自己很有恶感,贾秀才赶紧解释道:“只是自家的店铺出了事,特来状告。” “混账东西!”姚知州却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不健忘你却健忘,又忘了秀才不许参与诉讼的祖训?哪怕是自家的诉讼,也当由家人代理!” 说着,又在贾文平想开口的时候,打断言道:“上次一事,本官已然去函提学道了,这次你又明知故犯,看来心思真不在学业上......” 贾文平一下面露惶恐,灰头土脸地道:“老父母开恩,学生只是一时糊涂,才被那丁逸柳蛊惑。学,学生此番回去,必当好生用功读书,不再搅扰衙门公务。” “嗯......”姚璟这才点点头,还不忘交代道:“店铺的管理费,可是本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举措。你身为生员,更要以身作则才是。” 这下,贾文平哪能还不懂? 可他毕竟只是个秀才,在官场上跟姚璟比起来,要人脉和人脉,要品阶没品阶,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当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咽,狼狈言道:“学,学生晓得了......” 看着贾文平退下时的不甘背影,姚璟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对着身旁的陈铭言道:“朝廷养士百年,竟养了这么些个混账东西!” “身为秀才免税免役,一家也会就此成为乡绅富室。谁曾想,贪心不足蛇吞象,丝毫不知心怀天下,为了那点管理费,连脸面都不要了!” “东翁息怒,”陈铭却对此早就看淡了,一捋胡子嘿嘿笑道:“润德这不正替东翁整治这些人嘛......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没成想润德动用了那些泼皮无赖,真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泼皮无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这些事儿倒是......呃,很趁手。尤其润德还特意让他们分批、间断地去骚扰店铺,使得这些混账关心则乱,来不及再聚众抱团儿。” “这般分化打压,本官处置起来倒也极为方便。”姚璟闻言却仍未舒缓,而是还不由蹙眉道:“不过,润德难道只有这些本事儿?如此手段,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何区别?” “老夫也不知......”陈铭不由也蹙起了眉,思考着道:“不过,润德用计一向绵绵不断,滴水不漏。依老夫看,这恐怕才只是开头儿,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嗯......”对于这点,姚璟也很是认可,便吩咐陈铭道:“劳烦先生去牢房走一趟,看看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陈铭点头,但随后忍不住眼神儿一疑:你们是师徒啊,你咋不去? “本官一想起他在堂上......哼,想起他就上火!” 陈铭见状,却不由笑了起来:唉,没有女人在身旁的男人,脾气果然很暴躁啊......嗯,忙完这事儿后,也算在磁州城立住脚了,该劝东翁将妻子接过来了。 悠悠想着这些,陈铭便来到了州衙牢房。可一看到何瑾的生活状态,顿时气得鼻子都差点歪了! 只见这牢房里,礼品都快没地儿放了。 何瑾却盘着腿儿在炕上吃鸭腿,还啃得满嘴流油。一旁的小月儿,贴心地为他捶着腿,沈秀儿正端了一杯酒,看样子还要喂何瑾...... 有酒,有肉,还有女人......这他娘的是来坐牢了,还是来享福了!大老爷为你气得虚火上升、阴阳不调,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陈铭气得当下就想吐槽,可何瑾却抢前一步伸手,道:“师爷,您别说了,我娘刚来过了......” “你娘来过了?”陈铭不由有些傻眼,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娘来了后,看到我这样子,登时就走了,说看多了会折寿!”何瑾嘿嘿一笑,又道:“所以,师爷此刻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 “你娘......总结得还真精辟!”陈铭愤愤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拎起另一只鸭腿也啃了起来:“大老爷差我来问问,你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只是让泼皮无赖去胡闹,能解决得了煤炭杀人的案子?” “当然......”何瑾啃完了鸭腿儿,顺手朝窗户一扔,擦擦手道:“当然是不能的。” 陈铭一下被噎得直翻白眼儿,一巴掌就呼过去了:“少废话,说重点!” “重点是......”何瑾想了想,也不知如何跟陈铭解释,便道:“重点是,老爷子你知道丁逸柳昨日在州学,找那些秀才们摁手印儿了吧?” “什么摁手印的,就,就是那联名血书?”陈铭不由记了起来,想着那触目惊心的血书,鸭腿儿也不啃了:“百姓的手印还好说,可真要州学的秀才都摁了手印儿,丁逸柳往府城或科道那里一递,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也不用专门儿往府城或科道那里递,只要秀才们摁了手印儿,这事儿就成了士林里的大事儿,自然有豺狼嗅到腥味前来。” 这话一落,陈铭立时惊了,不由惊恐言道:“不错,正是这样!” “生员再怎么说,也是国之栋梁,且咱大明不禁言路。这事儿要是闹开了,非但大老爷罩不住,说不定还会牵连起一场大祸!” 再扭头儿,看着何瑾还悠悠地喝了一盅热酒,陈铭更加着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醉生梦死!还不赶快想想,该如何办才好!” “淡定,淡定......没那么严重。”故意挑起头儿的何瑾,这会儿却老神在在起来:“那些秀才们也不是傻子,跟着丁逸柳起哄来闹一闹还行。真摁上了手印儿,就是跟师父不死不休,为了那三瓜俩枣的管理费,他们犯得上吗?” “更何况,我让泼皮无赖们上前一闹,他们也就知道水深水浅了,哪儿还会心里没一点逼数儿?” “嗯?......”陈铭隐隐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却还有些云山雾罩:“你的意思,是通过这事儿先分化那些秀才生员,让他们离心离德?......可是,丁逸柳那里不罢休,案子还是结不了啊?” “结什么结?......他想结,我还不同意呢。”何瑾阴冷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猫戏老鼠的残忍。 随即看到陈铭一头雾水,他又放松了神态,解释道:“眼下丁逸柳冥顽不灵,敢在州学里黑师父黑我,我们总得先见招拆招,找个人给他唱对台戏吧?” “找人?”陈铭一愣,摊手道:“我们能找谁?” “当然是严秀才啊。”何瑾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陈铭,道:“他可是州学里的廪生,也就是意见领袖一样的人物儿,比丁逸柳强多了。我们替他找回了爱妻,他难道不该替师父说句公道话?” “如此一来,其他秀才那里知难而退,严秀才又强势打压。丁逸柳闹事儿到最后,还不就只能一人唱独角戏?” “妙啊!”陈铭一听这个,不由喜笑颜开,一拍何瑾的大腿道:“届时此消彼长,丁逸柳孤掌难鸣,而你这小子便可雷霆一击、一战而胜!” “不错,正是这样。”何瑾这也才笑了起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师爷您还等什么,还不快去严秀才家中一趟?泼皮无赖的,刘火儿就能办好,可这严秀才的家门,只有您这位老秀才去合适......” “好,老夫这就......等等!” 屁股刚抬起的陈铭,忽然一下反应过来了:“小子,刚才我一来,你就故弄玄虚,随后才道明整盘谋划,是怕我不尽心去办这事儿?” “老爷子果然老而弥辣,老谋深算!” 何瑾丝毫没被揭穿的自觉,反而还笑呵呵地说道:“而且这事儿办好了,师父能不高看老爷子一眼?小子我......可是在帮你啊。” “嗯......这马屁拍的,”陈铭不由嘿嘿一笑,道:“嗯,舒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磁州城的舆论 磁州城最近,因一个话题而风起云涌起来。 街头巷尾的百姓,不单那些爱嚼闲言碎语的长舌妇,就连平时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憨厚老汉,也忍不住会凑上前去,发表一下个人观点。 之所以如此火爆,是因为他们聊的话题,不是什么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也不是什么惊悚骇人的惨案,而是切切实实关系到百姓民生的事儿:沈家的煤......到底有毒没毒? “要我说,这煤炭当然是有毒的。否则千百年来,怎么没听人说过烧煤可以取暖的?” “没听过不见得没有过。”有人表述观点,当然就会有人表示不服:“我可听说咱们老祖宗,早就用煤冶铁炼丹了,尤其皇宫大内里,更是诸般妙法事物无数。你没听过见过的,多了去了。” “沈家的煤,能跟皇宫大内的东西相比?要是无毒,丁家男人怎么就一命呜呼了?” “严相公不是说了嘛,”那人显然是严秀才的铁粉,引用着严秀才的观点道:“首先,丁家男人烧的煤,到底是不是沈家的,这一点还存疑。” “另外,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那里,烧的全是沈家煤。为何几千上万的人都没事儿,偏偏丁家男人一人出了事儿?” “可,可丁秀才说了......” “他说什么了呀,文绉绉的一堆废话,我们都听不懂。反倒是严秀才提醒我们莫要忘了,丁家可是卖木炭的。这煤炭可比木炭耐烧,还便宜......我看呐,八成就是丁家眼红沈家生意,故意在抹黑沈家呢。” “等官府真把沈家煤铺查封了,谁也别想暖和过好这个冬天!” “就是,木炭不经烧还那么贵,咱们谁烧得起?柴火倒是便宜,可烟熏火燎的,还得出城樵伐,累死个人哟......” ...... 不错,如今磁州城百姓讨论的,就是丁秀才和严秀才两人关于沈家煤的争论。而这事儿一说起来,丁逸柳就止不住大冬天里蹭蹭上火。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只要联合了州学的生员们,将《为黎庶讨贪吏檄文》贴出来公诸于众,必然民心所向。 就算是知州大老爷,也要顾忌民情民意。 想把这事儿给压住,就得从快从重地处置了何瑾,查封了沈家煤铺——这种官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风气,丁逸柳见的可太多了。 想不到,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发起这第二轮攻势的时候。那些同学们竟一个个支支吾吾的,打死不肯在联名血书上签名摁手印儿。 丁逸柳当然不是一点不关心城里动向的瞎子聋子,也听说了泼皮无赖,搅扰同学家里店铺的风声。 但这有什么关系? 区区一些泼皮无赖,卑贱如蚁一般的东西,能造成多大损失?我们可是为了磁州百姓的安危,为了拯救万千黎庶啊! 然而,无论他再怎样软语相求、道德绑架,这些同学们就跟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了。 甚至,还有些脾气火爆的同学,指着丁逸柳的鼻子直接就骂开了:“丁逸柳你少来这一套!” “上次被你怂恿了,吃了提学道的训诫,还想骗我们第二回?大家都是生员,都是秀才,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谁心里不清楚!” 灰头土脸的丁逸柳仔细想想,也觉得确实这么回事儿: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啊? 既然这些秀才相公们不好忽悠了,那我就自己来。 反正,民意这种东西,向来就是拿来操纵利用的——联名血书上的那些手印儿,不是找了烧炭的长工摁下后,其他村夫愚妇也就跟着摁了吗? 随后,凭着那封犀利的檄文,以及血书上密密麻麻的手印儿,还有丁家实实在在的命案。丁逸柳的确一上来便弄得满城风雨,民心惶恐不安。百姓们还纷纷跑到衙门口前请愿,要求衙门立即查封了沈家煤铺。 毕竟,丁逸柳可是老百姓心目中的‘秀才公’,身份崇高、见识非凡。而且,那封檄文百姓们虽然看不懂,但一听引经据典的,就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到丁逸柳同学弹冠相庆,城里忽然竟出现了一封驳斥文。上面详详细细地将他那封檄文的内容,尽数给驳斥了一番。 而且,人家的遣字用词都是大白话,老百姓一听就懂。还句句摆事实讲道理,生生将丁逸柳那封耸人听闻、包藏祸心的檄文,贬斥地一无是处! 丁逸柳当即便怒了,一打听那文出自严一清之手,当即便找到了严秀才:“严一清,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严一清也是刚正耿直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三番两次硬怼姚璟。 见丁逸柳气势汹汹地前来兴师问罪,当即冷硬回道:“丁学子既然心忧苍生,在下又岂能甘于人后?只不过,在下的看法可与丁学子有些不同,自然不吐不快!” “你,你这是摆明了,要与我作对不成?” “哼,沽名钓誉、寡廉鲜耻之徒,为一己私利,便要诬陷打压一位干吏。在下若不出手,磁州士林的名声,都要被你败坏尽了!” 就这样,丁逸柳处心积虑谋划发动的,一场针对何瑾和沈家的声讨控诉,一场掀动民意的打压。就被严一清出手生生扭转成,一场关于沈家煤到底有毒没毒的学术讨论,又渐渐沦落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结果,除了让全城的老百姓们,更加知晓了沈家煤的名声外,基本上没引起啥轰动的影响。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你丁相公是秀才,可人家严相公也是秀才啊。还是学业比你丁逸柳好,将来铁定中举人、进士的知名秀才。 而且,你丁逸柳的檄文我们都看不懂,严相公的文却一听就懂、返璞归真,这不已高下立判? 再退一步讲,你们秀才相公都对这事儿没定论,俺们还瞎掺和个啥劲? 敢买沈家煤的继续买,不敢买的要么砍柴、要么再等等。反正死的只有丁家一人,俺们还是等案子判了再说,没事儿扯个淡就行了呗。 “何瑾,这肯定又是何瑾在幕后搞的鬼!” 州学课堂上,越想越气的丁逸柳,冷不丁地怒吼发声,将一块砚台狠狠砸在了地上:“严一清之所以坏我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何瑾曾经救了他娘子!” 可讲台上的韩训导却不干了,吹胡子瞪眼睛呵斥道:“丁逸柳,课堂之上你乱发什么疯!不知苦读圣人微言大义,只想着蝇营狗苟。” “如你这等品性心思,不高中还好,中了才是一方祸事!今日之事,老夫必当跟学正大人好生说一说!” 学正可是有责任,必须向提学道汇报一方学业的。 而这事儿一旦传入提学道那里,再加上之前姚璟的去函,他丁逸柳铁定就在提学道挂上号儿了! 丁逸柳急忙像韩训导告罪,可韩训导却是刻板严肃之人,半点情面都不讲。丁逸柳气急败坏之余,心中更加恼恨何瑾不已。 可却不知,他这里惦记着何瑾。何瑾那里,也对他正念念不忘。 “如此说来,丁逸柳这下已黔驴技穷、势单力孤了?” 仍旧盘腿儿坐在炕上的何瑾,懒洋洋地跟个大马猴儿一样,只是眼中精光熠熠,带着踌躇满志的兴奋。 陈铭早就对何瑾佩服不已,这次却还是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小子,你用计非但不拘一格,分化打压颇见成效。而且还料敌在先,应对有策......这丁逸柳招惹了你,真是自寻死路!” 可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揪了揪胡子,发愁地继续言道:“只是,万事俱备,你那东风又从何处刮起?丁逸柳毕竟有着功名在身,丁氏那里又迟迟不肯吐露实情......” “哼,丁氏不肯说,那就让丁逸柳亲自说呗。”何瑾却不以为意。相反,眼中又止不住地,流露出了那猫戏老鼠般残忍的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这么快就来了啊? “丁逸柳是傻子不成,怎么可能亲口说出实情?”陈铭听着何瑾的话,不由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冻着啊......怎么脑子没发烧,就说起胡话了呢?” 何瑾无奈地打落陈铭的手,道:“老爷子啊,丁氏受刑也不肯开口,是因为她本就是贫苦之人,又不知被丁逸柳如何抓住了把柄,自然硬忍着也不会说。” “可丁逸柳娇生惯养的,长这么大恐怕连血皮儿都没破过。这样的家伙平时叫得欢,真正三木俱下的时候,铁定涕泪横流,什么都会交代了。” 陈铭却还是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何瑾道:“小子,他可是秀才,咱大明不兴给秀才上刑的。” “也就是仗着秀才这身皮而已,咱给他扒下来不就行了?”说着,何瑾一招手,唤过牢房外的刘火儿问道:“交代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回老大,已经办妥了。”刘火儿目光阴沉,看向何瑾时不由凛然一凝,恭敬言道:“若是老大点头,有时机便可动手。” “嗯,那就......准备动手罢。” 何瑾此刻面色也不太好看,反应了一会儿后,才向陈铭交代道:“老爷子,回去告知师父一声,这两日会有好戏看。” “小子,又在故弄玄虚......”陈铭不由开口抱怨,但见两人神色不太对后,还是凝肃点头道:“反正老夫清楚,你小子决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而那丁逸柳,却是真心坏到家了。就算你手段过了点儿,老夫也会向大老爷解释劝慰一番。” “如此,多谢老爷子了。”何瑾起身,恭送陈铭离去。 ...... 这天下午州学放课后,气闷心烦的丁逸柳便没在学堂留宿,回到了乡下的庄园。 丁家家大业大,在城里有宅院,在乡下也有庄园。之所以选择回这里,是父母高堂不在乡下住,却有他买来的一房娇美小妾。 回到庄园后,他喝了几杯闷酒,渐渐有些醉了。 这一醉,不由放浪形骸起来。一把推倒了在旁陪酒的小妾,面色阴沉地宽衣解带,狠狠在那具滑嫩的身子上折腾。 可就在丁逸柳感觉此番自己格外神勇,身下的小妾也不由开始娇啼起来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庄子里的长工推开了:“少爷,不好了,庄子里不知怎么出现了一具尸体!” 丁逸柳被如此一惊,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又羞又恼地吼道:“滚出去!......等等,你刚说什么?” 长工贪恋地瞟了一眼小妾嫩白的肌肤,又看着丁逸柳气急败坏地裹着衣服,不由感觉:这事儿好像挺尴尬的,可怎么......就忍不住想笑呢? 秀才相公什么的,果然都是银枪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但随后想起正事儿,他又不由战战兢兢地回道:“庄子里......无缘无故出现了一具死尸!” 人命大事,丁逸柳自然不敢怠慢。又臭骂了那长工一阵后,当即命人点了灯笼,大冬天晚上冻得跟狗一样出去了。 到了园子里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可怕的是,老乞丐旁边还有一柄染血的匕首,身上也有两处明显的刺伤。 “这,这怎么回事儿?”丁逸柳从未遇到过这等事儿,一时不由慌了手脚。 “我等也不知道,没听见什么动静,更没看到什么人打斗。好像这老乞丐,突然就出现在园子里一样。” 丁逸柳脑子里瞬间想到的,就是派人去报官。 可当他说出这提议时,庄园里的长工却不同意:“少爷,你是没经过事儿,不知道衙役的手段。这乞丐死在了我们园子里,如何能说得清楚?” “若是报了官,衙役必定就会认为我等是罪犯,扔入牢狱里敲诈勒索。就算少爷是秀才相公,也逃不了这一遭!” “就算最后能破财消灾,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苦。倒霉的,还会被不分青红皂白,大刑伺候上一顿再说。” 一听这个,丁逸柳瞬间想到自己跟官府的关系,可谓降到了冰点。尤其那些衙役们,都是何瑾的手下,更是被他狠狠状告得罪过。 越想越害怕,最后跟几个老长工一合计,丁逸柳决定把死尸远远地运出去丢掉,省得惹来麻烦。 拿定主意,长工们便将尸体抬上大车,在上面盖好草席子。趁着天黑,两个长工便赶车出了庄园。 回到屋里后,丁逸柳老是感觉心神不宁,隐隐觉得要有什么祸事发生。一直等到了天快亮了,才看到两个长工回来。 只不过,两人是五花大绑,被一大群捕快、白役押解着过来的。 一看到这个,丁逸柳当即赶上前去,连连拱手言道:“诸位差官弄错了,这两人是我家中长工,身家清白,并无犯罪......” “呸!杀人凶手也敢称清白?”领头的正是刘火儿,此时他不由冷笑一声道:“他俩都已经招了,是你让他们挖坑埋死人的!好一个秀才相公,平日看起来斯文儒雅的,想不到如此心狠手辣!” 这人命大案,长工哪会替丁逸柳背这个锅? 丁逸柳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实话实说,言这具尸体是晚上,在自家庄园中发现的,因为怕惹麻烦,故而让长工偷偷运出去。 “休要狡辩!”刘火儿却不听这一套,而是继续冷笑:“不说别的,就算这乞丐无故死在你园子里,你也应当通知里长,请官府来验尸后才能掩埋!更何况,这么明显的刀伤,你当我等都是瞎子不成?” 言罢,刘火儿一挥手,指挥身后白役道:“拿下,带回去交由大老爷审问!” 丁逸柳连呼冤枉,长工们也大声争辩,却被官差一股脑儿捉了,又把庄园搜了个底朝天,结果发现刀枪若干,还有弓箭——这都是庄园备来防盗的,哪个庄子都是如此,此刻却全被当成了罪证。 到了州衙二堂,姚璟一看是丁逸柳,当即止不住冷笑。 听了刘火儿汇报后,当即一拍惊堂木,喝问道:“丁逸柳,你因何杀了这乞丐,又为何要埋尸灭迹!” “老父母明察,学生真的一无所知......”一晚没睡的丁逸柳,此时颓靡不已,只能强打起精神申辩。 姚璟却不管这些,而是公事公办言道:“哼,你乃州学生员,本官自动不得刑。”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这人命大案攸关生死,况且你还跟丁家命案有所牵连。两件案子在身,提学道也不会保你这等丧心病狂之徒!” 丁逸柳顿时脸色煞白:姚璟这意思,分明是要去函提学道,革了他秀才的功名! 当下,他也不管什么秀才可以见官不跪的特权了,直接拜倒在二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老父母开恩,老父母开恩......学生无罪,学生委实不知发生什么事啊!” 但姚璟却再懒得搭理,起身言道:“你究竟有罪无罪,本官自会审断清楚。暂且将他押入大牢看管,待提学道革了他功名之后,本官再来审问。退堂!” 这一刻,丁逸柳双目无神地望着姚璟离去,感觉自己一下被抛入了万丈深渊。 可当他被押入大牢后,还来不及感叹人生境遇如何变化莫常,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招呼道:“嘿,丁秀才,这么快就来了啊?” 丁逸柳扒着木栅栏一看,不由面色又是惨然又是惊怒:“是你,何瑾!......是你陷害我进这个大牢的!” 何瑾却懒洋洋地漱了漱口后,才贱贱一笑承认道:“没错,是我干的,可你......又能奈我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桀桀桀...... “何瑾,你如此丧心病狂,陷害朝廷忠良,你不得好死,老天必然不会放过你的!”闻听何瑾承认了陷害自己,丁逸柳瞬间满心愤怒犹如火山爆发,隔着木栅栏对着何瑾咆哮嘶吼起来。 可何瑾却挠了挠耳朵,面笑皮不笑地言道:“忠良?......你貌似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吧?” “怎么,难道你以为比我多读了两本儿书,考下了秀才功名,就是朝廷的忠良了?就可以草菅人命,胡乱攀咬、为所欲为了吗?” “你这样的忠良?......呵呵,还是少一些为好。”说着他转身拿起了铜镜,顾镜自览一番后,才自我感觉良好地言道:“反倒多几个像我这样眉清目秀的贪吏,恐怕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 “你,你......你全都知道了?”毕竟做贼心虚,被何瑾一语道破,丁逸柳瞬间惊恐颓丧起来。 “不就是煤炭和木炭的那点破事儿吗?”何瑾微微一笑,无不嘲讽地言道:“明明只是坐下来,可以好好谈的商业纠纷。你却上来喊打喊杀,生生弄成了刑事案件......丁老板,这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何瑾游刃有余、尽占上风的言语威逼下,丁逸柳不由升起了逆反心思。 他猛然站起身来,面色阴狠地言道:“何瑾,你休要以为自己已经赢了!我毕竟是州学的生员,而你不过衙门的走狗小吏,身份之别,有如鸿渊!且此番你诬陷我毫无证据,又岂能轻易得逞?” 何瑾闻言,不由犹如看白痴一样看向丁逸柳:“得逞?......把你关入牢中,我不是已经得逞了吗?”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异想天开地打算靠着人命案子,就把身世清白的你扳倒吧?”说到这里,他不由又向丁逸柳投去了怜悯的目光,随后才撇嘴道:“放心,我才没你那么蠢,那么没品。”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丁逸柳不由心神惶恐,一道阴寒的印痕从他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借由人命案子一事,扒下你秀才的那张皮而已。”何瑾的话仍旧不疾不徐,却仿佛带着刀锋剑雨向丁逸柳袭去:“老乞丐的案子,当然是假的。可丁家那案子,却是真的。” “没了秀才的功名后,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过师父的法眼,还能躲得过衙门里的大刑伺候?” 说着,何瑾还环手一指这牢房,继续阴冷道:“没了秀才功名之后,你还有资格跟我叫板,还能在我的地盘里活得潇洒自在?” “何,何瑾,我输了,我错了还不行?......”想象着这滴水不漏、残忍诡谲的手段,一夜到现在都未合过眼的丁逸柳不由崩溃了,涕泪横流地哭求道:“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不干涉你的煤炭生意还不行?” “当然不行!”何瑾这才语气一厉,爆喝吼道:“事情未发生之前,哪怕同我知会一声,我自不会与你为敌!哪怕上了公堂,我也请求过你放了丁氏......可你那时何等目空一切、冷硬高傲!” “煤炭的出现,的确影响了你家的木炭生意。可影响毕竟有限,磁州外的木炭市场仍旧广阔,价格持续高昂,你哪怕花上一点运费,也能狠赚一笔!” “可你用了什么手段?你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打压我的煤炭生意,还卑劣无耻地给我扣上了人命官司!” “甚至,你明知磁州城里的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里成千上万的孤苦百姓,都要靠煤炭渡过这个冬天,你却一点视而不见。为了那么一点儿的蝇头小利,和你所谓的高贵身份,就要他们冻死在这个冬日!” 一通怒吼发泄后,何瑾的情绪才缓缓平息了许多,恢复了智珠在握的冷漠:“怎么?现在知道自己要输了,就来求饶了?你当我是爹,还是你二大爷,会那么惯着你?” “你,你简直......” 可不待丁逸柳惶恐蔓延,何瑾又猛地脸色狰狞,扑向木栅栏对着他冷笑道:“成人世界的游戏,可是有规矩也很残酷的。像你这样的巨婴,真不该脑子一热,就以为自己长大了......” “不,不,我不信,你全是在吓我!”丁逸柳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远远蹲在了离何瑾最远的地方,仿佛对面就是一头吃人的猛兽:“两件案子并无牵扯,到了大堂上,我只要打死了也不说,姚璟是拿我没有办法的!” 可何瑾却知道,丁逸柳虽然堵住了耳朵,但还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每一句话。 他甚至还放轻了声音,邪邪一笑道:“丁同学,知道为何你现在还是单间儿吗?因为你现在还是秀才。可等着提学道的信函一到,我就想怎么玩儿,便怎么玩儿你了,桀桀桀......” 果然,丁逸柳一听这话,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嘴上也咆哮道:“不,我不要,你一定是在骗我!” 何瑾却心中止不住冷笑:哼,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来来,不要怕,我先给你讲讲,衙门和牢里的几种常见刑罚,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桀桀桀。” 感谢自己穿越到,这个法律还不健全齐备的明代。因为在这个时代,恐吓和威胁还不是明确的罪条...... 这几日,何瑾这只凶残狡诈的猫,终于等来了他的老鼠。自然可着劲儿地,从精神上迫害折磨丁逸柳。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闲得慌,或者心理阴暗。而是因为他知道,只有精神上的折磨,才能瓦解丁逸柳的抵抗意志。 也只有从精神上摧毁了丁逸柳,到了公堂上,他才会半点挨不了苦刑,从而一五一十地将实情全都交代出来。 而丁逸柳无论在心理、能力、还是道德坚守方面,根本不是何瑾的对手。 尤其有时看着何瑾在对面,有酒有肉有女人。自己这里只有一碗馊饭,还有冷的根本睡不下的炕,恶气熏天的环境,跑来跑去的老鼠,以及半夜里不知哪个犯人的哀嚎吼叫......他简直就要崩溃了! 但他还是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因为他坚信自己有着秀才的身份,是这个时代的骄子!还有自己的家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借着自己的身份,将自己从这个人间地狱里救出来! 而这几天,他家人也断断续续来探望过他,告诉了他不少有利的消息:诸如,那个死掉的老乞丐,其实是漏泽园里的人。 家人已花了钱,让专业的仵作看过了,老乞丐不是被人谋杀,而是自然死亡。身上的刀伤,也是死后才被人捅出来的。 还有,大明朝讲究‘皇权不下乡’。除非有案子,否则官差是不会在乡下晃荡的,哪会那么巧,正好碰上去埋尸体的长工? 得了这些消息后,家人开始四处拉关系走门路,非但向提学道,更向府部、科道御史等地方使银子,力争帮丁逸柳洗脱冤屈。 这些零零碎碎的“有利”消息,便让感觉身陷汪洋大海中的丁逸柳,抓住了一颗颗的稻草。 每当何瑾用言语来折磨他的时候,他总会嘶声大吼道:“何瑾,你不用骗我了。我这里有证据,我是被冤枉的,姚璟是奈何不了我的!” 可何瑾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仍旧一副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别那么认真嘛,认真你就输了......来来,再听听我跟说说牢房里的荡秋千,反正你多听听也没什么害处嘛,桀桀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啪啪啪...... “这个荡秋千啊,主要是针对女囚犯的。不过,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可以的。” 何瑾露出白牙,开始绘声绘色地给丁逸柳讲述起来:“这有个特制的刑具,先绑住你的双手,然后让你蜷曲起双腿,再把捆绑的双手放在上面。” “最后呢,会在你的腰窝和双手之间穿一根竹竿,让你头朝下倒掉着。如此,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做着演示动作,继续道:“不过,你这会儿还是荡不起来的,必须得有狱卒用鞭子和木棍来回抽打,你就荡来荡去了。” “又因为倒掉着,血液逆流导致头脑不清醒,所以你会感觉抽打格外地痛。同时,嘴里还会不停地咳血,一边荡着一边咳血......可好玩了!” 丁逸柳目光骇然地看着何瑾,感觉对面就是一只恶鬼:一个人,怎么能将如此惨绝人寰的刑罚,说的这般轻松愉悦? 他根本不敢让自己去想那副场景,可越是这样,那恐怖可怕的画面,就越在脑中挥之不去! “别这样看着我嘛,我毕竟是个文明人,不会让狱卒这样对付你的。”何瑾却还是一脸明媚地笑着,继续道:“毕竟,万一有人来复查你的案子,你一身鞭痕棍伤的,我也得吃挂落儿不是?......我呢,还是比较喜欢,将你关在人多的牢房里。” “就,就只关在人多的牢房?”丁逸柳狐疑起来,问道:“你会那么好心,一点都不折磨我?” “当然不是,因为牢里的那些男囚犯,他们会帮我折磨你的。”何瑾又邪魅地一笑,还放轻松了语气,道:“你想想啊,那些囚犯都关牢里几年了,从未见过什么女人。” “可囚犯也是人嘛,也需要那啥......嗯,释放激情的。如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相公,最是他们喜爱的一款。” 说着,何瑾还过分地一手呈掌、一手握拳拍打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啪’声音:“记住啊,当他们玷污你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挣扎。因为,惹恼了他们,是会残忍打断你双手双脚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丁逸柳快疯了,竟不由自主地开口向何瑾问计。 “你一定不要发生任何声音,最好嘴里塞些稻草......” 丁逸柳不由双眼一亮,道:“不错,我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他们就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哎......你想错了,让你嘴里塞稻草,不是把自己搞蓬头垢面用的。你天生丽质,再怎么掩盖,他们也会将你当貂蝉。毕竟他们的审美底线,真的很低很低......” “那,那我塞稻草还有什么用!” “可以不想着去挣扎,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啊......”何瑾一摊手,一副很专业的语气解释道:“这样,他们就享受不了太多的快感,你也算从精神上战胜他们了嘛。” 丁逸柳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两只手臂都伸出了栅栏,猛然哭喊着咆哮道:“何瑾,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喊什么喊,不想出去了是不是!”就在这个时候,牢头儿赶来了,拿着钥匙打开了丁逸柳的牢房门。 丁逸柳顿时喜出望外,握着牢头儿的手问道:“差爷,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想得美!”牢头儿的三个字,便如一盆凉水陡然泼在了丁逸柳头上:“是大老爷今日要继续审理你的案子,带你上堂听审!” 说着,牢头儿便押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的丁逸柳出来。转身之际,他还向何瑾笑了笑,做了个‘ok’的手势。 何瑾不由暗暗点头儿,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出去了。 因为他早就料到,丁家人无论如何投门路、走关系,都挡不住丁逸柳被革去功名的命运——开玩笑,一个跟人命案子沾染的秀才,就凭一些似是而非的旁证,便想着保住功名? 官场上讲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你之前也懂的不是? 再说,人家姚璟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儿,且这半年来政绩显著,就等着上奏嘉奖了。提学道、府部、科道御史那里疯了,会因为你一个狗屁秀才,去招惹这样一位根正苗红的进士知州? 果然,到了二堂上,丁逸柳一眼便看到了提学道的公函。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他已被革去了秀才功名! “丁逸柳,如今你已不是州学生员,自没了不受刑罚的特权。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因何杀了那乞丐,又想着埋尸灭迹!” 姚璟这里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可丁逸柳却置若罔闻。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已完全陷入了汪洋大海——那种溺水的痛苦难受,让他都快不能呼吸! “好你个死性不改的贼子,到了此时竟还敢装聋作哑!来呀,给本官先打上十大板!” 老宋和老吴这会儿可激动坏了:干了大半辈子的皂隶,还从未没打过秀才相公的屁股,今日可算能过瘾了。 可这会儿丁逸柳被两人一推,顿时眼珠儿转了一轮。紧接着,何瑾这些时日跟他说过的那些刑罚,便犹如潮水般遏制不住涌入他的脑里。 尤其,之前何瑾那一手呈掌、一手握拳的‘啪啪啪’声,更是在耳边萦绕不去! 当他被推到刑凳的时候,忽然整个人便彻底崩溃了,止不住乱喊乱叫道:“老父母别打,老父母别打啊......学生招了,学生什么都招了!何瑾说了,只要我说出实情,他就会放我一马......” 老宋和老吴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幽怨和遗憾:唉,多可惜啊......这白白嫩嫩的秀才相公屁股,不挨上几板子,简直暴殄天物啊! 瑾哥儿那个小子,这几天到底怎么着人家了?瞧把人家吓得这涕泪横流的样子,就差没当场尿裤子了! 姚璟这会儿,似乎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由疑惑地问了一句:“润德说放你一马,你就打算什么都招了?” “那何瑾,他不是人,不是人啊!......”丁逸柳这会儿却浑身一激灵,吓得当即哭喊嚷道:“恶鬼啊......那个何瑾,简直就是只食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哼,胡言乱语......还不速速从实招来!”姚璟这下就不高兴了:那可是我的亲亲弟子,要骂也只能本官一人来骂,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父母,那乞丐一案,真是何......学生是一无所知。”丁逸柳面色惨然开口,可随即看到姚璟竖起的眉头,还有想摸向刑签筒的手,立时又一哆嗦道:“不过,沈家煤炭一案,的确是学生诬告陷害的。” “那丁一山确确实实买了沈家的无毒煤,不过后来他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了一堆有毒煤。自己瞒着婆娘在西屋那里点燃取暖,便把自己给毒死了。” “出了这事儿后,因为丁一山是丁家的旁支,还在丁家打过短工,所以他婆娘便找到了我们家。” “恰巧煤炭生意搅得我家木炭生意一落千丈,学生一时鬼迷心窍,便,便想出了借由此事,打压何,何令史和沈家煤炭生意的毒计......” 说到这里,丁逸柳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如何,说的磕磕绊绊的。 不过姚璟却没怎么在意,而是继续问道:“那丁氏既然被你指使,为何宁愿受刑也不肯招供出来?” “因,因为我等承担了丁一山的烧埋事宜......而,而且学生还承诺,将丁家的两个孩子接入丁家,一直到养育成人。丁氏为了孩子,自不会供出学生。” “简直丧尽天良!” 姚璟听完,不由气得七窍生烟,大骂道:“身为州学生员,不识孔孟教化,反而挟持幼子威逼他人诬告!丁逸柳,本官绝饶不了你!” 可谁知丁逸柳这会儿心志已乱,一激动接着就把实话讲了:“老父母饶不饶的无所谓......学生只恳求,千万别让学生落入何令史之手啊!” “那个人,好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想摸的地方,还没下手...... 磁州监牢沉厚的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倒胃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红光满面,还胖了一圈儿的何瑾,意犹未尽地走出了监牢。 前来送行的牢头儿和狱卒看到这一幕,眼中不由都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目光。 甚至,牢头儿还忍不住上前,拉住了何瑾的手,眼含热泪地言道:“何令史慢走,有空儿记得常回来看看......” 刚要抬步的何瑾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老耿头儿,你这话什么意思,还盼着我把牢底坐穿咋滴?” 牢头儿顿知失言,但仍旧深情地言道:“我们是真舍不得何令史啊......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见令史大人这样的妙人儿。” “尤其这一身的本事儿,更是令我们大开眼界。真恨不得能追随大人左右,多多学习一番啊。” 听到这解释,何瑾脸色不由好看了许多。再联想起这两天的事儿,当然就明白这些人的留恋之情了。 自从进了牢里后,送礼的人仍旧接连不断。而向来不会吃独食儿的何瑾,自然将不少礼品都分给了牢头儿和狱卒们。 最重要的是,这两天何瑾不仅教会了他们斗地主,更教会了他们如何发家致富。 比如修葺牢房一事,他视察遛了一圈儿后,就给出了意见:这牢房也要分等级修葺!一定要仿照客栈酒楼那样,弄出下房、中房、上房和贵客房来! 进了牢里的犯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都可以给他们提供选择的权力。只不过,这价钱嘛......可要比外面的客栈酒楼,贵上几十倍不止。 另外何瑾还提出,狱卒可以参与外卖跑腿儿服务。甚至,只要价钱给的到位,让家中的小妾或名妓暗娼留宿一夜,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反正他的宗旨,就是一定要让犯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千万不能再走敲诈勒索探亲家属的老路。 只有这样,牢房不仅创新增收,还能逐渐消除世人对监牢人员的看法,提升他们的社会形象...... 最让牢头儿记忆深刻的,是他算了算修葺牢房的材料人工后,报出了个五百两的工程预款。可何瑾却大笔一挥,只批了二百两。 牢头儿当然据理力争,可何瑾却说道:“老耿头儿,你就是没有经济思维啊。” “材料什么的,可以从旧牢房上废物利用,不就省下了一大笔支出?至于人工费......嘁,你牢里关了这么多的免费劳工,还好意思跟我要人工费?” 牢头儿听完这句话,当时脑中就一个感觉:人才啊!......这样的人,不常来牢里坐坐,简直就是浪费! 如此牢房从里到外一改造,再加上何瑾的绩效考核,老耿头儿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灿烂、升职加薪的幸福大道,正向自己狠狠招手。 这样的人物儿,他怎么舍得任其飘然离去? 然而,纵有再多的真情不舍,还是挽留不了何瑾的头也不回:开玩笑,这地方哪是能常来的,又不是真的酒楼客栈! 到了大牢外,便看到沈家的马车在等待,马车外面的小月儿看到何瑾,不由兴奋地大叫起来,领着何瑾上了车。 随后,小媳妇儿一般的沈秀儿,便乖乖地在里面正襟危坐......孰不知,她那略带急促的呼吸,和明眸里欣喜的光,已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经历了那一吻后,何瑾明显感觉到,沈秀儿对自己的态度不同了。 假如说之前两人之间还有些隔阂,沈秀儿还有些抗拒和躲闪。但那一次后,何瑾便感到一颗少女芳心,已完全毫无保留地扑在了自己身上。以至于,这种堂而皇之的接送,她都也不在意了。 未等何瑾近前,沈秀儿便开口道:“咦......身上都快臭死了,我都准备好了,回去后好好洗个澡。还有这身儿衣服,脱掉就拿去烧了,莫要再带着这些晦气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当然厚着脸皮、熟门熟路地搂上了她的娇躯,任凭沈秀儿略微挣扎都不放开。深情一吻后,才看着她又惊又羞的俏颜,柔声问道:“两天没见,想我了没?” “谁会想你这贪婪无耻的家伙......”嘴上说着,可臻首却不由就垂了下去,言不由心的样子。 何瑾不由哈哈大笑,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了车帘。娇羞的沈秀儿不由一惊,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我回来了啊......” “你,你让他们都知道干什么?”沈秀儿不由有些哀怨:这一路我陪着你幽静独处,难道还不满足吗? 可何瑾,却说了一句让沈秀儿意料之外,却又觉情理之中的话:“他们知道后,当然就要恭贺我出狱呀。这一恭贺,难道还会不备下一些礼品?......” 一瞬间,沈秀儿攥紧了粉拳,忍不住恨恨一脚,踹在了何瑾的屁股上:“收你的礼去罢,本小姐不奉陪了!” 从马车上跌下来的何瑾,老半天还撅着屁股起不来。 最后望着那缓缓离去的马车,忍不住眼含热泪:“秀儿,做女孩子,一定要温柔啊......我的谆谆教诲,难道你都没听心上吗?” 好在,何瑾的预料没错。 街上的百姓一看到他出狱,不由纷纷上来寒暄招呼起来,都是买什么就直接给何瑾塞什么。 到了最后,甚至有人还弄来了一辆板车,直接将一车的礼品推入了何家,可谓是满载而归。 到了家门口儿,便看到沈家的马车又停在外面——毕竟,打骂归打骂,这出狱的大事儿,沈秀儿还是不会缺席的。 只不过,当看到那一车礼品时,她一张俏脸不由有些抽抽儿。 但随后也没说什么,还是吩咐金元端了个火盆放在门口,让何瑾踏过去。再亲手帮何瑾将袍子解下来,让小月儿丢出去烧掉。 看着沈秀儿这幅管家婆的架势,何瑾不由疑声问道:“我娘呢?......怎么儿子出狱,她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崔氏刚从门口走出来,听闻这话不由一撇嘴:“你在牢房里的日子,比神仙过的都舒坦,还恬不知耻地想要母爱?” 说着,一双凤目不由瞧在了沈秀儿的身上,又意有所指地言道:“更何况,有了情爱,你也不需要什么母爱了......” 沈秀儿登时俏脸一红,想到自己刚才喧宾夺主的举动,不由手足无措起来:“何婶,我,我就是关心......我,我有空再来!” 说着,如受惊小兔一样的她,拉上月儿就跳上了马车。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何瑾要洗个澡去晦气...... 看着这一幕,何瑾不由有些幽怨加埋怨,摊手道:“娘,何必非要这样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还想吃热豆腐?”崔氏凤目一凛,恢复了当初的几分凌厉:“别以为娘什么都不知道,看她那副对你百依百顺的样子,你是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吧?” 何瑾虎躯一震,不由佩服老娘的确是过来人,火眼金睛。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同的观点:亲倒是亲了两回,但都没怎么深入。至于摸,更是只搂了搂小腰儿,真正想摸的地方,还没瞅到机会下手...... 然而,看老娘那杀气逐渐升腾的眼神儿,他还是理智地放弃了表达观点的想法。随后面色一沉,不由轻轻一叹气,道:“娘,现在还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这话出口后,何瑾都做好了挨揍的准备。毕竟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要始乱终弃的意思。 可想不到,老娘只是惊愕了一瞬,随后蹙起娥眉思忖了片刻,便开口道:“是你认为案子还没有完结吧?” 何瑾这下不由惊疑回头:他知道自己老娘不简单,可没想到,老娘原来如此不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第十九层地狱 “娘,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崔氏闻言,却不由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虽然,你大病初愈后,性情改变了不少。但毕竟是我亲生的,所谓知子莫若母......” “娘,咱长话短说,你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行不?”知道老娘不会揍自己,何瑾发现自己最近胆儿肥了不少。 崔氏果然仍旧忍着没揍他,只是用冷眼狠狠剜了他一下后,才继续道:“从身份上来讲,你现在是刑房的典吏,还是一城知州的弟子,娶沈家这样的大小姐已经配得上了。而且,你对那姑娘也有情义,娘又不是瞎子。” “排除这些,就剩下你的本性了。可你性情虽然跟以往不同,变得贪财图利、无耻浪贱,但总得来说还是随你爹,有担当、有底线,不会得手后就抛弃。” 说到这里,崔氏便不想再多言,总结道:“故而,唯有什么事儿缠住了你,你才会不想将秀儿娶回家......” 何瑾这下就有些惊叹了:这番分析,很有福尔摩斯的范儿啊......自己这位老娘,到底曾经是位怎样的人物儿? 不过,越是好奇,他就越是能耐住性子:这就跟泡妞一个道理,硬追上来不算什么,能把妞儿迷得五魂三道、非你不嫁,那才是真本事儿。 只要确定是亲娘,更不可能会害自己,那玩上一场‘你不说、我就不问’的游戏,又有何不可? 故而,何瑾便只是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哼,先是秀才相公聚众告状,随后又是丁家人命案子。如此一环套着一环,你却还觉得真相未明?” 崔氏却不由有些鄙夷,上下打量了何瑾一眼后,才道:“你不会是坐牢,又坐出什么疑心病了吧,觉得啥案子都有疑点?” 何瑾这就微笑了:老娘是挺厉害,但幸好还没厉害到妖孽的地步。 “娘,你仔细想想。同是磁州人,纵然生意上有些冲突,你会不由分说地就去搞死对方吗?” “丁逸柳的确是秀才相公,自以为高人一等。可他家世代行商,是秀才的同时也是个商贾,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如此简单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一样米养百样人,丁逸柳自小顺风顺水,没将你放在眼里也在情理之中。”崔氏却不太认同这个观点,已开始用看待一位‘失心疯患者’的怜悯眼神儿,看向皱眉沉思的何瑾。 “嗯,这也算说得过去。”何瑾不与老娘争辩,而是继续抛出第二个观点:“不过,儿子在牢里,可是跟他呆了不少时日。” “那丁逸柳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婴,偏偏他的手段又那般阴毒缜密——这前后风格,可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 “还是牵强附会、毫无根据,不足为信。” 崔氏继续一撇嘴,甚至还讽刺道:“说白了,你这些推测只是凭空臆想。这一点,你们男人可从来比不上我们女人......” “女人的第六感?”何瑾不由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道:“我们男人,也是有第六感的好不?不如,咱们就这事儿打个赌!” “好!”崔氏也一起身,为女人的敏锐直觉而战:“赌注是什么?” “各自说出一个秘密如何?” 谁知这话一出口,崔氏立时一脸警觉,道:“娘现在还不想告诉你往事。” 何瑾却一摇头,嘿嘿笑道:“儿子可不想知道这个,只是想知道,衙门里......还有没有娘的老情人儿?” 崔氏闻言先是玉面一红,紧接着再也保持不住端正贤淑,猛然向身旁的丫鬟吩咐道:“红柳,拿家法来!这小子,看来是不想活了......” 而红柳闻言顿时一喜,蹬蹬蹬地便跑去了里屋,拿出那把寂寞了快一个月的笤帚疙瘩! 何瑾一看果然还是它,不由哈哈大笑地跑出了院门儿:果然,皮一下真的好开心,就喜欢这种生死间的惊险刺激。 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而老娘,则直接拎着笤帚疙瘩追到了门外,气急败坏地吼道:“臭小子,有种你就别回来!” “儿子在牢狱那里有单间儿,牢头儿和狱卒可都盼着呢!” 嚣张的何瑾,就这样一路跑回了衙门。 路上还突然感觉有点冷,想起自己的外袍被沈秀儿扒了,便不忘拐沈家成衣铺里,拎了一件上好的皮裘......嗯,都不用给钱。 到了衙门后,他才收敛了些高兴劲儿。先去尹悠那里看了一眼案子的记录,随后又去了一趟女牢。 等从女牢出来后,他的脸色便渐渐地阴沉了起来。唤上刘火儿带齐人马后,又杀入了男监。 牢头儿一看何瑾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喜出望外,热情地邀请他再去单间儿坐坐。 这时候何瑾早已没了心情,冷肃开口道:“丁逸柳诬告的案子,师父判决是杖责五十,充作苦役三年,我现在就要带他去服役。” 牢头儿一看何瑾脸色不对,当即吩咐狱卒打开牢门,将半死不活地丁逸柳提了出来。 可怜的丁逸柳,却一看何瑾正阴恻恻地看着自己,不由吓得大叫一声,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何瑾也没搭理,随后雇了一辆马车,拉着丁逸柳到了鼓山煤场。 到了地方后,他命人拿来一盆凉水,直接浇在了丁逸柳脸上——这大冬天效果极佳,丁逸柳猛地一激,立时清醒过来。 “何,何瑾......你到底要干什么?” 可看到眼前还是站着何瑾,丁逸柳就觉得自己还在噩梦里,哭喊着道:“我招都招了,为何还不放过我?” 而此时的何瑾,已想好了对策,换上了一张笑脸道:“丁秀才,我一向说话算话。这不,非但放过了你,不是还来帮你了吗?” “帮我?”丁逸柳茫然地看着,眼前那些戴着手铐脚镣,被赖三儿那些手下用皮鞭、棍棒驱赶着挖煤的苦役,不由面若考妣:“你就是这样帮我的啊?......谁不知道你这鼓山煤矿,就是磁州有名的第十九层地狱!” 何瑾却一下怒了,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怎么能胡说呢!” “鼓山煤场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丁逸柳一下傻了,不由吃吃问道:“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瑾一拍胸脯,豪气道:“我敢以人格担保,这些......都是给那些正常劳工的待遇。可若是你这等被罚的苦役......嘿嘿。” 说到这里,他不由缓缓凑上丁逸柳的脸,阴冷一笑:“说是第十九层地狱,一点都不为过啊......” “你可知道,曾经有个一百九十斤的无赖,就在煤场干了一个月,结果只剩下了九十斤......更不要说,你诬告的就是这座煤矿,你说我怎会不让人好生关照一番?” 丁逸柳闻言,直接犹被吓掉了魂儿,颤抖地指着何瑾惊惧言道:“恶鬼,你就是只恶鬼头子啊!......” 可何瑾却不搭理他,而是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儿,丢给丁逸柳后,又一手呈掌、一手握拳地对拍,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这里没稻草,你就拿这个来咬吧。记住,千万别挣扎,更别发出声音......这煤矿的里苦囚,可比牢里的凶悍多了。” 丁逸柳此时一听,那富有节奏却明显快速急骤的‘啪啪’声响,顿时想到了什么。瞬间脸色大变,想说些什么却吓得说不出口,双眼一翻干脆又晕了过去。 何瑾一看这景象,却不由心情愉悦地哼了起来:“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彷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大家伙儿都疼你...... 又是一盆凉水浇头上,丁逸柳被刺激醒来,听着何瑾哼唱的小曲儿,面色不由彻底一片绝望。 “何瑾,我都已经输了,也受到了惩罚。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被打断了抒情的何瑾,显然有些不太高兴,摊手道:“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这是在帮你呀......” 说到这里,看着丁逸柳就要崩溃呼喊,他却陡然冷下了脸色,赶在丁逸柳咆哮前又开口道:“不管你在这里,会受到多大的折磨。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在帮你?” 这话一出,丁逸柳愤怒扭曲至极的脸色陡然一僵,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我听不太懂。” “听不懂?”何瑾斜眼冷笑,鄙夷道:“还真是个巨婴啊......连死到临头都不自知!你以为替幕后那人背下了黑锅,他就会想方设法地来搭救你?” “别异想天开了!”说着,何瑾的语气不由嘲讽起来,继续道:“他为了对付我,阴险地将你推上前台当棋子。现在又一败涂地,你以为他还会善待一颗棋子?” 紧接着,他又俯下身去,阴冷地对丁逸柳微笑:“换作是你,难道不想着彻底除去那颗已经没用,还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棋子?” “不,不会是这样的......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岂能如你所言那般狠辣无情?”丁逸柳痛苦地抓着头发,根本不愿相信何瑾的推测。 但何瑾只是厌恶地一撇嘴,道:“百姓们还相信你是秀才相公,会心怀苍生、为民请命呢。结果,你又做了什么?” “为了自家的生意,你便可以枉顾那些孤苦无依之人的生死。他为了自己的官阶名声,又岂会留你这么一个隐患?” 丁逸柳面色顿时变幻不已,有惊惧、有不信,有痛苦、也有迷茫。但最终,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背后还有人的?” 何瑾眼神儿一凛,知道丁逸柳这是想掂量下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敌得过他背后那人。 故而,他连回答都懒得回答,直接开口吩咐道:“赖三儿,将他扔进矿场,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你们折腾!不......就算出了人命,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也能摆平!” 言罢,何瑾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而赖三儿则一挥手,立时便有四个泼皮无赖上来,狞笑着架起丁逸柳道:“小相公,走吧......咱这煤矿里可都是些皮糙面黑的力巴,第一个见到你这样细皮嫩肉的秀才。放心,大家伙儿肯定会很疼你的......” 这一下,丁逸柳才彻底慌了,双手双脚胡乱扑腾起来,陡然意识到:在何瑾面前,他根本没讨价还价的资本! “何,何瑾,你回来......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吏目刘不同指使我陷害你的,丁一山死于烟煤一事,也是他一手主导的。” 何瑾这才脚步微微一顿,满意地笑了起来: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案子很是突如其来,而且以丁逸柳的能力,根本达不到那样阴毒狠辣的水平。 回到衙门后,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卷宗,发现案情最关键的一环,就是丁一山为何会突然烧烟煤寻死,始终没个确切的说法。 烧煤取暖不啻于自杀,可谓是常识,丁一山当然不会不知道。 更何况,沈家煤炭开始贩卖的时候,便主打秘法改制的卖点。非但城里贴了告示,还有衙役每日巡逻宣讲,任何百姓都不会蠢到以身犯险的地步。 何瑾当即便去女牢又询问了一遍丁氏,排除了丁一山自杀的可能。随后又得知,丁氏其实不是只找了一次丁逸柳家,而是两次。 第一次的时候,丁家对此反应很是冷淡。 而当丁氏第二次再去的时候,丁逸柳便忽然跳了出来。非但给了丁氏一大笔烧埋费,还承诺会将丁家的孩子送入学堂读书,直至养育成人——两次迥然不同的态度,明显有人在从中作梗。 “明白了,也就是说丁一山烧煤自杀,是刘不同暗中授意。随后他又主动联系你丁逸柳,指使你忽悠了那群秀才生员来大闹公堂?”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眉头一蹙,开口道:“不对啊,刘不同跟丁一山什么关系?凭何丁一山会连命都不要了,帮着刘不同来害我?” “没,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丁一山曾在刘不同家里,打过短工而已。” 说着,丁逸柳似乎一下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支吾道:“只是刘不同告知丁一山,说鼓山的煤都可以烧来取暖。丁一山或许认为刘不同乃朝廷命官,不会骗他一介草民,故而便相信了......” “他,他竟然轻易拿一条人命,去试验沈家煤有毒无毒......何瑾你说的不错,如此歹毒心肠、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又岂会放过我?” 说到这里,他蓦然一下抱住了何瑾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何令史,在下错了,原来他真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何令史,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何瑾却一脚踹开丁逸柳,省得那眼泪鼻涕,弄脏了自己新换的皮裘。 随后,才慢慢地摩挲起光溜溜的下巴,不由对老娘这位曾经的爱慕者,升起了浓重的兴趣:可以啊......吏目大人,这一套套的阴谋诡计,玩得挺溜儿啊。要不是自己刚好也有两把刷子,恐怕还真被你暗中给阴了! 可就在何瑾正对刘不同“敬仰不已”的时候,丁逸柳又弱弱地开口了:“何令史误会了,来我家都说客的不是刘不同,而是......汪卯明。是他得了刘不同的授意,尽数将那些毒计告诉我的......” “汪,汪卯明?......”一听到这个名字,何瑾不由面色古怪、感慨万千。 纠结半天后,才深深一叹气,开口评价道:“这糟老头子,可真是......坚韧不拔又阴魂不散啊。那么大年纪了,还被气得吐了血,都不能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吗?” 丁逸柳一看何瑾如此犯难,却不由以为何瑾怕了,张皇失措地言道:“难道,连你都斗不过他们吗?” “......也是,刘不同毕竟乃朝廷命官,你却不过刀笔小吏。纵然有些手段才智,又怎么可能以下犯上、扳倒他们?” “何瑾,你这下可算是害死我了!”说着,丁逸柳幡然变色,扑腾着竟又向何瑾扑来。看样子,是想狠狠咬何瑾两口解恨不可。 何瑾却眼疾手快,一脚顶住他脑门儿,不耐烦地说道:“别哭哭啼啼,跟个小娘们儿似的。我问你,刘不同和汪卯明来授意的时候,你可曾留下什么证据?” 丁逸柳一呆,双目怔然如傻鹅:“他,他们不过口耳相授,怎可能让我留下证据?更何况,我哪知你竟能反戈一击,从这等滴水不漏的毒计中挣脱......”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脚上用力,一下将丁逸柳踹下了煤堆:“还秀才相公呢,连这点防患意识都没有,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巨婴!” 做完这些,何瑾不由目光幽幽,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唔......看来,想不当斗鸡都不行了。不除掉刘不同这家伙,就别想着安生过好这个年。” 言罢,他不由转身。 可走了没两步的时候,又止不住停下了脚步。 煤堆底下的丁逸柳,眼中顿时露出祈盼的目光,心中想到:原来,他还是记得我的......不会真留下我在此受苦的。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眼神儿无意识地,在丁逸柳身上扫了一下,嘀咕道:“嗯,还有那个汪卯明,最好能搂草打兔子,一块儿给收拾了......” 这一下,何瑾真的走了,头再也没回。 煤堆下的丁逸柳却傻了,扒着煤块儿往上爬:“何令史,何令史你救救我啊......你不能真把我留这里哇!” 可几个泼皮无赖,却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嘿嘿地笑道:“秀才相公,乖,大家伙儿都疼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去画圈圈儿玩吧 何瑾不认为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不想成为衙门里的斗鸡。 例如对付汪卯明的时候,他就没用力一棍子敲死。老头子被气得吐血,完全是心理素质不过硬。 可若跟胡不归一样,直接动了他的财路,情况就不一样了。那就相当于刨了何瑾的祖坟,他不赶尽杀绝才怪。 而如今的刘不同,竟然伸手比胡不归还猛,都摸到何瑾的命根子上了,他这下不彻底炸了才怪。 只是豪言壮语好说,可真正想扳倒刘不同,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老大,我打听了,刘不同这个家伙不好对付啊!” “怎么说?” “他在衙门是公认的老好人儿,除了在意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见谁都客客气气的。就算人人都知道他是头笑面虎,可他手段阴毒隐蔽,几年来愣是没留下什么痕迹把柄。” “而且,他办事儿也算有能力,大老爷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就没完成不了的。故而大老爷那里,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差......” 端木若愚越说声音越小,甚至都对刘不同有些佩服了。可越是佩服,越觉得深深无力。 何瑾闻言,不由也面色黯然:其实对付刘不同最好的机会,就是丁一山一案。可惜丁逸柳那个巨婴,成事不足也就算了,竟然败事也不足...... 但又一想刘不同竟然敢打沈家煤铺的主意,他当然不肯轻易放弃。 环顾一圈儿自己的心腹后,道:“办法总比困难多,上次咱们集思广益,不就抢来了快班?” 这次众心腹一下来了精神,刘火儿率先转了转眼珠,提议道:“老大,上次咱栽赃陷害丁逸柳,不是办得就挺漂亮?要不,这次咱重蹈......嗯,对,重蹈覆辙如何?” 何瑾一下眼睛都有些直,忍不住哀怨地叹了一口气:“火儿,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什么重蹈覆辙,那叫故技重施好不?” “嘿嘿,没错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咱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不就行了?” 这次用词倒是准确了,可何瑾想了想后,便摇起了头。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将一支毛笔和一张纸塞给了刘火儿:“拿着这些,那边是墙角儿,你蹲那里画圈圈儿玩吧......” 开玩笑,栽赃陷害一位朝廷命官,这事儿怎可能不闹大?而一旦闹大,假的就是假的,怎么可能不被戳破? 再说,刘不同那智商,能甩丁逸柳一个衙前街,怎么可能轻易中计! 接着,何瑾就看向了端木若愚,觉得这小胖子或许还靠点谱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端木若愚皱眉沉思一番,开口道:“老大,栽赃陷害不行,那咱就引君入瓮如何?上次对付胡不归,不就是设了一个套,让胡二黑赵麻子一下跳了进去,一打就一串儿?” 何瑾紧盯着端木若愚看了一会儿,也递给了他一支笔,指着墙角道:“你去陪火儿一起画吧......” 想设计,那也得有破绽才行啊! 刘不同是贪财,却做得很谨慎;好色那方面,似乎也没什么绯闻——这看起来就是一块儿滚刀肉,还设什么计,又如何下手? 还有就是,刘不同的智商,可要甩胡二黑和赵麻子两个衙前街啊! 无奈之下,何瑾又将目光放在了老宋和老吴身上。 可两人这会儿一见那目光,都开始发虚。不等何瑾开口,老宋就直接苦笑着道:“瑾哥儿......麻烦也给我俩一支笔吧。” 好嘛,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军覆灭,何瑾越发觉得自己的脑仁儿疼了。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越想越怒,他将《孙子兵法》都搬了出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若愚,你去查刑房里所有,能跟刘不同扯上关系的旧案;火儿,你去动用所有的城狐社鼠四下打探,一定要将刘不同的前生过往,都给我扒出来!” 虽然不太懂心理学,但何瑾也知道,如刘不同那样的笑面虎,肯定心理很阴暗。 这样的家伙,一定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就不信刘不同能跟耗子精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然而,两天后几个人在班房一聚首,端木若愚和刘火儿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何瑾却听着两人的汇报,眉心儿都开始突突直跳:这个刘不同,当真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两日的时间,从刑房和街巷两处同时下手,竟连他的一点把柄都没抓住......不,严格来说,是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端木若愚和刘火儿对视一眼,看样子比何瑾还忧愁:完了,老大这次可遇上难题了,之前在礼房押老大赢的那些银子,恐怕要收不回来了...... “老大,其实斗不倒也没关系。”端木若愚体胖心宽,率先从赔钱的悲伤中走出,还安慰何瑾道:“反正,刘不同也搞不倒你......” “那不行,达斯克摩之剑听说过没有?......呃,你肯定没听说过,就是头上随时随地悬着一把剑。那感觉,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何瑾摸着脑袋,不由脖子一缩,神情很是有些焦躁。 “可刘不同干过的一些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外,最多还有他的心腹知晓。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实在......” 刘火儿这会儿也开口了,可话刚说到一半,何瑾却突然眼前一亮,惊喜地言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不是这句,是上句。” “刘不同的恶事,除了他自己知道,最多还有他的心腹......”刘火儿不由也眼前一亮,可随后就又疑惑了:“可我们手里,也没有刘不同的心腹啊。” “谁说没有?”何瑾神秘地一笑,道:“刘不同的小舅子,这难道还不算?” “胡不归?”刘火儿和端木若愚不由异口同声,可随后对视了一眼,都面露愁容:“老大,胡不归的确现在还没被押解充军,可他都被你害成了那样,怎么可能还会帮你?” “今时不同往日嘛,没蹲过大牢吃过苦,当然不知道未来多么艰辛。现在蹲大牢里都半个多月了,我不信他还会那么骄傲倔强。” 何瑾就是想常人之不敢想,一拍手道:“先去试试再说嘛。去了还有一半儿的可能,不去就一点可能都没了。” 说干就干,何瑾当即起身到了牢房。 老耿头儿一看何瑾居然又来了,乐得眉开眼笑:“何令史,你心里果然是舍不得我们这牢房啊......” 何瑾不由一愣,想想也是,几天就来了三回。 “是啊,挺怀念那单间儿的......”解释都没法儿解释的他,只能心里来了一句:呵呵,你高兴就好。 到了胡不归的牢房前,一看那状况,何瑾不由便乐了:只见胡不归披头散发,满身都是鞭痕和淤青,脖子上还夹着一个大枷,两只手从两个小洞里探出来,可怜兮兮的。 尤其脚链还跟尿桶锁在了一块儿,两眼失神地望着头上那个很小的窗户,又忧郁宛如一代圣人。 牢里的规矩,他当然已经很懂了。这种被锁在尿桶旁边的,毫无疑问就是不老实、不听话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这还证明刘不同,很少或根本没来看过他。否则,老耿头儿也不敢这样对待胡不归。 于是,何瑾不由笑眯眯地招手,故意寒暄道:“嗨,胡捕头,最近过得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你别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是你,你还敢来见我!”胡不归一下犹如被惹怒的野狗,大叫着扑了过来。 可惜任凭铁链子被他扯得哗哗直响,尿桶也被带翻。那巨大的木枷,就是被栅栏阻挡着,令他无法凑到何瑾近前。 “我都能把你扔到塞外充军流放,还有啥不敢来见你的?”何瑾却一脸正经地认真解释,生怕胡不归理解不了一样。 “你这狗才,小贼!你陷害老子,老子必然饶不了你,老子日你娘祖宗十八代......”胡不归却咆哮起来,犹如泼妇般谩骂出口,语句相当的不文明。 甚至,他还想唾何瑾一口,然而却被早有防备的何瑾躲过去了。 见胡不归如此不配合,何瑾也没有办法,只能悠悠地拍了拍老耿头儿的肩膀,交代道:“我先去单间儿里喝杯茶,这家伙嘴太臭,你帮他先洗洗......” 老耿头儿不由嘿嘿一狞笑:这牢里的业务,他当然很是熟练。而且,还颇有些热衷。 于是,就算已躲得远远的,何瑾随后还是听到了胡不归的惨叫。而且,他越惨叫就越是痛骂,越痛骂就叫得越惨,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何瑾都有些开始佩服胡不归了。 可惜,就在他佩服之情刚刚升起时,就听那边儿的痛骂声便已越来越小,惨叫声却越来越大。 最终,一切消弭无声时,便看到老耿头儿拎着一根满是血的棍子来了,笑呵呵地对何瑾言道:“何令史,交代的事儿已经办好了,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再度来到牢门前,何瑾都觉得有些不落忍。因为胡不归这会儿身上,不仅又多了不少棍伤淤青,而且浑身还湿淋淋的...... 在小冰河期的大冬天,往犯人身上浇冷水,还真是......富有创意的一项酷刑啊。 “何苦呢?”何瑾摇摇头,叹息言道:“本来可以让老耿头儿准备一桌好菜,烫壶热酒好好谈一谈的事儿,偏偏非要弄成这样......” 胡不归这会儿冻得浑身直哆嗦,眼神儿也没那么犀利仇恨了,而是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只不过,随后的语气还是有些不甘不愿:“何令史,有话尽管问,问完了......赶紧走。” 呦呵,心里还有气儿啊......嗯,就喜欢这样倔强不低头的真汉子。 于是,何瑾一转身,不满意地对老耿头儿言道:“这业务水平,还是有点不过关啊......” 被人当面质疑职业技能,敬业的老耿头儿顿时面色一冷,阴森森地言道:“小官人再去喝杯茶,这次过后,保管让小官人满意!” 何瑾抬腿就走,可胡不归却猛然努力地伸出手,深情呼唤:“何瑾,你别走,你不要走哇!......” 何瑾和老耿头儿对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头一笑。 随即,何瑾直接抛出条件道:“你的判决文书虽然无法更改,但我可以提案言你戴罪立功,由流放充军改为徒三年,且就近在鼓山煤矿服劳役。” 胡不归眼神不由一凛,问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想要刘不同的把柄罪证!” “绝不可能!”胡不归先是一惊,随即忍不住冷笑:“简直异想天开......那可是我的姐夫,我的全家老小都拜托在他身上,怎么可能帮你来对付他!” “什么姐夫?......不过是你为了捕头的职位,亲手将姐姐送给了他当妾室而已。”何瑾却不屑撇嘴鄙夷,继续言道:“刘不同正妻早亡多年,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他将你姐姐扶正。” “况且,自打你入狱后,他更是已将你姐姐赶回了娘家。如此种种,你还痴心妄想着,他会好生照顾你的家人?” “不,不......”胡不归摇头躲闪着,根本不愿相信何瑾说的事实:“这些都是你说来骗我的,我是不会信的......没错,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你这等卑鄙阴毒小人的话!” “呵呵......” 何瑾冷蔑一笑,再没浪费唇舌,抬步向自己的单间儿走去。 走到等在一旁的老耿头儿面前时,他还不忘说道:“我记得礼房盘口那里,你也下了我赢的注。这次能不能赢钱,便全看你的手段了......” “小官人放心。” 老耿头儿顿时双眼一亮,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这牢狱就是阎罗殿,就是鬼进来了也怕,老汉还从未见过有能不张口的铁汉!” 随后等待的半个时辰里,何瑾没再喝一口茶。 这期间,对胡不归来说,自然是惨痛的煎熬。但对于还残留着前世思想的他来说,也是一种心理折磨。 每一次,听着耳边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都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唯有目光阴沉地看着墙壁,心里不断地在暗示自己:既然来了这样的时代,就要适应这个时代的法则!今日你若不这样对待胡不归,有朝一日,刘不同就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你! 最主要的,衙前街常例陋规一事,不过胡不归罪恶的冰山一角,他是罪有应得! 而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除了捞了点钱、想过的逍遥快活一番外,还造福救助了无数的百姓! 想着这些,茶杯里的水不由便凉透了,而何瑾的心,也渐渐地冷硬了一分。唯有外面胡不归的惨叫声,开始趋于无声...... 终于,老耿头儿悠悠地走了过来。 只不过,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到何瑾后为难摊手道:“小官人,老夫这下吹牛皮了......想不到,这胡不归还真是硬骨头。若真弄出了人命,老夫这里也担待不起......” 说完,老耿头儿便惭愧地站在了一旁,感觉都没脸看何瑾:人家在牢房几日,便为自己铺了一条金光大道。却只拜托这么点小事儿,还是在自己最得意拿手的活计上,这都没给办好......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可没想到,何瑾只是叹息一声,宽言抚慰道:“耿伯父辛苦了,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我低估了这胡不归......” 说到这里,他话题忽然一变,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个胡不归,听说是个大孝子?” “嗯,的确如此。”老耿头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随后还是如实说道:“也真是奇了怪了,这么个对百姓商贩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狗东西,竟然会对老娘孝顺备至。来牢里后,他一直惦念不已的,也是自家的老娘。” “唔......”何瑾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当初刘不同想给胡不归脱罪的时候,就曾用过孝子这个理由。 而且,城狐社鼠们也曾零零碎碎传过这些消息,现在又有老耿头儿的印证......看来,这个消息基本上是属实的。 “既然如此,看来说服胡不归的事儿,还要落在他老母亲的身上......” 这话一出口,老耿头儿不由面色一变,惴惴地劝道:“小官人,有道是罪不及家人......” 何瑾却微微一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随后,在脑中盘算了一番计划,又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口头禅:“说不定,我这还是在帮他......” “帮他?”老耿头儿顿时老脸开花,都惊呆了:你刚才还让我把人家折磨个半死不活,现在反而说要帮人家? 我信你个大头鬼哟...... 可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成了:“小官人真是慈悲心肠,那胡不归可是走了好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我的名字呢......叫何瑾 邻着衙门两条街的一户人家,从外头的门第看不出什么。可进了里面,却发现两进四通,十分的豪阔。 只是这样的一桩宅子,按说当是副烈火烹油的景象。可这里却空荡荡的,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刘火儿和端木若愚却不管这些,没门子引路,就自顾自地走进正厅,大马金刀地坐下。随后,刘火儿便大呼小叫道:“有人没,人都藏起来了不成?” 叫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他便气哼哼地对端木若愚道:“看来这胡家,是一点都不在乎胡不归的死活了。既然他们都不在乎,咱们还瞎操个什么心?!” 端木若愚也摇摇头,附和道:“就是......走吧,别呆着让人碍眼了。” 可两人刚起身,就听屏风后一阵咳嗽道:“二位大人留步。你们......可是为我儿一事来的?” 两人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 老妇人衣着倒是不差,只是愁眉苦脸的,满是皱纹,头发早已全部花白。在她的旁边,还有位三十余岁、颇有姿色的妇人搀扶着,同样一脸的悲戚。 “回胡老夫人,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 端木若愚恭敬回礼,他一张天生的喜脸,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尤其,对于年长的女性,更是有别样的杀伤力。 而刘火儿虽说不是什么恶人脸,但此时冷冰冰的,自然难以让人接近。 尤其此时,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开口道:“我们大老远地跑了过来,难道连点茶水都不知道招待?” 老妇人当即着慌起来,解释道:“自从不归出事后,家里的仆人们都跑光了......怜儿,你快去给两位大人倒杯茶来。” 那妇人就是胡不归的姐姐,她应了一声后,扶着胡母坐下便走去了后面。 胡母却心忧儿子,等不及便开口向端木若愚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我儿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说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这案子可是很不好办,看来还需要多上下打点一番。”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瓷杯摔坏的声音。 只见胡不归的姐姐端着空盘,一脸失措无助的样子,道:“怎么还要钱?......刘不同已拿了我们所有的身家,说是去走动打点,为何你们也跑来要钱?” 胡母这会儿也警觉了起来,不由开口问道:“二位大人,你们究竟是何人,与我儿又是何等关系?” 刘火儿这下就有些怒了,哼了一声道:“我们当然就是吏目大人派来的!你儿子的案子可是铁案,打点起来哪会容易?若没吏目大人的上下运作,胡不归早就被押解到塞外充军了!” 一听这个,胡母和胡怜儿关心则乱,根本顾不上怀疑两人的来路。 胡怜儿更是面色悲愤,痛苦言道:“刘不同说让我回来等消息,难道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这么个结果?......” “刘夫人莫要伤心。你们也知道,都怪何瑾那小子实在太阴险,谁让胡捕头一下就中了他的奸计呢?......如今府部那里,是三番两次地发票催促,要押解胡捕头上路,全赖吏目大人从中周旋。” 端木若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何瑾的坏话,还把事儿编得有模有样的。 刘火儿这里就继续唱黑脸,没好气地埋怨道:“哼,吏目大人为胡不归可是操碎了心。想不到你们,竟把大人的一片好心,全都当成了驴肝肺!” “那,那该怎么办啊?......”胡母和胡怜儿毕竟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被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的双簧一唱,早已六神无主。 端木若愚还是一副热心肠的忠厚模样,安慰道:“二位也不必太多担心。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哪有人不爱钱的?只要钱给的到位,什么事儿办不成?” “不错,吏目大人就是这个意思。”刘火儿又不耐烦地接嘴,道:“你们呢,想办法再凑个五百两银子出来。吏目大人想买通牢头儿,谎报胡不归已在牢里暴毙,那还用充什么军?” “可,可我们实在没钱了啊......” “没钱?......”刘火儿当即就想翻脸,却被端木若愚给拉住了。随后,他又转身说道:“二位,这不是还有套宅子吗?” “啊?!......”胡母一下傻了,道:“宅子卖了,我们娘俩住哪儿呀?” “宅子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刘火儿又火了,大声言道:“你个老婆子,怎么一点都想不清楚!” 这会儿端木若愚又赶紧接上,温言道:“老夫人,我这同僚说话直了点,可都是大实话。宅子卖了可以再买,可这塞外苦寒,还有鞑子时常来劫掠......胡捕头这一去,铁定就回不来了呀!” 胡母当然舍不得儿子,听端木若愚这么一吓,当即就吩咐道:“怜儿,你快去将房契拿来,交给两位大人带去给女婿......” “娘!”胡怜儿看起来还有几分清醒,赶紧开口道:“这么大的事儿,怎能如此草率?刘不同都把女儿赶了回来,何等的凉薄无情,而且要了钱又要宅子的......要女儿说,这次一定要先进牢里问一问弟弟,才好有个决断。” 胡母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不由为难向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言道:“二位大人,要不你们就宽候几日?” “哼,我们等得起,可你儿子却等不起!”刘火儿一拍桌子,拉着端木若愚便走。端木若愚倒是表现出几分不甘心,但也没有强硬地留下来再劝。 毕竟,戏演到这里,已经相当成功了!——要是真把胡母劝得把宅子都卖了,何瑾不把他浑身的肥膘儿炼了油才怪! 两人离去后,胡母和胡怜儿也匆匆来到了牢房。 此时的胡不归正爬在尿桶旁,后背满是伤痕,有鞭子抽的,有棍子打的,密密麻麻。 尤其那面色,因为被浇了冷水的缘故,苍白到了毫无血色的地步,浑身都在无意识地哆嗦着。 胡母当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摧心断肠,悲声高呼道:“造孽啊!......我的儿,你怎么一下成了这幅模样?” “娘,娘?......”胡不归艰难地抬起头,确认眼前是自己的亲娘后,也陡然涕泪横流,挣扎着爬过来道:“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这一刻,胡母伸出颤巍巍的手,想摸一摸胡不归的脸。可胡不归此时全身青紫红肿,腰腿也无力,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到栅栏前。 胡怜儿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任何一样值钱的首饰,只能跪在老耿头儿的面前,拼命地哭求道:“老大人您行行好,放我们母女进去吧。我弟弟现在都这幅模样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老耿头儿却脸色如冰冷的石头,无情地回道:“不行,牢里有规定,哪能轻易让你们进去!” 可就在胡母也转身打算跪求老耿头儿的时候,何瑾却从阴影处缓缓地走了过来,开口道:“耿叔,法理不外乎人情。我给这两人作保,就让她们进去吧......” 胡母和胡怜儿闻言,当即都向何瑾磕头感谢,道:“多谢小官人,多谢小官人......小官人真是仁心,不知小官人姓甚名何?” 何瑾看了一眼牢里的胡不归,只见胡不归这会儿眼中,流露着极度复杂的情愫。随后,他才微微一笑,道:“不必多谢,我的名字呢......叫何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我宁愿何瑾赢! “何,何瑾?......” 胡母和胡怜儿的面色立时一僵,那复杂神色可比胡不归要强烈突然。单单一瞬间,何瑾便从两人的面色上,看到了愤怒、怨恨、无奈、感激......诸多种种,变幻无常。 然而,他却不以为意,反而还自顾自地又开口道:“你们猜得不错,胡不归身上的伤,就是我让牢里人弄的!” “何瑾,你欺人太甚!”胡怜儿陡然被刺激到了,扑上来就要挠他。 可就在老耿头儿手里的棍子都已抬起来时,六十岁的胡母却忽然大喝一声,声音刺耳又震撼,道:“怜儿住手!归儿是罪有应得,何官人教训的对!” 之前还关心则乱的胡母,这会儿却似乎一下大彻大悟。 喝止住胡怜儿后,她仍旧恭敬地继续向何瑾磕了一个头,道:“老妇人谢过何官人开恩......” 何瑾这下神色才有了变化,上前扶起胡母,道:“老夫人言重了。有些道理懂了就好,也不会太晚。” 言罢,他便转身:“如此,在下就不打搅你们母子团聚了。” 望着何瑾和老耿头儿离去的背影,胡母脸色很是沉凝,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可胡怜儿却等狱卒打开牢门后,忍不住埋怨问道:“娘,那可是害弟弟的凶手,你为何?......” “因为归儿错就是错了!”胡母浑身颤抖着,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年来,他仗着刘不同的势,害惨了多少商贩百姓?娘以前劝过他多少回,可他就是不听!” “这些道理我们早该懂......终于有这一日,也是老天的报应!” “娘......”胡不归闻言,不由痛苦悔恨不已,挣扎着跪起来道:“娘说得对,儿子这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真算起来,儿子不知让几户家破人亡,现在还能留一条命,都是老天在可怜儿子。” “不,这罪不能全算在你身上!”胡怜儿此时也醒悟了,开口道:“这些年来,你的确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可这些都是刘不同授意的。你在其中不过是把刀,他才是握刀的人!” 说起刘不同,胡怜儿不由恨意十足,甚至对胡不归也带上了几分怨怼。 毕竟,她将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刘不同身上,千依百顺、贴心服侍。可不成想事到临头,刘不同一脚便将她踹了开去! 尤其造成这一切的,还是胡不归趋炎附势。 然而,毕竟血缘亲情。 胡怜儿纵然再恨胡不归,也只是瞪了一眼后,便忍不住问道:“不管怎么说,刘不同还没明言要休了我。这牢里的人,怎么就敢如此对你?难道刘不同拿了我们的全部家财后,就从没来看过你?” 可胡不归却傻眼了,虚弱开口道:“什么?......刘不同骗了咱们的家产?那可是儿子留给娘养老的钱啊!” 胡母是个懂事理的人,却不是个精明的人,闻言不由说道:“也不能说是骗,毕竟他也费心了。否则,你恐怕早就被人,押解着送入塞外充军了......” “什么充军?”胡不归更加傻眼了,道:“府部那里押解犯人,都是有特定时间的。如今时候未到,何人会来押解?......娘呀,你们就是被刘不同给骗了,你,你们怎么不早点来牢里跟儿子说啊!” “是,是刘不同交代的......” 胡母也面色惨白,可随后便气得咬牙切齿:“说你在牢里有他照看,丝毫无事。反而我们去看了,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当时还不知他这般人面兽心,就轻易信了他......原来,他就是怕我们母子相见露了底。怪不得,自从骗完家财后,他就再也没露面,还把你姐赶了回来!” “还不止如此......”胡怜儿也气得磨牙凿齿,握着拳头言道:“若非今日我等瞒着他来了,宅子都要被他骗走了!” “好个刘不同,真是够阴险,他知道这种事儿自己亲自来不好说,就派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真是可着心思要让榨干我们啊!” “这狗东西,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胡不归陡然吼叫起来,声音沙哑而恨极,像一只受伤的恶狼。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么些年,陪着小心孝敬的刘不同,竟然如此的心狠手辣、歹毒阴险! “可刘不同毕竟是衙门里的吏目,你现在又是戴罪之身,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他?......”胡母赶紧劝慰儿子,生怕胡不归气怒攻心。 可不料,胡不归听了这话,却不由惨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得意:“儿子的确斗不过刘不同,可有个人却能!并且,那人的手段可比刘不同更阴险毒辣,必定会让儿子满意的。” 说着,胡不归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牢外喊道:“何令史,何令史......小人有事儿求你!” 而此时单间儿里的何瑾,却笑眯眯地向老耿头儿伸出了手:“耿叔,愿赌服输,拿钱来吧......” 老耿头儿一边郁闷地掏钱,一边忍不住问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胡不归连老夫的手段都能熬过去,怎么这会儿一转眼就变卦了呢?” 可何瑾却微微一笑,无不自夸地言道:“你的手段,只能伤了他的身;可我的手段,却可以伤了他的心。只要攻破了他的心,就得到了他这个人......啊呸,怎么一下感觉怪怪的?” 说完,摇头晃脑的何瑾就出去了。 而老耿头儿却不由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情,似乎都有些痴了。最后,才坚定地一点头道:“嗯,这样的人物儿,就该常来牢里坐坐!......” 来到胡不归面前的何瑾,不等胡不归开口,便开口言道:“之前的交易仍旧作数,只要你说出刘不同的罪行,我就会兑现承诺。” 言罢,他还蹲了下来,平视着胡不归的目光:“我知道衙门里的人都说我贪财成性、心狠手辣,可同时你也清楚,这些人更知道我说话算数儿!” “不错,这点我信你!”胡不归闻言,也点头认可。 随后,他便开口继续道:“刘不同其他的罪行我不怎么清楚,但我知道有一件案子,是他曾经亲手作下的恶。而且,这案子还跟汪卯明有些关系,他就是帮凶!” “哦?......”何瑾不由双眼冒光,嘴巴都咧开了:这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最好不过了。 然而,随着胡不归的讲述,他的面色就越来越阴沉。 最后听完案子,他当即愤然起身,一脚踹在了胡不归的脑袋上:“狗东西,我以为这几日的折磨已经够了。没想到,你还欠这么一脚!” 胡不归当即整个人都撞在了墙壁上,尿桶也随之洒了他一身。 可一旁从始至终听了案子的胡母和胡怜儿,竟也没敢前去扶胡不归。反而两人还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地言道:“何官人......踹得好!” 直到何瑾离去后,两人才哀其不幸地扶起了胡不归。 而胡不归也才有些反过劲儿来,道:“怎么我尚未开口,他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娘,姐姐,来咱家敲诈勒索宅子的人,长得什么样儿?” 胡母和胡怜儿一描述,胡不归当即明白了,不由愤恨不已:“娘,姐姐,我们又让人给骗了,那两人分明是......唉!” 可话刚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阴阴地笑了:“罢了,被他骗了就骗了,反正刘不同那狗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夺了那宅子......如今这衙门里的精明貔貅和笑面虎相斗,我倒是宁愿何瑾能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一章 二杆子又来一出儿 弘治十三年,冬月二十三日,磁州城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凌晨。 刘不同却猛然,从绣着鸳鸯戏水的合欢被中起身。不知为何,这时他的右眼皮突突直跳,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蔓延起来。 一旁肤如凝脂的新纳小妾,乖巧魅惑地腻过来趴在他的身上,妖娆地言道:“老爷,离卯时还早,不如?......” 美人玉臂横陈、任君采撷的模样,最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幕。 刘不同当然也不能免俗,可欲念刚一升起,心底那股没由来的沉重,便深深将这股兴致给压了下去。 这使得刘不同不由很烦躁,摆手道:“公务要紧,服侍老夫更衣。” 小妾不由面色幽怨,不情愿地爬出了温暖的被窝儿,先随便裹了件棉衣,又为刘不同穿戴起来:哼,糟老头子,什么公务要紧,分明是你有心也无力了吧? 刘不同却没注意到小妾的隐晦的鄙夷,只是眉头紧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究竟......会不会有什么祸事儿发生? 心念一动,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张少年的脸。那张脸庞眉清目秀,只是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生着光,让他一时不由胆寒。 “难道会是他?......”一想起何瑾,刘不同忍不住感觉心有些堵。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那样一番滴水不漏、环环相扣的计策,竟然还是被这个少年给破了! 更可恨的是,这少年人小鬼大、心眼儿贼多,这些时日还总往牢房跑,让自己根本没机会动手彻底铲除隐患。 好不容易等何瑾将丁逸柳带到了鼓山煤矿,可就在这几天刘不同,派人买通了几个苦囚,想要斩草除根的时候。却不料煤矿里那些泼皮恶棍们,每晚都对丁逸柳寸步不离,还“宠爱”有加......自己这里呢,还是没机会! “罢了,只有口供人证,又无切实证据。他单用煤炭一案,是根本动不了我的!” 思来想去得出这个结论,刘不同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伸进棉衣狠狠捏了一把小妾,才志得意满地走出了门。 可小妾虽然装着娇羞地叫了一声,却待刘不同一走,不由又面露嫌弃:“哼,果然是只能动动手了,我的命怎生这般苦?......” 到了衙门,刘不同径直便向往吏目廨里走,可门禁却忽然开口道:“吏目大人,今日大老爷要排衙。” “哦,晓得了。” 对于卑贱的门禁,刘不同也是点头微笑,心底却忍不住嘀咕:姚知州都快一个月没排衙了,今天是抽的哪门子疯? 到了二堂后,之间里面已经闹闹哄哄的一大堆人,坐着的八九位是衙门里的各色官员,清一色的绿袍。站着的二三十个是各房司吏、典吏,清一色的蓝衫,泾渭分明。 刘不同笑眯眯地向众人拱拱手,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右首的第二列位子上。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朝蓝衫队伍里瞅了一眼,却忽然看到何瑾,正阴冷冷地盯着他! 那眼神儿冷幽幽地泛着光,跟自己起身是脑海里的一模一样! 只是下一瞬,刘不同便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再仔细看去时,何瑾明明是一张笑脸,好像......还很友善的样子? 接下来,姚璟出堂讲话,刘不同却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觉得何瑾今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这二杆子上次就是在排衙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就将胡不归给阴了! 可一直等到姚璟宣布退堂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何瑾有什么动作。再看他的神情,似乎一直都是古波不惊的友善模样。 于是,当刘不同起身的时候,不由都有些感慨:自己果真是老了啊,疑神疑鬼的,都快有些魔怔了...... 哼,自己的确是对那小子动手了,可他一个小小的胥吏,还真敢向自己这位朝廷命官反击不成? 然而,就在刘不同抱着这样的想法,都开始抬腿儿的时候。二堂的中央,忽然传来一句清朗的喊声:“大老爷,卑职有冤情大案要禀!” 刘不同眼皮子不由一跳,心火儿蹭得就飚上去了。 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何瑾正高举着状纸,一副义正言辞、壮烈悲愤的模样:“大老爷留步,卑职这里有重大冤案,不得不当堂状告!” 姚璟这里也不由傻眼了。 今日排衙,是陈铭建议的,言‘知州总不排衙,纵然全心为民,亦有因噎废食之嫌,失了威仪礼制’。 所以姚璟就想着,那就好好排一次呗。 可就是这一月才排一回的衙,何瑾你怎么又跳出来了! 故而,姚璟没好气地坐回正案,沉着脸问道:“你这次要状告何人?” “本州吏目,刘不同!”何瑾大声回道,不由微微还回头,看了刘不同一眼。 而这次,刘不同不由心惊胆战:因为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实实在在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神,的确在冷幽幽地冒着光! 而随着他这一声话落,整个二堂一下炸锅了。 不管是官员还是胥吏,一个个忍不住也眼神儿精光乱闪、浑身哆嗦,激动得好像要飞升了一般:何瑾啊,你终于出手了!你让我们等得......好辛苦啊! 不怪这些家伙如此兴奋,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实在是衙门吏员阶层最死水微澜,纵然每日少不了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可到头来还是十多年各安其位。 比如,何瑾的老爹和汪卯明,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情敌。可结果呢,还不是一个刑房里相看两厌,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但何瑾却不一样,进衙门没两个月,先是斗倒了快班捕头;随后没怎么出手,又把顶头上司给气得吐血回家——这样彪悍的战绩,不说在彰德府,就是整个河南省,恐怕也是独一份儿! 由此,当听闻刘不同都开始赤膊下阵的时候,整个衙门的吃瓜群众都快高潮了,就等着看何瑾能不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可惜,礼房那里都开了盘口,两人之间却忽然又没动静了......嗯,毕竟,他们可不知生员闹堂的事儿,其实两人已暗中交手了一番。 可何瑾今日的这一番表现,尤其还二话不说就开干,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将吃瓜群众的激情全都调到了顶峰。 姚璟一下也惊呆了,别看他平日镇定从容的,可也架不住何瑾如此二杆子——当了他的师父,心脏都有些受不了! 反应过来,他当即一拍惊堂木,恼怒言道:“胡闹!刘大人乃堂堂朝廷命官,你这刑房小吏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便敢胡乱诬告?” 话虽然很难听,但以何瑾的聪明,自然一下就听出了话音儿:徒弟啊,你这是在搞什么?.....咱大明朝讲究诬告反坐,更何况你还是以下犯上,为师赶紧先替你挡上一挡。 可何瑾既然做出这等举动,当然不会前功尽弃,开口道:“大老爷,今日卑职替民状告,乃是为了一州公义、天地法理,恳请大老爷秉公直断!” “放肆!” 姚璟更怒了,声色俱厉地言道:“你今日得了失心疯不成,还不随为师一块儿退堂,看为师如何收拾你!” 这一下,姚璟是连掩饰都来不及了,就差明着说:徒儿,你就算要胡来,也提前跟师父言语一声儿行不行? 走,咱先去后堂商量商量...... 可不料,这会儿刘不同却忍不住阴笑了起来,拱手言道:“大老爷,何典吏如此坚持,不妨就接了他的状纸?卑职惶恐,也想看看自己究竟犯了何罪!” 哼,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更何况,老夫从不是泥塑的胎偶,而是会吃人的虎——何瑾,你这是在自己找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二章 大老爷,升堂了吗? 当着全衙上下的面,姚璟就是再想袒护何瑾,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值堂亲随接了状纸。 可随后看上一眼,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最后看完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状纸,凝肃开口问道:“何瑾,你这状告之事可属实?” “人证物证,卑职已命人办妥,大老爷开堂审问一番便知。”何瑾也郑重回复,随后恭敬一礼道:“请大老爷升堂!” 姚璟慎重地望着何瑾的眼神,看出这眼神里没有任何退缩和胆怯。 随后,他气势不由一变,威仪如山,开口道:“好!按照礼制,如此大案,非但要升大堂,更要敲响登闻鼓!来人,着命即刻去办!” 很快,咚咚咚的鼓声响遍整个衙门...... 一旦鼓声响起,非但要召集所有胥吏衙役,更还要聚拢百姓旁听——例如上次生员们闹堂一事,满城皆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此时衙门里的书办帮差们,一个个还都不知怎么回事儿,可随后听到消息......礼房那里快吵翻天了! “押上,我赌何令史赢!” “何令史是厉害,可刘不同却是只笑面虎。姜还是老的辣,我押刘吏目!” “你懂个屁,何令史邪功护身,上司克星,就算刘不同也不行!......” 衙门外听到鼓声的百姓,也罕见地看到,那些门禁卒子将仪门的栅栏撤开了,摆在了大堂的门前。 有知晓登闻鼓意义的百姓,壮着胆子向平日从不敢进的衙门走去,果然看到大堂这里此时已人人肃穆而立。 是的,是大堂,而不是平日理政断案的二堂。 升二堂时,知县一般只穿戴公服,使唤的吏役一般也限于值堂书吏和经承差役,与事件无关之官吏则不必出现。 可升大堂则县官必须穿戴朝服,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齐集排衙,其郑重程度远高过前者。按规制,一般只有宣读圣旨、奉旨办差、或者有特别重大案件时,才会升大堂! 此时整个大堂当中,弥漫着一股凝重肃杀的气氛。不用衙役们吩咐,这些百姓便自动噤了声,等待着大老爷升堂。 后衙的姚璟,已沐浴焚香完毕,除掉公服换穿上了朝服。 穿戴完毕,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感到沉重的责任压在肩上:为天子牧民,为百姓主持公道,正是自己穿这身朝服的意义啊! 纵然这些时日,自己已渐渐在衙门里打开了局面,其中少不了刘不同的一份配合。但倘若何瑾的状告属实,他也绝不会只因为这个,便徇私枉法! 想好这些,一脸坚毅的姚璟走入大堂坐定,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同僚、乡亲百姓,今日击鼓,是要审理一桩多年前的人命积案!此案涉及朝廷命官,本官不敢不慎,故而才会如此。” 话音落下,何瑾便带了一人上堂。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她衣衫单薄、蓬头垢面,看起来困苦至极。尤其双目干涸,早已不能视物,全靠何瑾的搀扶引导,才能慢悠悠地来到这里。 “刘不同,你来看看这是何人!” 其实,自何瑾一带这老妇人上堂,刘不同便已发觉了。 一看到这妇人,他先是恍惚了一下,可随后便面色剧变,忍不住失声惊诧:“怎,怎么可能是她?......” 而此时,老妇人一听刘不同的声音,孱弱的身躯猛然颤抖起来。终于某一刻,她陡然跪在了地上,仰天厉吼。 “苍天啊!就是这恶贼,害了我儿性命!.......老婆子我早就看不见了,可这声音,这声音......老婆子一辈子都记得,都记得啊!......” 这一声悲戚凄厉的哭嚎,一时犹如夜枭啼叫、杜鹃泣血。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不由感同身受、浑身颤抖! 可想而知,这位老妇人是蒙受了多大的冤屈,才会发出如此的悲号! 悲号过后,老妇人摸摸索索地,向刘不同一步步逼近。那一双早已无光的眼窝里,似乎正射出无穷无尽的怨恨之光,要将刘不同洞穿融化,将他生吞了下腹! “你还我儿命来,还我儿的命来啊!......我儿一向老实本分,可你这等恶官为了摆威风、耍手段,就生生打断了他的腿,故意活活让他疼了两个月才咽气!” “两个月来,我找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可他们都受到了你的恐吓,不敢为我儿治伤......我儿死后,我就一直上告,可怎么都进不了衙门的大门儿。” “后来才知道,是你早就交代了那个该死的汪卯明,刁难瞒报,让老婆子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老妇人一边摸索着寻到刘不同,一边忍不住哭嚎:“从此以后,我这老婆子就哭瞎了眼,一直靠要饭活到了现在......我早就该受罪死了,可就是死不成!可恨老天爷,怎么就没把你这个恶胚先收了!” 刘不同骇然,他怎么都没想到,一桩七年前的案子,竟生生地被何瑾给翻了出来! 记得那一年,他刚调来磁州没多久,在西河庄谋下了两千亩的良田。可那片良田独占了与吝家庄共用的水渠,导致吝家庄的乡民忍无可忍,扒开了水渠灌溉。 他闻讯后,当即带着胡不归和一些爪牙,挨家挨户地将那些吝家庄的乡民收拾了一番。在对付吝金宝的时候,因为捕快帮役将吝母推到在地,吝金宝便还了手,还骂了他刘不同一句。 而他便打算趁机杀鸡儆猴,当即让捕快帮役们摁住了吝金宝,亲自动手打断了吝金宝的两条腿。随后,又暗地里散出了消息,敢给吝金宝治伤的,就是与他为敌! 如此一来,他刘不同的威名,果然在磁州传了出去,效果立竿见影。 只不过,就在他觉得目的已然达到,用不着再留这老婆子当典型的时候,派去杀人灭口的胡不归却告知他,老婆子忽然不知未何便没了踪影。 当下,他又派人找遍了全城,都未找到。渐渐的,也就忘了此事......可想不到,今日此事竟又浮出了水面! “大老爷,这疯婆子是诬告!” 刘不同下意识地辩驳,可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喜,道:“不,她这是在咆哮公堂,扰乱视听,按律当掌嘴二十!” 姚璟闻言面色陡然气恨无比,他敢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就这么一瞬间,他对刘不同仅有的一点点好感,全都消除殆尽。唯有恼怒的恨意难平,真想自己亲自上前动手,先抽刘不同二十个巴掌! 然而,他不能...... 相反,他还要支持刘不同的说法。因为律法无情,官与民之间又隔着巨大的不公......老妇人不懂这些,当然就吃了大亏! 可,可面对这样悲怜的老妇人,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就在姚璟沉凝不语、左右为难之际,堂上的何瑾却忽然开口了。他完全避过刘不同的指责,轻悄悄地来了一句:“大老爷,可以升堂了吗?” 姚璟闻言,陡然间双眼一亮,不由醒悟起来:“没错,这还未升堂,又怎生算是咆哮公堂?嗯,升堂,升堂......” 底下老宋和老吴登时带头儿,带着皂隶将水火棍如雨点般敲打着地面,发出低沉而凝厚地呼声:“威——武——” 刘不同则鼻子都快气歪了,恨恨地看向何瑾,似乎要将这少年吞入腹中才解恨! 然而,何瑾却镇定自若地回视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又一次闪出了冷幽幽、寒人肺腑的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三章 打官司不忘招工 又是一轮暗中交锋过后,堂上的官员和吏员们,都跟喝了猫尿一样脸红心颤:真是漂亮!于无声处听惊雷......这精明貔貅和笑面虎之间的争斗,果然比什么酒楼里的戏曲精彩刺激多了! 买何瑾赢的家伙,此时自然喜上眉梢:貔貅不愧是神兽,旗开得胜,这一手儿玩的厉害! 而买刘不同赢的家伙们,这刻便有些着慌:笑面虎,你就这点本事儿?平时看起来深藏不露的,怎么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肃静!”姚璟其实心里也激动不已,但毕竟读书养性出来的精英,很是能沉得下心来:“此乃大堂过案,尔等随意喧哗,成何体统!” 言罢,他便拿出一份何瑾代为填写的官定状格,对着刘不同喝问道:“刘不同,今有吝氏状告你欺压百姓、打杀她独子的一事,你可认罪?!” 刘不同这会儿哪还不知,何瑾翻出了这等杀人旧案,便是要自己的命?已经被逼到了生死边缘的他,当然拼死也要搏上一搏。 当即,他便努力恢复好了情绪,施礼道:“回禀大老爷,吝氏状告一案,毫无凭据!” “况且卑职乃朝廷命官,这吝氏不过平民,以民告官,当先杖责二十,请大老爷秉公施法!”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在跟何瑾杠上了:来呀,你不是不想让我动这疯老婆子吗?我偏要看看你能护她到什么程度! 何瑾却一点都不在意,开口言道:“大老爷,此案乃卑职代吝氏状告,若要施法也当是卑职来受。” “哼,你不过刀笔小吏,以下犯上,也当杖责,以儆效尤!” “不错......”这次何瑾没抬杠,乖乖点头。 不过,就在刘不同要露出胜利笑容时,他忽然又开口向姚璟言道:“大老爷,卑职不仅是代告,更收钱当了吝氏的讼师。倘若此时受刑,自无法堂上受审,请大老爷看在这一点,权且记下这杖责如何?” “收钱?”姚璟不由有些愠怒,问道:“你收了多少?” “一文。”何瑾掏出一枚铜板,继续道:“还是在下先借给吝婆婆的......” 听了这话,姚璟哪儿还舍得打自己的亲亲弟子? 他当即不假思索,抢在刘不同之前道:“嗯,那你所言也有道理。这杖责便且记下。待案子审完后,你自去班房受刑!” 刘不同的脸色,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可堂上大老爷都发了话,而且合情合理,他还能反驳不成? 再回头,看着一脸微笑的何瑾,刘不同又登时醒悟:狗屁的受刑!皂班里全是他的人,自己要不派人去盯着,那二十大板还不跟挠痒痒一样? 这一层,不仅刘不同想到了,其他官员吏员们自然也想到了。 如此第二轮的交锋,使得买何瑾赢的,不由更加喜笑颜开;而买刘不同赢的,则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了...... “肃静,肃静!” 看着这一幕,姚璟心中偷笑之余,还得装出愤怒,一拍惊堂木道:“大堂过案,不得喧哗!何瑾,你代吝氏状告一事,可有证据?” “自然有!” 话音落下,便见刘火儿领着一堆人上堂。 其中,有扛着一副新的杉木棺材的衙役,还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以及州衙里的仵作。 刘火儿命人打开棺材,开口道:“启禀大老爷,棺材里这具尸骸,便是属下按吝氏所交代地点,发掘于西河庄的乱葬荒坡。” 州衙的仵作这时也交上了尸格(验尸报告),道:“大老爷,小人已检验过了。” “依据尸骸腐化程度,推测死亡时间乃五至十年前,时间上与吝氏之子吻合。此外,尸骸双腿骨骼遭受粉碎性断折,死因也跟吝氏所言一致......” 仵作说完,一同前来的那农家汉子也跪在了地上,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小人是西河庄村民牛二郎,自幼与吝金宝一块儿玩到大。” “小人能证明,这具尸体就是吝金宝!他七岁那年掏鸟窝,从树上跌下来,肩膀就一直有些垮......” 古代百姓没几个近视眼,再加上正午阳光充足,人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尸骨肩膀处的旧痕。 姚璟看罢尸格,忍无可忍地再度一拍惊堂木,神目如电地望着刘不同,厉声质问道:“人证物证俱在,刘不同你还有何话说!” 刘不同这刻脑门儿上也冒出了虚汗,他没想到何瑾已将准备做得如此充足,而且尽数瞒过了自己的耳目! 但毕竟是衙门里的吏目,见多识广,更知判案断案的所有猫腻。沉思片刻后,他便意识到这些证据里的一个重大缺陷。 “大老爷,就算这尸骨乃吝金宝,也只证明吝金宝死于断腿之伤。总不能只凭这些旁证外加一张状纸,便要定卑职的罪吧?” 这话一落,不仅堂上的人忍不住议论起来,就连堂外的百姓都喧嚷起来。 在普通良善淳朴的百姓们看来,这案子已是铁案:吝氏说的丝毫不差,证据也就摆在眼前......怎么堂堂的朝廷命官,就如此不要脸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倒是堂上的人们,要比寻常百姓多些律法意识。明白刘不同这狡辩虽然很无耻,但从律法的角度来看,却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断案定案讲究的是证据。 何瑾提供的,还真只能证明吝金宝死于双腿粉碎。而直接指向刘不同动手的证据,却是一点都没有。 甚至,一些买了刘不同赢的家伙们,还差点想要喝彩起来:不愧是笑面虎,这水平就是高! 这案子都过去七年了,而且当年的乡民不是死就是不敢开口,可谓死无对证。没准儿如此一来,刘不同真的能死里逃生!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止不住望向了何瑾,想看着他到底能否破得如此困局。 可何瑾却只是淡淡瞟了刘不同一眼,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吏目大人,你当真以为这大明天下无公义之声?” 刘不同同样报以微笑,言:“少时二十大板,本官会亲自去盯着。随后诬告反坐的流放充军,本官也会好生送你一程......” “哦?......如此说来,待会儿吏目大人要是入了狱,在下也当亲自去探望一番,好生关照关照啊......” 两人言罢,目色随之一分,犹如武林高手已互攻一招,各是冷哼不已。 可吃瓜群众却受不了,一旁的宋同知都催促道:“何瑾,废话少说,你到底还有指控刘不同的证据没?” “当然有!”何瑾语气笃定,还带一丝嘲讽:“虽说西河庄那里的百姓,惧于刘大人的凶威,都不敢前来作证。可当年那些跟着刘大人作恶的一些家伙,现在可很是有几个,被卑职收拾得服服帖帖。” “火儿,将那几个家伙带上来!” 刘火儿闻言,当即挥挥手,立时便有几个衙役,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家伙上堂。 这些家伙一个皮包骨头、神情怯怯的,悲苦的面色早就掩盖了当初的凶横。尤其一看到堂上的何瑾,都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还未诉说案情,他们便抱着何瑾的大腿,失声痛哭道:“何令史,是不是我们交代了,就不用在鼓山煤矿干活儿了?......那地方,真不是人能呆的啊!” 何瑾这下就怒了,义正言辞的纠正道:“胡说八道!鼓山煤场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大老爷,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卑职真的一心优待职工、饱含深情。可不知为什么,外面人一听鼓山煤矿,就老是吓得打哆嗦!” 姚璟也懵了,半天后才开口问道:“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没,没啥关系。”何瑾还是委屈,忍不住道:“就是他们老如此造谣乱说,是污蔑、是诽谤,很影响卑职招工的!” 姚璟摸着惊堂木的手蓦然一紧,眉头不由突突直跳:何瑾,上次你在堂上泡妞就算了,这次又来招工......你,你,本官看见你就上火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四章 物证,物证呢!...... 姚璟这次是真上火了,倒不是因为何瑾把一场凄惨沉痛的命案,搞得这般啼笑皆非。而是因为他爱之深、责之切:这个不着调的弟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案子有多重要,后果有多严重! 生死胜败悬于一线,竟然还有心思担忧鼓山煤矿招工的事儿?......真,真是钻到钱眼儿里了! 可上火归上火,又能怎么办!......谁让他是,自己的亲亲弟子呢? ‘我认的,我认的......’默默在心中暗示了十几遍,姚璟才渐渐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可一抬头,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何瑾又转身向堂外的百姓言道:“乡亲们啊,千万别听他们胡乱造谣!咱们鼓山煤矿,可是踏实肯干劳工的最佳首选。” “农闲或冬日,你们可以来打打短工试一试嘛。” “哪怕只干一天,咱也给结算工钱,干上两三天,保证你就会留下来......反正就试上那么两三天,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 ‘啪!’的一声,姚璟忍无可忍,狠狠地拍响了惊堂木:“放肆!公堂之上,如此喧哗吵嚷,成何体统!来呀,统统给本官压下去,先打上十大板再说!” 何瑾的脸色一下僵了,不由失声道:“师,师父?......” “公堂之上,只有官职,哪有师徒!” 现在想起自己这个师父了?哼......晚了! 可陈铭老爷子是个好同志,一看这情况,赶紧出来打圆场:“何瑾眼下还是吝氏的讼师,且东翁刚才准许他戴罪诉辩......” “那就再记上,审完案后一并处置!” 姚璟说完,还不忘死死地看了老宋一眼,眼神儿里满是威胁:这十大板你要是敢来虚的,后果自负! 老宋不由浑身一凛,当即点头,挥手吩咐手下道:“来呀,将这些家伙好生伺候一番!” 顿时,大堂上演了一番肉戏。 只不过,这肉戏一点都不香艳,而是实打实的板板到肉。 在知州大老爷及一众官员胥吏,以及半个衙前街百姓面前,这些皂隶可都拿出了绝招,将那些曾经作恶的家伙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同时,这一顿杀威棒打下去,立时让那些本就没啥抵抗心思的家伙们,更加战战兢兢。 待姚璟问话时,他们一个个便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将七年前的恶事讲了。其中无论细节还是过程,都交代地清清楚楚,完全与吝氏状告的吻合。 “大老爷,七年前的那件事儿,我们是真心不想干的啊,都是吏目刘不同,硬逼着我们去干的。” 其中的一个,还心有余悸地交代道:“小人还记得,胡不归当时问刘不同,为何不直接打杀了吝金宝。可刘不同却说,就是要借此事,让磁州的乡民知晓他的手段!” 说着,他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继续道:“如此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我们谁敢不从?那时他多少都捏着我们点把柄,我们是真不敢得罪哇!” “丧心病狂!”姚璟听着一个个的交代,恨得双目充血,转头望向一旁刘不同,吼问道:“刘不同!身为朝廷命官,你食君之禄,当奉公牧化、公正一方!可你却敢如此仗势害命,胡作非为!” “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 言罢,他不由又望向了堂上的吝氏,悲愤感慨道:“原来,老天之所以让吝氏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你让她亲眼......让她听到,你这狗贼会落个什么下场!” 这一下,刘不同已被推到了万丈深渊边。纵然平日有再多的心机,也架不住这么人的指控!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仍旧没有轻易认输。眼珠急溜溜地转动着,拼命思忖着当前的局势。 最终,看到那些衙役们一个个不看姚璟,反而畏惧地看向何瑾时,他忽然大声高叫起来:“大老爷,卑职不服!这是诬告,完全的诬告!......他们都是鼓山煤矿的人,必然是受了何瑾的威胁,还串通起来陷害卑职!” 越是说着,刘不同忽然觉得思路越是通顺。 最后,他甚至还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声音更加拔高:“没错!他们都只有口供、没有物证,算不得两证俱全!” “狗东西!” 姚璟勃然大怒,忍不住就要从签筒里抽签子。可手伸到了半路,忽然又停了下来:自己没权向刘不同用刑...... 明朝可是等级社会,朝廷官员当然要比秀才生员还高一层。 如丁逸柳那家伙,姚璟还可去函提学道,夺了功名再用刑。可轮到官员身上,那就只有案情明晰、成了铁案后,才能扒去一身官皮! 然而,假如不用刑,刘不同是绝对不肯招认的。 如此一来,案子就陷入了两难境地。而以刘不同的本事儿,一旦拖延起来,他必然上下贿赂。 指不定,还真有可能死里逃生!——案子倘若这般半途而废,怎能让公正严明的姚璟受得了! 这一次,不知为何,姚璟下意识地便将目光投在了何瑾身上。 可这一看,他差点又炸起来:只见何瑾一副幽怨无聊的模样,眼珠子还在堂外百姓身上乱转......显然,这又在盘算着鼓山招工的事儿! 好在,何瑾求生意识还是很强烈的。 感受到姚璟那如火山即将喷发的气势,他当即浑身一悚,随即开口道:“哦,哦......物证啊,物证也有的。刘大人啊,你这是负隅顽抗个啥,我都动手对付你了,你以为还能逃得了?” 刘不同不由怒视何瑾,嘴巴动了动,却最终说不出任何话来。因为,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怒视色厉内荏! 这,这小子......当真事事滴水不漏? 巨大的恐慌在全身蔓延,最终汇聚在心头时,已是阴寒一片。 但很快,他的目光便炽烈愤恨起来,看到何瑾命人带上的家伙后,忍不住狂吼道:“胡不归,竟然是你!......我说他何瑾如何得知的这等案子,想不到,竟是你这脑生反骨的小人告密!” 胡不归此时的起色,比在牢房里好了些。 听着刘不同的怒吼,他甚至还有力气也狂吼起来:“刘不同,你这凉薄贪邪的狗贼!......我在你手下如狗一般,干了多年的恶事,就连衙前街的黑锅,也替你背了下来!” “可你又是如何对我的?......看到我没用了,便骗尽了我的家产,还把我姐姐赶了回去!如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我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你!” 刘不同闻言,不由为之胆寒气丧,诺诺言道:“可,可害你进牢里的人,是何瑾啊......” “你说何官人?......”胡不归不由抬头望了一眼何瑾,目光很是复杂,随后缓缓言道:“何官人的确也很贪,手段更是毒辣阴狠,尤胜你百倍......” “可跟你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他贪有贪术、有底线、有良知,从未干过伤天害理、损人利己之事!相比起他来,你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生,连提鞋都不配!” 一旁仔细听着的何瑾,这就表示有意见了:“胡不归,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拿我这么一位浓眉大眼的翩翩美少男,跟一个坏糟老头子相提并论,本身就是对我的一种侮辱好不?” “啪”! 姚璟炸了,完全忍不住地彻底炸了:“这可是公堂,不是让你们比谁丑谁美的秀场!物证,物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五章 这孩子......太优秀了! 知州大老爷不顾礼仪地发飚了,堂上众人当即噤若寒蝉。 胡不归更是首当其冲,诚惶诚恐地言道:“大老爷,当年刘不同打断吝金宝所用的凶器,便是小人佩戴的铁尺。小人留了个心眼儿,将那铁尺保留了下来,埋在了自家后院的柳树下......” “还不速速取来!”姚璟余怒未消,声震如雷。 “带来了,已经带上来了......” 何瑾也赶紧去哄,连忙向着堂外挥手,还一边解释道:“师父,弟子刚才看堂外,不是想着招工,是在找胡怜儿......” 这时胡怜儿便拿着一个布匹包着的东西上堂,打开后,便是一柄锈迹斑斑、且还带着弯曲弧度的铁尺。 看到这一幕,姚璟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可随后看到那铁尺的弧度,不由又怒了起来:“刘不同,你好大的力道!生铁所铸的铁尺,竟都被你打弯了,如此狠毒心肠,简直令人发指!” 而刘不同一看到这铁尺,似乎一下被勾起了回忆。 那回忆又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卷入无边的绝望和窒息当中:“胡,胡不归......你,你真是小人物有小心眼儿,枉本官那么信任你。” “幸亏,我没那么信任你......”胡不归抬头,冷蔑而不屑。 此时,仵作已接过了铁尺,拿在棺木当中仔细对照着吝金宝的尸骸比划了一番。甚至,还虚拟着从不同的角度,来敲击自己的双腿,判断当时的场景。 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才开口道:“大老爷,依据胡不归的交代和生锈程度,基本可以推定这的确是埋了七年的铁尺。再从弯曲弧度来判断,以及吝金宝的腿骨碎裂形态对照,这柄铁尺无疑就是当年的凶器。” 仵作的声音平凡无奇,语气也不急不缓。可就是这话一落,整个堂上堂下不由哗然,人人为之变色! 姚璟当即神色一震,这下口供物证俱在,案子已成铁案! 当下,凛然的官威也随之爆发,他再度一拍惊堂木:“刘不同,这下你还有何话说,还敢不认罪?!” 这一刻,刘不同却犹如被一箭射中的树上猴子,之前的上窜小跳、装腔作势全都化为乌有,一屁股瘫在了大堂上,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他才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堂上的何瑾道:“何瑾,我输了......想不到,我鬼迷心窍招惹了你,便落得了这等地步!” 何瑾却不这样认为,开口道:“哼,多行不义必自毙!贪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如你这等最没水平的贪婪,只不过贪欲的奴隶罢了!” 言罢,何瑾一挥手,老宋和老吴当即上前。两人一把便扒下了刘不同的官服,押解着如行尸走肉般的他送入牢房。 而这一刻,沉冤得雪的吝氏,不由情绪再度失控,仰天嚎哭道:“老天开眼啊!老天终于开眼了啊,儿啊,娘替你报仇了!......民妇谢过何令史,谢过何官人啊!” 何瑾闻言非但没一丝喜色,反而虎躯不由一震:吝婆婆,你这是要干啥嘞?......虽然我的确帮你报了大仇,可这公堂之上,你不谢青天大老爷,专门儿谢我就不合适了。 他当即赶忙扶起吝氏,开口道:“在下不过做了该做的事儿,婆婆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磁州城有如此一位爱民如子、秉公职守的大老爷啊!” 吝氏闻言,又跪倒在地感谢道:“民妇谢过青天大老爷,谢大老爷支持公道,您真是我们百姓的好父母!......” 这下倒是谢对人了,只是吝婆婆眼瞎了,没有对着姚璟拜,而是拜向了一旁的皂隶.....一头黑线的何瑾无奈,赶紧又扶着吝婆婆转了方向。 堂上的姚璟,当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而是不由看着何瑾不由颔首微笑:自己这弟子,虽然有时候挺让自己上火儿。但在该正经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懂事儿呀! 堂外的百姓观摩了如此一场曲折离奇的大案,也不由齐齐拜倒在地,称赞道:“大老爷英明,我等磁州城有大老爷这等好官,真是我等的福分!” 这一刻,享受着百姓们的称颂,姚璟不由如饮佳酿、熏熏欲醉,开口道:“恶贼刘不同已伏法,众位不必再惧怕。” “少时本官会贴出告示,百姓们尽可将这等恶贼的其他罪状上诉。还有其他一干人犯,本官也绝不会姑息!” 何瑾等了半天,就等这一句呢。 于是姚璟话音刚落,他就......向陈铭抛了一个媚眼儿。 陈铭会意,当即开口向姚璟言道:“东翁莫要忘了,吝氏这些血案七年才得以昭雪,罪魁祸首还有那个汪卯明!若非他刁难瞒报,吝氏怎会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不错,还有那个狗东西!” 姚璟一被提醒,当即想起那个糟老头子了:“刘火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探望一下汪司刑的病好了没?” 这话冷气森森,刘火儿当即秒懂,领命后带着几名白役,杀气腾腾地便向汪卯明家中而去。 何瑾则一脸平淡,因为汪卯明纯属就是个添头儿,根本没啥技术难度。 当年的状纸,吝婆婆都如命般保护着。而何瑾早已看过,上面还有汪卯明的亲笔签字——铁证如山,根本都不需要什么人证口供。 他甚至都有些希望,汪卯明抵赖不招了,那样一来,还能再欣赏一番大刑伺候的好戏。 想到这些,他不由......又向陈铭抛了一个媚眼儿。 这下姚璟就有些吃味了:何瑾你什么意思,你是我的亲亲弟子好不?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当面跟为师说,非要陈老爷子传话? 可随后听了陈铭的话,姚璟不由遽然望向了何瑾,面色都有些惊叹和钦佩! 因为陈铭接下来的话,是说:“东翁,刘不同已然归案,可衙门里吏目一职却不能空缺,当选个德才兼备的人代劳才是。” 这......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夺权啊——斗倒刘不同不算什么大事儿,真正重要的,就是对权力空缺时期的处置! 吏目一职乃衙门里的首领官,掌文书案牍、总揽衙役,如此重要的职位安排上自己的人手,那就相当于将衙门机构攥在了手心! 而这话何瑾能直接说吗? 当然不能,因为姚璟想到的第一位人选,就是他何瑾! 好个心思通达、滴水不漏的少年郎。 手段高明也就罢了,还懂事儿;懂事儿就算了,又如此深谙人心,待人接物老练纯熟——这简直就是只妖孽转世! 当即,姚璟便开口道:“司刑汪卯明罪案在身,已不配担任司吏一职。何瑾你到任后屡立奇功,聪慧干练,便由你来担任司刑,兼领吏目一职!” 这话落下,满堂哗然不止: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入衙门后不过两月便扶摇而上,兼领朝廷命官之职,这是何等的.....牛叉! 一时间,所有的眼神都向何瑾投去,其中有羡慕、有嫉妒、有感慨、有不甘。这一双双的眼睛,都炽烈灼灼,似乎要将何瑾烧化了一般...... 何瑾当即如遭雷殛,一时间都傻眼了: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这是弄啥嘞,非要把我架火上烤...... 于是,不待同知、判官开口反驳,他自己便赶紧抢先言道:“弟子才疏学浅,掌管刑房已力有不逮。至于代领吏目一职,恐难当大任,万望师父收回成命。” 一听这话,再看堂上的反应,姚璟才知自己太过心急了:没错,吏目权力这块肥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吃相如此难看,岂不是让何瑾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秀木未壮,便移栽于狂风骤雨下,不是在拔苗助长? 可,可这块肥肉,自己也超级想吃啊!而且都想了好长时间、流口水了......何瑾,你心眼儿怎么那么多,到底是个啥意思,赶紧说出来嘛! 无奈的何瑾,只能郁闷地再度开口,道:“师父,以弟子愚见,这吏目一职还是由同知大人、判官大人及陈师爷共同代劳为好。” 姚璟听完,双眼里的光,蹭蹭亮得如闪电:这孩子,厉害啊!...... 说是三人共掌,还不是自己正印官一言而决?而且,这样还惠而不费,一点都不得罪人——如此老成持重、绵里藏针的计策,真是让人赞叹! 唉,可惜这样的妖孽,只是自己的弟子。要是自己的儿子,那该有多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六章 还是要读书啊...... 早上排衙审案,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正好儿审完。 每个走去食堂吃饭的书办、白役们,都口若悬河地谈论着今日上午的案子,止不住啧啧称奇。 尤其那些慧眼识珠的家伙,更是赚了个小钱儿,乐得屁颠屁颠的;就算买了刘不同赢的倒霉家伙,也不怎么后悔:谁能想到,一个毛头小伙子竟真的,将衙门里的笑面虎给收拾掉了! 然而,当这些人路过皂班班房的时候,一个个又突然住了嘴,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开。 倒不是这地方晦气,而是因为此时皂班门口,就趴着他们嘴里的主人公。 打赢了官司的何瑾,这会儿也一脸的郁闷:上次挨板子的时候,他是故意挑中午吃饭时候的。可这次,却是姚璟安排的...... 并且,他觉得自己的便宜师父,嗯......绝对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衙门里的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雪白屁股! 实在太小心眼儿了,不就是大堂上提了一嘴招工的事儿嘛?再说,鼓山煤矿你姚璟也有干股的,生意好你也好......真是的! “宋伯、吴叔,你们懂的,意思意思就行了啊......赶紧打完,打完我还要吃饭呢。” 一阵冷风吹过,何瑾暴露的屁股,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风吹屁屁凉的悲伤,不由让他更加郁闷。 “好嘞。”老宋万年不变地嘬着牙花子,应承道。 一板子下去,虽然有些凉,但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非但一点不痛,反而左右来回,还有些按摩的味道。 何瑾这下就有些乐了,还有心情观看起了来来往往的人。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就奇怪了:“宋伯、吴叔,你说这些人怎么一看到我,都走得匆匆忙忙?” “瑾哥儿,你现在可是衙门里的风云人物。”老吴言道。 “一介刀笔小吏,便将朝廷命官给扳倒了——这等事儿,传出去根本就没人信。就算整个儿天下的州府,也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儿!”老宋补充道。 “散堂的时候,衙门里就传出了风声,言你是这里的‘四老爷’呢。”老吴笑呵呵的,连声称赞道:“你说这样的人物儿,他们哪儿还敢跟上次一样,跑过来看你的腚?” 何瑾闻言,不由也反过劲儿来:不错,现在自己牛气了呀! 大明朝的州分成两种,一种是直隶州,隶属于省。按照何瑾那个时代的说法,差不多就是个地级市。另一种就是属州,隶属于府,比如磁州,就隶属于彰德府,相当于县级市。 既然是县级市,衙门的领导班子,自然也跟县衙差不多。都是一正印官,两副职,外加一个首领官。 其中的首领官就是吏目,负责具体日常的公务。上面三位,就是整个县级市的领导层,负责宏观大略,决策指挥。 而如今磁州衙门首领官,已经被何瑾一脚踢开,而他又让陈铭分管了吏目的职责。 衙门里谁不知,陈铭就是跟他同穿一条裤子的,且他又是正印官的弟子......可以说,现在整个磁州衙门三班六房,何瑾不仅是名义上的刑房司吏,更可以想插手其他房就插手,想管哪件事儿就管哪件事儿! 甚至,就算涉及到一州民生的方针政策,他都有发言权的......嗯,虽然只是一个县级市,可问题是,他今年才十四岁,穿越还不到两个月! 总而言之一句话,何瑾现在就是属螃蟹的,整个磁州城他想横着走,都不再是问题! 这样一想,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就连打在屁股上的板子,他都感觉更加舒服,有种昏昏欲睡的架势。 可没想到,就在老宋和老吴打完二十五板后,两人便对视了一眼。随即,那板子高高举起,猛然便落了下去! “啊!......我的娘嘞!”何瑾当即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叫嚷道:“宋伯、吴叔,你们这是干啥?” “嘿嘿......对不住了瑾哥儿,这五板子可是大老爷亲自交代的,我们可不敢徇私。”老宋还是嘬着牙花子,言道。 “本来大老爷想打你十板子的,但念你后来表现良好,才交代我们只打五板......瑾哥儿,是男人就忍住!” ‘忍,忍你大爷啊,真的好疼的行不!’何瑾心中都开始骂娘了,真不知姚璟到底要干什么! 而此时签押房内,陈铭也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姚璟则笑呵呵地夹了一口菜,嚼了两下后满意地咽下去:“本官这个弟子,聪慧干练,心思通透,手段更是滴水不漏。如此的人物儿,绝非一州之才。” 夸完何瑾,他脸色就有些黑,继续道:“只不过,这小子行事跳脱,聪明有余却不知用在正道儿!每日脑子里都想着蝇营狗苟,不是贪财就是好色,简直气死本官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弟子总算是本官认下的。既然知道他是块璞玉,自然要好生雕琢、磨砺秉性!” “打他五板子,是要他知道我还是师父。打完后,本官就决定将他丢入州学里,让他好生苦读圣贤书,感悟圣人的微言大义。” 说到这里,姚璟忍不住又微微一笑,感慨道:“唯有如此,本官才算是为朝廷培养了一员栋梁之才!” 而陈铭听着这话,不由心中暗凛:想不到,姚璟对何瑾的评价如此之高!原来在他心里,已不局限将何瑾当弟子、智囊、帮手,而是还当成了未来的期望! 不过,看着姚璟目露希冀的憧憬模样,陈铭心中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东翁,老夫接触那小子比你时间长,你恐怕太异想天开了。这小子要是能放弃贪财好色,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升起! 事实上,陈铭猜得一点都没错。 当亲随将姚璟的意思传到何瑾耳朵里时,他并没有欣喜万分,而是龇牙咧嘴地说道:“什么?以我长时间没找到名师的理由,要我上午来衙门办公,下午去州学旁听?一天时间安排得这么满,我还怎么去捞钱,怎么去勾搭秀儿?” 何瑾当然知道姚璟是在为他好,毕竟读书就可以考取功名。有了功名后就可以当官儿,可以大大地捞钱捞美女。 可问题是,现在眼下就有钱和美女......等自己先把这一网子搂尽了,再求进一步的提升不好吗? 一瘸一拐往衙门外走去的何瑾,满背影都是悲伤和郁闷。就连自己很牛气的事实,也不能让他高兴半分了。 可刚走到衙门口儿,就看到老耿头儿鬼鬼祟祟地在张望。何瑾眼珠子一转,登时就屁颠颠儿地跑了过去:“耿叔,是来找我的吧?” “嗯。”老耿头儿点头。 “找我是因为刘不同的事儿吧?” “嗯。”老耿头又点头。 “这事儿多好啊!......咱来钱儿了,你知道不?” 这一下,不等老耿头儿点头,何瑾自己就连连点头起来了:嗯嗯,有钱儿来了!阳光还是很灿烂,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 老耿头儿却傻眼了:“何令史......哦,何司刑,那刘不同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案子未有准信儿前,谁敢就断定他咸鱼不能翻身了?” “而且他手段毒辣阴狠、人脉广博,老夫是打不得、骂不得,招惹不起这尊大神啊。” “哼,人供物证俱在,怕他个鸟!” 何瑾却心知肚明,替老耿头儿鼓劲儿道:“至于说案子没有准信儿的这期间,我还巴不得时间能长点呢。只有这样,咱才能多捞点钱儿不是?” “怎,怎生个捞法儿?” “你别打也别骂,就好生伺候着。只不过,好生伺候也有代价,就是住豪华间的收费,以及其他外卖娱乐活动,可着劲儿地敲呗!争取等明年刑部的批奏下来前,咱把他的油水儿全榨干!” 一想到刘不同那不义的万贯家财,他双眼就唰唰冒光:“放心,什么黑锅你都往我头上扣。反正富贵险中求,我跟他已不死不休了,也不在乎再得罪他一回!” “刀笔小吏的时候,我都能收拾他,不信明年秋日的时候,他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何瑾嘿嘿笑着,随即望向老耿头儿的目光,就有些凛冽了:“不过,风险我都担了,那收益,你懂的......” “何司刑放心,你九我一,敢从您手里多拿一文,你敲断我的腿!” “对了,还有那个汪卯明,你也要好生的照顾......” “何司刑放心,小人都懂的......” 这一下,何瑾不由笑得更甜了:嗯,权势真是个好东西。看来,还是要去读书啊......只有多读书考科举,才能更容易、更大胆地放手去贪呀! 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里的亲随,回去自然告知了姚璟。 于是,签押房里,陡然传出了姚璟的一声怒吼:“狗才!混账东西......本官现在非但看见,就是想起他都上火!明日,让他明日就滚去州学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七章 影帝李学正 美滋滋地将剩下的油条塞进嘴里,又一口喝完不多的豆浆,还不忘夹了一口咸菜。 吃饱喝足的何瑾,正准备一抹嘴开溜儿。可抬头便看到,对面端淑的老娘一撇眼,散发出凌厉的目光。 他赶紧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乖乖接过了青芽端来的漱口水,不发出声音地漱漱口,又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嘴后,才开口道:“娘,我应卯去了哈......” 老娘停下用饭,罕见地问起了他的事儿:“听说,你今日要去州学读书?” “嗯,师父看我聪慧伶俐、浓眉大眼的,有意多多栽培。便跟州学的学正打了招呼,允许我去州学旁听。” 崔氏好看的娥眉不由有些颤:这孩子,废话还是这么多,而且,似乎还越来越......臭不要脸了。 不过,这次她也懒得教训,而是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入州学读书晓习圣人经典,自然是好的。不过,你也不要太急功近利,更别钻了牛角尖儿......”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没头没尾的,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但愣了一瞬后,他还是点头应承道:“嗯,孩儿知道了。” 一路走到衙门,门禁便恭敬施礼道:“何司刑,大老爷交代过了,今日你不用来应卯,速速去州学报道为要......” 何瑾顿时有些郁闷:师父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啊,连衙门都不让进了,就想着赶紧一脚远远地将自己踹进州学里。 没奈何,只能又搭上十一路公交车,在大冬天的凌晨,走向了州学。 与别的州府学堂一样,磁州州学坐落于城外清幽之地。何瑾走得腿都酸了,才在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学院前。 通报了姓名和来意后,自有助教带着他,来到了李学正的房间。 李学正是位温和的老者,见到何瑾后和煦言道:“何司刑大驾光临,使得州学蓬荜生辉。老夫早闻何司刑乃少年英才,破案能士,州学有何司刑前来旁听,实乃一件幸事!” 何瑾当即躬身一礼,谦逊言道:“学正大人过誉了。小子能来州学沐浴学风,才乃三生有幸。恳请学正大人多多指点,好让小子开化启智,造福磁州。” 虽说何瑾现在的权势,比起这位只能掌管一州教育的学正要大得多,但他深知入什么山,就要唱什么歌儿。一切的言谈举止,皆遵从老娘的悉心教导,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效果自然也是出奇的好,李学正看起来很是满意,开口道:“既然有大老爷的交代,何司刑便去韩训导的课堂学习吧。韩训导虽说为人刻板严肃了些,但学识可是一等一的扎实......” 开场不错,何瑾的心情也很是不错。 可来到韩训导的学堂后,他便一下感觉到,事情似乎没想象中简单和谐。 纵然拉来了教育局长亲自陪同,可那些秀才生员们一看到何瑾身上的青衫,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鄙夷、不屑、抗拒的眼神。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摆明了让他们这些秀才跟一介刀笔小吏同窗,就是对他们人格的极大侮辱! 尤其被打断了讲学的韩训导,更是丝毫不给李学正面子,恼怒直言道:“学正大人,这州学乃秀才生员备考举人之所,国之栋梁的储备之辈。何瑾连一介童生都算不上,有何资格来此旁听?!” 李学正顿时一脸尴尬,解释道:“此乃知州大人的意思......” “便是一州大老爷,也不能如此胡来!国之大计,在于育才,若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罪过岂非大焉?” 嗯......老鼠屎。 这个比喻......真特么气人啊! 何瑾顿时满心厌恶恼怒,却还要努力保持微笑——算了算了,狮子不能同疯狗对咬。咬赢了不光彩,咬输了更丢人...... 于是,他悄悄将李学正拉了出来,小声问道:“学正大人,既然韩训导不愿收留,不是还有其他两名训导吗?” 李学正一听这个,面色不由更加尴尬了:“何司刑啊......这个,那个,老夫同前两名训导已经说过了。” “可他们一听这事儿,都表示要是你去他们学堂,他们宁愿辞去训导一职。唯有韩训导这里,老夫还没敢说,本想来碰碰运气,没料到......唉!” ‘怪不得,怪不得你上来那么热情呢......’何瑾顿时脸色凝固,明白了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个地方呢,不是他熟悉的衙门:这里不考虑你的权势、你的能力,甚至不在乎你的人品。 这里只看重的,是你有没有功名! 更可笑的是,这个时代整个社会,还都认可这等奇葩的观点。没有功名在身,你身份就是要比人家矮上一头! 只不过,遇到这点儿难题就退缩,是不是有些太怂了? 何瑾才不是这样的人,心中不由暗想:强扭的瓜不甜?哼,这纯粹就是废话,我管你瓜甜不甜,反正我扭下来就很开心了。 你们都不想让我来,我就偏要进去!你们让我不爽,我就让你们更不爽!——来呀,互相伤害呀,谁怕谁! 眯着眼睛想了片刻,他便有了主意,在李学正耳边嘀咕了一会儿。李学正听罢,不由老眼一怔,为难地道:“这,这有些不太好吧?” 何瑾却脸色一冷,道:“李学正,觉得我在危言耸听?里面那群书呆子,不知现实多么残酷,您老总该不会以为我办不到吧?......” 一听这话,李学正当即老躯一震,对着学堂门口就大声喊了起来:“何司刑息怒,何司刑万万不可如此啊!......” 一看李学正这幅声情并茂、感情充沛的模样,何瑾顿时便惊呆了:李学正,你,你这是一位被教育事业耽误的影帝啊......这进入角色也太快了,让我都有些来不及准备。 好在,他也是位影帝,当即调整了状态,用更大的声音对着学堂门口怒喊道:“哼,废话少说!大老爷的面子都敢不给,我看你们这些人真是食古不化!我这就回衙门,好生处置一番此事!” 李学正的嗓音,这会儿就更委屈急迫了:“何司刑,何司刑你也不能这样啊.....如此一来,磁州州学毁于一旦,我等磁州一地文风颓靡,于士林里再无半点颜面!” “哼,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何瑾毫不示弱,继续表演:“反正我只是一介贪吏粗人,根本不懂这些!只知道你们杵逆师父,就是不给我面子,不整垮你们州学,我难消心头之恨!” 两人这么一番大声嚷嚷,学堂里的韩训导怎么可能听不到? 尤其听内容还如此可怕,他当即忍不住走了出来,先是厌恶地瞥了何瑾一眼,便想拉起抱着何瑾大腿的李学正:“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州学正,怎能做出如此斯文扫地、毫无风骨之事?” 可李学正就是不起来,反而还越哭越伤心:“还不都是你们害的!老夫为咱磁州的学风名声,殚精竭虑,对你们每个人都客客气气。” “老夫图的,不就是你们能安心教习,培养国之栋梁?可想不到越是忍让,你们越不知好歹!” 说着,李学正才扭头儿怒视韩训导,道:“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读书都读傻了!” “本来州学的拨款,就一年比一年少,好不容易等到大老爷给了机会。老夫还想着,好生巴结一番何司刑,看看能不能扭转这局面......你们可真行,一上来就得罪了何司刑,给了人家搞我们的机会!” “他什么样的人物儿,你难道不清楚吗?吏目刘不同都能斗倒,搞垮一个州学又算得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八章 都怪李学正! “国之大计,育人为本!” 韩训导一听李学正的话,非但没胆怯,反而更怒了:“小小一介刀笔小吏,竟敢如此毁坏国本,简直该杀!” 说着,他不加掩饰地盯着何瑾,又试图拉李学正起来:“学正大人,咱大明朝向来推崇文风学业,更设有提学道督管此事。老夫不信,他一个司刑还能反了天不成!” “你的意思,是要去提学道告我?”何瑾闻言,不由冷笑摊手,道:“呵呵,你有证据吗?” “更何况,提学道是负责提举学事司,掌管州县学政的。可衙门如何拨款,却不是他们能干预的......” “那还有科道御史!”韩训导当然不是法盲,立时又说出了他的办法:“我等全州学子联名上书,不信科道御史不会上奏此事!” “哦?......”何瑾冷蔑一笑,道:“罪名呢?......就因为师父不给你们拨款?呵呵,你们真的好天真。难道就不想想,衙门凭什么给你们拨款!” “就你们州学需要银两款项,难道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不需要?难道修桥铺路、兴修水利不需要?难道提高衙门胥吏白役待遇不需要?还有置备武用,防范贼患都不需要?......” 何瑾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衙门公务,每一项都离不开钱,每一项听起来,都比州学紧迫重要。 最后,他嘿嘿冷笑道:“大不了,师父将衙门所有的拨款,送达各科道让他们评定呗。说不好,各科道看师父捉襟见肘,反而还会去告府部一状,让府部那里多多照顾一番咱磁州呢......” 韩训导一听这个,顿时傻眼了:不错,衙门如何拨付款项,那是知州大老爷的权力。科道御史最多,也就能责问人家施政方向不妥善,可人家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相反,真跟衙门闹僵了,吃亏的毫无疑问还是州学。 姚璟这段时日雷厉风行、声望愈厚,哪儿是跟李学正一样的软柿子?真招惹急了,人家将秀才生员大闹公堂之事一说,言州学管教无方、学风散漫......就算真把州学给撤了,他理由上也能站得住脚! 而造成这样可怕后果的原因,就因为自己不肯接收何瑾?如此一来,自己岂非成了磁州士林的败类,千古罪人?! 想到这里,韩训导不由软了语气,道:“既,既然是为了州学......老,老夫愿,愿勉为其难......” 李学正闻言当即大喜,拉着何瑾的手,就要跟韩训导讲和。可何瑾这会儿却一扭头儿,傲娇道:“你现在愿意了?......哼,可我却不愿意了!” 李学正年近花甲,刚才一番演技,已耗费了不少感情。 这会儿闻言,不由都有些崩溃:“何司刑,你这是要闹哪样儿啊!......咱不是说好就演一场戏,你怎么还来真的了?” 何瑾脸色瞬间变了,那叫一个郁闷:猪队友啊!......李学正,你才是要闹哪样儿?演技这么快就下线,活该只能当个教育局长哇! 韩训导这下也有些炸,不禁嘿嘿冷笑道:“何瑾,你到底还有什么要求?” 气势已不在自己这边儿,何瑾当然不会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开口道:“韩训导,在下知自己品性不稳、贪财图利,故而,师父才想着将我送入州学进修。” “盖因师父知晓,孔门儒学讲究‘因材施教’,对于异常和不凡的弟子,也有独特之法门,不会强硬随意抹杀天性。” “而在下来州学,自然也希望多听圣人教导,感悟微言大义。所以在下的要求,便是希望韩训导不会因在下使了这等诡计,而对在下有偏颇看法,放任自流。” 言罢,何瑾对韩训导施了一礼,又道:“如韩训导这等方正君子,一诺价值千金,万望训导能抛弃前嫌,一视同仁。” 这话一出,李学正和韩训导不由面色一变:你这孩子,真只是个粗鄙的刀笔小吏? 这番言之有物的道理,莫说一般的秀才生员,不见得能说出来。就是让我们听了,也有茅塞顿开之感啊...... 尤其韩训导,对此更是深以赞同和愧疚。 事实上,何瑾猜的不错,他的确想着将何瑾扔进学堂后,只要不扰乱其他学子,就令其自生自灭算了。 可这番话一入耳后,他那浓浓的训导荣誉和高尚情怀,便开始强烈复苏:是呀,就算是孔门弟子,也有颜回好仁,子路好勇,子贡好商,冉求好政。 孔圣人因此,便能根据其不同的兴趣爱好,分别设立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使其特长都得到充分发挥。 而自己虽万万比不得孔圣人,但也是在教书育人。 为何自己就不能正确引导,使何瑾爱财而不贪财?将来为朝廷培养个‘干才之员’出来,也是莫大的成功。 想到这里,韩训导面色不由认真凝肃起来,承诺道:“何司刑言之有理,是我先入为主,忘了训导之责。但请何司刑放心,今日你入了这学堂之门,本训导一定竭尽全力、悉心教导。” 言罢,他便转身向学堂走去,还示意何瑾也跟上。 一旁的李学正,这下也不由对着何瑾感叹:“何司刑,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见识便如此深刻......” 可何瑾一听这话,却不由郁闷地一回头,小声言道:“嗨......就是扯淡瞎说的,要不是李学正你演技突然下线,我能浪费这口水?” 李学正顿时一脸懵圈儿,讷讷问道:“那何司刑你来州学,不会是只为了糊弄知州大老爷吧?” “哪儿能呢?......”何瑾嘿嘿一笑,充满了畅想和憧憬:“当然是为了学八股、考科举,然后当大官儿,捞更多的钱啊!” 李学正再度一脸懵圈儿,他隐隐感觉,知州大老爷这是祸水东引,自己州学恐怕要遭殃了...... 而到了学堂门口时,走着走着的韩训导,渐渐好像有些反过味儿来,猛然间就不走了。 他转过头,又蹙眉对何瑾说道:“何司刑,你我俱为不入流的官吏,且你的权势也比我大得多。而我教导学生,又以严为纲,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我之间,若没个章程,必然难以相处。” “故而,我想与你约法三章。入了这学堂之门后,我悉心教导的同时,亦会对何司刑的才学、品性、心志加以管教。你却不可借用权势、手段、诡计相要挟,否则,何司刑还是不要进这个门为好。” 一听这个,何瑾面色不由更加郁闷了:还是要怪李学正,配合一点不默契。要是换成陈铭老爷子,早将两榜进士大老爷都忽悠瘸了...... 算了,为了将来能更好的捞钱,泡更美的妞儿,眼下忍这份儿罪、吃点儿苦也是应该的。 再说,不过读书学习,又能受多大的罪? 想到这里,他不由一点头,道:“韩训导说的是,入了这学门,在下便只是一介学子,自不会再有其他身份,还望韩训导放心管教。” “嗯,”韩训导微微点头。可随后,他就脸色一变,问道:“那你今日前来,为何这般迟到?” “训导容禀,本来是下午才要来的,没想到师父让我早上便来报道。说起来,这不算迟到,反而是来早了......” “巧言诡辩,废话真多!” 韩训导哼了一声,但仍旧继续问道:“既然知来学堂,为何不见你准备笔墨纸砚,也未带四书五经?” “我,我......”这个何瑾还真说不出理由来。毕竟,第一次上学,哪能没点疏漏? 同时,他也觉出来了:好像,上这个学,真得受些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零九章 你们都曰曰曰了个啥? 当着二十多名秀才生员的面儿,何瑾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下戒尺。 一想起这个,他就超级郁闷:心理年龄都快三十岁了,还要跟小孩子一样被打手心,这感觉,真跟日了狗一样。 可没办法,明代时的教学风气就这样。而且,谁让他穿到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呢? 有利的同时自然有弊,凭空能多来十来年光阴的代价,便是就算他言谈举止再成熟,旁人也不会随意给予他成人的尊重。 “行了,那里还有个空位,你便坐那里旁听吧。”韩训导打完之后,一指窗边的一个空座位,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还是你斗垮的丁逸柳座位,正好他的笔墨都还没收拾,便先用他的好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当然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就坐到了座位上。 随后,看了看那笔墨砚纸齐备,还都是好货色,不由便有些乐了:嗯,有空儿跟赖三儿说一声,不用对丁逸柳那么“宠爱”了,反正刘不同都完蛋了......平时呢,也给那倒霉孩子加个鸡腿儿吧。 就在胡乱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身旁传来了一句低低的声音:“小弟叫郝有钱,仰慕大哥许久,不知大哥愿意赏脸,抽空儿去小秦淮畅饮几杯?” 好有钱?......这名字,真是简单直白啊! 何瑾扭头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同桌。而且,这家伙一身绫罗绸缎的,果然很对得起他的名字。 此时这位郝同学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一副前世粉丝看到了偶像的激动模样,浑身的肥肉都仿佛在微微颤抖着。 “这位同窗客气了,你认识我?”何瑾当然也很热情,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郝同学却见偶像如此平易近人,不由更加激动:“堂堂磁州地下江湖里,及时雨的大名,谁人会不知?小弟以后愿鞍前马后,服侍大哥,万死不辞!” 何瑾当即又是一阵郁闷,没想到都已不涉足江湖了,可江湖上还是有自己的传说...... “郝同学,你这是《水浒传》看多了吧?瞧你的年岁,怎么也比我长上几年,怎么还一副纳头就拜的架势?” “大哥,你不能这么算,我虽然比你年纪大,但混得没你好呀......” “而且,大哥你跟宋公明多像啊,都是衙门里的小吏,到哪里都有一帮慕名的好汉,我不过其中之一......” 何瑾更加无语了,不得不拿出了大哥的气势:“好好说人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想怎样?” “我,我家是开砖窑的,老爹嫌我不爱读书,花了五百两银子捐助这州学,让我来这里混个脸熟儿......我,我就是想结识大哥,希望能请大哥喝两杯酒,真没别的意思啊。” 何瑾一听这个,不由意识自己最近多疑了:这位郝同学,虽然比自己年长了几岁,但也只是没过二十的小年轻儿。 而一个小年轻儿,想结识位江湖大哥,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可就在他准备回应的时候,讲堂上的韩训导,忽然便咳嗽了一声,锐利如刀的目光扫向了两个人。郝胖子吓得连忙闭嘴,不敢多说,何瑾也赶紧装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听起韩训导的讲课。 可接下来一听,他便有些傻眼了。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于未言之前;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 “范氏曰:子贡之患,非言之艰而行之艰,故告之以此。” “......” 勉强听完这一段儿的何瑾,除了两只眼睛还会眨巴一下之外,脑子直接就懵了:我去!......这都是些什么啊? 什么子曰、周氏曰、范氏曰的,你们都曰曰曰了个啥?! 这一发现,不由让何瑾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赶紧调用了剩下不多的脑细胞,试着解读了一番。 看了第一句的时候,他似乎还能理解,大概是子贡在问孔子,怎样才能做一个君子。而孔子的回答是,对于你要说的话,先实践了再说出来,不要夸夸其谈。 可后面的周氏曰和范氏曰,何瑾就有些解读困难了。大概是,两个人又对这件事儿,做了些什么补充和说明? 可他又不怎么确定,扭头儿便打算问一问同桌。 可刚一转头,便看到郝胖子的脑袋,一磕一磕的。没一会儿,一个眼皮就闭上了,另一个还勉强撑着,像个在打吊线的泥瓦匠。 随后,没待何瑾开口,郝胖子两个眼睛就都闭上了,一把搂过当枕头,直接睡了过去。 张着嘴巴的何瑾又惊了:我去!......刚才还热血沸腾地要拜人家当老大,现在一听韩训导讲课,你就忘了老大找周公去了? 你把韩训导的讲课,直接当催眠曲了?就你这样的小弟,哼......我打死都不能收! 可讲台上的韩训导,还是一味地‘曰曰曰’,何瑾听得简直一脑子浆糊。 渐渐的,看着郝胖子睡那么安逸,他不由也感觉脑袋开始发沉,忍不住用两只手撑起了下巴。 可再之后,他好像就看到一个叫‘周公’的白胡子老头儿,在脑海里捧着一大把的钱,对着他嘿嘿笑道:“何小官人,来梦里陪老夫玩会儿嘛......” ...... 韩训导讲了一个多时辰的经义,正自我感觉良好。抬头一看讲台下面,不由气得鼻子都歪了。 郝胖子趴在上,腮边挂着晶莹的口水,鼻涕泡吹起来,扁下去,睡得别提多香了。 至于何瑾,倒是比较鸡贼,还知道用儿挡住了脸。可那呼噜声匀称平顺,显然在梦里和周公聊生意经聊得挺投机。 韩训导气得七窍生烟,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人身前,猛地一拍两人的案桌! 啪! “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郝胖子没睁开眼睛,就大呼小叫起来。 何瑾这里倒是比较霸气,出口就来了一句:“我去你大......呃,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噗,韩训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十步,学堂里登时充满了讥讽的笑声。 郝胖子揉了揉睡眼,正好看到了那吃人的目光,吓得他直接趴了。而何瑾虽然见过了风浪,可后来读书的声音,也不由越来越小...... “训导息怒,训导息怒!”郝胖子赶紧狡辩,道:“子曰:吾不是故意的......就是您一讲课,我就忍不住瞌睡。” 何瑾这个汗啊:这是解释?这叫......不打自招! 于是,他当即接口道:“不错,训导大人我要反映,这胖子一听你讲读就睡觉,实在太打扰我学习了!” 郝胖子登时一脸惊诧和幽怨,心中的水浒梦一下就破碎了:我拿你当老大,你却这般出卖我? 可转头一想,自己竟然有被老大出卖的本钱,实在是......太荣幸了啊! 韩训导却不管这些,直接黑着脸对好胖子言道:“惫懒松懈,虚度光阴,打你二十下,你可服气?!” “服......”郝胖子是个老实孩子,乖乖地伸出了手。 啪啪啪二十下过后,他的手都肿了起来,何瑾光是看着都觉得疼。随后,韩训导便转向他,问道:“同样二十戒尺,你可服气?” “我当然......”何瑾也很干脆,可就在韩训导都举起戒尺时,他便接着道:“当然不服气。所谓不教而诛是为虐,训导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小子岂会心服口服?” “不教而诛?......呵呵。”韩训导闻言笑了起来,那脸色却更加阴沉了:“行,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零章 还是给忽悠瘸了 “州学之堂乃宣扬教化、培育栋梁之要地,理应专心凝神,才不负大好时光。” “你却于课堂之上公然睡觉,扰乱其他学生——如此不敬之举,无异羞辱了此地,枉费了圣贤的谆谆教导,莫非你还觉得有理了不成?” 韩训导气势汹汹,上来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让在场生员听了都不由颔首点头,等待着自不量力的何瑾无言以对。 可何瑾却深深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言道:“训导言之有理,圣贤的微言大义,乃处世行事的根本,理应学之从之。在下此番入学,也正是为此而来。” “哼,此时才认错,不觉得太晚了吗?”韩训导还是一脸刻板,半点都不讲情面:“你这是明知故犯,当罪加一等!”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哼,这小子贼精贼精的,可不能一时心软被他骗了,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才行! 可想不到,就在韩训导以为何瑾已服软儿的时候,便听何瑾自顾自地继续言道:“然在下入了这学堂后,只是一头的雾水、两眼的茫然,根本不懂训导在讲什么。如此不知所云,为何不干脆睡上一觉?” 说罢,他还两手一摊,极为坦白地道:“训导该不会想让在下不懂装懂,枯耗这一上午的光阴吧?” 这完全就是诡辩了,无形中,何瑾便已偷换了概念:不说自己睡觉到底是对还是错,反而说来了之后听不懂...... 韩训导却一下被带进了沟里,怒声道:“听不懂?......难道你不识字吗?有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分明就是你偷懒耍滑,不肯一心向学!” “训导强词夺理!”何瑾一下抓住机会,也提高了嗓门儿,反驳道:“天生众人,禀赋不一。若是人人都能读书百遍,学得会其中道理,岂非人人都成了圣人?” “更何况,在下连个童生都不是,训导上来便讲这么佶屈聱牙的学问,在下若是能听得懂,岂非才是怪事?” “这?......” 韩训导是个方正君子,而方正君子最容易钻牛角尖儿,一下被何瑾说的哑口无言: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可是明明不对啊,上课睡觉,他还有理了不成?...... 再仔细一想,他忽然怒极反笑,喝道:“呵呵,好你个何瑾!偷梁换柱、移花接木这等诡计,倒是用得很熟稔啊!” “你来学堂不想着自己如何用心学习,反而怪我教得不好?你问问这些生员,哪个觉得我教得不好?” 韩训导威严地扫过众生员,只见这些生员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没一个出口反驳的。 何瑾却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韩训导,你简直太年轻......也不是,你想法实在太简单啊。 随后,他便开口道:“韩训导,你掌握着这些人的学业评定,盛威之下,谁敢吐露实情?要不,你换个问法儿试试?” “如何个换法?” “不如训导问问,有谁觉教得好?” 韩训导自信回头,当即又大声问了一遍。 可话音落下,他那自信十足的脸色便渐渐僵住了:只见课堂里的生员们,还是一个个低着头,没一个认同开口的...... “你,你们?......”自信陡然崩塌,韩训导满脸不敢置信地环顾道:“你们当真认为我教得不好?” 生员们低着头,还是没一个肯开口的。 最后,还是品学兼优的严秀才,一下识破了何瑾的诡计:训导和生员之间,天生就有利益冲突的地方。 说训导教得不好,无异于是在得罪人,生员们当然不会那么傻。 可说训导教得好,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万一训导自我感觉太良好,打算以后每天多教一个时辰,可该怎么办? 但严秀才也不想得罪救妻恩人,只能说了句公道的话来打圆场:“训导教授我等的确用心了,我等也铭感五内。然此事便如润德所言一般,各人禀赋不同,学业进展自然有快有慢......” 可韩训导还是想不通,竟又气又委屈地向何瑾来了一句:“那依你说,我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因材施教啊。” 何瑾看了一眼严秀才,感激地笑笑后,就开始阴险地出卖队友了:“比如严生员这等学业优异者,训导当然不能以同样的功课要求他。” “而是应该提高难度,加大容量,把他的极限都压榨出来。这样才能使严秀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日金榜题名。” 一听这话,严秀才不由苦笑不已:何恩公,你还真是.....无耻啊! “可对于我和郝学子这般资质驽钝的人,训导便当降低难度,减小容量,一步步地慢慢来。如此,就算我等日后不能榜上高中,亦学得了几分圣人教化,训导大人功莫大焉......” 韩训导一听这话,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甚至到了后来还有些挣扎和痛苦。 何瑾见状,忍不住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了,生怕把韩训导给忽悠瘸了。 可就在他准备安慰一下的时候,韩训导却一下喟然而叹,道:“唉!知易行难,想不到老夫教学十余年,最后竟被一黄口孺子给教训了。” “润德,你说的不错。我这般通讲漫灌,看似面面俱到,实则劳形而无用,收效甚微。欺得了自己,却欺不了上天。” 说着,他竟然还摆摆手,一身落寞地向学堂外走去:“今日暂且休课一天,老夫回去自省一番,明日再来同你们授课。不,是来因材施教......” 何瑾见状,不由面露崇敬,深深地躬身一礼,道:“训导高风亮节,一心为我等着想,在下敬佩不已。” 毫无疑问,韩训导虽然刻板严肃,但有一颗赤诚的教学之心。这样的人,自然值得何瑾的真心敬重。 而韩训导也停下了身,对何瑾还之以礼,道:“何司刑虽不通文墨,然见识天生,也当是吾辈之人。” ‘吾辈之人’这四个字,对于眼高于顶的读书人来说,已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而一旁的郝胖子愣愣看着这一幕,不由都有些傻眼。 等韩训导离去后,他才激动地一拍何瑾的肩膀,道:“老大果然是老大,厉害啊!......刚入学第一天,就将铁面阎罗给教训了一番。我决定了,从今往后,你就是真心的老大,我永不反悔!” “如此说来,你之前认我当老大,就不是真心的喽?” “不,不是,之前也是真心的。”郝胖子急得团团转,赶紧解释道:“只不过,这一次更真心!” 何瑾却不由头疼,也替胖子的爹疼:唉,这家伙,明显就不是读书的料儿啊......那五百两助学款,算是彻底打了水漂儿了。 “唉,算了......有钱啊,你以后呢,对韩训导多敬重些。这次不是我教训了人家,反而是人家教训了我。” 何瑾当然清楚,他一句‘因材施教’,不过上嘴唇碰下嘴唇。 可对于韩训导来说,却是繁重的备课、教导、督查......说不定,还得搭上被气得上火的健康损失。 至少,郝胖子这里,恐怕就会将韩训导气得怀疑人生。而自己这里呢,估计更是不遑多让! 因为,自己是真心看不懂这《朱子集注》,特么到底都是些什么啊! 尤其还什么‘曰曰曰’的......圣人们没事儿,就不能说点大白话吗?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跟写八股、考科举,又有几毛钱的关系? 自己来学堂,是为了镀金考功名,然后当大官儿更好贪财好色的。可不是想跟王阳明一样,立志成为大圣人的啊! “不行,就算韩训导会好好教我,这剧情发展,大概也会跟自己想的南辕北辙。”何瑾不由默默开口,思忖着对策道:“看来,明日一定要找师父好好问问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一章 八股文这么难? 第二日一大早,何瑾急吼吼地便赶来了衙门。到了签押房,发现姚璟正斯条慢理地用着早餐。 看着何瑾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姚璟不由知道,这小子在州学那里碰了钉子。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矜笑,何瑾却已脸色一变,喜笑颜开:“正好儿,着急着赶来,在家里没吃饱......姚福,来再添双筷子!” 姚璟脸上还未绽放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这孩子,越来越......臭不要脸了啊。真是,看见他就上火! 不过,眼下正好有事儿问何瑾,姚璟也懒得计较这些,开口道:“你在三班衙役和刑房的改革,为师已观察过了,的确是垂拱而治的典范。” “如今刘不同也被你斗倒,为师想趁朝廷未委派新吏目之时,对其他房也进行改革,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你觉得如何?” 何瑾夹了一个汤包儿,蹙着眉头嚼了两下后,才道:“时机还不算很成熟。如今三班衙役和刑房的运转,靠的都是衙前街的管理费。鼓山煤矿的干股,师父又都拿来捐助了四个慈善机构。” “而改革各房,却需要大量的银两来做后盾......有多大肚量才能吃多少饭,依弟子来看,这事儿得一步步来,量入为出,先再改革个软柿子的礼房比较稳妥。” 说着,何瑾的思路便渐渐打开了,继续阐述道:“如此一来,其他房看到刑房和礼房的不同,必然心往向之。届时,等冬日严寒一过,师父不再被四大机构绑束,便可趁机拿下户房。” “待全州的税赋,尽数掌握到师父手里,有权有钱......那时,还不是师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姚璟张着嘴大半天,都没把筷子上的汤包儿送进去。 看着面前吃得有滋有味儿的何瑾,不由有些怀疑人生:这孩子,竟然吃个汤包儿的功夫,便将衙门里一年的规划给制定了出来? 而且,这规划还一针见血、落地可行,简直无可挑剔。尤其还老成持重、不见丝毫烟火刀戈,简直就如官场了磨砺了多年的老油子! 反倒是自己,也算一小把年纪了,谋划做事儿却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何瑾虽说性子跳脱、行事诡秘,可在正事儿上却缜密周详、滴水不漏,师徒简直有如天渊之别。 “那,那好,就依你说的来办......” 说完这句,姚璟眼珠又转了转,想着不能被何瑾如此把控着谈话主权,便主动开口道:“昨日入了州学,感觉如何?” 说着这话,姚璟才将都快凉了的汤包儿,送入了嘴里。可随后何瑾的一句话,顿时气得他连连咳嗽,直接将汤包儿又喷了出来。 “嗨......那破地方儿,几乎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何瑾还挺委屈,一脸的幽怨道:“师父,你送我去那地方受罪干啥?” 姚璟的脸色一下就黑了,连连咳嗽的同时,还忍不住臭骂:“混账!......那可是一州文教之所,是为师特意磨砺你跳脱浮浪性子、打磨你才学品性的良选!为师的一片好心,真是全被你当了驴肝肺!” 何瑾一看,赶紧端了热茶去哄:“师父,师父您喝茶。是弟子没领会您一片苦心,全是弟子不对......不过,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去了那种地方,弟子可能就会被教傻了,那该怎么办?” 姚璟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不由又喷了出去,面色赤红拍案道:“混账!州学之所,所教的全是圣人经典,培育的都是朝廷栋梁,岂容你如此调侃诋毁?” “就算为师,也是从那里一步步走出来的。难道你以为州学培育出来的,都是食古不化、迂腐透顶的书呆子不成!” 何瑾这下就不说话了,可那双疑惑的眼神儿,却上下打量着姚璟,分明在说:难道,不是吗?...... 一看到这眼神儿,姚璟再度怒发冲冠。 可又一想自己跟何瑾的差距,忽然面色一僵,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了...... “那你以为为师让你去州学,是为了什么?”难受了半天,姚璟才略带心痛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学写八股,考科举,然后跟师父一样当官儿啊。只有当了官儿,才能更加方便地捞......呃,造福一方,回报朝廷!” “呵......”姚璟嘴皮儿不由轻蔑地一挑,道:“你以为写八股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多少人寒窗苦读数十载,都未曾高中,甚至连个秀才的功名都取不上。你刚入州学一天,便妄想着金榜题名?” 何瑾这下脸色也有些难看了,道:“那,那师父还说过,明年就是县试之年......” “不错,明年就是县试之年。为师的想法,就是让你临阵磨枪,随后参加一场科考,知晓何为天外有天!” 这一下,何瑾彻底沉默了。 他悠悠地望着姚璟,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冷硬和沉凝。似乎在那双眼窝当中,正酝酿着一场小小的风暴。 学习圣人经典,磨砺心性品德?......狗屁啊! 不是何瑾对华夏古文经典有什么反感,而是他早已不需要这些:开玩笑,一个前世三十岁的人,三观和独立人格早已成型。反过去再学那些经典,能有多少的意义? 更何况,真正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东西。 前世何瑾虽没读过多少儒家经典,可网络上多少名著典籍、成功学、心理学、厚黑学?还有王阳明的心学、以及另一位圣人曾国藩的事迹感悟......这些道理和观点,不少就跟儒家的经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这些东西,他都辩证取舍地读过用过,也转为了自己的行事准则和智慧。 至于‘活到老、学到老’一说,更是可以在日后的行为处事中学习和感悟。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故而,在何瑾看来,他入州学的唯一意义,就是学会写八股,拿来当成步入仕途的敲门砖。 可惜姚璟这位古人,毕生奉儒家经典为圭臬,为万事之良药。根本没看清事情的本质,便妄想着用这些,来洗脑何瑾成为他心目中的那种人...... 此时感受着何瑾的冷硬气息,姚璟一时也知自己说得重了,赶紧开口劝慰道:“润德,为师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不知信,无以知人。而知命、知礼、知信,都得研习经典才成。” 何瑾不由叹了一口气,也没跟姚璟争执,而是语气平和地道:“师父的一片苦心,弟子已知晓了。” “只是,师父让弟子研习经典,也不会是想让弟子皓首穷经,做那寻章摘句的腐儒吧?弟子最终,还是要走向仕途的。既如此,敢问师父,要想做得好八股文,应当如何?” 姚璟以为何瑾这是认同自己的道理了,不由有些满意,蹙眉仔细想了想后,才道:“嗯,这八股制艺,堪比床板下面抡大斧,螺蛳壳里做道场,最考量一个人的功底水平。” “首先,通晓四书五经、朱子集注是最最基本的。其次,八股的基础在于诗词文赋,所以要懂一些楚辞、乐府、汉魏六朝文赋、唐诗、宋词、元曲。” “除此之外,庞大的知识储量也是必备的。诸子百家要涉猎一番,儒、墨、道、法、纵横等学派不说融会贯通,也要言之有物。” “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史记》总要看过,《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历朝的实录,也要烂熟于心......” “最好呢,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算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一点......如今我朝塞外鞑虏侵扰不断,战事糜烂,故而兵书战策也要懂......” 何瑾呆呆地听着,不由感觉一重重的山岳向他压来,面露绝望:师父啊,要是这么来,别说十年寒窗苦功,就是一辈子搭进去,都不见得能行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二章 何瑾,你才情如此之高? 这一天上午,何瑾什么活儿都没心思干,就把自己关在了司刑办公室里,愁眉苦脸地看着《论语》。 按照姚璟的意思,要想写好八股文,四书五经是基础中的基础。饭要一口口吃,自然要从最基础的开始。 而认真说起来,何瑾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因为打开默读背诵的时候,竟发现上面的内容,都已镌刻在了脑子中。随即再一想,他就恍然了:这是原主留下来的馈赠。 未穿越的时候,这具身体已开过蒙。 并且,在私塾先生和爹娘的教导下,原主虽然不懂其意思,但已囫囵吞枣,将四书五经都背了下来。 当然,这种书呆子式的笨鸟先飞的法子,按说是没啥意义的。最多,也就是让原主当个两脚书橱。 但当何瑾穿越过来后,这份馈赠无疑便显得珍贵有用了。 因为科举考试可是闭卷,有了这些记忆,何瑾至少不用再死记硬背了,省了很大的时间和精力。 尤其,他可不是真正十四岁的少年,而是拥有着前世完整应试教育,以及好几年丰富阅历经验的成人。 原主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极为肤浅,甚至可以说懵然不懂。 可何瑾的理解能力,却要比原主强太多。耐下心性阅读理解后,发现自己还是能够,将文言文转化为大白话的。 只可惜,刚看了《论语》两篇的时候,他就有些瞎话,他还当即背诵了一段儿的《孟子》。 “哦......”韩训导听着不由啧啧称奇,颇感兴致地问道:“既然如此,润德可会吟诗作对?” “吟诗作对?”何瑾先是一懵,随后开口道:“先试试吧,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韩训导一脸便秘的神色:读书人,有这样将自己比作骡马的吗?如此粗俗,估计吟诗作对也高雅不到哪儿去。 于是,韩训导便微微一笑,先来了个简单的对子:“五湖四海皆是文。” “万水千山都归情。”何瑾接口就来。 前世还保留着贴春联的习俗,而且大学期间,何瑾也算半个古文青年。像这种满大街的对联,根本难不住他。 “竹本无心,节外生枝。”韩训导加大了点难度。 何瑾却还是没感觉,道:“藕孔无丝,不染污泥。” 这下,韩训导面色凝重了,看了一眼门上的门神图,开口道:“鬼把门,神把门,把门鬼神皆狰狞。” 何瑾环顾了一眼房间,目光最终落在了韩训导那一堆的书籍上,福灵心至道:“南书房,北书房,书房南北尽文章。” “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登场便见。”韩训导语速加快,这联估计是看了什么戏曲有感。 何瑾却长叹一声,语气不由透出落寞感怀,道:“有时欢天喜地,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这是他偶然怀念前世的情感流露了。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事事趣趣!”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神神秘秘。” 叠字联,也难不倒何瑾。 “山石岩下古木枯,此木为柴。” “白水泉边女子好,少女更妙。嘿嘿嘿.....” 拆字联,何瑾仍然不惧,还不恬不知耻地暴露了自己好色的本质。 “雨滋春树碧连天,天连碧树春滋雨。” “风送花香红满地,地满红香花送风。” 回文联倒是有些难度,但何瑾想了片刻后,也是对上来了。 韩训导脸都红了,憋了半天才说道:“润德,昨日你与郝有钱睡觉,我偶得一联,今日尚未想出下联,你可敢对?” “有何不敢?”何瑾却不懂文人好争的尿性:对就对呗,反正又不赌钱,大不了我承认对不上,又能咋滴? “好,你听着,枕耽典籍,与许多圣贤并头!” 一听这个,何瑾不由笑了:这对联,简直就是送分题嘛。因为他记得,这对联原本是朱元璋跟大臣陶安的。 可能是古代讯息传递不全面快捷,而民间对帝皇之事又了解不多,故而阴差阳错地,韩训导就想出了这个联,还以为是自己的原创。 “嗯,扇写江山,有一统乾坤在手!”找了半天,也没在大冬天找到把扇子应景,但不管怎么说,这联也算对上来了。 “润德,想不到你,你才学竟如此之高?”韩训导有些傻眼了,又试探着问道:“既在冬日,你能否以‘雪’做出一诗,或一词?” “雪?......”何瑾蹙眉,不由面露难色:“这也太......” “哦,我也觉得太难了些,不过......”韩训导这才吁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放松。 可不料,何瑾还是满脸的怪异,继续说道:“韩训导,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也太简单了吧?”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张口,就是伟人的《沁园春.雪》。 好在他还有些脑子,念了两句就意识到这诗词,气势雄浑豪迈,胸襟气魄浩阔,不是一介小吏身份能来的。 于是,他突然又一断,道:“训导,咱还是换一个吧......” “别呀,我听着才刚有意境,你怎么就停了?”韩训导连连拉住何瑾,一副欲求不满的怨妇模样。 何瑾却已无语凝噎:唉,这文人尿性......一首诗词而已,怎么搞得我偷你家银两了一样,至于嘛? 更何况,这不停也不行啊,这词要是念完了,估计我小命儿也就玩儿完了......你们封建专制王朝,可是不讲平等和人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三章 这么优秀不会八股? “训导,你别闹......听听这个咋样儿?”不管韩训导如何哀求,何瑾还是如无情的渣男,抛弃多情少女一样,果断另起炉灶。 “翩如中舞玉人纤,皎似禅宗戒律严。姑去尽留云母粉,客来只醉水晶盐。正愁黄独迷镵柄,故压梅花入帽檐。埋没远山知几许,且收螺子画眉尖。” 这诗一吟完,何瑾立时发现韩训导的脸色变了,那神情就跟......放浪渣女又找到了新欢一样,双眼都开始放光! “妙啊!......简直神乎其神。”说着,韩训导还忍不住站了起来,点评道:“通篇没有一个雪字,却将雪之一物咏叹地淋漓尽致。尤其字里行间的意境,更是让人仿佛便置身落雪当中。” “这幽冷的气息,如画般的描述,丝丝缕缕的情感,当真一首绝佳的咏雪诗!” 这一刻,韩训导整个人,就跟吃了‘黯然销魂饭’一样。浑身上下洋溢着莫名骚动的气息,让一旁的何瑾,不由感受到了非洲大草原发情斑马的味道。 只是,躁动地走了两圈儿后,韩训导忽然就怔住了。 一转头,他就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你是从何处剽窃来的?吾等读书人要有修养气节,岂能行这等卑劣无耻之事!”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怵,懒洋洋地言道:“韩训导乃士林之人,如此......嗯,绝妙的一首诗,若是他人所作,岂会半点都不曾耳闻?”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哼,既然是穿越人士,不剽窃又怎么算合格?这首诗你找原作者去吧,等个二十一年后,他才会出生呢。 “哦?......”韩训导还是不信,但也无法反驳何瑾,不由便道:“那你再来一首?” “训导,诗词不过小道,一首足以。”何瑾却推辞了。 不是他不耐烦,而是诗词发展到明朝,已经进入了瓶颈期。该写的能写的,前人都已经写出来了。 绞尽脑汁想了想,剩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徐渭、郑板桥,还有纳兰性德那位大杀器。大概还有的,就是秦淮八艳的诗词,却又不适合他这个男子。 最多呢,还能有一个唐伯虎。可唐伯虎是跟他同时代的人。万一撞车了,那可就一下全露馅儿了。 如此,基于脑子里存货,用一篇就少一篇的现实,他当然采取了待价而沽的策略。打算好钢用在刀刃上,可不能随意浪费在这里。 韩训导当然更加欲求不满,但同时也已对何瑾高山仰止,言道:“嗯,没想到润德竟如此才高八斗、惊才绝艳,那八股制艺必然不在话下。” “既如此,你便用......”随手翻了翻身边的《论语》,韩训导接着道:“便用‘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来作一篇八股吧。” 何瑾听了这个,不由便一下傻了: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还什么只有你跟我......孔子这是跟颜渊犯了什么事儿,打算逃跑或藏起来吗? 最重要的是,八股到底是个什么啊...... 我只知道八股文好像是一种作文的格式,可究竟怎么来,从小到大都没人教过,来这里也就是为了学八股啊。 于是,憋了半天都没憋出个屁的何瑾,便理直气壮地说道:“训导,这个我不会......” “润德别闹,过谦则伪,你如此满腹经纶、如椽大笔,又怎能被这等简单题目难住?来,来,你来一个嘛......” ‘来一个?’何瑾这下可就有些怒了,这是耍猴儿要后空翻啊,还来一个。 于是,为了表明他的光明磊落,和确实做不出来的真实,便更加气势雄浑地来了一句:“小爷我不会!” 这下,韩训导的脸一下就僵了,反应过来后,手就恨恨地摸到了戒尺上。 何瑾一见当即就慌了,立马拦住道:“韩训导,我是真的不会啊......非但不会,我连八股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韩训导挣扎着还是要揍何瑾,道:“四书五经你背得滚瓜烂熟,对联证明你才思敏捷,刚才一诗更显文学深远功底,你怎么可能连一篇八股文都不会作?!” “是啊......我如此优秀,怎么连篇八股文都不会做?”韩训导那么认真,让何瑾自己都傻眼了。 但随后,他就意识过来了:狗屁个优秀啊!......四书五经是原主的记忆,诗纯粹是抄的,只有对联,还勉强算是自己的真实水平。 可这点浅薄的简单的水平,哪儿能够作得出八股文来? “训导息怒,我一点都不打诳语,说不会是真的不会。”何瑾都快想哭了,第一次感觉承认自己不优秀,竟还如此之难! “当真不会?”韩训导还是有些不相信,道:“连破题都不会?” “啥叫个破题?” “......” 这下,韩训导默默地放下了戒尺:嗯,能说出这等白痴话的,看来是真的不会。 随后,他便捏着山羊胡想了想,竟莫名其妙地就给何瑾找到了理由:“嗯,估计你是聪慧天生,早些年也有双亲教导,故而机敏伶俐......” “然中途父亲突然去世,未到学八股时,你学业便被迫中断。故而到了今日,落得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何瑾听完一下就惊叹了,双眼都差点蓄出泪水:韩训导,你才是及时雨啊......我自己都来不及编出的理由,你竟然替我编出来了。 真的是......太感谢了。 以后我跟别人说瞎话,就照着这个模板来! 不过,因缘际会得了这个还不够,何瑾又眼巴巴地问道:“那敢问韩训导,像我这样不上不下的,你打算如何教导?” “嗯......”韩训导蹙眉想了一会儿,随后便给出了很中肯的回答:“还是要先夯牢基础、固本培元才行......” 何瑾闻言,不由深深点头:不愧是老教育家,说得实在太对了!万丈高楼也要平地起嘛,打好基础最重要。 可接下来韩训导的话,就让何瑾彻底无语了。 “这样,以后的学业,你便从通晓理解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开始。其次,八股的基础在于诗词文赋,所以要懂一些楚辞、乐府、汉魏六朝文赋、唐诗、宋词、元曲。” “除此之外,庞大的知识储量也是必备的。诸子百家要涉猎一番,儒、墨、道、法、纵横等学派不说融会贯通,也要言之有物......” 韩训导还没说完,何瑾这里就扁起了嘴,接口道:“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史记》总要看过,《资治通鉴》、《贞观政要》历朝的实录,也要烂熟于心......” “最好呢,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医卜算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一点......如今我朝塞外鞑虏侵扰不断,战事糜烂,故而兵书战策也要懂......” 一听这个,韩训导当即便脸黑了:“竖子,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来消遣本训导!” “训导息怒......在下是今日早上请教了师父,才知道的这些。想不到,训导的见识和思路,竟与师父那两榜进士相同,果然不愧磁州第一名师!” 何瑾先一个马屁奉上,表面还装作委屈兮兮的模样。 可暗地里,他眼珠子却滴溜溜儿一转,转口说道:“只不过,经二位如此一说,在下对八股文更是好奇不已。不如,训导便以刚才之题,作一篇八股来,让在下好生观摩学习一番如何?” 韩训导被何瑾这么一番忽悠,当然起了陶陶然的醉感,矜持地笑道:“嗯,看你如此一心向学,那我便借用此题,为你讲述一番这八股的奥妙。” 何瑾当即恭敬一礼,口称感谢。 同时内心里,也止不住有些小激动:不容易啊,费了这么多的套路,终于能一窥庐山真面目了...... 来吧,八股文,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四章 感觉思想被玷污...... “要想写八股,理解题目的意思,自然是最最基础的。” 韩训导提起毛笔哈了一口气,将‘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话写了出来。 随后,他便指着这句话问何瑾:“润德,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何瑾皱着眉头仔细揣摩了一番,连蒙带猜地言道:“大概是孔子对颜渊说,受到重用的时候便出来做事,不受重用的时候便深藏不露,只有我和你是这样的人呀。” “嗯,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韩训导点点头,接着又道:“八股制艺,其实就是要我等根据这句话,写出自己的一篇感想文章。” “而八股文的格式,便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 “其中精华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个部分可不能随便写,必须用排比对偶句,共有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说罢,韩训导又抬起头望向何瑾道:“所谓破题,就是你对这句话有什么感悟,要开篇立意。若是由你来,当会如何破?” 何瑾拧着眉头发散了一下思维,便开口道:“训导,我觉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想法,太消极保守了。” “大丈夫行世,自当从心而为,积极进取。有机会要上,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上,如此方不枉人世一遭!” 身在何瑾那个时代的人们,竞争十分激烈。 人人都知道机遇就好比是美女,你不上,自然有人去上,当然不能靠着等来,而是要自己积极主动争取过来。 可韩训导听着了这话,却不由大摇其头,道:“润德,若是如你这般,开篇便会被考官黜落。我朝规定,八股文章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必须仿照古人立言,要按照朱圣人的思想来写。” “圣人?......朱熹,他也配?”说起朱熹这个人,不管后世如何评价,但在何瑾看来那就是个人渣。 众所周知,朱熹的理学核心就是‘存天理,灭人欲’。‘天理’暂且不说究竟是什么,但‘人欲’无非就是七情六欲。 可朱熹嘴上说着这一套,背地里却纳了两个尼姑为宠妾。而且,他儿子死后,儿媳妇竟然还怀孕了! 而这样的重口味,何瑾也不说了。 就说拿着一套学说来普世,自己难道不应先说到做到? 如此表面道貌岸然、圣人标榜,暗地里却男盗女娼、花花肠子,简直比真小人都还不如! 更不要提为了打击政敌,朱熹还亲手炮制出了‘严蕊事件’,对一位官妓弱女子严刑拷打。 一个大男人、一个大学者、一个大高官,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便如此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简直可谓丧心病狂! 这样的家伙,还说是什么‘圣人’,纯粹就是对这两个字的侮辱! 可不料韩训导听了这话,立时勃然大怒,道:“润德!朱圣人岂是你这凡人可信口置喙的?......再说,若你还想继续学八股,就必须按着圣人的注解来!”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变得很是难看。 但随后又冷静一想,这可是明代,不是人人平等、言论自由的现代。要想改变一个时代,必须先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来。 如此,才是真正的成熟睿智和强大。 假如一个人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却还硬要怼天怼地怼空气。呃......那不叫骄傲和倔强,那叫......泰迪。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知晓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先将学习八股文目的达到:“那若由韩训导来破题,又该当如何?” 韩训导想了想,便提笔写到:“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何瑾歪着脑袋了看了一会儿,才猜出了韩训导这句话的意思:孔圣人对于何时出去施展才能、何时深藏不露这个问题,只有遇到合适的人时,才会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看法。 毫无疑问,何瑾的破题,放在了‘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条关键的行为准则上。 而韩训导的破题,却放在了可有可无的边角微末上,根本不提这句话的观点,到底对不对、好不好。 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朱子集注当中,已经定义这句话就是光辉伟大正确的了,统治者也不需要你发散思维。 那除了写点不痛不痒的屁话外,还能写些什么? 紧接着,韩训导又一边绞尽脑汁,一边将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统统给何瑾讲了。 这过程当中,韩训导一脸的习以为常、理所应当。 何瑾这里,却不由龇牙咧嘴、痛苦万分,对这种不能多能多一字、也不能少一字的格式,可谓难以接受。 终于等韩训导将一篇用词考究、排比得当的文章写完,何瑾这里非但没轻舒一口气,反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再纯洁了。 这感觉,就是自己身体虽然还是清白的,但思想却好像在这篇文章的创造过程中,被朱熹那个老淫棍,一次又一次给玷污了。恶心得何瑾浑身上下,不停地在起鸡皮疙瘩。 “韩,韩训导,这就是八股文?......”何瑾用手轻轻拎起那纸张的一角,仿佛拿着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一样问道。 韩训导却看着自己那篇文章,一脸的满意和骄傲,点头道:“嗯,这就是科举考试,必须要作的八股文!” 何瑾一下如坠冰窟,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新文化运动时,那么多人都批判八股文了:这种钳制思想、愚弄天下,偏偏还苛责繁难、吹毛求疵的文章,就活该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啊! 读书人要是整天什么都不干,就一心这样皓首穷经、寻章摘句。最后的结果,可不就跟范进中举一样疯了? 就算侥幸没疯,估计也会成半个白痴。 可不这样写八股,就过不了科举考试;过不了科举,就不能当官儿;不当官儿,就只能在磁州这个小州府里作威作福...... 贪,也是有层次高低的。只窝在小州城里,当个土大款怎么能行? 真正的贪婪之人,要有走出州府,迈向省国,将贪婪的触手,伸到天下各个行业领域的志向才对呀! 然而,何瑾想了想,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嗯,我可不愿因此成了白痴...... 此番一识八股,他深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恶意——这也成了他穿越以前,遇到最大的一道难题。 怪不得说清醒的人最痛苦,因为看得通透却无法改变,实在太煎熬! 幸好他从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刻板、不知变通的人。信奉的一个观念,就是办法永远比困难多。 虽然眼下看起来这困难丝毫无解,但这不能证明问题便无懈可击,无非暂时没找到正确的办法而已。 想到这里,何瑾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言道:“韩训导,这篇文章在下想带回去,好生观摩学习一番,不知训导可否成全?” 韩训导明显是头顺毛驴儿,被这么一捋当然很开心:“嗯,孺子可教!不错,你就拿回去当范文吧......” 何瑾当即称谢,随后还是跟拎着一张被用过的手纸一样,拎着那篇八股文就出去了。 一回头,又看到韩训导那狐疑的眼神儿,他才不情愿地用双手捧起,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篇文章华彩斐然,在下都没洗手,真不愿玷污了!” 韩训导这才恍然大悟,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他竟然相信了! 何瑾却赶紧跑开了两步,一直来到了没人的地方后,才对着那篇文章露出了恶狠狠的笑:“来吧,八股糟粕,小爷从今以后就跟你干上了!看看到底是你能玷污我的灵魂,还是我会将你踩在脚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五章 小爷口味就是这么重! 自从认识了八股文这个东西,何瑾以后的日子,就跟犯了魔怔一样。 刑房里的事儿,他放手交给了尹悠和端木若愚来打理。三班衙役那里,便由升为了捕头的刘火儿去处置......反正刑房和三班那里,都已制定好了规则,想当甩手掌柜一点都不成问题。 他自个儿呢,天天就捧着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上午趴在司刑办公室里啃,下午就跑到州学里继续啃,回到家里后还不忘挑灯夜读。 这些日子,他可谓就是与封建糟粕文化抗争的斗士,思想和灵魂一次次地,在玷污与反玷污中挣扎徘徊。 整个生活全被八股文塞得满满的,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东西,可谓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终于七天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嗯,何瑾他癔症了! 有一次,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抱来了一摞卷宗,对着何瑾问道:“老大,这么多的案子,该如何是好啊?......” 何瑾却从一堆书里抬起头,蔫呆呆地看着那一堆卷宗,忽然嘿嘿一笑:“多乎哉?不多也......尔只需分门别类,岂不游刃有余乎?” 端木若愚听后,顿时就不淡定了,转身离去:“算了,我还是自己瞎弄吧......” 还有一次,刘火儿押了一个嘴硬的逃犯,半路上遇到了何瑾。 他询问何瑾该不该用刑,可何瑾呢,却跟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了那逃犯大半天。最后,才对刘火儿来了一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刘火儿当时就傻眼了,一脸无辜地道:“老大,我怎么了嘛,你上来就说我无耻......” 何瑾却一听这个,不由连连摇头,叹息道:“唉,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说着,就一步三叹气地走了。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在家晚上看到青芽换灯油时,又忍不住来了一句:“嗯......娉娉褭褭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嗯,不错不错......” 可青芽却一看他那淫邪的目光、猥琐的笑容,当即吓得小脸儿煞白,尖叫着就跑了出去:“夫人,夫人不好了,少爷要欺负我!” 崔氏一听这个,不由目光一凛,神色冷漠:“哼,终于到了忍不住发骚的时刻了吗?......来呀,取家法来!” 可当她气势汹汹地想暴揍儿子一顿,好生纾解这些时日无聊时,却发现何瑾正安安生生地看着书,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样,哪有半点发骚浪贱的模样? 甚至,当青芽哭哭啼啼地当面指责他时,何瑾还一本正经地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必大惊小怪?” 崔氏简直被气疯了:“小小年纪,就如此恬不知耻?” 何瑾当即也怒了,昂然起身、戟指崔氏大喝道:“女人,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三从四德懂不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以后若是再敢对我这样,休怪我不客气!” 崔氏还能说什么? 她当然气得什么都来不及说,上去就是一阵暴雨梨花笤帚疙瘩,打得何瑾连连抱头鼠窜:“娘,娘我错了......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得亏崔氏是个有文化的,明白何瑾的意思是说:孝顺不是奉养父母就算了,还要从内心里尊敬...... 可纵然知道这意思,一看自己曾经聪明伶俐的儿子,竟变成了这幅模样,崔氏忽然就连揍他都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实在没啥快感了啊......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何瑾不可理喻时,还是有一个人特别满意的。 那个人,就是何瑾的亲亲师父,姚璟。 “东翁,这不行啊......老夫适才去见润德,问他如何循序渐进改革礼房,可他却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空而无用的废话。” 签押房当中,陈铭捻着胡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长此以往,一个少年就此倒下,一个书呆子即将诞生。” “唉......”姚璟却不以为意,拖长了声音摆手道:“师爷大惊小怪了,本官倒觉得这样挺好嘛。” “润德本就聪慧有谋,此番又潜心苦读,感悟圣人微言大义。长此以往,必当成为一位温润如玉、德才兼备之人,岂会如师爷所说那般?” 陈铭脸色更加便秘了,忧心忡忡地暗道:“东翁,他以后温润不温润、兼备不兼备,这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不出三天,他肯定会是要疯的。” 姚璟还是不以怎么为意,但也开口问道:“师爷何出此言?” “因为润德没傻之前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变态......如今他沉浸在四书五经中这么多天,不是爆发就是变态,哪个都不会是啥好结果。” 姚璟一听这个,顿时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可还没等他说话,亲随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呼小叫道:“大老爷,不好了,何司刑他疯了!” “什么!”姚璟和陈铭不由对视一眼,目露担忧。 尤其陈铭眼中,还带着一丝丝的震惊:不会这么寸吧?......刚说爆发就爆发,说变态就变态了? 来不及废话,两人当即就让亲随领路,前来了刑房院前。 此时这地方已乱套了,一大堆的书办、帮役、捕快们,围成了一个圈儿。圈里面,何瑾披头散发的,浑身狼狈不堪。整个人却还嘻嘻嘻地笑着,眼里露着凶狠残忍的光,正狠狠地盯着前面的一匹大马。 不错,此时跟何瑾对面的,是一匹高大骠悍、通体黑得像缎子、没有一丝杂色的骏马! 面对何瑾的敌意瞪视和一大群人的围观,它更是焦躁地喷起了响鼻,一双长而有力的前腿,踏得地面尘土飞扬。 “怎么回事儿!”姚璟快疯了,四下吼问道:“马是如何跑到这里来的,润德又为何会跟它斗气?” “回大老爷,”刘火儿一脸的焦急,解释道:“小人之前抓了一个逃犯,那人是个惯偷良马的贼。一番拷打后,他交代自己手上还有一匹无主的良马,小人便记起司刑前几日交代,寻个代步的骡马来。” “这马当是没被驯过的,许是之前被那贼子用药给迷翻了,看起来还挺温顺乖巧。可想不到司刑大人一上去,它就烈性十足起来,将司刑大人好生摔了几个跟头。” “小人当即就想,让人先驯服了这马再说。”刘火儿说到这里,不由脸色就变了,道:“可司刑大人却突然也飚了,嘶吼着什么‘八股科举就是强奸,既然反抗不了就要享受。可小爷就是不想被人强,小爷要先强了你这畜生!’......” 这话一出口,姚璟整个人也傻了:疯了,这是真的疯了啊! 身后的陈铭,这下更是傻眼了:这,这已不是疯不疯的问题,而是口味的问题啊!......秀儿多好的姑娘不珍惜,偏偏要对一匹马用强......你口味咋这么如此重呢! 然而,就在姚璟和陈铭还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匹烈马却已耐不住躁性,陡然昂首长嘶一声,冲着何瑾便奔踏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匹良马。 长蹄踏地犹如鼓点儿,剽悍健壮的身躯有如冲击石锤。那威猛的气势,令谁都看得出,只要一蹄子踩在人身上,必然就是肠穿肚烂的结果! “润德,闪开,快闪开!”姚璟和周遭人,登时齐声大叫起来。 可何瑾,却陡然也发了狂,大叫了一声:“奶奶的,小爷今天就要强了你,小爷的口味......就是这么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六章 有跑车当然要泡妞儿啊...... 烈马奔腾如雷,滚滚压来;何瑾却大吼一声,不避反进。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算在场之人都大男人,可也有几个心肠软的闭上了眼,不忍看到何瑾死得稀烂模样。 然而,睁着眼睛的人们随后便看到,就在烈马即将踩在何瑾身上的一瞬。何瑾也忽然侧开跳跃了起来,人在空中,还不忘对那匹烈马露出讥讽的笑意:“你上当了!” 紧接着,烈马便看到何瑾伸出了拳头,对着它的脖颈狠狠砸去。 对于那弱小的拳头,烈马根本没放在心上。多少比他拳头大的家伙,也无非让它受点疼痛罢了,效果还不如鞭子。 可想不到,就在那拳头砸到脖颈上的时候,烈马陡然感到那力道简直不可思议! 从脖颈开始,那冲击力立时使得浑身的皮肉都微微颤抖,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倾斜倒地。随后强烈难忍的痛觉,便如排山倒海般迅速蔓延起来。 然而,这样痛苦的打击才只是开始。 何瑾随即绕到了马背之后,一脚接着一脚的踹着烈马,边踹还边叫骂:“狂,你给我狂呀......小爷今天不揍服你,以后我就跟你姓马!”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陈铭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向姚璟问道:“东翁,老夫知道这小子力大无穷,可一拳打翻一匹烈马,这,这......不是真的吧?” “应,应该是真的吧?......”姚璟这会儿想想,也有些后怕:这孩子明显不是喜欢读书的人儿,自己却逼着他成这幅模样。幸好他发狂还有理智,要是连人都不认了,整个衙门恐怕都要被他给拆了! 而此时烈马被何瑾如此摧残,彻底被踹出了兽性。 它猛然一翻身立了起来,对着何瑾愤怒嘶鸣了一声,随即便高高地扬起了马蹄,想要将这个可恶的人类踩成肉泥! 可何瑾却夷然不惧,而是微微一笑:“呵呵,有个性!” 言罢,他陡然又一个闪身绕到了烈马的身侧,出手如电。一手拎住马鬃,一手抓住了马的一条腿,随即一用力,直接将烈马托了起来! “这,这,这......”姚璟这下彻底震惊了,陈铭老爷子更是下巴都落在了地上:“润德,润德他还是人吗?......” “应该是吧?......”刘火儿瞪大眼睛盯着场中的一人一马,发现烈马的眼睛都圆了,差点儿要脱眶而出。 就在那呆滞震惊的目光中,它被何瑾转着圈儿抡了起来! 一会儿逆时针转,一会儿又顺时针转,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烈马突然明白自己不但能奔腾,而且还会飞了! 何瑾却脸不红、气不喘,反正怎么任性怎么来,怎么狂暴怎么办。最后将烈马折腾得都口吐白沫了,才一松手将它给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 大量的尘土飞扬而起,烈马落地后还止不住滑了几尺。 再度挣扎着爬起时,烈马明显觉得天旋地转,东西南北都辨识不清楚了。 它努力让发颤的四蹄站稳,想要缓缓神儿。但只眨眼的功夫,就看到那清秀的少年瞬间消失,而背上又是一沉。 烈马陡然愤懑,先是前半截身子高高竖起,咴咴嘶叫起来。前蹄落地后。又把屁股高高撅起,猛尥后蹄,一上一下的剧烈颠簸起来。吓得围观的人们,赶紧纷纷退后。 何瑾也不甘示弱,双腿死死箍住马腹,双手却狠狠揪住了马鬃。烈马挣扎越激烈,他就扯马鬃越狠。 忽然间,这大黑马仰天一声长啸,‘扑腾’一声猛然卧倒在地,就在烈马卧地的瞬间,刘火儿高声喊道:“老大,快躲开,它这是想压死你!” 何瑾本就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听到这一声,便松开马鬃。被猛地甩了出去,抱头滚出去老远。 而那大黑烈马已经四蹄朝天,在地上猛烈地打起滚来,马脊梁蹭起的尘土,足有一人多高。 何瑾更加狼狈了,但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有骨气、够烈性,我喜欢!”说着,他又怪叫着扑了上去,一脸的残忍和兴奋,抱起马头又抡了起来! “......”烈马极度郁闷,濒临暴走。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怜惜,抡爽了又一把给扔了出去。 这下,烈马连挣扎着都站不起来了。 刘火儿似乎比何瑾懂些驯马的知识,让手下端来了一盆水和一把干草料,对何瑾说道:“老大,你亲自去喂它,要是它肯吃肯喝,就算是驯服气了。” 何瑾点点头,端着水和草料上前。烈马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把头撇在了一旁。 何瑾这个小暴脾气,直接一扬手,看样子是要再教训那烈马一顿。可不料,就在他刚抬起手时,烈马便浑身一个哆嗦,咴咴地委屈叫了一声。 然后,它侧过头,可怜兮兮地喝起了水...... “哼,还傲娇......”说着,何瑾就改揍为抚摸,慢慢地梳理着烈马的皮毛。 待它喝完水、吃罢草料后,何瑾又一次翻身上去。 这次烈马老实了,前腿不蹬、后腿不跳,安静地让何瑾坐在身上,随着何瑾的指挥转左转右,听话至极。 “嘿嘿,谁说强扭的瓜不甜,我管你甜不甜,反正扭下来就很开心了!”马上的何瑾不由哈哈大笑,浑不知自己此时跟个叫花子差不多。 “混账,放肆!......州衙重地,难道是你驯马的场院不成!” 一见何瑾安危无虞了,姚璟的怒火就上了来:“还不回去好生攻读圣贤书,在这里玩物丧志作甚!” 何瑾这才看到姚璟,听到这话不由沉思了片刻,随后才跳下马来言道:“师父,学习也当有松有驰。嗯,弟子想着以后,隔三天去一趟州学行不行?” 姚璟一听这话音儿,当即脸色一变:“你这是想要放弃?......” 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痛心疾首,勉励道:“润德啊,为师刚看到你上进改变,岂能这般半途而废?须知行百步者半九十,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才是!” 可何瑾却脸色陡然一苦,小声嘀咕道:“师父啊,我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疯也痴呆啊.....” 这些天,他以怀疑、探索、侦破的心态,仔细研究了八股文,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八股文......真他娘的无懈可击啊! 不准标新立异,不能抒发见解,只能以固定的格式、固定的思维,去费心雕琢一篇花团锦簇、废话连篇的文章。 而且,这种文章还十分跟你的三观、人格冲突,硬逼着长期进行下去,精神抑郁、狂躁不安那是妥妥没跑的...... 可这话他能跟姚璟解释吗? 当然不能。 别说姚璟,整个大明天下的读书人,都信奉写八股是治学修行的必经道路。这种认知对大明的读书人来说,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于是,何瑾眼珠一转,就嘿嘿地谄媚笑了起来:“师父,哪能呢,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弟子驯好这匹马,也是为了节省衙门州学两头儿跑的时间嘛。” “真的?”姚璟不信,满眼的怀疑。 “真的,比真金还真。”何瑾却演技无懈可击,一双无辜的眼神里,还带着丝丝的委屈,似乎在哀伤姚璟对自己的不信任。 “嗯,嗯......如此甚好。”姚璟最终还是敌不过那出神入化的眼神,离去时不忘交代道:“那你用完午饭,便去州学继续苦读罢。” “谨遵师父之命。” 姚璟半信半疑地离去了,到了签押房后,还是觉得何瑾的话不靠谱儿,唤过亲随姚福交代道:“你去盯着那小子,我倒要看他下午会不会去州学!” 姚福领命而去,过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回来了:“大老爷神机妙算,何司刑出了城后,根本没去州学。而是一转眼儿,就向着鼓山煤矿的方向去了。他,他还说......” “说什么!”姚璟气得牙根儿紧咬,火气蹭蹭往头顶上蹿。 “说明代的骏马就相当于跑车,开着跑车去上学,简直有病!有了跑车之后,当然是要去泡妞儿啊......” “竖子!贪财好色,恶习不改!.......”姚璟当时就炸了,‘啪’地就把茶杯砸在了地上。 可随后,他不由又一脸痛苦,哼起了何瑾教给他的一首歌儿:“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七章 泡妞儿是个技术活 一路奔驰在城外的路上,任凭冷风如刀般吹过脸庞,何瑾感觉此时的自己很清醒。 过去七天的时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自己怎么就脑子进了水,跟八股文死磕较劲去了? 文化糟粕之所以称作糟粕,就是因为它的无用性。偏偏自己还不信邪,非要在臭狗屎里找营养,那不是脑子有坑吗? 到了鼓山煤矿,何瑾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将近一个月没来,自己错过了多少美好啊! 此时的鼓山煤矿,已不复当初的寒酸模样。 一排排的临时茅屋帐篷,搭建在平整好的土地上。进进出出的劳工,都带着一张疲累却饱含希望和憧憬的脸庞。 尤其茅屋帐篷旁边,还有当地百姓摆起的简单摊位,吆喝着他们贩卖的日常用品和食物。远处还有一片用白灰圈了的土地,说是要等明年开春儿后,盖上一个容量超大的澡堂...... 煤矿外缘,还有讨价还价的骡马队、洽谈生意的客商、以及嗅觉灵敏的牙行伙计......这种种的一切表明,鼓山煤矿已迸发出强大的商业吸引力。不久的将来,这里必然会成为一个新型的社区。 可就在何瑾为这一切欢欣鼓舞,而且还手抚马鬃、学着后世高富帅高冷模样,等候沈秀儿时。 没想到气喘吁吁赶来的多情白富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打算学八股、考科举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知轻重、没有个耐心毅力!” 兴冲冲来到这里,上来就听到这样抱怨的训斥,何瑾一下有些傻眼。 可他毕竟不是十四岁、不懂男女感情的青涩少年,面色只是微微一愣后,便看破了沈秀儿那着急的神态,还有羞涩里带着欣喜的眼神儿...... 这少女的心思,此时明显是矛盾的:她既想何瑾努力上进,可也因心上人突然跑来找自己,而感到惊喜不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瑾淡然一笑,根本没接沈秀儿这个茬儿,而是继续拍着马鬃言道:“秀儿,你没发现我今日,跟以往有所不同?” 在何瑾的暗示下,沈秀儿这才看到了那剽悍健壮的大黑马,不由开口道:“你这是.....新买了一匹马?” 在明代,街上看到坐轿的不稀奇,看到骑马的才稀罕。 虽然这朝代不像宋代那样没有养马之地,但众所周知,骏马在冷兵器时代,首要还是被充作骑兵使用的。 这样辗转轮到民间购买时,价格自然高昂不已。一匹普通驽马的价格,大概在十两到十五两银子之间。 十两银子,足够一个乡下百姓生活好几年了,价格绝对已等同于一辆家用小轿车。 如果是骏马,价位自然就相当于跑车了。 而何瑾驯服的这匹烈马,明显就是超跑级别的:一身油光水滑犹如黑缎子样的皮毛,高大健壮的身躯,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无一不在证明着,它就是车里面的兰博基尼。 这等酷炫的事物,无论在明代还是现代,都是很吸引女孩子眼球的。沈秀儿自然也不例外,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它的皮毛。 可她手刚一伸出去,那大黑马立时便打了一个响鼻,露出了焦躁不屑的神态。但很快,它眼神儿就变得幽怨了,顺从地让沈秀儿摸了摸。 因为看到大黑马的反应,何瑾就威胁性地举起了手...... “我想要一匹马,难道还用买?”接着沈秀儿的问题,何瑾傲娇回道:“当然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还嫌质量差,都不怎么想要呢......” 大黑马虽然听不懂人话,可一见何瑾那嫌弃的眼神儿,不由更加幽怨了。 而沈秀儿看了不由啧啧称奇,心情也好了许多,白了何瑾一眼:“就会吹牛皮,也不怕吹破天了!” 但这娇嗔的白眼魅力还未展露完毕,她随后一下就惊呼起来。 因为这时候何瑾已一把抱起了她,将她放在了马背上:“不过,我想着有了它,至少可以跟心上人一起纵马驰骋,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说着,不待沈秀儿反应,他便翻身上马,命令一般道:“抱紧我的腰。这马还未怎么驯服,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秀儿又气又急,可心头的小鹿也砰砰乱跳。未待她反应,何瑾已强硬地拉着她抱住了腰,随即一扬马缰:“驾!” 直到这一刻,大黑马超跑才知道,自己在何瑾手里,只是个泡妞工具。可......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它只能屈辱地迈开了四蹄,在何瑾的指挥下,纵情地奔跑起来。引得鼓山煤矿的所有人都翘首观看,还让远处的小月儿兴奋地小脸通红:“何官人,何官人.....一会儿我也要骑大马!” 这一刻,第一次骑马的沈秀儿,不由六神无主。 在迅猛的速度颠簸下,她感觉自己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唯有双手紧抱的少年,就是自己的一切。 也由此,她越是抬头看,便越是看到茫茫鼓山下,少年的后背如此清晰,给予着自己温暖和坚定。 自己的一颗心,也就在这奔跃当中,化成了水、凝成了线,融缠在少年的身上,怎么都也离不开...... 最后的一刻,何瑾还不忘狠狠一掣马缰,任由大黑马人立而起、扬蹄嘶鸣。而他背后的沈秀儿在惯性的作用下,不由更加贴近了他的后背。 嗯,很坚挺也很柔软...... 看来自己的未来媳妇儿,还是位深藏不露的主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大冬天都穿得太厚了,感觉还是有那么一点模糊和失真。 不过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一回生二回熟嘛......多来几回后,自己也不用如此煞费苦心了。 随后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何瑾才将双腿发软、面色潮红的沈秀儿抱了下来。这时候的沈秀儿,已满眼都是情郎,任何瑾施为了。 可何瑾这会儿又绅士了,只拿过了她的小手儿,紧紧温暖着,道:“秀儿,你真以为八股文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你,你不是一直想着当贪官儿吗?” 前一句还比较有力,后面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掩饰她替何瑾操心的本质:“只有学会作八股文,才能当贪官儿啊......” “可假如这八股文,让我痛不欲生。而我,也没说不继续,只是想放缓一些进程呢?” 对于今天这事儿,何瑾当然不是突然发疯发狂,而是深思熟虑后,正巧碰到一个爆发点罢了。 他其实已仔细分析过了,身为大龄穿越者,优势很明显,但劣势也不是一点没有。 最明显的劣势,就是独立人格成熟,三观已经定型。这些虽然让自己的思维更广博、能力也十分出众,但在作八股文方面,恰恰就是短板。 相比起跟一张白纸样的明代读书人,他简直就是一张艳丽的油彩画。 人家发蒙之后就读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单纯思想里接受的就是这些,自然可以被随意涂抹。可已是一张无法填充色彩和线条的油画,还硬要覆盖上水墨,那不是在胡闹吗? 尤其还积极不倦地自我折磨,不精神错乱了才怪! “人生苦短,八股文虽然是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儿。但不同的人生选择还有很多,难道就应该为了八股,将其他都耽误了吗?” “还,还能有什么事儿,能比你当贪官儿还重要?”沈秀儿羞涩抬头,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不解问道。 “比如考驾照......呃,就是骑马这件事儿,你不觉得我也应该,趁现在有机会赶紧学会吗?” “嗯......好像有些道理。” “还有洗煤赚钱这件事儿,也不能因为八股文便彻底耽误了,对不对?” “嗯......你当贪官儿还是为了捞钱,当然不能把眼前的钱给丢了。” “最最重要的是,人生伴侣这件大事儿,可是我心之所向、魂牵梦绕的要事。为了区区八股文,我能把你一个人冷落在这里吗?” 这情话一出口,沈秀儿顿时如被射中的天鹅般,再也不挣扎,一下沦为了何瑾掌中的猎物。 而老司机何瑾会心一笑,水到渠成地轻轻一拉沈秀儿的小手儿,便吻上了她的樱唇。 嗯,这次可是深吻,而且经久不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八章 又见丁逸柳 仔细衡量了一下利益得失,何瑾就清楚了一件事儿:贪官儿,肯定还是要当的;八股文,当然也是要做的。 只不过,不能单为了一个目标,就将能做的美好,尽数给抛弃耽误了。 所以,他当即便积极地调整了思路:一边尽情享受当下的人生,一边继续啃八股这块臭狗屎。 嗯......为了一件看似无比正确、却明知短期不可能成功的事儿,便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和幸福,那不是伟大和心志坚定。 那是旁边大黑马的近亲,叫......犟驴! 只可惜,有时候眼下的美好,也不见得就很美好......因为很快,何瑾就被沈秀儿拍了一巴掌。 原因就是两人深吻的时候,沦陷的少女这次积极热烈地回应了起来。虽然,技术还很笨拙青涩,但感情却充沛到了很浓烈的程度。 看着星眸迷离,感受着小脸儿滚烫,何瑾当然以为时机已然成熟。一只贼爪子不知不觉地,就伸到了人家的棉衣中。 摸了人家细腻柔滑的小蛮腰,其实已经够可以了。偏偏还贼胆包天,随后便猛然向少女的圣峰攀去。 那一刻,何瑾只感觉一手的温香软玉,幸福到人生巅峰。然而,沈秀儿却猛地娇躯一震,下意识地一巴掌就拍在了何瑾的脸上! 随后,朔风冷冷吹过,两个热吻的情人儿,一下就分开了。 而且,场面还一度十分尴尬。 可就在何瑾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救的时候,沈秀儿那里却先慌张地开口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一时还不习惯。这,这闺房之乐,自当明媒正娶后才能......” 何瑾一听这个,双眼当即就亮了,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冷硬的表情,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轻薄你......” 沈秀儿当下更慌了,开口道:“不是的,夫妻人伦本就是......不,我们还未结发同心,这样你会认为我是个放荡的坏女人。” 老司机当然知道要适可而止,当即哈哈大笑,一把又搂过沈秀儿,在她耳边轻语调情道:“那你说,我们该什么时候结发同心呢?” 沈秀儿却还没反应过来,不由顺着何瑾的话说道:“至,至少要等到鼓山煤矿,进展妥当了吧?......你,你这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说着,小粉拳就捶何瑾的胸口。 可何瑾却抱着她站起身来,道:“走,那我们今日,就先让鼓山煤矿步入正轨......嗯,前些时日交代你的事情,应该已办得差不多了吧?” 话题一转变,沈秀儿就放松了许多,点头道:“嗯,都准备好了......” 两人随后骑着大黑马,便来到了煤矿山下的一处平地上。 这里早已搭建好了一个怪异的泥塔,旁边有一个塘里,蓄满了有些浑浊的水。两个建筑之间,还用一个粗大的粗瓷管子连接了起来。 何瑾仔细检查了一番泥塔和粗瓷管子间的密封,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唤来赖三儿:“让三五个矿工过来。” 赖三儿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五个矿工过来。何瑾看到其中一个,不由便乐了起来。 因为领头儿的那个矿工,正是丁逸柳。 此时这位曾经的秀才相公,再不复往日的文质彬彬,穿得破破烂烂的,皮肤也黑了许多。但身体倒壮实了不少,神情似乎也挺开朗自在。 骂骂咧咧走过来的时候,还‘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尤其对待身后盯着他屁股看的家伙,更是一脸的恶狠狠,好凶残的样子。 看到何瑾,他面色不由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恢复了平静,道:“何官人,不知唤我等前来何事?” 何瑾有些不解,赖三儿便在一旁解释道:“老大有所不知,这秀才相公真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刚来的时候,的确寻死觅活的,不过后来认命想开了,便主动帮着我们管理那些罪囚......” “然后他越干越好,你就让他独立负责管理一些人?” 何瑾摸着没胡须的下巴,不由颇感兴趣:看来,但凡有点本事儿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那丁相公,你现在还恨不恨我?”他又开口问道。 丁逸柳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恨有用吗?......我现在也看开了,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人人都要干活拉撒,凭什么秀才相公就要高人一等?” “就凭多读了几本圣贤书,以为就胸怀天下、以天下为己任了?扯淡,连脚踏实地谋生技能都不会的废物,就来夸夸其谈,岂非荒谬至极?” 说着,丁逸柳不由又看了一眼何瑾,带着一股羡慕嫉妒恨的情绪道:“倒是何官人这种,无师自通、天赋异禀之人,我才觉得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狗屁个天赋异禀,假如不是穿越,我也就是个芸芸众生里的一员。 不过,你这话倒是很有心机啊......随后,他目光幽幽地,犹如打量什么有趣有用的宝贝一样,好生看了丁逸柳一圈儿。 这下看得丁逸柳浑身僵硬,估计心里都开始发毛了。 可在沈秀儿和赖三儿,不知何瑾要干什么的时候,忽然便见何瑾又笑了,冷声开口道:“丁相公,你是个聪明人。假如我猜得不错,想必这些时日,你已看出了沈家煤炭毒不死人的秘密,对吧?” 丁逸柳面色不由一下变得很紧张,但看了一眼何瑾那锐利洞察的眼睛后,便喟然一叹道:“何官人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我已看出这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有的煤能烧,有的煤你们便挑选扔出去罢了。” “那丁相公是否已暗暗有了心思,打算劳役满了之后,也包下一座矿山,迈入这煤炭生意领域?”何瑾阴阴笑着,将丁逸柳的小心思猜得分毫不差。 丁逸柳面色恼怒,没想到自己一番屈辱伪装,还是被何瑾看破了。 他干脆承认道:“不错,我的确就是这样想的!......凭什么你可以独霸这煤炭产业,我丁家为何就不能!” 沈秀儿和赖三儿闻言,登时大吃一惊:若不是今日何瑾前来,自己竟不知无意间,培养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尤其赖三儿,还止不住面色一戾,上前对何瑾轻声道:“老大,要不要我们?......”后面的话没说,却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丁逸柳见状,不由心寒胆颤,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谁不知何瑾就是一头贪婪的貔貅,自己被激得说出了心里话,表明要跟他抢财路,他又岂能留自己性命! 然而,就在赖三儿缓缓抽出袖里的短刀时,何瑾却笑着开口了:“哎呀......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怎么能行呢?” 说着,他不露声色地将赖三儿的短刀推了回去,又来到紧张不已的丁逸柳面前道:“丁相公,其实你说错了。” “那些被挑拣出来的煤炭,不是要扔掉的......来吧,我现在就让你看看,那些煤炭是做什么用的。” 丁逸柳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笑眯眯的何瑾,根本猜不出这少年到底是何心思! 可沈秀儿却忍不住了,跑到何瑾身旁小声焦急言道:“你疯了!......明知道他以后会跟我们对着干,还要将我们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他?” 何瑾却不由微微一笑,宠溺地拍了拍沈秀儿的臻首,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道:“乖,听话......你选中的男人,会有那么蠢吗?” ‘你选中的男人......你的男人......’ 这几个字一出口,沈秀儿不由就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脑子里再容不下任何理智的思考。 这一刻她只觉得,哪怕这个男人说要去造反,她都会心甘情愿地递上刀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一九章 你们两个狗男女! 湿法脱硫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将烟煤加热后熏出烟气。随后让含硫的烟气与石灰水混合,再通过与氧气充分反应。 作为一个自小生长在峰峰矿区的人,何瑾对这些自然一清二楚。只不过,他那个时代都是电动化装置脱硫,来到这个时代后,一切都只能靠人工手动了。 “将这些大烟煤都敲碎,嗯,越细越好。”开口吩咐着,他便带头儿抡起铁锤,将一个个大块儿的烟煤,敲成了细细的煤粉。 “嗯,粉碎之后,就需要将烟煤当中的矸石挑拣出来......”随后还是亲自动手,从煤粉里扒拉出无用的石块儿,也不管将手弄得有多脏。 弄完这一切,他又让矿工将这些细碎的煤粉,倒入了泥塔的一层铁板之上。随即,又让人点燃了底下的木柴,熏烤着铁板上的煤粉。 “记住,这阶段火候儿是最重要的。既不能将铁板烧红,引燃了上面的煤粉;也不能火候儿不够,烤不出煤粉里的烟气。” 添了两把柴火后,他又指挥着三个矿工,各自拿着一个大棒子,在旁边的水塘里搅拌,充分让石灰水与空气中的氧气融合,加速化学反应。 不大的一会儿,粗瓷管子的一头儿,便咕嘟咕嘟地冒出了泡泡儿。过程一直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直到粗瓷管子里不再冒泡后,何瑾才喊停。 上前看了看,见水塘里已渐渐沉淀出白色的颗粒物,他便不由欣喜言道:“嗯,应该是成了!” 又等铁板冷却后,让矿工将那堆煤粉倒了出来。 随后,何瑾直接脱了皮裘,动手加水将煤粉和胶泥和了起来。赖三儿在一旁站着尴尬,也赶紧拿了铁锹帮忙。 待和得差不多了,何瑾一伸手,沈秀儿便疑惑地将一个,带着孔洞的黑乎乎东西递给了他。 何瑾接过后,满满蘸了煤和胶泥的混合物,然后小心地用脚一踩,就弄出了一个浑身都是窟窿眼儿的怪东西。 众人都一脸不解的看着那东西,可何瑾却乐得跟自己生了个娃一样,美滋滋的。随后,他干脆又将其他的煤粉胶泥混合物,全都弄成了一个个的蜂窝煤。 “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嗯,正好儿三十个娃,呃......不对,是三十个蜂窝煤。” 数了数后,他便开始盘算起成本和收益了:“刚才烧了五文钱的柴火,这些个蜂窝煤怎么也能卖一文钱一个,也就是三十文,足足增值了六倍。” “再抛去人工、运输等乱七八糟的成本,怎么也能挣个三四倍的利润。嗯......不错,又要发大财了!” 其实,真正开始长期脱硫处理的话,当然还是烧无烟煤更划算,成本还能继续降低一些。不过这次就做个试验,便选用了燃烧时间短的木柴。 沈秀儿却看着何瑾一副钻进钱眼儿里的模样,不由又气又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就开始想着挣钱了?” “哦......都忘了检验最后的质量了。”何瑾这才一拍脑门儿,大咧咧地吩咐道:“来,来,把这些煤球都烤干,然后全扔火堆里......” 沈秀儿这下更无语了:刚才看到这些东西,你还宝贝得跟自己娃一样。然后一眨眼儿,就把你娃扔火里烧啊? 你这个爹,未免也太狠心了...... 可腹诽归腹诽,但看着何瑾高兴的模样,沈秀儿不由觉得这少年十分有趣——反正,恋爱中的人,不分男女,眼睛都是瞎的。 矿工们当即按照何瑾的吩咐,将蜂窝煤烤干后,又扔入了火堆里。引燃之后,便用火钳夹到了炭盆当中。 接下来的事儿,众人便一下彻底傻眼了:因为何瑾端起炭盆,便要向一间屋子里走去。 沈秀儿见状,连忙抢在他前面,伸开双臂拦住他,吼道:“你疯了!烧烟煤可是会死人的,你忘了丁一山是怎么没的吗?” “可我不试验一下,怎么能知道脱硫成功了没有?” “那你也不能自己去呀!” “我不去,难道还能让别人去?”何瑾说着,突然就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啊。 然后,他跟沈秀儿默契地一对眼儿,就同时望向了一旁的丁逸柳。 丁逸柳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里止不住哀嚎起来:你,你们两个狗男女......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啊,都这么地心黑手辣、阴险无耻! 可他也早就清楚,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反抗是丝毫没有用的。反而主动一些,今晚说不定还能得一个鸡腿儿。 于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秀才相公,就为了区区一个鸡腿儿,便慷慨悲愤地开口道:“好,我去就我去!” “放心吧,煤气中毒也不会死那么快的。我们就在门外面,一直跟你说着话儿,你有什么不适,就赶快跟我们说......” 何瑾将炭盆交给了丁逸柳,安慰着他走进去。 可当丁逸柳刚进去,便听何瑾吩咐道:“嗯......还是怕他会跑出来,来呀,将这门儿给锁了!” “何瑾,你大爷的!......”丁逸柳顿时有些崩溃,嘶吼道:“你草菅人命,我就是以后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行了行了,男人一点,别婆婆妈妈的。”何瑾却不以为意,还一本正经地问道:“现在告诉我,煤球儿烧得如何?” “你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嗯,烧得还挺旺,火势挺猛烈的,用来取暖和做饭绰绰有余。” “嗯,那你再告诉我,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你个阴险狡诈的贼徒......嗯,感觉头有些晕,心跳得比较厉害,我可能已经中毒了。” “中个狗屁的毒!你这是心理暗示,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就行了。” 开玩笑,说一句就骂我一句,能轻易让你出来?尤其还能一张嘴就编瞎话,根本不像是中毒的样儿。 “何瑾,我日你祖宗十八代!”丁逸柳在里面狂吼,还哐哐地拍着门板。 听着那有力的声响,何瑾才不搭理呢——对于弱者的咒骂,只会让他感到自身无比的强大,和那么一丝丝的快感流便全身。 吩咐赖三儿留在门口儿跟丁逸柳对骂,他随后便让剩下的劳工,将水塘里的水放出来。这时候,水塘底部已是一层白色的粉末儿,何瑾看了后,止不住又是一阵的双眼冒光。 沈秀儿一见他这模样,不由狐疑上前问道:“这些,该不会也是你的娃吧?” “当然不是......”何瑾摆手,随后便嘿嘿一笑,道:“这是咱娃生的娃,嗯,算是咱们的孙子......” 沈秀儿不由气得俏颜绯红,伸手就拧了何瑾一把:什么咱们的孙子,我跟了你之后,难道不是生一堆黑乎乎的煤球,就是这些白花花的粉末? “那你这些孙子,不会也要扔火里烧吧?” “不用,这些石膏直接就能拿来卖钱的......”何瑾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得忍痛解释道:“石膏能用来固定骨折患处,能制作模型,能作为纸张和油漆的添料,让纸张更白皙、油漆更细腻。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不说了,面部表情渐渐变得很是夸张。 随即,在沈秀儿都开始担忧的时候。他猛地起身,一把抱住沈秀儿转了两圈儿:“秀儿,咱发财了,咱这次要发大财了!” 当着外人的面,沈秀儿当然要挣扎捶打何瑾一番:“你干什么呀,男女授受不亲......” 说着这话,一想到该摸的、不该摸的地方,都已被何瑾攻占了,她自己都觉得虚伪和好笑,又连忙道:“烟煤除毒,不是还不知道成没成功吗,怎么又咋咋呼呼起来了?” “不是煤炭生意,是另一笔大生意!”放下沈秀儿后,何瑾显得还是有些激动。 不过深吸了两口气后,便按捺住了情绪,道:“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钱要一笔一笔慢慢挣......走,咱还是先看看,丁逸柳蹬腿儿了没?” “咦,好像里面没动静了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二零章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丁相公,丁相公你说话呀!” 赖三儿一边吩咐人赶紧打开房门,一边向赶来的何瑾言道:“老大,刚才还好好的,不知为什么,里面忽然就没动静了。” 何瑾却等不及,一脚上去便踹开了门。 可往里面一看,便见丁逸柳丝毫无恙。只是双目呆呆地看着炭盆里蜂窝煤,一副若有所思、悲惧恐慌的神色。 “好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吓唬我们!......”赖三儿顿时气涌上头,要去教训丁逸柳。 可一旁的何瑾却伸手制止了他,眼珠不由转了一圈儿后,开口问道:“丁相公,你这是有了什么感想?” “这,这毒炭竟真的无毒了......”丁逸柳这才悠悠地转过了头,喃喃说道。可随后,他忽然又面色一变,愤怒向何瑾吼道:“何瑾,你罪莫大焉!” “你可知此事物一出,木炭将为之绝迹。多少伐薪烧炭之人,将因此无业而沦为赤贫!你,你简直堪比千古罪人!” “你这酸秀才真是矫情,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之前还说干活儿吃饭,这会儿又瞎操什么心!......” 赖三儿骂骂咧咧地又要上去,可还是被何瑾拦住了,道:“别这样粗暴嘛......心怀天下,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怕就怕什么都不懂,就把帽子乱往别人头上扣,还什么全是别人的错,那就比较令人厌恶了。” “何瑾,你焉敢如此无耻,难道我说的一切,都不是事实?” “事实个鬼!所有结论都是你的自由心证,还大言不惭。”何瑾这下才换了脸色,不屑言道:“煤炭代替了木炭,难道不好吗?” “不说其他,便拿美娥婶蒸桂花鸭的火炉而言。木炭她是根本烧不起的,而一日所费柴薪,至少也得三十文。” “可这三十文若是拿来买蜂窝煤,足够两日所需。且不必再让虎头出去砍柴受累,也不用受来回添柴倒灰、烟熏火燎之苦,大大节约成本、提高效率......推而广之,整个时代、整个天下都会因此受益——你跟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有什么不好!” “这,这?.......”丁逸柳瞬间张目结舌。 在他们这等读书人思想中,总想着以不变为万事准绳。僵化的思维,自然导致有时说出的话不堪一击。 “可,可多少伐薪烧炭之人,从此无业困顿,你总不能辩驳吧?”想了半天,丁逸柳又道出了这个理由。 何瑾却更加嗤之以鼻,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他:“老天爷啊......我一个鼓山煤矿,能导致多少木炭工人下岗?” “更何况,就算他们都下岗了,也到不了你说的那般困苦无依境地吧?难道挖煤洗煤就不需要工人,难道这里的工钱待遇不比烧炭好?你睁开眼睛看看,矿山上多少工人,就是从烧炭行业跳槽过来的?” “真正受点的影响的,无非就是你们丁家这等,靠着木炭生意富贵的家伙。可你们也享受几代富贵了,难道天真认为财富就该永远是你们的,别人不能动一分一毫?哪怕别人惠泽大众、造福苍生都不行?” 说完这些,何瑾不由更加冷蔑一笑,嘲讽问道:“那你跟我说说,这到底谁罪莫大焉、谁才是千古罪人?!” “我,你!......”丁逸柳彻底哑口无言,随后面色一戾,带着报复性质般言道:“如你所言,也休怪我刑满之后,也迈步煤炭行业!毕竟,这行业造福苍生,有利而无害,我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 这话出口,不仅赖三儿气得又想动刀子,就连沈秀儿也不由气愤恼恨。 可就在她习惯性看向何瑾的时候,却见何瑾哈哈一笑,道:“好呀......造福苍生、惠泽百姓这事儿,当然要多多益善嘛。” 话刚说完,沈秀儿止不住气愤着急,小手儿就拧了何瑾一把,尽显小女儿情态。 何瑾却不在意,轻捏了沈秀儿一把娇臀作为报复,才继续对丁逸柳说道:“只不过,丁相公好像有些问题还未考虑周全,不如我说出来,供你参考一番如何?” 丁逸柳不由面色铁青,却最终也没敢摇头拒绝。 “首先呢,丁相公的刑期可是三年。就算你窥晓了这选煤洗煤的诀窍,那有没有想过,三年之后,沈家的煤炭生意已做到了何等程度?” “以一个默默无名的新手儿身份入场,同已经稳固了三年的沈家品牌相比,你觉得能有几分胜算?” “这,这?......” 丁逸柳当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一直在琢磨着他。 因为他清楚知道,何瑾的说法一点都没错:三年之后的沈家煤炭生意,恐怕早就成长为了参天大树,自己在树影之下根本难以成活! “另外呢,就是煤炭来源的问题。”何瑾却趁胜追击,继续道:“你知道想承包荒山,可是需经衙门同意的。先不说我铁定会从中作梗,就说你跟大老爷的关系那般恶劣,你觉得能承包下矿山的可能性有多大?” “嗯,就算这一切也不是问题,那你觉得沈家是傻子吗?三年的时间内,不会陆续将附近的矿山都买下来?”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丁逸柳气愤指责,可语气里不由带上了哭腔儿。 反倒是沈秀儿见状,不由心花怒放。一想到自己误会了何瑾,忍不住心生愧疚,又暗暗地替何瑾揉起她拧过的地方。 “别哭别哭,我还没说完呢......”何瑾却跟个变态的施刑者一样,继续在人家丁逸柳的伤口上撒盐:“丁相公你可不要忘了,做生意首要的可是口碑。你丁家族人烧炭死人一事,三年后也不会消匿无声的。” “到时候你想卖煤给人家,人家却一打听......哦,是烧毒炭死人那家的啊,那怎么能要呢!你说,背着这样的舆论污点,你如何能创业成功、顺利打开市场呢?” “何,何瑾!.......我要杀了你啊,你简直不给我一点活路!”丁逸柳听完,整个人都崩溃了,扑上前就想生撕何瑾。 可何瑾却都懒得动手,只是点头道:“嗯,你总结的不错。我一向喜欢走自己路,然后在路后挖坑,让别人无路可走!” 丁逸柳更疯了,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 可职业打手赖三儿,却终于等到了出场的机会。一脚踹飞丁逸柳后,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起来。最后一抬头,还用眼神儿向何瑾请示:老大,要不要我现在就做了他? 何瑾当然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向赖三儿说道:“三儿啊,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家企业的保安经理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这生意场上没永恒的仇敌,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丁相公肯合作,我们当然要捐弃前嫌、携手共进嘛。” 这话一出口,非但赖三儿傻了,就连丁逸柳也彻底傻眼了,不敢置信地问道:“何,何官人,你说要跟我合作?我,我没听错吧?” 沈秀儿这里更搞不懂,气得又化揉为拧,言道:“你,你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都表明要跟我们作对了,你还想着帮他?” 何瑾这下却有些怒了:知道女人不能一味惯着,必要时也得镇住。 故而,他当即一冷脸,拿出霸道总裁的气势,沉声言道:“女人,你这是在玩火!男人在谈生意,你最好闭嘴!” 沈秀儿顿时一脸惊诧,小手儿瞬间就缩了回去。一副受惊委屈的模样,搓着衣角道:“我,我......人家就是担心你嘛。” 何瑾却仍旧高冷:哼,这招儿对付不了深藏不露的老娘,还对付不了你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二一章 男人的恩怨仇恨 “嗯,只要你同意跟沈家煤业合作,以后非但可以管理一些罪囚,更可以参与到整个采掘、贩卖的环节。当然,我更会允许,以后你的家人来探望你。” 镇住沈秀儿后,何瑾又转向丁逸柳,很认真地解释道:“事实上,与沈家合作对你们丁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丝毫坏处。” “首先,你也看出来了,磁州乃至彰德府的木炭生意,很快都会被煤炭所吞噬。丁家逆势而行、抱残守缺又有何意义?” “反倒是转卖沈家的煤炭,既能焕发新生,又能赢回名誉和声望。毕竟,烧毒炭死人一事,你们只要会运作,便能留下个知错能改、诚实可信的口碑。” 丁逸柳的神色起初是僵硬的,抗拒的。可随着何瑾一条条的分析,不由渐渐变得纠结、不甘。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剩下一抹的疑惑:“我承认你说的都没错。可如此一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哎呀,我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干赔本儿买卖了。” 何瑾却避而不答,摊手道:“反正你知道咱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就行了,干脆早点从了我,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忘记那句经典的口头禅:“我这是在帮你啊!” 丁逸柳还能说什么? 沉思了片刻后,他便毅然决然地开口道:“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还有一个要求!” 何瑾也目光一凛,凝肃道:“请讲......若能办到,必不推辞!” 丁逸柳暗自颔首,面色渐渐有所转圜,但还是凝重言道:“从今往后,无论我干得好坏,晚饭必须有一个鸡腿儿。不能像之前一样,干得好了才给一个,还是别人啃过的!” 何瑾不由大惊失色,想不到他竟然提出了这等无礼的请求。没奈何之下,只能忍痛答应:“好,我便应了你!非但有鸡腿儿,鸭腿儿、鹅腿儿随你啃!” “不,我就要鸡腿儿!”丁逸柳很有原则,都让人敬佩。 随后,两人便握手言和,对击一掌,恩怨尽在一笑中。 一旁的赖三儿和沈秀儿看着这一幕,简直都惊呆了。尤其沈秀儿,更是对于男人的这等情仇,表示难以理解。 出了门后,她当即忍不住抱怨道:“你,你这是要闹哪样啊......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要帮丁逸柳和丁家。” 何瑾却嘿嘿一笑,知道镇住女人不仅要靠脾气,还要靠温柔的实力。于是,他循循善诱道:“秀儿,你当真看不出,让丁家当我们的供销商没好处?” “也,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是磁州的商贾奇女子,沈秀儿当即便开口道:“丁家毕竟在磁州,已做了几代的木炭生意,销路广博。” “而我们的煤炭,其实就是取代木炭用的,若由他们来负责销售,自然可以迅猛扩宽市场。” “嗯,不错......”何瑾轻轻拍了拍沈秀儿的后背,赞许道:“不愧是我选中的女人。” 然后,就在沈秀儿心中小神气再度作祟、眼睛都眯起来的时候,何瑾又不着声色地继续言道:“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需要丁家来稳固生意。” “趁着这个寒冬,我们煤炭生意可谓一炮而红。但秀儿你想过没有,冬天再长也会过去,那时候我们煤炭又该如何销售?” “这,这?.......”沈秀儿面色一惊,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你弄那些煤球儿,就是未雨绸缪,打算逐渐取代百姓日常所用的柴木?” “不错,冬天的时候卖无烟煤,但平时更需要蜂窝煤,嗯......还有后续的蜂窝煤炉子,来改变百姓们的取暖做饭方式。” 何瑾点头,随后又将话题拉出丁家上面:“不过,这些肯定是漫长而利薄的生意。而丁家的销路,却可以让我们继续将无烟煤,卖给冶铁、烧窑等那些离不开大量炭的行业。” “如此双管齐下,我们的煤炭生意才能突飞猛进的同时,又保证稳中有升。这样说来,你说究竟是我们帮了丁家,还是丁家帮了我们?” 沈秀儿闻言,不由再一次感到,自己与这个少年的差距。 只不过比起之前,这一次虽然心中仍有失落,却又不由泛起了一丝丝的崇拜和欣喜:毕竟,这可是自己找的男人啊......他越是优秀睿智,不越证明自己有眼光?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何瑾带给她的欣喜还不止这些。 只听随后这个少年继续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而且,秀儿你不觉得不仅丁家,单是丁逸柳这个人,便很有培养价值?” “丁,丁逸柳?......你竟然在打他的主意?” “当然。远的不说,就说鼓山煤矿这里,你以后不可能天天盯着吧?赖三儿负责治安方面还行,真正商业方面,呃......还是等他不满脑子想着打打杀杀后,再说培养商业才能的事儿吧。” “可丁逸柳就不一样了,无论怎么说,他曾经也是位秀才相公,写算方面自不是问题。尤其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耳濡目染,多少也懂些其中的门道儿。” “更可喜的是,在煤矿里劳改的这些日子,他明显幡然转变了不少,不再是眼高手低的巨婴......这样一位秀才ceo,可是整个大明都打着灯笼找不到的。” 沈秀儿当然不知道什么是ceo,但明显更关心何瑾脑子是否进水了:“可丁逸柳和你之间,毕竟是有仇的啊......他又怎么可能会,真心诚意地同我们合作?” “仇,或恨......又算得什么?”何瑾却对这些不怎么为意,道:“一个成功的商人,肯定不会用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来影响自己的判断和所作所为的。” “商场上,可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再次听到这话,沈秀儿不由记在了心里、陷入了沉思。 “不错。”给了她一段独立思考的时间,看她若有所思后,何瑾才继续解释道:“我之前说让丁家无路可走,也不是夸夸其谈。而是他若一意孤行,我当然会将威胁的苗头儿,掐死在萌芽中。” “如此一来,认识到同我们合作,是他唯一的出路。你说这样的利益和代价摆在眼前,丁逸柳会不会权衡利弊?权衡之后,他还会执着心中的情绪吗?” “更何况,人类的情绪是很微妙的。恨是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报复,可你处处展露出强大,强大到他连报复心思都升不起来的时候,你说恨又会转变成什么?” 沈秀儿一下被问懵了,猜着道:“因爱生恨,因恨转......爱?” 侃侃而谈的何瑾顿时浑身一僵,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是敬畏啊!......爱什么爱的,我可是钢铁直男好不好?” “那,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么知道,他是否会敬畏你?” 话题回归正常,何瑾才拾起了几分自信:“谁说我没防着他,故意让他看到洗煤的过程,然后还同意让家人来探望,就是对他的一次考验。” “嗯?......”沈秀儿蹙眉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儿:“你是看看他会不会,将洗煤的工艺告诉家人,让家人想法儿另起炉灶?可,可他真这么做了,那岂非鸡飞蛋打?” “不可能的。” 何瑾笃定笑道,显得极为自信:“他丁逸柳自以为懂了洗煤,却根本不知水塘里的水,是添加了石灰当吸收剂的。” 沈秀儿闻言,不由愣然看着何瑾,随后便温婉又得意地笑了起来:自己的选的男人,果然是......奸诈得让人放心又觉得可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二二章 娘,你别闹...... 披着晚霞回到城里,马背上的何瑾不由升发出,那么一丝丝的感悟:唉......人类就算再超脱动物之上,有些属性还是改变不了的。 比如,闷在一个环境里很久后,突然出去放放风,还跟美丽的异性来点小暧昧,心情就会随之变得很放松、很惬意。 尤其,像自己这种还带点哈士奇属性的,更是得没事儿撒撒欢儿。 不过,人之所以超脱动物之上,就是因为有思想、懂自制。不会让散漫的欲望,毁了重要的人生目标。 于是,想到这里的何瑾,面色一下就苦了:因为他的计划安排,是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学习八股文的...... 到了家中吃着晚饭,他的神情便又渐渐变得闷闷不乐了。毕竟,明知是臭狗屎还要去嚼的破事儿,换谁都不会乐得一蹦三尺高。 崔氏今晚不时悠悠地抬头看几眼何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最终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任由何瑾回到房间摊开了儿。 待读了大概有一炷香时间后,崔氏拿着一些纸张,来到了何瑾跟前。 看自己儿子一副全神贯注、又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不由开口道:“瑾儿,你这般有志于学,娘心甚慰。然......”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何瑾又是一副痴呆的模样,絮絮叨叨地言道:“有志于学,语出《论语为政》,原文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心之所之谓之志。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 崔氏闻言,不由娥眉突突直跳。 可没等她再度开口,卡了一会儿的何瑾又接着道:“《论语集注》里,程子曰:孔子生而知之也,言亦由学而至,所以勉进后人也......” 一口气,将原文和集注的内容,全都背了下来。何瑾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释负重。又蔫呆呆地对着崔氏嘿嘿一笑,声音跟傻公鸡啄到了米堆一样。 这一下,崔氏的面色再没有愤怒了,而是无尽的哀伤。 看着眼前这个着了魔怔一样的傻儿子,面色疲倦、神情沉滞。再不复之前那种清新秀逸、神采飞扬的风貌,她不由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得异常难受。 终于眉色一凝,崔氏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陡然起身一拍桌子道:“兔崽子,你学这等狗屁东西有何用!” “真正论起死记硬背来,你连月儿都比不上!......娘之前就跟你说过,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儿,可你现在到底是要作甚!” 何瑾猛然一惊,吓得魂儿差点都飞出了身体外。随后看着老娘怒中含悲的模样,不由按下了火气,安抚道:“娘,你别闹......” 崔氏闻言差点就炸了,都不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可何瑾却不急,而是缓缓解释道:“学这些东西于我而言,的确没什么用。” “可这时代就是这样,不通晓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就没法儿写八股,不会写八股就没法儿科考,不科考就只能一辈子窝在磁州城里......” 见儿子还算基本清醒,没彻底走火入魔,崔氏才算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心中的隐忧让她还是难以松懈,随后悠悠开口道:“瑾儿,难道你以为读了这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便能写出一篇好的八股文,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 “当然不可能......” 何瑾很有自知之明,道:“儿子只希望能考个举人,便有机会走走门路,从‘大挑’中混个一方父母官。” “若是侥幸能得个三甲进士,便是最好不过了。至于说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这等美事儿,是想都不会去想的。” “假如只是这样......”崔氏再度叹了一口气,随即用很古怪不愿的口气,道:“那假如为娘告诉你,写八股其实也有终南捷径,你会有何感想?” 何瑾闻言,顿时双眼一亮。 但随后,那眼神儿就黯淡了:“娘,你别闹......儿子问过师父和韩训导了,想写好一篇八股文,没个十年八年功夫是不行的。而且,自己也苦思了七八天,发现这八股文真的无懈可击。” “哼,你的确聪慧伶俐。但总不会狂妄到认为,一人七八天的苦思,能敌得过全天下读书人百年的摸索总结吧?” 一听这话音儿,何瑾不由狐疑道:“娘,你真有法子?” “当然有。”崔氏跟做贼一样靠近何瑾,小声地说道:“瑾儿,你想过没有,八股文无论多苛难繁琐,可终究只是一篇文章。” “你现在已经懂了它的格式,只需反复揣摩考官的文风,然后再选择一些词句尖新、中正平和的范文,日诵数篇。待长天日久、勤加练习,便可熟能生巧,下笔如有神。” 何瑾听得目瞪口呆,但随即便明白过来了:“娘,你的意思是‘吟得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 “不,八股文比作诗还简单。”崔氏闻言冷笑,道:“作诗必然要有感而发,可八股文一切都以朱子集注为圭臬,一知半解或根本不懂都没关系。” “只需脑子里有大量的范文词句积累,到时候移花接木,连缀成文。只要文可对题,格式就绝不会错,文采和内容也有保证。这样的八股文,肯定是可以得高分的。” 何瑾听后,整个人只觉脑中有一道闪电劈过,立时将无尽的黑暗撕开几道光明:自己这老娘,简直就是......嗯,就是及时雨啊! 虽说这法子投机取巧了些,但绝对够实用。 毕竟,朱子只给四书做过注,四书加起来也没多少句子,适合出题的更是不到一千句。翻来覆去,万变不离其宗,题目也就那么些个。 而且最大的好处,便是这样一来,只走脑不走心,自己不用再忍受八股文的思想摧残。扔掉了思想精神包袱,走向了通往功名的终南捷径。 可惊喜之余,一个大大的疑惑,不由随之涌上了心头:“娘,这等好法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崔氏的目光不由开始躲闪,道:“这,这又算不得什么大秘密。在江西、杭州那些文教兴盛之地,不少官绅乡宦其实都知道。只不过,他们都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各家自然不约而同地瞒下了。” 何瑾点点头,心下默然,这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报纸,人们的生活十分闭塞。 那些只知道闭门苦读,从不参加省城文会之类活动的贫寒士子,根本无从知晓这些门道。只能硬下苦功夫,却难免吃力不奏效,很多便因此读成了书呆子...... 只不过,老娘的回答明显避重就轻啊。嗯......江西、杭州文教兴盛之地,老娘难道是那里的人? 何瑾也知不能逼得太紧,又转移话题道:“那师父也是江西人,他为何不跟我说?还有,娘既然也知道,又为何不早点儿说?” 崔氏这下就面色一赧,无奈道:“还不是你这皮猴子跳脱孟浪,死读书也能磨磨性子......没想到你真心办一件事儿,就那么投入认真,娘这不才怕你走火入魔才说了。” 何瑾还能说什么? 只能郁闷地拿过了老娘手里的纸张,道:“这些就是娘选好的范文?......儿子今晚便揣摩一番,看看能不能写出一篇八股文来。” 这一夜,何瑾感觉如获新生,心无旁骛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 只不过,他不知衙门的后院儿里,姚璟正拎着一根鞭子,上面竟然还带着几根倒刺儿,恶狠狠地说道:“皮猴子,为师待你明日来衙门时,一定要好好试试你的皮有多厚!” “哼,教不严,师之惰......不好生向学,还敢纵马逃课、贪财好色,看来不打是万万不行了!......” 这一夜,姚璟心头怒火中烧不止。 在院儿里用心演练了一圈儿鞭法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只等着明日的朝阳,缓缓升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架前的一点悄悄话 各位亲爱的读者,明天咱这本书儿就要上架了。 大家肯定认为这会是一篇感言,说俺如何如何不容易,如何如何坚持,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吧啦吧啦之类的,对吧? 哼,才不会呢。 好歹俺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有些事儿早看明白了。喜欢这本书儿的,当然会订阅支持的;不感兴趣的,俺就是再求也求不来的。 而且,收藏才500多一点,大概会是个什么成绩,俺心里是有逼数儿的。 所以,明天什么首订、月票了,你们......千万一定要支持俺啊! 傻逼才不想要订阅和月票呢,不要这些,来写文干啥,在家睡大觉多好? 总之呢,看淡归看淡,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下,毕竟事在人为嘛。 嗯,另外就是明天上架,第一章要在中午1点左右发布了,嗯......明天更新三章。 最后想说的是,这本书以后火了会所嫩模,不火工地干活......呃,不火当然只能继续写。 因为工地的活儿俺干过,三天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所以,恳请诸位发发善心,别让俺回工地了。 最最后,祝愿所有看到这段文字的亲爱读者们,眼光雪亮、立志高远,辛勤付出能收获高质量的人生。 谢谢大家,爱你们。 千里风云 2019.3.21 哦......等一下,又想起一件事儿,咱还有个qq群,701475864,期待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加入。 嗯,这次真的溜了,还是真诚祝愿大家安康顺利、心想事成,你好我好大家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二三章 本官想静静......(求首订) 翌日一早,朝阳如常缓缓升起。何瑾屁颠颠儿地跑去衙门,浑然不知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到了衙门口儿,门禁卒子便告诉他:“司刑大人,大老爷让你来了,便去签押房一趟。” 何瑾还是屁颠颠儿的,嘿嘿一笑道:“正好,我也有事儿要找师父。” 人还没进签押房,便听到里面陈铭老爷子的哭嚎声:“大老爷,可不能这样啊。你忘了昨日润德,赤手空拳便降服了一匹烈马?” “倘若那马昨日惊了,我们恐都束手无策。这润德要是惊了,那又当如何?......” 何瑾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嘛,怎么拿我跟那头凶猛的畜生比,我有那么恐怖吗? 可一推门儿,看到姚璟手持鞭子、满脸愠怒的神色,他当时就惊了。随即眼珠一转,突然捂着脑袋喊道:“啊......头好疼,好狂躁的感觉!” 说着,对着面前的一张硬木椅子,举起手来便拍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椅子顿时四分五裂,惊得姚璟眉头也不由为之一跳。 “孽徒,休要假痴不癫,你这点鬼把戏,还瞒不住为师!”姚璟当然猜出何瑾十有七八是装的,可问题是,还有一两分可能是真的啊。 毕竟,昨日那小子对着一匹狂躁烈马都痴痴傻笑,贴身肉搏,还把人家抡来抡去的举动,实在太震撼人了。 “不行,师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忍不住想打人、想发泄!” 何瑾却又一抓头发,顿时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一样。随即看到博古架上一个插花瓷瓶,拿下来就砸在了地上。 陈铭老爷子也吓怕了,不知该上前拦何瑾、还是保护姚璟。可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便见何瑾借着头发的遮挡,悄悄向他打了一个眼色。 两人配合已相当默契了,一看到这眼神儿,陈铭当即向姚璟言道:“东翁,快扔了鞭子,润德就是看了这鞭子才发疯的......” 姚璟还是心中明知两人可能在演戏,但问题是,他本来就只想教训一番何瑾,自然不可能唤人前来把事情闹大。 偏偏何瑾就是抓住了他这点好面子的心理,使得他一下投鼠忌器。 无奈之下,姚璟只能恨恨地放下了鞭子,对着何瑾气愤言道:“行了,别装了,今日为师不揍你了!” 一听这个,何瑾果然一捋头发,麻利地用吏巾扎好,对着姚璟嘿嘿一笑:“师父,你说奇怪不奇怪,一看到你放下鞭子,弟子这头立时便不疼了......” 姚璟还能说什么? 只能端起了案桌上的一杯茶,狠狠地灌进了肚子里。 随后,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莫要得意,今日不揍你,不代表不会教训你!说,你昨日下午到底去了哪里?” 何瑾脸色一变,就知道昨日的事儿露陷儿了。 不过他早有对策,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呈给姚璟道:“师父,昨日晚上弟子冥思苦想,才写出了这篇八股文,恳请师父点评雅正。” 姚璟气得当即一拍桌子,喝道:“少跟为师插科打诨,问你昨日下午去了哪里,你拿出一篇八股文算怎么回事儿?......等等,这篇八股文是你自己写的?” 嘴上说着,姚璟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那篇文章......嗯,真香! 入目一看,果然是何瑾那秀媚天成的字迹,不由感觉烦躁的心情,也被轻拂吹散了几分。再仔细观上面的内容,更加确定是何瑾自己写的了。 因为随后姚璟便笑了,在何瑾的满面期待中,开口道:“这文章虽辞藻华丽、考究得当......但除此之外,全文废话连篇、空洞无物,简直就是一坨臭狗屎!” 谁知何瑾听了这话,非但没气馁受打击,反而还笑了起来:“师父,真的是这样?格式方面什么的,没一点错漏或犯忌讳?” “嗯?......”被何瑾这样一问,姚璟也登时反应过来了:是啊,一个昨日连朱子集注都背不全的家伙,今日怎么一下便拿出了一篇八股文? 不错,这文的确不堪入目,但烂梨也是梨,也能解渴啊。 甚至县试的时候,姚璟都不会轻易将这等文章黜落。毕竟字迹端庄秀丽,格式和内容也四平八稳...... 随后再仔细看文章内容,他当即发现了生搬硬套、移花接木的痕迹,不由拍案大怒道:“逆徒,你果然不肯走堂堂正途,竟不知从哪儿学来了这等旁门歪道!......你,你是想气死为师不成!” 说着,姚璟就想再去拿鞭子。 可这一次,何瑾却不装疯卖傻了,而是冷冷地来了一句:“师父,难道弟子这样做,有错吗?” “不知悔改!” 姚璟当即被气得七窍生烟,吼道:“不潜心攻读圣贤的微言大义,感悟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只想着一门心思走终南捷径。如此所为,你还敢说你自己没有错!” “那弟子敢问师父,攻读了圣贤的微言大义,考取了功名走上仕途,最终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上报君王社稷,下抚黎庶百姓,造福一方......” 这话说着,姚璟刚举起鞭子的手,不由便停在了半空:不错,学得文与武,贸与帝王家。为的就是一展抱负,安邦济世。 可问题是,何瑾对于这些好似生而能之,他那调和鼎鼐、繁荣一方的本事儿,远在自己之上! 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何理由去苛求责备? 可心中固有的观念,当然不可能就这样一击即碎。姚璟纠结沉默了半天,最终才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润德,为师不教你这等法子,为的就是磨砺你的心志,雕琢你的品性。你若一味这般投机取巧,最终必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需修心固本方为正道!” 可何瑾却不以为然,道:“师父,弟子昨夜沉思,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真的格物致知后,便可无所不能为吗?” “师父饱读诗书,金榜题名,可谓天下读书人中的佼佼者。然治理一州也有三月有余,难道还看不出这圣人正道,其实并不适合治世实用?” “你,数典忘祖!......”姚璟更加勃然大怒,可嘴上明明想说些反驳的话,脑子里却找不出任何论证来。 因为,他心底沉痛地明白:何瑾说的,恐怕是对的...... 自琼林宴后,他这位儒家子弟便立志将一腔所学、圣人之道,播撒在磁州城这片土地上。然而到了任上,却发现书中所学与现实大相径庭。 刚来的时候,可谓是事事处处都掣肘。衙门里所有的权力,全被下面那些奸猾的污吏架空,他空有一个朝廷正印官的架子,却办不成一件事儿。 几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抱着冰冷的被子痛思:自己是对的啊,是完全按照书中圣人的教诲行事,为何会毫无效果、一事无成呢? 而就在他彷徨迷茫的时刻,何瑾出现了。 毫无疑问,他这个弟子根本不是那种儒家认可的智囊。贪财好色,行事毫无顾忌,心思也狡狯多变,简直就是圣人所不齿的权谋之士。 可就是这样的少年,对内一连掀翻顶头上司,搞定三班衙役,还越级扳倒了一州吏目;对外更是又拉又打,贪心不足,手段层出不穷,偏偏一人得利之余,还惠泽了一州,造福万千。 可以说,如今自己在衙门里令出必行,在外被百姓恭颂为‘青天’,全都是仰仗着何瑾的才能和威名。 想到这些,姚璟一时再没教训何瑾的底气,神态也落寞无比,怏怏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官想要静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二四章 想通了?想开了......(求支持) 出了签押房的门,一直到蹙着眉的陈铭,忍不住开口向何瑾抱怨:“小子,你今日为何要这般打击大老爷?” “我打击师父?......”何瑾一脸夸张和幽怨,道:“老爷子你说话要摸摸良心的好吧,师父一厢情愿地差点把我弄成书呆子,这事儿我找谁喊冤去?” 一听这个,陈铭也无话可说。 但随后他一捋山羊胡,又狐疑了起来:“还是不对,你小子极为隐忍、一步三计,行事必有所图。” “当初汪卯明、刘不同那般搞你,你都藏得不露分毫。况且大老爷还是你师父,对你也算不错,你不会无缘无故就来这一出儿的。” 何瑾闻言,才不由嘿嘿一笑,道:“知我者,陈师爷也。实不相瞒,这次略微打击一下师父的观念,其实是想谋一下明年县试的案首。” “案首?......”陈铭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大悟:“你小子,果然奸诈奸诈的。看来,明年的秀才功名,你是志在必得了。” 身为衙门师爷兼一位老秀才,陈铭当然知道从平民考秀才,要连闯三关:分别是由知县主考的县试、知府主考的府试、本省提学官主考的院试。 虽然最后的决定权不在知县手里,但是官场也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县试时由知县选定的案首,哪怕再差,府试和院试都不会被淘汰,肯定可以拿到秀才功名。 尤其像姚璟这般简在帝心,上任第一年便声名鹊起、政绩斐然的知州,知府和提学官为结个善缘,更是会大开绿灯。 如今已近年关,明年县试将至。何瑾属于临时才抱佛脚,没有十足的把握凭真本事儿考取功名,自然想从潜规则这里图谋一二。 但这前提便是,姚璟必须改变一些观念,否则何瑾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的。 “你小子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真是令老夫汗颜不已。” 望着眼前这位青葱少年,陈铭真是不得不感慨:人跟人之间,有时差距实在太大了。 人家才十四岁,便考虑着为自己的未来,抓住一切时机......当初自己若有他十之一二的聪慧,恐怕也不会半生潦倒。 不过,这话刚说完,他又不由面露难色:“小子,你可莫要忘了福祸相依的道理。” “身为大老爷的弟子,你可以在衙门里横行无忌;可若是在考试中,这便是大大的弊端了。” “师父点了弟子为案首第一名,传出去必然会受人质疑和指责的。大老爷就算是为了避嫌,也不太可能将这个案首给你。” 何瑾闻言,却不由嘿嘿一笑:“师爷,你觉得这个难道我就没想到吗?” 陈铭一愣,旋即苦笑起来:不错,自己都看出来的事儿,这个算无遗策的小子又怎可能没料到? 随后,他不由张了张嘴,想要问问何瑾究竟有啥打算。 可刚要开口,就忍不住又苦笑起来了:还问什么问啊......这小子一贯的作风就是‘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都要上’。而且行事前密不透风,自己就算问了,他也不会透露半分的。 陈铭这里不说话了,可何瑾那里却开始了,眨动着灵活的眼睛,道:“既然师爷全都看出来了,那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吗?” 陈铭一愕,反应过来后,就忍不住轻抽自己的嘴:让你嘴贱,让你没事儿问他这个作甚!这不,一下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县试案首这种事儿,何瑾亲自去向姚璟讨要,当然是不太合适的。 最合适的人选,便莫过于自己这位大老爷的智囊、老牌儿的心腹。而自己又吃了何瑾那么多的好处,这事儿肯定推脱不得...... 于是乎,陈铭面色一苦,笑着叹道:“好了,老夫晓得了。待有机会,就会向大老爷透露一下,探探大老爷的口风。” 何瑾这才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工艺精巧的鎏金簪子,道:“那便多谢陈老爷子了。这簪子可是秀儿陪在下一块儿挑选的,用来送给风韵犹存的厨娘,可比什么羊杂碎有用多了!” 陈铭一看那簪子,不由灵海开窍儿:是呀,就算徐娘半老,人家曾经也有过少女梦。尤其她出身贫寒,最架不住的就是这等贵重的首饰攻势。 自己脑子进水了啊,每日只知送些不值钱的东西,费而无用还显得猥琐。哪比得上如此这般雷霆猛攻,一下敲开她的芳心之门? 看着何瑾悠悠离去,陈铭真是忍不住再度深深感叹: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啊。有些人不仅比自己会谋划、能办事儿,更是在泡妞儿方面,也胜过自己百倍...... 回到刑房后,何瑾这次再没苦读圣贤书。而是将七天积攒的杂务,全都细细地捋上了一遍。 发现刑房一切运行良好,尹悠和端木若愚两人已能独当一面后,他便勉励了两句,打马直奔州学。 到了州学,当然看到韩训导黑着一张脸,训斥他道:“何瑾,昨日下午你为何未来此听讲?” 韩训导说这话时,内心是很幽怨的。 因为他第一次发现何瑾这样早慧伶俐的学子......这简直就是一块璞玉啊,假如悉心教导一番,日后必然会成为光彩夺目的美玉! 尤其看到何瑾最近也潜心苦读,韩训导更是满意不已。 可就在昨日他费尽心思,整理好一套专门儿为何瑾打造的课程后,却左等右等都看不到何瑾前来。 韩训导敢发誓,当初自己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有过那般焦灼又期待的心情! 你说,他这会儿脸能不黑吗? 幸好,何瑾早有说辞,赶紧上前致歉道:“训导勿怪,昨日衙门刑房接到了一桩大案。在下分身乏术,不得已才旷了课。” 韩训导登时心头一堵,却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但看到何瑾身后那匹骏马时,又忍不住借题发挥道:“此乃州学圣地,当淡泊以明志,你弄来这等奢华良马,岂非扰乱学子心神?” 何瑾不由奇怪地望了韩训导一眼:怎么了啊这是?......难道男人也有那么几天不舒服,脾气会格外暴躁? “回训导,这良马并非在下所购。乃是师父见在下于衙门州学两处奔波辛苦,才赐给了在下代步,以节省时光,不负训导的一番敦教之心。”何瑾还是谎话张口就来,但态度从始至终恭敬谦逊。 韩训导毕竟也是个男人,不会太过无理取闹。 得了何瑾的“合理”解释后,也便舒缓了神色,将一套书交给了何瑾,道:“这是老夫为你准备的一套学习方案,你拿去好生研读。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若你用心照此去做,不出五年,必能考一个秀才功名出来!” 何瑾当然躬身称谢,可回到座位后,连看都没看一眼:开玩笑啊,好不容易才不用忍受精神摧残了,您又送来了这些......怕我精神分裂来得不够快啊? 他反而看向了一旁的郝有钱,眼中露出大灰狼盯着小白兔的喜悦,小声言道:“有钱,之前说请我去小秦淮喝酒,还算不算数儿?” 郝有钱一听这个,更是双眼放光:“老大,你想通了?” 何瑾一愣,随即忍不住嘿嘿淫笑,道:“嗯,我想通了,小秦淮的姑娘们,应当也想开了......” “嗯?......”郝胖子读书没天赋,这方面却无师自通,一咂摸何瑾的话,忍不住拍案赞道:“妙啊!.....男人想通了,女人想开了,才能阴阳交合,成就无上美事儿啊!” 可郝胖子忘了,这可是州学学堂。 前面的韩训导一听这话,登时觉得满心幽怨有发作的地方了,拎起戒尺怒喝道:“郝有钱,你不是想通或想开了,我看你就是皮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二五章 喝花酒的老司机 夕阳下,郝有钱哈着那肿起来的猪爪,一脸的委屈:“老大,为什么话题是你先挑起来的,挨打的却是我?” 牵着大黑马的何瑾,忍不住心中发笑:“有钱,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是谁错了谁就会受到惩罚的。而是谁比较傻,谁才是倒霉鬼。” 话说的冠冕堂皇、颇有逼格,但核心意思就一条:你精虫上脑、大喊大叫的,韩训导不揍你揍谁? “嗯......反正挨了这顿揍,换来能同老大喝酒,也算值得了。”郝胖子点头思忖了片刻,竟莫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何瑾一下便无语了:这特么什么神逻辑,你就是不挨揍,我也会跟你喝酒的好不? 两人一路闲扯着,便来到了城里的小秦淮酒楼。 这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儿,却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眼前酒楼有四层高,门脸装修十分气派。一串串的灯笼从楼话又会来事儿,麻六脸色这才放松下来,满脸堆笑道:“官人客气了,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莺莺燕燕便鱼贯而入。站定身后,便恭敬地一起道声万福,等着何瑾和郝有钱挑选。 这一下,郝胖子的眼珠子都快看直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知该怎么办。 何瑾老司机当然轻车驾熟,选了一位看起来面向温婉羞涩的女郎,道:“还请这位小姐移步。” 待何瑾这里都挑好了,郝胖子那里还拿不定主意。 何瑾看着又觉得尴尬,就指了一位胸大外向、主动向郝胖子抛媚眼儿的女郎,问道:“这位小姐如何?” 郝胖子还是犹豫不定,道:“我看着都挺好,更喜欢那个面若寒霜的。” 何瑾一看郝胖子指着的那姑娘,只见那姑娘的确比其他姑娘漂亮了一点点,但神态中很有一丝丝的清冷。 他不由微微摇了摇头,暗道:清纯童子鸡的眼光,果然是不行啊......这样的女子明显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越是上赶着,她越是瞧不上你。 于是,何瑾开口道:“有钱,我不建议你选她。不过,反正你有钱,拿钱买买经验也是好的。” 郝胖子这就不信邪了,道:“那我就要她了!” 挑选完毕,其他女郎便再施一礼退下。何瑾这里挑选的小姐,便默不吭声地开始摆放器具,给何瑾端茶递热毛巾,周到地伺候起来。 反观郝胖子选的那位,虽然同样也是如此,但动作明显敷衍了许多。尤其郝胖子越是想着亲近,她还刻意保持了距离。 何瑾瞅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擦过手后,对着身旁的姑娘言道:“这位小姐,酒楼里怎么如此冷?” 那姑娘显然不知该怎么答,可何瑾却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眨了一下眼睛道:“小姐,你摸摸看是不是?” 那小姐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将手抽出,只是反应过来后,生硬地媚笑了一下:“那,那奴家给官人暖暖?” “好呀......”何瑾再度一笑,猛地就把姑娘抱了过来。在姑娘的小声惊呼下,那手竟已伸进了人家姑娘的绫衣中,于两团温香软玉中受用不尽。 姑娘面色顿时绯红,气得开始挣扎。 但何瑾早有准备,已摸出了一两银子,塞入了姑娘的手中,附着人家的耳朵言道:“多谢这位小姐如此尽心......” 来这里的姑娘,面相再温婉青涩,也不可能是良家女子。 何瑾这一手儿又玩得相当漂亮干脆,当即便俘获了这姑娘,羞涩道:“还,还请官人莫要得寸进尺。” “在下当然懂得分寸,请小姐放心。”何瑾哈哈大笑,随即就在姑娘脸上香了一口。 开玩笑,前世大学毕业后的三年里,何瑾他不是在喝花酒,就是在喝花酒的路上。对付这么一位明显新来不久的雏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郝胖子看着这一幕,简直都傻眼了:老大,果然不愧是磁州城里的江湖老大!这胆大皮厚的本事儿......真是绝了! 怪不得沈家那骄傲如天仙一般的沈秀儿,都被老大征服了。 于是,郝胖子当即也掏出了一两银子,对着身旁的姑娘嘿嘿笑道:“这位小姐,在下的手也冷......” 郝胖子满心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跟何瑾一样的待遇了。 可想不到,那小姐竟面露鄙夷,开口道:“这位官人请自重!奴家可不是那等见钱眼开、不知廉耻的人,少拿这点臭钱脏了奴家的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二六章 第一层目的 郝胖子闻言,面色不由为之一变,明显有些恼怒。 可他又是性情忠厚之人,属于那种讨好型的人格。遇到这等问题,没想着勃然大怒,而是下意识地又掏出了五两银子,道:“这总该够了吧?” 那小姐瞥了一眼,不由心动了,却还是鄙夷着道:“只是用手给你暖暖,奴家可没那般下贱!”说着,伸手便要去摸银子。 可这会儿何瑾却冷下了脸,开口道:“慢着!......我们来这里是图高兴的,可不是让你来教我们忠义廉耻的!在我看来,你比我怀中的这位小姐更贱!” 那小姐当即作色,想要开口骂何瑾。可何瑾却一抬眼,目中凛冽寒光随之流露,轻描淡写地言道:“你敢说一个字试试!” 这下她瞧出何瑾可不好惹,眼珠一转看向身边的郝好钱,立时又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往郝胖子的怀里一趴,道:“官人,你看他欺负我......” 胖子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而且那小姐的确有几分本事儿,见郝胖子面红耳赤,又假哭卖乖道:“官人,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保护不了女人,又如何赢得美人归?” 何瑾这会儿也不开口,就等着郝胖子的反应。 他前世也十七岁过,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荷尔蒙分泌旺盛,被一时美色诱惑迷了心智,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越是如此,才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郝有钱面色明显挣扎了一瞬,随后,还是选择了他更信任的何瑾,局促地问道:“老大,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何瑾这就和煦地笑了,对郝有钱指点道:“有钱,咱来这里花钱,图得是享受和高兴。不是来受气,看一个贱女人演《甄嬛传》的。况且,这里美女如此多,难道还怕少了她就不行?” 郝有钱当然不知道《甄嬛传》,但却觉得何瑾说得很有道理:“老大,你继续......” “首先,她敢给你甩脸子,你就不能惯着。尤其你又加码到五两,让我怀里的小姐看了作何感想,我还有没有面子?” “老大,我错了......那正确的办法该如何?” “正确的办法?”何瑾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那还不知悔改,反而一脸怨毒的小姐,高声喊道:“麻六!” 麻六其实就一直在门外,听到何瑾招呼,赶紧跑了进去:“官人有何吩咐?” 何瑾一指自己的脸,悠悠道:“麻六,你干这一行的,最讲究个眉眼儿高低,认得我是谁么?” “何官人,瞧您说的,小人哪敢不认得您?只是您一直未表明身份,小人自不敢多言。” “嗯,懂事儿......”何瑾赞许了一句,随后却陡然变色,喝道:“那你知道惹怒了我,这小秦淮会是何下场?” 能开得起这等大酒楼的,背后当然有靠山。 只是靠山再硬,也不会为点小事儿便亲自下场肉搏。麻六当然知道这些,当即诚惶诚恐地问道:“不知小人哪里招待不周了,还请何官人说出来,小人即刻处置。” “我跟郝兄今日来此是寻开心的,可你这里的姑娘却拿乔作样、挑拨离间。看来,你们这里的岗前素质培训,可不怎么过关啊......” 麻六对何瑾恭恭敬敬,可对何瑾一指的那小姐,当即面露凶相,一把拎起她的头发,道:“小贱蹄子,这个月三次客官都说你的不是了。看来,你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千金小姐!” 说着,不顾那小姐的呼喊哭求,麻六直接拖着她便出去了。 估计在门口唤来了护院儿,交代好生教训一番,又跟酒楼的掌柜请示过,才进来对何瑾施礼道:“何官人,打扰了二位的雅兴,真是蔽酒楼招待不周。作为赔偿,我等奉送两样特色主菜,不知何官人可否满意?” 何瑾点头儿一笑,道:“嗯,懂事儿......把那些姑娘再唤进来吧,有菜无色,又算得了什么特色?” 麻六当即一拍手,刚才的姑娘们又一次鱼贯而入。这次郝胖子服气了,就指着刚才何瑾挑中的那姑娘,道:“我试试这位......” 那姑娘生性大方,似乎还对胖子多几分的钟爱。 见这次郝胖子点了自己,当即娇笑着主动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一撩胖子的下巴,娇嗔道:“小官人,你可是辜负奴家的一番美意了呢,该如何补偿?” 郝胖子当即美得都找不到边儿,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何瑾这里却早就打好了样板儿,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轻轻一弹,正落在那小姐丰满的深沟中,笑道:“他可是富商郝家的大少爷,能得到什么样的赔偿,全看你的本事儿了......” 那小姐赶紧从自己的沟里摸出银子,登时心花怒放,这下再看郝胖子,更是比什么都可爱。 转眼看到何瑾的手,已攀到了对面小姐的胸中,她当即不甘示弱地抓起胖子的手,引导着胖子摸进去:“小官人,都来这里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这一下,胖子简直骨头快酥了二两,终于体会到了男女之间逢场作戏的美妙。 有了这番对比后,他不由对何瑾的眼光和手段,佩服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老大,你真是神了......不,你在我心里就是神,以后我跟你混定了!” 见火候儿已经成熟,何瑾才微笑点头道:“有钱,你也看到了,我用自己的名头,便能办成一点事儿。那假如我认真地说一句话,告诉我可以帮你、帮你们郝家,发上一笔大财,你相不相信?” “信,当然相信,不信是傻子,是乌龟王八蛋!”郝胖子一拍胸脯,砰砰肉颤。 “嗯......”何瑾笑得不由更灿烂了,道:“那你回家后,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拉你父亲来鼓山煤矿一趟,能不能办到?” “能!”胖子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甚至还说道:“用不着等回家后,我这就带老大去我们家......” 可这下何瑾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了原因:“有钱,上赶着的不是买卖。你们郝家从来没给我送过礼,至今也没购买过沈家煤炭,说明你父亲对和我做生意没什么兴趣。” “我若是亲自去了,一来会丢了主动权,二来你父亲慑于我的名头,会认为我是在强买强卖。” “可我做生意从来不这样,只想有钱大家一起赚。所以这件事儿,还是由你来牵线搭桥比较好。” 说完,何瑾又信心十足地,对着郝有钱诱惑道:“而且,我保证做好这件事儿后,你父亲肯定会对你刮目相看。你的零用钱,肯定也会比现在宽裕很多!” 一听这个,郝有钱当即举起小姐满好的酒杯,激动地满面通红,道:“老大,来干了这杯!你放心,这事儿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何瑾当然也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与郝胖子畅快大笑:因为,来这里的第一层目的,已顺利达成了! 昨日在鼓山煤矿脱硫烟煤的时候,他便发现了一个新的大商机。 而这个商机呢,需要个搞土木建筑的合作伙伴儿。再想起郝家就是靠烧砖起家,郝胖子又三番两次地想请自己喝酒......这不相当于,老天上赶着给自己送钱? 可就在他心满意足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尤其麻六的声音,更是听得极为清晰:“诸位官人,你们可不能进去啊......这事儿是蔽酒楼的过错,跟里面的客人无关,诸位有什么不满,尽可......哎呦!” 何瑾眉色不由为之一凝。 随即,房门已被人粗暴地推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二七章 舔狗最后一无所有...... 一看到来人,何瑾二人和对方们的脸色,不由都呆滞了一瞬。因为,好像特么有一点点的尴尬! 来人何瑾和郝胖子都认识,竟是州学里的同窗——这些人虽不是韩训导学堂的,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还是能认个脸儿熟。 但下一瞬,那些秀才相公们的脸上,便浮出了令何瑾厌恶的神色。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以及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等神色,何瑾在州学里可没少见。 除却一些个被他收拾过的闹堂秀才外,州学里大部分生员,都发自内心地认为,一个刀笔小吏与他们同窗共读,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尤其当头儿那两位,更是趾高气扬、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其中一位还撇起了嘴角,讥讽道:“哼,我说是何人能做出,那般辣手摧花的恶事。原来是这等粗鄙狠毒的小吏,果然刁性难改、贻笑大方!” 何瑾耳目灵通之人,当然一入州学,便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开口之人叫吴鹤鸣,他身旁那人,名叫魏梁。 剩下一个,是被何瑾收拾过的贾文平,另一个则没什么印象。 其中贾文平和另一个路人甲,何瑾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不过那吴鹤鸣和魏梁,却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 吴鹤鸣的父亲,在京中任太仆丞。那魏梁的大伯,则是陕西庆阳府的同知......尽管都不算什么大员,但像二人这种衙内,在磁州城里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尤其他们在家中耳濡目染,当然不会傻到参加上次的闹堂——事实上,丁逸柳那等商贾出身的生员,是不被他们放在眼中的。 “麻六,到底是因为何事?”敌我已明、但事件未明之前,何瑾当然不会热血上头。 挨了一巴掌的麻六,委屈地上前说道:“都怪小人处事不周,让护院儿带走那个小贱蹄子的时候,路过了这几位秀才相公的房间。护院儿可能嘴笨没解释清楚,他们便以为......” “哦......”何瑾不等麻六说完,便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四下张望了起来。 郝有钱不由奇怪,问道:“老大,你要找什么?” “我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只是看看谁的裤裆没勒好,把这几个恶心的玩意儿给露出来了?” 郝胖子一听,忍不住猛地扑哧一笑。就连两位陪酒小姐,也不由俏颜飞红、掩面轻笑起来。 “何,何瑾,你敢羞辱我等?!”魏梁却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伸手指着何瑾喝骂道。 何瑾当即一把抓住他的狗爪子,微微用力向上一扳,立时疼得魏梁龇牙咧嘴,伸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羞恼叫嚷道:“狗才,你放手,你放手啊!......你竟敢欺辱我,可知我大伯乃何人?” “哼,脑子没发育健全的蠢货!” 何瑾却不以为然,还加重了一些力道,让魏梁发出了如杀猪般的惨叫:“陕西庆阳府的同知,管得着彰德府磁州的司吏?” 说罢,他又望向了一旁面露不甘的吴鹤鸣,道:“同样,你那个在京城任太仆丞的爹,也管不着!” “你,你?......”吴鹤鸣一时气短,像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公子衙内,动动嘴是没问题的,但真正动起手来,却就是实打实的废物了。 尤其对待何瑾这种二话不说,半点亏都不肯吃的主儿,更是一下便露出了欺软怕硬的本质。 不过,衙内的脸面就在这里摆着,吴鹤鸣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何瑾,真以为在磁州城里,我们就对付不了你?” “我当然这样认为,否则,哪会这般羞辱你们?”说着,何瑾一伸手又揪住了吴鹤鸣的头发,将他同魏梁一块儿按在了桌子上:“你们这些衙内整人的本事儿,无非就是回家装可怜,避重就轻诬陷他人罢了。” “假如你那爹和他大伯也是蠢货,当然会发动些人脉,来找我的麻烦。”说着,何瑾忍不住轻蔑不已,冷笑道:“对付一般上辩无门的小吏,你们说不定就此还真得逞了。可不要忘了,我却不是一般的小吏!” “我师父是磁州城里的大老爷,真将这事儿闹开了。大不了我豁出小吏的身份不要,先将你们在这窑子里争风吃醋的事儿,让师父给抖落出来。” “届时,一封书函送入提学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你们的功名,还能不能保得住!”言罢,何瑾便跟丢两件垃圾一样,将二人扔了出去。 砰砰两声响动后,两人才从墙壁上滑了下来,狼狈至极。 其中魏梁简直要疯了,瞪着凶狠的眼神儿吼道:“何瑾,我一定要找人打杀了你!” 听了这话,何瑾却忍不住差点要笑了出来。 魏梁说的一点不错,像他们这种衙内,身边总是会围绕些打手瘪三的。可问题是,整个磁州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谁敢找何瑾这位黑帮大佬的麻烦? 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挑粪的门前掂大勺儿吗? “行了,趁小爷心情好,赶紧给我滚!”何瑾这会儿已没心情,搭理这两个脑残货了,鄙夷道:“自以为怜香惜玉,其实不过两只开了圣母婊光环的舔狗。好生记住了,舔狗舔到最后,注定一无所有!” “何,何瑾,我等与你誓不罢休!”吴鹤鸣咬牙切齿,发出了悲痛的怒吼。 然而,这话刚一出口,贾文平和那位路人甲,便惶恐地上场了。 他们一个拉起吴鹤鸣,一个扶起魏梁,异口同声地劝慰道:“可别再招惹这个魔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还是走为上策。” 吴鹤鸣和魏梁其实等的呢,就是这么个台阶,赶紧借坡下驴起身后,还不忘用恶狠狠的眼神儿盯着何瑾,道:“何瑾,你给我们等着!” “嗯,是要先等会儿......”听两人放下狂言,何瑾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儿,拦在了他们面前,一伸手道:“拿来!” “什么?” “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一指麻六脸上的巴掌印,何瑾嚣张地开口威胁道:“怎么,打了人,想拍拍屁股就走?” “你,你不是也打了我们?” “没错,可你们却找不到我这般见义勇为、心怀正义的人来出气!” 何瑾才不跟他们废话,一抬手道:“一个巴掌五个指印,拿不出五两银子,我替他给你们两人脸上也来一巴掌!” 堂堂的衙内,哪能捂着指印的脸出去?尤其,何瑾这等混不吝,可不像是说说而已。 当下,动手的吴鹤鸣掏出了五两银子。临走前,还是不忘那句经典台词儿:“何瑾,你给我们等着!” 可何瑾最不惯的,就是这种人,忽然又一伸手,得寸进尺道:“我现在改价儿了,十两银子!” “你,你!......”吴鹤鸣气得七窍生烟。 可刚准备开口,便看到何瑾示威般一抬眼,那意思在说:来呀,你再敢说一句废话,我可又要涨价了哈...... 如此偷鸡不成蚀把米,吴鹤鸣可算将脸都丢尽了,恨恨地又掏出了五两银子:“你,你给......你这回总该让我们走了吧?” 何瑾这才满意一点头,让开了身子,懒散地挥挥手打发叫花子一样,道:“嗯,走吧走吧......” 这一幕,又让郝有钱看得目瞪口呆:“老大,你竟然将他们都不放在眼中,真是太厉害了!” 何瑾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将五两银子丢给麻六后,眉头一蹙问道:“那位清霜姑娘,怎么还不见出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二八章 我需要你的声音! 麻六呆呆地接住五两银子,都有些眼泪汪汪的。 如他们这些帮闲跑腿儿的,遇到这种挨打受辱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多到他们都早已不将自己当人看。 可没想到,何瑾这位在磁州城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儿,非但替自己出气,更还真将银子给了自己。 一时间,他语音儿不由有些哽咽:“何官人......” 何瑾却一看人家这模样,还以为是嫌自己没把银子全给他,当即胳膊一缩,躲闪着道:“给五两就够了啊......后面这五两,可是我凭本事儿讹过来的,不可能也给你。” 好好一番感动的情绪,登时被何瑾搅和没了。 麻六不由哭笑不得,暗道:道儿上的人都说,何老大就是头精明的貔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官人误会了,小人这就去问问。”麻六擦擦眼泪,恭敬地施礼告退。 出了门儿后,还不忘催促着店里的伙计:“都快着点儿,耽误了何官人用饭,你们吃罪得起吗!” 不大的一会儿,便看到伙计端着托盘儿轮流上起了菜。先是些干果点心之类的看盘儿,随后便是造型精美、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的主菜。 什么烙润鸠子、蜜冬瓜鱼、白菜鳜鱼汤、冬笋焖猪蹄儿......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尤其每样菜,都至少得三四道工艺才能制造完成,真可谓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尽显奢华和档次。 何瑾和郝胖子就边吃边说着闲话,陪酒的小姐则一边为他们端酒、剥干果、拿点心,一边笑语盈盈的挑逗着二人。 那里郝胖子跟小姐你喂我一口、我香你一下,简直就是一对儿野鸳鸯。 而何瑾这里,自然更加惬意。 世上哪儿有美女,不爱霸气又温暖男儿的? 何瑾适才的一番举动,已无声间敲开身旁小姐的心门。使得她彻底放开了矜持,贴身温柔伺候着,明显一副自荐枕席的架势。 就在四人推杯换盏、气氛相当融洽轻松时,便见麻六又兴冲冲地跑上来了:“何官人,清霜姑娘的献艺,马上就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酒楼里一片喧腾之声。 郝胖子当即被带起了好奇心,趴在栏杆上往下张望。何瑾倒没怎么动容,只是微微转身,看到天井下舞台那里,被人摆放了一圈巨大的莲花灯盏。 随即一声云板响起,整个酒楼大堂里数百盏灯尽数熄灭,只有舞台上一圈儿的莲花灯,仍旧明亮如初。 黑暗,让酒楼瞬间安静下来,也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明亮的舞台上。 紧接着竹笛悠悠响起,八名体态清盈,身穿长袖纱衣的女子款款登台而来。伴随着舒缓的乐曲声,她们荷袂蹁跹、羽衣飘飘地慢舞了一曲。 待八人聚在一起,又如莲花绽放般缓缓分开后,蓦然便见舞台当中,又多了一位绝美的女子。 这样的效果,使得酒楼里不由响起了一阵吸气声。只见那名女子手捧琵琶,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身段儿风流。 肤色如象牙一般晶莹玉润,眉如柳叶,眼含秋水,琼鼻直挺,樱桃小嘴。圆润不失轮廓的瓜子脸上,透着一股可以让男人为之发狂的妩媚之意。偏偏这样的尤物,又配着一种清冷的气质,瞬间让周围的八名少女顿失颜色。 “老大你快看,这莫非是天上的仙女儿不成?要是能跟她说上一句话,我情愿少活个十年......” 男人大多都是贱骨头,越看着女人不可得,越觉得稀罕。尤其郝胖子这年岁的少年,更是容易被早熟女子的容貌气质吸引。 这时的他,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栏杆上。伸长脖子跟长颈鹿一样,眼睛瞪直,都不怕从二楼掉下去。 何瑾对此倒没怎么上心,毕竟心理年龄已过了那个坎儿。而且说实话,他对这个柳清霜第一印象其实并不怎么样。 在他的认知当中,女人的确该有个女人的样子,看起来是美的,闻起来是香的,摸起来是软的......但女人假如仅仅只有这些,却还一副高冷无人的模样,他便很看不上眼了。 可随后,柳清霜便用实力,改变了何瑾的看法。 伴随着悠缓的乐曲声,她微微一按琵琶,浑然不觉地便将琵琶声融入了进去。待前奏罢了,便轻启朱唇,清唱了几句词。 声音如黄莺出谷,初时并不如何显露。 可随着琵琶声渐入佳境,歌声便字字清脆、声声婉转,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无穷,尽显专业绝妙。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樽前更有忘机友:波上鸥,花底鸠,湖畔柳......” 随着她的唱词渐渐弥散,酒楼里所有人的五感,仿佛都被她带入意境当中。百年往事如流水花蝶,唯有今朝人的一声长叹。 蓦然想在杯盏当中一醉方休,却只有阑珊长夜。 幸好还有知己好友相伴,才让自己觉得世上还有波涛中的海鸥、花丛底的斑鸠、湖畔低垂的杨柳...... 这一刻,所有人都体会到歌者心中的惆怅和苦闷。以歌者心为己心,以歌者念为己念,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曲终了,人们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意境中,不可自拔。 一旁的郝胖子甚至都流出了眼泪,哼哼唧唧地说道:“唱得真是太好了......虽然我听不懂,但就是忍不住地想哭。” 此时整个酒楼静悄悄的,似乎连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柳清霜显然也看出这曲子太悲伤了,随即又妩媚一笑,勾人心魄。纤秀的手指轻轻滑动,一曲宛如流水的琵琶声流淌出来,令所有人为之一振。 “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流。谩催鼍鼓品梁州,鹧鸪飞起春罗袖。锦缠头,刘郎错认风前柳......” 这首曲子明显比之前那首欢快多了,舞台上的伴舞女郎,也当即再度翩翩起舞起来,身姿轻快如精灵,羽衣飘飘,腰肢柔妙。 她们疾转跳跃出汉宫飞燕的轻盈,在柳清霜的歌声引导下,绽放出热情的青春和活力。令听者观者,无不目眩神迷,心情渐渐从自恋自伤中走出。 这一曲渐渐快要终了时,酒楼里的气氛才重新欢悦起来。再回首之前的悲愁,人们顿觉自己的心灵,都好像被洗礼过一般,变得纯净了不少...... 一悲一喜间,数百人的情绪,就被这女子的歌声所牵引。其神乎其技,可谓无以复加。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动作和表情的何瑾,忍不住猛地一拍桌案,猛地打着旋儿将自己的椅子转了过去,激动地道:“我需要你,我的团队......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声音!” 柳清霜闻言不由一愣,最后一个收尾,不由都破了音儿。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上的何瑾后,面色变得又气又好笑。 也就是这一瞬,何瑾才觉得:嗯,这才像个女孩儿的模样嘛......自己来这里的第二层目的,看来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然而,就在他盘算着这些的时候,酒楼里便传来了一声声的咆哮:“什么你需要柳大家,我们也需要啊!” “柳大家,你就是我心中的明月,我仰慕很久了!” “柳大家,为了见你一面,我是特意从京城里跑过来的,我在京城里有套宅院!” “柳大家,我可是举人!” “......” 听着这些人的呼喊,何瑾不由就郁闷了:妈蛋,竞争对手还挺多啊。连北京有房的富二代,和官员的预备后役都特么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二九章 能不能有点追求? 在众人的一片奉承声中,柳清霜放下了琵琶,站起身,朝着楼上楼下的人缓缓万福。 这一礼后,她扫视了酒楼一圈。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又如春风拂面一般,让远远坐在角落里的人,都觉得她看到自己了。 不用任何示意,酒楼里的声音便自动小了下去。 随后便听柳寒霜开口道:“各位都是中原有名的才子,承蒙不弃,赏脸听清霜胡唱,小女子惶恐不已。” “然此番也算抛砖引玉了,今日以文会友,恳请诸位不吝拿出好词,以飨这良辰美景。小女子在此,先行谢过诸位了。” 言罢,柳寒霜又深深一礼,才带着八名舞女款款离开了舞台。 何瑾看得一头雾水,不由向一旁麻六问道:“就算是以文会友,也得有个题目吧?那么多的诗词,参差不齐,如何来评定?” “何官人莫急,这当然有题目。”麻六显然经历这等阵仗多了,解释道:“按照惯例,柳大家这会儿,就是去净室里出题了。” “有才的,便可对题写诗或词;写不出来的呢,便可打赏钱财搏美人一笑。届时,柳大家为回报大家,还会出来敬酒呢......” 郝胖子一听这个,当即翻起了身上的银票儿,‘啪’地甩了二百两在桌上,豪气问道:“这些够不够!” 何瑾一看,登时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二百两银子啊,足够一户三口之家,在磁州城里简单生活十年了。就为了找一个女人喝杯酒,你脑子有坑是不是? 可不料麻六听后,竟面露难色地言道:“郝官人,这些银两......最好还是写诗或词吧。到了柳大家那样的地步,早就看不上这些阿堵物了。” 何瑾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憋火:什么阿堵物?这可是真金白银!......说的那柳清霜跟天上仙女儿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就听见底下已有人高声喧道: “二楼松间周员外,打赏柳大家二百两。” “三楼玄间慕容公子,打赏柳大家三百两。” “四楼赵大官人,打赏柳大家明珠二十颗!” “郑大官人,打赏柳大家三十匹!” “......” 何瑾越听越心惊,敏锐的脑子迅速将那些打赏之物,粗略地换算了一番。发现仅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打赏的数额竟已达到了三千五百两之多! 老天爷啊,他穿越过来三个月,又是盘火坑、又是挖煤洗煤,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地勾搭着沈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生意,手上的活动资金才勉强达到这个数儿。可人家只是轻轻松松地唱了两首曲子,就获利如此之巨! 一时间,何瑾不由陷入了沉思。觉得自己只想从柳清霜身上,达成第二层目的,未免眼光太短浅了些。 像这样的一颗摇钱树,不说要刨了种自己家里,至少也要保持长久而良好的关系。说不定,哪天就可能合作一把,有钱大家一起赚呢。 嗯嗯......胆子要大,走位要骚,眼光更要放长远。 刚想到这里,就见底下舞台上又有人喊道:“柳大家的题来了!恳请诸位才子,看图写诗或词皆可......” 自柳清霜演唱完毕后,酒楼里的烛火便又全点燃了。 众人看清舞台中央的一块题板上,挂了一副刚绘好的梅林图。那图案笔锋枯瘦,画卷苍白,大雪纷飞之际,雪花和梅花相映,端的是一副寂寥孤冷的意境。 众人一看这图,不少人纷纷懊恼叹息。 略微一想,何瑾便明白了其中缘故:大家来这里是找乐子的,最次也是卖弄文采的。弄个这等孤冷寂寥的画卷,岂非大煞风景? 就算勉强作出一首诗词来,恐怕也会更加孤绝清冷。 可偏偏就是如此,更加考验一个人的才思境界,也就越发让男人们,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果然,这位柳清霜,是有些东西的。 而郝胖子见状,不由面色跟苦瓜一样,幽怨叹息道:“老大,这可怎么办?比我有钱的多了,也不见得能赢来柳大家敬酒。写诗作词这些,你我更是一窍不通......” “哼,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然鄙陋之人,终难登大雅之堂,一介刀笔小吏恬不知耻,还来附庸风雅,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着门外这声音,何瑾当即就怒了。 一把打开门后,果然看到又是吴鹤鸣和魏梁。这时两人已各写好了一篇诗词,交给了廊中等候的侍女。 按说这等事儿,他们当然可以让跑腿儿来办的,可偏偏亲自来了。目的显然就是要路过何瑾的房间,说上两句讥讽的话,来过过嘴瘾。 何瑾的心胸也比他们宽广不到哪儿去,当即回怼道:“是皮又痒了,还是嫌钱烧得慌了?......” 说着,他佯装一副上前揍人的模样,吓得吴鹤鸣和魏梁赶紧抱头鼠窜。 跑到房门口儿,两人还不忘来一句:“粗鄙小吏,回你的衙门作威作福去罢!井底之蛙,一辈子都不知天地宽广!” “不,他哪是什么井底之蛙,分明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 何瑾那小暴脾气,当即就想追到他们的房间里去。 可就在此时,等候收卷的侍女,已清脆地喊道:“二楼可还有佳作?若是没有,奴家便要退下了......” 何瑾当即拦住了那女郎,道:“姐姐留步稍待片刻,我这里也有一首诗。” 言罢,他赶紧回了自己房间,一手开始提笔写字,一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桌面上的二百两银票儿。 郝胖子都看呆了,呐呐地问道:“老大,你干嘛抢我的钱?” “你不是想见柳清霜吗?我写好这首诗后,带着你一块儿去,你不就达成心愿了?”说着,还将二百两死死地揣进了怀里。 郝胖子一脸的不相信:“老大,你抢钱就抢钱呗,反正我也不在乎。可你说这等谎话,就太低估我的智商了......” 何瑾这个气呀,脸都黑了:智商,智商,光从我这儿听过这词儿了。问题是,这玩意儿你有吗? 顾不上废话,一气呵成写就,便将墨迹未干的一首诗,交给了那侍女。 回了房间里后,才笃定地说道:“放心,只要柳清霜有点鉴赏能力,必然会前来敬酒的。” 郝胖子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敷衍了一声,道:“呵呵。” 呵呵你大爷啊! 你一个读《三字经》的,有啥资格瞧不起我这个背八股文的?......呃,还是算了吧,这样一说,好像大家水平差不了多少。 还是一旁的麻六,比较会说话,赶紧圆场道:“何官人文采如何,小人不知道。但刚才那一笔字,真是令人感觉眼目一新、浑然天成。说不定,就凭那一笔字,柳大家也会前来敬酒的。” 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贱兮兮地道:“倘若诗句再有些特色,今晚何官人恐怕就是柳大家的入幕之宾了......” 一听这个,何瑾不由双眼发亮,一副浪笑奸诈的表情问道:“入幕之宾,是不是就可以那个......嘿嘿嘿了?”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用手来回搓弄着,表情也越发激动。 麻六一看这情形,不由脸色苦了起来:“何官人,你要是看上了别的姑娘,一定没问题的。可到了柳大家那等地步,真不太可能......” “什么?......”何瑾不由怒了,开口道:“难道想跟她谈点生意,就这么困难吗?” 麻六顿时傻眼了,一脸呆滞地学着何瑾模样,搓着手指疑惑道:“何官人,你这个‘嘿嘿嘿’,指的是想谈点生意?......你,你能不能有点别的、更高点儿的追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零章 肯定是对你笑的! 不管麻六如何惊讶何瑾的脑回路新奇,一切还是要等柳清霜那里的结果。 意淫虽好,可想太多,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何瑾当然懂得这道理,随后便吩咐女郎重新烫了酒,开始继续跟怀中的女郎卿卿我我。反倒是郝胖子神情失落不已,一副恋恋难忘的样子。 好在没等多久,楼下便又是一阵喧腾声,有人高声喧唱道:“柳大家为答谢诸位才子富商赏光,特意前来敬酒,恭祝诸位才学精进,财源广进!” 郝胖子一听这个,当即放开了怀中的女郎,蹭地就蹿了过去。那灵活的动作,登时惹得一旁的女郎懊丧不已。 何瑾却十分淡定,也十分聪明。 他只是抱着腿上的小姐微微转身,便看到柳清霜已换上一身素雅的便装,在酒店伙计的引领下,开始向各个房间敬酒。 依据刚才的记忆,何瑾看出柳清霜只是去了,打赏最多的那位富商房间里,敬了一杯酒。而且也根本没待多长时间,估计就是说句话的功夫。 随后,进去的便是各个才子的房间,这次时间要长了不少。估计是有些共同语言,略微谈论了一下诗词歌赋。 随后,郝胖子就跟粉丝见偶像一样,又蹿回了房间内打开门,激动道:“老大,柳大家来我们二楼了,来我们这里了!” 何瑾再微微转身,果然便看到柳清霜惊鸿一瞥而过。似乎,还对这个房间微微一笑。 郝胖子这下就跟中了电一样,激动地浑身乱颤,一脸忘了自我的傻笑模样:“老大,你看到没,柳大家对我笑了,她竟然对我笑了......” “对你笑个大头鬼!”何瑾这会儿已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儿,一语戳穿道:“这是人家特意练习过的,故意瞅着正中的方向微微一笑,使得人人都觉得她对自己笑了。但实际上,不过是应酬性的假笑而已。” “不,不可能的,柳大家这么真诚的人,怎么可能对我敷衍?”郝胖子一脸的不相信,跟被人灌了迷魂汤一样。 看这副脑残粉的模样,何瑾也懒得再搭理。便看到柳清霜莲步轻移,走进了吴鹤鸣和魏梁的房间。 在房间里待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里面欢声笑语不断。随后,柳清霜薄面微红地走了出来,想来这一路已喝了不少酒。 最后,她又款款地走过了这房间,却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 郝胖子不由大失所望,郁闷地对何瑾说道:“老大,咱们跟那些秀才相公,终究是不一样的......唉,没想到我的初恋竟如此短暂,还未绽放,便遭受了现实无情的打击。” “不......”何瑾却凝眉沉思,自言自语道:“假如柳清霜真有几分才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什么不应该?”这时,吴鹤鸣和魏梁这两个家伙,又跳出来作妖了。 兴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魏梁的神情得意又乖张:“这才是理所应当!难道放着我等这样的青年才俊不来敬酒,反而会找你这等,一辈子都只能窝在磁州城的粗鄙小吏?” “何瑾,别看你现在蹦得欢,日后再给你算清单!”吴鹤鸣也不甘示弱,自命不凡言道:“不出十年,你我以后便会是云泥之别!到时候,我等会好好欣赏你趴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模样!” 何瑾蹭的就站了起来:妈蛋,刚才是有事儿耽误了,你们还敢跑来送人头儿? 可事情就是这么寸,就在他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又是刚才收卷儿的侍女,前来高声问道:“敢问何人乃何瑾何官人?” 何瑾不由眼神儿一亮,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果然,那侍女随后便来到了他的面前,轻拂了一礼道:“我家小姐,烦请何官人拨冗相见......” “稍等!” 吴鹤鸣和魏梁二人这就急眼了,他们当然看得出,这是柳清霜将今夜唯一入幕的机会,给了何瑾!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柳清霜看来,何瑾的诗词才情,要高于他俩! “这位姐姐,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吴鹤鸣当前上去揭穿,道:“何瑾不过州衙里一刀笔小吏,怎能入得了柳大家的法眼?” “不错!”魏梁也不由上前,面红耳赤地言道:“这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侍女小姐姐被这两人一说,登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望向一旁的何瑾,问道:“何官人,敢问你是适才写的,是哪首佳作?” 何瑾淡然一笑,道:“一首七言绝句。” 侍女这就放心了,因为此番收上来的诗词,她是帮着柳清霜整理的。 其中词占了大多数,剩下少数也是七言律诗。唯有一首七言绝句笔锋秀美平正,意境却悠远孤绝。 何瑾能说出自己写的是七言绝句,便证明是作者无疑了。 “二位相公,小女子可没有弄错。” 说着,她便转向吴鹤鸣,如数家珍般言道:“我家小姐说了,吴相公那句‘暗香浮动方知梅’一句,颇有‘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意味。然小姐作的图是梅林,并非一枝孤梅,词句虽好,却有些离题了。” “至于魏相公那句‘落雪弱梅一段香’,显然从‘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中借用而来。只是图中大雪纷飞,枯梅傲雪而立,哪有半分羸弱之态?” “二位才情文学非凡,用词考究、文风婉约。然意境上还是不免落了窠臼,只是从前人佳作里借用雕琢,难免失了浑然天成之气。故而,小姐才认定何官人的七言绝句,乃今晚的魁首。” 这一番话出口,吴鹤鸣和魏梁当即再无话可说。毕竟,两人也知道他们的诗句,就是这么个德行。 可问题是,在磁州这样的地方,还有人能写出高明的诗句?尤其,这人还是粗鄙不文的刀笔小吏? 当即,两人憋红了脸,对着那侍女问道:“那他的七言绝句,到底有多好!” 侍女张口就要回答。不过就在此时,底下舞台已有人将何瑾的作品展示了出来,道:“今晚佳作魁首,乃何瑾何官人!” 那人将装裱好的画卷一展,登时让所有人看到了上面的绝句: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 今晚来这里的,不少人肚子里是有些笔墨的,当即看出了其中的高妙。 “好一首七言绝句!前一句不着声色地夸了柳大家的画技,后两句奇峰突起,瞬间将梅林傲雪的意境写了出来!” “尤其,最后一句‘东风吹着便成春’,不仅没将雪和梅对立起来,反而将寒风凛冽中,雪落梅枝的奥妙描绘了出来,给人以勃勃生机、坚韧向上的鼓励,当浮一大白!” “别说诗句,就是那字看着也赏心悦目。这要是拿到了科场,单凭那一笔字,都会被考官取中!” “......” 吴鹤鸣和魏梁也傻愣愣地看着那首诗,不得不承认底下的称赞都是对的。可问题是,这首诗真的是何瑾写出来的? 可假如说不是,为何又会那般契合题目? 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感觉自己刚才放出的豪言,简直跟狂犬吠日一般可笑。这种屈辱感,比适才挨了揍还难以接受。 就在两人转头,想要问何瑾个明白时,却看到何瑾已跟着那小姐姐,缓缓地走出了二楼回廊...... 好像,他还回头笑了一下? 吴鹤鸣和魏梁登时一阵脸黑,跟吃了苍蝇般,异口同声地疑惑言道:“他竟然对我冷笑?......不对,肯定是对你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一章 你是女人杀手吗? 何瑾有些郁闷,不明白为何自己学柳清霜那么漫散一笑,人家就能让郝胖子魂不守舍,自己这里却让吴鹤鸣和魏梁争相否认? 哼,两个有眼无珠的蠢物,回到州学后再好生收拾你们! 想着这些,才不由发觉自己,已来到了小秦淮的后院儿。 再跟着小姐姐绕过亭廊,才看出这小秦淮后面真是别有洞天。竟专门儿开辟了几个独立的庭院,于树木中掩映着一扇扇净室。 “吱呀——” 侍女小姐姐推开门,撩起厚重保暖的帘幕,对着里面唤了一声道:“小姐,何官人已被请来了。” 近距离观看这位美人儿,何瑾不由感叹,老天有时候的确很不公平。有些人生下来,就有着一副好皮囊。 眼前这位清霜花魁,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怎么看,那身材相貌都无可挑剔。尤其此时将一只玉臂放在桌上,半倚着静静看着诗词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副难得的仕女图。 待她转过头来时,微微一笑。那如玉脂般的颜容上,顿时更加显得明眸善睐、双瞳剪水,端的是眉目如画、明艳动人。 可惜,这幅美好的画卷还没存在多长时间,就被郝胖子给撕碎了。 只见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涨红着脸,说话都结巴:“柳,柳大家,我叫郝有钱,我家真的很有钱!......我,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柳清霜那含笑的脸,顿时有些僵住了,疑惑地望向了何瑾。 何瑾则羞愧地一拍额头,后悔不已:果然,二百两银子,没那么好挣的.....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百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十二万——这样的一笔钱,傻子才不去挣! 于是眼珠一转,何瑾便走到一旁的案几上,倒了两杯酒。 先递给了郝有钱一杯后,又递给了柳清霜,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了柳大家,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 “不过,在下厚颜恳请柳大家,能同我这位朋友喝杯酒。我保证一杯酒之后,铁定将事情解决。” 柳清霜之前已喝了几杯酒,此时略有些微醺。 见何瑾如此大方坦然,不由觉得这少年很是有趣。竟真的起身与郝有钱碰了一下杯,随后一句话都不说,一饮而尽。 郝胖子当即又激动了,端着酒杯的手都开始发颤。跟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一样,将酒杯递到嘴边时,洒得都只剩半杯了。 何瑾便等他喝完后,道:“有钱,我的承诺可是已做到了。现在你就乖乖在这里坐着,一句话都不要说。要是说上一句,我可就要撵你出去了。” 郝有钱当即深深点头,还感激不已地道:“老大,你真是太好了。能这样静静地看着柳大家,我就感觉很幸福了!” 何瑾这才点头,转身对柳清霜言道:“柳姑娘,看,事情已经解决了。” 柳清霜明眸不由眨了一下,但何瑾没细说,她当然也不会寻根问底,失了礼仪和姿态。 随后,她就当郝胖子不存在,放下酒杯同何瑾言道:“想不到何官人,竟是这样的少年才俊。奴家以为能写出‘东风吹着便是春’的人,怎么也是历经磨难后的雄心之人。” 何瑾微微一笑,摆手道:“有志不在年高,雄心什么的,跟年岁没多大关系,跟阅历......算了,咱还是直接来点实际的吧。” 柳清霜闻言不由一愣:小少年,你一向这么讲效率的吗? “哦?......”反应过来,柳清霜仍旧未恼,而是好奇开口道:“不知何官人口中的实际,指的是什么?” 何瑾也不含糊,开口便问道:“柳大家,你觉得我刚才那首诗如何?” “嗯,初读平平无奇,平白直叙中,谈不上炼字和雕琢。但细细品味,便觉才气顺流而下,浑然天成,令人耳目一新,精神为之一震。” 诗词歌赋方面,柳清霜显然有着不低的造诣,也不吝溢美称赞:“再三品阅后,方真切感受到诗的意境孤绝清远,又富含勃勃向上的生机。似乎,这就是骚人墨客们,一直在寻找的诗词本源......” 何瑾听后,不由暗暗点头。 虽然他自己写不出这样的诗来,但在鉴赏方面,却一点都不比柳清霜要差。有着前世阅历的他,更知这会儿明代的诗词,其实已进入了瓶颈期。 尤其国初四杰悉数被朱元璋弄死,随后的方孝孺和解缙,又被朱棣弄死后,明代的文风更可谓落入了万马齐喑的境地。 随后的文人们一直寻求突破,但穷尽辞工者难免流于浮艳,返璞归真者往往失于直白,整个诗词文坛陷入漫漫黑夜,找不到方向。 直至经历几十近百年的恢复,中后期才陆续出现了如唐伯虎、袁宏道、徐渭、杨慎、王世贞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文风才算缓过劲儿来。 再加上这次作诗的,大多乃一州的在校生员。 而生员们又以举业为要,并不放多少精力在诗词上,是以大部分诗作,都是些临时抱佛脚、堆砌典故辞藻的玩意儿,水平自然很一般。跟自己抄徐渭的这时诗比起来,当然会令柳清霜赞美不已。 “既然如此,那在下再送柳大家一曲新词如何?”见柳清霜早已被折服,何瑾当即又抛下了香饵。 柳清霜岂会不愿意? 甚至,她还亲自为何瑾铺开了宣纸,在一旁研墨侍奉,让郝胖子简直都看傻了:老大,你难道是女人杀手不成? 商贾奇女子你勾搭得上,陪酒的小姐也不放过,就连柳大家这样的仙子,也敌不过你的魅力...... 何瑾这会儿是没心思在郝胖子身上,否则必然会鄙视一番:哼,我还连尼姑,都撩拨得禅心荡漾呢! 嗯......淫尼也是尼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很快,雪白宣纸随着何瑾的书写,出现了长短不一的秀美字迹。柳清霜缓缓看着,不由渐渐惊异起来,低声念了出来。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念完之后,她不由眉目一亮,欣喜地问道:“何官人,这是专门儿为奴家谱写的一曲新词?” “不错。”何瑾点头,随后一抬头,便发现柳清霜正与自己四目相对。 一时间,他不由轻眨一下眼睛。那自信又有趣的男性魅力,瞬间使得柳清霜失神,害羞地低下了头。 然而,何瑾却不由笑得更加灿烂了,继续言道:“这首词曲呢,是‘金明池’的调子......嗯,柳大家不妨给打个拍子。” 谈到曲调儿,柳清霜才拿出了专业素养来。端身坐好后一拨弄琵琶,婉转空灵的声调,便缓缓地流淌出来。 前世何瑾就喜欢古风曲,对于这些自然略有研究,循着节拍,便开口清唱起来。只不过,毕竟是男儿,唱柳如是这等哀怨情愁的曲子,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然而,这些已经足够了。 凭借多年的素养和超高的悟性,柳清霜立时把握到了其中的精髓。很多地方,何瑾唱得不咋滴,她便刻意放缓了节拍,带着何瑾一路唱了下来。 一曲唱罢,柳清霜不由激动不已。 因为她清楚知道,这首曲子比起之前演唱的两首,价值只高不低!而那两首曲子,可已被传唱了百余年之久! 尤其这新词曲调儿中丝丝的女儿怨,更是仿佛贴身为她这等飘零女子打造。一经演唱,必然名躁一方,甚至流传千古也不是不可能! 可激动兴奋过后,柳清霜却忽然放下了琵琶。 一张俏颜上不见喜色,反而满是沉痛和不舍,道:“何官人,你这份厚礼,请恕奴家不能接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二章 男孩子名节也很重要 “为什么?” 柳清霜一番话开口,何瑾登时就傻眼了:费尽心思准备的这首曲子,可谓是投其所好了,她柳清霜没有理由不接受的! 要知道,一首好词对于青楼女子来说,可谓无价之宝。尤其自己还已移宫换羽,弄成了曲子,这样一经演唱,必然令其身价更上一层楼 不信,你看看后世的歌星,能遇到一首好歌是多么重要。 故而,妓女们对好词的追逐,犹如走兽奔于麒麟,飞鸟翔于凤凰,甚至不惜倒贴金物、自荐枕席 等等? 一想到这个,何瑾不由再度抬头,看了一眼柳清霜的脸色。清楚看到她那沉痛不舍后,不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柳大家,你当真不想要?” “奴家不敢辜负何官人一番美意,然你我毕竟初次谋面,虽情投志合,但” 说到这里,柳清霜不由面露哀婉,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道:“反正这首曲子,奴家是不会拿来演唱的,何官人还是请回罢!” “柳大家,你不会以为我是想拿这首曲子,换来今夜不归吧?”何瑾却是脸皮极厚,一语道破了她的顾忌。 在明代,从事娱乐行业的女子,可是有严格娼妓之分的。 娼字由“女”、“昌”两部分组成,昌的意思是繁华热闹,指代街道。从字面理解,娼指的就是站在街上招揽客人的女人,比较低廉,贩夫走卒都可那啥。 可妓就不同了,它由“女”与“支”两部分组成。乍一看不明所以,可若是将“支”理解为“技”的半边,那就不难理解了。 简单地说,就是指有技艺的女人。 妓要比娼高级很多,而她们的技艺,也并不单指床上功夫。 作为一位名妓,不仅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是拿手好戏,外加仪态妆容、茶道人文也需登堂入室,甚至就连家国局势、风月杂谈也必须样样精通并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妓女未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最好能保持完璧之身。 其中的道理嘛,人人都懂的。 而如柳清霜这样等级的妓女,显然还是处女。 一首好曲只是有可能会令她身价倍增,但代价却是身价必然急速下跌。一个可能,一个必然盘算利益得失后,她当然不会接受了。 果然,何瑾这话一出口,柳清霜顿时面色一寒。 但比起之前那个不知好歹的陪酒小姐,她还是保持了很好的风度和涵养,哀伤言道:“何官人,莫要强人所难” 后面的话还没说,却见何瑾已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前胸,一脸惊恐地道:“柳大家你想什么呢,在下今年才十四岁,男孩子的名节也很重要的好不?” “男,男孩子的名节?” 柳清霜纵然涵养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秀目喷火、遽然攥紧了粉拳:你什么意思,今晚留下来,难道你还吃亏了不成? 可就在她想着如何,将这个登徒子赶紧打发走的时候,何瑾又开口了:“在下送给柳大家这首曲子,可不是想着什么男女之事,只想着请柳大家帮一个小忙。” “小忙?”柳清霜已完全跟不上何瑾的思路,不由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样的小忙?” “喏就是这个。”何瑾踢了踢屋子里的一个炭盆,指着里面的金丝竹炭言道:“以后呢,柳大家就别烧这个了,换成沈家的无烟煤便好。” “我跟你说啊,我们的无烟煤热量充足、持久耐用,而且无烟无味,更可给柳大家免费赠送”一说起自家的生意,何瑾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喋喋不休,极力推广起来。 好在最后他还理智尚存,抬头看了一眼柳清霜满面不解的模样,又一拍大腿,忍痛道:“算了,说这些没用这样吧,只要你肯答应照办,我再送你四首词曲如何?” 柳清霜顿时更加一头雾水了:这,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奇葩的少年? 未见真人时,以为他会是个沉稳不失雄心的才子。可想不到,竟是一介十四岁的少年。少年也就算了,结果最后是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 想到这里,柳清霜不由面露冷笑,娇声叱道:“十首四首太少了!” 开玩笑,商人又如何? 这么好的美事儿砸到自己头上,又不用陪睡,傻子才不趁机讨价还价呢。 “五首吧十首实在太多了。”何瑾面色为难,面露不甘。 “不行,至少要九首!”柳清霜面色坚定,寸步不让。 “六首,不能再多了!润笔费都不要了,再多的话,我就找别人去!”何瑾这下雄起了,态度强硬起来。 可柳清霜却一点不为所动,仍旧狮子开口:“润笔费少不了你的,但怎么也要来八首!” 何瑾没奈何,只能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柳大家,我这是在帮你呀,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七首,不行的话,我转身就走!” 柳清霜这才微微一笑,道:“好,七首就七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言罢,她还主动伸出了芊芊玉手,又抓起何瑾的手赶紧对拍了一下,算是完成了君子协议。 一旁的郝胖子又一次看傻眼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对何瑾,而是对柳清霜:柳大家,你还是我心目中刚才那位引吭高歌、缥缈如月宫的仙子吗? 怎么一遇到老大后,你就变得跟嗯,好像跟沈小姐一样? 可何瑾和柳清霜,却一点都没在意郝胖子的心碎。 谈完交易的柳清霜,明显心情不错。但想了一会儿后,又不由疑惑问道:“何官人,沈家的无烟煤,奴家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知,你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思赠送给奴家?” “当然是为了让你代言啊”何瑾却跟看白痴一样看着柳清霜,道:“你虽然没意识到,但事实上,你本身拥有着强大的明星影响力。” “倘若磁州上下都知道,如你这样的仙子,也用着沈家的煤炭,那些奉承追求你的人,岂能不爱屋及乌、趋之若鹜?”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不由神色一凝,仔细地盯视起何瑾:这少年,好敏锐的眼光和独到的智谋!看似别无所求,却已然将最大的需求,悄无声息地囊入手中! 更难得的是,他这等需求,非但不是建立在损伤自己的前提下,反而还主动奉送词曲,更助自己进一步提升身价声名。 如此,自己声名越响亮,他从中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这等神奇的手段,一下便达到了‘双赢’的效果。 想到这些,柳清霜不由主动又倒了两杯酒,走到了何瑾面前:“何官人,就以这杯酒,祝我等合作愉快!” 何瑾当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可就在柳清霜还未喝完时,他便已放下了酒杯,起身对着郝胖子言道:“郝兄,我们该走了” 刚喝了半杯、兴致渐入佳境的柳清霜,见状神情不由为之一愕:“何官人,你这就要离去?” “是啊都这时辰了,再不回去,我娘估计要打断我腿了。”何瑾转头,却是一脸的不解:“难道,柳大家还有什么事儿吗?” 柳清霜能怎么回答? 她能主动说,我看不透你这个人,开始对你有些好奇了吗? 她当然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何官人文采斐然,有白乐天、柳三变之遗风奴家不才,却也略懂些诗词歌赋” “诗词小道儿,那比得上赚钱重要?” 何瑾却不待她说话,便摆摆手告辞:“有空我再来,记得多多宣传下我们煤炭哈嗯,还有那七首词曲,我也会尽快送来的。” 然后,真男人说走就走,一点都不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三章 妓女的宿命 走在星辉灿烂呃,事实上就是头,唯一能说的便是:“有钱啊,哪有什么仙女?她们也是凡间之人,也要吃喝拉撒的。” “况且,你要想得到她们,除却自身要努力提升外,首先心态就要摆正,有把她们拉下天宫的胆气。” 郝胖子闻言,不由眼神坚毅了几分。 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又苦丧着脸,道:“老大,我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柳大家。干脆你把她收了吧,我多这样一位嫂子,也是很幸福的” 何瑾闻言,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胖子,你真是想太多。名妓这类的人,大部分就是这个时代的杯具。 白居易曾经就写过这样的女子,《琵琶行》里,明确描述了她们的一生。 在她们巅峰的时候,‘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然后呢,陶醉在这样的吹捧下,使得她们不由忘记了自我,当然会‘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结果待‘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便已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心下惶恐,认清这个残酷的时代后,只能忍泪‘老大嫁作商人妇’。 可在最美好的年纪,她们挥霍了青春和热情,从未有过付出,又哪里能得到回报?到那个时候,自然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偶然的时候,再回味起自己的一生,便是‘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老大,难道柳大家也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在最美好的年华,许人以一生?”听着何瑾残酷的解释,郝胖子不由为柳清霜担忧起来。 “这个基本上很难。”何瑾还是摇摇头,继续解释道:“多少青楼女子也是这样想的,红袖添香夜伴读,甚至倒贴资助情郎进京赶考。” “结果呢,金榜题名后,哪个情郎还会娶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有些良心的,能纳为小妾就算不错了。” “那些人简直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郝胖子听完,不由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可何瑾却不认同这个观点,道:“有钱,话不能这样说。” “那样的名妓看起来,的确很高尚。可问题是,她们还是没有认清现实,仍旧一厢情愿地拿着爱情来当筹码。” “可爱情这东西,多么脆弱不值一提,哪架得住整个社会对男人的诱惑?” “既然已决意许人一生,为何又要等情郎金榜题名后,才肯委托一生?还不是因为心高气傲,不想脚踏实地当一位贤妻?” 说着,何瑾又举了个切实的例子,看着郝有钱道:“我敢保证,假如柳清霜现在想嫁给你,一定是轻而易举的。” “而你在最渴求爱情和美好的时候,她奉送了出来,你一定会视为珍宝。纵然不娶她为妻,也不会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可是,她会现在嫁给你吗?”何瑾幽幽问道,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看破红尘的高远之意。 然而,就当他以为这番话,足以令郝胖子幡然悔悟时。 却不料郝胖子的确沉思了一炷香时间,结果,随后说出的问题竟是:“那,那假如柳大家,现在想嫁给老大你呢?” 何瑾这个气哟,真感觉一颗真心喂了狗,负气道:“她敢嫁,我当然敢娶!我是个带把儿的,难道多娶一个女的,还能伺候不过来了咋滴?!” 郝胖子听了这话,才不由嘿嘿暖心地笑了起来,喜滋滋地言道:“老大不愧是老大,就是霸气。而且我相信,柳大家也一定不会是那种眼高手低的俗女子,她铁定已对老大芳心暗许了。” 就在两人谈话结束时,小秦淮的净室里,柳清霜也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 她悠悠望着案几上的诗词,不由下定了决心,吩咐道:“麝月,将我以后的行程全部推掉。从今往后,我们就要在这磁州城住下了!” “小姐,年关我们可是还要去清流王府,如此得罪一位藩王小姐,你究竟要做什么啊?” “当然是要在最好的年纪,将自己嫁出去!” 柳清霜回头微微一笑,清晰地吐出了答案:“而且,一定要赶在他还没有多少成就,而我也未被浮华遮住眼的时候。” 这一刻,她的笑容里,有身如浮萍的哀怜,以及飞蛾投火的决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四章 我是来告假的...... 第二天州学里,便有生员们在议论,昨晚发生于小秦淮的故事。 “听说了么?名动中原的花魁,清霜仙子昨日在小秦淮献艺,得到了一首绝妙好诗。据说当晚谁也没见,只把那诗人留宿椒房了。” “你胡说!柳大家岂是那等随便之人?”一名生员当即就咆哮了起来,坚毅地吼道:“柳大家是冰清玉洁的,我不许你们污蔑她!” “唉,你别那么激动,柳大家就是昨夜,同那人探讨了一番诗词。很多人都看到,那人当晚就回去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据说那首诗的作者,也是我们州学之人!”这是当晚也去了小秦淮的家伙,悠悠念道:“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我们州学,何时多了这么一位才气纵横之人?” “肯定是严一清,咱们州学除了严生员,没人能写出这样的好诗了。” 可路过的严一清听了这话,却不由摇头否认道:“昨晚我可是给娘子,描了一晚上的眉。有娇妻在侧,又怎会去小秦淮那等地方?” 是呀,众所周知,严一清可是位宠妻狂魔,人家又哪会去逛青楼。 也就是这个时候,吴鹤鸣和魏梁等人,也走了过来。 众人一下呼啦啦地围了上去,问道:“吴同窗、魏同窗,你们二人昨夜是去了小秦淮的。可知那首绝妙好诗,到底是我们州学里哪位高人所作?” 吴鹤鸣和魏梁一听这话,不由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丧气不已。 事实上,昨夜他们受辱过后,回家便寻来了一些城狐社鼠,打算好好教训何瑾一番。可想不到,平日吹嘘个没边儿的那些家伙们,一听他们想要收拾何瑾,当即就怂了。 有的,甚至还吓得腿都发抖,哆嗦着说道:“不,不,我可不想去磁州十九层地狱走一遭!听说那里的狠人们,都喜欢走旱道” 这下,两人才明白了,何瑾真不是他们目前能对付的人物儿。而身为官宦子弟,比寻常寒门子弟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们比较懂得趋利避害。 故而,纵然心中不愿,他们也知眼下只有同何瑾和解,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心理准备刚做好,这些生员们就来了这么一个暴击。 无奈之下,两人对视一眼后,才换上了平静的面容,道:“不瞒诸位,那首诗便是何司吏所作。” “什么,这不可能!”一人当即跳了出来,道:“有这份才学,还去当那等粗鄙的小吏作甚?” “就是,一个胥吏能有啥才学?”又有人道:“莫不是他想要扬名,特意买来的诗吧?” 众秀才们半是冒酸水,半是难以置信。 震惊过后,他们心情复杂的渐渐统一口径,绝不能忍受被一个小吏骑在头上:“这当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都住口!” 一声断喝从学堂门口传来,众秀才一看,是严苛古板的韩训导,正一脸怒气地扫视着他们:“我问你们,尔等之前可见过何瑾吟诗作对?” 众秀才听着很不解:什么意思,训导到底是要替何瑾开脱,还是同意我们的看法? 一个胆子大的秀才,便自作聪明地开口了:“训导说得对,我们从未见过何瑾吟诗作对,他又哪能一鸣惊人?分明就是欺世盗名,不知从哪儿买来的诗,骗了我们所有人!” 韩训导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忍不住冷笑道:“哼,你们的确没见过何瑾吟诗作对,可老夫却见过!还说什么买来的诗,那等艺压群雄的好诗,你倒是买来一个给老夫看看!” 这下,吴鹤鸣和魏梁又对视了一眼,才解释道:“的确不可能是买来的。” “柳大家是献艺后,才去净室出的题。何司吏就算想买,也需先知道究竟是何题目。可柳大家乃京城人士,素来跟何司吏无瓜葛,又岂会无缘无故地透露给他题目?” “可,可假如何瑾他真有才学,又为何会去衙门当一令人不齿的小吏?”还是有人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时代的鄙视链,对人影响可谓根深蒂固。 韩训导一脸鄙夷,狠狠训斥道:“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让老夫开了眼界,饿殍遍野,却问何不食肉糜?” “难道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长于富贵优渥之家,生来就能读书习字?润德之父壮年而逝,他若不去衙门当一小吏糊口,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 “这般心性,你们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众秀才这才彻底哑口无言,韩训导便跟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将他们撵到学堂里:“哼,都进去好生反省反省罢!” 待这些秀才们,一个个低头丧气地进了学堂后。一脸怒气冲冲的韩训导,瞬间又变得十分幽怨,倚着门眺望道:“润德啊,这都大中午了,你怎么还不来?如你这般的璞玉,可不能流连青楼楚馆,毁了一世的前途哇。” 足足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看到恣意飞扬的何瑾,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至。可随后,韩训导骤然绽放的欣喜,又立时就被冰封了。 因为,还没等他劝诫何瑾不要声色犬马,何瑾上来就给了他当头一棒:“训导大人,在下今日是来告假的” “告假,告什么假?” “年关将至,衙门里琐事繁多,我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忍痛暂时不来州学听讲了。” 年关将至是真的,何瑾的事儿挺多也是真的。 毕竟,他要准备跟郝家开展新生意,跟沈秀儿巩固暧昧,还要给品牌代言人写词谱曲,晚上还有一大堆的八股文要背 不过,这些事儿当中,唯独没衙门刑房的公事。 因为上午在签押房里,他对姚璟说的话是:“师父,年关将至,刑房那里没啥大事儿了。弟子觉得不能光抱着程文死记硬背,想告假去州学好生苦读一番” 姚璟那里大手一挥,便乐呵呵地同意了。 可韩训导这里却一下炸了:“不行!润德你非一州之才,岂能因小失大?老夫就是豁出去脸皮不要,也得跟大老爷好生说一说此事!” “训导一番美意,在下心领了” 何瑾赶紧安抚,都差点要哭出来了:“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若连一州衙门的公事都办不好,又哪能对得起训导的殷切期待?” 韩训导闻言,不由觉得何瑾这孩子真是太懂事儿了! 读圣贤书为了什么?还不是安邦济世、造福于民?小小年纪便如此见识通透、脚踏实地,真是让自己汗颜不已。 于是,韩训导一脸不舍地抱出了一大摞的书籍,对着何瑾殷切交代道:“润德,公务再忙,也莫要忘了精进学问” 何瑾也感动了,这下真哭了起来:韩训导,你这是唯恐我精神不分裂啊! 算了,反正目的已达成了,你我之间,还是缘尽于此吧。 毕竟,相爱相杀的两个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回家的路上,何瑾已从郝胖子那里,得知了州学的动向。知道这才是正常现象,毕竟一个人奇峰突起,必然会引起一阵质疑和骚动。 待以后柳清霜,多唱上几首自己的词曲后,那些酸秀才们,也就习惯自己是个“才子”了。 唯独感到遗憾的,就是吴鹤鸣和魏梁那两个家伙,真懂得见风使舵算了,贪财好色才要紧,跟两个男的计较那么多干啥? 想着这些,马背上的何瑾,便忍不住美美地笑了起来,嘴里也哼开了小曲儿。 可刚到家中,竟发现陈铭老爷子,正愁眉苦脸地等着自己:“润德,明年县试案首那事儿办不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五章 被人截胡了 听着陈铭老爷子的开场白,何瑾犹如五雷轰完这话后,陈铭立时就反应过来了:“你小子,是在诈我?” 何瑾不由脸色讪讪,也有些头疼:唉,忽悠得多了,陈老爷子智商明显见涨,都不太容易从他这里套话了...... 于是,他当然抵赖赔笑道:“哪能呢,您老奸巨猾的,我这些微末手段,哪能瞒得住您的法眼?......” “不过,既然不是这般原因,师父为何会将明年的案首,暗中给了一位豪富员外的公子?” “什么老奸巨猾,你这是在夸人还是贬人?......算了,这事儿论起来,也是你自作自受,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起这个,陈铭便一脸的郁闷,问道:“还记得前两天,你跟大老爷说圣贤文章,不适合沉沦治世的一番言论吗?” 何瑾点头,当然记得给姚璟洗脑一事,就是为了自己谋取案首而铺路,不由诧异道:“这事儿如何又跟案首扯上了关系?” “因为大老爷静静思考一天后,竟然认为你的话有些道理!” 陈铭说着,止不住面色越发郁闷:“谁知事情就那么寸,正巧那天冯司礼求见大老爷,言一位豪富公子有意明年的案首。大老爷脑子一热,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老爷子,你还说那人没有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何瑾这就冷笑了,道:“师父可是江西人,跟本地财主员外毫无牵扯往来。若不是孤单寂寞冷了,想找个小妾暖房,怎会将案首那等重要的名次给了他!” 陈铭叹了一口气,道:“哎,你用不着这样......实话跟你说了罢,那家向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还有漏泽园,捐献了五百亩的善田!” “而且,大老爷还亲自考校了,那家员外公子的学业,发现那人的确才识不凡。加之这事儿,正符合你所言随机应变的治世之论,他才会同意了的。” 何瑾闻言,才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不由沉凝了起来。 假如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单纯只说这件事儿,他也会举双脚赞同这等做法的。 毕竟如此一来,磁州的慈善机构得到了好处,而案首也不是给了品行不端、学业败坏之人。两方皆受益的双赢之事,为何不去做? 尤其,自己还不能真正凭实力拿到一县案首。姚璟这样做,更是无可厚非。 可就是这等看起来很完美的一件事儿,偏偏损害了自己的利益,就让何瑾感觉很憋火无奈了。 就当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竟也赶了过来。 看到何瑾后,两人当即一身匪气地言道:“老大,我们已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您吩咐罢,该如何对付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胡闹!”陈铭当然比这两人知轻重,当即呵斥道:“身为公门之人,你们怎么这般毫无规矩!” 可不料,两人却一脸的不屑。 尤其刘火儿,更是阴阳怪气地说道:“老爷子,你说这话不觉得良心痛吗?” “大道理我们是不懂,却知道若不是老大,大老爷不过衙门里的一尊泥胎木偶!现在他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不是仗着老大一心在为他办事儿?” 端木若愚也忍不住开口了,嘲讽道:“不错,为了五百亩善田,就将案首给了素不相干之人,真是亏他能做得出来!” “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老大出谋划策,拉着嫂子将沈家煤炭,无偿捐助给四大慈善机构,他能有今日的名声政绩?” 被两人一番怒怼,陈铭止不住恼羞成怒。 可张了张嘴后,竟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无奈地言道:“大老爷待润德也算不薄,也没说这案首不会给。只不过,润德眼下还学业不彰,同时也为了避嫌,想着下次县试时再给也不迟......”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大老爷觉得自己现在声望隆厚,有官威官样,用不着老大了。若真是知恩图报、一心想着为弟子的师父,怎会连半点招呼都不打,便做出了这等事儿?” 端木若愚还是义愤填膺,随即更是开口表态度道:“若是老大决意不在衙门里干了,我也跟着不受这个气了!” “不错,连个面儿都不露,还好意思派你来说合,让老大别动那小子......哼,大不了真一拍两散!老大离开了衙门,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可他......就说不定喽。” 说着,刘火儿便上前一步,向何瑾言道:“老大你无须顾忌,告诉我等该如何对付那小子?还有礼房的冯易那个老东西,也不能轻易饶了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懦懦怯怯地问道:“请问......何司吏在家吗?” 随后看到院里正站着一圈儿人,衙门司礼冯易当即小跑着上前道:“何司吏误会,都是误会啊.....老夫真不知何司吏也有心明年的案首,才给我家那族侄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老夫这就回去,让他放弃了这等不该有的心思。还望何司吏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老夫这一回。” 说着,冯易便要向何瑾施礼。 可一直没有言语的何瑾,却赶紧拦住了他,道:“冯司礼言重了,这件事儿......已没那么简单了。就算你那族侄肯舍弃五百亩良田,你觉得师父会同意吗?” 这话一出口,众人不由色变,都不明白何瑾到底什么意思。 可何瑾随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诸位请在厢房稍等片刻,我想要静静......” 四人这下不由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而默默看完这一切的崔氏,却凤目一转,替何瑾收拾了烂摊子:“诸位,还请先到厢房歇息片刻罢。相信瑾儿少时,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答复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六章 一张、两张、三张...... 悠悠关上房门,何瑾止不住感觉到,怒气在胸间翻腾涌动。一次次之间,他都想释放出胸中的野兽,将眼前的一切都砸碎! 穿越一开始,他就有着清晰的目标:当一个贪官儿,好好享受第二次人生。 为了这个目标,他可谓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甚至差点将自己弄成了精神病。可终于看到一丝光明时,却不料又横来了这么一出儿! 人前,他可以保持冷静,那是前世练就的情绪控制能力。可内心当中,他更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和愤怒! 偏偏前世的理智又告诉他: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若成了情绪的奴隶,其实与兽无异。 他告诉自己,必须要找些事儿来做。 一转头看到火炕,才不由露出了惊喜的面容。随即,他扯开了枕头,将枕头底下的一块砖起出来,小心翼翼地搬出了一方小匣子。 这个小木匣子,还是当初黑吃黑、从淫尼那里弄来的。只不过,之前匣子中满满都是碎银子,现在分量却轻了不少。 其中的缘故,是里面的银子,全都换成了面额巨大的银票儿...... “一张,两张,三张......” 将银票儿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想着这些银票儿的价值,何瑾不由感觉心中的躁郁,被一阵轻风缓缓地安抚下来,情绪也渐渐平静了许多。 随后,看着这一堆的银票儿,才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理智思考了。 可一开始理智思考,他便忍不住苦笑:这事儿,还真娘的难办! 因为现在已不是,他跟那个员外公子的事儿,而成了他跟姚璟之间的一次冲突。即便那个员外公子舍得放弃案首,姚璟会同意吗? 就算勉强同意了,师徒之间以后会不心生芥蒂? 根本不可能的。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姚璟乃正统的士林之人,有着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 纵然此番将案首给了那个员外公子,前提也是亲自考校了那人的文学才识。认为那人配得上,才会稍微通融了一下。而自己在姚璟眼中,还不是那等德才兼备的人选。 怪就怪,事儿真的太寸了。自己还未展露出能得案首的“实力”,那边儿已有人捷足先登。 但就因为天公不作美,便要放弃这次机会吗? 当然绝对不行! 虽然,何瑾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 但他更知道,等待不是男人该有的选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要拼上百分百的努力! 因为等待放弃了一次,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次机会,更是一次向上的信念和意志。当以后等待和懈怠成为常态选择,一个人就会因此而废掉! 谁都不会知道,下一次县试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更何况,何瑾也坚定认为,比起什么狗屁的写八股文能力,自己对磁州百姓的所作所为,才值得换来一个案首。 那么,不能正面刚,也不能耍阴谋诡计......这,这特么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想到这里,烦躁不安的情绪,立时又开始躁动起来。何瑾忍不住抓起了头发,随即又开始一遍遍地数起了银票儿:“一张,两张,三张......” 终于,在数到第三十七张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件事儿。而这件事儿,应该会改变姚璟那固执的观念,为自己赢来一次生机。 当下,他又慢慢地将脑中纷乱细线,仔细捋了一遍。 待所有的细线,都清晰地联系到一起后。他才缓缓地收起了木匣,将一切都恢复原状,打开房门道:“诸位,请进来罢。” 年迈的冯易跑得最快,第一个来到了何瑾面前:“何司吏,你就饶过老夫吧......老夫是真的不知情啊!” 不怪老人家如此,实在是何瑾的凶名太盛:连堂堂的朝廷命官、衙门里的四老爷,都栽在了这个少年手里。他冯易可不觉得,自己比刘不同那个笑面虎还厉害。 “唉......冯司礼,你这是干什么?”何瑾却又一次拦住了他,甚至还笑眯眯地宽慰道:“不就是个案首的事儿嘛,而且令族侄也算名至实归,州里还因此得了善田,如此两全其美的事儿,您老办得漂亮啊......” 谁知冯易一听这话,吓得直接都趴下了:“何司吏,你就饶了老夫吧,我可给你带了重礼来啊......你可别学刘不同那样假笑,老夫看着瘆得慌。” 何瑾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不得不拿出王霸之气,道:“冯司礼,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赶紧回去,让你那个族侄好生温书备考,别想那么多没用的......” 见何瑾发火了,冯易才一脸狐疑地起了身:“何司吏,真没事儿?” “你要是再烦我,那就有事儿了!” “老夫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冯易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到了大门口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苍老卑怯的模样,让人看了着实心酸...... 待他终于走后,刘火儿和端木若愚对望了一眼,一副很懂何瑾的模样,问道:“老大,碍眼的家伙走了。说罢,这次要我们再找具死尸,还是让赖三儿派人先去打声招呼儿?” “什么死尸、招呼儿的,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何瑾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心虚惶恐地看了一眼老娘的房间。 发现老娘没偷听后,才带着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即关门儿脸色一变,道:“你们两个活腻了,这种事儿也敢在我家里说!要是让娘听见了,非打断我腿不可!” 端木若愚和刘火儿当即神色讪讪,毕竟混熟了后,他们也知崔氏温柔贤淑的背后,有多么彪悍泼辣。 陈铭却始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时忍不住插口道:“润德,你真的打算要与大老爷决裂?” “决裂?......”何瑾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师父决裂?” “因为他没把案首给你,而你这头貔貅盯上的东西,千方百计也会去得到。”陈铭倒是很了解何瑾,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他却低估了,何瑾炉火纯青的演技。 只见何瑾坐下后,双手一摊,笑着道:“陈师爷,我承认你说的不错。但我这人也是有些原则的,这点你承认吧?” “嗯......”陈铭点头,还补充道:“你小子手段高,但心术也挺正。否则,老夫也不会同你往来。” “那你说,师父是不是位一心为民、纯正贤良好官儿?”这话不是单独问陈铭,同时也是在问刘火儿和端木若愚。 “当然算!”陈铭不假思索回道。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迟疑了一下,但随后也如实地点了点头。 “假如我闯了什么祸,师父会不会去替我平?” “当然会。”三人又点点头。 “我能在磁州城里横着走,是不是仰仗着师父的庇护?” “当然是。” “那不就结了嘛......”何瑾这下手一拍,道:“为了一个案首,我脑子被驴踢了啊,要放弃到手的这般诸多好处?” 这话说的实在,由不得陈铭不相信。 只有刘火儿和端木若愚还是心有不甘,道:“可是老大,你为大老爷做得更多,理应得这个案首......难道,你真能咽下这口气?” “嘁......小孩子才计较意气之争,大人世界里,更多的是情义和利益。师父对我有情有义还有益,我又为何要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芝麻?” 这下,非但陈铭含笑点头,就连端木若愚和刘火儿也无话可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待三人走后,崔氏却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何瑾面前,一脸怀疑问道:“瑾儿,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何瑾还是点头。 可随后,他便忍不住悠悠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想的只说了一半儿。该做的,更是还没到时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七章 上午和下午 接下来的日子,何瑾似乎真的忘记了案首一事,全心意地奔忙在自己的事业上。 一般上午的时候,他就会跑到鼓山煤矿那里,查看下那里的进展。 值得一提的是,丁逸柳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转变心思后,便开始有模有样地干起了ceo的工作。 先是请父亲同沈秀儿商谈了一番,初步确定了丁家此后,从沈家这里订购煤炭的事宜。随后又同沈秀儿提出了,不少关于明年如何扩大生产的方略。 这些方略,何瑾都一一细致地看过。 从中可以瞧得出,丁逸柳非但没有消沉,反而野心开始萌发了。打算将一腔抱负,都施展在改革明代百姓取暖烧火的事业上。 “丁相公,你这算是自暴自弃了,还是焕然新生?”拿着那一套方略,何瑾不由笑眯眯地问了起来。 丁逸柳却挠着屁股,粗俗地吐了一口痰后,道:“你用不着揣摩我的心思,我对自己当然有所打算。” “在矿上的这些日子,我越发觉得科举功名,与经世致用没太大的关系。圣人言‘治大国如烹小鲜’,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 “可我再怎么说曾经也是位秀才,却发现莫说治国,就连一个小小的煤矿,都觉得千头万绪......” “于是你便有了俯身沉沦、脚踏实地的想法?”何瑾眉眼弯弯,似乎对丁逸柳很感兴趣。 可那样的眼神儿,似乎一下触到了丁逸柳的痛点,令他恼羞成怒道:“关你屁事!......还有,我为鼓山煤矿出了这么多的心力,总该给我一个独立的房间吧?” 丁逸柳满心以为,他的要求一定会被满足。 可想不到,何瑾却一把撕了他的提案,道:“白日做梦!浪费我这些个笔墨,就弄出了一堆狗屁不通的东西,还想要独立办公室,你想太多了!” “何瑾,你!.......” “我什么我,鼓山煤矿这里我说了算!” 何瑾却丝毫不搭理他的愤怒,而是直言不讳地训斥道:“什么明年开春儿建造澡堂、酒楼、客栈、洗煤泥塔、招募人手、加强深化同丁家的合作......你以为这些,我跟秀儿便没想到?” “我来问你,那些建筑明年何时动工,先盖哪个后盖哪个,会用到多少人手,在何处建造,花费是多少?......” “这些具体的事宜,你都想过没有?真以为脑子里凭空一想,明年就会化为现实?” “连个最基本的平面设计图、成本预算都没有,就敢信口开河,还有脸要办公室,你怎么不要自行车儿!” “你,你......何瑾你给我等着,我过些日子就把这些弄出来!”丁逸柳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吞了何瑾:“告诉你,那独立办公室,我是要定了!” 言罢,捡起地上被撕烂的提案,他怒气冲冲地便甩门而去。 就在他刚离去,沈秀儿便从后面屏风走出来了,脸色还带着几分未褪下的潮红:“你啊......明明是在指点他如何务实,怎么还这般凶神恶煞的,搞得跟仇人一样。” “什么跟仇人一样,分明就是仇人。”何瑾却一把又将沈秀儿搂在了自己腿上,一副洞察了一切的神情言道:“你还是不懂男人,他这是觉得自己科考无望了,想着至少要在经商这方面赢过我。” “眼下,我们跟他不过相互利用的关系。这样吼来吼去的交流方式,才让我放心一些,有朝一日他不再朝我吼了,那我说不定也要考虑除去他了......” 沈秀儿闻言,不由思忖了片刻,觉得何瑾分析得很对。 可下一瞬,她就差点要惊叫起来。因为何瑾的贼爪子,又伸到了她的棉衣里,而且还熟门熟路地攀上了高峰。 “更何况,那家伙来的那般不是时候,惊了我的小心肝儿,我没揍他都算是很有涵养了......” 何瑾伸着脑袋,又想凑过来跟沈秀儿耳鬓厮磨。 可这一次沈秀儿却没轻易沉沦,反而神情有些异样地主动抱住了他,修长纤细的手也伸到了他的衣裘中...... 血液都流到了某处的何瑾,当然喜出望外,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本垒打了。可就在他陶醉不已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疼痛,立时从腰间软肉儿那里传来! “小心肝儿,叫得可真好听!......给我老实招来,在小秦淮那里,你是不是也这样叫柳清霜那只狐狸精的!” 沈秀儿脸色一变,咬着牙露出了恶狠狠的样子:“每月特制五十斤的好煤,只供应给小秦淮柳清霜的净室!说,你什么时候跟她勾搭上的?......” “我没勾搭她,就是答应给她写七首曲子,让她替我扬名。” 何瑾龇牙咧嘴地解释,却不敢胡乱扭动,怕一身蛮力伤了她:“然后见磁州城里的那些狗大户,跟着了魔一样捧着她。就想着让她当代言人,增强咱产品的品牌知名度,进一步拓展销路......” 毕竟一颗芳心,早就扑在了何瑾身上。而且沈秀儿再怎么说,也是饱受这个时代思想荼毒的女孩子,三从四德还是根植在观念里的。 仗着何瑾的宠,她当然敢稍微任性一些。但真正从心底上来讲,她也认为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 因为男子去青楼宴饮,已被这个男权社会定义为一桩雅事,女人拿这个来说事儿,那就是善妒。 于是,听了何瑾的解释后,她更是感到羞愧不已了。 玉手温柔地抚过刚刚掐过的地方,贴心地帮他揉了揉:“疼不疼?......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拈花惹草的人。就是,就是......怕你被别的狐狸精给勾走了。” “不疼,一点都不疼。” 说这话,何瑾都觉得自己虚伪,但还是温柔地安抚沈秀儿道:“放心,我可没那么傻,知道谁才是真心疼我爱我的人儿......” 沈秀儿闻言,不由一下软在他的腿上,温柔地如一汪秀丽的水潭。 就在感动不已的时候,“啵”的一声脆响,水潭掀起了波涛。沈秀儿捂着被狠亲的脸蛋,羞不可抑地开始了第二轮的龙掐手...... 然后,上午甜言蜜语刚说完,下午何瑾就贼溜溜地跑到了小秦淮。 倒不是跟沈秀儿说的是假话,而是因为谱曲这方面,真需要柳清霜的帮忙。 他可不希望绞尽脑汁抄来的词,被改编成了淫词艳曲。那样非但对科考名声没助益,反而还有害。 好在柳清霜格调高雅,办事儿很让何瑾放心。只不过,随着一次次接触,他渐渐发现柳清霜,好像有些不正常。 不是在自己写词的时候,偶尔说说点点,玉指不经意地划过自己的手背;就是弹唱的时候找机会凑过来,让自己闻到那一身沁人心扉的处子香气。 而且,每当自己起身要离去的时候。她那双善睬明眸中,好像总有那么一丝丝的幽怨和郁闷? 终于有一次,何瑾冥思苦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后,忍不住一脸认真地问道:“柳大家,你是不是想勾引我?” 正弹着琵琶的柳清霜‘嘣’地一声,拨断了一根弦,慌乱地说道:“何,何官人,你胡言乱语什么?......奴,奴家怎可能是那等不知廉耻之人?” “哦......”何瑾这就了然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一出口,柳清霜差点被憋得内伤。 那一次,她很早地就找了个理由,将何瑾打发了回去。 待麝月送走他后,回来便忍不住对柳清霜抱怨道:“小姐,你为何偏偏看上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他不解风情?” 柳清霜却不由微笑,悠悠言道:“就算再缺人手,堂堂的沈家大小姐,会亲自将煤炭送来?一个不解风情的人,能让那么优秀的商贾奇女子惦记?” 最当初,柳清霜看何瑾不过一州衙的小吏,而且极富才学,两人很能谈论到一起。 这样的少年,纵然日后不会飞黄腾达,也不会让自己太过受苦——从理智层面的分析来看,这是她能选择到最好的归宿。 然而,当仔细打探过何瑾的状况,尤其沈秀儿亲自现身后,她的心态便不由渐渐转变了。 “小姐,你是说?......” “不错,善解风情是好男人,可有时不解风情,更是好男人。” “可他已经有了沈家大小姐,你为何还要?......” “因为好男人,女人都想据为己有啊......”说着,柳清霜端看起了铜镜,再度悠悠言道:“更何况,我哪点儿不如那个沈秀儿?” 铜镜里,是一张绝美动人的俏颜。 而俏颜的明眸中,有着猎人一般的专注和坚定眼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八章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默默积蓄实力、等待时机,如猎人般准备狙击明年县试案首的何瑾。当然不知道,自己却已被一只优美的雌性猎豹,当成了猎物。 这期间满脑子直线思维的他,只知道那优美的雌性猎豹,为自己赢来了极大的好处。 先不说沈家煤炭的订单,一下成几何数级的倍增扩展。单说他这颗文艺新星,也已在士林圈中声名鹊起。 随着柳清霜一次次的新曲演唱,彰德府乃至整个河南省的士人,都听说了磁州出了一位少年才俊。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质疑一个粗鄙的小吏,能写出那般绮丽哀婉的词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质疑声便渐渐被赞叹声取代。 因为,没有人能拿出证据,说那些词曲不是何瑾所作。而柳清霜也不止一次公开作证,言那些词曲就是出自何瑾的手笔。 而名头大的好处,也显然易见。士林中如今已传出了风声,不少人都在议论,何瑾能否在明年县试中拔得头筹。 以至于,就连姚璟也派人召唤了他一次,询问那些词曲到底是不是他所作。 “师父,那些曲子的确是弟子写的。”何瑾装着一副无辜的脸,无奈地摊手道:“弟子也不知为什么,读圣人的经典不是昏昏欲睡、就是头痛欲裂。反倒是写些这等词曲,仿佛信手拈来,有如神助。” 说罢,他还有恃无恐地来了一句:“要不,弟子现在就给师父来一首?” “用,用不着......”姚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有些心虚:“天下之大,奇人异才不计其数。估计你是聪慧天生,早些年也有双亲教导,故而机敏伶俐......” “然中途父亲突然去世,学业被迫中断。随后虽又重新捡了起来,不想心思已变,故而那些聪慧机敏,便到了吟诗作赋上。” 听着跟韩训导差不多的迷之推测,何瑾心中不由感到好笑:“也或许,只是因为弟子贪恋美色,所以才会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 一直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的姚璟,却没接这个话茬儿,只是忍不住悠悠一叹,道:“若你早些展露出这等才学声名,为师也就不会将案首......罢了,反正你还年轻,下一次的县试还有机会。” 何瑾听后,也只是淡淡一笑,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随即又同姚璟聊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便躬身告退。 待他刚一离去,姚璟便对一旁的陈铭问道:“师爷,你有没有觉得,润德开始对我生分了?” 陈铭被问住了,因为如今很平静的何瑾,完全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就好像一潭表面连波澜都没有的湖水下,却暗潮汹涌不止。 但仔细想想,何瑾决不可能害姚璟,也不会师徒决裂...... 只是,或许一些事发生后,就仿佛一块玉有了裂缝,自然让人感觉没之前那么明润了。 “东翁多虑了,润德毕竟是你的亲传弟子。”沉默了半天后,陈铭才说出了这句安慰性的话语。 姚璟却不由再度一叹,摇头道:“或许,真的是本官有些刚愎自负了。” “太执念科举取士的规则,也太在意自己的脸面......案首一事,哪怕同润德提前商议一下,恐怕也不会寒了他的心,令他现在对我这般客套。” 陈铭闻言,不由也默默地摇了摇头:因为这些天,他其实也已试探过何瑾了。 之前衙门礼房改革一事,他一直从何瑾那里,得到不少实质性的建议。可如今这几天,何瑾只是寥寥谈论几句后,便扯开了话题。 “哎!......” 签押房中,姚璟和陈铭最后对视一眼,不由又齐齐叹了一声。 走在回家路上的何瑾,当然不知道签押房的事儿。更不知道,柳清霜助他成名这等事儿,竟然还会有坏处。 这一晚,当他准备好生再背上几篇程文的时候,却看到老娘掂着手里的笤帚疙瘩,一脸屠夫杀猪前的冷笑:“瑾儿,最近翅膀硬了吗?” “没,没有啊......” “翅膀没有硬,怎么就会飞到秦楼楚馆里吃花酒了?” 崔氏‘啪’的一下,将一堆的请帖扔在何瑾的面前,道:“真是娘的好儿子,甚有本事儿啊......满城窑子里的姑娘都给你发请帖,真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啊你!” “娘,这事儿你得听我解释。”何瑾额上不由冒冷汗,说话都结巴。 可崔氏哪是沈秀儿那等好骗的小姑娘?更何况,她也根本没打算同何瑾讲道理:“小子,受死吧!” 原以为有句话,自己都不用再出口了,可想不到这次还是忍不住叫嚷道:“当娘的,一定要温柔慈爱啊!......你不是说过,以后不再打我了吗?” “我后悔了!”崔氏一阵乱披风笤帚疙瘩出手,神情都有些兴奋:“那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趣,还是揍你比较开心!” ...... 日子就在这样充实而吵闹中度过,快得几乎感觉不过流逝的痕迹。 唯一让何瑾感到有些郁闷的,便是郝胖子那里。 上次小秦淮宴饮时,郝胖子当即承诺,要拉着老爹去鼓山煤矿一趟。 可无奈第二日的时候,郝胖子便羞愧地言道:“老大,广平府那里有一单大生意,我爹当即就要动身。恐怕一直到年关,才能回来一趟了。” 言罢,他又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不过老大放心,只要我爹一赶回来,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对于这事儿,何瑾也只是有些郁闷而已,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因为他的新生意,也是要等明年开春儿后,才能进行的。而且他有九成的把握,郝胖子的老爹一定会同意合作。 所以,日子还是继续缓慢又快速地流淌着。 直到有一天,何瑾看到大街上的小孩不由多了起来,竞相追逐。不时放一个窜天猴儿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街道两旁的店铺已陆陆续续地关门,铺板上贴着喜庆吉祥的春联,地上还有红红的爆竹皮。家家都在准备年饭,各种腊肉、蜜饯的香气飘到街上,混着爆竹的硝烟味,酿成了一种叫过年的气息。 也就是这一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来这个世界,已经将近四个月了。而且,再过几天,都可以说是一年了。 只不过,穿越来的这个新年,何瑾脸上却没一丁点儿的喜色。 不是他还不认同这个世界,也不是对老娘、对沈秀儿、以及衙门里和街道上的人没有感情。而是身为一位穿越者,他知道弘治十四年的第一天,迎来的不是喜庆,而是一场巨大的噩耗。 即便那个噩耗,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时机。可真正越是临近的时候,他越是感到烦躁不安。 因为,他无法改变。 终于,弘治十四年,就在一片鹅毛大雪中来临了。 磁州城的百姓们,还感叹着‘瑞雪兆丰年’,可城门外的管道尽头,却有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 一队人马奔骤在热闹的衙前街上,人们看着马上骑士一身锦衣,不由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纷纷躲避开来。 骑士们一路直奔州衙大门,连马都不下,直接冲入了大堂,高声喊道:“朝廷急报,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巨震,震灾严重,急命各临近州府,准备赈灾事宜!......” 而这时候,街上望着锦衣卫奔纵而过的何瑾,不由沉痛地言语了一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三九章 你又不能陪我睡 “你们知州大人可在?”当前一名锦衣卫小旗,如鹰隼般的眼神儿,盯向了衙门值班的帮差,喝问道。 “在,在的......小人这就去禀报。”帮差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即一溜烟儿地跑去了后衙。 姚璟过年期间还在衙门的缘故,说起来也很简单。 如今他在磁州城也算站稳脚跟了,且陈铭多次提过,将他妻女接来一事。姚璟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草木,当然便同意了。 这个时候,他自然在跟妻女其乐融融。听了帮差的汇报后,立时神色大变,迅速整理了一番常服,跑来了大堂。 那名锦衣卫已下了马,看到姚璟后,冷厉的神色才好转了一丝。 他将马背上的竹筒交给姚璟,道:“大人,灾祸降临突然,陛下于新春赐宴时接到此急报。当即命内阁商议票拟,随即批红下发。万千黎庶系于一身,万望大人重之慎之!” 姚璟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况。 朝廷越过了布政司和府衙,直接向州里下发政令的事,可谓极其罕见。只有在万分紧急,不容耽搁的时候,才会出现。 赶紧验看官防,拆开信封、掏出信瓤一看,是朝廷命令磁州准备接受两万名灾民的公函。姚璟的目光登时凝重起来,寻思片刻后,向那位锦衣卫小旗道:“各地遭灾很厉害么?” “从没听过这么大的震灾。”那锦衣卫小旗心有余悸般,回道:“最严重的陕西之地,井水枯竭,地裂泉涌,水深尺许,水流成渠,震塌城廓,摇倒房屋五千三百余所,压死人畜以千计,人民逃散,有的城市乡村为之一空。” “随后又接报说,河南陕州、永宁、卢氏、寻宝以及山西省平阳府、蒲州、安邑、荣河等地,也遭灾严重,遍地决裂,百姓流离失所。” 顿了一下,他才又说道:“此番苍天不开眼,大明小一半儿江山遭了大殃。最少几十万人田庐舍尽毁,陛下急命各地御用太监祭祀西岳华山之神,又命没遭灾的州县接收灾民。总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吧。” “......”姚璟闻言默然,面色极为难看。 良久后,才开口道:“诸位先去用饭罢,本官这就召集佐贰属官和各房司吏,商议赈济之事。” “不用了。”那小旗翻身上马,道:“还有其他州县公文要发,万望大人此番戮力为公,为朝廷尽一分心力!” 待锦衣卫走后,姚璟当即转身对那帮差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去各家召集属官司吏来!” 那帮差当即应声,可刚跑到大门的时候,又听姚璟交代道:“旁人找不到没关系,师爷和润德一定要给本官召来!” 帮差走后,姚璟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签押房里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他粗略盘算过了,两万的灾民,光是熬粥,一天就要六十石的粮食。而且正月天气严寒,还需要给灾民准备御寒的住所,千头万绪,让他差点一下愁白了头。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帮差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同知、判官并各房司吏喊了过来。可姚璟一看其中没有何瑾,不由心下一凉,问道:“润德呢?” “找不到......去家里问过,也不知去了哪里。”帮差回复,猜测着道:“可能是在拜年吧?” “拜个屁年!”姚璟气得都爆了粗口,道:“润德本家没亲戚,母方又是外地人,而且他守孝之期未满,能去哪家拜年!还不去接着找!” 这话一出口,堂下众人不由心里就有些发酸了:大老爷,我们也是人啊,有事儿你说事儿。难道离了何瑾,我们就啥也办不成了吗? 尤其衙门里的二把手宋端方同知,更是有些不忿,开口问道:“大老爷,不知如此心急火燎地唤我等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正月初一,震灾爆发,各地遭灾严重,地裂水溢。百姓被迫转移,朝廷要求我等做好两万灾民的接收工作。”姚璟目露希冀地扫过众官吏,沉声问道:“诸位可有谁,能拿出个应对章程?” 此言一出,堂下大哗,众官吏毫不掩饰抵触之情。让他们给自己州里抗洪救灾还行,谁愿意给别的地方灾民当奶妈? 更何况,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背黑锅送死你去,表彰领奖大老爷来。谁脑子抽了啊,会接这个话茬儿? 可之前的宋同知,就很不愉快了。 因为第一个开了口,又是衙门里的二把手,责无旁贷。姚璟和众人,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幸好,他这个同知也不是白当的。 眼珠一转后,便义正言辞地道:“大老爷,此事......还需一位精明强干之人来牵头儿为好。本官觉得,大老爷的弟子何瑾便很不错。” 众官吏一听这个,不由也眼神儿一亮,纷纷开口道:“卑职也觉得何司吏年轻有为,可担大任!” “嗯,何司吏运筹帷幄,又有调和鼎鼐之能,属下也觉得此事非他莫属!” “卑职愿听何司吏安排......” “......” 一听这个,陈铭脸都被气黑了:以为有好事儿时都不甘人后,现在让你们拿个主意,便将责任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推,可真是好大的脸! 姚璟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好在他本来也就指望何瑾,故而冷哼了一声,讥讽道:“现在,都不嫌弃本官找润德了?” 众官吏的脸色,不由跟吃了苍蝇般难看。姚璟也算看出来了,这些家伙跟自己压根儿不是一条心,自然也懒得再搭理他们。 一片静默中,心浮气躁的姚璟,才终于看到帮差将何瑾领来了。 一听这事儿,何瑾当即义不容辞地开口道:“师父,弟子愿......替沈家表示,捐出五千斤煤炭来,供灾民们过冬取暖之用。” 姚璟一听这话,不由心中陡然一凉,面色瞬间苍白起来。 这话错了吗? 当然没错,比起刚才吵吵嚷嚷、推诿扯皮的官吏来,何瑾可是很积极、很有担当的了。 可问题是,谁都知道他不会仅有这点的本事儿。这话在旁人说来,那是尽心尽力,可在何瑾口中,不过是在敷衍! 陈铭也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了,干笑了两声,道:“润,润德,还有呢?......” “哦,当然还有......”何瑾想了想,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继续开口表态道:“弟子愿以师父马首是瞻,赈济救灾,义不容辞!” “润德,本官要的不是这番无用的空话!”姚璟怒了,拍案道:“本官要的是一个章程,是你的智慧、能力和手段!” 可何瑾一点都畏缩,反而一头雾水,疑惑道:“师父,弟子才疏学浅,资历更是比不得诸位官吏。如此天塌地陷的大事儿,弟子能做的,可都做了啊......” “何瑾,你,你!......”姚璟这下颜面尽失,可叱喝了半天,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根本无话可说! 就算明知何瑾在装模作样,他也毫无办法证实。并且,从两者的关系而言,何瑾真的已远胜一位好弟子了。 侦破奇案,整顿刑房三班,助他姚璟扬名立威,奉送沈家煤炭的干股,替他威慑州衙......这桩桩件件,都已过了‘师有事,弟子服其劳’的义务。 反倒是姚璟他这个师父,除了提了一下何瑾当司吏外,就是一厢情愿地逼迫何瑾去州学里读书。 可司吏一职,人家何瑾本身能力就胜任,算不上什么恩情。剩下读书一事,更还差点将人家弄成了精神病...... 怎么,仗着你是一州父母官,人家就要毫无保留地来帮你? 你又不是沈秀儿,以后会陪人家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零章 一如既往奸猾 “润德,你今年都十五了,怎么还跟大老爷耍小孩子脾气呢?” 承发房里,陈铭苦口婆心地围着何瑾,劝慰道:“你跟大老爷毕竟有师徒之谊,师父有难,你这个弟子当然责无旁贷要帮忙啊......” “六千斤!” 何瑾眉色一蹙,咬牙道:“我最多能劝秀儿,拿出六千斤的煤炭,再多说什么也不行了。而且,估计这样一来,以后师爷你的分红,恐怕也要受影响了......” 陈铭脸色一愕,随即怒了起来:“老夫是在乎那些分红的人吗!” “润德,你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可是攸关两万条性命的大事儿!说不好,大老爷的乌纱帽也要因此被被摘了!” “这不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而是煤炭白扔进去,连我和秀儿也要跟着受影响。” 何瑾还是满脸的愁苦,摊手道:“而且师爷你自己也说了,那可是两万的灾民。满衙门的官吏,都拿不出个主意,我小胳膊小腿儿的,更扛不起来啊......” “上次助磁州孤苦百姓度过严冬,你能办到,这次为何就不行了?” “上次是我无意发现了无烟煤,而磁州也就两千不到的孤苦百姓,我当然能办到。可这次我又没发现什么新产品,而且人数还一下增加了十倍。” 何瑾郁闷地都开始抓头发,一脸委屈地道:“老爷子,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我又不是什么善财童子,哪有点石成金的厉害本事儿?” 陈铭闻言,不由仔细地看向何瑾。而何瑾也抬头,丝毫不隐藏地同陈铭对视。 最终,陈铭败下阵来,道:“你真没有办法?” “当然......”何瑾双手又是一摊,摇头叹息道:“当然是有的。” “哦,那我就跟大老爷如实......”陈铭点点头,转身落寞地向外走去。可刚走两步,他就反应过来了:“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当然有法子啊,两万灾民而已,实在有些少了。要是人数儿能再多些,那就更好了.....”何瑾嘿嘿一笑,才露出了狐狸尾巴:“老爷子,我的演技怎么样?” “你,你!......唉,真不知让老夫说你什么才好!”说着这话,陈铭便喜滋滋地走了回来。 可不料,随后何瑾又脸色一变,直言不讳道:“不过,这次我可不想帮大老爷。毕竟,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 “大老爷跟我连师徒情分都不讲,我自然也没那么多充沛炽烈的感情,投在他身上。干脆,舍点儿煤炭打发他了事儿。” 这一下,陈铭面色不由凝重起来,道:“就为了案首一事?” “对,就是那件事儿,投射出来的性质。”何瑾却争锋相对,道:“那件事儿表明了,姚知州不过拿我当个马桶。想起来了就用用,想不起来,就自以为是地自行其是。” “老爷子,你觉得我就该那么下贱吗?” “可......”陈铭又想再劝,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实话实说道:“那件事儿,老夫也觉得,东翁做得有些过分了。” “也不是他做得过分。”没想到何瑾还比较公正,开口纠正道:“而是这个时代,给这些读书人的观念就是如此。” “讲究尊卑有序、政自上出,以为谋得了官职高位,就可以操控掌握一个人。孰不知,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待之以诚、用之以信,如何能让人以诚回报?” “不错,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话诗经中也有载,读书人也都念在口中,可真正手握权柄后,自然便陶醉于权力当中,哪还会记得这些?” 陈铭也不由感叹了一句,随后又不由向何瑾问道:“不过,润德,此事你打算如何办?” 何瑾则再度嘿嘿一笑,凑到陈铭耳旁嘀咕了一阵儿。 陈铭听后,不由双眼一眯,赞同地点头道:“嗯,这计策虽一如既往的奸猾,但老夫喜欢!” 随后,陈铭老爷子出了承发房,来到了签押房。 推门之前,他先拍了拍自己轻松的脸,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后,才一进门儿便丧气地一叹:“唉,东翁,这次润德恐怕是,真的没办法了......” “怎么可能?”姚璟闻言,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那小子奸诈的很,师爷莫要被他骗了。” 陈铭却再度一叹,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就算如此,东翁又能如何呢?本事儿是长在他身上的,他不肯说,我们也不可能严刑拷打......” “本,本官撤了他的职!”姚璟负气言道。 “东翁,他现在可是经制吏,要撤他的职,还需上报户部。眼下灾情如火,就算能撤了他的职,又有什么用呢?” “不当人子,简直不当人子!”姚璟还是气怒汹汹,道:“本官一心栽培,只想让他通晓圣贤经典,日后做一名治世名臣。想不到,他竟如此忘恩负义。在如此生死关头,弃本官于不顾!” “东翁!”陈铭这下声音就大了许多,正色道:“润德已答应去沈家那里,求来五千斤煤炭,东翁还想怎样!莫要忘了,他虽天资聪颖,但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担不起这重任又有什么不对?” “还有那读圣贤文章的,满衙门官吏哪个不比他读得多?老夫也是个秀才,还不是束手无策?” 说着,陈铭竟直接站起身来,看着姚璟失望道:“老夫曾以为,东翁至少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可想不到,遇事原来只会如此迁怒他人。既然如此,便请东翁也结了老夫的工钱,另请高明罢!” 说罢,陈铭怒气冲冲地向外走,连头都不回。 姚璟当即傻眼了,没想到自己方寸大乱后,竟将事情闹到了这般可怜的田地!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满衙门就陈铭和何瑾,算是和自己一条心。剩下那些人,恐怕都是顾忌着何瑾的凶威,才将他这个知州高看了两眼。 而何瑾一表示自己没办法,那些官吏们,顿时如嗅到了什么微妙气息的野兽。 有人说让自己写信给府台,请求拨付钱粮的;有提议让自己上书,言磁州也不富裕,问可不可以少接收些灾民的。 还有的更直接说,干脆划出一片荒地,让灾民自生自灭去。只要运气够好,别的州县死的灾民比磁州多,磁州这里就不会有事儿...... 这些个提议,都是想让自己去背锅领罪,他们好轻松躲过一劫。全然没有一个,真心将灾民放在眼里的! 而现在,一个弟子不跟自己玩儿了,另一个心腹也着恼了......自己还不反思过错、痛改前非,真等着势单力薄后,被这些官吏豺狼给撕裂了不成! 想到这里,姚璟赶紧站起身来,一副尔康呼唤紫薇的动情模样,急声唤道:“师爷!请留步!......” 背着姚璟的陈铭,这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何小子,你这计策可真过瘾! 想不到老夫一个穷酸的老秀才,还能如此怒怼知州大老爷。而且怼完后,他还得深情挽留致歉...... 可姚璟看不到陈铭表情啊,还以为老头儿浑身颤抖,是在激愤不已呢。 于是,他又急忙开口道:“师爷,本官错了,真心错了......本官不该刚愎自用,先寒了润德的心,又伤了师爷的情。本,本官给师爷行礼了,万望师爷不计前嫌!” 而这会儿,趴在墙角儿偷听的何瑾,看到时机已然成熟,当即戏精上身,奔跳着跑入了舞台,也伸手深情地呼唤起来:“师父,弟子想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一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润德,你想到了法子了?......” 看着何瑾进来,姚璟简直喜出望外,都有些喜极而泣的冲动。 多好的弟子啊,明显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一有法子就赶忙跑来告诉自己啊!你看他那焦急的神情,能是装出来的吗? 亏自己还把案首,给了什么员外公子。 那狗屁员外公子,能替自己排忧解难、救助灾民吗?读了两本儿圣贤书,能写几篇八股文,能帮自己保住乌纱帽吗? 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自己的亲亲弟子? 越想着这些,姚璟就越是愧疚。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老天,还是没有抛弃我姚璟。 “到底是什么法子?......如何才能解救,那两万背井离乡的灾民?” 可不料何瑾闻言后,又陡然一脸的无奈和沮丧,道:“师父,你想多了......两万的灾民,弟子哪有法子救助下来?” 开玩笑,刚唱完黑脸,转头就唱红脸,还一下就有了主意......你姚璟好歹也是明代科举教育出来的人才,会瞧不出我这点小伎俩? 我才不会那么傻,让你一下子识破呢。 可这会儿焦头烂额的姚璟,却一点顾不上揣测何瑾的心计,闻言不由脸色一苦:“那你刚才说想出来了,到底想出来了什么?” “弟子想出来,师父可能无意间躲过了一劫!” 说着,何瑾便吊起了姚璟的胃口,道:“师父难道不觉得奇怪,此番前来的传令的人,竟然是一队锦衣卫?” 姚璟闻言又是一愣,可反应过来后,瞬间冷汗涔涔:不错,锦衣卫的确有传令的职责,但他们最主要的职责,是掌刑狱、巡查缉捕! 今天是大年初三,按正常情况,衙门里是没人的。 毕竟大明几乎所有的州县衙门,都是过了小年后,就处于放羊的状态。一直到了正月十八,才会重新开张.....呃,不对,是升堂办公。 但这种潜规则,可不是朝廷的法制! 建国初,太祖朱元璋任劳任怨,为大明江山兢兢业业,几乎全年无休。他身为皇帝都如此勤勉,又岂能让官员们偷懒? 于是便订下了规矩,官员不到年三十儿下午都不许放假,正月初二就开始办公。 除此之外,只有冬至和皇帝的生日这两天可以休假,其余时日,都特么给朕的大明江山好好干活儿! 而这次朝廷不派钦差,却专门儿派了一队锦衣卫来传令,用意再明显不过了:遇到掌印官不在衙门的,直接抓捕扔诏狱里去! 一想到这里,姚璟不由又后怕又感激:若不是这几个月,有何瑾和陈铭的帮衬,自己在磁州城里站稳脚跟,将妻女接了过来,铁定就要回江西老家过年了。 那样一来,恐怕就是真回了“老家”,想出都出不来了...... 再想想自己对陈铭和何瑾,尤其是对何瑾,几乎没多少实质性的恩惠。他不由神色羞赧,语气也更加谦逊起来:“润德,你,你光想到了这个?还,还有没有别的?......” “弟子还想到,师父恐怕另有一劫!” 何瑾面色沉凝,几乎一字一句地道:“震灾如此严重,陛下心忧如焚,朝廷此番如此用重典行事,想来不单会派锦衣卫探访一番......师父难道还推测不出,接下来朝廷会怎么做?” “怎,怎么做?......”事情一下不止关乎自己的乌纱帽,更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姚璟哪能不关心则乱? “当然会派钦差来,盘库查粮啊!” 何瑾恨铁不成钢地言道:“赈灾最先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能裹腹的粮食!而各州县的粮仓,就是用来应对灾情的,朝廷又哪会不派人来查!” “不错,润德你果然洞若观火,一叶落而知秋。本官能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姚璟闻言恍然大悟,激动不已。 可随后,他又一脸愁苦地问道:“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不怪姚璟这会儿彻底慌了手脚,实在是种种情绪干扰,令他已没了思考的能力。 何瑾见状,也不由放缓了语气,以安姚璟之心:“师父勿需惊慌,这赈济和盘查粮库,其实就是一体两面。” “只要咱这里先搞定了粮库,也就有了赈济的本钱。届时,不仅会令朝廷钦差满意,赈起灾来也会事半功倍。” “润德言之有理!” 姚璟这下才定了心,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不错,打铁还需自身硬,假如连自己有多少家底儿都不清楚,赈灾一事不过空中楼阁。” “衙门的那些官吏,为师一个都不信任。你是刑房的司吏,说起来也有监察官吏的职责。为师这就命你,前去盘查粮库!” 说着,他当即写好了牌票,又让陈铭去承发房用了印。随后交给何瑾时,又叮嘱道:“此事速不宜迟,你这就去办!” 何瑾接过牌票儿,点头应道:“弟子晓得了。” 言罢,他匆匆离去。 而姚璟则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感叹道:“万幸润德和师爷还未抛弃本官,此番倘若不是润德谋算在先,本官恐怕难逃一劫!” 陈铭却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适时开口提醒姚璟道:“东翁,患难见真情,亲疏有别。关键时刻,还是贴己人才能靠得住啊......” “师爷,你不用多说了,本官已知道该怎么做了。”经历这一番大惊大喜,姚璟当然有了新的感悟。 这时在心底里,他其实已做了决定:就算此番当了恶官,出尔反尔,也要将那案首夺回来,留给自己的亲亲弟子! 那样足智多谋的弟子,一定要好生拴牢,可千万不能让他跟自己离心离德了...... 而这会儿已召集了刘火儿和端木若愚,带着一众民壮和帮差,走在常平仓路上的何瑾,当然不可能确切猜出姚璟的心思。 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一番软硬兼施后,自己那位便宜师父就算再刻板固执,也该长点儿正经心眼儿了。 哼,走在田地间的老百姓尿急了,都知道憋着撒在自己庄稼地里,讲究个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便宜师父,还得让自己用计来教,真是读书都把脑子给读坏了! 至于说那位无故损失了五百亩善田的员外,何瑾当然也不会那么没品,直接硬讹了人家。 事实上,他早让城狐社鼠们,打探好了那员外的情况。假如那员外识相的话,何瑾不介意随后带着他,一块儿发上笔小财。 想着这些,一众人便已来到了贮存粮食的常平仓。 常平仓又叫预备仓,是明代朝廷为稳定民生的一项善政,主要有三个功能:一个是‘平粜’,即所谓春买秋卖,调解粮价。 另一个是‘出借’,指的是农村青黄不接时,向百姓出借籽种口粮。春借秋还,当然要加收利息。 还有一个就是‘赈济’的功能,遇到大面积水旱蝗灾时,开仓赈济百姓...... 据说这种贮粮的政策举措,在战国时便已开始了。发展到了明朝,更是已成了稳定一州一县的利器。 这个制度若运行得好,百姓便经得起灾荒,生活比较安定。若是运行不好,则时有破产之民,灾荒时更会出现大面积的饥馑,导致饿殍遍地、流民失所...... 此时,天色已开始擦黑儿,常平仓里一片静悄悄的。 何瑾命人打起火把后,才看到几个醉醺醺的役夫慌忙赶来,拿着发颤的长矛胆怯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看到这情况,何瑾当即气得七窍生烟:真庆幸自己提前来了这里,否则等朝廷来人时,还不知如何丢尽姚璟的脸! 于是他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抽在了当前役夫的脸上。那倒霉的家伙,直接就飞到了墙上:“少废话,大老爷命我来盘库,尔等还不速速打开仓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二章 我都不愿跟自己做朋友 “盘,盘库?......”剩下的役夫显然都懵了,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道:“不,不是已查过了吗?” “哦,我今天吃饱撑了,就想着再来查一遍,你能咋滴?” 说着,何瑾便将票牌拿了出来,道:“看清楚了,这是大老爷签发的牌票儿,你们想抗命不成?” 那役夫接过牌票,仔细查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 何瑾当即嘿嘿冷笑,也不多说就又举起了手。 役夫吓得赶紧抱住脑袋,蹲在了地上,嘴里喊道:“大人别打,别打......小人这就开仓门,这就开。” 而何瑾,则顺势用手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还算你有眼色。” 可役夫哆哆嗦嗦地开着仓门的同时,又用眼色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同伴儿。随即就有个家伙,先借着夜色缓缓后移,随即脚底抹油便开溜儿了。 刘火儿当即想吼叫去追,可何瑾却伸手阻止了他,阴冷笑道:“就由他去通风报信罢,今晚这事儿,显然也不是他们这些个役夫能担下来的。” 说着,他还坏坏地一拍,前面开仓门役夫的肩膀,问道:“我说的对吧?” “对......不对......”那役夫吓得差点要哭了,明白何瑾这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打开仓门后,他便带着何瑾等人,穿过数道防水防火的院墙,来到挂着‘甲字号’的仓库外。 接着又打开库门,便见一个个砖石垒出的粮槽里,装满了一包包的粮食:“大,大人你看,粮食都在呢。其他库房也是如此,都能对得上数儿。” “哦?......”何瑾却一挑眉,道:“要是对不上数儿呢?” “大人拿我的脑袋当球儿踢!”役夫拍着胸脯保证,随后命人拿来一叠的账簿,恭敬交给何瑾道:“大人,咱磁州常平仓一共贮粮九千七百六十二石。小人保证一粒粮食都不少,还请大人过目。” “不用了。” 何瑾却接都不接那账簿,嘲讽笑道:“这些账簿历年都会校验的,就算再蠢的家伙,也不会在数量上动歪心思。我要是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也会想着从质量上捞好处嘛!”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猛地将一根中空的竹管,从役夫的眼前划过,插入了一包粮袋中,坏坏笑道:“我说的对吗?” “对......不对!”役夫这下真的哭了,跪在地上道:“大,大人就别吓唬小人了,仓里的粮食保质保量,都是上好的粮食......小人真没糊弄你呀。” 而这时候,何瑾脸色也一下呆滞了。 因为在火把的照射下,从竹管里流出来的粮食,都是黄澄澄的麦子,颗粒饱满,没一点的质量问题。 何瑾还不信邪,又捏了几粒放在嘴里尝了尝,没一点的霉味儿:“不应该啊......既然粮食没问题,那你们为何见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大人上来喊打喊杀的,我们哪能不怕啊?......” “好像有些道理......”何瑾点头,可随后托着下巴,又仔细看了看那役夫的脸色,还是坏坏一笑道:“可是呢,我却不信你......来呀,每个库房都去仔细查一遍!” 众手下当即应命。 就在这个时候,库门那里传来了一句气喘吁吁的声音:“这位小兄弟,有话好说......” 何瑾知道这是正主儿来了,可一扭头儿,他当即后悔地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只见眼前跑来了一位球形生物,那浑身的肥肉,随着胖子的跑动,仿佛都在欢快地跳跃着。更让人辣眼睛的是,他胸前那两坨肉还一摇一摆的,简直可以用“波涛汹涌”来形容。 何瑾敢保证,就算安安心心养了十六年小乳猪的沈秀儿,都跑不出这样的效果。由此导致他瞬间对“波涛汹涌”这个美好的词汇,失去了以往的憧憬的期待! “这位小兄弟,鄙人乃常平仓的仓大使吴为,不知小兄弟乃何人?”终于跑到了何瑾面前站定,吴胖子一喘一息的,还不忘友好地行了一礼。 何瑾却呆若木鸡地回了一礼,机械地回复道:“我是刑房的何瑾,奉师父之命来盘库的......” “何瑾?......”胖子一听,登时眉色一喜,道:“原来你就是咱磁州城里,那个贪......呃,谈笑风生间,便迷倒了柳大家的少年英才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一表人才,英姿非凡,怪不得那般得大老爷器重。” “大使谬赞了......”何瑾还没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眼神儿更是不敢看胖子的胸。 可这胖子却是个自来熟,当下便拉了何瑾的胳膊,道:“何兄弟,盘库这等事儿,让下面人办就好了嘛。” “你我呢,还是先去房间里喝杯茶,结识一番如何?这俗话说啊,多个朋友多条路,哥哥我没别的本事儿,就是为人讲义气,爱交朋友!” 何瑾当即想拒绝,可他却忘了,人家胖子这吨位,根本容不得他拒绝。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整个人儿就被胖子拉了起来,只能不忘回头交代道:“你,你们先查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到了仓大使的办公室,胖子先给何瑾倒了一杯热茶,随后笑眯眯地言道:“何兄弟,今晚这事儿,可就是你有些不地道了。这盘库嘛,怎么也不提前给哥哥打声招呼儿?” 何瑾眼神儿一眯,随后神色也就和煦了不少,一副老油条的模样无奈摊手道:“没办法啊,谁知道师父怎么突然想起了盘库。大过年的,谁不愿在家里好生过个年,我还得平白来这里受这个累!......” 显而易见,胖子还不知各地遭灾的消息。 不过想想也是,古代消息毕竟毕竟闭塞,而朝廷的快马急报只传了姚璟,开会时也没叫这个胖子。 一听何瑾这口音儿,胖子不由笑得更灿烂了,道:“何兄弟,说不定是哪里得罪了大老爷,大老爷故意拿你开涮呢。你也看到了,这粮仓里一石粮食都不缺,都是上等的好麦子,哪有什么问题?” “哼,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吧?”何瑾脸色这就不好看了,道:“来的时候,我可是看到那些役夫玩忽职守,身上还一股子的酒气......” “唉......”胖子拉高了声调儿,一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大过年的,他们奉命不能离开,喝点酒暖暖身子也正常。何兄弟一看就是心胸豁达之人,哪能跟他们计较呢?” 何瑾还要开口,但刚张开就闭嘴了。 因为这时候,胖子已拿出了两张银票儿,不着声色地推向了他的手边。 何瑾一愣,随即就眉开眼笑起来。拿过来一瞅,登时更乐了:“哟......竟然是二百两,大使出手真是阔绰!” 胖子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尼玛比:狗小子,全城人都说你贪得无厌,果然一点都没错。什么大老爷让来的,我看就是你大过年的,还不忘来这里打秋风! 罢了,就当破财免灾了...... “何兄弟,你看这天色已晚,盘是肯定盘不完了。要不就走个过场,改日哥哥好生请你一回如何?” 胖子满心以为,这下就能把何瑾打发走了。 可想不到,何瑾笑眯眯地揣了银票儿后,脸色就渐渐变了:“这位大使,我看还是接着盘吧。毕竟,明摆着我能大捞一笔,为何不继续呢?” 胖子笑呵呵的脸一下僵住了,语气也有些生硬:“何,何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二百两的银子,难道还不够?” “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要不是这粮仓里有猫腻儿,就大过年的几个役夫玩忽职守,你犯得着为了他们,花这样的大价钱来贿赂我?” “何,何兄弟,我就是喜欢跟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何瑾闻言不由笑了,指着自己的脸道:“就这样翻脸无情的货色,我都不愿跟他做朋友。” “何瑾,你他妈耍我?!”胖子登时怒了,扑着上来就要压死何瑾。 可何瑾早有准备,一个闪身后,一拳直捣向胖子的胸口。 接着就看到胖子的胸前,颤巍巍地荡漾了一圈儿。随即整个人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角落里,地动山摇的。 然后,何瑾才走到疼得站不起来的胖子面前,捏了捏他的胸:“幸好,虽然手感很软,但一点都没弹性,还是比不上我家秀儿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三章 惊起的衙门 常平仓己字号库内。 一只只写着又黑又大的‘官’字的一石大斛,搁在一个个粮槽边。 端木若愚吩咐民壮,用大木锨将粮食铲到斛里。不一会儿,粮仓里便灰尘腾腾,呛得人都睁不开眼。 “简直太缺德了,往粮食里头掺沙土也就罢了,居然还掺石灰!” 尘土弥漫中跑出个端木若愚,连连咳嗽不止。手里还捧着一大把的粮食,兴奋地说道:“不过,总算抓住这些家伙的尾巴了!” “筛一下!”何瑾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旁被绑起来的仓大使吴胖子,发现这死胖子的脸色瞬间发白。 有民壮马上拿来筛子,将一斗米细细筛了一遍。当簸箕里只剩下麦子时,地下的大粗布上,已经落了不少麦壳、枯草、土、还有白灰块...... 再把米一量,已经不到七升了。 随后,何瑾伸手从簸箕里抓了一把,只是轻轻一捏,麦子就簌簌地成了灰粉,显然早就霉烂透了。 他忍不住冷冷地看向吴胖子,声色俱厉地喝问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样粮食能给人吃吗,连猪都不吃!因为猪也知道,吃了这等粮食,就会闹肚子而死的!” “如此看来,甲乙丙丁戊那五座大库房,都存着上好的粮食,用来应付盘查。到了后面己庚辛壬葵的库房里,应该全是这等烂米吧?” “要是这样算的话,整个常平仓,已经被你们这些硕鼠,偷梁换柱了一半儿的粮食!”何瑾吼骂着,眼珠子都气红了:“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胖子,你觉得自己有多少个脑袋啊,就敢这样瞎搞?” “我,我......”吴胖子支吾了半天,最后好像认命了,道:“反正栽在了你手里,说什么也没用了......” 何瑾闻言,一脚就踹了过去。 回头看着那些疲累不堪的手下,发现折腾到这会儿,已经大半夜了。 他也懒得再一一细查了,吩咐手下道:“去接下来的仓库里,随机搬几包粮食出来。倒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猜错了!” 民壮当即从命,随机抽样一检查,发现后面库房里的粮食,全都是掺了大量杂土的烂麦子。 何瑾这下面色铁青,已懒得再开口,转头向手下吩咐道:“全都给我带走,交由师父处置!” 到了衙门后,发现心忧如焚的姚璟,一直都没睡下。 听何瑾一汇报,他整个人如同彻底爆发的火山,登时拍案怒吼道:“升堂,将皂隶衙役、相关官吏全都召集过来!这个年,有人要让本官过不好,本官就让他们连觉都睡不成!” 随着这一声令下,整个磁州衙门夜晚的寂静,瞬间被打破了。 各路人马匆匆跑出去传令,剩下的人就将一盏盏火把打起,照得衙门二堂里灯火通明。 不多时,负责一州钱粮税赋的同知,还有主管具体工作的司户张文华,以及粮科的典吏,全都让人给带了过来。 一看到跪着的吴胖子及众役夫,哪还不知道自己参与倒买倒卖官粮的事儿,被人给踢爆了? 此时正案上的姚璟面色阴沉无比,对着这些人开口讥讽道:“搅扰了诸位的清梦,乃是本官的不该,万望诸位体谅海涵。” “不敢,不敢......”这些人哪还敢说什么?一个个都低着头,小声嗫嚅回道。 可不料姚璟却不打算放过他们,猛然一拍惊堂木,厉吼道:“有什么不敢的!整个磁州的粮仓都快要被搬空了,你们都将本官的脖子,摁进了朝廷的铡刀下,还会在乎本官发不发火?” “大老爷......”这时宋同知不得不发话了,但显然也没什么底气:“有事咱说事儿,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嗯......这话有水平,果然是躲在背后的高人。”姚璟回头刺儿了宋端方一句,噎得宋端方面色铁青,却也不敢还嘴。 随后,他才转向吴为胖子道:“吴大使,就劳烦你跟各位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看看该如何解决?” 吴为这里已人赃并获,根本无从抵赖。 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要么自己一个人扛下来,要么拉着堂上的人一块儿陪葬。而这些人,不过因利益才勾结到了一起,大难临头时,哪会有半分的情谊? 当即,吴胖子便老实交代道:“回大老爷,常平仓倒买倒卖一事,宋同知和张司户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拿了小人的孝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粮科的孔方雄,则是勾结了本州的四大粮商,伙同小人一块儿,干下了这等缺德的事儿!” “吴为,你敢血口喷人!”宋同知和张文华立时就慌了,仿佛被马蜂蛰了般,跳脚否认起来。 但姚璟却根本没搭理他俩,而是冷笑着看向一旁哆哆嗦嗦的孔方雄,喝道:“孔典吏,你也是被冤枉的吗!” 孔方雄却知道自己根本跑不掉,当即跪在了堂上,求饶道:“大老爷,大老爷饶命啊......小人一时鬼迷心窍,被那些该死的粮商怂恿迷惑,才干下了这等事儿。谁知大过年的,那些个灾民就来添乱。” “添乱?......”姚璟一听这个词儿,简直都要气疯了:“普天之下,哪个百姓不是大明的子民!” “你个狗东西,为了一己私利倒卖官粮不说,竟然还有脸怪罪受灾的百姓!......来呀,给本官掌嘴,狠狠地打!” 老宋和老吴大半夜就喊起来,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这会儿逮住了一个能出气的,当即拿着木扇卯足力气就抽了上去,心中还暗骂道:狗儿子,让你不干人事儿,连累我们也跟着遭罪! 看老宋和老吴打得够劲儿,姚璟当然也解恨。 随后又望向了吴为,道:“吴为,你可真对不起你的名字,非但不无所作为,反而还干得好大的事儿!......还愣着干什么,也想等着掌嘴后,再将那几个粮商供出来不成?!” “大,大老爷饶命......” 看着凶神恶煞的老宋和老吴,吴为脸色早就白得跟上好的宣纸一样。当即竹筒倒豆子般,将那四大粮商的名字说了出来。 “刘火儿!”姚璟一签拘票儿,恶狠狠地吩咐道:“将那四个狗东西,从床上给本官揪过来!” 刘火儿一听这个就精神了:富得流油的粮商,又是犯了死罪的家伙,最是能狠敲一笔的对象。当即便带了手下,恶狠狠地跑去抓人了。 趁着这功夫儿,姚璟也不忘继续审问,厌恶地喝道:“吴为!......你难道是单个儿的炮仗不成,本官问一句,才知道答一句?事到如今,还不将你如何倒买倒卖的事儿,老实交代清楚!” “大,大老爷,其实这事儿也简单。”之前都已经撂了,吴胖子自然也不在乎这一丢,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常平仓一共存粮九千七百六十二石,今年待售粮食是两千六百四十石,余七千一百二十二石。” “这七千一百二十二石里,新粮占二千三百石,其余的都是陈粮。那些陈粮当中,最多能有四成尚可食用。其余的粮食都是多年烂粮,不能食用了。” “常平仓的每一粒粮食,都是该能食用的,为何出现了那么多不能食用的烂粮?”姚璟追问道。 “因为州里每年都要出售陈粮,由粮商们出价收购,同时还要补仓新粮。小人跟那四大粮商勾结起来后,便既不出售陈粮,也不补仓新粮,只在粮仓和粮商之间,做两笔账面上的交易。” “由此,粮仓里的数量一直是符合规制的。不过粮商购买陈粮的花费微乎其微,官府却支付了购买新粮的价钱,这之间的差价油水,就由我们给瓜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四章 本官绝不姑息!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汝,莫我肯德。逝将去汝,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汝,莫我肯劳。逝将去汝,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年少的时候,姚璟读《诗经》上的这首诗,怎么都不能深切理解其中的意思。 可现在听了吴为的供述,他感觉自己后脊梁骨,都在丝丝冒着寒气,一下便懂了诗中的悲号和愤懑! 这帮家伙们,简直太厉害了。 仓里的粮食一动不动,却能每年骗得官府大笔的收入......为了他们纸醉金迷,便敢置朝廷的法度为无物,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真是实实在在的蛀虫、硕鼠! 大明江山要是每个州县都是如此,天下又哪里还有乐土? “大,大老爷,也不是一动不动的。一部分实在无法贮存的陈腐粮食,还是会借机处理掉的。” 吴胖子显然没看出,姚璟此时心中的悲痛和愤怒,仍在交代道:“但补进来的粮食,也都是粮商卖不掉的陈粮,还掺了沙土、白灰。长年下来,陈陈相因,烂粮自然便一年多过一年......” “够了!”姚璟眼珠通红,陡然一拍惊堂木怒吼道:“一群目无国法的东西!百姓们的救命粮也敢打主意,真是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太久了!” “还有你们两个!”尤气不过的姚璟,这会儿忍不住火力全开,指着宋同知和张文华骂道:“真是好大的胆子!收受贿赂,知情不报,充当这群硕鼠的保护伞!本官若不收拾了你们,枉对头上的这一顶乌纱帽!” 张文华闻言,再也撑不住了,也跪在了堂上求饶道:“大老爷饶命啊,卑职委实不知这里面的猫腻。那孔方雄虽历年给卑职上供,但也没说是粮仓的事儿,卑职就以为这是户房的常例......” 这话,完全就是骗小孩儿的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么简单的道理,老百姓都明白,一个能当上署理全州税赋的司户能不清楚?不过是拿了好处,又觉得一直也没事儿,便想着不拿白不拿呗。 可不料,张文华这态度,都算是好的了。 宋端方被姚璟指着鼻子痛骂,当即还飚了,冷声言道:“大老爷,卑职到任后,可一直兢兢业业。且卑职负责账目,只能保证每一笔粮食的账面进出,都是符合规制的。哪知这里面,竟还有这等猫腻儿?” “你,你还敢抵赖狡辩!” 姚璟没想到,人可以无耻到这份儿上,不由气怒攻心,都想亲自下场痛殴宋端方:“来呀,给本官扒了他的官皮,狠狠地打!” “哼,大老爷莫不是被气糊涂了吧?你虽是一堂掌印官,但按照规制,也是无权处置我这个副手的!” “你!......”姚璟气得当即将惊堂木,朝宋端方砸了过去。 含恨出手,那力道自然又狠又足。只听‘邦’的一声,正砸在宋端方的额头上,立时鼓起了一个血泡。 眼看就要两官互搏,何瑾这里却放下了记录的笔,淡淡地说道:“好吧,既然师父处置不了你,那也别说让吴为拿出证据,再上报朝廷了的话了。” “干脆天亮了后,将那些烂粮摆在衙门口,让全城的百姓都看看,你这个同知是如何只负责账目的,如何?” 如,如何?......如何你大爷啊! 宋端方一下就傻眼了,看向何瑾如同看到了鬼一样,有种魂飞魄散的胆寒:好小子,真是好歹毒的狠计! 同知职责、朝廷规制什么的,目不识丁的老百姓怎么会清楚? 要是真如何瑾说的那样办,老百姓只知道姚璟查出了粮仓出了大问题,而他这个负责钱粮税赋的副手,却想抵赖不认! 而老百姓们知道的是,常平仓的粮食乃他们的救命粮。这要是稍一引导,不激起了民愤才怪! 届时,不说老百姓们可能会当场撕碎了他,就说夜黑风高的时候,保不齐有人一把火烧了他的宅院! 到那个时候,朝廷法度又能如何?就算一命赔一命,自己不是已成了碎片,就是成了焦棍儿...... “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站稳,泼皮无赖都知道的道理,同知大人不会不知道吧?”何瑾却依旧替姚璟撑着场子,冷冷地威慑言道。 宋端方闻言,当即更加心惊胆战不已:不错,这小子还是磁州城狐社鼠头子,随便找个不要命的,弄死自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你,你这小子,原来没跟姚璟闹掰啊...... 既然没闹掰,你吭上一声儿嘛,弄得之前跟师徒决裂了一样。你要是早说了,我哪敢这样对姚璟不敬啊。 真是的!...... 而有了何瑾给拔份的姚璟,这会儿自然雄起来了,继续指着宋端方叱喝道:“不错,此事儿本官必会上报朝廷,绝不姑息!......” 谁知这话落下,宋端方倒是灰溜溜地不敢吭声,可何瑾却假装咳嗽了起来。 姚璟一愣,用眼色向何瑾示意问道:怎么,不能处置这宋端方? 何瑾点头:嗯,不能。 于是,姚璟转变了目标,又向堂下的张文华、吴为、孔方雄喝道:“你们几个狗东西,贪赃枉法,枉顾百姓生死,本官绝不姑息!......” 可想不到,何瑾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且,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假装得跟肺痨鬼一样咳个不停。 姚璟这就郁闷了:也不能处置这些人?那该处置何人,是那几个粮商吗? 想到这里,他便试探地言道:“嗯,你们几个也算受人唆使......最可恨就是那些个粮商,少时抓捕过来,本官绝不姑息!......” 何瑾这个郁闷啊,只能拍着胸脯,又拼命地假装咳嗽起来。 姚璟也躁了,脸色都隐隐发黑,干脆一挥手宣布道:“先暂且休堂!......润德,你给为师滚进来!” 何瑾这才松了一口气,颠颠儿跟着姚璟来到了后堂的花厅。 刚一进去,就见姚璟转身郁闷问道:“润德,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何既不让为师处置宋端方,又不让处置那些硕鼠蛀虫?” “师父,处置个屁啊!” 眼下只有师徒两人,何瑾总算能畅所欲言了:“一处置,就要上报朝廷,可一上报朝廷,不是上赶着自己去摘乌纱帽吗?” 姚璟闻言还是有些不解,可再仔细一想,不由大惊失色:不错,无论怎么处置,他这个掌印官也是难逃其咎的。 因为地方官上任时的头等大事,就是与前任交接。尤其盘点粮库一事,更乃重中之重,他姚璟自然也不例外。 但当时他势单力薄,还两眼一抹黑。粮库当然也勘察过,但没有何瑾这样鬼精的狗腿,自然没看破吴为布下的迷魂阵。 现在倒是发现了,可早已签字接收,出了问题也根本说不清,跑也跑不了。哪是上报朝廷,一推三不知就能完事儿的? “更何况,用不了几天,受灾的百姓就要来了。” 何瑾两手一摊,又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抛了出来:“而朝廷的钦差,更会提前一步赶到。这会儿就算能处置了他们,又有什么用?” 这一下,姚璟彻底傻眼了。 可随后,眼珠儿微微一转后,他忽然就不慌了。甚至,还略带一丝狡诈的笑意,道:“没关系,为师这不是还有你嘛......” 何瑾这下就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姚璟:这,这浓眉大眼的便宜师父,居然学会讹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五章 我也很无奈啊...... “润德,你无须用这样的眼神儿看着为师。” 看何瑾一副惊诧的模样,姚璟这会儿却好似释然了,语重心长地言道:“为师现在也看出来了,我其实就是多读了两本书儿,真正在治世务事方面,比你可差远了!” “上任之后,无论哪一件政绩,说白了都是你将功劳让给了为师。可为师却陶醉其中,真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直到赈灾一事来临,才发现自己原来一无是处,都拿不出一个章程来。” 可何瑾却不习惯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突然跟自己这样感性交心。尤其他还知道,姚璟其实这是遭受一连串的打击,有些疲累倦怠了。 故而,他嘿嘿一笑,道:“师父说错了,你我走的其实是两条路。” “有道是学以致用,师父饱读诗书,只不过在用的方面,还欠那么一点的历练。而弟子就是仗着点小聪明,胡乱折腾几下而已,等小聪明用完了,也就后继无力了。” “如今的师父,正处于厚积薄发的时候,真正历练一番后,自然便有了一双火眼金睛。将来身居高位,才能治住那些歪门邪道,才能深谙民瘼政弊,对症下药,治世调衡。” 被何瑾这么一说,姚璟还真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不错,除了像何瑾这等仿佛生而知之的妖孽外,谁不是经一事才长一智? 而且,如今天子圣明、勤政爱民,正是自己这等读书人,一展抱负的大好时机。眼下不过遇到一点小挫折,何至于这般矫揉造作? 更不要说,人家何瑾今年才十五岁。难道救灾的重任,自己真要豁出脸皮,让年幼的亲亲弟子一个人去扛? 想到这里,他不由觉得心中又充满了干劲儿,道:“嗯,是师父矫情了。不过你可不是只有小聪明,而是潜力无穷的异才。” “师父已经决定了,非但今年的案首会给你,还要助你一路过关斩将,考取功名,成为大明朝的良辅能臣!” “多谢师父栽培!”费尽心思终于得偿所愿,何瑾自然也喜笑颜开。 可解开心结容易,真正解决问题,还是需要智慧和能力。姚璟想了半天后,最终又是一摊手,无奈道:“润德,为师还是不知该怎么办......” “没关系,师父不是还有弟子我嘛。” 何瑾又嘿嘿一笑,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诉来。姚璟听后,不由面色古怪不已:“润德,这,这也太阴损了吧?” “是他们先干了缺德事儿,我们以牙还牙有何不可?” 何瑾却一摆手,道:“更不要说,这法子虽然阴损了些,但既能增强师父权柄威信,又能让灾民受益,同时还荡浊念、弘正气,可谓一举数得。” “好,为了受灾的百姓,为师就听你的,干了!”姚璟这才眉目一毅,扔掉了多年的节操,下定了决心。 商议计定,师徒二人便走出了花厅,重新回到了二堂。 可刚一到二堂,两人止不住便乐了:只见此时刘火儿,已将那四个粮商带了过来。而且,还是严格按照姚璟的要求,直接从床上揪下来的,半点都不打折扣。 四人都只穿了个小裤头儿,外面裹了一个厚重的棉袄,松松垮垮的。严寒的空气飕飕钻入衣服中,冻得他们瑟瑟发抖,跟四只肥胖的鹌鹑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四人小裤衩儿都还是红色的。可惜,干了这等亏心事儿,只靠红裤衩来辟邪,显然是不够的。 “你们四个奸商,收买衙门官吏,倒买倒卖官粮渔利,置一州百姓生死于不顾,简直罪大恶极!” 姚璟坐上正案,根本不待四人开口,便冷蔑言道:“既然都已准备好了,那也别浪费了......来呀,先给本官打上二十大板!” 一听姚璟这话,又见吴为、张文华、孔方雄等人,跪在地上面若考妣的模样,四大粮商哪还不知东窗事发了? 而且来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堂外的粮包,更知已人赃并获,根本无从抵赖,当即开口求饶哭喊道:“大老爷莫要用刑,我们不敢隐瞒,都如实招,都招供啊!......” “用不着!” 姚璟却一拍惊堂木,犹如猫戏老鼠般戏谑道:“本官今晚就是想听听,板子打在你们四只硕鼠身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声响!......来呀,给本官狠狠地打!” 老宋和老吴刚才已解恨了,可其他皂隶却还憋着一肚子的火。 此时闻言,不由如狼似虎地摁倒了四人,直接扒掉了他们红艳艳的裤衩,一顿竹板炒肉就招呼了上去。 大过年的冷半夜,直接从暖被窝儿里拖出来,又这么一顿板子伺候。就算要不了四人的半条命,也会让他们躺床上三个月,留下个深刻的教训。 更主要的是,眼下姚璟可是让皂隶们当堂打的! 那一板子接一板子下去,打得四个粮商哭爹喊娘、鲜血淋漓,旁边的张文华、吴为、孔方雄止不住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吓得牙齿都咯咯乱响。 他们虽然没挨板子,但内心受到的创伤,可一点都不比四个粮商少! 毕竟,弓箭搭在弦上的时候,才最让人惊恐——现在看来,何瑾给姚璟出的‘杀鸡儆猴’这一计,显然已奏效了。 很快,二十大板已经打完。 早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四个粮商,这会儿已疼得冷汗涔涔。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脑子里已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如何才能熬过这一劫。 可姚璟显然有些意犹未尽,扭头儿向两排的皂隶问道:“怎么样,过够瘾了吗?” 普通的皂隶,哪敢瞎答话? 可挨着何瑾的老宋却不同,他已得了暗示,当即笑呵呵地回道:“大老爷,小人手下的这些棒小伙儿,哪会这般不经用?才二十板子下去,不过刚热了热身子。” “嗯,那就好......”姚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向四个粮商,一副商量的语气问道:“要不,再来十大板?刚才打得太没节奏感了,听着有些不怎么协调......” 节奏感? 不怎么协调? 堂堂一州大老爷,你是跟谁学的这些混账话儿啊! 还有,你这也太狠毒了吧!......杀人都不过头点地,你这是要将我们慢慢玩儿死啊! 四大粮商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可宋端方、陈铭、张文华及孔方雄这些,经常在衙门里的人,却不由自主地便将眼神儿投向了何瑾。 尤其是张文华和孔方雄,更是面露绝望:何瑾,你看看自己干的是人事儿吗?好好的一个知州大老爷,都让你给带坏了! 连带着见识过何瑾手段的吴为,这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心里暗骂道:我呸!你这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恶吏贪贼,亏我还想着跟你交朋友...... 可心里这样想着,三人脸上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纷纷拼命向何瑾打着眼色。 尤其离何瑾比较近的吴为,更是小声地哭求道:“何兄弟,你救救老兄吧......咱,咱们可是朋友啊。” 谁不知道,姚璟折磨完那四个粮商,就要轮到他们了! 然而,何瑾却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三人,意思是在说:你们都看我干啥?杀鸡儆猴的确是我教的,可接下来热身这一段儿,分明是师父临时加戏啊。 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我也很无奈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六章 就打这样的朝廷命官! “大老爷饶命,大老爷不要再打了啊!......” 不管堂下三人和何瑾如何交流心理戏,四大粮商这里却是踩在了生死边缘,痛哭流涕地求饶道:“大老爷,我们认罪,我们愿认罪伏法啊!” “哦?......”姚璟闻言,一副意兴阑珊不满的样子,转头向何瑾问道:“润德,这样的罪,按律当如何处置?” “凡监临主守、盗仓库钱粮等物,不分首从,并赃论罪。”何瑾阴阴地望向那四大粮商,开口道:“这些人盗取的粮食数额巨大,早已到了砍几百次脑袋,都不够的地步。” “且他们盗取的还是官粮,还当抄没家产以充公补偿。家产不足者,并罚男子为奴、妻女入教司坊,何时还清方可摆脱贱籍。” “啊!......”四大粮商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呆若木鸡。 知道他们犯的罪不轻,却没想到竟这般严重。虽然刚才还乞求着一死了之,可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尤其现在还不是死了就能解脱,反而要牵连家小受累、名节受辱,几辈子都不见得能抬起头来。 “大老爷,大老爷开恩啊!......” 反应过来,这些人全都磕头如捣蒜。巨大的恐惧下,什么疼痛、寒冷全都顾不上了,只想着能从万丈深渊中爬出来。 可姚璟此时却面如寒铁,冷喝道:“干下如此天理不容、丧心病狂之事,还想着活命?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要《大明律》还有何用!” 这一下,四粮商顿时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冰冻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何瑾却站了起来,开口道:“师父,这四人的确罪大恶极,死罪难免。然眼下当务之急,是救助不日便要赶来的灾民。” “杀了他们固然解恨,但粮仓里的粮食却毫无着落......”说着,何瑾便向那四人打眼色,继续道:“不若,便让他们先补清了缺粮,再处置如何?” 四人见状,真真儿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这个时候,他们哪还管得了许多,当即顺着何瑾的口风儿说道:“大老爷,大老爷,我们愿补清这些年盗取的粮食。就算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一定会偿还清的!” “不行!”姚璟却一拍惊堂木,冷笑着言道:“抄没了他们的家产,本官自能补清粮仓,何必多此一举!” 嗯,是的,这会儿惊堂木,又回到了姚璟手中。当然不是他捡的,而是他最有眼力见的亲亲弟子,给捡回来的。 “大老爷,大老爷不是这样的啊......”毕竟是精明的商人,其中一个在死亡的威胁下,瞬间爆发了潜力,解释道:“如今已过了年,磁州各地粮店都开始惜售。大老爷就算抄没了我们家产,也买不来足够的粮食啊......” “不错,不错大老爷.......”另一个粮商也反应过来了,接着言道:“我们也不是单倒买倒卖官粮,正经的粮食生意当然也做,自然有人脉和渠道,能迅速从江浙一地购来便宜的稻米。” “是啊,是啊大老爷......”第三位粮商,也开口了:“稻米比粮食便宜不说,更可直接熬粥就能救济灾民。而我等磁州贮存的麦子,却还要先雇大量的人磨成面......” 最后剩下那个粮商,看前面三个都将理由讲完了,只能伸着双手一趴地上,狠狠磕头哭求道:“大老爷,就给我们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吧,我们一定不会让大老爷失望的!” “这?......”姚璟看起来有些动摇,但还是没下决心。 而何瑾这会儿便拿着四张供状过来,分别放在四人面前后,才对姚璟言道:“师父,弟子已写好了供词,先让他们签字画押。就算随后他们办不成,照样能砍了他们的脑袋,抄了他们的家!” 四人一听这话,眼神儿不由齐刷刷地望向了何瑾,心里都在暗骂:狗小子,你好狠毒的手段! 可跟之前那三位一样,他们只敢在心里暗骂,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何司刑真是仁义为先,算无遗策!......大老爷,何司刑说得对,先让我们试试,不行再砍我们的脑袋、抄我们的家不迟......” 尼玛,我们怎么这么贱啊,连砍头抄家的事儿,也求着上赶着? 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甚至,四人还都不待姚璟开口,便主动签了字、画了押,生怕姚璟反悔一样。 只不过,当最后一位粮商签好字后,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顿时疑惑道:“不对啊,何司刑,这上面的日期不对啊......” 另外三人闻言,不由也赶紧看了上面的供词。发现何瑾写他们贿赂收买衙门官吏,倒买倒卖官粮的事儿,是到姚璟上任前为止的。 也就是说,他们的罪早就认了定了。只不过这件破事儿,跟姚璟一点干系都没有了。 这,这摆明是姚璟也不想搅合进来,便弄了一个半真半假的供词。既捏着他们的脖子,又给他们留了一丝生路...... “怎么,日期错了?”何瑾闻言,便冷冷地来了一句,道:“那就拿过来,让我改过来如何?” 四大粮商闻言,登时齐齐一捂手里的供状,异口同声说道:“没错,哪里错了?是,是我们看错了!......” 可宋端方却不依啊......姚璟没上任的时候,他们就已在任上了。姚璟要是逃了,背锅的可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就想从四人手里抢供状,叫嚷着:“不行,你们这是胡乱认罪!” “我们哪里胡乱认罪了?......” 四大粮商虽然受了伤,却如坚定的士卒一样,狠命地保护着手里的供状:“我们就是犯下了罪,你不想让我们承认都不行!” 这话一出口,四人就又想哭了:尼玛,我们真是贱人啊......砍头抄家要上赶着,连认罪也要上赶着! 可还是那句话,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顺着姚璟何瑾的意思认了罪,那随后将功补过,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让宋端方这王八蛋抢了供状,一点活路儿都可能要没了! 可宋端方只挨了一惊堂木,四大粮商却挨了二十大板,明显不是对手。但就在这个时候,张文华、吴为还有孔方雄却对视了一眼,忽然也加入了战团。 “好,你们摁住这家伙,让本官......哎哎,你们松开,你们抓我干啥!” 宋端方这里正高兴,以为来了队友呢。可想不到,三人根本没帮他,而是一个抱腿,两个分别抓住他胳膊,将他给拦了下来! 尤其吴为那胖子的吨位,更是一出手,就让宋端方连动都动不了,气得宋端方破口大骂:“你们几个蠢货,难道还看不出,他这个知州想置身事外!” 可无论他怎么说,三人就是死命不撒手。 而何瑾,则好以整暇地收了四粮商的供状,对着宋端方嘿嘿冷笑道:“宋同知,生死利益面前,谁都不是傻子。” “你想拉师父下水,因为你是一州衙的副手,自然还想着反制。可他们却不是,对他们来说,无论日期到哪天,都难逃一死。” “反倒是师父露出想置身事外的意思,他们便知道师父也不想赶尽杀绝,自然而然便倒戈相向了。” 这话落下,宋端方不由惊恐万分地看向何瑾,感觉自己已被眼前少年看穿了! 尤其当中如此微妙的博弈,他都把握地妙到毫巅。稍一牵引运作后,立时便拨弄局势,让姚璟立于了不败之地......简直神乎其神,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何瑾的手段却还不至这些。 说罢之后,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宋端方,又瞟向吴为问道:“吴胖子,你暗中给这狗东西送的好处,不会连一点证据都没留吧?” “当然留着呢!”吴为立时点头如哈巴狗,道:“每一笔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宋端方闻言,不由再度破口大骂:“狗东西,你敢害我!” “嗯......”何瑾却点了点头,随后脸色一凝,吩咐道:“放开他。” 三人一愣,不知何瑾要干什么,但也都顺从地放了手。宋端方当然一门心思,还想夺了何瑾手里的供状。 却不料何瑾这里,已一巴掌先拍了过来! 于是,宋端方整个人儿就飞了起来,直接撞在了二堂的柱子上。随后,又摔了个七荤八素,面色狰狞扭曲地吼道:“何,何瑾,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 何瑾却不由冷笑,道:“你这狗一般的东西,还敢狂吠?难道现在还看不出,这事儿不捅破了还好,真传了出去,他们这些人都会按照我的交代来办!” “眼下救灾要紧,自然懒得用国法处置你,不过......” 说着,何瑾带头儿上前,招呼着皂隶衙役吩咐道:“给我打,狠狠地打,就打这样的朝廷命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七章 咯嘣脆,鸡肉味儿...... 五日后,磁州常平仓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热闹的百姓。 不过,他们都没法儿靠近常平仓。因为仓库的大门口儿,站满了河南督粮道、分巡道、分守道的兵丁。 这些兵丁穿着统一的朱红色鸳鸯战袄,头戴斗笠,手持长矛、弓弩还有火铳。一股子彪悍凌厉的气势,瞬间迎面扑来,比可州里的机兵、弓兵还有民壮一类的州县武警们,气派威武多了。 城里生活的老百姓们,不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等三道同至的场面。 加上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也不能在家老打孩子解闷儿。当然不约而同地赶了过来,一心一意地等着看热闹。 更让人惊奇的是,姚知州竟然不比老百姓知道的早。当他带着一干属下,匆忙赶到常平仓的时候,三位身穿绯袍的高官,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姚璟赶紧大礼参拜道:“下官有失远迎,请三位道台赎罪......” 三人为首的督粮道笑道:“情况紧急,来不及通知贵府州,倒是我们唐突了。” 姚璟一听这个,不由面色一凛:连彰德府都没通知?......果然朝廷这次盘查突袭,就是要打一个出其不意。 “各地震灾,我等奉三总宪之命,至各州县巡察赈灾准备情况。磁州已不是第一站,而是......”分巡道的笑里,似乎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味道,摆手道:“算了,反正还望姚知州多多配合。” 姚璟忙道:“哪里哪里,赈灾攸关百姓生死,卑职一定全力配合。” “哼,唱得好听可没用,还是要看到底做了什么!” 分守道这里就直接唱黑脸了,尤其环顾了一眼姚璟身后,更是冷言不悦地问道:“怎么不见负责钱粮的同知前来?” 姚璟面色立时一僵,支支吾吾地回道:“宋,宋同知这几日抱恙在身......” 抱个什么恙啊! 那一夜,何瑾一巴掌上去后,又带着一堆皂隶衙役围了过去,将宋端方扎扎实实地给揍了个头破血流、鬼哭狼嚎。 一众胥吏那般殴打朝廷命官,犯上作乱、目无法纪,气得姚璟当时就急了,拍着惊堂木怒喝道:“都悠着点儿,留着让本官也来两脚!......” 这几天,宋端方估计还躺床上下不来呢,哪能赶来这里? “哼!大事临头便抱恙在身,分明就是颟顸无能,难当大任!本官回去后,必定报他一个‘临事驰慢’的过!” 分守道协助一省布政使,掌理该地区钱谷,督课农桑,也有考核官吏的职责。这么一个评语上报过去,宋端方的仕途,基本上就算到头儿了。 “既然同知不能署理钱粮,那敢问如今磁州的钱粮事务,由何人负责?”分巡道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询问道。 “暂由卑职的钱粮师爷代理。”姚璟说着,便闪身让出了陈铭。 而陈铭则将一摞的账簿捧出,道:“三位大人,本州粮仓的账目,在下已带过来了,静候大人盘对。” “嗯......”三位道台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丝:敢主动把账册捧出来,说明磁州粮仓的账目最起码没差。 但分守道还是不松懈,又板起脸道:“账目不代表实物。大灾之时,粮食比黄金还重要,当然要看到实实在在的粮食才算数儿!闲话少叙,还不速速打开库门?” 吴为便赶紧打开了锁头,四名役夫一起用力将沉重的仓门推开。便见里头一摞摞粮袋码放的整整齐齐、巍然如山,到处都纤尘不染,井井有条。 吴为躬身让到一边,几位大人面无表情地进去,跟在身后的督粮道属吏则捧着账册,一边唱着存粮数,一边清点着仓存米袋,让三位道台过目。 清点很快完成,但三位道台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 对视一眼后,其中的分巡道,便对着手下兵丁吩咐道:“从各库分别搬出二十袋出来,打开来查验!” 这个时候,姚璟不由望了一眼身后的何瑾,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随后,众兵丁便将粮袋打开,粮食倾泻而下。 三位道台都做好了捂鼻后退的准备,可想不到,粮袋里都是颗粒饱满的粮食,不掺任何杂质,亦没有陈腐之粮。 督粮道是行家,随机捏了几个麦堆尝了尝,忍不住略带惊讶地言道:“最差的,是贮存了三年的陈粮,但食用是没任何问题的。更好的,还有去年的新粮,尝起来更是咯嘣脆......” 何瑾一听这话,顿时就感觉有些不好了:咯嘣脆......督粮道大人,你是荒野求生的贝爷吗,有没有尝出鸡肉味儿? “姚知州,这粮仓里的存粮里,怎么还有稻米?” 分巡道看着黄澄澄麦堆旁,两处显眼的白米堆,不由疑惑问道:“河南一地种的可都是麦子,这稻米又是从何而来?” “回道台的话,下官接到朝廷急报后,便想到麦子不太适合赈济。反倒是稻米,只要扔锅里加水,便能熬成粥。” “故而,下官便将粮仓里的一部分麦子,派人从江浙一地兑换了稻米,以方便设粥铺施粥。” 姚璟回答地很利索,但神色却有些不太自然:毕竟,那可不是专门儿兑换的,而是搬光了四大粮商的仓库后,也没补够粮仓。没办法,只能又从江浙一地购买了稻米充数儿。 而三位道台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 随即,督粮道这里开口了,点头赞赏道:“嗯,姚知州有心了。如此谋算在先,可谓实心任事,真乃灾民之福。” “大人谬赞了。”姚璟这才擦擦头上不存在的虚汗,心头有了些底气。 因为除了这么一点小情况外,磁州常平仓的状况,可谓是出奇的好,好到令人难以想象...... 就连专门儿负责找事儿的分巡道,也有些傻眼。 赞许地望了一眼因劳累而身材瘦削、颧骨高耸的姚璟后,他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姚知州是如何做到的?” “下官只是照章办事。”姚璟恭声回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时,他语气虽然淡淡的,但心里已爽得不能自已。 毕竟,无形装逼,才最为致命。 果然,分巡道都有些结巴了:“本,本官是说......一些粮仓里常见的陋规,在你这儿竟没有看见。” 磁州常平仓倒买倒卖一事,当然不是什么个例。 事实上,粮仓赈济灾荒的功能,可谓几十年才一遇。故而仓里的粮食,七成都不怎么动用,自然就被蛀虫仓鼠们当成了摇钱树。 区别嘛,大概就是有的州县瞒着大老爷,有的是连大老爷也睁只眼闭只眼。 “既然是陋规,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姚璟继续装逼。只不过,身子都已经爽得有些哆嗦了。 这下,分巡道不由郁闷了。但同时他也明白,姚璟是不可能跟他说实话的。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粮仓的粮食符合规制,灾民来了就能裹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想到这里,分巡道随后竟自动说出了实话:“不瞒姚知州,我等之前已盘查了几处州县,可谓是触目惊心。好的州县以次充好,搬空了一半儿的粮仓;坏的更是连数目都对不上,整个粮仓名存实亡!” “这?......”姚璟闻言,不由也叹息了一声。 随即,他又赶忙问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不知那些州县的掌印官,被如何处置定罪了?” “哼,他们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分守道接过话茬儿,冷冷地道:“他们可没交由府部或按察司审理,而是直接被带走了。” “带,带去了哪里?” “锦衣卫的诏狱!” 姚璟闻言,不由悚然一惊。 随后望向自己身后,一直连个台词儿都没有的亲亲弟子,止不住一阵的后怕外加感激不已! ‘润德,多亏你料事如神,又足智多谋!这下,可是救了师父的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八章 城内外的敌人 三位道台大人对磁州常平仓十分满意,临走之前,纷纷表示要给姚璟一个‘干才’的上上评价。 毕竟古代社会,除兵荒马乱之外,水旱震灾造成的荒年,对百姓生活影响最大。很容易造成社会动荡,流民盗贼四起,伤了国家的元气。故而荒政水平如何,是检验地方官能力的重要标尺。 而姚璟在荒政水平这篇文章上,显然写了个漂亮的开头儿。尤其对比其他州县糜烂的状况,更显得鹤立鸡群,蒂花之秀......呃,不对,是一枝独秀。 只不过,对于三位道台大人的称赞,姚璟却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灾民们的到来,才是真正考验他......呃,是他亲亲弟子的时刻! 三位道台离去的后一天,一些灾民便已陆陆续续地来到了磁州。 忧心如焚的姚璟,在衙门里根本坐不住,吩咐姚福套好了马车:他要亲自出城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刚一出城,顿时就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 一眼望不到头儿的人群,在没有任何遮风挡雨的地方,或三五成群,或零零落落,无精打采地瘫在地上。 每个人都破破烂烂,满脸污垢,甚至衣不遮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幼小的孩子拼命往母亲的怀里挤,想要吮吸一口甘甜的汁水,可是母亲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没有一丝的液体,孩子哇哇地大哭起来。 虽然城外已有些善心的富户开设了粥棚,但根本无济于事。 姚璟看到,粥棚那里尽是些强壮的男子。为了一碗粥,他们推开女人,踢倒老人,对比自己弱小的灾民挥拳相向。有些粥棚因为维护不了秩序,干脆就任由灾民们胡乱抢夺...... 若是之前看到这一幕,姚璟必然会火冒三丈。 可经历了何瑾的调教后,他对此已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因为他知道,不吃上一碗粥,人真是会被饿死的!在生死面前,什么礼义廉耻、恭良俭让屁用都没有! 更不要说,这些灾民们已背井离乡,被官兵监视着驱赶到这里就不管了。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对以后的日子充满着恐惧和怨气...... 事实上,等磁州衙门摆开粥厂后,情况也只会如此。 因为历来粥厂赈济的作用,就是让青壮们吃饱,只要他们不闹事,一切就都好。至于老弱妇孺,就仿佛动物群体中的消耗品,在旱季要被淘汰掉一样。 穿过了人群,差不多只有一百步之外,就是乱葬岗子。单是这一天,便已经出现了十几具尸体,草草用芦席卷着,都懒得埋进土里。 更远处还有一群野狗,不时向这边望着,猩红的眼睛盯着人群,仿佛在看着自己的美餐。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它们就能享受美味的肉食! 生和死就隔了短短的一百步,强烈的对比,让姚璟越发憋闷。 更不要说,身为一州父母官,衔天子之命牧守一方,他天然有责任,让这些投奔来的灾民活下去! 在回衙门的路上,天空浓云密布,姚福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大老爷,变天了,可能要下雪了。” 下雪,对那些城外的灾民来说,不亚于末日的降临。急速的温度下降,会带走大量的老弱病人。接着雪水融化,他们又不得不泡在泥水里面,别管多强壮的汉子,都会生病,甚至死亡。 “贼老天,你为何这般不开眼!”姚璟咒骂了一声,吩咐姚福道:“速速回衙门,寻师爷和润德商议对策。” 到了签押房,姚璟只看到了陈铭,不由开口问道:“润德呢?” 陈铭一听这话,心头止不住泛酸:大老爷,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智囊好不? 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便开口回道:“老夫也不知道,这两日一直没见他身影儿。” 姚璟当即吩咐姚福去找,可不料何瑾已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疲惫之色,鞋上还沾了不少泥土,显然也出城去了。 “润德,城外的灾民,你都已看过了?”姚璟端了一杯热茶给何瑾,开口问道。 何瑾一仰脖儿喝下,才回道:“嗯,看过了......有些少啊,不怎么够用,希望过两天,人能多一些。” 这话一出口,姚璟和陈铭两人鼻子都气歪了: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三四千人都来了,而且已死了十几个,我们愁得头发都快要白了,你还嫌人不够多? 然而,就算何瑾这么混账,如今姚璟都没有轻易发怒,而是耐下性子言道:“润德,今夜恐怕会有雪,为师想要打开城门,放灾民入城。” “不管他们能找到什么样的地方,总比在城外冻死饿死要强。假如有城里的百姓,善心收留一下,更是最好不过,你觉得如何?” “万万不行!”何瑾一听这话,当即放下了茶杯,冷着脸说出了这等残酷无情的话。 这一下,姚璟真心忍不住了:“润德,你!......” 他折服于何瑾的手段,但更需要何瑾的一颗仁心。可想不到,何瑾竟如此麻木不仁,实在让他有些齿冷了。 然而,何瑾随后便严肃开口道:“师父,你想过没有,一旦放那些灾民入城,整个磁州立时会陷入无尽的暴乱纷争当中,流血事件层出不穷!” 姚璟当然也想过,这样做可能会有所不妥,但也不认为会有何瑾说的那般严重:“润,润德,你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哪里会是危言耸听,不过就事推论罢了。倒是师父你,将人性想的太美好了。” 何瑾面色阴沉,随后又是语出惊人:“毕竟,眼下城外的灾民和城里的百姓,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怎,怎么可能?......都是大明的子民、炎黄子孙,哪会如你说的那般?” 何瑾却仍旧冷笑,道:“先说城外的灾民吧。师父既然出过城,想必已看到灾民中的青壮,为了一碗粥是怎么做的吧?” “只是一碗粥啊......那当他们看到坚固温暖的屋舍、想着屋里可口热乎儿的饭菜,甚至看到了年轻漂亮的女人,他们又会怎么做?” “这,这......”姚璟瞬间面色惨白。 “再说城中的百姓。”何瑾叹气,语气沉重:“师父你总知道,常平仓的粮食,都是磁州的百姓交上来的吧?他们向来将粮仓的粮食,视为自己的救命粮。” “可现在,衙门要拿出来赈济外来的灾民,人数儿还那么多。师父觉得磁州的百姓,会没一点抵触情绪,会不将外来灾民视为抢夺他们粮食的敌人?” “两方都积攒着怨愤,只因有了一道城墙相隔,互不相见,才没酿成民变。”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回头,对着姚璟言道:“现在师父却要打开城门,你说一夜过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这,这......”姚璟瞬间哑口无言,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好半天后,他才郑重地对着何瑾一礼,道:“润德,若非有你,师父怕是要好心办了坏事儿,还是万劫不复的那种......” 何瑾当然避开了这一礼,可就在他要扶姚璟的时候,陈铭却悲痛地开口了:“可是润德,假如不放灾民们入城,又该如何呢?” 这时候何瑾的脸上,就慢慢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道:“既然怕下雪冻着,当然要去能取暖的地方啊......而磁州这里,最热火朝天的地方,非鼓山煤矿莫属啊!” 姚璟和陈铭闻言,不由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心头升起了一抹极强的不祥预感:“润德,你该不会是想?......” 果然,不待他们说完,何瑾这里就跟背书一样,开口絮叨起来:“最好呢,灾民青壮自愿到鼓山煤矿打工。” “那里一向待遇从优,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话说到这里,姚璟和陈铭,不由就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不等何瑾继续,他们便将后面的广告词儿,给说出来了:“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以后还会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四九章 安置灾民 天色渐渐暗淡阴沉起来,一阵风吹来,空中稀稀落落地,飘下了丝丝缕缕的雪花。 雪花飘入了一位老灾民的脖子里,他浑身一个激灵,不由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老人年轻时经历过流亡的,知道寒冬时节最该怕的就是下雪。一场大雪过后,少说要死百十条人命,兴许只需一夜过后,就有不少人再没机会睁开眼了。 “老天爷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连你也要害我们!”老人绝望地双手捧天,发出了悲号。 随着他这么一喊,灾民们不由都开始焦躁恐惧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城门却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大队的人马。当前一人,灾民们看得有些眼熟,不过这个时候,他却穿着青色的大明知州常服! “诸位百姓,天色已晚,又逢落雪,此地不宜久留。本官已为诸位备好了避风雪的去处,请诸位随本官一同前往。” 待民壮们敲着锣,将灾民都聚集起来的时候,马车前的姚璟大声呼喊道。 这一句落下,灾民们登时齐齐跪拜在地,‘青天大老爷’、‘活菩萨’什么的感激个不停。 可就在灾民们以为,姚璟会放他们入城安置的时候,却发现姚璟竟往城西的方向走去。灾民们面面相觑,可毕竟一盘散沙,周围又有持枪拿矛的民壮,也都没开口询问的胆量,只能默默地跟着。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到天色已经开始黑的时候,灾民们才来到了鼓山煤矿。 而这里,早就有端木若愚带着刑房的一众书办,以及丁逸柳带着一大堆的掌柜、账房,支好了案桌在等候着。 姚璟倒是不关心丁逸柳为何不去挖煤,而是有模有样地当了管事人。他只一心在乎鼓山煤矿这里,有没有可以御寒的帐篷茅屋! 何瑾当然看出了姚璟的心思,引着他来到一个半山坡后,一指山下道:“师父,你看这些窝棚够不够?” 姚璟借着火把一看,登时有些惊呆了:只见山下一大片的空地上,遍布着一个个的茅草窝棚。 粗略数一下,竟有几百个之多,跟密密麻麻的鱼鳞一样。而且更远的地方,还有劳工们在继续搭建着。 一时间,姚璟眼珠子一转,有些怀疑道:“润德,这么多的窝棚......你是早就有了将灾民,往这里安置的想法吧?看这数量,应当是在本官刚接到急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吧?” “哪能呢......”何瑾可鬼精着,知道姚璟是在诈自己:急报刚来的时候,这个便宜师父还没打算将案首让给自己呢。 “这一片儿呢,本来就是我打算给未来矿工安排的生活区。师父,你也知道鼓山煤矿发展迅速,人手大量缺少,我从年底开始就搭建窝棚了,就是一直招不够人......” 看何瑾一脸委屈的模样,姚璟不由莞尔:“原来不是接到线报后就开始准备了,而是在此之前,就一直准备着。” “怪不得你一直抱怨灾民不够多,原来是有这样的底气......不过,眼下灾民不过一小部分,明天及以后还有大量的灾民到来,这些窝棚可还是不够啊......” “没关系,不够就继续搭建呗。反正就是临时住所,只需些茅草和木料。” 何瑾一点都不担忧,摆手道:“茅草怎么也能找到,木料也好说,丁家现在跟沈家联合做煤炭生意了,之前砍伐下来的大量木头就不烧炭了,直接拿来用就行。” “至于人手嘛......”何瑾这会儿就笑了起来,一直身后的灾民,道:“这些不都是现成的人手吗?” “你,你真打算盘剥这些可怜的灾民?” “师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何瑾一脸震惊的脸色,反问道:“他们在家乡的时候,难道不也是流自己的饭,吃自己的饭?难道到了磁州就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是逃难还是度假来了?” 姚璟不由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最后惭愧摆手道:“反正,这赈济的大事儿,为师已全拜托在你身上了,你看着弄就行。弄好了师徒一块儿领赏,弄砸了为师替你扛着!” 何瑾这才嘿嘿一笑,道:“师父放心好了,也就是难弄一些,哪可能会弄砸?更不要说,这里面的赚头儿可大着呢......” 一听何瑾又要说自己的生意经,姚璟不由就觉得头疼,赶紧摆手道:“为,为师还是下去看看安顿的情况......” “哎,哎,师父,你让人家说完嘛......我跟你说,这可是一大批优廉的劳动力,正是咱积极扩大生产的大好时机,往常因人手不够的大工程,以后都可以......哎,哎,师父你等等我呀。” 何瑾这里胸有成竹、踌躇满志,可下面丁逸柳那里,却已忙翻天了。 因为按照何瑾的交代,这些灾民可都是以后鼓山煤矿的职工,当然要登记造册,做好事先的防范措施。 故而,到了这里后,不是灾民洒漫着抢着窝棚就能住下的,而是要先排队登记,还得十家互保才行。 好在大明百姓本来就是十户为一甲,就算逃难时分散了开来,临时搭配凑一凑,也是很快的。 端木若愚和丁逸柳就带着一众能写的掌柜书吏,详细记录着每一户的籍贯、里甲,户等、每个人的姓名、年龄、人口、以前的职业、健康状况......然后让他们签订互保书。 签了这份文书,任何一个人犯了罪,十户人家都要连坐的。毕竟,鼓山煤矿现在也是一个大型社区了,不这样的话,何瑾岂能放心让两万外乡人涌进来? 然而,虽然提前已派够了人手,但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沉,雪开始渐渐加大,灾民里便开始有人躁动不安了。 刚开始,还只是后面的人小声嘀咕,但到了后来,就有人高声叫骂起来:“登个什么记,还不快放我们进去!我们可是遭了灾的可怜人,你们有责任让我们活下去!” “大家伙儿都醒醒,他们分明就是在刁难我们,根本没打算帮我们!” 又有人喊叫了,还喧闹着煽动道:“就是一道栅栏,大家伙儿一起冲进去,就有窝棚住了啊!......” “他奶奶的,还真有不知好歹的!”刘火儿一听这话,当即便怒了,带着几个帮役冲了进去,直接一顿铁尺往那人身上招呼:“我们辛辛苦苦搭建好的帐篷,不是让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的东西住的!既然等不及,我给安排个好去处!” 说着,一道铁链就套在了那两个人的脖子上,跟拉死狗一样拖给了赖三儿:“这狗东西不知道个规矩,更不知感恩。赖大官人,就承蒙你好好教导一番了。” 赖三儿这就笑得跟弥勒佛一样,道:“放心吧,来了咱鼓山煤矿还敢这么嚣张的,都是脑子进了水的。” “咱煤矿的宗旨一向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无论是何等的刁民,只要在这里干上半个月,保管个个干活勤快、服服帖帖......” 说罢,赖三儿一挥手,几个明显带着泼皮无赖头子作风的壮汉,拖着这两个叫嚷连天的家伙就走了,留下一路的浪笑:“嘿嘿,小兄弟乖哈,来了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伙儿都会好好疼你的......” 刘火儿这里一出手,数百个持枪拿矛的民壮,立时紧逼了一分,杀气腾腾的样子。灾民们一看这情形,立时再无半分牢骚,自发地又排好了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零章 地震是我放屁给崩的? “出了这道门,里长就在外头。你们持牌与他碰头,后面的事情由他安排,你们在鼓山煤矿的这段时间,亦由他负责了。” 登完记签了字,书吏就给每家发了个木牌,正面是户主名,背面是其他详细信息。灾民便被领到下一道栅门外,他们身后,另外十户灾民又开始登记...... 这波人出去,下一波又进来,周而复始。 好在,毕竟只是第一波小股灾民,忙了一个半时辰后,所有灾民都分到了窝棚。 到了窝棚之后,灾民们不由感激不已。 因为他们看到里面不仅铺了厚厚的干草,四面还有遮风挡雪的帘子。更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一个用来取暖的炭盆,里面燃烧着热腾腾的煤炭。 这,这简直......要毒死我们啊! 不少灾民进去后,又跟被扎了一样迅速逃了出来。纷纷诅咒着何瑾,以后生儿子没**儿。 外面的里长就一头黑线,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告诉他们那是无毒的无烟煤。比柴木耐烧,比木炭还便宜,质优价廉,只要烧上一次,就会永远爱上它了...... 尼玛,不爱上又能怎样,你们以后不短的时日里,就要挖这个东西了...... 好在,寒冷的威胁比毒煤更大,大多数的百姓都选择了试上一夜。也有小部分百姓,死活不要煤炭,宁愿冻上一夜。 对于这样的要求,何瑾当然没强制阻止。 毕竟,敢不要炭盆的,都是身体强壮的青壮,知道自己在窝棚里也冻不死。等明天亲眼见了别人都没事儿后,就该后悔地抽自己嘴巴子了。 忙活到这会儿,夜幕早已降临。可随着夜幕逐渐深沉,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这些灾民们有的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算之前抢到米粥的青壮,那也不顶事儿。清的见底的米粥,两泡尿下去就什么都没了。 这时一个窝棚中,几个青壮鬼鬼祟祟的,正在商量着什么。 “大山哥,你饿不?” 身材魁梧,披着一个破皮袄的年轻人哼了一声:“废他娘的话,从昨天到现在就喝了碗粥,能不饿吗?” “大山哥,我听说这次地震可不一般。”率先开口的那个年轻人,身材干瘦,跟个猴子一样。 他这会儿眼珠儿贼溜溜地乱转,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老天爷发怒了啊......陕西、山西、京师、河南各处都震,几百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大灾,你们不觉得有问题?” 农业王权社会,这等迷信的说法最有市场,无知的百姓,更是渴求一切都能有个说法儿。故而一听这人开口,登时便有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赶紧说呀!” “我可听说,这是到了无生老母普渡之时,据《应劫经》上说,这次地震只是个开头儿。后面还有大难临头,要吹钢风,打铁雷,下黑雨,连续七日七夜,到时候这世上的人,就要死掉九成......” “啊?......”众人流离失所,前途渺茫,此时又饥肠辘辘,最容易被这等邪说蛊惑,不由惊恐问道:“那,那我等该怎么办?” “要想免灾,听说就要信奉无生老母,加入白莲教。到时候活下来的人,就会享尽福气,大富大贵......”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个叫山子的年轻人顿时怒了,一巴掌抽在了皮猴子的脸上:“水生,你这是闲出淡来了,从哪儿听来的歪门邪说!白莲教那他娘的是邪教,加入后是要造反杀头的!” 山子显然在这群人中有些威信,一巴掌下去,那水生也不敢还嘴,只是辩解道:“大山哥,我是听别人都这样说的,你打我干什么!” 其他几个也都脸上变了颜色,其中有个长相憨厚的说道:“俺可不敢造反,俺娘说过,当了反贼死了都入不了祖坟,俺,俺害怕!” 见这些人都不同意自己,干瘦的水生气得一跺脚,怒道:“去他娘的,咱们现在都回不了老家,还能入祖坟咋地?再说,现在官府光把我们安置到这里,也不给我们饭吃,这不是要饿死我们吗?” “真等到了那一天,你们后悔都来不及!......”水生说完,就要往外面走。看来,是要找跟他思想契合的小伙伴儿了。 但一只手却摁住了他的肩膀,大山皱着眉头道:“先别冲动,真等到了那一天,再加入也不迟。我们还是先看看,磁州官府准备如何对待我们吧......” 水生却似乎等不及了,叫嚷道:“还能怎么对付?无非就是先圈起来,然后再让我们慢慢饿死!这天下的狗官都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早就受够了!” 就在这些人吵闹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喊声。 “怎么回事?”水生吓得一下就往后缩,惊恐言道:“朝廷的探子这么厉害,这么快就知道我要加入白莲教了?” 大山却还比较镇定,让那个憨厚的年轻人出去看看情况。 没一会儿,憨厚汉子就欣喜地跑了进来,喊道:“不是朝廷有探子,是开饭了,有吃的了,官府正在给我们熬粥呢!” 一阵风送来了浓郁的香气,几个人顿时口水长流,撒腿奔跑过去,刚刚的想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尤其那个水生,还不忘叫嚷道:“赶快去抢啊,去得晚了,就什么都抢不到了!” 可到了粥棚前,这几人就迟疑起来了。 这时几十口大铁锅就架在了粥棚前,整整齐齐的一排,柴火烧着,浓稠的白粥不断冒着可爱的泡泡。 几个膀大腰圆的伙夫,将腊肉、豆干儿、煮好的鸡蛋、咸菜疙瘩什么的,当当当地切碎了,扔进了大铁锅。眼看着粥要煮好了,又有人抓了两大把食盐,倒进了锅里搅上一搅。 看着这一幕的灾民,都感觉跟做梦一样,口水流出了老长:疯了,这是疯了啊! 往常的粥棚,一碗粥里能看到些米粒就不错了。可这粥不仅熬得稠、竖根筷子都不倒,加了那么多的好东西不说,竟然还撒了盐! 谁不知道,历来朝廷舍粥,都是不会放盐的。 因为吃了盐人就有力气,有了力气就能闹事儿。可这里竟然根本不管这一条儿,一心一意地要让他们吃饱吃好! “百姓们,今晚实在太晚了些,只能先弄这么一顿凑合凑合。”骑着高头大马的何瑾,拿了一个木制的喇叭,使劲地呼喊着:“到了明天,一定给大伙儿弄些好吃的!” 这话一落下,所有灾民都眼泪哗啦啦的:这位小官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在家里过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一顿饭啊! 你们磁州的百姓,都啥生活水平啊!......太奢侈了! 早知道这样,我们早逃难过来了! “好了,话不多说,开饭啦!” 可何瑾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一挥手便打算让开位置。 不过让开之前,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补充了一句:“吃饱了就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一大堆的窝棚帐篷,等着你们来搭呢。” 灾民们这就上前,可就是这时候,有人忽然喊叫了一声:“什么意思,要我们干活儿?可没听说过救济灾民,还有这样的!......” 这话一出口,本来都准备让开的何瑾,又勒住了马缰,一脸不解地向那人问道:“你们县的地震,是我放屁给崩的?” “不,不是......”那人被何瑾冷冷一瞪,立时弱了胆气。但看着自己身边这么多人,又觉得自己不能丢了面子,便讥讽道:“你哪有那本事儿!......” “既然不是我给崩的,凭啥要伺候你吃住!”谁知何瑾突然变脸,大声喝道:“你在自己家乡,不也得干活儿吃饭,凭啥来了这里就想当大爷?是你弱你有理,还是我们磁州百姓欠着你们的!” “既然不想干活儿吃饭,那就滚一边儿去,爱死死去!大灾年月的,死上几百个人,再正常不过!” “你,你这狗官,竟敢枉顾我们的生死,不拿我们当人看......大伙儿们,跟他拼了啊!咱们就抢了他们的粮食,看他能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一章 这小子,有点意思 响亮的喊声传遍了整个灾民群,其中也有十几个附和鼓噪的。可何瑾就挡在大锅前,一动也不动带着讥诮的眼神儿,看着那几个家伙可笑的表演。 因为大部分的灾民,都没有响应那几个煽动的家伙。 周围的灾民百姓,都跟看傻逼一样看着他们。还有离得近的,纷纷后退了不少,将他们孤立暴露了出来。 不得不说,在明代这个礼义廉耻盛行的社会,百姓们大多数还是淳朴的,懂得感恩和讲道理的。 更重要的原因,是几十口大锅里面的粥,足够他们每人都能分上一碗。 尤其粥里还加了那么多好东西,人心换人心,说何瑾不把他们当人看,实在太强词夺理、厚颜无耻了。 “百姓们,我再问一句......”看着数千灾民如此反应,何瑾才笑了起来,开口道:“这些家伙的话,是代表着你们大多数儿人的意思,还是只代表他们几个人的意思?” 这一下,灾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便自动站了出来,回道:“小官人,这可不是我们的意思。这些人,我们看着也不熟,不知道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哦?......”何瑾眼珠儿一转,登时露出了猫戏老鼠的表情:“这就有意思了......鼓噪煽动百姓对抗官府,还分别安插在灾民四周,随时准备浑水摸鱼、趁机起事......” 说道这里,何瑾猛然舌灿春雷,不屑喝道:“哼!你们这些反贼,怎么造反了几百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你这狗官含血喷人,我们都是受了灾的百姓,哪是什么反......哎呦!”那个家伙还在叫嚷,可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刘火儿已一铁尺敲了上去! 他这里一动手,剩下各处也都传来打斗的声响:为防止灾民抢粥闹事儿,何瑾早就让捕快民壮换上了便装,趁着夜色混入了灾民群众当中。 原本,他只想再抓几个带头儿闹事儿的免费劳力。可不料,事情似乎有些偏离了轨道,让他一下歪打正着。 以有心算无心,加上捕快民壮们手上又有家什儿,自然手到擒来。 “将他们都拖过来!”何瑾翻身下马,来到这十来个叫嚷的“灾民”面前,借着火光仔细地打量起来。 那些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眼神儿躲闪,可就在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何瑾却忽然笑了起来。 下一瞬间,他猛然一伸手,将其中一人的破皮袄撕了下来,露出里面光滑的绸缎中单,问道:“这位灾民同志,你逃难还穿着丝绸?......尤其手脚干净,嘴唇红润,脸上还冒着油光,你这逃难逃得也太惬意了吧?” 那人还想狡辩,但何瑾却已懒得同他废话了。 一挥手,众多捕快民壮当即,将剩下的人也扒了。同样是外面破破烂烂,里面却穿着好衣贵衫。 看到这一幕的灾民百姓,不由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尤其那个水生,更是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小官人,就是他们这些人跟我说,无生老母普度众生的日子要来了。” “以后老天要降钢风针骨、打铁雷殛人,灭世重生。只有加入白莲教,信奉无生老母,才能在大劫之中幸存下来。” “白莲教?......”何瑾一愣,随即又在那人的身上摸索。那人还不配合,当即被何瑾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果然随后就从那人身上,搜出了一柄匕首,还有一本《应劫经》。随手翻了几页,尽是些什么颠三倒四、耸人听闻的荒唐邪说。 粗略看了看,何瑾当然就随手扔到了一旁:“什么狗屁玩意儿,我还以为是明教的《九阳神功》呢。” 作为一个喜爱明史的穿越人士,他当然知道这白莲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教派,是唐宋以来流传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最早提倡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还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个比较温和松散的组织团体。 可到了元朝时期,这个教派便渐渐与明教、弥勒教融合,又在元末那个大动乱时期,露出了狰狞不安分的面目。 所采用的模式,就是通过简单通俗、又骇人听闻的教义,广泛吸收下层困苦的百姓,打着所谓“救世”的旗号,组织利用百姓们造反起义。 “愚钝无知的狗吏,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看何瑾如此轻蔑对待他们的经书教义,一个白莲教徒登时炸了,叫喊道:“无生老母可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她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真空家乡,免遭劫难。” “你这等狗吏,届时便要受那钢风噬骨、毒雨淋身之苦,全身溃烂至七天七夜,受尽折磨才会死去!” 何瑾闻言,当然一脚就踹了过去:妈蛋,这被洗了脑的教徒,还真是脑回路新奇啊......简直就是‘新某哥、得永生’的翻版,而且还是含金量十足的真爱粉。 不过,眼下灾民里竟然混入了反贼教派,事情就稍微有些大条了。 嗯......主要的问题就表现在:自己是砍了这些家伙的脑袋送去请赏呢,还是留着给鼓山煤矿添几个免费的劳力? 何瑾托着下巴想了想,很快就做了决定:这种事儿,当然是要......留下来给自己当免费的劳力啊! 送去朝廷请赏,看起来是个很诱人的选择。可问题是,这等好事儿根本轮不到自己身上。 因为如此一来,先要送达府部,再由府部呈交给河南布政使司,等布政使司送到朝廷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就算还没凉,那一路层层上报,过手的功劳谁都要沾一下。到了朝廷那里,哪还有自己这个磁州小吏什么事儿? 更不要说,你以为朝廷没料到这种事儿? 从震灾一开始,弘治皇帝拿出的雷霆政策来看,便知他这次是要确保赈灾万无一失的。 而且,如今内阁里的那三位,可是十足十的人精儿能臣。凭他们的智慧,能料不到反贼邪教会趁机浑水摸鱼,会不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事实上,从史书上的记载就可看出,这次白莲教浑水摸鱼计划并未成功。因为史书里只记载了这一年震灾如何严重,而丝毫没有什么邪教作乱的记载。 由此可见,这一次应当是白莲教努力了。只不过,在强大的朝廷暴力机器下,他们连萌芽都没萌发出来,就被掐灭了。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转向受灾的百姓,道:“哎呀......实不相瞒,我这里其实也创建了两个教。一个叫‘干活儿吃饱饭’教,另一个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教,不知各位可愿加入哪一教?” 本来紧张恐惧的灾民,一听何瑾这话,不由愣了片刻。 但反应过来后,纷纷鼓噪欣喜了起来:“大人,我们穷苦百姓,就知道干活儿吃饭,当然愿加入第一个教派!” “你,你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俗人,不久后必当受尽灭世苦刑!”又一名白莲教徒嘶声怒吼,满脸悲愤之色,好似世人皆醉他独醒。 然后,何瑾就笑眯眯地回头,对着这些白莲教徒道:“看来,你们这是要加入‘敬酒不吃吃罚酒’教喽?......来呀,赖三儿,让兄弟们好好调教他们一番!” 十几个可怜的白莲教徒,就被孔武有力的壮汉拖走了,连台词儿都没变:“嘿嘿,小兄弟乖哈,来了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伙儿都会好好疼你的......” 百姓们看到这一幕,不由觉得菊花淡淡发凉。尤其那位水生,忍不住对身旁的人言道:“大山哥,我看这次领粥可不能抢了......” “还抢个屁!”那个大山一巴掌就拍了过去,小声喝道:“没看到那个小官人,多阴毒嘛,他就等着我们上当呢......” 可何瑾却一点都不知道这些,随后还对颇有秩序的领粥灾民们称赞道:“哎,这就对了嘛......让妇孺老人先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老爱幼,人之常情,顺天应人......来来,下一个,不够管饱哈。” 只不过,夜色当中,他根本不知道灾民里,一个身穿破衣烂衫,但明显孔武有力的汉子,正眉色恼怒地对个戴着斗笠、身穿青布直裰的中年男子道:“大人,这小子!.......” “嗯,这小子......”那男子向上推了推斗笠,瘦削的脸上,浮现出淡淡挪揄道:“这小子,有点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二章 吃软饭你还觉得光荣? 接下来的日子,这样的一幕一直在鼓山煤矿上演。 陆续赶来的可怜白莲教徒,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前任遭遇了什么,还是每当灾民进入安置地点后,便开始寻找机会散播教义。 然后,就在煽动鼓噪灾民的时候,被暗中埋伏的捕快民壮敲了闷棍。随后便被笑眯眯的赖三儿挥手,让一群泼皮无赖们给带走,留下一路的浪笑。 三天后,朝廷安置的两万灾民,已全部抵达鼓山煤矿。 但何瑾看了看统计,发现流难的灾民可不止两万余,而是接近了两万五千人。并且,还有零零散散继续涌入的趋势。 姚璟和陈铭听到消息时,愁得头发都差点白了:纵然他们不怎么懂经济学,但最起码也知道单一个鼓山煤矿,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的灾民。 尤其每日赈灾的粮食,更是让他们发愁不已。 因为何瑾赈灾,可一点都不按照套路来,而是每天按照磁州百姓过年的水准,让灾民们都吃好吃饱。 这样巨大的消耗,别说一个常平仓,就是再多两个,也迟早会让他给败完。 “润德,你究竟有何打算,能给为师透个底吗?”鼓山煤矿的一间办公室里,姚璟毫无官态地揪着头发,一副承受不住压力的痛苦模样:“为师原以为自己还算心志坚毅,可看了你这种赈灾法儿后,真觉得你心更大!” “师父啊......这都有啥好发愁的?”何瑾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道:“现在灾民刚刚安置妥当,一个个都饿了两三天的模样,体虚疲累,搭个窝棚、挖个茅厕都没力气,我怎么好意思这个时候,还让他们干重活儿呢?” “那你总该有个章程不是!”姚璟怒了,起身言道:“两万五千左右的灾民,一天消耗粮食就将近七十石。而你又是鸡蛋又是肉的供应,我们还能撑上几个月?” “师父你说这话,弟子可就不爱听了......”何瑾这会儿还委屈起来了,道:“那粥面的确是常平仓的粮食,可鸡蛋、肉、豆干儿、油、盐之类的东西,可都是弟子掏钱买来的,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你,你!......”姚璟怒不可遏,又有些羞于启齿,最后还是怒其不争地小声言道:“润德,你这样吃软饭,真的不觉得羞愧吗?” 姚璟说这话,不是毫无根据的。 因为供应灾民的花费,何瑾可没掏一文铜板,全都是沈秀儿和柳清霜在往里面砸钱。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也很邪乎儿。甚至,就算已年逾三十的姚璟,听起来都有些......羡慕嫉妒恨! 最早的时候,不过是沈家出煤炭,保障着这些灾民的取暖。可想不到,有一日柳清霜竟然派了她的侍女麝月,带了一大笔的钱财来到了鼓山煤矿。 “何官人,我家小姐闻听你正在赈济灾民,忧心如焚,却又不知如何相助。思来想去,便将举行了一场义捐献艺。” “小姐将何官人的新曲尽数唱了一遍,同时又言官人宅心仁厚、戮力为公,号召那些富户员外慷慨解囊。得了这么一笔善款后,便让奴家带了过来,交由何官人全权处置。” 这件事儿,当然是件好事儿。可寸就寸在,当时沈秀儿也在场。 尤其,最后麝月后面还言道:“小姐说了,她信得过何官人,相信何官人一定不会辜负她的心意,会将这笔善款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那天,当着麝月的面儿,沈秀儿表现得很是得体大方,什么话都没说。 可只隔了一天后,她便同样拿出了一万两的银子。言这些灾民,可都是鼓山煤矿未来的劳工,她身为沈家煤铺的大股东,自然责无旁贷! 这分明是说,她可不想让何瑾动用柳清霜的善款,更不想让何瑾承柳清霜的情! 偏偏何瑾知道后,非但没在两方之间调和,还转头儿就让人将柳清霜募集来的善款,全都退给了柳清霜! 这不是挑气儿吗? 女人斗起气来,可是什么道理都不讲的! 柳清霜自然没有收下退回来的善款,反而言那笔钱本来就是捐助给灾民的,当然要由何瑾处置。同时,她还表示为了灾民,自己要再多举行几次义演! 随后,柳清霜这里募集来两万两银子,沈秀儿就跟上! 沈秀儿这里拿出三万两银子,柳清霜就马不停蹄地安排义演,再捞一笔也压上! 一来二去的,单靠两个女人斗气,何瑾手里至少已有了十万两银子!......这,这简直恐怖如斯! 一个男人,被两位美女富婆儿如此一掷千金地包养......混到这等份儿上,能不让磁州的雄性动物羡慕嫉妒恨吗? 偏偏何瑾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师父,我靠脸吃的软饭,有啥不可以?更不要说,这两人都只是投资,又不是花钱买我的初夜,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你,你!......”这一刻,姚璟满心怒火滔天,身为正统的圣人子弟,讲究的是男儿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可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收徒,就收了个这么不要脸的弟子,你说姚璟此时内心如何悲愤不已:“你.....那你给为师说说,这些钱怎么就是投资了!” 知州大老爷说这话的时候,气得直接拍了桌子,气急败坏地吼道:“为师算过了,你一个鼓山煤矿,最多招收三千名劳工也就够了!这两万余的灾民,你如何能消化得了,还谈什么投资盈利!” 这时候,一旁的陈铭也忍不住了,愁眉苦脸地揪着胡子道:“润德,你就别死撑着了。依老夫看,以工代赈虽然是个不错的法子,可单靠一个鼓山煤矿却根本不行。” “不如号召磁州的富户,都来招募这里劳工。如此,还有可能转嫁赈济压力,也算给灾民们寻了一个出路。” “不行!......打死都不行!” 何瑾一听这话,登时便怒了,张牙舞爪地说道:“我好不容易搭建好了窝棚、弄好了营养餐、还出卖色相拉来了大笔的投资,你却想着让那些富户员外摘桃子,这怎么能行!” 姚璟和陈铭一听这话,都不由自主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何瑾:这孩子,脑子是有病吧!......两万五千余的灾民,这是多么沉重的一笔负担?怎么到了他这里,反而跟宝贝一样,还容不得别人染指? “润德......”姚璟又想苦口婆心地劝他。 可不料话刚一出口,何瑾就捂着耳朵,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这一下,姚璟没由来地握紧了拳头,很有一巴掌抽死这熊孩子的冲动。 还是陈铭年纪大了,脾气没那么躁,一脸无奈地揪下何瑾的双手,道:“润德,你不舍得放弃这些灾民,那也该有个处置的法子不是?” “我跟大老爷来这里都大半天了,费尽了唇舌,就等着你的锦囊妙策。你,你到底有没有法子啊!......” 何瑾嘿嘿一笑,正准备开口,忽然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郝胖子气喘吁吁地拉着他爹,也不看里面都是啥人,就开口嚷嚷起来了:“老大,我爹从广平府回来了。刚一进门儿,就让我给拉来了!” 何瑾闻言扭头儿一看,不由便乐了起来。 随后,他又转过头,对姚璟和陈铭说道:“师父,师爷你们看,法子这不是主动送上门儿了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三章 多大了,还和泥玩儿! 姚璟和陈铭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地看着郝家父子。而郝有钱的老爹郝富佑,也是一头的雾水,反应过来后,才匆忙拉着儿子拜见知州大老爷。 然后,姚璟当然开口问道:“郝员外,不知你跟润德有何对策,可解决这两万五千余灾民日后生活?” 郝富佑一听这话,当即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回头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儿子,都有回去后大义灭亲的冲动:臭小子,你当你爹是神仙啊!.......两万五千余张嘴,就是把你爹浑身的肥肉剐了,也填不饱他们的肚子! 他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大老爷,草民是稀里糊涂被犬子拉来的。说年前何司刑有笔大生意要同草民合作,可,可没说让草民接济灾民一事啊......” “哎......”何瑾却兴奋莫名,扬起了高音儿,上前扶起郝富佑道:“郝员外过谦了,你我双剑合璧,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机哇!” 郝富佑当然不想起来,但没想到何瑾竟那么大的力气,硬是直接将他二百斤的身子给托了起来。 不过,刚被扶起来后,他立马又跪下了,哭求着道:“何,何司刑,你就放过草民吧......草民可从来没得罪过你啊!” 尼玛,一起来就可能要倾家荡产,还是跪着才安心点儿......还有何瑾,你这个生儿子没**儿的坏东西,想死也别拉着我垫背啊! 肯定是我家的兔崽子,无意间得罪了你这煞星,回去后我就扒了他的皮! 郝胖子被老爹那杀猪一样的眼神儿,看得头皮都发麻,不由求助地望向了何瑾。何瑾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儿道:“嗨!......这些天忙糊涂了,都忘了跟你介绍合作的项目了。” 说着,他又望向姚璟和陈铭,道:“师父和师爷要是不忙的话,不妨也一块儿来看看......” 忙你个大头鬼啊! 我们是愁得,连忙都不知道该怎么忙......你小子这次要是不说出个章程来,休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一众人就在何瑾的带领下,来到了鼓山煤矿的洗煤场。 经历了一段时日的发展,这里已不只有一个小洗煤炉,而是跟山下的窝棚一样,密密麻麻地连成了一大片。 一众人好奇地左顾右看,但何瑾却没任何解释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了一个大的土窑面前,吩咐一老一少劳工道:“搬两袋水泥出来,还有沙石、白灰也一并弄来。” 这一老一少的劳工,就是当初给何瑾盘火坑的那对儿父子。自从遇到了何瑾后,两人不仅脱离了贱籍,还借着盘炕的风口,大挣了一笔钱。 尤其沈秀儿还同意了那个泥瓦匠儿子的请求,将他暗恋多年的沈家一个婢女许配,这父子对何瑾和沈家可谓忠心不二。 故而,当何瑾有了煅烧水泥的心思后,当即就把这两人找了过来。 说起水泥这事儿,何瑾当然不是脑子一抽就想弄的。而是上次洗煤之后,他看到了洗煤后的化学产物——石膏。 石膏作为一种用途广泛的工业材料和建筑材料,除用于建筑制品、模型制作、纸张填料、油漆填料外,更主要的用途,就是作为水泥的缓凝剂。 身为从小在峰峰矿区长大的矿工子弟,何瑾除了知晓洗煤工艺外,当然对水泥的制造工艺也懂上一些。 因为后世的峰峰矿区可不止出产煤炭,同时也依靠矿山丰富的石灰石、黏土资源,生产大量优质的硅酸盐类水泥。 而这类水泥的制造,就是以石灰石和黏土为主要原料,经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然后喂入水泥窑中煅烧成熟料,再将熟料加适量石膏磨细而成。 只不过原理是懂,但几种主要原料如何配比、煅烧火候儿又需多少,添加石膏和其他混合材料什么的,一切都要靠试验摸索。 好在,这对儿父子为报答何瑾的恩情,可是没日没夜地盯着火窑,一遍又一遍地换着配方。研究了大概半个月后,终于弄出了合格的水泥。 两父子此时听了何瑾吩咐,便把两麻袋水泥,还有粗砂、细沙、鹅卵石以及一些青砖搬了过来。 何瑾当即又脱了衣服,将两袋水泥倒了出来,再加水,和上粗砂、细沙、鹅卵石,跟泥瓦匠父子一起哼哧哼哧地和起泥来。 一旁的姚璟、陈铭看得又傻眼了:润德啊,今年你都十五岁了好不好,怎么都这么大了,还和泥玩儿?...... 郝家父子也很无奈啊,但他们可不敢说什么,并且觉得傻站着看也不是回事儿。 郝富佑犹豫了一会儿,就一拍郝有钱的脑袋,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既然司刑大人有如此雅兴,你还不快去帮忙!”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何瑾还嘿嘿一笑,似乎手下的东西是他的宝贝儿一样,还不愿让郝有钱来瞎鼓捣。 好在泥瓦匠父子都是干活儿的好手儿,何瑾也一身怪力。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便将水泥和均匀了。 紧接着,他们便拿了一个小铲子,满满地铲了一坨水泥混凝土抹在青砖上,一块块地垒了起来。大概垒了有半人高,一胳膊长的时候,何瑾就停手了,等着水泥凝固。 直到这个时候,姚璟和陈铭还是眉头紧蹙,看不出何瑾这是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倒是郝富佑毕竟乃砖窑起家的老板,已有了隐约的猜测,激动得腮帮子上的肥肉都开始抖动:“何,何司刑,这是用来垒房子的?......” “可不止能用来砌墙垒房子,还能直接浇筑水泥柱、做水泥管、空心板......这水泥混凝土做成的建筑,防水防火,隔音坚固,可比木制结构的房子好多了。” 说着,何瑾还又铲了一大坨的水泥混凝土,装入了一个箍了细铁筋的小木盒子中,开始细细地抹平。 那宠溺的眼神儿和温柔的动作,简直跟抚摸情人的肌肤一样,让姚璟和陈铭看了都脸色发黑:这孩子,算是彻底废了啊!...... 一个身价万贯的白富美,一个才艺无双的青楼花魁。两个娇滴滴大美人儿的垂青,他都不放在心里,反而对一坨泥如此体贴呵护! 可做完这一切的何瑾,却一点不自然的神色都没有,反而还一脸兴奋地对四人说道:“等着吧,等风干了后,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姚璟没发话,只是面露冷笑地,瞅了一眼何瑾扔地上的铁锹:嗯,那玩意儿好像不错,一铁锹拍下去,可不比打板子差!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无聊的等待时间。 也是老天有意作弄,偏偏刮来了一阵寒风,冻得这几位都流了鼻涕,形象大减,跟傻逼似的。 还是陈铭老爷子眼皮儿活,看到姚璟面色渐渐发青、眉梢也突突直跳后,便开口道:“东翁,不若先去窑洞里避避风?” 姚璟当然抬腿就往窑洞里走,可走在半路时,他转身又捡起了地上的铁锹...... 何瑾却还犹不自知,一副恋恋不舍地模样,一步一回头时刻关注着水泥的凝固状况。 就算到了洞里,他也跟屁股上着了火一样,一会儿出去一趟,一会儿出去一趟......看得姚璟怒气值蹭蹭直线上涨,握着铁锹的手,也一分分地加重了力道。 终于,等姚璟已彻底忍不住的时候,何瑾也流着鼻涕泡儿跑了进来:“见证奇迹的时刻,终于到了!”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举手,露出了背后的一柄大锤子! “孽徒!......”姚璟看他如此疯癫的模样,瞬间爆发了起来,一舞铁锹直指何瑾:“你是还想捶杀了为师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四章 师父,你太目光短浅了 砰! 姚璟对准垒好的砖墙,用力砸了下去。 这一锤可用了不小的力气,毕竟,他可是将对何瑾的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这堵砖墙上:臭小子,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原来就是为了弄个这破墙,看为师不给你砸塌了! 然而,手都手震得发麻,虎口都要裂开了。可那砖墙却纹丝不动......不,准确来说,是青砖都被砸坏了,但砖墙结构却一点都没变化。 姚璟一时目瞪口呆,都顾不上发疼的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润,润德,这水泥凝固后,竟如此坚硬?” “当然,坚硬如石,千年不朽,弟子可不是吹的。” 何瑾却乐得眉开眼笑,又将一柄锤子递给了郝富佑:“来,郝员外,你也来试试,试试这个水泥块儿。” 郝富佑这时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他之前已隐约猜出了水泥的妙用,此时看到效果后,更加迫不及待。‘呸呸’地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对着那箍了铁筋的水泥块,狠狠地砸了几下。 然而,水泥块儿上面只留了几个白点儿,仍旧坚硬如石。随后,他将锤头一扔,又拿水泼、用火烤,发现水泥坨子就是岿然不动! 这一下,他忍不住双眼含泪,拍着郝有钱的肩膀,激动地道:“儿子啊,爹养你这么大,终于等到你干了这么一件漂亮事儿!回去后,给你的例钱翻倍!” 可郝有钱还迷糊着呢,不由开口问道:“爹,这水泥......就是你们要谈的生意,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一听这话,郝富佑顿时脸色就黑了,怒其不争地拍了郝有钱一巴掌:“兔崽子,竟然连这些都没看出来?......我问你,老子是干什么起家的?” “以前是烧砖的,后来就带着一群力巴盖房子......” “那我再问你,烧砖用不用大量的煤炭?你爹我是不是得从何司刑这里购买煤炭,这是不是一笔生意?” “是。” “另外,这水泥凝固时间短,防水防火,还不怕虫蛀鼠啃。配上青砖砌墙盖房子,是不是省力、省工期多了?......你爹是不是得从何司刑这里买水泥,这是不是又一笔生意?” “是。”这一下,郝有钱也灵醒了。一条缝儿的眼睛里,尽是金钱的光芒。 不怪郝富佑如此激动,实在是他看出了水泥对青砖的巨大作用。不,应该说是水泥对这个时代建筑的划时代意义。 明代时期,青砖还不是用来盖房子的,大多用在大型的工程或垒个院墙方面,房屋结构大多还是木制的。 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明代没有水泥这等合适的粘合剂。 普通的院墙,就拿河泥和砂土抹一下。虽然价格低廉,但雨冲水泡的时间长了,就很容易倒塌毁坏。 大型工程比如城墙啥的,便需要拿糯米和蛋清调制粘合剂。虽然等干透后固若金汤,但傻子也看出来了,其中的造价极其高昂,还需要大量的等候时间。 而水泥的横空出世,无疑便解决了这其中的问题。 水泥可以浇筑柱子,代替木梁来使用,这样青砖便可以直接用于盖房舍。 用于砌墙的话,可以节省成本,缩短工期,还十分坚固耐用。 甚至,郝富佑还想到用水泥做管子、桥洞、水渠、用来排水引水,也一点都不会渗漏腐朽。 可以说,青砖配水泥,就跟绿茶配青梅一样,天生是一对儿! 然而激动过来,郝富佑望着那水泥坨子,忽然又面露难色,期期艾艾地问道:“何司刑,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不便宜吧?” “当然不便宜!” 郝富佑的心砰了一下,果然,这贪婪精明的貔貅,就是来敲竹杠了。可架不住水泥太有诱惑力了,他还是咬了咬牙:“要多少钱?” 何瑾用手指着那块水泥坨子,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十文?还是五百文?” 何瑾却摇了摇头。 这下,郝有钱都惊了:“不会是五两银子吧?” 何瑾这才轻笑了一声,收起玩笑道:“又不是金玉的,哪有那么贵。这么一块水泥坨子,大概就是五文钱。如果算上里面的铁筋,价钱就要十文钱了。” 啊?...... 郝家父子一起惊叫,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觉得太便宜了! 用来做梁的一丈木头,价钱至少得二两银子。而用水泥做一丈的梁,最多只要五十文,简直就是白菜价儿。 再算上坚固耐用、防水防火,还有缩短工期、用途广泛等优点......光是想想,郝富佑便觉得一下找到了初恋般的感觉,怦然心动。 “何司刑,我郝富佑明人不说暗话,这笔生意跟你是做定了!”脸红气喘的郝富佑,激动不。 思忖一会儿后,他又说出了一番话:“只要何司刑保证,先让郝家用上这水泥半年时间,我宁愿多掏十倍的价钱!” 半年的时间,利用水泥打响郝家独特的建筑品牌,赚来的收益可不止是金钱。这位郝富佑能好富有,的确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可何瑾又哪是吃素的,一听这个便皱眉道:“半年时间可不行。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后天气就该转暖了,煤炭的销售必然大受影响。为了养活两万余灾民,我必须将水泥弄成主打产业......” 打上了救济灾民的旗号,郝富佑就是再想缠磨,也不敢开口了。因为这个时候,姚璟的眼睛已经开始放光:“润德,原来这才是你救助灾民的法子?” 水泥优势那么明显,一旦销售起来必然供不应求。 而挖掘原料、烧制储存、搬运贩卖、拿一个环节不需要人手?尤其何瑾还拉了一个大的合作商,郝家为在短期内打开市场,必然也会招募大量的人手...... 这样算起来,就算两家还吃不下两万五千余灾民,却也不会给城里带来什么压力了。 更为神奇的是,何瑾一番运作后,这些灾民们非但没成了磁州的拖累,反而还成了替磁州创造财富的劳动力! 这小子如此优秀,真想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竟能如此化害为利、化腐朽为神奇! 然而,就在姚璟以为他已猜到了何瑾计划时,何瑾却一副鄙夷的眼神儿,悠悠地、略带嫌弃地对着姚璟开口道:“师父,你怎如此目光短浅?......” “两万五千余的灾民啊,至少八千都是优质的劳动力。如此丰富的劳力资源,你就想到了烧水泥、盖房子单一的商业模式?” “不,不烧水泥、盖房子,还能干什么?”姚璟一下傻眼了,心也有些痛:自己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究竟都读了些什么啊?到头来,还不是被亲亲弟子给鄙视了? “当然要借用如此庞大的劳动力,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啊!” 何瑾却没心思安慰姚璟的小幽怨,而是不由地伸开了双臂,面向鼓山远处的一条干涸的河流道:“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只要基础设施建造好了,剩下想怎么开展多元化、复合型的商业,全都没问题!” 这一下,姚璟、陈铭、还有郝家父子,不由都跟随着何瑾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那条干涸荒芜的河道,面露震惊之色。 好半天后,姚璟才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迟疑地开口道:“润,润德,你是想重新疏通滏阳河?......” 何瑾这才打了一个响指,逸兴遄飞地说道:“不错,我要让滏阳河,成为真正的铜帮铁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五章 该聪明时不聪明 滏阳河,发源于太行山东麓磁州滏山南麓,故名滏阳河。流经邯郸、顺德府、北直隶、直至河间府与滹沱河汇流后称子牙河,连通天津卫。 滏阳河全长近八百多里,是一条防洪、灌溉、排涝、航运等综合利用的骨干河道。同时还是一条常年有水的天然河流,这在华夏北方城市十分难得。 尤其所过之处,都是富庶且少水的地区。疏通这条河流,不仅能繁荣商业,更能灌溉下游大片良田,可谓造福苍生。其价值之大,简直不可估量! “铜帮铁底......想不到,润德你竟有毛遂自荐之雄心壮志,为师自愧不如。”听着何瑾的构想,姚璟不由面露敬仰。对何瑾刚才说他目光短浅,再没一丝的怨怼之意。 因为滏阳河‘铜帮铁底’的说法,就跟毛遂有关。 战国时,毛遂自荐与平原君到楚国求救抗秦,促成了赵楚合纵,于是留下了‘毛遂自荐’的典故。但毛遂在治水方面的建树,或许鲜为人知。 由于请兵有功,赵王遂封毛遂为谏议大夫,封邑曲梁。然当地地势低洼,滏阳河洪水经常泛滥成灾,百姓生活十分困苦。 毛遂到任后,疏通河道,加固堤防。为防止滏阳河决口,特意令民用红胶泥土和泥,把河底、河帮全部抹厚四五尺,不留一点空隙。 从此之后,滏阳河不仅解除了溃决之虞,而且河道畅通。水利的兴修,使这一带农业得到了很大发展,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后赵王视察民情,听闻毛遂治理滏阳河的事迹,高兴地言道:“如此一来,滏阳河岂非成了铜帮铁底”? 自此之后,铜帮铁底的说法,便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只可惜,当年的铜帮铁底,也架不住沧海桑田的变幻侵蚀。 尤其滏阳河支流繁多,处于太行山迎风坡,源短、坡陡、流急,洪水峰高量大、河道泄量上大下小且弯曲,每到汛期宣泄不及,便导致洪水泛滥成灾。 千多年的冲刷,以及河流的改道,便使得这一大片的地方,不是在汛期成了河泽,就是干涸的时候毫无人烟。灌溉、航运、防洪、排涝的功能尽皆丧失,看得何瑾每每都痛彻心扉不已! 毕竟,这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啊! “师父,当年毛遂用红胶泥土,可算是当时最好的材料了。可真正疏通河道,最合适的材料是什么?”说着,他一指脚下的水泥坨子,道:“是这坚固如石、还不渗水的水泥混凝土啊!” 经何瑾这么一点醒,姚璟才恍然大悟,震惊异常:“润德,原来你早就谋划好了一切?” “嗯。”这下何瑾凝重点头,解释道:“材料方面,就是这水泥了;技术勘探方面,郝家这里肯定有专业的人才;资金方面,由柳大家义演筹集的钱财和秀儿的投资,应该已经足够了;至于劳力方面,当然便是这些庞大的灾民。” “弟子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官府的政策支持。只要师父能将这事儿跑下来,弟子就敢保证一定能疏通这条滏阳河!” 姚璟当下就要道出豪言壮语,可略微一寻思后,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因为政策这事儿,何瑾其实也已经替他办好了。 选择疏通这条运河,何瑾可谓已兼顾了方方面面的问题。 首先朝廷那里,不用花一分钱,就能拥有一条多功能的运河,傻瓜都会同意;其次,地方州府那里,只需配合一番,就能捞得一大政绩;至于灾民们,有了这样一项大工程,就有了饭碗,也会乐开花。 当然,其中最大的获利者,还是何瑾。 运河一旦疏通,他作为最大的投资商,当然会享有税收收益的担保。一点都不吃亏不说,还开拓了一笔巨大且源源不断的财路。 更可恨的是,这家伙早就将运河岸边的荒地拿在了手里。届时运河疏通后,商贾云集、货物不断,随便在岸边做任何生意,都会赚得盆满钵溢! 可姚璟会不同意吗? 除非滏阳河的水全进了他脑子里,否则他才不会不同意!因为运河一旦疏通,他这个知州的政绩,可就大到天上去了。 当年苏东坡疏浚西湖,只主持修筑了一条不到六里的堤坝,便名留青史。而这么一条全长八百里、惠泽整个北直隶的运河,在他的倡议主导下疏通完毕,足以令他青云直上、流芳百世! 算来算去,何瑾这是大的方面都照顾到了,就算有些小小的影响,也能轻松摆平。说是让他跑跑政策的支持,其实不过就是将天大的功绩,拱手让给了自己。 就像之前他用无烟煤,救助磁州孤苦百姓一样,做得简直滴水不漏,让各方都满意!只不过,这一次他更是大雄心、大手笔! 如此手段,可谓乃经天纬地之才,日后成就不可估量! 想着这些,姚璟不由看向何瑾,开口问道:“润德,如此天大的功绩,你为何会这般拱手相让?” 可何瑾这里等了半天,只得了姚璟这么个奇怪的问题,不由如实回道:“一条运河而已,有何大惊小怪的?” “再说,如我这般一员小吏的身份,就算想捞功绩,又能捞得几分?反倒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我先捞了实惠再说。” “......”又一次,姚璟无言以对。 因为何瑾说的太正确了,森严的等级下,他这个小吏的确是捞不到什么功绩的。反倒聪明地让出来,得了实惠和名望才是明智之选。 但是,如这样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干才,自己能视而不见,任由明珠蒙尘吗? 不,身为圣门子弟,举贤不避亲才是应该做的。 这样的人,就该助他尽快挣脱浊流窠臼,送上高位去!如此一来,他才能尽情地一展长才,为朝廷百姓造福,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的决心一下,姚璟的神色不由好转了许多,看向何瑾的眼神儿,也变得微妙柔和了不少。 可何瑾这里却怕了啊。 因为此时姚璟那眼神儿,分明就跟沈秀儿看自己一样,充满着爱意和宠溺,这,这是......要干啥啊! 吓得头皮发麻的何瑾,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怎么了,师父?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简直天衣无缝。”姚璟这才收敛了一下目光里的柔情,笑了一下问道:“不知你打算何时开工?” 何瑾沉吟一会儿,笑道:“事缓则圆,灾民们体质虚弱,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勘察运河故道,规划施工方案,确定运河的经营方略,这些也都需要时间来弄清楚。” “另外,就是师父还要上书彰德府,乃至朝廷,寻求政策的支援。还有水泥的烧制,也要加紧囤备......大概有个半月的时间,等一切都有了眉目后,就能着手动工事宜了。” 姚璟和陈铭一听,不由再度深深点头:嗯,这小子,还是一股子老谋深算的熟悉劲儿,半点都看不出少年人的毛躁。 于是,姚璟挥挥手让郝富佑先退下后,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润德,今年你已经十五岁了吧?志气如此可嘉,正应了十有五而志于学也。” 听了这话,何瑾顿时一脸苦瓜相,道:“师父,这些日子我很忙的,没时间......” 可姚璟却不搭理何瑾,又转身登高远眺的模样,自顾自一般说道:“学海无涯,大道渐进,连圣人也是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你要始终勤学不辍,尽力攀高,方能有所成。” “师父,我真没时间去啃那个八股文,这么大的工程,我怎么也要......”何瑾急得汗都冒出来了,不知姚璟这是抽什么疯。 可姚璟却还是魔怔一样,诡异地笑了一下,拂袖便离去了:“哼,该聪明时,反倒不聪明了!” 一头雾水的何瑾,不由挠起了脑袋,可随后一看陈铭那挤眉弄眼的模样,登时灵台一亮:这,这便宜师父,是提前给我泄露县试的题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六章 疏通滏阳河 天气回暖,春雷始鸣。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曰: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转眼间,便到了惊蛰节气。 鼓山煤矿这里,从昨天夜里开始,不断有马车向这里送来物资。灾民们看在眼里,都不知道他们那个小官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对于那个何小官人,他们一点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说他是个好人吧,他动不动就让捕快衙役、民壮无赖来抓人。虽然,那些家伙都是白莲教的人,但也搞得一片鸡飞狗跳。 并且,他还在灾民区里,制定了严格的卫生条例。谁敢不从,就扔鼓山煤矿里接受劳动改造去。 而那些回来的灾民们,随后就一个个变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可爱干净了。只是除了拼命告诫其他灾民,说‘鼓山煤矿就是十九层地狱’的话外,剩下自己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半点都不愿透露。 以至于后来有小孩子哭闹了,大人只要说声‘何官人来了,再哭就把你扔煤矿里去!’,孩子立时吓得就不敢哭了——这赫赫凶名,足以让小儿止啼,跟三国时魏国大将张辽张文远一个档次。 可说何瑾就是个坏人吧,灾民们又表示,从未见过这般慷慨、拿真心换真心的坏人。 在这里的每顿饭,管饱是最基本的,而且还管好!好多困苦的灾民们都表示,他们就算在家里,也没吃过这样营养丰富、品类繁多的好伙食。 在这里,你冷了说一声儿,何瑾就会让人给你送煤炭;你病了,他会亲自跑去城里请郎中,汤药钱全免费。 甚至,你孤单寂寞了,他也会出现在你面前,冷冷地告诉你:“孤单寂寞都是闲出来的,有这瞎想的力气,不如明天多干点活儿去......” 不管怎么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灾民们一个个变得气色红润,身体倍儿棒......有时候晚上想想,好像家乡地震了,也不是啥太大的坏事儿。 毕竟,在哪儿都要干活儿吃饭,而在这里干活儿,吃的还丰盛美味多了。 总之,对于灾民来说,何瑾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也不是什么麻木不仁的坏人。甚至,有时候,都感觉他不是个人...... 呃,不要误会。 这意思是灾民们认为他一个少年,凭借智慧和能力,为他们提供了吃住,救下了他们性命。同时,这少年又那么难以理解、难以亲近,倒有些像......庙里冷冰冰却能庇护他们的神塑。 “准备开饭了!......”何瑾可不管灾民们如何看待自己,此时的他骑着高头大马,站在粥棚前扯着嗓子呼喊道。 窝棚里的灾民鱼贯而出,慢慢汇聚到粥棚之前,自发地按照里甲排好了队。 老弱妇孺们排在前面,壮年男子在后。两万五千余的人群,竟然没一点的骚乱,秩序井然。 粥棚那里,上千名妇人一起动手,和面扯着油条。从半夜忙活到天明,总算把这么多人的油条做了出来。 那一边锅里的油已经沸腾,一个胖胖的伙夫将准备好的油条下进去,锅里顿时滋滋地响起悦耳的声音。 在油锅的旁边,还有一个大锅,里面是香喷喷的鸡蛋汤。另一个伙夫轻轻舀起一勺儿尝了尝味道,蹙了下眉,又洒了一把盐、倒了半瓶香油搅了搅。 这样相似的情景,当然也出现在其他几十口大锅前。浓郁的饭香飘满鼓山煤矿,灾民们都翘首以盼,小孩子更是口水都流到了地上。 当一人拿起两根大油条、端起一碗鸡蛋汤后,不管男女老少,都不由眼圈通红起来。喝一口滚烫味美的汤水,吃一口酥脆的油条,感觉简直置身天堂。 不少好奇的商贾、马夫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掉了一地:“老天爷啊,那些人是灾民?怎么吃得比俺家都好!” “他娘的,这年头儿,灾民都吃上油条、喝鸡蛋汤了?” “谁这么败家,给流民吃这样的伙食?......啥,都这样吃了快一个月了?我也要去当灾民!” ...... 面对着一片哀嚎,看着一双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灾民们得到了空前满足,不由挺起了胸膛,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大家都吃得饱饱的,妇人们就美滋滋收拾着卫生,熊孩子们精力充沛地奔跑嬉闹,老人安详地坐着,享受着初升的阳光。 至于青壮的男人们,则打起了十倍的精神,昂首阔步,向着滏阳河进发:干活儿吃饭,天经地义,既然加入了这个教,自然要严格遵守教规。 早在几天前,他们便按照里甲的编制,组成了一个个的施工队,配备了铁锹,麻绳,扁担,竹筐等等工具。 每个施工队当中,还有郝家派来的专业人员,担任队长,负责指挥调配。当然,还配备了一些官府的衙役,既是监工,同时又是服务人员。 总负责的刘火儿、丁逸柳、端木若愚,早已按照何瑾的吩咐,将滏阳河故道平均分配,每一个施工队负责一段。绝不会出现有人累得半死,有人偷懒耍滑的情况。 只会出现的情况,就是每个施工队,都争相努力地干活儿。 因为除了早饭和午饭都一样外,晚饭却是根据各施工队的成绩来分配的:干得好,有酒有肉;干得差,就只能啃两个馒头就咸菜。 所有人都就位之后,伴随着何瑾的一声令下,一天的施工便正式开始。 滏阳河荒废日久,到处都是淤泥,上面长满了荒草树木,地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只能先放火把能烧的烧掉,然后才开始清理。 拿着铁锹的灾民冲在前面,把枯枝败叶泥土沙石装进竹筐,背着竹筐的灾民就去倒在指点的位置。如此周而复始,效率惊人,滏阳河故道渐渐露出原本的样子。 假如从高处望下,就好像一群的蚂蚁,在不停地劳作着。 其中的何瑾,在这群蚂蚁中最为显眼。他干得兴起,干脆脱了赤膊,带着一队难民奋力挥动铁锹。 一条引水渠迅速被挖出来,清澈的河水快速流进滏阳河故道。河水所过之处,泥沙俱下,位于河道的大石块,便一个个地显露出来。 待冲刷得差不多了,何瑾又指挥着人手,把缺口重新堵死。就在这时候,便有几队灾民扛着高大的木架子跑过来,在河边固定好。 木架上面安装有多个滑轮组,从上面垂下结实的麻绳。何瑾同灾民用麻绳把石块绑住,然后挥挥手,等在木架子旁的灾民,就用力地摇动辘辘把,一个大石头便如同拔萝卜般被拔了出来。 随后,再扭转一下吊杆的方向,把石头放在了爬犁上。岸上的灾民又绞动转盘,绳子便拖着爬犁缓缓地爬上了缓坡,卸掉石头之后,他们再把爬犁拖回来,一来一去的速度快的惊人。 此时站在山坡上来参观的姚璟、陈铭、郝富佑还有沈秀儿等人,简直都看呆了。他们从来没想过沉重的苦活儿,竟还可以干得这么轻松有效率,简直好像变戏法一样。 清理完石块儿后,便是挖深拓宽故道的工作。 这些何瑾也提前做好了计算,按照滏阳河最大的过水量来扩宽加深,同时还将以前弯曲的河道冲直,以保证过水的顺畅。 做完这一切,铺设涂抹水泥混凝土的劳工便已跟上。一段接着一段地夯平河道河帮,铺设涂抹水泥混凝土,丝毫不留缝隙。 待到水泥混凝土自动风干后,便是一条宽阔、整洁、充满着坚固质感的水道,徐徐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七章 你们是锦衣卫? “没想到,这样一项足以留名青史的工程,真的让他给做成了”站在半山坡的姚璟看着底下的一幕,深深地被震撼了。 他默默地计算过了,用这种施工方式,一天就能疏通修复三里左右的运河。就算加上其他工程,也能在端午之前,疏通磁州境内的滏阳河段。 “不,东翁,他可不能一直在这里干到端午。”陈铭这会儿也开口了,道:“如今快到二月,他该准备县考了。” 如今陈铭也看出来了,像何瑾这样的人才,眼下不过鲤鱼游浅滩。一旦过了科举的大关,便是鲤鱼跃龙门! 并且,这样能造福苍生的家伙,越是早点跳、跳得高,大明的百姓才越能早点享福! “不错!”姚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过了今日,就让他安心备考,题目都那,那个不考个案首出来,本官跟他没完!” 站在姚璟和陈铭身后的沈秀儿,听着两人的一番话,妙目之中不由光华闪闪,神采飞扬: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非凡优秀? 并且,经历这半年的相处,她对何瑾的了解也更多了几分。 别人评价奇迹般的滏阳河工程时,都在感叹何瑾的慷慨大方,挥金如土,认为灾民们之所以保持高昂的士气,皆是靠钱堆出来的。 但身为商贾之女的沈秀儿最清楚,仅仅靠花钱,是买不来所有人全力以赴的! 她跟姚璟、陈铭还有郝富佑不同,不是第一次来参观,而是每天都能看到何瑾和灾民们同吃同住,还一起劳动。而且从事最累的挖渠道、挑担子工作,一个人顶好几个人。 但你若说他平易近人、善良仁厚,那又是不存在的。 对于阻碍他的家伙,比如白莲教的人、比如散漫挑事儿的灾民,他可一点都不手软,全都让赖三儿手下的那群泼皮恶棍,狠狠地给收拾了。 私底下问何瑾的时候,何瑾的回答是:“越是大灾的年份,就越是需要一个强势的领导者,形势越艰难,就越要强势。一个凶悍的领导者,给人心里的稳定感,绝不是一个软绵绵的滥好人能比拟的。” “那你为何又要跟灾民同吃同住,还一起劳作?”沈秀儿就忍不住继续问道。 “那是因为我要以身作则告诉他们,他们不是什么受难者,是靠劳力换取生活的普通百姓。干活儿吃饭,天经地义;若只等着救济,那便是没骨头的奴才!” “同时,我又需要他们为我劳作,就当然要做给他们看。毕竟,他们对这种调调儿最没抵抗力恩人都亲自下去挖沟了,谁还敢给我懈怠?” 回去后,沈秀儿仔细想了想,何瑾的手段无非就是四个字:恩威并施。 可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仁慈一些的,便如姚璟一般成了滥好人;强硬过了,就可能导致灾民们哗变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意中人太优秀了,有时也不怎么好。眼下就有柳清霜那个狐狸精,明显也盯上了自己的男人! 之前自己还想着靠砸钱,来拴住何瑾。却不料,何瑾一下拿出了滏阳河工程。 这工程一竣工,她砸出去的钱就能几倍地收回来,非但不会让何瑾感动,自己反而还要感谢他 并且,这件事儿之后,柳清霜更会看出何瑾的不凡。 ‘不行二月的时候,他守孝期便满了。除了可以参加科考,也能娶妻了。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抢在二月的时候,拿下这个男人!’ 这时候,望着远处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光着上身的少年。沈秀儿不由暗暗地握紧了粉拳,心中打定了主意。 而这一日,就在众人的观摩下,平常又不平凡地度过了。 当夜幕缓缓降临的时候,灾民棚外的一处僻静之地,两个人的身影,却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大人,我们都潜伏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你真打算跟着那何瑾,疏通好滏阳河道?” 还是那个身穿破衣烂衫、但明显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好像很有些幽怨。 毕竟一身的本事儿,用来挖沟和泥,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浪费。更可怕的是,他的这位大人,好像还挖沟和泥上瘾了 而头戴斗笠的这位‘大人’,却好似正在思索着什么。听到‘何瑾’二字后,才微微反应过来,颇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这何瑾如何?” “擅自处置朝廷逆贼,目无法纪,该杀!”年轻人当即杀气腾腾,冷声言道。 谁知那位‘大人’却皱起了眉,纠正道:“我是在问你,觉得他处置这些灾民,和疏通运河一事如何!” “这,这”年轻汉子迟疑了片刻,才不情愿地回道:“是挺有本事儿的。反正换了属下,不见得比他做得好。” “比他做得好?”那位‘大人’却冷哼了一声,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别说你没他有钱,单说这两万五千余灾民的处置” “仅靠衙门里的捕快衙役,还有一些个泼皮无赖,便治理得滴水不漏。还设下请君入瓮之计,铲除隐患的同时威慑灾民,连消带打——如此手段,你觉得自己能学得来?” “属,属下学不来!” “更不要说,随后的这些日子,他还将一盘散沙的灾民,凝聚成了如臂指使的一股劳力。这等治军统御的本事儿,一个千总、乃至总兵都不见得能办到!” “大,大人”年轻人一下惊了,没想到自己的大人,对何瑾的评价如此之高:“大人的意思,是这何瑾有将才?” “恐怕还不止如此,从他疏通滏阳河的眼光来看,至少是个文武全才。”说到这里,这位大人猛地耳梢一耸,转身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哟还挺机灵。” 刘火儿悠悠地带着几十名民壮,从四周包抄了过来,掂着手里的铁尺道:“早觉得你们两人可疑了,是不是又在密议,如何煽动灾民?” 听刘火儿将自己当成了白莲逆匪,那汉子当即怒了:“放肆!” 说着,他长驱上前,步伐犹如鬼魅,一拳刁钻地袭向了刘火儿的前胸。刘火儿瞬间眼神一凝,猛然一个铁板桥后仰,躲过这一拳后,啪啪啪地同这人对踢了三脚。 三脚过后,两人都闷哼了一声。 “咦?”那大人看到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一个小小的捕快,竟有这样的身手?而且这路子,还是军中的技击搏杀之术” 这一下,刘火儿神色更加凝重了,开口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位大人叹息了一声,似乎还舍不得暴露身份。 但无奈下,只能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腰牌,道:“带我去见你们的知州大人吧,想必这时候,朝廷的命令已到了他的桌案。” 刘火儿一看那腰牌,不由双眼一眯,诧异道:“你,你们是锦衣卫?” 那大人却不再答话,只是掀开了斗笠,露出一张瘦削刚毅的脸庞。眉色当中,尽是酷厉和不耐,跟之前判若两人。 刘火儿知道,自己这是让对方不满了。 没奈何,他只能一瘸一拐地在前方引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道:锦衣卫这群狗东西,身手果然不一般。 不过一回头,看到那年轻汉子也一瘸一拐的,还对自己冷哼了一声。刘火儿忽然就觉得嗯,心里平衡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从卧房里喊出来的姚璟,却拿着一封公文,一头雾水地向陈铭问道:“白莲教?师爷,灾民当中竟混入了白莲逆匪,本官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八章 锦衣卫哪有生意重要? 陈铭搔了搔头,也觉得这封公文莫名其妙:整个磁州境内风平浪静的,哪有什么白莲教匪作乱? 可朝廷的公文,又不可能会作假。上面明明写了河南十余州县,俱有白莲逆匪混入灾民中结社图谋。 更令他们难以相信的是,公文上说,就跟磁州挨着的彰德府治所安阳,白莲教匪甚至还组织了一起暴动,冲击官衙。听起来,声势闹得还挺大的...... 但磁州这里,真的屁点事儿都没发生过啊...... “东翁,公文上是说灾民里,混入了白莲教匪?......”揪着胡子的陈铭,突然抓住了重点,望向姚璟言道:“灾民的安置事宜,一直都是由润德负责的啊!” “不错!”姚璟也反应过来了,当即起身向外吩咐道:“姚福,去将润德给我找来,本官倒要看看,他又耍了什么幺蛾子!” “嗯,知州大人还是快些为好。本官也想知晓,那些白莲教匪到底被如何处置了......”姚璟话音一落,签押房外便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此时刘火儿当即上前,对姚璟禀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 这时候,两位锦衣卫已在来衙门的路上,路过了酒楼,换上了他们特有的服饰。 当前那位年长瘦削的中年人,一身妆花绢织造的飞鱼钦服,上面绣着金线绘制的飞鱼祥兽,栩栩如生。 身后那位年轻人,同样身披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持绣春刀。只不过,两人一对比,显然前者的衣料织工更高级。 姚璟当即上前见礼,问道:“二位便是公文上所提及的锦衣卫?” “不错,本官便是锦衣卫大汉将军千户孟文达。” 孟文达言罢,随即又掏出三大宪的旨意,宣读道:“鉴白莲逆匪于河南作乱,特设千户所以镇抚。一应事宜,皆以都指挥体统行事!” 锦衣卫离京办事,着飞鱼服,以示天子钦差身份。 光靠这身衣服,就能让地方大员退避三舍。更不要提,这孟文达还有着三大宪的旨意,可凭都指挥体统行事。 所谓都指挥体统行事,就是指他们要办的事儿,可不经当地州衙官府,直接以军法体统处置。同时,当地的州衙官府,还要积极主动配合,否则便是抗旨。 对于姚璟来说,人家锦衣卫这就是指名道姓、拎着狗头铡,来找自己亲亲弟子了。 不管之前如何想,他现在却完全心忧如焚、面色苍白,开口道:“孟千户,润德年纪尚幼,办事儿难免不当。” “况,况且......此事乃因下官无能,才交由润德去办。若是有什么过错,也当是下官来承担!” 前面的话还有些慌乱,可到了后面,姚璟便下定了主意,语气坚定起来。 孟文达听着一番师徒情深的话,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赞赏。 但他身后那年轻人,却冷哼了一声,道:“那敢问姚知州,你可知本州的白莲教匪,都如何了?” “这?......”姚璟不由一时语塞。 “姚知州不必多虑,我等前来,不过寻何司刑了解下情况。”孟文达这时却和声细语,同时也隐晦地催促了姚璟一番。 姚璟无奈,只能再度认真吩咐姚福,前去将何瑾找来。 姚福当即一路小跑儿着,来到了何瑾的家中。 可问了门子后,才知何瑾根本没回家,而是去了郝富佑的家中。姚福只能又继续小跑儿,奔着郝家而去。 可刚到郝家,便听到书房里郝富佑一声惨叫,声音悲愤不已:“何司刑,你可不能这样啊!” 被锦衣卫弄得神经有些过敏的姚福,当即推门而入,却发现里面并未发生啥凶杀事件。 只见郝富佑满脸涨红,胖胖的右手捂着胸口,一副被气得喘不过气的激动模样:“何司刑,做人要厚道!” “你让我买煤炭、买水泥,抽调工人疏通运河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让我去滏阳河监工?监工也就算了,你还不打算给工钱?......就算你是衙门里的司刑,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话音落下,两人才顾得上扭头儿,看向了来得有些尴尬的到姚福:“那,那个何官人,大老爷让我......” “师父找我啊?”何瑾却不待姚福说完,便摆摆手道:“我大概知道啥事儿,这不正跟郝员外交代监工的事宜嘛。你先等会儿,我谈完就跟你回去。” “不,不是大老爷,是,是锦衣卫来了!” “锦衣......卫?”何瑾显然也惊了,不由扭头儿问道:“他们怎么又来了,不是都传过旨了吗?” “这次也传旨,不过更是专门儿来找你!” “......”何瑾顿时一头黑线。 细细询问了一番详情后,何瑾不由托起了下巴,目光幽幽地陷入了沉思:“你是说,刘捕头从灾民里,发现了这两位锦衣卫大人?然后,他们是为了白莲教匪的事儿,跑来找我了?” “嗯,不错。”姚福等得都有些焦急,伸手就打算拉何瑾走。 可何瑾却一侧身躲开了他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大概也猜出他们什么事儿了......既然来了,就让他们等等呗,我跟郝员外谈完事情就过去。” 郝富佑一听这话,吓得魂儿都要没了:“何司刑,那可是锦衣卫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跟我谈生意?” 一旁的姚福也惊了,同样催促道:“就是,何官人,你怎么敢让锦衣卫等你!” 何瑾却一摊手,道:“锦衣卫要是想处置我,你说我能跑得掉吗?” 郝富佑和姚福对视一眼,不由同时摇了摇头:这大明天下,俱是王土,除了扬帆出海,能往哪里逃? “这不就得了。”何瑾却还是淡定如常,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早去晚去都一样,我还为啥还要上赶着?”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这次是深深点头。 随即,郝富佑更是好似受到了感染,道:“何司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个能办大事儿的人。” “在下不才,就陪何司刑将生意谈完!......嗯,嗯,既然何司刑都说自己躲不过了,那滏阳河的工程,不如就转给在下如何?” “你想得美!”何瑾却笑了,道:“就算我出了事儿,工程也会优先转给秀儿,给你干什么?” “怎么有好事儿记得沈家,干活儿出力的事儿就是我郝家?何司刑,你这可有些说不过去啊......”郝富佑佯怒,打起了感情牌。 但何瑾何其无耻,直接一撩手,道:“秀儿能嫁给我,你儿子能行吗?” 郝富佑顿时被将军了,憋了半天,才支吾开口道:“要,要是何司刑不嫌弃,一个儿子,在下也不是舍不得......” “......”何瑾再度一头黑线,明白人家郝富佑能成为好富有,真的是些有手段的。虽然,这手段有些......臭不要脸。 “这话题就此打住罢。” 这会儿,何瑾也有些不耐烦了,亮出了底牌道:“郝员外,让你监工滏阳河工程,我是在帮你啊!”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片图,铺在条案上道:“你看,这是丁逸柳设计的鼓山煤矿规划图。” “等修完滏阳河工程后,鼓山煤矿就要大兴土木了。你说这等囊括了员工宿舍、办公楼、商铺、澡堂、酒楼的一系列大工程,交由哪家才合适?” 出于商人的本能,郝富佑对照着图纸,当即在心里快速的计算了一番:这幅规划图可谓大手笔,简直相当于在磁州城外,又开辟了一个新城! 这样的一笔大工程下来,恐怕一两年都不见得能完工。其中所用的耗费,何止几十万计? 而且,随着鼓山煤矿的发展,后续工程也会源源不断! 如此一项大工程承包下来,郝家一下便会赚得盆满钵溢。这样算下来,前期先免费给何瑾打打工,很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郝富佑已激动地浑身乱颤,心里千肯万肯的时候。何瑾却嘿嘿一笑,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郝员外先别急着答应,再看看这张规划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五九章 是貔貅也是铁公鸡 郝富佑又伸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这张新图上:“何,何司刑,这,这是?......” “不错,这就是滏阳河新道两岸的规划图。你看这几个渡口、码头、还有岸边的住宅、商铺......”何瑾这会儿就像只黄鼠狼,正在给鸡拜年:“你说这一笔工程,又该交由何人承包呢?” “当然是由我郝家来承包!”郝富佑又忍不住捂着激动跳跃的胸口,声音高亢而急促:“何,何司刑,你说的这些,都得用水泥吧?这天下,还有哪家比我郝家先接触使用水泥?就凭这一点,也当由我们郝家来!” 老天爷啊,这两项工作要是拿下来,郝家可就大大的发达了!就算以后再没工程,那也能让子孙醉生梦死个十来代! 所以,对于这两项工程,郝富佑是志在必得。 “何司刑,你不用多说了。有了这两项工程,滏阳河的事儿,在下保证漂漂亮亮地帮你弄好!你,你就放心地去罢!” 去?......去你个大头鬼啊!说的我要跟荆轲刺秦一样,一去不复返呢。 可就在何瑾真转身离去时,郝富佑看着那两张图纸,忽然又大叫了起来:“何司刑慢走!......这两处大规划、大手笔,耗费不下百万两钱,再加上滏阳河的疏通修复,你哪还有钱?” “钱?......”何瑾却一脸不解的模样,道:“就是些技术指导费,靠着运河码头的税收,分期付款不就行了嘛。” “技,技术指导费?还,还分期付款?......”郝富佑一下傻眼了:画了这么大的饼,弄到最后,原来只是让我看的? 可何瑾却仿佛毫无所觉,一副厚颜无耻的模样,继续说道:“修筑这些无非就是水泥、青砖和人工嘛。至于装修问题,那是以后租户的事儿,不用我们管。” “水泥呢,我这里自己生产;人工就用灾民和矿工,反正房子也是给他们修的;至于说青砖,我实在不懂那技术,也没研究的时间。否则的话,也不用麻烦郝员外了......” 郝富佑一听这个就炸了:啥意思,要是你懂烧砖,还想连我的饭碗也抢了咋地?来,你跟我说说,青砖你怎么也能不用了? “烧砖嘛,技术我是不怎么懂,但不代表我不知道那玩意儿,最好的原料就是粘土,尤其以河底的淤泥为佳。” “疏通滏阳河的时候,大片河泽的淤泥可谓用之不竭。郝家只需运过去烧一烧,青砖不就有了嘛......” 何瑾还真一开口,就将青砖的来源给了说了。 这一下,郝富佑彻底傻眼了:合着弄了半天,我要帮你监工滏阳河,帮你修建鼓山新区和滏阳河新区,还要买你的煤,买你的水泥......这不彻底成了你的打工仔,就只能挣些辛苦钱? 不,辛苦钱都算不上,就那么一点加工费和技术指导费! 而且,还是分期付款的! 何,何瑾啊......全磁州的人都说你是貔貅,合着你非但是貔貅,还是只铁公鸡!能算计到的你都算计了,就不给人一点油水儿? “不干了!” 衡量一下得失后,郝富佑简直气疯了,一扫那两张图纸道:“工程那么大,工期那么长,却才能挣仨瓜俩枣。有这功夫儿,我还不如多揽些别家的工程......” “真不干了?”何瑾却一点都不动怒,而是认真地问道。 “不干了,就算你拿权势逼我,我也不做这生意了,实在太憋屈儿了!......”郝富佑这下是真被气着了,斩钉截铁地说道。 何瑾就摇摇头,直接往外走。 边走还边从怀里掏东西,然后叹息着说道:“唉,原本滏阳河后续的工程,也想一并交给郝家的。没想到......唉!” “等等!”一听这话,郝富佑当即伸手,一个‘尔康式’的深情挽留:“何司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呢,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了。非但同意修复疏通滏阳河,还给钱给粮,让师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师父呢,为保证整条运河畅通,便上言整条滏阳河的修复疏通,最好还是由磁州的工匠来,各地州府只需配合便可......” 话刚说到这里,就见郝富佑直接蹦了起来,一下跳到何瑾身前搂住他道:“何司刑,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郝富佑是位出色的商人,当即便听出了刚才的消息有多大的商机:整条八百里的运河,修个一两年都不是问题。而且这可不是没油水儿的活计,而是只需从鼓山那里买水泥,就能大赚一笔的好生意! 尤其外地的百姓看到水泥的妙用,更是会蜂拥而来。届时,郝家的名头就会随着运河,一路传到北直隶,其中赚钱的工程还能少得了? “我要是早说了这些,你还会帮我建新社区,修码头?”何瑾这会儿却横眉冷对,图穷匕见。 果然,这话一出口,郝富佑脸色一下又颓丧起来。 他现在全明白了,原来自己要想吞下整条滏阳河工程,就得一并将两张图纸的工程也接下来。 但话又说回来,两张图纸的工程,也不是完全没赚头儿,只不过赚得少一点。而整条滏阳河修复疏通工程,便尽是大赚特赚的生意了。 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事儿结好了何瑾,那凭他如此会捞钱的本事儿,自己以后还怕没钱赚? 相反真要鼠目寸光、不识相的话,他即便不整治自己,恐怕自己日后也会后悔不已。最起码,水泥不买给自己了,自己向谁哭去? 想到这里,郝富佑再不犹豫,当即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大包大揽道:“何司刑这就见外了,不就是监工和指导修筑新区嘛。凭你和有钱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的交情,伯父我当然责无旁贷!” “......”何瑾第三次一头黑线:郝富佑,你果然是个合格的商人啊,够无耻! 什么我和有钱,一起同窗嫖娼的? 同窗倒是真的,嫖娼什么的......我,我不就是指导了清纯小处男,如何逢场作戏、如何应酬寻欢......呃,这好像的确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儿。 “那大略就这样说定了,有什么细节,你以后就找秀儿和丁逸柳去谈。县里的科考快到了,这些时日,我要在家安心备考了......” 何瑾赶忙转移了话题。但一旁的姚福,却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何官人,你还是先别想着科考了。锦衣卫的事儿,你总得去一趟吧?” “哦,对......”何瑾一拍脑门儿,道:“光想着谈生意了,都把这事儿忘了。走吧,赶紧打发了他们完事儿,真是的......” 说着,何瑾便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让后面的姚福和郝富佑都看傻了:这何官人,脑子是进水了吧?锦衣卫何等凶名赫赫的存在,你竟然如此不放在心上? 可想不到,何瑾是真的刚。 来到签押房后,对着那位轻轻啜饮着热茶,一副饶有兴致打量自己的孟文达。他只是搔了搔脑袋,一脸迷糊地回道:“什么白莲教匪,我怎么没听说过?师父,师爷,你们听说咱磁州闹匪患了吗?” 姚璟和陈铭顿时就惊了:小子,锦衣卫面前,你也敢装聋卖傻? 孟文达似乎也没想到,何瑾如此胆大包天,茶水一下灌进了气管,呛得他咳嗽起来:“小,小子,我们一直混在灾民当中。你抓白莲逆匪的时候,我等可都亲眼看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零章 这操作,有点让人反应不及...... “什么抓白莲逆匪?......就是一些捣乱的灾民而已,大人,你可不能乱说啊!”何瑾还死不承认,还贴心地给孟文达递上了毛巾。 孟文达这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他预料到何瑾不同于一般人,可如此不一般,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时,他身后的那位年轻锦衣卫,却已忍不住了,开口道:“何瑾,你休要狡辩!在鼓山的时候,我曾想着调查那些白莲教匪,可你却看守严密!......我怀疑你甚至也是白莲教逆匪,故意在包庇贼徒!” 这话当然就是胡说了,不过想诈一下何瑾。 何瑾却眼神一凝,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人后,猛然开口骂道:“无知膏粱子弟,不会说话就闭嘴!” 那人闻言陡然一怒,挥手便掣出绣春刀来。狭长寒凉的刀光一闪,随后他,他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一脚踹飞那人,何瑾整个人如被激怒的雄狮,怒气勃发。但这一瞬后,他还是保持住了几分理智,并未继续上前侵慢。 倒在地上的那年轻人,骤然面色羞恼,猛地爬起来后,捡起一旁的绣春刀狰狞吼道:“你,你竟然敢打我!你,你这是犯下了谋逆大罪!......” 何瑾却不甘示弱,不退反进,大声喝道:“家父两年前被白莲逆匪所杀,杀父之仇,两年来时刻不敢或忘!你身为天子亲军,信口污蔑,败坏天子威仪。我虽一州衙小吏,却也誓要与你不共戴天!” 这一切发生得电光火石,孟文达也根本想不到,何瑾会对锦衣卫出手。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只是看起来身材匀称的少年,竟还身怀怪力! 而这一下后,姚璟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当即上前言道:“不错!润德同白莲教匪有血海深仇,怎可能与逆匪同流合污!此事下官必要上报,哪怕豁出这一什么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的蠢话,而是同样戏谑一笑:“不用了,就劳烦何司刑,将那些人带出来好了......”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便在隧道口拍了三长两短的巴掌声。随即,赖三儿就带着那些白莲教匪出来了。 哼,你不想进去,我也不想进的好不?......黑黢黢的,人家好怕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一章 哎呀,什么东西掉了? “什么白莲教的、无生老母的?那些玩意儿,能顶一个鸡屁股吗?” 从矿洞里出来的白莲教匪们,面对李承祐的问话,一个个懵然不知的模样:“我们只知道干活儿吃饭,教派谋反什么的,可不干我们的事儿,我们也从不敢去招惹” “胡说,你们简直胡说八道!” 李公子又受不了了,指着那些人叫道:“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们,被他们抓到这里的。你,你们之前不是挺挺冥顽不灵的吗?” 看李承祐那副恨其不争的悲愤,何瑾差点笑出声儿来:咋地你还嫌他们,信念不够坚定啊? 也不想想,他们被扔到了什么地方?鼓山煤矿能有十九层地狱的美誉,可绝不是浪得虚名。 到了这里的第一天,就要接受泼皮无赖们的羞辱和殴打。直到将身上的戾气和怨愤,全都给打散,换作被恐惧所替代笼罩。 随后,就会被扔入矿洞中,开始着沉重且无休止的劳作。 而矿洞那等地方,阴冷、黑暗、幽寂、就是接近人心隐秘恐惧的地方。一个人被扔到那等环境,简直比关禁闭还要恐怖,精神会时刻受到极大的折磨。 唯一能减少折磨的事情,就是通过辛勤的劳作,换来一日短暂的休息,和一顿饭的奖励,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活在人世。 如此日复一日下来,什么信仰、造反、白莲教的,统统不过狗屁。他们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干活儿才能吃饭,老实听话比啥都强! 更不要说,这些白莲教匪又不是傻子。 虽说在这里生不如死,但毕竟还活着,还有转为正式矿工的希望可一旦承认自己是白莲反贼,就会被砍了脑袋! “这位大人,我们就是外地的灾民,因为闹了点事儿,不服管教才被扔到了这里。” 一个白莲教匪,这会儿声音都悲愤了,控诉道:“大人不能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就拿我们这些可怜人的脑袋,来当垫脚石啊” “你,你们!”李承祐被气得七窍生烟,可人家就是死也不承认,他还能当场逼供不成? 反倒孟文达看到这一幕,不由目光颇为感兴趣地看了何瑾一眼,淡淡摆手道:“他们不承认也就算了。不过毕竟来路不明,我等就地搜集些物证,侧面调查一番如何?” 何瑾则面无表情,点头道:“好。” 话音刚落下,孟文达便一挥手,吩咐手下分散了出去。 那些锦衣卫校尉便在矿山周围,大包小包地装着煤炭、煤粉、水泥,有的锦衣卫好像也不知道该装什么,直接就铲了两锹土装进了袋子。 甚至,李承祐还搬了一块石头,哐地扔进了麻袋里。好像鼓山的泥土和石块,跟别处的不一样似的。 看着这奇怪的一幕,姚璟根本不明所以,忍不住失声问道:“你,你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何瑾却一副‘早就洞察了一切’的神情,非但不开口询问,反而还从怀中掏出两本薄薄的册子,堂而皇之地丢在地上后,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叫喊:“哎呀,什么东西掉了?咦,怎么是两本儿小册子?” 说着,他又弯腰捡了起来,交给孟文达道:“大人快看看,这是不是白莲教的那些邪经典论?” 冷漠如寒冰一般的孟文达,顿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儿,看向了何瑾。 迟疑地接过那两本小册子后,借着火光看到封面上的一行字:《无烟煤与毒煤的辨识方法》,还有另一册写着《水泥施工操作养护手册》。 一瞬间,孟文达不由目光一凝,面色冰雪消融。再度看向何瑾的眼神儿,渐渐就变得震惊且和蔼了。 他飞速地翻阅了一下,随即将两本儿册子揣入了怀中,郑重其事地言道:“嗯,这两本册子来历不明,颠三倒四满纸荒唐,本官定要带回去好生审阅一番!那,那个何司刑,你做得很不错!” 姚璟等人看得简直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孟文达和何瑾在打什么哑谜。不过,看两人都一副高深莫测、你懂我懂的样子,好像事情进展得还挺愉快? 一番折腾后,众人便来到了鼓山临时搭建的办公室中,暂且歇息。 此时,孟文达的心情显然很好,眼神儿也一直盯着何瑾打转。只不过到了后来,那眼神儿就有点丈母娘瞧女婿的意思了,简直越看越满意。 这惊得一旁的姚璟,不由暗暗升起了一丝堤防警惕的心思:咋地,这是要跟我抢亲亲弟子的节奏? 果然,随后孟文达就开口了:“这位何小兄弟,你年轻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唔,本官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小兄弟可愿解惑?” “”何瑾这个汗啊,该给的我都给你了,你还要做什么?赶紧回道:“小人愚鲁,恐不能让大人满意。” “你姑且听之。” 孟文达尽力和颜悦色,只不过那张脸冷漠惯了,一时倒显得有些不和谐:“河南各州府,皆有白莲教匪作乱,唯独这磁州一地靖平安宁,百姓丝毫不受其扰。” 何瑾这里当即就想狡辩,但孟文达却一伸手,阻止他道:“小兄弟,这其中的事儿,你愿多留几个苦力也就罢了,却也莫真将我等锦衣卫,全当了瞎子和傻子” 被如此直白地告诫,何瑾不由一脸尴尬,行礼含糊道:“大人说笑了,小人万没那个意思。” “不管你到底是何心思,本官却看出,你是很有本事儿的。只是,这邪教作乱一事,历朝历代皆不能禁。唯独到了小兄弟手下,仿若略施小计,便将其消弭无形” 说着,孟文达竟还直接起身,对着何瑾恭敬一礼道:“如此神乎其神之策,恳请小兄弟不吝赐教!” 何瑾赶紧起身,吓得急忙让开那一礼:我的老天爷,你这就是捧杀啊看着高冷,实则一肚子坏水儿,把我一下抬到这般高度,逼得我不说出些干货都不行。 不过,随后扶起孟文达的时候,又看到这位锦衣卫千户,眼神悲悯恳切。显然是真心想寻一个解决的方法,一劳永逸杜绝了邪教作乱之事。 那样的眼神儿,不由给了何瑾一丝触动。 想了想,何瑾才开口道:“孟大人既然关注此事,想必也思忖不少时日了。小人便斗胆问一句,那些白莲教匪是不是大明的百姓?” “当然不是!” 这话不是孟文达说的,而是他身后的李承祐:“生在大明天下,沐浴君恩,不思报效,反而作乱犯上,当然已经算不得大明百姓,实在该杀!” 何瑾这下一抬眼,不由叹息了一句:“李公子,不会说话,就选择闭嘴这样真挺好的。” “你!”李承祐又要炸。 但孟文达却拦住了他,思忖片刻后,谨慎地回答道:“本官倒是觉得,那些人未入白莲教之前,还算得是大明百姓。可一入了邪教之后,便冥顽不灵、一心作乱,实在不能再以寻常百姓来论。” “嗯”何瑾微微点头,随后又道:“既然之前是,那为何入了白莲教后,就冥顽不灵了呢?” “嘶”孟文达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或许是,百姓们被白莲教蛊惑后,便迷了心智吧?” “迷了心智?”何瑾闻言,不由嗤笑了一声,道:“那大人可见过他们疯疯癫癫,不识东南西北,智商呃,就是神智混乱,跟正常的疯子一样?” 孟文达一听这话,不由脸色再度一变,若有所思。 而李承祐,却也不由笑了起来,道:“正常的疯子?嘁,何瑾,疯子还有正常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二章 你的计策......很卑鄙无耻啊! 何瑾又抬头看了一眼李承祐,这次已没力气吱声儿了。毕竟,跟一个正常的二傻子,实在没啥好说的。 不过,说起历朝历代邪教叛乱一事儿,这命题显然有些大。但再大,其实也万变不离其宗。 总有些野心家们,老想着‘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然后利用宗教思想,煽动蛊惑百姓们造反,实现个人的春秋大梦。 别的不说,当年朱元璋两把菜刀夺江山的时候,不也是靠着明教发家的? “小兄弟你的意思,是百姓们其实不是被蛊惑,而是他们心甘情愿” 后面的话,孟文达没说出来。因为后面的内容实在太诛心,让他这个忠正传统的武人,都没勇气去承认。 好在,何瑾却神色很是放松,当即替他开口道:“当然也不是百姓们,心甘情愿要造反的。” “只能说,是白莲教无非利用了百姓们,心灵最困苦的时机,趁虚而入,肆意宣传灌输他们的造反教义。走投无路的百姓们别无他法,只能偏听偏信被洗了脑,认为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越是在天灾人祸的时候,邪教作乱才会越猖獗,甚至能成燎原之势;相反,在国富民强、四海升平的时候,这些邪教便好像都销声匿迹了一般,听不到多少风声。” “事实上,不是那些邪教都隐藏起来了。而是他们即便想发作,也蛊惑煽动不了多少百姓。” “所以说这种事儿,其实都可以算作是一个王朝的固有规律。想着一劳永逸解决,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若想着尽可能的规避、预防,却有迹可循。” 到这里,何瑾便理论联系实际,侃侃而谈道:“例如磁州这里,就是因为师父给灾民提供了工作,使得他们有饭吃、有活儿干,有在鼓山这里重建家园的希望。” “所以,即便有白莲呃,有那么一些捣乱的家伙,只需铲除掉了,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什么动乱。” “推而广之,大明江山也是一样的。只需朝廷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什么邪教歪道的,根本动摇不了国本根基,大人不必杞人忧天。” “何小兄弟一番雄论,如醍醐灌顶,令本官豁然开朗!” 听完这番话,孟文达不由轻叹一声,不可思议地望向何瑾,道:“小兄弟年纪轻轻,见识竟如此广博透彻,真是令本官汗颜。” 此时非但孟文达,就连一旁的姚璟、陈铭等人,也不由微微动容。因为何瑾的这一番话,为他们看待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 对于大多数的明朝官员来说,他们真的很不理解,为何好好的百姓们会成了逆贼,为什么要去造反? 在他们的思想认知里,皇权是至高无上的,乃上天赐予君王统治四海的权力。而尊卑纲常,又定下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等级规范,身为大明朝的百姓,就该安分守己、就该恪守本分。 以下犯上、造反作乱,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不敢想象的大罪过,是会令祖宗蒙羞、令上天降罪的忤逆大恶! 以至于明末的时候,还有些士大夫望着蜂拥而起的乱民,痛心疾首地在抱怨憎恶:那些个低贱的刁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去饿死,为何要揭竿造反啊! 可何瑾的剖析,却根本不从这方面入手,而是实实在在从客观的角度,道出了朝廷和邪教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 如此不一样的角度,自然让在场深受时代思想荼毒的人,耳目一新,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然而,孟文达只欣喜了片刻后,又止不住地愁眉苦脸起来,捻须道:“小兄弟这番言论,可谓大道宏论。然眼下各地逆贼已蜂拥而起,州县乱如蚁粥,又当如何挥手扑灭,还大明江山一片靖平?” 这话一落,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由齐刷刷地望向了何瑾:是啊,你说得挺厉害,可事情已然如此,又该如何解决? 尤其李承祐一双眼睛里,更是还带上了挑衅:小子,别你只是嘴炮上诸葛亮,办事儿就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吧? 忽悠谁不会呀,给我一瓶烧酒,我也能忽悠得让你怀疑人生! 可何瑾既然敢接这个话题,自然早有了万全的准备。抬头看了看李承祐,只给了他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儿。 随即,就在这气性孩子又要炸的时候,他便开口道:“大人言之有理,大道宏论,只能当做指导思想,却不能提供具体的办法。真正想要标本兼治,自当道术并行才是。” “如何个道术并行?”孟文达自然求知若渴,回头一看不耐的李承祐,自然一个冷厉的眼神儿瞪了过去。 李承祐顿时幽怨无比,暗暗地朝何瑾做了一个‘日后再找你算账’的生动表情。 何瑾却没空儿再调戏他,而是反问孟文达道:“大人,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知大人对这白莲教,究竟有多少了解?” 说起这个,孟文达显然比较精通,将白莲教的兴起、发展娓娓道来。期间的一些事件,何瑾从史书上都没看到过。 不过,何瑾要的也不是这些,自然不怎么感兴趣。直到孟文达说起当下的白莲教时,他才算来了兴致。 “其实,朝廷统称作乱邪教为白莲教,也是不确切的。据本官的调查,邪教派系众多,信奉的神更是极为繁杂,有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王、人间的圣贤、佛门的弥勒等等。到了近年,又有了对‘无生老母’的崇奉,可谓五花八门。”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微微点头,因为他也记得白莲教对‘无生老母’的崇奉,乃是正德朝的事儿。 不过,这时候创立‘无生老母’的罗教已然诞生,白莲教开始初步吸收罗教的教义,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邪教有的一教数名,各不相属,教义上也颇多歧异。组织、仪轨和聚祀方面,更是不尽相同。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邪教无非一丘之貉,故而统称白莲邪教也无可厚非,都是朝廷要诛杀扫灭的害民逆贼!” 说到这里,孟文达已有些口干舌燥。 接过李承祐递来的热茶后,不由看向了何瑾:小子,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搭个腔儿啊难不成,你把本官当说书的了? 而何瑾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一拍手道:“孟大人,这话就不对了。” “你怎么能说,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王、人间的圣贤、佛门的弥勒,还有那无生无灭的古佛‘无生老母’如此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大能们,都是一丘之貉呢?” 孟文达一听这话,不由冷眉微蹙,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李承祐,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机会,蔑笑言道:“哼,大人不是说过了吗?这些个神神鬼鬼,都是邪教杜撰出来蛊惑百姓的。如此简单之事,你难道还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可百姓们却不明白啊更主要是,那些邪教甘愿承认他们崇奉的大神,不如其他的邪教吗?当玉皇遇到了弥勒佛,不打上一仗,谁知道哪尊大神更厉害?” “笑话!”李承祐都不愿搭理何瑾了,鄙夷道:“都说什么玉皇、弥勒不存在了,又如何能打上一仗?” “不,加入运作得好,他们真可能打上一仗!就算不内讧,也会想着保留实力,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 被何瑾于玩笑中一指点,孟文达却已反应了过来,激动言道:“何小兄弟,你这一计,真真的很无耻卑鄙啊!” 而一旁的李承祐,则愣愣地看着孟文达,如丧考妣:天啊,这怎么回事儿?英明干练的孟大人,才跟何瑾呆一会儿,怎么也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三章 我不嫁,我哪个都不嫁! 被李承祐用一副嫌弃的眼神儿看着,饶是孟文达修了不动禅心,也止不住腻歪上火。但解释的话,又不能由他亲自来太掉身价儿了。 幸好,这时候一旁的姚璟和陈铭,也听明白了其中意思。 陈铭更是忍不住开口,兴奋道:“不错,眼下看似各地邪教作乱,其实不过都在浑水摸鱼,想着趁势崛起。” “可因他们都是借着邪教作乱,自然要维护教派神灵的独一无二。只要朝廷将各地邪教的派系公之于众,那些邪教必然会想着铲除异端。” “如此一来,原本互为盟友的各教派,便势如水火,暗中内讧不断。而他们越是攻杀不断,朝廷越容易布局一网成擒!” “就算有的邪教意识到这一点,也无可奈何,只能想着如何自保。届时,邪教之乱自会偃旗息鼓、难以为继” 言罢,老爷子不由望向何瑾,激动过后也来了一句:“润德,你这等计策,真是一如既往地阴险毒辣啊!” “何,何止阴险毒辣这简直就是一条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绝户计!”李承祐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可一旦明白,不由对何瑾生出了几分胆寒之意。 何瑾当然不会刺儿陈铭,但对于李承祐,就没一点心理负担了,淡淡开口道:“你们锦衣卫,不就是替朝廷干这种脏活儿的吗?怎么,主意让我出了,难道还要指责我不够光明正派?” “你,你!”李承祐气得咬牙切齿,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孟文达身上。 他原以为,孟文达会站在他这一边儿的。 可不料,孟文达静静思忖了片刻后,欣然一笑道:“不错,我们锦衣卫,干的就是这等脏活儿!而何小兄弟的这一番毒计,正可谓帮了我们的大忙!” 说着,孟文达又一次起身,向何瑾行了一礼。 这一次,何瑾没有避开,而是起身还礼:嗯,还是这位孟大人比较有见识。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事儿,已经完了的时候。却不料一副面冷凉薄相的孟文达,忽然笑眯眯地又来了一句:“不过,何小兄弟帮了本官的忙,我该怎么谢你呢?” 何瑾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下意识地干笑道:“这法子还不知能不能行,大人不必急着赏赐。再,再说为朝廷分忧,本就是小人分内之事,哪能要什么赏赐?” “一码归一码,本官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孟文达还是笑,但笑里好像藏着杀猪刀:“且你小子如此卑鄙无耻,阴险毒辣,很有我们锦衣卫的风格。不如,就来本官麾下,当一个小旗如何?” 一听这个,何瑾还未回话,一旁的姚璟便炸了:什么意思!来我的地盘儿挖土挖泥挖石头也就算了,还真要挖墙角儿啊! 你们是锦衣卫又怎么了,天子亲军就能当着我的面儿,强抢民民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由此,姚璟当即也笑着站了起来。只不过,那笑里却含着砒霜,道:“大人说笑了,润德已是衙门的司吏,在户部可是有备案的,又怎么能转到锦衣卫体统中呢?” 孟文达闻言不由眼神一凝,但随后想想也是:如此优秀的一位弟子,姚璟怎可能轻易放手? 不过他也不担心,只是笑得更和煦了,一摆手道:“哎小事儿一桩,吏部主事正好欠本官一个人情。不过转个手续的事儿,不值一提。” 说着,孟文达就望向了何瑾,诱导一般言道:“何小兄弟,你或许还不清楚,小旗这个职位,可是从七品哟” 谁知姚璟同样笑得更灿烂了,还不着声色地,挡在了孟文达与何瑾中央,开口道:“大人的人情,当然要用在办大事儿上。我等师徒之间的事儿,就不需劳烦大人了。” 说着,他也望向了何瑾,同样大灰狼忽悠小红帽的语气:“润德,你自己也说了嘛,锦衣卫就是给朝廷干脏活儿的。” “你身为圣人子弟,自当科考成名,走仕途大道,登天子之堂。如此,胸中一腔抱负才能得以施展,青史留名啊!” 孟文达脸色这就有些不好看了,毕竟,姚璟可是率先用了‘贬低对手、抬高自己’的阴招儿。 当即,他也不客气地说道:“何小兄弟,锦衣卫着飞鱼服,持绣春刀,乃天子亲军!缇骑一出,任凭那些官员平日如何风光,也尽要在锦衣卫面前丧胆弯腰!” “你!”姚璟面色一青,干脆撕破了脸皮,对何瑾道:“润德,科举仕途才是正道!如今大明朝文贵武贱,你如此聪慧,当懂得如何权衡。” “小兄弟,来我麾下起步就是从七品的小旗。他这里饼画得再大,又有何用?你乃务实之人,自然知晓怎么选择才有利!” “你!” “我什么我!” 一时间,孟文达和姚璟犹如两只斗气的公鸡,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 一旁的李承祐和陈铭看着,心里不免酸酸的:大人们啊,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好不好? 而早已目瞪口呆的何瑾,这会儿更是止不住戏精上身。 此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位千娇百媚、待嫁闺中的小娘子,他爹孟文达这里就拉着他说:“闺女啊,你一定要嫁给锦衣卫,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而他娘姚璟便哭天抢地:“女儿,万万不行啊,你已经答应要嫁给文官集团了,可不能中途变卦反悔” 你们这两个,怎么这么讨厌!事关女儿我自己的终生幸福,难道就不知道,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 可就在他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孟文达和姚璟似乎也意识到,他们俩光吵吵根本没用,最后还得是何瑾拿主意。 于是,两人当即同时一转头,异口同声地问道:“润德(小兄弟),你到底要选哪个?” “我不嫁,我不嫁,女儿我哪个都不嫁!”何瑾一时忍不住,捂着耳朵、摇着脑袋就开口回道。 这话一落,孟文达和姚璟不由懊恼地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自己刚才好丢人:就这么一个脑子不正常的货,咱们刚才抢个什么劲呀! 好在,戏精劲儿一过后,何瑾也脸红不已。当即垂下了头,认真地思索起来。 大概一炷香时间后,就在孟文达和姚璟既尴尬又期待的眼神儿中,他才抬起头来,眼神儿分外明净坚毅。 恭恭敬敬地朝孟文达拱手为礼,回答道:“多谢大人器重,不过在下年轻识浅,想在师父门下多历练几年,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孟文达一下吃惊不小,紧盯着何瑾看了片刻。 待见这少年目光毫不躲闪,神色不卑不亢后,他才喟然叹息了一声:“小兄弟,果然有志向锦衣卫虽然威风八面,却终究不是清流正途,不能持正柄衡以匡扶朝纲。” “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官也不会勉强。”言罢,孟文达一挥手,带着李承祐告辞:“我等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多叨扰了。” 屋内众人不由连忙恭送。 可待送走孟文达后,姚璟面上丝毫不见喜色,反而怪异地盯着何瑾,问道:“润德,从七品的锦衣卫小旗你都不当,莫不是还有什么更大的图谋吧?” 何瑾闻言,不由深深一叹:唉!不能再老跟这些人呆在一块儿了,一个个智商越来越高了,都不好忽悠了。 不错,七品小旗锦衣卫的确很诱人。 但问题是,弘治朝的锦衣卫一点都不嚣张啊!这虽然对大明官员是好事儿,可对自己来说,就不太美妙了。 而且,小旗上虽然是个从七品,但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狗腿爪牙。哪比得上科举之后,得个堂堂正正的掌印百里侯,来得潇洒痛快? 自己的目标,一直是当个贪官儿。此心,至死不渝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四章 备考县试 走在回磁州城的路上,李承祐憋着一肚子的火,忍不住开口道:“大人,那小子实在太不识抬举!” “从七品的小旗官,这是京城里多少勋贵子弟,都不容易得到的美差,他竟然还一口给回绝了!” 可孟文达却淡淡地看了一眼李承祐。念在这年轻人心性质朴的份儿上,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承祐,你觉得他配不上那小旗官一职?” “配,配倒是还配得上的......”李承祐看到何瑾就来气,但眼不见的时候,却也客观公正:“一州之地,明显是因有他的存在,才使得白莲教匪折戟沉沙。还有他那等毒计,虽说阴险狠辣,却不失为朝廷解燃眉之急的妙策!” “那你为何还愤愤不平?” “卑,卑职就是觉得,这小子有些邪性。有种让人忍不住,就想揍上两拳的冲动......” 这等幼稚的话一出口,李承祐都觉得脸红。 可想不到,孟文达沉思了片刻,竟认同地点头应道:“嗯,本官也有这样的想法。这小子,的确有些跟常人不一样!” “......”李承祐顿时无语。 随即反应过来,他又止不住晒然一笑,轻轻摇头道:“不过,今日一别后,他恐怕也不会跟我们有太多联系。就权当见识了一番,不同的人物风景罢了。” 谁知这话一出,孟文达冷漠的脸上,竟也泛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承祐,你当真以为今日一别,我等跟他便会相忘于江湖?以本官看,日后他跟我们之间,恐怕还少不得有故事。” “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孟文达继续笑着,解释道:“他那等毒计,便要求我等隐匿于贼匪暗处。而如今整个河南省,还有哪个州县,比磁州更隐匿安全?” 李承祐面色不由大变,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将原本准备设立于安阳的千户所,设立到磁州来?” “不错,朝廷的旨意,是要求我等平定河南一省的贼乱,却未要求在何处设立千户所。倘若他的这条毒计,得了陛下和内阁同意,本官自然会将磁州视为首选。” 说着孟文达又回头,悠悠地看了一眼,锦衣卫们大包小包背着的麻袋,凝肃言道:“更何况还有这些东西,岂能不暗中秘密看守?” “啊?......”李承祐闻言,面色顿时跟啃了苦瓜般难看:“如此说来,我以后还会见到那小子?” “那是自然!” 孟文达这次发出了真心的微笑,不由对着夜空明月,悠悠言道:“哼,那小子还天真地以为,能拒绝得了锦衣卫,能逃得出本官的手掌心儿?” ...... “阿嚏!” 翌日一早,刚起床的何瑾,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不由嘟囔着道:“肯定是昨晚,在山上给吹着了......那些个锦衣卫,真是群不请自来的瘟神。好在,总算给打发走了。” 洗罢脸,用过早饭后,何瑾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必去衙门或滏阳河那里了。因为州里已出了公告榜文,定于一个月后举行县试,并开始接受报名。 县试乃考秀才小三关中的第一关,榜文一出,全州自觉学业有成的学子,都开始都动员准备起来。 按照规制,想要取得出身的童生,都要先向州学的教官报名,然后到本州礼房报告,填写姓名、籍贯、年岁、三代履历、并取得本州廪生联名具保,保证不是冒籍、匿丧、不是倡优皂隶之后等等。 这些个事情说大也不大,但报名、求人、具保......一连串儿下来却忒是繁琐,没个三五天是办不完的。 但对于何瑾来说,就不是个事儿了。 为了让何司刑安心温书,州学的李学正和礼房冯司礼,主动跑到了何瑾家中,亲自来为他办理一应文书手续。 “何司刑,你一定要好好考。老夫等着你以秀才的身份,再来州学里报道!” 何瑾就看着殷殷期盼的李学正,感觉很是奇怪:自己跟这老头儿,也就见过一面儿,合作过一场戏而已,怎么老头儿对自己这般深情? “谁不知道何司刑,就是咱磁州的善财童子?” 李学正却抛弃了为人师长的节操,直言不讳道:“你要是成了秀才来州学读书,还能不给咱州学弄点拨款、拉点赞助?” 何瑾不由一阵无语。 好在,到了冯司礼这里,就和谐融洽很多了。 “冯司礼,我这下抢了你那位族人的案首,他不会怪罪我吧?” “他敢!”冯司礼闻言便怒了,气势汹汹地说道:“滏阳河工程,何司刑谁家的砂石料都不用,就用了他们家的,这不是在给他送钱?” “不要说那些砂石钱,早就超过了五百亩良田。就说这送过去的,同时还有何司刑您善意的一张脸,他敢不接着?!” 没错,何瑾早让人打探好了,冯司礼那族人家中,开了个砂石厂。正好水泥混凝土也少不了用砂石,而且那人也识相,上过门儿送过礼,何瑾当然会投桃报李。 有钱大家一起赚,贪也要有底线和技术含量嘛。 另外,按照规制,到州学教官处报名时,还得求一相熟的廪生作保,如果找不到肯作保的秀才,那么就不能报名。报好名之后,还得由教官再派一名廪生作为副保,无此人亦不能应考。 这规定也就成了那些秀才们打秋风的好机会,按照行情,就算是副保,也得二两银子、一顿酒席才能打发。 正保要更贵,还得客客气气地求着......所以科举真是个烧钱的营生,很多读书人家一贫如洗,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何瑾这个也不用愁,都没想好要不要去找严秀才,便有吴鹤鸣和魏梁等人,主动登门拜访了。 不得不说,这些官宦子弟在人情交往的方面,确实要比死读书的寒门子弟要强上太多。 虽然,两人在小秦淮被何瑾教训了一番,但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仇。尤其见何瑾日益水涨船高,两人便瞅准了机会,前来结个善缘。 何瑾也不是什么拘泥狭隘之人,自然热情地接待了两人,一顿酒饭下来,就好得跟什么似的。 可见这世上善变的,不仅有女人的心情,还有男人之间的关系...... 这些弄完之后,何瑾便开始一心在家里死记硬背,为县考作着最后的备考。 虽说姚璟已将县试的题目透露给了他,并内定他为案首。但他也知道,自己毕竟半路出家,而且走得还是投机取巧的路子。 所以在考试之前,一定要做好十全的准备。最起码,县试时要写出几篇像样的八股文,不至于落人以口舌把柄。 幸好得了法门后,他每天晚上无论多累,也会背熟一篇程文再入睡。如此日积月累下来,脑子里也有将近百篇的程文了。 有道是读全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偷。 何瑾的打算,就是争取在考试之前,再背上三百篇的程文,培养好文感。最后剩下三天的时间,再按照县考题目,写出两篇不差的八股文来。 有了目标和计划,时间便过得飞快。 一转眼,便已是阳春三月。 而这一天,何瑾已将该背的全背诵了下来。案桌之前,他缓缓地摊开了一张白纸,准备试着写上几篇八股文。 可就在脑中文思如泉涌、即将下笔到纸张时,门外却传来金元犹疑的声音:“少爷,门外来了个奇怪的人,指名道姓要找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五章 不卖就是不卖! 门子金元的这一声,当即将何瑾脑中组织好的文思,全都给打乱了。 说不恼怒,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一瞬间受了惊吓的感觉,跟被人捉了奸是一样一样儿的。 不过他也知道,金元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而且他的声音还很犹疑,说明来人必定有什么奇怪之处,让金元根本拿不定主意。 无奈,何瑾只能搁下了笔,唤了金元进来问道:“来人怎么个奇怪法儿?” 平日能说会道的金元,这下就为难了。思忖了一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向何瑾言道:“娘......” 何瑾这一下就惊了:娘?......你喊爹也不对啊! 可眼珠一转后,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了,对着金元翘起一个兰花指,细声细气地问道:“那个人,娘里娘气的?......” “嗯嗯!”金元猛地点头,还真心夸赞了一句:“少爷,你这兰花指翘的,可比他好看多了!” 何瑾脸色顿时一抽,拳头一握,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罢,都快考试了,揍人怕有些不吉利。 不过,一个宦官来找自己干什么?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头雾水的何瑾,只能随金元走了出去。 见了那人,果然面白无须、毫无阳刚之色。即便一身华贵不凡的衣料,也掩盖不住一股子渗人的阴柔之气。 这宦官看到何瑾,当即先行了个礼,谦和地问道:“可是何小官人?” 一口的凤阳官话,但何瑾却知道这人,不可能是京师里那里来的宦官。因为,京师的宦官除奉旨办差外,只剩下传达圣旨才能来地方。 而这宦官一人前来,明显两者都不是。只能说明,他应该是地方上王府里的人物儿。 第一眼,何瑾只能看出这点消息。 摸不准脉络的情况下,他当即也谦和地一还礼,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不知阁下来此有何指教?” “在下清平商行的张声,想和何官人谈一笔生意。” 清平商行。 跟沈秀儿混了那么久,何瑾当然知道那是一家怎么样的商行。 这家商行不在磁州,而在彰德府的治所安阳。经营着瓷器、粮食、丝绸、钱庄等生意,而且不只是在安阳,便是在整个河南都设有分行。 而这位张声宦官,明显不可能是商行的主家。 但他的出面,又让商行背后的真正主家身份昭然若揭——谁都知道,能将买卖做到那样大,绝非普通商人那么简单。 而这时张声看到何瑾的反应,不由又笑了一下,道:“何官人或许对清平商行不太了解,但在下可以告诉小官人,磁州的小秦淮和醉东方,就是商行麾下的产业......” 这话,就有些画蛇添足了。 而且,还带着一股子的傲慢,和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何瑾顿时脸色微微一变,面色也由谦和变为了凝肃。 “何官人,这里人多嘴杂。在下既然来了,何官人不邀在下进去,好生谈上一谈?”张声继续笑眯眯地开口,抬步就要往何家走。 但何瑾却摇了摇头,道:“这位张公公,在下近日正在备考,有些不方便。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谈吧。” 其实不谈,何瑾也猜到了对方要干什么。 张声笑着的脸顿时僵住了,但皱了皱眉后,还是压住了火气。饶有兴致地看了何瑾一眼,便直言开口道:“清平商行,想要买下鼓山和滏阳河的地!” 何瑾闻言便笑了,道:“是清流王要买下煤矿、水泥,还有滏阳河的工程吧?” “何官人果然如传言一般,非是一般粗鄙的小吏。”张声闻言也笑了,神态也越发放松倨傲起来:“既然何官人都猜出来了,那就开个价儿罢。” “卖不了......”何瑾又摇头,道:“鼓山煤矿那里,我只占三成的股份。至于滏阳河,更是州衙的工程,我又怎么有资格拿去卖?” 这下,张声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道:“何官人,明人不说暗话。在下之所以上来便找了你,自然知道你是能将这些卖出去的。” 何瑾沉默无声,就淡定地站着,等待着张声后面的话。 张声被何瑾盯着有些恼羞成怒,果真忍不住,又再度开口道:“这样,在下这里愿出纹银一百万两,不知何官人,可否有兴趣?” 一百万两...... 一旁听了这话的金元,表情都僵住了,脑袋发懵:老天爷,这是何等的巨款?把自己买了......不对,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买了,连个零头的零头都不够! 而这,绝不是什么戏话。 可接下来,让他脸部更僵硬的一幕发生了。 何瑾面色波澜不惊,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意味,摆手道:“张公公,在下已经说过了,不卖!......” 面对这样的拒绝,张声却丝毫不见恼怒或沮丧,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他眼睛眨都不眨,随即便道:“嗯......是在下不诚心了。一百万两显然是不够的,这样......三百万两!三百万两如何?” 金元猛地一捂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有些窒息:这样的数字,他听着都觉得是在做梦,是张声在开玩笑。 可张声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认真地继续言道:“当然,三两万两的银子,数目有些巨大。清平商行是不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现银的。” “不过,商行在磁州有的是良田和产业。只要何官人点头答应,我们立即可以进行折算处理!” 金元的脚仿佛钉在了地上,根本舍不得走:虽然,他还固执地认为对方在吹牛,可牛吹得这么大、还这么认真......也是很过瘾的嘛。 可何瑾却已然转身,还干脆摆手抱怨道:“你这人烦不烦呀......都跟你说清楚了,不卖就是不卖!” “煤炭和水泥,都是领先这个时代的产品,价值千万都不止。我自己弄出来的东西,难道我还会不懂?” 这一下,张声面色就难看了,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何官人,你恐怕是真的不懂。就因为这些东西价值千万,所以我家主子才会替你着想,接手过来。” “这些个东西,根本不是买通一个知州,就能搞定的。我家主子这次是捧着诚心而来,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最后一无所无时才追悔莫及!” 何瑾闻言,不由停住了脚步,转身微微皱眉:“你是在威胁我?” 这一刻,何瑾的眼神儿并不锐利,却有着强大的自信投射出来。甚至,那自信当中还带着淡淡的戏谑。 张声不由觉得奇怪:一个小小的、都不入流的衙门司吏,手指头都可以碾死的存在,怎么会有如此睥睨骄傲的眼神? 难道,他还藏着什么底牌?....... 可略微一想,他就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好笑不已:自己真是糊涂了,竟然会被这样的虚张声势吓到。 井底之蛙,根本不知外面世界有多大。在一个州城呆久了,或许他以为,知州就是无所不能的吧? 于是,张声遗憾地笑了一声,走回了马车中,笑里藏刀道:“何官人,那便祝你温书顺利。三日后,考个童生出来......” “呵呵,多谢张公公的吉言。”何瑾也敷衍地施了一礼,送走了这辆马车。 回到房中,他很想将刚才的事儿忘掉,继续写自己的八股文。然而脑子里的文感,总是被乱七八糟的思绪侵扰着,让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原本顺顺利利的一场科考,就因那个张声的突然拜访,不由被蒙上了一层沉厚的阴影。 无奈之下,他只能搁下笔叹了一口气,从床头取出了自己的藏宝匣,开始默默地数了起来:“一张,两张,三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六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秦淮,后院儿净室。 柳清霜端坐在案几之前,神态静雅从容,初晨的阳光洒落进来,使得她白皙的肌肤,都带上了一层柔光。 这一刻的她,仿佛就是一条湍湍流淌的小溪,水势不急、溪道也平缓,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曲调,让人隐隐能体会恬然祥和。 若有人从窗前经过,只要向这里看上一眼,就会明白惊鸿一瞥的意思。更会明白,何为北方有佳人,倾城又倾国。 然而,他们却看不到的是,她蜷在宽大绢袖的素手,却紧紧合在一起。表明她的心境,并非如看起来那般平静,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紧张。 此时,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气质出尘的公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衣料鲜华,柔顺内敛,腰间还系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美玉。 他举着只小小的白瓷酒杯,悠悠地旋转着。俊美的面容上,是旁人无法企及的骄傲矜贵:“怎么,他竟然给拒绝了?” “不错,奴婢已遵照公子的吩咐,提出了三百万两的价格。可他却根本没有往下谈的意思,直接拒绝了奴婢。”张声恭敬地站在这公子身后,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因为他知道,这种事儿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 果然,俊美公子的脸庞上,不由闪过了一抹阴厉。薄薄的嘴唇也下意识地抿了一丝,看得出,他胸中其实已经酝酿起了怒气。 不过,他并未当场发作,而是瞧了一眼对面的柳清霜。 随后又拿起了案桌上的一篇词,缓缓地念道:“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孤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编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 “据说柳大家这段时日的新词,皆由此人所作......想不到,州衙里的一介粗鄙小吏,竟能写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诗词。”俊美公子将那张纸放下,面色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难怪今年柳大家,都拒绝了除夕,来王府献艺的邀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在柳清霜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又问道:“柳大家,你不会看上了这个少年吧?” 柳清霜蜷在袖子里的手,骤然又紧了一分。 不过,她面上的表情,却未有一丝的变化,淡淡地道:“朱公子真会说笑。他的确有些文采,又极会办事儿。” “可这天下惊才绝艳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几人能乘风而起?例如前年的唐寅,不就是前车之鉴?” 朱公子听了这话,不由微笑了起来,满意道:“柳大家若是男儿身,必当不逊色那些男子!可惜.....” 说到这里,朱公子伸手上前,想要握住柳清霜的柔荑。然而,柳清霜却很是自然地,整理了起案几上的文稿,不着声色地躲过了他的手。 这一下,朱公子神色不由有些讪讪。 懊恼之余,他顺势又拿起了案几上的酒杯,冷蔑言道:“柳大家说的不错,那人不过略有小才,却不知天高地厚。本公子已给过了他面子,是他太蠢不懂得把握!” “既然如此,”说到这里,朱公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才道:“敬酒不吃,那便该吃罚酒了!” 言罢,这位朱公子起身,潇洒离去。 待他离去后,柳清霜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可又一想到,何瑾无意惹来如此了不得的敌手,她面上不由缠上了一丝愁绪。 一旁的麝月见状,忍不住言道:“小姐,奴家还是赶快去通知何官人吧?” “用不着......”柳清霜却无奈地摆了摆手,道:“张声已找过他,他当然已知发生了何事,你去了非但没用,反而多此一举,让他分心。” “可,可一个是州衙的小吏,另一个却是王府里的公子。这,这势力对比,也太过悬殊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既然敢直言拒绝,想必他已有了应对之策。” “更何况,三日之后便是县考。在这等敏感的时机,朱厚辉纵然乃天潢贵胄,也是不会动手的。”柳清霜蹙眉说着,看似是在说服麝月,但更多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县考也有考完的时候,那时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柳清霜被逼到了悬崖边,最终哀伤地一叹,道:“那,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一介青楼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刻,柳清霜望着案几上,九张工工整整的宣纸,不由挥了挥手。直待一脸忧愁的麝月离去后,她才止不住地流下了几滴清泪。 就连这泪流,也只能无声...... 两日的时光,也就这样无声地缓缓淌过。 衙前街家中的何瑾,却屁颠颠儿地拿了两篇八股文交给老娘,一脸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崔氏捏着鼻子看了一遍,芳华不减的脸上,立时跟看到了臭狗屎一样的嫌弃神色。还未开口,便见儿子一脸的郁闷,道:“还是不行么?” 既然要县考,何瑾当然不可能拿着文章让姚璟点评,那样太容易授人话柄。同样的,他也不能去请教韩训导、严一清等人。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自己老娘。从老娘能知晓八股文捷径一事推断,她是应该有些八股文底子的。 可想不到,崔氏非但有底子,而且水平还相当地不低。第一次点评,就把何瑾文章批得一无是处。更重要的是,句句还说到了点子上。 这一下,何瑾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可连续两天,他绞尽脑汁做出的文章,皆不入老娘的法眼。自信心一次次遭受无情的摧残打压,让何瑾都又快精神抑郁了。 “文章通顺倒是通顺了,不过破题毫无新意,用词也朽暮不已。”崔氏强忍着点评道,看样子,还是有撕了那两张纸的冲动。 不过顿了一顿,看何瑾垂头丧气的模样,她才忽然一笑道:“拿在江西、苏杭那等文教兴盛的地方,只能算勉强及格。不过,在磁州这等地方,拿个案首是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何瑾闻言,不由感到天都亮了,欣喜道:“成了?......” “嗯,只要你能保持这水平,考试时不作妖,一路考个秀才回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崔氏说完,又忍不住敲打起儿子:“不过,也就是个秀才水平。真到了乡试,想要考个举人,恐怕功力还不够。” “没事儿,先过了秀才这一关再说。” 何瑾却还是喜出望外,小跑着又回到了自己房间:“秀儿,你很快就不是小吏之妻,而会是秀才娘子了......” 沈秀儿这会儿正跟小月儿,帮他整理着考篮,闻言不由回眸一笑,道:“切莫太过张狂,闷声发大财才是正道。” 小月儿却将笔墨纸砚、吃食若干都放好后,才一握小拳头,为何瑾打气道:“何官人,月儿相信你,一定能考个秀才回来的!” 何瑾闻言,不由嘿嘿一笑。 其中,当然有月儿呆萌鼓励的欣喜。可更让他高兴是,沈秀儿根本没否认‘秀才娘子’这个称呼,只想到了叮嘱他不要张狂。 这说明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可当一切都安排妥当,沈秀儿和小月儿也离去后。何瑾却又悄悄地走出了家门,来到了一个巷弄前。 等候在这里的刘火儿,看到他前来,便开口说道:“老大,你要我留意的动静,有消息传来了......城外的一些城狐社鼠,都被一个神秘的组织,给收编了起来!” “哦......”何瑾点头,若有明悟:“还是不想暴露身份,亲自下场跟我比斗,所以就想着扶持一群地痞流氓?” “好在,你也算有点眼色,知道不能在县考这等时期动手。”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望了望天边的月色,才带着几分决然之色道:“那么,就等县考结束后,我们一决雌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七章 全民狂欢的科考 “瑾儿,瑾儿......该起床了。” 崔氏轻轻摇晃着何瑾,却发现何瑾就是沉睡不醒。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她还来不及欣喜,就见儿子翻了一个身儿,又睡过去了。 气得崔氏银牙暗咬、心火直冒,当即吩咐一旁的红柳道:“拿家法来!” 一旁的沈秀儿看到这幕,赶紧阻拦道:“切莫如此......我有办法的。”说着,也不见她声音有多大,就嘀咕了一句:“咦,刚才的一百两银票,掉到哪儿去了呢?” 话音刚落,只见何瑾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跃了起来:“什么一百两银票儿,在哪儿,在哪儿呢?......” 看着这一幕,崔氏真是气得更加七窍生烟。 可今日是儿子县考的日子,她只能硬生生地憋住了火气,温柔地说道:“瑾儿,该去考试了......” 何瑾抬眼看看外面的天色,只见黑黢黢的一片,不由发愣道:“这才几更天?” “四更天,已经不早了......” 沈秀儿满面羞红地看着何瑾赤着上身,声如蚊鸣道:“赶紧穿衣吃饭,再晚就要误了唱名进场了。” 何瑾这才有些清醒过来,看着娘亲和沈秀儿等人,起得比自己还早,不由满心暖暖的。狠狠地洗了一把脸后,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来到前厅时,便见老娘和沈秀儿已在餐桌前,一脸郑重的等候着他。并且,除了今天要为他作保的吴鹤鸣和魏梁外,连尹悠和端木若愚都在。 尤其端木若愚还开口道:“老大,火儿和宋叔、吴叔等人要去考场维护秩序,交代让我一定护送好老大。” 这紧张的窒息感,搞得何瑾一时都有些无所适从:“我,我就是去考个试,又不是要上刑场......” “呸呸,不吉利......”崔氏赶紧打断了何瑾的话,道:“赶紧吃饭,吃完一定考个案首回来。” “嗯......”虽然已准备万全,可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何瑾不由也有些惴惴,乖乖地吃起饭来。 用罢早饭,他披着满天的星斗就出了门。 刚一露头,又被吓了一跳:只见整个街道上,这会儿全是人。幸好,这些人都还打着灯笼,否则大半夜的,一定会吓得何瑾尿了裤子。 “老大文运昌隆,逢考必中!”赖三儿带着一大群的无赖,就开口喊起来了。 “瑾哥儿,一定要考个秀才回来!”街坊邻居们也接着鼓励。 这些人一个个不顾寒凉的夜风,忍着睡意的侵扰,就为了能静静地目视着何瑾,送上他们真切的祝福。 如此的心意,非但让何瑾感受到了温暖,更真心感受到科举考试,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和意义——前世的高考跟这比起来,简直都要弱爆了。 但想想也是,一过了科考就跃了阶层,绝对可谓改变了命运。 甚至以后一人得道,还会连带着鸡犬升天——在这样的制度下,科举考试想不被人们重视,都根本不可能。 何瑾一边向着众人道谢,一边带着吴鹤鸣、魏梁,还有端木若愚和小月儿穿过了人群。 待到了州学外的大街上,看到这里更是早就挤满了人:磁州毕竟是一个州,比之一个县要大上一些,故而每届都有五百多人前来应试。 这么多的考生,再加上具保,还有家人送考的......嗯,这里一定要说明下,不是家长送考,而是家人送考。 因为何瑾就亲眼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由儿子、女婿护送着来考试了。更有意思的是,考过了县试府试后,老头儿才能得到一个‘童生’的身份...... 古代的科考,真是让人们为之疯魔的一件事儿。 将近三千的人马,就这样四更天里不睡觉,乌泱泱地挤在州学门外。一个个犹如养在大棚里的鹅,伸长了脑袋等着大门开启。 其中酝酿的期盼、憧憬、焦躁......种种情绪,犹如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潮,不断侵袭着何瑾的心理,使得他再不复一点点的轻佻浮浪心思。 终于寅时左右,州学门口点起了数支松明火把,照得门前亮如白地。这时李学正、宋同知带着百十名差役到了,简单的布置了一下,便开始唱牌。 众考生犹如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般,纷纷上前等待。何瑾也慌忙着往前凑,可不料,宋同知第一个便高声喊道:“何瑾!” 何瑾连忙开口应到,随即挤过人群后,对着李学正和宋同知深深一揖,唱道:“学生何瑾,由本州生员吴鹤鸣、魏梁作保。” 吴鹤鸣和魏梁便应道:“学生为该生担保,其身家清白,符合应考规制。” 至于随后的验明正身,搜搜身子,自然是走过场。宋同知甚至都没看何瑾的考牌,便笑着道:“润德吉星高照,必然会考中,快请进去吧。” 从六品的同知,对一个考生这般客气,当即让其他考生都看傻了眼。 可何瑾却似乎不领情,反而还摸着鼻子,小声隐秘向宋端方斥道:“怎么第一个就唱我的名,你脑子里进水了不成!” 自从被何瑾当堂给揍了后,可怜的宋同知,便彻底被推下了‘朝廷命官’的高台,露出了败絮其中的本质。 尤其姚璟还在何瑾的建议下,趁他养伤的期间,尽数将同知的职权都握在了手中。使得如今的宋端方,在衙门里不过是何瑾操纵的一个傀儡。 此时一听这话,宋端方不由委屈万分:“这不是为了让司刑,不在外面枯等嘛......再说,早点进去还能挑个好座位。” 有吴鹤鸣和魏梁这两位前辈指导,何瑾早就知晓考场是露天的。又因为不过县考,一切都没那么严格,考桌上也没个序号,考生进来就是随便坐。 是以,先进来能挑个好座位,就显得尤为重要。 因为一旦坐下,直到交卷都不许起身。想要方便的话,大的就别说了,直接会考官黜落;而小的,就要拿桌子下面的瓦罐,就地解决。 人一天至少要两泡尿,五百人就是一千多泡,考场上的气味可想而知。且不乏有不小心把尿罐踢倒者,简直骚不可闻。 这要是坐在了下风口,人都能给熏晕了,哪还有心思答卷?所以,宋端方才想着照顾一下,想不到何瑾还不领情,他哪能不觉得委屈? 而何瑾,不由也觉得冤枉了宋端方。 但他同时深知对于这种家伙,就不能给什么好脸色,便又道:“就不知道先放进去几个,再唱我的名?如此既不耽误挑座位,也不显得那么扎眼......” 宋端方顿时一脸的谄媚,道:“司刑高明,本官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李学正愣愣听着两人的短暂交流,心中不由震惊万分:我的老天啊,光知道何瑾在衙门里厉害,没想到竟这般厉害! 堂堂的从六品同知,衙门的二老爷,好似还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老天保佑,他一定要考上秀才啊,否则一旦迁怒州学,老夫哪里顶得住? 到了考场,何瑾就选了个上风口的好位置。放下考篮,摆上试卷和笔墨砚台后,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不亲临此境,永远不知道这种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感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科名榜上,前进一步就是人上人,后退一步就是人下人。 任你使出十八般手段,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入场无悔。在全民狂欢的盛宴里,这就是最大的公平! 终于,三通鼓声响起,何瑾从入定中醒过神来,睁开了双眼。有礼房的小吏举着一张牌子,在考场中来回走动,牌子上就是这次县试的考题。 等小吏走的近了,何瑾定睛望去,木牌上面贴着白纸,用朱笔写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等一章”和“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等三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八章 师父,我尿急! 考试的过程,自然乏善可陈。何瑾早已知晓了题目,两篇文章也在脑子里,只需写下来就成。 不过,看到题目后,他还是先装出了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不想让其他考生看出他的猫腻儿。 然而,让他心灵受伤的是,全场的考生都在构思着文案,根本没心思搭理他。有才思敏捷的,已然就在草纸上写起来了。 ‘果然,做贼心虚啊......’用余光看到这些后,何瑾才知道自作多情了。 整个县试一共考五场,时间都是一个白天。这对于早有了腹案的何瑾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虽然尽量放慢了速度,在草纸上写好文章后,又工工整整地誊写在答题纸上。但到了写完时,他发现时间连中午都没到。 这时候并没有人交卷,何瑾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要出这个风头。 枪打出头鸟,最后案首肯定是自己的,这种时候太醒目没什么好处,配合着师父将戏演好才是正理。 于是,他便从篮子里取出糕点饭食,在考案上细条慢理地吃了起来。监考的李学正看到这一幕,当即吩咐小吏倒了一杯热茶奉上。 何瑾这一刻,都不知该如何评价猪队友了:一个宋端方就够了,你个李学正也来凑什么热闹? 果然,全场的考生都不由看向了何瑾,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眼神儿:嗯?好像有内幕耶..... 偏偏李学正还慌了,画蛇添足地解释道:“何司刑乃州衙的经制吏,老夫自然要照拂一番。” 这一刻,何瑾无语凝噎,算是彻底被打败了。 好在天色将近午时,其他考生也感到腹中饥渴,纷纷掏出准备好的吃食开始就餐。李学正也没傻到家,又给几个官宦子弟上了热茶。 寒门学子们自然不忿,但人情冷暖就如此现实。 假如在科场上胡闹抗议,更是会被直接罢黜考生资格。故而,这一插曲虽然有些小波澜,但也未引起多大的动静。 只不过,当何瑾吃饱喝足后,便觉得有些尿意了。 这时场中也有不少考生,开始向小瓦罐里撒尿的。何瑾自然受不了那吁吁声的刺激,也打算解开裤子放水。 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四周的考生,一个个都向他看了过来。那些闪闪发亮的眼神儿,有的直接、有的偷瞄、反正没一个打算放过他的。 被人如此强势围观,何瑾纵然心理素质再强大,也不可能不受影响。只能暂时先强忍住了尿意,又将鸟儿塞回了裤裆里。 然而,这个动作做完后,他竟听到了场上的众考生,齐齐发出了一阵遗憾之声! 你,你们到底怎么个意思?! 一肚子的疑惑外加一肚子尿意,让何瑾开始觉得度日如年了。纸上的八股文早就检查过几遍了,根本分散不了注意力,于是他就想着县考的流程。 五场考试中,四场都是四书题的八股文,中间有一场则必须做赋或古诗,这叫考古,又叫古场。 不过说是五场,其实就第一场最重要。 因为州县都是几百人应试,而阅卷的只有大老爷一人。而他哪里有精力,一场一场地去看将近万份的试卷? 所以,一般大老爷看的,就是头场的这一篇八股文。 甚至,头篇都不见得会看完,只看前三句。要是前三句入不了法眼,县考就算是黄了;要是取中了,基本上就被录取了。 至于所谓的案首,就是五场考试后的第一名。但用来判断其水平的,还是头场的这两篇八股文。 神游外物地想着这些,何瑾才硬憋了半个时辰,发现此时已有三个考生交了卷。 脸色涨红的他,想着再憋下去,都有膀胱爆裂的后果。当即忍无可忍,抿着腿儿便上前交了卷子。 县考不像乡试、会试那样的真正抡才大典极其严格,形式其实很随意。头几个交卷的,可以请求考官再当场面试。 毫无疑问,当场面试可以增加考官的好感,赢得录取的概率。 一般来讲,考官也会秉着关爱后进的原则,觉得答卷不差的话,再出几个对偶或者诗词题目。考生若也答得不错,便可当场录取。 待姚璟接了卷子后,何瑾可不想什么面试,当即就想施礼告退。 可想不到,同样做贼心虚的姚璟,竟忍不住开始强行加戏了,道:“润德,你乃本官的弟子。为表公正,你与为师作个对子如何?” “师,师父......我尿急!”何瑾哪有心思对对联,这会儿他都想揍姚璟。 可姚璟却脸色一黑,道:“静心凝神,自能放松意念。” 何瑾简直气疯了,脱口而出道:“大道解脱,方成造化神仙!” 姚璟一听,没想到何瑾如此优秀,把尿急都对得如此工整,又忍不住告诫他道:“满腹才学,只为考场寻功名!” “一心逍遥,但愿天地任痛快!”何瑾却快哭了,可怜巴巴地道:“师父,你就放过弟子吧.....” 姚璟气得脸色直抽抽儿,当场一挥手:“滚吧。” 何瑾如蒙大赦,轻轻一施礼:“好嘞......” 他这一走,挨着近的考生不由笑出了声儿来。估计这绝妙的对联,县考后就会传入士林,成为一则糗事逸谈。 然而,走到考场大门的何瑾才想起,古代考试跟他前世不一样。 就算你考完了,也是不能随意出去的,必须等凑够十人才开一次门,一共放三次,每次开门还都有吹鼓手恭送。之后便不再开门,剩下考生必须等天黑前一齐出去。 何瑾这里难受得都快哭出来了,用牙咬着手,才坚持到没尿了裤子。 终于等够了十人、出了考场后,他没工夫理会上前问询的端木若愚和小月儿,直接冲到对面的酒楼,借人家茅房撒了今生最长的一泡尿。 出来后,才感觉悟到了人间大道,长舒一口气道:“舒服......” 不过下一刻,他就又蹙起了眉,找到等着他的端木若愚,问道:“考场上我想撒尿,为啥那些考生们,一个个跟兔爷儿一样,都想要看我的鸟?” 端木若愚闻言,神色顿时有些奇怪起来,支支吾吾地道:“都,都怪老大你的魅力,实在太大了......” 何瑾一头雾水:“我魅力再大,迷倒的也是女人,那群考生可都是男的啊!” “正因为老大你,迷倒了磁州商贾奇女子,还有名动中原的花魁柳仙子。所以那些考生才心怀不甘,认为老大除了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外,还,还天赋异禀......” “天,天赋异禀?......” 何瑾看了看自己的裤裆,顿时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文人墨客也被称作骚人,那些人是真的骚! 这波谣言的操作,真是让自己防不胜防! 然而谣言这种事儿,越追究越麻烦。更何况,虽然还没试验过,但何瑾也觉得,这好像并不是什么谣言...... 算了,大不了后几场,自己就不喝水,憋着呗。 只不过,再一想县试就五场,府试有五场、院试还有两场......想考出个秀才来,非得过十二场不可。 这对自己的膀胱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考验啊!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普天之下的读书人,就算是那些光鲜的状元翰林,也是这样忍过来的。既然都得忍,那身为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可豪言壮语好说,真等第五天从考场出来时,何瑾感觉自己脚步虚浮、头重脚轻,整个人快要废掉了。 更可恶的是,对面酒楼的伙计,都已经认识他了。 一见自己风风火火地跑过去,伙计就热情地招呼了一声:“何官人,又来了啊。您常去的那个坑儿,我都给点上了熏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六九章 我真的已经知道了 吃不敢多吃,怕大便;喝不敢喝水,怕小便......何瑾有充分理由相信,古代科举就不是考文章,而是考人体生理承受极限的。 一连五天后,饶是他身强力壮,也感觉撑不住了。 回家后,迷迷糊糊地吃饱喝足,便倒头大睡。直至跟猪一样吃吃睡睡三天后,何瑾才觉得身体恢复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已到了州衙放榜的时日。 这一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蒙了个兜头布巾、生怕被别人认出来的何瑾,内心惴惴地来到了州衙外,在人群攒动中看得头晕眼花。 因为古代县试放榜不是平着写的,而是按顺时针次序,排列成圆圈写出来。并且,还是姓朝外,名字朝里。 这又称之为轮榜,表示入榜者只是功名身份的候选人,并非最后取中的意思。但只要名字在上面,就表示县试被取中了。 正当他还傻乎乎找着自己名字的时候,身后便有一人,已愤愤不平地开口道:“果然是那个何瑾当了案首,哼!......真是人心不古。” 何瑾这才看到,榜单上十二点钟方向的那个位置,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再回头,便看到说话那人,是个面生的考生。眼珠儿一转,他也作出一副愤慨不已的模样,开口附和道:“不错,这里面必然有黑幕......” 这话一出口,立时引得那人点头同意,又开始抨击什么官场黑暗、科考取士不公平什么的。而他的言论,很快又引起了围观考生的认同,众人一齐口诛笔伐起来,群情激奋。 何瑾顿时有些小慌:果然,潜规则什么的,还是瞒不过群众雪亮的眼睛......自己这,这是引起了公愤啊! 然而,就在他这只哈士奇,混在狼群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些家伙们吵吵嚷嚷了半天,也没一个说上告抗议啥的。 于是,他反倒忍不住开口了:“这位兄台,既然如此,我等联名上告,揭开此番县试的黑幕如何?” 话音落下,一众考生顿时用看白痴的眼神儿,看向了何瑾:“你有病吧?......何瑾狡诈多智,而且早借柳仙子之口,扬得了风流多才的美名。” “而且,他在磁州势力庞大,又跟知州有着师徒之谊......” “千百年来,哪场科考没黑幕?而姚知州在总体上,也还算公正......” “你这呆头书生,自己作死就算了,可别想拉着我们!” 环顾周围,见众人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何瑾这才彻底明白了:哦,原来是......键盘侠啊。喷一喷也就算了,真干点实事儿,一个个都怂了。 原本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把自己的文章贴出来,堵住这群考生的嘴。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嘛。 不知是何心情回到家中的何瑾,便将好消息告诉了老娘。可不料,老娘表情根本没起多少波澜,只是随口吩咐中午加几道菜,以示庆贺。 如此的云淡风轻,弄得何瑾浑身更不是滋味了:县考之前,自己如何费尽心机,都差点成了精神病;县考之时,全家人外加一街的邻居,隆重送行对待;然而考完了,就,就加几个菜便完了?...... 这种撸后成佛的空虚感,让何瑾自己也觉得:好像,得不到的才永远在骚动。而费尽心思得到后,其实也就觉得没啥意思了。 幸好就在此时,沈秀儿一脸激动地跑了进来。 一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为自己高兴,何瑾心情不由瞬间大好了起来。赶在沈秀儿开口之前,他便欣慰地说道:“秀儿,你不用说了,我都已经知道了!” 沈秀儿果然略微镇定了下来,开口道:“那,那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得了县试案首,当然要继续准备府试、院试啊......虽然后面的考试,没人给泄露题目,但有了案首名次,只要不脑残不作妖,铁定能考个秀才功名回来呀。 至于得了秀才功名后...... 何瑾目光又一转,看到沈秀儿期期艾艾、心乱如麻的模样,才不由恍然大悟:这小妮子,原来是在逼婚啊,怕自己考了秀才后,不要她这个商贾之女吗? 怎么可能嘛,好不容易穿越到了明代,自然要入乡随俗,体验一番一夫一妻多妾制的腐朽和堕落啊! 于是,他当即邪魅地一笑,一下将沈秀儿迫在了墙壁,用霸道总裁的低沉声线道:“秀儿你放心,纵然我知道自己魅力无边,却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无论以后我会有多少个女人,你绝对会是正妻——这是一位钢铁直男,交付予你的承诺和浪漫!” 这话一出,沈秀儿顿时睁大了眼睛,一副惊愕跟见了鬼似的表情。 可何瑾却已骚情泛滥,还以为沈秀儿太激动而不知如何表达,又忍不住道:“女人,在我吻你之前,你应该闭上眼睛......” 说完,他撅着嘴就凑了上去。 可不料,随后何瑾非但没看到沈秀儿羞涩地闭上眼睛,反而见她蓦然羞愤不已,素手狠狠地掐在了他腰间软肉儿上:“鼓山煤矿都要被人给抢了,你却在这里耍浪卖贱!......还,还你已经知道了!你知道了个屁啊!” 何瑾被掐得龇牙咧嘴,听到沈秀儿的话后,也不由面色遽然一变。 可也就是一瞬后,他便抓住了沈秀儿的手,委屈地说道:“不就是城外的一群泼皮无赖们,得了清流王的授意,来抢我们煤炭、水泥和滏阳运河的事儿嘛......这事儿,我真的已经知道了啊!” “清,清流王府?......”沈秀儿却神色大变,开口道:“他,他们果然是王府的人?怪不得那般肆无忌惮.......那我,我们该如何是好?” 毕竟只是一介州城的商贾之女,虽说这段时日,跟着何瑾成长了不少,但王权社会的尊卑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一听说那些泼皮无赖,真的是王府里的人,沈秀儿立时花容失色、芳心大乱。 并且,她也确实应该这样! 先不说王爷都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身份无比崇高。就说清流王朱佑棌,乃永乐时赵王朱高燧一脉,藩邑就在安阳,至今已逾五代。 这等绵延百年的王族,在彰德府乃至整个河南省,势力都盘根错节,声势滔滔、权柄赫赫。 尤其这些人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凶狠霸道。莫说一介根本不入流的司吏,就是知州、知府这些朝堂大员,也根本吃罪不起。 反倒何瑾如此一副淡定的模样,才显得格外不正常! “他,他们既然想要煤炭、水泥,还有滏阳河......那,那我们就给他们好了。王府看上的东西,哪是我们能保住的?” 看何瑾一副“被吓傻了”,还一直没开口的样子,沈秀儿忍痛道出了这个提议。 何瑾这会儿却摇了摇头,开口道:“可惜已经晚了。当初他们出了三百万两银子的价钱,我觉得实在太低了,就一口拒绝了......” 这话一出口,沈秀儿简直要崩溃了,扭动着想抽出手继续掐何瑾。 随后看根本挣脱不得,她气得甚至想咬上何瑾两口:“你疯了是不是!......人家原来还好声好气地来谈过,你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清流王府,那是我们能招惹的人物儿吗?” 何瑾这下却蹙了眉头。 虽然,他知道沈秀儿是在担忧自己。但他可不接受,这种被女人不信任、反而还教训自己的方式。 于是他微微用力,便将沈秀儿的双手压在墙上,对着她霸道的一吻:“女人,男人的世界里,只有光荣的战败,没有屈辱的投降!” “若你是我的女人,就该跟我并肩战斗,而非帮着敌人来劝我投降!” 这一吻,沈秀儿初时还想着抵抗,可毕竟芳心早已被征服。 在何瑾猛烈的侵袭下,她五感很快如被洪水决堤般淹没,忘我无我的全力迎合起来。 在这么一瞬间,她脑子里生出的只有一个念头:“君当作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不错,身为你的女人,我便该同你生死荣辱与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零章 身高不够、逼格来凑。 鼓山煤矿,一片嘈乱悲怆的景象。 两三百的泼皮无赖,手持着刀枪棍棒,正肆意地欺辱殴打着贫困的灾民。 很多灾民都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可那些泼皮无赖非但不停手,反而还张狂地叫嚣着:“哈哈哈,一群泥腿子,就算你们人再多,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鼓山煤矿这里也有不少的城狐社鼠,可他们却只能护在灾民的面前,丝毫不敢对那些泼皮无赖还手。 他们狼狈地吼叫着、奔走着,用身体挡住那些敲向灾民致命的棍棒,然后抱着脑袋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这一刻,数万的灾民紧紧握着手里的镐头、铁锹,牙齿都要咬碎了,神情愤恨不已。可他们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由那些泼皮无赖们嚣张作恶。 哪怕,这些泼皮无赖们宣布,就是要抢走他们赖以活命的矿山和滏阳河。他们也都只敢怒不敢言,任由憋愤的火焰灼烧着胸膛。让那些平日那些他们看不上眼的城狐社鼠们,用身体徒劳地阻挡着恶行。 “兄弟,这位兄弟先停手,先停手行不行!” 赖三儿此时满脸是血,正跪在一个四十几岁、干瘦阴狠的无赖头子面前,不停地劝说道:“大家都是混一个道儿上的,行有行规,你们这样也太过分了......” “过你娘的份!老子楚霸天的话,就是行规!” 楚霸天一脚踹在赖三儿脸上,残忍地笑道:“今日你们要是乖乖从了老子,一切都好说。否则,就打到你们服气为止!” 剧烈的疼痛让赖三儿感到一阵阵头晕,很有那么一瞬,他只想着豁出一条命,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捅死眼前这个王八蛋!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自己的前程是恩公给的,恩公信任自己,让自己看守这一片山河,他就不能还当自己是以前街上的混混。 于是,赖三儿咬紧了牙,转头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位楚大哥,你打我可以,先让手下停了行不行......有什么话,咱慢慢商量。” “商量你奶奶个腿!”楚霸天却不依不饶,捏着赖三儿的脸,骄横言道:“怎么?你这狗东西跟了一个小吏,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儿了?跟楚爷爷说话,你还不配!”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灾民顿时更加气愤了。 他们一个个双目喷火,恨不得冲上去杀了这群泼皮无赖。尤其水生早已憋不住了,向一旁的山子小声说道:“大山哥,咱们拼了吧!” 可大山早就把嘴唇都咬破了,却紧紧锁着眉头,用含糊的声音说道:“不行!......他们说过了,是王府派来的人。” “我们的命是何恩公给的,就不能再给恩公添麻烦。沈小姐已经去找恩公了,恩公一定会来的!” “可恩公会来吗,就算来了,他又能有办法吗?”水生攥着拳头,恨自己无能无力,恨这个世道不公。 “恩,恩公他......”山子也觉得何瑾没任何办法。可就在这时,他耳际忽然一动,惊喜地呼喊道:“恩公他......已经来了!” 一阵马蹄声渐渐由远而近,踏碎了这里的嘈嚷。 雄健黑马上的俊男靓女,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数万灾民齐齐望向何瑾赶来的方向,慌忙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随着何瑾的到来,那楚霸天也猛然举起了手,停下了对灾民和保安队的殴打。他冷冷地看着何瑾,抱起了胳膊、露出不屑的笑容。 雄健的黑马速度不减,很快来到场中。 何瑾扫了一眼场上的惨状,不由面沉如水,随即双目一凛,继续操纵着大黑马,直奔向楚霸天。 一些泼皮无赖叫骂着阻挡,却发现何瑾根本不减速,直接将几个不开眼的泼皮无赖,撞得筋骨断折。 这一刻,楚霸天也慌了。他看得出来,何瑾根本不在乎自己,是要直接取自己的命!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跃出了一人。 那大汉浑身肌肉膨胀,胳膊粗壮,血管盘虬卧龙般密布,让人望而生畏。 他一甩肩膀,把披风扔在一旁,露出胸口的一捧护心毛,喝道:“好小子,有些胆色,却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 言罢,这大汉陡然脚踏七星瞬步,闪身掠过大黑马的侧旁,猛地挥拳向大黑马的脖颈捣去。 强劲的拳头砸到大黑马的脖颈上,大黑马骤然痛苦地嘶鸣了一声,巨大的身子踉跄了一下。马上的何瑾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能当即一踩马镫,抱着沈秀儿翻落了下来。 看着沈秀儿无事,何瑾又安抚了一下大黑马。随即,将大黑马交给沈秀儿后,才一步步地向这大汉走来。 可楚霸天不乐意啊。 他才是这群泼皮无赖的头儿,当然不想让那壮汉抢了风头,当即跳出来道:“何瑾,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啊!” 话音未落,何瑾就一巴掌扇了过去。顿时,楚霸天整个身子,就开始旋转跳跃起来,一溜烟儿地滚了山坡。 “跑龙套的,不需要来抢台词儿!”眼光毒辣的何瑾当然已看出,那壮汉才是清流王府的代言人。 他继续不停地走到壮汉面前,冷厉开口问道:“你敢打我的马?......” 但随后,何瑾就有些后悔了:因为这壮汉足足高他一个头,哪怕他再摆出孤傲冷漠的气势,也被人家用身高给无形地压了回去。 果然,壮汉当即便笑了,不屑地道:“有什么不敢的!我非但打了你的马,还揍了你的人,你又能如何?” “哼,当然是要揍回去!”身高不够,逼格来凑,何瑾觉得自己这句话很有杀气。 可大汉却继续鄙夷一笑,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清流王府的狗腿子呗,而且,看你的架势,估计还是王府里护卫一类的人物儿。”何瑾淡淡开口。 大汉顿时兴致更浓了,一双虎目打量着何瑾:“真是有意思。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向我动手?” 何瑾这就笑了,他等了半天,就等这句话呢:“怎么不敢?......你说是王府的人,那就是了?” 大汉一时不解,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何瑾却笑得更灿烂了,解释道:“来,我给你好好分析一下哈。你看,清流王摆明了想夺我的产业,但又不想暴露了身份,便让你拉拢了这么一帮子歪瓜裂枣,打着王府的旗号来这里作恶。” “这种手段呢,想必是你们王府,仗势欺人的惯用伎俩了。但你却没发现,这里其实有一个漏洞,就是清流王不暴露身份,你们便只是一群泼皮无赖。而对于泼皮无赖,我又有什么好忌讳的?” 说着,何瑾一挥手,喊道:“刘火儿!” 这时刘火儿也匆匆地带了一队官差赶来,站在了何瑾身后行礼道:“司刑大人,可有事吩咐?” “这里有一群为非作歹的无赖之徒,打伤无辜灾民,还不锁拿了他们?” 何瑾阴阴笑着,对着那壮汉一勾手,挑衅道:“蠢东西,只要你证明不了是王府的人,我能把你搓扁揉圆信不信!” 为配合何瑾这番气势,他身后的那群捕快帮役,也都一个个抖落着手里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凶神恶煞的。 那大汉闻言,果然面色大变! 只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后,他就恢复了冷静,道:“小子,我承认你说的没错。只可惜,我主子没你想得那般不堪,他既然派我做事,自然给了我倚仗!” 说着,壮汉便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牌子,递给了何瑾:“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有了这块牌子,我看何人敢动我!” 何瑾伸手接过,只见这牌子,竟然是象牙制作的。 上面雕卧虎云纹,中间穿孔,可系丝绦。下边是“清流王府宫卫”五个大字,背面则镌刻着:凡守卫官军携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与借与者罪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一章 你们锦衣卫到底管不管? 明朝文武官员,俱有腰牌,质地作工各有不同。 武官一般用的是金牌,所谓金牌,是指五金所铸,倒不一定是金子铸的。而文官所用的腰牌,则质地区别更大,有珍木、兽骨等。 但说到象牙牌,就只有三种人可以用:一是高级文官;二是锦衣卫的高级武官;三么,就是皇宫、王府里的人。 而这块象牙牌,上面写明了‘清流王府宫卫’的身份,便证明他是清流王府的人。并且,还是王府里的心腹要人! 因为这等象牙牌,可不是任何宫卫能持有的,普通宫卫持有的只是铜牌。而象牙牌,则是王爷或世子公子赐予属下,代表着王府办事儿用的! 这牌子一亮出来,沈秀儿瞬间心痛如绞:因为她不愿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那个骄傲狡黠的少年,面对这等残酷的事实! 他努力过了,也抗争过了。只是,这世道实在太不公!...... 鼓山上所有的灾民,这一刻也都沉默了。 他们也看到了,何瑾如何苦费心机,努力想扳赢这一局。 然而,有的人生下来就是王子王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得不到的,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抢; 而有的人费尽了心血,也不能保住自己的产业,哪怕这产业对灾民、对磁州、对大明朝廷都有好处。 一时间,整个鼓山人人皆哀,心头在滴血。 此时何瑾的脸色,一时也如象牙牌般苍白,匀称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着,似乎......似乎在艰难地忍着笑意? 沈秀儿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果然诧异地看到,何瑾的确没在哀伤、也没愤怒,而是在拼命地忍着爆笑的冲动! 甚至,下一刻他根本都忍不住了,直接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果然只是个智商不到八十的宫卫,我一番激将,你就将象牙牌主动送了过来。真,真是清流王的猪队友,我的好帮手啊!” 这一刻,满鼓山的灾民也傻眼了:我,我们的恩公,这是怎么了啊?难道,受到的刺激太大,都崩溃了不成? 就连那宫卫也傻眼了,铁青着脸忍不住问道:“何瑾,你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一开始就想骗你这个腰牌啊!你们大嚷大叫地叫嚣着是王府的人,我哪能还不知你们身份?故意一番忽悠,就是想拿个证据啊!” 宫卫显然还是不懂,不耐道:“有了证据,你又能如何?” “有了证据,那能做的文章,可就多了去了!” 何瑾这会儿嚣张起来,掐着腰道:“最起码,清流王收买江湖匪类,强夺无辜商贾产业,殴打灾民,还意图霸占官府工程,这几项罪名是别想跑了!” “清流王,哼,一个郡王而已,真以为这世道没王法了不成!”何瑾遥手一拜北方,慨然言道:“陛下尚且兢兢业业,为大明江山呕心沥血。可清流王身为皇家国戚,却如此纵行跋扈,置律法江山于不顾,成何体统!” “诚然,对付一般的官员,王府高高在上,予取予求。但不要忘了,我师父可是块硬骨头,且还是简在帝心的进士!” “此番有了证据,你以为他能忍得住,能不联络同乡、同年、座师等一众文官刚正之士,进言弹劾上告吗?” “更不要说......”说到这里,何瑾突然笑得更诡异了,从怀中悠悠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啪嗒’一下扔在了地上。 然后,他又陡然失色地捡起来,念道:“呀,竟然是白莲教的邪书《应劫经》!你,你们这些人原来不是单纯的江湖匪类,而是朝廷逆匪白莲教!喂,喂,你们锦衣卫,到底管不管啊.....” “锦,锦衣卫?......” 那宫卫顿时傻眼了,他当然知道锦衣卫,已在磁州设立千户所的消息。但问题是,这何瑾小子跟锦衣卫还有关系? 不对,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一下成了白莲教匪! 幸好,环顾了四周,他也没发现锦衣卫的身影,不由才安了一下心:“小,小子,你胡乱喊叫个什么,锦衣卫岂会听你的命令行事?” 何瑾却一点都不着慌,反而还是好以整暇地看着四周:开玩笑,锦衣卫这等特务机构,要是连鼓山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大明江山早该完了! 并且,旁人不知道无烟煤和水泥的价值,难道孟文达会不清楚?否则的话,他当初让锦衣卫挖土挖沙挖石头,难道是吃饱撑的啊...... 之所以锦衣卫到现在都没露面,无非就是他们也不愿介入这趟浑水。但问题是,自己能让他们如愿吗? 于是,何瑾又发大招,高声喊道:“行,行,你们是真不管是吧?......那休怪我让师父,一并告你们失职之罪!另外,朝廷降罪下来,你们就自己扛着罢!” 这话落下,灾民群里顿时传来了一声怒不可遏的吼声:“何瑾,你小子太猖狂了!我们锦衣卫,可不是给你当打手的!” 混在数万灾民群里的李承祐,此时忍不住一把撕下身上的破衣烂衫,露出里面大红色的飞鱼服。 随着他一动作,灾民各处都有面生的家伙,重复了同样的动作。并且,他们还一个个从土里、草窠里抽出了绣春刀,越众而出,将那群泼皮无赖们包围了起来。 锦衣卫的出现,顿时令四周灾民一阵骚动。 可下一瞬,想到他们的恩公,竟然还能跟锦衣卫说上话。不由开始士气大振,一个个摩拳擦掌起来! 而那些泼皮无赖们,也没想到自己早已被凶名赫赫的锦衣卫盯上了,自然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战栗不止。 整个鼓山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最后,面色铁青的孟文达也走了出来。看样子,他也很是羞愧。 但毕竟宦海历练多年,他深知弘治皇帝对皇亲国戚一向宽厚,此事必然极为棘手,为难地开口问道:“何小兄弟,你难道真要将这事儿闹大?” “是清流王要夺了我的心血!要数万灾民毫无所依!要糟践王法律条,置天地于不公!”何瑾却蓦然暴吼,青筋炸显、面色涨红:“孟大人,你是说要我放弃了这产业,抛弃了这数万灾民,对大明江山彻底丧失了信念不成!” 说着,他陡然又看向李承祐,面色鄙夷不已:“另外你们锦衣卫,还真不配当我的打手!身为天子亲军,就眼睁睁看着贼徒张势作乱,跟缩头乌龟一样躲着!” “怎么,难道你们还有脸觉得,比州衙里的差役更高贵,比他们更有一颗忠心,是俯仰不愧于心的大丈夫?!” 这一吼犹如万钧的雷霆,滚滚压入所有锦衣卫的耳中,令他们一个个都低下了骄傲的头。 尤其李承祐,他身为世家名门,向来自视高人一等。 可现在被何瑾如此一番训斥,除却胸中万般不甘外,也只能不愿地承认,他们的确配不上身上的飞鱼服。 这一刻,鼓山上乾坤倒转。 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激昂怒吼。数百衣着鲜华的锦衣卫,却俯首无语。就连正五品的大汉将军千户,也一声长叹,满面羞惭。 然而,也就是这时,那清流王的宫卫却陡然满面狰狞,怒吼道:“小子,你这是在找死,交出腰牌来!” 这一刻,他竟还悍然地,抽出了腰间的钢刀! 胸间无尽的怒意皆由力道挥出,使得钢刀发出了骇人的斩空之声,直直劈向毫无防备的何瑾面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二章 求别打脸!...... 刀光如练、刀势如雷。 那样魁梧昂藏的壮汉一刀下去,谁都会想到何瑾被一分为二、血光四溅的惨景。 “相公!......”沈秀儿离何瑾最近,面色瞬间煞白,拼命想扑赶上去。哪怕推开何瑾后,自己成为刀下之鬼。 “小兄弟!”孟文达也惊了,可惊愕之后便是滔天的愤怒:锦衣卫面前,这王府宫卫还敢如此目无法纪! “恩公!......”数万灾民也叫嚷了起来,刚看到事情有了转机,想不到那宫卫竟狗急跳墙,他们简直都要疯了! 然而,就算这一刻所有人都期待着何瑾无事,但那一刀还是劈了下去。并且,所有人也都来不及上前救助何瑾。 虽然,他们都知道何瑾天生神力。 但同时他们也知道,何瑾只是血肉之躯,而且也没学过任何技击搏斗之术。面对王府宫卫这等职业的杀戮机器,他是不可能躲不过那一刀的! 可就在刀光,即将斩落在何瑾面门的时候。何瑾却下意识地一侧身,猛地一扭腰,堪堪躲过了那一刀! 非但如此,那宫卫还趁势追击,刀光如白影办接踵而至。而何瑾虽然躲得很是狼狈,姿势也丑得不行,却总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 这一幕,让要扑上来的沈秀儿、孟文达还有李承祐、刘火儿等人都看傻了。 可接着,更让他们傻眼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脸惊慌懵傻的何瑾,似乎被惹烦了,陡然大叫了一声:“看暗器!”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物,直接就扔了过去。那王府宫卫立时扬刀一撩,便将那东西劈了个粉碎。 是的,是彻彻底底的粉碎。 因为那是一个油纸包,里面包裹的是石灰粉! 满头白灰中,宫卫顿时被迷吓了眼睛,胡乱地挥舞着大刀乱叫,何瑾却绕到了他身后,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随后,他又直接扑了上去,骑在那高他一个头的宫卫身上,一顿挥拳痛揍:“你大爷的,砍你大爷!老虎不发威,你当我孙子是不是!小爷我揍死你,揍死你!......” 起初,这宫卫还想着挣扎反抗,但他没想到何瑾的力气有多大。 两拳砸断他的胳膊后,他便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了,直接被何瑾给揍成了猪头。甚至起身后,何瑾还不解恨,又踹了他一脚道:“砍你大爷啊,吓死老子了都!......” 孟文达毕竟见多识广,最先反应了过来。但也愣愣地走到何瑾面前,问道:“小兄弟,你原来也练过?” “练过?......”何瑾一头的雾水,随即反应过来便笑着说道:“什么练过啊,我就是挨揍挨多了,自然有了条件反射......呃,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家伙看似又快又狠、但挥来舞去也就那么几招。比起娘亲笤帚疙瘩的角度刁钻、防不胜防,他还差得远呢!” 话音刚落,何瑾的笑容就渐渐凝固了,面色也开始变得很是古怪:“孟大人,你是会武艺的吧?一般人不可能靠躲老娘笤帚疙瘩,躲过刀法的挥砍吧?” “自是不可能。”孟文达这会儿也一副疑心重重的表情,望向了何瑾:“除非,你娘本身用的就是上乘的招式,经年累月下,你无意练就了一套躲避之法,才能说得通......” “啊哈哈......我开玩笑的,孟大人你怎么也信?”何瑾赶紧一副掩饰的大笑,尴尬无比:“实不相瞒,我其实是练过的,哈哈哈......” 随后,不待孟文达继续追问,他又陡然对着满山的灾民高喊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这里已经搞定了,你们还不知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呃......都把手里的大杀器给扔了,给我用拳脚揍,拳拳到肉地狠揍!”还算何瑾有脑子,赶紧交代道:“可别打死了啊,这些都是免费的劳力!” 这一嗓子喊出来,灾民们一下疯狂了,眼睛里都冒着赤红的光,感觉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果然是咱们的恩公,就是知道咱们的心思! 之前那些泼皮无赖嚣张到无边儿,可是让灾民们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恨得牙根儿都痒痒。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是让他们尝尝,被人狠揍的滋味了。 顿时,数万灾民吼叫着冲了下来,犹如洪水决堤。那气势场面,简直惊心动魄,震人心腑! 两三百的泼皮无赖,这会儿就如雪崩下的可怜动物。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逃都没地方逃,只能抱紧了身子往地下一蹲,喊道:“求别打脸!......” 而孟文达这会儿,也顾不得猜测何瑾的身手来历了,而是惊问道:“何小兄弟,你要当着锦衣卫的面?......” 何瑾却鄙夷一笑,道:“锦衣卫?......何时出现的,我怎么没看到?” 孟文达面色一僵,没想到何瑾还揪着这痛脚不放。可无奈,这次的确锦衣卫做得不厚道,他也只能怏怏地闭了嘴。 而这会儿最兴奋的,莫过于刘火儿了。 只可惜,他正准备带着手下,也去踹两脚的时候,何瑾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你们瞎凑什么热闹,那些泼皮无赖又没打你们......赶紧的,维护秩序去,让灾民出出气、解解恨就行了,可别真闹出了人命。” 刘火儿郁闷不已地带着官差去了,留下了一地多余的锦衣卫。 这会儿李承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向孟文达请示道:“大人,我们?......” “还愣着干什么,也去维护秩序!”孟文达心中当然也有火儿,堂堂正五品的大员,被一个小吏讽刺,他当然逮住哪个撒气筒算哪个。 李承祐这样的,纯属无妄之灾。 数万灾民揍那些泼皮无赖,简直就如摧枯拉朽、犁庭扫穴。之前灾民只是顾忌着清流王府的名头,不想给何瑾添乱,才打不还手。 现在没了顾忌,局势又一面倒,他们当即上去就是一阵迎头痛揍,瞬间打得这些泼皮无赖们哭爹喊娘、求饶不止。 尤其那位楚霸天,还被刘火儿特意给拎了出来,交给赖三儿道:“赖官人,老大说了,只要打不死,就能往死里揍!” 赖三儿上去就是一阵狂扇,还净往楚霸天的脸上招呼:“我不配给你说话?......你的话就是规矩?......现在你狂啊,你给我牛啊!” “赖官人,停手啊,有事儿咱好好商量......” “晚了!” ...... 足足半个时辰后,那些泼皮无赖们都躺在了地上。 好在由于何瑾威信够高,又提前派了官差、锦衣卫维护秩序,所以这些家伙虽然都倒下了,但还都喘着气儿。 何瑾这才心满意足地一拍手,道:“打完收工,今天大伙儿表现都不错,晚上好好加餐犒劳!” 说罢,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还刚考了县试的案首,更值得加餐、加大餐!” 灾民们闻言,顿时一阵欢呼:“恩公天上文曲星下凡,文运昌隆!” 随后,官差们和灾民押着泼皮无赖,兴高采烈地就离去了。留下从始至终,都显得有些多余的锦衣卫,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孟文达目光悠悠,更是哀叹了一声:“这事儿,恐怕不太好办了。不管如何上报,锦衣卫都不落好......” 可不料,就在他刚说完这话时,一人就拍了下他的肩膀,惊喜言道:“啊?......孟大人,你怎么来了!” “小人这里正好有一件大事儿,要向您禀告!不过,那事儿也不急,我们正好要去吃饭,咱边吃边聊如何?......” 李承佑愣愣地看着何瑾,真被这小子的厚颜无耻给惊住了:小子,你还真当我们锦衣卫没来过啊! 可不料,孟文达反应过来后,立时陡然一喜。 随后,又做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回道:“本官接到线报,言鼓山这里有动静。只可惜,来晚了一步,什么都没看到!” 说罢,他还对那些锦衣卫问道:“本官说的,你们都听清楚了吗?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我们......”李承祐终究没傻到家,明白自家大人这是要装聋作哑了,当即附和道:“我们也什么都没看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三章 咱们用美人计!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何瑾那里欢天喜地,料理了来闹事儿的泼皮无赖,给了锦衣卫台阶儿下,还打造好了统一联盟阵线。 可正在醉东方雅间的朱厚辉,却猛然砸了酒杯,再不复之前天潢贵胄的骄矜,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他非但将我派去的人尽数擒拿,还取走了王府的象牙牌?!” 这一刻,他仿若受伤的野兽,双目充血,忍不住咆哮道:“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狗东西,他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杵逆无礼,简直无法无天!” 在朱厚辉的暴怒下,张声也不由战战兢兢,道:“公子,这可怎生是好?要不,我们先把腰牌拿回来?” “拿回个屁!”朱厚辉狠狠一跺脚,仔细想了想后,才道:“哼,一介贪财好色的小吏......走,先去小秦淮,让柳清霜替我们出面!” 直到这个时候,朱厚辉还不肯放下他王府公子的架子,不肯屈尊降贵直接面对何瑾,生怕掉了自己的身价儿。 毕竟对于他来说,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亲自出面,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到了小秦淮后,刚一进去,就有一阵阵香风飘来。一个个身着薄纱,淡妆浓抹的女子嬉笑着迎了上来。 “呦,是公子爷回来了,奴家早就盼着您呢!” “是啊是啊,出去玩都不带着奴家,人家这心里头可难受哩。” 环肥燕瘦的女子,一个个争相谄媚,声音甜的发腻。若是平时,朱厚辉必然觉得自己魅力无边,可今日看着这些庸脂俗粉,却觉得怒火中烧:“少装模作样,你们这些贱人,无非就是看上了本公子的权势!” “带着你们去干什么,看本公子连个小吏都斗不过是不是?都给我滚一边儿去!”他狠狠地一甩袖子,将一个个妓女粗暴地推开。 骂骂咧咧间,他径直走向后院儿。 那些妓女一个个面面相觑,但随后有人听明白‘小吏’这个词儿后,不由暗骂了一声:“哼,要不是会投胎,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跟何司吏比,你哪有人家善解风情!” “就是,人家何司吏虽然年轻,可真是会做人。咱只要给人家一个笑脸,人家必定让咱开心、还得银子。” “没错,除了对那个不长眼的妖艳贱货外,何司吏向来真心将咱当人看。唉......说来也是,何司吏都有段日子没来了,让奴家真心儿地想念。” 可惜朱厚辉听不到这些,要是他知道自己在这些妓女的心中,跟何瑾差着十万八千里,估计能被气死后再气活过来。 到了柳清霜的房里,朱厚辉便阴沉着脸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冷冷地看着柳清霜。 柳清霜一代名妓,这等场景自然见得多了。 她先微微一愣,随后便缓缓起身,抚起琵琶开口道:“公子,怒则伤肝,身子是自己的。不若奴家为你弹奏一首静心的曲子......” 谁料,朱厚辉却忽然暴起,不由分说地将砚台、笔筒之类的东西,全都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尤其满屋子的瓷器,更是全遭了秧。 而柳清霜神色却一丝未动,只是躲在了一旁,静静地看着朱厚辉发泄。甚至,那双如秋水般的明眸里,还不由闪过了一丝喜悦。 待净室里的东西,全都被砸得稀烂后,朱厚辉才又坐回了椅子上,低头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弄得张声又羞愧又心里毛毛的,不知自家公子在发什么疯! “清霜,你知道吗?我派王府的宫卫拿着象牙牌,拉拢了一帮城狐社鼠,想将鼓山和滏阳河抢过来。可想不到,那个何瑾竟不知死活,将派去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朱厚辉开口了,语气很是阴沉,还带着几分屈辱:“你说,是我太低估了他,还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张声在一旁听着这话,不由心里一咯噔:这个问题,可不好答! 朱厚辉的性子他最是了解,骄横自负还喜怒不定。这要是说低估了何瑾,那就是说朱厚辉愚蠢;可若是说高估了自己,那更是说朱厚辉狂妄。 然而,让张声想不到的是,柳清霜只是淡淡开口,道:“公子,你并非低估了何瑾,也非高估了自己。只不过这次有些轻敌罢了,只需认真一些,必然得偿所愿......” 张声一听这个,不由为柳清霜的冰雪聪明暗赞不已:这回答既没有高抬何瑾,也没贬低了朱厚辉,甚至还给朱厚辉找了台阶儿下。 毕竟,轻敌这点儿错误,谁还不犯上一回呢? 可就是这等让张声,觉得已无懈可击的回答。朱厚辉听后只是先点了点头,随即又瞪圆了眼睛:“清霜,你不用宽慰我,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你们就是认为,我比不上那个何瑾!” “他一介草民,先是混入了衙门,又拜了知州为师。随后弄出了无烟煤,救助了磁州穷苦百姓,后来更是疏通了一条运河,收拢数万灾民!磁州的百姓商贾,都争着捧的臭脚,就连锦衣卫,都跟他来往密切!” “而我身为王府公子,竟没他混得风生水起,还在他面前沉沙折戟,这简直就是我的奇耻大辱!”朱厚辉咆哮着,猛地上前一拉柳清霜的手,道:“就连你,其实也早对他芳心暗许了,对不对!” 柳清霜娥眉紧蹙,被朱厚辉抓得生疼。但她更知道,此时绝不能露出一丝本心。否则的话,朱厚辉必然会更加发疯! 生生忍着疼痛,她还是不卑不亢地说道:“公子想多了。一介小吏,就算再会折腾,又能如何?” “公子生来便是九天之上的人物儿,在大明王朝,您就是呼风唤雨的龙子龙孙。清霜该是多眼拙,才会舍珠玉而择砂石?” “哈哈哈!......果然,我就知道清霜你最懂我!” 朱厚辉听了这话,才不由大笑起来,松开了柳清霜的手,道:“不错,何瑾的确有些本事儿,这次我也的确轻敌了。但若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此已赢了我,那便大错特错!” “这天下,还是我们朱家的天下!只要这一点不变,一个小小的吏员,简直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话一入耳,柳清霜神色仍是毫无变动。只是,那明眸的深处,却不由掠过了一丝丝的黯淡。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朱厚辉忽然阴沉又说道:“不过,那象牙牌落在了何瑾手中,的确有些麻烦。” “毕竟,抢夺鼓山和滏阳河这等事儿,父王根本不知情。而且事情闹大了,清流王府不见得会如何,但我却必定会遭殃!” “所以?......”柳清霜眼眸一眨,便开口道:“公子是想让奴家,去探探何瑾的口风?” “不错!”朱厚照更是欣悦一笑,赞叹道:“清霜,你真是善解人意。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了!” 这话出口,仿佛在恩赐柳清霜一般。 而柳清霜也根本不计较,只是施了一礼后,便唤来麝月一块儿去寻何瑾。 而细心的麝月发现,今日她小姐的步伐很是轻盈。甚至,嘴角都抑制不住漾起一丝的浅笑。 “小姐,你还真要替那个朱厚辉办事儿啊?” 柳清霜一愣,随即笑得便更甜美了:开玩笑,那样一个狂妄戏多、刚愎自用的二十七岁家伙,还满脑子想着跟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斗气,能成什么气候! 自己此番前去,当然是更想知道,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到底有何锦囊妙策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四章 双面间谍 一路上,柳清霜都在思考着,何瑾在这件事儿上,能有几分胜算。 然而想了一路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胜算是有的,但绝对不大,跟火中取栗差不多。最好的结果,无非两方就此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朱厚辉狂妄戏多是没错,但他说的话同样也没错:大明王权社会,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平等一说。千百年来,很多事也都证明了,并不是你占着理,你就会赢的。 只是,到了何瑾家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儿。 此时的何瑾,似乎并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到来。而是端了一杯热茶,正毕恭毕敬地向崔氏走去,脸上一副标准二十四孝的表情。 可走到崔氏面前时,他忽然故意一踩脚,然后大叫了一声‘哎呀’,就将茶杯朝崔氏的罗裙上丢去。 原本正享受着红柳按摩的崔氏,登时凤眼一睁。在茶杯即将倾倒之际,陡然一个巧妙的托手,圆融自然地将茶杯接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一滴水都没洒出来。 何瑾顿时兴奋起来,瞪着眼睛又大叫起来:“啊哈,被我发现了吧!娘,你果然是会武功的!” 虽然早知道老娘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八股造诣不低,还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且容貌身段儿和气质,根本不像寻常的农妇......这么多的神秘,已不是有故事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一本儿故事会集锦啊! 只不过,这次被自己机智地试探了出来,她会不会恼羞成怒?会不会为了保密,痛下杀手、虎毒食子? 万一她真的动手了,自己是要只自保呢,还是要跟她拼了?万一就算想拼,也打不过该咋办?...... 可就在何瑾内心戏汹涌如潮水时,崔氏却淡淡地抿了一口茶,一句话便让何瑾呆住了:“我何时说过,自己不会武功了?再说,会武功又怎么了?......” “我,你......” 何瑾顿时傻眼了: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可老娘说的,似乎也没错,会武功如何,不会武功又如何...... 不对,差点被带进了阴沟里! 寻常人谁会武功?......而且,你武功还显然不低,寻常人就算想学,都找不到地方的好不! “我从何处学来的武艺,又为何要告诉你?” 老娘却已放下了茶杯,甚是无聊地瞥了何瑾一眼,起身道:“你要是想学,娘亲倒是可以教你。不过,你想知道更多,却是不可能的。” 愣愣地看着老娘离去,何瑾总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 剧情,真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而这种自己视若珍宝、老娘却轻描淡写的落差,让他在看到秀色可餐的柳清霜时,都没露出什么喜悦的笑意,只是怏怏地开口道:“是朱厚辉,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早知背后是清流王府的人在捣鬼,而且张声那个多嘴的人妖,还说出了小秦淮就是清流王府的产业。 只需派人打探一番,自然便知道清流王的三公子朱厚辉,这些时日在小秦淮如何一掷千金。 偏偏又是这个敏感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花魁柳清霜赶来,何瑾用脚后跟儿想,也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了。 所以,他的语气和态度,并不怎么友善。 但柳清霜也不见怪,只是款款地坐下来后,嫣然一笑道:“清流王并不知道,磁州这里发生的事儿。这一切,都是朱厚辉在捣鬼。” 何瑾闻言,不由双眼一亮,神色很快就变得热情了:“哎呀,柳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来来,您喝茶......” 看着何瑾随后还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柳清霜真是被这少年的厚颜无耻给打败了:合着,我要是上来不告诉你这个秘密,不摆明是跟你一条心的,你连口茶都不打算让我喝啊? 想到这里,她接过茶杯的时候,不由白了何瑾一眼。 那一眼的娇嗔,风情万千。 可惜,何瑾只是被迷惑了一瞬后,就赶紧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然后,又是一副怏怏的神情,开口道:“可是,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没啥意义啊......” “怎么可能没意义!”柳清霜这就不忿了:这消息,可是她冒着朱厚辉发疯的凶险,才探听到的。 而且在她看来,这是何瑾唯一的筹码了:“何官人,恕奴家直言,你此番能侥幸压朱厚辉一头,不过赢在了他狂妄轻敌上。真正争斗起来,你根本不可能是敌手!” 何瑾眼珠儿转了转。随后,很是客观地点了点头。 “故而,利用朱厚辉也不愿将事情闹大的筹码,由奴家从中牵线搭桥,你同他好生商谈一番......最好,能讨得他的欢心,双方各退一步,才是消弭一场灾祸的最佳选择啊。” 这话出口,柳清霜以为何瑾必然会感恩不已。毕竟,她可是一心一意为何瑾着想,而且还主动帮忙消解这场灾祸。 可想不到何瑾听完之后,却冷笑了一声,道:“那个朱厚辉,也是这么想的......柳大家啊,要不是你上来就摆明了车马,我还真以为你就是来帮他的。但这番话后,我只能认为你......” “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 “你!......”一番好心深情,却换来了嘲讽,柳清霜涵养再好也忍受不了。 可何瑾却就事论事,继续开口道:“柳大家莫生气,你仔细想想,那朱厚辉生来便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而且,此番讨要鼓山和滏阳河,他还给我来了个可笑的先礼后兵。” “你觉得那样自视甚高、戏还特别多的家伙,被我这次轻易地放过一马后,他会心胸豁然开朗,将此事视作了云烟?” “这!.......”柳清霜闻言不由变色,意识到自己只考虑了当前,却未考虑长远。 果然,随后何瑾语气更加冷厉,继续道:“根本不会!......我这次将象牙牌交出去后,就相当于彻底放弃了筹码。” “而朱厚辉没有了顾忌,只会更肆无忌惮地来一场更狠辣的谋夺,将我彻底踩入万丈深渊!” 这一刻,何瑾由冷笑变为了蔑笑,道:“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心满意足啊!” 柳清霜闻言,只觉一阵寒流从体内淌过,精致红润的脸庞瞬间煞白:通过与朱厚辉的接触,她不得不承认,何瑾推测得很对! 那样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亏,养成了自负跋扈的性格的王府公子,真不会因为别人的宽恕而心怀感恩。 相反,他只会当作是自己的耻辱,直至报了一箭之仇后,方解心头之恨! 可这种识人察心的本事儿,何瑾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是如何掌握的?更不要说,他还从未见过朱厚辉。 不,现在当务之急的问题是:他既然不想退让,难道是想?...... “不错,这种事儿,当然要闹大了才好啊!......只有闹得越大,才能让朱厚辉越疼!贱人就是矫情,狠狠收拾一顿才会老实!” 何瑾拍拍手,好似决定待会儿要吃什么饭一样轻松随意:“只不过呢,我这里还需要点时间。拖延的事儿,就劳烦柳大家了如何?” 拖延......拖延当然是没问题的,问题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还有,你也如此让我帮忙,跟朱厚辉又有什么区别? 可何瑾还真不是朱厚辉,说完请求后,又道出了自己的条件:“事情办成后,我把小秦淮卖给你如何?” 柳清霜闻言,顿时怫然作色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我已不想知道你有什么手段了,反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五章 朕要见见那个何瑾! 有智商明显比朱厚辉,高出二十个点的柳清霜从中斡旋。随后的日子里,果然没见朱厚辉继续作妖,只一心等着何瑾的决定。 因为柳清霜回去跟他说,何瑾那里呢,还需要考虑考虑......然后,朱厚辉当然就相信了啊! 可朱厚辉这里不作妖了,何瑾却开始上蹿下跳。不是往衙门里一趟趟地跑,就是朝锦衣卫千户所里钻。 直至第二日,千户所里的李承祐,骑着快马纵行而去后。何瑾才望着远去的马屁股,诡异地笑了一下,彻底安生老实了下来。 李承祐很快奔出磁州城,跨出了彰德府。在锦衣卫的各处驿站中,换了一匹匹的健马,直至驰到了北直隶,来到了整个大明心脏之地!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奏折不必经通政司。 故而,风尘仆仆的李承祐,直接凭腰牌来到了紫禁城的西暖阁,将奏折呈送给了弘治皇帝。 此时的弘治皇帝,正在西暖阁当中批阅奏章。他近来身子不太好,但历来勤勉,即便身子不爽,却依旧不敢荒废了政务。 对于李承祐突如其来的奏疏,他不由疑惑了一下,但还是伸手便要接过打开。 然而,这时候李承祐又掏出了一块象牙牌,沉凝开口道:“陛下,孟千户这里,还有一道密折......” 弘治皇帝不由眉头一蹙:锦衣卫上的折子,本来便属于密折,而这次孟文达特意又弄了个密中密。登时让他感觉,这次折子上的事儿不一般。 果然,只是半息之后,弘治皇帝脸色便陡然涨红。 又看清那块象牙牌,根本不是锦衣卫所用的腰牌,当即咳嗽不止怒道:“岂有此理!身为朱家子孙,竟如此骄纵无法!.......来人,传内阁大学士前来议事!” 很快,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匆匆赶来。这三人都是弘治皇帝的肱骨之臣,无一不是当代的名臣。 此时弘治皇帝看似仍余怒未消,但将一明一暗两份奏疏交给了他们后,便已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问道:“三位爱卿,此事朕当如何决断?” 三人一目十行地看了奏疏,首辅刘健当即作色开口,道:“陛下,朝廷待国戚向来优渥,陛下更是连年赏赐不断!” “然亲王郡主宽不怀恩、严不畏威,乃至才有今日之事。依老臣之见,陛下此番不可再宽柔纵容!” 刘健言罢,谢迁紧随其后:“陛下,微臣也附议!昔秦朝废分封、设郡县,方有大一统。强汉威服四夷,也乃推恩平定之后,国力方可一扫世间。” “我朝亲贵虽名义上,分封不锡土,列爵不临民,食禄不治事。然毕竟权柄在手,予取予求,若长此放任自流,必成尾大不掉之势,万望陛下明鉴!” 弘治皇帝听了两位重臣所言,阴翳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更凝沉了:他哪里不知道,大明朝的亲贵国戚们,都是个什么样的德行? 但话又说回来,这大明天下,何尝不是朱家子孙的江山?亲贵国戚们虽然胡闹了些,但也不至于会到了,刘健和谢迁所说的那等祸国乱民的地步。 加之他生性仁厚,便忍不住从心而言,道:“二位爱卿言重了,朕观朱厚辉此番强夺鼓山和滏阳运河,不见得就是胡作非为。” “想必,他也是要为大明出一分心力,认为鼓山和滏阳运河由他来经营,才能更好地救助灾民、繁荣州县。” 越这样说着,弘治皇帝似乎越觉得有可能,又道:“况且,这密折上也说了,他之前并非没提过购买之事。只是被拒绝后,才一时糊涂出此下策。” “陛下!”首辅刘健别看年纪大了,脾气却很是火爆,但断事更为精准,道:“若想救助灾民、繁荣州县,安阳灾情比磁州更严重,又何必舍近求远!” 这话一下将弘治皇帝的虚妄击碎,使得他面色不由一僵。 刘健还想上言,可次辅李东阳已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心思,赶在刘健开口前道:“陛下,此番孟千户特意用了两份奏疏,很是值得玩味。” 两份奏疏弘治皇帝当然都看过了,写的就是同一件事儿。 只不过,明面上的奏折,是孟文达写锦衣卫事后才知道的。而暗地里的那封奏折,却详细交代了所有事儿,并请求弘治皇帝治罪云云。 这一明一暗奏折,既为锦衣卫遮了羞,又奉行刺奸了的职责——对于孟文达的这般所为,弘治皇帝也表示十分理解。 只是说道其中的深意......弘治皇帝上来便被奏折上的事儿,气冲了头脑,一时还真没怎么觉察出来。 李东阳便将密奏里的一句话,当场念了出来:“司吏何瑾之师知州姚璟,闻情慨然激愤,已去信同年、同乡、座师......陛下,孟千户言下之意,是说此事已树欲静而风不止,需当机立断啊!” 弘治皇帝当了十三年的天子,又经李东阳如此一点醒,哪能还不明白孟文达的言外之意:陛下,事儿是绝逼瞒不住了,何瑾那小子铁了心要闹啊! 您要是晚上一点儿,御史言官的弹劾奏疏,可就要淹没您的御案了! “岂有此理!......” 弘治皇帝龙颜大怒,他的确仁厚,却也是位极有手腕的明君。 初登大宝之时,便一扫成化朝的乌烟瘴气,将祸乱朝廷的奸臣、太监、道士统统撵回了老家,开创了‘弘治中兴’的局面。 这样的一位君王,怎么能让他努力俯身去看,都看不见的一个州衙小吏胁迫? 然而这话出口后,他面色渐渐就古怪了下来:自己好像......还真的不能阻止,那个小吏去闹啊! 因为他弘治皇帝是个明君,是明君就要奉行正道,以德理服天下。 这事儿说破天去,也是你老朱家的人,借着特权欺辱弱小、强夺产业。而且,把柄证据什么的,还全被何瑾攥在了手心儿里!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面露苦笑,望向了三位内阁大臣,道:“司吏何瑾......这个名字,好像朕在哪儿听过?” 三位内阁大臣,都是过目不忘的牛人。 刘健第一个便上前回复道:“去岁知州姚璟上书,言磁州以无烟煤救助百姓一事,便是那何瑾所为。” 李东阳也道:“滏阳运河一事,虽由河南省布政司最终上奏。然层层梳理下,最先提出疏通修复提议的,就是姚知州衙门里的这个刑房司吏。” 谢迁同样紧随其后,道:“前些时日,孟千户上奏分化白莲教匪之计,也乃这司吏所献;且孟千户还带来了煤粉、水泥,眼下正交由工部检验其效。奏折里说,这两物也乃何瑾所制......” 这一下,弘治皇帝不由陷入了沉思。同时,他也明白了朱厚辉,为何要向鼓山和滏阳河下手了。 根本不是自己一厢情愿所想的那样,他是侵大明之重器为己有! 若不是孟文达慧眼如炬、精谋果断,早将煤粉和水泥带回了朝廷,朱厚辉恐怕真会将这两样东西瞒了下来! 不......孟文达是不可能写出,煤粉和水泥的操作说明手册,分明是何瑾早就有心献给朝廷!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面色凝肃起来,向来柔和平顺的目光里,罕见地升腾了起了一丝的杀机。 但许久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忍不住笑了,缓缓开口道:“传旨!......朕要见一见那个何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六章 不要怂,就是干! 三日又三日,考虑又考虑。 到了第九日的时候,小秦淮里的朱厚辉,再也忍不住了:“好狗才,好胆量,真逼着本公子主动去寻你不成!” 头三天,张声还是这样安慰朱厚辉的:“公子放心,何瑾必然会屁滚尿流前来求饶的。” 中间三天,张声的话是这样的:“公子,想必何瑾那狗才,已被吓破胆了!” 后面这三天,张声就不知该怎么说了:“公,公子......那小吏听说是个二杆子,脑子好像也不够数儿。” 这一次,张声思来想去,只能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公子,大丈夫能屈能伸,要不咱就主动找他一趟?” 这话出口,张声以为自己会挨一顿拳打脚踢。 可想不到,朱厚辉只是勃然作色了一番后,便矜持地举起了酒杯,道:“嗯,你这话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念在你多年辛劳的份儿上,本公子就给你这狗才点儿脸面,亲自去会一会他!” 张声闻言,不由心里暗骂:什么玩意儿......分明是自己都怕了,还特么不忘找借口摆谱儿! 可到了嘴边儿的话,却变成了:“公子不愧人中龙凤,如此胸襟,令奴婢佩服!” 两人就此乘了马车,打听了何瑾家的院子。轻轻地叩门后,便出来一个面相机灵讨喜的门子。 朱厚辉当然不会同金元说话,呼啦一下展开了折扇,立在了一旁。他身后的张声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上前道:“这位小兄弟,还记得在下不?” 金元当即一副想起来的模样,拉长了声音道:“哦......原来是,”说到这里,就当张声准备往下说的时候,他却又突然一转口,道:“记不起来了!” 张声后面的话,全被憋在了肚子里,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可看了一眼面色同样难看的朱厚辉,只能继续挤着笑意,道:“在下乃清平商行的张声!我家公子要拜见何司吏,这是我家公子的名帖!” 金元扫了一眼那烫金的名帖,接了过来,淡淡地说了一句:“等着吧!” 一转身,咣当一声,大门又关上了。 朱厚辉鼻子都快要气歪了:他是什么人,整个大明朝最尊贵的一类人!被何瑾一介小吏逼着前来也就罢了,现在一个门子也敢对自己甩脸色! 然而,他能怎么办? 派人砸门吗?......大明王公贵胄的风度还要不要!更不要说,此番他还是来求何瑾归还象牙牌的! 无奈,尊贵的大明清流王第三子,朱厚辉同学。只能尽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摇了摇手里的折扇。 只可惜,街面上的百姓不懂这调调儿啊。 一个过路的力巴看到,不由嘀咕了一句:“还不到三月份就扇扇子,这人脑子有病吧?可惜一副小白脸的长相了......” 朱厚辉气得,啪嗒一下合住了扇子,嘴角直抽抽儿。 然而,一个买菜的大婶儿看到,又忍不住说道:“拿着扇子也不扇,这公子是个傻子吧?......” 朱厚辉这下嘴唇儿都哆嗦了,气得直接将扇子扔了出去。 一个乞丐赶紧捡了起来,乐呵呵地说道:“好好的扇子都扔了,有钱人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天可怜见,朱公子何时被人家拒之门外过?更别说,被这些他从未瞧进眼里的贱民羞辱过! 这时他气得都快要疯了,张声见势不妙,赶紧梆梆梆地敲门:“何瑾,还不赶快出来!我家公子亲自前来,给你脸了是不是!” 这时候,院子里的金元其实也慌了,赶紧跑来找何瑾道:“少爷,小人道:“愣着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是的,在门外的一分一秒,对于朱厚辉来说都是羞辱。 此时他心里早就着了火,烧得他五内俱焚:何瑾,你给我等着!......等我要回了象牙牌,必要将你扒皮抽筋! 张声只能屈辱地掏出了一两银子,气哼哼地交给小月儿,道:“门包儿也给了,能让我们进去了吧!” “进什么进!”小月儿却高兴地揣了银子,随即又想起自己恶人的身份,继续板起脸道:“我家少爷,根本就没在家!” “没,没在家...你还要门包儿?”张声面色狰狞,大有用九阴白骨爪挠死小月儿的冲动。 “给了门包儿才告诉你,要不就让你们一直等!”小月儿却夷然不惧,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你,你!......”这话不是张声说的,而是一旁的朱厚辉咬着牙,戾气四溢:“你竟然敢耍我?” 小月儿这会儿其实也有些怕了,但想着何瑾刚才跟自己说过的话,就有了胆量:嗯,不要怂,就是干! 于是,她傲娇地哼了一声,给了朱厚辉一个肯定加鼓励的眼神儿:不错,耍的就是你! “一个下贱的奴婢,打死了不过赔几斗米!”朱厚辉彻底疯了,面色扭曲地开口道:“张声!给我......” 话刚说到这里,小月儿就继续开口了:“少爷不在家,而是去了锦衣卫千户所。据说,是在同孟大人商议一个天大的案子。” “什,什么案子?”朱厚辉一时被吸引了,愣愣问道。 小月儿就背着手,跟念书一样说道:“河南的一位世袭亲贵,暗中勾结白莲教徒,养寇自重!还强夺无辜商贾产业,意图积蓄实力,一朝谋反!” “甚至,此番天下各地白莲教匪作乱,也可能乃他暗中所为。目的就是为了混淆朝廷视线,继而等朝廷应对不暇时,再趁势高举造反旗帜!如此不怀恩义,数典忘祖之大罪,简直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这话一出,朱厚辉直接面色苍白,蹬蹬蹬后退了三步:好,好个何瑾,一块象牙令牌,竟然演绎出如此大的罪名! 这,这是要将我们清流王府一窝儿端啊!......而,而且听起来,好像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七章 我,再去求求他...... 直到从一个呆萌可爱的小女孩口中,听到这骇人听闻的一番话,朱厚辉才真正明白了一个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自己,真是被何瑾给耍了! 原来,人家真的是在考虑。只不过,人家一直考虑得,是如何弄死自己啊!亏自己还傻乎乎地等着人家上门儿......现在想想,真是蠢到家了! 朱厚辉咬了咬牙,一扭头就走。 张声在后面小跑着跟随,道:“公子,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锦衣卫千户所!”朱厚辉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气愤言道:“那小吏可真够狠的!既然他想闹,那本公子倒要看看,谁能闹得过谁!” 锦衣卫千户所并未在磁州城中,而是在城外的一座寺庙。 那寺庙本是僧纲司下的产业,但香火一直不旺,渐渐地便荒败了下来。孟文达对此却很是满意,因为地方够大,也符合隐蔽的宗旨。 随即雇佣劳力收拾一番后,他带着百余名锦衣卫便入驻其中。都司衙门那里又派来了四百兵丁,负责守卫并听其差遣。 由此一来,慈航普度的寺庙摇身一变,就成了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巢穴。 到了千户所门前,朱厚辉倒没受什么刁难,也顺利见到了孟文达。只不过,两人之间的交流,还不如在何家那里呢。 “孟千户,在下此番前来磁州,乃是为了这里的灾民,想着也尽上一份心力。”朱厚辉刚开始还拿捏着身份,言语上很是矜持。 可孟文达便言了一声儿:“哦......” “看到磁州这里竟有无烟煤炭、煤球,还有水泥这等神奇之物,以及正疏通着滏阳运河。在下便想,此乃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在其中投资一笔的话,既可造福灾民,又可为朝廷尽上一份心力。” “哦......” “可不料,在下好生派人去商谈,那何瑾小吏竟不识好歹,拒绝了在下的投资请求!随即,在下又派人拿了王府的象牙牌,想要让他明白在下的一番诚心。” 这时候,朱厚辉已带入了情绪,声音都渐渐高昂悲愤了起来:“然而想不到,那小吏非但夺了在下的象牙牌,还殴打羁押了在下的人!” 可孟文达却连眼皮子都没抬,还是只回了一个字:“哦......” 这一下,气氛可就尴尬了起来。 朱厚辉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向孟文达,忍不住腹诽道:本公子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孟文达还不表示表示? 我可是清流王府的公子,朝廷诏封的辅国将军,天子骄子!屈尊降贵来此,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还不知道抓住? 然而,孟文达就仿佛一块石头,动也不动,看都不看朱厚辉一眼。 朱厚辉最后急了,干脆羞恼开口道:“孟千户,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公子拜托你一件事儿,就这么难吗?” 孟文达听后,这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不知公子要拜托本千户何事?” “何瑾那小吏,已然将在下的人交到了这里,想必那象牙牌也在!孟千户,你还不知该怎么做吗?” 朱厚辉真是气疯了,往日王府里出来的一条狗,别人都会捧在手心里,好生地巴结着。今日是怎么了,正五品的千户,难道也一点都不知情识趣? 可真真儿让朱厚辉傻眼的是,孟文达还就来了一句:“朱公子,本千户真不知该怎么做......” “当然是放了我的手下,将象牙牌交出来!”朱厚辉大吼起来。看样子,似乎要掐死这个冷冰冰的孟文达。 孰料,孟文达此时猛然一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剑般刺向了朱厚辉,语气森冷:“朱公子,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你竟敢唆使我等枉顾法纪、纵放白莲教匪,究竟意欲何为!” “白,白莲教匪?......”朱厚辉结巴起来,气势陡然被孟文达刺破,面色发白地说道:“孟,孟千户,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勾结白莲教匪吧?......那些人,不过就是磁州的城狐社鼠。” “简直好笑!谁不知大部分的白莲教匪,就是些不务正业的城狐社鼠?”孟文达却气势愈盛,讥讽道:“更不要说,你朱公子真有可能是那样的人!” “身为大明亲贵,强夺商贾产业,还当着本千户的面矫掩是非。再加上一条勾结逆匪的罪状,也不算太出格!”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大明的亲贵,朱家子孙!你这是污蔑皇亲,其心可诛!”朱厚辉当即拍了桌子,论起发怒来,他可算得上是行家。 但孟文达只是冷冷一笑,道:“朱公子不必如此,本千户已让手下上了折子。是非曲直,一切自有圣上公断!” “什,什么......你已经上了折子?”朱厚辉吓傻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堂堂的天子亲军锦衣卫,竟然会听何瑾之命行事。 当即,他不过脑子地便吼道:“你疯了不成!那小吏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如此跟大明亲贵作对!” “他给本千户的好处,便是忠于陛下,对得起自己的一颗良心和整个大明江山!”孟文达说完,当即一挥手道:“这些已经够了!朱公子,还恕下官不送了!” 朱厚辉也不知是惊是怒,稀里糊涂地就往外走。 可不料,孟文达在背后,又来了一句:“对了,朱公子也不用去州衙跑了。姚知州那里也已联络了同僚,准备发动御史言官上告此事。而且,他性子可比本千户更嫉恶如仇,省得你到那里再挨一顿臭骂......” 朱厚辉身子一下晃了晃,也不知该向孟文达道谢,还是留给他一个潇洒的后脑勺儿。 反正,出大门儿的时候,神智有些恍惚的他都绊了一下。要不是张声扶着,恐怕连竖着走出去都办不到。 “何,何瑾......你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地,便织好了这么一张大网。” 回到城中,朱厚辉坐在了一间茶楼里,狠狠灌了一肚子的凉茶:“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捅了刀子......你,你可真是个二杆子!” 可就是这样的二杆子,已将朱厚辉逼到悬崖边儿。他明白,这事儿一旦闹到了朝廷,别说是自己,就是整个清流王府,也会跟着遭殃的! 年初时,地震四起,天下的风声就不祥。各地乱匪又趁机起事,更搅得朝廷焦头烂额。 可想而知,这时的弘治皇帝,该有多愤怒头疼。 偏偏何瑾打蛇打七寸,又将白莲教的屎盆子,扣到了清流王府上,必然惹得天子更加震怒! 越是想着这些,朱厚辉越是害怕不已,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一旁的张声虽不太清楚,却也知晓自家主子这是吃了大亏,当即惊恐地问道:“公,公子,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毕竟是王府里的公子,朱厚辉想了一会儿,便想到了关键:“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何瑾不再搞事,不诬陷我勾结白莲教匪,那些锦衣卫、御史言官也是拿我没办法的!” “可,可是何瑾怎么会不搞事儿,他分明就是要置公子死地啊!......” “我,我可以再去......求求他!不管他提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求’这个字眼一出口,朱厚辉下意识地羞恼不已。 可仰头喝完最后一杯茶,他心里又不由掠过一丝丝的寒冷:他发现,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大明亲贵,竟然感受到害怕是个什么滋味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八章 圣旨来了! 第二次,朱厚辉第二次站在了,这个让他觉得耻辱的院门口。 每个来来往往百姓的好奇目光,都让他感觉如针扎般刺痛,似乎在一点点剥离着他高贵身份的骄傲。 然而,一想到自己倘若就此离去的后果,朱厚辉便半点都不敢愤怒。只能铁青着脸,继续在人来人往中,跟个看门儿狗一样等着。 “公,公子,要不您先回去,奴婢一个人在这里等?”张声小心翼翼地开口。 “闭嘴!”朱厚辉毫不犹豫地怒叱:“前来拜见,就要客客气气的,拿出诚意来!” 张声很隐蔽地撇了撇嘴:上次是谁,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金元一会儿从门缝里偷看几眼,越看越觉得三观崩塌。转身回到正厅,就见何瑾喝着茶、磕着瓜子儿,跟老娘和沈秀儿聊得很是高兴。 “少爷,这次他都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毕竟是王府的公子,我们是不是?......”金元还是胆小儿,担忧地说道。 “让他继续等着呗,又不是寒冬酷暑的,没事儿。”何瑾无所谓的摆摆手,丝毫没开门儿的意思。 金元也不敢多说,只能这么耗着。 差不多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何瑾这里都吃完午饭了,才拍了拍肚皮,开口道:“行了,让他们进来吧。” “少爷......咱饭都吃完了,你再让人家进来。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你懂个屁!我这里酒足饭袋,气势正盛。他那里饥肠辘辘、头脑都发昏,这是少爷我特意用的兵法。” 金元顿时腹诽:呸!还兵法呢......你这就是纯粹吃饱了撑得慌,拿人家开涮呢。 当然,嘴里吐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少爷英明!这计策真是妙极了!” 终于进了门,朱厚辉还没来得及庆幸,便看到了那一桌还没收拾完的残羹冷炙,青脸顿时又变成了猪肝色。 可何瑾却好以整暇地抿了一口热茶,扬脸看了看朱厚辉,不由暗骂了一声:“呸,又是个高富帅,小爷我最讨厌这一款了!” “什么?”朱厚辉一愣,没听清何瑾的话。 何瑾此时却已正了脸色,淡淡地又说道:“朱公子,朱厚辉,清流王第三子。母亲黄氏,乃清流王的爱妾。你虽然是庶出,可据闻从小聪明伶俐,深得清流王的宠爱,众多子女中,你是第一位!” 朱厚辉眼珠转了转,自嘲地笑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何司吏对我一清二楚,可我却只知何司吏贪财好色......两方一对比,高下立判,我输了也不冤。” 何瑾闻言,却伸出食指摇了摇,道:“朱公子,你大错特错了。” “哦?......还请指教。” “哈哈哈,朱公子,你怎么能跟我比?......我今年不过十五岁,出身小吏之家,且父亲早逝。如若我与你出身相当,你怎敢生出相比的心思!” “你!......”朱厚辉顿时脸色铁青,怒火蹭蹭上拱。可转念一想,又发现何瑾的话不无道理。 随即他强忍着怒火,叹了一口气,道:“何司吏,今日我过来,就是做好了被你宰上一刀的准备。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何瑾闻言,忽然仰天大笑,甚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最后在朱厚辉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朱公子,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此番也算忍辱负重、能屈能伸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何瑾却放下了茶杯,起身直面朱厚辉,冷蔑言道:“朱公子,你当我三岁幼童不成!此番前来,你无非就是想擦干净屁股,再想方设法整治得我生死不如!” “我这次放过了你后,你下次还会给一丝我活命的机会吗?这次不让你吃些苦头,你便以为我是泥捏的!” “你,你真要跟清流王府、跟整个大明亲贵不死不休?”朱厚辉又惊又怒,没想到何瑾这个二杆子,竟如此狠辣! “清流王府,整个大明亲贵?......”何瑾继续冷笑,道:“朱公子,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你的确是清流王的儿子,但你就认为,清流王会为了你这个儿子,担下勾结白莲教匪的罪名?” “什么勾结白莲教匪,还不是你胡乱攀咬,有本事儿拿出证据来!” “证据?......那玩意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一群软骨头的城狐社鼠,我想让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再加上一块王府的象牙牌,你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更不要说,满朝的御史言官,早就看你们这些什么都不用干、生来就什么都有的亲贵们不顺眼了。如今象牙牌已由锦衣卫交到了朝廷,待师父那里再发动文官们一造势,必然引得满朝哗然。” “天子如今还在为料理赈灾事宜而头疼,为尽快安抚局势,必然会拿你们清流王府开刀!而清流王府,则第一个会将你当替罪羊!” 何瑾说完拍拍手,坐回了原位,又补充道:“哦......这样说其实也不对,毕竟你本身也有罪,算不上背锅的。” 毒,真的太狠毒了! 这一刻,朱厚辉才知道,比起何瑾来他不过就是个酒囊饭袋,级数上天差地别。 之前,他还以为何瑾就是虚张声势,在诈自己。可想不到,人家是真的有计划、有图谋地对自己下死手啊! 并且仔细想想,值此各地灾异和邪教作祟的时刻,弘治皇帝当然不会为了所谓的血脉亲族,寒了他最需倚靠的文官集团之心。 身为明君,首要的条件,便是冷酷无情! 一想到这些,朱厚辉就不寒而栗,两条腿不自觉地发软。 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尽数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害怕,彻头彻尾的害怕:“何,何瑾,你让我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何瑾看着他惨白的脸,才拍了拍肚皮,露出狐狸咬住了肥鸡的笑意,道出了那句口头禅:“我是为了帮你啊!” 帮,帮我?......帮我个大头鬼啊! 朱厚辉发誓,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他只能铁青着脸,狠狠攥着拳头,咬牙问道:“那你想怎么个帮法儿?” “当然是帮你,洗清勾结白莲教匪的嫌疑喽。”何瑾微微一笑,道:“想必朱公子也看出了,整件事儿的关键,就是你勾没勾结白莲教匪。” “这事儿说闹大了也大,可说小了......只要我咬死了是误会,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嗯......这样吧,你将醉东方、小秦淮等磁州十三处产业都赠送给我,我就帮你这个忙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在磁州有十三处产业?” 何瑾撇撇嘴,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就算你是王府的公子,可在磁州开办产业,也得要在工商局......呃,在户房登记备案的好不? 户房的张文华如今就是我的狗腿,我想知道你有多少产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十三处产业,当然让朱厚辉肉疼。 但想着就此能躲过一场塌天之祸,也算是破财免灾:“好,我同意......等等,你已将象牙牌交到了朝廷,还如何能替我免除这场灾祸?” 何瑾闻言,却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朱厚辉,道:“谁说我要替你免除所有灾祸了?我不过答应替你洗清勾结白莲教匪的罪行,至于抢夺商贾产业、殴打灾民的罪责,还是得由你来承担啊......” “那我还找你还有什么用!”朱厚辉心里说好了不能发怒、不能再发怒。可听了这话,他还是忍不住叫嚷了起来。 但何瑾却丝毫不惧,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道:“朱公子,你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大人了,别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耍赖......自己做错了事儿,难道还想着不承担责任?” 朱厚辉双目喷火地望着何瑾,恨不得胸中的怒火,就此能烧死何瑾! “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何瑾却作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道:“那样,你就试试清流王府,能不能保住你这个勾结逆匪的公子喽......” 朱厚辉被气得浑身发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历来只有他欺负别人,何时别人也能这样欺负他了? 更何况,勾结白莲教匪的事儿,本来就是何瑾诬陷的。 难道,他还真能颠倒了黑白不成! 太苛刻的条件,一下激起了朱厚辉的逆反心理。这会儿的他,走是当然不敢走,却也不会轻易松口答应。 然而,就在气氛僵在这里时,金元却跟疯狗一样跑了进来,大喊着叫道:“少,少爷,圣旨,圣旨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七九章 我不想当狗腿啊! “圣,圣旨?......”何瑾一听这个,整个人都有些懵:怎,怎么就招来了圣旨?从始至终他就没向朝廷,告朱厚辉勾结白莲教啊! 不错,整个事件从一开始,就是个大忽悠! 孟文达那里的奏疏,汇报的只是朱厚辉强抢产业、殴打灾民一事。至于白莲教什么的,纯粹是何瑾虚张声势,弄出来诓朱厚辉! 开玩笑,孟文达什么人? 他就是弘治皇帝最忠心的狗腿,让他配合着自己,忽悠一下朱厚辉还行。真去诬告大明亲贵勾结逆匪,孟文达反手一掌灭了何瑾还差不多。 既然不是这事儿,难道是煤粉、水泥的事儿?还是滏阳河、或者分化白莲教的事儿?亦或者,就是弘治皇帝跟自己一样,吃饱撑得慌了? 一瞬间的震惊后,何瑾就渐渐镇定了下来:毕竟,圣旨虽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怎么也不会是要将他抄家灭族。 可朱厚辉这里,却跟何瑾完全不一样。 他先是也震惊,但震惊过后便是极度的恐惧:“何,何瑾你个二杆子,你还真将这事儿捅到了朝廷!我,我跟你拼了!” “拼你个鬼哟......”何瑾却一把就将朱厚辉按在了椅子上,嘿嘿冷笑道:“朱公子,你能考虑的时间可不多了哦。不管圣旨上啥内容,反正我会在接到圣旨后,便做出决断!勾没勾结白莲教匪,你自己选吧!” “我,我认了!......”王权时代,一张圣旨威力足以流血百万,朱厚辉再猖狂,在如此的压力下,也选择了屈服。 孰料,他刚说完这句话,便见何瑾已从怀中掏出了一摞的纸张,道:“那好,就来签字吧......”说着,他又很神奇地从小月儿手里,拿来了蘸好墨水的笔。 尼玛,这是早有准备啊! 朱厚辉感觉,自己都快要炸了。可一来这就是城下之盟,不签也不行;二来听着门外越来越嘈杂的声响,他心里也越来越慌。 终于等他签好转让的产契,外面便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何瑾,何小司吏,还不过来接旨!” 何瑾却不慌,吹干产契上的墨迹后,一把将文书又揣回了怀里。才笑呵呵地跑了出去,招呼道:“公公,快请上座!” 见何瑾这幅模样,朱厚辉的鼻子都气歪了:尼玛,原来传言是真的,这家伙的确贪婪成性!连圣旨都不在乎,先在乎的竟然是产契! 可那被锦衣卫簇拥来的传旨太监,却一点都不在意。 这人一脸的和蔼,仿佛庙里的弥勒佛,走进来就笑道:“何小司吏真是天下第一吏啊,陛下给小吏下圣旨的事儿,咱家可是头一回遇到!” “此番何小司吏上言献策,分化白莲教匪,可谓四两拨千斤。如今各地邪教内讧,朝廷多有擒获,陛下闻之龙颜大悦,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小司吏可算是英雄出少年啊!” 何瑾半点不复刚才欺负朱厚辉的咄咄逼人之势,上前热情激动地说道:“皇恩浩荡,在下铭感五内!” “此番破贼,上赖朝廷英明,诸位大人方略得当,下仰锦衣卫、各将士用命,百姓支持,在下不过道了条浅薄之计,不敢邀功!” “呵呵,真够谦虚的。” 这位太监还是笑,但笑中却不知为何就带上了一丝冷意:“照你这样说,人人都有功劳了,那咱家是不是也有功劳?” “公公当然也有功劳!”何瑾却反应机敏,顺口便回道:“公公远路而来,不辞劳苦,将陛下的圣旨带到了这里。” “各方将士知晓陛下,连只有尺寸之功的在下都给了赏赐,焉能不更加用心剿匪?......公公,您的功劳可是不小呢。” 马屁拍得如此噼里哗啦乱响,让有意刁难何瑾一下的太监,都开始惊讶了,小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真会说话,咱家丘聚传的旨也不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何小司吏这样的妙人儿。” 丘聚复又笑了起来,一拍手道:“行了,也别耽搁时间,咱家还要换洗一下,你也赶快准备接旨吧。” 说到这里,何瑾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声喊道:“小人接旨!” 然后,他就瞪着一双眼睛,等着这位未来正德年的东厂大总管,尖细地喊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可想不到,丘聚一看何瑾这做派,登时就傻了。 随即,他又跟何瑾对视一眼后,看着何瑾那无知又无辜的小眼神儿,顿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呃,是肥肉乱摇。 “哎呀,何小司吏你可真是......” 丘聚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何瑾出身小吏之家,哪里懂得接圣旨?最多,也就是听过戏文里的桥段,但那能符合朝廷规制吗? 当即,他便向何瑾讲述了一番接旨的礼仪。何瑾当然从善如流,吩咐青芽和红柳去摆设香案。 而他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由沈秀儿和小月儿帮忙着扒去了青衣小帽,换上了干净的吏员青衫。然后一丝不苟地洗手净面,甚至还点上了熏香。 “秀儿,我怎么觉得,这比以后娶你还正式?”对于这么一套繁琐的规定,何瑾当然没啥好感,嘟嘟囔囔地说道。 沈秀儿顿时面色羞红,还没开口,一旁的朱厚辉便轻哼了一声,道:“哼,谁都能随随便便娶个女人,可你见谁随随便便能接到圣旨的?” 丘聚来传圣旨的时候,朱厚辉和张声自然便躲到了这里。毕竟,让朝廷的人看到,他正跟何瑾做着肮脏的交易,那多不合适? 而作为这场争斗里的失败者,他冷静一番后,也不由对何瑾升起了一丝钦佩。 明明这家伙比自己小很多,身份又低微。可是和他的果决狠辣比起来,自己干的事情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简直无地自容。 但天生王府公子的架子,又不可能一下丢了。故而,看到何瑾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忍不住便冷嘲热讽了一句。 何瑾却不在意,反而还点了一下头:“嗯,有道理......朱公子想必经常接圣旨了。而且此番陛下的处置下来,你也要接一回吧?” “你,你......”朱厚辉一甩袖子:他不想跟何瑾说话了,嘴巴太毒。 出了房门后,何瑾便看到大门儿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激动的街坊。想想也是,这些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圣旨,哪怕就这么一回,他们也能跟儿孙吹牛了。 然而,就在何瑾因为街坊邻居羡艳的目光,开始有些小期待的时候。他发现丘聚进了厢房后,半天都没动静。 最后当何瑾以为有什么意外时,丘聚才走了出来。 然后,他才知道自己又闹乌龙了:因为人家除了要换洗外,还要休息上一会儿,等待好吉时。 好在,忙活了半天后,丘聚终于手握着明黄色的黑牛角卷轴,站在了香案之前。 何瑾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圣旨做工极为讲究,用的是江南织造局特制的丝绸锦缎,上面修满了祥云盘龙,甚至从不同角度看去,光彩还不一样,和纸币防伪差不多。 之前丘聚还说了,圣旨也不是单一的颜色,一般品级越高,颜色越多,有七色的,五色的等等。不过何瑾区区不入流的州衙小吏,只能用单色的...... “圣......旨......” 丘聚宣旨的嗓音很标准,高起中平后收,带着几分肃穆的感觉。 ‘唰’一声,大门外的百姓们纷纷跟着何瑾跪倒,一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邪教逆匪祸乱江山,天朝上国岂无英才?彰德府磁州司吏何瑾虽一介少年,然聪敏有谋,献策进言,忠心可嘉......今特赐锦衣卫总旗,赏如意两对,金银钱币各一百枚,文房四宝并刀枪剑戟各一套......” 听完圣旨,何瑾一直洋溢着笑意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什么?......怎么又是锦衣卫总旗!之前衙门的时候,师父就想让我当狗腿,弘治皇帝你怎么也要我当狗腿! 难道我天生当狗腿的命? 我,我不要啊,我要当贪官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零章 何官人一路走好...... 杂杂拉拉一大堆,皇帝赏赐的东西很多。何瑾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眼睛都有些酸涩,耳边还听到了梦想破碎的声音...... 他知道,土木堡之变后,明朝的文官地位,已骑在了武官的脖子上。而想由武职转入文官系统,简直难于登天。 可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不能违抗了君命。 有气无力地叩谢了皇恩后,何瑾便怏怏地问丘聚:“公公,那我什么时候去锦衣卫千户里报备?” 丘聚一听这个又笑了,道:“何小司吏,你不用报备的。这个锦衣卫总旗一职,不过是个带俸虚衔......” “带俸虚衔?......”一听这个,何瑾便想起来了:不错,明朝确实有这种弄法儿的。 明初创立之初,军有定数,官有定额,并世代承袭,以保万世之稳定。 然而事与愿违,不久因功升授、纳粟恩荫等原因,官员数量渐多,出现了官多额少的情况。 没办法,明朝皇帝便沿袭前朝的作法,弄出了带俸虚衔和职掌实官儿的区别。 比如这个锦衣卫总旗的册封,就属于这类。而这类的带俸虚衔,有坏处,也有一定的好处。 坏处就是何瑾只能拿总旗的俸禄,却不能真正职掌行使锦衣卫总旗的权力。 而好处自然是,他可以不干事儿就有俸禄拿,而且不影响继续科举走文官仕途。最重要的是,这虚衔也是代表着资历的,一旦日后何瑾进入官场,就等于比别人提前跨出了大大的一步,赢在了起跑线。 这样的封赏对于何瑾来说,简直太贴心合意了。一时间,他不由对那位弘治皇帝,升起了一分感激之情。 这时候,门外的百姓也都窃窃私语起来,纷纷对何瑾露出了羡慕和仰视的目光:老百姓可不懂带俸虚衔和职掌实官的区别,他们只知道,何瑾原本就可以在磁州横着走,现在更是骤然而贵,想干啥就能干啥了。 至于说,何瑾以后会不会有权就变坏,上街调戏良家妇女......呵呵,老百姓们都巴不得有个水灵的闺女,能让他调戏一下呢。 当正妻是不可能的了,但能做个妾也是极好的。最不济当个婢女、学些规矩,以后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好嫁人啊。 就连在房间里偷听的朱厚辉,听了这圣旨后,心里也不由酸溜溜的:比起他王府公子的身份来,带俸锦衣卫总旗依旧不算什么。 但问题是,何瑾是凭自个儿本事儿得到的。而朱厚辉虽然生下来就登顶,但也少了这等一步步提升的成就感。 更主要的是,带俸锦衣卫,那也是锦衣卫啊! 光是个州衙的小吏,朱厚辉以后还能动用王府的人脉,整治何瑾一番。可锦衣卫却是天子的亲军,王府为了避嫌当然不会刻意结交。 也就是说,他以后想整治何瑾,可就不太容易办得到了。 这会儿,念完了圣旨的丘聚,亲手将何瑾拉起来,笑道:“何小司吏......哦,不,现在该是何小总旗了,你赶快收拾一下形囊,随奴婢一块儿去京城谢恩吧。” “去,去京城?......” 正满脸笑得桃花开的何瑾,闻言笑容陡然又凝固了:尼玛!弘治皇帝你真厉害,原来一道圣旨里,藏着这么多的猫腻儿! 这话一开口,何瑾哪能还猜不出,弘治皇帝的用意:先压根儿不提自己跟朱厚辉的事儿,借着自己献策的事儿,颁一道圣旨下来,让自己乐得屁颠颠儿的。 随后蜜糖里就掺着砒霜,说是去谢恩,还不是要将自己拎京城里,任你弘治皇帝搓扁揉圆? 这帝王心术,真是玩儿得溜。 “公公,再过大半个月,在下便要参加府试了。这往来京城一趟,恐误了科考......”万般不想被权术玩弄的何瑾,绞尽脑汁,才想到了这‘拖’字诀。 科举取士可是国策,纵然何瑾眼下连个童生都不是,但只要搬出这个借口来,也能成为一个理由。 毕竟,弘治皇帝你可是明君。既然是明君,就会有很多的顾虑,不能行差踏错,留给史官以把柄。 谁知丘聚闻言,笑得便更加灿烂了。 不过,那灿烂里可带着杀气:“何小总旗不必顾虑。因白莲教匪作乱安阳,陛下已下旨彰德府的府试延期半月,可耽误不了何小总旗......” 说着,丘聚已凑到了何瑾跟前,用只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冷气森森地又来了一句:“对了,陛下还要奴婢传句话:何瑾,朕朱家的子孙血脉,也是你能敲诈欺辱的?!” 何瑾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抬头看向丘聚的目光,果然看到那蕴涵的杀气,已丝毫不加掩饰! 一瞬间,一股冰寒的阴印从心底裂开,传遍他的四肢百骸,让他险些都有些站立不稳:这,这......弘治皇帝是怎么知道......孟文达!你这个忠实的朝廷狗腿,竟然连这种事儿也汇报了上去! 没错,自己敲朱厚辉竹杠的事儿,只能是孟文达汇报上去的。这,这......这尼玛让自己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他! 因为站在孟文达的立场上看,他这样做实在太正常了:身为朝廷的锦衣卫,弘治皇帝忠心的狗腿,他哪会跟自己一介州衙小吏一路,瞒着弘治皇帝搞这些? 甚至何瑾还敢保证,孟文达那等刚正耿直的家伙,估计连他配合着自己,一块儿欺负朱厚辉的事儿,也上报给弘治皇帝了。 大明朝有这样死心眼儿的锦衣卫千户,真是朝廷之福,我的灾难啊! 这一下,欲哭无泪的何瑾,只能让家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跟着丘聚和一堆锦衣卫出了家门儿。 到了街上,一大群的百姓还都热情洋溢地,同何瑾告别:“瑾哥儿真是了不得,竟然要上京城见天子了!” “何官人,到了京城后,记得带点土特产回来啊!” “何司吏,你就放心去吧!......你走后,我们这些街坊,会好好照顾何家的。” “何相公,一路走好啊......” 尼玛啊! 好像楼越来越偏了,我这是上京城,又不是上刑场!......可,可是万一搞不好,真有可能一去不回啊! 没错,弘治皇帝是明君,但别以为明君就不会杀人! 相反,心狠手辣才是明君最基本的素养。不信你仔细回忆回忆,历史上的明君哪个杀人少了? 更不要说,何瑾这次真是胆大包天了。 毕竟穿越还不到半年,前世现代人的思维,还未尽数儿扭转过来。所以,他看待朱厚辉根本没啥感觉,就觉得是一个二世祖而已。 可在明朝,这却是大忌! 王权社会,说白了整个天下就是老朱家的,他敢诈唬、敲朱家子孙的竹杠,那就是大不敬,是不把皇权威仪放在眼里! 这要是到了京城见了弘治皇帝,稍有不慎,再一个对答不合适,弘治皇帝说翻脸就可能翻脸啊! 现在他能给自己个锦衣卫总旗的虚衔,也能直接寻个由头儿,让自己的脑袋搬家!......不,把自己全族给抄了,那也是不是不可能的。 抬头望望明亮的阳光,面色惨白的何瑾,觉得格外刺眼。这时候,他唯一觉得庆幸的,就是还没娶沈秀儿过门,灭族也灭不到她家...... 而自己的全族呢,算来算去,好像只有自己和老娘两人,省了刽子手好大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一章 一路上,他追他逃...... 伴君如伴虎。 去京城的路上,何瑾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背后的心惊胆战。 虽然这一路上,有驿站的接待,规格还不低,至少四星级的标准。 可何瑾却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半夜还会突然惊醒。然后摸摸自己的脖子,发觉脑袋还在上面后,才躺倒床上咬着被子,无声泪流...... 别说什么男人就不能怕,怕了就不是男人云云——那纯粹是放屁! 除非战乱时代、生死存亡,逼得没办法只能以命相搏,那时不能怕、也顾不上怕之外。其余的时刻,人在面对不知生死的旅途面前,都要学会害怕的。 因为害怕了才会思考,才会将所有的智慧,用在扭转命运上。未知危机之前,还不知道怕的,那是......纯正的脑残。 何瑾当然不是脑残,在路上的每一天,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每个黑夜,他都想着如何才能增加自己活命的筹码。 等一行人走出了河南地界儿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情一下变得开朗了起来。 此后的路途上,他变得非但吃得香、睡得着,还不时浏览起阳春三月里,北地的风光。与之前心惊胆战的模样相比,此时的他,倒好似兴致勃勃地出游赏春一般,半点都不愿辜负这一年里最美的时节。 “何小总旗,你这是想开了,还是想通了?......”丘聚最是直观地看到了何瑾的变化,笑眯眯地问道。 若是之前,看到这死太监如此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何瑾必然会又恼又怵。但此时一听这话,他忍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 因为‘想开了’和‘想通了’这两个词儿,可是他跟郝有钱上妓院的暗号,偏偏从丘聚这个没子孙根的宦官嘴里说出,登时让他想起了前世的一句歪词儿: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只可惜,郝有钱这会儿不在身边,周围的人都不懂这个梗,不由让何瑾升起了人生寂寞、知音难觅之感。 尤其,看到丘聚还一副看白痴的眼神儿,他就更郁闷了,打着哈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当今天子乃有道明君,在下此番前去不过谢恩,有何想不通、想不开的?” “唔......何小总旗倒是看得开。”丘聚点点头,还是皮笑肉不笑。 何瑾也跟着笑,却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公公,近年来我朝深受蒙古小王子之扰吧?” 丘聚闻言,不由神情一愕:“你一介州衙小吏,问这个作甚?” “就是问问而已......”何瑾随口回道,后面似乎觉得不真诚,又加了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 丘聚还是一脸愕然,但这次却是为何瑾后面的一番话,感慨道:“想不到,你还真如传说一般,有着不凡的文采。这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看似随口一说,却见一腔报国之志。” 何瑾呵呵笑着,感觉脸皮有些发烫。 丘聚却没有察觉,而是认真言道:“不错,近年来蒙古小王子势大,联络统御亦思马因、火筛、亦卜剌等部,连年袭扰边关。” “别的不说,便说去年冬季火筛进攻大同,平江伯陈锐等不能抵挡,陛下命保国公朱晖佩大将军印代之。然大军刚至,边寇已饱掠而退,只能无功班师......” 后面的话,何瑾便没怎么听。 因为丘聚的这一消息,已让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己穿越过来后,还未如何发生蝴蝶效应,既定的历史轨迹并未被改写。 这样一来,自己就有了一定的先知优势。能不能改变世界先不说,至少此番入京后,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却是很有可能的。 这会儿丘聚说着,渐渐便看出何瑾陷入了沉思。而这一刻,他也不由地对这个少年,升起了几分兴趣。 毕竟传旨多了,对于弘治皇帝的心思,他自然能隐约地把控到几分。 此番他的推测,当然要比何瑾细腻精确些:弘治皇帝其实就是一张圣旨先下去,先给何瑾一个甜枣。然后再趁何瑾志得意满的时候,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这样一来,从磁州到京城的路上,何瑾就会患得患失、诚惶诚恐。真正等到了京城的时候,他早就心神已乱,听由弘治皇帝的心情发落了。 只是事情的前半段儿,进行得倒还很正常。但这两天何瑾的变化,却让丘聚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当然看得出来,何瑾不是那等鲁莽无谋之辈。如今幡然一变,必然是因为他想到了,化解危局的法子。 然而......蒙古小王子扰边,跟你这州衙小吏欺辱亲贵皇族一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啊。 丘聚止不住目光悠悠,望着何瑾不由邪魅地舔了舔嘴唇:‘哼,好小子,本公公就拭目以待,看你到底有何本事儿!......’ 带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路上,他目光不时便停留在了何瑾身上,探究里带着多情。被何瑾发现时,他又邪邪地一笑。 这可吓坏了何瑾:听说太监心理都很变态的,他一路这么看着我,该不会是想?...... 想着那可怕的画面,何瑾不由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接下来的路上,他当然想方设法地远离丘聚。 只不过,他越是疏离,丘聚越是觉得他有什么秘密,越是去寻他找他。 就这样,一路上何瑾逃,丘聚追,他们都插翅难逃;他入了他的目,他中了他的毒,他有时目光幽怨,他却觉得病入膏肓...... 终于几天后,官道两旁的屋舍田园,已开始鸡犬相闻,并无一处闲地。 入眼之处,到处都是粉墙细柳,飞檐重阁。 尤其时节正对,柳树上吐芽着翠,令人忍不住驻足欣赏。人群往来更是穿梭如画,亭台楼榭林立,一幅升平欢乐的景象。 再行进一个时辰,便看到前方庞大的城墙,好似伏在地上的巨兽,巍峨如山,高大雄伟——这就是大明帝国的心脏所在,尽显泱泱天朝的气概。 从城门楼下进去,笔直宽阔的大道四通八达。都城的核心部位,自然是宏伟威严的皇宫禁内,宫殿楼阁达上万间。 皇宫四周,星罗棋布着繁多的百官僚署,分布着王公勋贵的豪华宅第,构成了这个皇城,乃至大明朝的上层世界。 ‘北京,我又来了!虽然这次,来早了五百多年......’ 望着这一片宏伟庞大、又古朴繁荣的世界,何瑾震撼到忘了呼吸,脑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小爷一定要将生意,做到这北京城来!在这样的地方,才大有所为,才能大捞特捞啊!’ 然而,就当他伸展双臂发出感慨的时候,路上的百姓,却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儿看着他。其中一人,还忍不住轻声嘀咕了句:“嘁......又一个外地来的土包子。” 何瑾顿时羞愧到无地自容,感觉丢了穿越人士的脸。 可他没想到,当丘聚入了午门、过了金水桥,一路小跑着到了乾清宫西暖阁,恭顺卑谦地向弘治皇帝汇报他已经来了后。 弘治皇帝疲惫的面容上,不由闪过了一丝迷糊,道:“何瑾?......还是一个州衙的小吏,他来京城干什么?” 弘治皇帝的声音并不大,但也足以让门外等候的何瑾听到。 这一刻,他忍不住心中腹诽:你特么以为我愿意来啊,还不是因为你吃饱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二章 忽然很想当昏君...... 没错,经历了十几日后,弘治皇帝已经忘了何瑾是谁,来京城里干什么。 没办法,大明朝万方亿民,灾害仍频、四边有事,每日报到朝廷的文书何止万份。虽然朝廷里有六部五军,有文臣武将各司其职,但大明朝却没有宰相。 尤其弘治皇帝,还不是明朝后期那种不爱上朝的皇帝,内阁也只是辅佐他处理政务,军政权柄还在他一人之手。 相应的,所有决策便都需要他来做,所有的事情,他都需要知道,说弘治皇帝日理万机,一点都不夸张。 如此繁忙杂乱的一日复一日,他要是还能记得何瑾,那才奇了怪了。 但华夏从来不缺智商极高、精力充沛之人,谢迁迷糊了一会儿后,便想了起来:“陛下,是那个欺辱敲诈清流王府的小吏......” “一个小吏,竟敢欺辱敲诈大明亲贵?!”谢迁话落,龙案的一侧,忽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一个同大明弘治皇帝一样,穿着黄色袖袍的少年,猛地抬起了头。 他顾不上手中的毛三位大学士闻言,不由莞尔一笑。 可门外的何瑾却半点心情都没,心头已涌起一丝不祥之感:尼玛,果然是因为这事儿,才将我骗来的...... “你是太子,将来是要克继大统的。若不知朝廷法度规矩,不懂如何驭下调衡,如何治理天下?”弘治皇帝眼珠转了一下,露出了严苛的神色。 但不等朱厚照再度认错,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闪过一丝喜色,挥手道:“传那个何瑾前来觐见。” 这一刻,何瑾不由感觉,心头呼啸着奔腾过一群神兽:尼玛啊......将我骗到京城里敲打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将我当小白鼠,拿给你儿子当演习教材? 想着这些,不由觉得自己的胸膛,燃烧起一团怒火。随即他面色坚毅、双目如电,一步步沉稳地走向弘治皇帝。 就在众人都不由凝神屏气是,何瑾忽然面色一变......俯身就拜,谄媚地呼喊着:“微臣何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于百忙之中、日理万机之间,竟还抽空儿让微臣前来谢恩,微臣念及此,顿时百感交集!” “陛下天恩如此浩荡,真乃万民之福,大明之幸。一路前来,微臣每每夜不能寐,今日得见天颜,真乃三生有幸、祖宗显灵!......” 这番话下来,整个西暖阁气氛顿时怪异起来。 丘聚气得面色泛青、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宰了何瑾:天可怜见,面圣之前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教会了何瑾礼仪。可想不到这个乡下的土包子,还是如此丢人现眼! 而三位内阁大学士,则是全被惊到了:虽然在这个时代,臣子见了皇帝也会拍马屁,可这般露骨无耻的,绝无仅有。 毕竟大臣要讲风骨,讲究的是不卑不亢。故而,如此厚颜到不要脸的家伙,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朱厚照的反应倒挺率性,忍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起来,指着何瑾道:“何瑾啊何瑾,你跟孤东宫的刘瑾,倒是有得一拼。” 何瑾抬起头,就对朱厚照露出一个傻傻的微笑——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是用力过猛了。让别人都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只是个青铜...... 可没办法,在这个西暖阁里,自己本来就是个青铜啊。 难道皇帝、内阁大学士还有朱厚照他们,会因为自己虎躯一震,舌灿莲花什么的,便对自己刮目相看? 不,自己要是不知好歹,绝对会换来弘治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来人啊,给朕拖出去,砍了!” 故而正确的作法,就是知道既然要敲打整治自己,那就什么都不管,先一记肉麻的马屁拍过去再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简单的道理,你皇帝总该懂吧? 弘治皇帝的脸果然抽了抽,一时也有些迷糊。之前想着如何敲打整治的心思,全都被何瑾就此搅和了。 可他能怎么做? 呵斥何瑾粗鄙不文吗?......人家就是个乡城的小吏,而且嘴里还都是好听话儿,你天朝皇帝能拉下身份脸面来? 不错,这种事儿,姚璟能直接骂,甚至知府也能叱喝。可偏偏到了皇帝面前,就有些尴尬了,因为......明君的气度啊! 这时候,就要有人来给弘治皇帝当恶人了。 首辅刘健性格最是火爆,反应过来后,当即怒斥道:“溜须拍马、舐痈吮痔之徒,岂敢立于此处,玷污朝廷威仪!” 然而,想不到何瑾一脸迷糊的意思,似乎根本不懂‘溜须拍马、舐痈吮痔’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望着刘健,忽然惊喜地言道:“大人,您一定就是刘首辅吧!你我可是河南老乡啊......” “河南的百姓们听闻家乡里,出了您这么一位首辅大臣,可都高兴坏了!大明有您这样一位殚精竭虑、为国为民的首辅,真是三生有幸、祖宗显灵!......” 刘健面色痛苦,胡子都气得乱抖,逼急了指着何瑾委屈叱道:“你,你这小子,不要给我们河南百姓丢脸!” 这时候,谁都看出来,何瑾是假痴不癫了。 只不过,看出来也没用。 在场之人有资格说话的,不是皇帝就是内阁大学士,跟一个州衙小吏斗嘴,被他带入节奏,丢人的还是他们。 当然,弘治皇帝也能借题发挥,让人拎出去将何瑾砍了。但是话说回来......明君气度啊,就算要对一介小吏抄家灭族,也得师出有名啊! 无奈,他只能岔开这一茬,板起脸来道:“何瑾,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赏赐微臣!” 何瑾当即开口,侃侃回道:“微臣知道咱朝廷,自然也能分辨有毒煤和无烟煤,可在下却将有毒煤也变成了无毒煤,当属天下独一份儿!” “还有那水泥,可是跨时代的东西,引领了建筑业的变革!” 说完这些,何瑾甚至还想了想,又赶在弘治皇帝想开口前,道:“至于滏阳运河一事,跟这两样比起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不过,那条运河怎么也算沟通了磁州和天津的航运,流经的地方也能滋润大片的良田,还能防洪、排涝。总体来说,也还是不错的......” 随即,何瑾的脸色又变得很是谦虚,继续道:“陛下明察秋毫,泽被万民,当然不会忘了微臣。只是,微臣能有这些小小的成就,全赖陛下英明神武、光耀千秋,微臣万万不敢邀功!” 一瞬间,弘治皇帝不由攥了攥拳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面对如此能说会道、厚颜无耻的家伙......忽然很有些当昏君的冲动,该怎么办?! 至少,昏君、暴君什么的,不会如此憋屈儿烦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三章 你们都瞅他干啥?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后,弘治皇帝又缓缓地吐出。循环往复三次后,他才觉得心头略微平顺了些。 事实上,对于这位州衙小吏,他也只是想敲打一番。 毕竟,孟文达的奏疏事无巨细,是非公断他心里自然有谱儿。之所以将何瑾唤来,不过是之前的一时兴起罢了。 可现在,何瑾一下如此浮夸对待,就将他架得有些难受了。 思忖片刻后,弘治皇帝便拿出了几分认真,道:“你所言不差,纵然煤粉、水泥只是奇技淫巧,但也于国有利。尤其滏阳河,更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业。” “如此看来,朕只因你献策剿匪一事,赏你个锦衣卫总旗,的确有些吝啬了。种种功劳算下来,赏你一个锦衣卫的百户,也不为过。” 听着弘治皇帝语气的变幻,何瑾哪里还不知自己弄巧成拙?可没办法,身份上天差地别,只能冒险去试上一试。 既然赌错了,那也认了!反正,自己还有后手儿...... 当下,他便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微,微臣不敢有此奢望。” “这不是奢望,是你应得的。” 弘治皇帝这会儿便笑开了,但随即面色一变,冷然喝道:“不过,朕身为皇帝,有功要赏、有罪自然也要罚!” 说着,便将翻检出来的孟文达奏疏,扔在了何瑾脚下,继续道:“巧言令色串通朕的锦衣卫千户,敲诈欺辱皇族亲贵,丝毫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听说,你还是刑房的司吏,那你自己说,这该判什么罪!” “大,大不敬......” “那又当如何处置!” “抄,抄家灭族......” 这下,弘治皇帝才真的笑了起来,道:“那朕便下两道圣旨,一封擢你为锦衣卫百户,另一封再将你抄家灭族如何?” “不,不如何......”何瑾一副吓傻了模样,战战兢兢地道:“能不能先来一封抄家灭族的,然后再来一封擢为锦衣卫百户的?” 这一下,朱厚照又忍不住了,拊掌笑眯眯地言道:“这小吏可真有意思!他还想着先来一封抄家灭族,随后再由下一封抵销,如此顺序一倒转,结果就不一样了!” 弘治皇帝一愣,随即就被气笑了:“也行!不过,那得在你被抄家灭族后,朕再派人送你坟头上!” “父皇棋高一招!”朱厚照顿时又大笑起来,转头向何瑾问道:“这下,你还能如何?......” “微,微臣不能如何......君要臣死,死不得不死。”何瑾当即把整个身子都缩起来,趴在地上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在场之人看到,都以为他是吓傻了。 只是,唯有何瑾才知道,自己却是在暗喜:哎呦,弘治皇帝果然如史书记载一样,是个老好人啊......可吓死宝宝了。 开玩笑,真要抄家灭族的话,皇帝会跟你说这么一堆的废话? 来之前何瑾最担忧的,就是到了京城后,弘治皇帝二话不说将自己扔大理寺,或者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里。 要是这种情况,他肯定上来哭着喊着,就把底牌交出来了...... 但现在看来,这位皇帝还是很有胸襟的。应该只是想着功过相抵,让自己领个锦衣卫总旗的虚衔,然后感恩戴德地,继续为大明朝廷做贡献。 果然,随后弘治皇帝虽然仍一脸愠怒,但后面的话就轻了许多:“你这吏员不学无术,恣意妄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然你也算机巧有谋,日后勤加雕琢,也算可堪一用......” 话风已变,接下来无非就是再勉励一番。 如此一棍子下去,再来点甜枣......换成这个时代的任何土著,铁定都会受不了,立誓要为老朱家呕心沥血效劳。 可就在这个时候,暖阁之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丘聚当前上前,厉声喝问道:“何人胆敢无召来此!” “臣通政司待诏翰林马延,有加急奏疏,军情重大,需立即见驾。” 闻听是军情,弘治皇帝不由面色一变,顾不得再拿何瑾给儿子当教材,当即传唤道:“速速让他进来!” 那翰林匆匆而入,脸色凝重,毫不犹豫的拜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奏疏:“禀告陛下,右都御史史琳送来了求援急奏.......” “求援?.......”弘治皇帝当即被这份急奏吸引,一目十行看罢,不由愤而拍案道:“鞑靼小王子,欺我大明太甚!” 马延不由面如土色,对不明状况的朱厚照,和三位内阁大学士解释道:“奏疏上言,鞑靼小王子、火筛诸部连兵大举扰边,自红盐池、花马池入,纵横数千里,所至杀掠殆尽,延绥、宁夏皆告警。边关不能敌,急请朝廷发兵抵御!” “父皇!......”朱厚照闻言,豁然而起,咬牙切齿:“儿臣愿率大军代父御驾亲征,必斩下鞑靼小王子首级,献予父皇,以解我大明边患!” “胡闹!”弘治皇帝更气,不由面色涨红,连连咳嗽起来:“你乃储君,千金之子戒垂堂。如此莽撞,岂能让朕放心将大明江山托付于你!” “儿,儿臣......” 朱厚照赶忙上前,替弘治皇帝拍着后背。一方面担忧着弘治皇帝的身体,另一方面,也为大明边关战事感到不忿。 多少年了,大明每次收到的战报,都是鞑靼小王子扰边,大明百姓深受其害,偏偏边关数万将士不能敌! 难道,大明已不复当初横扫漠北、不可一世的威风了吗? 可他的心思无人理解,也不会去理解。 谢迁闻言后,只是长叹一声,道:“去岁火筛部袭扰大同,大军赶赴之时,贼兵已遁,空耗军饷粮秣无算。朝廷不得不征调五万民夫,修筑大同外城墙,以抵御贼寇。想不到今年......唉!” 李东阳也眉头紧蹙,忍不住担忧地言道:“今岁各地震灾猛烈,邪教逆匪兴风作浪,朝廷赈济剿匪,已动用不下百万两银钱......” “银两粮秣倒还是其次,最严重的是,异族如此频频扰边,分明欺我大明无人。”刘健也眉头深锁,头疼不已言道:“如此边关之地,大明威信已不断动摇。长此以往,疥癣之疾恐成心腹之患!” 朱厚照听着这三位内阁大学士的话,不由渐渐脸色铁青,忿忿不平地道:“三位,异族扰边,当速速派兵抵御才是!怎么说着说着,好像我等束手无策一般?难道只许异族打过来,我等便不能打回去?......” 李东阳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朱厚照的话显然太幼稚,大军攻伐,岂是一张嘴便能行的?选兵调将、粮草辎重、战略统筹、敌情刺探......这些非但需要时间,更需要庞大的钱粮和筹备。 尤其蒙古诸部都是骑兵,熟悉漠南草原、来去如风。等这里朝廷大军准备好了,那边早不知所踪...... 故而,结合去年火筛袭扰大同的教训,朝廷才痛定思痛。忍着赈灾和剿匪的双重压力,也要征调民夫修筑大同外城墙,目的便是为了以守代攻。 只是不成想,今年小王又换了袭扰的突破口......等等! 此时李东阳眼眸里,不由掠过了一丝诧异之色。随即,他慢慢转过头,欣喜地看向了何瑾。 而这时候,弘治皇帝也已从震惊中,徐徐地清醒出来。然而思忖片刻后,也跟李东阳一样,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 紧接着刘健、谢迁两人,也都炽热地看向何瑾。这些人的目光,就跟饿狼盯向了小白兔一样,都冒起了绿光。 朱厚照这会儿就傻眼了:“你,你们一个个都瞅着他干啥?难道他一介小吏,能顶得上百万兵不成?” 何瑾却不由嘿嘿一笑,再不复之前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回道:“百万兵是顶不上的,不过五十万兵,应该绰绰有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四章 你心急个什么劲! 何瑾没想到,事情有时就会这么寸。 来京城的路上,他其实就记起了,蒙古小王子扰边的事儿。并且,他也知道朝廷正准备在大同修外城墙。 这两件事儿,看起来跟他毫无关系。但若要再算上明朝中叶对待蒙古的态度,那就能扯上联系了。 自从朱元璋和朱棣爷俩把蒙古踩在了脚下后,中原王朝对于草原又恢复了茫然和无知。随后的土木堡之变,更是让大明朝尝到了切肤之痛,在此之后的明朝,便一直对蒙古奉行着全面防守的策略。 没办法,土木堡之变后,明朝武勋集团势力大伤,文官集团由此渐渐掌权,进化成了权力的怪兽。 而由文官们处置武事的结果,自然便是龟缩防守、被动挨打的局面。毕竟,儒家的经典里,可没教过他们如何征战沙场。 这无疑是大明王朝之觞,但对于此时的何瑾来说,却是一件幸运的事儿。 还是刘健最先忍耐不住,开口向何瑾问道:“你这小吏弄出的什么水泥,真能坚固如石、千年不朽?” “非但如此,还能火烧不坏、水淹不浸。并且,最大的好处是施工周期短、养护成本低,价格更是低廉。”何瑾一摊手,忍不住开始装逼:“不然,诸位以为我弄出那玩意儿,是吃饱了撑得慌吗?” 不错,我的水泥能用来修城墙,就是何瑾最大的底牌。 “你,你的意思是......弄这玩意儿的时候,便想着用于修筑城墙、兴建水利之类?”谢迁也震惊了,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 因为,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可不一样:若何瑾只是弄出了水泥,那不过一个乡城小吏在瞎鼓捣;可若是这小吏一开始,便想着将水泥用于修筑城墙、兴修水利,那.....可谓是经天纬地之才! 何瑾则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谢迁的问题,而是纠正道:“非但是水泥,还有那煤粉!......朝廷里有经验的工匠,能一眼分辨出无烟煤和有毒煤,但这不能改变整个大明百姓的观念。因为烧了有毒煤,还是会死人的!” “可微臣将有毒煤脱硫......呃,处理了之后,整个大明朝的百姓,就会知道所有买来的煤,都是可以烧的。而煤炭在冶铁锻造、生火取暖上的优势,想必不用多说了,诸位都知道,那将会意味着什么。” 在场之人,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更廉价而热能充足的燃料,便意味着可以锻造出更多更好的刀剑、兵刃,武装起精锐的部队!......并且,煤炭深入百姓生活,还能使整个大明朝的百姓,生活指数一下上升个台阶! 不过,那个是以后,眼下最令他们欣喜若狂的,还是水泥! 在这些明朝文官们看来,解决蒙古异族老来袭扰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快速造成能够抵御敌兵的城墙,不给蒙古骑兵反应的时间。 可要用以往的建材,那打磨石料、砍伐树木、烧制砖头,再拿糯米和蛋清调制粘合剂......别说修一段城墙,就说城墙里的一座小堡,没几个月都完成不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蒙古骑兵足够杀上几个来回了,还能将修筑的城墙坞堡拆上一遍。于是明朝这里,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简直就是在填无底洞。 可是若是用上了水泥,就能大大缩短工期,没等蒙古骑兵反应过来,大明这边就修好了坚固的城堡,可以大胆御敌。 甚至,等整个大明的边关重镇都固若金汤后,那反过手来主动试探着出击,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问题...... 何瑾挠着脑袋,眼前不由浮现一副怪异的画面:千百年后,人们挤在水泥长城之上拍照,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何瑾在乎这点,在场其他人却根本不在乎!对于他们来说,此时的水泥就是神物,就是老天赐给大明的利器! “来人,传曾鉴觐见!” 弘治皇帝激动地在暖阁中,背着手疾走了几步,面露愠色道:“朕要问一问,如此有助于大明边防之神物,为何月余时间,都不曾校验完毕!” 随堂太监丘聚当即领命而去,不多时,工部尚书曾鉴便一头雾水地赶来了过来:“臣叩见陛下......” 弘治皇帝懒得废话,直接摆手问道:“月余前,锦衣卫千户送来水泥,为何今日还不曾校验完毕?” “水泥?......”曾鉴更加迷糊了,直接来了句:“此乃何物?” 何瑾在旁听了,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这位曾鉴说起来,也是为弘治期的名臣。他从政勤慎,清正廉明,体察民瘼,兴利除弊,秉公办事。 他时与工、农、商人接触,温纯待人,喜怒不形,处事裕如,不事矫饰。深知百物来之不易,节省公帑,体恤民力,受到国人的尊重。 但是!......他具备的品格当中,没有一项是跟发明创造有关的。 甚至可以说,这位孔孟子弟做到了,这个时代对士大夫要求的一切,却唯独缺少严谨务实的工程师品质。 一旁的刘健又忍不住,当即将水泥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曾鉴听后似乎才有了印象,开口道:“陛下,水泥检验早已完毕,确实坚硬如石、水火不侵。” 这话不由令众人一喜,可想不到,曾鉴随后面色一凝,又悲痛不已地说道:“然宋朝徽宗殷鉴在前,贪图享乐,劳民伤财,致使江山沦为半壁!臣感念至此,五内俱焚,才斗胆压下了此事,万望陛下切不可重蹈覆辙!......” 何瑾听得简直满脑子浆糊,不明白水泥跟宋徽宗有啥关系。 但随即一想,便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曾尚书,你不会认为水泥那玩意儿,跟宋徽宗时的花石纲一样吧?” 北宋时,徽宗赵佶那位艺术家,喜欢形态各异的石头。 上行下效,各层官吏便勒令百姓寻觅打造花石,弄得民不聊生、盗寇四起......嗯,梁山一百单八将,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故事,就是在那历史背景下的。 最后金兵南下,便有了‘靖康之耻’。 而水泥这玩意儿,比起花石纲来,更是上了一层楼。因为这玩意儿,你想弄成啥样就能成啥样。 故而,这东西在曾鉴看来,当然就比宋朝时花石纲之祸还厉害。 为了秉承儒家卫士的传统,不让皇帝耽于奢靡享受,他当然便干了刚臣名臣应该做的事儿! 哪怕这会儿说起来,他也理直气壮、一副忧国忧民的痛惜之色。 “曾尚书,你可能不知道,一根这么长的好木料,大概五十文。” 何瑾伸手比了大概二尺的距离,随后郁闷地说道:“可一根配铁筋的水泥,却用不了五文。其中,还包括里面的铁筋!” “你,你是何人,岂敢如此信口开河!” 曾鉴闻言顿时怒了,道:“老臣署理工部多年,莫非眼光还没你独到?那等水火不侵的神物,价格岂会那般低廉!你这怂恿陛下的佞臣,该拖出去杖毙!” “够了!......他就是弄出水泥的那小吏,多少价格怎能不清楚!”弘治皇帝气得面色惨然,勉强扶着御案喝道:“曾鉴你误朕、误国!” 他本想大骂,可随即又想到这水泥交由工部校验时,也没人能说清价格几许。曾鉴虽胆大妄为,却也算出于忠心。 最主要的是,如今何瑾正好来了京城,没耽误到用水泥修筑城墙一事...... 可不料,何瑾却一抬头,似乎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心思,悠悠道:“陛下赏赐微臣,又准许微臣上京谢恩,此乃天佑大明啊!......” 神尼玛天佑大明! 分明是你见朕不好苛责曾鉴,就来讨好暗示该给你赏赐了,是吧? 朕,朕坚决......坚决会好好赏赐的,你心急个什么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五章 说好的老乡...... “拟旨”坐回龙椅上的弘治皇帝,有些郁闷地看了何瑾一眼。 原本,他召这个小吏来,不过是想敲打一番。等他到来后,正好又想着拿他当典型,给儿子当个教材。 可想不到机缘巧合下,才发现这小吏竟是不世出的奇才!弄出的水泥,竟然有可能解决困扰大明多年的边患! 至于说他敲诈欺辱朱厚辉一事呵呵,这都什么状况了,谁还看不出有着如此手笔的少年,抵得过一万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大明皇族的脸面又如何?在边患、在家国大略上,统统都要靠边儿站! 强如汉唐,还要嫁公主到异族和亲呢。更何况一个远亲侄子辈儿、见都没见过几面的朱厚辉,又算个屁! 只是,道理虽然心里门清儿,但滋味总归有些不对。 故而,弘治皇帝的声音也闷闷的:“彰德府锦衣卫总旗何瑾,精于机巧,善造缮修,忠君体国。发明水泥一物,于国甚有大用特擢为锦衣卫试百户” 话说到这里,弘治皇帝又忍不住看了何瑾一眼,原以为会看到这厮得意忘形的模样。却不料,何瑾只是幽怨地一抬头,欲言又止。 “说吧,有什么想说的,这会儿朕准你开口。”弘治皇帝不由感到奇怪,忍不住来了一句。 但这句话出口后,他就后悔了,有种抽自己嘴巴的冲动。 因为何瑾开口,道:“陛下,还有煤粉呢” 还扶着弘治皇帝的朱厚照,猛然感觉老爹身子一僵,嘴皮子都抽了下:“嗯,还有那个煤粉” 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气恼地瞪了曾鉴一眼,问道:“为何煤粉的校验,朕也未曾看到?” 曾鉴这会儿也心虚了,满面羞惭地道:“盖因煤粉一物,是,是同水泥一块儿送来的。故而老臣以为” 不用说了,这是先检验了水泥后,老头儿又主观擅断。以为煤粉也是什么奢侈之物,根本没检验就给压下了。 “唉!”弘治皇帝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 只能又转头看向何瑾,继续着圣旨道:“煤粉一物,于朝于民亦有大利擢你为锦衣卫百户吧。” 这会儿,何瑾又忍不住抬头,不待弘治皇帝同意,便道:“陛下,滏阳河那事儿就不算了?” “呵呵算,当然算。”弘治皇帝目光一眯,凛有杀气透出,悠悠道:“还有你敲诈欺辱我朱家子孙一事,要不要一并也算上?” “那,那还是别算了。”何瑾赶紧头一低,一副得了便宜后便不敢卖乖的模样。 可这一幕,已然让暖阁内的人都傻眼了:一个乡城里的小吏,竟然敢跟当今天子讨价还价?而,而且他还讨赢了! 尤其朱厚照,更是眼珠子都瞪直了:在他的认知中,父皇一向是英明神武的。但同时,也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严父。 可何瑾一介小吏,一个乡城出身的土包子,竟能让父皇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撇嘴。两人之间的互动,虽说之前也有冰霜雪剑,但到了这时,竟好似已有几分特异父子之间的那种感觉。 ‘父皇从未夸赞过我,而他,却能让父皇又爱又气’一时间,朱厚照愣愣看着何瑾,心中默默作出了一个决定。 但圣旨到了此时,除了给何瑾擢升下虚衔这等惯例外,便该来点实质性的东西了。 弘治皇帝眉色也不由微微凝起,继续斟酌着开口道:“修筑大同城墙所购需水泥,由鼓山煤矿供给。一应事务,命巡抚大同都御史刘宇督办,期半年完工” 说完这些,弘治皇帝便慎重地看向何瑾,思忖着对他的任用:按说,是何瑾发明的水泥,而作为最熟悉水泥性能之人,他理应被派到大同那里监工。 可一来何瑾不过州衙的小吏,尚未有功名,任免什么官职都不太合适。二来,他还参加了今年的科考,倘若就此耽误了他,也显得朝廷不恩恤良才。 故而弘治皇帝便蹙着眉,问起了何瑾的意见:“大同城墙作为大明日后抵御异族的样板,自当尽善尽美。你身为水泥的发明者,可有何想说的?” “微臣今年不过刚成丁,尚在州衙历练。修筑大同城墙一事,攸关边患安危,微臣岂敢妄言?”何瑾赶忙开口,慌不迭地将此事推了出去。 开玩笑,大型承包工程,尤其还是国家指定承包的样板工程,虽然油水铁定丰厚。可里面的水儿有多深,何瑾用脚后跟儿想也知道。 文官、武将、地方政府、兵丁民夫们这利益纠缠可太多了,谁沾上就是一身腥,哪能没脑子地一头扎进去? 就算要贪,也不能见了钱财,便什么都不顾地伸手去捞。如此,只能落个鸟为食亡的下场。尤其自己身份仍旧很卑微,最适合背黑锅不过。 弘治皇帝听后,不由冷哼了一声:“油滑胆薄,毫无担当” 何瑾却不为所动,只是继续装作惶恐的样子,道:“陛下,微臣年少才薄,实不堪重任。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管理好鼓山煤矿,为大同城墙的修筑,提供好质量过关的水泥!” “嗯,这话还像样。”弘治皇帝闻言,面色才不由好转了一丝。 毕竟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而且这少年一出手,便弄出了两样可谓改天换地的神物这样的人可谓国之瑰宝,断然不能过早扔入复杂凶险的权力斗争中。 反倒是用心保护好他在鼓山煤矿的根基,才能令其继续为朝廷效力。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抬头便看向了三位内阁大学士。而三位与弘治皇帝默契多年,也早猜出此时皇帝的心意。 其中谢迁便开口道:“陛下,煤粉水泥获利颇丰,难免惹得有心之人觊觎。当册封何瑾一实职,以震慑宵小。” 弘治皇帝点头,思忖后言道:“授何瑾世袭磁州文巡检一职,居武巡检之上,受知州辖制。” 何瑾一脸的迷糊,望向了谢迁。 谢迁无奈,堂堂内阁大学士便向他小声解释道:“各地巡检,原只有一人。但因特殊情况,可分设文武巡检。” 磁州釜山那里便有巡检司,掌甲兵、巡逻州邑关隘,何瑾对此当然明白。但他不明白的是,弘治皇帝为何要多此一举,又弄个巡检司出来? “陛下封你世袭磁州文巡检后,你便有了实权,可掌训练、巡逻鼓山和滏阳河。但又因此乃恩荫之职,虽有正九品官阶,却仍不耽误你科举仕途。” 这下何瑾明白了:有了这个封赏,自己就可以让鼓山的保安们,摇身一变,成为领朝廷俸禄的兵丁。而且,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扩招! 有了这个权力,鼓山和滏阳河就成了自己的私产,谁也拿不走。因为动自己,那就相当于动朝廷! 后顾之忧一扫而光,且弘治皇帝还费尽心思,不耽误自己科举的正途,使得何瑾不由真心拜伏道:“谢陛下鸿恩,微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不料,这还不算完。 一旁李东阳不待他说完,也开口向弘治皇帝言道:“陛下,此子机敏聪慧,日后应还有奇异宝物奉上,也应未雨绸缪。” 弘治皇帝从善如流,点头道:“赐何瑾锦衣卫飞鱼袍,日后再有所获,可经由锦衣卫体统,直接送入内廷校验!” 一旁曾鉴听了,不由心头泛酸:陛下,你这是嫌弃老臣了啊,连检验都不让我们工部来了 何瑾心里却美得冒泡儿:锦衣卫飞鱼袍,可别以为所有锦衣卫都有。寻常锦衣卫虽然也着飞鱼袍,但跟钦赐的可差远了,这可是极大的天恩荣幸。 更重要的是,以后他就有了往内廷送东西的权力。发明创造什么的,有了皇家的专利授权,大胆地来吧! 尤其那等赚钱的奢侈品,先由宫里来引领潮流,再向民间铺展,不赚得盆满钵溢才怪! 想到这里,喜不自胜的何瑾,不由又望向了一直没开口的刘健,眼神儿渴盼:两位大学生都给我好处了,你身为老乡,难道就不表示表示? 可刘健一看何瑾那贼兮兮的眼神儿,顿时心火怒烧。 但毕竟乃当朝的首辅,姜还是老的辣,他微怒了一瞬后,便调侃道:“小子,老夫承认你没给河南百姓丢脸,如何?” “呃很好,很好。”何瑾顿时脸色一苦,悻悻不已:说好的老乡,咋还不如谢迁和李东阳? 咦,好像还挺押韵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六章 耳熟的台词儿! 全身泡在热水里,何瑾两眼无神地看着四周的布置。 这是丘聚给他安排的驿站客房,专供来京官员留宿的。屋子当然不小,窗台摆着一盆小花,在月色下幽幽绽放,清香缭绕,沁人心脾。 床上被子是素白的丝绵,散发着白日阳光的味道,铺得整整齐齐。墙上还有画,自然是泼墨山水和丝竹鱼鸟,带着古朴的意境。 总之,房间很雅致、清新,但何瑾的眼神儿,却好似没有焦距一般。只是无意识地扫过,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甚至没由来的,他还长叹了一口气。 今日面圣,他可谓大有斩获,非但没被弘治皇帝降罪。反而还因缘际会,得到了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的赏赐。 并且,以后还可以大胆地,将脑子的东西发明出来。再由皇家当保护伞,搞独家垄断,铁定大赚特赚。 可纵然如此,何瑾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其中的缘故,就是因为朝廷用了他的水泥来修城墙。 这听起来很矛盾。 因为以后只需供应水泥,便可以赚得盆满钵溢。对于他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来说,本该是天大的好事儿。 可问题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看透了这件事儿的背后。 面对异族的袭扰祸乱,本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刚明,却从始至终没想过如何反击、如何征伐、如何收服敌手。 反而,在知晓了水泥的作用后,下意识地想着赶紧修城墙,想着把整个大明疆土都围起来,然后当缩头乌龟 曾经的骄傲辉煌,往日的烈烈雄风,那沸腾的热血难道都已在国人的血管里冷却了吗,都已无形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 “想这些干什么!自己不过一介州衙小吏,难道还要改天换地不成?” 烦躁地从水桶中立起来,何瑾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地说道:“清醒点吧!上辈子就活得那么累,这辈子难道还想再来一次?” “有理想抱负什么的固然好,但那玩意儿能让自己,过得潇洒快活吗?更何况,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大明朝还有将近百年的国祚!” 言罢,他目光看向了浴桶旁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一身簇新的大红色飞鱼服。 上等云锦里的妆花罗面料,在烛光下显得流光溢彩。飞鱼服的一侧,还躺着一柄狭长略有弧形的绣春刀。 “还是想点开心的事儿吧以后穿上这身高贵冷艳的飞鱼服,在磁州的早点摊儿上喝豆腐脑儿,那是何等地拉风啊!” 此时乾清宫寝殿里,弘治皇帝猛地就打了一个喷嚏。 一双柔腻的素手,便轻轻地替他揉起了太阳穴,道:“陛下打了个喷嚏便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心事儿?” 望着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张皇后,弘治皇帝开口道:“今日赐了一件飞鱼袍,给一个锦衣卫百户。” “这算个什么事儿?”张皇后不由纳闷儿。 弘治皇帝却不由苦笑,道:“可朕刚想起来,那锦衣卫百户贪财好色。要是再得了那身皮,岂非在纵容他兴风作浪?” “”张皇后一脸的无语,道:“那陛下寻个由头儿,收了他那身皮不就完了?” “收不得”弘治皇帝便笑得更苦了,道:“朕还得靠他,再弄出些于国于民有利的神物来。皇后你先自去睡吧,朕要写个条子,让孟文达好生看管着他点” 而这时候,何瑾已穿上了一身簇新的飞鱼服,站在了一面巨大的铜镜前。 交领右衽,阔袖束腰,前袖后背、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飞鱼、飞云、海浪、红崖,在烛光下金光闪闪,一眼望去,极似蟒袍。腰佩绣春刀,挂穿象牙牌,头上一顶乌纱帽 帅,简直帅呆了。 不得不说,这飞鱼袍当真神奇。 往常只有点小帅的青衫小吏,换装后竟显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哪怕只是举手投足间,那股淡淡的威仪,也让何瑾陶醉不已。 不过,看着对面那模糊的铜镜,他忽然又双眼一亮,随后便托起了下巴:唔自己下一笔生意,是不是该从玻璃做起呢?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何瑾当然也想过弄出玻璃赚钱。 随后他便知道,这时代早就有了玻璃,只不过由于工艺限制,做不出完全透明的玻璃,只能烧出半透明的。一般被当作极其珍贵的玉石,用于礼器、装饰品、以及替代一些珍宝上面。 很显然,这可是一笔大商机。 唯独可惜的是,何瑾只知道玻璃是由石英砂,石灰石,长石放在一起,煅烧而成,但是具体工艺如何,就只能聘请工匠不断尝试。 不过,有了煅烧水泥的基础,再加上自己的指导,应该不会用太长时间 正想着以后的一笔大财,又要滚滚而来时,忽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敢问何百户在吗?” 何瑾反应过来,一把打开了房门,道:“是勘合文书下来了?” 之所以见完了弘治皇帝还没走,他就是在等这份勘合文书:这可是个好东西,只要手里有了这玩意儿,一路上吃住行都是公家的。 既然锦衣卫百户、世袭鼓山文巡检都赏了,弘治皇帝当然不会吝啬这个,便让何瑾回磁州时,也享受一把高官的待遇。 只不过,勘合文书要走一下户部的手续,故而何瑾才留在了驿馆等候。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开门后发现来人竟是个宦官。一身靛蓝色的太监服,尖瘦的脸上带着谄媚和煦的笑容,让人一看觉得讨喜。 然而不知为什么,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何瑾却莫名升起一股给他两拳的冲动。 半分都没理由,说不出一点的道理,就是没由来的冲动。好像,命中注定两人八字相克一样。 “何百户,不是勘合文书下来了,是宫里让奴婢来传唤你一下。”那宦官弓着腰说到,语气很是恭敬。 何瑾抬头看了看夜色,疑惑道:“这时候儿去宫里?” “没法子,谁知陛下又想起了什么,奴婢也不想惊扰何百户的。”那宦官回道。 听闻是弘治皇帝相召,何瑾当然不可能推辞,只能向那宦官言道:“烦请公公带路这京城皇宫里的路,我还不太熟。” “哦,那就好”那宦官回道,随后又意识到什么,赶紧又掩饰道:“哦,那好!” 何瑾眼珠一转,觉得这事儿不正常了。 然而在京城这地界儿,他可谓势单力薄、举目无亲。万一真是皇帝召唤,那拖延了片刻也是大罪。 没奈何,只能压住了心头的疑惑,任由那掌了灯的宦官,在前面慢慢带路。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何瑾越走越感觉奇怪。虽然此时黑灯瞎火的,但他也记得丘聚带他来驿站的时候,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 可正准备开口问那宦官时,便听他说道:“到了。” 跟着那宦官穿过重重的宫禁后,此时他看到面前的宫殿恢弘最贵,明显高于诸王公侯。想必,是大内里的一处寝宫? 毕竟,听说皇帝睡觉就跟兔子蹿窝一样,每晚都不在一个殿里。再看四周一队队巡逻的大内侍卫,何瑾便觉得自己好像多疑了。 又跟着那宦官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过了几进门廊,穿过重重殿堂,便见到一片茂盛的竹林。 进了竹林后,那宦官便越走越快。 消弭的疑惑重新泛起,何瑾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却见那宦官陡然一蹿,跑竹林里就不见人影了! 紧接着,就是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大喊道:“来人啊,给我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尼玛!好耳熟的台词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七章 在场的各位,都是辣鸡! 竹林当中,嗅出危险气息的何瑾,不由面色凝重起来。随着那个闷声闷气的叫喊后,四周便传来了急切嘈乱的脚步声。 这竹林显见是由高手匠人栽制而成,竹子虽不是很多,但错错落落,几步之外便看不见其他东西。值此春发时节,满眼的苍翠碧绿,夜风吹过,枝叶窸窸窣窣,更加难以辨人。 然后何瑾便笑了。 要是在空旷之处,躲无可躲,他或许独虎难敌群狼。可在这等竹林里,尤其还黑灯瞎火的,简直就是他这等力大无穷之人的作战天堂。 当即,顾不得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伏低身子微微移动,随后猛地闪身跳出竹林里的小径,几步间便来到侧前方的一株老竹后面。 一个黑影听见声响,愕然转头,嘴张的老大。不过瞬息之间,一只手便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即又一个手刀,何瑾便敲晕了这侍卫。 轻轻地放倒这个侍卫,何瑾又顺手捡起了对方手里的武器。但很快他就纳闷儿了,因为那武器虽然有刀锋、有刀柄,但轻飘飘的,拎在手里也没多少重量,根本不是金属打造的武器,好像是木头制成的 来不及多想,四周的声音越来越近,何瑾紧接着一闪身,又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人呢?怎么又看不见了?” “没看到,分开找!” 十几个侍卫聚在那个昏迷侍卫前,看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毕竟是宫里的侍卫,只是两句对话后,他们便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继续寻找着何瑾的踪迹。 其中一个侍卫,隐约看到一颗竹子好像歪了,他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忽然那竹子便弹射回来,‘啪’地一声敲在了他脑袋上。这可怜的家伙都来不及吭上一声,直接昏死在了地上。 何瑾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十几个侍卫分散开来,分明有些人手不足。这使得他更加游刃有余,不用担心正面碰上。 另一个侍卫猫着身子查寻着,但他只顾得眼前,却忽略了上面。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根本不等他呼喊,便将他踹在了泥地里。紧接着一木刀拍在他后脑勺儿,他就不动弹了。 就这样,何瑾流窜作案,不是藏在竹林后,就是趴在落叶里反正,怎么阴险就怎么来,能偷袭绝不正面刚。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他算了算,已干晕了八个侍卫。剩下应该还有七个,已经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于是,他大踏步地走了出来,正有一人迎面跟他打了一个照面,那人愕然地表情就像是突然见了鬼一般,何瑾也没跟他客气,一拳上去便将他擂倒在地。 他现在力气已经大的异乎寻常,虽是控制了再控制,但只一下,还是将这人击飞了有三四米远近。 随即,他就立在了原地,极其嚣张地来了一声:“来呀,就你们这些野怪,我猴子打野都不用带惩戒!” “废物,全都是废物!”那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又响起了,带着恼羞成怒的意味:“他都出来了,还不上去给我打!” 何瑾扭头儿一看,便看到竹林边缘站着一个蒙面的少年。 只不过,他自以为隐瞒了身份,可一旁太监掌灯的烛光,照出了他黄色的太子服。以及层层护卫的侍卫,让他的身份就跟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这朱厚照真是蠢萌啊! 此时竹林里剩下的六个侍卫,当即飞速地赶了过来。只不过,何瑾出手更快,挥手抓住一个家伙的手腕儿,手臂一用力,就将对方百十多斤的身体甩了起来。 剩下五个当中的三个,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将何瑾用人形武器给横扫在地。随手再一扔,又砸趴了一个。 最后还剩一个,简直都看傻眼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如此勇猛无敌!自己虽苦学了多年的武艺,可真动起手来,完全不是一盘儿菜啊! 恐惧是最容易被对手感知的,何瑾见状,也懒得动手,直接便来了一句:“你是自己趴下,还是选择让我揍趴下?” “我,我”那侍卫回头看了一眼朱厚照,咬了咬牙就冲了上来。 然而,何瑾一拳还没砸到,他就‘哎呀’一声,直接向后栽倒。躺下之后,似乎嫌姿势不舒服,还悄悄地挪了挪屁股 这下,朱厚照气得鼻子都歪了,但眼睛却越来越亮。 待身边那些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他竟直接纵身一跳,跑着向何瑾冲来:“何瑾,我来跟你打!” “打个你个鬼哟!”何瑾立时一个扫堂腿,直接将朱厚照扫到了半空。 不过,这可是大明朝的太子,他可不敢扫到半空后不去接。 身子一扭,就将朱厚照挟在了腋下,禁锢住他的胳膊:“太子殿下,我何时得罪了你?你还来了这么一个瓮中捉鳖之计?” 呸呸,什么瓮中捉鳖,是请君入瓮嗯,请君入瓮之计。 朱厚照还未开口,那些竹林外的侍卫就疯了,一个个抽出了真刀真枪,齐声喝道:“放开殿下!” 这会儿朱厚照也不知道怕,反而一把摘掉了面巾,郁闷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身份的?” 何瑾一扭脸,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怕降低了自己智商。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领着自己前来、此时正急得团团转的宦官,手一勾便邪魅言道:“你过来” “放了太子殿下,奴婢刘瑾愿一命换一命!” 这话一出口,何瑾当即震惊了,一没注意‘扑通’一声便将朱厚照丢在了地上:“你,你就是刘瑾?” “正是奴婢,你可要知道太子殿下乃千金之躯,你这胆大的狗才啊!”话还未说完,刘瑾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拎着手里的灯笼乱晃,整个人在空中鬼哭狼嚎:“啊,啊救命啊!” 话音落下,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接住了,还以为是那些侍卫。却不料一睁眼,又看到何瑾那邪魅的笑容:“这下我知道,为何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要揍你了!” 说完,何瑾双手一用力,又将刘瑾给扔在了半空。 然后,他接住,又扔扔了,又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哎呀,这下可能要接不准了!” 一旁的朱厚照和那些侍卫们,简直都看傻眼了:这个何瑾,他就是个魔鬼吧,简直太凶残了! 直到五次后,何瑾又一次接住刘瑾,随即眉头一皱,问向满脸鼻涕眼泪的刘瑾:“你吓尿了?” 刘瑾快疯了,憋屈儿地叫嚷道:“人家本来就没子孙根,你还这样对人家!谁还不会被吓尿!” 这叫声里,七分的愤怒,两分的幽怨,还有一分,似乎带着被折磨服了的顺从 何瑾一听这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当即浑身一个哆嗦。 随即跟扔垃圾一样,将刘瑾扔进了竹林里的泥地里,一脸的晦气道:“奴婢就奴婢,学什么台湾腔说人家,真是的!” 可怜的刘瑾一脑袋撞在了一棵老竹上,登时也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整个竹林里外,除了一堆傻眼的侍卫和朱厚辉外,总算又恢复了安静。 终于,其中一个侍卫统领,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道:“围起来!” 话音一落,这些手持精良刀枪的侍卫,当即层层叠叠地将何瑾包围起来。甚至,一些房檐、暗哨之处,还有侍卫擎起了劲弩,火铳! 如此的阵容,力大无穷再也无用,除非何瑾刀枪不入,再加一对儿翅膀,才可能逃出生天。 然而,被围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何瑾,却只是眼珠微微一转后,便嚣张地环视那些侍卫,霸气凛然地高喊道:“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谁,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辣鸡!有本事儿,来单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八章 神尼玛性格...... 剑拔弩张之间,所有侍卫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朱厚照。 只要朱厚照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弩弹齐发,将这个羞辱他们的土包子,打成一个人形的筛子! 而这时,刘瑾也被人悠悠救醒。 看到朱厚照一脸沉凝,气得浑身发抖,他当即跑上前来哭求道:“殿下,乡野小吏如此狂妄,当着您的面,还敢打伤东宫侍卫、欺辱奴婢......这,这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啊!” 刘瑾伺候朱厚照多年,早知朱厚照的秉性。 身为大明朝的太子,朱厚照从小是在一种绝对顺从、纵容的氛围中长大的。他拥有上百名的保姆、太监、差役,随时随地为他服务。 他们对朱厚照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尽量顺从他的任何一个要求。不管这一要求,是合理的还是乖戾的。只要他提出要求,都会毫不延迟得到满足。 故而朱厚照的人格,从一开始就根植下了种种的重大缺陷。 他极端任性,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他耐挫能力极低,不能接受任何挫折;他自私透罢,何瑾又一指刘瑾,道:“而这种的,就是辣鸡里的辣鸡。连掉了牙的老婆婆,都懒得去吃......” “妙极妙极!”一听何瑾这信口胡诌的解释,朱厚照更加地眉开眼笑:“何百户说的没错,在场的这些,全都是辣鸡!” 一众侍卫登时面色黑沉,将一腔的幽怨都投向了何瑾。 可何瑾不在乎,比起照顾侍卫的自尊心来,他更在乎自己的小命儿,以及......抱紧朱厚照这位大明储君的粗腿。 至于说刘瑾? 呵呵......朱厚照的一条狗而已。假如自己就此成了朱厚照的哥们儿,就算这条狗以后会张牙舞爪,也不敢对自己狂吠! 随后,东宫大殿上便已是一片欢乐祥和。 无数的宫女往来穿梭、传送珍馐,有歌姬奏曲,如仙乐一般,还有身姿窈窕的舞女在翩翩起舞。 她们穿着雪白的衣裙,头顶各色发冠,转动之间珠光流溢,几乎将何瑾的眼都映花了。身姿优美地举手投足间,不忘媚眼狂抛。 听着耳边环佩叮当之声,看着巧笑倩兮的俏脸,侧席上的何瑾不由笑得分外淫贱,对着正案上的朱厚照言道:“殿下,你瞧,你瞧那小腰儿......哎呦,再扭一下都要断了一样,真真儿让人心疼。” 朱厚照见状,当即一指那歌姬,道:“今夜你去陪何百户,务必让何百户可心满意!” 那歌姬闻言,娇媚的神色没一丝怔然,或者其他异样。相反瞬息投向何瑾的目光,更加地含情脉脉起来。 而身为应酬场上的老司机,何瑾知道这时候拒绝,只会坏了席间的气氛。 他当即起身走入舞圈当中,一把揽住那歌姬的小蛮腰,拥到了席间道:“美人儿,可别再扭了,我可是看得心疼。来,喝杯美酒解解乏......这美酒陪美人儿,可谓是两全其美啊!” ‘两全其美’这成语被何瑾如此糟践,朱厚照非但没听出来,反而更加欢快大笑:“何百户,孤现在才知道,你与孤真是臭味相投、同道中人啊!” 正跟美女笑得欢畅的何瑾,面皮儿不由抽了抽:臭、臭味相投?......唉,算了,毕竟是自己起的头儿,身边也是一群乱用成语的货,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对了,太子殿下,为何你今夜会将卑职诓来,还想着痛揍卑职一顿?”见气氛不错,何瑾趁机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朱厚照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如实说道:“就是之前看你不顺眼!......我堂堂大明,泱泱王朝,岂能对蒙古异族低头?” “可就是因为你,父皇和内阁便决定用水泥修城墙,当缩头乌龟!这口气我咽不下,当然要寻你揍一顿!” 一听这个,何瑾当时就惊了:神特么一样的逻辑啊!......因为我发明了水泥,然后朝廷要用水泥修城墙,你就要揍我? 你以为没了水泥,朝廷就不会修城墙了吗? 唉,还是算了......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儿。人不中二枉少年,自己十岁的时候,不也满脑子的神逻辑? 不过......这神一样的逻辑,好像很符合自己的调教养成啊。 那个有思想抱负的自己,不是正好跟朱厚照乃一丘之貉?......呸呸!是自己的想法儿,不是正好儿跟朱厚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想通这一点,何瑾当即笑得跟狐狸看到了肥鸡一样,看向了朱厚照。 可就在朱厚照一头雾水,甚至都不自觉地捂起自己的前胸时,何瑾却忽然一把掀了案桌,吓得一旁的歌姬花容失色,悲愤喊道:“太子殿下岂能如此冤枉卑职!” “我大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岂容塞外异族侵扰!......这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卑职虽一介莽夫,然一颗赤胆忠心从未更改,胸膛的热血从未冷却!” 朱厚照愣愣地听着这番话,两眼不由吧唧吧唧眨了两下,显然有些懵。 但随后,这孩子就开始激动了。一上劲,当即也一把掀了案桌,将一桌子的美食洒得汤汁四溅。 就在一片狼藉中,朱厚照高声大呼:“何百户说得对,甚得孤心!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这简直太激动人心了!......” 何瑾见状,却不由隐秘地撇了撇嘴:神尼玛的性格分析啊......这孩子其实就一个性格特征,人来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八九章 咱俩合作赚钱吧! 激动的朱厚照快步走向何瑾,满腔的兴奋抑制不住:“何百户,孤原来一直误会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等等,既然你是忠臣,为何还要弄出水泥那玩意儿,让父皇来修筑城墙?” 何瑾不由再度撇撇嘴,道:“殿下,谁说用水泥修城墙,就不是忠臣,就不想着打蒙古小王子了?” “修筑城墙,不就是想躲在城墙后面,不就是怯敌懦战?”朱厚照脸色忿忿,看起来一副要跟何瑾绝交的样子:“我身为大明太子,岂能受此欺辱?大丈夫便当迎难而上、驰骋沙场!” 何瑾知道自己,已踩在了朱厚照的容忍线上,便忽然一笑道:“可是太子殿下,万一我们厉兵秣马,好不容易赶赴到了前线,蒙古异族已远遁千里,那该如何?” “当然要趁势而追!” “可茫茫草原漠北,我们没蒙古异族熟悉地形,辎重粮草又不济。更主要的是,我等大多乃步卒,万一精疲力竭、士气低靡时,突然被蒙古异族反身一击,那又该如何?” “这,这?”朱厚照不爱读书,但独独对兵书战策能看得下去。何瑾说的这些,他自然也能理解。 可就是因为理解,他才羞恼不已:“反正不管怎么说,怯懦不战就是不行。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谁说不打了?哎呦我的小祖宗。” 何瑾却抓住机会,赶紧继续忽悠:“殿下想想,要是蒙古异族远道而来,可遇到了咱们固若金汤的城墙,久攻不下,徒劳无功。你说他们会不会心浮气躁,各部族会不会相互推诿,矛盾丛生?” 朱厚照双眼不由一亮,可少年人的倔劲儿,让他还是不肯承认错误。 何瑾也不在乎,只是继续给朱厚照灌**汤:“到那个时候,咱们再雷霆一击,带着精锐兵士大杀一番,尽斩仇酋首级,该是何等的痛快酣畅?” 朱厚照闻言,这下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双眼痴迷,似乎已看到自己在塞外战场上,带领着英勇的大明将士左冲右突、纵横捭阖。鲜血浸染了他的战袍,长枪在手中嗡鸣,热血在体内跳动! 那一刻,他勒马长嘶,傲世九重天:天下英雄,舍孤其谁! “以己之长,攻子之短,才乃善战之道。以己之短,击敌之长,那不是莽夫壮士,那是傻逼啊,还是纯的!” “大胆何瑾!”刘瑾这会儿终于抓到了机会,跳出来并指如剑,呵斥道:“你竟敢辱骂大明储君,此乃哎哟!” 还没等刘瑾说完,朱厚照就不耐烦地一巴掌拍了过去:“滚一边儿去!” 刘瑾呜咽着退下,那神情,像极了被主人踹了一脚的狗。只不过,偶尔一闪间,望向何瑾的恶毒怨愤,似乎要流出来一般。 但何瑾却嘿嘿地笑了笑,扬了扬手。 刘瑾顿时想到高空上的刺激,双腿猛然一夹紧,面色更加幽怨了 而朱厚照此时又已望向了何瑾,一脸认真地言道:“何百户,你是忠臣,大大的忠臣!孤这下明白了,父皇和内阁大学士如此所为,并非怯懦无谋,而是真正地谋定而后动!” 何瑾欣慰地看着朱厚照,有种初为人父的骄傲。 可不料,朱厚照激动地攥拳,来回走了几步后,忽然又开口道:“何百户,你如此有本事儿,那让孤明日请求父皇,派你去修城墙如何?” “不如何!”何瑾脸色一沉,当即有些想揍人:我昨日好不容易才逃出这火炕,你又要把我往里面推? 大明社稷到了这时候,虽说不算千疮百孔,但弊端已现。 就算大明朝用水泥,将疆域都围得如铜墙铁壁。那真能如适才所说,就能以逸待劳、轻松破敌? 别开玩笑了。 大明中期打不过蒙古异族的原因,在于兵无战力,将帅懦弱!再深追一层,便在于朱元璋定下来的卫所制度。 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个人若是出生那一天,便知道自己的未来,他还努力干什么?当然只想着混日子,战场上逃命。 同样,一个人出生就是军队里的高官,那还努力干什么?当然想着吃空饷、喝兵血,享受快活人生啊。 敌军打来的时候,自然要想着赶紧往回跑毕竟,家里的钱还没花完,新纳的美妾还未**儿,哪能就此葬送了大好人生? 这样的大明军队,对付起跟天争、与地斗,不抢掠就要饿肚子的蒙古部落,能赢了才是怪事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何瑾才坚决不肯踏入大同修城墙的工程。即便,那里油水丰厚! 因为他知道,大明的勋贵武将们,一定会逮住这个机会大捞特捞的。甚至贪腐的文官集团,以及铁公鸡也要撸一层铁锈的地方官,都会迫不及待地上去分一杯羹。 一个没跟脚的虚衔锦衣卫百户进去,最后的结果,必然会被坑得连渣都不剩。还想捞钱?不看看你长没长那张脸! 可这话,他能跟朱厚照说吗? 一说就要触及军户卫所制度,而这制度,可是开国太祖定下的祖制。你一个州衙小吏竟敢妄谈这些,是嫌脖子上的脑袋长得太多了? 于是,何瑾干脆避而不谈,装出一副忍辱负重的神色:“太子殿下,卑职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办!” “什么事儿还能比得上,修一座固若金汤的样板城墙还重要?”朱厚照一脸不解,急切地问道。 何瑾则悠悠地展开了双臂,一副要怀抱志向的坚定模样。在朱厚照和刘瑾诧异的眼神儿,他最终轻启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赚钱!” 朱厚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怒了:“何瑾,孤诚心待你,没想到你却如此不识抬举!赚钱乃商贾俗务,岂能比得上为国效力!” 可何瑾一点都不虚,反而一脸庄重地说道:“太子殿下,你当真以为赚钱不重要?那你知不知道大明朝一年岁入几何,今年赈灾、平乱、修筑城墙,抵御异族又花费了几何?” 朱厚照被何瑾咄咄逼人的目光给吓住了,讷讷道:“那,那你知道?” “我?”何瑾一指自己的鼻子,不负责任地道:“我当然也不知道。我一介州衙小吏,能知道这等社稷大事儿,那还了得?” “你!”朱厚照气疯了,双眼死死盯着地上一个结实的盘子,似乎想抄起来在何瑾头上开个瓢儿。 何瑾见状赶忙道:“我虽然不清楚朝廷岁入几何,却知道朝廷必然缺钱!就算不缺钱,以后练兵要不要钱?打造精良武器要不要钱?收买奸细、探听情报要不要钱?” “打赢了奖赏士兵、打输了抚恤军属要不要钱?还有打下来的土地,移民充边要不要钱?方方面面、零零碎碎,你说没钱行不行?” “这,这”朱厚照又傻眼了,他十岁的智商,真架不住何瑾的三寸不烂之舌。 尤其何瑾,还秉承不把你忽悠瘸了,坚决不放弃的原则,又道:“殿下,遥想当年汉武帝北击匈奴,那就舍得花钱。选拔各地十来岁的孤儿,从小苦训,经过十几年的功夫,再派遣霍去病统帅,才打得匈奴落花流水,最终灭族。” “还有天可汗唐太宗,那也是休养生息有钱了。才能苦训精兵,一战击败突厥,开疆拓土,大彰唐朝之威这些说是汉唐雄风,背后还不都是钱在使劲?太子殿下,你竟然跟我说,赚钱不重要?” 朱厚照惊了,是真的惊了,是那种被庞大而又猛烈的观念,骤然充斥头脑的震惊。 于是,狠狠摇摇头后,他一把拉住了何瑾,激动地道:“何百户,咱俩一块儿合作赚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零章 这次是真的,真的啊! 中午明亮的阳光洒入窗棂,使得西暖阁中一片澄净干爽。弘治皇帝仍旧一如既往地批阅着奏章,不时看一眼身侧的朱厚照。 相较于往常,今日的朱厚照明显有些焦躁不安,跟在家里关了两天、没拎出去放风的哈士奇一样。 此时的他,不是来回挪动一下屁股,就是手上做着小动作......要么,就直接看向巨大敞亮的窗户,似乎外面有着什么魔力在勾引着他。 “紫微岿然于星垣,万世不易,方有允执阙中,群星拱卫。身为太子,静心学习时当端坐如仪,为天下范!”看了几眼后,弘治皇帝有些不耐烦了,对着他训斥了一句。 朱厚照闻言,立即挺直了一丝腰板儿。做出了副‘儿臣很委屈’的样子,尽力使自己显得人畜无害,眼睛里还透着无辜。 很显然,朱厚照极其聪明,早就摸清了弘治皇帝的脾气。他知道这样的一幅神情,必然会换来父皇的宽恕。 果然,弘治皇帝一下就被朱厚照给骗了过去,甚至还叹了一口气,又柔声说道:“朕知道,你是在为昨日之事心烦......” “想想也是,你出生时贯如联珠,与太祖相同。性子也刚烈锐进,自然看不惯堂堂大明,对塞外异族采取被动......” 弘治皇帝说的这些,是指朱厚照出生八字。 他生于申时、酉日、戌月、亥年,“申、酉、戌、亥”恰是地支的顺序。这种命相在八字中便叫作“贯如联珠”,属于绝对大富大贵的极品星相。巧合的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星相,也是这样的“贯如联珠”。 而朱元璋则是华夏历史当中,少有的领着将士,由南向北一统天下的君王。尤其对待蒙元,他更是几番征讨,生生将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打回了漠北草原。 每当听闻这些辉煌战事,朱厚照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可正当弘治皇帝准备向他继续解释时,却见朱厚照这次并未有多少激动,而是打断弘治皇帝的话,道:“父皇,儿臣并未因昨日之事而心烦。” “何百户昨夜已跟儿臣说过了,如今我大明要休养生息,要励精图治。就算以后要跟蒙古小王子打,也要以己之长、攻子之短,不能像个纯傻逼......” 纯傻逼这词儿,弘治皇帝虽然不太确切理解,但也明白不是啥好话。 可当他下意识地要训诫朱厚照的时候,忽然又反应了过来,蹙眉问道:“何瑾昨夜,为何会和你在一起?” “儿,儿臣......”面对弘治皇帝那锐利的眼神,朱厚照知道瞒不住了。心一横,便将昨夜的种种,尽数向弘治皇帝交代了。 紧接着,他又蹙起眉头,继续言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太祖和世祖皇帝雄风伟烈,皆乃一代雄主,麾下将士也多沙场精锐,才能拼着一股血性之气,将蒙古异族踩在脚下。” “可如今我大明经历土木堡之变后,将帅懦弱,兵无战心,已不复当年之雄风。若想重现当初之辉煌,必当追本溯源,花大力气从根子上解决不可。” “而这又是一项漫长而艰巨的工程,自当从长计议,谨慎为上。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便是这个道理。故而,用水泥修城墙虽是一时权宜之计,却也正是我等严防固守、韬光养晦之策。” 最后说完,朱厚照还一副很讲义气的模样,拍着胸脯道:“父皇,昨夜是儿臣诓骗何百户来的。假如儿臣说的有什么不对,也与他无关,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 ...... 一下子,暖阁里安静了下来,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止是弘治皇帝,就连三位内阁大学士,脸上也写满了诧异。 这番话,莫说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就算是一位翰林郎说出来,也是令人动容的一番深刻见解。 弘治皇帝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这个养尊处优、性子急躁的儿子,居然会说出这等有水平的话。 尤其‘攘外必先安内’这一句,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他如此忍辱负重、殚精竭虑,不就是在奉行这样的策略,以期留给儿子一个稳固太平的基业? 这些道理,弘治皇帝懂,内阁大臣们当然也懂。 可......太子......为何却懂了? 但不管怎么说,太子毕竟是王朝的储君,是大明的未来。他有如此见识,居然还能对塞外异族提出针对性的战略,这......实在是莫大的欣慰。 一时间,弘治皇帝面上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面对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也觉得没那么沉重烦累了,浑身尽是说不出的舒坦。 可随即,弘治皇帝的心又不由一沉,不对劲...... 这番话,莫不是那何瑾教朱厚照说的,故意拿来在自己面前邀功?倘若如此,那州城小吏的心机,未免太过深沉了。 想到这里,他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直言问道:“何瑾教你这样说的?” “当然不是......也不对,儿臣只是根据他说的一些,自己又瞎想的。” 朱厚照这会儿明显又有些激动,道:“父皇你不知道,何百户本事儿实在太大了。这些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他不过跟儿臣随口提了提。” “九,九牛一毛?......”弘治皇帝的脸拉下来了:如此攸关国本的方略,只,只是九牛一毛?......何瑾他难道能上天不成! 可朱厚照没看到弘治皇帝的脸色,仍旧兴奋言道:“对了,何百户昨夜看起来,似乎不想跟儿臣多聊。不过,儿臣让歌姬把他给灌醉了,才又听了不少金玉良言、安邦之策!” “他还说了些什么!......”这下,弘治皇帝连声音都变了,面沉如水。 朱厚照这才意识到不妙,瞬间有些吓尿了,忙是结结巴巴地回道:“何,何百户那个学究天人,满腹经纶......他说的那些,儿臣有的能听懂,有的根本听不懂。比如大同修缮城墙一事,他便说了什么零和博弈、野菜饽饽......” “零和博弈、野菜饽饽?”弘治皇帝这下也听不懂,不由忙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 可三位内阁大学士对视了一眼后,也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最后,刘健羞愧地言道:“陛下,老臣才疏学浅......” 话刚到这里,弘治皇帝便一摆手,道:“三位若是才疏学浅,大明朝就没有博学多才之人了。那个何瑾人呢......传他上殿,朕要想听听,他都给朕的儿子说了些什么!” “父,父皇,何百户今日已拿了勘合,回,回去参加府试了......”好兄弟不能让自己给坑了。朱厚照很讲义气,想编个谎替何瑾挡过这一劫。 是的,昨夜过后,朱厚照已然将何瑾认作大哥了。 可弘治皇帝越见如此,越是心下恼怒,一指朱厚照身后的刘瑾,道:“你去将他追回来!要是追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刘瑾刚才还心中暗喜呢,毕竟何瑾这下铁定要遭殃了。可一见弘治皇帝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当即就傻眼了:为,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可皇帝金口一开,他哪敢多言,当即一溜烟儿跑去找何瑾了。 而这时东宫的一间寝殿里,何瑾正拍着脑袋,后悔昨夜喝得有些多了。 紧接着目光一扫,便看到了床上那身段儿窈窕、肌肤柔腻的歌姬,对他露出了甜腻的媚笑。 一下子,何瑾就不后悔了,只是神情开始疑惑:昨夜?......到底有没有将这小腰儿迷人的妖精,生吞活剥了呢? 不过,没关系,昨夜没有,现在也不晚嘛。 然而,就在他笑眯眯地俯下身,打算先来一番甜言蜜语,随后再为爱情鼓掌时。门外刘瑾的声音,就跟被踩了的公鸭一样叫了起来:“何,何百户,陛下召你入宫......” 何瑾登时双眼一眯,拳头便攥紧了:“刘瑾,昨夜你是没挨够,今天还敢来幺蛾子是不是!......” 刘瑾迈进去的腿登时一软,鬼叫了声:“不要啊!......这,这次是真的,真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一章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 鼻青脸肿的刘瑾靠在床边,下面一滩尿液,委屈地直掉眼泪:“人家都说了,这次是真的,是真的啊!......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何瑾这会儿的脸色,却跟吃了苍蝇般难看:“行了!哭哭啼啼的,跟我这么着你了一样。你也真厉害,都吓尿两回了,还敢不说实话!” “你本来就糟蹋了奴婢,还不相信人家,奴婢不活了啊!......” 刘瑾猛地起身,冲着寝殿的一根柱子就作势撞了过去:“奴婢要以死明志!这次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啊!......” 何瑾却抱着胳膊,根本不搭理这茬儿。 “奴婢可是太子殿下身边,最离不开的人儿。我死了,你也要陪葬!”刘瑾这时抱着柱子,一副‘我真的要撞啊’的表情,但眼神儿怎么看都有些......嗯,不怎么令人信服。 何瑾当然还是不搭理,但心里其实也有些发憷了:虽然这娘娘腔寻死觅活是假了些,但他口口声声的样子,好像?...... 可就在这‘二瑾’僵持的时候,殿外丘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何百户,你怎么还不赶去面圣!” 这一下,何瑾才真的惊了:“陛下真找我?......可,找我能有啥事儿?” 刘瑾这就傲娇了,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立时换成‘你不求我,我就不说’的模样。 何瑾当即大怒,上前拎起他的脖子,道:“还想当空中飞人是不是,想再尿第三回裤子是不是?” 刘瑾顿时就泪崩了:“何,何瑾,你简直欺人太甚!” “我,我日后定与你不共戴天!......唉,别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哎,哎,我都服软了,你怎么还扔!你这人......不厚道啊!” ...... 收拾完刘瑾,何瑾才拍拍手,神清气爽地跟着丘聚来到了西暖阁。 一见到阴着脸的弘治皇帝,他不由分说便五体投地拜在了地上,高呼道:“陛下皇恩浩荡!如此心念微臣一州城小吏,真令微臣感动不已、刻骨铭心!” “陛下对微臣如此,可见对大明臣民亦如春风般拂面、如阳光般普照......吾皇就是微臣心中永不落的太阳,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番话落,原本气氛尴尬的暖阁,顿时更加尴尬了! 弘治皇帝已经彻底的震撼了:这,这昨日一次也就罢了,今日还敢来? 刘健更是面上充血一般,脸红到了耳根:何瑾,你真乃我河南百姓之耻! 谢迁瞪大眼睛,如怪物一般的看着何瑾:佞臣,这家伙绝对的千古佞臣! 即便是深藏不露的李东阳,竟也脸色骤变:好,好小子,好有胆色,好不要脸啊!...... 唯独朱厚照,对何瑾却是更加敬佩莫名:何百户,果然乃忠臣啊!一如既往地真情流露,丝毫不矫揉造作,跟那些装模作样的妖艳贱货们,就是不一样! 足足沉寂了半柱香的时间,西暖阁里静的似乎连掉根针都能听见。何瑾却一脸懵圈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才有些反应过来,随即一拍龙案喝道:“好你个何瑾!昨夜究竟跟太子说了什么,什么零和博弈、野菜饽饽的,这与修筑大同城墙有何关系?” 揍了刘瑾后当然有收获,来的一路上何瑾也早有了腹案:忽悠,是忽悠不了的......皇帝又不是傻子,何况刘健、谢迁、李东阳,这三位大学士,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说实话,何瑾其实连眼睛,都不敢跟他们对视。总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们洞若观火的眼睛看得个通透。 而这一次,更是只能实话实说了。 “回禀陛下,零和博弈......”打起了胆气,何瑾正准备开口,可旋即就泄气了:前世的定理概念,怎么跟这些明朝古人解释明白? 算了,还是下一个吧。 “陛下,那个野菜饽饽......”刚想着这个问题,何瑾登时又傻眼了:“嗯?什么是个野菜饽饽?” 弘治皇帝气得手都发抖,三位修身养性的大学士,也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你问我们,我们问谁! 好在,就在四人要爆发的时候,何瑾忽然反应过来了:“微臣想起来了,不是什么野菜饽饽,乃是十六国时胡夏国的建立者——赫连勃勃!” 在场之人,除了不学无术的朱厚照,无不饱读史书。赫连勃勃这个名字一出口,所有人登时明白了何瑾的用意,目瞪口呆! 这个胡夏国的建立者赫连勃勃,为政残暴嗜杀,狂妄自慢,关中人民受害极深。但却有一件事儿,令他在史书上......呃,也没怎么流芳百世,而是褒贬不一。 那件事儿就是义熙九年时,赫连勃勃征发岭北十万胡人、汉人,在朔方水北、黑水之南修筑都城,名曰统万城。 为保都城固若金汤,赫连勃勃下令:让监工以锥刺之法,检验其城墙质量,若锥子能插入一寸,就杀修筑的工匠一并筑入墙中。若锥子插不进,便砍了监工的脑袋! “陛下,所谓零和博弈,便是说彼之所得、必为我之所失,得失相加只能为零,乃此消彼长之意也。”想起赫连勃勃干的这事儿,何瑾忽然有如神助,又将‘零和博弈’这个概念解释了出来。 这一下,弘治皇帝胸膛开始起伏不已,厉声催促道:“说,继续说下去!朕要好好听听,你这个零和博弈,如何用在修筑大同城墙上!” 何瑾这会儿也有些怵,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陛,陛下修筑大同外城墙,征发了五万民夫,由大同驻守官兵负责,地方官府配合,继而还有都御史监督......看似万无一失,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奖罚一环。” “赫连勃勃残暴嗜杀之法虽不可取,然这零和博弈的概念,却可堪一用。” “如若陛下只是依循常例,奖罚不到人,难保都御史、驻守将官、地方官府沆瀣一气,中饱私囊。唯有让这三方互为竞争,此消彼长,才可保大同城墙固若金汤!” 弘治皇帝胸膛仍旧起伏不定,竟是一口气都没有出,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何瑾,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何瑾却猜不出弘治皇帝究竟是喜是怒,只能心一横,继续正色道:“陛下,地方官府在修筑城墙中,只是个参与的角色。故而,对他们的奖罚当只是连带。” “至于都御史和负责修筑的驻守将官,便应采用零和博弈之术,依据城墙质量来奖罚。如此互为掣肘,双方皆不敢懈怠贪墨,大同城墙才可固若金汤!” 言罢,何瑾重重地一叩头,又道:“微臣所言,只为大同城墙,只愿大明的样板,能有个好开端,只希望大明江山永固,千秋万载!” 这一刻,朱厚照也起身来到了何瑾身旁,同样跪拜在地:“父皇,何百户与大同将官、都御史、地方官府毫无瓜葛,一心为我大明,句句金玉良言。儿,儿臣愿为何百户作保!” 弘治皇帝闻言,一句话都没说。 他下意识地端起御案上的茶杯,想喝口茶润润喉咙。然而,那手却怎么也端不稳茶杯,微微地乱晃。 终于,等茶杯凑到了嘴边时,弘治皇帝又一个失手,那青瓷温润的茶杯顿时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这一下,整个西暖阁的所有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何瑾冷汗涔涔,心底后悔不已:这下完了,自己要跟那茶杯一样,成为杯具了......还是四分五裂的。 可随即,弘治皇帝的脸色,就越来越古怪。 最后,心情奔放地他终于忍不住,畅快地大笑起来:“何瑾!朕真是低估了你,原以为你不过有些本事儿,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的大本事儿!” 可弘治皇帝这里笑得痛快了,何瑾却一抬头,露出了张苦笑不得的脸:尼玛,要不要这样玩儿人啊......我都快吓尿了好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二章 天子牌牙刷 弘治皇帝此时的心情,真的很奔放、很畅快。 今早朝会,他便跟满朝文武讨论过此事。 可得到的结果,十分不尽人意:对于如何打造大明样板城墙一事,满朝臣工不是提出多派监工督察,就是采用严苛重罚之法。 更可笑的,竟然还有人提出要以宽柔为本、厚待将士民夫的。说如此这般,他们感念天子之恩德,必当尽心尽力云云 他弘治皇帝可不是不懂人性,不知大明沉苛痼疾的昏庸天子! 相反,经历险恶的少年和执掌皇权的历练,使得他对大明朝的种种败乱之相,看得可谓清清楚楚! 然而就是因为看得清楚,他才痛心不已。因为翻遍所有经史子集,他发现竟找不到,任何有效的解决办法。 唯有靠着衣宵食旰的勤勉操劳,艰难地维持着大明朝的运转——这不由让弘治皇帝,日渐感到心力交瘁。 可今日何瑾的这一番话,却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眼前一亮之感:派去修筑城墙的还是那些人,耗费也丝毫没有增加。只是转换了一下思路,难题竟迎刃而解,自己便可垂拱而治! 这等多年心结被解开的痛快,自然令弘治皇帝一下精神大震。 甚至肉眼可见的,他的面色都红润了几分:“何瑾,既有这等锦囊妙策,为何昨日不见你提起?” “陛下,微臣不过一锦衣卫百户,位卑愚钝,不敢妄议家国大事。至于这零和博弈一说,不过乃微臣与太子殿下的一番闲谈” 何瑾面色很是卑谦,不过这话却很有水平:之前不说,是我知晓规矩、懂事儿,而现在你们问了我再说,那就是君明臣忠。 也是仗着这一点,在说到‘位卑愚钝’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便刻意在‘位卑’二字上加重了口音。 弘治皇帝的大笑戛然而止,脸色也随之黑了下来:这,这州城小吏,真是胆大奸猾、厚颜无耻啊!难道就这么一番谏言上奏,他也想要讨赏不成? 可,可似乎这等清新脱俗、又行之有效的谏言,不给些封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啊 一时间,弘治皇帝不由犯难了,开始向三位内阁大学士打起了眼色。 不得不说,这三位内阁大学士,跟皇帝真是君臣默契无比。 刘健当即便上前,呵斥何瑾道:“小子!身为大明臣子,建言献策本是应尽之事,你莫非还想着邀功请赏不成?” 李东阳也微微摇头,一副为何瑾着想的模样,道:“陛下,按说何百户献了这等良策,的确应封赏一番。” “然昨日陛下刚刚擢升他两级,又极尽恩宠。如若今日再行封赏,恐令满朝臣工不满,认为他乃阿谀奉承之辈” 谢迁也不甘落后,开口道:“老臣也是这个意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何百户,这人爬得越高越快,摔得也越疼越狠呐。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儿,才来得踏实” 有了三位的神助攻,弘治皇帝这里就游刃有余了。故意捻着胡须,装出一副纠结的模样:“何卿家,朕自不是那等悭吝之君,理应赏你。” “可三位大臣也言之有理,朕不能害了你这样,你自己说吧,朕当赏你些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朕绝不食言!” 何瑾这会儿都懵了,吧唧吧唧地眨了两下眼睛,看着这四人的表演,内心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尼玛,这套路很眼熟啊! 如此一边儿扮黑脸、一边儿扮白脸的唱双簧,不就是自己跟陈老爷子,经常会干的事儿嘛! 而你们这业务,可比我们熟练多了! 更主要的是,你们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要我自己要。我,我哪里还敢不知好歹去要哇! 等等,好像还真有个东西,自己是可以要的。 “陛下,微臣想要” 何瑾一开口,弘治皇帝和三位内阁大学士,立时都双目炯炯地看向了他,面露威胁之意。就连一旁的朱厚照,也狠狠踩了何瑾一脚:大哥,你疯了啊,没看出这是个坑吗? 可想不到,何瑾挨了一脚还是淡定如常,从容镇定地继续说道:“微臣想要天子牌牙刷的独家经营权。” “天子牌?牙刷独家经营权?” 弘治皇帝闻言,又一次傻眼了:怎,怎么这小子嘴里的话所有的字朕都明白,可连到一块儿后,就一点都不懂了呢? 他蹙着眉头看向三位内阁大学士,发现那三位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何瑾见状,不由一拍脑门儿道:“哦,我想起来了,这时候那玩意儿还不叫牙刷,而是叫刷牙子。” 眼前这位明君弘治皇帝,一生操劳国事,几乎没啥发明。但有意思的是,就是他,改良了牙刷。 牙刷这东西,其实早在秦代时便已有了。直至南宋时,各大城市更是有专门制作、销售牙刷的店铺。 可一直到弘治时期,牙刷并未飞入寻常百姓家。其中的原因,除却此时牙刷造价昂贵外,就是因为采用的毛是马尾! 马尾啊,那玩意儿该有多硬啊! 这样来解释吧,琴瑟乐器之类的弦,就是用马尾制成的。 以至于南宋人周守忠,编写的养生书籍《类纂诸家养生至宝》中,甚至还专门儿讨论了刷牙的时间,要不要安排在早上。 而他的观点就是:早起不可用刷牙子,恐根浮兼牙疏易摇,久之患牙痛,盖刷牙子皆是马尾为之,极有所损。 而弘治皇帝改良的牙刷,却采用了猪鬃代替了马尾。在柔软度方面,自然适宜了很多。 至于为何之前人们没用猪鬃,何瑾猜测:大概是明清之前,猪肉一直被视为贱肉,没怎么进入国人视野。而到了明朝中后期时候,猪肉已成为餐桌上的主要肉食。 三年前,或许就是弘治皇帝刚吃完东坡肉,然后刷牙时灵光一闪于是,改良的牙刷,便出现了。 此时听了‘刷牙子’后,众人才不由恍然大悟。但随即,弘治皇帝又是一脸的不解:“那‘天子牌’和‘独家经营权’又是何意?” “陛下,用猪鬃替代马尾的牙刷,可是您的发明创造。如此无以伦比的牙刷,当然要冠以‘天子’之名,故而猪鬃牙刷,便乃天子牌牙刷。” 解释完品牌,何瑾又继续道:“至于说独家经营权,就是陛下授权微臣,经营天子牌牙刷后。其他所有的店铺,皆不可再销售!” 这话一出口,从未学过经济的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起来: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一个猪鬃的牙刷,能值几个钱?就算整个大明朝的百姓等等! 这孩子,好大的野心啊! 去年户部送来的统计,大明在册的人口有五千八十五万八千九百三十七。倘若人人一把,哪怕一支牙刷只要一文钱,那也是五千余万文钱,折银五万两! 更不要说,牙刷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只卖一文钱。而且,最多用上一年,便要换上一支新的。 可,可这对整个大明百姓有害吗? 当然没有! 那堂堂天子,能食言而肥吗? 当然更不行! 一时间,弘治皇帝不由暗暗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有些痛心疾首:那牙刷可是朕改良的啊!怎么朕自己就没想到,将那玩意儿拿来赚钱呢! 就算一年只有五万两,那用来充裕内帑,也是让朕很高兴的啊!更何况,一年还远不止五万两十万两,二十万两都不是问题! 等等,这好像还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这小子一步三计,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三章 就不要......不要停嘛。 不错,从一开始,何瑾就不单是讨要什么天子牌牙刷,而是在向弘治皇帝兜售‘独家经营权’的概念! 现代人都知道,独家经营权这概念,基本上就是垄断经营。而垄断能有多少暴利,根本不用多提。 之所以这样,自然是为以后的发明创造铺路! 煤炭、水泥这两项生意,何瑾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拿来献给朝廷,当作晋身的阶梯。但身为穿越人士,显然易见他的发明创造,不会只局限这两样。 而一旦弘治皇帝接受了‘独家经营权’这个概念,那何瑾以后的发明创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由皇家来充当保护伞,搞特许垄断经营,铁定大赚特赚! 一时间,不止弘治皇帝看到了这一层。三位内阁大学士,内心自然更加震动无比:这小子,真的是要上天啊...... 可,可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没啥坏处。 只要如此能激励他继续发明创造,纵然这家伙会富甲天下。可造福的还是大明百姓,受益的也是大明朝廷——如此三全其美的事儿,为何不去做? 难道说,朝廷还能让锦衣卫严刑拷打,让他现在就将还未有的发明创造,全都吐露出来不成? 甚至,这些人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这天下毕竟还是大明江山,何瑾纵然搞出了‘独家经营权’这个概念,可生杀予夺,还不是君王的一句话? 如此一来,这‘独家经营权’反倒成了一柄双刃剑。只要运用得当,这小子只会一心为大明谋利,就算不用鞭子赶,他也蹿得比谁都快! 难得可贵的是,这柄双刃剑还是他亲手奉上的。 想到这里,刘健再不犹疑,开口道:“陛下,这小子虽然很贪婪、很胆大。但同时也很懂事儿,知道分寸!......老臣认为,他的所求合情合理。且那‘独家经营权’一事,当尽快由刑部立律,以昭告天下。” 李东阳同谢迁对视一眼,紧随其后道:“臣等附议。” 弘治皇帝一挥手,道:“准!” 当下,便有待诏翰林挥大学士问道:“如何?”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架不住君臣的确默契。三位大学士不用开口,也知弘治皇帝在问对何瑾的评价。 “天马行空,能谋善断。”还是刘健率先开口,但随后,他又装作厌恶的模样,补充了一句:“然媚上贪婪,心术不正!” “调和鼎鼐,独有奇方。” 李东阳也开口了,因为不是同乡的关系,不用如刘健那般避嫌,便只是客观言道:“不过若为辅政之臣,恐德不配位......陛下可用之而不可亲之。” “臣倒不以为然,若日后他能升入户部,则乃大明之幸!” 谢迁说完就蹙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说这话也没什么底气,便又来了一句:“不过,国家宽裕的同时,这小子必然早已富甲一方......” “哈哈哈......”弘治皇帝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在三人不解时,他忽然面色凝重地说道:“三位卿家,莫忘了这小子,今年只有十五岁呐!” 三人闻言,不由一时惊诧:是啊,这小子从始至终的表现,虽说已尽可能地装出轻佻幼稚。但他所献之策、所做之事,又哪有半分懵懂少年的样子? 可想不到,就在三人已然感到震撼时,弘治皇帝又怅然地望向了殿门外,悠悠地来了一句:“而朕的太子,今年刚十一岁,与他年岁差不了多少......” 这话一出口,三位大学士不由面色剧变:谁都听得出来,弘治皇帝这分明是,开始有意为朱厚照寻觅班底啊! 而这个何瑾,已初步入了他的眼界...... 只不过,这个话题对于三位内阁大学士来说,很是有些讳莫如深。 谢迁沉凝了片刻后,才小声地言道:“陛下春秋鼎盛,而这小子仍璞玉未雕,至今连个秀才都不是......” 弘治皇帝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晒然一笑道:“是朕失言了......不过这小子的确是个异才,如若放任自流,未免太过可惜了。” “陛下的意思是?......”总算是老乡,刘健试探地问道。 “朕也没如何想好,不过观太子与他甚为亲厚,而他也的确有些歪门邪道,能让太子思考些治国之策......” 弘治皇帝思忖着,最终言道:“待日后考中了秀才,调入京城陪太子读书好了。总归要这小子放在我等眼皮子底下,才安心一些。” 三位大学士不由对视了一眼,目光有些幽怨:陛下,你这不还是在为太子培养班底吗?我们三个虽说老了点儿,可你也不用这么心急啊...... 只是,当他们再度抬头,看向弘治皇帝那憔悴的面庞、稀疏的头发时,心中又不由微微一沉。 于是乎,三人也不由望向了殿门之外,开始思索调整着何瑾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以及,在未来的一段时日里,该如何对待那少年。 而这时候,已奔回东宫收拾行囊的何瑾,却根本没想到这层。 他正虚情假意地吩咐道:“唉,吃的东西路上可以买嘛,就不要往里面装了......嗯,这绣春刀不错,可比我那制式的好多了,带上!” “嗯,换洗衣物也不用了,留点空间多装点别的。比如那珍贵值钱的东西,就不要......不要停嘛。” 刘瑾一脸幽怨地在何瑾的指挥下,来回搬着朱厚照给何瑾的送行礼,神情简直委屈极了:殿下,我回乡探亲的时候,你也没给过奴婢这么一马车的好东西。你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奴婢这旧爱...... 最后,直至马车里都塞满了,朱厚照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他上下打量着何瑾,目光最后落到那腰牌上时,不由一拍掌,道:“孤想起少什么东西了!何百户,你因一块象牙牌才来了京城,临走前,孤再送送你一块如何?” 何瑾闻言,止不住身躯猛地一震:东,东宫太子府的腰牌,这可是大大的好东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四章 开心最重要...... 穿越将近半年,如果让何瑾说一下最开心的事儿,莫过于从京城回到磁州。 他记得,一路颠簸十二天后,来到磁州城门前,并未有啥近乡情怯的感觉。唯一有的,就是一身的疲累和一点的小失落。 毕竟,繁花似锦的京城经历,灿烂得犹如一场梦。而淳朴闭塞的小州城,就难免显得有些单调和无味了。 然而进入城门后,他便看到街上搭着一座接一座的彩楼。彩楼两侧,是乌泱泱的百姓正翘首以待。 何瑾起初也没在意,还以为是哪家大商铺开业呢。 可想不到,就在他露出头儿,打算跟着看一看热闹时,忽然听到小月儿的一声欢呼:“是何官人,是何官人回来了!快,快敲起来、舞起来啊......” 随着这一声话落,欢门下的狮子锣鼓、烟花爆竹,登时全都开动了起来。用何瑾前世一句经典台词儿,那真是就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还有爆竹、起火、冲天炮、窜天猴儿......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都分不出个儿来。尤其两侧的百姓们,接连不断地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整片街道立时成为一片欢动的海洋。 一时间,何瑾脑子都有些发懵。可反应过来后,他立时便放下车帘,‘嗖’的一下就钻回了车里。 这样的反应,顿时让一脸喜气洋洋的小月儿傻眼了,她不由担忧地向一旁的沈秀儿问道:“小姐,何官人是不是生气了?” 这一刻,沈秀儿也不由攥紧了手里的丝绢,面露一丝的紧张:虽然凭她对何瑾的了解,觉得不太可能。但,但这种事儿,谁又能说得准? 上京面圣一趟,便连升两级成了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如此皇恩厚宠,整个磁州......不,整个河南省都没有过。 再看此时他乘坐的马车,宽大又华丽,三匹高俊的战马跑在前面,铃铛乱响。马车两侧,还有五十名衣甲鲜明的侍卫随行,别提多威风了。 任谁都看得出,何瑾已今非昔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一个小小的磁州城,已容不下他这样的人物儿。 可她沈秀儿呢?不过彰德府的首富。 但生意再大又如何,还不是一介卑贱的商贾之女?更不要说,沈家之所以能有今日的财富,还是得益于何瑾半年来的运营。 戏文当中,多少负心男子荣华富贵后,便抛弃了糟糠之妻? 更何况,如今沈秀儿还不是他的妻。假如何瑾已变了心、看不上她,沈秀儿也觉得完全在情理当中。 而随着何瑾陡然缩回马车后,街上百姓的欢呼声,也随之戛然而止。舞狮的锣鼓声,同样愕然停下。只有几串还未放完的鞭炮,还噼里啪啦的响着,显得极为刺耳。 人人都跟小月儿一样,开始担忧是否惹得何瑾不快了! 更主要的是,面对何瑾如此的反应,他们下意识地没去想其他,只想到了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身份上的差别,带来的最直接结果,便是如此微妙的心理转变。 可就在整个大街,都陷入一片茫然无措的时候,人们忽然看到马车的帘子,又被何瑾掀开了。 这时候的他,已换上了钦赐的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持绣春刀。 大红色的飞鱼服,在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整个人立于马车之上,刹那间竟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只不过,他的脸色却很是奇怪,是由那种屁颠颠儿,陡然变成失落的愕然。 随即,他便幽怨开口道:“你们这也太不走心了吧?为了配合你们,我特意换上了这身衣服......然后,你们这么快就完了?” “太快了,太没感觉了啊!”嘴上抱怨着,可嘴角却已微微上翘。 聪明如他,哪能看不出街坊百姓们的心思,哪能看不到还有一大堆的鞭炮? 于是不待百姓街坊反应,他忽然又一按绣春刀,摆出佯怒的造型:“都愣着干什么,嗨起来!......秀儿、月儿快来,我从京城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话音落下,小月儿当即便欢呼着跑了过去。 沈秀儿却不由一下,眼眶有些发红。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说不出的小气愤,气这个混蛋让自己多想,但更多的,还是无尽的欢喜。 而随着小月儿和沈秀儿一动,街上的百姓也都反应过来了。 人头再度攒动起来,欢声如雷:嗯,何官人果然还是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嗯,那么不要脸! 可他们喜欢的,就是何瑾这股平易近人的贱劲儿。 于是,整条街上再度沸腾成欢海。比起之前,更多几分亲近和真实。 而当何瑾正屁颠颠儿地,给沈秀儿和小月儿拿礼物的时候,人群中又走出了一道倩影,语气还幽幽慕慕的:“何官人,难道就没从京城,给奴家带一份礼物吗?毕竟,在对付朱公子一事上,奴家也是出了力的......” 这一刻,满街的百姓又安静了:何,何官人......你真是我等的偶像!两女当街共争一男,这是何等刺激,何等魅力无限! 可沉浸在衣锦归乡兴奋里的何瑾,根本没意识到这点,只是忙不迭地回道:“带了带了,哪能忘了柳大家的呢?......” 他当即从众多礼品当中,拿出了一副字帖,道:“虽然这人的字比我还差点,但勉强也算凑合了......” 柳清霜听着这话,心下不由有些失落。 可展开那字帖后,顿时又笑逐颜开起来,一时风情妩媚:“何官人可真是敢说,堂堂李茶陵的真迹,乃千金难求的珍藏,你竟然......” 没错,何瑾送柳清霜的那副字帖,正是李东阳的墨宝。 李东阳不仅是内阁辅臣,也是文坛的魁首,书法和诗集都十分有名。 在京城的时候,何瑾便看到李先生还活着呢。可人家亲笔签名的字画,就被挂在文物店里卖了,而且价钱还不低。 甚至,由于李东阳名望太大。他每次出门,后面总是跟着一大群粉丝和崇拜者,搞得李先生经常要夺路而逃。 而这些追随者还仿照他的诗文风格,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流派,就是文学史上名声显赫的茶陵派。 如此礼物送给柳清霜,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可就在他还沉浸在柳清霜那妩媚一笑中,不由得心驰神摇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自己身边缓缓升腾而起。 再回头一看,顿时感觉魂儿都被吓飞了出来! 这时候,沈秀儿在就他身旁甜甜地笑着,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 可作为已然很了解沈秀儿脾气的何瑾来说,他分明看到那笑里,藏了九千九百把杀猪刀,刀刀都想把自己剁成饺子馅儿! 当着正牌儿女友的面,送别的女人礼物,而且还送得那么合心意,撩得也如此娴熟......自己这是飘了啊!从皇帝陛下那里躲过了狗头铡,就以为自己头很铁了啊! 一时间,何瑾面色惨白。绞尽了所有脑汁,都不知自己这会儿该说些什么。 可偏偏不知为何,他心头又止不住地,升起了一股暗爽:衣锦还乡就不说了,还拉了一位白富美上车。 拉了一位便罢了,还又引得一位众多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主动前来搭讪勾搭......这,这分明是走上了人生巅峰的节奏啊! 尤其,柳清霜这会儿还又来了句:“何官人答应将小秦淮,送给奴家一事,还需何官人签个字。不知何官人是否有空暇,可愿奴家一并同行?” “他没事儿......”何瑾还未开口,沈秀儿却已答应:“正好办妥了此事,便可心无旁骛地去安阳府试。” 女人这时候的话,总是意有所指的:小秦淮可以给你。不过我男人就要去安阳考试了,你识相点,不要来纠缠! 柳清霜则回道:“哦,若是去安阳的话,那小秦淮一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奴家正好也要去一趟,不妨结伴同行?” 她的言外之意:哼,小秦淮老娘可以不要,但这个男人,老娘却要定了! 一瞬间,两女四目一交错,似有刀光划过。可何瑾再仔细看去,却又见两人都笑得娇媚柔艳。 “好......” 鞭炮齐鸣、舞狮欢腾中,何瑾却觉得一片的喜气里,竟有一丝丝的凄凉和迷茫:说好的三从四德呢?说好明代女孩子都喜欢姐妹情深、共侍一夫呢? 这两位,分明都笑里藏刀啊! 就这样,他带着腰间被沈秀儿狠拧的疼痛,以及一旁柳清霜的微笑,缓缓地走过了这一路。 算了,什么都不重要,开心就好了......嗯,是的,这就是我穿越以来,最开心的一刻! 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五章 我,我想出家...... 这次回磁州,何瑾只在家里待了一天。 先摆了一次流水席,谢过一路护送自己的东宫侍卫,还有为自己接风的街坊百姓后,他又跑到了衙门。 当然,来这里不是办公的。 他如今已是带俸锦衣卫百户,职位乃世袭磁州文巡检。档案都转到了锦衣卫那里,自然不能再担任州衙司吏一职。 不过,继任的司刑却是尹悠——这衙门刑房,乃至整个州衙的一亩三分地儿,说白了,还是他的自留田。 此番他前来,打的名义是拿府试的考票。但实际目的,却是来走后门儿的...... “师父,你真没给知府写封信?” 姚璟抬头撇了撇嘴,一副嫌弃的模样,根本没搭理他。 “师父,虽说我是州里的案首,潜规则上一定会中秀才的。但您写封信过去,总归是好的吧?” 何瑾却似乎急得团团转,最后竟一把抱住了姚璟的大腿,道:“我可是你的亲亲弟子,可你不能不管我啊!” “滚!......”姚璟这下就怒了,起身喝道:“府考推迟半个月一事,说是白莲教作乱。实际上,还不是因为陛下要召见你?” “而你归来后,又是带俸锦衣卫百户、又是世袭磁州文巡检的。知府大人能有几个胆子,让你连个童生都考不过?” 越说越气,姚璟干脆又白了何瑾一眼,吼道:“如此这般,为师还再写封信过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面对这一番狗血淋头的痛骂,何瑾当然灰溜溜地就跑走了。临出门儿前,还忍不住留给姚璟一个幽怨的眼神儿...... 心情刚刚平静的姚璟见状,气得抓起砚台又想砸他。 等何瑾真正跑远后,一旁陈铭不由担忧道:“东翁,润德今年不过十五,便已甚得陛下恩宠......” 姚璟却起身,来到一个石瓷鱼缸前,捏了一小块儿肉,丢给何瑾送给他的那只王八,笑道:“这小子,就是知道自己身份不一样了,才故意拿师徒的情分来讨巧卖乖。我若对他客气了,岂非枉费他一番心机?” 陈铭闻言,不由恍然大悟,忍不住又对何瑾暗赞:高,实在是高!拿考票是旗号,来走后门儿原来也是旗号...... 怪不得,人家入衙门不过半年,就已飞黄腾达。而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师爷,最后还是个师爷...... 而出了衙门的何瑾,却不由松了口气:“唉,有个傲娇师父就是不怎么好,还得费心去哄着......” 睡了一夜后,第二天上午,还未休整好的何瑾,便又驾起马车向南驶去。 府试地点自然是在府城。彰德府的府治安阳,距离磁州并不远,陆路也好走。行了一日的路程后,他便来到了城里。 进了城里后,道旁便是各式各样的茶铺,既卖散茶也供应茶水,好生热闹。让何瑾不由想起了上辈子印象中,酒吧一条街之类的地方。 而他那三匹高俊的战马,配上豪华尊贵的东宫牌马车,绝对比得上后世的跑车。哪怕在彰德府的治所,也赚足了艳羡的眼球儿。 然而,何瑾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甚至,他根本不愿待在马车里,而是跟金元在外面一块儿赶着马。 金元对何瑾的遭遇,也似乎十分理解,扭头儿言道:“少爷,有时候魅力太大了,其实也是一种烦恼......” 何瑾便落寞深沉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金元眼神儿顿时就幽怨起来了:少爷,我就是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啊?就凭你这句话,考个试都不得清净,纯属活该! 没错,何瑾就是因为嫌烦,才宁愿赶车也不坐车。因为此时的车厢内,坐着沈秀儿、柳清霜,还有小月儿三个女人。 然后,他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三个女人一台戏’。 更主要的是,除了小月儿外,剩下那两位还全身都是戏。何瑾甚至不知道,她们怎么就都跟着自己来了安阳!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计划带着沈秀儿来考试。谁料柳清霜说同行后,沈秀儿硬是不知如何说服了老娘,逼着他必须带着一块儿来。 一日的路程上,就算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开心最重要。 可最后却发现,那根本是在自欺欺人:什么狗屁三妻四妾!什么明代女人都会自发地和平共处,纯粹都是骗人的! 如此违反人性的事儿,怎么可能会发生! 怪不得明代男人,平均寿命都不高,纯粹都是自己作的! 就比如此时。 沈秀儿掀开了车帘,对着何瑾言道:“瑾儿,我早知你会来,已提前订下了客栈。”一副小妻子式的娇羞,臻首低垂,就是在暗示何瑾:快夸我! 何瑾略微一思索,就觉得人家的确值得夸:自己入京面圣,耽误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这会儿才到考生云集的安阳,是根本不可能临时找到客栈的。 而一个月前,连他自己都觉得生死未卜,可沈秀儿依旧为自己订好了客栈——这份儿细心和爱意,他自然觉得很是感动。 只不过,开头儿的‘瑾儿’两字,一下让他的感动打了点折扣。因为沈秀儿从未这样称呼过自己,直至......遇到了柳清霜同行。 这本就让何瑾有些小郁闷了。 可不料,就在他还未开口答谢的时候,柳清霜也掀开了车帘,道:“何相公其实不必住客栈的,那里人多嘈杂,怎能让何相公安心温书?” “奴家来安阳,是为了偿还赵王的一场歌舞。而赵王闻知何相公会同来,已将科场附近的一所清净宅院,送与何相公作科考温书之用。” 赵王,就是之前的清流王。 说起这个,何瑾真不得不佩服弘治皇帝的手段。 因为鼓山煤矿一事,弘治皇帝下圣旨,狠叱了朱厚辉一番。非但将他的爵位,由镇国将军降为了辅国将军,还勒令他在王府宗庙里静心读书两月,不准出府门半步。 然而,狠叱朱厚辉的同时,弘治皇帝又下旨,晋升清流王为赵王。 这等做法,摆明了就是告诉赵王:那个何瑾,是朕罩着的!你们若敢不识抬举,还要去找人家报复,休怪朕没给过你们脸! 一推一拉间,既教训了朱厚辉这个朱家的不肖子孙,又给足了王室宗亲的面子。弘治皇帝的政治手段,可谓十分娴熟。 故而,此番赵王才会一出手,便送了套房子。 只不过,这事儿怎么又跟你柳清霜,扯上关系了呢? 果然,随后便听沈秀儿疑惑问道:“柳大家,磁州距离安阳虽说不远,但我等前日才决定与你同行。为何今日你已知,赵王赠送了一套宅院?” “因为奴家也跟沈小姐一样,提前一个月的时候,便跟赵王说了啊......” 又是一个月? 一个月前,你敢笃定一定会与我同行?......不,这分明是一个月之前,你便找赵王求过情啊! 沈秀儿当然也想到了这层,面色不由.....笑得更甜美了! “多谢柳大家费心了。不过,这几日瑾儿要安心温书,柳大家便在王府安心献艺好了。若是王府住不惯,那间客栈也可借给柳大家......” 言外之意:这段时日,你离我男人远点儿! “这可不行啊......” 柳清霜为难地一笑,道:“何相公考试,必然要背程文选集的。而那处宅子,一向就是赵王给奴家住的。奴家若是不住,那怎能收集程文呢?” 身为中原名妓,柳清霜接触最多的就是文人,在收集程文选集方面,当然要比沈秀儿有优势。她只要放出消息来了安阳,那处宅院前文人自会络绎不绝,程文源源不断......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的言外之意:那宅子可是老娘给心爱人,觅来的小巢。你却想着鸠占鹊巢,把老娘赶出去? 于是,两女四目又一次交错,刀光划得何瑾心惊肉跳。 可偏偏最是怕什么来什么,两女随后便同时看向了他,异口同声地问道:“瑾儿,你要住哪里?!” “我,我想住寺庙......出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六章 可怕的一幕又重演! 最终,何瑾还是选择了,柳清霜说的那所宅院。 毕竟考试在即,带着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住在客栈里,能不出事儿都是好的,还怎么安心备考? 马车驶过科场大概一里的时候,便来到了那所宅院前。从外面看,青瓦红砖,倒也不怎么张扬。 可一进去里面,何瑾就有些震惊了。 足足前后四进的大院子,前院客厅是会友宴饮之地,二进是个花园子。 如今正是草木茂盛之际,花红柳绿,草木润泽。还有个亭子掩映其间,周围环绕池水,不失为居家胜景。 再往后便是内宅和下人的院子,最后一进是柴房、马厩之类的后院。 宅院整体建筑装饰十分考究,一看就是下过本钱的,显得很有品味就连王贤这种外行,都觉着处处让人很舒服。比起磁州他那个两进的小窝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这样的一所宅院,赵王说送就送给我了?” 何瑾跟个土鳖一样绕了一圈儿后,开口问道。虽说,他知道这是赵王在卖弘治皇帝的好儿,可这也太豪奢了。 有钱人真任性。 可不料柳清霜见状,却捂额回道:“何相公,你在磁州有一座金山、一条银河,还有十三处店铺产业。而且还入京面过圣,怎么也算吃过见过的人物儿。这样的一处宅院,难道还觉得很气派?” “不气派吗?”何瑾闻言一回头,便看到柳清霜和沈秀儿,都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就连小月儿,也司空见惯的模样。 这一刻,他便明白为何土鳖暴发户,为何会被真正的富豪瞧不起了。 不过,管他呢! 谁要是愿意用一套宅院的代价,来瞧不起自己,那就尽情得来吧!信不信,我心甘情愿地让你们鄙视到尘埃里。 从这天起,何瑾便住在了这套宅院中,每日开始死记硬背着柳清霜弄来的程文、剿袭陈言、下死功夫,期待府试的时候,恰巧能蒙中个题目。 别以为何瑾这是在异想天开,而是明朝的确有这种事儿发生。 盖因四书当中适合出题的就那么多,而大明已历经百余年,科考了已无数次,难免就瞎鸡碰上了米堆。 而且,这时候剿袭是不犯法的,只要人家猜对了,就必须取中毕竟那些程文都是名家、进士之作,谁能说个不好? 由此,这种人还有了专门的雅号,叫做“碰秀才”。 并且,何瑾的智商也的确不差,再加日积月累下来,脑子里已有了六百多篇的程文。 量变自然引起质变,虽然很多词句他仍旧不解其意,但连缀成文、移花接木的本事儿,却是越来越熟练了。 这几日,他每每提笔时,都有走火入魔、灵感如尿崩的感觉。隐隐之间,觉得自己的八股造诣,已然上了一个新台阶。 而且,昏天黑地背书的时候,他发现柳清霜和沈秀儿两人,笑里藏刀和明枪暗箭也少了许多。 这两个聪慧的女人,都是很懂分寸进退的。知道何瑾这段时日要专心致志,便暂时偃旗息鼓,不给他堵心添乱。 唯独受苦受累的,便是小月儿和金元两人了。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而何瑾又要备考,只能辛苦这两人伺候。 终于,到了府试那一天,何瑾四更天就起了床。用过饭后,便带着小月儿和金元杀入了科场。 这地方是他提前一天来看过的,虽没进去里面,但流程已了解得很清楚了,跟县试大同小异。 此时天色尚黑,大门外点起了许多高脚灯笼,高高的吊在半空中,每个灯笼上都写着州县名,分为安阳、临漳、汤阴、林县、磁州、涉县、武安这一州六县。 每个州县的学童,都在本州县灯笼下集合,点过名后排队等待搜检。 然后,在磁州灯笼下,何瑾便遇到了一众老乡。其中一个面熟的,便向他招手道:“小兄弟,你也来了啊看到那个何瑾了吗?” 身为州案首,总是惹人注目的。 何瑾不想高调,便冷哼了一声,道:“看到了又如何?他那个案首名不副实,在下可不屑跟他往来!” “小兄弟,好志气!”这回答,自然赢来了一片赞叹认同声。 可想不到,就在何瑾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时,前面那个点名的,第一个就喊道:“磁州何瑾,磁州何瑾来了没?” 何瑾这叫个郁闷啊! 只能在众目睽睽下走了出去,然后对着身后的老乡们,说了一句:“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忍不住上火!” 众磁州的考生,不由齐齐地嘘了起来,感叹何瑾的厚颜无耻。 搜检核对完毕后,何瑾便过了龙门,从穿堂大厅领到试卷。然后进入科场大院里的考棚,再根据试卷上考号,寻找自己的座位。 嗯,府试这点便跟县试不同,是不能乱坐位置的。 不过,何瑾找到座位后,便不由放松了几分:嗯,不是上风口这说明,除了不用闻尿骚气外,知府应该也是知道自己这号人物儿的,才给了特殊关照。 正胡思乱想时,几通鼓响,考题发出来了。 何瑾连忙去看,只见有两道题,一道是:“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之?”出自论语。 另一道是:“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出自孟子。 这次可没什么人给他提前泄露题目,而且背的程文里也没蒙对题。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冥思苦想,在草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答题。 不过,何瑾胜就胜在没什么心理压力,他那个案首就相当于保送生。无论答成什么样,只要不犯忌讳肯定能通过。 加之这几天临时抱佛脚,也有些收获。故而,他下笔就很果断痛快,答题速度要比别人快了一筹。 一上午时间,两道题便各写了几百字。到了午时,何瑾就吃了些东西,打算随后再好好斟酌推敲一下。 然而就在他吃饱喝足,拿起考桌下的瓦罐,准备放心大胆地方便一下时。忽然便发现,县试时那可怕的一幕又上演了! 考棚里的那些考生们,一个个或直接、或隐秘、或想看又不愿看、不愿看又想着地向他瞄了过来,眼神儿都亮闪闪的。 尼玛啊! 上次是因为谣言,这次难道?何瑾看了一眼磁州那些贱兮兮的考生们,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次还特么是因为谣言! 这些考生们客栈住的都不远,平日交流除了考题文章外,就剩下男女那点破事儿。而他这位磁州风云人物儿,怎么可能不被谈论。 更何况,这些考生们大概也知道了,自己跟沈秀儿、柳清霜共住一个宅院。这,这就更加坐实了谣言啊! 算了算了,惹不起躲得起。 县试时他是心虚不敢出风头,答完了也不敢第一个交卷。但这次府试,他没什么可心虚的。工工整整地誊写好了试卷,又检查过没有错字,便起身去交卷了。 他就不信,自己这次还能让尿给憋死? 他就不信,这次知府大人还会面试自己? 然而,当他交完卷子后,正想告辞时,朱知府便叫住了他:“何百户请稍等,待本府看过你的文章后再说” 这,这尼玛都怎么回事儿!还能不能一块儿愉快地玩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七章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朱知府看年纪大约五十左右,体型微胖,脸形偏圆,气度和蔼可亲。但何瑾可不是什么官场小白,知道越是这种和蔼可亲的,越可能是笑面虎。 不过,他也不怎么怵。 一来有百多年的潜规则,二来他是弘治皇帝钦赐的带俸锦衣卫百户。何瑾并不觉得,这个朱知府敢黜落了自己。 这时候,朱知府已仔细看过了何瑾的两篇试卷,眉头不由蹙了起来,道:“何百户,你虽有六品武职在身,然在这科场,便是一童生。” 何瑾行礼点头,这话他可不敢反驳,只静等着朱知府的后文。 朱知府便一抬头,又道:“既然是童生,那本府便要考校你一番。闻听你与中原名妓柳清霜情投意合,不如可由此作诗一首?” 这话一出,考棚里的考生更是都不答题了,侧着耳朵等待着何瑾的回复。 何瑾也怒了。 一方面,是被这些无聊家伙给气的嗯,另一方面没错,就是让尿给憋的。 于是他略微一思忖,便开口道:“并头容易共心难,香草真当目以兰。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将啼眼引郎看。” 此诗一出,考场不由一片吸气声。他们谁都没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能作得如此绝妙的好诗! 开头的第一句并头容易共心难,便极富有哲理意味。浑然不似一个尚未婚娶的少年,倒像是位千帆阅尽的老司机。 后两句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将啼眼引郎看,还引入了对比。 西陵指杭州孤山一带,而南齐名妓苏小小,便是那里的人。唐代李贺在苏小小墓中,便云:幽兰露,如啼眼。 而柳清霜与苏小小又都是妓女,恰恰可以拿来相比较。 但前者被何瑾誉为“香草”,后者被贬为“凡草”。因前者忠贞高洁,后者却轻浮艳俗,便是说苏小小根本不能与柳清霜同日而语。 这其中对苏小小或许不甚公平,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何瑾为了褒此而贬彼,亦是合乎情理之事,无须苛论。 更重要的,还是人家这首诗的言外之意:行啊,你们不是爱八卦吗、不是羡慕嫉妒恨吗?我偏偏就跟柳清霜勾搭到一块儿了,还郎情妾意的,你们能咋滴! 众考生当然不敢咋滴,只能满心不忿地继续答题。 而朱知府咀嚼了一番后,便点头赞赏起来,道:“诗意绝佳,答得也快,果然才情很是不凡。” 何瑾低头垂目地接受了褒扬,心里自然有些小小的爽快:要是出个别的诗题,自己恐怕直接抓瞎了,但像这种讴歌爱情的?呵呵,就算唐宋诗人的不能用,我也能再给你背几首! 可想不到,就在他认为可以走人的时候,朱知府却毫无征兆地狠狠一拍案桌,差点把何瑾给吓尿出来了! “好你个何瑾!既是州案首,又才情不凡,为何这试卷上的文章,却平平无奇、乏善可陈!” 听了这个,何瑾就有些怒了:什么叫平平无奇、乏善可陈?这,这分明就是我的真实水平啊。 我,我自己还觉得,写得很不错呢。 “由此可见,你这分明是不肯尽心尽力,胡乱应付、故意为之!难道你以为,本府会妒贤嫉能,以为你有了锦衣卫之职在身,便不能容你?” 唔?正把头垂得很低,装作谦虚受教的何瑾,闻言不由双眼一亮:这话,很值得推敲哦 再看朱知府威严中带着一丝温柔,气怒里还有一点点小娇羞,他顿时就明白了:这,这朱知府厉害啊! 盖因自己过关是一定的了,但问题是,还得排名次啊。 而这就让朱知府犯了难:若取的高了,底下恐怕会有人不忿,骂他朱知府官官相护可若取的低了,这简在帝心的人物儿,陛下和内阁大臣都赞不绝口,你一个小小知府敢说不好? 故而,朱知府便先称赞了一番,再狠狠斥责一顿,拆穿了他何瑾不“用心”答题的真相。如此黑脸红脸他都唱过了,再取高取低便随意自如,别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猜透了这些,何瑾眼珠儿不由一转,当即装出一副惭愧的模样,道:“承蒙老大人教训,小子知错了!不过小子才疏学浅,也就这个水平了” “还在假痴不癫”果然,朱知府脸色就缓和了下来,笑眯眯地道:“本府说过了,你不必如此。小小年纪就想着藏拙、低调示人,哪有半分少年英才的冲劲儿!” 何瑾却还是一副不敢当的样子,道:“老大人,小子说的都是实话”后面其实还有一句没说:你咋就不相信呢? 但朱知府已然不耐烦了,提起笔在试卷上写了几个字,道:“行了,不必多言,这次算取中你了!但府案首却不能给你,就取你作第二名罢!” 何瑾心里当然美得冒泡儿:朱知府,你真是我的好队友!有了你这番评价,院试就算我文章再烂,也是我爱藏拙、我喜欢低调,没人会说我名不副实 谢过了好队友,何瑾便还是一副我真的不行,知府大人你厚爱了的神情,怏怏地走向了大门儿。 随后,他就傻眼了! 没错,府试跟县试一样,必须凑够了十个人后,才能开一次门。他提前交了卷儿,根本没个卵用! 于是,他不由夹紧了腿,可怜兮兮地望着考棚里的考生。 然而,他的一首表白诗,抢了考生心目中的女神。这些州县里的名流骄子们,虽不敢明着招惹他,却能来阴的 并且,在这方面他们还十分默契! 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后,堪堪才有八个考生提前交卷。剩下最后一个,就是死活都不出来。甚至,还有几个幸灾乐祸的,故意拿起瓦罐,弄出潺潺的流水声,无形地刺激着他。 好在,何瑾也不是吃素的! 后来每当有考生拿起瓦罐,刺激得他要膀胱炸裂时,他就死死地盯着人家看。不但看,脸上还做出一副鄙夷不已的神情。 来啊,互相伤害啊! 终于,有一个面嫩的考生,在何瑾凶巴巴的眼神下,吓得都不敢尿了,乖乖地交了卷。 然后大门儿一开,何瑾几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出了科场。去了一家客栈的茅厕里,足足呆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劫后余生般走了出来。 “少,少爷,这后面还有四场可该怎么办啊?”金元迎上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又跟县试一样,府试也是考五场。 虽说第一场最重要,取中的名次基本就是最后的名次。但后面四场就算是走过场,何瑾也是要走一趟的。 此时何瑾闻言,不由深深一叹,道:“我已经想过了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剩下那四场,我自有应对之策。” 这一刻,他目光凝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隔日,第二场考试,何瑾果然又是第一个交了卷。 但这次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拍出了锦衣卫百户的令牌,一脸凝重地对朱知府言道:“老大人,在下此番还有要事在身,还望大人能通融一下。” 朱知府这就有些不爽了:我昨日才给了你第二名,你现在就要过河拆桥了?真拿知府不当干部儿是不是! 再说了,十人才开门,那是朝廷的规矩。你空口白牙也不说个什么事儿,我怎么敢给你开门? 可不待朱知府开口,何瑾继而又拍出了一块象牙令牌,道:“此事儿,还恕在下不能声张” 朱知府一看那腰牌,当即吓得都站了起来。 随后,何瑾便一脸傲娇地走出了大门。临出门儿前,还对着满棚的考生们,狠狠地比了一个中指。 嗯,东宫太子府的腰牌,的确是个好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八章 他都告白了 五场科考过后,便到了发榜的日子,何瑾却连去看榜都没心情。 一个原因是,他知道自己必然是府试的第二名。另一个原因便是,考试完了后,沈秀儿和柳清霜的笑里藏刀和明争暗斗,又默契地开始了 于是,等金元兴冲冲地看榜回来时,便看到何瑾正坐在正厅前,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而左边一个沈秀儿、右边一个柳清霜,都笑靥如花。只是本该柔情喜悦的目光里,却又都透着丝丝的寒意。 “少,少爷您中了,是府试第二名!”金元努力试着让自己的嗓音喜庆点儿,希望能冲淡些正厅里的寒气。 然而,沈秀儿便一回头,笑道:“瑾儿乃简在帝心的人物儿,这成绩不是情理之中吗?” 柳清霜也回眸一笑,道:“嗯,不错,何相公聪慧敏学,又下死功夫背了那么多程文,考中第二名的确名副其实。” 金元愣了一下,便明白自家少爷为何如何幽怨了:沈沈秀儿的意思,何瑾考中第二名乃是仗着身份的缘故,跟柳清霜的那些程文没狗屁关系。 而柳清霜的观点便是,就算有身份也不行,还得有点真才实学。而何瑾的那点真才实学,有我的一份儿功劳! 想明白这点,金元顿时抓了抓脑袋,也觉得头疼起来:这也值得争一下?女人啊,真是麻烦 好在,自己可没这样幸福的烦恼只是,怎么庆幸的同时,还止不住感到一股淡淡的悲伤? 于是,也开始郁闷起来的金元,便讪讪地开口道:“少,少爷我想起来了,后院儿的三匹马还没喂呢” “你给我站住!”何瑾却哪能让他跑了? 虽然,自己的不幸无法让金元来分担。但看到金元也遭受不幸,他至少感到很有些安慰啊 不过,这话出口后,他随即又笑了起来:因为马是用来出行的,出行嘛,当然也包括散心而两个女人整天窝在家里,不闹腾才怪。 更重要是,马还是用来骑的 自己眼下之所以拿不住这两位,不就是因为还没嘿嘿嘿。 想到这里,何瑾便不搭理两女疑惑和气恼的眼神儿,高声喊道:“月儿,月儿,出去玩儿了,你去不去?” 一直看不到人影的小月儿,随着这一声喊,登时不知从哪儿便蹦了出来,兴奋地问道:“少爷,我们要去哪儿玩?” “嗯,安阳可是七朝古都,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天宁寺、殷墟、武穆庙、灵泉石窟反正院试的时间还早,我们先玩几天也无妨。” 这话一落,小月儿当然一蹦三尺高。沈秀儿和柳清霜也颇为意动,但两女对视一眼后,又蓄势准备开口。 但这会儿金元又来了神助攻,屁颠颠儿地说道:“少爷稍等,我这就去套马车” “马不是还没喂吗?”何瑾明知故问,笑得很奸诈。 “呃已喂过了,我就是,就是” “就是喂过了也不行,雇个别的车吧,那马车实在太扎眼了。” 雇个马车就不用车夫了,不用车夫金元就不能去了,他顿时幽怨无比地望向何瑾:“少爷,做人不可以这样的” “行了,赶紧去套马车吧。低调什么的,可不存在我的字典里。”何瑾这才放过了金元,笑着踹了一下他屁股。 随后,他便转身一拉沈秀儿,又一拉柳清霜,急不可待地问道:“今日先去武穆庙怎么样?” 两女先是被金元逗笑,又被何瑾这么猛然一问,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地点头回道:“好。” 然后,何瑾就微微一笑,拉着她们走向院外等候。 也就是这时候,两女才反应过来:中计了!他直接问去哪儿,却根本没说带谁一起去 可毕竟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再怎么被这个时代,洗脑教育要成熟,天性里还是向往玩乐的。加之两女的修养又都很好,自然不会再捡起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马车缓缓行进,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来到了武穆庙。 一下车,何瑾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不是意料当中的那种震撼,而是出乎意料的瞠目结舌。 在他看来,岳飞是著名的抗金名将,是安阳百姓们的骄傲。凭吊这位名将的地方,怎么也应该是座庄重肃穆的场所。 可没想到,眼前这座长方形恢弘的建筑群,虽然布局严谨、秀丽雄伟,古柏参天中碑碣林立。可庙前庙后的空地,早被各大大小小的商贩占据。还有街道两边的一个个院子里,都搭着硕大的彩棚。 小的能供七八人歌舞,大的也有能走马射箭的。一条条的桌案在彩棚,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供看表演的人喝茶饮食。 什么庄重肃穆,什么怀古感慨,全都没了心情和气氛。 只有满眼的人山人海,和遍地的叫卖吆喝。尤其正值府试完毕,各地考生家眷都慕名而来,更使得这里热闹嘈杂无比。 不过转念一想,他便又释然了:假如岳武穆完成了抗金大业,他心中所期待的,不正是如此一片歌舞升平、百姓安乐的情景? 更不要说,热闹嘈杂虽不太适合怀古凭吊,却一点都不耽误民族文化信仰的传承。相反,越是热闹能吸引人,才越能更广泛地将这种精神传承下去。 君不见,那几个评说岳飞抗金的摊位前,正围着一群顽皮的孩子?他们兴致勃勃地听着,都涨红了小脸儿。 君不见,那戏台上唱得,也都是岳武穆‘精忠报国’?底下百姓们听到朱仙镇大捷,轰然叫好;听到风波亭时,又气得咬牙切齿? 想通这些,何瑾便不再矫情,一挥手道:“走,咱们去听曲儿看戏!” 一入了这里,三个女人简直就跟干渴许久的鱼,终于入了水。 小月儿最是欢畅,蹦跳雀跃不已。沈秀儿和柳清霜两人,虽然还顾忌着淑女的仪态,但两双眼里也满是兴奋。 何瑾忙又一脸严肃,吩咐金元照看好小月儿后,再度牵住了两女的手,抱怨道:“你们为何要生得这么漂亮,让我都生怕,拐子将你们拐了去。” 沈秀儿好笑地嗔怪了他一眼,小手儿轻车熟路地和他紧紧握着。 柳清霜原本还想假意挣扎一下,可见两人如此郎情妾意,争胜之心又上来了,也羞羞地与何瑾紧紧相握。 就这样,何瑾领着两女,在各个会场中走来走去,把彩棚里面的新奇玩意儿看了个遍。什么唱曲儿的、舞狮的、杂耍的、喷火的,想看什么有什么,各个都身怀绝技,引来无数掌声。 光看还不行,什么乳糖园子、水晶烩、皂儿糕、烤知了、沙塘冰雪冷丸子、烤羊舌都往嘴里送尤其小月儿,嘴巴更是被塞得满满的,犹如一只可爱呆萌的仓鼠。 足足玩了两个时辰,三个女孩子还意犹未尽。 倒是何瑾和金元两个大男人,开始有些顶不住了。何瑾便提议着,先到茶铺里喝点茶水、稍事休息一下。 到了茶铺要了些饮品后,五人边喝边闲聊。 沈秀儿和柳清霜经历了这一番,明显没那么针锋相对了,说话间也谈笑宴宴,使得何瑾不由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可就在此时,却见三个宽袍大袖的士子,走进了茶铺。 其中的两人,明显在安慰他们的同伴道:“雄亮兄,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那个柳清霜呢?” “雄亮兄放宽心,柳大家冰清玉洁,怎可能被那个什么何瑾占了去?依我看呢,不过一时的谣言而已。” “什么谣言!”那个被安慰的雄亮兄,一副‘此后再不相信爱情’的悲伤,道:“那个何瑾,他都作诗告白了!” “并头容易共心难,香草真当目以兰。不似西陵凡草木,漫将啼眼引郎看你们听听,两人若非已情投意合,他又岂能写出如此深情的诗句?” 这话一落,柳清霜不由俏颜绯红,一双明眸里的柔情蜜意,根本无法掩饰。而一旁的沈秀儿,脸色却登时一片煞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九九章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一场开局良好的散心游玩,就在局势正朝着预料方向发展时,忽然莫名其妙地就崩了。 但仔细想想,这好像也很正常:府试期间,考生士子们都一心扑在考试上,当然不会闲聊什么八卦。可眼下考试已结束,自己又是府试的第二名,不被人谈论才奇怪。 只是,想明白了这个,一点屁用都没有。 回去的路上,何瑾根本不敢坐车厢里,而是又跟金元一起赶着车,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金元,你说我为什么就如此魅力无穷呢?” “或许,这就是天妒英才吧......”金元却已习惯了何瑾的厚颜无耻,随口回了一句。 “嗯,我又一次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何瑾便点点头,无奈地看了看天。 金元就叹了一口气,心中腹诽道:该,你这就是活该!...... 到了豪宅里,沈秀儿和柳清霜两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何瑾就算智比诸葛,这时候也束手无策,也只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就在夜深人静,他都脱衣躺下了后,却听到门外沈秀儿开口:“瑾儿,你睡了没?” 何瑾一脸疑惑地开了门,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此时沈秀儿面色绯红,身上还有酒气,一双眼睛泛红,明显是哭过的。 “秀儿,你怎么了?”何瑾赶紧将她迎了进来,扶着她坐在床上,还倒了一杯茶水:“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秀儿接过茶,却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忽然眼泪就怔怔地掉了下来,落入了茶水中,道:“爱一个人,怎么会如此之难?” 本来很悲怆的气氛,何瑾的心也揪着。可不知为什么,一听如此烂俗的台词儿,他就忍不住想笑。 爱情吗? 前世的自己,感受过那玩意儿吗? 没有。 他只记得前世,不是在相亲场上,被女人们趾高气扬地讥讽。就是后来有了一点成就,便开始游刃有余地往来于各种应酬欢场。 前世焦躁、现实、快节奏的土壤中,不适合爱情的生长,只适合尔虞我诈的算计。 只有夜深人静,带着无尽的心累和寂寞入眠后,梦中的他,似乎渴望过爱情。只不过,第二日一早,他又要带上面具,用冷漠、麻木和无情,武装起自己。 以至于,穿越到这里,遇到真正一份爱情的时候。何瑾仍旧免不了抱着游戏的态度,不轻易给予对方任何承诺。 沈秀儿就愣愣看着何瑾的面色,由忽然憋着想笑,又到满面的怅然。她不明白,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为何会又如此奇怪的反应。 于是,她一口喝下了那混着自己眼泪的茶,开口道:“你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抱着目的才接近你的。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你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可随着后来的接触,我越发看出你轻佻贪婪的背后,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尤其后来你智谋通天、手段无穷,好像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你一样。” 说着,沈秀儿抬起了头,泪眼朦胧:“从那时起,我就无可救药地,想要探寻知晓你的一切。直至蓦然回首,发现自己心里眼里,已全是你。” 这一刻,何瑾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想了想后,便只是悠悠地坐在了沈秀儿的身旁,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似乎要捋下她所有的不安难过。 “可当我发现已爱上你时,随后就开始变得害怕。因为我知道,如你这般天纵奇才,必然不会只被一个女人看上。” “果然,还没等我得到你的心时,柳清霜便出现了。”说到这里,沈秀儿忍不住拧了何瑾一把,气愤言道:“磁州城里,恐怕就我跟那个柳清霜最出类拔萃,却都陷入了你编织的情网,你是不是很得意?” 这一拧,可比往常的打情骂俏狠多了,但何瑾却尽量作出不疼的模样。 张了张口,原以为自己会说些什么情话,骗过沈秀儿。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点头回道:“嗯,是有那么......一分小得意。” 沈秀儿闻言,这下非但没娇蛮作怒,反而笑了一下。又低下了头,自顾自般继续言道:“可更让我感到害怕的是,你的身份变化实在太大太快了。” “初认识之时,你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小混混,可很快你就成了衙门里的书办、继而是典吏、司吏......” “直至现在,你已一跃成为磁州百姓们,仰望都不敢奢及的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而且,秀才功名又指日可待,简在帝心的你,必然更会飞黄腾达。” 说着,好像是责怪何瑾蹿得太快,沈秀儿又狠狠拧了他一下,才指着自己道:“而我,不过一介商贾低贱之女。早先的时候还能嫁入你何家为妻,可现在,就算是想要作妾,也都有些高攀了。” “所以,你现在到底想要说什么?”何瑾不着声色地,揉了揉自己被拧的地方,心里有点委屈。 可又一想,自己都把人家小姑娘,勾搭到这份儿上了。还没给人家一个名分,说是渣男都不为过,被拧两下都算是轻的。 “我,我只想说......”被何瑾如此面无表情地一问,沈秀儿显然被伤到了骨子里。 她紧紧咬着嘴唇,最终几乎哭喊着言道:“看在我们这半年的交情上,帮我把沈家的事儿办了!从此之后,你我一别两宽,我再不会来纠缠你!” 然而,令沈秀儿没想到的是,何瑾却摇了摇头,道:“你抱着目的才接近我一事,我当初便已看出来了。既然之前我没帮,你凭何认为我现在就会帮?” 说着,何瑾的手挪开了沈秀儿的背,冷硬无情地言道:“不要忘了,我们只是单纯的生意合作伙伴,我根本不欠你什么。你也没资格,提出这等无理的要求!” “你,你!......”沈秀儿闻言,遽然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人狠狠踩到了脚底下。她以为自己看清了一个人,却没想到竟是如此自取其辱的结果。 一时间,她猛地起身,激愤言道:“何瑾,我恨你!” 说着,她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在何瑾的脸上。可不料,何瑾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恼怒道:“怎么,还想学泼妇不成?......” “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其实最蠢!明明来求别人办事儿,还搞得跟恩赐一样。你难道就不会用实际行动,把你的事儿变成我们的事儿?” “我,你,你放开我!......”沈秀儿气疯了,她想捶何瑾、甚至想咬死他! 可两只手都被何瑾抓着,根本无可奈何,最后反应过来,她一下子又傻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的事儿,我当然不会帮。可我们的事儿,那就责无旁贷了。”何瑾这才微微一笑,随即猛地一把抱住了沈秀儿,将她轻轻地推倒在了床上:“只不过,要成为我的女人,得先办一下手续......” 沈秀儿登时面露惊恐,来不及高声呼喊,随即就被何瑾霸道的一吻,对着她如花一样的唇,狠狠地印了上去:“女人,深夜买醉还来了我房里,你这是在玩火!......” 夜深人静,似乎院子里不会有人。 烛火照耀的房中,更是只有何瑾和沈秀儿在纠缠。花窗外,蝉声不闻。 只有清风,吹动帘幕。 随着这一吻,沈秀儿的身体激烈的颤抖了起来,就好象是风中的柳条,颤着颤着。可一瞬间后,又复化为三月的春水,软软浅浅,轻轻柔柔...... 然而,他们却不知,院外其实是有人的。 悠悠望着烛光下,渐渐合二为一的影子,柳清霜娇弱的身子,彷如被利箭射中的天鹅般僵硬。 她忍不住怔然落泪:这场女人的战争,自己还以为局势良好,却不料一点的松懈,便已一败涂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章 可是我在乎!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清晨的阳光淡淡洒落在碧纱床上,何瑾缓缓睁开眼睛,想到昨夜的一幕,不由微笑着向身旁看去。 沐浴在清澈的阳光中,沈秀儿洁白的肌肤,仿佛带上了一层柔光。美丽的容颜,散发着惊人的魅力。 随着视线渐渐往下,复又看到那粉颈桃腮、纤腰酥胸。淡翠色的棉被隙里,隐隐露出两痕雪润。而雪润的地方,还残留着昨夜激情的痕迹。 这一刻,何瑾不由笑了起来。 一夜的缠绵,不止生理上的欢愉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满足:之前两人关系的确很暧昧,但终究少了一分烟火和亲近。 而如今,便仿佛已将远离尘世的女子拉入了凡间,拽入了自己的心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由也感觉她比之前要娇艳三分。 而就在他深情想着这些的时候,沈秀儿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先痛苦地皱了一下眉,随即清澈的眼中,便带上了几分茫然。渐渐回忆起昨夜的事儿后,不由一个惊动,看向了一旁的何瑾。 何瑾便嘴角弯弯,等待着她的第一句话。因为,他看到沈秀儿惊动的同时,眼中虽然有些惊恐,但更多的还是满足和喜悦。 沈秀儿神色变幻了一下,似乎想掩饰这些情绪。但随即,她就放弃了,悠悠开口道:“你压我头发了......” 一腔的柔情,顿时被这句充满生活气息的话给冲淡了。 但何瑾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真实。他挪了挪身子后,笑道:“由少女变成了妇人,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沈秀儿却直接坐起了身,丝毫不在意春光外泄,简单梳拢着头发道:“该做的都做了,我也被吃干抹净了,还能说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何瑾则待她简单盘好头发后,又慵懒地将她揽在怀中,轻捏了她胸间的浑圆做惩罚,道:“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乱说什么赌气的话?” 言罢,他神色便认真了起来,道:“下个月就要院试了,这期间成婚未免仓促了些。就等院试之后,我们便把亲结了......” 这一下,原本还带着一丝小赌气的沈秀儿,不由就甜甜地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她还是打落了何瑾的魔爪,道:“还算你有点良心,没始乱终弃。” 何瑾却一蹙眉,有些不明白:虽说两人没成亲就入了洞房,在明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但自己跟沈秀儿,似乎并不存在那样的问题。 两人从相识到相恋,期间彼此磨合熟悉相爱......昨夜一番不过水到渠成,两心相悦。何况,此番自己已承诺了婚事,交出了一番真心,怎么她还一副幽怨的模样? 哦,想到了...... 他就趴在沈秀儿的耳边,吹着热气道:“还有沈家的事儿,你说我们是先成婚再办,还是办了后再成亲呢?” 这句话一出口,他感觉怀中的娇躯,一下就软了许多。转过头望向自己的眼神儿,也仿佛被融化了一样:“原来你还记得这些?” “昨夜之前可以不记得。可现在,这就是我的事儿了,又怎能忘记?”老司机邪魅一笑,撩妹入心。 一句话,顿时让沈秀儿白生生的身子,陡然染上了一层粉腻。主动向羞涩地向何瑾翘起花瓣样的双唇,浓浓爱意,已倏然接近。 何瑾与她轻轻拥吻着。 但年轻身子可经不起半点的撩拨,瞬间就有了反应。 他一只手就又开始摸索,掠过那圆润的锁骨,瘦削的双肩。随后便是一个菱型的浅碧色小肚兜,被高高地撑起,现出隐隐约约突点...... 沈秀儿却恍然一惊,慌乱地挣扎摆脱何瑾,道:“现,现在可是大白天......” “白天又如何?”身为一个现代人,何瑾可没什么‘白日宣淫’的罪责感。反倒是觉得......嗯,光线更好、看得更清楚。 但沈秀儿却执意不从,羞赧中说出了实情:“我,我不想......昨,昨夜,你实在太厉害了。” 何瑾这才恍然大悟:他是老司机,而且还得了一副力大无穷、年轻有活力的身体。可沈秀儿却是辆新车,还没过磨合期,经不起狂飙折腾...... 就在他开始想压下自己的情欲时,一旁的沈秀儿却神情羞愧不已。 随即,她眼珠转了一下,语出惊人道:“假,假如相公真想要的话,奴家去将柳清霜骗来如何?” 何瑾顿时就惊了! 是那种由内到外、被雷得外焦里嫩的那种震惊,他佯装起恼怒,道:“秀儿,你别闹......” 可想不到,沈秀儿竟一脸的认真,道:“相公不必如此。奴家早已看得出,相公日后必然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更何况,柳清霜对相公的情意,更是瞎子都能看得见。我去将她骗来,她最多也就是假意挣扎一番,最后还是会从了相公的。” 说完,似乎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她又安慰自己一般地言道:“反正,我已经赢了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此番让一让她,才显得大度些......” 一番话,说的这叫一个理所当然。 啧啧......明代的世界啊......瞧妹子们对三妻四妾的态度,真是后宫党的福音。 尤其仔细想想,这事儿......好像还挺刺激的。 不过想归想,做可真不能这样做。何瑾自认是渣男,但让自己的女人,去骗另一个女人失身,就还是算了吧。 毕竟,柳清霜对自己的情义,他也很清楚:肉既然已烂在了锅里,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吃相如此难看呢? 于是,何瑾便摇头,继续笑道:“秀儿,别闹了......” 可想不到再三的拒绝,却让沈秀儿一下面色变得惊慌起来,道:“相公,你不会是想将她娶来为妻吧?” “当然不是!”何瑾不由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一下又扯到娶妻的事儿了?我都已经决定娶你了,哪还能娶柳清霜为妻。 三妻四妾,那只是个泛称好不?古代一直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你真当我没历史常识啊? 但随后,他就明白了沈秀儿的意思了。 沈秀儿闻言后便松了一口气,道:“不错,相公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都只能作妾。她纵是中原名妓,但也不过贱籍之身,又岂能作妻?” “作妾?......你为何要作妾?” “我不过一介商贾之女,相公乃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且简在帝心,又功名指日可待......” 望着一脸疑惑的何瑾,沈秀儿更是一脸疑惑:“相公,你不会是想娶我作妻吧?” “有何不可?” 这话一出,沈秀儿面色不由欣悦起来。但随后,她又温柔慈爱地看着何瑾,摇头道:“相公有这份儿心就行了。只是......这不可以的。” “相公乃人中龙凤,日后必会飞黄腾达。倘若娶了一介商贾之女,非但会被人耻笑,更会为官场世俗所不容。日后仕途当中,也会非议重重,受人排挤鄙夷。” 何瑾闻言,不由淡淡一笑,道:“我不在乎。” “可奴家在乎!”沈秀儿陡然一声叱喝,蓦然竟拔下了头上铜簪,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她眼神倔强,神情激动:“相公一片真心可贵,但奴家却不想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唾骂。更不想心爱的男子,因我而遭受冷眼!相公如若不从,奴家就死在你面前!” 这一瞬间,何瑾才明白:自己,原来真的在明代。一个他已尽量忽视,却等级森严到无孔不入的时代。 你一个人可以离经叛道,但真正爱你的女人,却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这一瞬间,他没有再轻佻,没有再孟浪,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纳你为妾......” 沈秀儿闻言,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铜簪。 她努力想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可眼泪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你却不能阻止我真心爱你。”何瑾却继续着自己未尽的话,道:“毕竟,你已在我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最初也最珍贵的一处地方......” 这话一入耳,沈秀儿眼中的泪,蓦然濡湿了前襟。 她一下扑入了何瑾的怀中,拍打着何瑾的胸膛:“你这人,就是会哄女人......奴家这一辈子,注定要被你吃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一章 有名的公交车...... 名分落定,心结随之打开。两具活力温热的身子靠在一起,旖旎当然不请自来。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许乱摸......” “自家养的乳鸽,摸摸又怎么了?......” “你还看!......” “我就看看,怎么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长大呢?......” “你坏死了......” 闺房之乐,无非就是你摸了我一下,我香了你一口。反正单身狗,很难体会的到这种乐趣。 气氛渐渐回暖后,何瑾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秀儿,你昨夜是故意的吧?” “你说呢?......做生意,可要讲究个手快有、手慢无,我要是不这样,岂能赢那个柳清霜一筹?” 何瑾不由点头:在这方面,沈秀儿的确要比柳清霜有胆色。 “那假如今早醒来,我始乱终弃了,你又会怎样?” 沈秀儿就在何瑾胸前画着圈圈儿,柔情蜜意地回道:“为了你的日后,我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说今早你不要我了,我会怎么做?” 语气温柔,神情也温柔。 可听着这话,何瑾却不由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梁骨冒起:唉......古代的女人啊,就是死心眼儿,一场欢愉就是生死白头、携手一生。 你看看前世炮灰连天,还谈什么真爱? 只是听了这话,怎么就内心那么安宁,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何相公,今天早上咱们吃些什么?” 就在这当口,小月儿跳着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看见眼前的场景,小姑娘顿时就羞得脸上一片飞红,原地陀螺一样转过身就往外跑。 何瑾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想不到,跑出去还没一会儿,小月儿又红着脸进来了。 她是那种闭着眼睛摸索着进来的,嘴上还一个劲儿地说道:“我要懂事儿,我要伺候小姐姑爷穿衣,我什么都没看到......” 听着这话,何瑾不由就明白了:月儿虽说呆萌,但毕竟是沈秀儿贴身丫鬟。以后沈秀儿嫁给他的时候,她也是要一块儿陪嫁过来的。 故而这种贴身丫鬟,早就被家中的妇人,教导过了规矩。只不过,这种规矩实在有违人家小姑娘的天性,所以她就选择了闭着眼睛。 “可是月儿你闭着眼睛,还怎么给我们穿衣服?”何瑾就困住了在自己怀里扑腾的沈秀儿,厚着脸皮调戏人家小姑娘。 “我,我不知道啊!......”小月儿太可爱了,看样子就都要哭起来了。 最终,何瑾当然没让小月儿来伺候。 与沈秀儿一块儿穿衣洗漱后,两人便一起走到了花厅。 走过庭院的时候,何瑾不由就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嗯,神清气爽啊,感觉连天色,都湛蓝了不少...... 到了花厅后,便只看到小月儿一人在等候,何瑾不由随口问了句:“柳姑娘还没起来吃饭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当着自己老婆的面儿,问别的女人......这是记吃不记打啊! 可没想到,这一次沈秀儿却没掐他腰间的软肉儿,一脸的淡然,仿佛跟听了何瑾问‘今早吃什么’一样。 “秀儿,你不生气?”何瑾还是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句。 “奴家为何要生气?”沈秀儿便一脸的疑惑,反而不明白何瑾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何瑾也就不由一头的雾水,搞不懂明代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脑回路。 可就在这时,便看到柳清霜走了过来。 她精致如画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憔悴。但身上,却又带上了之前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何瑾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 反倒用饭的时候,柳清霜主动开口道:“何相公,往日多有叨扰,奴家在此谢过了。不过,以后奴家便不再这里住了。” 何瑾再度蹙眉,这时候他已看出,柳清霜大概已知道昨晚的事儿了。 “那柳大家要去何处?” “先去寻一番麝月,随后......便回磁州小秦淮。” 麝月,就是柳清霜原来的侍女。何瑾入京期间,麝月嫁与了一位安阳的富商为妾——来安阳的时候,柳清霜便说过这事儿。 不过,这显然是借口。 “柳大家若是想麝月姑娘了,去看看倒也无妨。不过,安阳这里的献艺,不是还没完吗?”这话不是何瑾开口,而是沈秀儿问的。 柳清霜一下就不说话了。 除了补偿一番王府的献艺外,此番她来安阳,其实也正是为了这个。 毕竟府试院试期间,考生文人云集。她这位中原名妓倘若不登台露面,保持曝光度,名气必然会受影响。 跟前世明星一样,名妓之间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更何况,瑾儿为报答柳大家,又谱写了两首新曲。柳大家若是就此回了小秦淮,又能唱与何人听?”沈秀儿趁热打铁,又来了一句。 何瑾却一脸的迷惑:我啥时候,给柳清霜又写曲儿了?那些词曲,可是用一篇就少一篇,得省着点儿...... 可不待他开口,沈秀儿就一脚,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同时,她还不着声色地继续向柳清霜言道:“不如就继续在这里住下,待院试结束后,我等再一同回磁州如何?你一个弱女子独自往来的,总归不安全。” 无奈下,柳清霜只能点头,道:“那,那好吧......” 就这样,一顿饭何瑾吃的是莫名其妙。 他实在搞不懂明代的女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很明显,沈秀儿和柳清霜的斗争中,柳清霜知道自己失败了,打算黯然退场。 虽然,何瑾感觉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打击,但这也算是正常情况。可沈秀儿偏偏让她留下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胜利者展示成果? 沈秀儿不是那样的人,也那么无聊。 难道,她还真想让柳清霜当自己的妾室? 脑子有坑哇,找情敌来给自己添堵? 想来想去想不通后,何瑾终于做出了决定:嗯......算了,不想了。反正无论明代还是现代,女人都是最难理解的一种神奇生物。 倒是府试之前,能把沈家的事儿办了、为成亲扫除障碍,才是王道。 回到了房间,何瑾便拉着沈秀儿问起了这事儿。而沈秀儿也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开口道:“奴家想让相公,对付磁州衙门里的胡判官!” 一听这个,何瑾就郁闷了:果然,还是没逃过斗鸡的命运啊...... 磁州衙门里下到帮役捕快、上到同知命官,全被给折腾了一遍,唯独剩下了这位胡判官。不成想,今日他还是没幸免于难。 可一想起那个胡判官,何瑾印象里就出现一张平凡的脸,平凡的才能,以及平凡到模糊的存在感。 不错,在磁州的时候,何瑾那样上蹿下跳,可劲儿折腾。人家胡判官这位品秩从七品,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皆可裁决的州通判,竟然压根儿不闻不问。 并且,他还是唯一一位,对新来知州没啥敌意的老好人儿。对于姚璟的政令,这位通判的回答,一般都是佛系三连:都行、可以、没关系。 这样一个人,能跟沈家能有什么仇怨? “相公,你是知道妾身还有一位兄长的吧?”沈秀儿没直接回答何瑾的问题,而是没头没尾地又问了这句。 何瑾面色更加郁闷,努力想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你那位兄长的存在感,好像比胡判官还弱啊......我记得他也是磁州的生员吧?怎么在州学的时候,从未见过他?” “兄长因为嫂子之事心烦,游学去了。” 沈秀儿提到‘嫂子’二字的时候,神情极为厌恶,道:“而妾身那个嫂子,就是胡判官的女儿胡香荷!” “啊?......”一听到这个名字,何瑾不由大惊失色:“她,她不是磁州城里,有名的公交车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二章 原来就这事儿啊? “相公,何为公交车?” “呃......就是车行供人出行的骡车。”何瑾想了想,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道:“那种骡车,你给钱就能上,想上就上,懂意思了吗?......” 沈秀儿闻言,不由俏颜绯红,但随后竟又点头道:“不错,胡香荷那等水性杨花的女人,的确就是辆公交车!” 说起胡香荷这个名字,何瑾就是从州学那里听来的。 州学的那些学子,基本上都是磁州城里的名流。这些有钱有势的学子们,时常诗会宴饮、花天酒地,闲谈中自然少不了各色女人。 起初,何瑾还混不入他们的圈子。但随着后来跟魏梁、吴鹤鸣关系走近后,他这位老司机自然而然地也加入了车队,耳边就经常听到胡香荷的名字了。 他原以为,这名满州学的公交车,是哪家妓院里的妓女呢。 没想到,竟然是沈秀儿的嫂子!而且,从那些学子的吹嘘中得知,沈秀儿兄长的头上,绿的恐怕已成了喜羊羊的家乡。 至少,吴鹤鸣和魏梁两人,铁定跟胡香荷有一腿的。 摊上这么一个媳妇儿,怪不得沈秀儿的兄长沈兴邦,没脸在州学读书呢。 “既然你嫂子那般行为不检、风评浪荡。你兄长休了她便是,为何还要找我帮忙?”话一出口,何瑾自己就先笑了起来:这个问题,太弱智了啊...... 沈秀儿都说过了,胡香荷是胡判官的女儿。而在明代想做生意,且还要将生意做安稳,衙门里没靠山肯定是不行的。 很显然,沈家的生意,就是由胡判官罩着的。 嗯,换句话说,沈兴邦虽未经手沈家的生意,但人家却是有着巨大贡献的:牺牲了男人的尊严名声,才换来了沈家生意的安稳......也,也是一位好兄长了。 可刚想到这里,何瑾面色随即又变得古怪了,转向沈秀儿问道:“秀儿,你沈家这是找到了新靠山,就要把旧的一脚踢开吗?” 沈秀儿闻言,面色当即就变了,慌忙解释道:“不是的,相公,不是这样的......我对你可是真心的,日后嫁与你后,绝不会令你声名蒙羞。而,而那胡香荷,实在太过分了!” “她非但在外面勾三搭四,丝毫不知廉耻妇德,还图谋我们沈家的家产!”说着,沈秀儿便拿出了一本账册,道:“她仗着我是女儿身,说我日后也是别家的人,便不断插手沈家的生意......相公你看,这些就是证据。” 何瑾接过账册随意翻了翻,便看到上面记载着:弘治十一年六月九日,偿县衙商税三千七百两;十一月二十三日,布施圣平寺一千九百两;十二年三月七日,转卖良田八百亩与胡家等等...... 很显然,这些证据都是沈秀儿找了高明的账房先生,从沈家繁杂的账目中核算出来的。而这些账目的经手人,就是胡香荷。 她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假账,亏空蚕食着沈家的财产。到了后来,甚至已开始明目张胆,直接往娘家里送钱送田,连假账都懒得做了。 “相公,奴家对你是一片真心,日后嫁给你之后,非但不会图谋家产,更会将鼓山煤矿、滏阳河这些产业陪嫁过来。而且,也绝不会再插手生意上的往来,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可这胡香荷,她非但不将奴家兄长放在眼里,四处勾搭磁州城里的有钱公子,还如此败光沈家的财产,简直就是趴在我沈家吸血吮膏的蚊蝇虱蛭!” 沈秀儿越说越急,眼泪都要下来了:“奴家是真的没办法,才想着借用相公的权势,想着在离开沈家前尽一份心力。并非如相公所言,处心积虑抱着图谋的目的......” 说完,她便试着去接触何瑾。 见何瑾没有抗拒生气,她才不由抱着何瑾哭了起来:“相公,你真的要相信奴家......奴家真不是那样心如蛇蝎的女人。” 沈秀儿哭得是低低戚戚、婉转如歌。何瑾原本就是随口一个玩笑,根本没有当真,故而一时听起来,竟觉着还有些享受。 不过只一会儿,他就觉得心疼起来了: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呀,三年来用娇嫩的肩膀,挑起沈家重担多不容易? 在外商战的时候,如男儿一般打拼,又要忍受多少白眼和嘲讽? 兼顾着家业和爱情的同时,便已如履薄冰,每日患得患失。没想到最后又被心爱的男人质疑,这是何等悲痛? 再想起她刚才小心翼翼接触自己的动作,何瑾就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精明聪慧如她,对待感情又如此地单纯,爱上一个人就毫无保留......自己还不去珍惜,简直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里,何瑾不由捧起她泪眼朦胧的面庞,轻轻拭去她的泪水,道:“秀儿,我是错了,不该嘴贱乱说话的。” “你的为人我当然清楚,以后我绝不会再说这等混账的话,再不会让你像这样悲痛流泪......” “为什么?” “因为女人婚后流的泪,就是脑子里进的水。等水都流光了,她就清醒了,会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而我,舍不得你离开......” “那,那你只说不让我这样悲痛流泪,难道,还是会让我继续哭?”听了何瑾的情话,沈秀儿努力收住泪水。但满心的喜悦,还是让她想哭。 可想不到,就在此时何瑾机智的回答来了:“嗯,我当然还会让你继续哭的。只不过,是会日到你哭......” 噗嗤一声,沈秀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一想这样太不应该,转而面上又装出了怒色。 只不过,此时她脸上泪眼婆娑、偏偏想笑又不敢笑,还瞪着眼睛装发怒,实在错乱古怪极了。 何瑾见状,便一抚额道:“哦,原来你不愿意啊,那就算了吧......” “我愿意!”她可是享受过鱼水之欢的,又是初尝禁果的女孩子,哪能不想?情急之下,就脱口说了出来。 于是,何瑾便哈哈大笑,羞得沈秀儿不由埋头在他怀里,死命地掐他腰间的软肉儿:“混蛋,你是在太坏了!......” 院外有事前来的小月儿,不期想,又看到了这一幕。 这次,她没再脸红闭眼,而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小大人儿一样说道:“怎么睡一块儿后,就都跟变了人一样?大白天的,你们怎么就没个够呢?” “哈哈哈......等月儿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事儿怎么都没个够!”何瑾不由更加开怀大笑。 随后,他便扶起怀里脸红地、都跟煮熟虾子一样的沈秀儿,霸气道:“这就是让你为难了半年之久的沈家事儿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这个,包在我身上了!” 这话一落,沈秀儿立时就兴奋起来了,道:“相公,你又要用什么阴谋诡计?是找人栽赃陷害,还是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亦或者,来个引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何瑾闻言,顿时霸气不在,一脸的郁闷:我在你们心目中,就是这样的货色啊?呃......好像我还真是这样的。 于是,他便更加郁闷了,没好气地说道:“那要不要我去勾搭了你嫂子,让人捉奸在床如何?” “那不行!” “那不就得了!你家相公现在可是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简在帝心的人物儿,还能跟以前的小吏一样,用那等阴招毒计吗?” “那,那相公你打算怎么做?” “哼,先派人传个话儿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三章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没错,对付胡判官,何瑾已用不着阴谋诡计了。 那玩意儿听起来感觉挺厉害、挺玄乎儿的。但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实力不足,只能用计策来弥补? 一个层次就有一个层次的做事方式,当初何瑾不过一介小吏,因为没有退路,跟人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自然怎么阴险、怎么狠毒就怎么来。 可现在,手里的牌多了,牌面也大了,便要讲究些风度和节奏了。 “我先写封信,告诉你是我的人了,沈家的产业,就是你以后的嫁妆。假如胡文秀有些眼色,自然不会冒着得罪我的风险,继续图谋沈家的财产。” 说到这里,何瑾想了想又继续道:“至于你兄长那里,想休就休了那个胡香荷。哼......自己做的那些破事儿,闹得已满城皆知,我不信胡文秀没一点耳闻!那样的烂货,被休了也是活该。” “他胡文秀要是觉得气不过,那我就摆明车马,跟他掰一掰手腕儿。只希望,他到时别吓尿了就好!” 言罢,他便让沈秀儿拿来了笔墨,简短地写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就是交给胡文秀的,还附了账册;而另一封,则是交给端木若愚的。 何瑾可不会真傻乎乎地认为,单靠着书信的往来,就能把事儿办成。这中间,必须还得派一个心腹去盯着。 看何瑾为此事如此上心,又霸气四溢,一旁的沈秀儿望着何瑾认真的脸,不由渐渐便痴了。 而何瑾写完信,唤来金元找人邮寄后,便瞧见了沈秀儿的异样。嘴角微微一翘,开口道:“秀儿,为夫这般对你,有没有感动到要哭?” “才不会......”沈秀儿反应过来,娇嗔回道。 可一看何瑾那笑吟吟的脸,再想到他在‘哭’字上,刻意加重了语调儿。她顿时反应了过来,俏颜瞬间羞红如血,声如蚊鸣地道:“奴家确,确实有些感动的,但还未到要哭的地步......” “那为夫......就让你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何瑾一上前,轻轻松松地拦腰横抱起了沈秀儿。她陡然一声惊呼后,不由又幸福娇羞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院外忙碌的小月儿,不由又背起了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无奈模样,摇头道:“唉,年轻人就是不懂得节制啊......” 也不知她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一日,何瑾便与沈秀儿没羞没臊。而另一边儿,磁州衙门里,端木若愚便在第二日得了书信。 看完内容后,端木若愚想了想,径直走向了通判廨。 胡判官四十来岁,的确如何瑾所说,一张平凡的脸,以及很平凡的性格。 即便端木若愚这样的一个小书办前来,他也没拿捏架子,而是轻声细语地问道:“你来找本官何事?” 端木若愚便将书信呈上,道:“小人受何巡检所托,送来这封信。” 胡判官疑惑地打开信封,先看到里面掉落一本账册。 随即看了内容后,再翻翻那账册,神情顿时大变,紧张到直接结巴起来:“竟,竟有这事儿?......本,本官教女无方,让何巡检动怒了。本,本官这就将她唤回家中,好生管教一番!” 端木若愚一直盯着胡文秀的神态,眉头微蹙。 随即,他心一横,又摆出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道:“何巡检的意思,可不是让胡判官管教一番便罢了!吞了沈家的财产,必须一分不少地归还,还有你那个女儿,也做好再嫁人的准备吧!” 胡文秀闻言,顿时一脸惨然,六神无主地说道:“这,这不至于啊......何,何瑾他欺......端木小兄弟,你是何巡检的心腹,能不能看在本官的面子上,给说些好话?” “唉......这事儿也实在是你女儿,做的太过分了。”端木若愚这时,面色就和缓了些。 随后,又思忖着道:“不过,何巡检只送来这么一封信,话也未如何说绝,想来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判官大人不妨就此回上一封信,小人也从中说合一番如何?” “好,好,好......”胡判官连说三个好字,当即便写了回信,千恩万谢地交给了端木若愚,目送他离去。 不过,就在端木若愚走后,他的面色就变了。 眼中再没适才的唯唯诺诺,反倒射出了逼人的杀气。一只手微微一按那硬木桌案,随即上面竟隐隐现出了一个掌印! 这一刻,平凡到平庸、貌不惊人的胡文秀,竟显得异常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哼,何瑾!......你这头精明的貔貅,果然也将目光,投到沈家这块肥肉上了吗?” “哼,老夫的女儿,从来不舍得呵斥一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想替老夫管教女儿!原本还不想找你算账,没想到,你竟还主动送上门儿了!” 发泄完怒气,胡文秀又长吸了一口气,才提笔又写了封信。 写罢之后,他明知四下无人,却还是谨慎地看了一眼。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朵银色的莲花图章,蘸着墨水印于信封上。 那朵水墨莲花栩栩如生,原本该在淤黑之泥中生长的白莲花,却于白纸上盛开为黑莲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而在莲花图案的一侧,还有八个细密的小字: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迷醉一般看着那莲花图案,胡文秀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将信纸收入了怀中——这等书信,他自然不会用寻常的驿站来传递。 而这个时候,走出通判廨的端木若愚,也并未直接回刑房,而是来到了快班班房。 正与捕快们聊天的刘火儿一见端木若愚的脸色,不由意识到了什么,挥挥手赶走了那些捕快帮役:“怎么了?......可是老大有什么事要交代?” 端木若愚便将事儿详细地说了。刘火儿听后,不由疑惑道:“既然那胡文秀都服软了,这事儿不就算成了吗?” “没那么简单。”端木若愚却显得有些担忧,道:“你说一个朝廷命官,假如真的很平庸,能在勾心斗角的衙门里屹立数年不倒?” “这?......”刘火儿哑然,顿时也意识到了这点。 但随后,他又忍不住反问:“可假如他不平庸,为何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这等实权,不牢牢地把持住?风评上,也是清廉如水、从不徇私?” “他可不清廉如水,反而还贪着沈家的财!” 端木若愚蹙眉更紧,道:“而且,还是用自己女儿的婚姻去缓慢图谋,半点都不留痕迹。若不是老大拿来账册,我等哪会知晓有这等事儿?” “不错,真想去捞,常例陋规上有的是机会。反而如此偷偷摸摸的,实在太可疑了。”刘火儿不由点头,问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联络赖三儿,动用全城的泼皮无赖,先将胡家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好!”刘火儿再度点头,随即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端木若愚,道:“行啊,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滴水不漏的心思。” 而适才还智珠在握的端木若愚,闻言不由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这些都是老大的意思。他信上说先敲山震虎,随即就要......呃,” 说到这里,又掏出信看了看,才道:“嗯,老大说随后就要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可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四章 就不惯你臭脾气! 安阳,何瑾的豪华大宅中。 又一次看到何瑾搂着沈秀儿的腰,一扭一扭地走进房间,小月儿这次是连叹气都懒得叹了。 唯独与门前的金元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忿忿不平的落寞:整个庭院都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只有我们两人身上,还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 唉...... 柳大家不愧是柳大家,想来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才这些时日也不怎么在此处住了,眼不见心不烦。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想错了。 何瑾此番不过想体验一番,‘红袖添香夜伴读’到底是个啥滋味。毕竟,古代好多读书人,似乎都对此向往不已。 而他呢,则认为自己现在,怎么着也算半个读书人了吧? 只可惜,在书房里待了不过一炷香时间,何瑾便明白了古代读书人有多虚伪。 熏香倒是点燃了,可半点都没静心安神的作用。 反倒一会儿自己与沈秀儿耳鬓厮磨,一会儿不经意间,又瞟到她侍弄熏香时,无意翘起的娇臀......内心的小火苗呼呼燃烧,根本看不进儿上的半个字。 什么狗屁‘红袖添香夜伴读’,分明就是打着读书的旗号,行泡妞儿之实! 无奈下,何瑾只能开口:“秀儿,你还是先出去吧......你的诱惑实在太大,简直就是一剂行走的春药,我根本抗拒不了。” 就算是这样的请求,也夹着哄女人的甜腻。 沈秀儿闻言,自然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傲娇地嘟了一下嘴,叮嘱何瑾道:“那相公可要专心哦......” 言罢,才一扭一扭地离开了书房。 终于看着那娇俏的背影彻底消失,何瑾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强迫自己继续背诵那些枯燥的程文。 没办法,纵然按理说院试他也是十拿九稳,但前提同样还是,必须写出一篇差不多的八股文来。 跟县试府试不同,院试才是真正决定生员资格的考试,由各省提学道主持。 整整一省的学子啊,那可都是精英当中的精英,而且不少应该都是很有门路的。假如写出的文章狗屁不通,就算提学大人肯捏着鼻子认了,底下的学子也会吵翻天的。 所幸的是,剩下的时间还很宽裕。 考秀才虽然是以县为单位的,但若提学大人一个县一个县的去考,那一个省一百多个县,就实在太琐碎了,而且耽搁时间也太多。 所以,院试都是集中在各府城中应考的。 一般来讲,都是提学宗师先在省城主持第一场院试。随后,再用几个月时间,把河南的各府城走一遍,考选出各府各县的秀才。 距离第一场洛阳院试开考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再往后推到彰德府,怎么也是一个月后,甚至半年都有可能。 故而,何瑾此番不用临时抱佛脚,他可以稳住不慌地......呃,抱佛脚。 可就在堪堪还没背下一篇程文的时候,房外就又传来了声音:“少爷,孟千户来了,你要不要见上一面?” “他来干什么?”何瑾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起身出了门。 来到了前厅,便看到孟文达悠悠地拨弄着茶盖儿,一副好以整暇的模样。而他身后的李承祐,则在看到何瑾时,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 何瑾顿时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就是你乃实权的锦衣卫百户,而我是个虚衔的吗,有啥好嘚瑟的? 就不惯你这臭脾气! 于是,何瑾大咧咧地向孟文达行了一礼后,又装作要向李承祐行礼的模样。 但行了一半儿时,他就一拍脑门儿,道:“哦,差点忘记了,我现在也是锦衣卫百户了,用不着向你行礼。” 果然,李承祐就上当了,鄙夷道:“哼,一个带俸虚衔,不过皇家赏赐的荣誉罢了。” “是啊......每每想到皇恩浩荡,在下便感到惭愧不已。” 何瑾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但随后又望向孟文达,道:“孟千户,平日上哪儿都要带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捏着锦衣卫百户实权的大龄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孟文达闻言,一张寒脸不由有些绷不住的架势。 “何瑾,你这尸位素餐之徒,还有脸说我?” 何瑾就傲娇地一哼,道:“嘁......真是乌鸦笑猪黑,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要不是生于官宦之家,有个好爷爷,你凭啥能当上锦衣卫百户?” “我自幼学武,寻常将士根本不是敌手。锦衣卫百户一职,可是凭真本事儿选上来的!” “哦......”何瑾还是点头,却随后又是一副疑惑的神情:“那你能打得过我吗?” “我,我!......”两人可是动过手的,虽然那次何瑾是偷袭,但......李承祐虽然有些自傲,却不自负。估计就真打起来,一个不慎恐怕就会被何瑾抽脸、打得喊爸爸。 “我熟读兵书,满腹韬略,且加入锦衣卫百户后,一直跟随孟大人......” 这一次,何瑾不待他说完,便直接懒散地摆手打断,道:“别说什么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天下吃苦耐劳的百姓多了,也没见几个是锦衣卫百户。” “况且,磁州白莲教叛乱,是你平定的吗?煤粉、水泥、重修滏阳河这些,是你弄出来的吗?......” 这一下,李承祐的脸直接都黑了。 何瑾的意思,分明是我平定了磁州白莲教叛乱、弄出了煤粉、水泥、重修了滏阳河,朝廷才给了一个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虚衔。 而你李承祐身无寸功,便能高锦衣卫百户起步,还有孟千户一路提携教导,你还觉得理所当然? 亏心不亏心啊? “何,何瑾,你,我......我见到你就上火!”李承祐气得七窍生烟,手都按在了绣春刀上。 何瑾就更嘚瑟了,一拍从朱厚照那里顺来的名贵绣春刀,道:“就你有绣春刀啊?我也有,而且还比你的好!” “我,你,何瑾你欺负人!......”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刀还没人家的名贵,李承祐憋得满心委屈,差点都要哭了。 “行了!”孟文达实在忍不住了,但也不知该怎么说合,最后只能望向何瑾埋怨道:“你这么欺负一个孩子,有意思吗?” 话一出口,李承祐顿时就暴走了:呜呜呜......孟大人,他才十五岁啊,你怎么能说我是个孩子!...... 看着李承祐满身悲愤地,走向院外哀伤自怜。 何瑾才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孟文达言道:“行了,小孩子都出去了,我们该说点大人的事儿了。你这次来,是为何......” 话还未说完,就见正走到门口儿李承祐‘哎呀’一声,直接被门槛绊了个狗啃屎——没办法,遭受一连串的暴击,尤其最后那轻飘飘的补刀,简直太摧残心灵了。 连孟文达这位面冷心更冷之人,看了都不有些落忍。 但也只能叹了口气,才向何瑾言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情报探听到,安阳的白莲教邪匪,似乎有倒卷重来之势。” “加之又值府试刚毕、院试未至这等敏感时候,我等便特意赶来督守一番,以防不测。”言罢,孟文达便又问道:“何百户这里,可有什么消息?” 何瑾这才想起,安阳是白莲教泛滥的重灾区啊。 不过,他随后便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就是个安心备考的学子,安阳又不是我的地盘儿,能知道有什么事儿?” 听着何瑾的口气,孟文达就知道他还为上次,自己向弘治皇帝泄露事情一事不满呢。 无奈,他只能晒然一笑,道:“无事便好。那祝何百户早日考过院试,得个秀才功名,也给我们锦衣卫这些大老粗涨涨脸。” 言罢,孟文达起身便要告辞。 不过,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一样,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道:“去衙门打听你住所时,正好胡判官和端木若愚那个书办,有信要交给你,我就给你捎来了。” 送走孟文达和苦瓜脸的李承佑,何瑾回来便拆了信。 胡文秀那封,他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因为上面都是些恭维致歉的废话。 倒是端木若愚这封信里的一句,引得他不由蹙起了眉头:胡文秀向来深入简出,几乎无迹可查...... 一个从七品的判官,在衙门低调就算了,平日还深入简出? 何瑾不由摇摇头,感觉这事儿越来越不简单了:一个百姓仰不可及的官儿,却藏头露尾地快跟乌龟一样了,事若反常必有妖呀。 这个胡文秀,到底什么滴干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五章 嗨,柳大家,好久不见...... “想不通啊......实在想不通!”书房里的何瑾,抓着头发苦恼了一下午,都没想出个头绪来。 毕竟,正常人都有社交和价值实现的需求。胡文秀的表现,却好像将正常人的情感需求都斩绝了,这人......应该是个变态吧? 难道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喜欢化身女装大佬,再让人用皮鞭、冷蜡什么的来鞭挞、侮辱......以此来排遣内心的孤独和寂寞? ‘咦......辣眼睛!’何瑾猛然狠狠地摇了摇头,将脑中那可怕的情景晃散。 随后,他便扯起了嗓子,对着门外高喊了一声:“秀儿,你沈家那事儿,着急不着急啊?” 正在外面美滋滋准备吃食的沈秀儿闻言,不由也玩性大起,插着腰大声回道:“半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哦!......这事儿可能有些麻烦,等我考完了秀才,回去再折腾他行不行?!”何瑾又攒足了力气,喊完了这一嗓子。 沈秀儿则纤手在嘴边做个喇叭状,弓着腰用力回道:“你高兴就好!” 嗯......房子大了,就这点不好,交流还得靠吼。 不过事就这么个事,总要分个轻重缓急。胡文秀那般诡异,而且又不着急,自然先往后推一推比较好。 只是何瑾没想到,他想往后推,可有人却根本等不及。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呃,其实就是天色有些阴,月光黯淡还有点小风儿。 就在何瑾已进入梦乡时,几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翻越了墙头。他们行动敏捷,轻盈四散着行进,最后准确无误地来到了何瑾的卧房。 其中一个人,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嗤’的一声划破了纱布窗户。随后掏出一个短小的竹筒,将一股青烟缓缓地吹入了房间内。 又在外面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门闩,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看到床上的何瑾,果然吸了迷烟昏睡不醒时,其中一个黑衣人目光顿时一厉,便要将匕首插入他的心脏。 却不料,还未挨着何瑾的胸膛,一只洁白的手便抓住了他。 抓着他手的黑衣人身材窈窕,显然是个女的,且似乎还是这伙人的头目。她压低了声音道:“大局为重,舵主有令,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杀。” 说罢,她又一挥手,那些忿忿不平的黑衣人,便在房间里仔细地搜索起来。只可惜,找了半天后,也一无所获。 黑衣头目不由一蹙眉,道:“只能待他醒来后,再严刑逼供了......带走!” 说着,她便猛然一掀何瑾身上的棉被。 可下一瞬间,她就面红耳赤了起来,羞愤不已地呸了一声,道:“下流无耻!......竟然还光着身子睡!” 无奈,她只能让手下人,用棉被将何瑾包成了个粽子。又寻了一个装衣物的大箱子,钻了几个气孔后,将何瑾扔了进去。 这时候的何瑾,根本一无所知,反而还舒服地缩了缩身子。 紧接着,这些人抬着箱子,又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宅院。来到街上一处僻静之所后,这里还有两人等候,而他们的身旁,竟然也有一个大箱子。 “小心些,先弄到分舵再说。”黑衣女头目又一吩咐,众人便抬着两个箱子,健步如飞地奔跑在夜色里。 很快,城门隐隐在望。守城的兵丁看到这一伙人,不由露出了紧张戒备的神色,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然而,眼见一场厮杀就要发生,却不料当前的女头目,对着守城的兵卒喊了一声:“无生老母!” 那些兵卒立时露出了放松的神情,随即异口同声地回道:“真空家乡!” 再接着,城门缓缓地被开了一条缝隙。这些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抬着何瑾,离开了安阳城。 而当何瑾终于睁开眼时,是被一阵颠簸给惊醒的。醒来时,还感觉全身酸痛无比。 随后他想伸一伸懒腰,才发现自己被装在了一个箱子里。双腿蜷曲着,腰也一直扭着,那股憋屈劲儿就别多难受了。 何瑾就两眼无神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即,他好像想通了什么,便扯开嗓子大叫:“好汉,开开箱子啊,绑票儿而已嘛,我保证不跑的!......” 可想不到这下换来的,是有人在箱子上重重拍了一下,喝道:“别乱叫!” 何瑾这小暴犟脾气就上来了,想着一个破箱子,自己一身怪力就能折腾散了。 然而就在他憋足了力气,想要一拳砸烂箱子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全身绵软无力。 是的,就跟一次性被女人掏空了身子一样。神智十分的清醒,就是腰膝酸软、浑身无力,肾虚到了透支那般难受无力。 然而,真正的猛士,面对困境要坚韧不拔、绝不妥协! 况且,你不让我喊,那我就不喊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于是,憋足了力气,他又开始叫嚷了起来:“喂,你们不能呢这样虐待肉票儿,我也有人权的好不?” “大哥,不对......听声音应该是位大姐,你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啊?劫色我保证配合......劫财嘛,我,我考虑考虑行不行?” “想财色双收?......大姐,你这可就有些过分了啊,咱们打个商量行不?” “......” 折腾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感觉箱子停止移动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何瑾便觉得天晕地转,整个人都被摔得七晕八素:是有人将箱子卸了下来,但不是轻拿轻放,而是任由箱子直接跌落下来的。 再随着钥匙拧动锁头的声音响起,强烈的光线骤然照射进来,刺激得何瑾都有些睁不开眼。 待逐渐适应了之后,何瑾才抬头向外看去。 只见周围立着七八个黑衣人,一个个身上满是刀口舔血的肃杀与血腥气,给人一种极不好惹的感觉。 而站在这几个人前面的,就是那位身材窈窕的女子。 阳光下,那一袭紧身衣更显得她前凸后翘,性感妖艳。可不知为什么,何瑾却看着她黑纱蒙着的脸,怎么都觉得有些熟悉。 随后,便见那女子缓缓摘下了面巾,露出一张妩媚精致的脸庞。何瑾眼珠儿不由睁大了,惊讶道:“麝月?......” 没错,眼前这个如罂粟一般诱惑危险的女子,竟然是柳清霜之前身边,那个机灵柔弱的侍女。 而麝月似乎很满意何瑾的惊讶,轻笑道:“何相公,今日一见,可有话要对奴家说?” 何瑾就抱着被子,捂着自己的胸膛,想了一会儿后才道:“听说你成亲了?新婚快乐哈......” 想了一万种可能,麝月打死都没想到,何瑾会说出这番话。 当即,她上前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脸上,骂道:“你个狗才,一条毒计害死我圣教那般多兄弟,今日还有脸跟我装熟人!” 何瑾捂着被打的脸,眼中蓦然阴寒无比。 可想到自己浑身无力,随即又一抬头,便又是副委屈的模样:“你也没跟我说过,你是圣教的人啊......” “对了,你们圣教是哪一教?明教、白莲教、还是弥勒教?......不会是什么净阳、金蝉、无为之类的杂门教派吧?” 周围人闻言,不由气得都动了刀子。 可麝月这会儿却不由笑了起来,道:“何相公果然厉害,想不到这么多教派,都了若指掌......” “一般般吧,没怎么去细细研究。”何瑾谦虚回道。 一瞬间,麝月那柳叶眉就抬了起来,脸色也狰狞了一分,显然胸中杀气鼓荡。 但随后,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媚笑着言道:“何相公假痴不癫的本事儿,奴家是知晓的。不过,这次可由不得你不听话!” 说着她拍了拍手,便有人将另一口箱子打开。随后何瑾只感觉眼睛一花,便看到一具白花花曼妙的身体,跳出箱子后拔腿就跑! 然后,何瑾就摇头了:姑娘,他们给你下着药呢,你这样乱跑,很容易...... 刚想到这里,那具曼妙的娇躯就惊呼一声,如天鹅坠落般哀伤地摔了一跤。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后,他不由苦笑着开口:“嗨,柳大家,好久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六章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麝月就很恼心。 因为何瑾简直跟优秀模范肉票儿一样,不仅不再呱噪,还丝毫没逃跑的意思,就安安生生地捂着被子跟着她赶路,让她连揍人的借口都寻不到。 中间休息的时候,麝月又故意只给他扔了两个硬馒头。可何瑾也不挑肥拣瘦,只讨了一点水便啃了下去。 “何相公,你难道不知此行凶险?竟还一路如此配合我们?”终于忍不住,麝月主动开口问道。 何瑾现在的状态很萎靡,额上的汗水也滚滚而落。尤其赤脚在山林里赶路,更是快磨出了水泡。 然而,闻听麝月开口,他就一副乐观的模样,道:“知道也没办法啊......你们给我下了这种类似十香软筋散的药,我想跑也跑不了。” “更何况此番赶路,我若老老实实的,恐怕还没事儿;真要打算逃跑,你就要狠狠折磨我了吧?” “你,你都看出来了?”麝月闻言,不由一惊。 “很显然的事儿嘛......你们既然能抓我出城,当然更能轻易地一刀砍了我。可直到现在都没动手,说明我对你们有用。或者说,是对你们圣教识货的高层有用。” “同时,你们一路又对我面露杀机,非打即骂的。又说明你们其实内心,并不认同上面的命令,才想着让我主动犯错。” “而我呢,与其一路饱受折磨,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这样你好我也好,是不是?......” 麝月听后,不由莞尔一笑。 但随后,她便一刀背拍在了何瑾的背上,直接将何瑾拍倒了在地上,背上立时出了一道红印! “何相公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等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何瑾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动怒、更不开口骂人。 只是吐掉了嘴里的泥后,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麝月姑娘,我保证你会为此后悔的。而且,这个结果不会来的很慢。” “好,那奴家就等着那一刻......哈哈哈。”她一脚踹在何瑾的面门,惹得那些黑衣人恣意大笑。 随后,她又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何瑾的脖颈处,几乎面对面地向他说道:“只希望,何相公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步踏错,给了我们得偿所愿的机会!” 语句阴冷、狠毒,握着匕首的手也一点都不颤抖。何瑾可以清晰感知,她和这些人对自己的杀意,到了根本难以隐藏的地步。 就这样,一路忍饥挨饿、挨打受骂,又行进了二十多里后,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一处山脚下的村落。 何瑾环顾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不比寻常土坯草房的村落,一个个都用青砖筑造,路面上竟然还铺着条石。 整体布局上也非方方正正,反而各处建的歪七扭道大院墙,高大坚固。说是村落,倒不如说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小型坞堡。 再向远处眺望,发现这村落处于人烟稀少的山脚,山后便是葱葱郁郁的荒山峻岭,很适合分散逃窜。 如此看来,这个地方应当就是安阳白莲教的老巢了。 忍不住地,何瑾便嘀咕了一句:“真是块风水宝地......” “你胡说什么!”麝月又是一匕首,抵在了何瑾的后腰上,恶狠狠地威胁道:“闭上你的臭嘴,有你要说的时候!” 可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麝月,你这是作何?何相公有兴致评点一番,乃是我等的荣幸。” 何瑾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位身穿绛紫色直裰,头带六合帽的中年人向他走来。一副乡绅富老的装扮,面上还带着喜庆的笑意,令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但随后,他的面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也不见他如何出手,麝月惨呼一声便倒飞了开去。而随着他这一动,那些跟随麝月的黑衣人,不由将手按在了兵刃上。 可中年人却丝毫不理会,反而对着麝月呵斥道:“本舵主让你好生将何相公延请过来,你就是这般对待本教贵客的?” 麝月挨了一掌,面色惨白,嘴角还流了血。 可她却一点都不敢愤恨埋怨,只是挣扎着爬起,跪地道:“舵主,他设下毒计,致使我等诸多弟兄没战死朝廷爪牙之手,反而被各地邪教攻杀......” “住口!”这舵主更是忍无可忍,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何相公如此高才,予敌便乃心腹大患,可若皈依我教,却乃无生老母座下又添一神童子!” 麝月万没想到,此番她抓来何瑾,不是要严刑逼供,反倒是要劝降的。 一时间,她更加惨然失色,道:“舵主,他乃朝廷的带俸锦衣卫百户、世袭磁州文巡检,怎可能皈依我圣教?不如......” 可不待她说完,何瑾就不乐意了,道:“麝月姑娘......不,麝月少妇,你这话就不对了,皈依不皈依那是我的事儿,你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又背着那舵主,对麝月做了一个鬼脸,挤眉弄眼地打着口型道:“我说过,你要倒霉的吧?” 可怜麝月这种傻妹子,一激就上头,蓦然大吼道:“何瑾,我要杀了你!” 可不料何瑾早有准备,就在她要暴起伤人的时候,何瑾滴溜溜地就往那位舵主身旁凑。那舵主见状,登时怒不可遏,一巴掌又拍飞麝月后,厌恶挥手道:“将她抓起来!” 一众黑衣人闻言,都迟疑了一会儿,才上前扶住了麝月。而麝月也清醒了一分,不再挣扎乱动。只是一双怨恨的眼神儿,死死地盯向了何瑾。 何瑾则根本没看她,而是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些黑衣人的反应。随后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随即,他又一副亲热客气的模样,向那位舵主施礼,道:“在下何瑾,不知这位舵主如何称呼?” 这话一出口,那乡绅装扮的舵主,顿时腰躯一挺,身上爆发出一股让何瑾说不出的气场。只见他隐露得色,矜持地来了一句:“老夫白莲教安阳分舵,舵主黄瑜善!” 何瑾愣了一下,才明白人家如此自傲,应该是白莲教里的一位大人物,当即连连作揖道:“哦,哦......原来是黄,黄舵主啊,久仰久仰。” 黄瑜善一见何瑾的反应,顿时就郁闷了:久仰个蛋啊!瞧你那样子,分明连老夫的名号都没听过! 可他又不能亲口告诉何瑾,自己是朝廷追捕了七年,谋划策动了好几场造反活动的大人物。 这,这怎么好意思嘛...... 更可恶的是,身边那些白莲教喽啰,也都没眼色,没一个知道上前抬场面的。 一时间,连空气都变得有些尴尬了。 好在,这位黄瑜善舵主,终究是位老江湖。见状尴尬一会儿后,便转移了话题:“先前闻听何相公所言,可是觉得这处地方还不错?” “地方平平无奇,而是选了这地方的人,实乃高人。”何瑾张口就来,一脸神往的模样:“这地方明显抓住了明代‘皇权不下乡’的漏洞,精心经营起来的。否则,为何这么长的时日,官府对此一无所知?” 穷苦放牛娃出身的朱元璋,可谓是很亲民的一位皇帝。 他有感当年贪官污吏鱼肉乡里,百姓不堪其苦的状况。登上皇位后,便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套民间自治的办法。 简单来说,就是县衙只能管到县一级。县以下的乡和里,就由甲首大户这些良民,出任里长、老人、粮长来负责管理。 这一套模式,朱元璋以为能达到‘良民治良民’的效果。 然而实际上,却造成了朝廷权力的真空化,社会的碎片化。偏僻的村落,便成了藏污纳后、无法无天的所在。 “其实推而广之,整个明代的结社教派,就是在这种朝廷权力真空下、社会碎片化的环境里,发展壮大起来的。” 何瑾解释完,便又向黄瑜善言道:“不知此处乃何人所选?在下真想亲眼见上一面,以解云思之渴。” 黄瑜善闻言,面上隐现的得意之色,都快隐藏不住了,不由雄躯一挺道:“不才区区,正乃在下!何相公果然大才,慧眼识珠,来啊,酒宴伺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七章 看,是你连累了我吧? 进了大院墙,黄瑜善便一副笑脸,引着何瑾向里面最大的一间宅子里走去:“何相公远道而来,令此地蓬荜生辉。本舵已略备薄酒,还望莫要嫌弃。” 何瑾顿时乐了,没想到臭名昭著的白莲教,还如此热情好客,不由连连点头:“嗯,不嫌弃不嫌弃......” 嘴上随意说着,但眼神儿却四处扫荡。 只见这座村落当中,家家户户都香烟缭绕,供奉着无生老母的佛像。 还有一些应当是传教的头目,正持着经书对着一众教徒宣讲。教徒们面色虔诚无比,仿若灵魂得到了洗涤升华。 待入了那间大宅,迎面便是一座九尺多高的欢喜佛像,眉开眼笑,心宽体胖,笑迎八方来客。 绕过这座佛像,才是大堂所在。正中央便又是无生老母的塑像,脚踩白莲,慈航普度,一片祥和悲悯的神态。 在塑像的两侧,还挂着一幅对联: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然而,如此肃穆庄重的地方,却弄来一场酒宴,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无论怎么试着去接受,何瑾都感觉怪怪的。 可人家那些白莲教徒们,却没一点的不自在。 无奈下,他只能扫了一眼黑衣人抬着的箱子,道:“黄舵主,酒宴倒不着慌,还是先放开了柳大家,让我们穿上一身衣裳吧?” 黄瑜善看着何瑾可怜兮兮地捂着个被子,当即致歉道:“是本舵疏忽了,来人,带何相公和柳大家梳洗更衣。” 一番折腾后,才又回到了大堂。 这时,柳清霜已梳洗打扮过了,穿了一件朴素的粗布襦裙。不过她天生丽质,纵然荆钗布裙也难掩秀丽端庄。 只是,那张俏靥上布满了不安,局促地坐在堂中,想躲避开那些白莲教匪头目的眼光。 直到看见何瑾后,她才当即站了起来,想都没想地抓住了何瑾的胳膊:“何相公,到底发生了何事儿?” 虽然身处龙潭虎穴,可一闻到柳清霜身上的香气,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阳光下那一袭玲珑有致、只穿着肚兜和渎裤的凝脂娇躯。 “应当是你家的贴身侍女,压根儿就是白莲教的人。早先接触你,大概是想着借你中原名妓的名气,寻摸一些有权有势的傻子。” “终于寻到个富商后,按说就跟我们没啥事儿了。偏偏你又跟我闹了别扭,自投罗网地送上门儿去,连累我也被一块儿抓了过来。” “啊?......”柳清霜再如何艳绝四方,待人处事经验满值。也想不到,自己身旁竟一直隐藏了个阴谋。 尤其闻听自己还牵连了何瑾,更是满心愧疚:“何相公......” 可不料,她话还未说出,黄瑜善便大笑了起来:“早就闻听何相公驭女有术,今日一见果然手段不凡。明明是我们白莲教请何相公前来作客,反倒被何相公说成了英雄护美......” 何瑾顿时一脸幽怨,看向黄瑜善道:“黄舵主,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哈哈哈......何相公果然乃一妙人,来,满饮此杯!” 黄瑜善倒是一点都不见外,一杯饮下后,豪气言道:“女色不过云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今夜过后,本舵必令何相公得偿所愿!” 柳清霜闻言,不由蓦得放开了拉着何瑾胳膊的手,面色一下惨然无比。 可不料,何瑾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而是一把搂住了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逢场作戏,你应该比我熟练......” “现在你的价值,就是对我有用。假如他们看出,你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你应该明白下场会怎样!” 柳清霜闻言,不由再度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白莲教匪充满侵略性的眼神儿。随即,她娇躯便轻微地颤抖起来,却努力地露出了笑脸,顺从地贴向了何瑾。 周围这些人,可没听清何瑾说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何瑾同柳清霜咬了耳朵后,那高冷不可攀的花魁,便对着何瑾娇媚融化了起来。 “何相公,果然不凡!”黄瑜善这下看起来,似乎服气了。 但同时,他眼中还是闪出一丝的不屑,摇头继续劝说道:“只不过,何相公那如渊如海的智慧,用在这等男女俗事上,未免太浪费了。” “哦?......”何瑾搂着柳清霜坐了下来,一边吃起酒菜,一边言道:“愿闻其详。” “本舵之前便已说过了,如今末法时代将近,无生老母要度化尘世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何相公不若早日皈依我白莲圣教,助我等创真空家乡于凡间?” 听着这话,何瑾连筷子都没抖一下:因为他知道,这绝逼是假话。 虽然这位黄舵主上来便叱喝麝月,又一番礼贤下士的模样。但何瑾却不相信,自己这个害了白莲教那么多性命的刽子手,一下就得到了宽恕。 真以为信奉无生老母,就会以德报怨、普度众生啊? 故而,他不动声色地言道:“胡文秀应该不会同意吧?” “胡舵主不过......”黄瑜善下意识地开口,随即面色就变了,一脸的杀气:“何瑾,你这是自寻死路!” “哦,原来胡文秀,还是白莲教的一个舵主啊......”何瑾却笑了,面对黄瑜善的杀气,他面色平静无比,道:“如此看来,泄露我乃密谋你们白莲教的人,应该就是他了。怪不得麝月那个小娘皮,上来就要跟我不死不休的。” 没错,一路上何瑾便一直在猜测着:自己怎么就招惹了安阳的白莲教? 毕竟,麝月是不知道自己密谋过白莲教的,就连柳清霜也不知道。知道这件事儿的,只有孟文达、李承祐、姚璟和陈铭四人。 尤其孟文达、李承祐这两人乃锦衣卫,更有一定的保密意识,绝不可能轻易泄露出来。剩下想得知消息,只能从姚璟和陈铭两人身上入手。 而这两人,怎么也是衙门里的高层,寻到白莲教匪是根本接触不到的。 偏偏自己写了一封信给胡文秀后,就被白莲教匪抓了。要说不第一个怀疑那家伙,何瑾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现在我明白了,为何胡文秀在磁州衙门那么低调,为何平日都还深居简出。原来,他不是没有正常人的情感需求和追求,只不过将一腔的心思,全都用在了普世灭法的大业上。” “还有,他让女儿密谋贪图沈家的财产,以及勾三搭四,就是为白莲大业收敛钱财和人脉。以期时机成熟后,放手一搏......” 这番话说完,黄瑜善反倒不怒了。 仔细打量了何瑾一番后,才饮了一杯酒,悠悠开口道:“何相公,胡文秀在信中言你狡诈多端,本舵却不以为然。原以为哄骗一番,便可令你就范。” “没想到,何相公果然心细如发,足智多谋。本舵一个不慎,便中了你的计。如此看来......”说到这里,黄瑜善不由沉吟起来,显然在无形地给何瑾施加压力。 何瑾则已吃了个差不多,打了个酒嗝,道:“如此看来,黄舵主该图穷匕见了......说说吧,此番黄舵主绑架在下,究竟所图为何?” “一件身外之物。”黄瑜善冷厉开口,周遭的白莲教匪也都蠢蠢欲动:“何百户身上的那块东宫腰牌!” 这话一出口,何瑾顿时面色幽怨了起来,转向一旁的柳清霜,道:“你看,我就说你连累了我吧?” “我有东宫腰牌这事儿,除了朱知府外,就那一宅子的人知道了。他们可不认识什么白莲教的人,只有你守着一个麝月......” 柳清霜这会儿也低下了头,弱弱地承认道:“麝,麝月的确向我打听过你的消息,可我以为她年少不懂事儿,多嘴乱问的......” “人家年少不懂事儿?”何瑾就一撇嘴,道:“人家都是小少妇了,懂得可比你多多了,这下还把你卖了,你可长点儿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八章 麝月小少妇...... “我,我不是故意的......”被何瑾一番教训,柳清霜简直无地自容,声音小得都听不见。 何瑾就又虎着脸,道:“那你还赶紧好好吃饭?都饿了一路了,这时候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真是的!......” 柳清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娇羞无比,乖乖地跟小媳妇儿一样,吃起了眼前的饭菜。 而随着这画风直转而下,黄瑜善和白莲教匪都傻了:原以为你们这对儿小鸳鸯,会因此反目成仇。怎么一转眼,猝不及防地就喂了我们一嘴狗粮? 黄瑜善更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怒而拍案道:“何瑾,还当这里是你那所豪宅不成!既然骗不了你,那也休怪我换一种方式!” “别,别!......”何瑾赶紧求饶,道:“我觉得这种方式就挺好......再者,我也没说不交出腰牌啊。” “你就算交出腰牌,本舵也......等等?”黄瑜善又一次傻眼了:你这个何瑾,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东宫太子府的腰牌,多么重要的东西......我们都没对你动刑,你就要交出来了? 你有点朝廷锦衣卫的风骨好不! 可郁闷归郁闷,人家都要交出来了,自己能不要吗? 没奈何,黄瑜善这位自认的白莲教大人物,只能低眉臊眼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腰牌所在之处说出来!” “不用说......”何瑾这时面色就古怪了,他望向黄瑜善,又开口道:“只是,我有一个请求,将麝月那个小娘皮带来如何?” 黄瑜善不解其意,但这也无伤大雅,便挥了挥手。 麝月被带来时,也一头的雾水。然后,便听何瑾言道:“麝月少妇啊,你抓我就是为了那块东宫腰牌啊?” 一听那个羞耻的称呼,麝月不由银牙暗咬。 可何瑾却好似猫戏老鼠般,又好以整暇地问道:“那你抓我的时候,是不是找到了令牌,就会一刀砍了我?” “不错!”麝月这个开口了,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找不到腰牌,你以为我会这般费力将你带来?” 何瑾这就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在为麝月感到悲哀。这动作眼神儿,气得麝月简直当场就要暴走。 就算在黄瑜善警告的眼神儿下,她也上前了两步。而那些白莲教匪,却根本没阻拦的意思。 这个时候,何瑾知道火候儿已差不多了,再闹小命儿就要闹没了:“那麝月姑娘,你还记得我来时,一路死死抱着的被子吧?” 麝月当着黄瑜善的面,已然掏出了匕首,羞恼叱道:“罗里吧嗦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瑾这会儿就目视黄瑜善,而黄瑜善也不由面色大变,连连挥手让人取来了那床被子。何瑾接过后,便从磨破的被角那里掏啊掏的...... 这时候,麝月就算再蠢,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灯下黑!......那块东宫腰牌,就藏在被子里! 尤其再想想,自己没仔细搜索被子的缘故,是因这无耻的小贼裸睡!...... 果然,掏了一会儿后,何瑾就扯出了那块象牙腰牌,嚣张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杀人啊,你要干什么!” 待腰牌出现后,麝月整张脸就狰狞了起来,再度暴起向何瑾扑去。 只可惜,这种蠢女人,记吃不记打。 就在她动手之时,黄瑜善也同时动身,又是一掌拍飞了麝月,怒喝道:“麝月,当着本舵的面儿,你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可麝月这次却气昏了头,毫不示弱地回应道:“腰牌已到手,还留着这恶贼何用!众兄弟,给我杀了他!” 一声话落,那些白莲教匪,竟还真有几人抽出了刀! 而何瑾则急忙开口,讥讽道:“哼,黄舵主,看来你这舵主,有些名不副实啊......” 这话无疑如一根利刺,扎入了黄瑜善的心里。他当即施展身法,又扑向那些抽刀的白莲教匪身旁。 只听‘砰砰砰’几声,随即就是兵刃落地的声响,那些白莲教匪来不及反应,便被黄瑜善打得吐血倒地。 “丢人现眼的东西!”黄瑜善怒不可遏,又狠狠一脚踩在他身旁的教匪胸上,直接踩断了他的肋骨:“究竟她是舵主,还是我!......” 这一狠厉的手段,才稍稍压制了那些桀骜不驯的教匪。麝月似乎也知道怕了,跪地求饶道:“黄,黄舵主,是属下一时激愤,才,才失了规矩。” “哼!......”黄瑜善余怒未消,但随后眼神儿却没看向麝月,而是杀气腾腾地望向了何瑾:“何相公,你也真有一套,故意挑拨离间,是想让我们内讧吗?” 何瑾张了张口,却随即又闭了嘴,等待黄瑜善的下一句话。 而黄瑜善则阴冷一笑,道:“这女人的确很蠢。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没错。既然腰牌已到手,留你还有何用!” 言罢,黄瑜善一步步向何瑾走来。面上的杀机,似乎就要满溢出来,将何瑾刺成刺猬! 他恨, 恨这些废物一样的白莲教匪,让他丢了脸面。 但更恨的,是何瑾这等心思狡诈之徒,只动了动嘴皮子,便逼得自己不得不亲手杀了一名手下,且威信大减! 而何瑾也面色凝重起来:若自己没有中毒,还能与这个黄瑜善打上一场。可现在光站着腿都发软,又哪里还能反击? 只能......继续靠聪明的大脑,和灵活的嘴皮子了。 当然,还有娴熟的演技。 于是,就在黄瑜善一步步走来的时候,何瑾却云淡风轻地举起了酒杯,缓缓喝了一口。甚至,看到一旁柳清霜吓得面无血色后,还宽慰地拍了拍她肩膀。 做完这些,他才开口道:“黄舵主,你不会以为得了一块东宫令牌,就能再发动一场造反兵变吧?” “哼,故弄玄虚!”黄瑜善轻蔑笑了一下,脚步一点都没停。 何瑾却继续嘲讽,道:“戏文看多了吧?真以为朝廷法度形同虚设,一块储君的令牌,就能调动安阳卫所的武备?” 黄瑜善似乎根本不为所动,而是猛然举起那足以拍断何瑾脖子的手,狠狠地朝下拍去! 一时间,麝月眼神大亮,闪着复仇的快意! 一时间,柳清霜吓得直接惊呼起来,直接挡在了何瑾面前! 而何瑾却语速如珠,连连说道:“这块腰牌,只能证明是太子府的人,可出兵的事由呢?又派谁去?......就算调动了起来,那些卫所的兵士都是安阳人,你以为他们会听从你的命令,攻打安阳城不成!” 掌风遽然而止,柳清霜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了起来。 只见黄瑜善那张晦暗不明的脸,几经变幻后,最终又挤出了一丝虚伪的笑意。 继而,那笑意越来越放纵,使得他哈哈大笑起来:“何相公!果然少年英才,胆识兼备,不同凡响!......” 何瑾这会儿也不由轻笑了起来,淡然言道:“黄舵主的考验,也真是连绵不断,差点将在下吓住了......” 这时候,柳清霜就不怎么同意了:什么差点就将你吓住了,分明已经将你吓住了! 刚才那一掌拍来时,你敢说没吓得抓紧了我的大腿,都抓得生疼! 而这时候,麝月却傻了,真的傻了:“舵,舵主,你不会真打算招揽他吧?胡舵主的意思,是直接杀了他......” 听着这话,何瑾不由笑了:麝月少妇,你这智商,真不适合造反大业啊。 果然,黄瑜善回手就是一巴掌,喝道:“本舵如何行事,用得着他胡文秀说三道四?还有你这蠢女人,又算个什么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零九章 今夜我就选她! “依何相公所言,这东宫太子府的腰牌......如此重要的物件儿,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呵斥了麝月后,黄瑜善便拎着那块腰牌,仔细地端详起来。只不过那眼神儿,怎么都跟看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怎么能说无用呢?毕竟是大明储君、未来天子的腰牌,只要运作好了,比十万兵或许有些夸张,但至少能抵得上五万兵吧?” 何瑾却不同意黄瑜善的说法,道:“比如府试的时候,我就拿着这块腰牌,轻轻松松地让知府大人,违例开了考场的大门儿。” 黄瑜善一下听出了言外之意:东宫腰牌是死的,人是活的,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得看是什么人、怎么去用! 我何瑾能让知府打开科场的大门,自然也能凭借这块腰牌,打开安阳城的城门! 再转念一想,整个白莲教当中,的确没一个人比他更适合去用这块腰牌。也只有他这个胆识不凡、智谋深不可测的小子,能将这块腰牌发挥出最大价值。 如此看来......之前想骗出腰牌的假意招揽,现在恐怕要假戏真做了。 好在,对于招揽信徒一事,白莲教绝对称得上专业!更不要说,他黄瑜善还有着一张底牌。 想到这里,黄瑜善不由再度笑了起来,道:“今日何相公大驾光临,不知何相公对我等白莲教,可有何看法?” 可何瑾显然会错了意,嘿嘿地笑道:“听说白莲教里的女妖精们,喜参极乐佛禅,一个个都妖冶魅惑地狠呐......” 这话一出口,那些白莲教匪们登时勃然作色,其中一人还喝道:“何瑾,你少给脸不要脸!我教的佛女,可是你这等贼子能惦记的!” 就连一旁的柳清霜,这会儿也不由露出了失望鄙夷的眼神儿:身陷龙潭虎穴,刚吃饱喝足就想着女人,果然是个贪财好色之徒! 然而,黄瑜善闻言却不由大喜,当即吩咐道:“都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何相公说有酒无宴,不肯与本舵坐而论道吗?还不速速将带发佛女们请来,以献舞助兴!” “舵主,何瑾他分明欺人太甚,我等岂可如此?......”麝月此时又开口了。这次倒不是她记吃不打打,而是因为......她就是其中的一位佛女。 让她给何瑾献舞助兴,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可黄瑜善就是铁了心,又见自己这般被属下怼,当即一拍案桌道:“尔等肉眼凡胎,不识何相公乃无生老母座下金童!往日何相公不过误入歧途,今日终重归圣界,尔等还不听命行事!” 说着,黄瑜善目光便投向了适才那具尸体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无奈之下,麝月只能忿忿不平地出去准备。 何瑾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隐晦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少时,厅堂上已丝竹声起。间或中,还有佛教乐器击奏的梵音。八位身穿薄纱的美人儿,摇曳着曼妙的身姿而入。 这些身段风流的佛女,就在空灵浩渺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荷袂蹁跹、羽衣飘飘......尤其麝月本就跟在柳清霜身旁,苦学舞艺,更像是这些佛女们的首领。 七位佛女都众星拱月般,都围着她舞蹈,轻云般慢移。就在这洪钟大吕般的肃穆梵音中,演出一段段勾人心魄的诱惑。 当然,假如麝月脸上的杀气,可以稍微收敛一些,没那么破坏气氛就更好了...... 但这好像丝毫不影响何瑾的兴致,他不时抓一抓那佛女的薄纱,淫邪之色丝毫不掩,完全就是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 一旁的白莲教匪们,看得简直火冒三丈,恨不得将何瑾碎尸万段。 黄瑜善却一直仔细观瞧着,何瑾的一举一动,见他果真被美色所迷,心中不由暗笑了起来:果然是磁州人人皆知的财色之徒,心志竟如此浅薄。 这种人纵然才智无双又无妨? 只需捏住了他的三寸,便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受本舵驱使! 思虑至此,黄瑜善忽又心生一计,道:“公子若是看得过眼,不如今夜就选上一位佛女,与公子同参极乐天如何?” 歌舞戛然而止,麝月羞愤不已地望着黄瑜善,道:“舵主!此人乃我圣教不同戴天之仇敌,我等身子都是献予无生老母座下,最坚贞、最勇猛信徒的,岂能让他玷污!” 一旁的白莲教匪们,也都再度对黄瑜善,露出了不忿的目光。只是顾忌他的武力,这次的不忿便显得隐忍了一些。 相应的,愤恨也就更多了一些。 可黄瑜善却恍若未觉,或者说根本懒得放在心上,只是对着何瑾笑了起来,道:“何相公,看来你迷途未知返,难得我教徒信任呐......” 何瑾便嘿嘿地笑了起来,用男人都懂的语调儿道:“不劳舵主费心,我这不自己备着呢吗?”说着,便色眯眯地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 这一下,满堂皆惊。 何瑾的意思,分明是我还看不上这些个佛女,你们有啥好显摆的? 黄瑜善也脸色不由极度难看,可看看那位柳清霜,相貌身材均属一流,名动中原不说还气质清冷,的确比场中的佛女高出不止一筹。 由此,他便冷笑道:“何相公,这里可是你说了便算的?” 言下之意:你要是不加入我们白莲教,连柳清霜的一根头发都碰不着! 何瑾这就郁闷了,但随即又双眼一亮,道:“那是不是我加入白莲教后,非但能一亲柳大家芳泽,还能再选一位佛女,参详极乐天禅法?” 黄瑜善这时便掏出了一枚淡绿色的药丸,道:“只要何相公皈依我白莲教,非但尽享极乐法门,更能得此极乐神丹,助你享那无上欢乐。” “极乐神丹?” “不错,此丹乃无生老母所赐。之所以被称之为极乐,便是能将你带上九十九重天,享受佛母的恩赐。有了这一次的佛缘,你此生决计离不开他,一旦你脱离本教,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面对黄瑜善信心十足的解释,先前还厌恶鄙夷何瑾的柳清霜,忍不住担忧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切不可上当。 不料,何瑾竟干脆点头,笑道:“求之不得!” 说罢,他就接过那颗药丸,就着酒水咽了下去。甚至,对着黄瑜善怀疑的眼神儿,还主动张大了嘴巴,让他看清自己的确将药丸吞入了腹中。 “好!”黄瑜善这次彻底放了心,道:“今日天色已晚,何相公该歇息了。明日之时,再去莲花业师那里,倾听教义宣讲。” “只需持之以恒,不出三日,何相公必然便会茅塞顿开,知晓自己便是无生老母座下金童转世!” 药物控制加洗脑灌输,可谓是双保险——哪怕最坚贞的朝廷命官来了,恐怕也抵挡不了三天。 只不过,黄瑜善你欺负我是文盲吗? 什么狗屁极乐神丹,还享受九十九重天的极乐......说白了,不过就是让人能上瘾的罂粟吗? 这玩意儿,明末就开始流行了。你拿来糊弄一下明朝中叶的土著还行,拿来糊弄我这位穿越人士,就有些班门弄斧了吧? 你难道不知道,这玩意儿弄成鸦片,变成青烟让人吸食,才是正确的使用办法?单单就一颗,而且还是吞服,成瘾性其实很低的好伐? 可就在何瑾想到这里的时候,黄瑜善就又掏出了一盒子的极乐丹,道:“当然。这极乐神丹,本舵每日都会赏赐......” 这话一出,何瑾顿时感觉一群神兽,从心头呼啸而过。 于是,他便恶狠狠地一指麝月,道:“好!今夜我就选她,同我一起参详极乐法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零章 身为名妓,这点儿功夫都不会! “舵主,属下宁愿去死,也不愿便宜他这等狗贼!”麝月蓦然掏出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 一旁白莲教匪见状,不由也都跪拜在地,请求道:“舵主,这何瑾乃我教仇敌,以礼相待也便罢了,为何还要这般纵容于他!舵主如若一意孤行,我等实在看不过眼!” 黄瑜善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毕竟是一舵的舵主,自不能违了众怒。可他又一向自视清高,早就看不惯这些头脑简单、毫无谋略的草莽之徒,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能看上眼的何瑾,一下难以取舍起来。 而这时的何瑾,反应便很微妙。 他悠悠看了一眼那些佛女和白莲教匪,不屑地开口道:“一个偏执的女疯子,外加一群没脑子的傻子,也想创就真空世界伟业?” “更有意思的是,一个个都将自己视作白莲教的大人物,连最基本的尊卑都不懂,恃众凌上。难怪白莲教,如今不过一盘散沙。被我略施一番小计,便只能躲在这偏野山村苟延残喘。” “何瑾!......”麝月早就恨极了眼前这少年,可她怎么都想不通,黄舵主为何会那般偏袒于他!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此时黄瑜善听了何瑾的话后,似乎有所触动,更加蛮横强硬地说道:“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舵主!今夜之事,就按何相公的吩咐来办,违令者,关入幽闭房中!” 何瑾则立时肃目敛礼,对着黄瑜善一躬身,道:“黄舵主远见卓识,在下期待明日之后,能与黄舵主促膝长谈。” 黄瑜善此时也没心情同何瑾客套,一脸愠怒地回道:“何相公,希望你莫让本舵失望了才好。否则,你知道下场会有多惨!” 何瑾闻言哈哈大笑,拎起酒壶,搂着柳清霜便向外走去。麝月被黄瑜善狠狠盯着,最终愤然起身,带着何瑾走向了一间客房。 到了客房当中,何瑾二话不说,便开始对麝月动手动脚。 一旁的柳清霜见状,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推何瑾道:“没想到,你竟真是这等贪财好色之徒!刚与秀儿姐姐有了夫妻之实,到了此处还不忘纵情美色!” 浑身无力的何瑾,直接被柳清霜推了一个趔趄,跌倒在床。 闻言后,他非但不恼,反而嘿嘿淫笑道:“柳姑娘,我也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等不及了......还主动推我上床,挺有调调儿的嘛。” 这一刻,柳清霜从未觉得何瑾如此恶心! 她转向麝月,似乎想问一问,事情为何会一下变成这样。 可不料,麝月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瑾。见何瑾眼神迷离不定,一副狂癫的模样,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转瞬就湿透了衣衫。 下一刻,何瑾似乎想从床上下来。 可脚一软,便跌坐了下来。全身开始微微抽搐,手不停地扒着身上的衣服,嘴里也发出细微的呓语。 麝月眯起眼睛,那把匕首豁然出现在手里,握着匕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柳清霜见状,不由惊呼失声:“麝月,你这是要做什么?” 可何瑾这会儿却一点都不知道怕,反而还爬到了麝月的脚边,抱着她的腿嘿嘿傻笑:“你们其实不知道,三等女人看脸,二等女人看胸,一等女人看腰臀。” “可只有真正的老司机,才清楚女人有没有味道,最主要是看腿.....嗯,这腿修长笔直、富有弹性,我可以玩一年都不腻......” 麝月闻言,登时条件反射般,厌恶地将何瑾踹了出去。 随着这一踹,她眼神也眨动了一丝,鄙夷道:“现在杀了你,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也好,从此以后,你就当我们白莲教的一条狗,好生来赎罪吧!” 何瑾却恍若未觉,仍旧歪歪扭扭地向麝月爬去,嘴里还嘀咕着道:“别走,别走啊......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跟你柳大家,好生快活去吧!”麝月冷冷一笑,一把将柳清霜推到何瑾面前,便匆匆地离开了。 而随着麝月一走,柳清霜也看出来了,何瑾这是药性发作了。 她不由赶紧上前,扶起何瑾焦急地问道:“何相公,何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何瑾迷离的双眼却猛地一亮,迅速起身走向房门前,听动静知麝月是真走远了后。才回到案桌前,抄起带回来的酒壶,猛地就往肚子里灌! 直到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时,他才找到了恭桶,猛地一拳捶在了自己的肚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大吐特吐,看见那开始融化的绿色药丸被吐出来后,他才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此时愣在一旁的柳清霜,才堪堪反应过来,又担忧不已地凑到何瑾面前,道:“何相公,你,你刚才都是装的?” “装个屁啊......”何瑾感觉自己脑子疼死了,还伴有强烈的眩晕感。虽然药丸大部分被吐了出来,但还是有一小部分被吸收了,不可能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然而,想到还有事未做,他还是挣扎着爬到了床边,对着柳清霜吩咐道:“摇它......” “摇床?”柳清霜根本看不懂何瑾的用意,讷讷问道:“摇床做什么?” “当然是假装在跟你,行那巫山云雨之事啊!” 何瑾现在都有些厌烦女人了,平日无事时聪慧高傲地不行,关键时刻感性一上来,就成了傻子。 “外面有人看守着,就等我药性发作呢。罂粟那东西本就有催情的作用,现在要是没点动静,他们铁定会进来查看的。” 说罢,何瑾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叫.床的本事儿如何?整日厮混在妓院,水平应该很不错吧?” 柳清霜气得俏颜发白,恨不得麝月刚才一匕首捅了何瑾。 可不料,何瑾却面色一戾,小声却冷厉地恫吓她道:“别使什么名妓花魁的性子!此时生死攸关,你以为黄瑜善要是发现我骗了他,会怎么做!” “而我一旦被他们杀了,你的下场......”说到这里,他又故意鄙夷嘲讽地说道:“哼,你的下场估计会比我好点。至少,凭你的舞技和歌喉,成为那帮子佛女的新一任领班,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何,何瑾你!.......”这是柳清霜第一次对何瑾直呼其名,面色也铁青无比。 好在,这一番毫不留情羞辱,也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使得她聪明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你不用如此吓唬我,我也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既然都知道,那还等什么,叫啊!”何瑾有气无力地摇着床,催促道。 柳清霜则面红耳赤,羞愤不已。她握紧了双拳,才鼓起了勇气,短促又尖利地叫了一声儿。 何瑾一听,登时摇头不已:“你这是杀猪啊!不,挨宰的猪,叫的都比你好听......” “你,你!......”柳清霜简直无地自容,气得来了一句:“我不行,那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身为一代名妓,连这点儿骗男人的功夫都不会,真是的!......”何瑾也不客气,抱怨一句后便捏起了嗓子,模仿起柳清霜刚才的声音,叫唤了起来。 柳清霜刚开始,还打算看他的笑话。可想不到,何瑾真是一位成熟的老司机,那声音真叫一个逼真有节奏。 先是女人受惊时的紧张挣扎,随即又是更加剧烈反抗的惨呼,紧接着就是一声高亢后,渐渐地轻吟浅唱,绵绵不绝起来...... 一时间,柳清霜瞪着好看的明眸,俏颜羞红,都惊呆了:这,这样一位优秀的少年郎,不去当兔爷儿,简直埋没人才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一章 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 太阳照常升起,睁开眼的何瑾,才想起这是自己遭遇绑架的第二天。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入眼便看到柳清霜云鬓疏懒,趴在床头还春睡未醒,一脸的憔悴。 想起昨夜的荒唐,他不由一脸的郁闷:毕竟药物的刺激,总会让人做出一些平日匪夷所思的事儿来。 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还有那方面的天赋?呃......算了,反正那天赋,也不能拿来发家致富。 正想着这些,柳清霜也从梦中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一对,她顿时面露欣喜,担忧地问道:“何相公,你醒来了,有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昨天变故太多太大,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直至经历了一夜的休息后,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个弱女子,身陷这等龙潭虎穴,全靠何瑾斗智斗勇,才保护住了自己的清白和性命。 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可就在她对何瑾,充满着浓浓感激和感恩之情时,忽然便看到何瑾猛地一捂她的嘴,另一只手直接将她提到了床上! 不待柳清霜反应,何瑾当即又双手一撕,将她身上的粗布襦裙直接撕了个粉碎。顿时,一片大好的春光,便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这一切发生地实在太快,柳清霜甚至来不及挣扎。 可就在她反应过来时,何瑾又一把捂上了她的嘴巴,小声地言道:“有人来了,装得像点儿......逢场作戏要是也不会,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中原一代名妓了。” 话音刚落,房门前便传来了麝月的声音,道:“何仙童,可曾醒来了?” 说着,根本不待里面的人反应,她便推门而入。 但见何瑾一副萎靡不振的大烟鬼模样,而柳清霜则明眸垂泪、哀伤欲绝地望向她,问道:“麝月,毕竟主仆一场,为何要这般对我?” “为创真空世界,作这一点点牺牲,又得算了什么!” 虽然柳清霜此时的演技很精湛在线,可麝月显然懒得同她对戏,而是直接走向了何瑾,掏出一枚药丸,道:“何仙童,怎么样?......还想不想再来一颗?” 何瑾当即如饿狗看到了骨头般,猛地伸手去夺,眼里尽是容不下他物的贪婪:“快给我!” 麝月却一转手,故意让何瑾扑了个空,猫戏老鼠般说道:“何仙童,你之前不是不信教,不认为世上有真空家乡、极乐之所?怎么才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何瑾这会儿已浑身微微抽搐,涕泪横流,抱着麝月的大腿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枚药丸,道:“给我,我求你快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看着眼前软成了一滩泥的少年,麝月顿时没了戏弄的心情,随手将药丸往地上一扔。 见何瑾慌不迭扑上去后,她才厌恶地转身向外走去:“用过神丹后,记得来大堂听诵教义,要是晚来了一刻,我下次给药时也晚上一刻!” 何瑾当即一口吞了药丸,带着一脸的谄媚,含混说道:“一定准时到,一定准时......” 待麝月完全走出房间,何瑾才‘呸’的一下吐出了药丸,嘴角不由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哼,偏激骄狂、得势妄为,跟个精神病儿似的......不过,也幸亏如此,否则我恐怕还真难以逃出升天了。” “何相公,你有法子逃出去?”柳清霜这会儿,也不顾春光外泄了,迫不及待地探身问道。 “办法倒是有,并且也已开始实施了。”说起这个,何瑾就哀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在为自己的美色感到不值:“否则,你还以为我真看上了,那个疯婆子麝月啊?” 柳清霜这就有些无语了:你们男人,不是一向喜欢多吃多占吗?更何况,麝月可是我挑选教导出来的,多少富商豪贾都求之不得...... “既然何相公没有看上她,为何昨夜又特意指名道姓要她来陪?难道,只是为了想出一口恶气?” “当然不是。”何瑾闻言,不由便笑了起来:“柳大家,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们这个白莲教,组织架构可是有些畸形啊。” “最上面的,是黄瑜善那个舵主。” 何瑾开始点评,道:“那家伙还是有些本事儿的,只不过志大才疏,为人行事又刚愎自用。所用的计谋也都粗疏不堪,跟看了几篇戏文后,就学着揭竿造反一样。” “再往下,就是白莲教匪那些骨干了。有舞枪弄棒、刀头舔血的教匪,有宣讲教义、迷惑百姓的业师,还有......专门儿安抚这些家伙的佛女。” “最底层的,便是那些被洗了脑的教徒,散尽了家财供养着这些上层。” 何瑾说完,当即便一针见血地道:“假如黄瑜善很有些本事儿,这等架构其实也没多大的问题。但可惜,他眼界能力不足又不去正视,整日光想着造反大业,孰不知自己根基已危如累卵。” 听着何瑾的这番话,柳清霜不由想起昨日黄瑜善,不止一次重申他的舵主之名。甚至,还亲手杀了一个属下,也未使得那些白莲教匪如何信服。 “这,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就是因为麝月那个疯婆子。”何瑾嘿嘿一笑,继续道:“你也看出来了,麝月就是个白莲教的狂信徒,而且还是最没脑子的那种。这种人驱使为爪牙也就罢了,偏偏黄瑜善还让她,掌管着一班子佛女。” “呵,这些教匪教徒们,窝藏在偏僻山村里,阳盛阴衰,老母猪都赛过貂蝉。一帮火气旺盛的男人,又整日地提心吊胆,全靠着女色来安抚。他们会如何看重奉承那几位佛女,自不消多说。” “故而,麝月掌握了那一班子服侍白莲教骨干的佛女,实际上便隐然掌握了整个大权。可怜黄瑜善那等满脑子千秋大业的家伙,还对此一无所知,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中......” 听到这里,柳清霜才终于明白,何瑾昨日为何一直巴结黄瑜善,打压羞辱着麝月——原来,他就是通过这种,在死亡边缘疯狂试探的法子,寻摸出这座白莲教分舵的致命软肋! 然而,好不容易才理解了何瑾的思路和意图,柳清霜最后还是一头的雾水,道:“可何相公纵然有了想法儿,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吧?” “成功哪有百分百的?有个七成就不错了......”嘴上这般说着,可何瑾面色却乐观不已:“最起码,在这场游戏中,我们已躲在了暗处。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砝码也在一点点增加着。” “如,如何增加?” 何瑾这就看向了柳清霜玲珑有致的娇躯,微微舔了舔嘴唇,道:“柳大家难道没有发现,今早醒来,我已能一把拎起你了?” 柳清霜一见何瑾那闪亮的眼神儿,顿时一捂棉被,慌忙遮掩住了自己的春光。 不过,同时她也明白,何瑾骗过黄瑜善和麝月后,他们便只会提供极乐神丹,而不会再用那种令他全身无力的药。何瑾便可以趁此期间,迅速恢复起战力。 “另外,柳大家还记得,我来时死死捂着的那床被子吗?” 柳清霜哪能不记得? 就是你那床被子,气得人家麝月小少妇,差点原地爆炸好不好! 只不过,这时候又提起那床被子?...... “我盖的那床被子,可是用上等的丝绸织造,针脚细密,哪能轻易就被磨破?”何瑾微微一笑,随即又笃定地言道:“而且我的秀儿,必定知道该去找谁来救我......” 也就是此时,白莲教巢五十里外的一株灌木从中。 李承祐仔细地捏起了一小团棉花,又辨识了一下风向,伸手一指道:“大人,何百户昨日应该从那条路走过!” “继续搜!”冷面凛厉的孟文达一挥手。随即,又安慰一旁小手儿紧攥衣角的沈秀儿,道:“沈小姐放心,何百户吉人自有天相......” “嗯,我相信。”沈秀儿点头,泪中带笑:“他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像他那样的人,必然不会轻易就死了的。” 随即她抬起头,便看到数百锦衣卫,奔向了李承祐所指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二章 白莲教到底算什么? 此时,正走在闻听白莲教义讲座的万年祸害,一路上看到不少的白莲教匪,都恶狠狠地瞪着他。 而他自然也毫不示弱,统统狠狠地瞪了回去:一群巴结着麝月那个小少妇的舔狗们,舔到最后,你们也一无所有! 反正来这个贼窝,又不是打算创建富强、和谐、民主新社区的——这里的人越厌恶他,越证明他的挑拨离间之计有了效果。 于是,何瑾便越想越嚣张:来呀,小爷我就是喜欢,你们这幅既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到了大厅的时候,便看到将近百人的白莲教徒,已席地而坐。 何瑾也不挑位置,打算在就最后一处坐下。可想不到,麝月那个小少妇一眼便看到了他,让人将他拎到了前排。 少时一声钟响,一位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僧袍,头上却挽着发髻,不僧不道,十分怪异的白莲讲师,从后面走了出来。 何瑾见状不由一愣,对方却是坦然含笑。 “这位施主,僧道之别,本无面相之差,世人愚昧,往往沉溺外相,不得真谛。古人有买椟还珠,贻笑大方,今人还不如古人吗?” 何瑾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诡辩之人。看似道理一套儿一套儿的,实则不过在偷换概念、混淆黑白。 他登时便开口,回道:“僧既是僧,道既是道,若无面相之差,又何必分什么僧和道?如你这等说法,男女皆是人,那这位麝月小少妇,难道也是个男人不成?我若让她光了膀子,你看她会不会大耳刮子抽我?” 麝月闻言,登时杀气腾腾。 何瑾则赶紧转移话题,又继续道:“更何况,古人确有买株还珠之事。然你又非古人,安之那位古人,其实就是相中了装珠的匣子?” 这位白莲讲师显然没料到,何瑾如此牙尖嘴利,不由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好在,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儿。 他当即打了个呵呵后,便换上了一脸赞扬的神情,道:“何相公果然不愧无生老母座下的金童,慧根天生,不同凡响呐......” 何瑾抬了抬眼皮子,没打算再搭理这白莲讲师。可他身旁的麝月,却一捅他胳膊肘,道:“业师称赞你呢,还不速速谢恩还礼?” “我乃无生老母座下金童转世,他不过一肉体凡胎,岂能承受我一礼?” 何瑾这就傲娇了,同时还狠狠一瞪着那白莲教师,眼神儿里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老东西,要是你识相,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不识相,敢来招惹我,咱今日就好生辩论一番! 哼,你在古代蛊惑人的心智,我于前世也不是没见过洗脑传销。来呀,不服气就干上一场,看看到底谁厉害! 这位白莲讲师,显然没修成‘不动禅心’的地步。 面对何瑾咄咄逼人的眼神儿,他又是打了一个呵呵,道:“何仙童言之有理,麝月姑娘不可对仙童无礼。” 连舵主都不服的麝月,没想到这会儿竟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向白莲讲师行了一礼,道:“弟子遵命。” 何瑾就纳闷了,不晓得白莲教的宗卷里,都讲述了些什么,能让人产生如此的认知偏差。 可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后,他就觉得兴致缺缺了:跟历朝历代依靠宗教造反起义一样,白莲教的教义也大同小异。 他们先虚构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推翻人们固有的认知。继而又言种种迹象表明,末法灭世的时代就要来临,利用人们的恐惧心理,劝诱人们加入白莲教,谨守教义,便能超生得大自在...... 这一套骇人听闻的理论,对于些目不识丁的愚夫愚妇,以及如麝月还有那些江湖草莽来说,当然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可对于何瑾这种,满脑子唯物辩证思想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狗屎一坨,破绽百出。他随随便便就能用科学的观点,将这套理论批判地一无是处,继而全盘推翻。 听了一上午的讲座,何瑾只觉得头晕脑胀。 可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却一个个跟磕了极乐神丹一样,兴奋无比。又押着他向黄瑜善那里,去作读后感汇报。 一路上,他们还讨论着‘真空家乡’到底是怎样的世界。仿佛美好的生活,不需要去努力创造,只要听听讲座就能实现一般。 “何仙童,今日听了我白莲业师布道,不知有何感想?”就连黄瑜善,似乎也对他们这一套理论邪说很有信心的样子,笑眯眯地向何瑾问道。 何瑾则悠悠喝了一口茶,眼珠转了转后,道:“黄舵主,你不会指望我,真会相信那一套狗屁邪说吧?” 这话一出口,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不由面色陡变。纷纷掣出了兵刃,架在何瑾的脖子上喝道:“何瑾,你敢如此羞辱我圣教!” 可何瑾却夷然不惧,继续望向黄瑜善,道:“黄舵主,若还有那极乐丹,最好多准备一些。还有钱财美色什么的,这些都比较实在。至于说什么‘真空家乡’这类的鬼话,还是继续骗那些无知的乡野村民去罢。” “何瑾,你如此大言不惭,简直冥顽不灵!”麝月闻言,简直气得咬牙切齿。 她转过头望向黄瑜善,不由露出一抹残忍希冀的笑意道:“舵主,这狗才不知好歹,留着还有何用?不如,让属下一刀杀了,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可想不到,就在麝月以为何瑾难逃一死时,黄瑜善却笑了起来。 甚至,他还端起了一杯香茶,轻啜了一口,舒展开四肢,准备听一个长篇:“那以何相公之见,我白莲圣教又算是什么?” 何瑾挠挠脑袋,拨弄开脖子边的刀剑,道:“我想想啊......嗯,白莲教最早期是唐、宋时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 “渊源呢,好像起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 “北宋时期净土念佛结社便开始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到了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 “早期的白莲教崇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它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教义相对简单,经卷比较通俗易懂,为下层人民所接受。” “可经过长期流传,尤其到了元代时期,白莲教的组织和教义都起了变化,戒律松懈,宗派林立。” “一部分教派崇奉弥勒佛,宣扬‘弥勒下生’这一本属弥勒净土法门的宗教谶言。有的教徒则吸收了明教的教义,夜聚明散,集众滋事,间或武装反抗元廷统治。” “到了元末社会矛盾激化时,一些白莲教组织便率先成为了反元的力量。红巾起义首领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都是白莲教徒,他们以明王出世和弥勒下生的谶言鼓动群众,掀起武装起义,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又一拍脑门儿,道:“对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初投奔的就是定远土豪郭子兴。而郭子兴平日聚众烧香,乃当地白莲会的首领。这样算起来,朱元璋还是你们的老前辈嘞......” “何相公罗里吧嗦,讲了这么一大堆,到底想说什么?”黄瑜善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问道。 何瑾这才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水,道:“所谓白莲教,不过是一些野心之人,拿来造反作乱的工具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三章 造反要懂得知行合一 “何瑾,你这是在胡说!”听闻何瑾的一番言论,麝月不由如疯了一般,擎着匕首要扎向他的脖颈。 但何瑾早就防着她呢,待她暴起之时,便滴溜溜儿地往黄瑜善那里跑,业务很是熟练。 而黄瑜善这里,业务也已挺熟练了。又是一巴掌拍倒麝月后,都懒得吩咐那些白莲教匪去抓住她了。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自己好像指挥不动那些家伙。 不过,人家黄瑜善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当然是何瑾这块活宝贝。 仔细看了一眼何瑾,并未受什么伤后。他才不由松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道:“何相公,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这句话,可是你告诉本舵的......” “那不一样。我勾搭柳大家的时候,可并未征求你的意见。此番问我关于白莲教的看法,是你主动提起来的......” 嘴上随意胡扯着,何瑾的目光却放在了麝月,和那些白莲教匪的表情上。 挨了一巴掌的麝月,这次没再怼天怼地怼空气,而是仿佛被抽空了力量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从记事儿起,以为世界就是白莲教讲述的那样:世人皆浑浑噩噩,不知大劫难既至,唯有她奋力拼搏经营,才能将‘真空家乡’带到凡间,拯救万千无辜的百姓。 可想不到,何瑾却大言不惭地告诉她,她的世界全是假的,生存的意义也都是别人欺骗自己的。 这让心高气傲的她,一时如何能接受得了? 而其他那些白莲教匪的表现,也跟麝月差不多。 这些江湖草莽,对于白莲教义一事,基本上都是抱着‘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心态。可毕竟已加入了白莲教,当然还是选择信了这一套为好。 至少,这是支持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啊! 可如今何瑾一下戳破了这虚假的谎言,顿时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受到欺骗的恼恨。偏偏更可恶的是,这股恨意还找不到目标来发泄! 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何瑾便知道自己此时,已成功地在麝月和白莲教匪心中,埋下了愤怒的种子。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触发点,就能掀起一场不可收拾的内讧! 最妙的还是,志大才疏的黄瑜善,还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此时的他,只以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对何瑾言道:“何相公,满舵教徒皆看不清本质,唯有你与本舵才是那梦醒之人!” 可说到这里后,他又陡然一变色,阴冷地言道:“只不过,看透这一切并不算什么本事儿,真正能决定你活下来的,是你对本舵有用!” “黄舵主无须再这般假意试探,假如我真的没用,你岂会动用那价值不凡的极乐丹?”何瑾仍旧不为所动,反而傲气地说道:“事实上,听了这一上午的讲座,我倒还真略有了些心得。” “哦?......”黄瑜善复又坐下,作出一副洗耳倾听的模样。 “首选呢,就是你们白莲教的教义要梳理规整一番了。一会儿明王阿弥陀佛,一会儿弥勒佛的,还有后来又扯到什么无生老母......”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想说无生老母,才是最初无生无灭的古佛。可你们至少也把明王、弥勒佛、无生老母的关系捋顺了行不行?” “明教的明王、弥勒教的弥勒佛,还有罗教的无生老母,你们真是见到啥就拿啥来用,一点都不成体系,教义也是东拼西凑、庞杂无章的。” “喂,你们可是要凭这些东西,煽动百姓造反的唉。至少拿出些诚意,把这些理论建设做好吧?” 黄瑜善的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何瑾将白莲教的本质说了个底儿掉,对他们的教义做了相当不友好的评价。 最让人难堪的就是,这个评价还非常的一针见血。 “何相公之谋,与本教主不谋而合。实不相瞒,本教教主这些时日正在一统教义,不想再被何相公一番诡计所趁!”好一阵子后,黄瑜善才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什么叫我一番诡计所趁,分明是我在帮你们啊!”何瑾却显得十分无辜,摊手道:“历来各派宗教的诞生、发展、壮大,最后不都伴随着生死拼杀?” “知易行难,宗教之路本就是一条血肉铺成的道路,哪是你们教主编几句话,就能掩盖解决掉的,最后白莲一统,还不是要靠铁血杀伐的大智慧?” 黄瑜善闻言,想努力做出面无表情的模样。可这一番话不啻于黄钟大吕,一下敲开了他的心房,让他看到了白莲教的一条出路。 更主要的是,他还看出何瑾这个人,比一块东宫府的腰牌,有用太多了! 最终,他还是难忍激动,迫不及待地说道:“如何相公所言,我等该如何行事?是当借用东宫腰牌,占据安阳一地激励教众之心;还是纂修教义,化各派为一家,韬光养晦?......” “攻占安阳后,教众起事没跟上该怎么办?纂修教义,别的教派不认同,还不是要靠铁腕儿手段?......世上之事,本来就不是非此即彼,哪能说掌握了一点纲领,就可无往而不胜的?” 何瑾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地言道:“造反可是项技术活儿,要懂得知行合一啊!” ‘知行合一’四个字一出口,黄瑜善顿时怔住了。 要知道,这一思想可是历史上王守仁在龙场担任驿丞,身处各族杂居之地,于人生的最低谷,产生了玄而又玄的龙场悟道。 从此之后,才心学大成,风靡天下。阳明公无量功德加身,立地成圣,再无对手。 他留下的这无上箴言,足供后世顶礼膜拜。 而现在,何瑾竟这般轻轻松松地随意说了出来。自然堪比一颗哲学炸弹,爆发在黄瑜善的脑子里。 虽然,他只是一个白莲教的舵主。但这样的身份,并不影响他窥探四字箴言的奥义。 这所谓的知,应当是人的思想意识吧?而行,则是对思想意识的履行和实践吧?也就是说,人的思想要和自己的行为结合一起? 放在造反大业上,便是指不可一味地纸上谈兵,而是要结合实际状况,有针对地通过实践来检验真知...... 想明白这些,黄瑜善不由面露肃然之色,对着何瑾恭敬地深深一礼:“何相公此番箴言,真乃如仙童点化,本舵受益良多。” 何瑾这才一愣,后悔不已:尼玛啊!......本来这思想,是人家王守仁后来剿灭宁王叛乱时的指导思想,自己现在却无意透漏给了造反专业户。 这简直该千刀万剐......呃,得了吧,也不用太较真儿。 后世多少人都知道这一真理,可又有几个如王守仁那般,立地成圣的? 放下心理包袱,何瑾便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道:“黄舵主,其实昨日你就知行不合一了。明知要笼络我,为何又纵容麝月阳奉阴违呢?” 黄瑜善这会儿也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就不好了:尼玛啊!知行合一如此指导人生事业的一条重要真理,怎么就能是这等好色之徒想出来的? 苍天,这不公平啊! 可恨归恨,黄瑜善还是摆起了怒容,对着麝月喝道:“麝月,你究竟何意,敢如此三番两次违逆本舵命令!” 这一次,麝月没开口辩驳,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黄瑜善,又看了看何瑾,麻木地道:“属下这就去服侍何相公......” 说着,她便如行尸走肉般走了出去,仿佛一下没了灵魂。而何瑾,则屁颠颠儿跟在了后面,好像真的一只色中饿鬼。 那些白莲教匪,则双目充血,手按着刀柄都攥出了青筋。黄瑜善呢,则仍旧一无所知,品咂着‘知行合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四章 有的人,佛都度不了...... 到了何瑾的房间,麝月什么话都没说,当着柳清霜的面便开始宽衣解带。 “麝月,你这又是要做什么?”柳清霜完全惊呆了:麝月来这里后,不是要杀何瑾,就是脱衣裳......这到底是闹哪样儿! 她当即想替麝月穿上衣裳,可麝月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道:“舵主命属下侍奉何相公,属下不过遵命行事。” 说着,她便掏出了一枚极乐丹,递给了何瑾。同时,还解下了身上的匕首,放在一旁的床铺上。 “何相公,你倒是说些什么啊!”柳清霜见劝不住麝月,又开始求助地望向何瑾。 何瑾却一脸沉默的样子,思忖片刻后,才开口向麝月问道:“麝月,你从小就生活在白莲教的谎言当中,此番觉得我是拯救了你,还是毁了你?” “既非拯救,也非毁灭。麝月本来就是一枚任人玩弄的棋子,以前不过被白莲教欺骗,现在又被何相公戏弄,又有何不可?” 何瑾一听这话,不由羞恼地摇了摇头:这傻妹子,怎么脑子就一根筋呢?信仰是破灭了,可你也别这样破罐子破摔行不行? 你这样是跟谁赌气呢? 老天爷吗? 老天爷才不知道你是哪根蒜呢。 可不料,麝月这种人就是听不得劝,无论何瑾怎么说,她还是固执地继续脱衣裳。 对襟的比甲、锦绣的罗衫一一褪下,然后轻解罗裙,待脱得只剩下肚兜儿、亵裤的时候,她才开口问了一句:“是奴家自己脱了,还是何相公自己来?” “麝月,你真用不着这样的。我此番故意单独唤你前来,也不是为了......” 何瑾还是继续劝说着,可看了一眼麝月那雪白的身躯,以及玲珑窈窕的曲线后,嘴里的话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呃,还是由我自己来吧,比较有调调儿......” 柳清霜这个恨啊! 她就知道,让猫儿不偷腥,简直违反天性! 然而,真能让这两个人大白天的,当着自己的面行那巫山云雨之事吗? 于是,柳清霜紧咬了嘴唇,使出了她的终极大招:“何相公!假如此番你忍得了诱惑,奴家日后必会嫁你为妾,终生尽心服侍你!” 何瑾闻言,双眼不由一亮:唔,这个提议,貌似很不错哟...... 事实上,他也早看出来了,此番假如能逃出生天,柳清霜是非自己不嫁了。 本来就对自己有好感,此番龙潭虎穴中,就算自己没得了她的人,可孤男寡女相互依靠才能生存——这样的一段经历,放在任何女人身上,都会让那个女人无可救药爱上那个男人的。 而这事儿若放到了前世,他还真不知如何解决。 可放在明代,就太容易了:既然得了人家的心,那就连带着将人家的身子也得着呗。 总不能,让一个身份卑微、心里还有了人的妓女,去渴望追求一段新的爱情吧? 别开玩笑了, 这可是男尊女卑的大明朝! 你鼓励人家开启一段新的爱情,人家不会感激你,只会认为你抛弃了人家!你看似是对爱情忠贞了,可对人家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当然,前世你要是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玩弄感情,那你就是个大渣男:人家姑娘离了你,又不是找不到男人,而且只会比你好! 只能说,一个时代一个爱情观。 最,最主要的是,何瑾也就是嘴花花,哪会真去“玷污”麝月啊?真那啥了,他反而会觉得自己被玷污了...... 由此,他当即敛目肃容,道:“麝月,我最后问你一句话,没了白莲教,你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呵呵。”麝月轻轻一笑,“这话该问你自己才行。” 何瑾这个气啊,真佩服这等偏执狂的脑回路:白莲教欺骗了你小半辈子,你不去忌恨。我只不过道出了事实,反而来怪我? 可看了一眼苦苦哀求的柳清霜,他只能再度努力绽放笑脸,道:“这样说吧,麝月,你为何就信了白莲教那一套?” “还不是官逼民反!”麝月眼珠转了转,突然惊呼了起来:“不错,白莲教教义是假,可官逼民反却是真。为了缔造一片太平盛世,我便应当继续反抗大明!” 这话一出口,非但何瑾,就连柳清霜也傻眼了。 这尼玛,非但没劝说回来,反而还让人家更坚定造反的信念了! “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我乃罪臣之后,生来便要在教司坊为奴?凭什么有些人什么都不做,便可享尽荣华富贵?富者阡陌连片,贫者无立锥之地,官官相护,贫富悬殊......这个肮脏不公的大明,早该有人来反上一反了!” “麝月少妇,如今毕竟是弘治一朝。比起历来的乱世,即便不算太平盛世,可也总没到你说的那等地步吧?” 何瑾深深惊叹了,不是为麝月妹子的超前思想,而是为她的固执和偏激。 然而没办法,有的人就算身处黑暗,内心亦充满光明;有的人即便衣食无忧,会唱歌、会跳舞,只要安分守己,活得应该也会不错。可人家就是内心阴暗,总觉得时代和社会都对不起自己...... “何相公,你真是烦人......少妇少妇的称呼,实在太坏了。”孰料,人家麝月妹子这会儿跟中了魔一样,也不跟何瑾争辩了。 她反而如解开了心结般,主动甜腻地抱住了何瑾的脖子,媚笑道:“不过,少妇也有少妇的好,别看柳姐姐比我姿色胜上一筹。可床底间的功夫,可还真比不得奴家......哈哈。” 言罢,麝月便如饥似渴地啃上了何瑾的嘴。甚至,一只手还主动抓起何瑾的爪子,放在了自己的胸上。 然而,做完这一切后,她的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抽出了之前放在铺上的匕首......下一瞬,她便陡然面色一戾,就在柳清霜堪堪反应过来的惊呼声中,狠狠地向何瑾后背刺去!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何相公,奴家这次要多谢你的开导了!”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刺入何瑾后心的时候。何瑾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架麝月的胳膊,直接将她格挡开来。 有了这一瞬的反应,他随即又眼疾手快,抓住了麝月持着匕首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准确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可麝月却一点都不害怕,仍旧妩媚地笑了起来:“何相公,怎么了,你这是要杀了奴家不成?” “莫要忘了,你的极乐神丹奴家才有。你也试过了,离了那丹药,是何等痛不欲生的滋味儿......” 可何瑾却一点点地加重了力道,面上还一副懵然不懂的神情:“极乐丹那东西,不是黄瑜善才有吗,什么时候成你的了?更何况......” 他双手不能动,便看向了一旁的柳清霜。而柳清霜则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亮出了两枚极乐丹。 “昨晚上的一颗,我吐恭桶里了,你们也不说来个人给倒一下;早上的一颗,就在嘴里放了放,你都不知道检查;至于刚才那一颗,一个障眼法后就交给了柳大家,你神思不属的,也不仔细观察观察......” 这一下,麝月的脸色才变得惊恐。感受着脖颈一寸寸被挤压,她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最后,她鼓足了力气,似乎想大声呼救。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何瑾猛一用力,捏断了她的喉骨。 松开手,望着死不瞑目的尸体,何瑾才淡淡开口:“你这种人,连明王阿弥陀佛、弥勒佛都度化不了。所以,我只能送你去见无生老母,入你的真空家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五章 一具尸体的作用 亲手夺走一条鲜活的生命,何瑾并未感到有什么不适。更没有寻常电视剧里演绎的一样,要呕到胃里都吐酸水的地步。 他也不觉得,自己就是心智冷血,毕竟摆明了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对方。 更主要是,他知道眼下不过开始,真正的计划还未实施。 “我已经尽力了,这小少妇就是说什么也不听......”何瑾握住了柳清霜的手,安慰她道:“原本的计划,是策反她同我一起对付黄瑜善的。可没想到,她心智已偏激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柳清霜的状态,看起来还算尚好,闻言客观回道:“相公不必多言,她执念太深、咎由自取。就算今日没死在相公手里,日后也会死于非命。” 言罢,她最后望了一眼,跟随自己一年多侍女的尸体,幽幽道:“只可惜,临死之前还破坏了相公的妙计,我等恐已无法逃出升天......” 不错,眼下策反计划已失败,而且还留下了一具尸体。两人又被限制着活动自由,迟早会被白莲教的人发现。 到了那个时候,何瑾不管如何舌灿莲花,也根本解释不清。黄瑜善纵然再器重,也不可能冒着众叛亲离的后果,力保于他。 想到这里,柳清霜面色不由怃然。 她深情地望着何瑾,脑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死,也陪在了心爱的男人身旁。这或许,也算是老天待自己不薄吧?....... 可想不到,何瑾虽然也回望着她,但眼神儿里并没有多少深情爱意,反而尽是看白痴的惊讶:“柳大家,你做计划就只做一个的啊?一个计划不行,难道不知再准备个备用的?” 柳清霜闻言,不由明眸一亮:“相公,你是说还有备用计划?可,可一具尸体,又能有何用?......” “谁说尸体就没有用了?打仗的时候,一个人半夜乱叫了一声,都能导致一场营啸。更不要说,我们这里是比乱叫更有冲击力的一具女尸!” “黄瑜善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根本不是一位合格的首领。往常我未来时,他靠着武力威慑、洗脑教育和佛女抚慰,还能压制得住那群桀骜不驯的白莲教匪。” “可现在,洗脑教育那里,被我无情拆穿了谎言;佛女抚慰这里,我又弄死了这个在教匪心中很有分量的麝月;单靠着武力威慑,我不信他一个能打几百人......” “如今那些白莲教匪,都觉得他们受到了欺骗,正在为愤怒寻找一个发泄口。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这一具尸体,挑动起那些白莲教匪对黄瑜善的杀心。” 冷幽幽地看着床上的麝月,何瑾此时的目光犹如一位优秀的商人,思忖着如何将这个“商品”,拍卖出最大的利润。 他仔细分析着己方的优势,一点点地构思着计划。 终于,待看到桌上的笔墨后,不由微笑了起来:“我想到了,咱可以弄个血书来......这玩意儿,最有震撼力了!” ...... 夜幕渐渐降临,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一名白莲教匪拎着食盒,走向了何瑾的屋子。 “何仙童,该用饭了。”他叩门叫道,可不想没头没脑地撞进去,看到一龙双凤的香艳场面。 可转念一想,要是真看到了那场面,貌似......也很不错啊! 自己这一辈子,恐怕是没那个福气了,但哪怕能看上一眼,也算值了! 想着这些,他不待里面的人回复,便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入目便床上那具不着寸缕的女尸,他吓得一下张目结舌,连呼叫都忘记了。 随即,一个黑影从他背后闪现。 何瑾面无表情地一扭他的脖子,随后才慢慢放倒他的尸体,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愿你来世,能投胎成为女人的卫生巾......” 做完这一切,何瑾又关上了房门,磕了磕一旁的屏风问道:“柳大家,你换好了没?” 这时,柳清霜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身麝月来时的装扮。 何瑾仔细地打量了两眼,满意点头道:“夜色快浓厚起来了,又是一群江湖草莽,并非训练有素的兵卒。只要小心谨慎些,应该瞧不出什么问题的。” “嗯,”柳清霜点头,她知道生死就在接下来的一搏,不由有些紧张,道:“相公,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何瑾顿时一愣,拎起食盒道:“现在当然是先吃饭啊,谁知道这次计划会不会成功,还是吃饱了再说。” 柳清霜一下就无语了:你这人,心怎么这么大呢! 对着两具尸体也就罢了,还有接下来的生死未卜,怎么就还有心思吃得下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没心情吃饭,就连逃都逃不动。” 何瑾却看出了柳清霜的心思,一边往外端着饭食,一边言道:“情绪什么的,有时就是成功的障碍。” “你越在意,它越会左右着你失败;反而你不在意了,成功便近在眼前......咦,今晚的饭不错嗯,还有俩鸡腿儿。” 听着这番话,又看着眼前少年豁达自信的模样,柳清霜不由感到一股浓浓的安全感。 忍不住的,她就把自己的鸡腿儿递给了何瑾,道:“相公吃了这个吧。少时,奴家还要全靠相公保护......” “嗯,一个鸡腿儿换个媳妇儿,这生意挺赚。”何瑾也不矫情,接过来便啃。让柳清霜一边娇羞,又一边窃喜。 用过饭,两人便走出了房门。柳清霜在前,何瑾当了个跟班儿在后。 一边走,他还一边不忘叮嘱道:“放轻松,想想麝月平时走路的样子。眼神尽量不要四处看,走自己的路就好。” 果然如何瑾所料,天色渐晚,白莲教这个老巢多年也未被发现,防备十分松懈。两人便一路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村落后的马厩处。 当然,骑马逃走是不现实的。 一来动静太大,二来被人追赶后,他们也不熟悉地形——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等待时机,制造一场动乱。 马厩这里只有一个老汉看守着,看到柳清霜过来,主动上前问道:“麝月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是要......” 话音未落,何瑾便如猎豹般奔跃上前,一把捂住了老汉的嘴,随即一手刀敲晕了他——他毕竟不是什么杀人狂,能不要人命的,还是会留一线。 藏匿好晕倒的老汉,两人就在臭烘烘的马厩后面,等候着时机...... 所幸,故意留下的半掩的房门,很容易吸引人们去查探。就在两人走出去没多久,一名白莲教匪路过时便看出了不对劲,带着同伙走了进去。 一入眼,自然还是麝月那具不着片缕的尸体,十分具有冲击和震撼力。而再看到桌上的血书,这些白莲教匪一个个便惊怒不已起来。 血书上的第一句话:舵主,属下遵从了你的命令,却得了这么个下场! 接下来的话,还是麝月控诉黄瑜善利用白莲教义,欺骗他们的事实。并且,还在末尾来了一句:若有来生,必报此仇! 而经历了一下午的时间后,何瑾揭穿白莲教本质的言论,已经在教匪中传播开来......他们听后都愤慨不已,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敌人。 这封信,就明明白白地给了他们一个敌人! 最最可恶的是,是信的结尾,上面写着黄瑜善已背叛了白莲教。非但私纵了何瑾,还让何瑾带着官兵前来围剿此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六章 强烈的执念...... 整封信颠三倒四,毫无逻辑。除了耸人听闻外,基本上就没剩下什么了——用心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之计,实在太低劣、太粗陋了。 看完这封信,众白莲教匪不由都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出事了,出大事儿了,可事情这么大,该怎么办呢? 往常遇到这种状况,他们可以去请示黄瑜善的。可现在黄瑜善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哪里还会轻易去相信? 难道说这个时候,就没一个有点脑子的白莲教匪,指出麝月不可能在临死前,写下这么多的东西吗?这封信,就是在煽动他们内讧吗? 当然没有。 受到欺骗的极度羞恼,抚慰他们的女人骤然身亡,还有对未来的恐惧......一连串的打击,早已攫取了他们的思考能力。 假如他们此时还能冷静地分析问题,那也不会只是一群,轻易被骗来的白莲教匪了。 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白莲教分舵要完了,黄瑜善要拿老子的人头,去领功请赏了。老子再呆在这个鬼地方,只有死路一条,干脆......拼了吧! 于是,不知是谁便喊了一声:“老大,这是麝月姑娘的绝笔信啊,我,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貌似这群家伙的首领,红着眼珠握紧了刀子,叫道:“先砍了黄瑜善那个王八蛋,为麝月姑娘报仇。然后,再一拍两散!” “好!”众人登时轰然响应。 阴谋诡计嘛,本来就不分高明不高明,就看管用不管用——更不要说,这些江湖汉子们,向来就是这么地直爽。 于是,见到黄瑜善的时候,他们也根本未你来我往地对质。 而是在黄瑜善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个个喘着粗气,犹如发情的野牛。 紧接着,便有人大叫了一声:“黄瑜善,你这狗才纳命来!” 黄瑜善当然也又惊又怒。 他只能一脚踹飞了,那个冲过来的教匪,狰狞吼道:“反了,你们这是反了啊!早看出你们这些人不听话,今日果然就露出了尾巴!” 一场混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爆发了。 并且,由此造成的连锁反应,还是相当可怕的。嘶吼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使得渐渐聚拢来的教匪们,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反正冲进去就是一片刀光剑影,自己不砍别人,就只能被别人砍。既然如此,那就先砍了再说! 一时间,整个巢穴的骚乱越来越大,隔着老远都能听闻得到。 躲在马厩当中的何瑾,望着中央那所大房子的动静,不由激动地一对拳,道:“成了!是时候,再给他们添一把料儿了!” 举起马厩旁的松油火把,他随后又一一解开了马栓。明亮的火光下,他面无表情地将火把扔在了草料堆上。 紧接着,他犹嫌不足,又用匕首在那些慌乱的战马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一刀。 刹那间,马厩这里便火光冲天。几十匹战马受惊,四下里乱冲乱撞,使得骤遭变故、不知所措的村落变得更加不堪。 何瑾看到,这些白莲教徒们当中不少人,对付起受惊的战马并没有什么经验,立时被踩踏地哇哇大叫乱跑。 还有一些头目站在瞭望台上高声呼喊,试图阻止混乱。 可毕竟只是些结社聚拢的草莽,并非百战不殆的精卒,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嘈杂里,没起到一点的效果。 眼见整个村落乱如蚁粥,人人狼奔豕突向着围墙大门跑去时,何瑾才牵着安抚好的一匹马,抱起柳清霜道:“抓紧我!” 柳清霜便一声不吭,紧紧地抱住何瑾的狼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一切。 她感受到了战马的奔策,听到了前方少年的呼喝......也开始幻想着,假如时间就这样定格,或许也不错。 然而,现实从来容不得一点幻想。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居高射来,瞭望塔上的白莲教匪大喊了一声:“是何瑾!他要跑了,速速拦住他!” 当那一箭射来的时候,何瑾蓦然便感到一股杀机袭来。那种玄而又玄的窒息感,促使他根本不假思索,便抱着柳清霜从马上翻滚下来。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便感觉气氛不一样了:之前是屁颠颠儿地浑水摸鱼,紧张刺激中还带着隐隐的自得。 可现在周围火焰跳跃,烟尘滚滚,马声长嘶。无数钢刀从四面八方劈砍了过来,身旁的人一个个由傻子,变成了不要命的疯子。 何瑾一人在前,腾挪击杀,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可跟着他身后的柳清霜,只会大呼小叫、吓得花容失色。 这导致,刚哇哇大叫杀出一条血路的何瑾,只能回头再去拉柳清霜。结果,又让一群白莲教徒给围堵了上来...... “媳妇儿,我发现你给我那个鸡腿儿,还真值!”出乎意料的是,夺来一杆长枪乱抡的何瑾,这会儿竟然丝毫不知道怕。 或许,是力大无穷给他的自信,也或许是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勇气。亦或者,此时他根本就顾不上怕。 于是,听了这句话后,柳清霜也不大呼小叫了,只对何瑾承诺:“以后的鸡腿儿,我全给你!” 一个头目瞅准机会一刀挥过去,可秀着恩爱的何瑾,仿佛背后还长眼。 刀光之中,他忽然扔了长枪,反身挟住了与他对战喽啰的手,当当当地同那头目对了几刀。在头目反应不及时,又一脚踢在了那头目的膝盖。 “咔”的一声响,小腿被蹬断,完全扭曲了过去。痛楚传入脑海的那一刻,一只硕大的拳头在眼前陡然扩大。 就在此时,一匹发疯的战马疯狂地冲了过来,直奔向一旁吓得手足无措的柳清霜。 战马的声势很足,连连踏翻两个躲闪不及的白莲教徒,生生踩断了他们的肋骨和血肉。何瑾惊恐之余,只来得及将柳寒霜推在一旁,便看到那喷着粗气的巨大马脸,且越来越大。 眼见战马就要将何瑾踩翻在地,一道光芒刷的飞了过来,在空中荡出微妙的弧线,噗的刺进了战马的脑袋。 奔行的战马如受雷击,巨大身形在空中“嘤——”的一声,借着惯性仍朝前冲出了几米,直接将何瑾撞飞开去。 随后才一声轰然巨响,倒在了地上。鲜血如泉水般从它头上喷出来,浇了旁边的何瑾一头一脸。 血光模糊中,何瑾感觉全身骨头都断了,耳朵也嗡嗡乱响。 迷糊中,他感觉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随后那喊杀声连绵不断,仿佛要将他脑子炸裂一般。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大堆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持着绣春刀冲入了乱匪当中。 领头那个手里没刀的李承祐,跑到战马面前,噗呲一下拔出他的绣春刀,随后大叫了一声:“弟兄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临冲入敌阵之前,何瑾似乎还看到了他得意的眼神儿:小子,你不是挺能嘛......这下我对你有了救命之恩,看你还怎么在我眼前装大尾巴狼! 于是,何瑾眼珠转了转,挣扎着就要起来。 柳清霜当即一把搀扶起他,不解地问道:“相公,锦衣卫都来了,你还要去作何?” “我早就观察过了,村落东南角有一个房子,青砖垒筑,防守严密。假如猜得不错,那就是这处白莲教巢穴的宝库所在!” 何瑾挣开柳清霜的手,眼神坚定、一瘸一拐地向那里走去,嘴里还嘀咕着:“可不能,让锦衣卫那帮家伙们抢了先......” 柳清霜顿时就惊诧了:这是多么强烈的贪念!生死困境尚未脱离,还心心念念惦记着白莲教的宝库...... 这样的家伙,活该他有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七章 润德,此事你怎么看? 何瑾最终还是没有走进,这座白莲教分舵的宝库。因为孟文达吩咐了四个锦衣卫,死死地将他看管了起来。 开玩笑,陛下都交代要看管好的人儿。一不留神被绑架也就算了,哪能找到后,还让你再进里面去送死! 于是,何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锦衣卫在村落里大杀四方。 战斗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村子里的匪徒基本上便被绞杀干净。剩下一些教徒,则都被锦衣卫控制了起来。 战斗结束后,搜查行动也进行得很快。 小小的村子,竟找出了铠甲一百有余,刀剑七百多,还有一些火铳火药。最令人惊讶的竟然还有两门青铜炮,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响。 除此之外,大量的白莲教的书籍小册子,佛像饰品,还有超过五万两的金银财宝,两千石粮食,俨然就是白莲教准备造反的特大贼窝子。 只不过,前来汇报情况的李承祐,面对这样的一场大功,面色却显得十分凝重。 他掏出了一片象牙腰牌,对着孟文达言道:“大人,此处白莲教舵主死尸身上,发现了这枚腰牌......想不到,东宫太子竟然也牵连其中,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你个大头鬼啊!” 何瑾差点要笑哭了,一把夺过腰牌道:“这是太子送给我的......你们探听到的安阳白莲教要有大动作......那大动作就是我,就是这块腰牌!” 李承祐闻言,顿时就震惊了:“他们要这块腰牌干什么?” 何瑾更加哭笑不得,解释道:“他们以为有了这块腰牌,就可以调动河南的武备,攻占城府。继而义旗一举,四方云集......” 这话一落,李承祐不由同孟文达对视了一眼,眼中均露出了相同的震惊:这,这是戏文看多了吧? 造反这么容易的吗? 朝廷的法度、各司各级的职掌,往来印信文书的调动,他们以为这些都是玩儿的吗? 想到这里,李承祐是又郁闷又羞赧:自己这联想力,的确太丰富了些。堂堂一朝太子,怎么可能跟白莲教搅合在一起? 而孟文达则看向何瑾的眼神儿,一下就变得不同了:行啊,小子......去了一趟京城,非但混了好身份不说,竟然连太子殿下都勾搭上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抱着试探的想法,开口向何瑾问道:“润德,此事你怎么看?” “大人,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何瑾下意识地接了这句,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此事背后,一定有个天大的秘密!” “哦?......”孟文达不由面色凝重起来,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何瑾则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傻眼了:孟大人,我就是对对台词儿......这白莲教和其他邪教的事儿,我当然站在一边儿看啊...... 想不到,一向同他唱对台戏的李承祐,此时竟认同地一点头,道:“何百户所言不错,此事的确干系甚大。” 何瑾顿时有些抓狂:大哥,这会儿你瞎添什么乱啊! 但不料,李承祐却随即掏出了一摞信件,道:“这是卑职搜来的往来书信,可见这处白莲教分舵已不是个例,而是他们在大明已成了气候。” 孟文达同何瑾,当即便翻看了起来。连看了十几封后,孟文达头皮就一阵发麻,只觉得口干舌燥,胆战心惊。 这些书信涉及到北直隶,陕西,山东几省,光是从信里提及的武器,粮食,人员来判断。北方几省的白莲教战斗人员至少有几万之多,其余各派教徒更是无计其数。 很显然,一个王朝行至中叶的弊端,已开始显现了。 随着承平已久,越来越多的特权阶级,趴在老百姓身上吸血,使得贫富差距不断扩大。 再加上天灾人祸,以及明朝的小冰期泛滥,边患倭寇袭扰......百姓们生死无依,精神空虚,才被白莲教趁机洗脑,吸收为了信徒。 虽然,他们的起义模式还很粗糙幼稚,斗争纲领也不明确。甚至,就连目标计划都不详细。但从中可以看出,他们斗争的愿望却十分强烈! 想到这里,孟文达不由面色凝重,对着何瑾点头道:“润德,你所言不差,此事背后果然有着天大的秘密。” “想不到,贼患之势已如此严重。单一白莲教便骇人听闻,若再算上其他贼匪邪教......这大明江山,已是病在腠理,不可不察啊!” 然而,就在他忧国忧民,想着此事该如何上奏时。却回头看到,何瑾忽然双眼一亮,从信件中抽出了一封来。 他屁颠颠儿地说道:“孟千户,这一封信后的案子,可否交由卑职来办?嗯......就是你借给我几个锦衣卫,让我狐假虎威的那种?” 孟文达一看那信,顿时有些愠怒:“润德,家国大事在前,你岂能因小失大?如此塌天之祸在前,怎么还想着这等琐事!” 何瑾闻言,顿时抬头看了看天,一脸疑惑的表情:“孟大人,这天不是还好好地在上面吗?什么事儿不事儿的,就成了塌天之祸?” “百万贼患隐匿肘腋之间,谁知什么时候,便会突然发作!” 孟文达闻言,万年不变的冷脸,竟有些激动恐慌了起来,道:“此番大震,还算天佑大明,陛下英明神武,朝廷调度有方......可一旦再有变动,百万贼匪趁势而起,你还敢说这不是塌天之祸?” 一腔炽烈的报国之情,滔滔从口中道出,孟文达的心情不可谓不激荡。李承祐及身旁的锦衣卫闻言,不由肃然起敬,心怀同感。 可唯独何瑾,却眨巴了两下眼睛后,道:“大人,你这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发现问题咱就解决问题,总比之前一无所知要强得多吧?”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懂知易行难。这邪教逆匪向来隐匿民间,查无可查,又如何铲除?” 一说起这个,孟文达便更加痛心疾首,道:“就算能寻根溯源,找到他们贼穴所在。可我大明良善百姓已受邪徒蛊惑,犯下谋逆大罪......这,这一旦惩治起来,恐怕就是人头滚滚呐!” “杀,杀了?......”何瑾一听这个,顿时也急眼了:“杀了干什么!不就是被洗脑了而已吗,至于把人家都杀了吗?” “既然白莲教给蛊惑歪了,咱再给洗回来不就行了?非但洗回来,还能让他们成为义务宣传员,大力阻止其他百姓受其蒙骗,这难道不好吗?” 听着何瑾这番简单的话,孟文达不由露出了悲悯的苦笑,道:“润德,假如真能如此,自乃我大明之幸事。可你不知道,那邪教蛊惑甚于洪水猛兽,一旦沾染,誓死不回头......” 说着说着,孟文达的语气自动地就低了。 他眼色迷惑地看向一旁的何瑾,不由纳闷儿道:“润德,你在这白莲教分舵里,也呆了两日吧?” “嗯。” “那你听过他们宣讲的教义吗?” “听了啊。”何瑾不由微微一笑,那拿出了两枚极乐丹,道:“而且,洗脑教育不成,他们还给我来了药物控制......” “那你怎么看起来丝毫无恙!”孟文达这就震惊了! 要知道,他查办邪教一案来,可见过太过被洗脑的教徒了。尤其这种被药物控制的,更是脱离了白莲教便痛不欲生,打死都不回头的! 何瑾却忍不住笑了,没回答孟文达这个问题,而是言道:“孟大人,还记得鼓山煤矿里的那些白莲教徒吗?你难道忘了,他们后来也都变得正常了吗?” 孟文达闻言,不由雄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何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八章 你更傻更天真 “润德,你是说你已经破悉了,邪教蛊惑百姓的秘密?”孟文达心中掀动着惊涛骇浪。即便很想隐藏这股情绪,可微颤的眉头,却出卖了他的激动。 毕竟查办邪教此事,他一直认为自己乃弘治朝的先驱,经验最为丰富。可越是查办,他越是感到心力交瘁。 因为极少有邪教教徒,伏法后认为自己是有罪的! 孟文达甚至也曾苦口婆心地,同那些教徒们长谈过,可结果却悲哀发现,那些人根本冥顽不灵! “那是因为,你们上来便认为人家有罪!” 何瑾闻言,面色就有些冷厉,道:“罪责已经定了,砍头抄家也是跑不掉了。既然如此,谁还会承认自己的愚蠢?” “这?......”想过太多可能,孟文达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一叶障目啊......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何瑾所言不错,自己先入为主,哪还能一窥全豹? 只是,话说回来,谋逆造反,难道还不算是大罪?——倘若这等大罪都能轻饶,那大明的威仪何在? “孟大人,谋逆也分主动和被动好吧?”何瑾一直便对古代皇权的敏感神经,感到厌恶和可笑:“一个总兵造反了,麾下士卒不过奉命行事。他们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在造反,结果却要被坑杀,你说这合适吗?” “同样,白莲教徒们造反,不过是被一时蛊惑、迷了心智。脑子坏掉的时候,他们哪会认为自己是在造反,不过是想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罢了。” “假如这样就要杀掉抄家,以示震慑的话。那加入白莲教的教徒,可不就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说到这里,何瑾不由点明了最重要的关键,道:“不要忘了,白莲教吸收教徒的时候,可不会上来就承认他们是邪教逆匪!” 话到这里,孟文达才不由真正反应过来,惊异言道:“如润德所言,我等是弄错了因果?” “非是那些白莲教徒心怀作乱之心,才聚众谋逆。而是他们发现被骗后,便已无回头之岸,故而只能一心铤而走险?” “嗯,除了一些个本就心怀野望的狂信徒外,剩下大部分的教徒,应当都属于这种情况。” 何瑾这才点头,用事实论证道:“所以,鼓山煤矿那里的白莲教徒,我就从来不承认他们是逆匪。” “也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还有回头之岸,故而一番改造后,他们都成了坚定的反邪教成员。” 这一下,孟文达不由有些羞愧怃然。 说起来,鼓山白莲教徒那件事儿,他不是没想过彻查。但何瑾实在太滑鳅,根本没给他留任何证据,结果那件事儿,便只能按寻常的灾民鼓噪来处理。 而现在反过来想想,假如当初自己仗着天子亲军的身份,硬是抓来那些灾民拷问责打......恐怕结果就会如何瑾所言,那些白莲教徒就是不想反,也要逼得去反了。 只,只是问题的关键虽然找到了,可该如何去做呢? 他孟文达是捋清其中的因果逻辑了,可满朝堂的大臣,却不会轻易认同的。 毕竟一来创朝之后,太祖朱元璋便下诏严禁白莲社、明教,并把取缔‘左道邪术’,写进大明律》。违者,自当处于极刑。 二来,便是如之前所言,白莲教徒毕竟攻打过府衙,起事作乱。假如朝廷连这等大罪都轻饶,那律法威严还要不要,大明朝的面子还要不要? 谁知这问题到了何瑾面前,他却根本没有作答。大咧咧地走到一个白莲教徒面前,直接嘿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白莲教徒?” 被问话的那个家伙,是个早就吓破胆的无赖,被问了一嘴这样的问题,当即有些懵:我,我都被你们人赃并获了,你还问我这个? 可谁知,何瑾却异常认真,还有点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催促道:“聋了吗,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犯了谋逆大罪的白莲教徒?” “小,小人是?.......”那无赖一脸迷惑,期期艾艾地试着回道。 “哦,那你就等着砍头吧。” “那小,小人不是?.......” 想不到,何瑾这次竟点了点头,来了一句:“既然不是白莲教徒,那你为何会在白莲教的分舵中?” “小,小人......”无赖都快哭了,生死面前,他哪还有平日的机灵和油滑,只能说了个最蠢的回答:“小人走错路了!” 这回答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很脑残。 谁知,何瑾却又一点头,道:“嗯,看来跟我一样,都是走错路了,被可恶的白莲教匪给抓来囚禁的!” “对对对......小人就是被他们抓来的,囚禁的!”无赖赶紧随杆儿上,道:“小,小人是受害者啊!” 话一出口,何瑾鼻子都气歪了:滚一边儿去!费尽心思能救下你们性命就不错了,还要我给你们请功领赏咋滴? 这可是封建皇权专制的大明朝,想啥自行车呢!...... 当即,怒不可遏的他就吼起来了,道:“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作奸犯科,犯了事儿后慌不择路,才被白莲教匪给抓了来。像你这等有伤风化、不识大明恩德的家伙,就该送去劳改!” “劳,劳改?” “不错,劳动改造,简称劳改。换成咱大明的说法儿,就是徙刑。” 一听是徙刑,无赖当即不干了:“可,可小人并未作奸犯科啊......” “哦,那你就是犯了谋逆大罪的白莲教徒......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何瑾却忽然翻脸,蛮横到底,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说,你到底是作奸犯科之辈,还是白莲教徒!” “小,小人的确偷看过寡妇洗澡......”两害相权取其轻,小命儿当前,无赖就此道出了心中的一个秘密。 何瑾却无心管他这个,又一个接一个地问了过去。 人都不是傻子,有活命的机会在前,哪还会承认自己是要被砍头抄家的白莲教徒?当即,都承认了自己乃作奸犯科之辈。 问了七八个后,何瑾也觉得够了。 转头向孟文达言道:“孟大人,你也看到了,哪有什么白莲教徒?都是一群被抓来囚禁的罪徒罢了。” 这时候的孟文达,要是还不明白何瑾啥意思,他就枉愧乃锦衣卫千户了。 只,只是......这事儿还能这么干? 你当满朝文武、朝廷法度都是闹着玩儿呢?......你比那想着用一块东宫腰牌调动大军的舵主,更傻更天真! 但,但是话又说回来......真的是这样吗? 假如自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密奏给弘治皇帝。再将何瑾的一番言论解释,好生地复述地一遍...... 那一向宅心仁厚的弘治皇帝,以及老成谋国的内阁大学士们......说不定一番密谋商议后,再加上一顿遮人耳目的操作下来,事情可能就真的不一样了! 毕竟,何瑾的处置方式,明显更妥善、更有效——既惩治了邪教作乱,又避免了杀戮无度,于国于民而言,都乃上善之策......不是吗? 想到这里,孟文达再度仔细看向何瑾,心中不由将他的评估又拔高了一层:小小年纪,掉入龙潭虎穴后,搅得这里鸡飞狗跳不说;还一番谋划,大巧不工,化腐朽为神奇......这妖孽,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儿? 一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在他的脑中闪过。 随即,根本压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孟文达笑眯眯地抽走了何瑾手里的信,道:“润德,你真想借几个锦衣卫,去办这个案子?” “嗯.....”何瑾被看得心头发毛,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呢,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不过,你毕竟乃带俸的虚衔,要让本千户卖你这个人情,还得拿出点儿真本事儿啊......” “我,我这不是为解决白莲教善后的问题,出谋划策了吗?”何瑾可不傻,赶紧去堵孟文达的话。 “还不够!”谁知孟文达却将他刚才的蛮横,学了个十足十,霸气地一挥手,道:“你现在便替本千户,一点点儿地就这个分舵、这个平乱,从头儿捋个头绪、打个样儿出来!” “啊?......”何瑾一愣眼,傻了:“让我干你实权千户的事儿,那你干什么?” “看着你干!”孟文达冷冷一笑,道:“干得好没赏;干得不好,本千户便要好好查查,你有没有作奸犯科!” “比如,唔......”他眼珠一转,便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本千户已知她的婢女,可是死忠的白莲教匪。那她究竟也是不是白莲教徒,就要好生拷问一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一九章 他咋对我这么好? 孟文达今年四十三岁,自然已过了十五六岁的年纪。 换句话说,人家是过来人。 既然是过来人,一瞧柳清霜含情脉脉望着何瑾的眼神儿,以及何瑾刚才拼杀也要护着这名妓的样儿,哪能还不知两人之间有点东西? 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一定会有! 故而,人家这才是打蛇打七寸,一下就捏住了何瑾的软肋:你不是贪财好色吗?行啊,那就拿出点真本事儿,好好给我色一个! 面对这样的老流氓,何瑾还真是无计可施。 毕竟,麝月是白莲教匪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而且,锦衣卫是干什么的?没罪也能给你整出有罪来。 柳清霜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落到他们手里......咦,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没办法,何瑾只好望了一眼,这火光余熄的白莲教分舵。狠狠地抓了抓脑袋,冥思苦想起来。 一旁孟文达见状,非但笑着,还尽说风凉话:“好好想,办漂亮点儿。毕竟,惹怒本千户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大人威武!”李承祐这下可开心了,能看到何瑾这小子吃瘪,多罕见啊! 可就在两人刚说完,何瑾便笑了。 他先将面前的信件,一一分门别类起来,道:“这一堆呢,都是写明了彰德府其他白莲教和邪教地点的,可以直接去抓捕。而剩下那一堆,便是其他省府的,可以暂时先缓缓。” 孟文达点了点头:这个他当然也想到了,何瑾能做出也不算如何稀奇。 重要的是,该如何去实施抓捕。 “去,把安阳千户卫所的千户,和朱知府请来。”何瑾却已有了定计,吩咐了两名锦衣卫道。 两名锦衣卫看了看孟文达,见孟文达点头后,便骑马而去。 军人的反应自然要比文官敏锐迅捷,锦衣卫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千户所的主将刘能,便带着二百亲兵骑马赶来了。 这位刘千户四十出头儿,正当壮年,单看面相,便是位威风凛凛的将领。 他祖上是世袭的百户,自幼习武,弓马齐射俱佳。曾经在延绥一带与蒙古异族屡次作战,凭着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累积军功而升为千户,成为安阳卫所的驻营将领。 然而到了这里后,刘千户便十分郁闷。因为安阳乃中原腹地,基本上没啥动乱,就算有邪教作乱,可也不敢与卫所兵死磕。 上次白莲教攻击府衙,刘千户刚点好人马赶过去,发现白莲教匪们已撤了。 而让他主动出击剿灭白莲教,又发现白莲教和大明朝斗了这么多年,个个都是泥鳅,滑得很!别说是巢穴,连个人影儿都找不到! 这对于打了小半辈子仗的刘千户来说,简直闲得两膀子难受,气得心头更火大。只盼着能有一天,跟白莲教匪们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 此时望着已结束了战斗的场面,刘能登时心气儿更加不顺起来:你们锦衣卫啥意思?抄了白莲教的巢穴就抄了呗,还特意把我喊来,是显得你们本事儿大咋滴? 可没等他开口,便见一个少年上来笑眯眯地说道:“刘千户辛苦了,得知白莲妖匪出没,点兵助我锦衣卫擒拿,捣毁安阳此处白莲教巢穴,击杀舵主一名......” 听着这些,刘千户愈加一头雾水起来:这少年,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刚带着亲兵过来,连白莲教匪什么样儿都没看到,怎么就助你们锦衣卫擒拿立功了? 还有,你谁啊?...... “哦,在下锦衣卫百户何瑾,乃孟千户麾下。”何瑾目视孟文达,请来过来配合演一出双簧。 孟文达这会儿也没搞清,何瑾要整什么幺蛾子,但接到了眼神儿示意后,还是掏出了腰牌,上前言道:“不错,此人乃本千户手下。本千户......嗯,要历练他一番,暂令他全权负责接下来的安排。” 虽说刘能也是千户,品级跟孟文达是一样的。 可一个是来自京城最有权力的衙门,一个不过彰德府的千户官,权力天壤之别,刘能可不敢跟人家平级论交。 当即,他向孟文达施礼后,望向何瑾的目光也凝重了一分,不敢欺他年轻了。再转念一想,看向何瑾那和善的眼神儿后,他的目光登时就变得热切了! 这小子,刚才分明是给自己送战功啊! 只是,这也不能够啊......自己又不是这小子的爹,他凭啥上来就对自己这么好? “刘千户忠君体国,带兵有方,实乃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在下于安阳多有听闻刘千户的声名,敬佩不已。” “故而,此番一点点功劳,不过想献出点诚意。期待咱两方日后围剿白莲教其他巢穴,能同心协力、精诚合作一番!” “围剿其他巢穴?”刘能别的话没听清,这句话倒是一下让他兴奋起来了:“何百户的意思,是以后还要围剿白莲教巢穴?” 何瑾便拿出了一摞的信件,笑道:“自是要趁热打铁,顺藤摸瓜。只捣毁一个巢穴,那多不过瘾?” 刘能当然不是傻子,看到那信件便明白锦衣卫,已掌握了其他巢穴所在。 他当即一巴掌拍在了何瑾的肩膀上,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虽然看起来挺奸诈,但办事儿周全漂亮。” “对付白莲教,就需要你这样的机灵人儿!你放心,此番哪个兔崽子敢不尽力配合,我老刘亲手扒了他的皮!” 话说到这里,朱知府坐着轿子才姗姗来迟。 大半夜的被吵醒,朱知府是一肚子的火。又听闻是锦衣卫来寻,吓得他又差点尿了裤子,尤其锦衣卫还不说什么事儿,一路上更是让他胡思乱想,心惊胆战。 终于等轿子停在村落大门前,朱闻明抬眼看去,只见遍地尸体,血迹斑驳,吓得他几乎要摔倒。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朱闻明摊手大叫,脸都一下绿了,转身上轿子就想跑,腿都不知道先迈哪一条,弄得狼狈不堪。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朱大人,哎呦老父母,你可算来了!” 听到何瑾的声音,朱闻明才回头,挤出一丝比哭都难看的笑:“何百户,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遍地都是死人?” 何瑾轻笑了一声:“朱大人,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 “什么?!” 朱闻明吓得一蹦三尺高,急匆匆跑过来,伸手就捂何瑾的嘴巴:“何百户啊,算本官求你了,你可别胡说八道啊!” 不由得朱闻明不怕,历来朝廷都对邪教逆匪非常忌惮。尤其他治下已出过一次,白莲教攻打府衙的恶性事件了,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乱事儿,别说自己的乌纱帽,就是脑袋也要保不住了。 “朱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何瑾却按落朱闻明的手,继续笑着道:“此番捣毁这白莲教巢穴,若非朱大人提前派府衙捕快、民壮协助,查明妖匪逃跑路线,我们哪能及时布下罗网,致使妖匪无法逃脱?” “嗯?......”朱闻明听后,脸色一下就不一样了,他愣愣看着何瑾那认真的眼神儿,再看看一旁的孟文达...... 不得不说,人家文官这反应,就是比刘能迅捷多了。 见孟文达微微点头后,人家便一震官袍,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本官应当做的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零章 免费劳力哪能够呀? 看着何瑾同刘能还有朱闻明,在一旁嘀嘀咕咕,间或还传来一阵阵阴险猥琐的笑,李承祐就觉得吃了苍蝇般恶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一个本该镇守一方、剿灭叛乱的千户,却在白莲教攻打府衙时反应驰慢;而另一个知府更是颟顸无能,恬不知耻,闻听有功劳便腆着脸敢要! 这两个家伙,不被治罪都是好的。何瑾是脑子里进水养王八了吗,怎么还主动将功劳分给他们? “想不通吗?”正在这个时候,孟文达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悠悠的,似乎还有几分感慨。 李承祐当即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激动道:“大人,卑职的确想不通,这何瑾......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孟文达却望了一眼何瑾的方向,随后才道:“承祐,你虽生于官宦世家,然而在为官做事方面,比起那小子可差太远了!” “大人!.......”李承祐当即想辩驳,却不料孟文达当即一挥手,打断他道:“若此事交由你来办,你会如何做?” “自,自是......按照缴获的信件地点,一一围剿白莲教巢穴,尽获全功!”李承祐根本未加思索,便开口回道。 孟文达却意料之中般地摇了摇头,道:“此番我等从京城来彰德府,只带了百名锦衣卫。就算加上都司衙门给的四百兵丁,也一共才五百余人。如此人手,你觉得能尽数擒获彰德府各地白莲教匪?” 李承祐这才猛然一惊,反应了过来:“何瑾唤来刘千户的用意,就是为了借助他的武备人手?” “自是如此。”孟文达点头,道:“刘能骁勇善战,来安阳后迅速将千户所整饬了一番,兵士可堪一用。由他们来协助,自是最合适不过。” “那,那朱知府呢?......” “自然是为了借助地头蛇的捕快和民壮。就这些信件上的地点,没有那些人,我们单是探听,恐怕便已打草惊蛇!” “更何况,白莲教狡兔三窟、聚散自如。没有知府下令封锁消息,你以为各地邪教巢穴,会傻乎乎地等着我们去围剿?” “那,那也不用上来就把战功分给他们!”李承祐还是不服气,凝眉傲气道:“我等乃天子亲军,且此番教匪邪教事宜,皆可以都指挥体统行事!这千户和知府,本当听我等调派,又何须如此低三下气、费心巴结?” 孟文达听着,不由再度叹了一口气,才道:“强硬调派,哪会令这些人尽心尽力?差事儿办得好,全是锦衣卫的功劳,又与他们何干?” “他们就算不阳奉阴违,哪怕只推诿懈怠一番,你又能如何?” 孟文达此时已有些微恼,道:“难道,围剿白莲教巢穴的同时,你还要分出精力,再与他们打上一场口水官司?” “届时鸡飞蛋打,辜负陛下托付不说,他们还只会看你的笑话,嘲笑你的无能!此后,你却还要在这里围剿白莲教,但早已举步维艰,可谓痴心妄想!” “这,这?.......”经孟文达如此一解释,李承祐背后唰的一阵冷汗,瞬间湿透了飞鱼服。 可不料,孟文达竟还未完。 他第三次看了一眼何瑾,才语重心长地说道:“可如何瑾这样一来,事情非但办得滴水不漏、游刃有余,而且更深合官场上,花花轿子众人抬的诀窍儿!” “刘能非但一员悍将,他的岳父还是将门世家;朱闻明则更了不得,他的座师便乃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迁!你觉得,把他俩拉进来,功劳还会被分走?” 李承祐再傻再单纯,这时候也明白了过来了,嗫嚅道:“不,功劳非但不会被分走,反而会因此越做越大。” “尤其后续围剿白莲教巢穴一事,假如做得漂亮,更是一笔漂亮华彩的功劳!就算事有不虞,锦衣卫也不会单独承担责任......大人,这,这个何瑾,他难道已深谋远虑至此?” “当然不可能。”孟文达不由笑了起来,道:“他毕竟只乃一介白衣,哪能知晓这些人物背后的脉络?” 可就在李承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孟文达的面色就凝重起来了,继续道:“但就是因为他不知道,也这般做了,才更难为可贵!” “因为,他为人做事的着眼点,就是有功大家赚!如此,才能调衡理顺一切,只为最后的功成!” “这小子,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孟文达最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还有一句,他却憋在了心里,没说出来:这份老道儿和娴熟,真是给本千户,也好生上了一课啊! 就在此时,何瑾和刘能、朱闻明便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三人本来一个年少清秀、一个粗犷豪放、一个圆滑中庸。可经历一番谋划后,却都一副逛了窑子出来后的神情,笑得那叫一个骚浪贱。 还是何瑾开口,道:“孟大人,卑职已跟二位大人商议过了,此地这些白莲......呃,作奸犯科之辈,当即就由刘千户带兵押送入卫所,不让走漏半分消息。” “至于朱知府,则明日一早便借筹备院试之名,整顿治安,下令戒严全城、关闭城门。同时,派捕快、民壮及线人、保人深入乡间,按图索骥打探白莲教巢穴所在。” “只要探明一处,我等便以锦衣卫为先锐,刘大人兵丁为主力,捕快、民壮、机兵为辅,全力围剿抓捕!如此循环反复,不出半月,整个彰德府邪教巢穴,必然一扫而空!” 说到这里,何瑾才一抬头,继续道:“至于说密奏陛下,处置那些作奸犯科之辈,便交由大人负责了......如此处置,大人觉得如何?” 孟文达听后,真是觉得这少年深不可测,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才十五岁啊,办事儿就这般周密妥当、老练纯熟,简直比混了大半辈子官场的老油条都厉害! 当下,他便微微一点头,颇有些不以为意地一挥手道:“也就马马虎虎,暂且就按你说的去做罢......” 嗯,坚决不能让这小子嘚瑟,一定不能露出自己对这番谋划的敬佩之情! 否则,那多没面子啊...... 可何瑾却嘿嘿一笑,那乌亮的眼珠里,也不知瞧出了什么。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就屁颠颠儿地就向众人拱了拱手,告辞道:“既如此,那卑职便先回了哈。” “嗯,回去好生歇着吧......”孟文达又是一挥手,高冷且傲娇。 可想不到,就在何瑾搂着沈秀儿和柳清霜,走了一会儿后。忽悠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折了回来。 他羞赧地对着孟文达言道:“大人,还有个事儿......以后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的劳改,能不能优先供给我鼓山煤矿?” 孟文达这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你鼓山煤矿的人手,难道还不够?” “免费劳动力这个,哪能够呢?......呃哈哈,卑职说错了,不是那意思,是,是我们鼓山煤矿待遇好啊!” “我们那里周五干活、双日休息,每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每月可以轮休两日,逢年过节连放九天假。” “尤其还管吃管住,冬天发两套棉衣,春天发两套单衣,秋天再发一套秋装。每年发六双鞋子,场中还设有青楼、酒馆打折招待,每个月发二两工钱......” 孟文达可是见过白莲教徒,在鼓山煤矿的悲惨生活。 听何瑾还如此大言不惭地吹嘘,气得手都按到了绣春刀刀柄上,当即舌灿春雷,大吼了一个字:“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一章 何瑾要陪我读书了? 第二日一大早,安阳城便四门紧闭,知府大人下令全城戒严,衙役官兵一起出动。 正当百姓们疑神疑鬼,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儿的时候,府衙那里又贴出了告示,言只是为了筹备院试、整顿治安。 院试乃小三关当中,最重要的一关。在全民科举狂欢的明代,百姓虽然觉得治安跟科举没啥太大的关系,但对此也算见怪不怪了。 一切,为了科举让路嘛......不出城就不出城呗,反正城外也没啥好的。 就这样,真正的焦点被成功转移。城里负责打探消息的白莲教匪们,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发觉。 而孟文达、朱闻明和刘能三人,则当即安排了人手,将城内外所有交通要道,全都严密布防,搜查一切可疑人等,避免白莲教徒逃脱。 待探明一处邪教巢穴后,大军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剿杀。 当巢穴当中的邪教逆匪们还一无所知时,锦衣卫和官军便已蜂拥而入,残酷的杀戮同时展开。 待他们想到要逃时,才发现外面早就被捕快、民壮们团团围住,就等着他们这些漏网之鱼。 就这样,捣毁一处便更得一处的详细情报。来不及销毁的资料、书信,都落入了锦衣卫手中,可谓是以点带面、由线成片。 按图索骥下,邪教巢穴就跟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如白捡的功劳般唾手可得。刘能这几天杀得大呼过瘾,朱闻明更是连做梦,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至于孟文达则高屋建瓴,在彰德府突剿邪教巢穴有了成绩后,当即上报了朝廷。 朝廷的反应也很是及时,当即命各地锦衣卫以‘孟文达模式’为样板,开展大规模的剿匪平乱活动。 信件就在锦衣卫的快马下,迅速的传递着。由彰德府开始向四方扩散,战斗的喊杀声,也笼罩了小半个大明江山。 各地邪教的坛口、巢穴、联络站,迅速被捣毁,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曾经隐藏在大明肌肤底层的祸害,这次被来了一次大清洗。 虽说不可能彻底根除,但邪教猖獗的势头儿却被有效遏制,大明的威仪又得以展现。数年之内,大规模邪教生事作乱什么的,应当是不会发生了。 捷报传至西暖阁,弘治皇帝不由龙颜大悦,拿着一封汇总的奏折笑道:“各省一同行动,围剿邪教逆匪,捣毁邪教巢穴、暗点共计一千六百余处,一举击毙邪教乱匪三千人,俘虏更有十万众,缴获颇丰......” “那小子,真乃朕的一员福将!” 又拿起孟文达最初的密奏,弘治皇帝不由更加开怀:“众多锦衣卫查访数月,都毫无头绪,一无所获。他可倒好,直接被白莲教匪给抓了,结果还巧施妙计,搅得逆匪巢**讧,一举打开了局面!” “身处龙潭虎穴,临危不乱,还能反败为胜,那小子的确乃非常人也。”身为河南老乡的刘健捋须,显得很是骄傲。 “尤其他还调衡了一方知府和卫所千户,文武齐心,三方协力才取得这般战果。这手段,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当真不凡!”李东阳也暗暗点头,不吝溢美之词。 “更难得的是,这小子早就看透了邪教蛊惑百姓的本质。又奇思妙想,模糊了白莲教徒的身份,才使得我等可行怀柔之策,避免了一场杀戮动荡。”谢迁上前,衷心地说了一句:“这小子,有社稷之才啊!” 不料,听闻三位大学士如此称赞何瑾后,弘治皇帝的面色,却渐渐地凝重了起来:这样的一个人物儿,到底该如何妥善培养呢? 上次何瑾前来,弘治皇帝便看出了他的不凡。 那时的想法儿,便是等何瑾考了秀才功名后,以选拔贡生的名义,将他弄到京城来,陪太子朱厚照读书。 可现在,这想法儿......当然更加强烈了! 很明显,一次献策只能说明何瑾头脑不凡,智计超绝。可这次围剿邪教一事,他虽未直接出面,可最难的开头儿都是他谋划筹备的,并且还办得漂漂亮亮,使得朝廷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这小子,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而是敢想事儿、还能办成事儿的英才啊! “父皇,何百户此番之所以被白莲邪教挟持,目的竟是为了儿臣的腰牌?......如此说来,这一场剿灭邪教的胜利,也有儿臣的一份功劳?” 就在弘治皇帝想着事情的时候,朱厚照忍耐不住了。神奇的脑回路,让他说出了这番惊奇逻辑的话。 弘治皇帝剑一般的目光,顿时便向朱厚照刺了过去。这时候,他忽然有点明白,长坂坡后刘备为何要摔阿斗了。 “胡闹!东宫腰牌,那是何等重要的事物,你怎能随意便给了那小子!” 气怒攻心的弘治皇帝,不由一拍御案,喝道:“若非何瑾他福大命大,你那块腰牌岂非害死了他!还说什么功劳,朕还没罚你都是好的!” 朱厚照骤然吓得一哆嗦,懦懦地不敢再吭一声。而看着自己傻儿子的弘治皇帝,越发觉得要尽快将何瑾弄到宫里了。 毕竟上次何瑾前来,朱厚照在他的教导下,竟略略明白了‘兵者,国家大事’的道理——这等事儿,可是学贯古今、名满天下的硕儒们,都没有办到过的! 自己如今身体愈加不堪,大明朝的一切希望,就寄托在储君身上。天下的权柄,日后将集于朱厚照一身,万千的臣民,生死荣辱也只维系于他一人。 为大明朝尽快培养出一位合格的人君,才是最最重要之事啊! 心思激荡下,弘治皇帝顾不上多想,便开口问道:“河南提学道何时,才能按临彰德府院试?” “依照行程安排,大概得三个月后。”刘健翻了翻奏报,推算后回道。 “太慢了。”弘治皇帝摇了摇头,眯了一下眼睛后,又豁然睁开道:“传旨,调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王华,为河南按察副使,提学河南。首站便于彰德府院试,且院试后开设恩贡,推选才学兼优之士,入国子监进学!” 三位大学士一听这旨意,纵然久历宦海,内心已波涛不惊。可骤然间,面色还是止不住微微一变。 要知道,国子监乃全国学院最高首府。入学之人,除却恩荫的官宦子弟外,剩下无不是一省一府的英才。 更重要的是,此番为将何瑾弄入国子监,弘治皇帝还用了‘恩贡’的名义。 恩贡,是岁贡规制外的一种特例。 提学道可考选省内的生员,择最优者推选入国子监,一省不过数名。并且,与其他贡生一样,恩贡者经廷试后,便有了做官的资格! 如此恩遇,如此迫不及待,可见弘治皇帝对何瑾是如何在意。 “陛下,若要走恩贡一途,可是很需文章功底的。那小子办事儿的确漂亮,可文章制艺,我等都尚未不知......” 刘健不由蹙了蹙眉,道出了这个担忧。 可不料,弘治皇帝却根本没接这个茬,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入国子监后,朕便可下旨调他为太子伴读。三位皆有教导太子的职责,如此,他也便在三位的教导之下......” 让我们三人教导他? 三位内阁大学士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这什么意思,薪火相传,以老带小吗?......陛下,你真不觉得我们三个老骨头,还能再坚持十几年吗? “父皇,何百户以后要陪儿臣读书了?”毫无疑问,朱厚照此时乃暖阁里最高兴的人:嗯,就那么一次相见,他便觉得与何瑾情定了一生,日思夜想。 “嗯,既然有人陪你读书,肯定不会那么枯燥了。” 看着朱厚照这幅欢天喜地的模样,弘治皇帝不由也笑了起来,道:“那等他来了后,你就每日多学半个时辰吧。” “啊!......”朱厚照瞬间,面若考妣。 明媚的阳光下,这个十一岁的少年,第一次品尝到了‘痛并快乐’的复杂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二章 狐假虎威也是技术活儿 京城皇宫里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安阳何瑾的豪宅里,他却过上了穿越以来,最幸福的小日子。 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左边柜子的食盘上,放着各色糕点果品,右边是手捧着紫砂壶的小月儿。 沈秀儿不时将剥好的瓜子,亲手喂给他;床里侧的柳清霜,则手法娴熟地给何瑾按摩着身子;而一旁的小月儿,就跟喂瘫痪儿童一样,隔一会儿就给何瑾嘴里倒点水。 这次第,真是......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只是,别看何瑾表面上稳如老狗,其实心里也慌得不行。 因为自从白莲教巢穴归来后,他发现沈秀儿和柳清霜两女之间的关系,竟一下变得十分奇怪! 她们......不再剑拔弩张了,也不明争暗斗了。 反而见面就亲热地不行,不是你送我点胭脂水粉,就是我给你量了一身新衣裳,简直跟一对儿亲姐妹一样。 甚至,就连上厕所,都要手牵着手一块儿......呃,这个倒是何瑾瞎猜的。实在是因两人转变太快,就像龙卷风,让他来不及逃,也来不及反应。 何瑾真的想不通,毕竟穿越后的种种经历,已经证明了:时代的确对人的思想观念有所影响,但却改变不了人性。 女人嘛,总是希望一个男人爱自己、疼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可现在,自己出去一趟,带回来了柳清霜不说,还明确一副要纳了人家的意思。沈秀儿见状非但没炸,反倒看起来还挺高兴。 而柳清霜呢,也一扫之前的高冷,扭扭捏捏、欲拒还迎地,不知怎地就跟沈秀儿搅合到了一块儿。 算了,想不通就想不通吧......说不定,两女只是担忧自己闯了一遭龙潭虎穴,等担忧劲儿一过,就会旧病复发了。 真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哭也不迟。 “相公,此番孟大人对付白莲教,正是你报一箭之仇的时候。多解恨的事儿啊,你怎么能就此错过?”沈秀儿又塞了何瑾一块马蹄糕,开口不解地问道。 按照她的想法,何瑾本就睚眦必报的性子,此番又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还能再立上一功,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的。 说起这事儿,何瑾不由来了精神,摇了摇头含混地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假如我是个真正的实权锦衣卫百户,这立功的机会岂能错过?” “可事实上,我除了在锦衣卫那里挂着名儿、领着俸禄外,只有个磁州文巡检的恩俸官儿。这官儿可算不上科举正途,掺和多了反而显得不识抬举,有跟人争功的嫌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相公以退为进,真是高明。”柳清霜率先明白了何瑾的意思,开口赞叹道。一双明眸里,不由闪动着敬佩崇拜的光。 一旁的沈秀儿倒还没反应过来,神色不由有些苦闷。 何瑾见状就一摊手,道:“什么争不争的,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脸已经露了,该低调时就低调便好。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打算谋划那事儿,都是孟文达逼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双眼一亮,想到了什么一样嘿嘿笑道:“你们还别说,白莲教此番,还真是我的好媒人。” 先一把拉住了柳清霜的手,道:“要不是一番共患难的经历,你怎会心甘情愿从了我?”随后,又捏住了沈秀儿的小手,道:“要不是你拜托我整那个胡文秀,我又怎么会被白莲教绑架?” “不管怎么说,人家白莲教可是无意间,便送了我两位佳丽。我不谢恩也就算了,哪能还去恩将仇报?” 这话一出口,不由说得两女都满意,齐齐嘤咛了一声,对何瑾愈加温柔、伺候殷勤了。而何瑾则不由蹙起了眉头,疑惑地道:“按说,孟大人答应我的事儿,也该兑现了啊......” 话音刚落,就见金元带着李承祐进来了。 一见何瑾这腐败的生活作风,李承祐不由哼了一声,道:“沉迷女色!真不知老天怎么就瞎了眼,将无双的智谋,给了你这样的人?” 何瑾却不以为意,见李承祐身后还有七八名锦衣卫,便问道:“是孟大人要你,陪我去磁州一趟的吗?” “不错。” 李承祐回完,沈秀儿这里就不解了:“相公,既然已知胡文秀乃白莲教逆贼,锦衣卫自不会放过。相公又何必要耽搁时日,特意回磁州一趟?” “因为我要狐假虎威啊,这非但是个技术活儿,而且很有必要......”何瑾却一脸正经,回道:“磁州可是我的大本营,再如何小心维护经营,都是不为过的。” 这句话,无论沈秀儿和柳清霜,都没怎么听懂。 李承祐当然更不明白,只是又哼了一声,道:“狐假虎威.....如此穷极无聊之事,你也真有闲情逸致。” 何瑾这就不爽了:怎么,救了我一命后,就觉得你要翻身了?少年,你实在想太多...... 眼珠子一转后,他便嘿嘿笑道:“李公子,敢问你可否婚配?” “匈奴未扫,何以家为?”李承祐倒是很臭屁,来了句霍骠姚的名言。意思是蒙古异族未灭,我无心儿女情长。 可何瑾却‘哦’了一声,摇头可怜道:“单身狗啊?” “何瑾,你敢骂我!”李承祐立时就怒了:单身就算了,还说人家是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十多岁还没成亲,你这年纪,在明代也算大龄剩男了吧?” 何瑾却又是一记暴击,气得李承祐直接想拔刀子:“我说过了,只是暂时不想而已!假如我想成亲,随随便便都能娶到的!” 但何瑾就是不接他的话,继续挠头问道:“不喜欢女的啊?......也没关系嘛,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自古有之,咱大明也不乏其人。李公子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我其实理解的......” 你理解个蛋蛋啊! 李承祐气得七窍生员,转头就向外走。他生怕再多呆一刻,自己就会忍不住砍了何瑾的狗头。 当然,更悲伤的是,他恐怕还砍不了。最大的可能,是会被何瑾暴揍一顿。 柳清霜见状,就有些不忍了,埋怨何瑾道:“相公,何必如此呢?......李公子毕竟救过你一命,为何要这般气他?” “因为我要帮他攒怒气值啊,到了磁州后,他才能凶神恶煞,煞气凛人啊。”何瑾嘿嘿笑道,当即起身也走了出去。 这一次去去便回,他当然不会带着沈秀儿和柳清霜,马车自然也用不着。只骑乘着快马,同锦衣卫一路奔行而去。 轻装简行,不过半日的时光,便到了磁州地界儿。天黑后在农家借宿了一夜,第二日赶在城门开启,便进了磁州城。 此时州衙里刚点了卯,新任的吏目大人便将六房司吏、三班衙役班头召到了吏目廨,对着这些人言道:“本官乃吏部铨选、朝廷签批的命官,也曾在他处担任过典史。来到此处,竟发现磁州衙门乱作一团,不成体统!” “什么刑房、捕班联合办案,什么城管帮役......简直都是胡来,乱了规矩法度!一衙案牍卷宗、衙役吏员,皆当由本吏目统辖,尔等肆意妄为,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气!” 吏目大人没头没脸地一顿批下来,底下的吏员衙役,只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散漫,根本懒得听他这一套。 甚至,端木若愚和刘火儿还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呵呵,新官上任三把火吗?还没弄清状况,就要敢叫旧貌换新颜吗? 还问谁给我们的胆气,倒是谁给你的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三章 哪儿不对劲呢? 新来的吏目大人在上面激情地使着劲,底下人莫说应和的,就连一点儿反应都没,这就比较尴尬了。 到了最后,吏目大人也急了,直接交底道:“行了,本官也知道这些,都是那个何瑾搞出来的。不过,他现在早不是衙门的司刑了,以前的做法自然统统作废!” “只要你们以后都听命行事,本官必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说一千、道一万,吏目大人的中心思想就一条:忘了何瑾那个旧爱,加入我这个新欢的怀抱好不好? 然而,底下人还是没一点儿反应。 吏目大人这就怒了,道:“你们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本官乃堂堂正正的州衙吏目,掌案牍、总衙役,处置你们名正言顺。既然你们都不识抬举,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可就在此时,吏目廨外却嘈乱了起来。一个帮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道:“大人,不好了,锦衣卫来抓人了!” “锦,锦衣卫?......”新任吏目大人上来就是一个哆嗦:不会这么寸吧?......刚想着抢班夺权,何瑾就杀回来了? 刚想到这里,就看到何瑾大咧咧地,带着七八名锦衣卫气势汹汹而来。 这些人都身穿耀眼夺目的飞鱼服,腰系鸾带,手持绣春刀。举手投足间,将天子亲军的剽悍与傲慢,演绎到极致,令一众州衙芝麻绿豆小官瑟瑟发抖。 尤其只跟何瑾错了半个身的一位百户,更是带着说不出的凛冽杀意! 李承祐径直来到吏目面前后,亮出腰牌,舌灿春雷喝道:“你的案子发了,随我们往锦衣卫千户所走一趟吧!” 吏目一看那腰牌上‘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李......’的字样,登时就吓得坐在了地上,面若考妣地哭嚎道:“不可能啊,下官才刚来赴任。什么事儿,都还没来得及干呢......” 看着这一幕,何瑾差点就笑了出来:果然,一路上刺激李承祐是没错的。你看他现在的怒气值,简直就是位活阎王,都把人吓成什么样儿了? “李百户,误会了,他可不是胡文秀。” 何瑾赶紧假惺惺地,扶起这位新任的吏目,宽慰他道:“这位大人勿惊,我就是过来拜访一番。却忘了还有捉拿白莲逆匪的要务在身,让大人受惊了......” “白,白莲逆匪?.......”一听这个,新任吏目嘴皮子更是哆嗦个不停:“何百户,你说咱州衙的胡判官,是白莲逆匪?” 本来证据确凿的事儿,到了何瑾的嘴边儿,却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不还不清楚嘛,先抓来问问,扔千户所里拷打拷打,就知道了嘛......” 好不容易被扶起来的吏目,一听这话,当即双膝一软,又一次坐在了地下:尼玛,锦衣卫那里是什么地方,铜浇铁铸的人儿进去,都能给你化成水儿来! 这位吏目大人当然不是傻子聋子,来到州衙后,自然也听到过些风声。 对于何瑾跟胡文秀的事儿,他也有自己的判断:这两人,无非都瞄上了彰德府首富沈家,容不得对方呗。 在他看来,胡文秀的胜算还是很高的。 毕竟,通判可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掌管粮运、田户、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名正言顺,对知州都有监察之权,乃实打实的职掌官。 何瑾又算什么? 就算有着锦衣卫百户的虚衔,还有世袭磁州文巡检的官职,又能如何?县官还不如现管呢,更不要说,他还根本管不到磁州衙门。 可想不到,人还在外地的他,扭头儿就杀了回来!非但如此,还直接带上了天子亲军来抓人! 人家胡文秀那么老实低调的人......更何况,他也没直接抢你家东西啊,你都不放过。那,那我刚才说的话,要是传入他耳中?....... 一时间,何瑾笑眯眯的面容,就在新任吏目眼中,变成了标准的笑里藏刀——这个何瑾睚眦必报、手段通天,着实一点都不能得罪啊! 想到这里,这位吏目大人赶紧向何瑾言道:“何百户,下官刚才还跟诸位吏员衙役讲,当初何百户署理的案牍文书,就是不一般!尤其刑房、捕班联合办案,城管帮役服务为百姓的模式,更是首创先河、成效斐然。” “只要下官在任一日,必然会萧规曹随,承何百户的余泽,安安生生当个垂手吏目!”说到这里,他便转向跟吏员衙役,完全没了之前的威风,几乎是求一般的神情,示意众人帮忙回个话儿。 嗯,真香。 可也不用他如此,这些吏员衙役,便一个个回应道:“何百户定下的规矩,当然不能随便乱破。” “老大你虽然不在衙门,可衙门里还尽是你的传说!” “瑾哥儿,你以后必然会飞黄腾达的。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叔伯啊......” 就在此时,李承祐一行人已抓着胡文秀,走了过来。 一看到何瑾,胡文秀当即状若厉鬼,叫道:“何瑾!......想不到老夫这般隐忍,还是没逃得了你的毒手!” 遇到这样送助攻的,何瑾当然求之不得。随即作出一副阴冷的神色,道:“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跟我斗,你还差得太远!” 一番话霸气侧漏,让新任吏目登时更加瑟瑟发抖:果然是大佬风范啊......惹不起,惹不起! 不错,此番何瑾特意要回州衙一趟,就是为了震慑这位新来的吏目。毕竟,这位置实在太重要,他人可以不在州衙,但吏目的权力却不能轻易扔下。 因为,他隐隐已有预感,磁州城恐怕已容不下自己了。在跃向更高更远的平台之前,自然要将根基夯实。 借锦衣卫抓捕胡文秀之机,何瑾便狐假虎威地,将自己打造成了高人模样。给衙门里的牛鬼蛇神们,都敲了敲警钟:我人可以不在磁州,但这里有什么事儿,还是管得了的。非但管得了,更能轻而易举! 办完了正事儿,他当然又去了趟签押房,拜见了一下老师姚璟。随即,便回到了自己的家。 只不过,此番回来后,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家有些别扭。 这庭院,怎么就那么仄窄呢? 那桌凳,怎么就那么土气呢? 还有茶水,以前也没觉得如此苦涩啊...... 何瑾是看哪儿都觉得不顺眼,止不住地嫌弃。他知道自己这是去过安阳,入过皇宫,眼界不一样了,心也大了。 但......总觉得就是哪儿还不对劲。 最后,目光悠悠地看向一旁的老娘,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娘,这些时日不见,你怎么也人老珠黄了呢?......” 崔氏登时凤眸一眯。 但同时,她也的确感觉得出,自己这儿子是越来越不一般了。 以前,她只感觉儿子机灵油滑,有些管不住。可现在何瑾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自信成熟男人的魅力,再不复当初那个浑小子模样了。 “瑾儿日渐年长,为娘自然韶华渐逝......”想了想,崔氏还是忍下了怒气,拿出了大户主母的气度。 可不料,何瑾却噗嗤一声,道:“娘,老就老了呗,还整那么委婉的词儿......” 老,老了?.......还委婉的词儿? 这一瞬,崔氏猛地娥眉一厉,再也忍受不住,冷笑道:“小子,皮又痒了是不是?红芽,取家法来!” 一看到那熟悉的笤帚疙瘩,何瑾登时浑身一凛。 但同时,他脑中也猛然一怔:啊!.......怪不得觉得哪儿还不对劲。原来,自己是欠了这么一顿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四章 端午佳节诗会 在家里睡了一夜,用过早饭后,何瑾便汇合了李承祐,扭头儿往安阳城里赶。 他相信,自己昨日的惊鸿一现,足以让磁州城地震了。 混到这种份儿上后,便用不着过多地去刷存在感了。保持一点神秘飘然离去,更能让人心生敬畏。 可刚进了安阳城,就觉得城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街上的读书人明显多了起来,还一个个躁动兮兮、眉飞色舞的,跟都捡了二百两银票儿一样。 到了豪宅后,柳清霜便忍不住告诉他,原来是昨日官府下了告示,朝廷委任的河南提学大宗师王华,将按临彰德府院试。 同时,鉴于今年震灾,朝廷特开设一场恩贡科。院试后,可直接由大宗师推选入国子监进学。 毕竟决心要混士林了,何瑾当然知道贡生这名额,可是个大好事儿。 一旦成为了贡生,非但能进入全国最高学府深造,还有机会得皇帝的青睐。经过廷试后,便可直接赐予官职,可谓坐上了当官儿的快通道列车。 “唔......这个贡生名额,假如有可能的话,可一定要图谋图谋。”听完这消息,何瑾不由也觉得心情躁动起来了。 虽说,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入得大宗师的法眼。但就只是想想,也是有点小激动呢。 可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就‘哎呀’一声,左脚踩到了右脚,整个人都跌在了柳清霜的怀里:“你,你刚才说新任的大宗师是谁?” “王宗师啊!.......他可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精通礼、春秋、易经,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后面的话,何瑾根本没听清,只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相公,你怎么了?”看何瑾一脸呆然的样子,柳清霜不由大惊失色,道:“难道,相公跟王宗师认识?” “我,我听说过他儿子......” “他儿子王守仁啊?......”柳清霜蹙着眉,想半天才想到了什么,郁郁地言道:“听说是个怪人,成亲当天居然不入洞房,跑到了一个道士的破庙里学打坐。” “相公,你可不能跟他一.......”寥寥提到这里,柳清霜才反应过来,瞬间俏颜羞红。 随即,她赶紧转移话题,继续向何瑾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端午佳节将至。王宗师来安阳后,有意举办一场诗会。” “相公才学不凡、诗词斐然,正可以趁此时机,一鸣惊人。说不定,便得了王宗师青睐也说不定......” “端午节?”赖在柳清霜软绵绵的怀里,何瑾都懒得起来:嗯,想了想也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就要端午了。 不过,总觉得先是王华提学河南,又是端午诗会的,好像有什么图谋一样。 算了,反正去试一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计议已定,又得知院试提前,何瑾便彻底收了心,安安生生地在豪宅里温书。同时等待着端午佳节,再剽窃上一首好诗词。 万一,走了大运忽悠了王华,更是美滋滋。 不过,想是这样想,他其实也没怎么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儿的。 而王华那个人呢,可是清流中的清流,道德上无暇的典范,士大夫的楷模,学富五车的代表。想通过他的法眼,得到贡生的名额,非得有些真功夫不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端午佳节便已悄然到来。 自弘治十四年始,彰德府这里不是震灾,就是白莲教匪作乱,可谓是焦头烂额。 终于到了端午时节,总算赈济平稳。又逢锦衣卫剿灭了白莲教,抡才盛典院试在即,好事儿才一件接着一件到来。 感念至此,朱知府为庆否极泰来,彰太平盛世之景象——当然更重要的是,为刷一波声望和存在感——特思与百姓同乐,定于漳河边举行端午盛会。 加之端午佳节,又乃一年极好风光,正是燕饮游乐的时候。 是以佳节的前几天,安阳城外的漳河边上,早已是少年游冶、翩翩征逐,随意所之,演习歌吹。投琼买快、斗九翻牌、博成赌闲、舞棍踢球、唱说平话、无论昼夜...... 而到了这一天,吃完丰盛的午饭,又吃了两个粽子后,何瑾便看到沈秀儿、柳清霜等人,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尤其是小月儿,嘴撅得都快能拴毛驴儿了。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萌乖的期待。 何瑾便起身,也不说话。 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拈住小月儿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轻轻地捏了一下:“想出去玩儿啊?” 小月儿当即点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想出去那就去呗,反正我是保送生,耽误一天温书又如何?”何瑾这才在众人的期待下,哈哈大笑,吩咐金元道:“套马去,要贼拉风的那一辆!” “少爷,早就套好了!保证坐上那辆马车,少爷就是全城最靓的高富帅。”跟着何瑾久了,金元如今的骚话,也是一溜一溜儿的。 盛会的中央,就在漳河边的铜雀台上。 三国时,曹操消灭袁氏兄弟后,夜宿邺城。半夜见到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掘之,得铜雀一只。 谋士荀攸言,昔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兆也。曹操大喜,于是决意建铜雀台于漳水之上,以彰显其平定四海之功。 当然,明朝的铜雀台虽然还在,却已不复当年流光照耀、铜雀舒翼的盛景。不过,朱知府派人提前修缮了一番,自然使得这里再度焕发新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至于铜雀台下的漳河,更已是百舸争流,人人兴高采烈。 一条条龙舟竞渡,锣鼓喧天,还有不少富商豪客,往河中投放粽子、米、肉、供果,纪念带给他们这个节日的屈原。 待何瑾抵达时,河边堤坝那宽阔的大街上,已是人烟凑集,十分热闹。 当街搭着数十座的灯架,四下围列些诸门买卖。兜售吃食的小贩,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如歌声一般婉转好听。 他已打听过了,诗会是在晚上才开始。 看着时间还够,便带着沈秀儿、柳清霜、小月儿穿梭在花样繁多的吃食摊位上。看到中意的就买下来,还有什么社戏、杂技、卖艺的,都一个不落地玩乐过去。 及时行乐,人生要的就是一个痛快! 只可惜,在一个射柳游戏中,何瑾还想给三女射来一些奖品。 无奈他刚拿到那弓,略一用力就崩断了弓弦。连拉了好几个都一样,没赢了奖品不说,还赔了摊主弓箭钱...... 渐渐地,天色越来越黑,铜雀台下却一片灯火通明。其中有一处,更设案有宴,人人高谈阔论,喧哗不已。 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何瑾便带着三女走了过去。至于金元,呵呵......操心他个大男人干啥? 到了近前,便看到有民壮衙役把守,何瑾便拿出考票一亮,道:“童生何瑾,前来参加端午诗会。” 那衙役是个忠厚的后生,为难道:“何公子,知府大人说了,这是提学道开设的一场诗会,只许读书人进去。” 言外之意,何瑾可以进去,但沈秀儿、柳清霜、小月儿和金元是不能放进去了。 想想也是,假如各个秀才、童生都带着书童、女眷什么的,那全府一州六县读书人就数百个。整个铜雀台就算再大,也根本容不下几千号人。 然而,让三女在外面等着,何瑾又不放心。 就在他准备耍赖,拿锦衣卫腰牌吓唬这衙役的时候,一个宦官尖利的嗓音响起来了:“瞎了你的狗眼,何百户哪是一般的读书人,可是我们王府请来的贵客!” 何瑾抬头一看,这人他认识:是朱厚辉身旁的那个张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五章 你牛什么牛啊!...... 呵斥完那个衙役,张声便低眉恭敬地跑到了何瑾面前,道:“何百户,我家公子早为你在正厅留了位子,就等着你前来呢。” “你家公子?......”何瑾闻言不由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道:“他还惦记着我?” “何,何百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张声面色不自然地一僵,随即又巧舌如簧地说道:“您与我家公子,可谓不打不相识。自磁州一别后,我家公子两月都在宗庙苦读修心,已非当初。” 何瑾还是摇头,他才不相信什么,两个月改变一个人之类的屁话。相反,他更相信的一句话是:狗改不了吃屎! 呃.......咱现在也是读书人了,要文雅,要含蓄。 嗯,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生来二十多年,养成了目空一切、刚愎自大性格的家伙,关小黑屋里读了两个月的书,就幡然悔悟了? 开什么玩笑! 尤其,那家伙还在自己手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这妥妥是关得太久了,心理都有些变态,瞅准机会来找自己出气呢。 “还是算了吧......我跟你家公子之间要说缘分,也只有孽缘。”何瑾郁闷地一摆手,拒绝张声道:“更何况,此番我来只是参加诗会,不想节外生枝。” “何百户,你......”张声还要再劝。可何瑾却不耐烦了,忽然一冷脸,叱喝道:“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我在安阳已有数月,住的还是你们赠送的宅子。你家公子若真有意冰释前嫌,早就前来登门拜访了,还用得着今日弄这劳什子的鸿门宴?!” 张声闻言,不由面色惨白、神情惊诧,脑中一片空白:这,这小子莫非真是妖孽不成,怎么事事儿他都能猜中? 怏怏地跑回正厅当中,他便附在朱厚辉的耳边,嘀咕了一番。 朱厚辉面色不由变得阴鸷起来,但随即抬头望了一眼正位上的赵王,又止不住捏着酒杯冷笑,道:“无妨,母妃已劝得父王,今日会为我出气。他就算躲在什么诗会中,也迟早会来这里的。” 而此时的何瑾,已带着三女进入了诗会当中。 说是诗会,其实就是一间间的侧房,原本都是铜雀台的陪房。每个房前都挂着两盏硕大的红灯笼,写着彰德府各州县名。 里面被朱知府命人简单修葺一番后,又效仿魏晋风格,摆上了独立的条案。文人墨客们就此席地而坐,一边品尝着果品,一边高谈阔论。 待何瑾进入后,热闹激动的声音顿时静止了。 整个屋子里,全是独身一人的男子,唯有何瑾带着三位女子入席,本来就很惹人注目了。更不要说沈秀儿和柳清霜这两位之名,还在磁州如雷贯耳。 一位首富奇女子,一位花魁名妓。 尤其今日沈秀儿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显得她愈加雍容柔美。 柳清霜则是一身的白裙,淡雅处多几分出尘的气质。美眸顾盼间望向何瑾,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的浅笑。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一时间,众士子不由都想到了这句诗:这铜雀台未锁住当年的二乔,可何瑾却携磁州双姝前来。 如此一男携二女,且还琴瑟和谐的情景......完全就是人生赢家的标准模板,简直让里面的书生们,都气炸了好不? 之前,他们还只是听说过,沈秀儿和柳清霜这两朵鲜花,插在了何瑾那坨牛粪上的谣言。可今日一见,三人如此公开示众,还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已然就是板上钉钉嘛! 一时间,羡慕、嫉妒、恨......种种目光齐齐向何瑾射来,犹如万箭齐发。假如这些目光乃实质的话,何瑾感觉自己身子必定已千疮百孔,比蜂窝煤还蜂窝煤。 于是他想了想,随即便傲娇地一昂头,哼了一声,带着三女向角落里的一个条案走去。 这一做派,更是拉足了仇恨,让在场的士子们,恨不得群殴了他啊! 可,可大家都是读书人,要文雅、要含蓄,要有修养......于是,纵然心里已是一万个nmp,表面上却只能一副云淡风轻,不跟何瑾一般计较的模样。 好在,何瑾的出场虽然拉风,但也未如何过分。这些士子今日前来,也不是专门儿找他麻烦的。 待他坐下后,气氛便稍稍有些回暖。 柳清霜便忍不住开口了:“相公,你如今也算士林之人了,为何还要这般傲慢,故意气他们?” 何瑾闻言不由苦笑:他哪里不知道,合光同尘的重要? 问题是,自己合得来吗? 你瞧人家那边书生玩儿的诗令游戏,不是什么‘七平七仄令’,就是‘飞字令’,还有什么天干地支、四书五经都拿来做令的,全他娘的是技术活儿。 像他这种从小接受数理化、历地外的家伙,也就语文课上学了些诗词知识,剩下的,便全靠后来的个人兴趣。 偶尔剽窃几首诗词,拿来装逼还行。可真自不量力地凑上去,那脸绝逼会被打得啪啪作响...... 幸运的是,他这坨牛粪兼驴粪蛋子,表面看起来还挺光鲜。 磁州县试的案首,府试的时候又拿了第二名。尤其平日吟诗作词,更是信手拈来,靠着满溢的才华,勾搭到了中原的花魁名妓....... 种种光环加身,只要平日注意点儿,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例如此时,他一副高冷的模样,便使得没人敢前来挑衅。 嗯,这种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表面稳如老狗,内心实则慌得一批......人家要是真过来了,他就要秒怂了。 好在,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位身穿教谕服的中年人,大笑着走入了厅内:“今日端午佳节,我彰德府士子云集。知府大人特意请来了赵王,设宴铜雀台,可谓一大盛事。” “恰逢新任大宗师按临,欲品评我彰德府士子。特以端午佳节为题赋诗一首,不限格也不限韵,由我等收上去共同品评。” 说到这里,这位教谕又是一笑,道:“诸位还等什么?还不快一展才学,给我们彰德府长一长脸面?” “吓......”众士子的眼睛,一下全都瞪得溜圆。 他们早知道院试后,要开设恩贡一事。谁此时又不想着,能提前得王华大宗师的一句好评,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 个别想象力丰富的,甚至开始幻想,自己从此青云直上,过不了几年就成了两榜进士...... “先把口水擦掉。”教谕见状,忍不住笑骂道:“我这是头一个通知你们,别浪费时间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收稿。” 说完,他朝便众人拱拱手,去往别的房间了。 众士子这里就已经一个个咬着指头、皱着眉头、挠着狗头苦苦寻思着。反倒是何瑾,这会儿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然后,他悠悠地捧起纸片,吹干墨迹,装入信封,便起身对着三女言道:“走了。” 这一做派,自然又引得众士子咬牙切齿:何瑾,你牛什么牛啊?! 不就是才思敏捷一些,魅力大一些,比我们有钱、有权、有势一些吗?......啊,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可牛的? 就这样,又在一群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何瑾缓缓迈开了步伐,尽量走得慢一些。 哼,剽窃装逼打脸什么的,最没技术含量了。真正的装逼,就要这样于无形间隐隐发散,让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刚走到门口,他就被衙役给拦住了:“何公子,少时大宗师和知府还会品评,挑出十名优秀者,邀其上铜雀台大厅共赏佳节。” 言外之意:你跟这些士子装装逼也就算了,可不等王大宗师品评完就走,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何瑾当时就想掏出东宫腰牌,摔那衙役的脸上。然后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幸好关键时刻,他才猛地反应了过来:自己来这里干啥了,不就是为了勾搭王大宗师?真要是走了,还玩儿个屁啊! 呃......膨胀了,自己这是膨胀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六章 你是让我们上火! 铜雀台正厅,无比宽阔的平台上琼香缭绕,灯火缤纷。屏风纱幔下,几十名身穿轻纱的王府舞姬,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四周摆设着一圈楠木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摆着是珍馐百味、异果佳肴。如此豪华的歌舞宴会,真可谓重现了当年曹操大宴铜雀台的盛景。 然而,身为主办方的朱闻明朱知府,脸色却没那么煦畅。甚至仔细看去,还能见他眉梢正隐隐跳动,显然心头压着一团小火苗儿。 坐在他一旁四十开外,一身锦袍,气度儒雅的中年人。翻看着一摞摞临时抱佛脚,堆砌典故辞藻的诗词,也没有心情去仔细品味。 这位中年帅哥,自然便乃新任的河南按察副使王华。 叹了一口气,这位王华大宗师,试着安慰了朱知府一句:“朱大人,其实也不用太过上心。诗词摘句终究乃小道,比不得制艺科举。读圣贤书,格物致知,最终也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嘛......” 王华不开口还好,一安慰朱闻明便更加幽怨了:王宗师,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你这都说出来了,咱还怎么交流? 不错,此时两人都苦着一张脸的原因,就是因为收上来的诗词太碍眼了:本来质量就不怎么样,偏偏还有一些愣头青,写得那叫一个慷慨悲愤,恨不得学屈原投江而死一样,你说朱知府能不生气? 人家这次主办端午盛会,是为了啥? 都说过了......是感念震灾已过,是庆贺白莲教匪伏法,是期待院试圆满落幕啊! 都如此明显了,还不知道写些歌功颂德、太平盛景的诗词来? 唉,文人傲气矫情,简直没药治! 越想着这些,朱知府就越加快了,翻阅诗词的速度:他不相信,一府的学子,难道就没有一人懂他的心? 终于,一篇文章落入了他的眼中,上来便是端正秀雅的字体,让人看了心旷神怡。再看诗的内容,朱知府细细一品,忍不住一拍桌案,道:“好!真乃一首好诗!” 一旁又在继续审阅的王华,直接被吓了一大跳:搞什么嘛,你还真的瘸子里选出了将军?就算如此,水平也强不到哪儿去吧? 是的,王华人家就不相信,彰德府这里能出什么好诗词。 北方中原向来乃四战之地,发展到明朝的时候,真正诗书传家的门阀,早渡过了长江跑到了南方。故而,大明南方文风兴盛,那是有目共睹的。 甚至,为了大明江山的长治久安、稳固和谐,自明宣宗开始,便开始实施南北两榜分考的模式,以此来照顾北方的士子。 王华人家是浙江人,妥妥的考霸之地,而且还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而彰德府不过河南寻常一府,并且这些还都是秀才、童生...... 纵然王华再是敦厚温润君子,可水平差距就摆在眼前,哪里能会轻易相信?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人家王大宗师都没好意思说:端午节本来就是纪念屈原的,这些秀才、童生写出悲怆慷慨的诗词,难道有错吗? 你非拧着劲儿来,找那些合乎心思的诗词,有可能吗? 幸亏这还是端午节,要是清明节,你也想着人家能写些歌功颂德的诗词,像话吗? 可不料,朱闻明激动之余,竟没瞧见王华鄙视的小眼神儿,继续拢须赞道:“这首诗初读沉稳平淡,风格质朴,然质朴中不乏意境。尤其尾联直抒胸臆,发人深省,激人向上!......真乃不可多得的一首好诗啊。” 王华这就有些不耐烦了,撇眼瞧向朱闻明: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行不?有本事儿你读一下,读一下我听听啊。 朱闻明似乎也就在等这一刻,待所有人都抬起头时,才缓缓念道:“共骇群龙水上游,不知原是木兰舟。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 雀台暇日堪高会,醉思离骚不解愁。” 朱知府抑扬顿挫,贴合着整首诗的意境,一气呵成的念了下来,顿时便将一副热闹的泛舟竞渡景象,活灵活现展现在众人眼前。 尤其颈联和尾联,由景转情毫不突兀。将端午佳节的热闹和离骚的悲怆结合了起来,予人深思向上的质朴,可谓大巧不工,令人耳目一新。 朱闻明念完后,王华还在久久回味。 最后,他才一叹气,道:“这诗看似平白直叙,也谈不上炼字和雕琢。然高才不需用典,寥寥数笔便写出胸臆,吾不如也。” 毕竟宗师气度,言罢,王华便高举起酒杯道:“想不到大明还有这等奇才,当为诗此浮一大白!” “当浮一大白!”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 干杯之后,高居首位的赵王朱佑棌,目光一转,便笑道:“若孤猜得不错,此诗定乃何润德所作!” 朱闻明这才想起来看名字,果然见是何瑾,当即答道:“王爷果然慧眼识英才,此诗正乃何瑾所作。” 事实上,这个答案一点都不出乎人的意料。 早在磁州的时候,何瑾的才名便通过柳清霜的唱词,传到了省城。众士子起初当然不服,可随着何瑾的佳作越来越多,众士子便不得不服...... 毕竟,这货是抄的。 一个明朝士子先不说才学高低,就说他一个人,能敌得过明朝中叶以后的所有文化精英? 所以,真的不服不行。 “父王,既然何百户也来了铜雀台,何不请来一叙?”朱厚辉此时终于等到了机会,开口道:“孩儿还听说,他是携柳大家一块儿前来的。今日如此盛会,岂能少得了柳大家倾情献艺?” 在场的朱闻明、孟文达、还有刘能一听这个,不由眉头微蹙。 就连王华也忍不住,异样地看了朱厚辉一眼:市井传言,柳清霜已是何瑾的红颜知己,更有纳为妾室的消息。你却点名道姓,让人家的侍妾当众献艺,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何瑾出丑吗? 可不待众人想出合适的话来,赵王便已畅快大笑起来,道:“正当如此!来人,还不速速按王宗师的意思,将何百户请来?” 王华闻言,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虽是敦厚君子,却也看出来自己被赵王父子,当了枪使! 尤其再想想自己此番的来意,更是怒火中烧。可一抬头,看到赵王那看似豪放随意、实则阴冷深忌的眼神儿,王华忽然又明白了什么。 无奈下,他只能将话咽回了肚里,心中默默思忖:毕竟乃宴会,又众目睽睽,应该不会出什么很大的岔子吧? 而这个时候,等候在诗会房间里的何瑾,都快有点想哭了。 因为,百无聊赖的一段时间后,他发现那些磁州士子们,一个个好像开始对他蠢蠢欲动起来了。 毕竟,怎么说也是老乡,而他又自带流量话题。即便装的再高冷,可也架不住时间流逝,以及人们内心八卦之火的熊熊燃烧...... 此消彼长下,当即便有一个面熟的家伙......嗯,就是那位在县榜前同何瑾说过话、府试时也招呼过何瑾的那位仁兄,纠结了半天后,一咬牙,站起身向何瑾走过来了! 一时间,其他秀才童生也不谈论了,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于是,何瑾神情冷酷,内心却在哀嚎:你,你不要过来啊......我不想跟你们玩诗令游戏,我,我要继续高冷地装逼啊! 也就是此时,窗外一支异常华彩璀璨的烟花,陡然绽放。 紧接着,便有人高声宣布道:“恭喜磁州何瑾何润德,诗词被大宗师评为第一,特请来高台共赏佳节!” 这一刻,何瑾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望向窗外那灿烂的烟花,悠悠言道:“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都忍不住上火!......” 众秀才童生先是一愣,随即想起府试前,他说的也是这句话,不由齐齐在内心中哀嚎:何瑾,你牛什么牛啊!....... 你,你分明是让我们上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七章 静静看着你装逼 随着张声走入铜雀台正厅,看着那恢弘豪迈的殿宇,雕梁画栋,明灯高悬。 还有丝竹悦耳,霓裳羽衣翩飞,以及金丝楠木案桌上的美酒佳肴,比诗会那里高数个档次。何瑾忍不住在心底,暗啐了一口:‘有钱人真他妈会享受!自己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跟他们好好学学啊!’ 到了正厅后,便看到这里面,竟然有不少的熟人儿。不过礼节不可废,他当即朝在座的众人,深深地作了一揖。 对于何瑾此举,谁也没异议。 毕竟,虽然他现在还不是秀才,按说应当行跪拜礼。可却有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虚衔加身,行作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即,跟座山雕一样雄踞首位的赵王朱佑棌,便要开口说话。 可不料,朱知府一见何瑾,就忍不住亲热了起来,道:“今日端午佳节,一府的诗词俱不堪入眼,唯有润德诗作一鸣惊人。还有幸得王宗师评为第一,润德还不快快谢过?” 能不亲热嘛......全府的士子,就人家最懂自己骚动的心! 何瑾当然也很乖,先对朱知府善意笑笑后,再次向捻须颔首的王华行礼:“多谢宗师青睐!小子不胜惶恐。” 王华此时一见何瑾眉目清秀,根骨清奇,尤其两只眼睛黑溜溜的,带着一股讨喜的机灵劲儿,第一印象也很是满意。 毕竟旁人不清楚,他最心知肚明:此番自己衔圣命按临彰德府,全是为了这个小子啊! 一想起这个,他便不由记起了,自己接到圣旨时的懵圈儿:教育太子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派去河南了? 不待他打听,好友谢迁便主动来到了家中,语重心长地说道:“德辉,你可一定要办妥此事啊......陛下特意委派你去河南,是因为只有你去最合适了。” 紧接着,他便知道了自己来河南,原来是要替弘治皇帝办私事,给这个何瑾开后门儿! 随后谢迁的一番解释,他就明白为何是自己,才最合适了。 首先,自己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学问人品都没得说,天下士子都敬服。自己推选的人入国子监,谁也不会说什么。 其次,自己是教育太子的右谕德,此番又是给太子选伴读。当然要提前接触,了解一番何瑾比较好。 最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幄授课很久,深得弘治皇帝器重,而且好友又是谢迁......这样的皇家私事儿,陛下和内阁交给自己才放心啊! “德辉,那小子狡诈善谋又贪婪媚上,行事老道却心术不正。但陛下是铁了心,要让他陪太子读书......为了大明未来的江山社稷,此事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听谢迁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又闻听这样的评语,王华顿时心里也没底了:“于乔兄,你此番到底是个啥意思?......” 谢迁顿时就有些羞答答的,不好意思地言道:“就是,就是你得保证,他首先学问制艺要过得去。最好能在接入东宫前,好生教导一番。” 一听这话音儿,王华便明白了:内阁的大学士们,这是怕太子跟着何瑾学坏了啊!所以,自己非但要妥善地将何瑾送入宫中,还要先敲打他一番。 这,这就......很考验技术含量了! 可身为一个心怀天下、有责任感的士大夫,王华自然责无旁贷。 由此,他便同谢迁提前商议好了策略:听说那小子诗词还不错,来河南后先举行一场诗会,让他大放异彩。 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自己再点评指正一番,打压下他的傲气。如此既有了初次的接触,也方便日后慢慢调教...... 可想不到,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 这小子诗词造诣竟然超高,自己根本指点不起来......而且,他貌似是个惹祸精。赵王此番明显要整他,自己恐怕还要先护着他,过了这关才是。 想到这里,看着赵王又张口欲言,王华便抢先和气问道:“今年几岁了?” “十五。” “润德如此才情不凡,想必出身书香世家?” “回宗师的话,学生出身吏员之家,算不得什么书香门第。幸得知州大人器重,收为弟子,才入州学读了一段时日经书。” “那你跟谁学的作诗?”王华不由疑惑起来,又问道。 “没人教。”何瑾道。 “哦?......”众人不由也奇怪了,王华更是笑道:“那你怎么会作诗?” “学生自小便好读《唐诗三百首》,读得多了,心中有感,慢慢好像也就会了......”何瑾怯怯地答道,随后还来了一句:“诗词小道,好像也不是很难。” 这话一出口,台上的一些文人,不由脸就有些抽抽儿:尼玛,你还要不要脸?......自己随便学学,就将一府的士子都压了下去。要是用心学习的话,是不是还要成大明朝第二个白乐天? 可人家实力就在这里摆着,众人一时也反驳不得。只能静静地看他装逼,憋得都有些内伤。 而王华的脸色,也忍不住黑了一瞬:这孩子,果然跟于乔兄说的一样,有些......臭不要脸啊。 可这话他还得给圆过去,只能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嗯,自学也有自学的好处,可以不受师承、文风的影响,正所谓‘文章乃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切皆发乎自然,粹然无瑕疵。” 说完,还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有了自己的这一番提举,赵王总会给自己几分薄面,不会太过为难这小子了吧? 谁知,他这里用心良苦,何瑾那里却开始嘚瑟了:我果然很机智,上来便赢得了大宗师的好感啊!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低调。 首先,他觉得低调就不是自己的风格。另外,自己八股文水平就在那里摆着,哪能不趁诗词露脸的时候,多臭屁一下? 如此一来的话,就算院试制艺时写得很烂,王华也会认为是自己低调......这简直,太完美了! 可不料,就在两人都以为得计的时候,一旁的朱厚辉再也忍不住了,假笑兮兮地言道:“润德才盖一府,我等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身为我王府的贵客,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来此,又何必抢了那些士子的风头?” 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厅的气氛,立时诡异起来。 在场之人可都是人精儿,谁都听得出来,朱厚辉这是明褒暗贬,说何瑾其实贪慕虚荣,打压后进,阻其他士子的晋升之路...... 何瑾却不慌不忙,早有准备道:“在下不过一介童生,凭一首诗词才来了此处,有什么不对吗?” 不错,人家的确可以堂而皇之地,凭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进来。 但同时,人家也是一介普通的童生。不倚仗身份反而凭真本事儿......这反而是君子的谦逊敦厚之风啊。 朱厚辉顿时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脸都白了。 可何瑾却趁胜追击,又道:“在下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得王宗师一番品评指点,什么时候又跟王府扯上关系了?.......哦,对了,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怎么能信口雌黄呢?” “何瑾,你,你竟然装不认识我?......”朱厚辉一下就炸了:像他这种自视甚高的人,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被人无视。 可何瑾非但无视了,还过分地装作根本不认识! 然而,何瑾便笑了,道:“这位公子,我们真的认识吗?” “我们当然......”朱厚辉下意识地就要说出真相,可随即看着何瑾那狡黠的眼神儿,骤然浑身一冷! 一时间,他只能满面恼恨,道:“我,我们的确不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八章 赵王,你是要造反不成! 没错,朱厚辉根本不敢承认,他认识何瑾。 难道,他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想抢磁州的煤矿、滏阳河,结果被何瑾一巴掌狠狠抽回了安阳,还被弘治皇帝下旨勒令闭门思过吗? 而随着他这话一出口,知情的,自然冷笑不已。 不知情的,则看着他......就跟看一个神经病儿一样:哎呀呀,可怜王府公子,原来如此敬仰人家何瑾啊。只可惜想太多,都走火入魔了,以为自己是人家的朋友呢。 忍着这些异样的眼神儿,朱厚辉不由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冷冷笑道:“哼,不认识也无妨,咱们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何瑾却嘿嘿一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表明了对认识你没什么兴趣。 朱厚辉见状,气得差点又要炸。 就在此时,一直铁青着脸的赵王朱佑棌,终于开口说话了。 人家城府显然比朱厚辉深很多,竟然是笑着言道:“都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让我们的神童入席?” 他一开口,朱闻明也立时附和,吩咐人给何瑾安排坐席。 一时间,悠扬的乐声再度响起,年轻的侍女穿着纱衣,宛如化蝶乱飞,又将一道道菜肴添到了每一桌。何瑾这里也不例外,不过由于刚才的插曲,气氛还是一时没怎么回暖。 朱佑棌便扫了何瑾那一桌,笑着摆手,示意他过来。何瑾无奈,只能起身给朱佑棌行了一礼:“拜见赵王。” “不必多礼。”赵王眯了眯眼,随即笑呵呵地问道:“润德在本王安排的宅中,住得可还算舒心?” 这话一出,正准备夹几筷子菜的在场诸人,一下又抬起眼望向何瑾:不是说跟王府没关系吗?怎么你都住人家宅子里了......这,这你要是个女的,都属于包养啊! 何瑾也眯了眯眼,当然看出赵王父子,此番是黄鼠狼要给鸡拜年。 想了想,他也笑呵呵地回道:“承蒙王爷关心,同今日这场酒宴一样,甚是荣幸。” 跟今日的酒宴一样? 这酒宴......虽说的确是王府出钱,可主办方却是朱知府,算是公办性质。也就是说,那宅子也是公家的? 朱佑棌当然不能说,宅子是王府的。毕竟,那算是他知错认错,还弘治皇帝的一个人情。而房契什么的,也早给了何瑾。 故而,他只能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唔,那本王就放心了。” 众人闻言,自然也认为赵王,只是关心下何瑾的衣食住行。 呃......包养什么的,恐怕也是不存在的。何瑾虽然眉清目秀一些,可毕竟不是女的,估计赵王也没那么重的口味。 可赵王这里,却跟吃了苍蝇般难受:好小子,有点儿东西啊...... 一计不成,他当即又生一计,忽然对着众人高声言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润德非但才情不凡,更是陛下也嘉奖的智谋之士!此番彰德府白莲逆匪尽除,这筹谋之功,润德可谓幕后第一!” 嚯! 一瞬间,在场的众人就沸腾了:谁不知道彰德府尽剿白莲教匪一事,可这不是知府、锦衣卫、卫所的功劳吗?怎么一下何瑾又掺和了进去,而且还是幕后筹谋划策的第一人? 看他年纪轻轻的,难道真乃天纵英才不成? 望着众人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朱佑棌又沉着脸,继续道:“诸位可莫要有眼不识泰山,润德非但谋略过人,更乃文武全才。” “先是磁州案首,又乃府试第二名,以本王看来,院试也不过探囊取物。日后乡试、会试、殿试,更会一举夺魁,高中龙虎两榜!” 朱佑棌如此一吹捧,在场之人自然都跟着起哄。毕竟,大明亲王都看重的人,你敢说个不好? 一时间,有人说何瑾神童转世的,日后必然前途无量;有人又夸他年少有为的,乃天降英才于大明。 可何瑾听着这些,内心却已翻江倒海,气得七窍生烟:好你个朱佑棌,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白莲教那事儿,我之所以不愿露头儿,就是怕日后麻烦。 毕竟,已遭遇过了一次绑架。谁知那些贼匪知道这些后,会不会变本加厉,在我蹲坑儿的时候,就大叫着杀了过来? 不......人家那些直爽的江湖汉子,绝逼会跟自己不共戴天啊! 还有什么夸我学问好的,你这简直就是捧杀! 读书人谁没个傲气,我暗搓搓地装个高冷就算了,闷声发大财才是正道。可你如此一吆喝,岂非让我自绝于士林? 更何况,我还又真是个半吊子! 然而,愤怒归愤怒,何瑾却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朱佑棌如此颇费心机,到底是想如何整自己? 是的,他根本没想赵王为何要整自己,因为傻子都知道:这分明是打了小的,就惹来了老的! 而就在他不解时,赵王父子也终于图穷匕见了。 朱厚辉此时便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走到何瑾的面前,忍不住趾高气昂地道:“何百户,我父王慧眼识才,如此器重于你,你岂能不知恩图报?不如,今后便归附我王府麾下,日后必定鹏程万里,不可限量啊!” 这话一出口,何瑾瞬间便明白了: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捧杀! 原来赵王父子的计划,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王府的人。或者说,至少要让外人以为,自己跟王府走得很近。 明朝的皇亲国戚,可都是一群领着朝廷的俸禄不干正事儿,吃闲饭的流氓蠹虫。朝廷态度讳莫如深,清流士林们对其鄙夷不已,一旦跟他们有什么沾染,必然惹的一身骚,受士林的唾弃。 而要想在明朝混得好,站正朝廷阵线、跟士林清流搞好关系,又是必不可少的。 没了朝廷的认可庇护,以及士林的支持,赵王父子只要随随便便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让自己身败名裂。 老奸巨猾啊...... 这赵王用起计谋来,可比浅薄自负的朱厚辉强多了,真是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并且这毒计贼拉恶心,明知自己是臭狗屎,还硬往别人身上抹,简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可这下,赵王父子已出手,公然抛出了橄榄枝。 在场之人也都愣愣地看着何瑾,目光有不屑、有讶然、甚至还有羡慕嫉妒恨的,都等着他的回答。 谁都不认为,何瑾能轻易逃得此劫。 毕竟已被架在了火上,哪怕只是委婉拒绝,那也相当于没说。唯有强硬还击,才能立身正命......可当众对天潢贵胄的皇亲国戚强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孰料,沉思了片刻后的何瑾,随后便微然一笑,语出如剑道:“赵王?......你这是要谋反不成!” “何瑾,你!.......”朱厚辉狞笑的脸,立时僵住了,随即便是勃然大怒:“你这是在找死!” “怎么,被我说中便恼羞成怒了?”何瑾却还是笑。 但随后,便是比朱厚辉更激愤的陡然大怒,呵斥道:“既然不想造反,公然结党营私、拉拢士子,你们又是意欲何为!” “这天下,乃大明之天下!这大明,乃陛下之大明!天下英才,自当学得文与武,贸与帝王家。我士林之人,也无时无刻不以此为己任,一心想着报效社稷、忠于朝廷!而你们,今日却公然违背圣制祖训,究竟是何居心!” 一番话堂堂正正,犹如雷霆万钧,顿时将赵王父子的阴谋殛为齑粉。在场之人只觉雷声滚滚,心中浪潮翻涌、热血沸腾! “好!......”还是武人最直接,孟文达和刘能听后,激动不已,竟当众赞叹起来。 “不错,却乃吾辈之人!”王华也惊诧了,跟着赞扬起来。 紧接着,在场众人再也抑制不住,齐齐举杯道:“润德之风骨,吾等不及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二九章 有相公在,没人逼迫得了你! 众所周知,明成祖朱棣,是靠着靖难之役起家的。 可有意思的是,当他一屁股坐在皇位上后,立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要是我的子孙后代们,也来这一套,那可咋整? 于是,为了江山稳固,杜绝自己这事儿再度重演,朱棣便推翻了朱元璋的分封藩王制,实行藩王们‘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制度,以强化中央集权。 后来的明朝皇帝们,自然也对藩王的僭越举动,十分敏感上心。而藩王们招揽士子的举动,自然也属于令朝廷忌讳的范畴。 更不要说,朱佑棌可是赵王一脉。 第一代赵王朱高燧,便曾多行不法,与汉王朱高煦谋夺嫡,时时谮当时的太子,日后的仁宗皇帝。 换句话说,赵王这一脉,是有案底的! 何瑾拿这点来做文章,正可谓一剑封喉。逼得朱佑棌父子根本无法反驳,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 毕竟,言多必失啊! 只是一个小小的招揽,就被何瑾解读成了谋逆。这要是再纠缠下去,谁知道传到朝廷那里会成什么样子! 霎时间,朱佑棌那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再也保持不住。一双老脸通红,嘴皮子哆嗦着,根本不知该如何回话。 朱厚辉这里更加双目冒火,仿佛一头愤怒的野猪,攥着拳头就要动手。 何瑾看着这一幕,却更加挑衅地扬了扬眉毛,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来呀,来打我呀,不打我你就是孙子!...... 这情况,何瑾怎么都觉得自己贱得像个反派,居然还提那么变态的请求。然而,如此嚣张嘚瑟,真的......很过瘾啊! 朱厚辉果然受不得激,当即大叫了一声。 可就在他准备抡出王八拳的时候,朱佑棌却看得清楚,当即呵斥道:“辉儿,乱发什么威风,人家开句玩笑就受不了?我们朱家子孙的风度,你都给扔哪儿了!” 朱厚辉这才反应过来,气得浑身直哆嗦:好你个何瑾,真是阴险卑劣!......我要是真动手了,岂不正中你的下怀? 铁青着一张脸,朱厚辉喏喏而退。可一双眼睛冒着荼毒的光,锁定了何瑾,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何瑾却不以为意。 毕竟,朱厚辉认为自己是狡诈腹黑。可对自己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聪明机智?难道,只许你们赵王父子欺辱别人,别人就连反击都不行? 凭什么! 不过这一下后,全场的气氛也骤然紧张起来。 还是朱闻明乃官场的老油条,见状突然哈哈一笑,道:“润德,赵王不过喝多了,一时失言,你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嗯,还不赶快向赵王赔罪,揭过这一篇儿?” 何瑾多乖啊,当然知道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盟友。 闻听朱闻明开口,当即就给人家面子,点头道:“朱知府言之有理,是在下一时激动了,这就自罚三杯。” 说着端起酒杯,连着喝了三杯。 赵王这里也无奈,只能将错就错,也陪着喝了三杯酒。这尴尬的一幕就算过去了,众人又有心搅稀泥,当即觥筹交错,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模样。 只不过,堂堂亲王终究没了面子,继续留在这里反而像个笑话。只呆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后,便推脱上了年纪不胜酒力,起身离开。 临走前,他还给了朱厚辉一个眼色,示意朱厚辉也一同离去。 可想不到,朱厚辉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不知是不是真没看到老爹的提醒,仍旧一脸阴鸷地坐在席位上。 待赵王一离去后,他当即又站了起来,忽然对着满厅的歌姬喝道:“行了,学艺不精就不要在此丢人现眼!难道你们不知道,何百户是带着柳大家一块儿前来的,在人家面前歌舞,岂非班门弄斧?” 歌姬们被朱厚辉这么一呵斥,当即匆匆地拂身行礼而去。 一时间,满厅的人都看着朱厚辉,眼中竟是鄙夷埋怨:什么玩意儿!人家歌姬跳得多好,你算个什么东西,开口就将人家都撵走了? 刚才,人家那个歌姬小姐姐,都给我抛了媚眼儿呢!...... 可朱厚辉却已顾不上管这些,仗着自己是朱家子孙的身份,便阴沉沉地开口对何瑾言道:“何百户,今日你风光无限,尽得诸位大人的青睐器重。如此佳宴,何不请出柳大家献艺一首,为诸位助兴?” 说着,他便抬头看向了大厅门口。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是张声不知何时,已带着柳清霜进来了。 而闻名这话的柳清霜,当即神色不安地看了何瑾一眼。可不料,何瑾这会儿似乎在想着什么,竟一时没有回头回应柳清霜。 一时间,柳清霜不由心神大乱,俏颜煞白。 深吸了一口气,她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大方一些,开口道:“朱公子谬赞了,奴家不过一寻常歌女,又岂敢在这等佳宴上献丑?” 朱厚辉这会儿,也看到何瑾没吭声儿。 他不由以为何瑾怕了,更加得意起来,道:“柳大家说笑了,谁不知你乃中原第一花魁,歌舞俱佳。今日献艺一首,正与此宴会相得益彰!” 柳清霜闻言,神态不由更加局促不安,再度看了一眼何瑾。见何瑾仍旧一言不发,不由更加心乱如麻起来。 她不知刚才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通过对何瑾的了解,便认为何瑾此时不发一言,是在考验自己的忠贞品性。 当即,她心中一横,道:“朱公子恕罪,奴家已心系何公子,日后也会嫁入何家相夫教子,岂能还这般抛头露面,献艺歌舞?” 然而,朱厚辉却是抱定决心,要让何瑾出丑了。 见何瑾这时还不开口,他更是得寸进尺。忽然便取了一把琵琶,硬塞入柳清霜手中,无不得意地笑着,道:“柳大家真是说笑了,莫说你还未嫁入何家,就算嫁过去,也不过一妾尔。日后这弹唱献艺,难道还能少得了吗?” 谁知,柳清霜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推脱那琵琶不得后,竟陡然将琵琶摔在了地上,泣泪道:“纵然如此,也需相公开口!倘若相公一言不发,奴家宁可如这琵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下,满堂哗然。 人都是有感情的,见朱厚辉如此威逼一介弱女子,真是看不过眼。 但他们更看不过眼的,却是何瑾:小子,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儿别人都欺负到你女人身上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而这个时候,何瑾也被那摔琵琶声惊醒了。看到柳清霜一副悲戚刚强的模样,不由开口道:“清霜,你怎么了?” “相公,你日后......还会让奴家歌舞献艺吗?” 柳清霜柔弱无助,一如溺水之人问出了这等问题。随即,便将救命稻草交给了何瑾,等待着何瑾的宣判。 何瑾却下意识地开口,道:“会呀......” 这一刻,柳清霜的娇躯,仿佛骤然沉入水底。身上的一缕幽魂,也被这句话带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瑾,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然而,就在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朱厚辉得意莫名的眼神下,捡起那把琵琶时。何瑾却又忽然反应了过来,一拍额头笑着道:“哎呀,是我没说清楚......” “清霜,日后嫁与我后,自然还是可以歌舞演艺的。因为我知,你心中有白云初晴、幽鸟相逐;有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还有锦绣江山,歌舞升平......” “这舞是你的魂,歌是你的灵,你生来便是艺......若我不让你歌舞,那同幽禁谋杀了你,又有何区别?” 一番话落,柳清霜顿时双目清亮,仿佛被人从水底救了上来,更提入了三生三世的桃花源。 这一刻,她不由倒在了何瑾的怀中,笑着哭泣道:“相公,嫁鸡随鸡,奴家要,要守妇道的......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瑾却一脸认真,温柔擦去她的泪,道:“你可以只为我歌舞,也可为真正懂艺明理的世界而舞......” 但随即,他就转向朱厚辉,不屑地道:“不过,这种他人逼迫你献艺歌舞的事儿,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因为,有相公在,没人能逼迫得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三零章 果然不一样的烟火...... 刚才何瑾默然无言,根本不是他怕了朱厚辉。 而是闻听朱厚辉的一番话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是呀,自己就要脱离单身狗行列了,却还从未好好想过,日后对沈秀儿和柳清霜的安排。 按照明朝这时候的做法,便是当了别人的小妾后,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心在家里当牛做马兼暖床。 并且,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认自己作母亲。 但作为一个有着前世思想的人,何瑾虽然不能违抗整个时代,却也不会就此听之任之。用冷酷无情、违反人性的理学枷锁,囚禁沈秀儿和柳清霜的一生。 愿将一切交付给自己的痴情女子,不应该如此残忍对待。 想通这些,心中又有了初步的计划后,他才反应了过来,情真意切地对柳清霜说出了心里话。 可这番话,却无异于狠狠一巴掌,抽在了朱厚辉的脸上。 朱厚辉不由勃然变色,但很快面色就阴冷起来,端起了一个酒杯假笑道:“何百户啊何百户......你真是让本公子大开眼界,果然乃风流男儿。来,朱某敬你一杯!” 在他看来,何瑾刚才给自己父亲敬了酒,想必也不会推脱这杯。 而等何瑾举杯的时候,自己便一杯酒泼在他的脸上,叱喝何瑾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落了他面子后再度发难。 可想不到,何瑾却只是微微一笑,问道:“朱公子,一定要喝吗?” “那是自然,你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朱某!” 这句话,可谓暗藏杀机。毕竟他乃主家子孙,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朱家人。而瞧不起朱家人,那岂非乃大逆不道? 可想不到,何瑾却哈哈大笑起来,端起自己案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后,道:“我喝了这杯酒,却更加瞧不起你!” “我,我乃朱家子孙,皇亲......”朱厚辉登时大喜,准备将一杯酒泼何瑾脸上,再扣他一顶大帽子。 然而何瑾却看出了他的意图,当即一把拧住他手腕,豪笑道:“你可代表不了所有朱家子孙,更不配代表陛下一脉!” “朱公子可知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要自己挣的。既然自己没脸,就休怪别人不给你面子!” 开玩笑,酒场上的一句话,就想断人的前程仕途? 这......当然不是没可能,但前提是,你必须有那个能量和本事儿。若只凭着简单一句话,就异想天开,你以为大明朝是野猪皮弄出来的清朝? 雄博大度刚强的大明,可没那么思想狭隘。 即便明朝也有文字狱,那也是权力斗争的需要。而不是因为自卑虚弱,表现出来的张牙舞爪! 随即,何瑾便更加有恃无恐,一把又掐住朱厚辉的下巴,猛地将他那杯酒灌了进去! “朱公子,按照你的意思,我也回敬你一杯!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何某啊!” 随后,一把扔开如垃圾般,咳嗽不止的朱厚辉,何瑾这才对着在场惊呆了众人,深施了一礼,道:“抱歉了诸位,今日小子孟浪,改日必当向诸位赔罪,请恕小子先告辞了。” 言罢,一搂柳清霜的小蛮腰,便大步离去。 路过张声的时候,他还厌恶地蹙了一下眉。 随即伸出右手,啪得一掌就拍在了张声脸上,直接将张声打得嘴巴吐血,牙齿都掉了几颗:“子孙根丢了不可耻,可耻的是连良知和骨气都丢了!” 一时间,满厅鸦雀无声。 直至何瑾离去多时后,刘能才最先反应过来,猛然喝了一杯酒,激动道:“这小子,有个性!” 随即,孟文达也喝了一口酒。虽然没说什么,但嘴角的笑意,却表明了他此时心情很美丽。 紧接着,不少人也都饮了一杯酒,同样不说话。但他们却都感到,年轻时的热血,似乎又在血管里跳动...... 而王华则最是开怀,平日不喜饮酒的他,这会儿就连干了两杯,捋着胡须心中暗赞不已:于乔兄,你们内阁也有走眼的时候啊...... 这小子,可不像是你们说的那般心术不正。反而有骨气、有担当、有勇有谋,是块好料子! 至于调教什么的,根本用不着嘛!...... 而就在何瑾离去铜雀台,赶回家中的时候,诗会这里也炸开了锅。 原因就是一位在台上陪席的官宦子弟,忍不住来到了诗社,将高台正厅里的劲爆消息,拿来这里吹牛逼。 那人来到磁州士子所在的房间后,便眉开眼笑的。被人团团围住后,更是笑得和一朵花似的。 还没等众士子催促,他已自动打开了话匣子,道:“诸位知道吗?......痛快,真是痛快啊!何百户,竟然让赵王父子吃瘪了!” 哗的一下,诗会这里就沸腾了。 呃......怎么说呢,因为朱元璋本来就出身流氓,登基后更为后代规定了专做寄生虫的生活目标,而那些在仆人堆里混大的不学无术的朱氏子孙,自然便表现出一脉相承的、穷极无聊的流氓相。 这些朱氏子孙们,除了跟种猪一样玩女人,就尽干些犯法害理的勾当。 平日不是使棒弄刀,就是成天挟弹露剑。怒马驰逐郊外,百姓逃避不及的,便亲自斫击。还有的喜欢把平民男女剥光衣服,看人家的窘样子,以为笑乐。 就在前几年,代王朱桂的后代,辅国将军朱仕则,强占寺庙财产,被僧人告到地方官那里,巡按御史因此上疏参了他一本。 朱仕则闻听此事,便在怀里藏了一把小刀,直奔巡按御史衙门,要求御史为他平反。御史不准,他竟从怀中抽出小刀,麻利地割下自己的右耳,扔到御史怀里。 然后,又一个“撞羊头”把御史老爷撞个倒仰,把这位御史老爷弄得狼狈不堪,无法招架。最后还是衙门里人多,连推带劝,总算把这位瘟神弄走了。 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可就这些个货色,竟然还是什么天潢贵胄,皇亲一脉。官府律法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们作恶生事,而心高气傲的士人们,能不对这一群体深恶痛绝? 当然,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赵王父子也不是啥好东西。 从朱厚辉招揽城狐社鼠,谋夺别人产业的做派,就可窥一斑。至于老爹朱佑棌,还最宠这个儿子,为这事儿还替朱厚辉出头儿,你说他们在安阳能做什么好事儿! 故而,一听说有人让这对儿父子吃瘪了,众士子不由额手称赞、感觉大快人心。还有人则急忙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 “还能有谁,咱们磁州的英才,何瑾何百户呗!”那士子笑道:“别看何百户年纪轻轻,可真是一身铁骨!” “先是智破赵王的毒计,又捏着朱厚辉的下巴,灌了他一口酒,那叫一个解气,够爷们儿!” 这话说完,那士子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了:众人先是一副愕然的模样,随即又羞惭不已。 最后,其中一人才猛然一拍桌子,道:“诸位,咱们都错怪何百户了,人家不是不屑同我等交往,而是真正傲骨天生!比起咱们只敢私底下骂骂,人家才是真正的猛士啊!” “是啊,何百户之风采,真是令我等敬仰不已!......” “嗯,之前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想,何百户还真是不一样的烟火!” “怪不得磁州双姝都对他爱慕不已,我要是个女的,也愿自荐枕席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三一章 相公,今夜我不关房门...... 赵王父子身为彰德府的地头蛇,自然人人皆知。这下被打了脸,消息铁定迅速就会传播开来。 可以想象,清流士子和老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拍手称快,大呼过瘾,多喝上二两小酒儿。 当然,保不齐也有跟张声一样趋炎附势之人,会跟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拼命去寻找对何瑾不利的东西,借此巴结讨好赵王。 总而言之,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但有一点却是无疑的,何瑾这下算是在彰德府彻底出名了。说不定这件事儿,还可能被编成戏曲传唱。 回到豪宅里的时候,柳清霜显然还是兴奋感动不已。 不用何瑾开口,她便主动替何瑾按摩起了肩膀,激动同时又略带担忧地问道:“相公,今夜你落了赵王父子的面子,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何瑾享受地反摸着柳清霜的小手儿,眯着眼睛道:“赵王父子出身高贵,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你说这样的家伙,会没一点报复心?这问题其实根本不用想,他们铁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的。” 柳清霜闻言,不由更加愧疚起来,道:“相公,都是奴家不好......” 何瑾却笑了起来,自信地言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人生在世,若想有一番成就,自会遇到一些烂人烂事。不遭人妒是庸才,今夜就算没有你,赵王父子也不会放过我的。” “相公,赵王父子毕竟乃皇亲,且在安阳一地世代经营,根深蒂固。若是他们要对相公不测,恐怕......”这话不是柳清霜说的,而是一旁同样担忧的沈秀儿。 “无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你家相公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何瑾摆手笑道:“眼下,我们手里至少有三张牌可打,赵王父子是轻易动不了我的。” “哪三张?”沈秀儿和柳清霜异口同声问道。一旁小月儿似乎也想问,可惜慢了一步,眨着眼睛点头巴巴等着。 “第一就是圣眷,之前我为朝廷解决了大同城墙问题,进献了洗煤技术和水泥。此番又谋划了白莲教,解决了一番大明江山的肘腋之患。当今圣上也是贤明之君,心中自会有考量的。” “第二就是士林的支持,虽然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但名声也有独特的作用。赵王若不管不顾,做得太过分,必然会惹得士林一片哗然,也会不太好收场。” “至于第三嘛......”何瑾突然得意地笑道:“难道你们以为,我就该傻乎乎地等着防备,而不会主动去找他们的麻烦吗?” “啊?......”沈秀儿和柳清霜闻言,不由齐齐惊异了一声:相公,你这是飘了啊......赵王父子的报复,寻常人躲都还来不及,你竟然还想着主动去撩拨? “赵王父子的报复,是必然会找上门儿的。既然如此,防备便不过乃被动之策,我又为何不主动出击,让赵王父子意识到我也不是好惹的?” 何瑾此时恣意而自信,笑着道:“困难凶险面前,唯有迎难而上,才是正确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啊......抱着侥幸的心理逃避,只是懦夫思维,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更会令敌人嗅到你的软弱!” 这番话一出口,两女不由赞叹地对视了一眼,为何瑾独到的睿智和无畏感到折服:不错,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但这种本性造成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唯有靠着理智的分析,打破寻常思维,积极提前谋划进取,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可,可相公又该如何对付赵王父子?.......”惊叹过后,两女不由又头疼起来。 在她们看来,何瑾与赵王父子势力相差悬殊,虽说积极进取的方向是对的,可真正操作起来,实在太难了。 不,简直是让人想破脑袋,都没个头绪。 但这问题对于何瑾来说,似乎根本不是问题。他又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要让我单打独斗,那肯定是自不量力。可赵王父子,又不是完全无懈可击。相反,他们在彰德府作威作福,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还不自知呢......” “只要我将这些人的怨恨,都调动起来,便会形成一股势能。届时,赵王父子便会看清,他们他们早已身处重重凶险当中,哪还有胆气和闲心,来招惹我呢?” “赵王父子树敌重重?”两女再次对视一眼,还是没把握到问题的关键。 但何瑾却已懒得多说,摆手道:“放心啦,此事儿我明日便会着手。不出三日,赵王父子必然会主动登门求饶,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大捞一笔呢。” 两女闻言,不由又面露郁闷:相公,这都生死存亡的事儿临头了,你怎么还想着捞一笔呢?咱就不能有点正人君子的风范,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吗? 可抱怨归抱怨,她们也知是根本说服不了何瑾的:让一头精明的貔貅不贪婪,那还是貔貅吗? 更多的,她们还是为找到如此有担当、有智谋的男人而自豪。 这种事事都能带给自己安全的感觉,实在是每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这样的男子,简直就如一颗极乐神丹,吸引魅惑着她们。 尤其此时的柳清霜,更想到了高台大厅里的一幕,不由心潮涌动起来。 她俏颜不知不觉绯红起来,轻轻咬了下娇艳的红唇,芊芊素手便在按摩的时候,悄悄于何瑾的后背,写下了几个字:相公,今夜我房门不关...... 何瑾先是眉头一蹙,待仔细辨别出这几个字后,不由惊喜回头:要知道,他虽跟柳清霜已订了终生,可一直到现在,两人都以礼相待,并未逾雷池一步。 而这次,柳清霜竟然如此暗示......不,这简直就是明示啊! 不过,毕竟还有沈秀儿和小月儿在场,何瑾就算会意,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分。便悄咪咪地对柳清霜眨了一下眼,还邪魅地舔了舔嘴唇。 而柳清霜则一下犹如触电般,俏颜由绯红变为了嫣红,烫得都让她脑子有些发烧,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相公,秀儿姐姐,我先回去歇息了......” 走路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腿是软的。浑然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做出了那等大胆无耻的举动? 可,可怎么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和欣喜? 于是,就在神思不属的时候,她便忽然听到何瑾异样地来了一句:“清霜,当心啊......” “啊?啊!......”柳清霜闻言,当即就一头碰到了门边上。 于是,又羞又急的她,更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可不料一时不察,又被门槛绊了一下,往日高冷倾绝的形象,顿时化为了乌有。 何瑾看着这一幕,不由会心地笑了起来。 因为这一幕不由让她想起,那个被绑架的下午,柳清霜也是这样魂不守舍地从箱子里跳了出来。那修长的大白腿和窈窕的身姿,瞬间闪亮了他的狗眼。 一时间,他不由感到内心有些小小的燥热。 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经意一扫,却看到了沈秀儿的眼底,流露过一丝哀伤。 可转瞬之间,她又佯装起了平静,笑着对何瑾言道:“相公,今夜奴家身子有些不适,便不来侍奉了......” 就这么一瞬间,何瑾心中忽然,有些五味杂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三二章 妇仇者联盟 这一刻,悠悠望着沈秀儿,何瑾忽然想到回来的一路上,她似乎便郁郁不乐。就连刚才的开口,语气都有些低沉。 之前他还以为,那是沈秀儿在担忧自己。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全是那样。 眼珠微微转了一瞬,何瑾便认真地开口道:“秀儿,是有什么心事儿吗?我一个男人,心思难免糙一些,忽略了你的感受。” “但我却知道,你是生命中第一个女人,是将一切都毫无反顾托付给我的人。你的不开心,便是我的失责。” 听闻这番话,沈秀儿不由面色转暖,但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相公多虑了,奴家能寻到相公这样的男儿,已是今生天大的幸运,奴家心中一直很知足。” “可我却不知足。”何瑾起身来到沈秀儿的座位,将她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宠溺一如对待自己的女儿,道:“我非但要你的身,更还要你的心。你这一辈子,也休想逃得了我的贪婪!” 当着小月儿的面,何瑾还如此大胆,沈秀儿真是又气又恼,脸一下涨得通红。 可小月儿却似乎已很有经验,见状便老气横秋地摇摇头,主动向外走去,嘴里还嘀咕了一句:“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就是一物降一物......姑爷又要降服小姐这磨人的小妖精了。”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更又羞又恼,气得乱扭着身躯,回头就要哭着拍打何瑾:“你这人怎如此霸道,连让人偷偷哭一下都不可以!” “因为我们是要携手一生的伴侣,有什么心事,你都可以跟相公讲的。”这一次,何瑾这次却没任由她乱揍自己,而是上来就抓住了沈秀儿的手腕,不要脸地笑道:“另外,谁让你眼瞎,就找了这么样的相公?” 见何瑾如此无赖,沈秀儿更气了,都恨不得咬他两口,忍不住神情崩溃地吼道:“奴家就是觉得心疼,就是小心眼儿,就是任性!” 何瑾却依旧不生气,只是双手又紧紧环住了她的纤腰,贴着她的脸言道:“那我可不愿让自己的女人,独自品尝哀伤和痛苦。” “我说过了,女人流的泪,就是脑子里进的水,等你泪流干了,就会离开我了。没给我生十个八个孩子之前,可不能让你就这样放你逃之夭夭。” 而这个时候,情绪动荡的沈秀儿,已顾不上伪装,吐露出了实情:“前些时日,相公你写诗送予柳妹妹,今夜又这般英雄救美。” “明日之后,整个彰德府恐怕都会传扬,相公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奴家一想到这些,就,就......止不住地心里难受!” 何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忍不住笑了:哦,原来是......吃醋了啊。 嗯,仔细想想,这事儿的确是自己忽略了。而且,这事儿......实在太正常了,哪个女人不因这种事儿吃醋,只能证明她根本不在乎你。 不过,同时何瑾还有一件事儿想不通:既然沈秀儿如此介意这些,为何当初自己把柳清霜带回来的时候,两女忽然便不明争暗斗,而且一下好得跟姐妹一样? 这个问题一出口,沈秀儿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并且,她眼神儿也开始躲闪羞愧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那,那是因为......奴家已是相公的女人。而且也知相公日后,必然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既,既然知道柳妹妹日后,也只是相公的妾室。且她人品秉**家也清楚,自然要好生维护,毕竟谁知日后相公的正室,会不会视我俩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只有我们两个联合起来,才,才能......” 说到这里,沈秀儿陡然意识到什么,神情不由变得惊恐起来。 她不敢看何瑾的眼睛,随后便惶恐地哭求起来:“相公,奴家知错了,奴家心术不正,没有守妾室的本分......相公,你责罚奴家吧,奴家日后不敢再生这等心思了。” 何瑾听到这里,才不由恍然大悟:唉,明代的理学思想,真是摧残荼毒女性,简直......太好了哇! 呃,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何瑾也是个男的。 理学思想显然维护着男人们的利益,他总不能既享受着福利,又道貌岸然地痛斥鞭笞伐讨吧? 那比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还没品。 想通这个,沈秀儿和柳清霜的幡然改变,也一下有了逻辑:在等级森严的礼教枷锁下,妾室只能饱受正室的欺凌。为了日后还获得丈夫的一丝疼爱,彼此知根知底的妾室们,私下结成联盟,便成了一种应对措施。 显而易见,柳清霜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跟沈秀儿一拍即合。 两人就此不再明争暗斗,开始了形成一致对外的“仇视大妇之小妾联盟”,简称“妇仇者联盟”。 按照礼教的观点,这样的做法当然是小妾们不该有的心思。但对何瑾却明白,这是一种多么可怜又无奈的选择? 一时间,他不由心疼起了怀里的女孩儿。但想了想,轻轻擦干她的泪后,便嘿嘿一笑,道:“秀儿,你当真心里难受?......要不,相公替你揉揉?” 说着,他便伸出了禄山之爪,向着那饱满的山峰攀去。 沈秀儿还沉浸在自己的惶恐中,一时不察便被何瑾得手,不由又惊又恼又有些傻眼:“相,相公,你不打算责罚奴家?” 何瑾却又对着她光洁细腻的额头,深深地亲了一口,道:“秀儿,这又有什么好责备的?明明是我做得还不够,才让你没有安全感,怎么还能责罚你呢?” 不知是被轻薄的缘故,还是因为听了这句话,沈秀儿的眼神顿时变得柔情似水。 她感觉心中的喜悦和感动,一波接着一波冲席着涌来,不自觉地抓住了何瑾的手,娇羞言道:“相公,你这样宠奴家,会将奴家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 “男人宠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感情就是真心换真心,只要找对了人,越是宠着,才越是一个男人该做的。”这样的情话,放在后世那是不入流的。但在大明弘治年间,绝对是大胆奔放、无坚不摧的。 沈秀儿闻言,顿时感觉一颗心如融化了一般,嘤咛一声闭上眼,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撒手。 见美人一副任君怜惜的模样,何瑾哪还会犹豫? 可就在他低头吻上她朱唇时,沈秀儿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眼睛推开了何瑾,道:“相公,今夜柳妹妹还等着你呢,奴家已抢了先,这次要让让她......” 知道女人的口是心非,何瑾当即便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还佯怒道:“那就让她等着!成精了她还,勾勾手指就要我过去,我是那样的人吗?” 可这话哪能骗得了沈秀儿? 但同时,她也知了何瑾的心意,已是满心的感动,起身拉着何瑾道:“相公,别胡闹了,赶紧去吧,莫让刘妹妹等得心凉了......” 何瑾这才又狠狠地亲了沈秀儿一口,坚定说道:“秀儿,我会用心尽最大的努力,让你不悔委身于我。” 沈秀儿闻言,也收拢了情绪,认真回道:“奴家早已心中无悔。与相公多呆一日,便觉是一日的幸运。” 确认到沈秀儿真的放开了心结,何瑾这才起身离去。 而望着他静静离去,沈秀儿面上便一直保持着盈盈的笑意,待何瑾的身影已完全消息不见,一行清泪才再度流了下来。 夜风吹来,幽怨随即化为缠心的丝...... 只不过,她随后便擦去了那滴泪水,面上的盈盈笑意仍旧不减:在这样的世道,能寻到何瑾这样的知疼知热的男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三三章 这小子,能量不小啊...... 翌日,明亮的阳光驱散晨曦的黛蓝,洒落到纱布窗棂上,又透到何瑾的闭着的眼皮。 他微微翻了一下身,便触碰到一团温香软玉。睁开眼,便看到那娇嫩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一时间,他不由想起昨夜的海棠花开,烛影摇红。巫山云雨的乐趣,当真是上天给予男女最大的恩赐。 尤其回想起来,他才发现原来柳清霜其实挺会叫.床的,并且娇啼婉转,甚是让人迷醉。之所以那次在白莲教巢穴当中,她水平不行,想来大概是她只会真情流露,不会假装吧? 唉......身为一代名妓,让人说什么才好。 就在何瑾想着这些的时候,柳清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何瑾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不由俏颜绯红,捂紧了身上的薄被。 “昨夜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怎么还害羞起来了?”何瑾不由笑了起来,柳清霜此时的娇羞,让他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不过,想起今日还有正事儿,他便压下了心头的欲望:温柔乡当然好,但温柔乡也是英雄冢。何瑾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冢中枯骨。 两人就又温存调笑了一番,仍感觉腰酸腿疼的柳清霜,还是坚持先起了床,穿上衣服后准备再侍奉何瑾更衣。 何瑾当然觉得大不必如此,可柳清霜却带着坚定又神圣的表情,对着他说了一句:“相公,这是奴家应该做的,不要太骄纵奴家。” 随后她梳拢的时候,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坦然地做了做了妇人的打扮。虽只是改了下发型,梳收起刘海,挽起了妇人的发髻,可额头光润一片,却已是气象全新。 侍奉何瑾穿衣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相公今日要去何处?” “知府衙门。”何瑾随口回道。 柳清霜却疑惑起来,又道:“是跟赵王父子一事有关?可,奴家听说知府大人向来不敢招惹赵王,相公去寻那颟顸软弱之人,岂非缘木求鱼?” 何瑾闻言,不由便笑了,道:“堂堂一府父母官,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员,统辖一府之地,说是人中龙凤都不为过。” “况且,咱这位知府大人虽然风评泛泛,可也从未有过什么重大恶评。假如他真只是颟顸软弱,恐怕早就被人赶回乡下老家了。” 柳清霜不由一惊,明白了些什么,道:“相公是说,朱知府一直在藏拙保身?” “说是面面俱到还差不多。毕竟一府公务千头万绪,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能稳坐钓鱼台的,绝不会是什么颟顸无能之人。” “可就算相公所料不差,那这么多年也未见朱知府招惹过赵王,相公又有何自信,能让朱知府一露锋芒,助我等一臂之力?” “因为,赵王一屁股坐在安阳,最挡着的就是朱知府!”何瑾此时不由笑得更诡秘了,道:“一府的蛋糕就那么大,赵王这位皇亲一口咬下去,而朱知府便只能吃剩下的。你说这位朝廷的四品大员,心里能没点儿怨恨?” 柳清霜闻言,却更加困惑了:“可朱知府的确从未表露出,要针对赵王的意思......” “会咬人的狗,从来是不叫的。他之前不招惹赵王,甚至忍气吞声,无非便是知道就算招惹,也根本招惹不起。可这次......” 说到这里,何瑾看着柳清霜听得入神,不由捏了一把她的娇臀,道:“这次可不是他去招惹,而是我啊......” “只要我让他相信,不会暴露他在背后有所图谋。那我胜,则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就算败了也牵扯不到他,你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下,柳清霜替何瑾整理衣服的手,不由停了下来。甚至,就连何瑾的爪子放在她的敏感之处,都浑然未决。 自己这相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怎如此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关窍儿,在他这里却如明镜一般。并且仔细想想,这等做法虽说天马行空了一些,可的确有极强的操作性! 一时间,柳清霜不由都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巴。 何瑾则早有预料一般,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后,才伸出手抬起她的圆润的下颌,‘吧嗒’一声替她合上了嘴巴。 待柳清霜终于反应过来时,却发现何瑾已然走到了门口。一时间,她才想到自己刚才的窘态,不由又是有些小恼怒,又是满心的欢喜。 何瑾这里则用过了早饭后,便一个人慢悠悠地,向着知府衙门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士子和百姓,都对他拱手致意。显然昨夜铜雀台一事,已传遍了整个安阳城。 虽然士子们和百姓都没说什么,但从他们的举动来看,何瑾便知赵王父子在安阳,是何等不得人心。 到了知府衙门,只是亮一亮锦衣卫的牌子,便轻轻松松地来到了签押房。 知府大人也刚排完衙,乐呵呵地便向他走来:“润德,昨夜你可真是锋芒毕露,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然年少本色,令本府也不由神往啊。” “老父母说笑了,小子孟浪无端,多亏老父母多方回护,方能安然无恙。”何瑾赶紧起身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朱知府一听这个,神色不由更慈祥了,越看何瑾越觉得......嗯,懂事儿!小小年纪,圣眷在身,有勇有谋不说,还难得不骄不躁,丝毫不见年少得志的轻狂无礼。 坐下身来,朱知府便不由信口问道:“不知润德今日起来,有何事来寻本府?” 何瑾眼珠转了转,才开口道:“老父母,昨夜小子一时热血上头,才做了那等荒唐之事,可谓彻底得罪了赵王父子。今日醒来难免心神不安,特来向老父母问计,恳请老父母指点一番。” 朱知府今年已近知天命的年岁,正是好为人师的年纪,闻听何瑾竟然来向自己问计,一下便觉得搔到了他的痒处。 可当他一心想着用满腹的智谋,指点何瑾渡过难关时,却忽然意识到......这事儿不好办啊! 昨夜那事儿,那可不是简单说得罪了赵王父子,上门儿道个歉就能解决的。那简直就是将赵王父子的脸,摁在了地上使劲儿摩擦。 而且摩擦完都不算,完事儿后这小子还灌朱厚辉酒,相当于又在人家脸上吐了口唾沫! 就算自己肯豁出老脸,替何瑾求个情,那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朱知府还清楚知道,自己的脸面在赵王父子那里......呃,人家根本不会当回事儿! 这就很尴尬了。 由此,沉吟了一番的朱知府,虽然满心的不愿,但也只能扯个淡,打发何瑾滚蛋就完事儿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何瑾却已看出了他的踟蹰,抢先开口道:“老父母,小子昨夜其实也想过了,赵王父子必然会报复小子。” “只是,小子却也不是泥捏的,早已联络了监察御史王大人,及锦衣卫孟大人,还有士林一众同仁,欲与赵王父子拼个你死我活!” 这话一落,将近知天命年岁、古井无波的朱知府,一下惊呆了:这,这小子......够刚啊!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时间,朱知府不由想起了三十年前,自己好像也曾这般意气风发、无所顾忌......这,这青春燥热的气息,实在让人着迷啊! 而随后,再听听何瑾刚才说的一众人物,朱知府不由又双眼一眯,心思也活泛了起来:这,这小子......能量不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三四章 朱知府,借你一把杀猪刀 明代监察御史为正七品,品级虽然不高,但职权和责任却非常重大。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可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锦衣卫那更不用多说,服飞鱼袍,佩绣春刀,乃天子亲军。离京办事,便乃天子钦差,代天子巡守地方。 至于说士林的呼声,这个看起来虽然有些虚。但朱知府却深切知道,大明朝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士林。 因为这个时代的社会舆论主导权,就牢牢把控在士林手中。一旦士林呼声如潮,足以掀起一场朝廷动荡。 这三股力量,毫无疑问都是能够制衡地方藩王的。倘若真的能调动且协调好,势必会让赵王父子狠狠地喝上一壶! 一想到赵王父子可能会因此而栽个跟头,笼罩在赵王阴影下、只能唯唯诺诺装孙子的朱知府,不由就......心里有点小激动呢。 可毕竟已是知天命的人了,他当然不可能跟姚璟一样,轻易就被何瑾忽悠住。 努力压了压心里的小躁动,朱知府又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问道:“润德,这三方......你都是如何联络上的?” “孟大人那里,是在下于磁州时便与其有过交往,曾帮他筹谋过分化打压邪教的计策。孟大人器重在下,此番便算还在下个人情。” 这话何瑾说的半真半假:他与孟文达的关系属实。但对付赵王一事,孟文达根本毫不知情,更别提相助了。 “至于监察御史王中大人那里,是因王大人乃在下老师的同乡,且早对赵王父子祸乱一方之事愤慨不已。闻讯后便表示要积极响应,打算奋笔疾书上奏朝廷,好生弹劾赵王一番。” 这里,何瑾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河南道监察御史王中,的确跟姚璟乃同乡,也曾弹劾过赵王。但问题是,人家连认识都不认识何瑾,更别提什么积极响应了。 “至于士林那里,都是一群热血刚正的士子。在下不过试着提了一句,各位便激愤不已,群情汹汹。” 嗯,这句话就比上句还不靠谱儿了:虽说何瑾弄这事儿,当然也很有可能的。但问题是,他压根儿就没怎么在士林圈儿里混过,还说什么士林学子们声援他,纯粹子虚乌有。 可,可问题是,朱知府不知道啊! 见何瑾说的如此具体详细,他不由心花怒放起来:这,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此番若让这小子去搞一下子,无论成败,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瑾猜的一点都不错,没有哪个媳妇,喜欢头上压个婆婆。 在彰德府这一亩三分地上,朱知府本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威风八面的。可就因为有一个赵王,硬生生压得他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你说这种憋屈儿,谁能忍受得了? 说实话,他老早就想搞赵王了,并且这种渴望还比何瑾强烈得多:每次睡觉前,想起赵王父子的可恶。嗯,都知天命的老人家了,还要恨恨地拿针,扎几下写着赵王名字的纸人,才能够睡得着...... 至于说,何瑾是不是真要同赵王死磕这点,朱知府是一点不怀疑的。 铜雀台那天夜里的事儿,摆明了何瑾跟赵王就是龙争虎斗的两方。要是说赵王是在用何瑾来钓自己,那简直也太荒谬了。并且,朱知府也不相信,赵王会吃饱的撑得,专门儿来对付自己。 嗯,对于自己装孙子的本事儿,朱闻明还是很有自信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便笑着开口道:“既然润德已筹谋既定,为何还要来本府这里一趟?要知道,本府虽是一方父母官,可也管不着一位藩王。就算是声援润德,也多本府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无妨......” 听着这明显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话,何瑾便知朱知府已经上钩了,便笑着说道:“老父母,你不觉得眼下这状况,有点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意思?” “嗯?......”朱知府一听这话,随即便明白了:哦,这小子......原来是来找自己,拿赵王的黑料儿啊! 按照何瑾描述的情景,那真是三箭已在弦,可偏偏缺少一个叩动弓弦的扳机。而这个扳机,也只有朱知府这里才有。 毕竟身为一府父母官,赵王哪怕只祸乱一次,也是侵夺了他这个知府的权益。要说他这里没赵王的黑料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时间,朱闻明不由仔细慎重地,打量了一番何瑾:小子,行啊!......早就听说你办事儿滴水不漏、周密老道。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而眼下这状况,分明相当于何屠夫,已将赵王这头肥猪都捆好、且烧开热水了。只需他朱知府,暗搓搓地递上一把杀猪刀...... 这种事儿,朱闻明当然求之不得! 由此,不再开口的朱知府,便起身来到书架。当着何瑾的面儿,扳开了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了一摞卷宗。 随后,他便将卷宗扔在了案桌上,又一脸迷糊地对何瑾问道:“润德,你可曾看到一摞卷宗?” 何瑾多精巧的人儿? 他根本不回答,只是拿来宗卷粗略翻了一下,看到上面尽是记载赵王巧取豪夺商户、百姓们财产田地的状纸供词后,便将那摞卷宗揣入了自己的怀里。 随后,他便也一脸迷糊地对朱知府说道:“老父母,哪儿有什么卷宗,在下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一听这话,朱闻明不由便笑了:嗯,这孩子......就一个字:太特么懂事儿了! “那润德今日来找本府,究竟有何要事儿?”朱知府又开口,言下之意就是:拿了该拿的了,还不快去办事儿? 何瑾当即也嘿嘿一笑,道:“在下来过知府衙门吗?没来过啊......哎呀呀,走错地方了啊。” 说着,他屁颠颠地便拱拱手,告辞而去。 而朱闻明则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捻须会心一笑。随即,忍不住吩咐亲随道:“来呀,取上一壶酒来......” 说完,他便眯着眼睛,用手慢悠悠地打着拍子,唱起了小曲儿:“这不走过来一个牧牛童儿,我只见他头戴斗笠身披着蓑衣,下穿水裤足下登着草鞋,腕挎藤鞭,倒骑牛背......” 而走出签押房的何瑾,闻听这《碧天云外》的调子,也不由跟着接上:“口含短笛,吹得是自在逍遥,吹出来的那个山歌儿自在清闲,他是啪啪啪的打响鞭,这不绕过了小山湾......” 哼着小曲儿,他又一路悠悠地,走到了安阳锦衣卫千户所。 说实话,何瑾有些不明白:怎么自己到了哪儿,锦衣卫就跟到了哪儿。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他。 走进之后,发现孟文达正在大堂后的庭院里,操练着拳法。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破风声,虎虎生威。 瞥到何瑾来了,孟文达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一个虎跳,朝他面门猛地就是一拳。 何瑾当即心生警兆,急忙一个闪身,躲开了孟文达那开碑裂石的一拳,嘴上忙说道:“孟千户,你这是干啥啊!” 可孟文达却根本不搭口,又是一个驱身,曲臂一肘击向何瑾的肋下。何瑾这次又反应过来,腰狠狠一扭,屁股一撅:“哎,又没打着......” 可就在他得意之时,孟文达却陡然一笑,随即化拳为指,手臂如蛇一般蜿蜒跟上,直接点在了何瑾的肋骨上。 何瑾当即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身子立时就不能动了。孟文达又抬脚微微一撩,登时将何瑾撩一个屁股蹲儿。 “怎么样,小子,想不想学?”孟文达这才收拳,含笑问道。 可不料就在此时,何瑾甩手就扬了一把尘土。孟文达下意识地遮眼去捂,何瑾就在此时蹿了起来,一把搂起孟文达的双腿:“打架谁不会,还用得着学吗?” 适才还一代宗师风范的孟文达,随后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三五章 拜见王大枕头...... 毕竟乃武学大师,突然受袭后,孟文达也未如何惊慌。空中一个自由转身一百八十度后,随即便......尴尬地发现,自己被何瑾接在了怀里! 一时间,抱着孟文达的何瑾,不由得眨了眨眼。而躺在他怀中的孟文达,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脸红了...... 两个大男人就在庭院里,你抱着我,我看着你。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气氛开始有些向基情发展的趋势。 还是孟文达最先反应了过来,努力憋着脸,道:“你抱够了没有?” 何瑾这就思密达了:你什么意思啊!我不是怕你这位千户大人,屁股着地了没面子,才好心接一下你,你以为你是我家的秀儿啊! 心中这样想着,甩手就将孟文达扔了出去:武学大师嘛,刚才那么高都没跌着,这下应该更没问题的。 可孟文达哪里能想到,何瑾是说扔就扔啊! 于是,两人最不愿出现的一面,就此出现了:堂堂锦衣卫千户大人,而且还是出京后连续立了大功,不日都可能要擢为锦衣卫镇抚使的孟文达,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别提什么气氛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而地上的孟文达,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甚至......都不想起来,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什么平日的高冷啊,威仪啊,手握权柄的气场啊!......统统没了! 而何瑾纵然再机巧圆滑,可这时候也彻底傻眼了,不知该怎么办...... 风,就此静静地吹过;云,也淡淡地飘在空中;两个大男人,却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连目光都不敢对视。 或许是海枯石烂,也或许只是刹那瞬间,还是人家孟文达这位坚强的铁血汉子,再次率先反应了过来!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根本不说任何废话,只是问道:“此番来寻本千户,所为何事?......” 这句话充满了力度,带着十足的威严,一如平日那位冷硬肃然的千户大人。只不过,要是嗓音里没那么一丝丝的颤抖,屁股上也没那一片泥的话,应该会更完美些。 好在,僵局终于被打破了。 何瑾也赶紧敛肃了面容,拿出了怀中的那摞卷宗,开口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离京后无论办什么事,皆有代天子巡守之责!这些东西,还请孟大人过目。” 孟文达接过卷宗,略略扫了一眼,登时目光一凝。 随即,他便彻底恢复到了平日的冷肃。眉头一拧,冷声言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些?又刻意拿给我看,究竟意欲何为?” 孟文达跟朱闻明可不同,他接触何瑾时间比较长,而且也见识过何瑾的手段。换句话说......何瑾一撅屁股,孟文达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此时见何瑾都拿出了这等卷宗,焉能还不知这小子又要整幺蛾子? 只是,纵然猜到了这些,孟文达仍旧忍不住心生震惊:小子,你今年才十五岁好不好!怎么什么事儿,都弄得多智而近妖? 寻常的少年在你这年岁,能猜出赵王必然不会放过,也就很不简单了。可你非但看出了这点,还一点都不抱侥幸心理,竟打算着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也就算了,你还不知从哪拿来这等切实的状纸供词......你,你到底是吃什么怎么长大的? 一个青葱少年,让你给活成这等老谋深算的模样,难道不觉得别扭吗? 但何瑾却不管孟文达如何震惊,而是又拿回了那摞卷宗,笑着道:“孟大人,你可是都看过了哟,不能再装不知道吧?” 同孟文达了解何瑾一样,何瑾更是也早就看透了孟文达:这位锦衣卫千户大人,看起来冷漠,但内心其实一团火热,嫉恶如仇。 这种事儿他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后,必然就会如跗骨之蛆般缠着他。就算能忍住不上奏朝廷,他也要看到事情有个结果。 用何瑾那个时代的话说,孟文达这是有点轻微的强迫症。 果然,听完何瑾这等无赖的话后,孟文达登时一怒:“你!......”叹了口气,他随后又无奈道:“你,你这次又想要我做什么?” “没啥,就跟上次对付朱厚辉一样,劳烦孟大人配合我演一出戏便好。”何瑾这就笑了,知道自己吃定了孟文达。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最后还不忘叮嘱道:“这次,孟大人可要忍住,别向朝廷打小报告哈......” “我乃锦衣卫千户,陛下亲信之人,岂能不如实以奏!”孟文达气得脸青,对着何瑾背影吼道。 “那就随你大小便......” 何瑾头也不回,摆摆手就走出了月亮门:呵,你打小报告又有何用,就弘治皇帝那等仁慈宽厚的性子,还能狠下心来处置赵王不成? 不管这些,出了锦衣卫千户所的何瑾,又继续向着第三处目的地前进。 到了御史衙门后,还是锦衣卫腰牌开路,随后顺顺利利地见到了王中王御史。 他先打出了姚璟的旗号,同这位御史大人寒暄攀谈了一会儿。很快便判断出这位御史大人,就是明朝那种传统的士大夫,刚正不阿,而且还认死理儿。 于是,何瑾决定看碟下菜。 待王御史问道他所来何事的时候,他便换上了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义正言辞地说道:“王大人,小子昨夜孟浪,彻底得罪了赵王。但这事儿,小子一点都不后悔!” “赵王身为皇亲国戚,本应恭顺仁达,为皇家扬名,造福一方。可那赵王深受皇恩,非但不思回报朝廷,反而在彰德府作威作福,巧取豪夺,鱼肉百姓!” 说罢,他再度掏出了那摞卷宗,交给王御史道:“此乃朱知府交予小子的,锦衣卫千户孟大人已然看过,而小子已联络过士林同乡,誓要揭露这赵王丑陋行径!” “在安阳这些时日,小子闻听王大人最是不畏强权,敢为民请命。此番贸然前来,便是斗胆请王大人,助小子一臂之力!” 说着,何瑾一撩袍摆,神色肃穆地向王中行了一礼。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王御史激动地浑身都开始乱颤,脸红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赶忙扶起何瑾,用丈母娘看女婿一样的眼神儿,深情地看着何瑾,道:“真乃铁骨铮铮美少年。想不到,我大明还有润德这等良才!老夫此番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誓要同赵王抗争到底!” 何瑾顿时又是一撩袍摆,再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明有王大人这等御史,真乃大明之脊梁!小子代彰德府的百姓们,谢过王大人了!” 直到走出御史衙门的时候,何瑾都还觉得一股热血在胸膛汹涌:嗯,扮演这种角色,就是止不住会有些情绪激动......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好在回到了豪宅总后,他已恢复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挠着脑袋道:“嗯,知府、锦衣卫、御史都忽悠过了......还剩下士林这一片儿,该去找谁呢?” 就在这时,金元忽然跑了过来,对着何瑾言道:“少爷,王大宗师来找你了......” “王守仁的爹?”何瑾一愣,不由疑惑问道:“他来找我干啥?” 不过刚说完这话,他忽然就双眼一亮:哟?......这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来得实在太好了哇! 于是,屁颠颠地跑到正厅的何瑾,看到王华就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连忙施礼道:“学生拜见王大枕头......” 哎呀,一时太激动了,把心里话都秃噜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三六章 你就这水平? 王华今日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怪异。 听了何瑾的话后,他非但没在意,反而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何瑾,就仿佛要透过皮肉,看到何瑾的五脏六腑一样。 这眼神儿,顿时让何瑾的热情急速消退,立时开始警觉起来:“王宗师,不知今日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被何瑾如此一问,王华才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但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何瑾两眼,才开口道:“润德才情不凡,不知可擅作对?” “作对?”何瑾一愣:我可是磁州城里有名的斗鸡,可愿跟人作对了......哦,不对,这应该是问我会不会对对联啊? “学生......还行吧?”何瑾还是不知王华什么来意,但堂堂一省的教育厅厅长考校你学问,总是件好事儿吧? 而且院试后,他就要推举贡生了......这是看上我了? 王华却什么都没说,见何瑾年纪轻轻,便已是带俸锦衣卫百户,可谓年少有为,开口出对道:“百尺竿头站脚。” 意思是:小子,稳着点儿,你现在站得可不低,摔下来就惨了。 何瑾咂摸着,怎么都有些警告他的意味。但他当然不认同,想了想便回道:“千层浪里翻身。” 意思是:不行,我年轻,我就要扑腾,就要浪,人不折腾枉少年。 王华眼神儿顿时更疑惑了,回头看了看院外,见景色盎然,又出对道:“一年春长长春发。” 这对联有些难,回字当中又嵌入了‘长春’的花名,让何瑾一时犯了难。 但随后,他就觉得这对联很是熟悉,猛然就想起来了:这是历史上,王华跟儿子王守仁的一个对联啊。 由此,他当即不假思索,道:“五月夏半半夏生。” 眼下正是五月夏半,而‘半夏’又是一味草药。这下联一出,两句顿时显得巧妙自然,颇为佳趣。 但何瑾还是有些郁闷:抢了人家儿子的下联,这算不算替人家当了一回儿子? 可这一下,王华神色更奇怪了。 甚至,还吸了一口气,最后才一蹙眉,道:“润德,吟诗作对不过小道,真正要想金榜题名,还需八股制艺才行。” “你诗文颇佳,便以‘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为题,作一篇八股文如何?” 如何? 不如何啊......你王大宗师一来就神神叨叨的,什么都不说就考校我就算了,怎么连八股制艺都出来了? 咱俩的交情,还没到你会提前给我泄题吧?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何瑾就不愿让王华掌控了谈话的主导,便做出了为难的模样,道:“宗师考校指点,学生自当从命。然宗师也知道,昨夜小子闯了祸,今日醒来心乱如麻,还不知该如何解难......” 王华闻言,不由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便开口问道:“是因赵王父子一事?......” 这话一出口,何瑾就算抓住机会了。 他继续佯装可怜的样子,道:“王宗师,学生思来想去,觉得可借用士林的力量,给赵王父子增加些压力。” “然学生出身贫寒,乃一边在衙门为吏,一边自学。也只是最近才算是一心科举,却未来得及真正融入士林当中......” “这有何难?”王华方正君子,根本就没意识到何瑾的语言陷阱,下意识地说道:“赵王父子于铜雀台上一事,甚为跋扈狂悖。如今士林当中已颇有非议,本官只需透露些风声,想必便会一石掀起千层浪......” 那是肯定的啊! 你王华才名人品盖天下,此番院试后又要推举贡生。要是你放出风声,那些士子们还不疯了? “多谢大宗师襄助,学生感激不尽!”不待王华反应过来,何瑾便是深深一礼,腰都躬到了九十度。 王华一下就愣了,随即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中计了!......这小子,原来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而自己此番前来,只是早上看了他县试和府试的文章后,觉得很是蹊跷,才特意跑来再度考校一番的。怎,怎么事情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不错,昨夜铜雀台一事后,王华对何瑾的印象简直好到了家,认为内阁那三位大学士,可算是看走眼了。 但一觉醒来后,当他拿来何瑾县试和府试的文章,仔细揣摩了一番后,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人家王大宗师看人不行,可看文章绝对是专家! 何瑾不过半路出家,靠着死记硬背和移花接木的本事儿,才勉强过了两关。可不管他如何心思机巧,行文上总是有迹可循的。 况且,王华乃成化十七年的状元,本身又是浙江文教大省之人,焉能不知道这等招数儿?所以他是越看越起疑、越看越心惊:难道,不是三位大学士看走了眼,而是自己被骗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直接一个人就来找了何瑾。只,只是自己的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就主动送上门儿,让人家给当了枪使? 这,这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一时间,王大宗师有些迷茫了。不过,略微思考了一下后,他便有了计较:何瑾这里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是不畏强权,图谋保身的。而赵王那里,分明就是欺人太甚,有辱皇家威仪! 更何况,那赵王也拿自己当过枪使! 两方一权衡,王大宗师心里就有谱儿了,道:“润德,本官自然可帮你。不过,你却得把刚才的题目写完了......” “嗯?......” 何瑾这就有些郁闷了:不是说君子可欺之以方吗?怎么这位王大宗师的执念这么深,宁愿不要文人不求回报的风度,也要跟自己讨价还价? “嗯?......”王华也是一挑眉:怎么,小子你还不愿意啊? 事关自己大计成败,何瑾可不敢这时还节外生枝,只能扭扭捏捏地道:“宗,宗师,学生神思不属,恐,恐失了平日的水准......” “让你写就写!”王华已有些不耐烦了,直接端出了大宗师的架子。随后,又忍不住补充道:“拿出你的最好水平!” ...... 一个时辰后,太阳高高地挂在了正空,照出何瑾那诚惶诚恐的神情。 满怀期冀的王华捧着他刚刚答出的八股文,只粗粗扫了几眼后,脸色顿时就变得哀伤绝望了:“你,你就这种水平,居然还蒙过了县试和府试?” 州案首、府试第二的优秀童生何瑾,羞愧的低下了头,无言以对:完了,这下算是露馅儿了...... 而一看何瑾这幅反应,王华哪里还不知什么情况? 登时,他的心态就爆炸了:苍天无眼啊!就这么一个货,竟然蒙蔽得陛下铁了心,要让他当太子的伴读? 如此虚伪狡诈之徒,要是陪在了太子身旁,那,那整个大明江山,还有未来吗! 唉!......还是人家三位内阁大学士火眼金睛啊!怪不得人家三位是内阁辅臣,自己只能当个老师,差距哇!...... 一时间,王华怒气冲冲,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可不料,还没走到门口,就听何瑾弱弱地喊道:“王宗师,发动士林造势一事,您可不要说了不算啊!” 王华顿时身子一个趔趄,气得身子乱颤:那,那是我说的吗?分明是你小子诓我的! “放心吧,本官可不像你!这事儿既然出口,必然说到做到!”头也没回,王华气怒不已地撂了这句话:“不过,你也休想日后我俩之间,再有什么纠葛!” 看着王华愤然离去,何瑾之前满心的喜悦,也彻底化为了乌有:完了,贡生那事儿,看起来似乎要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三七章 这计谋,有些熟悉啊...... 两日后, “辉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赵王府内的一间花厅中,朱佑棌面色阴沉地向着朱厚辉问道。 这间花厅可谓奢侈至极,仅就临窗的大紫檀雕螭案上的装饰,便可见一斑。除了足足四尺高的藏青古铜鼎,还悬有一副名贵的青龙大画。 另有花梨木大理石几案,设着文房四宝和杯筋酒具,名人法帖堆积如山,光是砚石就有十数方,都是价值连城。笔海内竖着的笔,如树林一般密密麻麻。 几案一角放有一只巨大的哥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的令箭荷花,更有随手把玩的错金独角瑞兽貔貅一对儿。 所谓豪门巨室,不过如此。就算比之皇宫大内,也丝毫不遑多让。 朱厚辉站在一樽正燃着醒神龙涎香的洒金色斑古铜宣德炉旁,同样面色阴冷,开口回道:“都安排好了。哼,一个区区带俸锦衣卫百户,竟然那般羞辱我们王府,简直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 朱佑棌颔首,面上闪过一丝快意。但随即,他又蹙眉问道:“事情弄得是否周密?” “父王放心,孩儿不过是向一些城狐社鼠泄露了一番,何瑾乃密谋邪教幕后之人。而城狐社鼠们的消息,传播最是迅速。届时,邪教之人刺杀了何瑾,又与我等何干?” “好!”朱佑棌这才欣悦一笑,道:“杀鸡儆猴,便是如此。倘若人人都如那狂妄小子一般,我赵王府还如何在安阳城立足!” “还有那个柳清霜!” 报复的快意,使得朱厚辉面色都有些扭曲:“一介妓女,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我面子!待何瑾死后,我必要她知晓违背我的后果!” 说起这个,赵王一时也想到了什么,道:“还有被你丢掉的磁州十起处商铺,沈家的财富,以及鼓山煤矿和滏阳河......这些,可都要提前谋划才成。” “父王所言极是!”听到这些,朱厚辉不由快意大笑起来,朱佑棌也不由捋须含笑。 两人虽然都是在笑,情景却莫名阴森地令人心悸。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何瑾死后的美妙场景时,房门忽然被张声推开了。 他神色很是慌张,道:“王爷,不好了!府门外忽然聚集了不少士人,对着王府指指点点的。” 朱佑棌神色一怔,不耐烦地挥手言道:“往日也会有些穷酸前来聒噪,让府中侍卫轰走便是,不必理会。” 可不料,平日唯命是从的张声,此时却没有退下,而是支支吾吾地言道:“可,可这次不同。那些士人有百十号人,其中不乏一些官宦子弟,都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假如只是一些穷酸秀才,赵王自不会理会。可还有官宦子弟,情况便不想同了。 谁不知道士林当中那些有名有势之人,都彼此同气连枝、脉络深远,指不定哪个就能联络到朝中的大员。 更何况单是人数多了,也极不好办。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小儿都懂。一旦让这些士子们闹出声势,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想到这里,赵王不由恼怒起来,将手里把玩的错金独角瑞兽貔貅,朝张声砸去:“狗才,既然知道事情不一般,还不赶快去探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声适才低着头,不敢看朱佑棌的眼光,自然也看不到朱佑棌扔出的貔貅,登时被砸到了脑门儿上,肿出一个血包。 可他也不敢呼痛,捂着脑袋狼狈地逃出了房门。 朱佑棌却还余怒未消,轻蔑骂道:“身体发肤,受之肤母,这些阉人自残身体,不忠不孝也就算了,竟然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房门根本没关,张声其实也没走多远。可这番话,他听见了也只能装作没听见。 不多一会儿,他便又跑了回来,神色更加惶恐,道:“王爷,奴婢打听了,那些士子正在痛数王府历年来的恶行。” “有说什么有强占百姓良田,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的;还有威逼豪夺商贾产业,逼得商贾们妻离子散......他,他们还说要联名上书,弹劾奏告!” “他们敢!”朱厚辉气急败坏大吼。 “什么?!”朱佑棌却比朱厚辉老练多了,闻听此话后不由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味:“今,今日之事,太过不寻常!看起来,似是有人在幕后操纵。” 一说到‘幕后’这两个字,父子俩登时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如此阴险歹毒的招数儿,好像有些熟悉啊...... 然而,就在他们猜到可能是何瑾的时候,房门忽然又传来了一阵骚动,明显是多人奔行而来的声音。 朱佑棌不由觉得更加心气浮躁,怒气大吼道:“何人擅闯王府,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刚落,孟文达的一张寒脸,便出现在他面前。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环顾了一番这花厅的装饰,不由啧啧称奇:“赵王府真是奢华气派,本千户一路行来,便看到了十几处逾制之物。就连这小小的花厅,都如此令人挪不开眼......” “孟文达,你什么意思!”闻听这等话里藏刀的指责,朱厚辉登时勃然大怒。 这一刻,朱佑棌也陡然大怒,一拍案几道:“放肆!” 闻听老爹撑腰,朱厚辉更加有恃无恐。可就在他又要叱喝孟文达的时候,忽然一物迅疾飞来,还未看清那是什么,朱厚辉便觉右脸一阵剧痛,大叫了一声:“哎呀!” 怒火万丈向地上看去,才见那竟又是一只错金独角瑞兽貔貅。朱厚辉一时不由傻眼了,委屈兮兮地问道:“父王?......” “混账!”朱佑棌却又走出案桌之后,上前又是一巴掌扇在了朱厚辉的左脸上,骂道:“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离京便代天子巡狩,身为王府公子,你连这些都不懂?” 朱厚辉当然知道这些,可一向骄横跋扈惯了,早就养成了‘天老大、自己老儿’的心态。一时躁怒之下,又岂能收敛得住? 可不待他转变心思,弥补刚才的错漏,孟文达已又是悠悠来了一句:“果然是王府公子,唯我独尊的架子,本千户可算是见识了。此番密奏陛下,必要好生禀告一番,让朱公子在陛下那里多多涨些脸面!” 朱厚辉已被弘治皇帝削过一次爵位了,倘若此番孟文达密奏上去,他再无袭承世子的可能。一时间,刚愎自负的他也不由放低了身段儿,躬身施了一礼,道:“孟千户......” 但孟文达这时却看都没看他,只是对着身旁的锦衣卫吩咐道:“都知道来此干什么的,还愣着干什么!” 这一下,朱佑棌彻底慌了:要知道,他毕竟乃一方藩王。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锦衣卫也不敢如此对待自己的。 再联想到府门外士子聚议一事,他不由明白自己,已陷入了别人的陷阱中,当即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孟大人,这,这是要作甚?” “本官从何百户那里,得到了一摞状告赵王的铁证。此事,何百户已联络了王御史,准备上奏朝廷。职责所在,本官自要前来探查一番,搜罗罪证。” 随即,孟文达还对赵王客气地拱拱手,道:“得罪了,赵王!”可刚说完这话,他便一挥手,又对着锦衣卫们吩咐道:“还不去搜索!” 朱佑棌一下气得心里直骂娘,可没等着他开口,门外便又传来的王中的声音:“赵王,今日三方俱在,大势已成。老夫倒要看你,还能如何逃得了这一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三八章 既生瑜,何生亮啊! “何,何瑾!......”闻听王中的声音,朱佑棌不由想起了何瑾。 只不过这一次,他口中再没有骄恣阴沉,反而带出了七分的仇怒和三分的骇然。 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锦衣卫毫无顾忌地翻检着府内的事物,以及孟文达和王中二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心中三分的骇然,便渐渐增长至四分、五分......乃至十分! 那小子,竟然敢主动对自己下手! 而且还这么快、这么狠!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捏到了自己的痛脚,掌握了自己的罪证? 一时间,朱佑棌不由心惊胆战,感觉一道阴寒的印痕从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 这一刻,他不再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往日予杀予夺的霸气也随之消散殆尽:赵王又如何,看似坚不可摧的王朝,最久的也不过数百年。 更何况,他还根本不是执掌一朝、至高无上的帝皇。 并且,比起无知无畏的朱厚辉来,朱佑棌却深知皇亲国戚的身份,其实是一柄双刃剑。 弘治皇帝向来宽仁大度,对皇亲国戚多有恩宠。但这一切,是建立在他不厌恶猜忌的前提下。 自古无情帝皇家,弘治皇帝虽然不愿多生杀戮,却不代表他没那份能力和狠绝! 加之,明代又是藩王起兵成功的一个朝代。朱棣之后的皇帝,哪个不将防备藩王视为要务! 例如宣宗皇帝朱瞻基,也是如弘治皇帝一般的太平天子、守成之君。可他,是如何对待汉王朱高煦的? 是将自己的亲叔叔,压在了三百斤的铜缸之下。随后点燃了木炭,把朱高煦活活炙死在了铜缸之内! 而到了这一朝,朱佑棌同弘治皇帝的血脉联系,已更是稀薄。除却朝贺之外,说是普通陌生的君臣也不为过。 他相信,一旦惹得了弘治皇帝猜忌,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偏偏此时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士林们的三方包夹,已绝对构成了让弘治皇帝心生猜忌的充分条件。更不用提何瑾手中还握有证据,且单是府内的逾制建筑,已足以令弘治皇帝起杀心! 只,只不过得罪了一个区区带俸锦衣卫百户,怎么便惹来了这等滔天之祸! 这些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士子们,都欠了何瑾的债不成,怎么会如此不遗余力地襄助于他? 好在,锦衣卫们翻箱倒柜了大半天,也没搜到赵王的密室,自然也找不到那些良田、商铺的产契。 但局势依旧不容乐观。 朱佑棌当机立断,呵斥一旁的张声道:“府内的建筑,可都是你寻人承办的!想不到你这狗才居心不良,竟然敢陷害本王!来呀,给本王拖出去活活打死!” 捂着脑袋一声没吭的张声,根本想不到大祸突然临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连连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可无论他如何将脑袋磕得头破血流,门外已走来了两位王府侍卫,不由分说便要将他拖下去。 孟文达却在此时又开口了,凝眉道:“赵王,这是要当着我们锦衣卫的面,行杀人灭口之事吗?” 适才勃然大怒的朱佑棌,顿时换上一副谦逊的面容,解释道:“孟大人说笑了,府内逾制一事,皆乃这阉人陷害。本王一时不察,才气昏了头......” “是不是这样,还得我等询问了才算!”说着,孟文达一挥手,便有两名锦衣卫,抢在了那王府侍卫之前,锁住了张声。 而这一刻,张声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怨毒之光。虽未开口说话,但已将自己对朱佑棌的憎恨,表露无遗。 一时间,朱佑棌更加悔不当初:这,这不是又给锦衣卫送去一道证据?张声可曾打理过清平商行,很多内幕他都是知道的! 倘若到了锦衣卫千户所,他便如实交代,加之何瑾那里一发动,自己顷刻便有灭过,他是小吏的时候,都能治住自己。自己还偏偏还不信邪,又拉上了老爹,结果赔上了王府产业...... 一时间,朱厚辉双眼血红地咆哮起来:“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啊!......” 听蠢儿子还拿三国演义》的台词儿,自比美周郎。朱佑棌更加气怒不已,又是重重一个嘴巴扇了下去,接着反手再来一个! 在狂怒的刺激下,他正反足足打了十八个耳光,把个朱厚辉硬生生打成了个猪头,才算解了恨。 而躺在地上的朱厚辉,这会儿也不咆哮了。只是两眼直淌泪,跟个被人蹂躏糟蹋完的小姑娘一样,生无可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三九章 一直装逼一直爽 “秀儿、清霜,我发现我好像失恋了......”一脸郁闷地从门外回来,何瑾神情很是悲伤:“需要你们的安慰。” 两女一看何瑾这幅模样,不由相视一笑:说实话,这几天何瑾天天起早贪黑,往提学衙门那里跑,而且一呆还就是一天。 那炽烈追求人家王华宗师的劲头儿,真跟......追一个不待见他的小姑娘一样,都让她们有些吃味。 可每次看到他回来后,那副垂头丧气、哀伤断肠的模样,她们又忍不住心中偷着乐。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实在难为她们了。 “相公,不过一个贡生的名额,难道相公便不能考过乡试、会试,一路拿回个进士功名?届时金榜题名,还会在乎个什么小小的贡生?” 两女顺从地一左一右,拥入何瑾的怀中。待何瑾坐在椅子上后,柳清霜便开口安慰道。 温香软玉左拥右抱,何瑾却还是有些萎靡,郁闷地说道:“不太可能,我虽然很自信。但自信的前提,是建立在自知之明基础上的。” “靠着死记硬背和移花接木,能考个秀才功名就不错了。真要去跟一省乃至一国的读书人竞争,可能性并不大。这个贡生名额,是我能摸得着、且最快当官儿的机会了。” 沈秀儿和柳清霜也知,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可问题是,他这样什么都知道,就一下......把天给聊死了呀,让两女连安慰都找不到借口。 说来也巧,便在两女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金元走来了。那神情跟何瑾差不多,同样郁闷地说道:“少爷,他们又来了......” 随后,他还忍不住又来了一句:“少爷,你就去见见吧。让小人整天去对付那二位,小人有些顶不住哇。” 说完后,就幽怨地抬头看了何瑾一眼,心中想到: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人家爷俩儿巴巴地来找你,你却巴巴地去找王大宗师......多么狗血孽情的三角恋! “都跟我这么长时间了,瞧你那出息,一点儿没长进。”何瑾却头也不抬,当然知道来人是谁,又向两女问道:“这是第几天了?” 沈秀儿开口答道:“都第三天了......” “嗯,事不过三,今天也差不多了。”他神情这才有些振奋起来,道:“反正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正好拿他爷儿俩出气......何以解忧,唯有装逼。装逼使我快乐,一时装逼一时爽,一直装逼一直爽啊!” 金元才不管何瑾为何又胡言乱语了,如蒙大赦般颠颠儿跑到了门口,对着赵王父子道:“王爷,公子,今日我家少爷在家......” 朱佑棌和朱厚辉一听这话,那神情简直跟煤窑的矿工,终于见到了光亮一样,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这些天,他们一方面要想方设法保护何瑾的安全,而且还不能让何瑾察觉;另一方面,他们又时时担忧着,压在赵王府的塌天大祸,几乎天天守在何瑾门口儿,可就是始终见不到人儿! 舔狗们都知道,这种被吊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最是折磨人了。何瑾却一连折磨了他们三天,可谓让他们回去都睡不着,都快开始脱发了。 尤其朱厚辉,更是精神加身体双重打击。 因为朱佑棌一旦睡不着,就会想起源头是自己的傻儿子,也不管朱厚辉好不容易才合眼,就噼里啪啦地一顿抽。 最后,朱佑棌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可朱厚辉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止不住地彻夜流泪...... 你说他们现在听到这个消息,能不跟做梦一样? “辉儿,记住进去后就认错,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要说,知道吗?”两父子感动了大半天,朱佑棌又忍不住嘱咐道。 而朱厚辉就真哭出来了,流着泪重重点头道:“嗯!” 这时候,何瑾已坐在了花园中的藤椅上,一脸的揶揄:“赵王父子屈尊前来,在下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嘴上这么说,可屁股连抬都没抬一下。 朱厚辉嘴角顿时有些抽抽儿,好在来之前,老爹已给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努力露出一张笑脸,道:“何百户息怒,我们可谓不打不相识......” 何瑾这才抬眼看了一下朱厚辉,立时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你谁呀,怎么跟猪八戒一样?” 感谢老天,吴承恩去年才出生,还写不出《西游记》。朱厚辉自然也不知道,猪八戒乃何人。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算知道猪八戒是谁,也不影响他低三下气地回道:“何百户说笑了,在下自是朱厚辉......” “哦......”何瑾拉了个长音儿,随即道:“朱公子,在下早在磁州便跟你说过了,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可你呢,偏偏不听劝,又在安阳来了这么一出儿,”说到这里,他语气忽然变得很是阴冷,真的很有敲竹杠的潜质:“这样难道很好玩么?” 朱厚辉一时词穷,脸红得跟猴儿屁股一样。 见自己的蠢儿子,半天都说不到重点,朱佑棌登时有些急了,道:“何百户,本王此番亲自登门,是为握手言和一事。只要何百户同意将那卷宗交出来,什么条件本王都可以答应!” 这话开门见山,干脆利落,不愧是堂堂的一方藩王。 然而,他却不知道,何瑾要装逼啊! 既然是装逼,又岂能让他如此轻轻松松得逞?故而,何瑾便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道:“什么卷宗?” 朱佑棌顿时感觉一口老血涌在胸间,算是明白儿子的感受了。 可这有什么用呢,他也只能嘴角抽了抽,继续努力保持尴尬的微笑:“何百户,得饶人处且饶人,本王毕竟乃......” “是啊,在磁州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待朱佑棌说完,何瑾便插了一句。 朱佑棌脸都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住平稳:“何百户,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气,此番是我等做得不是,要打要罚,我父子都认着!” 何瑾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朱佑棌,知道这位赵王还算是位人物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嘛,还不值得他放在心里。 既然是来求人的,那就别想着自己要什么,而是要首先考虑对方要什么!连这个都不懂,只靠着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想让对方高看自己一眼......呵呵。 于是,就当朱佑棌看到何瑾神色,终于有些许变化后,不由再度开口道:“何百户,本王今日是带着诚意而来。还是适才那句话,只要何百户肯高抬贵手,一切都好商量!” 堂堂藩王,如此给一个虚衔百户面子,朱佑棌觉得,这下应该有戏了。 果然,何瑾眼珠儿便转了一轮儿。 赵王父子一时都有些激动:不容易啊,守得云开见月明!何百户,我们的一番真诚,终于将你给感动了! 可不料,随后何瑾轻启檀口后,说出的话却是:“金元,送客......”说罢,他便起了身,连看都没看赵王父子一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花园中的赵王父子,那心情就跟何瑾离开的藤椅,一摇一晃,一上一下的。 最后,朱佑棌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直至由白转黑,跟颜料铺一样,胸膛剧烈起伏不停。 “父王,淡定,一定要淡定啊!......”这一刻,朱厚辉赶紧劝慰起来。一时间,他感觉自己长大了,比老爹都成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零章 多乎哉,不多也 最终,何瑾当然没能逃得了,赵王父子的魔爪:开玩笑,都等了三天了,好不容易才有表白.....呃,不对,是一笑泯恩仇的机会,他们岂能放过! 尤其朱厚辉,那是打死都不会同意啊! 因为此番谈崩后,回去老爹还可以继续揍自己出气。可自己,却不能还手...... 所以,在何瑾走了两步后,朱厚辉劝慰了一下朱佑棌,随即就眼疾手快地赶了上去,猛地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何瑾的腰:“何百户,你可不能走啊!” “你,你松手!......”被一个大男人从后面抱住,何瑾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样成何体统!” “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开!”朱厚辉闻言,非但没松手,反而还抱得更紧了。 何瑾气恼地环顾一望,正好看到侍弄花园的小月儿,惊得眼睛大大的,手里的花铲都掉地上了! “你,你抱够了没有!” 咦?......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夭寿啊!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上次接住孟文达的时候,人家为啥会脸红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幸运的是,他不用孟文达那么尴尬。 见朱厚辉不知好歹,当即蛮力发作,一把抓住朱厚辉的双手,当即就掰开了。随后还觉得不解恨,又一用力将朱厚辉扔在了半空。 在朱厚辉哇哇大叫当中,他最后一把接住,搂在怀里邪魅地笑道:“朱公子,你会对我说些什么?” 他原以为,朱厚辉会恼羞成怒的。 可想不到,朱厚辉同样脸红后,居然羞涩了起来:“何百户,想不到你还会接我,我以为你扔了人家,就不管了......” 何瑾顿时虎躯一震,整个人都思密达了! 犹如扔烙铁一样,赶紧将朱厚辉扔在了地上,随即回头对朱佑棌言道:“卷宗,我是不可能交给你们的。” “上次磁州我就犯了这个错误,手里没你们一点把柄,只给了你们一点教训。结果你们倒好,竟然还变本加厉!” 唉,还是先停止装逼,赶紧把事儿解决了吧......真是,被这对儿父子恶心坏了!这要是天天来,谁受得了? 朱佑棌闻言,也觉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像何瑾这样的家伙,可别听他说犯过什么错误,他那是有充足的自信,才会不在乎。 就如同此时,又一次抓住自己后,他便有了讹诈自己的理由!而且,还让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辩驳。 由此,朱佑棌不得不生生咽下这口气,阴沉着脸问道:“那何百户是什么条件?” 本来都不想装逼了,可朱佑棌这个态度,顿时让何瑾很是不满,假意灿烂一笑道:“赵王觉得,该是什么条件?” “你!......” 这一下,地上的朱厚辉赶紧爬起来,又替老爹顺气儿:“父王,淡定,一定要淡定啊......”言罢,他便转向何瑾,道:“一万两白银,够了吗?” 对付一头貔貅,当然要投其所好,朱厚辉觉得自己很机智。 可不料,他猜对了方向,却没猜对数目。 何瑾闻言嗤笑了一声,道:“朱公子,你莫非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穷酸的小吏?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利润,你猜得出是多少吗?” 朱厚辉闻言,也知唬弄不了何瑾,直接报出了底线:“十万两!” 谁知,何瑾还是嗤笑一声,道:“十万两也不过是死钱,哪里比得上源源不断的活钱?” 这话一出口,赵王父子脸色顿时变了,变得惨然:“何,何瑾,你胃口未免太大了吧?你是故技重施,想要我们王府在安阳城的产业?” “当然不是!”何瑾义正言辞,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谁是啊......’朱厚辉下意识腹诽,但半点不敢表露出来。 可就在俩父子以为,他们皇亲国戚的身份,对何瑾还有一定威慑时。却见何瑾这次是真的邪魅又灿烂一笑,伸开双臂悠悠开口道:“我要的是,你们遍布彰德府,整个清平商行的产业啊......” 这话一出口,空气顿时凝固了。 朱厚辉是满脸骇然,而朱佑棌却又重复了之前的脸色变幻,胸膛喘得跟风箱一样。 最终不管朱厚辉如何拦着,他都抑制不住如火山喷发的怒气,咆哮道:“何瑾,你到底还有没有,将我们王府放在眼里!” “你说呢?”何瑾却云淡风轻,只回了这么一句。 但随即,就在朱佑棌要彻底爆发之前,他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其实王府啊,皇亲国戚什么的,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我朝成祖是靖难起家的,克定大统后,最忌讳的就是子孙有样学样。故而,一改太祖分封藩王的祖制,削弱了各地藩王的势力,只将你们当一个个政治吉祥物养着。” “同时也因为如此,随后的皇帝,也都对各地藩王外宽内忌。一旦发现苗头儿,宁错过不放过!而我手里握着的东西,足以让当今圣上亮一亮屠刀,杀鸡骇猴了。” “所以啊,藩王啊,皇亲国戚什么的......真的就这么回事儿。” 何瑾神色平静,面上还是带着笑,继续轻描淡写地道:“此番我要想夷平你们赵王府,虽说有些麻烦,却不是不可以的。唯一没对你们动手的原因,就是没好处、也没必要而已。” 言罢,他才转过身来,再度问了一句:“现在,你们还觉得,我要的很多吗?” 可说到这里,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摇头晃脑地道:“多乎哉?不多也......” 多乎哉? 不多也? 真的,是这样吗? 赵王父子不由对视了一眼,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个貔貅,说的全都对! 更可恶的是,要整个清平商行,正好卡在了既让他们肉痛,又没到他们鼓足勇气,鱼死网破的点上! 这,这该死的貔貅! 然而,就在赵王父子感到心下滴血的时候,何瑾却已有些不耐烦了,厉声叱道:“行了,你们也别跟只瘟鸡似的!” “赵王府在彰德府经营数代,一个清平商行,不过是朱厚辉十几年折腾出来的产业。你们真正的财富,我都不敢想象。” “难道,你们真想惹怒了我,让当今圣上彻查一番才甘心!” “这......”赵王父子顿时语塞:要是真惹怒了何瑾,那只有赵王府被削爵除名,父子最好也是终身幽禁的结局。 若此时还不服软,下次根本没机会了! 想到这里,朱佑棌才颓然道:“何百户,真是少年英才,本王此番输得不冤!一切,就按何百户说得办!” “嗯,早这样不就没事儿了嘛......”何瑾忽然就一脸的笑意,主动赶来握住了赵王父子的手:“这事儿就这么一笔勾销了,从今往后,我们还是朋友嘛。” 神尼玛的朋友! 都被你坑到这份上儿了,我们还给你当朋友,你当我们贱啊! 然而,就在朱佑棌准备虚以为蛇的时候,忽然便看到何瑾满脸的笑意中,又带上了一丝阴冷:“怎么,在下难道说的不对吗?” 这一下,朱佑棌立时明白过来:你娘的!宗卷还在你手里,说是朋友,其实就是以后你要吃定我们了! 朱佑棌面色第三次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直至由白转黑。最后雄躯一震,慨然言道:“本,本王......当然愿交何百户这个朋友。” “嗯,去吧去吧。”何瑾这才松开了手,按捺住喜意道。 朱佑棌还不得不赔笑:你娘的,我,我们果然很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一章 这样都不行? 待赵王父子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何瑾才不由仰天大笑了三声。 回到花厅后,整个人儿就跟吃了极乐神丹一样,他想呐喊、想狂舞,感觉空气都是热烈的。 可兴奋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分享,不由觉得有些兴致阑珊,便扯着嗓子喊道:“秀儿,清霜快过来,我有事儿跟你们说!” 花园里的一幕,非但小月儿看到了,这两位早知何瑾要干什么的女人,哪能会放过? 看到何瑾和朱厚辉鸳鸳相抱的时候,她们的惊诧,可一点不比月儿小。 可随后看到何瑾神色平淡、不疾不徐,于无声处听惊雷。便将赵王说的面色惨然,她们又很想知道,那到底会是什么内容。 最后,待何瑾厉声叱喝,逼得高高在上的赵王父子,不得不妥协服软时,她们便彻底震惊了:自己的相公,真的无所不能吗? 之所以完事儿后,都没有主动去找何瑾,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她们还沉浸在震惊中。 此时闻听何瑾的呼喊,她们才如梦方醒,迫不及待又足下生莲地走向了何瑾。然而,未待她们开口,何瑾便率先言道:“院试之后,我们便把亲结了吧?” 两女本来就一脑子的疑惑,这会儿又闻听如此的惊喜。顿时连该什么表情,都不会流露了。 满心欢喜的何瑾见状,佯装一脸的委屈,甚至还有一丝悲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两人,道:“你,你们竟然不愿意?......我,我的心好痛,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从今往后,我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两女闻言,又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怒了:你个臭不要脸的!你非但贪了我们的身子,还贪了我们的心,现在都吃干抹净了,竟然跟我们说你不相信爱情了? 你,你个混蛋! 沈秀儿气得当即就上去,捏住了何瑾腰间软肉儿狠拧。一旁柳清霜倒是没动手,但也忍不住说了句:“秀儿姐姐,使劲儿拧,我看他一点都不疼!......” 如今肉已烂在了锅里,何瑾就早就翻身农奴把歌唱,哪还会受这样的委屈? 登时一把就将沈秀儿揽在了怀中,也没放过柳清霜,笑着道:“怎么,还要谋杀亲夫不成?” 沈秀儿挣脱不得,还是气得又拧了一下,才气恼地说道:“相公,我们早就是你的人了,为何今日又突然提起了这个?” “因为,我已经谋划好了我们的未来呀。”何瑾左右各香了一口,对二女言道:“此番,我已将整个清平商行,从赵王父子那里要了过来!” “啊!......”二女顿时相顾失色,她们知道何瑾此番必然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到,他胃口竟这么大! 清平商行莫说在彰德府,就算在整个河南省,也是颇有名气的。那可是朱厚辉自十七岁时起,便仗着王府权势经营了十数年的心血。 他就是靠着清平商行,才颇得朱佑棌的喜爱。可见,朱佑棌对那个商行也极为在意。 但没想到,这样一家财力雄厚、规模庞大的商行,竟然在何瑾短短的几句话中,便已悄然易主......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两女对何瑾的能力评价已极为不低,否则也不会委以终身。可何瑾这次竟然又突破了她们的天花板,直朝着无边的苍穹冲去......他,他这是要上天啊! 不,不过抢了清平商行,跟日后的生活谋划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日后肯定是要当官儿的,虽说明代四品以上官员不许经商这条规矩,如今已形同虚设。但毕竟是写入了《明律》律法,我自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去违背。” “既然如此,便要找一个最信任的人去打理。而身边就有一位经商的奇女子,还对我忠贞不移,你说我除了她,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吗?” 在明代当别人的妾室,几乎是没什么优势的。但鸡贼的何瑾,偏偏就寻到了一条漏洞:妾室在律法规定中,不属于男方的家人啊! 明朝人的观念中,小妾就是一笔私有财产。既然是财产,自然就没什么人权了,相应的,权利享受不到,义务也不用承担。 例如,丈夫犯了死罪被株连时,正妻是跑不了的。可小妾,便不属于株连的范畴。 而将财产记挂在妾室的名下,自然也就跟男方没什么关系,便可以逃脱官员不许经商的这条规矩。 只不过,这事儿官员们虽然都知道,却没一个这样的做的。最多,也就是记挂在小妾名下,也绝不会让小妾真的去打理。 除却一般小妾没那个能力外,剩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员与小妾感情并不深厚坚固,小妾极有可能卷了钱财潜逃。 故而,当沈秀儿听到何瑾的规划时,不仅仅只是喜悦,而是难以言述的震惊:“相,相公莫要拿奴家寻开心......” 嘴上这样说,但心底却知道,何瑾这番话是真的。因为在正事大事上,这个少年从未说过大话假话。 也由此,何瑾根本不多解释,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言道:“成亲之后,清平商行就交由你打理。我最多有时间和精力的时候,提些建议和大方向的规划。剩下的一切,都要辛苦你了......” 一时间,沈秀儿拼命想笑,可眼泪却却流下了下来:“相,相公,奴家知道你不想看奴家哭,可,可是奴家就是忍不住!你对奴家实在太好了,奴家根本不知该如何为报......” 一个自十四岁开始,就撑起家族产业的坚强少女,成了别人的小妾后,就要相夫教子、任劳任怨,哪能心里没一点点遗憾? 虽说,何瑾给予的爱意和安全感,已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无论怎么说,也是斩断了她的精神世界和追求。 这就相当于,鲜花失去了阳光和养分。 可何瑾非但不禁止她抛头露面,反而还要将更大的产业,交由她打理!更重要的是,此事儿她自始至终没向何瑾提过,这个男人却已记挂在了心里...... 就这么一瞬,沈秀儿已不想什么商行、什么生意,满脑子想的,就是要给何瑾生十个八个孩子! 不这样,她都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喜悦! 而何瑾同沈秀儿说完这些后,又笑吟吟地望向了一旁的柳清霜。 他很想从柳清霜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吃醋和哀伤。可想不到,太懂得压抑隐藏自己情绪的柳清霜,俏颜上却是一片淡然。 但这些,何瑾不觉得可惜和失望,只是觉得更加心疼:要有多卑微的心态,才会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敢表露? “清霜,你是否还记得,我说过成亲之后,还会让你继续歌舞?” 柳清霜随即喜悦一笑,道:“奴家记得的,相公对奴家的宠,世间少有......” 可不料,何瑾却冷了下了脸,道:“但现在,我后悔了!” 一瞬间,柳清霜的身子猛然僵硬起来。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没心理准备。尤其何瑾刚才还对沈秀儿那般好,对自己却这般无情狠酷,立时让她如遭雷殛。 而何瑾要的,也正是这一点。 待柳清霜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他便继续说道:“我觉得你的志向实在太小了些,如今咱有了清平商行,为何还老想着一个人歌舞?” “成亲之后,你非但可以自己歌舞,更可以培养其他名妓,当她们的经纪人,打造偶像明星......” “你秀儿姐姐名下,已有那么多的青楼楚馆,还怕找不到演艺场所和舞台?你还不想着将自己的艺术事业,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相,相公,你后悔的原来是这个?”虽然什么‘经纪人’、‘偶像明星’她听不懂,但意思却是明白的。 一时间,柳清霜感觉自己的心情,就跟先沉入万丈深渊,又升入九天之上一般。 这样的起伏和激动,让她再耐不住,也不自觉地拧了一下何瑾的腰,嗔喜道:“相公,你就会欺负奴家。” “哈哈哈!......”何瑾却得意莫名,又搂紧两女各亲了一口,随即贼兮兮地言道:“今日三喜临门。咱们夫妻三人,是不是要大被同床庆贺一番?” 原本欣喜莫名的二女,一听这话不由满面通红。尤其对视了一眼后,都愤然地起了身,道:“你想得美!” 望着两女落荒而逃的身影,何瑾不由郁闷地挠了挠头,道:“这样都不行?......看来,还得再换个法子。” 嗯,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脑子里想的,就是那么点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二章 孟大人慧眼如炬! 之后的几天,何瑾便没再往提学衙门跑,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家里温书。毕竟快要院试了,秀才的功名,还是要先拿到手的。 纵然王华对他失望不小,不过有科举的潜规则在,王大宗师也不可能冒天下大不韪,院试时黜落他的。 至于说贡生一事儿,何瑾当然......还没放弃希望啊。 开什么玩笑? 男人就是要有机会去上,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眼下不过院试为重,暂时先偃旗息鼓休息一番。等院试结束后,他自然会继续想方设法,从王华那里搞到贡生名额的! 做事儿,要分清轻重缓急,要有条不紊嘛。 不过说是一心一意温书,他也不可能真正心无旁骛。 毕竟脚踩了大明金字塔我们对付赵王一事,按照你的方式,非要上报朝廷,那结果会怎样?” “自是陛下严令彻查此事,明正律法!”孟文达登时又有些恢复平时的风范,向着北方遥遥一拱手,面色坚定。 何瑾也没反驳,只是用一种看幼稚儿童的眼神,看向孟文达:“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不过,你觉得以天子的仁厚,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大?” “若你当真发动起士林、监察御史、以及朱知府的攻势,陛下自不会视若不见!” “那你这不是在逼陛下嘛......明明知道陛下不愿看到这种事儿,你为何就要当那个恶人呢?” 此时孟文达忍不住要反驳,却不料何瑾一伸手,又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为道义、报社稷。可你想过没有,赵王父子难道会束手待毙?” “皇亲国戚,那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集体。尤其陛下身居至尊之位,一举一动都会引得旁人揣度猜测。此番当真闹起来,你说那些皇亲国戚会袖手旁观?” “这?......”孟文达可不是什么官场小白,道理自然一听就懂。 “届时,就算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可孟大人想过没有,期间又会带来多少斗争、牵连多少无辜牺牲?” “这?......”孟文达再度无言,因为他深知,何瑾说的都对。 “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斗争,也没牺牲,时间成本总要计算进去的吧?你说正义迟到的那一刻,多少受害的商户百姓,已来不及补救?” 这一下,孟文达彻底哑口无言,只剩下一个深沉的不解:“这,这就是你抢了人家清平商行的理由?照你这样说,本千户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这话,孟文达当然是嘲讽何瑾的。 可想不到,何瑾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用客气。凭咱俩的交情,帮你做这点事儿是应该的......” “我,本千户......”孟文达气得再躺不下去,起身怒斥道:“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孟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何瑾却一点都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言道:“我得了清平商行后,第一件事儿便会厘清账目,寻找那些被赵王父子祸害的商贾,进行救济补偿。这种事儿,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去做呢......” 孟文达登时如看怪物一样看向何瑾,道:“你,你这只貔貅,会救济补偿那些被害的商贾百姓?” “假如你不要求的话,我当然不会。”何瑾半真半假地开口,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算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此番既然借用了您孟千户的威势,自然要回报一番。思来想去,觉得也就这个最合你心意了。” 孟文达顿时高看了何瑾一眼,眼中流露出赞叹之情。 可下一刻,他忽然又警觉起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平白无顾地这么好心,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我?” “孟大人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相识时日也算不短了,你对我难道就没一丁点儿的信任?” “嗯。”孟文达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时日不短了,我才知你什么德行。” “你!......”何瑾陡然作怒起身,一时让孟文达也有些心生懊悔。 可随即何瑾脸上的怒色,就变成了谄媚的笑容:“你真是慧眼如炬呀......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我这不是需要从你哪儿,把张声捞过来嘛。” 孟文达不由为刚才自己的心生懊悔,而感到了懊悔:唉,自己真是想多了,这小子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不过,他要个宦官干什么? “因为要厘清账目,自然要寻个知情的人,张声曾经便代朱厚辉打理清平商行。而且,他如今已跟赵王父子决裂,你说还有比他更适合的人吗?” 孟文达不由诧异地看了何瑾一眼:“小子,怎么这等事儿,你......” 后面的话,孟文达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因为何瑾说的一点都没错,要想厘清账目,救济补偿受害的商贾百姓,张声虽不是必不可少的,却会大大加快进程,自己不会不同意。 而何瑾这里得到张声,明显会助他更好地接管清平商行。并且,有了这个知根知底的人后,赵王父子想耍什么猫腻儿,也根本没什么可能。 这个要求,显然对双方都有利。 只是,这小子怎么就能想到这一点?才十五岁的少年,就这般老谋深算,你自己不感觉别扭吗? 不过,很快孟文达就反应过劲儿来了:“你,你这是在擦屁股吧?......救助补偿商户百姓,的确算过了我这一关。可王大人、朱知府还有士林这三方,你又如何弥补?” 不错,用了士林、锦衣卫、监察御史还有知府大人这些势力,怎么也要给个交代。否则的话,三方能饶得了他? 在孟文达看来,他这一关是最好过的,毕竟何瑾知他懂他,两人也有交情。可剩下那三方,这小子又该如何应对? 不料,何瑾却嘿嘿一笑,道:“孟大人,你果然慧眼如炬啊!不过善后就善后,说什么擦屁股,多恶心呀......” “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嘻嘻哈哈!”孟文达这下都有些急了,道:“三方联合起来,令一方藩王都要避其锋芒,你还如此不当回事儿!” “可,可最难的你这一关,我都解决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何瑾先是一脸的迷茫,忽然就反应过来,暧昧地说道:“孟大人,你这是在关心我?” “本,本千户岂会在意,你这等贪婪狡诈之徒!......”孟文达立时反驳,可语气怎么听也有些虚,脸也慢慢地红了。 一旁的沈秀儿见状,不由吃惊地看向何瑾:相公,你撩女人也就算了,竟要我和清霜妹妹,以后连男人也防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三章 为什么要当个好人? “朱知府根本没打算暴露自己,此番我针对一番赵王府后,赵王父子必然会收敛很多。故而,交出卷宗的那一刻,他的目的便已达到了。” “士子那里,其实就更好办了。”向孟文达缓缓解释的何瑾,忍不住嘿嘿一笑:“大人莫非忘了,再有十几天,就要院试了吗?” 孟文达不由点头:院试在即,那些士子们自然要先考得秀才,哪还有心思在乎赵王府一事? 可,这就轻轻松松地,让这小子过了两关? “王大人那里呢?”想起最后一关,孟文达不由恢复了些信心:“王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纵然朱知府和士子们不会继续声讨赵王府,他却断然不会放弃的!” “哦......王大人啊。”何瑾不由笑得更灿烂了,道:“孟大人,你可知人都有两面性?” “王大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不假,但人家同时也是位痴情男子。对待家中的那位如夫人,可上心得紧呢。” 这话一出口,孟文达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你不会?......” 身为皇帝密探的锦衣卫千户头子,孟文达当然知晓王中有位如花似玉的小妾,且对那小妾宠爱有加,呵护到骨子里的那种。 假如何瑾走枕旁风攻势的话,王中就算是百炼钢,恐怕也会成绕指柔...... 可恶的小子,就会用些歪门邪道! 而这时候,沈秀儿也不由死死盯向了何瑾:相公,你什么时候,将人家王大人的小妾也勾搭上了? “你,你们这都什么眼神儿,我是那样的人吗?”何瑾立时就不高兴了,义正言辞地说道:“家中有秀儿和清霜两位佳人,我又岂会拈花惹草?” 沈秀儿闻言,不由转嗔为喜——毕竟,如今何瑾就算说白天见了鬼,她也会深信不疑。 呵,女人...... 孟文达看这一幕,却忍不住摇了摇头:哼,小子,就凭你此时一句话,把女人哄得心花怒放的表现,怎能不是那等拈花惹草之人? 你骗得了小姑娘,可骗不了我! 可不料,何瑾随后又开口道:“孟大人,你大概也不知道,咱那位王大人还是位钢铁直男吧?” “他每日只千方百计想着搏如夫人一笑,却根本不知那位如夫人,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孟文达这下更是摇头不已:唉......都知道人家小妾想要什么了,还敢说没勾搭? 面对如此质疑的眼神儿,何瑾不由就火了:“我真没勾搭人家小妾!” 随后急声言道:“她那小妾乃应天府人氏,幼年时家中贫困,父母为救她一条性命,才忍痛买入妓院。如此的遭遇,她岂会不心心念念想着家人?” “可叹王大人越是每日极尽心思宠爱,越发使得那位小妾不敢提过分的要求。结果,小妾日日郁郁不乐,王大人又束手无策。” “而我呢,只不过派人将王大人那位小妾的父母家人,接到了安阳城,并安置了一份产业。你说如此恩情,那位小妾岂会不帮我一个小忙?” 孟文达听后,顿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三方那般强大的势力,就这样覆灭了?......这小子果真妖孽转世不成? 想调用的时候,一番舌灿莲花便搞出了声势;可想偃旗息鼓的时候,逐个击破又将这股声势消弭无形。 更让人震惊的是,整个事件虽然他得利最大,但除了赵王父子受到了惩罚外,各方势力都未受损,反而都得到了一定补偿和实惠。 自己这里,是良心好受了一些;士子那里,闹一阵后得到了名望;王大人那里,终于搏得美人一笑,而那位小妾也与家人重聚...... 这样的结果,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却是最稳妥、最成熟的一种博弈。犹如内家拳劲,一放既收,点到为止,比起外家武斗打个头破血流的狼狈来,实在高明太多。 这,这天下,难道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再度深深看了何瑾一眼,孟文达起身什么话都没说,便径直走了:跟这个无所不能的小子待的时间长了,自尊会受到强烈打击的! 何瑾却一如既往地没脸没皮,不忘对着人家的背影,嘱咐道:“那个张声,记得送来哈......” 孟文达闻言,不由加快了脚步。 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沈秀儿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相公,你明明就是要救助补偿那些受害商贾百姓的,为何偏偏不说出来,非要他人误解?” 骗得了孟文达,却骗不过枕边人。 何瑾不由悠悠一叹,道:“因为一个滥好人,是做不成什么事儿的。” “这世道艰险,人心叵测。哪怕你内心善良,也要成为一个可以做好事儿的坏人,而不要当一个不能做坏事儿的好人。” 沈秀儿闻言,不由觉得有些心疼:相公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呢? 何瑾也不知该如何详细解释,想了想便忽然问道:“秀儿,你们女孩子拒绝男生,一般都会说什么?” “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沈秀儿下意识开口,随即神色一变,就明白了:是的,因为是好人,就不该图回报。所以,受伤的永远是好人。 好人行善千日,哪怕只做了一件坏事儿,就会声名尽毁。可坏人只需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 佛都这样认为,那......为什么还要当个好人呢? 第二日。 孟文达便让李承祐,将张声给送了过来。这种事儿,何瑾就没管了,而是直接将人交给了沈秀儿。 自己的女人,可以去宠,但绝不能给惯成废物。该闪耀的时候,她应当有自己的光芒。 于是,温书的时候,他便只隐约听了一小段的对话。 “不!......我侍奉赵王府多年,可他们最后竟将我当狗一样卖了!我要复仇,我要赵王父子身败名裂!”声音尖细而癫狂,是那个死太监无疑。 “那是你自己活成了狗,怪不得别人!”沈秀儿此时的言谈,却不复半点对待何瑾时的柔声细语:“现在,我给你做人的权力,还给你复仇的机会。” “假如,你连一时的隐忍都做不到,那我只会将你送回锦衣卫千户所,让他们用锦衣卫的方式,来对付你!” 听到这里,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何瑾却起身关上了房门,不用再继续听了:因为,结果已经注定。而且,自己的小妖精,果然成长了不少。 嗯,包括床上的那些功夫...... 第三日的时候,张声便领着沈秀儿,去接收清平商行的产业和账目。 而柳清霜那里,也整日开始流连秦楼楚馆......嗯,去找寻蕙质兰心、潜力还没被发掘的小姑娘了。 偌大的宅院,顿时变得安静了不少。 只不过,有时温书的时候,何瑾不由又会感到有些冷清......唉,男人呐,就是这么地贱! 好在,每日夜幕降临的时候,他都会有一个美妙的晚上。 并且,他也真切感觉得到,两女开始变得活力满满,眼中的柔情爱意也更加炽烈。尤其云雨初歇后,沈秀儿可以同他聊未来的商业蓝图,柳清霜这里就探讨诗词曲调,感情平稳增温不少。 甚至,何瑾还惊讶地发现,沈秀儿和柳清霜开始一块儿沐浴了! 懂的老司机当然知道,这可跟女人手牵手上卫生间不一样。沐浴是要坦诚相见的,是两女增进感情、相互熟悉的一个极大进步。 而她们相互熟悉的缘故,自然是为了日后在某个情景下做铺垫。 一时间,何瑾止不住就有些小激动:大被同眠、人生巅峰的日子,好像已不远了啊! 可就在他跟个瓜农一样,静静等着瓜熟蒂落的时候,金元忽然敲动了他的房门,道:“少爷,王大宗师来了......”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四章 做男人,要大气啊...... 猛然听到金元话的内容时,何瑾还以为自己温书久了,产生了幻听。 当金元又重复了一遍后,他才疑惑地打开房门:“金元,你是不是跟我太久了,开始飘了?这事儿也拿来开玩笑,后果很严重,你知道不?” 金元当即就想辩解,可话到嘴边,他又忍不住问道:“少爷,要是小人真骗了你,你会如何?” “如何?......”何瑾一拧眉:这是真有些飘了啊...... 于是,他便笑了一下,道:“你如今跟我签的是活契,而我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自然不会让什么城狐社鼠、官府衙役的找你麻烦。” “毕竟你也知道的,凭我现在的能量,根本都不用开口。只要放出点儿风声,很多人愿意讨好我的......” “啊?......”金元一愣:少爷,你这也太狠了吧? “但我记得,你好像已提过两次,想要终生留在我家,将活契改为死契吧?” 将活契改为死契,看起来很没骨气。但这对金元来说,却是追求和梦想!何瑾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还特别有才,金元超喜欢的。 最主要的,他是亲眼看着何瑾从一介小吏,一步步走到连藩王都能玩弄手中的牛人。跟着这样的主家,前途必然一片光明! 在明代宣德年后,土地大量兼并、农民纷纷破产的社会背景下,跟一个无立锥之地的百姓,谈骨气志向和自由,信不信金元一巴掌呼死你? “等你签了死契后,要知道婚配可都是由我做主的。”说到这里,何瑾不由邪魅一笑:“你不想到四十岁的时候,练就了一条麒麟臂吧?” 金元一听这个,顿时浑身一机灵,脸色就变得谄媚了:“哎呀,少爷,小人怎么敢骗您呢?王大宗师是真的来了,来,少爷您慢点走,小人来给你带路......” 哼,小样儿,还收拾不了你了。 不过,对付金元容易,可这王大宗师来找自己,又是为了啥?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段时日,没风雨不断地往提学衙门跑了,王大宗师就跟前世的大龄剩女一样,产生了困惑:怎么男生追一半儿,都就不追了? 见到王华后,何瑾自是恭恭敬敬地先施礼。然后,就仔细打量起了王华的神色。 于是,他便惊愕地看到,中年大叔帅哥王大宗师,竟然......脸红了! 夭寿啊! 先是孟文达,继而朱厚辉,最后又是王大叔......这个时代是怎么了,难道自己有了秀儿和清霜后,月老就开始眼花,乱牵红线了? “润,润德啊......”脸色红红的王华,说话也有些不自然:“听,听说你接管了清平商行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救济补偿那些受害的商户百姓?” “啊......是有这么回事儿?”何瑾回道,下句话没说:这关你什么事儿? “唔......”王华又矫作地一捋须,更显得心虚了:“如此看来,你虽贪婪无度、狡诈阴险、欺世盗名......” 听到这里,何瑾不由一抬头:王守仁他爹,你这是大早上吃饱撑了,专门儿跑来挤兑我了? 王华这才反应过来,收敛了怒气,又换上了笑容:“不过,从你做的这件事儿来看,本心还是不差的。” “嗯......宗师谬赞了。”何瑾还是一头雾水:这是大龄剩女后悔了,要反追自己了? 没成想,还真如他所料一般,王华随后便继续说道:“为人处世,以德为先。你年纪轻轻,便简在帝心,日后前程仕途不可限量。然八股制艺乃取士之本,最现本心才学......” 零零碎碎、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待何瑾都听糊涂的时候,王华才狠狠咬了一下牙,道:“润德,你可愿本官指点你八股制艺?” “嗯?......”何瑾一愣,紧接着便是狂喜:“我愿意啊!” 别管这是不是大龄剩女倒追求婚,先捞一个媳妇儿回家才是正理!况且,让全国曾经的科举第一名来当家教,明显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嘛。 见何瑾同意了,王大家教立时进入了角色,分析道:“你天资聪慧,悟性极佳,但家境贫寒,基础浅薄,随后又是野路子出身......” “如今院试在即,想要固本培元已然来不及。眼下唯有一法,才能让你短时间内水平精进。” “嗯嗯......”何瑾也听得频频点头:你是大宗师,你说的都对,那......那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王华顿时微微一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着摆摆手,便有一个小厮拿着些日常用物进来,王华又问道:“本官住哪个房间?” “只要不是秀儿、清霜、月儿的房间,大宗师随便选!”何瑾实在太激动了,不免得意忘形,嘴一秃噜就说了些失礼的话。 王华当时就气着了,回怼了一句:“那本官与你睡一个房间,行不行?” 何瑾登时一脸惊恐:“王宗师,你倒追求婚也就算了,还想今晚就入洞房?......”说完这个,他立时就傻眼了:自己这是飘了啊! 于是,他又想弥补错误,嗫嚅地言道:“要,要是宗师真的想,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这个,王华脸色忽然变得狰狞,大吼了一句:“滚!滚去温书去,待本官收拾好了,再来教训你!” 两炷香后,书房里的何瑾,也没等到王华召唤。而是王华那个小厮进来,递给了他一张纸:“宗师吩咐了,这是题目,命你据题作文,午饭前做完。” “哦,敢不从命。”何瑾恭恭敬敬的接过题目,猜想王大宗师的法子,应该是先做题再讲题吧? 随后就在书桌上开始拟草稿,花了一上午的功夫,绞尽脑汁制出一篇体例合乎规范的八股文,又将稿子交到了王华的房中。 谁知王华接下文稿,连看都没看,又从手边拿起一张纸,“此乃本官上午新拟的题目,你拿下去作文,限期晚膳之前完成。” 还作? 何瑾顿时感到头大,费尽心思花了一上午时间才完成一篇,正浑身感到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没想到立刻又来一道题。 毕竟写八股文可不是写杂文,那是要一句一句去抠,很费脑子的。 可因为两人之前那点事儿,何瑾有些心虚,也不敢违拗王华的吩咐,只得苦着脸接下了新题目。 吃过午膳后,又迅速回到房间,强迫自己坐下来,重新开始冥思苦想的构思。 到了傍晚,终于完成了第二篇文章。连续进行了一白天高强度脑力劳动,此时的他已然昏头昏脑。 勉强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王华书房,交上了文稿。 可不料,王华又从手边抽出一张纸,“这是本官下午拟出的题目,你晚膳后开始作文,限期二更时做完。” 还......还有? 何瑾呆立在原地不动,整个人都麻木了。王华又连续催促了几声,他才从痴呆中微微醒过来。 “宗师,做男人要大气......” 谁知,王华一斜眼,道:“那你是作还是不作,要不要本官的指点了?” 何瑾就想:王华可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在八股学问领域中,乃金字塔顶尖的人物儿。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吧? 而且人家道德文章还被天下公认,有他的指点,都可以算作一种资历......种种好处摆在眼前,何瑾不由狠狠一咬牙,道:“我作!” 神思发懵地回到房间,连续使劲看了好几遍题目,才集中了三分注意力,勉强开始作题。 然而,当脑子里冒出破题、承题、起讲等概念时,立刻就跟炸了膛似的,令他很想蹲在地上大吐特吐。 当时他就气得把笔一扔,吼道:“做男人,要大气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五章 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 痛苦,非常痛苦。 看着那题目,何瑾真想不通王华为啥要这样做:显然,这不是说错一句话的事儿,王大宗师应该没那么小心眼儿。 剩下的解释,就应该是人家觉得这样,是短期内提升自己的最好方法了。 只是......一定要这样吗? 为什么呢? 你说出理由来,我至少可以......诡辩忽悠你啊! 郁闷牢骚了半天,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瑾只能撑起强大的意志力,挑灯夜战,写起今天的第三篇八股文。 不知不觉中,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至于文章写完没写完,鬼才知道...... 到了次日鸡鸣时间,王华的小厮在门口叫醒了半睡半醒的何瑾,不由分说又塞给他一叠文稿,道:“这是你昨天白天写的两份文稿,老爷已经修改批注完了,你自己拿去揣摩。” 何瑾心里一喜,今天看来不会继续昨天那种写到吐的生活了,要以讲解为主? 却听小厮又道:“还有一张是题目,与昨天规矩一样,老爷限你午膳之前作完交稿。” 什么?! 还要做题?! 我这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何瑾一时感觉自己从九天云上,跌入了万丈深渊。又仿佛觉得晴天来了个霹雳,将他殛得外焦里嫩。 就连小厮随后进了屋,从书桌上将他昨夜也不知道写没写完的文稿收走,他都没注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我要结束这痛苦的生涯! 然而,就在他怒气冲冲准备去找王华,讨一个说法理由的时候。忽然瞥到了手中的文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这一发现,不由转移了何瑾的注意力。 他坐下来仔细看了看批注,发现王华几乎逐字逐句地进行了评析。并且,大宗师果然不愧是大宗师,批注还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针对自己基础浅薄、粗粝凌乱、生搬硬套等种种缺点,人家那相应的指点和解析,使得何瑾一下有所明悟:咦?......好像按照人家王大宗师的指点,那样写的确更好一些哈。 于是,胸中的怒火不燃烧了,小宇宙也不爆发了。 刚才还说打死也不能再这样的何瑾,带着新的感悟,提起笔就开始写今日的题目了。 嗯,真香!...... 然而,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就又有些窝心不窝心? 没办法,他只能寻了个理由,主动前来指点。争取院试之后,何瑾能写出不差的文章,让自己推举贡生的时候,不至于丢了老脸...... 嗯,这的确是个狗血的倒追故事。 所以王华打死不想让何瑾知道。否则的话,那小子还不更有恃无恐,上了天去? 可遗憾的是,到了距离院试的前三天。正一脸便秘模样写着文章的何瑾,忽然又听见金元敲门了:“少爷,京城里来了一封信,是,是太子殿下给您的......” 何瑾接过信打开,看到上面只有一句话:“润德兄,院试之后你就要被推举为贡生,来京城陪我读书了。你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 开心? 激动? 我开心激动个鬼啊! 我说王大宗师怎么待我跟亲儿子一样,原来是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六章 咔嘶,咔嘶,咔嘶...... 拎着一包核桃来到王华房间的何瑾,一声不吭,面色很是阴沉。 刚开始看到何瑾的时候,王华当然是一脸的怒色,以为这小子又想偷懒了。可看清何瑾的脸色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次,事情恐怕不一般。 一时间,他的胆气不由得就弱了三分。 随后,何瑾便坐在了王华的身旁。而且,还是距离很近的那种,打破了师生之间的那种距离界限,更带给了王华一定压力。 王华不自然地就挪了挪身子,努力让自己保持住平静威仪,道:“你,你今日前来,是又要作甚?” 何瑾却嘿嘿一笑,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道:“王宗师连日来为小子出题批注,可谓呕心沥血。小子无以为报,便想到了这个......” 哗啦一下,便将一包核桃放在了书案上:“王大宗师要不要吃点核桃?此物性温,入肺、肝、肾三经,补肾、固精强腰、温肺定喘、润肠通便,而且还补脑......” “你的心意,本官心领了。这个本官不,不需要......”看着何瑾那阴阴的笑,王华愈加气短心虚。 可话音刚落,便听‘咔嘶’一声,何瑾面无表情地捏碎了一个核桃。 他不是把两个核桃攥在手心儿,利用相互作用力挤压捏开的。而是拇指和食指拎起一个核桃,略一用力就捏碎了。 那声音和动作,像极了捏断了一根骨头。 王华顿时脸色有些发白,他知道这小子力大无穷,但听说和亲眼所见,产生的震撼实在不一样。 于是,他忽然就感到有些口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咔嘶’又是一声。 “润德啊......这个?” 咔嘶! “有话直接说,不要......” 咔嘶! “你,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咔嘶! 捏完第四个核桃,何瑾才淡淡地一笑,道:“无事,只想着孝敬宗师一番。哦,对了......刚刚收到了一封信。上面有些字,学生不认识,宗师不妨指点一番?” 说着,何瑾便将朱厚照那封信掏了出来。 王华看罢顿时一脸懊恼,有种想要流泪的悲伤:“唉,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你最终还是知道了。” 不过,知道这个原因后,王华随后反而释然了,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治学修行本就当勤苦为本,方能领略圣人微言大义。” “而你求学制艺,却一心求取捷径,本官虽说耍了一些伎俩,却也是怕你毁了一生,才来悉心指导。难道,这也有错不成?” 何瑾早就想到王华会这样说,直接抛出了自己的论点,道:“王大宗师,你真心觉得八股文写得好,参悟了圣人的微言大义,就能上报朝廷、下抚黎庶?” 王华不由怫然作色,道:“自是如此!否则,为何朝廷会科举取士,将理学奉为正宗?此乃不变之法,你小小童生大言不惭,竟敢质疑此事?” 这可不是什么八股文领域,何瑾对此胸有成竹,不屑地回了一句:“敢问大宗师,隋代之前,可有科举?” “这?......” “既然隋代之前没有,那不变之法,又从何说起?” “你!......”王华一时语塞。 想了想,他才又说道:“既然存在,必有其理。莫非你以为你比天下人都看得清楚,世人皆醉你独醒?” “小子可不敢那般狂妄。”何瑾先捋了捋王华的怒气,才继续说道:“不过,存在虽然必有道理,也不见得道理便是正确的。” “例如,王大宗师比小子博学多才。可赵王府一事,若由宗师来处置,不知会办成何等模样?” 这话一入耳,王华神情不由有些小幽怨。 他可是位真正的君子,每日三省吾身,很有自知之明。 铜雀台上,赵王不露声色地将他当了枪使,他却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自不用提如何瑾那般,举重若轻地反击了。 更不要说,此事由起而落之间,处置起各方势力,何瑾还十分圆融老练、调衡理顺,手段令人不得不服。 事实就摆在了眼前。 单是赵王府一事,何瑾就比那个科举正途出身的朱知府,高明很多。而他王大宗师,也不认为会比署政治民多年的朱知府强。 由此,王华一下陷入了困惑:“如你所言,科举取士岂非形同虚设?” 何瑾却又淡然地摆了摆手,道:“实庵先生,你这就有些偏激了,事物怎能非此即彼?科举取士的诞生,至少给平民百姓提供了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使得大批地位低下、出身寒微的优秀人才脱颖而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等模式实现了社会阶层的跃迁,为江山稳固提供了有利的保障,有何不好?” 王华愣愣地看着何瑾,不由更加傻眼。 他是科举取士的受益者,回头分析一番自能看出这些。可何瑾......一介小小童生,见识竟也会如此高瞻远瞩? 等等,他既然不否认科举和八股制艺,那此番前来,又是想表明什么? “学生想表明的,是八股制艺的确能选出一些人才。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才,都能八股制艺做得好的。” 说着,何瑾还面无愧色地指了指自己,道:“就比如学生,终其一生,大概就是个举人的水平。而且还得运气好,才可能中举。” 这一点,王华深深认同,道:“嗯......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你若潜心苦读,十年之功考个三甲进士,还是有希望的。” 正侃侃而谈的何瑾,一听这个顿时就郁闷了。 不过,他也懒得争辩,直接又道:“可宗师认为学生不适合当官理政、牧守一方吗?” 这话立时让王华脸色凝重,仔细打量了何瑾一番后,他才叹口气道:“陛下选你为太子伴读,本官自打探了你的过往。” “平心而论,你若不那么贪婪狡诈,心术不正,为官自能造福一方,惠泽百姓。甚至,日后登阁拜相,经邦济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生谬赞了。”何瑾谦虚地施了一礼,道:“可学生倘若被八股制艺挡在了门外,又当如何?” 话题到了这里,王华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你自不必担忧,陛下钦定你为太子伴读。只需你再忍耐几日,磨炼技艺,本官再略微放些水,评你为院试第一,再推举你入国子监,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所以,先生这几日如此摧残学生,为的就是想学生院试时,写出篇不错的文章,以堵天下士子悠悠之口?” 王华老怀甚慰地一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本官的苦心。” 到这个时候,明显就是两人达成共识,一笑泯恩仇的节奏。 可想不到,何瑾听了这话后,先是也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忽然便怒了,大叫道:“就这么点屁事儿,用得着如此吗?!” “我早先已费尽心思打出了才名,做好了铺垫,院试你又是主考。只要咱俩商量一下,早就解决了!” “怎么可能!”王华不由否决,道:“贡生名额人人觊觎,你若拿不出一篇合格像样的文章。岂非会令河南士子心怀不满,掀起一场士林动荡?” 谁知,何瑾冷冷一笑,道:“王宗师真以为,我写出一篇不差的文章,那些士子就不会心怀不满了吗?”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的文章就算写得再花团锦簇,该找麻烦的还是会心怀不忿。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让那些士子,连找麻烦都寻不到借口!” 王华悚然一惊,不得不承认:何瑾说的对! 由此,他下意识问道:“润德,难道说你已有了办法?” “当然有。”何瑾这才拎起一块儿核桃仁儿,扔进嘴里:“我就常吃核桃,所以脑子好。王宗师,你确定不来点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七章 我不是猪!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得吃!”王华气得一把打落了,何瑾手里的核桃。 之前他以为,强化突击一下何瑾的八股制艺水平,院试点他个第一,继而推举他为贡生,一切便没啥问题了。 但现在一经何瑾解释,立时就有些慌了:不错,陛下要他办好这差事儿,可不是教何瑾文章那么简单。 贡生名额何其珍贵? 就算何瑾写出了一篇出彩的文章,有心之人该闹还是会闹。尤其这几天自己还呆在何瑾的家里,更给了别人科场舞弊、私相授受的借口。 也就是说,自己这位博学多才的大宗师,非但没办成事儿,反而还适得其反。若不是何瑾及时指出来,自己还浑然不觉! 这小子,眼光怎么那么犀利,贼亮贼亮的。 “既然提升你技艺的法子行不通,倒是赶紧将你的法子说出来!”王华再一次催促。事实上,这时候他都有些病急乱投医。 因为从心底里,他不认为何瑾接到朱厚照的信后,一下就想通了所有脉络。非但看出了症结所在,还轻轻松松地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可何瑾还是不慌不忙,捡起那块核桃仁儿,擦了擦扔嘴里后,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想让士子们找不到借口,那就别点我为院试第一呗。” “嗯?......”王华一下傻眼了,问道:“不点你为院试第一,又如何推举你为贡生?” 在王华这些读书人的认知中,贡生当然是秀才中的拔尖儿者。而拔尖儿,自然又指的是文章做得好,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按照这个逻辑来的。 可不料何瑾闻言,却摸了摸自己的脸,颇有些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意思:“谁规定贡生一定要考试成绩好,就不能因为我长得很好看?” “好看不好看,本官不清楚,但脸皮一定够厚!”王华气急,呛了何瑾一句。 何瑾还是不恼,但也知不能再撩拨人家了,便开口道:“实庵先生,您难道忘了此番录取贡生,乃是恩贡?” “这又如何?” “既然是恩贡,那就......把赵王当枪使呗,光煽动了一次士林,又怎么能解恨?对付这等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皇亲国戚,自然要多多益善嘛。” 王华顿时都听糊涂了:恩贡跟赵王,又能有什么关系? “这次恩贡,不是庆贺赈灾平复、邪教消弭嘛。王宗师莫非忘了,我可是谋划邪教的幕后之人!并且,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而是赵王在铜雀台,当着众多河南官员亲口说的。” “嗯?......”这下王华看何瑾的眼神儿,一下就不一样了:小子,你非但眼光贼亮,脑瓜儿也贼好使啊! 不错,跳出常规的思维逻辑,用这个理由去推举何瑾为贡生,士子们还怎么闹? 你们说何瑾文章不行,可我又没点他为院试第一。你们总不会认为,何瑾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吧? 人家那才名、还有州案首,一切早就未雨绸缪,弄得滴水不漏。他考不上秀才,那才是怪事儿。 难道,你们还会质疑何瑾,不是谋划邪教的幕后之人? 行啊,去找赵王求证呗。 看看这次没锦衣卫、监察御史一块儿出动,赵王会不会收拾你们。 更主要的是,如此一来,又报了一次赵王将自己当枪使的仇!虽说,这好像有些不符合君子风范,但......想想就觉得很激动呢! 这小子,真懂事儿,真会办事儿! 怪不得,陛下就铁了心相中他了,自己也是越看越顺眼! 而何瑾这里,看着王华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也隐晦地笑了起来:弘治皇帝陛下,只给我一个太子伴读,你可有些不够意思啊...... 若是赵王没把自己谋划白莲教的事儿捅出来,他当然认为这样也不错。至少,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嘛。 但现在,赵王铜雀台上一句话,自己就藏不住了。既然如此,为何不用这个,再捞上一笔实惠? “既然如此,那本官今日便告辞了。”听完何瑾的计谋后,王华喜滋滋地吩咐小厮收拾行装。 不过,看到书案上的一摞草纸后,他就有些纠结:“这是我给你拟的这几日题目,虽说你不用再作题了。但扔了,未免也有些可惜......” 何瑾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当面就要人家扔了,很是虚伪地说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自己要保留起来云云。 等王华走后,他就想着赶紧让金元把这些烧了。 然而,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的题目后,他登时整个人就不好了:先是想题目出自哪里,意思是什么,随即又是《朱子集注》如何注解的,该如何破题、承题、起讲...... 就那么随意一眼,脑子里便自动冒出无数词句,一句一句地拼命往外冲刺。跟机关枪上满了膛一样,不突突突一阵子怎么都不行。 这种条件反射,就跟猪圈里的猪,听到喂食声一样急切。 紧攥着双拳,咬牙切齿的何瑾,最终也没顶住冲动,怒吼了一声:“不行,我是人,可不是猪!” 猪,猪是不会写八股文的......待我先把这些题目做完再说! 嗯,真香...... 院试开考之即,王华需要提前三天入住考场,然后封院,断绝内外,以避嫌疑。故而,他留给何瑾的题目,也就是三天的九道题。 有意思的是,九道题当中,六道是截搭题,剩下三道是五经题。可这算是科考世界里,绝对坑爹的偏题难题了。 众所周知,八股文要从四书五经出题,而四书五经的字数有限。扣除忌讳,扣除不适合作为题目的,能用的就大打折扣。 如此这么多年用下来,几乎所有题目都写过了,到了这时候,考试就变得非常麻烦。如果出已有的题目,很大概率就会出现‘碰秀才’的情况。 如此一来,自然就失去了为国选材的意义,当官的也会被骂得臭头。 事实证明,被逼到了墙角时,就会有人狗急上墙。 截搭题就此应运而生。 所谓截搭题,就是把前后,不同章节,不同书籍的语句各自截取一段,组合起来,形成全新的考题。 这一下可了不得,四书五经,哪一本都几千上万,甚至几万字,理论上进行排列组合,加上不限制字数,能弄出来的题目是无穷无尽。 只是这样随意组合,往往就是前言不搭后语,风马牛不相及。破题都毫无头绪,更别提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了。 至于说那三道五经题,那也非常坑爹。 在明代读书人的世界,四书是必修课,而五经只是选修课。一般来讲,五经你必须都学习,但只需精研攻读其中的一经,这就是所谓的治学。 其中《春秋》和《礼记》是最难的两经,到弘治年间,已很少有人选择这两经精研攻读了。可王华留给何瑾的三道五经题,全都出自《春秋》。 这用意,昭然若揭。 分明就是要让那些偷懒,不通读研习的士子们,吃个大闷亏。 在院试来临的最后三天,留下如此九道坑爹突破天际的题目,显然是颇有深意的——那深意,就跟菩提老祖用戒尺敲孙悟空三次,然后背着手离开一样。 何瑾这种黏上尾巴就是猴儿的家伙,当然立时就明白了,也不由嘿嘿笑了起来:王宗师啊王宗师,还以为你是中正君子,没想到你也坏滴狠呢。 为了让我能当上院试第一,你可谓煞费苦心。不过这一次,你就请等着被河南士子们,骂得狗血淋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八章 哼,哼,哼! 三日时光,很快过去。 到了院试的这一天,何瑾便被沈秀儿和柳清霜两人唤醒。虽说两女现在都有了自己的事业,但在这等事儿上,她们是很恪尽妾室的责任的。 其中的缘故,自然源自对相公真心的爱。 用过小月儿热好的早饭,汇合了保人吴鹤鸣和魏梁后,何瑾便带着金元和小月儿,披星戴月地走向了法场......呃,科场。 某种意义上,院试才是科举之路的正式开端,故而比起县试府试来,便严格了许多。 除却保人作保、验明身份外,还多了脱鞋子、拆发髻的检查手段,摧残着即将跨入士子阶层的考生的情绪。 不过因为心里有谱儿,何瑾倒是颇为气定神闲。比起其他士子的凝重和焦躁,他的心态就跟逛商场差不多。 甚至,还有些看戏的心思...... 到了座位后,先将自己的姓名,年龄,性别,祖宗三代什么的填写完毕,就等着院试的题目了。 很快,便看到两个小吏举着考题牌子,一边高喊题目,一边在甬道上来回走动。他当即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因为整个法场,已然嘘声一片,眼镜都碎了一地。 考生们一见题目,个个脸色惨白。有人干脆手脚都颤抖起来,额头冒出细腻的冷汗,更有人仰天长嚎,好像死了亲娘一般! “肃静,再敢喧哗,一律逐出去,不准参加考试!” 王华威严的声音,让所有考生胆战心惊,急忙闭上了嘴巴。只是却没几个人有勇气面对眼前的考题,心中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宗师好感,也一下荡然无存。 因为两道题目,赫然是一道截搭题,一道五经里的《春秋》题。 坑爹,绝对地坑爹啊! 王华呵斥之后,科场虽然安静了,但所有考生还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望着这些愤愤不平的面孔,王华不由心里也有些发虚,道:“有什么想说的,尔等推举一人来问!” 正在看戏的何瑾,忽然就觉得科场的气氛不对劲儿了。因为,他发现所有的考生,目光竟都投在了自己身上...... 哼,这群心机小婊砸! 毫无疑问,何瑾是考生中能量最大、声望最高的。选他来向王华提问,当然是最合适的,至少,他的气势就不会很弱。 而何瑾又哪能令他们失望? 于是,面色已悄然换为愤慨后,他便站了起来,道:“大宗师,此番不过院试小考,为何要出截搭题这等风牛马不相及的题目?” “截搭题也就算了,五经题当中,为何又只出了《春秋》里的一题!”言罢,何瑾还一震袖袍,无不悲愤地控诉,道:“莫非大宗师,故意为难我们河南考生不成!” 这话落下,满场考生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被气的,而是激动的:您瞧人家何瑾那气势,果然就是壮!而且,一语就直指核心,有理有据,真是......嗯,什么来着,对!不一样的烟火! 可想不到,王华也早有腹稿,轻蔑一笑道:“截搭题的利弊,本官自比尔等清楚。朝廷权衡之后,也规定小三关当中,可出这等题目,本官莫非逾制了不成?” “至于五经题里为何只从《春秋》里出,乃因近年士气浮躁,贪图简便者甚众,士子多不通习,长此以往,唯恐经业失传矣!”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就稍微平缓了一些,道:“不过,本官也知不可一蹴而就,这对尔等也有些不公平。故而,此番院试以截搭题取士,以五经题定等次。” “能默写《春秋》题目所在章节并行文者,即准补禀膳生员;能行文者,准与补增广生员;能写策论者,准与补附学生员。” 听到这个,满场考生不由垂头丧气起来:人家大宗师,果然技高一筹啊。如此公平合理,何瑾还能说些什么? 何瑾也当然不会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儿,去跟王华诡辩。不过为表明态度,他还是傲娇地哼了一声,才不情愿地坐了回去。 这一下,满场考生不由感动了:何百户,果然性情中人,冒着得罪大宗师的代价,也替我们哼了一声,嗯......太解气了! 可惜,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套路...... 在何瑾家中时,王华从未给何瑾讲过题,偏偏说过作截搭题的诀窍儿。 至于五经《春秋》那事儿,何瑾看到留的三道题都出自《春秋》,哪能还不临阵磨枪,加紧突习把《春秋》啃上一遍? 王华乃方正君子,做不出提前给何瑾泄露题目的龌龊事儿。但他也是不知变通的人,在个人的底线边缘,尽可能地给何瑾提供了帮助。 想到这些,何瑾觉得在明朝这等苛酷死板的大环境下,也唯有如此守正又宽容的父亲,能教育出一代牛人王守仁了。 一番胡思乱想过后,他便按下了心思,开始提笔答卷。 整个过程很顺利,截搭题知道诀窍儿,虽然依旧有些费劲,但也比其他考生容易了很多。倒是春秋题,废了好一番的功夫,默写完题目所在章节后,又费了两个时辰,才凑出一篇八股文。 此时再回望整个考场,却已是哀鸿遍野。 其他考生们不少都没经历过,被截搭题支配的恐怖。一个个抓耳挠腮、苦心焦思的,愣是想不出如何破题。 有个倒霉蛋儿激动之下,还把尿壶踢翻了,旁边的士子正觉得灵感乍现,却被一泡尿给熏没了,气得立时大吼起来。 结果,两人自然只能哭着鼻子被赶出了考场。而剩下考生望着他们的背影,竟然还有些羡慕:至少这两位,不用在里面活受罪了。 可就在他们愁肠百结、心里问候着王华女性家属时,却看到何瑾已然誊抄完毕,起身交了卷子。 交了卷子的何瑾,是不愿跟王华多谈的。 可好像经历过刚才一番后,王华一下点开了演戏的技能,板着脸对他言道:“你稍等片刻,本官要考校你一番。” 何瑾便高傲地一拧头儿:“哼!” 这一下,考生都惊呆了:何百户,你就是我们河南士子的骄傲!自己答完题后,还念念不忘对王华的刁难表示愤慨,真是好样儿的! 王华倒也不恼,只是继续言道:“你诗词极佳,本官便不多问了。”又想了想,才出题道:“《论语》中‘子曰’二字最多,以此为题,你当如何破之?” 这时候,就体现出王华填鸭式强化的好处了。 通篇大论何瑾或许不在行,但对于破题的小技巧,已然融为了他的本能,下意识地脑子里就冒出了一句话,答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王华却不气馁,继续道:“那以你的名字为题,如何破之?” 何瑾想了想,又道:“姓何不惧迷惑,名瑾方为本心!” “哼!”这下王华反倒一下怒了,道:“既知瑾乃美玉,便当温润谦谦,光华内敛。可你却恃才傲物,凌上无礼!” “以你的文章,评为案首也不为过。然个性如此狂放,还属璞玉未雕,本官只敢取中你,却不会给你案首!” 言罢,王华挥挥手,道:“下去吧......” 众考生一听这个,顿时都在为何瑾鸣不平了:人家破题多好啊,才学胜我们十倍,王华你实在欺人太甚了! 何百户,这时候你可不要怂啊! 而何瑾,哪能让这些士子们失望? 面对王华的斥责,他‘啪’的一声拍了东宫的腰牌,对着一旁的副考官朱知府,道:“老父母,在下还有要务......” 朱知府根本不待他说完,就不耐烦地对着门口的兵丁吩咐道:“打开龙门,放这小子出去撒尿!这么点屁事儿,非要整这些个幺蛾子!” 何瑾这就怒了,收起腰牌对着王华和朱闻明,不屑地从鼻子里又发出了一个声音:“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四九章 生活需要一些仪式感 小三关的试卷,都是由主考官一言而决,总量也不会太多。所以不像乡试、会试那般程序麻烦,放榜速度一般都不慢。 故而院试结束后的第三天,科场外便放榜了。 知道自己必然会在榜上的何瑾,根本连去看的欲望都没有。事实上,若不是怕有心人看出猫腻,必须装模作样地在安阳等着,他早回磁州了。 毕竟,院试完了之后......就该结婚了啊! 尤其想想沈秀儿和柳清霜,已经一起沐浴很长时间了。可自己大被同床的愿望,无论如何软磨硬泡,还是没有实现。 何瑾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原因:两女毕竟还没有个名分,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只有成了亲,那才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嘿嘿嘿...... 想着这些,他嘴角不由翘起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也就是这个时候,金元狼狈地跑了回来,神情却十分兴奋:“少爷,中了,中了!从今往后,您就是秀才老爷了......” “嗯。”何瑾当然没啥感觉,只是想了想后,才问道:“我是第几名?” “第六!” “哦......”金元眼巴巴地看着,等着何瑾的打赏。 毕竟,秀才可是正经的功名,是比娶媳妇儿还高兴的事儿,大宴三天都不为过。而他为了看榜,差点没被人踩死...... 可何瑾在意吗? 他当然不在意,便对着金元挥挥手,道:“都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吧?明日咱就回磁州。” “哦......”金元不免有些失望,回答都有气无力的。 但何瑾随后的一句话,就让他一下蹦了起来:“回去后,改了你的卖身文书,签成死契。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好嘞......”金元一个长音儿应道,屁颠颠儿地就去喂马了。 就这样,不管这场院试后,安阳城里会有多大乐子或乱子,何瑾理都没理,拍拍屁股就往磁州城赶去。 反正,一番未雨绸缪后,再大的乱子和乐子,也铁定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到了磁州后,自然又是一阵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彩桥搭了一座又一座。那等阵仗,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谁家考中了进士。 但何瑾一个小小秀才的功名,就值得磁州城百姓如此兴师动众。 谁都知道何瑾贪,可他贪的同时,也让磁州城变得大不一样。鼓山煤矿的发展和滏阳河的疏通,潜移默化地提升了百姓们的生活质量。 明代的老百姓们,还是很淳朴懂得感恩的。更何况,他们也知道,磁州城恐怕是留不住何瑾了,以后能回来一次,就会少一次...... 呃......好像这意思,有些不对味儿? 反正不管怎么说,何瑾这次又享受了一番衣锦还乡。而且,感觉还有些小沉迷:怪不得就连西楚霸王项羽,也惦记着这事儿呢。 生活呐,有时就是需要一些仪式感。 兴冲冲回到了家里后,也顾不得见客,何瑾一家子就关了起门来,商量起成亲的事儿。 在明代若是娶妻,可比何瑾那个时代麻烦多了。但说到纳妾,就会简单很多。 差一点的,立个文书,一,钱才是最重要的! 可就在老娘以为,沈秀儿和柳清霜会不高兴的时候。却不料,两女只是气闷了一小会儿,随即便释然了。 “相公取财有术,奴家就听相公的!” “相公治家有方,能嫁给相公,是奴家三生的福气!” 老娘脸上的冷笑,顿时僵住了:她猜中了开始,却没猜出是这样的结局。自己的儿子......眼光真心很不错,且很是会哄女人啊。 于是,她只能带着老阿姨尴尬的笑,起身离开了正堂。 到了第七日,黄道吉日的这一天。 天还没亮,何瑾便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先忍不住痴痴地笑了起来,跟个二傻子一样。 “想不到前世混了那么多年,都也没成个家。可穿越才半年多,就已不再是孤家寡人了,并且一娶还是两个......” 随后房门被人推开,青芽和红柳两个小婢女,穿着簇新的吉服,开始为何瑾梳洗打扮起来。 待到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他看着铜镜中那位头戴销金幞头、身穿大红色飞鱼服、玉树临风、貌似潘安的新郎官儿,不由再度傻呵呵地乐了起来。 至于说,为何将飞鱼服当成了吉服,也算何瑾机智了。 按照明朝的习俗,庶人成亲时,可假一套九品官服当作吉服。而若是官员的话,便可着官服成亲。 由此可见,明代对婚礼还是很重视鼓励的。 可对何瑾来说,这就不怎么美好了。他虽有官职在身,但却是九品的文巡检,而明朝九品官服,却是嫩绿色! 成亲大喜的日子,穿着原谅色的衣服,多不吉利啊...... 更有意思的是,媳妇儿偷人、老公被绿的说法,据说就来源于明代龟公头裹绿巾。可明代百姓成亲,新郎官便是一身绿。 幸好,何瑾还有个带俸锦衣卫百户的虚衔。直接大红色飞鱼服穿起来,喜气又霸气。 出了庭院,便看到金元带着鼓乐班子等一堆人,侯在了外面。 看到他出来,这些人齐齐向何瑾一施礼,喜气洋洋地高声道:“恭贺少爷小登科,祝少爷百年好合!” 扫一眼已翻新完毕、且昨日铺好装饰的庭院新房,何瑾不由心情更加愉悦,豪气地大手一挥,道:“走,接亲去,回来人人有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零章 你给我滚粗去! 按照古礼,婚即昏也,是傍晚时候才去迎亲的。并且还不奏乐,偷悄悄的,跟鬼子进村儿一样。 可到了明代,人们早就习惯了大早上迎亲。逢婚还必然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充满欢乐的气氛。 只不过,纳妾像何瑾这般招摇的,整个磁州城......不,整个大明,恐怕也就何瑾这么独一份儿。 一路上,一众家丁仆役各拿花瓶、灯烛、香球、沙罗洗漱、妆盒、照台、裙箱、衣匣、交椅等物,抬着接新娘的花轿,浩浩荡荡跟着乐队招摇过市。 整个磁州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人家何百户愿意,你管得着嘛! 到了沈家门前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此时沈家门前,根本没任何人来拦亲。 因为按照礼法,何瑾是完全不用来接亲的。故而,拦亲讨红包还有闹喜的这些事儿,沈家一概没准备。 这当然难不住何瑾: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他一手摊开红包,对着沈家庭院便大喊道:“今日沈家大喜,红包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说是让开,可效果却是那些仆役丫鬟们,一个个都乐坏了,纷纷跑过来领红包。一吵一闹中,喜庆热烈的气氛,顿时被烘托出来。 唯独闺房里的沈秀儿听到这话,樱桃小嘴不由一撇:“既办酒席收礼,又这样乱花。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爱钱,还是不爱钱。” 倒是一旁的福妇人,早就听出了话音儿,笑着对秀儿说道:“傻小姐,这还看不出来呀。姑爷这是特意用娶妻的礼仪,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过门儿呢。” 沈秀儿闻言,俏颜不由染上一抹红晕。那幸福的模样,不胜娇羞。 这时候,接亲队伍也进来了。 跟何瑾一样,沈秀儿今日也是天不亮便起床,巧妆画、铺两鬓,调和脂粉把脸搽。点朱唇,将眉画,一对金环坠耳下。金银珠翠插满头,宝石金步身边挂。 此刻,她穿着绣有精细的花鸟虫鱼的崭新红裙,肩上披着绘着彩霞的帔背,脖子上戴着项圈天官锁,胸前还挂着明晃晃的照妖镜。 就连皓腕上,也缠着定手金丝。腰间还扎着一条蜀锦彩带,丝带下端系着一块玉佩......脚下是一双漂亮的尖尖红绣鞋。 好一个明艳不可方物,又珠光宝气的小新娘。 何瑾越看越心动,只觉得沈秀儿这会儿就是座小金山,当即心动不如行动,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在沈秀儿的一声惊呼声中,他昂首阔步地便走出了沈家大门。 再回到家里的时候,里面......不,整条街都已热闹了起来。 不说何瑾如今简在帝心,单说锦衣卫百户虚衔、磁州文巡检的身份,便引得州衙的官吏前来道贺。 还有他经营着鼓山煤矿、滏阳河,又引得乡绅富户前来恭喜。 另外,人家现在又是秀才相公,州学的学正训导、生员学子岂能不来? 再者,他还是磁州城一哥。那些向来爱凑热闹的城狐社鼠,怎敢不给大哥面子? 磁州城的房子毕竟仄窄了些,人又来得特别多。好在何瑾早有准备,提前借了街坊的宅院,又在街上摆开了酒席,才使得道贺的人都有位子坐。 喜事儿嘛,总是让人觉得时间很快,但也会有些波折。就在何瑾准备着拜天地的事宜时,门口那里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喜气洋洋的他眉头不由一皱,便看到金元一脸郁闷地跑了过来:“少爷,无事儿,就是刘火儿带着一众捕快来了,吓得那些城狐社鼠都有些哆嗦......” “让赖三儿去协调一下。”何瑾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可就在他以为没事儿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金元赶忙要跑去看,但何瑾瞅眼看到孟文达,顿时就明白了:这估计是锦衣卫,又吓得一众官吏们哆嗦了...... 至于孟文达为何会来这里,他心中其实也明了:如今邪教事件已平息,自己却成了邪教分子悬赏令上的第一人,且还是未来的太子伴读。锦衣卫们如影随形,估计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前去应付了一番,回到房中后刚坐下,结果又是一阵骚乱。 出门再去看,原来是王华来了。 他那坑人的截搭题和《春秋》题,虽然坑了些磁州的童生。但人家毕竟是道德的楷模,才学的标榜,自引得不少秀才学子上前寒暄攀谈。 何瑾却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因为磁州是河南的最北方,王华就算要按临其他府城院试,也只会往南走,不会南辕北辙来到磁州。 “圣旨下来了,本官被擢为翰林学士,仍兼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赐金带,着四品官服回宫讲学......”官职虽然升了,可王华的神色没什么喜意。 何瑾当然知道原因:弘治皇帝擢升王华的原因,无非就是他这趟私活儿办得漂亮。可办得漂亮的缘故,却是因为自己给出了主意。 这让方正君子王华,怎么都有种窃取了他人功劳的羞愧感。 但何瑾却忍不住嘿嘿一笑,没开启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推举贡生的事儿,应该公布了吧?安阳城那里,就没闹翻天?” 一提这个,王华顿时更郁闷了:“你果然料事如神,我依据院试名次,推举了前两名贡生。结果不出三天,提学衙门就变成了公堂。” “那两个贡生,一个被士子们状告品行不端、私通家嫂;另一个被质疑欺世盗名,文章诗词乃剽窃之作。反正乱糟糟的,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 “唯独以你筹谋邪教一事推举,才没如何被士子们群起而攻之。反倒是还传出了本官不计前嫌,为国举才的好名声。” 言罢,王华不免又有些痛心疾首:“士子乃大明栋梁根基,却不料为了区区贡生名额,便引得他们如此上窜小跳。可见我大明文教,已何等不堪。润德,关于此事,你可有何妙策?......” 不知不觉,王华已对何瑾平辈相交,甚至还主动请教起来。 可何瑾却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端起了一杯酒,道:“来,喝酒......” 王华一愣,以为是何瑾等他喝了酒再说,随即一饮而尽。可不料,何瑾随后便又开口道:“这是喜酒。” 只是四个字,王华不由恍然大悟:可不嘛......人家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丧气话作何? 更何况,改变影响一个朝代的文教,那是多大且艰辛的工程。何瑾的确年少聪慧、天纵英才,可这个问题摆在眼前,也太令他为难了。 但王华却不知道,何瑾不是没办法,而是清楚知道不该是这个时候、由他这样地位的人来说。 毕竟,说了非但没用,反而只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改变必然伴随着改革,而改革就会损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多那个嘴干啥?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谈。 可真真儿让人想不到的是,院外竟然又是一阵骚动。何瑾不由就纳了闷儿了:还有完没完了?...... 金元这次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哆哆嗦嗦地说道:“少,少爷,圣旨来了!” 何瑾这才会心一笑,道:“来就来呗,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他猜想,应该是贡生和太子伴读的事儿下来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封赏。 毕竟谋划邪教的事儿,经赵王和王华一宣扬,整个河南都知道了。弘治皇帝你还好意思藏着掖着,不来表示表示? 不料金元这个夯货,竟开口道:“戏,戏文里经常唱,这时候圣旨来,都是喜事儿变丧事儿的......” 何瑾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爆喝一声:“你给我滚粗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一章 真真儿是极好的 “何百户在哪儿,快过来接圣旨!” 一听这声音,何瑾便笑了。快步走到丘聚面前,微一施礼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在下成亲,敢请丘公公也来喝杯喜酒。” “哎哟,果然是皇爷心心念叨的人儿,这小嘴儿呀......就是会说话。” 丘聚翘着兰花指,见自己果真撞上喜事儿,眼睛立时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成了,也别耽搁了吉时。先让咱家念完旨,再讨一杯喜酒喝也不迟。” 这一次,丘聚对何瑾的态度,可是恭敬热情了许多。他知道弘治皇帝如何器重何瑾,哪还敢跟上次一般拿乔作样? 可这一幕落在满院宾客的眼中,那就不一样了:哎呦呦......光知道人家何百户去过皇宫,没想到,跟这位传旨的公公都这么熟了啊? 没办法,在场除了一些真正见过世面的官员外,剩下的说是乡绅富户,实际上也就是群土鳖。 在他们看来,宫里的公公,那可是靠近皇帝的大人物儿。跟人家很熟,那就说明......何瑾也是跟公公一样的大人物了。 无奈,何瑾却不知道,这些人的心中所想。 反倒看见这些人乌泱泱地就跪了下去,没由来就升起了一股优越感:真是没文化啊,圣旨是这样接的吗?哼...... 却忘了,他第一次接圣旨的时候,也是一只纯土鳖。 吩咐仆役摆设了香案后,他便回到了屋里。 随意洗了洗脸面后,又走了出来——接圣旨前需焚香净衣,但他身上吉服本来就是新的,也符合礼法上盛装接旨的规定,自不用再换。 这会儿,丘聚也从厢房里出来了,同样换上一身簇新的太监服,手中握着明黄色的黑牛角卷轴。 这一次,何瑾发现圣旨与上次有些不一样了,竟然是两种颜色的。再想想自己锦衣卫百户的虚衔,也是正六品,的确该上一些档次了。 “圣——旨!” 丘聚尖细的声音,还是那样低起中平浑收,带着一种庄重,瞬间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 热闹的婚礼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气,仔细听着丘聚的声音,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虽然圣旨的内容,跟他们没半文钱关系,可是......忍不住就是想听啊!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锦衣卫百户何瑾,机谋果敢,明辨奸邪,深入虎穴破获邪教巢穴,公忠体国,特擢为副千户。” “又查今已为秀才之身,才学不凡。值朝廷恩典之期,特准入国子监进学,伴太子左右读书,钦此。” 宣完旨的丘聚看起来很是高兴,跟他得了赏赐一样,又翘着兰花指扶起何瑾道:“何千户,你可真是圣眷隆厚啊。” “品衔擢升一级就不用多说了,皇爷还让您陪太子读书,让多少人都眼红了,真真儿是皇恩浩荡啊!” “哦,哦......”心想事成的何瑾乐得傻呵呵的,不知不觉也翘起了兰花指,有模有样地附和道:“公公说的是,这真真儿是极好的......” 丘聚见何瑾这动作语调儿,不由更觉欢喜亲近了。然而惊喜还没完,两人说着话时,何瑾便已不动声色地,拿出了块十两的金子。 丘聚立时便有了感觉,用一招无影探金手,如佛祖拈花般将金锭轻轻拈起,不露痕迹又优雅丢进袖中口袋。 何瑾彻底被这一手儿惊呆了:果然是宫里边的人物儿,功力简直登峰造极。还有那动作,比个娘们儿还娘们,我这辈子恐怕都学不来......” 呸! 正结婚呢,放着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不想,想什么死太监! 不过,看丘聚眉开眼笑的样子,他就知道这金子花的一点都不冤:眼下丘聚在西暖阁当值,那可是最靠近弘治皇帝的地方。 今后到了皇宫,不管有事没事儿的,他只要提前透露一句,就比十两金子值钱多了! 而此时满院宾客看向何瑾的眼神儿,又不一样了。 他们的眼神儿里可一点生不出嫉妒,只剩下了无尽的羡慕和仰视:捣毁了白莲邪教巢穴,这该多厉害的人物儿?又成了简在帝心的人物儿,更得是多大的造化? 一时间,那些宾客们的下人,可都遭了殃。 只听那些宾客纷纷呵斥道:“懒腿的狗东西,怎么办事儿的?我不是说过,把家里的那张青龙碧玉屏风也搬来,给何千户当贺礼的吗?” “不错,之前不是交代过,家里还有块徽州的好砚吗,怎么没见拿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家里的金玉送子观音请来,恭祝何千户早生贵子啊!......什么,我前天送给四姨太了,你不会管她要过来啊......” “......” 就这么一道圣旨的功夫,何瑾便嘴巴愣愣地张着,活生生地看了一幕类似于‘范进中举’现实闹剧。 但对于这样的转变,他悠悠一叹后,便无奈地表示:你们要......多多益善啊! 毕竟,交际应酬什么的,不就这么一回事儿嘛。 接下来的婚礼,眼见地就比之前热闹喜庆多了。宾客们接连不断的祝福,也更多了几分谄媚和恭维。 好在这些宾客也极有眼色,观完新人拜天地后,便一个个相继离去,将场面留给何瑾真正的亲朋好友。 就这样,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一场婚礼就此落下了帷幕。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后,何瑾才晕晕乎乎地,拍了拍差点笑僵的脸。 抬头望向洞房中,大红蜡烛照出的那袭温柔的倩影,不知不觉嘴角又荡漾起一抹会心的笑,屁颠颠地跑了进去。 一把揭开沈秀儿头上的大红盖头,上前便深情道:“秀儿,此时此景,我忍不住想高歌一曲......你听着哈。”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你要干啥啊!” 深情陶醉在自己歌声里的何瑾,正忘乎所以。可一睁眼后,猛然竟看到沈秀儿举起了一把剪刀! 成亲嘛,啥都是新的。那剪刀自然也是新的,锃亮发光。 面无表情的沈秀儿小手儿一张一合,锋利的剪刃立时发出唰唰的声响,让何瑾觉得裤裆猛地一凉,酒也瞬间醒了一大半儿! 他哭着不解地问道:“秀,秀儿,刘天王的歌,没那么难听吧?” 可沈秀儿却笑了:“奴家不知道刘天王乃哪位王爷,他的歌也挺好,只是相公唱得实在太难听了!” “秀儿,冷静,你一定要冷静。就,就算我唱得很难听,也不必这样吧?”再怎么说,一首歌而已,不至于大动剪刀吧? 沈秀儿却也一脸错愕,不解言道:“相公为何如此?成亲当日,结发合卺乃古礼。奴家纵然为妾,也想与相公结发同心。难道,相公不愿意?......” 这话入耳,何瑾才一屁股瘫坐在了床上,着实松了一大口气:“结发礼啊......我还以为,要送我入宫礼呢。” 好在话已说开,两人便放松了起来。 沈秀儿也坐在了他的右边,摘下何瑾的新郎官帽,解开发髻揪出一绺头发,一剪子剪了下去。 随后,她又摘下自己满头的珠玉凤冠,剪落一绺头发。然后,取出一段红绳,让何瑾捏着那两绺头发。 灵巧洁白的手指,在头发间翻动。 不多时,便看到沈秀儿用那段红绳,将两绺头发互相绾结缠绕起来。而那根细细的红绳,最后还被沈秀儿打成了一个同心结。 最后,沈秀儿主动握住何瑾的手,一副庄严神圣的模样,开口默默念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一段话,便仿若一生的誓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二章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愣愣看着这一切的何瑾,因同是华夏儿女的缘故,忽然也对这一古礼,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认同。 虽然,这以誓结发同心、生死相依,永不分离的美好愿望,最终可能敌不过世事多舛,柴米油盐。但至少,两人就在这一刻发结心同,许下了白首不离的承诺。 这等私密间的信诺,会在两人艰难的时刻,蓦然给予生活一抹温馨和坚守。远比前世弄一场哗众取宠的婚礼,要有意义太多。 思念至此,他也不由想起一段话,反手握住沈秀儿的柔荑。 在她期期艾艾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言道:“浮世三千,吾爱有三:一为日,二为月,三为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情话一入耳,便是对陷入爱河女人最好的药。瞬间可见的,沈秀儿明眸迷茫,似要沉沦殆尽。 可就在何瑾以为大功告成,准备按照古礼解开沈秀儿发髻,然后相拥相抱、恩爱缠绵、如胶似漆。 却发现沈秀儿沉沦的眼神儿,渐渐又恢复了一丝清明。神情面容上呢,也有一丝的纠结和挣扎。 两人毕竟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比盲婚哑嫁多几许多琴瑟和谐。 她也没有阻止何瑾的动作,只是略带幽怨地提醒了一句:“相公,还要喝合卺酒呢......” “哦哦,也对,喝些酒也好放松。”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何瑾,自然从善如流。丝毫不会因两人已有夫妻之实,便辜负自己女人的期许。 卺,其实就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多用来做瓢。 合卺酒的仪式,是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将香甜的米酒或果酒倒入其中,共饮一卺,寓意从此合为一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喝完那没多少度数的甜酒后,何瑾再次望向俏颜娇美的沈秀儿,才眉毛轻轻一挑:“发也结了,酒也喝了,接下来又该是什么?” 沈秀儿此时也有些情动,忍不住风情万种地瞥了何瑾一眼。随即侧过身躯,自己解开了吉服的纽扣,露出里面欺霜赛雪的一段肌肤。 柔顺的身体线条在红烛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晕,曲线跌宕,明暗相间。令眼界大开的何瑾不由感叹,果然灯下观美人,自有一番美景。 “秀儿,你知道女儿家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时刻?”何瑾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深嗅一番美人的体香,不由已然陶醉。 不胜娇羞的沈秀儿一愣,星眸如醉眼迷离一般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为她的夫君,脱下嫁衣的这一刻啊......”搂住怀中再无防线的玉人,轻压下去,何瑾发出了一声愉悦的感慨,嘿嘿坏笑道。 今夜雨疏风骤,正是被翻红浪之时。窗边红烛缓缓烧着,映出红男绿女,真正合为一体的美景。 可小两口儿却不知道,此时安阳城的赵王府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还是那间奢华的花厅,还是那对儿面色阴沉的父子。朱佑棌忽然一拍那大紫檀雕螭案,怒道:“何瑾,你简直欺人太甚!” 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估计会笑破肚子:堂堂明朝一方藩王,竟然只敢躲在背后,叱骂一介虚衔的锦衣卫副千户? 然而,朱厚辉却一脸的认同,愤慨道:“不错,实在太过分了。说好了从此再无瓜葛,却让陛下降了我们的爵!” 说起这事儿,赵王父子是真冤枉何瑾了。 何瑾虽说给王华出了主意,但目的不过提醒弘治皇帝,不要忘了自己的功劳。最多呢,也就是士子们去王府那里闹一闹,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这场事件中,另一位重要人物——那个孜孜不倦、事无巨细,喜欢给弘治皇帝打小报告的孟文达! 接到小报告后,弘治皇帝果然如何瑾猜得那般,并不想将这事儿彻底揭开。但同时又觉得,自己上次给过赵王脸了,结果赵王还敢不好好端着,简直是......飘了啊! 这怎么能行? 故而,一张圣旨是写,三张也不算多。 分别擢升了王华和何瑾后,弘治皇帝又连带着寻了个理由,将赵王削为了清流王,目的就是要敲打敲打他。 结果,被何瑾坑惨了的赵王父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圣旨一下来,他们下意识地就认为:又是何瑾在捣鬼! “父王,不能再让那个小子无法无天了。” 想着何瑾今年才十五岁,朱厚辉不由觉得,以后的人生很黑暗漫长:“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下去,我们岂非要被他欺负一辈子?” 可朱佑棌一听这个,忍不住就是一巴掌过去,怒骂道:“还不是你给本王惹的祸!这时候倒说的一点没错,可全是马后炮!” “那小子如今还捏着我们的痛脚,就凭他的卑鄙阴险,肯定早就留了后手儿。本王敢断定,一旦他出了什么差池,必然会拉着我们赵王府陪葬!” 捂着脸一脸幽怨的朱厚辉,再不复当初王府公子的轻狂豪气,反而一脸的委屈和幽怨,道:“那也不能老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啊......” “他如今不过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的虚衔,倘若哪一天成了实权的锦衣卫副千户,还不得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朱佑棌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闻言气得又扬起了手。 可手刚伸到半空,忽然就有了主意:“倘若,只是断了他的前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讨得陛下欢心,何瑾也不会知道乃我们所为......” 朱厚辉闻言,立时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欣喜欲狂:“父王,究竟是何等法子?” 朱佑棌老谋深算地一笑,得意道:“他不是刚纳了沈秀儿为妾,而且过几天,还要纳了柳清霜?既然他如此贪恋美色,为何不助他锦上添花?” “啊?......”朱厚辉闻言,顿时傻眼了:“父王,你是不是被何瑾虐出快感了,这么馊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朱佑棌这个气啊:以前觉得这个儿子还挺顺眼的,怎么最近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个二傻子! 于是没商量,直接大耳刮子往脸上招呼。 老爹打儿子,天经地义。 平民如此,王府也这个规矩: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 而在老爹拳打脚踢、还不敢还手的朱厚辉同学,不知为何就高喊了一句:“父爱如山,可也不能这样啊!父王,你慈爱一些可知否?......”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第二日大清早,何瑾从鸳鸯帐中醒来。望着还沉睡未醒的沈秀儿,不由念出了这句,据说就是隐晦描写红男绿女的诗句。 随即在沈秀儿的服侍下,穿戴好衣物,一同去厢房同老娘敬茶请安。 崔氏笑眯眯地喝了茶,又给了沈秀儿红包,随即便向何瑾问道:“瑾儿,准备何时去京城?” 何瑾随口便答道:“等把清霜也娶回门儿后吧,反正时间上也赶得及。” 老娘神色不由怃然了一分,却不放弃努力,又问道:“那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没有啊......”何瑾顿时一脸奇怪地望向老娘,警惕道:“娘,你这样的表情,让儿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旁的沈秀儿都快疯了,赶紧轻轻拉了何瑾的衣袖,小声解释道:“婆婆是问,你带不带她一块儿去京城......” “嗯?......”何瑾一愣:果然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如此拐弯抹角的暗示,都能听出来。 可抬眼再看向老娘,顿时一脸的老大不愿意:老娘如此剽悍,带过去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而崔氏一看何瑾竟然还犹豫,顿时心就伤了,冷笑道:“好儿子,你的预感一点都没错!青芽,拿家法来!” “娘,儿子都成亲了,是大人了,给儿子一点面子行不行?” “你就是当了爹,我也是你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三章 这一去,又是新篇章 四日后,磁州城里又迎来一场婚礼,还是那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只不过,来宾脸上的笑意,总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可何瑾不管,反正他......看着那些贺礼和份子钱,笑得就很开心。 婚礼的流程,还跟上次一样,也是大操大办,热闹隆重。只不过,这次没那么多的一惊一乍了。 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早有了经验的何瑾,主动带领着柳清霜完成结发同心和合卺礼,把人家妹子感动得眼泪汪汪。 而就在他以为今夜又是雨疏风骤时,却不料沈秀儿竟也走了进来,笑道:“相公,要不要奴家一同侍寝?” 何瑾登时便看了一眼柳清霜,见她一副早已知情、娇羞不已的模样,瞬间心花怒放。那感觉,就跟身上绑了窜天猴儿,飞上了天一样兴奋! 但他想了想,也知自己要伪装、要淡定,便点了点头言道:“秀儿、清霜,此时此景,只有一首歌能表达我的心情。”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前途漫漫任我闯,幸亏还有你.....嘿嘿嘿,你们快到碗里来。” 这一夜,红浪翻滚,好一个不眠不休。 只是到了第二日早上,何瑾却呆呆地望着头上的红纱床,三人都早已看出何瑾的不凡。有这根粗壮的大腿抱着,日后怎么也能妻妾成群,尽享荣华富贵吧? 故而,三人只幽怨了一会儿后,赖三儿便嘿嘿一笑:“老大,这等小事儿,哪能用得着我们?” 当下就在门口吆喝了一声,立时就有七八个城狐社鼠过来。在老娘的指挥下,一趟趟往大车上搬运。 看着一辆辆板车推出去,家里一点点被搬空,尽管知道这是旧的结束、新的开始,可身体乏累的何瑾,竟然不知为何有了些小伤感:“怎么瞧着,就跟抄了家一样?” “呸呸呸!”老娘怒道:“你这是去京城里陪太子读书,多少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说话吉利点!” 对此,何瑾默然无语:京城里权贵多如狗,高官遍地走,水儿可要比小小的磁州城深多了。纵然自己简在帝心,可也不要忘了,最是无情帝皇家! 但只是沉默了一瞬后,他就收起了那副沉重的面色,对着老娘展颜一笑道:“娘说的没错,咱这是去京城享福了,可不该乱说话。” 慢慢掩上院门,何瑾便告别了,这个他来到这个时代的陋居。 转过头,又看到街坊四邻都站在巷子里。其中,还有陈铭老爷子,以及他续弦的那位美厨娘。 至于衙门里曾经的同僚都还在办公,自然不能相送,但也都提前送过程仪了。 而老师姚璟......这个更不用送。早有消息传来,姚堂尊因政绩显赫,任期一满后,就要被调回京城,做清贵的翰林了。 而眼前的这些街坊邻居们,都提着篮子,张大爷带着他新烙的烧饼,美娥婶装着刚出炉的桂花鸭,小七哥还是捞了只大王八...... 众人先是低声细语地跟老娘说了些道别的话,随后便向何瑾挥手作别。 “瑾哥儿,你这还没走,我们就已舍不得了......” “是啊,你这一走,以后谁欺负了我们,我们该找谁出头?” “别走了吧,在磁州吃穿不愁,逍遥快活,何必非要往上爬呢?” “择一城终老,老夫觉得这磁州,就很不错嘛......”这么有文化的话,一听就是陈老爷子说的。 何瑾闻言很是感动,就朝众人点头道:“既然大家如此真诚挽留,那我就不走了!” “千万别!”街坊们登时慌了神,赶忙改口道:“还是京城好,咱们小州城根本没法儿比。” “人往高处走,我们可不能拖你后腿啊!” “是啊,京城的百姓,也需要瑾哥儿去带领着致富呢!” “没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瑾哥儿要鲤鱼跃龙门,老夫可都盼着呢。” 何瑾顿时就郁闷了:搞了半天,你们都是客套一下啊?亏我还差点当真了...... 但想想其实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继续留下来,坏处明显多于好处。 街坊们都只是些平平凡凡的老百姓,哪架得住他天翻地覆的折腾?万一殃及池鱼,他们可承受不住。 到了城门后,又汇合了丘聚和孟文达等人,何瑾便缓缓地看着那些相送的人,踏上了入京的路程。 这一去,又是一个新篇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四章 看过《三国演义》没? 行了十几日,何瑾再度来到了京城。 之前他已来过一次,故而对这座处处透着怏怏大气的城市,大明帝国的心脏,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不至于举止失措。 可初次来的刘火儿、端木若愚和赖三儿三个,却看着恢弘巍峨的城池,摩肩接踵的人群,不由得血脉贲张。 赖三儿更是激动地扯着嗓子鬼叫,惹来百姓异样的眼神。弄得大家一起掩面,装作不认识这丢人的家伙。 还是沈秀儿、柳清霜和老娘,很给何瑾长脸。 沈秀儿可是有钱人,吃过也见过;柳清霜更不用说,出入王府的人物儿,到了皇宫估计都不会如何露怯。 倒是老娘,让何瑾有些看不明白,不知她是心里紧张、强装着镇定;还是神秘的过往,铸就了强大的心? 反正比起沈秀儿和柳清霜来,她的淡定和从容,让一旁丘聚和孟文达都有些赞赏。 丘聚和孟文达是要回宫复命的,送何瑾到管驿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李承祐身上。不过人家离京也有不短时日了,匆匆将何瑾护送到官驿后,便也告辞离去。 何瑾就有些想不通了:他家里又没有老婆孩子,这么急着回去,打算跟两个哥哥开黑打游戏啊? 待这些人都离去后,便唤来了赖三儿,道:“你混迹市井最久,先去牙行那里转转,打听下离皇宫近的大屋宅。” 从此以后就要往皇宫跑了,当然要选一个离皇宫近的住处。 至于说越是离皇宫近、价钱越是高,何瑾则淡定表示:咱不差那点小钱儿......因为,家里确实有矿啊。 虽说穿越来还不到一年时间,但架不住他搞的鼓山煤矿和滏阳河,都是垄断性的暴利行业。尤其后来又坑了朱厚辉的清平商行,身家财富更是实现了爆炸式的增长。 眼下他还没问管家婆沈秀儿,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但从此番来京,轻轻松松就拿来的十万两银票来看,怎么着也有小千万两的身价儿。 并且,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当初朱厚辉想买下鼓山煤矿和滏阳河的时候,便曾出价三百万两。再算上清平商行在各地的产业,说千万身家其实只会多、不会少。 故而什么京城米贵、居家不易,对何瑾而言真不是事儿。他最担忧的,是京城的宅子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 可不料,刚走出去没一会儿的赖三儿,下一刻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老大,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堆官兵侍卫,要将这里戒严!” 话音刚落,便看到数百身着鲜亮战袍的侍卫,手持长矛劲弩,里三层外三层将这所偌大的官驿包围了。其中一些侍卫手中,还擎着少见的火铳。 何瑾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先吩咐刘火儿带着仆役们,先将女眷保护好。可下一刻,便是一阵鞭炮声响,官驿外顿时烟花齐放,香烟缭绕。 紧接着就是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 还有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响起,什么舞狮子的、踩高跷的、玩傀儡戏的,都开始卖力表演着。 何瑾看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对赖三儿言道:“这是正赶上哪家权贵,迎娶驿馆里的新娘子?” 话音刚落,锣鼓声陡然密集起来。 那对舞狮人立起来,狮口各叼着一段横幅的一端缓缓展开,只见上书一句话‘何千户,孤可想死你了!’ 赖三儿这就直接看傻眼了,愣愣言道:“老大,这好像是......来迎娶你的?” 这时候,何瑾哪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苦笑着点点头道:“嗯,还真是来娶......取我脸面的!这皇太子,也实在太能胡闹了!” 幸好鞭炮声很大,这话没怎么让人听见。随即就见舞狮后走出了身穿赤色常服,双肩各金织四爪蟠龙,玉带皮靴的朱厚照。 此时这小子一脸的傲娇,对着何瑾邀功道:“何千户,看看孤给你安排的接风仪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不觉得,惊吓倒有点儿。 赖三儿一看何瑾的脸色,登时有些担忧:老大,可别说出些什么不合适的话来呀,要掉脑袋的!你头铁,我们可道:“何千户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 下一刻,何瑾就跟大灰狼擒住了小白兔,喔哈哈大笑着将刘瑾的双腿,绑在了高跷上。哭喊不停的刘瑾,又惊恐道:“何,何千户,疼,疼......你绑这么紧干啥?” “不绑紧些,你飞出去了怎么办?”何瑾又是一声喔哈哈的魔音怪笑,道:“我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啊,来,走你!......” 说罢,他陡然一拎高跷的末端,顿时如转风火轮儿一样,直接连高跷带人给抡了起来!而且,速度还越来越快! 一旁的朱厚照顿时面色涨红,握紧了拳头,随即开口道:“何千户,快些,再快些!......嘿,这果然比踩着好玩儿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五五章 孤送你一套房子! 敢羞辱我的女人,玩儿不死你! 何瑾越抡越快,还不时换个手接替着玩儿。听着刘瑾‘哇哇哇’丧心病狂的惨叫,他也开启着‘喔哈哈’的魔音大笑。 一旁的沈秀儿和柳清霜见状,顿时俏颜涨红、娇躯微颤:当着太子殿下,还有这般侍卫的面前,不由分说便替她们出气这样霸气帅气的相公,哪个女人不想要? 可就在她们激动加感动不已的时候,女儿家的同情心肠也开始发作了:相公,差不得就行了,你看把人家给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吧? 咦,等等,不是尿裤子了,而是吐了! 是的,刘瑾又没经历过失重颠倒的训练,在这样惨无人道的摧残下,哪能不大吐特吐? 可这对何瑾来说,一下就很不美好了:虽说那呕吐物根本喷不到他身上,但也看着恶心不是? 于是一个分心,他手一滑,高跷忽然就飞了出去。 连吐带喊的刘瑾,直接向驿馆的一间屋舍窗户冲去。哗啦一声冲破了窗户,也不知跌倒屋子里哪个角落。 这下何瑾就有些呆了。 反应过来后,才不好意思地向朱厚照道歉:“失手,纯属失手。微臣学艺不精,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无妨,何千户力大无穷,正是我大明忠勇之士!” 朱厚照却忘乎所以,挥手言道——那姿态神情,就跟何瑾不小心玩坏儿了他的一个玩具,他选择大气不计较一样。 听了这话,何瑾顿时对这倒霉孩子,越看越喜欢! 虽然这孩子逻辑学有些不合格,搞不清力大无穷跟忠勇没啥直接关系,但他就喜欢这样的二货呀! “对了,刚才要他去作甚?”朱厚照随后又一指赖三儿,问道。 “这不日后就能常伴太子左右了嘛,微臣乐得将家都迁了过来。当务之急,是要先买一桩宅院。” 听说以后要伴我左右,便将家人都带了过来定居?何千户,原来不只孤想你,你也日夜思念着孤哇。 之前没听你表白,没想到你是年纪大了,爱得就深沉 一句话引出了朱厚照这些多的内心戏,可把他给感动坏了,连忙说道:“对,对,是要买一桩宅院不对,买什么买,孤送你一套不就得了!” 何瑾眼睛陡然一亮:“哦?殿下你在宫外还有宅院?” “呃”一听这话,朱厚照顿时泄气了,还有些羞恼:“好像没有不过何千户你放心,孤说过送你一套,绝不会食言的!” 何瑾立时警觉起来:这小子,不会要强抢别人的宅院吧? 果然,随后便听朱厚照又道:“何千户先让人去看看,看上了哪桩就跟孤说,孤让他三天内搬出去!” 何瑾闻言便笑了,他很理解朱厚照的心思:我看中你了,自然要对你好,那些我看不上的,当然要让路。 凭啥? 就凭我是大明的太子,整个大明都是我的,怎么处置还要你们管? 这想法,无疑太幼稚。大明未来的君王要是这样不,假如自己没穿越过来,正德皇帝还就这么个浑样儿。 一时间,何瑾便理解了弘治皇帝,要他来伴读的目的。 由此,他先一个高帽儿扣了过去,道:“太子殿下对臣如此恩宠,微臣铭感五内!”说着还嫌不够真诚,何瑾又努力让自己蓄上了眼泪,语气也弄得有些哽咽。 朱厚照见状,少年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满足。 何瑾见状,便继续说道:“不过太子如此,实在是害了微臣。微臣有手有脚,有对太子殿下的一颗忠心,何愁不能在京城买下一桩宅院?” 朱厚照当即就要开口,可何瑾却又赶在他前面,一震飞鱼袍,慨然地言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假如连这点事儿都让太子殿下费心,微臣还有何脸面,伴读在太子左右?” 朱厚照这就惊了,张着嘴半天后,才忽然道:“好汉子!孤就喜欢,何千户这样的好汉子!” 又忽悠小正太当众告白,何瑾的老脸不由有些发烫。 可顿了一顿后,朱厚照还是有些不满足,又道:“但孤就是想送套宅院给你,难道也不行吗?” “当然行!整个大明江山未来都是太子的,太子当然想对谁好,就对谁好。”依旧是糖衣炮弹先开路,待朱厚照深深认同后,何瑾才继续道:“不过,用强硬的手段驱赶他人,那就不够光伟正了。” “何为光伟正?”不知不觉,朱厚照已陷入何瑾的节奏。 “光明伟大正确!”何瑾又是一震飞鱼袍,面色庄重地说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当秉承正气,仁如春阳,威若秋零,强不凌弱,隐恤孤茕。” “太子乃我大明的强者,更当心念苍生、体恤孤苦、做事公道。”说了一会儿,何瑾感觉这文绉绉的话,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 当下,他觉得装的也差不多了,便换了自己的风格道:“太子殿下你想想,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在皇宫边儿买了房子,乐得美滋滋的。” “可太子殿下却一句话,就要人家搬出去,这不是欺负人吗?身为拥有整个江山的强者,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微臣要是还恬不知耻的接受了,还是殿下喜欢的好汉子?” 一番话里没有居高临下的指责,没有强硬蛮横的劝诫,只有巧妙地将道理化为春风细雨,落入朱厚照的心间。 一时间,朱厚照看着何瑾,都有些呆了。 何瑾就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哼,很帅随便让他看! 可不料,朱厚照随后竟然开口道:“故其治国也,正明法,陈严刑,将以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使强不凌弱,众不暴寡。” “原来,这句话竟然是这个意思是因为孤乃强者,乃大明百姓的守护者,所以才要担起这样的责任。” 何瑾闻言,当即深深一礼,道:“恭喜殿下,您悟了” “嗯。”朱厚照先点点头,随即便又开心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孤就不帮何千户找房子了” 适才还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何瑾,闻言顿时如遭雷殛,当时就不好了:“别呀,殿下,事儿不是这样干的哇!” “嗯?”朱厚照又不懂了。 “殿下,咱是不能欺辱弱者,但也没说不能买房子啊!买卖你情我愿,公平合理的,有什么不行?” “况且,殿下帮微臣找了房子,这是恩德,是体恤,是情分。微臣铭感五内,自当尽心竭力回报殿下。如此你来我往,才是一段佳话,更显太子急公好义之美德。” “对呀!”朱厚照听后,顿时一拍手,道:“何千户放心,孤这就叫人去办。等有了消息,再来寻你一起看宅子。” “恭送殿下!”何瑾笑呵呵地一礼,心情好极了。 但一旁的赖三儿就有些不明白了,待朱厚照走后,不解地问:“老大,让我去找宅子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动用太子?” 对于这样的问题,何瑾根本懒得解释。回头望向一旁的端木若愚,道:“你跟他解释解释。” 不愧是衙门里的人,端木若愚当即便看出了门道儿:“京城屋宅有价无市,让你去买,十天半月都没结果。可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他想买宅子,多少人还不争着抢着送过来?” 赖三儿闻言,不由恍然大悟,对着何瑾一翘拇指:“老大,高,实在是高!” 可不料,何瑾还是不满意,只能自己解释道:“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卖宅子给太子,可是一笔天大的人情投资,你说价钱还能高到哪儿去?” “咱是不差钱儿,可也不能祸祸钱儿,是不?” 这一下,所有人都对何瑾高山仰止,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不愧是精明的貔貅,果然名不虚传 而这时候,刘瑾竟面色苍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虽然他整个人都是软的,还有些晃悠悠。但看到朱厚照远去的背影,当即便小跑着喊道:“殿下,殿下等等老奴哇!” 何瑾这就惊诧了:好,好顽强的生命力!都五十岁的人了,竟然没被自己玩儿死。 果真,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