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以瑾年》 正文 第一章 光定 祁国光定三年,今年初雪较往年来得早些,大雪如絮,一夜间天地仅留一抹白,黄草枯枝披银衣。往日飞翘的琉璃檐角,现也挂上束束冰柱,细碎的阳光洒下,倒更炫彩夺目。 一向繁华热闹京城也瞬间沉静了下来,长街巷外只余雪花轻盈下落的声音,偶尔三三两两走过,脚步声细软绵长。 孟长瑾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团团热气瞬间凝成层层霜花,胜雪的面庞染上了一层微红仿若染上了淡淡的胭脂,如新月生晕,好不娇俏。雪白绒毛簇拥在颈边,披风下的长裙漾着若天空青蓝的色泽,不甚寒冷。 “孟夫人久等了,奴才在这给您赔个不是。”一个尖锐的声音瞬间将这宁静打破,一个身材消瘦太监满是谄媚地做了个揖。 “公公辛苦。”孟夫人从长袖中拿出几锭银子递了过去。 清瘦太监假意推迟,“为难”地接过银子,一边把银子塞进腰包,一边半弓身子引着她们走进这朱红的宫门。 寒风中站久了的双腿有点发麻,孟长瑾几不可察地轻扭了下脚踝,就立马抬脚跟在孟夫人身后。 孟夫人稍稍偏了下头,低声对孟长瑾道:“切记不要四处张望,紧着跟我。” “母亲,我省得。” 越往里走,好似看不到冬日的影子,楼阁被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古色奢华,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一路上可以碰到清一色淡青色宫服宫女,低头无声地清扫宫道中的积雪。有时会有一两个着夹桃色宫服面容姣好的宫女,领着一排青服宫女疾步走过。 孟长瑾第一次入宫,难免有些好奇,稍稍抬眼看着从眼前闪过的一幕幕景象,不免啧啧称奇。只是眼前这景象完全无法联想到五年前的宫变,那时人人自危,天空也许久不放晴,阴暗灰幕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新帝姓李名洵时,是景惠帝第六子,也是崩逝不久的景明帝李玄拥异母兄弟。乾丰七年,惠安太后曹英华压下景明帝李玄拥病危之事,在朝中扶植自己党羽,并于暗中选立新帝。乾丰八年,景明帝驾崩,李洵时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发动兵变,手刃太后胞弟——当朝太傅曹延华和太后选立的未来新帝李渂。新帝即位改年号“光定”,尊称文宣帝。文宣帝年仅二十有三,但手段老辣,做事雷厉风行,在位虽才两年,但行新政,肃官吏,安臣民,民间对他交口称赞,朝野无不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 不过,这位文宣帝也不尽是众口传道的冷漠手辣。 文宣帝登基两年,后位却一直空悬。文宣帝登基之日曾是册封过一位皇后,皇后名徐字蕙芫,乃是当朝左丞相徐穆之女。徐皇后与文宣帝乃青梅竹马,二人两情相悦且相互扶持,然红颜薄命,于乾丰七年早殇。文宣帝登基之日,便册立徐蕙芫为皇后,谥号英烈皇后,任徐穆为左丞相兼知枢密院事,加赐九锡。册封诏令一出,举朝哗然。 而英烈皇后,这个全天下女人仰慕的女子,她的故事也成了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其中传得最多的当属英烈皇后早殇,孟长瑾在长街便听过几版本,莫衷一是。有说当年瘟疫肆虐,英烈皇后菩萨心肠,辟了间别院用于救助患瘟疫百姓,不幸染上,不出半月便殇了;也有说,先帝当年肖想英烈皇后许久,借徐太傅生辰,行下作手段玷污英烈皇后,英烈皇后羞愤自缢;更有甚者道,当年惠安太后忌惮仍是淮安王的文宣帝,派文宣帝赴思陵州平乱,暗地里却命思陵州知州谢永年泄露军情于敌军,致使文宣帝被困,英烈皇后率兵杀入敌阵救出文宣帝,自己却身受重伤,最终药石罔效。 不论市井传言如何,英烈皇后皆是忠贞刚烈c智慧聪颖的形象,让人敬佩。而文宣帝也因此,被百姓成为痴情帝王。 有一女子能被心上之人这样念着c记挂着,也可谓是她的幸福罢。 孟长瑾望着眼前随脚步变换的宫殿楼宇,不禁蹙眉轻叹。帝王真心已尽托付此一人,纵使那人已归于尘土,然于这满宫的妃嫔,却仍是渴求而不可得。 抬眼望了望,万里无云,天空一片灰白,将这轩昂的琼楼衬得越发孤寂。 可能是天气太过寒冷,领路太监的步子也愈发急促。凛冽的寒风直钻广袖,孟长瑾拢了拢袖口,气吁吁地紧赶着太监的步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长庆 老远望得廊下立了几抹倩影,待走近仔细一看,立于众人之中的一位女子清雅高华,她身着鹅黄绣金边华衣裹身,外披白底绣金丝竹纹大氅,头插碧玉七宝玲珑簪,明媚的不可方物。 “奴才给庆昭仪请安,这么冷的天您怎么站在宫外,这可折杀奴才了。”清瘦太监急匆匆赶上去做了个揖,转头望了望身后,笑嘻嘻道:“奴才把孟夫人和孟小姐接来了。” “辛苦安公公了。”孟长庆朝着身后的宫女看了一眼,宫女立刻心领神会,拿着银锭放到了安公公手中。 孟长庆的目光越过身前的安公公,望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眼泪盈眶:“母亲,阿瑾!” 孟夫人瞧见几年未见的女儿,快步上前拉着孟长瑾的手,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庆儿”望着女儿的脸,竟是无语凝噎。 “长姐!” 孟长庆听得这一声呼唤,猛地抬起头,只见眼前的妙龄少女,朱唇皓齿,亭亭而立。眼前的少女与她记忆中一抹熟悉的倩影重叠起来,她缓缓伸出手抚过孟长瑾的青丝,轻声呢喃道:“两年未见,阿瑾出落得越发标志,长姐适才差点认不出来。” 家人重聚的伤感情绪也感染了周围的,几个小宫女站在一边偷偷地抹起了眼泪。这时一个大宫女擦干了眼角的泪珠,站在旁边轻声提醒道:“昭仪,夫人和三小姐远道而来,怕是一路受了寒,屋内升了地龙,还是赶快进屋叙话吧!” 这时有宫女打了帘子,一行人簇拥着向屋内走去。一道门帘把严寒都挡在门外,屋内的地龙也烧得更旺盛了。 宫女们拥过来,接过孟长瑾的外氅,端上刚泡好的茶。新沏的茶香顿时扑鼻而来,一扫之前的寒意。 “看来瑾小姐很喜欢这茶呢,这是特贡的古址曦茗,是陛下特意赏给昭仪的。”那位在门口提醒她们的大宫女走了过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孟长瑾这才看清来人的容貌,这不正是姐姐入宫时带的丫鬟玲珑。 孟夫人打量了一眼玲珑,转头望着孟长庆,十分欣慰,“玲珑也越发出落得水灵了,如今把你这宫里操持得也井井有条。”她轻轻放下茶杯,语气也渐渐放缓,“你身边有个得力又忠心的人,陛下又对你恩宠有加,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一个娇俏的宫女放下点心,眉飞色舞地笔划道:“昭仪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知道我们昭仪思念家人,这不,赶着年关之前,就把夫人和小姐接了过来。” “采苓,就你嘴贫。”孟长庆笑睨了她一眼。 采苓做了个鬼脸便退到一旁,立在一旁的宫女便跟着娇笑起来。 一时,笑语盈盈,茶香满室。 孟夫人拉着孟长庆的手,絮叨着家中近两年发生的事情,虽不是什么大事,孟长庆也一直坐于一旁微笑着倾听,从未打断。旁边的宫人也听得入神,不时惊叹,不时发笑。 孟长瑾也随着她们的话语,思绪慢慢飘走。 孟长瑾并非孟夫人所生,而是孟广蔚妾室兰姨娘所出。人人都道兰姨娘好福气,头胎就生了孟府的长子,也是孟长瑾的二哥孟长延,接着就是她。但是兰姨娘却的好福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一直被父亲养在孟府京郊的院子里,孟长延一出生就被接回孟府,而兰姨娘也在生第三胎的时候与肚子里的孩子一同去了。兰姨娘走后,便只留她和一个侍奉丫鬟碧溪在那个院子。 她也知道,父亲总会有一天把她接回孟府的。 “长瑾,我唤你阿瑾可好?” 那日,阳光和煦,清风拂面。她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一个穿着比水绿如柳叶烟衫的女孩推门而入,阳光洒在她脸上,似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耀眼夺目。 孟长瑾到现在都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感觉到她的笑,比春日的阳光更温暖,比炎夏的骄阳更夺目。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声音,和初见时的那一抹绿。 从此,她便每每跟着她身后,“长姐,长姐”地喊着。 她的书法便是她所教,如今虽能把长姐的字临摹个七八分,风韵却远不及。 她还手把手教她弹琴辨音,知礼明事,待人处事 有她的地方便有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离宫 芦花般的雪,肆意落下,一遍又一遍遮盖深深浅浅脚印,不厌其烦。 宫女们端着宴后的碗碟鱼贯而出,屋内腾腾的热气随着门帘的打开,化成了一股股凉意,覆在宫女的袖口处c衣领上c发簪里。 美目巧盼,红唇微启,说话间,七宝玲珑簪摇摇曳曳,明媚不可方物。 孟长瑾痴痴地望着长姐,片刻也不敢挪开眼睛。 感受到她的目光,孟长庆抬头看向她,捂着唇笑道:“阿瑾过完年就要及笄了,可是寻到了哪位好人家的公子?” 孟长瑾却不似寻常女儿般娇羞,正经道,“二哥还未婚配,怎能轮得到我,况且我的夫君也要我自己看得过眼,才” “女儿家这般不害臊!”孟夫人声音尖锐,打破了这一室温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孟夫人清咳了两声,才接着说,“瑾儿的婚事,自有你父亲做主,凭我们孟家的声望,即便瑾儿是庶女,对方家世也不至太差。” 屋内顿时陷入了沉默,一旁的宫女们也瞧着主子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孟长庆伸出手轻握了下她的手,“阿瑾放心,有长姐在,你不愿的没人会逼你。” 这话虽是对着孟长瑾说,但却是说给孟夫人听的。 一股暖流划过心间,握住的那只手仿若有无尽的力量,一如幼时,为她遮挡风雨。 孟长瑾深吸一口气,把眼眶的眼泪吸回肚里,轻轻地回握了那只手。 孟夫人也不想让这短暂的母女团聚以这样的氛围告终,张口欲言。 “陛下驾到——”一阵长而尖的太监声音打算了孟夫人欲脱口的话。 屋内众人皆被这声音惊了魂,一室的宁静变得稍显慌乱。 不过宫里的宫女明显是经历过这种事情,很快地扶起孟长庆和孟夫人,有条不紊地跪拜在地。 采苓拉住了尚未反应过来的孟长瑾,急急道:“三小姐,快别愣着了。” 孟长瑾来不及收回思绪,就被拉着跪伏在地上。 这位新帝手腕毒辣的故事孟长瑾倒是听过不少,因此这位新帝在她心中也一直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角色,这次来也想着不会遇见,哪曾想 随着门帘的打开,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夹着屋外的寒风,跨步入内。 “臣妾参见陛下!” “奴才参加陛下,陛下万福!” “臣妇参加陛下,陛下万福!” 不同的叩拜声齐声响起,竟也不显得突兀。 因跪伏在地上,孟长瑾的手臂微微发抖,掌心也沁除了细密的汗。目之所及,只能瞧见一双金线云纹靴,而仅仅这一望,却让她莫名其妙地胆寒。 “平身。”低沉磁性的声音好似闷雷,响彻在跪伏一众的头顶。 满屋的人恭敬有礼立于一旁。 “朕来了反倒让你们拘束起来,这倒是朕的不是了。”话语虽亲昵,语气却透着清冷与稍许的疏离。 孟长庆对身后玲珑使了个眼色,轻言道:“母亲和妹妹也来了多时,这眼看宫门就要下钥了,臣妾正打算唤安公公送她们出宫呢。” “嗯,昭仪与令堂想必还有些许话未道尽,便去送送罢,朕在此等等也无妨。”顿了顿又道,“屋外寒凉,切莫冻着。” “臣妾谢陛下体恤。” “臣妇c臣女告退。” 玲珑快步上前打着门帘,孟长瑾至始至终都未曾抬头看过一眼那位新帝,紧着步子随孟夫人一行走了出去。 分别在即,心中仿若有太多的话要倾诸于口,话至嘴边却只闻周边宫女洒扫声。 孟夫人拉着孟长庆的手轻轻摩挲,抬手一抹泪眼,终是不放心道:“庆儿,在宫中不比其他,事事顺陛下意,固得盛宠方能安身立命。娘亲知你玲珑剔透,却仍是不放心叮嘱于你。” 望着孟夫人鬓角的些许银发,不禁垂泪,道:“娘,万事还有阿瑾,自己切莫过多劳心费神。女儿在宫中自会万分谨慎,您莫挂念。” 看到安公公正顺着石板路快步走来,孟长瑾知道已是分别将近,小步跨前,紧握住孟长庆的手,语气坚定道:“长瑾定连同长姐那一份一起侍奉母亲和父亲,不让双亲烦忧,请长姐也勿担忧。” 孟长庆听到孟长庆的话语,微微一怔,旋即释颜,欣慰道:“吾妹长大了。” 在安公公的轻声催促下,孟夫人渐渐放开不舍的手,咽下千万句叮咛,转身三人便踏上那雪迹斑驳的青石板路。 走不过几步,孟长瑾立身回望,只见她清秀身影立于廊下,一如来时。 顿时泪凝眼前。 直至人影消失于眼帘,那清秀身影才转身缓步入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年关 年关已至,天气也愈发得寒冷。 似乎是沾染了年节的喜庆,长街上围满了来往的行人,沿街的叫卖声c行人询价声c相互问好声c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相互交织,好不热闹。冒着腾腾热气的小吃店也早早开张,长街笼在这薄薄烟雾中,朦朦胧胧,好不真切。 时辰尚早,孟府门庭大开,丫鬟小厮忙碌地挂着灯笼c贴着对联,喜庆的红色衬着这天地的白,分外分明,耀眼夺目。 孟长瑾拢了拢披在肩上的长氅,望着孟府忙碌的景象出神。 “想什么呢?”身后传来如春日般温润的声音。 她一回头,一身姿俊逸的男子,身着石青锦袍,腰束黑色缎带,一古朴环佩别于身侧,嘴角微弯,如四月暖阳,柔和温暖。 看清楚来人,她微微挑眉,忍笑道:“二哥,今日不是应卯,怎得这么早回来?” 此人正是孟长瑾一母同胞的哥哥,孟府长子孟长延。 孟长延跨步走近,带着晃眼的笑意。 他伸手拂去她发丝上沾染的一丝雪花,开口道:“今天年节,手头的事也不多,各部都早早地散了职。”不待她回答,俯身在她耳边继续说道,“你不是想吃北街玉香铺子的馄饨吗,我特意去瞧了,今日开了铺,走,二哥带你去吃馄饨去。” “好。”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随着孟长延向北街走去。 此时的北街人头攒动,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沿街各式的杂耍c奇能异术引得众人围聚道好,更兼诸多赶市买卖,唤着叫卖声倍添热闹。 人流穿行在缭绕的烟雾中,如置身仙境,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寒凉。 孟长延宽厚的大手拉着孟长瑾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身旁不时有两三个熟人碰面,相互作揖,“事如意,平安罩”各种拜年祝语不绝于耳。 玉香铺子门口排满了等候的食客,门口的小二老远就看到了他们二人,道了声新年好,便引他们入内。 孟长瑾轻跺掉鞋上的雪渣,顺着小二的指引上了二楼。 玉香铺子二楼较于底下稍显宽敞,窗边的座位虽算不上雅座,倒是视野宽阔。极目望去,可将半个长街收于眼底,在底下看不太清的杂耍,在此处倒可以观得一清二楚,好不惬意。 因为是这里的常客,小二熟知二人的口味,只询问了句:“还是如往常一样?” “一如往常。” “得嘞!”小二高声叫喊着走下楼去。 孟长延带着笑意盯着孟长瑾,却不言话。 孟长瑾好笑又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样盯着我,可是要把我盯出个窟窿出来?” 轻吹开些许茶沫,茶叶的香味就扑鼻而来,萦萦绕绕,沁得满室清香。 “年关一过,你就要及笄了,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 “我道是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倒没什么想要的”孟长瑾望着长街思忖了好一会,“唯有一样,可惜已是求取不到。” 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无奈。 孟长延将她这副姿态看在眼里,故作神秘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淡黄色宣纸包好的物件。 看起来是一本书的大小。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物件,有点好奇地望着他。 “打开看看。”孟长延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品起茶来。 小心翼翼地打开外层宣纸,一本青墨色装订齐整的书本,上面四个大字引入眼帘。 《琅玕细韵》 孟长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曲谱,低喃道:“《琅玕细韵》不是几年前宫变中不幸被焚毁,据说也无抄本留下,这是?” 对面的人不由得笑起来:“你也道是据说无抄本留下,现下你手上这本却正是当年未被焚毁的抄本。”看着她惊讶万分的表情,他也不再打趣,稍稍凑过去轻声问道,“你可知这是谁人所赠?” 孟长瑾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经他这么一问,也是毫无头绪。 “苏允” 这两个字如同一个闷雷在她耳边炸开。 手上拿着的曲谱顿时滚烫起来。 一个眸如晨星,缎带束发,英姿勃发的少年形象在她眼前渐渐清晰。 “阿瑾,你可愿等我归来” 少年清秀的声音,和他那坚定的神情,让她内心小鹿乱撞。 可惜事与愿违,最终一别三载。久到他仿佛未曾出现过。 她轻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曲谱合上。 一只通亮雪白的梅花白玉簪伸直她的眼前,泛着白玉的荧光,色泽微弱,却将周围颜色都比了下去。 “这根簪子是她母亲留给他的白玉玉佩所打造,是他给你的及笄礼,也是他给你的聘礼。” “他问,这么多年,你可还愿?” 他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飘渺余空,不太真切。 你可还愿? 这几个字却又清晰有力地撞击着她的心底。 刚端上来的馄饨冒着热气,香味四溢。 隔着这雾气,她的眼前好似都不真切。 仿若那少年坐在对面,长街的喧闹声都安静下来,耳边只余他的轻诉。 你可还愿? ------题外话------ 哦也~叔于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开更开更! 承蒙各位海涵,望收藏! 现在开始每日更新,欢迎吐槽评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及笄 光定四年初春,路上雪迹渐渐消融,天空也久违地放晴,风吹在脸上也不似冬日那般刻骨,更添几分和煦。 丫鬟们捧着盘子站立一排,盘子里呈的都是及笄的衣饰。 孟长瑾穿着朱红锦边短褂和浅素色襦裙,腰间系着普通细布带,双手张开,又加曲裾深衣,深衣贴身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两个丫鬟拉举着大袖长裙礼服走来,孟长瑾回头一看,眼角亦是一跳。 “为何还有,添上这么多件衣服,倒显得臃肿了。”被抓着打扮了一早上的孟长瑾不满嘟囔。 大丫鬟碧溪于盘上取出一只钗笄,走过来笑道:“女子及笄都要三加采衣,是祝愿小姐去童真,修美德,一生平安顺遂。”说完,细心地将这钗笄插入她的发丝。 孟长瑾由着丫鬟给她穿上大袖长裙礼服,此时她身上的少女风姿被这深色长裙一盖,倒是姿形秀丽,容光照人。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有些认不出来。 身边的几个丫鬟看着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小姐竟是看着自己痴了。” “别说小姐看得痴了,连我也是看痴了去。” 打闹中,外面有人传孟长瑾去外堂行及笄礼。 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替她整理裙摆和发饰,一切妥帖,碧溪便扶着孟长瑾,几个丫鬟立于两侧,缓步而行。 行至房门前,孟长瑾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对碧溪说:“妆台上有支梅花白玉簪,你且替我取来。”刚至堂外,便听得乐声响彻,旁边已经候着一黄衣女子,她笑吟吟地站在门边望着她。 “敏芝恭喜堂姐了。” 女子正是孟长瑾的堂妹,孟敏芝,也是她今日及笄的赞者。 孟长瑾走至她身边,握了握她的手:“今日辛苦敏芝了。” 此时,堂内孟长瑾父亲已讲完致辞,有丫鬟示意孟敏芝入堂。 孟敏芝款款走出,于丫鬟递来的盥中洗手,洗毕,立于西阶。 孟长瑾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出,至场中,向观礼宾客作揖,眼角撇到孟长延立于人群中,正含笑注视着她。孟长瑾的姑母孟广玟作为此次及笄礼的正宾于一旁奉上罗帕和发笄,一旁有人高声颂祝词: “盈盈女瑾,始加元服。尔承慧智,秀毓名门。望如皓月,久昭淑德。” 方才颂祝词的人,取木梳,轻梳孟长瑾垂下的青丝。礼毕,孟长瑾随着碧溪回东院,换上襦裙,再入堂内,向堂前父母行正规拜礼。祝词再次响起: “少而及往,贵至荣和。恭俭宽谦,以成厥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孟敏芝为孟长瑾去发笄,她伸手去取发上发笄,一抹白玉光泽刺入她眼帘,手微微一顿,方才轻缓取下发笄。 三加三拜,孟长瑾已是觉得天旋地转,腹空无力,只盼着速速礼毕。 孟广玟轻步走来,慈爱地注视着孟长瑾,方启唇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嘉宁甫。” 孟长瑾低头恭谨道:“瑾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孟广玟满意地点点头,便转身复位。 “自此,你便不再似曾经恣意妄为,姑母为你取嘉宁二字,也是希望你一切平安顺遂,此与为父之愿无二也。” 孟广蔚望着跪于身前的女儿,如今的她,与自己记忆中的一个人慢慢重叠。竟是如此相似。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孟长瑾俯身再拜。 孟长瑾站在堂前与参礼宾客一一作揖,待宾客散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般重担。 “嘉宁。”孟长延走至孟长瑾身边,负手而立,似是好笑地偏头看她。 孟长瑾侧头目光微低落至他负于身后双手处,随后收回视线,莞尔一笑,却也不看他:“又卖什么关子?” “喏!” 话音刚落,一个小巧精致的妆奁落在她眼前。她有些疑惑看了眼孟长延,才伸手接过。 孟长延收回手,眼中含着笑,“打开看看。” 孟长瑾笑着斜了他一眼,伸手从妆奁中捏起一对碧玉菱花纹金耳坠,耳坠在她指尖一晃一晃,映着冬日的暖阳,萦光流动。她一把将耳坠攥入手心,攥拳的手举至他眼前摇晃了两下,语笑嫣然:“那我便收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惊雷 时光飞逝,转眼及笄礼已过去二月有余。此时春光暖人,鸟鸣清脆,娇艳欲滴的花朵已傲人盛放,春色满庭院。 一室袅袅青烟悄悄从窗口轻探了身,缕缕琴声如空谷悠扬,绕梁回旋,抱竹而诉。 屋内聚了几个着青缎薄衫的小丫鬟,双手托着腮,微晃着小脑袋,竟也好似伴着这旋律晃动。 “三小姐,老爷传你速速去偏厅。”一阵急促的声音,打乱了一室的静谧。 孟长瑾青丝如瀑,随风起时轻扬,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白玉般的十指缓缓抚于琴弦之上。 碧溪快人一步回过神来,起身取下孟长瑾指上义甲,着急地问道:“老爷可说有何要紧事情?” 传话小厮立于门廊,低头回答:“小的也不知,只是老爷语气十分焦急,让小的唤三小姐速去偏厅。” 碧溪将义甲收于木匣中,不满嘟囔:“准时相亲之事,这两月来唤小姐皆是为此,既是这事,便也不用这般着急。” 碧溪的抱怨孟长瑾也深感无奈,自从及笄礼一过,往来说亲者便是络绎不绝。母亲每每传她过去,若是男子亲自登门,便让她坐于帘后观望。若是媒人或是女性亲属,便让她入室,听她们谈论男方如何,家世如何,云云。 她每次都用一些借口避过去,却不告知苏允和白玉簪之事。 毕竟这只是孩提时代的许诺,如今赠她此簪,或许仅是心中的执念,即便是情深依旧,隔了这些岁月,也可能变得不确定起来。 她收下这个簪子,虽也有着对对少年的情愫,更多的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毕竟如若嫁与自己未曾蒙面之人,倒不如等一等他。 孟长瑾怕碧溪的话语被外人传去,正欲假装厉声喝斥,便听得小厮低低的声音:“小的被老爷唤进去时,看到屋内有一个身着官服的人,但小的也来不及细看。其余的小的一概不知,碧溪姐姐也别再问我了,三小姐还是快随小的一道过去吧。” 一听是宫里来人,孟长瑾的心就悬了起来。 宫里,难道是长姐? 来不及细想,连衣鬓也未整理,就随着小厮快步走去。刚走到偏厅廊下,便看见一个着身着官服的男子跨门走出,步履匆匆。 “我不答应!” 孟长瑾准备抬脚踏入偏厅时,就听到孟长延怒不可遏的声音,还有母亲低泣的声音伴着父亲的叹息声。 待她一走进偏殿,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屋内的人都望着她,让她顿生不适之感。 她稍微顿了顿,便对着坐在偏厅正中的孟广蔚作揖,问道:“父亲急传女儿来,有何要紧之事?” 话语如同掉进深井的石头,没有回响。 孟长瑾侧身看着何氏,她正半靠在椅子上抽抽噎噎,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精神丝似的,从入孟府到现在,孟长瑾还未曾见她有过这副模样。 右眼不经一跳,让孟长瑾好不心惊,试探性地问:“可是长姐?刚才我见到” 话语未完,便手臂便被孟长延一把拽住,拽得是那么用力,孟长瑾轻呼了一声。可孟长延置若罔闻,拽着她的手臂就往门外走去,双唇紧抿,却是一言不发。 “阿瑾,你可不能不顾长庆的性命啊!”何氏尖锐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声音刺痛了孟长瑾的耳膜,她用力地挣开孟长延的铁钳,直直地盯着他,好似要将他看穿。 孟长延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孟长瑾才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何氏,一字一句问道:“母亲,此言何意?” 何氏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冲过来抓住她的双臂,眼泪不断地从她昔日美丽的眼眶里流出:“庆儿,庆儿她,你救救她!她与你是那么要好!她” “宫里的阮婕妤孩子没了,说是被庆昭仪从高阶上推下所致。”孟广蔚打断了何氏颠倒的话语,双眸暗沉,看不出喜悲。 这句话炸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孟长瑾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是长姐,无凭无据,怎可污长姐清白!” “阮婕妤昨日醒来亲口说的。”这一句话好似抽去了父亲的所有力气。 孟长瑾欲待反驳,孟长延不可置疑的声音传来:“阮婕妤亲口说,是长姐亲手将她推下!” “啪”一声清脆的掌声打在孟长延左脸,何氏冲过来抓住他怒吼:“你凭什么这么说庆儿,你有什么资格!你当时又不在场,凭一个阮婕妤的话,你连你的亲姐姐都不相信!” 孟长延站在那里任何氏捶打,却是动也不动。 站在一旁的丫鬟忙小跑过来拉住何氏,何氏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被丫鬟扶上宽椅。何氏借着丫鬟的扶衬瘫坐一旁,气若游丝,仿佛刚才那般撒泼的人不是自己。 孟广蔚冷眼看着这一幕,偏过头直视着孟长瑾,开口道:“皇上降庆昭仪为才人,褫夺封号,将她打入冷宫。” 孟长瑾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唇却未发出声音。 孟广蔚缓缓从圈椅上起身,向着孟长瑾缓步走来,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吃力。待走到她面前方开口道:“宫中若无人替你姐姐说话,恐怕她时日也无多了。长瑾啊,你可愿入宫,成为你姐姐于宫中的依靠,也成为我们孟家在宫中的臂膀!” 父亲的话那么坚定有力,否则她一定怀疑是自己幻听。 这一句话让她看不到前路,也无了归途,好似立于崖边,飘飘欲坠。 “不可!”孟长延听到父亲将这句话说出口时又惊又恨,看着孟长瑾单薄的背影,他的舌尖都在颤抖。 若说长姐去害别人腹中的孩子,她是万万不会信的,那不是别人,是她的长姐啊,像母亲一样照顾她c陪伴她的长姐。 孟长瑾双眼微闭,脑海中回忆起与长姐一起的一幅幅片段,在京郊院子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她想怎么有人的笑可以那么好看;一起去逛花灯;伴着灯烛诉说心事;手把手教她弹琴 这么想着想着,心绪慢慢平复,再睁眼是已是一片清明。 “我愿!” 两个字掷地有声,满室俱静,连一旁抽噎的何氏都止住了声音。 他们看着她,身形那么单薄,可她的背脊却挺地笔直,好似立于狂风中的幼小树苗,孤独无助,却又坚定顽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入宫 转月间,已是春末夏初,午后芳草夹香,夏虫切切。时光好似缓缓流淌的小溪,步履缓慢。 自那日之后不久,她每日在院子里抚琴c阅书c与丫鬟们闲话,日子跟往常一般闲淡,除开宫里便每日会派教习嬷嬷来府里教授她宫里的礼仪这个事,好似也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这段时日却难见孟长延的身影,每次去寻他皆是不在府中,她知道他是刻意避而不见。她又怎会不知他为何如此,那日她不顾他的劝阻,说出那两个字之后,一切已无回旋之地。 孟长瑾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便转身一望,见碧溪带着一抹愁容向她快步走来,立马了然,轻叹道:“二哥还是未在府中?” 碧溪听到她略微失望的发问,只得低低地“嗯”了声。 明日辰时,宫里就会派人来接她入宫,留在府上的日子已是不多了。 至此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聚,便是如此也不愿见上一面么?第二日,卯时便要起来梳洗,府里也因此事而早早地忙碌起来。 碧溪替她插好珠钗时,忽瞥到台上静静摆放的一个妆匣,取出里面的蝴蝶白玉簪,在孟长瑾的发髻上比了比,小心问道:“小姐,这个要戴上吗?” 孟长瑾透过铜镜将碧溪的举手尽手眼底,沉默良久,启唇道:“你将这个交给二哥,若是他不在,便交到他院子的小厮手上,让他们转交给他罢。” 碧溪拿着白玉簪再望了望铜镜里的人,终是将簪子放入妆匣,低垂似是在自言自语:“便是一点念想都不留了么?”未待她回答,对着她福了一福,便拿着妆匣出去了。 用过早膳,宫里派来的人已至孟府,一太监持手谕入内,孟广蔚忙令小厮摆案接旨。 屋内众人跪伏在地上听太监宣读陛下手谕: “太常寺正卿孟广蔚三女孟长瑾,静容婉柔,丽质轻灵,着封为正五品宝林,即日入宫,钦此。” “臣妾,孟长瑾,谢陛下隆恩!” 孟长瑾接过太监手中的手谕,方与众人缓缓起身。 孟广蔚早已将银子备好,示意身边小厮将银袋递过去,复笑道:“刘公公辛苦,小小心意公公笑纳,小女日后在宫里还劳烦公公多多照料。” 刘公公拿到银袋,用手掂了掂,心满意足,顿时满面笑容,微微作揖,道:“孟大人放心,我心里敞亮着呢!”说完,便转头笑吟吟对孟长瑾道:“孟宝林,随我上路吧,可别误了吉时。” 孟长瑾拜别父母,便随刘公公向着府外等候多时的马车走去。 “孟宝林,请吧!”刘公公一手打着帘子,一手平立于车前,头微微低垂。 孟长瑾一脚踏于木阶,右手覆在刘公公手臂上,欲上马车,忽一顿,回身。 一袭木兰青双绣缎裳于风中,宛若一只碧青蝴蝶,迎风振翅。一束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肩头,照得雪颈莹白通亮,青丝撩动。 孟广蔚与何氏一道立于廊下,阳光隔开了她的视线,看不太清。望了望大门,却未曾等来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回身,撩了裙摆,借着刘公公的力上了车。碧溪随后上来,随她身侧而坐,一时无言。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忽闻车外一阵急促马蹄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孟长瑾!” 孟长瑾闻到这个声音心中一惊,立马撩帘倾身望去。只见一人催马渐近,一身官服在阳光中愈加刺眼。 马车渐渐停下,那人策马已至车前,与她四目以对。 她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只吐出二字:“二哥!” 孟长延俯身,双眸忽亮,嘴角轻牵:“二哥不曾恼你,今后一路,不愿你富贵荣华,惟愿你平安康乐。” 这几个字敲击着她的心房,温暖如斯,便又闻他再道:“好自珍重!” 马车继续前行,那一人一马立于原地,只见距离渐渐拉开,孟长瑾两手攀上窗沿,探出身子对身后那人喊道:“二哥,珍重!” 身影渐渐变成黑点,直至不见,孟长瑾才回身落座,泪水悄声落于手背。碧溪亦靠过来,轻臂相拥,掩泪低泣。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已至北门。此时北门人声嘈杂,碧溪掀开帘子一看,惊呼道:“小姐,北门前停了许多官家女子。” 孟长瑾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抹抹俏影立于北门,便想起今日是选秀的日子。太监在车前掀开车帘轻唤二人下车,碧溪便放下帘子,扶着孟长瑾下车站定。 孟长瑾望着身周的妙龄少女,个个面若桃花,娇艳欲滴,各种花色的服饰交错在一处,好似斑斓的蝴蝶,令人眼花缭乱。心下便想:这皇帝陛下可真是艳福不浅,又不禁替陛下发愁,这些女子个个娇态万分,又不尽相同,可真叫人难做出选择。 刘公公见她站着愣神,便轻声提醒:“孟宝林,您不必同她们一道在此处等候,且随奴才入宫。” 孟长瑾听着有些许疑惑,却也不做多想,只随着刘公公的脚步往大门走去。 周围的女子一同将目光投向缓步走入北大门的三人,皆有些诧异。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疑惑,刘公公放缓了步子,用她能听到的声音轻道:“陛下已封您宝林,自是不用同外面那些秀女一样参与选秀。” 听完刘公公的话语,孟长瑾已心中了然,便只轻轻“嗯”了声。 言语间,已是过了北门,眼前一片明亮。只见红墙绿瓦,青石板路笔直延伸,不见尽头。沿着青石板路走了不到一刻钟,一座座巍峨大殿现于眼前,刺眼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好似金影浮动,气派辉煌。 据上次入宫不过半年,彼时她初入宫,一切便只觉得新奇与威严。如今再入宫,心境却大不一样。 如今的她眼前清明,步伐轻却坚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玥覃 “孟宝林,到了。” 刘公公的声音陡然传来,孟长瑾和碧溪顺着他视线望去。一座精巧庭院立于眼前,红墙青瓦,墙头还冒出几树枝叶,高高低低,翠绿掩映,增添了不少颜色。正中朱红大门敞开,青石台阶下垂首站着一个淡青色宫服的宫女和一个身形高瘦的太监,似是听到刘公公声音,二人便抬头正好望见了她们,便恭敬地走过来。 “奴婢芹香,奴才安达,给孟宝林请安。”二人跪地伏身,齐声请安。 孟长瑾面对二人的跪拜,一时有些局促不安,竟忘了之前宫中嬷嬷的教导,愣在原地。碧溪见了,小步上前,轻扯了下她的云袖,低低地说了声:“宝林,该唤他二人起身了。” 孟长瑾这时才反应过来,与碧溪一道将二人轻扶起来,和善道:“快快请起。” 芹香和安达心下一惊,二人皆听传言,这孟宝林是由当朝太傅袁执京亲自向陛下举荐,连选秀都省去,直接被皇上封为宝林。心中认定这孟宝林即便不是娇宠蛮横,也定是不好相与,可今日一见却是如此和善,这道大大出乎了二人的意料,一时间面面相觑。 刘公公打量了二人一眼,眯着眼道:“你二人可是好福气,遇上了孟宝林这么宽厚的主子,日后可得更加尽心伺候着,听清楚了吗?” 二人躬身连连称是。 刘公公又侧身,脸上立马堆上笑容,道:“孟宝林,殿下钦赐这”玥覃苑“给您居住,虽然地方偏僻了些,离陛下平日休息的文德殿稍有些距离,但胜在清净,环境雅致。” 孟长瑾听得他这么一说,倒也是挺满意这个“玥覃苑”,回身看了眼刘公公,客气道:“刘公公有心了,我瞧着这庭院也挺好的。” 刘公公一听她这么说,心中大喜,忙道:“孟宝林日后在宫里若有任何需要我刘晋的,唤芹香或安达来吩咐奴才即可,奴才定当为孟宝林排忧解难。若无别的事,奴才便不打扰孟宝林了,奴才告退。” 孟长瑾听明白了刘晋话里的意思,顿了顿,便点头示意他退下。 刘晋一走,芹香和安达便领着二人入内。 “玥覃苑”的内院虽小,但花草成簇,中间还环着一涧池水,莲叶荷花满池,实是雅致。 一入屋内,一阵幽香扑鼻而来,清雅,且不腻人。 孟长瑾刚坐下,芹香便端了两杯茶上来,一杯轻放在孟长瑾身侧檀木桌上,一杯递给了碧溪,开口道:“宝林一路过来想必也是累了,先喝杯茶。” 碧溪第一眼见到芹香便觉得很和眼缘,刚接下芹香端来的茶水,便伸出一个手拉住她,笑嘻嘻道:“芹香姐姐沏的茶可真是香。” 芹香性子文静聪敏,做事也很沉稳,遇到碧溪这么个主动的性子,当下面上一阵潮红。 孟长瑾瞧见碧溪这般模样倒是止不住笑了起来,也知碧溪真心是欢喜芹香的,便只好半做无奈神色对着芹香道:“碧溪这丫头性子太野,我又不曾约束过她,如今与你也是投缘,你便替我好好管教下这个丫头!” 话语虽然好似在责怪,但是语气却十分宠溺,神色也不见半点怪罪之意。 芹香顿时了然,心底也升出一丝羡慕,垂首道:“芹香初见碧溪姐姐也是心生亲近之感,管教之说不敢,只道是今后一起当差,相互提点罢了。” 好一个玲珑剔透的丫鬟! 孟长瑾朝她点了点头,便看向一直垂首立于一旁的安达,不管周遭多么热闹,他倒似不受其扰。 这边安达一直恭敬站在一旁,虽未插话,但也在心底打量着这位孟宝林。孟宝林不似一般官宦小姐高高在上,也不似心机颇重之人,虽容色清丽,但也称不上倾国倾城,比起她姐姐孟长庆由且不及,袁太傅为何会将她安置宫中。思量中,安达感受到了似有一束目光注视着他,他抬头正好对上孟长瑾的目光,心下一惊,但表面上仍是镇静。 孟长瑾当下便唤他:“安达。” 他立马躬身上前,回答道:“宝林有何吩咐?” 孟长瑾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转头对着香芹道:“你二人从此便是我宫里的人了,日后不必如此拘束。” 说完,便示意了碧溪一眼。碧溪反应过来,立马从腰间钱袋里拿出银子,一边分给二人,一边道:“我们孟宝林是极好相处的人,从不苛责下人,只要我们尽心伺候,便不会亏待我们。” 二人收下银子立马点头称是,心下却还是有些许计较,面上却不流露出来。 孟长瑾示意安达起身,轻声道:“我们四人在”玥覃苑“,打开门是主仆,关了门就是一家人。在外本宫必会为你们遮风挡雨,在内也会将你们与碧溪一视同仁。” 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震得二人心中一片涟漪。 芹香和安达自小被卖入宫中,在宫中每日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对宫里贵人来说,他们只是小小的奴才,而一起当差的也都是各有各的心思。如今孟长瑾所说的“家人”二字,正是二人最想也最不敢希冀的。 芹香望了望孟长瑾,即便只相处了半日,但她也愿意去赌一次,立马俯身叩地,一字一句道:“香芹必当尽心侍奉宝林,绝不会有二心!” 安达胸口处似响鼓四起,手也抑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心道:好手段,便抬头注视着孟长瑾的眼睛,那么纯净,无一丝杂质,又好似完全看不透。 孟长瑾的余光瞥到安达,也知常年筑起的戒备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松懈下来,开口打断了安达要俯身的动作:“都说了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你们总是这么下跪,便是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 碧溪立马将跪伏在地的芹香扶了起来,顺着她的话道:“这点你们还得跟我学学,怎么没大没小。” 她的话将屋内众人逗笑起来,气氛一下放松,不再那么拘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结伴 入宫第一个夜晚,一夜好眠。 昨日本是要去向太后请安,但因昨日选秀,因此今日便随入选的新人一同去请安。 虽然昨日未能亲去观看,但从一些宫女和太监口中也知是盛况非常。今年是新帝登基第一次选秀大典,因此内务府也是尽心尽力,只盼能龙心大悦。而且此次恐怕京都身份显赫的适龄少女都参加了选秀,除了身份显赫,个个也是风姿绰约,环肥燕瘦,不尽相同。 此次选秀人数众多,但仅有五位入选,着封位分。其中有四人均被封为宝林,只有一人被特封为才人。 “那位被封才人的名唤叶容卿,听闻是绝色之姿,才情亦是过人。”芹香一边对着镜子替孟长瑾绾头发,一边道。 碧溪捧着衣服走过来,蹙眉问道:“当真是绝色之姿?” 芹香看到碧溪的表情低低一笑,只道:“外面都在这么传,我也未曾见到过呢!” 碧溪将手中衣服放下,立马跑到孟长瑾身旁,央求道:“宝林,你今天请安带我去吧,我还真是想见见那叶才人呢!” 孟长瑾和芹香看到她这模样对视了一眼便一齐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止住,孟长瑾点了点碧溪的额头,没好气道:“你还好是个女子,要是个男子,定是个好色之徒。” 碧溪被她们这一笑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听到孟长瑾这么说,便小声嘟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男女!” 芹香笑着轻搡了她一下,耐心道:“这是宝林第一回去请安,如今众人皆注视着我们这边,因此万万不能出错。你对宫里的诸多规矩还不太熟悉,我自小便在宫里,由我陪着宝林去,你大可放心。” 因为芹香的话不无道理,碧溪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得“嗯”了声,乖乖地走到旁边理衣服去了。 见到碧溪有些失落,芹香便宽慰她:“日子还长着呢,日后总会见着的。” 孟长瑾也没好气催促她:“我还要不要更衣?” 碧溪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立马赔着笑脸来替孟长瑾更衣。 因“玥覃苑”位置偏僻了些,要去太后所住慈德殿尚有些距离,孟长瑾和芹香未免去迟了,便早早出门了。 正直初夏,早晨仍有微风拂面,一路上花香醉人,路虽长,倒也因此变得有趣了些。 绕过一面假山,一水池映入眼帘。这水池比“玥覃苑”起来倒是大得多,池上也跨了一玉石拱桥,池水微微流淌,倒映如美人长袖轻拂在桥身。几棵柳树高高低低立在桥周围,柳叶拂动。 有三三两两人影正向着玉石拱桥走去,好似有人往她们这边望了一眼,人群便在拱桥前止了步。 还未等她二人走近,就听得一娇媚的女子声音:“确是孟宝林。” 孟长瑾心中一紧,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三个身着华美曲裾宫装女子立于桥头正注视着她。 一身着月白蝶纹长裙女子先开口道:“孟宝林可是去向太后问安?” 孟长瑾心中思忖,这三位应该就是昨日入选的秀女,只是自己不能将她们对号入座,为何她们知道她的名字? 先开口的女子见她的神情,心下了然,指了身边一着水红云锦女子道:“这位是贺宝林。”又指了身边另一侧,身着串枝莲曳地长裙女子,“这位是罗宝林我名戴字秋苓。” 孟长瑾见这位戴宝林为人直爽,心中不适也随即消散,微微一笑,回答道:“正准备去向太后问安,便遇见诸位姐妹了。” 戴秋苓见她倒是没什么架子,便道:“既是如此,便与我们作伴,一道过去吧!” 贺月岚瞥了她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孟长瑾也不理会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戴秋苓转身提裙踏上玉石桥台阶,大家也随着她一同上桥。 这玉石桥桥身长,且有些陡,走完便觉吃力。 孟长瑾望了望她们,开口问道:“怎得只见三位姐妹?” 众人旋即知道她的意思,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戴秋苓才道:“叶才人道是这时的花开得漂亮,一大早便与刘宝林一同去园子里采花去了。” 贺月岚冷笑了声:“叶才人可是有雅兴呢!” 她话里讽刺意味明显,众人哪里听不出,却不去接她的话。 贺月岚见大家不接她的话,愈发生气,道:“不过是个区区才人,倒叫你们如此惧怕,我看怕不是个罗刹吧!”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罗梓颜望了望四周没人,小声地劝阻道:“贺宝林,这话可不要乱说” 贺月岚横了她一眼,又转身对身后的孟长瑾和戴秋苓道:“随你们一道走好生憋闷,我先行一步。” 说完扭头就大步向前走去,罗梓颜望了望贺月岚的背影,又焦急地看了身后二人,看她们好似不着急,只能提裙去追。 戴秋苓和孟长瑾对视一眼,道:“她性子是这样,倒不是有什么坏心眼,你莫见怪。” 孟长瑾微微点了下头,皱眉道:“这性子倒是让人不讨厌,快人快语,只是” 话到这里便止住了,戴秋苓旋即明白,也只皱眉不语。 ------题外话------ 我们的皇帝陛下终于要出场啦!翘首以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请安 慈德殿与一路上看到的宫殿不太一样,更显肃穆一点。只是宫殿前立着几根廊柱,每根上均刻着栩栩如生的飞凤,虽未镀金,却气派非凡。 孟长瑾和戴秋苓走近时,殿中的檀木宽椅尚空着,而殿内左右两边的座椅已是坐了些许妃嫔,莺莺燕燕,轻声交谈,环佩叮当。 许是一行人进来太过瞩目,一时交谈声渐止,目光全聚集在她们身上。 香芹悄悄靠近孟长瑾说了几句,孟长瑾便携戴秋苓一道向首座走去。 只见坐在首座的女子气度华贵,身着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头戴翠翘金雀玉搔头,青丝如墨,峨眉淡扫,略施粉黛,明艳不可方物。只是双眸清冷,神色淡漠,令人生畏。 新帝如今仅册立了二位,一位是容妃,据传是新帝最信任之人;而另一位是敬妃,这位敬妃来头可不小,她便是已故英烈皇后的表妹。 孟长瑾恭身行礼,缓缓道:“嫔妾孟宝林,见过容妃,万福。” 戴秋苓听完也连忙跟着行礼。 容妃的眼睛在她们脸上轻扫过去,开口亦是冷淡:“免礼。” 孟长瑾和戴秋苓转身,欲落座,便闻得身后传来一阵尖锐女声。 “孟宝林?才走了个姓孟的庆昭仪,现在又来了孟宝林,孟姓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孟长瑾身子一怔,指尖微微发凉。香芹感受到她的异常,立马扶她的落座,手心感受到她手指的凉意,低低唤了声:“孟宝林。” 孟长瑾透过前排人影直直看向刚刚尖锐声处,与此同时,那女子目光如刀直投向她。 “她便是阮婕妤,如今已是阮修容了。” 香芹的声音低低地从头顶传来。 阮婕妤! 果然是她! 孟长瑾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眼前阮修容的面容也变得更加清晰。 阮修容没想到孟长瑾竟然如此盯着她,气血上涌,正准备发难,却被一声惊呼所打断。 孟长瑾也随着众人的目光转向大门处,一女子立于门廊处,丝丝日光从砂绿软烟罗裙中细碎透出,耀眼夺目。杏眼中微波流转,似秋水盈波,灿若星辉。手持几簇鲜红紫薇,朱唇微扬,若谪仙般倾世而脱尘,满室娇燕在她面前皆暗淡下来。 屋内安静地出奇,偶耳闻得一两声抽气和切切私语声。 如此天姿国色,定是那位美名远播的叶容卿叶才人了。孟长瑾回过神,却仍移不开目光。 叶容卿入内便向首座的容妃问安后才转身落座,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是刘宝林。 这刘宝林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眼睛都不太敢抬起,大家觉得无趣,便继续当她透明。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侧帘子被人撩起,一雍容华贵妇人在宫女的簇拥中走了出来。 众人立马起身,躬身行礼道:“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缓步落座殿中央,于高台处俯视底下妃嫔,轻抬手笑道:“平身吧!” “是。”一片莺声燕语响起,众人方才落座。 太后的视线在下首处打量了一圈,开口问道:“昨日新入选的秀女呢?” 登时,六个身影从人群中走出,跪伏于地。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六人缓缓起身,微微扬起脸。太后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心中一阵舒爽,又似勾起了什么往事,向身旁嬷嬷靠近了些,叹声道:“哀家看到她们颇多感慨,仿佛看到当年哀家刚入宫的模样。” 那嬷嬷立马出言安慰道:“太后风华不减当年,又何必感怀。您不是时常感叹陛下后宫仅四位妃嫔,太过冷清。如今这几位入选的秀女个个姿色俏丽,奴婢瞧着宫里很快便会热闹起来了。” 太后听得她安慰,一扫之前感伤情绪,跟着点头笑道:“是是是,如今哀家瞧着这几个真真是愈瞧愈欢喜,赏!”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宫女捧着红木匣子走出,嬷嬷正准备去打开匣子,便听得门外太监传报: “皇上驾到!” 这一声波动了满屋宫嫔的心弦,众人有些慌忙起身,对着走进来的皇帝欠身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那人一身玄色衮服,金丝龙纹图案逼真至极,大步跨入,带动云纹袍角扬起,身形修长英挺,竟是遮住了大门的日光。 一双剑眉英气勃发,乌木般的黑色瞳孔带着锐利的精光,仿佛雕刻出来的面容棱角分明,孤傲冷清却又盛气逼人。 “儿臣请母后安。”李洵时拱手躬身而立,开口道。 太后看见皇帝,慈爱的目光便掩不住,忙吩咐身旁嬷嬷:“快给皇帝摆座。” “儿臣给母后请安后还得去上朝。不过,儿臣今日至此还有一事”李洵时低头扫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六人,才开口问道,“孟宝林何在?” 众人俱惊,掺杂着多种情绪的目光随即投到孟长瑾的背影上。 孟长瑾撑在地上的手心渗出了汗,心挑如擂鼓,脱口而出的话带了些颤意:“嫔妾,孟宝林。” 她的头埋得很低,所以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李洵时顺着声音,目光停在在一个清秀的背影上,目色微凛,一字一句道:“今晚候驾!” 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 孟长瑾手下差点打滑,脑中警铃大作,一时竟忘了如何回话。 李洵时未等她回话,对着太后拱手一揖:“儿臣告退。”说罢,便转身撩袍而出,留下满室惊愕的妃嫔。 太后深深望了孟长瑾一眼,对众人道:“平身罢!” 众人起身回座,个个心里都揣着些许小心思,一时连低语声都未有,倒是格外安静。 阮修容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的氛围:“太后,这孟宝林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呢,还劳驾陛下亲自过来,让嫔妾可好生嫉妒呢!” 语气似是撒娇,有道不尽的妩媚,但言语中的针对意味却藏不住。 太后似是未闻阮修容的话语,抬手掀开青瓷茶盖撇了撇茶沫,轻抿一口,再将茶杯递于身边的嬷嬷,良久,才开口道:“皇帝后宫人丁稀少,如今新人入宫,希望你们和睦相处,为皇帝绵延子嗣,排忧解难。” “是。”众人低应。 太后与诸位妃嫔闲话了几句,道了声乏了,众妃嫔便行礼告退。 孟长瑾对皇帝今日的举动疑惑不已,即便是要召自己侍寝,也应派人去玥覃苑宣旨,又或者是派个太监到太后宫里传个话便可,此番亲自过来,还特意选在众人向太后请安这个时间,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孟长瑾这边心下一番计较,感受似乎有几束目光正打量着自己,扭头便与那几束目光撞在一起。 这边叶容卿和刘宝林正站在大门处望着她,好似要将她看穿。那边贺月岚正提裙跨门而出,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孟长瑾心下叹气,转头欲走,便看到容妃正回头在她脸上轻扫了一眼,眼神虽透着清冷,却也掺杂了些打量的意味。 孟长瑾看到各处向她投来含义不同的目光,好似突然明了这个皇帝今日做这个举动的原因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候驾 还未等孟长瑾二人回玥覃苑,宣旨的内侍就已经把今晚侍寝的旨意带到了玥覃苑。孟长瑾和香芹刚踏进大门,就看到在洒扫忙碌的二人。 碧溪看到她们回来了,立马放下扫帚,快步走近,扶住孟长瑾的手臂,笑吟吟地开口说道:“刚刚陛下身边王公公来传旨,说是陛下今晚会过来。” 孟长瑾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嗯”了声。 香芹知她情绪不佳,便给碧溪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宝林您先休息,我和碧溪给您去备午膳。”说完,立马拉着碧溪走了。 站在一旁的安达立马走上去,替她打了帘子,待她进去后才放下帘子抬脚入内。 安达进屋从沏茶到端茶递于孟长瑾,心底虽然有疑惑为何孟宝林知道要侍寝后会是这副模样,但仍旧不发一言。 孟长瑾看了他几眼,知道他心中定有疑惑,便开口问道:“若我不想侍寝,你可有法子?” 听到她的话,安达身体一震,抬眼与她视线相撞,立马低下头道:“装病即可。” 安达心里思忖,孟宝林入宫是为了被打入冷宫的那位,眼下侍寝便是个大好的机会,为何她要避开。 “我未做好准备。” 安达未料到她会这么说,眼中一丝惊讶转瞬,便听到她又开口道:“况且,要救长姐,未必只有侍寝这一条路。” 安达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似是越来越看不透她,可她又好像不需要去看透,因为她一直就未曾对他有所掩饰。 天尚未全黑,玥覃苑便点起了灯烛。桌上尚未用过的晚膳,已渐渐冷却。 孟长瑾瞧了瞧铜镜中略带“病容”的脸,嘴角微微莞尔。 香芹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宝林,还是进一些粥食吧。” 孟长瑾从长凳起身,摇头道:“虽是装病,但也要装得真一点,免得被人察觉出。” 香芹知是拗不过她,只好再去将桌上凉茶端来,仔细叮嘱道:“茶水太凉,宝林已饮了几杯,再多便真的伤身了。” 孟长瑾点了点头便接过凉茶,一饮而尽。 香芹刚准备将桌上凉茶收走,便听得门外安达通传的声音,只好捧着茶具对门俯身跪拜。 一人踏月而入,墨色长袍轻扬,长身而立,英气逼人。 “嫔妾孟宝林,陛下,万福。” 孟长瑾欠身行礼,眉眼低顺,视线处只能瞧见那人飞扬的袍角,一双金线云纹墨靴若隐若现。 对面那人久未开口,孟长瑾半蹲的姿势有些僵硬,心下不知如何是好,微微抬眼便撞进了一双深褐瞳孔中。 李洵时目光停驻在她眼帘处,很熟悉的双眸,只是那双更加柔和恬淡,这双眸子却倔强清澈。 许久,方开口道:“平身。” 这是孟长瑾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位皇帝,与自己心中的形象相差甚远,仅一双深眸便能将人魂魄勾去。 李洵时撩袍落座,碧溪奉着热茶走进,小心翼翼端置于桌上,便退向一边站立,眼角时不时往孟长瑾身上瞄。 芹香见状,只好端着茶具起身,与碧溪一同往角落一站。 孟长瑾这时才回过神来,假意捂嘴轻咳了两声,故作姿态地柔声道:“嫔妾偶感风寒,还望陛下切莫怪罪,咳咳” 李洵时闻得她这话,微微挑眉,漫不经心道:“朕巳时见你时,倒不像是偶感风寒的样子。” “偶感风寒”四个字咬得极重,孟长瑾心中一跳,忙解释道:“向太后,咳咳,请完安,回来的路上,咳咳,贪凉玩了会水,便染上这风寒了。” 李洵时轻扫她一眼,便看向身侧茶杯,手指在茶盖上轻轻摩挲。面上看不出喜怒,心中却是生出一种轻蔑与嘲讽之感。 眼前女子的病态,他一眼就知是装出来的。她父亲是现任右丞相袁执京亲信,袁执京膝下只有一子,如今孟长庆被打入冷宫,再送进来一个孟长瑾,他如何不知那个老狐狸是在打的什么算盘。眼前女子这偶感的“风寒”,在他眼中无非是欲拒还迎。 孟长瑾瞧见他不言语,心下亦是打鼓,这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过来。”良久他才开口道。 孟长瑾硬着头皮走近了几步,此时二人一站一座,距离不过一尺。 “你们都退下吧。” 碧溪和香芹听到他的这句话,看着孟长瑾有些不放心,也只好遵命退出屋内,带上门。 屋内只余他二人相对,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 孟长瑾看着眼前这人,沉默无话。 许久,他才继续开口道:“袁太尉举荐你时,说你自上次入宫见过朕一次,便对朕情根深种,自此茶饭不思。” 说完,便嘴角半带轻笑,挑眉望她。 孟长瑾心中大惊,一时没掩饰住自己的神情,慌张地跪伏在地,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道:“嫔妾,嫔妾那日初见龙颜,陛下不怒自威,英气逼人,便” 李洵时听她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语,伸手轻抬起她下颚,微微俯身,与她四目相对,缓缓开口问道:“嗯?便如何?” 孟长瑾与他如此近距离相对,顿时面如红潮,心中一横,索性道:“心中便只有陛下一人。” 李洵时盯着她,虽然有小女儿似的娇羞,可从她眼里半点看不出爱慕之情,心中冷哼,旋即将手收回,身子端坐,开口道:“如此看来,孟宝林入宫仅仅因为心中有朕。” 他语气便似蒙了一层霜,叫人感到寒凉。 孟长瑾感受到他情绪反复,却不知为何,只好咬牙回答:“是。” 他撩袍而立,一眼都不看向她,冷声道:“孟宝林记住自己今天的话,莫要让朕失望。” 语毕,便抬脚而出,步伐太大带起一阵风,直打在孟长瑾身上。 “恭送陛下。” 七月的夜晚,却让她感到一丝阴寒,俯在地上的身子也愈低了。 ------题外话------ 这一幕在写的时候画面感好强,之后二人对手戏也要正式拉开序幕啦~撒花~ 最近写得不太多,每日只能一更,之后会尽量多写一些,争取能二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敬妃 皇帝未留宿玥覃苑的消息不胫而走,接连几日,满宫上下都在议论此事。 孟长瑾却好似此事与自己无关,神色如常地用过早膳,现下正端坐在书案边练字。 “宝林!” 香芹与碧溪一道打了帘子进来,孟长瑾听到二人声音,于是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她们。 碧溪上前一步,急急道:“霞倚宫刚刚来人,要传宝林过去。” “霞倚宫?” 孟长瑾不解,这是何人宫殿,为何要传她。 香芹看出她的困惑,立马解释道:“霞倚宫乃敬妃所居。” 敬妃? 这才想起,宫中是有二妃,那日给太后请安,只见到容妃,却闻敬妃那日身子不适,未去请安。 孟长瑾将桌上宣纸叠好,问道:“可有传其他人?” 香芹走上前帮着她一起整理桌面,点头道:“传了新晋的几位宝林和叶才人。” 这是要见见新面孔。 知道那位的意图之后,心中也有了底。 孟长瑾看了眼碧溪,笑道:“这次碧溪同我一道去吧,你不是心心念念着那位叶才人吗,今日便让你见见。” 香芹听了她的话,禁不住也笑了起来。 碧溪被她们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啐了她们一口:“奴婢也只是好奇这绝色美人到底长得怎么样而已,你们莫拿这事取笑我!” 香芹被她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但也怕她恼了,只好过去拉住她的手,忍住笑,开口哄道:“好好好,我们不笑你。” 安达走到门边听得里面的欢笑声也脸上也浮起笑意,稍定,开口对屋内道:“宝林还是快些着,霞倚宫的人还在院里等呢。” 霞倚宫气派恢弘,雕梁画栋,宫殿云白光洁,让人如坠云端。 殿中一女子慵懒侧躺在矮榻上,着了深兰色织锦长裙,墨蓝丝线绣成大朵怒放的牡丹,从腰际向裙摆蔓延。侧身而卧更显身段婀娜,一双丹凤眼光华万千,尽显妩媚妖娆。 身侧围坐着四个妙龄女子,正是贺月岚c刘宝林c戴秋苓c罗宝林四人,只是未见叶容卿。 孟长瑾走上前,欠身行礼,垂首恭谨道:“嫔妾宝林孟氏,敬妃,万福。” 椅上那人眯了眯眼,挥手勾唇道:“孟宝林,看座。” 旁边的宫女立马抬了张矮凳过来,孟长瑾走过去落座。 敬妃抚了抚手腕处的玉镯,眼睛却是看向孟长瑾,檀口轻启:“最近宫里倒是一直在传一件趣事,不知孟宝林可有听闻?” 这一句话问出正盘绕于在座众人心底的疑惑,一时皆抬头望向她。 孟长瑾怎会不知她说的是何事,却摇摇头,面上疑惑道:“嫔妾这几日未出苑门,并未曾听到什么趣事。” 一旁的贺月岚倒是坐不住了,冷笑反问:“莫不是连上次陛下到你那去都不记得了?” 孟长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莞尔道:“那日嫔妾染上了风寒,陛下亦是顾惜嫔妾的身子,仔细叮嘱了嫔妾好几句才离去。” 孟长瑾怎么不知这宫里是怎么传的,虽是众多版本,但都是说她如何被皇帝厌弃。现下这几位即便是听了这么多流言,但不若从她口中听来得真切。 敬妃仔细地端详着她说话的表情,不似作假,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玉声道:“再过月余便是七夕,太后令我与容妃一道承办宫宴,诸多事情,诸位妹妹可否愿替我分担?” 此次宫宴敬妃与容妃一道承办,却唤她们这几个新人分担,言下之意便是试探她们心属哪一方,叶才人此次有意未至意思也是很明确了,看来宫中传言敬妃与容妃水火不容,乃是所传非虚。 戴秋苓当下也明白敬妃的言下之意,斜眼望了望孟长瑾,恰时,孟长瑾也朝她看了过来,视线相撞立即分开,双方意思已是了然。 孟长瑾正欲起身回答,却被戴秋苓抢先一步:“我们才来宫中不久,诸多规矩还不甚清楚,更何况是宫宴这等大事。” 敬妃容色微沉,冷声道:“凡事都有个第一次,本宫也会派人教导诸位妹妹。” 贺月岚立马起身道:“承蒙娘娘厚爱,嫔妾定当尽心为娘娘分忧。” 随即,罗宝林和刘宝林也跟着起身附和。 孟长瑾心底无奈,面上也装得恭顺,随几人一道躬身而立。 徐芳浵瞧见众人低顺的模样,心中甚是满意,见目的已达到,闲话了两句便挥手让众人告退。 孟长瑾刚出殿门便被戴秋苓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我瞧见你目光分明也是不愿入敬妃一党,为何刚才在殿内不随我一道回绝了她呢?” 孟长瑾抬头望了望周围,见无其他人,便轻声回答:“我是不愿,但刚才那种情况我们态度若是太过强硬难免不被敬妃视为眼中钉。”顿了顿,又道,“便是假意先应下,之后多的是法子推却。” 戴秋苓轻点了下头,释颜道:“倒是我误会了孟宝林,无事我便先走了,若闲暇可来吟秋苑寻我。”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 孟长瑾望了望她的背影,未几,扭头唤碧溪:“我们也走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宫女 池中荷花半掩在碧绿的荷叶中,嫩蕊摇芳,清香袭人。清晨的第一阵风夹着蕊香拂开轻帘,漾得满室醉人。 安达带着急促的脚步,掀帘而入。 一入内室,淡淡的檀木香夹杂着一缕蕊香扑鼻而来,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慢慢缓和下来。安达眼睛在屋内环视了一圈,目光忽定在西侧窗前一抹淡蓝上,稍顿了顿,便轻步走去对那人躬身道:“宝林。” 听到身后来人的声音,孟长瑾轻手将剪子放在花盆盆沿,转身看着安达,似是不经心地问道:“安达,你前几日托刘公公带出宫的信,近日可有收到回信?” 安达一听,心下立道不好,当即跪伏于地,头紧贴地面,开口声音却冷静如常:“奴才宫外有一婶婶,自小将奴才抚养大,奴才每月拿了银子和赏赐便会托刘公公带给婶婶,奴才微贱,只能以此报答婶婶的养育之恩。” 安达心中也疑惑不已,自己平时已经格外小心谨慎了,为何还会被孟宝林知晓,孟宝林心思剔透,自己这一番言论即便她当下不再起疑了,日后也很难再信任他。 孟长瑾望着伏在地上这个人,即便是被她如此突然地发问,他面上却也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反倒是格外镇静,却是让她刮目相看。 她又如何不知,当初的姐姐和如今的她,均是父亲为了巴结当朝右丞相袁执京而用来表现的诚意。她们在宫中若能获宠,便是袁执京在宫中的助力,而为了防止棋子生变,她们身边自然会安插眼线,好时时报备行踪。 自己入宫既是为了助长姐,而袁执京的目的也是为了她或者长姐能得到皇帝的恩宠和信任,自会竭力护她们周全,既是如此二人也算是殊途同归,那眼前这人 她已是下定决心,索性开门见山:“安达,我入宫仅仅是为了救我长姐,对于别的事情断无半点念想。不论你被人派来监视我,又或者是有其他目的,我对你说过的话不曾有过半句虚言。” 之前她的发问虽是让安达心中一惊,但仍能镇定应对。然而她现在说的话,字字句句敲击着他的耳膜,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在这云谲波诡的深宫中,他自负尚且能应对自如,这是第一次,他脑中一片空白。 她轻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握住安达的手臂,一字一句道:“我的一切行踪你皆可传与那人,你在宫中做的任何事,只要不伤害到我长姐,不伤害孟家,我都不会限制你,我只要你助我一件事。” 他望着她明亮的双眸,心底巨浪狂涌,又闻她开口道: “助我救她!” 安达抬头望了望前方,侧着身子,轻声道:“宝林,潇湘殿到了。” 孟长瑾止住了脚步,抬头看向前方。 半年前来时,即便大雪纷飞仍遮不住它的气派华贵,一身着鹅黄绣金边华衣的女子立于廊下,身旁围了几个娇俏的宫女,正翘首以盼。而如今,大门紧闭,门上悬挂着一把大锁,台阶上的落叶也是好长时间没人洒扫,一地萧条。 香芹注视着眼前的这个清秀的背影,脑海中自己那尚未及笄的妹妹的身影同她重叠,若是自己有什么意外,妹妹也会这般惦念吧,一时之间,泪眼婆娑。 碧溪正四下打量的眼睛忽然一顿,她立马上前两步,凑到孟长瑾耳边,有些警惕提醒道:“宝林,前方那女子古怪得很。” 孟长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得一个身形娇小宫女正对着殿门,因为身形是背对着的所以不清楚她在做什么,倒显得鬼鬼祟祟。 安达心下顿时了然,轻步上前,待走到那个宫女面前时,瞥见她低头叹息抹泪。那宫女感受到身边异样,刚回头视线正好撞上安达靠近的脸,一时手足无措,又转身一望,看到有三个女子站在身后不远处似乎正望着她,心下大急,抬脚欲走。 安达开口唤住她:“不知是哪宫的宫女,这么不知规矩,见到孟宝林也不行礼问安?” 宫女身形一顿,不可置信地又往女子所在之处望了去。只见三个俏丽女子正站在不远处,其中一女子淡紫色华衣裹身,肌如白雪,眸若清泉,即使隔得较远,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漫上她心头。 宫女盯着她看了半响,才小心翼翼地低头向她行礼:“奴婢,见过孟宝林。” 孟长瑾走上前,看了看这个宫女,觉得有种好似在哪见过的熟悉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宫女似乎被她打量得有点紧张,道了声自己还要去给敬妃去领夏季的料子,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安达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皱了皱眉头,走到孟长瑾身后道:“这宫女是敬妃宫里的,却站在潇湘殿门前抹眼泪,怕是与当日庆昭仪被污蔑一事脱不了干系。” 孟长瑾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身,抬头看了眼安达,眼波流转,安达心底突然好似漏了一拍,怔在原地,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传来:“查查这宫女名字,看她之前是否一直在敬妃宫里当差。” 安达这才回过神来,抬脚跟了上去。 孟长瑾提起裙摆,缓缓踏上潇湘殿的台阶,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而有萧瑟的声响,微风一吹,一层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裙脚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调查 这几日安达忙着调查那日潇湘殿前宫女一事,因为此事需隐秘进行,以免打草惊蛇,所以需要格外的谨慎。 入夜,安达回到玥覃苑的偏房,刚坐在长凳上,一时身体完全放松,疲惫感顿时涌来,连抬手都觉无力。 突然传来几声轻叩门声,安达听这声音便猜到是谁,无奈起身打开门,望了望来人,道:“进来吧。” 香芹端着一壶茶,也未抬眼看他,径直走到桌前,将茶水轻放在桌上,轻手拿起桌上茶杯,将茶水注入杯中,一股热气袅袅升空,伴着一丝茶叶的清香。 安达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心里好似知道了什么,但也不开口问她,只是在旁边坐下,眼里盯着香芹递过来的茶杯,一言不发。 香芹这才抬眼看着他,递过茶杯的手还未收回便道:“诺,宝林特地要我们给你泡的甘菊茶,清热降火。” 安达缓缓地抬起手,指尖触到茶壁时,一股暖意流向全身,心中有一处好似有什么也随之被点燃。 香芹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是疲惫极了,也不好再打扰他,说了一句好生休息便走出去将门带上。 杯中映出一双清澈c明亮的眸子,眼波流转,好似在看他。他望着那眸子,突然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升腾而出,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他重重地将茶杯摔在桌上,反倒的茶杯沿着桌子滚落,碎裂一地。 看着满地碎片,安达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床头,拿出信笺与笔墨,走到桌前,写下: “助查真相,寒宫可复” 第二日一早,安达将这封信交给了刘公公后,便往尚药局走去。 时辰尚早,尚药局院内比较安静,只有几个打理草药的宫女和太监在院中。 安达推门进入,明亮的光线随着门推开的缝隙透入,将屋内一角映得亮堂起来。屋内有两人,正靠着椅背闭目休息,因那一束刺眼光线,那两双眼才稀松睁开。 安达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面前二人,目光定在一个唇上蓄着胡子的脸上,面上立马涌起焦急的神情,急急道:“朱太医,我家孟宝林身子不适,烦请朱太医赶紧随我去瞧瞧!” 对面一人立马惊醒,身子都还没站稳就问道:“可知是哪里不适?” 安达立马过去扶住他,声音也愈发着急:“清早起来,就腹痛不止,朱太医劳烦快些着!” 朱太医立马拎起药箱,便随着安达快步走出。 二人刚一踏进玥覃苑大门,安达看见正准备走进屋内的香芹,便扯着嗓子大声道:“朱太医,我家孟宝林清晨起来便腹痛不已,可要麻烦您仔细瞧瞧了!” 香芹听见安达的声音,心中道奇,从未听安达如此大声说话。回身一望,只见安达带着一太医正向她走来。心念一转,便是明了,立马掀了帘子进屋。 安达带着朱太医进屋时,孟长瑾正躺在床上小声地呻吟。碧溪立马给朱太医在床头摆了张矮凳,朱太医抹了下额头的汗水,坐在凳上隔着帘子问道:“孟宝林,可否将手伸出来与臣请脉?” 帘内缓缓伸出一双玉手,搭在床沿上。朱太医从药箱中拿出薄纱,覆在手腕处,这才伸手去把脉。 孟长瑾在望了望帘外的人影,故作病态声问道:“请问朱太医,我这是何病?” 朱太医沉默半响,愈发觉得奇怪,这孟宝林脉象正常,不似有任何不适之处,但听她这气若游丝的声音,一时又拿不定注意。 香芹在旁看得真切,担忧问道:“昨夜宝林吃多了冷食,晚上又吹了冷风,可是这缘故?” 朱太医一听立马舒了一口气,连忙答道:“生冷食物多食易造成腹痛,晚间又吹了冷风,怕是会加剧,我这就给宝林开两幅方子,一副治这声冷引起的腹痛,一副调养身子,以后切记莫再贪凉。” 语罢正欲起身,帘内又传来声音:“多谢朱太医了,之前庆才人也是多亏了朱太医照拂,您可真是我们姐妹的贵人。” 朱太医动作一停,看了看声音处,隔着厚厚的床帘,里面的人怎么也看不清楚,便起身道:“这是臣的本份,但臣只替庆昭仪请了两次脉,何来照拂之说。” 孟长瑾一听眉头紧蹙,从床上撑着起身,正欲再问。安达注视到她在帘内的动作,立马侧身问朱太医:“哦?那敢问之后皆由哪位太医给庆昭仪诊脉的?” 朱太医心中一紧,面上却摇头,道:“这个臣就不知了。” 安达知道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便引着朱太医出去写药方。 二人一出内室,香芹立马撩起床帘,碧溪也忙走过去扶她。 孟长瑾向碧溪拂了拂手,示意她不用扶自己,双眼紧盯着门口,心里不禁迷茫起来。 到底是谁? “清行!” 日落西山,一人影清瘦,正疾步向前方而行,听到身后有声音似是在唤自己,便顿足回身。 身后走来一人,眉骨陡峭,双唇上蓄着胡须,脚步亦是着急,来人正是朱太医。 待朱太医走近,那人方开口问道:“启山兄,何事如此着急忙慌?” 朱太医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周围没人,便凑过去低声道:“今日有人打听当初是哪位太医常为庆才人请脉。” 那人眉头一紧,正欲发问,便听朱太医道:“孟宝林。”顿了顿,似不放心,又作叮嘱,“她必会打听到是你,你且早做打算,切莫再为了那位,而连累了自身。” 朱太医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 那人看着朱太医离开的背景,直至消失,半天才转过身,朱太医方才的话还在他心里打转,一个名字缓缓从他嘴里吐出: “孟宝林,孟长瑾?” 日暮西斜,人影也慢慢没入这暮色之中。 ------题外话------ 清行大人上线~ 喜欢叔于的这本书不要忘记收藏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线索 夕阳慢慢爬上窗沿,给窗前晃动的人影镀上一层晕黄的光圈,发簪上的流苏随之轻微晃动,搅碎了一室光影。女子娇俏的低语声,低低切切传来,竟像弦上的音符,美妙动听。 安达急促的步伐不由地停了下来,他看着窗后蒙上光晕的人影,低眉轻诉,那一声声敲击着他的心房,缓慢而有力。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掀帘入内。 “宝林。” 这一声打断了屋内三个女子的低语,纷纷抬起头望向他。 碧溪抬头看了他一眼,刚准备继续手上的绣花,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抬头瞧了瞧他,笑着问道:“安公公今日是遇上什么喜事了吗?” 安达有些不解地看向碧溪,刚触到她的眼神就一下明白过来,好似被戳破秘密一般手足无措,慌乱中感受到那双眸子投来的目光,面上大窘。 香芹看到安达这模样也觉得稀奇,便笑着打趣道:“平时见安公公都是镇定自若的样子,今日却被碧溪的一句话弄得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看来倒是被碧溪道中了。” 说完,还拿着眼睛斜了一眼碧溪。 碧溪难得见到安达这副模样,更不会放过今天这个机会,又开口道:“我看啊,安公公十有八九是犯桃花,要我说这也不奇怪,我们安公公生得一副好容貌,有小宫女被迷倒了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不是桃花,那就是有了心上” 安达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孟长瑾看到安达脸上的变化,顺手拿起桌上一块点心便往碧溪嘴里一塞,瞪了她一眼,道:“好了,有吃的还不能堵上你的嘴!”转过头,对着安达呵笑道:“方才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听到她的话,安达才慢慢回过神,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又立马恢复到往常淡漠的表情,躬身回答:“上次的在潇湘殿前见到的那位宫女已经打听出来了。” 三人手上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一齐屏息望向他。 安达又往前走了两步,方开口道:“那宫女名唤采苓,之前”抬头看了眼孟长瑾神色如常,复道,“是在潇湘殿当差。” 碧溪听到后面几个字,不由地发出一声低呼,似是不敢相信地看向孟长瑾。 “采苓,采苓,采苓” 孟长瑾口中不断重复这个名字,好像有什么记忆被翻了出来,但是又太过虚无,一时抓不住。突然,一个身影从她脑海中闪过! 原来是她! 她早该想到的! 香芹看到她的神情,有些担忧地问道:“宝林可是想到什么了?” 孟长瑾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年前入宫见长姐时便见过她。” 香芹当时看到那个宫女见到孟长瑾后神情古怪,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便了然了。 安达看了眼孟长瑾,想了想才开口提醒:“她如今在敬妃宫里里。” 说完,又不放心地看向她。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三人一听也都恍然大悟。 那日在府上初听这件事的时候她是疑心阮修容,即使父亲那么告诉她,但是她心中至始至终都相信长姐。今日知道当日在潇湘殿门前哭泣的采苓是长姐曾经宫里的宫人便更加证实她的想法,采苓定然是知道阮修容坠楼的些许事宜的。可是安达今日带来的这个消息,虽然更加坚定地告诉她长姐是清白的,但是这个采苓为什么会在敬妃的宫里。 虽然向前迈了一步,但事实真相却又变得更加模糊,她原本快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安达看着她脸上神情的变化,便知道她听完后心中必定是百转千回,自己的情绪也好似受到了感染随她一道起起伏伏。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安达沉了沉心,方开口道:“还有一事,今日朱太医给奴才捎了句话。” 孟长瑾心中一跳,抬眼问道:“什么话?” “让奴才明日一早去太医院找宋清行太医。”顿了顿,又道:“说这句话宋太医让他务必带到。” “宋太医?”孟长瑾眉头微微一皱,眼底水光忽明,转头看向安达,勾唇道:“既是如此,明日便要会一会这个宋太医了。” “是。” 说完这句话,安达正欲转身退下,但又不放心,遂站直了身子,注视着她,轻声道:“我们定能查明真相,还庆才人清白,宝林切莫太过劳心伤神。” 感受到她移过来的目光,安达立马垂下头,眼睛虽然盯着地面却能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这种感觉让安达有点不太舒服,不待孟长瑾开口便低头退门而出。 孟长瑾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一暖,旋即莞尔。 原来,不只有自己相信长姐的清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来人 “宋太医,里面请。” 随着这一声,两个身影掀帘入内。 宋清行刚刚入内的时候,就看到一女子独靠矮榻,一袭水绿长裙衬出肌肤如玉,虽不是倾城之姿,倒也算得上清秀佳人。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双眸处,不由一怔,这双眼睛似一泓清水,心底忽地升出一种熟悉感。 孟长瑾觉察到他的神情异样,嫣然道:“宋太医可是见过我?” 宋清行一听,恍然回神,低头揖道:“今日是臣与孟宝林第一次见面。” 香芹从一旁拿过矮凳,轻放在矮榻一侧后便退到一旁。 孟长瑾素手一指,道“宋太医,请坐。” 宋清行看了一眼矮凳,才上前几步,撩袍落座。他从药箱里拿出轻纱,抬头看向她,开口道:“劳烦孟宝林伸手与臣请脉。” 孟长瑾听到他的话,仍是靠在矮榻上,眼睛直直盯着他,一言不发。 宋清行对上她的目光,面色如常,连嘴角勾出的弧度都未曾变化。 良久,孟长瑾收回目光,将手伸出,平放在身侧方桌上。 宋清行将轻纱覆于她手腕处,正欲举手探脉,便听到她声音在耳边响起:“宋太医可是觉得我与长姐长相相似?” 他举起的手微顿了一下,但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三指轻放于她手腕处,闭目沉思。 孟长瑾看他并未回答自己刚才的问话,也不恼怒,只斜眼看了一眼立于一旁的安达。 “孟宝林脉象如常,若说身子不适,应该也是这天气愈发炎热导致体乏,臣给宝林开个解暑的方子。”宋清行将轻纱收回,并未起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有什么担忧环顾了一下四周。 孟长瑾方才心中还在纳闷,这宋太医主动找上她,如今来了,却是问话不答。现在看他的表情,心下也了解,便开口道:“屋内并无外人,宋太医但说无妨。” 宋清行迎上她的目光,少顷,神色从容道:“专门为庆昭仪请脉的便是臣,只是不知道孟宝林为何想要寻臣?” 碧溪在一旁听了这么久,心中已经很是焦急,再听到他这句话,便认定他是装模做样,急急道:“宋太医何必明知故问,若你真不知道为何寻你,干嘛自己巴巴地主动找上门!” 香芹看到碧溪这样子,立马伸手扯了扯碧溪的衣袖。 安达覆手站在一旁,冷眼打量着宋清行,不发一言。 “碧溪!”孟长瑾看向碧溪,双目肃然,语气隐有严厉。 碧溪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的不悦,悻悻地退到后面。 孟长瑾再转向宋清行,淡然开口道:“我不愿与宋太医说暗话,我找宋太医只是为了确认,你是否是我长姐家书上常写到的那位她所信任的太医。” 她话音未落,宋清行猛地抬眼看向她,目光炯炯,面上不复方才的镇静,惊讶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爬上他清秀的面庞。 “臣也不知。”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这几个字。 看到他的表情,孟长瑾心中已经猜得十有八九,紧盯他道:“我长姐家书里常提到一位太医,虽未道名,但字里行间都是对那位太医的信任。” 宋清行双目微闭,许久,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睁眼望向她,叹声道:“孟宝林找臣和臣主动来找您的目的看来是一样的。” 看来正是此人! 孟长瑾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大定。 “当日之事,臣虽未曾亲眼所见,但至始至终都未曾相信过。”宋清行目光锐利,语气坚定,又道,“孟宝林想必也是怀疑阮修容遇喜一事,但却找上臣,而不去找当日为阮修容诊脉的太医,是怕引起阮修容的警惕,从而毁灭证据。” 孟长瑾心中不禁道好,不想这位宋太医心思深沉,居然能想到自己为何不去找给阮修容请脉的太医,那自己找他是想他做什么,恐怕也不必挑明,他亦能明白。 “是。”她低低地应了声。 宋清行打开身旁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好的有些发黄的纸张,递至孟长瑾手边,道:“臣当初也疑心于此,便去查阅了阮修容诊脉的记录,这是臣手抄下来的。阮修容体质阴寒,本就不易有孕,即使有孕也极易滑胎。” 孟长瑾听到他的话心中一紧,手有些颤抖地打开那张纸,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如一把刀直刺双目,她一把将那张纸死死地攥在手里,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安达跨步上前,倒了一杯清茶轻递至她面前,孟长瑾抬眼看了他一眼,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将那张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纸递给安达,再抬手接过那杯茶。 安达接过那张纸,握在了手心里,侧身看向宋清行,问道:“那么宋太医可有找到阮修容遇喜之后的诊脉记录?” 宋清行摇了摇头,眉头紧皱,道:“阮修容遇喜后,定时给她请脉的杜太医以自己母亲病重为由,不久前也请辞回乡了。” 他这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好不容易的线索到这里突然又断了,心下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安达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如此巧合,倒像是做贼心虚了。”思忖了一会,又问:“可知杜太医家乡在何处?” 宋清行看了眼安达,又转向孟长瑾,沉声道:“我已经暗中派人去打探了,一寻到他人在何处,便将他秘密带回。” 他这话让众人一喜,孟长瑾郑重向他道:“那便辛苦宋太医了,你为我长姐所做的,孟长瑾必定铭记于心,他日必定会报答。” 宋清行抚了下衣袍,提起手边药箱起身,望了望孟长瑾,摇头道:“事情恐怕不一定如我们想的能这么顺利,现下并无实证,也切莫在陛下面前提起。我不便时时过来,有什么事我会带话给安公公。”说到这句时,与安达对视了一眼,又开口道,“宫中暗箭难防,孟宝林务必处处小心,她,一定也如你担心她一般牵挂着你。” 语毕,便转身跨步向门口走去。 孟长瑾望着他的背影,身姿挺拔,脚步带动青袍一角,飞扬地一如他人一样清秀冷傲。 刚走到大门边的身影一顿,少顷,听他声音缓缓传来: “你与她是极像的。” ------题外话------ 2019希望我们的愿望和期许都能成真,今日二更!哈哈! 回顾2018,做过最有意义的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着手写了这篇文。 我会很用心地写下去的,孟长瑾,李洵时,一起加油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月夜 宋太医走后,孟长瑾便一个人坐在屋内思考,越想越觉得心烦难抑。晚膳也无心思用,挥退欲跟随的碧溪和香芹,独自出去了。 仲夏的夜晚暖风轻拂,月明耀眼,繁星满天与远处阑珊的灯火相互交织,夜间人影稀少,安静地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孟长瑾感觉自己入宫月余,也没有好好看看这个自己将要度过一辈子的地方。 夜风习习带着甜丝丝的花香,一扫她方才苦闷的情绪。越走灯火越暗淡,孟长瑾踏着清冷迷蒙的月光缓步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当日与戴秋苓她们相遇的地方。孟长瑾缓步走上石桥站定,池中缀满繁星倒影,月影迷蒙,阵阵暖风,吹碎了这一池光华,天地间一切随之荡漾。 孟长瑾素手轻放在桥沿上,美眸轻闭,夜风c池水c树叶c蝉鸣,周遭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突然身后穿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立马回身望去。 黑暗中缓步走出一人影,昂扬挺拔,纵使夜色掩住了他的面目,也遮不住这人的风华气度。 那人也抬眼望见了她,风带起他的袍角,也轻拂过她衣裙,月色清涟,二人就这么相视对望。 忽得一束暖光飘至他身侧,映得他轮廓忽明忽暗。 孟长瑾这才看清,那是一内侍持着一盏宫灯躬身在侧,再看那人,五官深邃立体,剑眉入鬓,双眸中映着火光的跳动,灼亮耀目。 待看清来人,孟长瑾心中一惊,由不得多想,便提裙快步走下石桥,走至那人面前,侧身行礼,恭敬开口道:“陛下,万福!” 内侍将手中的宫灯往她脸上靠去,借着宫灯的光亮,李洵时这才看清来人。 火光中她的面容映入他的眼眸,暖黄的灯火打下更显柔和的面庞,双目流转,灵气逼人。但都不及刚才隔着夜幕的那一望,月色轻朦下,她的眼眸灿若星辰。 想到此处,他挥手让内室退下。一时之间,火光隐去,夜月余辉,朦胧洒在二人身侧。 他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向石桥,开口声音微冷:“这么晚你在此处做什么?” 孟长瑾抬头看着他的侧颜,此时笼着月色,他的面容看起来也不如之前那么严肃,倒让她没那么拘谨,开口也是大胆了不少。 “那么陛下是在此处做什么呢?” 她如此回答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嫔妾看这月色醉人,便出来走走。陛下也同嫔妾一样么?”他的双眸如昼,深邃迷人,这么一对视,让她刚升出的勇气瞬间消失无踪,立马撇开眼看向别处。 李洵时看向她,倒觉得比上次顺眼很多。上次让她候驾,原也只是证实她入宫目的是否如自己所想一般,后见她欲拒还迎的姿态,便知自己所料无差。但是今日在树下看到她站在桥上的模样,与那日倒是判若两人。 “嗯。”想着便低低地回应了她的话。 听到他的回答,孟长瑾有些诧异,她刚才还有些懊悔自己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有些怕惹恼了他。但他并未恼怒,还回应了她,现下便觉得这皇帝也不尽如外人口中所道的那么冷漠苛刻。 这么一想,心中越发胆大起来,眉心微动,便又开口问道:“陛下方才在想什么?” 李洵时觉得眼前这女子这样才是真的她,当下也不恼怒,反问:“你呢?” 孟长瑾听他这么一问有些错愕,突然想到自己刚才也是这般反问他的,便觉得好笑。 “明月皎皎照床帏,忧愁不寐起徘徊。今日嫔妾望见这当空明月,便思念起了自己的亲人。”抬眼望了他一眼,接着道,“嫔妾想到了自己宫外的家人,也想到了在冷宫的姐姐,心中便不是滋味。” 李洵时俊眉轻挑,方才还奇她今日怎得话这么多,原是想为冷宫那位求情。 孟长瑾见他许久都未开口,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她笃信眼前此人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自方才打探他想法开始,便想求个明白,想知道长姐在他心中的分量。 “陛下方才是否也在想她?” 话一出口,她便惴惴不安地望着他,好似这样就能看清楚他心中所想。 李洵时面色微冷,声音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凉:“孟长瑾,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也敢揣测朕的心思!” 话音刚落,孟长瑾心中便感到一丝寒意。 “嫔妾惶恐。”孟长瑾忍住心中不快,半蹲福道。 李洵时闻声看向她,眼前这女子虽是做行礼之态,口中说着“惶恐”,可看她清眸中透出的倔强,哪有半分惶恐的模样。 心中怒气渐起,伸手向后一挥,立马内侍提着宫灯疾步走来。灯火瞬间将这夜色点亮,照得人无所遁形。 “孟宝林揣测上意,狂妄自大,罚抄《女则》一百遍,非抄完不得外出!”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完便拂袖而去。 “嫔妾遵旨!” 孟长瑾望着那孤傲挺拔的身影消失于夜幕之中,只余那一束灯火,越行越远。直到那束光消失不见她才起身,半蹲的姿势维持太久,双腿微微发抖,一时起身太快差点站立不稳。 突然一双大手将她扶住,她回头一望,却见安达立于身后,目色深沉,却不看她,只道: “宝林,我们回去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季夏 季夏一至,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炎热,风夹杂着滚烫的热流吹得檐角清铃叮当作响。 孟长瑾端坐书案前,一手执笔,一手轻按于宣纸一角,宣纸上的小楷清秀隽丽。香芹立于一旁,低眉研墨,浓郁的墨香伴着屋内燃起的檀香,盈盈一室。 因着天气炎热,不多时,握笔的手心已是沁出细密的汗珠。孟长瑾拿起桌上准备好的帕子,拭去手心和笔上的汗珠,挥笔落墨。这样的动作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已是手腕酸痛,额角香汗密密。 碧溪接过那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宣纸,轻吹了两下,平摊于书案一角,再用镇纸压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再看孟长瑾握笔之手已是微微颤抖,心中不忍道:“宝林今日便抄到这儿吧,这抄写《女则》一百遍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抄完的,况且陛下也未限制时间。” 孟长瑾想了想,也觉得甚是如此。从那天皇帝说要她罚抄已是过了三日了,她每日抄写二十来遍,如今也是完成了一大半了,剩下的便也不急于一时。 孟长瑾挥了挥有些发酸的手腕,起身望了望窗外。虽是未时,但窗外依旧烈阳高照,唯有池边的树木投下斑驳的阴影。 香芹走过来收拾书案,一边收拾一边道:“天气愈发燥热了,这一算七夕也是快了呢!” 碧溪一听双目一亮,笑盈盈凑上去:“香芹姐姐,七夕那天宫里一定很热闹,你替我跟宝林说说好话,让她也带上我吧!”说着,拉起香芹的手轻晃了两下。 香芹被她晃得头晕,赶紧笑着讨饶:“好碧溪,你快饶了我罢!” 孟长瑾拿起案的书轻挥在碧溪头上,扑哧一笑:“我要是不带你去,你还不把这房顶都给我掀了!” 碧溪闻言立马手收,欢天喜地地往门外跑去,跑至门口,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笑道:“我这就去盛莲子汤来!” 孟长瑾和香芹看到她这副模样,也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刚看到碧溪欢喜地跑出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孟长瑾闻声抬头,正是安达打着帘子走了进来。 “安公公可是有口服了,她呀,正是给我们盛莲子汤去了。”香芹正低头整理案上宣纸。 孟长瑾打着团扇,指了指窗边月牙桌旁的圆凳,安达瞧见了也不推诿,径直落座。 孟长瑾看了一眼安达,又看了看香芹,问道:“我们方才在聊到七夕,你们家乡过七夕有什么习俗吗?” 香芹回答道:“奴婢家乡七夕大多是穿针乞巧,不过也有个特别的,那便是种生求子。” “种生求子?”孟长瑾第一次听到这个习俗,不免有了兴趣。 “便是在七夕前几天,先在小木板上敷一层土,播下粟米的种子,等它生出绿油油的嫩苗,再以红c蓝丝绳扎成一束,称为”种生“,象征着多子多福。” 听完香芹的话,孟长瑾点了点头,又转过去问安达:“你呢?” 安达双手覆于膝上,回答道:“奴才自幼离乡,对此记忆也是模糊的,不过宫中七夕习俗倒有些不同。”看到孟长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复解释道,“宫中在七夕前后会挑个晴朗的日子晒书。” “冰镇莲子汤!”孟长瑾刚想再问,便被风风火火走进来的碧溪打断了。 一小口莲子汤下肚,便觉一扫燥热。四人一边饮着莲子汤,一边闲话,倒也是一室温馨,悠闲自在。 顺着窗口透进的光亮,细碎地遍布大殿四角,殿中的金漆青龙八窍香鼎里升腾起氤氲雾气。殿中一侧二人身着紫服,头戴朝冠,正襟危坐。此二人正是当朝左丞相徐穆c右丞相袁执京。 “哗”一声,奏呈横飞至二人脚下,二人不做思量,上前拾起奏呈,摊开端详,又闻上方传来充满怒意的声音:“好个洮州暴乱,好个钟兆谦!” 袁执京看着手中的奏呈眼角大跳,立马跪于殿中,急急道:“钟兆谦乃是臣举荐,臣荐人不察,请陛下降罪!” 李洵时眸中闪过一丝不为人觉察的冷意,叹声道:“袁相起来罢,此事又与你何干,乃是钟兆谦一人之过错。” 语气虽不复之前的盛怒,却让袁执京感受到一丝寒意,伏于地面的手也不受控地微微颤抖。少顷,才起身恭敬道:“谢陛下明察!” 徐穆皱眉看着手中奏呈,大惑问道:“陛下,洮州原只是饥荒,开仓放粮安抚灾民即可,为何会引起暴乱?” 李洵时怒道:“钟兆谦这个蠢货,洮州好几万灾民,他却只设四个粥棚,每日申时一过便不再放粮。见灾民哄乱,这个钟兆谦竟命人斩杀带头六人,真是愚不可及!” 徐穆将手中奏呈合上,道:“当务之急是朝中需委派得力之人奔赴洮州,平息动乱!” 李洵时靠入銮座,双眸微眯,半响才看向袁执京问道:“袁相可有举荐之人?” 话音一落,袁执京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曾改色,正色道:“臣不敢,但凭陛下圣意。”抬眼向上望去,心中一横,“只是臣以为若要平息动乱,钟兆谦不得不严惩!” “哦?袁相认为怎么个严惩法?”李洵时剑眉一挑,不怒而威。 袁执京躬身上前一步:“就地斩首示众!引起众怒的是钟兆谦,斩首钟兆谦,便是让暴民感受到朝廷于此事上的重视,再派人前去安抚,如此恩威并施,洮州暴乱一事也可得以解决,更能震慑其他州。” 李洵时双眸一凛,身子微微前倾,转向徐穆,问道:“徐相认为如何?” 徐穆低声答道:“臣以为袁相此法甚好。” “好!便依袁相所言。” “谢陛下!” 李洵时侧身一手撑额,双眸轻合。许久不闻声音,袁执京与徐穆相视一眼,正欲开口。只见正殿上方之人撩袍走至龙案,石青色衮服衬得他更加气宇轩昂,执笔一挥,在札子落下几个苍劲大字。 李洵时将札子一合,内侍总管王裕从暗处走出,垂目接过札子,再退于一旁。 “钟兆谦滥用职权,昏聩无能,引发洮州动乱,着令罢职,就地斩首。任向昆为洮州知州,一月内必安洮州暴乱,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声若洪钟,响彻整个大殿,袁执京和徐穆二人跪下领旨,齐声道:“陛下圣明!” “退下罢!” 二人垂首退至殿门,方转身离去。 殿门缓缓关上,刺眼的光束随之变窄直至被阻隔在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不及 前几日霞倚宫那边两次派人来请孟长瑾过去为七夕宫宴做准备,皆被她以抄书为由推脱过去了,因此这几日也没有再派人过来,倒也是清净。 今日上午那一百遍的《女则》算是抄完了,中午用过午膳,小憩了片刻,孟长瑾便带着香芹往文德殿走去。 虽已过午时,太阳依旧似火,滚滚热浪迎面扑来,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从月覃苑到文德殿要走一段很长的距离,期间也没有什么可以遮阳的地方,孟长瑾和香芹走到文德殿的时候已是香汗淋漓,面上一片潮红。 王裕老远看到二人,立马将二人迎入廊下,一面急道这么热的天为何过来,一面又命人端了降暑的甘草茶过来,方入内通传。 孟长瑾喝了一口茶,有点眩晕的脑袋终于缓慢地回过神了,此时只觉面如火烧,太阳穴急跳。 王裕进去了好长时间,待他出来时,已是一杯茶喝完。 “孟宝林,陛下宣你入内。” 一入文德殿,便觉有一丝凉意。王裕领她们走进内室,示意她一个人入内。孟长瑾顺着王裕的目光向帘幔里望去,只能模糊瞥见书案后有一人影,接过香芹手中的宣纸,掀帘入内。 李洵时此时正在批复札子,听到脚步声也并未抬头。 孟长瑾走上前行礼道:“陛下,万福!”许久未闻声音,便抬头望去,只见他挥笔动作未有一丝停顿,似乎不知道她的到来,又轻唤了声,“陛下。” 李洵时将笔置于笔搁上,身子懒懒地向后靠去,一手拿着札子,却也不抬头看她,只冷声问:“何事?” 孟长瑾将宣纸打开,道:“陛下罚嫔妾抄的《女则》,请陛下过目。” 李洵时眼眸微抬,目光从她手中奉上的宣纸上,慢慢移到她的脸上,问道:“脸为何会这么红?” “嗯?” 孟长瑾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发问,一时未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面色如常。这句话在脑袋里又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急急地抽出一只手抚上面颊,刚一触碰到,手心便觉滚烫。一时察觉到自己失态,立马将手放下,低声答道:“许是嫔妾方才一路走来,晒后落下的。” 她方才的动作落到他眼里,却觉得与那晚所见又是不同,这手足无措的模样倒也不失娇俏。 打量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手中的札子上,大手一挥,道:“抄书放下便退下罢!” “是!” 孟长瑾将宣纸放在书案一侧,便向门外退去。 李洵时斜眼瞥了下她刚放下的宣纸,随口一问:“书法是何人所授?” 孟长瑾正欲转身,便听得他这么一问,胸口顿时狂跳如擂,站在原地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答道:“嫔妾的书法师从嫔妾的长姐,也就是如今尚在冷宫的庆才人。” 说完,抬眼望过去,只能透过折子看到他半露的双眸,似无波动。半响,才听得上方传来:“你二人字形相差甚远。” 不曾想他会这么说,她不敢再去看他是何表情,只垂首恭谨道:“嫔妾愚钝,这么多年聚萤积雪,却也不及长姐万分之一。” 李洵时将手中札子扔回书案上,起身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宣纸,仔细端详,少顷,开口道:“你便是你,为何要及她?” 她听得这话,猛地抬头望向他,正与他投射过来的目光相撞。微一晃神,却觉眼前这人剑眉轻扬,褐眸深邃,冷傲孤清却又胜气逼人。 一时之间,她只这么望着他,也不知如何答话。李洵时将宣纸放下,复坐回榻上,翻看札子,好似方才的话也不是出自他口中。 孟长瑾眉心微动,话至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告了声告退,便退下了。 李洵时抬眼看向她离去处,只见帘幔轻动,人影已是不见。 “宝林可是有心事?”从文德殿里出来,香芹就觉得孟长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因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担忧问道。 听到声音,孟长瑾回过神来,只笑着摇了摇头,未答话。 二人走不多远,便见道路左侧闪出几个人影来,定睛一看,正是阮修容与罗宝林。 孟长瑾知道避无可避,只好上前行礼道:“阮修容。”再向一侧的罗宝林点头道,“罗宝林。” 阮修容打量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后,便知她方才是从文德殿走来,打着团扇冷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孟宝林吗,真是难得一见的贵人呢!” 孟长瑾听她这尖酸刻薄的语气,心中便是怒意大起,又不好发作,面上也冷了下来:“今日天气太热,下次再与二位姐妹叙话。” 说完,抬腿便要走。 阮修容走上前侧身一拦,半带轻笑道:“妹妹因何事如此匆忙,我难得与妹妹遇上,便是似火的骄阳也是无碍的。” 孟长瑾知道她专心来找茬,轻易不会放她走,索性站着不动,也不言语。 “孟宝林从何处而来。”罗宝林看到现在的气氛也是尴尬不已,只好找点话题缓和一下。 孟长瑾对罗宝林虽无太大的好感,却也不讨厌,正欲答话,便被阮修容尖锐的声音所打断。 “还能从哪来啊,喏,她身后不正是文德殿吗?”说着,一边围着孟长瑾转了半圈,一边带着嘲笑的目光打量她,“这毒日当空的,陛下也不留妹妹在殿内休憩片刻,待这骄阳落下再回去,这白嫩的小脸蛋被晒得这样红,我都看了心疼。” 阮修容举起右手,一手指轻轻从孟长瑾面上划过。孟长瑾来不及思考,立马向后退了一步,正色道:“不劳阮修容费心!” 阮修容的右手还停在半空中,眼中怒意渐起,将手收回,方厉声道:“孟宝林几次借口推脱敬妃的邀请,原是来这里勾引陛下来了!” 孟长瑾眉目肃然,昂头直视阮修容:“请阮修容注意言辞!” “今儿天可真热啊!”阮修容拿出手帕在额上轻拭了两下,向前一步走至孟长瑾身侧,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入宫的目的是什么,孟长庆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 孟长瑾一听,瞬间勃然变色,怒目瞪向她。阮修容轻摇着团扇,冷笑了两声,扬长而去。 阳光洒下一片金黄,远去的人影被拉的老长。只余二人留在原地,透过刺眼的阳光,似要将那人影看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试探 “敬妃,万福” 敬妃由宫人扶着方一入内,便瞧见孟长瑾在下首行礼问安,轻靠于榻上才开口道:“不必多礼,倒是让孟宝林好等。” 孟长瑾回身落座,莞尔道:“是嫔妾来的太早,倒是扰了娘娘的清梦。” “这天气便是想睡也睡不着了,有你过来陪我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敬妃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之前两次派人去请都推脱不来,今日却主动找上门,叫她不得不思量。 而孟长瑾这边也有自己的计较,那日与阮修容见过,她便觉得于此事更不能等了,而那个名唤采苓的宫女为何会在敬妃的宫里,而阮婕妤一向巴结敬妃,此事,恐怕与敬妃也脱不了干系。 敬妃轻抿了一口茶,问道:“陛下让你抄的《女则》可是抄完了?” “抄完了。”孟长瑾看向坐在上首的敬妃,告罪道,“陛下罚嫔妾抄写,这几日夙兴夜寐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但是嫔妾愚钝,即便是如此也是抄了十来天。因此此前不得不拒了娘娘的盛情,今日特来请罪。” “哦?”敬妃嘴角含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也是难为你了,只是不知陛下缘何罚你?” 孟长瑾立马答道:“嫔妾嘴笨,惹得陛下不高兴了,也是嫔妾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敬妃瞧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陛下每日朝事繁忙,我们作为妃嫔理应让陛下舒心,断不能徒增陛下的烦恼。你进宫时日尚浅,但是这些也需谨记。” “是。”孟长瑾低低应道。 旁边的宫女端上来一些册子,敬妃从中拿过一册,仔细端看,一边道:“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了,这是新拟定的歌舞单子,你也替我看看。” “是。” 孟长瑾从宫女手中接过册子,打开来双目一扫,便觉敬妃是花了些心思。 “只是还有些枝微末节的小事,这几日你便过来帮本宫处理吧。” 孟长瑾低低应了一声,再看那册子,心中打定了主意,便道:“嫔妾虽不敏,但自幼也在长姐那习得音律,倒也会弹秦筝三两曲。如若娘娘不弃,嫔妾也愿在宫宴上弹得一曲,庆贺佳节。” 敬妃听她这么一说倒也起了兴趣,凤眼微眯,朱唇轻启:“之前你却是推诿自谦,今日怎得毛遂自荐?” 孟长瑾故作娇羞模样,低声道:“嫔妾失心于陛下,想着佳节一曲也能让陛下怜惜嫔妾,不再记得嫔妾的过错便好。” 敬妃盯了她半响,旋即妩媚一笑,道:“如此,你可得好好准备,勿让本宫失望。” 孟长瑾正欲起身道谢,斜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惊问道:“这位宫女看起来甚是眼熟,我们可是在那里见过?你唤什么名?” 敬妃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目光微凛。 宫女颤颤巍巍走上前几步,却是一眼都不敢抬,小声回答:“回孟宝林,奴婢名唤采苓。” 孟长瑾低低念到:“采苓?” 敬妃眉心微动,很快面色如常,似是随意将采苓唤过去,笑道:“这采苓原是庆才人宫里的,因着庆才人被打入冷宫,本宫宫里又正好缺了人手,便要了采苓过来。妹妹又是在何处与采苓见过呢?” 语意虽柔和,又带着笑意,却是含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孟长瑾起身上前一步,恍然道:“原是如此,嫔妾年前与母亲一道入宫来探望长姐,那时便见过采苓罢。”又对着采苓柔声道,“采苓,这半年来你过的可还好?” 采苓本以为她会说出那日在潇湘殿外相见一事,心中大乱,不料她说得含糊,却只字未提那日之事,心下大定。听她问道,便回答:“回孟宝林,奴婢安好,敬妃待奴婢很是宽厚。” 孟长瑾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放下心来,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拿起手帕抹了眼泪,声音微颤:“我见到你,便想起我那尚在冷宫的长姐,不知她是否也如你一般过得安好呢?” 采苓被她这一句话带得也似动了情,却不敢抹眼泪,只能咬着唇,泪凝于眶。 敬妃瞧着这一幕,却是心中憋闷,沉声道:“孟宝林与庆才人可真是姐妹情深啊,只是这庆才人乃是宫中禁忌,切莫再提及!” 孟长瑾一听,立马收了眼泪,止住哭声,待情绪平复后才开口道:“嫔妾思念长姐一时情绪失控,望娘娘莫怪罪。如今见到这采苓在娘娘这当差,我也是极为放心的。” 敬妃有些不耐烦应了声,少顷,才又道:“今日便到这了,你先回去。” “是。”孟长瑾起身行礼,垂首退至门边而出。 刚出霞倚宫宫门,便觉气结却又无法发作,步子也是愈走愈急。 安达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紧跟身后。 走了许久,孟长瑾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安达,低声问道:“你可知,冷宫是在哪个方向?” 她这一声带着些许凄凉,安达听进心里,似是被一双大手握住胸口,透不过气。他抬头看着她,却见她目光飘忽,心口一痛,偏过头不再看她。 “那边便是冷宫。” 孟长瑾顺着安达的手势看过去,只见百尺红墙绿瓦,碧空万里。 她呆呆地望了一阵子,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喃道:“她如今是否安好呢?” 安达深深地看着她的侧颜,半响才柔声道:“是,奴才想,她在那儿也是这般挂念着宝林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秘谈 一连几日,孟长瑾早早都会去到霞倚宫,每日只需帮敬妃打点一些七夕宫宴的琐事,事情虽不多但却有些杂乱,因此每日一待也是大半天。每日去也经常能见着罗宝林与贺宝林,有时也会与阮修容遇见,期间除了被她出言讥讽几句,倒也没什么。只是从那天之后,便不再见到采苓,本想向宫人打听打听,但想到会给她惹上麻烦,还是作罢了。 因着天气太过炎热,尚衣局也赶了一批新的夏季薄衫出来,孟长瑾一早就派香芹去领夏衫。大抵是早上还不怎么热,香芹去的时候,已是有许多宫的宫女在尚衣局大门等候领料子。宫人依次而入,眼看就要轮到香芹了,中间阮修容宫里的人来了两次,因着料子的事情闹了许久,生生等到日晒三杆的时候香芹才领到夏衫。 香芹捧着夏衫,顶着骄阳在宫道中边走边想,还好今日是自己来领夏衫,要是碧溪的话,依着她的性子估计会与阮修容宫里的人闹起来。香芹无奈地笑了笑,想到这个时辰孟长瑾她们大概从霞倚宫出来了,脚步也不由地加快了。 一列宫人与香芹擦肩而过,香芹赶着回去也不曾留意,其中一人侧脸往香芹方向看了眼,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望去。 “采苓,怎么了?”身后一宫人出声问道。 “没什么。”采苓对她摇了摇头,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至队列前端,对着领队宫人低低道:“我的一块帕子不见了,想必是方才走的时候落在路上,我现在转过去找找,等会儿再赶过来。” 领队宫人看了她一眼,步子未停,正色道:“快去快回,免得被掌事姑姑责骂了!” “是。”采苓回了声,便转过身,沿原路返回。 采苓加快脚步,转过两个宫门却不见香芹的身影,正焦急地左顾右盼,便见一熟悉身影从右边宫门转出。 采苓提起裙摆,踩着急促的步子,追上前去,眼见那人在前方不远处,喊道:“姐姐可是孟宝林宫里的人?” 香芹一听这声音,停下步伐回头望去,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采苓快步走上前,环顾下四周,声音有些急促:“我名唤采苓,最近几日辰时会去尚舍局。” 香芹听到“采苓”这个名字便有了印象,正欲再问什么,采苓只看了她一眼,便匆忙离去了。 “采苓?”孟长瑾正在用着午膳,听到香芹的话便停箸又问,“她确是说这几日辰时会去尚舍局?” “是。”香芹一回来便告知孟长瑾方才之事,手中夏衫都没来得及放置。 碧溪正站在一旁布菜,听到香芹的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笑道:“宝林,想来她是有话要与我们说。” 香芹将夏衫放置一旁,一边整理手中衣料,一边问道:“宝林,我明日辰时便假托我们玥覃苑的摆设太过老旧,去尚舍局去要些摆设回来可好?” “明日便辛苦你了,只是记住要掩人耳目,不要给采苓惹上什么麻烦便好。”孟长瑾提箸欲食,看到香芹在一旁忙碌的身影,轻声道,“这边有碧溪呢,你先去用了午膳,午后再来领夏衫罢。” 香芹听她这么说,只好停下手中的事情,打着帘子出去了。 第二日早早用过早膳,香芹便去了尚舍局。香芹到的时候刚至辰时,想着采苓会晚些时候过来,故意左挑右选。过了两个时辰采苓与一位宫女一道走了进来,香芹与采苓对视了一眼,立马错开视线,那个宫女随内监去库房清点物什了,留下采苓在此处等候。 此时屋内只余下采苓与香芹二人,采苓往身后门处望了望,确定一时半会没人进来,便快步走至香芹身边,附着香芹耳朵后低声诉话,眼睛时不时还撇向门口。因为怕中途会有人闯进来,采苓说得很急,香芹在一旁也仅是倾听并未打断她。 待采苓说完,香芹也不询问,低低地看了她一眼,便欲去拿自己方才挑选好的花瓶。蓦地,采苓的双手紧紧地抓住香芹的胳膊,香芹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她。采苓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的声音带着极大的气喘,似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让让宝林,莫要再查下去了!” 香芹因为她的这句话心也不住地颤抖起来,正欲再问什么,听到门外渐进的脚步声,二人立马分开老远,方才一切好似未曾发生过。 待门外有人打帘子正欲入内,香芹抱着花瓶先一步走出,扔下一句话:“今日未瞧见好的,我家宝林的摆式就先挑这么一样吧,改日有新鲜的我再来瞧瞧。” “她真是这么说的?”孟长瑾从书案中抬起头问道。 香芹接过碧溪倒过来的茶水,急饮了一口,顿觉燥意全无,才继续回道:“是,她确是说事发当日,庆才人是收到萍儿传来的口信才去的披星楼,而且当日庆才人与阮修容确实是在披星楼发生了争执,只是她隔得远,并未听清楚是在争执什么。直至两月前,庆才人身边侍奉的萍儿失足溺水而亡,她才觉得事情恐怕有蹊跷。” 孟长瑾眉头微蹙,思忖了一阵,才开口问道:“若她不是做贼心虚,为何会在长姐宫门前偷偷哭泣?” 香芹将手中茶水放下,答道:“她是这么与奴婢说的,事发那日萍儿过来偷偷找过她,告诉她要想让庆昭仪平安,只能说庆才人是自己去的披星楼。陛下着人审问她的时候,因为记着萍儿告诫她的话,自己又实在是太过惧怕,所以只能照着萍儿的话说。奴婢认为,她事后知道萍儿溺亡,因此开始疑心之前之事,又念及自己当日在陛下面前做的口供,心中有愧才会触景伤情吧。” 孟长瑾拿册子的手不由紧攥,声音也随着微颤:“可阮修容的嘴里说的却是长姐派萍儿传口信约她去的披星楼!” 碧溪看了眼香芹,急道:“可是萍儿已死,即便是采苓当日所见也不能成为证据啊!” 孟长瑾眉心一动,接着问道:“她可知当日是谁让萍儿传口信给长姐,让她去披星楼的?” 香芹摇了摇头,道:“所有线索到萍儿这里都断了,如今只有看宋太医那边是否能找到杜太医了。”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香芹突然想到什么,又开口道:“香芹最后与我说,让宝林”快速抬眼看向孟长瑾,发现她眉头紧皱,只好继续道,“让宝林莫再查下去了。” 孟长瑾合上双眼,未置可否,香芹和碧溪瞧见了只好先退下去了。 萍儿莫名溺亡,替阮修容诊脉的杜太医又告老,这一切巧合都在告诉她,她的长姐确实是被冤枉的。明知长姐是被冤枉的,她怎能袖手旁观?即使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要继续走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夏影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朝阳透过低低掩映的树枝,映出一片细细密密的斑驳,随清风浮动。敬妃在众人簇拥下,踩着一地斑驳,明媚而来。绕过清池,只见水榭亭楼下对坐的两个身影分外刺眼,一行人浩浩荡荡,却不曾引起那二人注意。 今日一早便有宫人来报,皇帝与容妃在琼华楼下棋,敬妃便命人替她速速穿戴,一刻不停地赶往琼华楼。 “陛下,万福金安。”敬妃侧身行礼,每一个动作都拿捏地极好,又转向旁侧一人,娇媚一笑,“容妃姐姐。” 李洵时手执黑子,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棋盘,只低低应了声。 “敬妃。”容妃神色从容,也并未起身相迎。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这时一旁的内侍搬来一条矮脚软凳,敬妃极快地掩饰住面上的怒气,语笑嫣然:“还是陛下和容妃姐姐好雅兴,在这傍水楼台下棋,晨风舒爽拂面,叫人好不畅快呢。”边说边向身旁宫人示意,宫人立马心领神会,将软凳搬至李洵时身侧,方才落座。 容妃将手中白子于棋盘一落,莞尔道:“臣妾输了。” 端着水盆立于一旁的内侍一听,立马上前跪地将水盆递于二人面前。 李洵时净手后,拿过内侍递来的巾子,在手上擦拭两下,再将巾子扔回盘中,淡然道:“朕也输你一局,今日便到此。” 宫人听得皇帝的意思便知道今日不再下棋了,便上前将棋盘收拾整齐后收了下去。 敬妃从随侍手上拿过册子,灿然笑道:“陛下,再过不久便是七夕了,臣妾忙了大半个月终是将七夕宫宴的节目安排妥当了,请陛下过目。” 李洵时满不在意:“这些事你做主便好。” 敬妃深知皇帝性子冷淡,也并不在意,举着团扇向李洵时轻拂,撒娇道:“陛下也是偏心,今日这好风光也只带了容妃姐姐来,臣妾心中好生吃味呢!” 敬妃这一声娇媚无骨,让人一听心都是融化了。只看对面二人,李洵时仍旧端坐一侧,面色却是微冷。而容妃,饮着宫人端来的茶,似是未听见一般。 容妃将茶杯轻放于桌上,斜眼望向敬妃道:“敬妃这不是不请自来了么?” 语气中的讥讽意味明显,敬妃一口气堵于胸中,也不愿再惺惺作态,正欲发难,便瞧见李洵时含了冷意的眸子,话至嘴边又只好吞了回去。 敬妃入宫两年,对皇帝的脾性也知一二,虽从未见他真正发怒过,但他浑身散发着不怒而威之势,叫人胆寒。 敬妃饶是再心有不甘,也只好暂时先忍下,待到来日,再一并与这容妃算算。 李洵时目光从册子上快速扫过,几个字突兀地撞进他的视线,抬手拿起册子,深褐眸子在册上逡扫,当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面色微沉,问道:“这节目可是她们自己报备与你的?” 李洵时将手中册子扔回桌上,容妃有些疑惑他为何会这般发问,便拿过册子细细看去。 敬妃一听皇帝发问,心中很是高兴,微微含笑,回答道:“是,这些均是她们自个报与臣妾的。还真别说,这些新选上的秀女不仅个个容貌出色c才情过人,还不扭捏拘泥。臣妾之前派人去问时,还怕她们入宫不久,脸皮薄不太敢于人前表演呢!” 说完,执扇掩面轻声而笑。 容妃看了一遍这册子上的名单,目光在“叶才人”名字上稍作停留,哂笑问道:“这新人名字都在这册子上了,陛下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李洵时垂眼,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晚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耳边也想起那句——“明月皎皎照床帏,忧愁不寐起徘徊”。深眸随回忆搅动,忽明忽暗。 “陛下?”容妃瞧见他的神色,却是不曾见过的,心中渐起疑惑,又见他半响未有反应,于是低低唤了一声。 李洵时被这一声唤回神来,再看已是神色如常,道:“往年都由你们负责宫内晒书事宜,今年既然入了新人,便将此事交由她们。”顿了顿,又问,“可好?” 容妃和敬妃一齐低声应道:“是。” 敬妃眼波一转,接着问道:“那她们各自负责的宫殿,陛下可是有计较?” 宫中每年七夕前后都会挑选几天作为晒书日,将宫殿的书籍c册子都拿出来晒一晒,也好去去书中的湿气。往年由容妃c敬妃c庆昭仪和阮修容四人负责时,何人负责哪个宫殿可是有大学问。其余的宫殿倒是不打紧,太后所居的慈德殿和皇帝处理政务的垂拱殿c休息的文德殿这两处的分配就极为让人眼热了。 如果是去太后的慈德殿,倒也能时长与太后亲近,若是得到了太后的青睐,自身在宫中也就多了个稳固的靠山。而去到皇帝的垂拱殿或文德殿,就是日伴君侧,对于嫔妃们来说,这个就是能时时见到皇帝最好的时机。 不仅敬妃有这一问,容妃心里也是有如此疑问。往年因为敬妃c容妃位分最高,因此这两处皆由她二人负责。如今她二人甩手,全权交由新人,那么能分到垂拱殿和文德殿这二殿的,必定是此次新人里拔尖的,那么恐怕恩宠也能超过昔日的庆昭仪。 敬妃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一时间亭楼寂然无声,倒显得晨风拂过树枝絮絮簌簌的声音格外清晰。 李洵时修长的指节轻叩在册子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击声。半响,才开口道:“宫殿安排交由敬妃去打理。”敬妃一听,心中大喜,正欲起身谢恩,又闻他道,“只是垂拱殿和文德殿的晒书事宜,便分与孟宝林。” 声音不大,却字字落进周围人耳里,铿锵有力。 敬妃有些怀疑自己未听清楚,望了望容妃,只见她一扫平时事事淡然的模样,一丝讶异留于眼底。再转头看向皇帝,却见他将册子扔回自己面前,淡漠凉薄,一如常态。 敬妃刚拿过册子,便听他道:“无事,便退下吧。” 敬妃拿着册子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再回头时又是那般笑靥如花,妩媚动人:“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容妃看着敬妃远去的身影,才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李洵时起身反剪了双手,长身立于亭边,望着这一池鎏金碎光,夏影疏斜,与那日满地星辉,玉桥柳絮却是不同景不同时。 容妃走至他身侧,望着他入鬓的眉角,高挺的鼻梁,像夜空般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嘴唇,视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逡巡,心底泛起了阵阵涟漪。素手缓缓伸起,在要触到他衣袍时,却停了下来,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收回身侧。 眼眶略微泛酸,不由地在心中轻笑自己,怎么做起如此小女儿姿态。如今他在自己身边,能够时时见到他,她已别无所求。世人皆言她是宠妃,深得皇帝心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世无人能再走进他的心,自己于他而言,她是忠心可信的,如此尔尔。别人入宫为家人c为荣宠,而她,仅仅是为了他。 “陛下是疑心孟长瑾?”思忖半日,方开口道,“陛下因为她父亲是袁丞相一党,便觉她入宫如她姐姐一般?” 李洵时眉目肃然,开口亦是严厉:“遑论她入宫是何目的,皆是在朕身边有所盘算。” 容妃深知他疑心颇重,轻声道:“臣妾倒是和她交道不多,但也能感觉到她与庆才人姐妹情深,或许她入宫仅是为了救她姐姐出冷宫。” 李洵时目光锐利,冷声道:“朕倒要看看她是如何救她姐姐的!” 容妃心底轻叹,道:“陛下是想将她拘在身边,好盯着她有何动静?” “朕没那个闲工夫,既然她要救她姐姐最快的方法便是从朕这边下手,既是如此,朕如若不助她,岂不是浪费了她的一番苦心?”嘴角轻扬,又道,“朕也不能浪费了袁执京的一番苦心啊!” 李洵时嘴角笑意明显,方才的话语却是一片寒凉,纵是这炎炎夏日,也让人闻之胆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晒书 敬妃刚回到霞倚宫,一旁的宫人看到她面色不善,心里也开始打颤,一时也无人敢凑上前。 “本宫真真是见不得容妃那个嘴脸,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本宫看了就来气!”敬妃将手中的团扇重重地拍在四方桌上。 她的贴身宫人琼芳端着茶盏走上前,讨好道:“娘娘莫气,她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爱,论家世可是连娘娘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敬妃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哼道:“陛下心思重,对谁都防着几重,你以为陛下真是宠幸她?不过是因为她背后无可依仗的家世,又对陛下忠心耿耿,才给她几分信任。” 琼芳听到她这么说,也知她心中的火气去了大半,陪笑道:“是是是,哪日陛下不再信任她了,她还不是任凭娘娘处置。” “你这张巧嘴!” 敬妃拿起今日呈给皇帝的名册,目光扫到一个名字的时候,顿时觉得眼前火辣辣一片。再看一眼,已是怒意上涌,大手一挥将册子扔至地上。 琼芳心中惊吓不已,也不知道自家娘娘又被什么给惹恼了,只好走过去拾起地上的册子,一时不知是站在原处好,还是将册子再递给敬妃好。 敬妃凤眼一眯,半带嘲讽道:“本宫还是小瞧了这孟宝林,本想着去陛下宫里晒书这等好事即使不是落在那个叶才人身上,怎么也轮不到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急急示意琼芳走近,方沉声道,“平时陛下也没见对这孟宝林多上心啊,上次侍寝据说还是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是不是这孟宝林私底下勾引过陛下,否则,否则”语气渐渐低了下去,好似深深地陷入了某种思考。 琼芳看到她的模样,心中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册子放置桌上,安抚道:“陛下的心思娘娘还不了解吗?平时也没见过真正对哪个妃嫔上过心,之前对那个庆才人虽有些许宠幸,如今还不是打入冷宫不闻不问。” “陛下性子凉薄,之前还当他是对庆才人上了心,这样一下也是我杞人忧天了。”敬妃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地点了点头,转念一想,突然问道:“我叫你盯紧点那个采苓,近日来她与孟长瑾可有接触?” “奴婢这几日派人紧紧地盯着呢,这丫头还算本份,未曾与玥覃苑那边有什么接触。娘娘若是不放心,大可”说到此处,琼芳将手放至脖颈处,比划了个动作。 敬妃看了眼她,微微摇头:“不可,那日孟长瑾来我宫里,特意让采苓入内服侍,就是为了试探她一二。要是这孟长瑾摆出一副没见过她的样子倒是装模做样了,可她那日直接认出了采苓,还当着本宫的面与采苓叙话,倒不像是在作假。如果现在将那采苓杀了,倒是平白引人怀疑。” 过了几日,便到了宫中的晒书日。往年晒书日一般需要五六天,若是像皇帝的文德殿文献c藏书汗牛充栋,所需要的时日便更长了些。 今年的晒书全由宫里新晋的宝林和才人来负责,众人不免多加勤勉了些,自己的宫殿倒是还好,若是分配到的宫殿有半点差错,落下话柄倒是其次,若是失去了君恩便是得不偿失了。众人入宫第一次负责宫中的节日事宜,心中难免紧张,循规蹈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罢了。 只一人除外,那便是叶才人。宫人众口纷传,那叶才人的晒书与常人不同,她会将采摘的新鲜花瓣放置于书本周围,清雅撩人的花香伴着暖融融的阳光,竟将那书本也沁得扑鼻。宫人皆倒新奇,寻着时间便成群地拥去绛澜苑前瞧个新奇,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孟长瑾一行人也想去凑个热闹,只是皇帝身边的王裕已是派人来传,而且这绛澜苑与垂拱殿c文德殿不是一个方向,于是这顺路的心思也只好打消。 待孟长瑾赶至垂拱殿,王裕已是等候多时,远远瞧见便迎了上来做了个礼。 孟长瑾瞧见觉得让人等候已是无礼,心想着这王裕是皇帝的心腹,今日晒书也要多烦扰他,语气间便带着歉意:“我脚程实在是慢了些,倒让王公公等候多时。” 王裕方才还有些许不满,现下见她态度亲和,眉目间也有歉意,思量着从她那处过来确是远了些,面色微霁:“奴才等一等倒是无妨,只是孟宝林冒着日头过来,要不要休息片刻后,奴才再领孟宝林将这垂拱殿和文德殿各走一遍?” 孟长瑾看了下这时辰,已是辰时,这时太阳尚掩在云后头。再晚些便至正午,那时日头最毒,那个时辰再晒书易中暑。 想到这里便笑道:“无妨,劳驾公公现在便带我们先走一遍吧。” 王裕先带着她们去的垂拱殿,这里是皇帝日常办公的宫殿,大多堆放的是奏折c文书之类的。王裕告知她们,这些文册较为重要,拿的时候要轻拿轻放。而有一部分则是朝廷机密,是万万不能碰的。孟长瑾与身后香芹紧跟王裕脚步,对他所说的牢记于心,倒是碧溪头一回来到这大殿,又觉气派辉煌,不免环顾不暇。 垂拱殿的文件不多,不出半个时辰便将事宜一一交代清楚。按王裕所说,文德殿的书籍较多,现下过去再回到垂拱殿会浪费不少时辰,倒不如先处理完垂拱殿晒书事宜,这边晒书至多两日,之后后再领她们去文德殿。她们也觉此法甚好,便应下了。 王裕因要服侍于皇帝身侧,不便长时间待在此处,便留下身边一内侍和几个宫人从旁协助。那内侍名唤高童,面相白净,身量瘦小,王裕交代事宜时便安静立于一旁,倒是一个稳重的。 高童身量较小,碰到架格上端的书册,便由安达去取。这边几个宫人列着队一一将书传递给碧溪,碧溪再将书递给室外的香芹,香芹接过书册便与孟长瑾一齐将书平铺摆放于事先摆好的长桌上,这样一来也是有条不紊,不出两个时辰,垂拱殿左面架子上的文册已是都摆至室外晒置了。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众人瞧见今日的书册已经摆放妥当皆松了一口气。 高童躬身走至孟长瑾身侧,笑着道:“往常晒书贵人们都只是坐着旁观,有时最多稍加指点几句,今日难为孟宝林还事事亲力亲为。” 孟长瑾起初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被他这么一说,心中已是了然,哂笑道:“今日人手不足,又恐日中太阳太毒,便想着多一个人可加快着速度,赶在日中之前将这书先摆布好,倒是让公公见笑了。” 高童笑着恭维几句,便引着孟长瑾去殿后用午膳。 待到申时,日头渐沉,众人便将书籍整理妥当,一一归回原位。一干事情整理妥帖之后,孟长瑾一行人方回玥覃苑,待明日再过来将右侧架子的文书同今日一般晒置即可。 文德殿,高童迈着碎步入内,至书案前俯身跪拜。 少顷,方传出一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如何?” 高童忙恭谨回答道:“禀陛下,孟宝林今日无不妥之处,陛下放置龙案上的机要文册,她未曾翻阅,她宫里的人也不曾往那边瞧一眼。” 李洵时将手中最后一笔缓缓收尾,道:“退下吧。” 王裕在一旁对着高童挥了个退下的手势,高童低低应了一声,便躬身退出。 王裕见高童将门掩好,方上前将李洵时批完的册子整理好,恭敬道:“奴才今日瞧见那孟宝林也是谦恭和顺之人,不过才一面也不知真假,这几日奴才会让高童仔细盯着点。” 李洵时冷声道:“谦恭和顺?王裕你对她评价可是过誉了?” “奴才不敢!” 王裕作势要下跪,李洵时撇到他的动作,便抬手制止。王裕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忽想到今日发生的趣事,赔笑道:“陛下,这孟宝林也是资质平平,倒比不上绛澜苑那位。”抬眼看了下李洵时,见他未露出不耐烦之色,方接着道,“奴才听说,这叶才人将鲜花瓣与书一起晒置,待正午过后,将那晒干的花瓣夹于书内,如此一来,书上便沾染了花香,让人翻阅便能闻到芳香,清雅又不刺鼻。那叶才人真真是个慧智兰心的妙人,想出这么个新奇的方式。” 王裕这么说,本是觉得他每日处理公文政务,劳心劳神,自己不免也担忧一二。正好想到这个事情,便想让他明日有暇去观赏观赏,也好放松一下。只是现在瞧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却未有一丝的兴趣,便立马止了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百念 宫中热闹非凡的晒书日已是过去两日,垂拱殿的晒书已经完工,剩下的便是文德殿了。 孟长瑾此次虽是第二次去到文德殿,之前是过来交誊写的《女则》,来去亦是匆匆,并未好好打量这座宫殿。文德殿与垂拱殿不同,垂拱殿更显空旷清冷,光线暗淡,有一种威严之感。而文德殿内布局简单,以花草盆栽居多,光线自四面窗桕落入,照得整个殿内十分亮堂,倒是清雅别致。 高童领着众人入内,前后两间内室的书册让人叹为观止。众人掐指一算,那垂拱殿的书册仅需两日便能晒完,文德殿这满当当两屋子书,便是加多五日恐怕也是不够的。 孟长瑾缓缓走过一侧紫藤龙纹架格,指尖轻抚上那一册册书目,有些书已是书脊发白,深深浅浅折出了些许印子,一看便知是时长翻阅的。不禁感叹,这满室书籍,便是一一翻阅一遍也是需要些许时日的,更不论这些被反反复复翻阅的。 安达与香芹领着宫人们,如之前在垂拱殿那般传递,连续两日的相处,众人也是有了些许默契,谈笑间,这种重复性的晒书也不似那般无趣。 李洵时刚下朝归来,远远便闻得这欢笑声,驻足而望,只见几抹身影至文德殿大门蜿蜒而出,那些书册在她们手中如同传花一般,轻巧而落,自己却像是隔雾看花之人。忽而,一个身影撞进他视线,为了看清一些,他深眸微眯,却只余一道浅浅身影。待辨得那人后,他目光微松,却是眉头紧皱。 那人于人群中并不是那么醒目,即使仔细看过,也不至于留下那么深的印象。可为何他一眼就能辨得出,一如那晚,即便天地只余浅白月光,她那眸子亦能穿过夜幕,忽至他眼前。 王裕抬头看了他几眼,心中疑惑非常,思忖了片刻,方开口唤道:“陛下!” 李洵时回过神来,缓缓收回目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王裕之前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便知他所问何事,答道:“这是孟宝林领着宫人晒书呢!”又补充道,“昨日垂拱殿晒书已毕,因此今日奴才让高童领着他们来文德殿了。” 说完,将头低低垂下,只是余光微微地看下他,知道他并未动怒,只是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即使是自己跟了他这么久,却也看不透。 李洵时又抬眼望向那处,注视了片刻,转身欲走,王裕在身后问道:“陛下这是去那儿?” “垂拱殿!” 叶容卿这边热热闹闹了两日也不见皇帝驾临,就想着亲自去见他。于是亲自选了几朵制作成干花的白菊,将白菊夹于书内,满怀期待地往文德殿走去。 走至文德殿大门处,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宫人,心中立即了然是孟宝林在此晒书。看众人这欢声笑语的模样,便知皇帝定是不在屋内,正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过去,便闻有人唤她名字。顺着声音望过去,才知方才唤她之人正是孟长瑾。 叶容卿走上前几步,见孟长瑾和宫人对她行了礼,方寒暄道:“孟宝林,许久未见。” 孟长瑾见眼前此女子较初见时,愈发明媚动人,便想到之前碧溪说过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今心中也是不能更苟同了,原来还有女子能美到让身为女子的自己都倾慕不已。 想至此处,看了看叶容卿手中捧着的书册,便笑问道:“叶才人是要去何处?” 还未等叶容卿回答,便听到身后一阵吸气声,随后传来碧溪窃窃的声音:“这便是那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叶才人了?我之前还以为是传言夸大,如今一看” “碧溪!”孟长瑾听到碧溪的话语,面上微微发窘,立马出声喝止,又转头向叶容卿告罪道:“我宫内人没上没下惯了,望叶才人莫要见怪。” 叶容卿容色如常,也未将碧溪的话放进心里,淡淡道:“无碍。”清眸环视周围,又道,“不叨扰孟宝林了。”说完携宫人飘然离去。 孟长瑾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才转过头好好责备了碧溪几句。 “陛下,叶才人来了。”王裕入内轻声禀报。 案后那人头也未抬,半响,方问道:“何事?” 王裕眉目上带着喜色,瞧着叶才人不仅天香国色,而且心思奇巧,又有讨皇帝开心的心思,他心中也很是欢喜。他是在皇帝还是淮安王时就跟随在侧,与皇帝一起度过那段韬光养晦的日子,也知他生性多疑,喜怒不行与色,于手足亲信颇重情义,然于男女一事却寡薄。除却已故的英烈皇后,这么多年都未曾见他将哪个女子真正放在心上。 想到皇帝这么多年孤寂一人,不由一声轻叹。若是这叶才人能有幸蒙得君恩,于他也是莫大的安慰了。 李洵时见王裕半天未有回应,沉声唤道:“王裕!” 王裕一听,立马收回思绪,躬身答道:“叶才人近日晒书时也一道晒了些鲜花,她精挑细选几朵色泽c大小均是上乘的白菊夹于书内,正在外恭候欲献给陛下呢!” 李洵时抬眼瞧这王裕喜上眉梢,也知他是什么意思,只觉无趣,随口道:“呈上来便是。” 王裕听他这么一说,早已喜不自胜了,往殿外退去的步子也不由地轻快起来,退至门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开口问道:“那叶才人?” 李洵时埋首案中,不耐地反问道:“此事还要问朕?” “是!”王裕急急答道,心中算盘却是落了空,不免有些失落。 王裕从殿内走出,望向廊下等待的叶容卿,感到喉头干涩,轻咳了两声,才和颜道:“叶才人,陛下连日来国事繁忙,今日还请叶才人先回宫吧!”说到此处,抬眼看见叶容卿面上浮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又出声宽慰,“陛下说叶才人的心意他感受到了,一有空暇便去绛澜苑看望您!” 叶容卿听他这么一说,微微怔神,旋即回过神来,目泛柔情,莞尔道:“劳烦王公公转达给陛下一句话。” 王裕凑上前几步,躬身倾听:“叶才人请说。” 翦水双眸微抬,朱唇轻启: “犹记当初,芝兰玉树,蓦然回顾,辗转百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暴雨 宫里的晒书日已经过了了五日了,刘宝林c罗宝林c贺宝林c叶才人所负责宫殿的晒书前两日已经结束了,戴秋苓因为是负责太后所居的慈德殿,因此到今日才收尾。 文德殿这边已是完成大半,仅剩下东面一隅的两面架格。文德殿是皇帝下朝经常用来看书休憩,有时也会用于处理政务的宫殿,因此平日待的时日也是最多。孟长瑾一面觉得每次与皇帝见面都拘谨异常,多说恐怕又要被罚抄书,若是不见着也是好事;一面又觉得自己要救长姐出冷宫,恐怕也要讨得皇帝的欢心,平日里一面都难得见到,这次在文德殿晒书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过任凭她怎么想,一连三日众人在文德殿都未曾见过这位皇帝一面,就连他身边的王裕也一面都未见到过。 皇帝一面都未露,对宫人和内侍来说也是好事,毕竟皇帝在时,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孟长瑾在此处晒书,并不怎么使唤他们,他们也因此乐得个清闲。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昨晚就下了场阵雨,虽是阵雨,却来势汹汹,狂风卷着瓢泼大雨像无数条鞭子似的狠命地向四周抽打。众人看着这场暴雨,不由地担忧起明日的晒书。可是日尚瞳曚,天便放早早放晴了,日头倒是比前几日还大,众人的担忧倒显得杞人忧天了。 今日众人也同往常一般,早早将书册传出去摊开晒置,今日的书册全部摊好后过了一刻钟,正午的太阳才正当空。 碧溪看着室外整齐摊放的书册,一边揉了揉胳膊,一边不满道:“再有一日,这文德殿的书册便都晒完了。宝林,以后有这等好事莫再叫我了,我倒想跟香芹换一换,今日她来文德殿,我留在我们玥覃苑。” 孟长瑾也知道这晒书虽然不是什么复杂的活,但每日重复取书c递书c摊书,书晒完又要把书整理摆放回原处,但连续几日下来,手酸腰痛者皆有。 孟长瑾拿起团扇轻点了下碧溪的额头,扑哧一笑:“今日想着文德殿未晒的书册已是不多了,这两日就让香芹留在玥覃苑,将我们宫里的书册也拿出来好好晒一晒。我知道我们碧溪这几日定是累极了,等下你尽管休息,手书我和安达来便好了。” 碧溪被她这么一说,面上微窘,跺脚急急道:“宝林,我不是这个意思。等会收书我定是要帮忙的,哪有坐在旁边休息的理!” 站在一旁的宫女玉荷笑着开口道:“孟宝林,您这几日跟着奴婢们一道晒书,片刻都不曾休息过,您现下休息片刻,晚点收书有奴婢们呢!” 这个名唤玉荷的宫女从第一日晒书便随同他们一起,做事勤勉也不抱怨。孟长瑾心中对她很是欢喜,听她这么一说,便笑道:“我先去用午膳,你们也先去休息罢!” “是。” 午膳过后,孟长瑾在一旁拾了张矮案,拿了本书盘腿坐在团垫上。正午时分,人也正是最乏力的时候,加之暖风轻拂,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安达走进来时,见到她正单手托腮,双目轻合,头微微摇晃。另一手正放于翻开几页的书上,暖风阵阵,轻托起书角,带着翻页的“沙沙”声。安达不由怔神,呆立片刻,方走上前,拿起一侧的薄毯展开,轻盖在她的身上。此时他与她靠得很近,他从未这么近距离看过她,她的睫毛根根分明轻翘如翼,随着呼吸轻微地颤动,一下一下拂过他心底。他就这么痴痴看了她许久,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所有情绪仿佛仅随眼前这人睡梦中的一颦一蹙而起伏。 孟长瑾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唤醒的,她眼还未睁开,便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睁眼一看,唤她之人是玉荷。 玉荷瞧见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心知是扰了她的午睡,一时杵在那儿,垂首不敢开口。 孟长瑾轻按了下太阳穴,待思绪恢复过来,方问道:“何事?” 玉荷听她发问,方上前答道:“戴宝林宫里来人说有事请孟宝林过去一趟。” “戴宝林?”孟长瑾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才想起来。 戴秋苓? 她找自己是何事? 孟长瑾撑案起身,玉荷立马上前扶住她,便听她又问:“她可说是何事?” 玉荷低低答道:“奴婢不知,只是来人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这段时日与戴秋苓从未见过面,上次见面还是在敬妃的霞倚宫,离去的时候,戴秋苓也说过一句,若自己有事可去吟秋苑去找她。自己当时听过便罢了,如今她唤人来请自己,到底是何用意? 孟长瑾心里是百转千回,但脚步却未曾慢下来。走至外殿,碧溪见她出来时脚步急促,立马起身问道:“宝林可是要外出?” 孟长瑾接过一旁玉荷递来的纸伞,点了点头道:“不知戴宝林那边有什么事情,我去去就回。” 安达抬头望了望外面,却见云层遮蔽了大半个太阳,光亮也被渐渐收入云中,只有几束穿过缝隙透出,已不似正午那般刺眼,倒像是要下雨的前兆。 看见孟长瑾正欲抬脚往外走,安达立马走上前来,皱眉道:“宝林,看这天色,恐怕又有一场暴雨。”再侧眼看向屋外,问道,“若是真下雨,这晒的书便要提前收进来了。” 玉荷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道:“若是真会下雨,香芹一人在玥覃苑应付不过来。” 孟长听她这么一说,漠然片刻,转头看向安达和碧溪,嘱咐道,“安达你快快赶往玥覃苑,不管会不会下雨也先帮着香芹一道将书收回来。文德殿就交给碧溪你们几个了。” 碧溪上前几步,急急道:“奴婢陪宝林一道过去吧。” 孟长瑾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我和安达一走,你们这边已经是少了人手了,你再一走万一真的下雨,凭他们几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碧溪心中有些着急,气恼道:“这个高公公,平时都能见着人影,今日偏这么不巧,整日都见不到人!” “高公公今日被尚衣局那边唤去了,碧溪姐姐也别太着急,看这天也不一定会下雨。”玉荷又宽慰道,“宝林请放心,我们现在便先把书收进来,若是没有下雨,晚些再拿出来晒便是。” 孟长瑾知道玉荷是个沉稳的人,只是对碧溪有点不太放心,再嘱咐了她两句,才举伞离去。 孟长瑾前脚一走,安达后脚也离开了。余下的四五人,赶紧去室外去收书,即使再着急,这书本是皇帝之物,也不敢慢待,因此收的时候虽然手脚快了些,也是要整理得齐整才抱入室内。 孟长瑾走了不过半个时辰,抬头却见天已渐渐阴沉,重重地压在大殿的顶上,像是随时要崩塌下来一样,倒让人生出无端的压抑之感。眼看吟秋苑就在眼前,孟长瑾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刚踏入苑门,见一宫人正在廊下洒扫,便唤住她:“戴宝林在何处?” 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去,宫人一见立马放下扫帚,因不知孟长瑾身份,只是见她穿着打扮便知是宫里贵人,上前行礼道:“戴宝林今日辰时便去了慈德殿,至今还未归,若是” 孟长瑾听她这么说,心中便涌上一阵不妙之感,立马打断她的话头,问道:“她今日辰时便出门了?她今日可有说要请玥覃苑的孟宝林过来?” 宫人摇头,有些不解,回答道:“奴婢未曾听戴宝林说过此事。” 孟长瑾心中急跳,立道不好,立马转身疾步往回走,留下一副不明所以的宫人站在原地。 孟长瑾刚离开吟秋苑,滚滚乌云从天际滚滚而来,轰然一声响雷,一瞬间,天似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倾盆大雨狠狠地打下来。撑着的纸伞也好似要被暴雨击穿,雨水打湿了鞋袜和裙摆,阵阵凉意从脚底袭来,她握着伞的手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边安达走至半路,越想越觉得奇怪,伴着一声雷鸣,几滴雨珠打在他额头,顷刻暴雨倾盆,他猛地想起什么,立马扭头往回走,连握在手中的雨伞都忘了撑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陷害 文德殿这边起初大家还很卖力地收着书,不知道是谁抱怨了一句无非是云遮了日头罢了,怎么可能下暴雨,众人一听手中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又见没有主子在周围,干脆躲进屋内休息去了。 碧溪一见急得跳脚,指着他们鼻子骂也不见他们有所动,知道平日玉荷在众人中说话还算是有力量的,便扭头去找玉荷。可当她走到殿外,哪里还有玉荷的影子,又急又气,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又想到孟长瑾走之前的嘱咐,只好一把抹掉眼泪,抬脚便冲到室外去搬书。 远远地跑来一个宫女,焦急地喊道:“碧溪姐姐可在?” 碧溪手中抱着一大叠书,书叠得很高,又有些重量,只能偏头看向她,不耐地问道:“何事?” 那宫女见她就是自己要找之人,立马上前从她手中抱过一叠书放回桌上,拽她道:“孟宝林出事了,就在吟秋苑,再晚恐怕就见不到她了!” 碧溪脑中轰地一声,四肢凉意渐起,开口已是牙齿打颤:“说,说,清楚!可,可是我家孟宝林,玥覃苑的孟宝林!” 宫人用力点了点头,又去拽她:“碧溪姐姐,你快些吧!再晚,再晚就来不及了。” 碧溪哪里还听她说什么,将手中书本往桌上一扔,提起裙子便往吟秋苑跑去。一边跑一边想,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想着想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落。 碧溪跑得很急,天空下起暴雨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雨落在脸上混着泪水,道不知道哪里是泪水,哪里是雨水了。 碧溪感觉自己跑得都快断气了,雨像瀑布一样打在四周,让她完全辨不清前方的路。正准备抬起自己湿漉漉的袖子抹脸上的雨水时,与前方的人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在地上,只听对方一声惊呼,是个女声。此时碧溪也是不管不顾,不管是哪宫的贵人,即便是太后,她都不管了,她心里只知到刚刚那个宫女告诉她,孟宝林出事了! 碧溪抬腿就要跑开,听到一个声音喊她,声音是那么熟悉。碧溪抹了一把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好像是孟宝林,又用力揉了揉眼睛,才敢相信真是孟宝林。 “宝林!”碧溪一声惊呼,顿时又惊又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孟长瑾看到碧溪全身湿漉漉的样子,发髻也被雨水打散,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侧,眼睛肿得如一个核桃一般大小,心也被揪起,难受极了。孟长瑾连忙将手中伞往她头顶伸过去,一边伸手替她擦拭脸上的雨水,心疼问道:“你怎么伞都不打就跑过来了,文德殿那边呢?” 碧溪将孟长瑾上下都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只是裙摆湿了一大片,其他并无不妥,断断续续抽噎道:“有宫女说说,宝林你在吟秋苑出出事了,宝林你无事吧?!” “糟糕!”孟长瑾听她这么一说便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一把拉住碧溪,急道,“文德殿那边书可是收好了?” 一提到这个碧溪就来气,一顿抱怨:“那些腌臜!看到宝林你和安达都不在,便只想着偷懒,我气得去找玉荷,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就听到有宫女过来告诉我宝林你出事了!” “快回文德殿!” 孟长瑾心急如焚,一把将手中的伞扔下,拉起碧溪就往文德殿跑去。刚跑到文德殿不远处,便见到一些宫人抱着一堆书往殿内跑去,还有一些宫人手忙脚乱地拾捡散落在地上的书本。孟长瑾看到眼前这个景象,脚上便像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安达从内殿跑出来,全身已是湿透,正准备再去抱书的时候,抬头便看到站在雨中被淋透了的孟长瑾和碧溪。他手中的动作一停,心头好似被一把握住,立马疾步上前,抬起自己的手臂遮在她头顶,焦急唤道:“宝林,为何伞都不打?”又气恼地看向碧溪,斥道,“你是怎么伺候的!” 孟长瑾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拽起裙摆便向前跑去。她望着满地狼藉,不管不顾地蹲下去,将散落在地上的本书一本一本拾在怀里。 碧溪也跑上去,蹲在孟长瑾身边,拾捡地上的书本。 安达冲上去抓住孟长瑾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厉声道:“你快去殿内,这里有我!” 因为心中太过着急,安达忘记了称呼和尊卑,却浑然不觉,只死死地盯着孟长瑾。 孟长瑾浑身湿透,嘴唇紧抿,看向他的眼神充满着无助却又坚定。这一眼看得安达心烦意乱,拉起她便要往殿内走去。 孟长瑾怎么也不从,用力挣开他的手臂,又蹲下去拾书。安达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劝她不动,便蹲在她身旁,一把抓过落在地上的好几本书,扔到孟长瑾手中,一字一句用力道:“快把这些抱进去!” 孟长瑾看了他一眼,抱起怀里满满的书,便往殿内跑去。 此时殿内一地被打湿的书本就这么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身旁不断有宫人跑进跑出。她这才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出来,不由地打着哆嗦,每走一步都有水从鞋里渗透出来,一路蜿蜒。 孟长瑾也顾不得许多,只好将怀里的书放在地上,放好后又向屋外跑去,脚刚迈到檐下,便有一双大手将一叠书推向她怀里。孟长瑾来不及思考,伸手接住那叠书,再抬眼时就看到安达转身又跑入了雨里。 就这么匆忙了几个来回,殿外的书全被抱了进来,连掉落的纸页也一和不落地被拾了进来。 一群被雨水淋透的人都站在外殿,呆呆地看着满地狼藉的书册,水从他们身上落下,殿砖仿佛也被雨淋过一般,湿漉漉一片。 寒意上涌,孟长瑾低低地打了个喷嚏,手也不住地颤抖。安达见到正欲上前,又收住了脚步。 碧溪上前握住孟长瑾的手,焦急道:“宝林,这里的书册左不过这个样子了,要不先回玥覃苑换身衣服再过来?” 未待孟长瑾开口,便听安达便正色道:“此事闹得这般大,想必陛下那边也已知晓,恐怕半刻钟内便会赶来,宝林此时离开,到时候陛下问起便是百口难辨。”又看了眼孟长瑾,忍住心中涌起的异样滋味,道,“如今宝林被雨淋过的模样,落在陛下眼里,恐怕还能引起一丝怜悯,不至于大发雷霆。” 孟长瑾见安达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便不再言语。 碧溪本来只顾难过,听到安达这么说,内疚和悔恨的情绪从心底升起,面带愧色,急急道:“宝林,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立马跪到地上,扯着孟长瑾的裙摆,泪流不止,“您就罚我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孟长瑾本就不怪她,见她这么一跪,心中也是大急,立马伸手去扶她,顿时感觉力气好像被抽走,脚下一软,便半跪在殿砖上。 安达正准备去扶她,就见她摆了摆手,无力道:“我没力气了,让我坐一会儿。”又抬头轻拭去碧溪的眼泪,轻声道,“傻碧溪,哭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被骗,我不也被骗走了吗,要错便一起错,你瞧见我哭了吗?” 碧溪心头一酸,立马拥住她,将头埋在她颈间,只小声地啜泣。 “陛下驾到!” 这一声在殿内炸起了一层浪,殿内众人全都胆战心惊地叩跪在地上,头触冰凉湿漉漉的殿砖,即便觉得湿寒也无人敢吭一声。 孟长瑾听到这一声,焦急地扯着裙子便欲站起来,安达立马伸出手准备去扶她,只见一影子斜斜漫入,他只好将手收回,跪伏于地。 孟长瑾这边本就腿脚无力,起身的动作又大了些,身形不稳,“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碧溪和安达在一旁余光瞥见摔在地上的孟长瑾,心中焦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蓦地声音在孟长瑾耳畔停住。她闻声,将手臂撑于身体两侧欲起身,因太过用力,手臂不住地发抖。手掌下殿砖冰凉湿滑,一个不小心一手脱力,整个人正要砸向地面,此时一个大掌紧紧将她手臂握住,发力一带,将她拉起。她的视线随着这个动作慢慢上扬,起初只见金色的墨靴和石青色的袍角,慢慢地又看到腰间金带和别在一侧的羊脂白玉,再入目的是金丝暗纹的衣襟c削薄轻抿的唇c细长深邃的褐眸c入鬓的剑眉。 孟长瑾看得迷迷糊糊地,紧拽她手臂的大手却不曾松开,靠着这股力量,虽身形不太稳,但也是站立起来了。 李洵时斜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人全身上下均被雨水淋透,那些被打湿的青丝凌乱地贴在额前,一丝丝雨水顺着额发流过脸颊c惨白的嘴唇,滑入脖颈。 李洵时感到手掌中,那湿漉漉的衣衫下手臂在瑟瑟发抖,双目一凛,开口道:“先将孟宝林带回玥覃苑换身衣裳。” 一旁的宫人应了声垂首走过来,见宫人搀扶住了她,李洵时才将手缓缓松开。直到宫人将她扶出去,不见身影,才将视线收回,再回头时,掌中已是冰凉湿漉一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审讯 香芹见到被宫人搀扶进来的孟长瑾,见她身上都湿透了,浑身发抖,又见安达和碧溪并未一道进来,便知文德殿那边恐怕是出事了。 香芹立马将孟长瑾扶至椅上,嘱咐宫人在一旁照料,自己去内室烧热水替她沐浴驱寒。 当全身浸入热水中,孟长瑾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满足的轻叹,几捧热水淋过,眼前逐渐恢复了清明。孟长瑾让香芹匆匆替自己擦洗后,穿上备好的宫服,头发也草草地擦了一遍,再让香芹随意给自己绾了个发髻,便急忙往文德殿赶去。 还离文德殿有些许脚程,便听得杖责声和哭喊声四起。孟长瑾心中一紧,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走近便见到一排长凳上架着今日侍奉在文德殿的一干内侍,两边行刑的人手持棍棒,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挥棒,打得一干内侍惨叫连连。孟长瑾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便见到最前面一排被架在长凳上受刑中有一人正是安达! 孟长瑾正欲上前,香芹拉住了她的手臂,并对她摇了摇头。孟长瑾心中不忍只好将头偏过去,余光扫到跪在廊下的一干宫人,未寻到碧溪的身影时,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当孟长瑾踏进殿门时,殿内的地砖已经被擦拭干净,不见一丝水渍。宫人见她进来,便领她向内室走去。 孟长瑾走进时,只见玉荷c高童和碧溪一齐跪在地上,李洵时正端坐在正中央的一把紫檀扶手椅上,浑身透着一股凛冽之气。 两侧分别坐着容妃c敬妃c阮修容,三人见她入内,纷纷抬首望向她。 孟长瑾看着碧溪单薄的背影,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尚来不及换,心也好似被揪了起来。面上却如常,一一行过礼,才于一侧落座,香芹也紧随她脚步,立于一侧。 李洵时见她落座,方冷声道:“继续说。” 玉荷跪在地上,惶恐道:“碧溪说孟宝林派人传她去吟秋苑,又说,又说” 阮修容见她吞吞吐吐,厉声道:“快说!她到底说什么!” 玉荷偏过脸瞧了眼碧溪,低低回道:“她说不会下雨,我们不用做这种无用功。难得孟宝林不在,要我们松快松快,还让奴婢去尚食局领些新鲜的李子过来,就说是孟宝林要用。” “你胡说!咳咳!”碧溪开口声音已是沙哑不堪,又因为回得急,带起一阵咳嗽。 敬妃一掌拍在长椅扶手上,呵斥道:“大胆贱婢,这里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向身边琼芳送了个眼色,“给本宫掌嘴!” “是!” 琼芳福了福,便走至碧溪面前,手一扬便要落下。孟长瑾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抓住琼芳的手,将她推开几步,随后跪在地上,头触手掌交叠处,正色道:“陛下,碧溪是我宫里的人,尚在审问就动刑是否不合规矩。难道只准许玉荷平白冤枉我二人,却不准我宫人辩驳一二?” 李洵时见孟长瑾身子低伏于地,双肩瘦窄看似无依浮萍,言辞却如此犀利。双目微沉,不理会她们争辩之辞,只问道:“为何去吟秋苑?” 孟长瑾一手指向玉荷,抬头与他对视道:“正是此宫人传信与嫔妾,道戴宝林有急事请嫔妾去吟秋苑,因此嫔妾才急忙赶过去,至于是何事也未告知嫔妾。” 敬妃眉头一挑,接着问:“不知道是何事,你便急忙赶去?” “是。”孟长瑾自问心中无鬼,坦然道:“嫔妾与戴宝林一同入宫,性子投缘,比其他人走得是亲近些。之前戴宝林也有让嫔妾有空去她宫里走走,只是最近事物杂多,便一直耽搁下去了。今日听这位宫人这么说,觉得定是什么急事,才会如此着急请嫔妾过去,因此也未多想什么,如此才入了别人的圈套!” 孟长瑾表面上句句直指玉荷满口语言乱语,并且是有意引她入套,但一个宫人哪有这般权力,实则是指责她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容妃在一旁冷眼看了许久,再看向皇帝,轻声道:“陛下,要不将戴宝林传来,一问便知。” “嫔妾赶到吟秋苑被告知戴宝林整日都未回,方知是玉荷撒谎诱嫔妾过去。”孟长瑾摇了摇头,再道,“恐怕戴宝林也不知,只是被人利用了她的名头罢了。” 阮修容眼中精光一现,假意安慰道:“妹妹稍安,只要有人能为你作证,是这宫人向你递话,说吟秋苑请妹妹过去的便无碍。” 孟长瑾手心冒出细细的汗珠,心中想到,玉荷来唤她时,身旁近一点的也只有碧溪和安达,他们是她宫里的人,说的话自然不作数。而其他的人,恐怕早就被人收买,再去问他们也是无用。想到此处,只佩服对方手段高明,恐怕是见自己得了陛下宫殿晒书这等好事,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见她久久无回应,阮修容叹息道:“如此便无人能证妹妹清白,也只好委屈妹妹了,毕竟妹妹失职造成文德殿损失确是属实。” 碧溪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定会连累孟长瑾,急急叩头道:“这全是奴婢一人的错,与孟宝林无关。孟宝林是信任奴婢才将事情交予奴婢,奴婢却连这点小事都未能办好,全是奴婢的错!” 孟长瑾知道碧溪是认为今日之事我们百口莫辩,于是这么着急地替自己担责,心里又急又难受。可阮修容说的却也没错,今日一事即使是被人蒙骗,他们失职确是属实,责罚今日是逃不过了。 敬妃拿着团扇轻拂了两下,勾唇道:“好个忠心护主的奴才,你肯定是有错。”少顷,又冷怒道,“但是,驭下不严,孟宝林也难辞其咎!” 碧溪摇头如拨浪鼓,忙喊道:“是奴婢,奴婢愧对孟宝林的信任!全是奴婢的错,要罚就罚奴婢一人!” 容妃见此情景,开口劝道:“陛下,此事各执一词,不若调查之后再做决断好了。” 敬妃横了容妃一眼,冷声道:“容妃是如何看出各执一词的?这贱婢不是承认了是她所为,倒是个忠心的,为了自家宝林,竟将一干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又对着孟长瑾,半是讥讽,半是斥责,“不知孟宝林许了她什么好处,让这贱婢对你如此忠心。” 孟长瑾心中怒气渐起,转头望向她,肃然道:“她尚是嫔妾宫里的人,为何敬妃一口一个贱婢唤她,嫔妾只知她名唤碧溪!” 碧溪听她为自己抱不平,心中一暖,又恐她因此被刁难,伸手扯了扯她衣袖,轻唤道:“宝林。” 香芹在一旁已是动容,她这时才明白为何碧溪会对孟宝林这般忠心不二了。 李洵时听得众人一番辩论神情中已是透出不耐,现在听孟长瑾这么一番话,倒是对她另眼相看,这般袒护自己宫里人,公然与敬妃叫板,也是有几分风骨。 敬妃不想孟长瑾会这么顶撞自己,一时气血上涌,正欲发难,被身旁的琼芳拉住了。她顺着琼芳的视线看了眼皇帝,顿时气泄大半,只是拂扇的动作大了些,只好将此当作泄愤了。 容妃因孟长瑾这番话,也是颇有好感,便想着替她说句话:“孟宝林入宫时日不久,她宫里人跟着她想必也未曾经历过此等凶险之事,心中害怕非常,即便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敢不承认吧。” 敬妃的怒气恰好无处发,瞧见容妃一味偏帮孟长瑾,冷哼道:“不知容妃是何意思,当我们是傻子还是聋子不成!她自知事情败露,自己主动承认受到的惩罚便会轻些,我看她是精明能算,怎么到容妃口里倒变成胡言乱语了!” 李洵时听得二人争论,面上已是一片冷寒,众人见他脸色也不敢再开口,一时噤若寒蝉。 “今日先是玉荷借戴宝林之名将嫔妾支开,之后又来一个宫人支开碧溪,最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那一屋子的宫人竟无一人去搬书!”说到此处,孟长瑾将目光转向阮修容,眼中冷意渐起,“只是仅凭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可能布下这整个局?况且嫔妾与这玉荷素无冤仇,值得她花费这么多的心机来陷害嫔妾?还望陛下明察!” 阮修容放在扶手的手不由一紧,旋即又慢慢松开,似笑非笑道:“孟宝林真的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可在妹妹来之前,陛下已经严刑拷问过那些宫人,无一人听到玉荷说戴宝林寻你一事,而你口中所说支开你贴身丫鬟的宫人,除了你这丫鬟竟也无一人见到。而你方才所说,除了你宫里人,今日在文德殿的宫人却无一人替你作证。陛下,嫔妾听妹妹说得这么真切,都不知道要信谁了。” 阮修容说完看向李洵时,眼眸间净是犹豫之色,竟真似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在看一眼敬妃,见她眼底满是笑意,心中大定。 “陛下!”孟长瑾知道那人既然布了这么个局让自己跳,那么定是有完全准备,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追究不到幕后之人了,瞥了一眼眼前的玉荷,心一横,索性道,“今日之事全是嫔妾一人之过,安达是得了嫔妾的命令才离开的,而碧溪纵是疏离职守,也是护主心切!嫔妾受罚心甘情愿,只是这玉荷空口白牙,将所有之事皆推至嫔妾乃至嫔妾宫人身上,嫔妾是一概不会认的!” 玉荷一听立马磕头大喊冤枉,梨花带雨,声嘶力竭,叫人闻之心碎。 阮修容正欲再开口,却瞧见敬妃在一旁朝她使眼色,只好将话吞进肚子里。 李洵时仔细地瞧着跪伏在地上的孟长瑾,眸色忽动,却深不见底。 一时满屋俱静,就连玉荷的哭喊声也渐渐地弱了下来。 “高童,擅离职守笞杖五十。碧溪疏忽大意c办事不力,笞杖三十。另一宫人,攀污他人c推卸责任,笞杖五十,以儆效尤!”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惊惧不已,但也无人敢出言反驳,只能低头领命。 他目光落在孟长瑾身上,漠然片刻,又道:“孟宝林,办事疏忽,宽纵下人,罚你一人将今日损毁的书籍一个月内全部还原,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如饴 安达和碧溪是被宫人抬着回来的,二人刚被抬回房,香芹就带着宋清行进来了。 碧溪淋过一场大雨,加之三十笞杖,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不太清醒,一路哼哼唧唧,浑身滚烫。孟长瑾和香芹焦急得不得了,又见安达虽然挨了五十笞杖,但人还算清醒,抬回来的时候一声也未吭,便让宋清行先去看过碧溪。 宋清行给碧溪诊完脉,再去瞧她背脊上的伤势时双眉紧皱,看得孟长瑾和香芹胆战心惊。而碧溪已经烧糊涂了,嘴里不断嘀咕,香芹凑上去听,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宋清行再去另一屋看过安达的伤势,出来只开口宽慰她们:“安公公只是皮外伤,即使淋了雨,但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并无大碍。”转而叹息道,“只是碧溪的情况不太乐观,伤口还是其次,如果这烧不退,怕是”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但她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玥覃苑统共才四人,如今两人已是这副模样,只剩她们二人,千万不能乱了马脚。 宋清行开了几副方子,便让香芹拿着药方跟他去尚药局抓药。 孟长瑾先进了安达的屋子,见他趴在那里满屋子都是药味,心头一酸,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安达见她进来,挣扎着准备起身行礼。孟长瑾快步走上去,一边扶他趴好,一边责怪道:“你都这个样子还起身作甚?”又见安达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心中一软,柔声道,“你好好休息,万事都有我和香芹呢!” 孟长瑾举起手帕轻轻替他擦拭额头的汗珠,安达感受到她手下的动作,带着她手帕上好闻的清香,顿时全身僵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安达将头往后缩了缩,躲避道:“何必为了奴才脏了您的帕子。” 孟长瑾感受到他的抗拒,心中感到十分不好受,口里也泛起一丝苦味。她将帕子收回,紧攥在手里,硬扯出一丝笑容:“第一天我便说了,在这玥覃苑里我们便是家人,没有主仆之分。”看着眼前只剩半条命的安达,又想到如今高烧不退的碧溪,心里就像被巨石压住了,喘不过来气,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这又怎么能怪你,是我失信在先,我说会为你们遮风挡雨,我又何尝做到了呢!你和碧溪今日都是为我所累,现下都成了这副模样。” 说着说着,有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孟长瑾自顾低喃,浑然不知。 安达欲抬手替她拭泪,手举至半路又收了回来,嘴唇动了动,一片干涩,好半天都未发出声音。 孟长瑾突然很严肃地盯着他,正色道:“无故连累你们替我受难,我之前让你助我救长姐一事可作罢,等你伤好之后去哪里都好,只是莫再回玥覃苑了。” 安达未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情急,紧紧拽住她的袖口,用力道:“宝林在哪,奴才在哪,宝林莫再说这种傻话!” 孟长瑾有些气恼,低斥道:“你要知道,往后像今日之事恐怕只多不少,救长姐是我一个人的事,不可再连累你们!”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窗外的蝉鸣一阵一阵,竟是如此清晰,倒像是在耳边一般,扰得人心烦。 安达看着她的眸子,看得很深很深,像是将她的眼眸印在了心底里,半响,才一字一句吐道:“奴才,甘之如饴!” 孟长瑾刚从安达屋里出来,便远远地见到刚进门的香芹,而宋清行跟在香芹身后,一前一后地向她走来。 宋清行走至她身边行礼道:“孟宝林。” 香芹见宋清行似是有话要与孟长瑾说,便去里屋熬药去了。 孟长瑾问道:“宋太医可是有事?” 宋清行见她面带倦容,伸手示意先入内,待二人进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至她面前,方道:“这是臣特意拿来的金创药,对于皮肉伤是有奇效,用法已经告知香芹。只是若有人问请,宝林莫说是我拿来的便好。” 孟长瑾接过瓶子,点头道:“多谢宋太医,宋太医于我之恩必不敢忘,来日必会相报。” 宋清行摆了摆手,又从药箱里取出轻纱,看着她道:“臣替您把脉。” 孟长瑾并不伸手,只道:“我并无大碍,只是安达和碧溪要劳你多费心。” 宋清行只看着她,并未回答。孟长瑾见他态度强硬,叹了口气,将手伸了出来。 宋清行替她把过脉,将轻纱收回药箱,道:“好在孟宝林只是着了点凉,我会再开个温和的方子,晚点再让香芹照着方子去尚药局抓药便可。” 孟长瑾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又闻他道:“今日之事臣也有所耳闻,恐怕不只与阮修容有关。” 孟长瑾苦笑道:“宋太医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宋清行听她这么一说,便知自己所料不假,当即问道:“可是敬妃?” “这宫里的妃嫔拢共才这么几个,不是这位就是那位。”孟长瑾收回目光,轻拂了下袖口,苦笑道,“也不难猜。” 宋清行眉头紧皱:“臣之前从安公公口中已知,你们已经知道采苓在敬妃宫里。难道,是敬妃已经察觉到你们在调查阮修容坠楼一事?” 孟长瑾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今日之事应该是她和阮修容给我的一个教训罢了。” 宋清行不解,问道:“为何?” 孟长瑾看了他一眼,也知这深宫中许多事,即便是整日待在宫内的太医也未必知晓,答道:“陛下特指让我负责他宫殿晒书事宜,落在她们眼里便是皇恩,如何能不畏惧,便想趁我如今根基不稳,借此事警告我一二罢了。” 宋清行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倒也无妨。”似是想到什么,紧声又道,“只是若她们察觉到我们在查阮修容坠楼一事,恐怕” 孟长瑾早知后宫妇人手段的可怕之处,本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只是如今亲身经历,不免心惧。 “日后事情也难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清行将她神情看在眼里,也知她经今日之事才是真正地知道了后宫的可怕,若是她为今日之事所惧,不敢再去查那日的真相 想到此处,他便开口试探道:“只是因为争宠而给孟宝林使的下马威便如此毒辣,若是知道您在查那日之事,恐怕宝林无法再像今天一样全身而退了,而”宋清行往碧溪所躺的里屋看去,“玥覃苑的众人也会被连累。” 孟长瑾怎么会不知道宋清行话里的意思,他害怕自己被今日之事吓破了胆,因此半途而废,从而打消了救长姐出来的念头。 孟长瑾双目轻合,心里低叹道:宋清行啊,宋清行,你对长姐意思我怎会不知呢。我从不曾惧怕过自己的生死,只是让无辜的人同我一道冒险,若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于心难安。 “奴才,甘之如饴!” 安达方才说的话仍在耳边,脑海里缓缓浮现出安达说那句话的神情,脸上无一丝血色,惨白如纸,眉眼间却透彻前所未有的坚毅,却也传达了一股力量给她。即便前方险恶重重,她也不能退缩! 孟长瑾看向前方,嘴唇勾出一抹摄人的笑: “如此,我也甘之如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张 忆往 碧溪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如炉,加之背脊上的伤,病情不容乐观。宋清行临走前特意叮嘱,每隔半个时辰必须喂她喝药,香芹和孟长瑾便轮流照看药炉,半点都不敢懈怠,直至第二日丑时病情才稳住,身体的热度终于也是慢慢地退去了。 孟长瑾正握着碧溪的手反复摩挲,感受到她的体温已不似方才那般滚烫,微微感到心安。此时听到香芹进门的脚步声,轻轻一叹:“这病情真是凶险,好在稳住了。” “是啊。” 香芹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孟长瑾正欲接过她手中的药碗,香芹微微错身,拾起汤匙轻吹了两下,往碧溪嘴边喂去:“宝林,您去休息吧,我来喂碧溪喝药就成。” 孟长瑾拿起帕子,轻轻将碧溪嘴唇边的药渍拭去,摇了摇头道:“我还好,倒是你也忙了一宿了,先去歇息罢。” 香芹并未接话,只是一勺一勺往碧溪嘴里喂去,待碗里都空了,才半坐在床沿,盯着着熟睡中的碧溪,满脸柔和:“奴婢第一次这么仔细看过她,往日她即便睡着了也不安分,这么一看,碧溪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呢!” 香芹微微偏头,嘴角轻弯,仔仔细细地瞧着碧溪。 孟长瑾听她这么说,也是觉得稀奇。平时最闹的就是她,满院子都是她的身影和笑声,半刻都停不下来,如今这么安静地躺在这里,才发现自己也未曾好好地瞧过她。 一室烛火轻曳,将两个昏黄的身影映在纱帐上,轻轻叠复。 “宝林,可否说说你与碧溪以前的事呢?” 孟长瑾听她这么问,眉心一舒,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烛火在她脸上放肆跳跃,光影交错。 时间过了好久,仿佛过了一天那么久长,声音才缓缓响起,却不突兀。 “我被接回孟府不到一年,碧溪就来了。”孟长瑾双眸半合,嘴角笑意明显,“她是被人伢子卖到孟府的,她来的才七岁,只有这么高,不,应该是这么高。” 她陷入那个时候的回忆,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她那时面黄肌瘦的,来得时候身上还带着伤,那些伤还全是在看不到地方。母亲见我身边没什么服侍的人,便将她拨给了我。她进府第一天,吴嬷嬷带她去洗澡,她疼得直打哆嗦,但是一声都不吭。” 她说到这里突然一停,好像想到了什么,弯唇轻笑道:“那时吴嬷嬷可凶了,教她们规矩时出了一点错就会打手板,那些年纪稍长她的姑娘都吓得不敢吭一声,只敢躲起来偷偷地哭。只有她,支起个脖子跟吴嬷嬷争辩,即使每次都以她挨打而告终,我那时好像就明白了她为何入府会带着那一身伤。” 香芹眼眶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水光,扑哧一声:“倒像是碧溪的作风。” “我被接回孟府后,父亲也不准我随意出门,因此即使回到京城两年也不知道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碧溪每次随吴嬷嬷出门,回来便会告诉我她那天的所见所闻,我从未听过那么生动有趣的故事,也从未见过能将故事讲得那么有趣的人,在我眼里她就跟二哥时常挂在嘴边的说书先生一样。” 香芹有些疑惑,轻声问道:“宝林之前不是住在孟府?” 孟长瑾微点了点头:“是啊,以前都是和兰姨娘一起住在父亲给我们安置的京郊别院里。那时管我们的嬷嬷和小斯看得很紧,一步都不准我们出去,要买什么要用什么,都是他们置办好了拿回来给我们,所以我六岁以前见过最高的便是那堵院墙了。” “有一次,我实在憋闷极了,便哄了碧溪带我出去,那天我们逛遍了长街,还去了园子里听戏,玩着玩着竟忘了时间,被府上小斯寻回时已近日暮。父亲十分生气,问我们到底是谁出的主意,碧溪想也没想便跳出来说是她怂恿我偷溜出府的。我被罚闭门思过,而碧溪却被打了三十戒尺,打完后还要将她发卖,最后还是长姐和二哥求情才留下来的。” 碧溪在睡梦中突然一声轻哼,可能是伤口又开始疼了。香芹和孟长瑾立马起身,小心翼翼将她后背的纱衣掀起,轻手替她打着扇子。 “就如现在一般,做错事的是我,受罚的却是她。”孟长瑾看着碧溪,声音很轻很轻,却掩不住那深深的自责。 香芹一直听着孟长瑾的低诉,也回忆起自己还未入宫时的时光,如今听她这么说,立马动容道:“碧溪定是心甘情愿的。” 孟长瑾听到香芹这么说有些惊讶,在她印象中,香芹一直是一个识得大体,体贴入微却低眉顺目之人。现在眼前的香芹,眼中烛火跃动,眉目中透着一丝坚毅。 “奴婢有个妹妹,从小就爱闯祸,我爹爹每每问我们到底是谁闯的祸,我都会替她揽下错事。爹爹的藤条打下来很疼,但我那个时候只想着,还好不是打在妹妹身上,不然她肯定会疼得大哭的吧。”香芹转过脸看向孟长瑾,伸出手覆在她手上,含笑道,“碧溪一定是将宝林看作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她宁愿那些戒尺全是打在她自己身上,也不愿您受一丁点儿的伤。” 孟长瑾好似被浇了一桶滚烫的热水,身体轻微一颤,一股暖意缓缓涌起,将她紧紧包裹。 一直以来,都像姐姐一样护着自己的碧溪。 那么在乎她的碧溪,那么傻的碧溪。 “所以宝林无须自责,如若今日受罚的是您,她心里一定不会比今日好受。”香芹深深地注视着孟长瑾,半响,才又道,“此前,我一直不懂,为何碧溪会对宝林您如此忠心耿耿,只要是您的话她从不会有半点的怀疑,您要做什么她都无怨地追随您。那日在文德殿,她更是不顾一切地豁出性命去维护您。也是那日在文德殿,奴婢好像就知道了,她为何会对您这般忠心了。” 孟长瑾似是不解地问:“为何?” 香芹深深呼了口气,才缓缓道:“因为宝林也是如此待她的,您在敬妃面前一直故作无知,可那日却为了她对碧溪十分轻慢的口吻顶撞于她,仅为了这个也值得碧溪对您的付出。” 孟长瑾想到自己当日的话语摇头笑了笑,却不答话。 香芹仿佛猜中了孟长瑾的心思,坚定道:“想必宝林也去问过了安达,不管宝林有什么顾虑,香芹的回答也同安达一样。”不等孟长瑾回答,立马起身去推她,“宝林莫忘了还要天亮还要去文德殿抄书呢,这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赶紧去歇息吧!” 孟长瑾被她推至门外,望着合上的门,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也仿佛被什么给塞满,无法言说,却又异常安心。 东方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晨风清甜,盈盈满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轻触 孟长瑾和衣眯了一会儿,天便亮了起来,想着香芹整夜未睡很是辛苦,便自己梳洗穿衣,出门前再去碧溪和安达房里瞧过方才感到安心。 孟长瑾到文德殿的时候,瞧见文德殿侍奉的宫人已全换成了生面孔,昨日发生之事还历历在目,想起也仍是心悸不已。 被雨水打湿的书册已经被捡至一边的长桌上,因是潮湿过久,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味道,那味道闻起来就好似一堆腐烂了的菜叶。 孟长瑾拨了一下杂乱的书堆,那股味道便似打开了一道窗口,肆意地飞散。孟长瑾用力挥了两下广袖,想将这味道扇走,可这味道不淡反浓。本来安静立于一旁的宫人和内侍,此时也忍不住捂住鼻子,偷偷地向后退了几步。 书册的数量本就不少,又经过一场大雨,已是残破不堪。一些较为轻微损坏的,只是书面皱如树皮,又或者是破了些书脚。而一些损毁比较严重的,书页已是散得七七八八了,有些能寻得回完整的,但有些已是残渣一片。 孟长瑾叹了一口气,忍住胃里强大的不适,开始将书一本本翻出来,按照损坏程度整理在一旁。因着皇帝的口谕,一旁的宫人无一人上前,只是冷眼旁观。 堆成山的书,又只有她一人,因此单单将书册归类,都用了大半天。 当孟长瑾将书册于室外摆放好后,已是正午刚过,宫人过来问膳,因着没什么胃口,便只传了一小碟点心。 孟长瑾用完午膳,便跪坐在矮案旁拼凑那些散落和残破的书页。午时的风带着暖意,阳光从窗沿溢出,暖黄一片。此时,她双手拨弄书页的速度也渐渐缓了下来,眼皮也似灌了铅般重,头也似无支撑般轻晃。为了让头不再晃动,曲起一只手托头,另一只手梦游般在纸页上轻划。 王裕随着李洵时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一女子发髻微散,几屡青丝从额鬓落下,在她白玉无瑕的脸颊上来回摆动,倒显得娇俏可爱。阳光悄悄爬过桌角,爬上她单薄的一侧肩膀,她线条优美的颈项暴露在阳光下,那一处肌肤仿若透明,日光流动,光华轻浅。 “陛” 王裕站在李洵时身后瞧不见他的表情,又看向那一隅伏案入睡之人,思量片刻,正欲开口,便被李洵时竖起的手打断。王裕眼观鼻,鼻观心,抬眼瞧了瞧身前那人,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躬身退出。 李洵时将昨日之事交给王裕处理,自己便也不再理会,今日已是忘记还有抄书这事。现下自己常用的宫殿突然多出了一个人,虽有些不太习惯,却也不觉得突兀。 李洵时并不想吵醒她,不由地放缓了步子走至正案处落座,拿起自己书桌上的一册书,翻到昨日的书页,自顾地翻阅起来。 孟长瑾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面她看到了长姐,长姐正与旁人说着话,自己想张开口喊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突然她看到屋内角落里有点点火星,再去看时,那火星已经变成一股火团,肆意地扩张。她用力地呼喊,可是屋里的人没一个人看她,那火势瞬间倾吞了半间屋子。这时屋里的人四散逃跑,慌乱中长姐被推搡至地上,她感到害怕极了,她想冲上去救她,可是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火光冲天,一点点将长姐无助的身影吞噬干净。 突然,眼前的火势不见了,她四处张望都寻不到长姐半点踪影。她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回头一看,碧溪胸口处插着一把刀站在她面前,那血浸透了碧溪的衣衫,蜿蜒至自己的脚下,她连连往后退,那血流也死咬着她不放。她开口问碧溪到底怎么,可是碧溪只是笑着看着她,然后抬起手将那把刀往自己胸口深处扎去,越来越深 “不要!” 孟长瑾大呼一声,手重重地撞在案角,她吃痛地吸了口气。再看了一眼书案,发现自己是在做梦,不由地放下了心,暗暗侥幸方才眼前所见都只是梦。 “你方才梦到了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孟长瑾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便撞上了一双像沉在深潭下黑宝石一般的眸子,那眸子闪着冷冽的光,叫人视之生寒。 “嫔,嫔妾见过陛下!” 孟长瑾回过神来,正欲起身行礼,一个宽厚有力的手按在她肩上,随之又响起方才那个低沉的声音:“不必行礼。” “是。”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矮案,他微微向她欺身,一手按在她肩上,身子比她高出半个头,她微微仰起头看向他,两张脸只离一拳的距离,仿佛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清冷淡漠,一如其人。 他看着眼前这人眼神迷离,仿佛神游一般,正欲收回目光,却瞥见她眼角处晶莹一片,竟是泪痕未干。他似是着迷般,按在她肩上的大手缓缓松开,轻划至她眼角处,指尖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心底也不由地一动。 她眼角与他指尖相触的那一霎那,她立马回过神来,眉心微动,眼帘扑闪,似是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他却好似感受不到她投来的目光,任由指尖在她眼角处轻轻摩挲。 孟长瑾心底微颤,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周边的声音仿佛都被隔开了去,耳边只余二人交叠的呼吸声。屋内一片寂静,一阵飞鸟振翅落枝之声都清晰可闻。她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从他幽深的双眸中,能很清楚地看着自己的身影。 她第一次从别人眼中见着自己,这一瞧便挪不开眼去,呆呆地盯了许久,眼前那眸子仿佛变成了三个c四个 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声音,叫她渐渐涣散的深思又回复清明,她不敢再看眼前这人,收回目光,脸微侧避开他的大手,低唤了声:“陛下!” 李洵时被她这么一唤,已是回过神来,不留痕迹地将手收回,身子正坐于她前方,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孟长瑾突然想到他之前问自己的问题,现在见他不再提,心中才轻松了口气,突然听他又开口问道:“你方才梦到了什么?” 孟长瑾想起自己刚才的梦,心中寒意渐起,嘴唇微动了几下才开口答道:“嫔妾,忘了。” 李洵时听她这么一说,自是不相信的,只是她既然这样回话,恐怕梦里的也是她不愿被人提起的伤心事,便也不再问。 他将目光移至她发髻处,只见她鬓角微乱,发髻上随意别着一支发簪,再联想到昨日之情景,本已大致了然。照他的性子是不会再问,可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故意开口问道:“今日发髻为何会这般散乱?” 她立马伸手抚向头顶,今日发髻是自己绾的,虽不是那般精致,却也未有他口中“散乱”一说。又想到如今趴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碧溪和安达,而他们今日又是他下的令,不由地冷下面孔。 不过他既然这么问,她只好忍住心中不快,低声答道:“嫔妾今日是自己第一次梳这种发式,太过生疏,请陛下恕罪。” 她面上的变化被他看在眼里,他如何不知现下她心中在想些什么,正欲开口,突然意识到眼前此人竟是如此简单便被自己看透,一时分辨不清这是她真正的一面,还是她故意让自己看到的一面。 想到此处,他面色也变得凝重,丝丝冷意又从他眼底升起。 之前暧昧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此时二人之间只余下微妙的尴尬。 李洵时为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感到烦闷,撑案而起,沉声对外唤道:“王裕!” 殿门轻吱,随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 “陛下!” “送孟宝林回玥覃苑。” 王裕感受到殿内不寻常的氛围,立马抬眼看向孟长瑾,见她跪坐案侧,却似正常人一般,不敢再多想,躬身答道:“是。” 孟长瑾随王裕走出殿门时,天空已被镀上了一层青色,已是暮色沉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墨迹 朝阳红得肆意张扬,耀得人睁不开眼,宫檐飞角被拉起了长长的阴影,投在一池荷花上,搅动一池光影。 二人踏着这一抹晨光缓步迈入,一前一后,疏影交错。 “孟妹妹。” 来人走进内室一面环顾,一面唤道。 香芹刚从碧溪房内出来,见着二人走入主室,只从身影尚辨不出来人,便回屋将水盆放下,再向主室走去。 香芹刚入内,见到室内站着的二人,立马上前请安:“奴婢见过戴宝林。” 戴秋苓往香芹身后望去,只能看见她身后敞开的大门,并无其他,问道:“孟妹妹呢?” “孟宝林一早就去文德殿了。” 戴秋苓一听就明了,那日之事她也是事后从贴身宫女口中才知晓,初闻不禁胆战心惊。那日之事虽与她无关,但却有人借她之名将孟长瑾支开,她无端端被人当了剑使,心中也是气恼。又听说孟长瑾及那日在身边服侍的人都受了罚,心中也是愧疚不已,一早就想来探望,偏这两日太后那边事情也多,因此晚了两日才过来。 “浮萍。”戴秋苓唤了声,站在她身侧的那人便向前几步,将手中捧着的朱红色漆盒递至香芹面前,笑吟吟道:“香芹姐姐,这是我们戴宝林特意挑选的上好人参c鹿茸c当归还有阿胶。” 香芹笑了笑,却也不伸手接下,浮萍站在那儿一时有些尴尬,只好回头看向戴秋苓。 戴秋苓向浮萍使了个眼色,待浮萍将手中漆盒放至桌上,再转头看向香芹,笑道:“不知碧溪和安达如今可好些了?我这些药材是特意备给他们的,你收下便是,孟妹妹定是不会怪罪你的。” 香芹面上仍是笑着的,语气却带着疏离:“戴宝林好意我会转告孟宝林,只是这东西还请戴宝林拿回去吧,我们做下人的消受不起。” 戴秋苓也不恼,只淡淡笑道:“那日之事恐怕多有误会,我定会与孟妹妹当面说清楚。这东西嘛既然拿来了,也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若是梦妹妹回来也不愿收下的话,那扔了便是。” 说完,抬脚便走,香芹看了眼桌上的漆盒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只好等孟长瑾回来再处理这盒药材了。 孟长瑾今日在文德殿一整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再与李洵时碰面,昨日回去一闭眼脑中全是他的眸子,怎么挥都挥不去,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让她好生不适应。好在今日一天都未见他身影,如今太阳也快落山了,她今日手中的书册也拼凑地七七八八了,可是要复原却是不能够的,想了想,幸好这些书册都不是孤本,也还算好寻,那些缺失和残破的书页只有动手抄写了。 孟长瑾望着自己手中的书册,只剩下最后一页了,暗自舒了口气,不由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伴着殿门的吱呀声,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孟长瑾心里咯噔一声,不用多想便知来人是谁了。 孟长瑾放下手中书页,上前行礼道:“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李洵时径直从她身前走过,目不斜视,曲腿坐于书案前。 孟长瑾心中不禁暗叫不好,认为定是自己昨日冲撞了他,今日才会摆脸色给她瞧的,那边他没开口让她起身,她只好杵在原处,保持着半蹲行礼的姿势。 “磨墨。” 声音突然想起,孟长瑾吓了一跳,她抬眼环顾下四周,这屋内如今只有他二人,他怕不是在唤自己? 视线转到他身上,发现他正抬眼看着她,这才确定他确是在唤她。立马半跪在案侧,取过墨锭,放置砚台中缓缓研墨,眼睛倒是一下都不敢抬起。 李洵时拿起身侧的一本书,半身半靠在矮榻上翻阅。见她墨已磨得差不多,才取过一张宣纸,紫豪沾匀墨汁,大手一挥,疾风走笔,两行刚劲有力的字飘于纸上。 他正欲将那页宣纸拿开,便闻得一个极小的声音轻念道:“去来皆过客,旦夕有归心。” 李洵时循声望去,见她正认真看着自己方才写完的这页纸,手中研墨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他将手收回,问道:“你有话想说?” 话音刚落,便见她抬起头来,双目似是将漫天璀璨星空映进了眼底,那般耀眼夺目,对视这一瞬,他的心好似漏了一拍,才闻得她声音仿佛从很远传来,空灵清亮:“陛下写的这两句倒有种看透人事,从容淡泊之感,可与陛下的笔法却不相符。” 他起了些兴味:“哦?” “陛下的字体劲走如游龙,笔势雄奇华丽,锋芒刚劲。”伸手点了点那纸上之字,“而这两句更适鸾飘凤泊之笔法,可陛下字体却与之气韵相较甚远。” 李洵时眼光忽地一亮,眸光一转,扶额道:“朕纵使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这二句中的风韵,便只能常以此二句感怀罢。” 孟长瑾借着这西下的日光,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人,顿时感到,原来所有人都有几张面具示于人前,而被掩下的那一面,才是最纯粹的自己吧。 李洵时突然望向她,嘴角带了抹似有似无的笑:“‘书,心画也’,如今更觉古人此话确是有大学问。” 孟长瑾第一次见他笑,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人能笑起来能这般好看,一时有些恍神。 “可见有人之前说自己于书法上愚钝是做了假。” 他这一声将孟长瑾的思绪拉了回来,听他这句话,却想不起是指的是什么,将他这句放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猛然想起那日自己将抄写《女则》呈给他时所说的话,过了这些时日,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可他却记得这般清楚 孟长瑾立马打住自己这胡思乱想,敷衍道:“嫔妾只会纸上谈兵罢了,即便是夙兴夜寐,再练上一百年也及不上陛下现下的万分之一。” 李洵时面露不屑,冷哼道:“难不成你从朕的字里行间发觉朕是喜奉承之人,便这般溜须拍马?” 孟长瑾听他言语里虽含着满满的讥讽,却不觉害怕,倒还觉得有趣。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在偷笑,便紧咬了嘴唇,回道:“嫔妾不敢。” 孟长瑾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一时不敢回看过去,便继续低头磨墨,眼睛却不自然地向书案上瞟去。 目光扫到宣纸地下露出一角,几个小字若隐若现,她仿佛觉得在这字体似曾相识,正欲伸出手去翻看。突然一只大手拽住她伸出的手腕,顺势一带,将她拉至身前。 孟长瑾一声低呼,上半身前倾,身形不稳,立马扔了手中的墨锭,将手撑于书案,另一只手被紧拽,半点动弹不得。 李洵时的呼吸就这么覆在她脸颊上,拂得她脸上一阵轻痒,红晕从她脸颊一点一点氤氲开去,一股热流自下而上升腾至她头顶。这么近的距离,近到她仿佛能望进他眼底,那如千尺深潭一般深沉的眼眸,如今却好似一眼便能看透。 他深深凝视她的双眸,薄唇启,压低声音问道:“孟长瑾,你到底有几副面孔?” 声音近到就好像在耳边低诉,暧昧如斯,搅人心绪。 他的手拽得很用力,她感到有些吃痛,在他手中试着将手抽回,可轻抽了几次都未能有一丝的松动,吸了口凉气,不住地轻呼道:“陛下!” 李洵时垂眼看向她手腕处,顿时感到自己用力过重,松了些力道,却不将她手完全松开。 孟长瑾感到他手掌有所松动,手腕处当即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直视他俊逸的面庞,用从未有过的认真口吻回道:“不管哪几副面孔都是我,低眉顺目也好,故作姿态也好,蛮横无理也好,与陛下争论时的我也好,如今望着陛下的我也好,都是真实的我,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欺瞒。” 孟长瑾此时与他对话,不再似之前那般恭谨,原以为他会圣心大怒,却不料他竟勾唇一笑:“这般听起来倒是比‘嫔妾’长‘嫔妾’短,来得顺耳多了。” “陛下后宫妃嫔不都是这么对着陛下自称的么?” 孟长瑾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一时有些疑惑。 李洵时竟是被她问住了,无论在脑中如何搜寻答案,却都得不到能让自己满意的,更何况是她。 在他愣神间,孟长瑾突然感到置于案上的手肘处传来一阵冰凉,低头看去,却是砚台打翻在一旁,墨汁自砚台蜿蜒而出,将宣纸的一角浸得发黑。而自己的衣肘处也是被墨汁浸染,透过夏季的薄衫,浸润到她的肌肤,一阵凉意细细密密地传来。 李洵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马将她被墨汁浸染的衣袖扯起,几滴墨汁从衣衫处渗出,滴至案上。李洵时举起她手,似是玩笑问道:“你将朕案上弄成这副模样,该如何罚你?” 孟长瑾不由气结:“这是陛下拉扯嫔妾所致,为何要罚?不过您是陛下,若是硬要罚嫔妾,嫔妾也只好认了,毕竟嫔妾已经在陛下手下抄写已是罚过两遍了。” 李洵时俊眉一挑:“那便罚你,明日伺候朕用午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好转 “宝林,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先去把晚膳热一下。” 孟长瑾回到玥覃苑时已是夕阳西沉,宫里一片烛火通明。香芹见她回来,立马迎了上来。 “也好,我先去换身衣裳。” 香芹听她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她一侧衣袖墨黑一片,一面随她进内室,一面问道:“宝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长瑾思绪正有些紊乱,她摆了摆手不想提这件事,只问道:“碧溪今日好些了吗?” 香芹捧着一套新的常服过来,回道:“是,今日宋太医来瞧过了,说碧溪的风寒已是好了一大半了,只是背上这伤还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那便好,安达的伤宋太医瞧过了吗?” “瞧过了,宋太医说安公公的身体底子还不错,恢复得也快,估摸着最多三日便可下床走动了。” 虽然听香芹这么说半颗心已是放了下来,但还是想亲自再过去瞧瞧他们,刚将衣服换好就准备往他们屋里走去。 香芹拿着孟长瑾换下的衣服瞧了瞧,惋惜道:“这衣袖上染了这么一大片的墨渍,再穿恐怕是不行了,这么好看的衣裳,倒是可惜了。” 孟长瑾走至门边的脚步停了停,转头看向香芹手中的衣裙,墨迹染在这件水绿色的衣料上尤为醒目,又想到了方才在文德殿发生的事,脸上感到一股热气,立马转身出门,只留下一句:“留着罢。” 孟长瑾入内时碧溪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脑袋昏昏沉沉的,听到脚步声才有些吃力地将眼皮撑开:“宝林。” 这一声沙哑无力,完全无了往日的清亮活力,孟长瑾听着心不由得一酸,立马走过去,半坐在床边,轻声回应:“嗯,是我,碧溪你可感觉好些?” 碧溪爬伏在床上,听到她声音欲起身,孟长瑾立马上前扶她趴好,半是责备道:“你伤成这样起身做什么!” 碧溪低低地抽了一口气,孟长瑾连忙凑到她面前,紧张地问道:“可是伤口又疼了?” 碧溪一眼不眨地打量着她,见她无恙便放下心道:“奴婢无事,今日宋太医也来瞧过了,说奴婢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能正常下地走路了。” 孟长瑾皱眉道:“没有外人你自称‘奴婢’做什么!” “是,我我我,可好?” 孟长瑾见她能跟自己打趣,便知确是无大碍了,这下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完全放下来了。 “若是疼就跟我说,别自个忍着,嗯?” “是。” 孟长瑾湿了帕子,拉过她的手小心仔细地擦拭,碧溪也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她看,二人半响无话,屋内一时寂静到呼吸可闻。 突然孟长瑾才开口问道:“你可有怪我?” 碧溪不解她为何会这么会,有些着急地翻转身子,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口低呼一声。孟长瑾立马将她轻按在床上,一面勒令她不许再动,一面又懊恼自己方才说的话,平白引得她着急。 碧溪紧咬了下嘴唇,待缓过来才轻扯出一抹笑:“不就是点皮外伤吗,难道你忘了我小时候常常挨吴嬷嬷的打,你见我那时可曾有过半点害怕?我呀皮糙肉厚,不就是三十笞杖吗,就是一百笞杖也不在怕的!” 孟长瑾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宽慰自己,但瞧着她这龇牙咧嘴的样子也觉得好笑,知道这丫头又是在逞能,便吓唬她道:“那我这就去跟陛下说,他赏你的不够,还要多三十下才行呢!” 碧溪立马讨饶:“我的好宝林,你可别折磨我了,我怕了还不成吗!” 香芹推门而入,听得二人的打闹也不禁被感染,笑道:“还是宝林厉害,两句话就将碧溪逗得这么开心,今日一天我便是怎么逗她,都不见她笑得这么欢快!” 碧溪轻啐了她口:“谁让你在我睡觉的时候一直说个不停,我” 碧溪话说得太急,带起了一阵咳嗽,孟长瑾和香芹立马过来替她拍背顺气,又顾及着她身上的上,不敢碰触到她伤口,也不敢用半点力。 待碧溪咳嗽止住了,香芹才对孟长瑾道:“宝林,晚膳热好了,先去用了吧,让碧溪好好休息。” “嗯。” 孟长瑾应了声,转头叮嘱了碧溪几句,才同香芹一起出去了。 香芹跟在孟长瑾身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低声道:“宝林先去用了晚膳再去看安公公也不迟。” 孟长瑾将目光收回,与香芹一道回了主室。 孟长瑾刚坐下,香芹便盛了碗汤放至她面前:“宝林,先将这碗红枣山药羹喝了再用膳吧。” 孟长瑾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你同我一道用罢。” 香芹也不推辞,顺着她指的凳子坐下,突然想到一事,便开口道:“今日戴宝林来过。” “哦?”孟长瑾又勺了一口汤,“想必她是得知了那日的事才赶来的吧。” 香芹有些疑惑,问道:“是,宝林不怀疑她?” 孟长瑾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若真与她有关,她可以寻个别的由头将我支走,干嘛用自己的名号,今日再巴巴地跑来岂不是多此一举。若真是她,那她有何好处呢?我此后定会对她有所防备,虽然陛下罚了我,但也难免对她起了疑心,真是得不偿失。” 香芹也不由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漆盒,问道:“今日她过来送了好些名贵药材,说是要给碧溪和安公公养身子的,我再三推拒,她却命人放下便走了,我们是否要退回去?” 孟长瑾头也不抬,笑了笑:“既然是她的好意,我们便收下,正好给碧溪和安达补补身子,明日你选两匹我们新分得的料子给她送过去,也算是对她的答谢了。” “是。”香芹看见孟长瑾又走神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低声问道:“宝林?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长瑾被她唤了一声,立马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孟长瑾低头继续用膳,只是心思摇曳,耳边似乎又传来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用意 光影夹着树影,缓缓地游至廊下两双墨色靴上,些许落影打在紫色袍角,却是映得深一片,浅一片。 其中一人身形高瘦,墨发高束,透着一股文雅之气,正是左丞相徐穆之子,英烈皇后胞弟,也是当朝礼部尚书徐慕云。而另一人身形更为挺拔,浓眉高挑,眼神刚毅,尽是轩昂之姿,此人是武安侯言袆佑。二人皆着紫色朝服,端正立于垂拱殿廊下。 听闻王裕出来通传,二人便撩袍入内,徐暮云抬脚跨门时身形不稳,王裕知他腿脚不便立马要上前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了。王裕也不勉强,将二人引入内室后便退门而出。 一般皇帝单独接见大臣,或与大臣商议事宜都是在大殿,此时在内室接见他二人,可见对他们的重视程度。 二人入内时李洵时正盘腿坐于案后,二人上前两步撩袍跪地,俯身道:“臣,参见陛下!” 李洵时眉头一舒:“平身。” 二人闻声而起,半跪于左右两侧软垫上。 言袆佑大笑几声,朗声道:“今日散朝那袁执京的脸都黑得跟个包公一样,真是大快人心啊!” 徐慕云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无奈道:“陛下,你可得救救臣,信平把这话在臣耳边念了一早上了。” 李洵时见他这满面春风的样子也颇受感染,笑道:“信平这么多年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不过今日不单是他,朕也畅快,这向昆果然没叫朕失望!” 言袆佑,字信平,原只是李洵时身边一贴身侍卫,当年随仍是淮安王的李洵时平动乱,阻外敌,战功累累。乾丰八年,随李洵时发动兵变,拥他为帝,后又不负李洵时所望,两年收复澶州c蓟州两处失地,被封为武安侯,也是李洵时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言袆佑一手拍在案上,大笑:“向昆这小子可真不错,一个月不到洮州的动乱便被他安抚下来,更妙的是竟无一人伤亡。” 徐暮云点头道:“正是,他也不负陛下所托。如此一来,袁执京便无话可说了,更不敢再在洮州境内布自己的人了。” “袁执京这老头这次栽了个大跟头,他万万想不到向昆把事情不但办好了,而且还办得漂漂亮亮!”言袆佑抄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哎呀,这可真是今年最让我痛快的事了!” “这下向昆这洮州知州的位置可算是坐稳了。”徐暮云大感欣慰,“袁执京仗着自己是三朝老臣,结党营私,朝廷各部皆有亲附他之人,打压他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今向昆取代钟兆谦担任洮州知州,已算是大大削弱袁执京在边境的势力。” “袁执京老奸巨猾,钟兆谦一事倒是天助。”李洵时轻轻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眼中冷光精现,“不过,削弱袁党势力不能操之过急。” “那倒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袁执京这种豺狼虎豹。”言袆佑哼声道。 “臣已是好久未见陛下如此高兴了。” 言袆佑听徐暮云这么一说也才反应过来,大手拍额:“还是子山兄细心,我实在是高兴坏了,未察觉到今日陛下竟是与往日不同,看样子我得加把劲多才袁执京这老头栽几个跟头,也多让陛下高兴高兴。” “你呀,你呀!”徐暮云伸出手指了指他,“‘让袁执京多栽几个跟头’这话从你口里出来怎么跟吃家常便饭一般!” “哈哈!”言袆佑拱手大笑道,“倒是我狂妄了,我这不是好久未见陛下这般高兴,一时忘形了。” “信平,你确是狂妄了。”李洵时身子轻靠在椅背上,唇角一弯,“不过朕今日不只是为了此事而高兴。” 李洵时眼前浮现起昨日孟长瑾脸红气结的模样,不禁失笑。 徐暮云和言袆佑转头相视,二人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言袆佑冲他挑了挑眉头,徐暮云只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徐暮云和言袆佑视线交战了好一会,二人也没分出个胜负。言袆佑踌躇半响,实在难耐,索性问道:“陛下,到底是何事,竟能引得陛下失笑?” 说完立马对着徐暮云使了个眼色,徐暮云无奈正准备开口,却见李洵时拿起案上一张宣纸,问道:“你们看看,这字有何不妥?” 徐暮云和言袆佑正欲起身,又闻他道:“子山腿脚不便,不用起身,信平你拿过去同子山一道看看。” 言袆佑起身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宣纸,一面拿着看一面走到徐暮云身边。 “去来皆过客,旦夕有归心。”言袆佑将纸上的字念了一遍,十分不解,“臣可看不出有何不妥,子山你看出来了吗?” 徐暮云伸手将宣纸拿过,仔细地看了几遍,摇头道,“臣也看不出来。” 李洵时看向他二人,笑而不语。 “‘去来皆过客,旦夕有归心’,世上能做到这样的人应是凤毛麟角吧。”徐暮云又仔细端详了一遍,“陛下这字刚劲有力,臣瞧着不无不妥之处。” “可是昨日有人却说”李洵时指向那张纸,淡笑道,“朕的字锋芒太过,与之气韵相较甚远。” “啊?”徐暮云十分惊讶,“何人这般大胆?” 言袆佑从徐暮云手中将纸抽回来,拿在手里扫了一眼,冷哼一声:“岂止是大胆,简直是胆大包天,若有不满,那叫他写来便是,倒要看看此人能写出怎样的一手好字!” 李洵时自言自语道:“她确实是胆大包天。” 他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言袆佑正走至他身侧将宣纸摆回案上,因没能听清他方才说的话,脱口问道:“陛下说什么?” 李洵时横了他一眼,他便住了嘴,立马转身回到自己的位上。 “看来陛下是为寻得知音而高兴。”徐暮云不禁笑道,“臣还以为是为了澶州旱灾一事。” “历年来,澶州c登州的旱灾本是最让朕烦忧之事。”李洵时面露欣慰,“可今年这澶州却未传来灾情,确是喜事一件。” “确实。”徐暮云接话道,“这澶州知州田复花费大力气,挖通沟渠,建了水利网,确是一套对旱灾行之有效的方法。” “那这件事信平也是有功劳的。”李洵时看向言袆佑,却见他一脸迷茫,于是提醒道,“田复不正是你举荐的吗?” “哈哈,对对对!我在澶州待的那一年,陛下问我有何人可胜任澶州知州,我瞧着田复不错,便举荐给了陛下。”言袆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徐暮云瞧他这模样便开口打趣道:“信平如今还会不好意思了,有长进,有长进!” “去去去!”言袆佑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不过这水利网又不是田复他一人的功劳。” “哦?”李洵时和徐暮云齐声道。 “陛下还未看到田复的奏呈?”言袆佑见李洵时摇了摇头,这才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上个月陛下不是要臣派人去打探澶州今年无旱灾是否属实,臣派去打探的人回来时还带回了一封田复的手书,田复在书上说,此次水利网是照着苏谢之子苏允给他画的图纸建的,水利网建造期间这苏允也出了不少力。他说要将苏允的功劳写在奏呈里,也为苏允求得些陛下的恩赐。这奏呈要经过的手续繁多,怕是还在路上。” 徐暮云问道:“苏谢之子?哪个苏谢?” “哎呀,还有哪个苏谢!”言袆佑白了他一眼,“不就是那个忠勤侯苏谢。” “原来是他。”徐暮云朝李洵时看去,见他眉头微拧,“陛下登基时,朝中是以延安侯苏谢c右丞相袁执京和太傅曹延华这三股势力分庭抗礼,苏谢因对陛下不敬,被陛下以边境不宁为由命他戍守澶州,现如今朝中还有许多依附他的党羽。这三年听闻他在澶州还算安宁,如今有这般功绩,怕是” “苏允可是苏谢带去澶州的那个长子?”李洵时沉声问道。 言袆佑闻言答道:“正是!” “他二人与留在京中的家人也是三年未见了吧。”李洵时眸色一深,略略挑眉:“既然这兴修水利网,苏允居功至伟,便恩赐他今年八月十五过后回京,也可赶上与家人一道过重阳节。这苏谢便继续留在澶州,替朕戍守边防。” “是。”言袆佑点了点头,“臣认为此法甚好,这功劳既是苏允的,便给只需恩赐于他即可,倒也能堵住朝中苏党之口了。” “只是臣倒是觉得奇怪。”徐暮云皱了皱眉头,不解道,“这澶州自收复便是年年旱灾,苏氏父子到澶州已是三年之久,也不见对这治理旱灾有任何举动。苏谢知道陛下视他为眼中钉,又对陛下多有不满,便也是知道回京自是死路一条,必是不求无过但求无功。只是如今苏允将这水利网建造图献出,陛下定然是要恩赐他回京的,不知是否是苏谢所授意?” 徐暮云这一番话正中要害,让人不得不多加思量。 内室中三人都陷入了沉思,而窗外鸟鸣阵阵,艳阳正当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午膳 徐暮云和言袆佑离开时已是正午时分,李洵时是踩着正午炙热的阳光走进文德殿的。 他走进内室时,就瞧见孟长瑾端坐在案前,窗沿溢出的光线覆在她握笔的半侧身上,尘粒轻扬,顺着光束落了她一肩浅尘。 她瞧见了他,立马放下手中的笔,上前行礼:“陛下!” 他比她高出许多,就这么低头俯视她,深褐色眼眸忽明忽暗,半响才问道:“可用了午膳?” 孟长瑾眉心微蹙,不知他这么问是何用意,明明是他罚自己今日伺候他用午膳的,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尚未。”孟长瑾仰头与他对视,笑了笑,“陛下难道忘了昨日罚嫔妾什么了?” 话一出口自己都有些惊讶,怎么会说出这么暧昧的话,可话已出口就如覆水难收,只好偏过头去,假意在看别处。 李洵时听她这么说竟无一丝怒意,眼底笑意明显:“既如此,便依你所言。” “啊?”孟长瑾听这话从他口中所出,实在是不敢相信,一时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一转头,却撞上他含着笑意的双眸,微微恍神。 “王裕,传膳!” 不一会儿,案上就已经摆好了几盘菜肴。统共五道菜:凉拌鸭丝儿,清蒸玉兰片,什锦豆腐,熘茭白,蒸南瓜。 孟长瑾待李洵时落座后方站在一侧,扫了一眼这案上的菜肴,心想,原以为陛下一日三餐不是炊金馔玉,也是八珍玉食,却不想陛下的饮食竟是如此清简。 李洵时不抬头也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淡淡道:“王裕,你先退下,这里有孟宝林伺候就行。” “是。”王裕准备去拿筷子的手又收了回来,凑到孟长瑾耳边叮嘱了几句,才退出内室。 待殿门关上后,孟长瑾走上前去布菜,也不知他喜好,只好先随意夹上一样,再看他反应。 李洵时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却不做任何表情,孟长瑾有些拿不着主意,只好去夹另一样,他仍只是提筷尝了一口,又将筷子放下。 他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孟长瑾思忖道。 她拿起筷子又准备去夹菜时,就听他声音缓缓传来:“孟宝林,入宫前就没有嬷嬷教过你如何布菜?” 孟长瑾心中一紧,立马将筷子放下,告罪道:“嫔妾无知,但凭陛下处罚。” “罢了,既然你也未用膳,便与朕一道用了罢。” 他这么一说孟长瑾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是垂首站在一旁:“嫔妾不敢。” 李洵时瞧她仍然杵在一旁,却也不看她:“是嫌朕这里的膳食太过清淡,不喝胃口?” “不敢!” 孟长瑾,只好在一侧坐下,心里一阵打鼓,瞧了他几眼,见他神色如常地进食,不敢再多想,夹了点玉兰片在碗里,低着头慢慢地吃了起来。 李洵时用余光瞥了她一眼,也不再开口,二人就这样坐在案前两侧专心地用膳。 因是陪着皇帝吃饭,孟长瑾也不敢多吃,每样也就稍微尝了点,见他放下筷子才敢放下碗筷。 王裕听着传唤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茶水和水盆的宫人。 李洵时将擦完手的巾子扔回盆子,似是不经意问道:“吃了这么点,可是吃饱了?” “是。” “朕出去走走消消食。”李洵时撩袍起身,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你可在内室休息,晚点再去抄写也不迟。” 孟长瑾站在他身后,侧身行礼:“是。” 待他身影消失后,孟长瑾立马走到大门往外看了几眼,确定他真的走远才放下心来。 孟长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腹中连半分饱都没有,可见同皇帝一同用膳真是一件辛苦活。 “这位公公。”一内侍从旁边走过,孟长瑾开口唤住他,趁着四下无人,有点为难开口道,“可否替我去尚食局拿点糕点过来?” 孟长瑾坐在案前,案上摆放着一碟内侍端来的芙蓉糕。 孟长瑾一手拿着一块吃了一小半的芙蓉糕,一手拿着一册书,顿时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 门外传来一阵跪安声和衣料悉索声,孟长瑾手一抖,想也没想立马将那一半块芙蓉糕扔回盘子里。此时,传来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孟长瑾捧着盘子朝四周看去,竟没有一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这声音已是人就要走进来了。 孟长瑾心里焦急,一下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撇到门口转出一个身影,一时心急,只好将碟子藏在裙下。 “陛下!” 孟长瑾有些慌乱地起身,低头时撇了撇裙摆,好在裙摆过长,将碟子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才舒了口气。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贼,不禁觉得好笑。 李洵时走进来时,瞧见她表情奇怪,行礼的姿势也不自然,双眼微眯,便知道她定是做了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按照平时他对这种事情无半点兴趣,今日竟就想着一探究竟。 李洵时反剪了双手,慢慢地踱到她面前,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翻,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处时突然一顿。 孟长瑾被他这么看得已是心虚,想着吃两块糕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正当她在左思右想的时候,忽然嘴角感到一丝粗糙的触感,带着些许凉意,视线下移竟发现是一双修长的大手。 她身子不由地一僵,脚底好像生了根,半点都不能动弹。 李洵时的手指划过她的朱唇,在她嘴角轻轻摩挲。她被触碰之处一片滚烫,这种灼热感慢慢延伸至头顶c四肢,胸口处似有万千面鼓齐擂,震得她的耳膜都在发颤,一颗心似乎要从心口处扑了出来。 正当她震惊之际,他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孟长瑾。”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似拨弄的音符流入她耳底,慢慢地触到她心底。 “陛陛下。”孟长瑾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低低地唤他。 他缓缓将手收回,指尖微搓了两下,她刚好垂眸看到他这动作,这才回过神。 原来是自己嘴角留下了芙蓉糕的碎屑! 孟长瑾暗自懊恼,真是百密一疏。 “陛下!”看着他收回的手,孟长瑾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一股落寞之感,“今日午膳的菜式都是嫔妾喜欢的。” 这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惊讶到了,不待他开口就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百遍。 李洵时也未料想到她会这么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低声道:“看来朕这惩罚还是太轻了些。” 转过身时,指尖藏在袖中轻轻摩挲,似乎还留有方才她唇角的触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赏赐 一早,王裕便领了一排捧着金丝檀木盘的宫人走进了玥覃苑,一行人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今日孟长瑾正好起得晚了些,刚坐下准备用早膳,听到香芹来报,立马起身相迎。 “见过孟宝林。”王裕走进来行了个礼,又对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一行人鱼贯而入,进到内室整齐站成一排,那托盘上盖着的红绸倒是格外醒目。 王裕瞧见孟长瑾疑惑的神情,上前两步,指了指身后介绍道:“陛下特赐金厢猫睛顶簪c清玉香膏c云燕纹缎c白玉雕绞丝纹手镯” “辛苦王公公了。”孟长瑾笑了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香芹。 香芹正准备走上前又听见王裕道:“这其中有一样,最是特别,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 “哦?” 王裕拍了拍手,一个宫人走上前几步,单瞧她手中捧的是唯一一个没有盖上红绸的,就知道与别的不太一样。她那托盘上摆的是一个青花缠枝纹瓷碗,上面盖着一个同一样式的碗盖。 王裕将碗盖掀开,一股热气蒸腾而出,王裕一笑语气尽是一派恭贺之气:“陛下特赐清蒸玉兰片给孟宝林。” 孟长瑾看着碗里的菜式,却不知道陛下是何用意,王裕上前两步,凑到她面前轻声笑道:“昨日孟宝林与陛下用午膳时,陛下瞧见您这个菜式多夹了两筷子,便知您喜欢,今日特命尚食局做好给您送来。” 孟长瑾心好似漏了一拍,与他这几日相处知道他心思敏锐,却不想在这等小事上,竟会如此心细。 想到此处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慢慢滋生出来,这种异样的情绪让她感到陌生又忐忑。 “有劳王公公特意跑一趟。” 王裕走后,孟长瑾坐在案前望着眼前这盘蒸玉兰片,出神片刻,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送至口中,却品出和那日完全不同的味道。 自那日之后,每日皇帝都会赐好些东西到玥覃苑,还特派了两名太医来替碧溪和安达诊治,倒是恩宠无限,让人艳羡。 叶容卿与刘宝林在园子里散步,迎面碰上戴秋苓c贺月岚c罗宝林一行人,众人打过招呼后也一同路而行。 叶容卿看了眼三人来路,问道:“可是从敬妃宫里出来?” 罗宝林见她开口问,立马回答:“是,七夕将至,一些事宜还要细细商议,以免七夕宫宴上出什么岔子。” “是啊,算算也就几日了。”刘宝林声音嗡嗡的,众人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也并不在意。 贺月岚眉头一挑:“叶才人倒是好福气,这满宫里的人都在忙着,你倒是独一份的清闲。” 叶容卿听她这么说也不回话,只顾走自己的路。 虽是过了正午,虽然阳光没那么刺眼,这热度也未见的减少几分,一行人走了几步已是香汗淋漓。 罗宝林向周围看去,正瞧着已前方不远处有一处亭子,旁边绿树成荫,倒不失为一个纳凉的好地方,便建议:“我们去那亭子里坐一坐吧,这太阳没正午那么大,但也是晒得人头晕。” 这一说倒是正中下怀,众人立马称是,一行人便往那楼台走去。 众人方落座,刘宝林便“咦”了声,随后问道:“怎么不见孟宝林?” 戴秋苓正在拭汗,听她这么一问,便停下动作,回道:“孟宝林被罚一个月内都要在文德殿抄书呢。” 众人的动作随她的话语一顿。 罗宝林低声道:“是啊,听说她宫里的人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如今还躺在床上。” “戴宝林。”戴秋苓听叶容卿喊她的名字,转过头看向她,便听她又道,“前几日你去看过,可是好些了?” “应是好些了。” 这一问戴秋苓面上就有些窘,回答的时的眼神也是有些躲闪,众人见她表情便也猜到一二,心中百转口上却不道破。 贺月岚将手中帕子一卷,冷哼一声:“她心中定然是记恨你的,既然不是你做的,问心无愧就是了,何必上赶着被人羞辱。” 戴秋苓听她语气极为不适,声音便有些生硬:“我只是过去探望而已。” “秋苓,你也别与她这类人走得过近,免得沾染上她们这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习气。”贺月岚说着还挑眼看向叶容卿。 叶容卿素来知道这位贺宝林对自己有很大敌意,但也不以为然。贺月岚见她这模样更是恼火,却无处发泄,只好又咬牙道:“我看这孟宝林还要感谢那场大雨呢,说不定那场戏还是她自己亲手策划好的,只是苦了她宫里的人。” 戴秋苓c罗宝林和刘宝林一听,集体一愣,回过神来立马连声制止她再说下去。 “怎么,我说的有错么?”贺月岚眼角微挑,“文德殿是什么地方,是陛下下朝后常常会去休息看书的地方,这日日去文德殿抄书可是我们求也求不来的,你们说是也不是?” 刘宝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至嘴边又吞了下去。 罗宝林被她说得有些动容:“我自进宫到现在,便是单独与陛下相处的机会也没有,只能想着七夕宫宴上能多看陛下两眼便好。” “所以说这惩罚其实是恩赐吧。”贺月岚有些不甘心,将帕子在手中紧了紧,“怕是这几日朝夕相处陛下也是对她起了些情义的,你们看这几日送去玥覃苑的东西如流水一般,都是珍奇宝物c名贵药材,陛下还特地派了太医给她宫里的人诊治。如此一来怕是再也没有我们半点位置了。” 叶容卿将团扇轻轻在手中转动,那团扇上的图案和字也与周遭的声音一并缭乱。 “若是如此,那也是孟宝林的福分。” 敬妃正半卧在矮榻上翻看手中的册子,贴身宫女琼芳正站在一旁替她打着扇子。 “真是辛苦娘娘劳心劳神了,我看华宛宫那位可没您这么上心。”阮修容正坐在一旁,看了一眼周围,方凑上去低语:“娘娘可听说,这几日陛下赏赐了好些东西给玥覃苑。” “一提到此处我就来气!”敬妃将手中册子一扔,心中怒气上涌,“那孟长瑾怎么跟她姐姐一样,都是个狐媚子,将陛下迷得团团转。那日明明陛下是动了怒的,短短几日便变了脸,文德殿那日倒是我们成全她了?” 阮修容也是气愤不已,咬牙切齿道:“娘娘那日也领略到了,这孟长瑾牙尖嘴利,口吐莲花,怕是再用点手段就将陛下的魂给勾走了。” “这几日陛下连我也不见,更何况是你们。”敬妃揉了揉额角,“这七夕宫宴已经有这么多事让我心烦的了,现在又跳出了个孟长瑾,真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听说这几日陛下整日都是待在文德殿的,倒是连垂拱殿也去得少了。”阮修容将声音压低,“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她得了恩宠去,那我们做的事不仅白费,还成了她上位的阶梯了。” “陛下当日这么罚她也没什么问题,是我们当时想岔了,白白给她捡了个大便宜。” “若是让她上去了,以后再想动她可就难了。”阮修容走到敬妃身边,耳语道,“当初那孟长庆我们是下了多少功夫才将她除掉,别看这孟长瑾现在没什么动静,要是这她上位了,难保不会去查她姐姐的事。如今她入宫时日浅,又没什么人脉,凭她与孟长庆之间的感情,到时候不查也难。若是陛下宠爱她,替她翻查那日之事,娘娘,我们就” 敬妃听她说了这么多心烦意乱,待她冷静下来再细想确实觉得阮修容的话没错,便拉过阮修容再她耳边细细耳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花灯 七夕这天,宫里上上下下都沾上了节日的喜庆,无不热闹。因着此次是晚宴,布置的宫人已是从早便开始忙碌起来,平时较为安静的宫巷也是宫人来往不绝。各宫的妃嫔也早早开始精细挑选宫宴的服饰,盼得此次宫宴上能艳压群芳。 将近半个月的修养,安达已是大好,行走坐立也没太大问题。而碧溪虽背脊处伤疤还未好全,但是下床行走已是无恙。 “没想到安公公居然还会做花灯。” 香芹怀里抱着一些彩纸和线团,从屋内走了出来,只见安达手拿竹签,手法灵活如变戏法,几下手中就有了个大概的花灯形状。 “我坐在这里看了快半个时辰,都没看出什么门道出来!”碧溪嘟囔着嘴,“安公公,你可别藏私啊,快教教我啊!” “你可别怪安公公。”香芹讲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挨着碧溪坐下,将安达用竹签做好的大概花灯轮廓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碧溪,你还是放弃吧,这么细致的活你是做不来的。” “好你个香芹,竟然编排我!”碧溪气恼不过,正准备起身,可是动作太大,一阵轻微的疼痛从背脊处传来,又立马坐回凳子上,故意“哎哟哎哟”地叫唤。 这可把安达和香芹吓了一跳,立马放下手中的活,来检查她的伤势。 “哈哈哈哈哈!”碧溪摆了摆手,笑了起来,“故意装出来吓你们,看你还敢不敢再编排我了。” 香芹见她这样连连求饶:“好碧溪,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安达笑了几句,有点无奈道:“碧溪伤还没好全,就开始龇牙咧嘴了,要是大好了,我们还不定有多少苦头吃呢!” 碧溪伸出拳头嘴里骂骂咧咧,安达对着她摆手连声讨饶,倒是香芹在一旁看得好笑,有一种祸水东引之感。 风夹着清晨的味道,掠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一道带着院外三人的欢笑打闹声飞过森严的宫墙。 孟长瑾刚从内室走出,入目处便是这一番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一丝笑意慢慢在她嘴角漾开。 玥覃苑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安达可愿意多收我一个学生?”孟长瑾在他们之间坐下,拿过两根桌上的竹签,侧头问道。 她来了三人也不见拘束,碧溪快人快语,立马上前打趣道:“宝林来了,这下我可放心了。” “为何?”香芹有些不解,想了一下又笑道,“你的意思是宝林比你的手工倒还要差些?” “这可不是!”碧溪略扬起下巴,有些洋洋得意,“我们宝林在这个方面完全与心灵手巧沾不上边,本来以为今日我的花灯肯定是垫底的,如今有宝林在,我自然是不用担心了!” “就你话多!”孟长瑾伸出竹签朝碧溪挥了一下,“虽然我在绣工方面的确比较笨拙,但做这花灯我们都是第一次,谁胜谁败还未知呢!” 碧溪朝她吐了吐舌头,又对着香芹使眼色,一副要她看好戏的样子。 安达取过几根竹签,小幅度地往孟长瑾处靠了靠,轻声问道:“可是要做什么样子的?” “我要,我要做成貔貅样式的,不不,太复杂了,还是老鼠样式的吧!” “嗯就玉兔样式的好了。” “那就翠鸟样式吧。” 安达手中的动作一停,不由地问道:“翠鸟?” “是啊。”孟长瑾轻叹一口气,侧脸望过去,只有高高的红墙绿瓦上,澄空如璧,纤云不染,“这样或许就能飞过这高高的宫墙,浩浩长空,自由自在。” 碧溪和香芹一齐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望着眼前的宫墙,静默无言。 安达偏过头,微弱的阳光映在她无尘的眼眸中,竟好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 “那我们便先做翠鸟样式的花灯。” 三人的思绪被安达的声音拉回,一时有些失笑。安达却也装作不知,笑了笑便拿起竹签编了起来,只是手中的动作已是比之前缓慢了不少,口里也时不时发出低声指点的话语。 日渐中空,阳光破云而出,已不再似清晨那般和煦,倒是刺目的很。初见雏形的翠鸟宫灯静静地躺在石桌上,细碎的彩纸c竹签散落在一侧,在骄阳的炙烤下也似是没了精神。 “宝林。” 香芹和碧溪手中捧着衣饰推门而入,孟长瑾正在细心擦拭琴弦,闻得二人声音,便抬头望去。 “这是方才尚衣局派人拿过来的衣饰。”香芹将手中的物件放下,“宝林快过来试试,那边说是照着宝林的身形做的,不知是否合身。” “无妨。”孟长瑾并不起身,只转头继续方才手中的事情,“既是照着身形做的,定是合身的。” “宝林。”碧溪捧着呈衣物的木盘径直走到孟长瑾身旁,“您快看看,快看看呀,刚刚送衣服过来的宫人说这可是今年云州新贡的西风云锦,我还从来没有摸过这么柔软的锦缎,这进贡的果然是不一样啊!” 经不住碧溪的几番推搡,孟长瑾只好放下手中的帕子,起身向碧溪手中瞧去。 香芹立马走上前来,与碧溪一道将那云锦铺展开来,紫红的云锦若那初生的朝霞,丝线在衣襟处勾勒出祥云之形,裙裾仿若漾着翻腾的云海,逼得人移不开眼。 香芹和碧溪拉起那云锦往孟长瑾身上一比,碧溪抬眼一望,不由赞叹道:“这颜色更衬得宝林肤白如玉,仿若天上的仙子,今晚宫宴定将她们比了下去!” “瞧你这得意忘形的样子。”香芹瞧着碧溪这痴痴的模样也笑了起来,偏头看向孟长瑾,却见她面上不见喜色,倒是有些许担忧之色,再看那华贵云锦,心里也是大概知晓,“宝林可是怕穿着这云锦去宫宴过于招摇?” “嗯。”孟长瑾点了点头,“是招摇了些,穿着它去赴今晚的宫宴恐怕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可不成,这可不成!”碧溪立马将这云锦卷起来放回檀木盘里,“如此这衣裳倒是个麻烦了,宝林我们还是换身衣裳好了。” 说完碧溪便急忙转身走进内室,不出一会儿便在里面唤道,“宝林,快进来试试这几件可好?” 孟长瑾看向香芹,无奈笑道:“我们家这碧溪啊,什么时候能将这火急火燎的性子改一改?” 香芹与她相视一笑,听得里面的催促声,只好上前推了推孟长瑾:“宝林快去吧,再不去,我们可要挨数落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七夕(上) 夕阳西沉,天边晚霞飞扬,将云朵层层浸染,仿若女子的衣裙,耀眼明媚,肆意飞扬。夕阳的余晖尽情洒下,整座宫城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就连往日森严的檐角,都在这层温馨的光晕里显得柔和起来。 栖梧殿由五座水榭围成,八座雕栏玉桥将五座水榭相连,四周太液池环绕,青松翠柏高低掩映,清波浩渺,俨然一座世外桃源。而栖梧殿不仅环境清幽,夏日可做纳凉之处,更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紧邻举办皇家大典的大庆殿,因此但凡宫里要举办什么家宴和宫宴,都会选在此处。 栖梧殿的中殿铺上了嵌金丝的地毯,两侧桌案已摆列整齐,宫人们端着奇珍八果鱼贯而入。一排排彩绘宫灯高挂,从中殿蜿蜒而出,仿若一条盘旋的巨龙,竟是将整个栖梧殿照得如白昼一般。乐师半隐在兰莘之间,宫灯的光晕洒在身侧,伴着悠扬的丝竹之声,就像是九重天的仙人一般。 “呀,宝林,那不是叶才人吗?” 孟长瑾顺着碧溪的声音望过去,就见叶容卿与刘宝林一同从远处走来。 叶容卿一身淡粉色华服,衣上刺着大片浅色兰花,一袭素雪留仙裙逶迤拖地,兰髻露鬓,远看仿若出尘仙子,待她走近却觉如空谷幽兰,清风吹过,一阵兰香自她身上悠悠而来,让人闻之心醉。 刘宝林今日一身素雅浅白,只在袖口处绣了几朵淡绿的夹竹桃,低髻上只别了一支金崐点翠梅花簪,虽未有叶容卿这倾城之容,但今日这淡雅一身更显得清秀可人,与叶容卿并肩而立也不至于逊色太多。 孟长瑾与二人见过礼后便一同走近中殿。 殿内的宫人引着三人去到自己的位置,叶容卿与刘宝林相邻而坐。不过叶容卿位份较高些,便是坐得离主位近一些,而孟长瑾则是坐在另一面,与二人桌案相对。 “宝林。”孟长瑾刚落座,碧溪就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凑上来有些不满地说道,“宝林,你说尚衣局送来的云锦太华贵了,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穿了这一身素青色的宫服。可是你看,这叶才人今日这一身比我们那云锦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她就是容色倾城了,今日这打扮可是把这满殿的宫灯都给比暗了下去。” 香芹见有宫人端着酒壶上前,立马向碧溪使了眼色,碧溪虽心中有些不舒适,但也只好住了嘴。待那宫人给孟长瑾杯中斟满酒,起身走远了,香芹故意开口打趣道:“碧溪,你从方才见着那叶才人这眼睛都快长她身上了,宝林说的没错,还好你不是个男子。” “香芹,你干嘛老取笑我!”碧溪脸色微红,腮帮子气鼓鼓道,“叶才人就算了,你看这刘宝林今日这一身打扮定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往日里瞧见她还觉得不起眼,今日再见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今日这人人都知道要精心打扮一番,宝林你倒好,穿得过于素雅就算了,连簪子都不带一个” 孟长瑾拿起桌上一颗葡萄就往碧溪嘴里塞去,看着碧溪吞下葡萄后又准备开口,便笑着说道:“好了,有吃的还不能堵上你的嘴吗?” 碧溪嘟囔了两声也不再回话,只低下头将葡萄皮剥下,然后将翠绿的葡萄放进水晶樽里。 “孟宝林。” 孟长瑾还想要安慰碧溪两句,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便抬头看去,却见方才唤她的是叶容卿。 “不必行礼了。”叶容卿见孟长瑾一行人起身正欲行礼,便抬手制止,再看向一旁的碧溪,笑问道,“可是孟宝林让你受了委屈?” 碧溪听得她发问,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闷闷回道:“没,没有,多谢叶才人关心。” 孟长瑾与叶容卿私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要说像今日这般交谈了,叶容卿突然的亲近倒是让香芹c孟长瑾还有安达都有些不明所以。 “倒是我唐突了。”叶容卿从袖间拿出一个云纹香囊,“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囊,里面放了些晒干的合欢花和决明子,孟宝林时时佩戴在身上可替身醒脑。” “这”孟长瑾犹豫片刻才伸手接过,“既然是叶才人的一番好意,却之不恭,那我便收下了。只是,我今日身上也没有带什么像样的东西可以送给叶才人的” “无妨,一点小心意罢了。”叶容卿开口打断她,“只是想问问孟宝林平常可有什么喜好?” 孟长瑾将香囊放到安达手中,听她这么一问,便回答道:“倒也不是什么喜好,只是闲来无事就喜欢写写字,抚抚琴罢了。” “如此”叶容卿点了点头,微微有些失神,“我平日也爱弄弄墨,往后我可要多来你宫里请教请教这书法了了。” 叶容卿在宫中素来冷傲,平时也不怎么与众妃嫔打交道,唯一走得近一点的也只有那刘宝林,今日却主动亲近孟长瑾,倒是让人摸不清她的来意。 安达与香芹相互对视一眼,又不留痕迹地移开目光。 “若是叶才人愿意来我宫里坐坐,我便是求之不得。”孟长瑾眉头微拧,有些迟疑道,“不过我只是平日无聊写写字,倒是听人说叶才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其是这书法,还被当世书法大家曾崇山称赞不已,与叶才人想比,我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哪里能称的上请教。” 叶容卿看着她半响不说话,眼中有一丝异样的水波流转,许久才开口道:“只是外人夸大其词罢了。” 孟长瑾只是笑笑也不再答话,二人之间顿时安静下来,只闻那悦耳的丝竹飘飘扬扬,四周倒也是热闹非凡。 “孟宝林这几天在文德殿抄书可还好?”坐在对面的刘宝林见二人交谈许久已是坐不住了,便起身向二人走来。 孟长瑾向她点了点头,正打算回话,就闻得殿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 “三位妹妹可真是来得早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七夕(中) 三人闻声回头望去,只见阮修容一身鹦哥绿广袖宫服,水绿织锦束腰,显得腰身不堪一握,头戴碧玉七宝玲珑簪,朱唇微勾,较往常倒更显明媚张扬。 “我说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原来是是三位妹妹啊,这么一打扮倒叫我认不出来了!”阮修容摇着扇子,摆动着婀娜的身姿款款走来,“三位妹妹可是大忙人,平常可是三请四请都不露面的,今日这晚宴倒是来得这么早,看来还是我的面子不够,说的话没什么份量。” “见过阮修容!” 阮修容上上下下将三人打量了一遍,目光在孟长瑾身上停留片刻,眉梢一挑:“这尚衣局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不知道孟妹妹如今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竟然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宫服给妹妹!” 孟长瑾看似恭谨,语气却带着疏离:“怎么能与阮修容相比,嫔妾位低人微,尚衣局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 碧溪一见到阮修容就想起那日在文德殿的事,当日的恐惧与愤怒一齐涌上心头,双手紧攥,手背上细小的青筋也因过于用力而根根暴起。安达站在她身后发觉出她的异样,怕她冲动做出什么举动,正准备伸手去拉她,就听到阮修容那尖锐的语调再次响起。 “这不是碧溪么?”阮修容一把拉过孟长瑾的手,故作亲昵道,“姐姐我可是羡慕死妹妹了,有这么一个忠心为你的人,妹妹可要好好珍惜,不要因着自己再连累他人受罪。” “是!”孟长瑾压下心中的不适,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您教会嫔妾的,嫔妾怎敢忘记?” 阮修容轻笑了一声,将手收回,斜着眼看了身旁的叶容卿一眼,便打着扇子向自己桌案走去。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众人的目光也不由向殿外望去。 “你啊,这张嘴就像是抹了蜜一样。” “哪有,太后,您这气色是越发得好了,这些刚入宫的妹妹们都及不上您万分之一!臣妾想向太后讨个养颜的方子,您可不能藏私啊!” “瞧瞧,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原来是想向哀家讨要东西呢!” “臣妾哪有,就想着能向太后偷学两招,这样也能让陛下更欢喜!” “敬妃姐姐说了这么多,倒是叫妹妹也心动了,太后您可不能偏心,只给敬妃姐姐。” “秋苓啊,这么多眼热的,看来你的秘方不保啊!” “是,改日我便将这方子写给各位姐妹。” 太后在一群莺莺燕燕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行人锦衣华服,各种色彩交织在一块,就像是一只只明艳灵动的蝴蝶,叫人眼花缭乱。 “太后万福金安!” 众人见太后走进来,立马整理好衣裙起身行礼。 太后今日心情倒是不错,一路笑着走到正上方的桌案,挥手笑道:“今日虽是宫宴,也是家宴,你们也不要拘束!” 戴秋苓扶着太后坐下后就准备起身回自己的位置,太后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笑着吩咐道:“你就坐哀家身旁,正好也可以陪哀家说说话。” 太后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落在了殿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众人齐将目光投向戴秋苓,脸上虽都是笑盈盈的,可是心里却各自打着不同的算盘。 一旁的宫人听太后这般说,立马抬了张矮案过来,紧挨着太后桌案而放。戴秋苓有些犹豫,想要开口拒绝,可看到太后那不容置疑的神色也不敢逆了她的意思,只好就着那矮案坐下。 “敬妃!” “是,太后!”敬妃刚整理好衣裙,听到太后唤她,连忙起身。 “还这么拘束,方才打趣我的勇气哪里去了?”太后朝她挥了挥手,敬妃只笑着应了声便坐下了。太后环顾了下中殿四周,凤眼微眯,几丝皱纹也随着她这一动作爬上眼角,“听陛下说,今日这宫宴是你和容妃一道布置的,倒是费心了!” “臣妾哪敢居功啊!”敬妃神色微动,笑盈盈道,“这场地布置和小食点心都是容妃姐姐一手操办的,臣妾倒是个懒的,只知道偷着清闲。只是容妃姐姐还没来,等她到了,太后您再夸夸她!” “今日倒会谦虚了!”太后笑了两声,头一侧看向下方那一空着的桌案,面上的笑容渐凝,“这容妃今日怎么还没过来?” 阮修容立马抢着回答道:“太后,容妃贵人事多,恐怕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她这个贵人倒是比哀家还忙。”太后向身后的嬷嬷招了招手,“珮含,你去请请这个贵人,说哀家正在等着她呢!” 众人感受到了太后似是动了怒,方才在窃窃私语的也立马停了下来,方才还笑语喧哗,丝竹鼎沸的大殿顿时静了下来,连宫人轻巧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太后,吃点葡萄吧!”戴秋苓把刚剥好的葡萄递给太后。 太后斜了她一眼,原本皱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伸出手轻轻在戴秋苓手背上拍了拍:“就你会逗哀家开心。” 众人见太后面色微霁,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方才停下丝竹管弦,也再次悠扬地奏起。 “容妃娘娘来了!” 伴着这一声,一抹木槿紫的倩影夹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而来,孟长瑾抬头望去,只觉她肤色皎若明月,灯火洒在她周身倒衬出她侧颜那分明的轮廓,她踏着众妃嫔的视线而来,消瘦的身形挺直而立,像是一株迎风而生的松柏。 “太后万福金安,臣妾来迟了,还望太后恕罪。” 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落在太后眼里格外刺眼,太后偏过头不再看她,对着敬妃问道:“时辰已经不早了,陛下怎么还没来?” “回太后,”敬妃看了眼容妃,眼神里满是得意之色,“臣妾今日还未见到陛下,怕是政务繁忙要晚些才能过来。” 太后点点头,话语里一派祥和:“那就等等他吧,毕竟国事为重。” “是。” “臣妾方才去文德殿见到了陛下,陛下说他晚些时候过来,叫我们不必等他。”因着太后没有发话,容妃只好站在原地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殿内两侧的妃嫔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都涌起了一阵失落,今日这七夕佳节,如此精心打扮,本就是为了让陛下多自己两眼。如今陛下这么说,十有八九怕是不会过来了,众人的想法落了空,这再迷人的月色,布置地再精美的大殿,在她们也就变得暗淡许多。 “罢了,你也不必站在这里了,回位上坐着吧。”太后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揉了揉额角,对着身边的嬷嬷开口道,“派人去与陛下说一声,事情处理好了,再晚都要过来一趟。” “是。” 珮含嬷嬷应了声便躬身退了下去,容妃得了太后的指令也回到自己的桌案曲腿落座。 敬妃向太后处看了一眼,便扬声吩咐下去:“传歌舞。” “传,歌舞!” 一列身着水葱色游仙裙舞姬踏着悠扬的管弦之声款款入内,长袖整齐一挥,翩若绽放的花蕾,舞姿曼妙,美艳动人,为今日的宫宴拉开了序幕。 只是坐于两侧的女子都心不在焉,再美的舞姬,再动人的舞姿也吸引不了她们的目光。 罗宝林手绞着帕子,双眸间水光忽明忽暗,自言自语道:“不知陛下今日还会不会来。” 孟长瑾与她相邻而坐,倒是将她的话听得真切,轻声问道:“罗宝林今日可是准备了表演?” “嗯。”罗宝林看向孟长瑾,点了点头,苦笑道,“本想着今日能见到陛下,不曾想还是落了空。” 孟长瑾笑了笑,宽慰道:“陛下既然说晚些时候会过来,那便一定会来,你也莫太忧心。” “真的?”罗宝林惊喜间语调不由高了不少,见周围人都望了过来,她立马捂住嘴巴,压低了声音道,“如此那是最好的,不然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见陛下,恐怕到那时陛下早已不记得我这个人了。” 孟长瑾心中轻叹一声,正准备再宽慰她几句,就听她又开口问道:“只是孟宝林怎么知道陛下一定会来?难道今日孟宝林见着了陛下?” 孟长瑾被她问到语塞,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与她说这番话,只好客气笑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再回答。 容妃坐在孟长瑾坐侧,距离不算太远,或多或少将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举起酒盏轻晃,低头沉思,眉心微动。 坐在另一侧的敬妃倒是面色如常,反倒比方才还多带了丝喜色。她扫了一眼坐在正对面的容妃,感觉多年来的怨气在今日都出了,别提多畅快。 几曲舞毕,太后见着众人兴致都不高也不放在心上,只笑着称赞道:“敬妃,这歌舞你倒是有心了。”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太后看了高兴就不枉费臣妾的一番心意了。”敬妃高声笑道,“只是陛下倒是没了这眼福了。” 话还未落音,便听外面通报: “陛下驾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七夕(下) 月白竹绣常服的男子跨步走进,墨发高束,眉如墨画,眼若寒星,整个人俊秀挺拔,风姿隽爽。 太后一见到他立马眉开眼笑,朝他伸出手去:“皇帝,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耽误你这么久的时间?” 话语看似责备,但却饱含疼爱之意。 李洵时撩袍落座,对着太后侧身答道:“倒是儿臣来晚了,叫母后久等。” “我有秋苓陪着倒是有趣得很,没有心思管你什么时候来。” 李洵时顺着太后的目光望过去,戴秋苓刚好抬眼撞上他的目光,脸上红霞蒸腾,立马将脸埋下。 “倒是有些人望眼欲穿了,”太后拉过戴秋苓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双眼一扫大殿两侧:“只是她们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倒是无趣得很,如今皇帝一来,这殿内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 “臣妾倒是喜欢陪太后说说话,”敬妃拿着眼睛睨了李洵时一眼,“陛下不来倒也好,本来众姐妹聊天倒还放松,陛下一来看把妹妹们吓得,都拘谨了不少。” 敬妃放下杯盏,语态娇媚,与平常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相较甚远。 李洵时也不言语,只抬眸向大殿两侧扫了一眼,视线在一个素青色身影上停驻,片刻后才将视线收回。 孟长瑾正与身后的香芹小声地说着话,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猛地抬头望过去,却见他正侧头与太后交谈,想着方才恐怕是错觉。她摇头无奈笑了笑,偏头时正巧撞上了容妃投过来的目光,想到刚才那一幕怕是让她看见了,顿时心里有些心虚。 容妃拿起杯盏,向着她举了举,也不待她反应,自顾地抿了一口,不再看她。 孟长瑾有种做贼被人当场抓住的慌乱之感,手忙脚乱地拿起杯盏饮了一口,酒是杏子酒,不烈,但她饮得急,便带起了一阵咳嗽。 正在和李洵时交谈的太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笑道:“这酒虽甘甜,却不宜多饮。” 本来殿内众人不注意孟长瑾这边,可是太后这么一说,众人便纷纷向她投来了目光。 “孟妹妹入宫不久,第一次参加宫宴,”阮修容举起帕子掩嘴扑哧一声,“怕是心里过于紧张,想着借酒壮胆。” “不过是酒太香浓,我也多贪了几杯,”叶容卿斜了阮修容一眼,语调清冷,“哪里是阮修容说的借酒壮胆。” “对对对!”阮修容看了眼叶容卿,连忙摆手笑道,“是我想岔了,还以为上次陛下罚的板子让妹妹有些后怕,这才以为妹妹别介意,我自罚一杯。”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众人面面相觑,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孟长瑾握着杯盏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朱唇紧抿,心中好似巨浪翻滚,抬眼看向阮修容,眼神锐利如刀。 李洵时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瞧着她檀口轻启,便开口将她的话截住:“敬妃,你安排的节目几时能开始?” “是,”敬妃恭谨应了声,一旁的贴身宫女轻步上前朝她点了点头,敬妃眼角一扬,转头对着殿中众人道,“这便开始吧!” 话刚落音,宫人们抬了四面大鼓入内,在东南西北四面放置。大半灯火被撤走,顿时,殿内陷入一片昏暗。四面大鼓之上,宫灯高高燃起,昏黄光线洒下,半明半暗,灯影交错。 众人都屏气凝神,整座大殿一片寂静,晚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音清脆悦耳,倒胜过之前的丝竹之声。 一抹火红如同烈焰从黑暗中舞出,长长水袖落在水墨色金丝地毯上犹为醒目,时间仿佛静止一般,立于两侧的宫人踮起脚尖,直勾勾地向水袖后方看去,只盼着能把那隐于暗中的人看清。 “咚c咚c咚咚”铿锵有力的鼓声激昂而起,那地上的水袖突然飞舞,仿若水蛇般灵动曼妙。鼓声越来越响,鼓点也越来越急切,如密集的雨点般落下。两抹烈焰的身影撕裂黑暗,腾空而出,身姿盈盈舞动,踏着鼓点的步子稳而有力,又有着小女儿的柔情。 整座大殿只有正中央那荧荧之光,李洵时望向那一处黑暗的眸子如鹰般锐利,即使四周漆黑如墨,那一处的一个身影却在他眼里十分清晰。孟长瑾看着眼前惊艳绝伦的舞蹈不禁深吸一口气,一丝莫名的情绪从心头掠过,还来不及品味,目光就不自主地往正上方挪去。 眼前一片漆黑,可她那么真切地感觉到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夜幕与她视线相交,即便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只是错觉罢了,可她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时间在此刻凝固,周遭的声音和锦衣华服全都消失无影,就像那一日月夜清蒙,夏蝉切切,天地间只余二人相对而望。 一阵激烈的鼓声将众人都拉回现实,孟长瑾慌乱地收回目光,再看大殿中央,两抹火红从上空缓缓而落,随着停下的鼓声,铺在地面上如两朵盛开的火红莲花。 殿内久久无声,宫人举着宫灯蜿蜒而入,大殿顿时又灯火通明。众人伸颈望去,伏在地上的两个身影此时也终于看得真真切切。 “好!什么是翩若惊鸿,哀家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太后的惊叹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宁静,众人也立马跟着点头附和,一时间大殿又是人声鼎沸,弦乐喧天。 “这边这个不用抬头哀家就知道是谁,只是”太后朝李洵时那边靠了靠,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另一位真是认不出来,皇帝可能猜出?” “儿臣一时也猜不到,” “那便抬起头来,让哀家和皇帝都仔细瞧瞧。” 二人闻声缓缓将头抬起,左边那个清秀可人的正是戴秋苓,而右边那个容色艳丽,她高昂下巴,唇角轻勾,高声道:“太后,陛下,嫔妾是宝林贺氏月岚。” 太后仔细将贺月岚打量了一遍,旋即向着身边嬷嬷问道:“珮含,你瞧贺宝林这模样是不是很是熟悉?” “何止是熟悉,”珮含上前一步,恭谨答道,“贺宝林这神态像极了当年的太后。” 殿内众人一听均是一愣,再看贺月岚喜上眉梢,立马叩首道:“嫔妾不敢,要是有万分之一像太后都是嫔妾的福分!” 她这一说竟是逗得太后眉开眼笑:“敬妃,她这巧嘴都快赶上你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赶上我才好呢,”敬妃盈盈一笑,灿若盛放的玫瑰,“这宫里能多个姐妹可以讨太后开心,这可是臣妾求也求不来的。” “瞧瞧这嘴儿!”太后身子向后倾斜,贴着珮含耳侧笑道。 珮含半躬着身子,深深的笑意带出了几丝眼角纹:“太后,还是快让她们起来吧,再跪下去陛下怕是要心疼了。” “瞧瞧我这记性,”太后伸出手连连示意,“快起来,快起来!” “谢太后!” “秋苓,来,过来!”太后朝戴秋苓招了招手,又看向李洵时,笑道,“这孩子今日这般费心,倒叫哀家眼前一亮,之前竟是半点口风也不透露给哀家,白白叫哀家替她操心!” “太后,秋苓哪敢瞒着您啊,今日这舞全是贺宝林的主意,我只是跟在旁边伴伴舞罢了!” 太后面带喜色,点头道:“贺宝林确实是有心了,你也别太谦虚,哀家看了你们这舞,眼光也被养刁了,怕是没有心思再欣赏其他的了。” 这一语在在座众人心里掀起千层浪,倒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孟长瑾视线刚好扫过罗宝林那处,只见罗宝林面色苍白,突然想到,接在戴秋苓和贺月岚之后的正是罗宝林。 难怪罗宝林现在是这个表情,太后这话一出就给后来的人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同样准备舞蹈的人,而罗宝林紧接二人之后,又恰巧也是舞蹈。 方才罗宝林得知陛下可能不会来的失落,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做足了准备的,孟长瑾想到此处不由地为她捏把汗。 李洵时的目光越过太后,直直地打在戴秋苓身上:“确实是翾风回雪,王裕!” “在!” 王裕迈着急促的小步子走上前。 “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断弦 罗宝林有些忐忑地整理了衣裙,她经过孟长瑾身边时,孟长瑾动了动唇,还是开口道:“你就想着是为他一人而舞,其他人都不重要。” 罗宝林身子一顿:“多谢!” 罗宝林换上一袭水红流云裙,在一群着月白长裙宫人的簇拥下轻盈而入,殿内众人不由地将视线移向她,之前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悠的琵琶声。 琵琶声低低切切,与她轻盈的舞姿相得益彰,有雨后清风拂面舒适之感。可前一段的舞蹈珠玉在前,太后看了两眼就感到无味,敬妃最是眼尖,故意讲些乐子哄太后高兴。 栖梧殿正殿十分宽敞,且四面临水,琵琶声本就轻细,需要保持十分安静才能听得清晰。太后与敬妃虽是私语,可因桌案隔着些距离,因此音量也不小,不时发出些笑声更是严严实实地盖住了琵琶声。 一旁的贺宝林也将注意力转向那边,开始高声附和起来。一时间,整个大殿都陷入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和笑声间。 原本在伴舞的宫人听不到琵琶声,其间一人的舞步出了些小错误,心里本就有些紧张的其他宫人瞬间乱了方寸,整个舞蹈变成一盘散沙。气馁的宫人索性停下步子,站到两侧一动也不动。 罗宝林意识到周围的不对劲,旋转间,她看到了停下不动的宫人,完全没有看向她只自顾欢笑的坐在桌案后的人。她继续舞动着,一面搜寻着那一人的目光,可当她好不容易将他看清,却发现他深眸低垂似是沉思。 终究,还是白费了这么多功夫。 巨大的失落感充斥着她的全身,原本支撑她的力量陡然坍塌。几个旋转间脚踩住了裙摆,一个踉跄,身形不稳,眼看就要直直摔向地面,突然一个纤细却有力的手将她扶住。 “怎么是你?”她站稳了身子,沿着扶着自己的手腕向上看去,待看清楚了来人,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太后,陛下!”孟长瑾见她已站稳,这才将手收回,对着坐在正中的两人行礼道,“罗宝林总算是舞完了,嫔妾准备了一曲《梦尽浮华》早已经等不及要弹给太后和陛下听了。” 贺宝林眉梢一挑,话语里数落意思明显:“孟宝林也太心急了些,怎么也要等罗宝林回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阮修容打断:“孟妹妹这般心急,琴技定是上佳,当年庆昭仪也弹过此曲,现在我还记得那日的情景,一曲琴音如九天仙音一般,技惊四座。今日孟妹妹再弹应是别有韵味,这么一说我倒也等不及了。” 太后面上一沉,眉间已是露出了些许的不耐烦:“那便开始吧!” “是。” 敬妃与阮修容相视一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向古琴走去的孟长瑾。 李洵时身子向后靠去,手上拿着杯盏,似是在把玩,只是一双褐眸深如千尺潭,神情难辨。 孟长瑾婉婉落座,水葱似的玉指轻放在琴弦上,双目微闭,眼前浮现出了曾经孟长庆坐在梨花树下弹这首曲子的场景。 那年梨花满挂树枝,一阵风吹来似是下起了一场雪白的梨花雨,洋洋洒洒,肆意飞舞,落在孟长庆被风带动的青丝上,落在轻拂的琴弦上。梨花瓣在风中轻颤,撩起了一阵暗香。 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画面,时至今日依然在她脑海中那么清晰。 孟长瑾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第一个音符响起,耳边一切的嘈杂全都消散。 众人看向大殿中央,只有一个消瘦素青身影的女子和一架古琴,潺潺如流水的音律自她十指间流出,又仿佛女子的倾诉,一曲三叹。宫灯的光线洒下,仿佛星河落于她线条优美的脖颈上,音符悦动,好似精灵在她身侧舞动。而坐在正中的女子,发髻上虽未插珠钗,可那如瀑的青丝更衬得玉肌如花,出尘淡雅。 随着她指尖的变幻,那琴音变得更加急促起来,好似江河翻腾起波涛巨浪,惊涛拍岸。 就在众人惊叹不已之时,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自琴间传出,绕梁的琴音戛然而止,琴弦震动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尤为刺耳。 “啊!” 殿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将众人的思绪全部拉回。 “弦,断了!”贺宝林离得最近,她伸出脖颈往那处仔细一瞧,发出一声轻叹。 孟长瑾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放于身侧,伸出左手抚住了震动的琴弦,脸颊似乎因为震惊而失去了血色,显得苍白如纸。 安达隔得虽有些距离,可孟长瑾这一系列动作却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阵不安。来不及多想,他步伐急促地走至孟长瑾身侧,走近他才看出,孟长瑾放在身侧的右手正轻微地颤抖。 安达顺着她的右手向下看去,只见一抹刺眼的猩红顺着她指尖流出,落在深色的地毯上,瞬间隐匿不见。 心口就像是被钝器击中一般,一阵酥麻遍布全身,怎么都动弹不得。 “安达,把琴抬下去。” 低若细丝的声音从安达身侧传来,安达拳头紧攥,握出一丝生疼才缓缓放开。他朝着一处看去,碧溪和香芹领会到他的目光,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 三人抬着古琴正准备退下,只闻得身后传来尖酸的声音:“哎,真真是可惜了,孟妹妹拂得一手好琴,方才还给了我一种是庆昭仪弹琴的错觉,只可惜” “只可惜学艺不精,”敬妃看向阮修容,半是责备道,“如今已经是庆才人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庆昭仪。” “嫔妾入宫时日短,未见过姐姐们口中那位惊世的庆才人。”贺月岚指尖在昆玉瓷盘上划过,似笑非笑道,“只是孟宝林今日这一出,倒是有种东施效颦之感。” “嫔妾不才,”孟长瑾忍着手心传来的阵阵剧痛,右手置于身后,缓缓起身,“自知一丝一毫都及不上孟长庆,让诸位姐姐见笑了。” “既是如此,为何特意要弹奏这首曲子?” 坐在一旁的容妃之前一直仿佛置身事外,如今突然开口,倒是让人费解。 孟长瑾抬头看向大殿正上方,见那人正斜靠在榻上,似是为将方才一幕看在眼里,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少顷,才缓缓启唇道:“嫔妾只是想念当年弹过这首曲子的人罢了。” 在座众人不料她会这么回答,一时都禁了声,或是左顾右盼,或是低头不语,又或是斜眼偷瞄坐在正上方那人的神情。 “陛下,”王裕上前一步,附在李洵时耳边低声问道,“还赏吗?” 李洵时手指在酒盏上反复摩挲,杯中的酒影投在他的眸间,似水光浮动。突然他将脸一扬,眼神间闪过一丝寒芒,冷峻的面部线条在宫灯下更加分明。 王裕见他点头,立马对着殿下众人高声传道:“陛下有令,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宴散 殿内依旧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叶容卿几个舞步间,几行大字已行云流水般在两面铺开的宣纸上落成,一阵阵赞叹声如沸腾的水在殿内翻滚开来, “来,走近些,给哀家瞧瞧,这叶才人写了些什么?” 几个宫人拉开宣纸,向着太后和皇帝的桌案走近前几步。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 这两行大字正倚交错,笔画如勾,隽秀有力,一如其人。 “好字!”太后抚掌大笑,“珮含你也来看看。” 珮含在一旁附和道:“是是是,奴婢虽然不懂书法,只觉得这字跟挂在殿上牌匾上的字一般好看。” “你啊,”太后有些无奈地朝她指了指,突然想起什么,接着笑道,“哀家倒忘了现下这里正有一个字痴。” 众人顺着太后的目光看向皇帝,这才知道太后口中的“字痴”是谁。 李洵时仿佛没听到周围的声音,双眸低垂,眉目间都是肃然之色。 “陛下!”王裕见李洵时似是出了神,有些焦急地在他耳侧唤了声。 李洵时神思被这一声拉回,眸光向大殿逡扫,然后落在那两行大字上,一丝赞赏之色浮于眼眸,再看向站在一旁的叶容卿,开口道:“金勾如月,字如其人。” 叶容卿心间仿佛吃了蜜糖一般,跪地叩首,嫣然一笑:“谢陛下夸赞!” 月上梢头,宴至尾声,今日新入宫妃嫔均一展才艺,轻歌曼舞有之,悠悠弦音有之,而只有叶容卿得到了皇帝的亲口称赞。此时,再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些羡慕c嫉妒或不忿。 孟长瑾坐在一旁已经没有心思欣赏这些莺歌燕舞,放于桌下的右手半屈,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手掌心上那殷红一痕格外得醒目。 “哀家今天是真的高兴!”太后眉眼深弯,“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佩含跟着笑道:“今年的新人个个深藏不露,奴婢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敬妃,今日也是辛苦你了。” 敬妃听着太后的夸张,立马从座上起身,受宠若惊道:“这都是臣妾的本分,只要能博得太后和陛下一笑,便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好好好!”太后再看向容妃,面上虽是带着笑,却不似对敬妃那般亲昵,“容妃今日在膳食上的安排也是费心了。” 容妃起身淡淡回道:“谢太后夸赞。” 太后一直都不喜欢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现在看她这模样心中很是不满。 佩含见着太后面色微沉,便上前提醒道:“太后,时辰也不早了。” “哀家也乏了,皇帝你看这接下来” 李洵时上前搀住正起身的太后,恭谨道:“儿臣送母后回宫。” 殿内众嫔妃也随之起身侧身福道:“恭送太后!” 太后对他摆摆手:“哀家这有佩含,你留在这里便好。” 李洵时依然搀扶着太后,只笑了笑道:“儿臣也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完,正好与母后同路。” 太后知他性子执拗,做下的决定便是难改变,也不再劝说。 “秋苓,”太后一把拉住戴秋苓的手,“上次你教佩含她们做的膳食方子她们还有些地方不明白,你便随哀家一道去,也好再指导指导她们。” 太后的这个举动意思很是明显,大家都心知肚明,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戴秋苓领会到太后的意思,飞快地斜了一眼李洵时,面上潮红一片。 太后和皇帝前脚一走,阮修容便朝着孟长瑾这边走过来。 她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与嘲讽,像一阵风一样走到孟长瑾眼前。 “孟妹妹,今日可真是可惜了。” 阮修容故意唉声叹气,语气里满是可怜的意味。 碧溪见她这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中已是气极,可又想到今日发生的这件事,也知道再呈口舌之快只会为孟长瑾带来麻烦,只好将不满和愤怒吞进肚里。 贺宝林从二人身边经过时停下,碧溪几人认为以她的个性,定会上前落井下石。可不料她只是偏过头深深看了眼孟长瑾,一句也为说便离开了。 孟长瑾欠身一福,冷语道:“我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带着碧溪几人便快步离开了栖梧殿。 阮修容站在原地,鼻尖冷哼一声,得意之色尽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上药 “宝林,忍着点。” “无妨,”孟长瑾将手掌摊开,“只是小伤罢了。” 安达听她说完,拿着瓷瓶的手一顿,才将瓶中的粉末倒在她掌心处,细小的粉末一洒下就能感到她手轻微地回缩了一下。 “好了。” 碧溪和香芹站在一旁,一听到这句话,就上前来拿出细软的白布在伤口处缠上两圈。 “还好伤得不深。”香芹手上一边包扎,一边说道。 碧溪此时的眼睛红红的,把缠好的白布打好结就站在一旁一言也不发。 孟长瑾看出了碧溪的异样,对着安达和香芹使了下眼色道:“我们今日做的花灯还没完成” 说着就要起身,碧溪一见立马上前按住她,半是焦急半是埋怨道:“宝林你现在手伤着还管什么花灯啊!” “你看,”孟长瑾朝她扬了扬包扎过的右手,“这不是很灵活吗。” 香芹将纱布和药瓶收拾好,走过来攀住碧溪的肩膀,笑道:“我也想去瞧瞧我么上午做的花灯,应该只差涂色了吧?” “嗯,”安达朝她点了点头,转过头又不放心对着孟长瑾叮嘱道,“宝林伤了右手不方便,要涂什么眼色,怎么涂,我来替你做。” “好。” 孟长瑾再看碧溪,见她态度已渐渐缓和,便笑嘻嘻地将她拉了出去。 月色皎洁,月辉如水铺在庭院的青石板上,一片洁白,仿佛笼上了一层轻纱。 碧溪看着眼前老鼠形状的花灯,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手拿毛笔一下一下地在颜色盘里打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孟长瑾也不理会她,只在一旁与安达说着哪里上什么颜色,哪里需要描上轮廓。 不一会儿,翠鸟的大致颜色已经涂好,孟长瑾拿起来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看了遍。 “剩下就是画上眼睛,再处理一些细节就可以了。”安达接过翠鸟宫灯,又准备继续上色。 孟长瑾眉眼弯弯,左手托腮,嫣然一笑:“等这几个花灯做好了,我们便将它们挂在这个树梢上。” 碧溪瞧见她这副模样一下子气也全部消散了,余光落在她包着白布的手上,一时有些懊恼自己方才还对她摆脸色。 “伤口还疼么?” 孟长瑾听到碧溪这么问,心里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盯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从那次晒书到今日断弦,我们防不胜防。而且,今后这样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少,你知道么?” “这些我都知道!”碧溪用力点了点头,“宝林,我不是怕这些,只是,只是以前在府里再大的事我都能挡在你前面,现在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一点都帮不上忙!”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流出,香芹拿起帕子正准备替她擦拭,却见她扯过衣袖往眼周一抹,嘴角一扯,带着很重的鼻音说道:“我不会再害怕了,以后我都陪着你,宝林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 一直低头沉默的安达突然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丝赞赏。 孟长瑾被她的情绪带动,水光在眼眶里打转,深吸一口气,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斜了一眼她手中的花灯,故意打趣道:“毛笔的笔头都要被你按散架了。” 碧溪看了眼手中的毛笔,立马破涕为笑:“等着吧,我的花灯一定是最好看的!” 柳树垂下的枝条轻拂在头顶,月光似零星的布条儿挂在树枝上,树下的几人的身影迷迷蒙蒙,时不时传来的笑声荡漾在星月密布下的庭院中,时间在这里也仿佛慢了下来。 “香芹,你这个玉兔的眼睛太大了吧,足有几个铜铃那么大!” “还说我,你那老鼠怎么涂得这么黑,打着灯笼都看不见!” “你怎么一点常识都不懂,老鼠不是大多数都是黑色的吗!” “哈哈哈” 几人被碧溪的话逗乐了,捂着肚子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孟长瑾擦了擦眼角,将蜡烛递给她:“你现在将你的这个花灯点燃看看。” “点就点!”碧溪一把接过蜡烛,“你们就等着看好了。” 碧溪将蜡烛插进花灯中心,然后用火折子小心地将蜡烛点燃,烛光摇曳而起,可是花灯四面如被黑色的幕布遮住,一点光亮都没有透出来。 一阵沉默过后,接着又传来一阵大笑。 碧溪提着花灯面上微窘,只是周身只有微弱的月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香芹点燃了自己手上的花灯,提起往碧溪脸上一照:“这样总算能将你看清了。” 碧溪伸出拳头朝她打去,骂骂咧咧道:“好你个香芹,看你还笑!” 香芹一面笑,一面提着花灯躲闪,碧溪追在她身后不依不饶。远远看去,不辨人影,那玉兔的花灯竟像是活了似的,在空中翻腾c跳跃。 孟长瑾接过安达递来的花灯,定睛一看,青色的翠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孟长瑾爱不释手地提着花灯把玩了一阵子,将宫灯举至眼前,这样便能看清站在对面的安达的面容,清脆含笑的声音透过花灯传至安达耳畔:“安达,你做的花灯真好看!我们要将它挂在哪里好呢?要不,就挂在这个树枝上?不行,太低了,还是这里吧,这里怎么样?” 花灯流出的荧荧之光洒在二人身上,孟长瑾的脸庞映在灯火下半明半暗,漫天星辉好似落在了她的瞳底。安达呼吸一滞,深深地陷入她的眼眸间,半响才从喉间发出一声“好”。 孟长瑾踮起脚尖,高高举起花灯一端的绳结,可是那一枝条有些高了,怎么够都够不到。 “安达,帮我将那个树枝拉下来点。” 孟长瑾等了片刻也没有见着安达过来,举着花灯的手有些酸了,周围一片寂静,连方才香芹和碧溪打闹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一丝不安涌上心头,孟长瑾刚准备回头,一股淡淡檀香掠过她鼻尖,她轻嗅了嗅,忽然觉得这个味道好似在哪里闻到过。思忖间,一只月白竹绣的衣袖从她眼前划过,骨节修长的大手稳稳地将枝头带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枝头 “可以挂了。”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一股电流从心尖传出,酥麻感瞬间蔓延至四肢。 孟长瑾维持着方才举花灯的姿势,垂下的树枝发出的“沙沙”声落在耳里,清脆悦耳胜过丝竹之声。 失神间,一只大手绕过她后背,放在她举宫灯的左手上,指尖相触间,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滚烫。 她准备将手缩回,却被他大手紧紧握住。 心狂跳不已,猛烈地到下一秒就好像要将耳膜震破。 “陛下。”她开口轻唤道。 她不用回头已经知道是他,只是他明明陪太后回慈德殿了,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按太后今日的意思,是有心要举荐戴秋苓,既是如此,那他现在也应该是在吟秋苑。 “是挂这里吗?” 他的呼吸温热地打在她露出来的脖颈处,细小的红点随之在皮肤上泛起,她身子一颤,脖子往另一侧缩了缩。 李洵时仿佛没有察觉到她这细微的动作一般,握紧她手一带,花灯上的红绳便牢牢地挂在了树枝上。 王裕伸手示意安达他们退下,碧溪有些不放心地瞧了眼便跟着香芹一道退下了。 安达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刺眼,转过头时脸上阴沉一片。 待三人都走远了,王裕才笑吟吟地躬身离去。 一时间,整个庭院里只剩下他二人。月辉倾泻而下,透过柳枝细细密密的缝隙落在二人肩头。放在地上的花灯静默地守在一旁,晚风阵起,吹得月白袍角和素青裙摆纠缠难分。 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李洵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来,为什么在送太后回慈德殿的路上脑海里全是断弦时她眼底那惊慌的神色和苍白的面孔。 他清楚地看到了断了的琴弦像一把迅猛锋利的宝剑,在她手心里划出深深的一道口子,那断弦上一抹殷红分外醒目,饶是他隔得再远,也清晰地落在他眼底。 他的视线缓缓下滑,落在她用白布包扎好的右手上,一丝怒意从他眼里流过。 孟长瑾抬头看向他,一眼便知他视线落在何处,右手不自在地挪向身后,只是一时猜不透他眼底的怒意是为何。 “陛下怎么过来了?” 怕他没听见,更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于是又问了一遍。 “朕听见了,为何还要再问一遍?” 她听后心中腹诽道:听见了也不回答,谁知道你听没听见。 李洵时收回目光,低声问道:“手伤可还好?” 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啊。 孟长瑾心中轻叹一声,答道:“无事,谢陛下关心。” 她语带疏离,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何。 “伤的是右手,不便写字。”清冷月辉凝上他眉梢,再开口时已是冷漠如常,“这几日文德殿便不用来了。” 孟长瑾借着树梢上花灯洒下的暖光,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他,好似要将他看透一般。 “陛下,今日我出了这么大的错,为何还要给我赏赐?不止是今日,还有这段时间源源不断送到玥覃苑的那些赏赐。” 这个问题在她心头盘旋很久了,从他让她伺候午膳开始,到这段时日每日不断的恩赐,再到今日他在殿上给自己的这无由来的赏赐。她虽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可她知道,她人对自己的嫉妒都来源于他看似给的恩宠。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深意,一些她看不透,也琢磨不透的意味。 他眉眼一斜,故意问道:“怎么,不喜欢?” “是,”他的故作不知让她有些气恼,声音也随之高了几分,“这没由来的恩赐,让嫔妾惶恐。甚至嫔妾在想陛下陛下莫不是故意为之,难不成是因为” “因为什么?” 既然说到这里,她也不管不顾了,索性道:“因为陛下还在记恨我长姐,陛下心里一定也相信那日是我长姐亲手将阮修容从楼梯上推下,至使阮修容腹中胎儿不保。嫔妾从入宫第一日便知晓,陛下对我是鄙夷甚至是厌恶的,其实陛下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与孟家入宫的女子,不管是谁入宫都是如此。陛下给我这看似无限让人艳羡的恩宠,实则是将对长姐的怨愤发泄在嫔妾身上,嫔妾只是无端地受了陛下这滔天的怒火罢了。” 李洵时听她说了这么一长串话,从见她第一面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本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来,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想到此处,李洵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原本微拧的眉头渐渐舒展。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 “是。”孟长瑾低声答道,却不敢再抬头看他。 他盯了她许久,才收回目光,指了指头顶上的花灯,慢慢道:“如此,那朕应该声势浩荡地来你这玥覃苑替你挂花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千方百计掩人耳目过来。” 她一时语塞,想到他今日过来确实是只带了王裕一人。 如果是这样,那她便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用意。她第一日入宫时他看她的眼神,与她说话的语气她至今都忘不了。可是如今,他还亲手替她挂花灯,短短两个月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朕也不知道。” 孟长瑾听他这么一说,心中讶异不已,讶异于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所想,更讶异的是他的回答。 李洵时深眸低垂,伸手将她手掌握在手心里,慢慢将她手心按在自己心口,身子一低,侧脸紧贴于她耳畔,他滚烫如火的唇息抚过她的耳廓,引起她的一阵轻颤。 “不如你替朕问问它,为何会这么做。” 他心跳沉稳有力地扑腾在她的手心上,一下c两下c三下 孟长瑾手心一颤,似触电般立马将手从他掌中抽出。 他这个回答是她始料未及的,可也能很好地解释这段时日这源源不断的恩赐,竟只是因为他心中有她。 竟然如此简单,原来是自己想得太过复杂了。 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间滋蔓而出,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题外话------ 耗费心神的一章 嗷嗷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道谢 一晚过后,花灯里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只余花灯孤零零地高挂在枝头。 孟长瑾站在柳枝下,出神地望着眼前的花灯,昨日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似还未消散,掌心处好似还能感受到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孟长瑾将左手举至眼前,晨光透过指缝,洒在脸上,留下一片斑驳。 “不如你替朕问问它,为何会这么做。” 这一低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昨晚他走后到现在,耳边时不时便会响起他这一句话。 孟长瑾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慢慢将手放下。 “宝林这样多久了?” 香芹捧着衣料从屋内走出,迎面就碰上了正站在廊下的安达。 “用过早膳就这样了。”香芹停下脚步,有些担忧道,“宝林这样,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达出声打断:“不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尖锐,又放缓声音说道,“别想太多,你先去忙吧。” 香芹嘴唇动了动,又觉得无从开口,扫了他背影一眼就走开了。 安达站在廊下注视着站在柳树下的人影,有一种不适的感觉如破土的种子一般从心底钻出,那瞬间长出的藤曼紧紧地包裹住他的心房,呼吸也渐渐变得不顺畅。 良久,他才迈出脚步,朝着那处走去。 “宝林。” 孟长瑾听到声音后回过头去,见来人是安达便冲他一笑:“晚点将这花灯收起来吧。” “是,”安达抬眼看了下头上的花灯,此时觉得这花灯竟有些刺眼,于是低头问道,“今日文德殿还去吗?” “不去了,”孟长瑾转身往屋内走去,一边朝他比了下右手一边道,“这手今日握笔还有些困难,等明日好些再去吧。” 安达知道以她的性子,只要皇帝不开口,无论如何还是会去文德殿的。听她这样讲,就知道是昨日皇帝开了这个口的。 想到昨天皇帝特意过来,竟只是为了亲口对她说这一句,安达顿时觉得口中酸涩,想到以后恐怕皇帝过来玥覃苑的次数会越来越多,他心里开始不好受起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安达不禁气恼自己。 她若能真正得到皇帝的恩宠,以后在这宫里便不会再像今日一般任人明里暗里各种欺辱和陷害。况且,自己在宫中的任务便有要助她得宠。如此一石二鸟,可他心里却如刀割般难受。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竟让他无所适从。 孟长瑾心中也有些烦闷,自然没有注意到安达那变化的神情,更不要说在短短这几步路间竟是想了这么多。 “孟宝林。” 孟长瑾刚一脚踏过门槛,便听到大门处有人唤她。 罗宝林携一贴身宫女自大门处走来,孟长瑾见是她,便转身走过去相迎。 “罗宝林,你怎么过来了?”孟长瑾与她互见了礼,就领着她往屋内走去,“里屋坐。” 罗宝林也不推辞,应道:“好!” 二人一进内室,安达便走到侧屋去唤碧溪和香芹。 “我还是第一次到你宫里来,”罗宝林一面四处打量,一面道,“你宫里摆式简单,不似那般富贵繁杂,倒给人一种舒适之感。” 孟长瑾屈膝坐在桌案一侧,伸手示意罗宝林落座,笑道:“罗宝林倒是雅兴,我对这摆式一窍不通,只是尚舍局给什么便用什么罢了。” 碧溪掀开帘子,香芹提着滚烫的茶水走近。 “我这里没有什么新茶,”孟长瑾将案上的茶杯掀开,递至罗宝林身前,“还望你莫嫌弃。” 香芹将茶水注入杯中,腾腾热气驾着茶叶那清幽的香气氤氲而上。 罗宝林拿起茶杯放置鼻前轻微摇晃,抬眼时眼底一片欣然之色:“我也不太会品茶,只知闻起来清香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孟长瑾将茶杯举至唇边,轻吹两下,垂眸道:“这点我们倒是相同的。” 孟长瑾没想到今日罗宝林会前来,不过想到昨日自己在宴上替她解围,大概也能知道她过来的目的。 罗宝林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下,哂道:“我今日前来是向孟宝林道谢的。” 孟长瑾在一旁专心品茶,听她继续说道:“昨日多亏了孟宝林,不然我怕是要出大丑了,所以,我今日是专程过来道谢的,还望孟宝林不弃。” 说着,罗宝林有些局促地准备起身。 “不必如此,”孟长瑾立马将茶杯放下,伸手制止了她,“只是我离得最近,正好也是要轮到我了,倒是谈不上个谢字。” 罗宝林见她不肯受自己的礼也只好作罢,吩咐身旁宫女一声,那宫女便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兰花青瓷瓶。罗宝林将瓷瓶接过,推至孟长瑾案前,语调轻柔道:“这是我入宫时娘亲给我的金创药,据说对外伤是极好的,小小心意,望孟宝林收下。” 孟长瑾本欲推辞,可见她态度强硬,不好拒绝,只好吩咐香芹将它收下。 “我昨日虽是帮过你,但是现在也收下了你送来的金创药,昨日之事你就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是,”罗宝林见她收下金创药,心里的大石也就放下了,“之前我还怕孟宝林不愿意收下我这小小的心意,昨日的事我也不会再提,只是孟宝林的仗义相助我必定不会忘记。” 见她语气诚恳,孟长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片刻才道:“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 罗宝林开口打断她的话:“可这举手之劳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做的,”说着眼圈微微一红,双目低垂道,“我虽是嫡女,可母亲是续弦,而我自小就胆小怕事,因此一直为几个哥哥姐姐所不喜。出了任何事情没往我头上扣就算是好的了,更别提会帮我了。我自知看清人情冷暖,就连血脉亲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在宫里各自争宠的嫔妃们。因此,我知道这样的帮助多么难得,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碧溪在一旁听了偷偷地抹了抹眼泪,香芹见了立马将手中的帕子递与她。 孟长瑾见她如此掏心掏肺地对自己袒露心扉,便宽慰她道:“我娘亲走得早,我一出生也是受尽了白眼。不过我与你不同,我有个长姐对我很好,陪伴我,关心我,教导我,在我心里她不仅是长姐,更是半个母亲。也是因为她,我才知道对需要帮助的人不能冷眼旁观。” 罗宝林微微一愣,旋即轻声问道:“你那长姐可是之前的庆昭仪?” 见孟长瑾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我虽未曾见过庆昭仪,但在你口中如此善良的人必定不会推阮修容下楼。” 孟长瑾和站在一旁的碧溪还有香芹心中皆一惊,不曾想这些话竟然会从平时看起来软弱可欺的罗宝林口中说出来。 罗宝林见她神情自知是将她惊吓到了,便拉过她的手,正色道:“自此我们姐妹相称,以后唤我梓菁,我唤你长瑾可好?” 孟长瑾手心微微一紧,虽知她情真意切,可自己却无法完全打开心扉,一时间有些踌躇。 “长瑾,”罗宝林知她没这么快接受,倾身靠近一字一句开口道,“我知你定然想救她出冷宫,我虽人微言轻,但若有需要,我定会相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张 来访 “此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孟长瑾语带疏离,客气说道。 孟长瑾当然知道自己的罗梓菁的交情还没好到这般地步,救孟长庆出冷宫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自然是含糊带过便好。 罗梓菁仍不放弃道:“长瑾,我会暗中多替你留意,不会让你为难。” 她的目的到底如何孟长瑾不知,或许是真心想助自己,又或许只是过来从自己口中套话,毕竟她目前属于敬妃一党,又与贺月岚走得近。 安达在一旁听了许久,也看到了孟长瑾的为难,脑中一转,弓着身子走上前来。 罗梓菁正准备再开口,余光瞥到过来斟茶的安达,只好将话语吞进肚子。 茶盏里的茶水已经注满了,可是安达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罗梓菁觉得这个内侍有些奇怪,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孟长瑾知道安达此时上前的用意,也不制止他。 “罗宝林,”安达有些深意地看了罗梓菁一眼,“庆才人被打入冷宫的原因你恐怕不清楚吧。” “我怎会不清楚,虽然陛下有令不得私下谈论那日的事情,但我也从一些宫人的口里大概知道了那日事情的始末。” 安达“哦”了一声,又接着说道:“那既然这样,罗宝林就更应该避嫌了。” “为何会这么说,我”罗梓菁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不再言语。 罗梓菁已经知道了安达话语里的意思了,她是依附敬妃的,而孟长庆被打入冷宫是与阮修容有关,阮修容又与敬妃同气连枝。 如果自己这时候与孟长瑾走得太近,敬妃那边肯定会起疑心,若是被阮修容知道自己背着她们做这件事,以她们的手段,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她的神情开始变得晦涩不安。 安达与孟长瑾相视一眼,知道她已经明白安达话语里的意思,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我知道了,”罗梓菁眼神坚定道,“此事你们想得比我周到,我入宫时日短,又没有家族做靠山,敬妃向我们几个新人伸出橄榄枝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就接下了。本以为只要老实跟在她们后面,即便没有恩宠,也不会有什么灾祸。可是昨日,敬妃和阮修容竟落井下石,我若还傻傻地跟在她们身后,那便是真的是愚蠢了。” 孟长瑾听她这么说,心里便想,这个罗宝林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还是有些城府的。不过在这宫里有城府不是什么坏事,若她不为自己打算打算,怕是会被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罗梓菁知道依附敬妃只会为她人做嫁衣,更会成为她们的踏脚石,她便回过头来亲近自己,倒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思至此处,孟长瑾叮嘱道:“你知道要为自己打算便是最好的,万事保全自己,其他事情也莫要太过操心。” 罗梓菁微微一愣,半响才点头道:“我省得,日后也不会常过来,免得惹人耳目,有什么事我会派人私下递消息给这位公公。” 孟长瑾知多说无益,也未接话,只端起茶盏自顾地饮了几口。 两人捡着一些不仅要的事情絮叨了一阵子,罗梓菁往门外看了一眼:“时辰不早了,我也不便多留。”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开。 孟长瑾起身相送,罗梓菁刚走到外院就遇到了走进来的叶容卿。 叶容卿见到对面走来的罗梓菁面上闪过一丝讶异,二人走近时只匆匆地相互行了个礼。 “叶才人,你怎么过来了?”孟长瑾站在廊下,待叶容卿走近笑着问道。 叶容卿随着她一面往屋内走,一面道:“我得了副字帖,便想着今日过来给你。” 孟长瑾不禁觉得奇怪,今日是什么日子,平日没怎么走动过的人都赶在一块儿到她这来。 碧溪本来对叶容卿就有好感,又因着昨日叶容卿替孟长瑾说了几句话,心里对她便更加欢喜了。一见着叶容卿走进来,又是拿新茶具,又是拿点心的,忙得不亦乐乎。 孟长瑾接过叶容卿递过来的字帖,盯着书皮上的几个字念道:“《洛神赋十三行》。”连忙翻了两页,眼底一亮,惊喜道,“这可是东晋王献之的真迹?” 叶容卿见她这面上的神情,低低笑道:“我就知你会喜欢。” 孟长瑾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字帖放下,收敛了下情绪,感叹道:“这本我长姐与二哥可是心心念念了许久,都说世上恐再无他的真迹,流传于世的均是后人临摹。都说真迹是麻笺本,我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是啊,”叶容卿叹了声,看着那字帖眼里流露出的也慢慢都是喜爱,“我练书法时也是深受到他的笔法影响,只是也未能亲眼见到他的真迹,如今也是得偿所愿了。” “既是如此,”孟长瑾将字帖推还给叶容卿,推拒道,“我便更不能收下,如此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怎么能说夺我所爱,我方才见你捧着这字帖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就知道你同我一样也是十分喜爱这本字帖。既是同道中人,那便值得与你分享这稀世珍宝。”叶容卿笑了笑,仍是将字帖推回给孟长瑾。 “如此”孟长瑾心里对这多年难寻的字帖也是痴迷的,见推拒不了,只好道,“那我留下临摹几日,过几天再亲自给你送过去。” 叶容卿点了点头:“也好,我也不急着要,你慢慢临摹就是。” “那我便收下了,待还字帖时定要登门好好向你道谢才行。” 孟长瑾收下这字帖,心中自然是十分欣喜的,现在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临摹时要用紫豪还是狼毫,要选用哪种宣纸 “孟宝林不必与我这么客气,”叶容卿眼底笑意盎然,指尖在杯口深深浅浅地摩挲着,“再说,也不是谢我。” “嗯?”孟长瑾有些惊讶,“王献之这字帖确是千金难求,倒不知是何人如此大方相赠?” 叶容卿盯着她,故弄玄虚道:“你忘了,还有一人与我二人于书法上亦是同道中人。” 孟长瑾不解,她在闺中时,倒是有过几个书法上的好友,难道她与叶容卿在宫外还有共同相识的好友? “太后昨天还称他是‘字痴’来着。” 竟然是他? 孟长瑾这才反应过来,面上一窘,嘴里也泛起了淡淡的苦味,有些局促道:“既是这样,那我更不好收下了,若是让陛下知道怪罪下来,可不是连累你了。” 说着,便要唤安达将那字帖拿过来。 叶容卿见她局促不安的模样,连忙出声制止:“你且放心,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我的。” 她语间充满着暧昧,可落在孟长瑾耳里却突然觉得有些有些刺痛。 本来因得了那本字帖那喜不自胜的心情顿时消散,再想到那本字帖,心里也只有一片苦涩。 这情绪来得奇怪,搅得孟长瑾心烦意乱,不禁暗恼自己这不受控制的莫名情绪,却又不知如何平复。 怕叶容卿瞧出自己的不对劲,孟长瑾好容易才挤了一丝笑容出来:“那便多谢叶才人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举荐 守在院外的几个宫人远远地就瞧见走过来的李洵时,连忙弓着身子上前请安。 “陛下万福金安,太后在里面等您呢!” 王裕紧跟在他身后,对着一旁的宫人挥了挥衣袖:“得了,快进去禀报吧。” “是。”宫人立马散开,踏着小碎步往正殿走去。 李洵时刚迈上正殿的台阶,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脚步一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豫。 “这都是我以前在府里听过几耳朵的趣事,太后若是喜欢,以后秋苓便常过”戴秋苓正坐在一旁修剪着手里的枝叶,听到宫人进来禀报皇帝来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到李洵时跨步走了进来。 “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免礼,”李洵时看也未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旁走过,走到太后面前拱手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快起!”太后朝忙他抬了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满面笑容道,“快坐,难为皇儿百忙中还能每日来给哀家请安。” “母后哪里的话,儿臣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陪母后说会儿话。” 太后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对着戴秋苓道:“我这皇儿最是孝顺,只是脾气太执拗,哀家有时候都拿他没有办法。” “嫔妾在闺中就常听父亲说陛下性至孝,当为天下之表率。”戴秋苓又转向太后,笑意潺潺,“陛下孝顺,是太后的福气,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瞧瞧,瞧瞧,”太后笑睨了她一眼,又看向李洵时,“洵儿,她这可是给你戴了一顶好大的高帽。” 太后与李洵时母子感情深厚,平时当着众人面也是以“皇帝c皇儿”称呼他,私底下才会亲昵地唤他名字。现在当着戴秋苓的面用了这么亲昵的称呼,可见太后确是真心喜欢这戴秋苓。 想到此处,李洵时也不愿驳了太后的面子,转头看着她语气放缓道:“你有心了,三言两语就逗得母后这么开心,以后便常来陪母后说说话罢。” “谢陛下!”戴秋苓受宠若惊地起身要谢恩也被李洵时拦了下来。 太后见他对戴秋苓的态度不再那么生硬,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洵儿,”太后将案上一碟糕点往李洵时身前推了推,“来尝尝,这可是秋苓亲手做的。” 李洵时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英挺的剑眉拧紧,戴秋苓心一下提了起来,连忙问道:“陛下不喜欢?” 太后瞧他神情似是不喜,出声宽慰道:“哀家倒是喜欢,软糯适中,香甜可口。” “母后说的是。”李洵时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嘴角微扬,面色也变得格外柔和,“戴宝林的手艺极好,就连尚食局做糕点最出色的厨子怕也是及不上你。” “陛下谬赞了,嫔妾只是喜爱做些这种” 戴秋苓得他这般赞赏心中大喜,如娇艳花朵的红霞在她脸颊上绽放,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太后嗜甜,定是合胃口的,只是朕不喜甜,这般好的糕点给朕倒是暴殄天物了。” 戴秋苓的笑容渐渐凝固,脸上青一片红一片,倒是尴尬至极。 她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呵笑道:“倒是嫔妾疏忽了,下次嫔妾依照陛下的喜好,再做些新的糕点来给陛下尝尝。” “不必,”李洵时想也未想便开口拒了她,“这糕点既然是做给母后的,那便要依照母后的喜好,这口感既是母后喜欢,那也无须再改了。” 太后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这是在告诉她,她看得好的人,未必能合他胃口。 太后心底叹了一口气,自从英烈皇后走后,皇帝再也未曾将谁放在心上,容妃如是,敬妃如是,就连外人皆认为曾经荣宠万千的庆昭仪也如是。 这些年,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希望真正能有一人常伴他左右。 这戴秋苓她是极喜欢的,为人大方得体,懂事且乖巧,她是有意要将她举荐给皇帝的。可是今日再瞧皇帝这态度,竟是半分也未将这戴秋苓放在眼里,倒是枉费了她一片苦心。 “秋苓,”戴秋苓见太后向她招了招手,便起身走上前去,太后拉过她一双手,轻拍了拍,“今日,你陪哀家也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想必也是累了,你先回宫,改日再过来陪陪哀家。” “是,”戴秋苓恭谨地应了一声,向着太后和皇帝行礼道,“那秋苓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 太后看着戴秋苓跨过殿门消失的身影,抬手捋了捋袖摆,眼角低垂,似是有什么心事。 “母后!”李洵时大概猜到了太后支开戴秋苓的意思,见太后这神情,不放心地轻唤了一声。 好半响,才听到太后传来的叹息声:“洵儿,今日之事可有怪母后?” 李洵时双唇紧抿,并不开口答话。 “倒是哀家白操了心,可也希望你能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这些年,你身边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倒真是应了那句孤家寡人。也不知,这天下得了是幸,还是不幸。” 见李洵时正要开口,太后朝他摆了摆手:“洵儿啊,哀家并不是怪你,哀家只是想让你能舒心一些。”想了想,又道,“这戴宝林,你若是真不喜欢,那也不必勉强,就是给她升个位份,也算是成全了她对哀家的一番孝心。” 李洵时见太后说得动情,面部线条也渐渐地柔和下来,低声应道:“是,儿臣知道了。只是此事不能强求,还望母后能谅解儿臣。” “为娘的哪会怪自己的孩子,”太后望着他,轻声叹道,“五年了,蕙芫已经走了快五年了,再过两个月就是她的忌日了,哀家亲手抄写了佛经,到时候你拿去祭奠她罢。” 李洵时听太后突然提起英烈皇后的闺名,微微一愣,颔首道:“是,多谢母后。” “洵儿啊,”太后拿过一旁的花枝,将一些枝叶摘了下来,再放回花瓶里,“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题外话------ 就要过年啦,每日马不停蹄码字g~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苦劝 垂下的树枝随着吹过的夏风,轻拍在窗沿,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合着窗外不间断的蝉鸣,扰得人心烦意乱。 李洵时将手中的书册往案上一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王裕端着茶走进来,小声问道:“陛下,奴才派人去把那外面扰人的蝉都打下来?” “不必了。” “是。”王裕把茶放在案上,看了他两眼,似乎是有话要说。 “何事?”李洵时撇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不禁问道。 王裕上前整理案上稍微又些乱的书册:“陛下给戴宝林的晋封,奴才已经让高童去吟秋苑宣旨了。” “嗯。” 李洵时拿起笔尖蘸了点墨水,翻开折子批阅起来。 王裕一见,立马上前,拿起摆在一旁的墨锭细细地研磨起来。 “说吧,”李洵时提笔的手一顿,“还有何事?” 王裕一面研墨一面道:“奴才也没别的事,只是只是想问问陛下” “何时说话如此吞吞吐吐了?”李洵时头也未抬,有些不满道。 王裕将墨锭一放,连忙道:“奴才不敢。”又抬眼,察言观色道,“陛下前几日拟的晋封孟宝林的折子奴才还未去宣,您看?” 说完,飞速扫了坐在案后的皇帝一眼。 “你什么时候做朕的主了?”李洵时将批阅完的折子重重一合。 “噗通”一声,王裕连忙跪在地上,叩首道:“奴才不敢!只是只是奴才见陛下已无此意,才才” “王裕,你现在可是能耐啊!” 李洵时语气隐带严厉,可那拧起的剑眉已是慢慢舒展。 王裕是李洵时身边的老人了,对他的脾性也摸的透彻,听他这语气,磕在地上的头缓缓抬起,视线一触到他脸上,立马又垂下。双眼一转,已是知道他办的这事正好合了皇帝的意。 “奴才哪敢,奴才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更应该为陛下分忧。”王裕头触手掌交叠处,“孟宝林七夕宫宴失误是事实,陛下因此不悦也是情理之中。” 李洵时眸底精光一闪,将手中的紫毫置与笔搁上,随口道:“起来吧。” “谢陛下!”王裕谢过恩,缓缓起身。 “晋封事宜暂缓。”王裕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大喜,正想大唤“陛下英明”,就又听他声音缓慢传来,“朕也未因此事而不悦,赏赐照旧。” 王裕一听,心中一紧,连忙唤道:“陛下!” 李洵时伸手断了他的话头:“她依然是那个圣宠不断的孟宝林。” “陛下这是何苦?明明” “王裕,朕再说一遍,别再擅自揣度朕的心思!”李洵时脸色暗了下来,眼神似刀子般射过来,让人不敢直视。 王裕心底胆寒,可咬一咬牙,心一横,接着说道:“奴才都看在眼里,那日陛下不放心孟宝林才会半路又转去玥覃苑,陛下刻意隐去行踪,就是为了不要让有心人知道,从而给孟宝林带去麻烦。陛下早就知道奴才压下了晋封孟宝林的旨意,却也故意装作不知,半句也未提起,陛下明明已经心有不忍” “王裕!” 李洵时额头青筋暴起,随手抄过案上的书册一把甩到王裕脸上,王裕虽也是做好了会惹怒他的准备,可还是被吓了一跳,鼻梁被书打得生疼也不敢伸手去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朕给她什么,她都要受着,怎么轮得到你来替她说话!孟长瑾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如此为她?” 王裕见他真的动了怒,想也不敢想就跪在地上,时近正午,也是最炎热难耐的时辰,室内温度虽不似室外那般炎热,可他掌心的汗却怎么也不止不住。 王裕知道他如今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可能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可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倒是清清楚楚地将他这段时日的变化看在眼里。 他会因她一句话而面露喜色;他会因事涉她而去过多关注;他在看到她手被断弦划伤后而担忧;他会在注视她时眼神变得柔和 别人或许不能察觉,可自己每日跟着他,又深谙他的性格,怎会感觉不到? 这孟长瑾是不同的,在他心里,她与之前的孟长庆完全不同。甚至是,与已故的英烈皇后也大有不同。 思及至此,又开口苦苦哀道:“奴才与孟宝林无半点交集,奴才为孟宝林说的一切话也只是为了陛下而已!”王裕的头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下,“奴才跟随陛下这么多年,事事只忠于陛下,奴才劝陛下,也只是为了不让陛下为难自己啊,陛下!” 王裕头磕地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传到李洵时的耳里,李洵时一拳紧攥,用力到指节发白。半响,握拳的手才慢慢放开,无力地搭在扶椅手把上。 “王裕,你今日说的太多了,退下罢。” “是,奴才告退。” 王裕知道自己今日已经是惹极了他,听他现在语气已经放缓也不敢再开口,只好恭谨地应了一声后便老实地退出去。 殿门“吱呀”一声开启,外面刺眼的光线立马一拥而入,将室内照的分外明亮。门沿上的灰尘在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被惊得四散逃离,随着光线又被殿门阻隔在外,也渐渐归于平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撞见 高童前一日才去吟秋苑宣了旨,当天各个宫里都知道了,等到第二日便不约而同地踏进吟秋苑。原本就不是很宽敞的内室,一下子围满了人,虽显得又些拥挤,但也没有影响屋内热络的交谈。 “恭喜了,戴宝林。”罗梓菁笑着祝贺道。 “瞧罗宝林这记性,”贺月岚瞪了罗梓菁一眼,“应该改口称呼戴才人了。” 罗梓菁面上一窘,连忙接声道:“是是是,戴才人!妹妹一时嘴快,姐姐莫怪。” 戴秋苓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道:“我们一同入宫的情谊,哪会因这位份而生分。” “姐姐说的是。”罗梓菁垂眸应道。 刘宝林在一旁并未怎么接话,只随着众人恭贺寒暄几句。 孟长瑾同叶容卿走进来,室内的欢笑声一停,一齐将视线投到二人身上。 “叶才人,孟宝林。”戴秋苓起身同二人一一见过礼,看到二人是一道进来的,不免奇道,“正在念叨你们,刚好你们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只是刚好路上碰上了孟宝林,就一道过来了。”叶容卿有些深意地看了戴秋苓一眼,“恭喜戴才人了。” 说完,叶容卿也不等戴才人开口,就随手捡了张软凳坐下。 本来叶容卿的性格便是这样,与众人不太合,做事也我行我素,可是今日她这动作落在众人眼里意味就同往常不太一样了,因此也免不了多看她两眼。 “戴才人,恭喜。” 本来众人视线都集中在叶容卿身上,没注意到孟长瑾,现在她一开口,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哪里的话,”戴宝林伸了伸手示意孟长瑾入座,“福祸相依罢了。” 孟长瑾听她这么一说微怔,旋即笑道:“我不便久留,只是过来向你道声喜。” “为何?”戴秋苓见她刚来就要走,连忙上前拉过她双手,低声问道,“可是为那事对我有所芥蒂?那事你听我说” 孟长瑾双手翻转,盖住戴秋苓手背,带着让她放心的语气道:“我知道,只是我等会儿还要去文德殿,昨日耽搁了一天,今日再不多赶一赶,这一个月怕是完不成了。”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便留你。”戴秋苓深情缓和下来,握着孟长瑾的手紧了紧。 贺月岚坐在一旁奚落道:“孟宝林在七夕宫宴上出了丑,这不再上赶着去陛下面前露露面,扮扮可怜,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恩宠就要到别人宫里去了。” 孟长瑾虽不知这贺月岚为何处处看她不顺眼,不过她也无所谓,既不用相交,若只是入场的几句讥讽,她还是招架得住的。 想到此,她唇角一勾,道:“借贺宝林吉言,若我能固了陛下的恩宠,定替贺宝林美言几句。” “你” 贺月岚气极,一掌拍在桌上,就势要起身,却被一旁的罗梓菁和刘宝林拉住。 孟长瑾看也不看她一眼,回过头对着戴秋苓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独自生气的贺月岚和若有所思的其他几人。 容妃带了亲手做的早点到了文德殿,李洵时今日不用早朝,用完早膳就与容妃下起了棋。 “陛下,这两日可有烦心事?”容妃一面下棋,一面与他说这话。 “只是朝堂上那些事罢了。”李洵时执白子落于棋盘上。 容妃知他并不打算提起,也不追问,只笑道:“陛下若不专心,今日怕要是我手下败将了。” 李洵时摇头笑了笑:“别的不说,下棋朕倒是未必能赢你。” “臣妾与陛下只是棋逢对手罢了。”容妃见他心情似有好转,担忧的心也缓缓放下。 李洵时这一笑,连带着站在一旁的高童心情也格外好,对着容妃竖起拇指道:“还是容妃娘娘您有办法,陛下这两天心情不好,我们几个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大气都不敢出,您这一来就雨过天晴了。” 李洵时专心棋局,并未理会他。 容妃看向高童正准备开口,突然往他身后看去,见他身后什么都没有,想起从用早膳到现在都没见到王裕人影。 要说这王裕可是李洵时的小尾巴,李洵时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今天这么久都没看到他,再将李洵时这两日面有不豫联系到一起,就知道李洵时心情不好的原因有大半与王裕有关。 不知道王裕犯了什么错,惹的陛下生这么大的气。 容妃对此事虽是疑惑不已,但只要李洵时不愿意开口,她必定不会询问,更不会将自己的疑惑表现脸上。 正在此时,外面有内侍推门进来通报:“陛下,孟宝林来了。” 李洵时执子的手一顿,落下时淡淡开口道:“宣她进来。” 内侍得了令便退出殿内,少顷,一鹅黄色人影就从殿门处闪了进来。 “陛下万福金安。”抬眼时见到他正对面坐了一人,定睛一看才看清那人,心好似漏了一拍,镇定心神方继续道,“嫔妾见过容妃娘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棋局 容妃虽只与孟长瑾见过几面,彼此间交集也不深,但容妃却没由来地对她有些好感。 “怎么过来了?” 容妃正准备让她免礼,就听到坐在对面的李洵时带着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随意问道。 “一月之期快到了,嫔妾的书还未抄完。”孟长瑾见他视线扫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立时了然,立马接着道,“嫔妾手已无恙。” 李洵时转过头,恍若未闻,继续专注于面前略显焦灼的棋局上。 容妃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朝她手看去,问道:“孟宝林手怎么了?” “前日不小心划到了,并无大碍。” 容妃笑了笑,正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时,就听李洵时催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到你了。” 孟长瑾见二人专心博弈,自己对这下棋也是半懂不懂,只瞧了一眼,便退到平时自己抄书用的书案旁。 孟长瑾刚坐下,正准备拿墨锭,目光在桌案上扫了一圈,才发现桌案的摆放位置仍和自己离开那天一样,只是桌案整洁,不染尘灰,想必是每日有宫人打扫的缘故。 想着,她便抬头看向坐在右斜方的那人,现下他正襟端坐,神情专注,一丝一毫都未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 七月末的太阳仍是毒辣,还未至正午,从窗外爬进来的阳光已将窗棂晒得滚烫,室内因置了些冰块,倒是没有室外那般炎热。 孟长瑾看着摆在二人身旁的冰块略微有些失神。 自己在文德殿抄书已是半月有余,却从未见这殿内置放过降暑的冰块,从他平日的吃穿用度上看他确实不是一个耽于享乐的君王,倒可以说是有些节俭了,不置放冰块降暑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缘故。 可是今日,容妃过来文德殿便用上了冰块 眼前的容妃一点粉黛,绾了个较为随意的云髻,髻上仅别了一支红玉珊瑚簪,淡紫色缎织海棠锦衣更显气质稳重,一条深紫色金丝绣的缎带紧束腰间。往日装扮雍容华贵,带着自身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而今日这装扮清雅中带着几分稳重,倒是让人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都说宫里真正得了皇帝宠爱的只有容妃一人,现在亲眼见着才知传言非虚。面前二人正对而坐,宛如一对璧人,自己倒像是多余了。 孟长瑾晃了晃头,不禁失笑自己怎么胡思乱想起来,想到自己今天的任务,握笔的手紧了紧,重新摆正坐姿,一笔一画认真誊写起来。 李洵时和容妃也只专心于棋局,不再交谈,一时间,殿内只有清脆的落子声和“沙沙”的写字声,偶尔窗外传来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一室独安谧。 时间在这里也变得缓慢,似也不想打扰这难得的安宁。 李洵时的余光扫到她身上,她正端正坐在那里,细碎的阳光将她的发丝镀成了金色。 这两日她没来,这一角竟显得空落落的,如今她来了,一如往常坐在那里翻书写字,那一处似乎才算是完整了。 才半个月,自己竟然已经习惯殿里有她的存在,这种感觉让他渐生烦闷。 到他落子时,他便是想也未想,就将白子落下,落完子后才意识到自己下错了。 容妃有些惊讶地从棋盘中抬起头来,都说人如棋,通过棋面可以看出下棋人那一刻的心境。李洵时的棋面一如其人,出手凌厉如风,但也目光长远,能权衡利弊。可他刚刚落的这一步棋虽有雷霆之势,却丝毫没有顾及到整个棋面。 容妃自入宫便时常与他下棋,因此一下便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看来,是有什么扰乱了他的思绪。 容妃不自觉地偏过头去,窗前左斜方角落,孟长瑾正在认真地抄书,莹白如玉的脸庞因着炎热,透出点点红晕,鼻尖也冒出些细细的汗珠,在阳光下泛着晶莹。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参见陛下,容妃娘娘。”高童走上前来对着二人俯身跪拜。 李洵时问道:“何事?” 高童抬头看了眼容妃,犹豫了片刻,将一道折子举过头顶,呈至李洵时面前,答道:“刑部尚书曹大人,太常寺正卿柳大人一道递了折子说要面见陛下。” 李洵时看也未看那折子,手拿着一粒白子在桌案上轻叩了几下,才开口道:“你只管去与他二人说,苏允在治理澶州旱灾一事上有功,既是有功,那定会有赏赐,朕已拟好圣旨,明日早朝讲会下旨恩赏。” “是。”高童刚起身突然看到手中的折子,不确定地开口问道,“陛下,那这折子?” 李洵时瞥了他一眼:“一道退给他们,该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是,奴才告退。” 高童垂首应了声便退下了。 孟长瑾没怎么听他们的对话,可“苏允”这个名字却清楚地传到她耳里,心仿佛漏了一拍,失神间握笔的手一歪,低头一看,最后一个“秋”的最后一笔偏了出去,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相识 桌上的香丸已经烧尽,容妃将香炉宝盖打开,拿手在炉内感受了下炭火的火气,感受到火气不旺不淡恰好,便从香盒拈取一小块新的香丸放入,放好后盖上宝盖。不出一会儿,氤氲的香气从宝盖空隙里袅袅升空,新香清新带着一丝干涩,香味绵长能消溽暑。 容妃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宝炉宫紫,红袖天香,让李洵时有种远离庙堂,幽居草堂之感。 “让陛下烦心的朝堂之事可是这件?”容妃见他面色舒缓,柔声问道。 容妃这么问一则为忧他所忧,二则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猜想。 李洵时与她偶会谈及国事,可都是在二人独处的时候,即便当时恩宠万千的庆昭仪在一旁,陛下也不会提及半句,此事二人已心照不宣。 现在殿内除了他们二人,还多了个孟长瑾,她这么一问,便是想知道,若是一旁多了的人是孟长瑾,他是否会没有这种顾忌,是否会像信任自己这般信任她。 不可能的,应是自己多想了。她在心中笑笑,为自己竟也会有着这种小女儿的患得患失。 “嗯。”李洵时只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额角,再观棋盘失笑道,“这一局朕输了。” “陛下这一局心思不在这棋局上,”容妃将棋子扫回棋盘,勾唇道,“现下事情也处理好了,可以好好与臣妾下一局了吧。” “好。”李洵时笑了笑,低头开始收拾棋盘。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再有开口的意思,容妃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还在心中嘲笑了自己几句。 孟长瑾看着自己写坏了的那一笔,大感懊恼,这下一页已经写了许多字了,现在要撕下重写,真真是心疼不已。 她将纸页一把撕下,在手心里揉成团,扔到一旁,只好认命重新再写一遍。 李洵时听到她那处传来书纸撕碎的声音,便转过头,正巧看到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再看了一眼被她扔到一旁的纸团,问道:“写得好好的怎么要撕了?” 孟长瑾正在想他方才为何会提到苏允的名字,突然听到他传来的声音,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嫔妾写写错了一个字。” 李洵时眉心微拧,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投在她身上,似是要将她看穿。 孟长瑾对上他的目光,心间一抖,在他这略带冷意的视线下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 想到自己与苏允相识这事必定是瞒不过他,索性自己主动交代:“方,方才,嫔妾听到陛下说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似乎和嫔妾一认识的人同名,不知是否是同一人?” “何人?”李洵时俊眉一挑。 “苏允,忠勤侯苏谢长子,苏允!” “朕方才提的正是此人,”他双手撑膝,双目半眯,目露寒星,“你方才说认识的人?” “是!”孟长瑾连忙应道,直迎上他那让人胆寒的目光,“苏允的姨母嫁与我叔父,名义上我也要称呼他一声表哥。” 苏允澶州治旱有功,田复中也在奏呈中为苏允请赏之事早已朝堂皆知,只是他刻意暂时不下旨恩赏,就是为了看看此时会有哪些人跳出来为他求赏。 一时间,朝中许多旧臣都为了此事上了折子,其中大部分都是与苏谢交往密切,或者是受过苏家提携的人,让他意外的是这些折子里没有见到袁执京的,原以为最盼望苏谢回京的就是他 这些折子中,还有一人更是他惊讶不已,那人便是孟长延,此人虽只在鸿胪寺任一个小小的奉礼郎,可他却是孟广蔚长子,更是孟长瑾的哥哥。孟广蔚在此事上一句话都未说过,可他的长子却主动上折子为苏氏父子求情。 昨日他派出的人就已查清,苏家与孟家原是姻亲,苏允幼时曾也经常出入孟府,又因着与孟长延年龄相仿,二人感情颇为深厚。如此一来,孟长延这折子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让他更在意的是,既然苏允经常出入孟府,那与孟长瑾应也是熟悉的,只是不知她对这苏允的感情是否也同她哥哥一般深厚。 刚刚他这一问实属故意,只是想看看她是否会如实相告,现在看她的表情倒是镇定自若,他的猜测应是错了。 想到这里,他反而因自己猜测有误而生出一种庆幸。 李洵时眼底的寒意渐渐散去,眼底一丝笑意快速闪过,再开口语气中的冷意也淡了几分:“如此,怪不得孟长延还递了折子提他求情。” “啊?”孟长瑾很是惊讶地看向他,见他面色比方才好了些,可也不知他是否会因此事而怪罪二哥,又开口辩白道,“应是他自小与苏允表哥交好,便什么也没想就向陛下替苏允表哥求情,嫔妾这二哥做事情只会依着自己的性子,一旦是他想做的便不管不顾,还请陛下切莫怪罪他。” 说完,抬眼瞄了瞄他,可瞄了半天也不见他神色有什么变化,悬着的心飘摇不定,连着手心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孟长延上折子说澶州苦寒,苏允又治旱有功,希望朕恩赦他们父子回京。” 孟长瑾拿不准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心中百转千回,却也没想到什么话来回答,突然又听他问道: “那么你呢?孟长瑾,若是你,是否也会求朕下旨让他们不必戍守澶州,回京与家人团聚?” 李洵时的眼神如闪电直直地劈向她,震出了她心底的慌乱。 她确实是等过苏允,也有盼过他能早日得恩赦回京,可这也只是之前的一些念想罢了,自从她下定了主意要入宫,便再也未想过。 她起身一福,眼里一片坦然:“若能回京与家人团聚定然是陛下对他莫大的恩赐,他定会对陛下感恩戴德,还能显出陛下是有功就赏的仁德之君。若是陛下能因此而得一有用之臣,又能获得仁德的名声,嫔妾自然也是赞同的。” 李洵时看向她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快慰,似是对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容妃在一旁夸赞道:“孟宝林知道处处为陛下着想,也是有心了。” “容妃娘娘谬赞了。”孟长瑾很是小心地回话。 “你能看到这一点,倒是让朕有些意外。”李洵时收回目光,取过一枚白子在手中轻捏,“朕已拟好旨意,恩准苏允过完八月十五回京任职,脚程快一些也可赶回与家人过重阳。” 孟长瑾连忙叩首谢恩:“嫔妾替苏允表哥,也替二哥谢陛下恩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商谈 晚膳过后,天还未黑透,玥覃苑已经亮起了灯火。 孟长瑾倚在窗沿边与碧溪靠在一块小声说着话,傍晚的风穿过低低的窗户,吹散了她们额角的发。 香芹见晚风有一些凉意,于是拿过一条毯子盖在孟长瑾腿上,轻声道:“晚风有些凉。” 孟长瑾一把将她拉住,笑道:“别忙活了,坐下来说会儿话。” “好。”香芹伸手将窗户掩了掩,依着她的话,在一旁坐下,“霞倚宫明日的品茶真的不去吗?” “不去。”孟长瑾立马摆摆手,“你拿我要去文德殿抄书的事回了那边就是。” “我今日也是这么回的。”香芹戳了戳碧溪,“碧溪也听着了,那边只说耽搁一日不去也不碍事,陛下那边敬妃自会派人去说。” 碧溪一提起这事就来气,双手比划道:“宝林你是没瞧见,霞倚宫今日来的那人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我呸!什么破茶还硬要别人过去品,怕又不是别有用心吧!” “我也不懂品茶,便不去做这种附庸风雅之事。”说着,耸了耸肩膀,“再说,同她们坐在一起聊天喝茶实在是无趣得很,我还不如去文德殿抄书。” “就是,就是,要我也宁愿去抄书。”碧溪连声赞同。 香芹瞧着二人这阵线出奇地统一,摆出一副拿她们没办法的表情,道:“好好好,那便不去,反正也还没答应,明日我便去回了就是。” 孟长瑾和碧溪拉着香芹左一句“好香芹”,右一句“香芹好”,香芹连忙将她们的手扯开,求饶道:“放过我吧,我都要要被摇散架了。” 安达打开刚刚从刘公公那里拿了宫外传来的书信,快速地扫了几行,面上立时露出欣喜之色。再探头一看,正屋此时灯火通明,时不时还有女子的笑声穿出来。 他连忙拿起书信就往正屋走,一踏进正屋,就瞧见正在嬉笑打闹的孟长瑾三人。 安达快一步走上前,将书信递至孟长瑾面前,大喜道:“宝林,奴才委托出去打探的人传来的消息,那日为阮修容诊脉的杜太医找到了!” “什么?”三人齐声惊道。 孟长瑾连忙从安达手中接过书信,匆忙地看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又从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碧溪在一旁已经是急不可耐,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信上是怎么说的?” 孟长瑾将书信递给碧溪,转过头对着安达感激道:“安达,真的是多亏了你!” 安达突然得了她的夸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双眼只好随意看向正凑在一起看书信的碧溪和香芹。 碧溪放下书信,激动地握住孟长瑾的手,语无伦次道:“我们,哦,不,长庆小姐,是庆昭仪,就有救了!” 香芹在一旁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宝林!”碧溪握着孟长瑾的手紧了紧,“有了这个杜太医,就能解开阮修容和敬妃的假面具,从此宝林在宫里再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安达皱了皱眉头,出声提醒道:“恐怕此事不会那么容易,头一件,这杜太医躲命还来不及,怎么能让他愿意入宫作证。就算他愿意出面作证,那派谁去将他安全接进京,此人必须是信得过的人,也要能时刻保护他的安全。” 安达的话让陷入喜悦的三人感到醍醐灌顶,不由得发愁这人选来。 孟长瑾突然眼前一亮,与安达异口同声道:“宋清行!” 话说出口,两人对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 “宋太医确实合适。”香芹点了点头,“宋太医与杜太医是旧识,又对阮修容滑胎一事甚为清楚,要是他亲自前去劝说,也未必不能劝动。” 孟长瑾看向窗外,语气肯定道:“他想救长姐那急切的心情不亚于我,若是他,定能做到!” 第二日一早,宋清行便跟着安达匆匆走进了玥覃苑,一进内室,就见到早早坐在那里等候的孟长瑾。 孟长瑾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宋太医,不必行礼快请坐。” 宋清行此时已是心急如焚,听她这么说,也不客套,直接在凳上一坐,开口便问道:“来的路上怕被人听见,安达便未与我细讲,杜太医真的找到了?” “是,信中说已寻到其人。”孟长瑾见他有些气喘,转头吩咐道,“碧溪,给宋太医斟茶。” “不必。”宋清行伸手拒绝了她的好意,不放心地又问道,“可是杜环杜太医,在太医院为官十四载,老家是河西郡的杜环太医?” 孟长瑾知他是不放心,怕寻了个同名同姓之人倒让大家空欢喜一场,一字一句郑重道:“正是杜环太医,他夫人七年前便去世了,仅留下一女,名唤杜润娥,” “正是,正是!”宋清行此时才真正相信寻着了杜太医的下落,随口一问,“我派人到处打听,只说杜太医还乡后便带着老母亲离开了河西郡,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他是去了哪里,安公公是怎么找到的?” 安达笑着回答道:“我这边也是派人找了许久,最后还是去他已过世的夫人家乡才知道,他带着老母和女儿到了那里安家,还在当地开了间小医馆。” “原来如此,”宋清行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去他夫人的家乡寻一寻,幸好安公公想到了,不然恐怕还要多花费些时日。” 安达凑近了一些,正视他道:“只是眼下还有一难题,还需要宋太医的帮助。” “但说无妨。” “现下需要一人能劝说杜太医愿意入宫将阮修容滑胎真相禀明陛下,且需一路安全将他护送入宫。”安达看向他,正色道,“我们认为,能担任此事之人唯有宋太医。” 安达的目光如炬,灼得宋清行整个人都沸腾了起来。 “此事有何难,只要能见到杜太医,我定能将他带出。” 孟长瑾知道他定会答应,只是亲耳听他说出,这种无法言说的欣慰才算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宋太医,此事知晓之人越少越好,以免给杜太医还有你带来无妄之灾。” 宋清行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若是杜太医入宫之事被有心人知晓,传入宫中有些人的耳朵里,定会招来杀生之祸,到时候怕是连京城都未能进。 “是,我必定小心谨慎,此去往返怕是月余,还需向曹院使告假,我这就去太医院。” 说着便起身要走,孟长瑾在身后唤住他:“一路切记小心,要将杜太医安全带入宫。” 宋清行回身一揖,面色凝重,肃然道:“臣定不负所托,定安全将杜太医送入宫!” 孟长瑾看着破云而出的阳光洒在他身后,他虽是弯着腰,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知道此刻他的心定是坚定地如他笔直站立在地上的双腿一般。 “不仅是他,宋太医也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们还要一起接她出来。” 他身子一怔,依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双眼间水光流转,嘴角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臣,领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张 品茶 霞倚宫庭院南角杏花树下铺着一大块以茜色为底,对角绣着蔓草图案的地毯,一宫妃嫔围坐在坐垫上,她们身旁都立着布好点心的矮案。 两个青衣宫人端正跪坐在正中央,煮茶的炭炉摆在她们左手边,她们身前则是摆放着煮茶齐全工具的四方案。 她们一人正拿着火钳拨弄着炭炉里的炭火,冒着红心的炭火慢慢散发出一阵青草的芬香。另一人从炭炉里取过一小块炭火放入香炉里,然后撒上细细的香灰,再铺上一些已备好的“隔火”,待炉中火候足够时,便放入一小块香饼,最后将宝盖合上。 二人煮茶焚香,动作优雅舒缓,让人赏心悦目。而围坐的妃嫔们此时却无心欣赏,目光纷纷看向刚刚向众人行完礼的宫人。 “哦?”敬妃凤目一挑,一丝怒意升起,“这么说你们家孟宝林真真是来不了了?” 敬妃语气里隐含怒意,香芹恍若未闻,依然恭谨答道:“回敬妃娘娘,陛下定的一月之期已近,孟宝林不敢有半分拖延,故遣奴婢过来向诸位娘娘赔不是。” “看来娘娘您的面子不够大,才让孟宝林几次三番推拒您的美意。”贺月岚轻笑一声。 “孟妹妹如今眼里只有陛下一人,我们怕是”阮修容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都入不了她的眼。” 敬妃本已有些怒意,听得二人如此一挑拨,面上铁青一片。 香芹连忙开口解释道:“娘娘几次相邀我家宝林都记在心里,只是因事耽搁而拒,每每念起心里便愧疚难安,想着一得空便来向娘娘赔礼。” “孟妹妹能言善辩,没想到连她宫里的人也是这般伶牙俐齿,这孟妹妹可真会调教人。”阮修容一面说,一面手里打着宫扇。 “这宫人词真意切,文德殿那边的抄书也实在是紧要,孟妹妹今日才不得空过来。”坐在一旁的刘宝林见席间有些剑拔弩张,低声开口缓和道。 “刘宝林此言差矣!”贺月岚高声打断她,目光一偏,锐利地打在香芹身上,“既是真心实意要赔不是,亲自过来的时间也是有的,随意派个宫人过来,如此敷衍了事,这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是什么?” 罗梓菁瞥了眼敬妃,见她面色阴沉,心道不好,想给香芹递个眼色,可香芹偏偏没有看向她这边,又怕被别人察觉,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而叶容卿只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纷争,没有一丝要参与进来的意思。 “贺宝林,此事若你这么看,那无论如何都是孟宝林不对。”戴秋苓偏头直视贺月岚,淡笑道,“而依我看,文德殿抄书是大事,若是耽搁了陛下怪罪下来定不会怪罪你我,也不会怪罪在座众姐妹,只会开罪孟宝林,若你是孟宝林,你会如何?” 贺月岚面色一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一时又想不出能驳她的话。 阮修容将手中的团扇放下,点点头道:“戴宝林说言极是,只是”她顿了顿,面露难色,“我听闻前几日她也是隔了两天没去文德殿,不知那两日是有什么紧要的大事耽搁了?” 众人一听将她的话在心里转了几转,在座只有罗梓菁和香芹知道她那两日为何未去文德殿,只是孟长瑾不欲向外人道起,罗梓菁明面上又是敬妃这边的人,因此也不好开口解释。 香芹见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怕是不妙,也不管孟长瑾是不是不许提及手伤一事,双膝跪地,上身挺直朗声道:“我家宝林在七夕宫宴上因琴弦断了而伤到右手,不能握笔,更别提写字了,所以向陛下告了两日假。休息了两日,手伤还未好全,想着一月之限将至,任凭奴婢几人如何劝她休息都是不肯,这几日便是日日卯时出,酉时方归。” 说着,俯首叩地,又很是诚恳道:“望各位娘娘明察!” “啊,孟妹妹手受伤了?”阮修容故作惊讶,假意关心道,“孟妹妹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宣太医,这宫里竟是无人知晓,差点就要冤枉了孟妹妹了。” “说起那日,我怎未瞧出孟宝林手伤着了,那日大家都在场,可有谁瞧见了?况且若真是这样,怎得连太医都不宣?怕不是这宫人情急之下想出的托词?” 贺月岚与阮修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生生把香芹想要辩解的话堵了个干净。 戴秋苓知二人这样是想咬实孟长瑾的不敬,现在孟长瑾既然人不在这里,即便要怪罪也要等她过来才行。 如此一想,便道:“既是如此,就算要问罪,也要等她人来了不是。”指了指那边煮茶的宫人,“听闻这茶是陛下特地赏赐给敬妃娘娘的贡茶黄山云雾,妹妹倒是从未喝过,今日便要沾敬妃娘娘的光了。” 敬妃闻言勾唇一笑:“怪不得太后如此喜爱妹妹,今日听了这么多话,就属你的让人听了最舒心。” 壶中的水已滚开,宫人将滚水倒入烫过的茶杯里,再把杯口的浮沫刮去,如此才端着倒好的茶水一一端至众人桌案上。 敬妃端过茶盏,在嘴边轻吹了两口,招呼道:“众姐妹都尝尝。” 阮修容见敬妃现在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此时再品茶她也没了心思,也只好假意喝了一口。 叶容卿闭眼细闻了闻,再浅尝了一口,低叹道:“汤色清浅,嫩香浓郁,回口甘甜,确是好茶。” 戴秋苓掩口一笑;“我倒是没有叶才人懂茶,只知陛下御赐之茶那定是极好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说起了这茶如何如何。 香芹见众人不再抓着孟长瑾一事不放,那自己也不必再待在此处,可没得了敬妃的吩咐她也不好擅自离开。 她抬眼看了下敬妃的表情,现下面上已缓和过来,不似之前那般铁青,正思忖着要不要在这时开口,便撞上了敬妃移过来的目光。 敬妃放下茶盏,视线在香芹身上若有所思地游离着,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香芹知她是问自己,垂首答道:“回敬妃娘娘,奴婢名唤香芹。” “香芹。”敬妃将名字在口里念了一遍,再侧了侧脸对身旁的琼芳说道:“你将香芹带下去好生伺候。” “敬妃娘娘” 香芹大惊,立马抬起头来,话还未说完,就被敬妃抬手制止了:“本宫见你喜欢,留你下来喝喝茶,待你们孟宝林回来再到本宫这里将你接回便是。” 香芹见她这么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跟着琼芳进了偏殿。 戴秋苓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面上一片凝重之色。 ------题外话------ 新年快乐,不想上班啊啊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报信 “孟宝林,孟宝林在吗?” 一个长相清秀的宫人站在文德殿门檐下,着急地往屋内张望着。 高童压低了声音,生气道:“你小声些,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再瞧了她一眼,见她很是面生,这时来寻孟宝林怕是有事,只好耐着性子追问道:“你是哪宫的人,找梦宝林所为何事?” 那宫人本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见他又开口相问,向他行了一礼,恭谨答道:“回高公公,奴婢是戴才人宫里的贴身宫女素桐,戴才人要奴婢来寻孟宝林是有要紧事,还望高公公转达。” 高童把她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突然想到自己因上次文德殿晒书而受罚,也有这戴才人差人寻孟宝林这事。时间虽已过了快一月,可身上受杖责的地方现在一想起还觉得隐隐作痛。 这次难不成戴才人又要故技重施?如今孟宝林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万一因此出了什么事,那第一个要被问责的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高童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不客气:“也不看看这是哪里,随便一点事情就跑过来大呼小叫,万一惊扰到了陛下,你家那位担得起吗?” 素桐听他这么说就知道现在陛下也在殿里,心里很是害怕会惹得他不悦,但又想到戴才人嘱托自己务必将此事办成的神情,一时拿不定主意。 高童见她已是害怕了,便挥了挥手,催赶道:“知道就好,走吧,别杵在这里了。” 素桐向后退了两步,看着高童转身的背影,心里又实在是焦急,咬了咬牙,只好急着步子上前恳求道:“高公公,你且进去转达给孟” 高童立马站定转身,横眉呵斥道:“懂不懂规矩?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素桐被他这么一看心里发怵,也不敢再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童走进殿内,他身后的殿门缓缓掩上。 她也不敢多留,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才有些无奈地转身离开。 “这可如何是好。” 素桐走出来后也不敢直接回去,只好在文德殿宫墙外徘徊,心里也在思索着,这文德殿她是传不进消息了,还有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 正在想着,有一列宫人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的宫人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宫里新贵戴才人的贴身宫女,走到她面前时特意停了下来,讨笑道:“素桐姐姐安好,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素桐待她走近才认出来人是尚食局的女官,可此刻她正心乱如麻,没有心情客套寒暄,便敷衍道:“许司膳安好,戴才人吩咐我办些事儿。” “那可真是巧了!”许司膳靠近一些,语气很是亲厚,“这不,我正要赶去吟秋苑和玥覃苑送这些新进贡的果子。” 素桐顺着她的话看过去,见几个盘内都装着新鲜个大c颜色深红的荔枝。 许司膳在一旁双眼笑得连缝隙都看见了,继续道:“这个贡果今年宫里也不多,头一份自然是给了太后,然后照惯例也给敬妃和容妃送了些去,其余的全赏赐给了戴才人和孟宝林,别的宫里可都没有。要我说啊,戴才人一直深得太后喜爱,如今又得了陛下恩宠,往后这恩赐定是不会少的,日后还要素桐姐姐多关照关照才好呢!” 素桐勉强笑了笑:“借许司膳吉言,我这边也有事要去办,便不打扰你办正事了。” “是是是,正事要紧!”许司膳忙不迭地点头,对着素桐欠了欠身,便领着身后的宫人走开了。 素桐转过身走了几步,猛地停住了步子,拍了下额头自言自语道:“玥覃苑,我怎么没想到!” 话还没落音就急急忙忙地往玥覃苑方向跑去。 素桐再回文德殿时身旁还多了一个碧溪,她在路上已经将事情的始末与碧溪说了个清楚,因为方才被拦在殿外,所以她只好在拐角处等候,见碧溪走了也有一会儿功夫了,悬了半天的心这才放下。 碧溪拐进内室的时候,正好瞧见孟长瑾正坐在靠窗的书案旁写字,环顾了一圈,确认屋内再无其他人后提着裙子急急地跑上前去。 “宝林!” 孟长瑾听到耳熟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是碧溪,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视线在碧溪面上一移,见她额上挂着晶莹的汗珠,放下手中的笔,取过一张帕子递给她,“外面很晒吧,瞧你这一头大汗,快擦擦。” 碧溪忙摆了摆手,并不接帕子,咽了咽口水道:“宝林,不好了!香芹,香芹被扣在了霞倚宫!” “什么?”孟长瑾一手撑在书案上,作势就要起身。 “方才吟秋苑的素桐特意赶来告诉我的。”碧溪连忙上前扶住孟长瑾,“香芹早膳一过就去了霞倚宫,可午膳都过了还不见她回来,安达一个时辰前说是过去寻她,可也没了消息。” 孟长瑾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拉着碧溪就准备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去,将案上的笔墨和书册收拾好,碧溪一见也上前帮着收拾。 “高童!”孟长瑾对着屋外高声唤道。 外殿大门一吱,随后传来高童急碎的脚步声。 高童一进内室,对着孟长瑾拱手行礼:“孟宝林。” 孟长瑾见桌案已收拾整齐,直起身子道:“今日我抄书已完成,便先回玥覃苑了,若是陛下问起,你便这么回话。” “是。” 高童刚回完话,头还没抬起,孟长瑾就带着碧溪似一阵风从他眼前走了出去。 “为何孟宝林看起来如此匆忙?”高通有些不解地摸了摸头。 素桐一直在文德殿宫墙外的拐角处等候,一见孟长瑾二人出来,立马迎上前去:“孟宝林,人就在霞倚宫。” “好的,多谢!”孟长瑾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改日必登门向戴才人道谢!” 素桐欠身行了一礼:“不敢,只是若是那边问起来宝林是如何得知的,万望莫将我家戴才人说出来才好。” 孟长瑾旋即领悟她话语里的意思,点头莞尔道:“这是自然。” 素桐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轻舒了口气,待她二人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等了好半响才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刁难 敬妃刚准备去用晚膳,就听得宫人入内传报,道是孟宝林求见。 “娘娘?”琼芳凑上前等着敬妃的指令。 敬妃拿团扇掩口问道:“那边,还是不肯松口?” “是。”琼芳一副为难的样子,“牙口紧得很,怎么都撬不动。” “那些东西也用上了?”见琼芳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一句,“可别落下肉眼可见的伤。” “奴婢省得。”琼芳抬眼,有些犹豫地提醒道,“孟宝林还在外头,现下可是去见见她?” 敬妃冷笑一声:“她都不急,你急什么?这些新人一个个仗着陛下的宠爱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如今还是只是小小的宝林和才人就与我作对,若有一日位份与我平起平坐,还不想方设法将我踩下去?” 琼芳赶忙附和道:“娘娘说的是,单从今日这品茶来说,那叶才人从头到尾就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戴才人也是春风得意,答娘娘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孟宝林更不用说了,人连个面都不露,只打发一个宫女过来回话,这明显是敷衍娘娘。” “这些不能为我所用的,一个一个慢慢收拾,既然孟长瑾今日撞我刀口上了,就先从她开刀。”敬妃伸出一只手,“先去用膳。” 琼芳笑着接过敬妃伸出的手,扶着她往里走去。 孟长瑾和碧溪站在霞倚宫门外,进去通传的宫人也进去快二刻钟了,现在是半个影子也没见着。 碧溪伸着个脑袋往里看着,跺了跺脚,有些焦急道:“宝林,那宫人进去也好一会儿了,怎么到现在连个信都没有?” “话肯定是传到了,怕是那位现在没有见我们的打算。”孟长瑾面色一沉。 “这可如何是好?”碧溪拉住孟长瑾的手臂,紧张问道。 “只好等等了。”孟长瑾伸手拍了拍碧溪的手背,“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左不过吃完晚膳便会见我们了。” 碧溪感受到她手掌心的温热,原本有些焦急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了,与她靠得紧了些,便也不再言语。 素桐回到吟秋苑时天色已是有些晚了,戴秋苓一直在内室等着消息,听见素桐回来的声音,连忙走到门口去接她。 “才人。”素桐见她早早地站在门口等自己,心里一阵感动。 戴秋苓拉过她的手,问道:“话带到了吗?” 素桐连连点头;“带到了,想必人现在已经在霞倚宫了,应该是无事了。” 戴秋苓拉着她进了内室,思忖了一会,摇头道:“怕是没那么简单。”在素桐带着疑问的眼神中,又道,“依着敬妃的性子不可能孟长瑾一去就会放人,她既扣下了香芹,定要给孟长瑾些惩戒才肯罢休。” 素桐怕此事连累到戴秋苓,忙劝道:“才人,敬妃既然是冲着孟宝林去的,我们将话带到已是仁至义尽,若是再掺和进去,只怕会引火烧身。” “她这是敲山震虎。”戴秋苓抓住桌案一角,指尖在桌沿上轻轻划动,“我在她眼里与孟长瑾已是一体,如今想要抽身怕是晚了。她今日对付了孟长瑾,明日转头就会收拾我。” 素桐心中大惊,急急问道:“这可怎么办?” “现在只是一个开始,想敬妃下手不会太重,只是给我们这几个新人下马威罢了,以防日后压不住我们。”戴秋苓脸色一变,一片凉意爬上她的眉梢,“若是干等他日必为敬妃所鱼肉,只是敬妃在宫中树大根深,想要一次性扳倒她实非易事,我这边虽有太后这个靠山,可也不能事事都替我挡下,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素桐见她已经有了主意,只问:“那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 戴秋苓嘴角一勾:“孟长瑾现在有陛下的宠爱,敬妃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只是想给我们一个警告,那我们就把这个事情弄大弄乱,让她不好收场。”她偏头看向窗外,叹了一口气,“希望这次孟长瑾不要让我们失望。” 敬妃这个晚膳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琼芳递过帕子,见她拭了手还没有离座的打算,也不敢开口惹她不快。 “琼芳。” “奴婢在!”琼芳见敬妃唤她,连忙凑上前,再看她眼色就知道她要问自己什么,于是主动答话道,“还在外面候着呢!” 敬妃命人将桌案上的碗盘撤下去,这才缓缓起身,向一旁的矮榻走去,边道:“昨日我看了一半的那个话本子你去替我找来。” 说完就懒懒地靠在矮榻上,不一会儿,琼芳就拿着话本走进来。敬妃接过话本,随手翻开,支着手就好似认真地读了起来。 一旁的烛火在宫灯里轻曳,整个内室一片静默,隔很久才传来细碎的翻书声。 琼芳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她知道敬妃这哪是在看书,明明是为了耗外面那人。 霞倚宫碧溪站久了腿有些发麻,她活动了两下双腿,见一旁的孟长瑾仍像刚才那样站着,弯下腰替孟长瑾锤了锤腿。 孟长瑾把腿往后一缩,一把将她手拉住,制止道:“我还好,不过是多站一会儿,不碍事。” 碧溪抿了抿嘴,一扭头就去叩霞倚宫的大门,只是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半点动静。 站在院里的宫人都听到了叩门声,只是敬妃传了令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一干人只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去传达。 敬妃在内室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她看了许久书也有些累了,于是将书合上往榻上一扔,打着哈欠道:“本宫乏了,明日再看。” 琼芳上前搀住她,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娘娘,这孟宝林还在外面呢。” 敬妃斜了她一眼,笑道:“又不是我要让她站的。”走了两步,又道,“就说她宫里那个叫香芹早就回去了。” “这”琼芳对上敬妃斜过来的视线,心中的犹豫立马烟消云散,只好顺着她道,“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虚实 霞倚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碧衣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孟宝林,我们娘娘说了,那个叫香芹的早就走了,与其在这门口等着,不如回去看看。” “不可能!”碧溪瞧那宫人态度傲慢,又觉得她是在忽悠自己,声音也高了几分,“我从我们玥覃苑出来时都没见着她回来!” 那宫人扑哧一声,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出来时不在,可能现在在了呢,这位姐姐好大的脾气,自己都没回去看看,就跑了我们霞倚宫来撒野!再说了,就算她不在你们苑里,保不齐从我们霞倚宫出去后去了别的地方也未可知。” “你!” 碧溪实在是气不过,伸长了脖子就要骂过去,被孟长瑾一把拉住。 “你们家宝林倒是个明事理的,我们娘娘也歇下了,就不送孟宝林了。”那个宫人白了她们一眼就扬着个下巴走进大门,“将门关好了,别扰着娘娘睡觉。” 大门在她们眼前又重重地关上了。 “宝林。”碧溪握住孟长瑾的双手,“现在可是怎么办啊,我们要回去看看吗?” 孟长瑾反抓住碧溪的手,目光紧盯着紧闭的宫门,嘱咐道:“碧溪你回去看看,若是香芹和安达都在,便让安达过来。若是她们都不在,你便在玥覃苑等着,不必再过来。” “那宝林你怎么办?若是一夜未归,你就在这等一夜吗?” 孟长瑾对着她笑了笑:“若我也回去了,香芹回去了倒也好,要是没回去,再问她们要人可就更难了。我索性在这里等着,横竖人只会在这两处。” 碧溪一听,拽着孟长瑾不肯撒手,摇头道:“我在这等着,宝林你回去。”见孟长瑾一脸不愿的样子,急急又道,“我在这儿眼睛都不会眨半下,不是宝林来唤我,就是拿着板子赶我也不会走的!” 孟长瑾有些无奈地劝道:“我的好碧溪,你留在这里万一也像香芹一样被她们扣下了怎么办,到时我还得管她们要两个人。” “可,可宝林你在这儿,不” 孟长瑾开口打断她:“我在这只是站着,她再怎么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见碧溪还犹豫不决,孟长瑾伸手推了推她:“快去,说不定香芹和安达已经回去了。” 碧溪被孟长瑾推了两步,回头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用力点了点头才扭头跑开。 虽还是夏季,但是晚风吹来也有些许的凉意。 敬妃坐在铜镜前,穿着素白色寝衣,头发都散了下来,妆容也已洗净,看着倒是比平日清丽不少。 琼芳站在身后替她取下最后一根簪子,刚将簪子放到妆匣里,一抬头发现敬妃透过铜镜正看着自己,心中一惧,试探问道:“娘娘可是有话要交代奴婢?” 敬妃对着铜镜捋了捋自己的鬓发,娇媚一笑:“看把你吓的,这屋门外还站着一个人,我这就是睡也睡不踏实。” 琼芳松了一口气,回道:“这孟宝林还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在这门外也站了2个时辰了,看来今日没见着人,她是不肯轻易罢休的。” “看把她能耐的,站着的是她,又不是我。”敬妃扶着琼芳的手起身,看见窗外的人影突然问道,“之前我们收留的冷宫那位庆才人的宫人叫什么去了?” “娘娘说的可是采苓?”琼芳扶着她往床榻走去。 “采苓?她见着孟长瑾这么站在门外可有何异样?” 敬妃靠在床榻上,琼芳替她捻了被子盖上。 “奴婢倒是留意了她几眼,神情瞧着倒是和往常一样。”琼芳想了想,有些可惜道,“早知奴婢就派她出去给梦长瑾传信,也好探探她的虚实。” 敬妃摆了摆手,斜了她一眼:“罢了,你若是事事都想到本宫前头,那本宫也不敢留你了。” 敬妃随时轻言细语的,但是落在琼芳心里头就如有千斤,压得她几乎站不稳。 琼芳立马跪在床边,小心道:“奴婢是个蠢笨的,哪里能想那么多,还不是为娘娘马首是瞻。” “好了好了。”敬妃揉了揉额角,“你去把灯灭了吧。” 琼芳应了声,吹灭了床头几盏蜡烛,仅留了窗前那一盏。房间里面顿时暗了下来,只余那一角的微弱火光。 孟长瑾活动活动了站的有些发麻的双腿,想着碧溪也走了也快一个时辰,想必已经到了玥覃苑了吧。 再抬头一看,已是月上中天,夜色罗浮。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回头,一件月白色披风已罩下,挡去了背后的阵阵凉风。 梦长瑾看清楚来人,再看肩上的披风,顿时心中一暖。 她拢了拢披风,笑问道:“可是香芹回去了?” 安达看着她有些发白干涩的嘴唇,心中很不是滋味,只好别过头不看她,好久才从喉间发出闷闷的一声:“没。” 梦长瑾转过头看着眼前这紧闭的大门:“看来她今天是不想放了香芹了。” 半响都没等到安达的回话,孟长瑾扭头看向他,故作轻松问道:“怎么,你也想劝我回去?” 见安达摇了摇头,又追问:“那你过来做什么,我明明嘱咐了碧溪,若是香芹在玥覃苑才让你过来告知我。” 安达突然转过头来,双眸直直地盯着她,蒙蒙月辉映入他眸底,晦涩不明。 孟长瑾被他这猝不及防的转头吓了一跳,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宝林现下既然是为了如今安危不明的香芹而特意站在这霞倚宫门外,那奴才也为了宝林站在这里。” 孟长瑾听得安达的话,一种名唤感动的情绪在心中塞得满满的。 她与安达对视半响,忽而莞尔一笑:“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要人 琼芳看着敬妃起床时神色恹恹的,伺候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个宫人端着水盆上前,敬妃手指刚触到水,像触电似的立马缩回,大袖一挥,整个水盆被打倒在地,洒得那个宫人浑身都是。 “混账!不长眼的东西,是想烫死本宫吗?” 敬妃横眉怒目,吓得那个宫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讨饶。 琼芳连忙拉过敬妃的手,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吹着,一面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取凝肤膏来!” 那宫人一听如蒙大赦,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琼芳一面轻吹,一面哄道:“娘娘也别跟这下贱奴才一般见识,免得气坏了身子。” “还是你最贴心。”敬妃的怒气渐渐平复下来,皱着眉问道,“还在外面站着?” 琼芳被她这么突然一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点头答道:“是,站了一宿了,这孟宝林也是个执拗的人。”见敬妃双目紧闭,似乎仍打算将孟长瑾晾在一边,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我们今日还要闭门吗?” 敬妃将手指从琼芳手中抽出,冷哼道:“这孟长瑾有天大的面子能让我霞倚宫闭门?既然她在我宫门外站了这么久,那就要请进来好好招呼,免得落人话柄。” 琼芳唤了采苓进来,让她去请孟长瑾。 采苓心中虽是不解这事为何要使唤自己去,却也不敢不从。 霞倚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湿热的风迎面扑来,当采苓看到眼前站着的这两个人的时候,身形一怔。 经过了整整一夜,孟长瑾的发髻已微微松散,额前落下几缕碎发,显得有些憔悴。原本清澈透亮的双眼,如今露出的也只有疲惫与无神,一丝青色浮于眼底,如玉的面庞看上去苍白困倦。 采苓动了动嘴唇,不辨神色道:“我家娘娘起了,正等着孟宝林呢。” 孟长瑾点了点头,正欲抬腿,身形一晃,安达赶忙在身后扶住了她。 采苓领着二人刚走进院内,就瞧见内侍康进搬了条椅子放在廊下,敬妃由琼芳搀扶着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宫人。 三人止了脚步,只好站在院子里向敬妃问安。 敬妃在廊下站了着,盯着眼前不远处的孟长瑾看了好半会儿,心中顿时大快,方才的不豫立马一扫而散。 她抚了抚头上的八宝簪,笑吟吟地就着椅子坐下,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自顾地饮了起来。 孟长瑾见她好似只专注饮茶,正欲开口,就听到她那带着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这不是孟宝林吗,真是稀客,平日三请四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日怎么一大早就登我霞倚宫的门了?” “回娘娘,嫔妾昨日酉时就到了。”孟长瑾直直地看向她。 敬妃从杯盏中抬眼,故作不思议道:“哦,这可稀奇了,为何都没人痛传呢?” 康进忙陪着笑脸道:“娘娘昨日一早就歇下了,奴才们哪敢惊扰娘娘啊,奴才自作主张派人去劝孟宝林先回去,可是”瞥了一眼孟长瑾,支支吾吾道,“可是这孟宝林就是不肯走,奴才奴才也实在没有办法啊!” 琼芳同康进对了个眼色:“还是奴婢让康公公打发人去劝孟宝林的,想着孟宝林应该会回去,哪想到” “哎,本宫昨日确实困倦得很,这事也不怪你们。”敬妃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孟长瑾,故意问道,“孟宝林在本宫这宫门外站了一宿,可是有何要紧事?” 孟长瑾见着这主仆三人在自己面前唱起了戏,哪个心里不跟明镜似的,也不打算继续跟她们打哑谜。 “敬妃娘娘。”孟长瑾腿有些颤抖,好在掩在长裙下,不易被人看出,“嫔妾过来是为了向娘娘要一个宫人,那宫人是嫔妾宫里的,昨日到了娘娘宫里就再也没回去。” “孟宝林这是来兴师问罪了?”敬妃不正面回答孟长瑾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不敢。”孟长瑾垂了垂眼眸,再抬眼时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不知道嫔妾那宫人犯了什么错,惹恼了娘娘,嫔妾带回去定好生处罚。” 琼芳一面替敬妃打着扇子,一面道:“孟宝林,昨日就同你说清楚了,那个叫香芹的宫人早就从我们霞倚宫回去了,还是奴婢亲自看她离开的,这会子人难道不是在你们玥覃苑里?” 安达上前一步,垂首道:“奴才从玥覃苑出来时香芹尚未归,她既没有回去,自然只能来你们霞倚宫问问的。” 康进眯了眼缝,讥讽道:“这是什么道理?自己宫里的人不见了来我们霞倚宫来要人,连自己宫里的人都看不住,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品茶会时众人都看到了敬妃娘娘将香芹留了下来,如今人不见了,我们也只能上你们霞倚宫来问问,只想再问一句”安达直直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琼芳,“方才那位姐姐确确实实是亲眼看见香芹从你们霞倚宫走了出去?” “我” 琼芳刚开口就又被安达打断:“既然是这样,倒是我们不是了,只是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若是别人倒也算了,偏是我们宝林最得力的贴身宫人,这没了她我家宝林连饭都吃不下,整日心绪不宁的。陛下昨日还特意派人来问了几次缘由,想必也是担心我家宝林。” 康进尖着个嗓子,指着安达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拿出陛下来压我家娘娘,我们说人不在我们这里就是不在!” “既是如此看来人确实不在了。”安达朝着孟长瑾一鞠,小声问道,“宝林,要不我们同陛下说说,要她替我们去寻人?” 安达音量控制地恰到好处,看着是与孟长瑾悄声说话,可廊下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琼芳偏眼打量着敬妃的神色,康进伸长了脖子,正要发作,敬妃手掌一伸,示意他住口。 “我以为好大的事情,”敬妃抚了抚袖口,一字一句道,“人确实是在我这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对峙 敬妃居高临下地看向孟长瑾,眼里全是全是不屑。 孟长瑾和安达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承认,知道人确实是在霞倚宫那接下来也就好办了。 “娘娘,这”琼芳开口想劝阻敬妃,刚开口见她不为所动,也只好止了话头。 “不知所谓何事,娘娘要将嫔妾宫里人留下?” 孟长瑾面上虽看起来恭谨,可语气里却满是质问之意,敬妃立时火冒三丈,手掌重重地拍在案上,怒道:“你一个小小的宝林,竟然敢质问本宫?本宫扣下一个奴才还需要向你说明?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宫得蒙陛下信任,身居妃位,自然是要替陛下管理后宫。别说本宫扣下区区一个奴才,即便本宫今日将你扣下,也不会有人敢说本宫一句!” 敬妃的怒火让周围的宫人全部吓得跪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康进垂着头连声劝道:“娘娘息怒,息怒,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人气坏了自个儿!” 孟长瑾和安达冷眼瞧着她这无名的怒火,依然站得笔直,看不出丝毫惧怕。 敬妃压了压怒火,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孟宝林可是不服?” “不敢。”孟长瑾不急不慢回答道,“娘娘位高权重,嫔妾有错也是罚得的。” “你清楚便好。”敬妃白了孟长瑾一眼,懒懒地向椅背靠去,“不要仗着陛下的宠爱就目中无人,本宫位高你一日,你就要拿出该有的尊敬,毕竟在这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宫心里舒坦,才有你好日子过!” 敬妃话音还未落,孟长瑾就接道:“只是不知嫔妾的宫人犯了什么错,劳烦娘娘出手管教?” 康进扬着个下巴,哼道:“她顶撞我们娘娘,亏得我们娘娘仁慈,只是留她下来稍作惩戒罢了。” “哦?我这宫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特别谨小慎微,即使对着嫔妾也不敢有半点不敬。”孟长瑾眉梢一挑,故作不明问道,“不知,她怎样顶撞娘娘的,竟惹的娘娘如此不悦?” “顶撞就是顶撞,还要问怎样顶撞!”康进一脸不耐烦地抢着道。 “康公公。”安达向他做了个揖,“不知你方才的话算不算顶撞孟宝林?” 康进被安达这么一说,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正准备骂回去,余光瞥到了敬妃射过来的冰冷视线,饶是在这大夏天里也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快,让他们踩住了尾巴,面色一下变得青一块,红一块,只好把头埋低,再也不敢抬起来。 “安公公好犀利的言辞,孟宝林身边这一个个的都巧舌如簧,孟宝林真是调教有方啊!”琼芳指桑骂槐道。 孟长瑾毫不在意,笑道:“不管嫔妾的宫人犯了什么错,自然是要告知嫔妾,让嫔妾将人带回宫里好好惩罚。” “谁不知你孟宝林宽纵下人,玥覃苑里也是没有半点主仆规矩,既然你心软,那本宫就替你好好管教,以免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敬妃拨了拨染了丹蔻的指甲,也不正眼瞧她。 “娘娘治下严明,可方才康公公出言顶撞嫔妾,娘娘是否也会好好管教?” 康进本来听着几人的对话已不再抓着自己不放,好不容易放下心,又听到孟长瑾再提起,一时又惊又惧。他不敢看敬妃的申请,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提起袖子开始胡乱擦拭额上的汗珠。 “本宫的奴才还容不得你来说三道四!” 这话从敬妃口中脱出,她看到孟长瑾嘴角的那一抹笑,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给了孟长瑾反驳的机会。 果不其然,孟长瑾行了个礼高声道:“娘娘,有错当罚,如此才会让后宫众人心服口服。否则上行下效,这才会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敬妃手紧紧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地印进了肉里,一下将头扭过去,看着康进的眼睛里冒出了吞人的火焰。 康进不敢再想,连忙哆嗦地跪下,“啪”得一声脆响,震碎了剑拔弩张的空气。 一个火红的五指印在康达脸上,敬妃收回有点发麻的手,眼底的怒意却没有丝毫平息。 康达突然高声嚷道:“打得好,奴才该打!”一面说着,一面挥着双手,左一下右一下地扇在自己脸上。 清脆的“啪啪”声不间断地传到了霞倚宫每个人的耳朵里,跪了一地的宫人噤若寒蝉,不住地发抖,却一声都不敢哼。 琼芳咬了咬牙,捧过敬妃刚呼过康进耳光的手掌,一下一下地吹起来,还不忘叮嘱道:“娘娘小心些,别打坏了自己的手。” 敬妃气恼不过,一把将手扯出,冒火的目光打在孟长瑾身上,此时即便是把眼前这人生吞活剥都不能平息她的怒火。 康进打自己的耳光一点也不手软,不一会儿,殷红的血从他口中流出,倒是瘆人得很。 他知道如果不对自己狠一点,即便敬妃现在不罚他,时候再找他算账,他不掉一层皮,也要被抽几条筋。 “戴才人到!” 门外一声通报,让大家都注意力都移向了门边。 戴秋苓带着几个宫人走了进来,刚踏进大门,见到眼前这杂乱的一幕心中一紧。 “她来做什么?”敬妃靠着琼芳问了句,不等琼芳回话,露出一丝鄙夷又道,“真是什么猫狗都能随随便便来我宫里了!” 琼芳安慰道:“娘娘莫急,先看看她来是何目的。” 戴秋苓快着步子走到孟长瑾身边,看着孟长瑾疑惑的眼神,戴秋苓只朝她点头笑笑,就与孟长瑾并肩而立。 敬妃见她行礼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个时辰过来有何事?” 戴秋苓笑着回道:“现在整个宫里都传遍了孟宝林在霞倚宫门外被罚站了一宿,嫔妾听闻甚是惊讶,可这越传越凶,只好过来看看是否真有其事。如今见到孟宝林安然站在这里,哪像是罚站了一宿的样子。”说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的无奈,“这谣言实在是不可信,真是越传越荒谬。” “罚站?” 敬妃“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一把抓过琼芳的手低声问道:“你可有听到这种流言?” 琼芳摇头如拨浪鼓:“奴婢一直与娘娘” 一旁康进呼着的耳光声犹为响亮,敬妃本就心烦意乱,听着这声音更觉得刺耳,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大袖一挥,厉声斥责道:“还不快停下,你这个蠢东西!” 康进的一只手停在了半空中,两边脸红肿地像两颗熟透了的桃子一样,死死血迹从脸颊上渗出,嘴角也不断地流出鲜血,顺着脖颈,浸透了墨色的衣领。 “娘娘这是” 戴秋苓刚开口就被敬妃尖锐的声音打断:“戴才人,你已亲眼确认孟宝林并未在本宫宫里罚站,既已无事,还不快快退下!” 敬妃语气怒意正盛,戴秋苓只当不知,故作不知问道:“听闻在娘娘宫里做客的那个叫香芹的宫人失踪了,”又转向孟长瑾,关切问道,“那个香芹是孟宝林的贴身宫人,想必你定是心急如焚,可有什么是我帮的上忙的?” 孟长瑾本捉摸不透戴秋苓的来意,现在听她说完才大概能确定,只是这戴秋苓为何会趟她和敬妃这趟浑水,还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自己站在一边,这样一来必定会得罪敬妃,她按理不是这种冲动无脑之人。 孟长瑾打量了下戴秋玲,向她道谢道:“多谢戴才人关心,香芹并未失踪。”在戴秋玲“惊讶”的目光下,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丫头不知哪里惹了敬妃娘娘生气,竟是调教了一整日都不肯放人,毕竟是我宫里的人,也是我管教不严之过,因此在这里向敬妃娘娘领罚,就希望娘娘能消消气。” 敬妃气得浑身发抖,看着眼前这两人在自己面前唱起了戏,你一言我一语,竟说的就是自己罚孟长瑾站了一夜。如今也不知道宫里是怎么传的,那些流言要是传到陛下和太后耳里,自己定是要受上些数落,说不定还会落下个刻薄毒辣的名声。 原以为这孟长瑾不过是只小羊羔,吓一吓也会学乖一些,没想到竟是一匹狼,转过身就咬了自己一口。还有这个戴才人,真的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三言两语给自己惹了一堆的麻烦! 敬妃眼睛在二人身上来回逡扫,一丝阴冷从她眼底闪过:“她顶撞了本宫,本宫替你管教这个以下犯上的下人,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咦?”戴秋玲狐疑地呼了一声,“娘娘昨日不是说看着喜欢香芹这个宫人才将她留下的吗?” 孟长瑾目光锐利,只道:“娘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证词 夏日的阳光冲破云层,洒在庭院里一片蒙蒙的金黄,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敬妃看着在阳光下愈显朦胧的两个身影似乎重叠在了一块,眯了眯眼,却仍分不清楚谁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敬妃也不说话,孟长瑾和戴秋苓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能站在太阳底下等着。伴着太阳一同到来的还有暑热,热气慢慢从脚底升腾而出,她们鼻尖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因太阳直晒而变得微红。 戴秋苓看了眼身旁的素桐,见素桐朝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了不少。 今日这场戏才真正开始,她看着坐在廊下的敬妃,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敬妃话语里已不似先前那般震怒,可每字每句都是满满的鄙夷,“本宫倒想知道此事与你戴才人有何干系?竟大着胆子敢到本宫宫里阴阳怪气地帮着她说话,你是不是以为有太后娘娘给你撑腰,陛下最近又对你诸多恩赏,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戴秋苓有些无力地小声答道:“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而已,若有言语不当,冲撞了娘娘,嫔妾听凭娘娘处罚。” 孟长瑾听着戴秋苓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对劲,见她身形有些不稳,立马上前扶住她问道:“你可是不舒服?” 敬妃瞧着她们这样子,冷笑道:“嘴上刚说完任凭处罚,本宫还没说什么,就故意装成这副弱不经风的模样,说出去倒又是本宫刻薄了!”说着,敬妃起身,冷冷看了她们一眼,由琼芳扶着往屋内走,扔下一句,“你们想要在这里站着本宫也不拦你们,这场戏既然开始了就要继续唱下去,可别让本宫失望!” 敬妃的话音还没落,孟长瑾就感到自己扶着的手臂一重,还没反应过来,戴秋苓的整个身子都倒在了她身上。孟长瑾刚想伸手去扶她,可自己腿一软,两个人一齐往地上摔去。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琼芳先回头一看,立马转过来着急唤道:“娘娘,这” 敬妃反过头看到院外这一幕,一把将琼芳推开,正准备吩咐宫人去传太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她们在做戏,走过几步,嘲讽道:“戴秋苓若是去戏园子里定能是个旦角儿,这说倒就倒,瞧这模样,倒还跟真的似的。” 孟长瑾抖着手去掐戴秋苓的人中,可也不见有半点反应。素桐跪在一旁抓住孟长瑾的衣摆,哭着喊道:“戴才人怎么样了,她一向身子骨弱,孟宝林可要救救她啊!” 孟长瑾沉声道:“还是要请太医来看看,我们先将她挪到阴凉的地方。” 素桐连忙用力点点头,一把扶住戴秋苓的一边胳膊,安达也上前扶着要起身的孟长瑾。 “本宫可允许你们随意乱动?”敬妃一把拿过琼芳手中的宫扇。 四人的身形一顿,孟长瑾稳了稳刚站好的身子,回道:“此乃我与娘娘之间的事,与戴才人无关,戴才人她体弱,还望娘娘莫要为难。” “好一个莫要为难!”敬妃大笑两声,伸手指着她,“孟长瑾,不是你们合在一起为难本宫吗?你,以为站在我宫门外一宿就可以威胁本宫,现在还找来一个帮手,借助流言蜚语,以为本宫会怕?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宫想要做的事,想要除掉的人,没有人能拦得住!” 一阵响亮的掌声从门外传来,孟长瑾回头一看立时愣在原地,敬妃的视线也被这不合时宜响起的声音吸引过去,方才说那一番话涨红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朕没想到,今日竟能听到如此让人惊叹不已的言论,敬妃的口气还真是不小啊!” 李洵时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碎金似的光洒了他一身,身形昂扬,似降临的天神一般,逼得人挪不开眼。 敬妃大惊失色,嘴角不住地抽动,连忙拉过琼芳,快步走上前向他行礼问安。 李洵时恍若未见,径直从她身旁走过,脚步在孟长瑾几人身前停住。他抬手制止了几人的行礼,视线在孟长瑾身上缓缓移动,眉心也慢慢地拧在一块,面色微沉。 “请陛下为戴才人召太医!”孟长瑾俯首地跪了下去。 李洵时这下脸色更加阴沉,整个院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也不敢乱瞟,都低着头看着地面。 李洵时看了高童一眼,高童立马领会,高声道:“召太医!” 朱太医替半躺在榻上的戴秋苓诊脉,素桐焦急地陪在一旁。外屋乌泱泱跪了一屋子人,李洵时面色凝重地坐在正上方的宽椅上,孟长瑾与敬妃正对着坐在两侧。 跪在地上的宫人都交代完了,李洵时冷冷开口道:“敬妃,你还有何话要说?” 敬妃在一旁听着本就胆战心惊,几次要打断都被孟长瑾挡了回去,突然听到皇帝问自己,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下,跪在地上颤抖道:“臣妾,臣妾并没有罚她们,是她们自愿罚站的臣臣妾还让人传话让孟宝林回去,可可她自己不愿回去,臣臣妾冤枉啊!” 李洵时的眼神像一把飞刀,深深地刮在敬妃身上,敬妃感到背脊一凉,却始终不敢抬头。 “是嫔妾自愿在霞倚宫外站一宿的。”孟长瑾从椅上起身,敬妃不料她会这么回答,有些惊讶地朝她那边看去。孟长瑾向皇帝欠身行礼,接着道,“敬妃娘娘扣了嫔妾的贴身宫人,嫔妾前来求情可娘娘却始终闭门不见,嫔妾实在想不出什么能救我宫里人的办法,只好站在宫门外,等着敬妃娘娘开门召见 敬妃声泪俱下,一字一句喊道:”臣妾当时早早就歇下了,宫人们也不敢打扰,所以臣妾当时是真的不知啊。臣妾知道这些新人个个身娇肉贵,哪敢要她们罚站,陛下,臣妾说的话句句属实啊!“ ”敬妃娘娘的话也只有您自己能信,若您不敢让我们罚站,那么戴才人为何会在太阳底下晕过去,为何晕过去后您迟迟不愿意召太医,更不许我们将戴才人移到阴凉的地方!“孟长瑾一下跪到地上,头在地面上重重一叩,高声道,”陛下!敬妃已承认嫔妾的宫人在她霞倚宫里,只是迟迟不愿放入,望陛下替嫔妾做主,让敬妃娘娘放了她!“ 李洵时手指在玉扳指上深深浅浅地摩挲,一双褐眸冰冷得如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雪一般。 ”敬妃,是你主动把人交出来,还是要朕派人去搜?“ ”臣妾,臣妾“敬妃偏过头看了下跪在身后的琼芳,斥责道,”还不快将人带过来!“ ”是,是,是!“琼芳点头不迭,连忙爬起来退了出去。 这时候太医和被素桐扶着的戴秋苓一前一后从里屋走了出来。 戴秋苓对着要上前来扶自己的孟长瑾摆了摆手,再向着皇帝一福:”陛下,嫔妾愿意替孟宝林作证。敬妃娘娘以莫须有的罪名栽赃给孟宝林的宫人,甚至随意将人扣押,实则是因为孟宝林圣眷正浓心中嫉愤,昨日品茶会上还扬言要像对付之前的庆才人一样“顿了顿,又道,”收拾了孟宝林。“ 孟长瑾讶异地看着眼前的戴秋苓,她不知道敬妃是否真的说过这句话,可是戴秋苓偏偏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无非是想给敬妃一个沉重的一击。戴才人对敬妃为何会有如此深的仇恨。 李洵时神情端肃,面色黑得吓人,戴秋苓说完这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陛下,陛下,您别听她们胡说,臣妾“ 敬妃触到李洵时的目光的时候,心一下沉到谷底,她高傲的头终于也无力地垂下。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平时只见过跋扈张扬,不可一世的敬妃,何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戴秋苓在心底一笑,这下至少挫了敬妃的锐气,让她日后行事也不会再如此肆无忌惮,自己也能空出手来找出一些与敬妃真正有用的把柄,好真正将她搬倒。 琼芳领着香芹走了进来,孟长瑾一见到香芹,立马上前扶住了她,仔细地打量着她身上可有伤痕。 戴秋苓轻声道:”香芹,陛下在这里,你有什么冤屈可告知陛下,定会替你做主的!“ 香芹脸色如死灰一般,嘴唇一片干涩,大块的干皮挂在唇上,她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着孟长瑾,豆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孟长瑾小心拍了拍她的背,她立马像触电一样弓了起来,孟长瑾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有些无措地揽着她的臂膀。 沙哑的声音从孟长瑾的臂弯里流出:”敬妃娘娘好狠的心。“说着,香芹伸出舌头,泪水从她的眼眶流进嘴里,”为了不留下伤痕,命人给我灌药,奴婢也不知那是什么药,只知吃了腹痛难忍,浑身像火烧一般难受,每隔一刻钟就要痛上一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落定 孟长瑾听着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眼泪不受控地夺眶而出,香芹忍了忍疼痛,伸手替她擦拭眼泪。 李洵时看着孟长瑾的眼泪有些恍惚,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流泪,之前晒书失职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七夕宫宴上手被断弦划伤她也没哭,今日却因为知道宫人所受的折磨而哭。 李洵时思忖片刻,问道:“敬妃有何缘由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对待你这个小小的宫人?” 香芹收回手,跪到地上,额头顶于手背,答道:“回陛下,敬妃娘娘每隔半个时辰就派人来向我探听孟宝林的情况,并想让奴婢时常替她传递玥覃苑的消息,奴婢自然不从,便将奴婢的脸按在水盆里。” 敬妃的肩膀不住地发抖,她一下直起身来,指着香芹破口骂道:“你这个贱婢,竟敢随口攀污本宫,是不是你主子指使你污蔑本宫的,你说!” “放肆!” 李洵时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扫到地上,茶盏登时碎裂一滴,滚烫的茶水也顺着地面浸湿了敬妃的裙面。 “敬妃骄横跋扈,滥用私刑,罚俸禄一年,这两月就在自己宫里闭门思过。至于霞倚宫一干人,均杖责三十!” 屋子里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求饶声,敬妃呆跪了半响,仍不肯相信唤道:“陛下!” 仅仅罚俸c闭门思过,着实有些轻了,可孟长瑾看到李洵时那不容置疑的神色,也不好再开口,只低声对朱太医说了声:“还劳烦朱太医等下随我一道回玥覃苑替香芹诊治。” 屋内的人陆续散去,跪在地上的宫人也被内侍拖了出去,呼喊声c哭闹声c板子落在皮肉伤的声音在院子上空盘绕,往日尊贵气派的霞倚宫顿时变成了修罗地狱,哭过霞倚宫的宫人都远远地绕开,生怕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琼芳哆哆嗦嗦地上前,准备去搀扶还跪在地上的敬妃,谁知敬妃突然暴怒一把将琼芳甩开,十指狠狠地扣进了地毯里,一双眼睛布满了噬人的血丝,她咬着牙,用尽一切力气从喉间发出声音:“孟长瑾,戴秋苓,今日之羞辱,必将百倍偿还!” 玥覃苑内,朱太医收回替香芹诊脉的手时,低声叹了一口气。 “朱太医,您别叹气啊,您倒是告诉我们,香芹这是被喂了什么药啊!”碧溪被他这一声叹,心都要从嗓子眼蹦了出来。 朱太医起身,摇头道:“是何药微臣尚且不知,还要待我验一验药渣。” “药渣已取来,朱太医这边请。”安达领着朱太医往帘后走去。 孟长瑾嘱咐了碧溪留下来陪香芹,随后也走到了帘后。 朱太医取了药渣,用指尖细细地捻了捻,再放到鼻尖闭眼一闻。孟长瑾和安达站在一旁看着朱太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打扰他。 孟长瑾见朱太医睁开了双眼,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忙追问道:“朱太医可是知道了是什么毒药?” 朱太医点了点头,面色慢慢缓和,“此花名为八仙花,虽全身带毒,可毒性不强,食用之人只是会出现腹痛c呕吐等症状,不会伤及根本。”说着,朱太医拿起案上的毛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交给安达,“我先替她催吐,你按着我的药方去尚药局去抓药,每日水煎一次,早膳服用后。” 安达接过纸条,便出去了。 “如此,便有劳朱太医了。”孟长瑾道谢道。 朱太医摆了摆手就撩帘子走了出去,孟长瑾也准备过去再看看香芹,刚跨出一步,就觉得头晕目眩。 她之前在霞倚宫一直是硬撑着一口气,现下接回了香芹,也知道香芹也没什么大碍,强撑着的一口气也渐渐松了下来。这时巨大的疲倦感如山河呼啸而来,脚步也变得虚无,房间摆设如同扭曲了般在她眼前摇晃。 孟长瑾扶了扶额角,轻晃了下头,试图找回一丝眼前的清明,突然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后倒去。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阵熟悉的沉香味道将她包围。大脑一片混沌,来不及思考,就感觉自己被打横抱了起来,她轻呼了一声,就紧紧地抓住圈住自己的手臂。 沉香的味道实在是太好闻了,让她陷入一种舒适的感觉,她像一只小猫一样在那衣服上蹭了蹭,贪恋着这个让自己安心的味道。 “太困了就睡会。” 一阵低沉的声音从孟长瑾头顶传来,她忍住巨大的倦意,用力地抬了抬眼皮,模糊地看到跳动的喉结,高昂的下巴,她再想往上看清楚,可有一种巨大的阻力压着她的头,饶是她再用力也不能冲破。 她任命似地垂下了头,往那个怀抱里缩了缩,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绵软的呼吸声。 李洵时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孟长瑾,她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微地抖动着,不安分的手指正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嘴角也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 她定是困极了,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睡着。此时的她才是完完全全放松下来了,不用再带着面具,不用低眉顺眼,完全真实地躺在他的怀里。 李洵时小心地将孟长瑾放到床上,看着乖顺安静的她,李洵时缓缓地伸出手,手掌在快接触到她面颊时突然停了下来,这个姿势在空中保持了一阵子,才屈起五指拢成拳,收回到自己身侧。 他有些贪婪地看了她好久,正准备起身,衣袖传来一阵拉扯感。他垂下眸子一看,自己的衣袖正紧紧地握在她手里。 李洵时觉得有些好笑,又不忍心扯开她的手指,只好又坐了回去。被她扯住衣袖的手指一翻,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血管轻微的跳动通过指尖,一下一下地传到他的心底。 “你仍是不信任朕,不然为何不来找朕?”他盯着她,眸底掺杂着怜惜与失望。 孟长瑾醒来时屋内一片漆黑,窗户半掩,月色透过缝隙洒下一片清辉。 孟长瑾感到头还有些晕乎,额角也有些发胀,正想抬手揉下额角时,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拽着一件衣服。 她不解地举起衣服,接着月辉仔细地瞧了瞧,月色有些暗,虽看不太清楚衣服的颜色,但衣服上金线蟒纹却似活了般栩栩如生,晃亮了她的眼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缘由 不出一日,霞倚宫的闹剧就传至宫里的每个角落,宫人们私下聚在一起便议论此事,妃嫔们明面上虽不敢表露,可心中亦是窃喜不已。 霞倚宫宫门紧闭,平时仗着敬妃的名头不可一世的宫人自知平素得罪了许多人,都不敢迈出宫门一步, 如今人人都在看霞倚宫的笑话,更有甚者传言如今宫里要大变天了,圣眷颇浓的孟宝林和深的太后喜爱的戴才人如今是可是大红人,往日一手遮天的敬妃已恩宠不再。 孟长瑾看着香芹喝下药,对着碧溪叮嘱道:“这几日有什么事就交给你和安达了,就让香芹好好休息。” “是。”碧溪接过香芹手中的药碗,拍着胸脯保证道,“宝林你就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香芹累着半点的!” 香芹有些无奈地睨了碧溪一眼,笑道:“朱太医这方子倒是有奇效,昨日一喝便不再痛了,老是在床上躺着我可憋不住,有些事情给我做反而舒服些。” 说着,香芹就要起身,碧溪敢忙搀住她,一脸赞同道:“我最能理解你这感受了,那时候我在床上躺了几天,浑身就像猫抓一样难受,就想着出去走走。”看着孟长瑾,试探问道,“宝林,我陪着香芹去院里走走?” 孟长瑾拿她们没办法,只好应下。 陛下方才派人来传,今日许她休息一日,不用去文德殿。 孟长瑾脑中突然闪回一些昨日的片段,还有半夜醒来手里牢牢抓住的衣服,若是今日去与他撞见,不知要同他说些什么。可又想到没有几天这抄书之期将至,若完不成怕免不了又是一顿惩罚。 思及此处,她还是换了身衣裳,整理了好发髻,便去了文德殿。 过了申时,孟长瑾也没有见到皇帝的影子,虽然不太记得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那些零碎的片段拼凑起来,又联想到自己抓在手上的衣服,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有些任性和粘人的自己。她不禁有些懊恼,不知道自己脑袋是哪里抽了下,竟然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举动。 虽有些庆幸今日他没有来文德殿,可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涌起一阵失落。 她将书合上,轻吹了下刚誊写好的纸张,向一旁服侍的宫人说了声,便离开了文德殿。 回到玥覃苑,用过晚膳,就要碧溪替自己挑了些平日留下的赏赐,带着安达去往吟秋苑。 戴秋苓正在院里散步消食,瞧见来拜访的孟长瑾一点也不惊讶,笑吟吟地拉着她进了内室。 孟长瑾刚坐下就开门见山道:“今日我过来,主要是为了向戴才人道谢。” 安达将手中的盒子递给素桐,戴秋苓见着素桐接过便道:“这既然是孟宝林的一番心意,我也不推辞。” “当时匆忙,也来不及好好谢谢素桐。”孟长瑾指了指叠在上面的那个盒子,“这个便是给你的,也多谢你当日特来相告之恩。” 素桐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着孟长瑾道:“孟宝林言重了,素桐只是尽了份内之事。” 孟长瑾笑道:“此份内事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去做的。”说着起身对着她们行了一礼,“你们的相助,我孟长瑾定会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戴秋苓和素桐一面扶住她手臂,一面口里道“不必如此”云云,孟长瑾也不多虚礼,便依言落座。 戴秋苓知道孟长瑾心思敏锐,自己也不必同她绕弯子,便道:“孟宝林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助你,便是助自己。” 孟长瑾以为还要多客套几句,戴秋苓才愿意说出来,如今看来是自己低估了她。 自己与戴秋苓虽比起其她几个入宫的新人来说是亲近一些,昨日之事她若只替自己美言几句也在情理之中,可她没必要刻意与敬妃撕破脸皮,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自己站同一条战线上,如此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孟长瑾着实是想不通。 “不知戴才人何出此言?” “孟宝林入宫不过半年,就不知遭了多少明枪暗箭,晒书之痛犹在,昨日在霞倚宫又是这般惊心动魄,若不是陛下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后面,戴秋苓的语气也渐渐放缓,“想要在宫中安身立命何其艰难,所以我也不得不为自己找一个靠山。” “太后。”孟长瑾忍不住道。 “不错。”戴秋苓点了点头,“原来我一直以为孟宝林身上发生这些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可自从陛下那日晋了我位份之后,我便感受到一些明里暗里的压迫。有些我借太后做幌子挡了过去,可有些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那些敌意,那些暗算,我一想到,夜里都睡不安稳。” 戴秋苓朝素桐点了点头,素桐见了便拿出一小盒茶叶,递至孟长瑾手上。 孟长瑾端起来闻了闻,是普通茶叶的味道,她不解地看向戴秋苓。 戴秋苓将茶叶接过,放置在素桐端来的盛了热水的杯盏里,茶叶的清香徐徐散开,那味道似刚下过雨的树林,清新带着一阵芬芳。 戴秋苓凑过去,深深地闻了下:“这茶可好闻?” 孟长瑾点头:“我虽不太懂茶,只知气味绵长清雅,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茶确实是好茶。”戴秋苓轻笑一声,“可这茶我却不敢喝。” “为何?” 戴秋苓徐徐道来:“这茶叶里掺了蒲黄,这蒲黄啊本是好药,可用于止血化淤。只是性凉,若长期服用或致妇人难以受孕,或致胎儿畸形,甚至是死胎。” 孟长瑾猛地一抬头,惊讶地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一盏茶,此时再闻这冒着热气的茶盏泛出的香味,再没有方才那般清香,反倒带着丝丝血腥的气味。她的瞳孔一缩,顿时明白了个大概。 “这茶叶是那日在敬妃宫里品茶时她赏赐的。”戴秋苓看着素桐将那杯茶端了下去,回答了孟长瑾的疑惑,“若非学医之人是闻不出来的,也真是巧了,我这宫女素桐从小跟着她父亲行医,对这药草也略知一二” 戴秋苓话没有说完就止住了,孟长瑾已经明白她未尽的意思,只垂首不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自保 素桐和安达都退了出去,屋里就留下梦长瑾和戴秋苓二人。 许久,梦长瑾才深有感触道:“当真是筵无好筵。” 戴秋苓看着她一笑:“你这未去的人,不也是惹了一身的麻烦?” 孟长瑾垂首不语,昨日之事确实让她惊魂未定,原以为敬妃还会在表面上与她虚与委蛇,没想到 “没想到竟会忌惮你至此?”戴秋苓好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不理会她略带惊讶的目光,继续道,“我在闺中见惯了那些妇人们之间的争斗,可没想到这深宫中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会下毒害你我,谁知明日还会怎样!她位份比我们高,稍微动动手指,恐怕我们就万劫不复。”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所以你在知道我在霞倚宫外站了一宿,就已经盘算好要将事情闹大,闹得她不可收拾的地步。”孟长瑾目光犀利,声音虽地,却字字有力。 戴秋苓有些赞赏地看着她,点头道:“没错,只是凭我一己之力尚不能扳倒她,昨日的事情便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 想到刚才的茶盏,孟长瑾有些困惑地问道:”那为何不将茶叶之事说出。“ ”你以为我说出陛下会信吗?“戴秋苓面色一沉,冷哼道,”即便陛下信了,若是别的嫔妃那里的茶叶都没有蒲黄,只有我这里有,那我就给了敬妃反咬我一口的机会。更何况,我是为了你的事情而来,提及茶叶之事,反倒显得我别有用心,倒像是见她稍微落魄就赶着上去踩一脚。这事,落在陛下眼里,会如何看我?“ 孟长瑾不得不佩服戴秋苓的城府,从派人告知自己,到暗地散播留言,再到在霞倚宫的对峙,每一步都安排地恰到好处。 ”你知道我与敬妃是对立面,敬妃既然对你下了手,你必定不会与她一起。可敬妃在宫里多年,背后还有个家族做靠山,又是英烈皇后的表妹“说到此处,孟长瑾心中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她轻咳了两声,又接着道,”你想要保全自身,所以你才选择站在我这边,只是我不知道为何是我,难道仅凭?“ 戴秋苓开口打断她:”仅凭这一点就够了。“ 孟长瑾死死地盯着戴秋苓,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那么坚定,甚至带着一些愤怒。 戴秋苓知道她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正常,只是不能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 二人都未开口,只这么静静地对视着。良久,孟长瑾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所以你提前派人去通知了陛下。“ ”是。“ ”你特意当天派人通知我,就是知道我一定会赶去霞倚宫要人?“ ”是。“ ”你并非真的中暑晕倒?“ ”是。“ ”你是算准了陛下会来?“ ”不是?“ 孟长瑾皱着眉头,一脸不信地看着她。 ”你是觉得这时间太巧了是不是?“不等孟长瑾回答,她又自顾地讲了起来,”我算好了向陛下报信的时间,算好了路上的时间,只是我并不知道陛下是否会来。“ 孟长瑾眉目肃然,若有所思道:”不对,你若是不确定陛下是否会来,那昨日这一步就太险了,万一陛下没来“ ”是!我只是在赌!“戴秋苓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打断了她。 ”赌?赌什么?“ ”赌你!“戴秋苓手从宽大袖口伸出,食指直直地指着孟长瑾,看着孟长瑾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突然笑了起来,”赌你孟长瑾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你看,我果然是赌赢了!“ 孟长瑾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低低地重复着戴秋苓的话语:”赌我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敬妃猜到了,所以要除掉你。容妃猜到了,所以才处处维护你。叶容卿猜到了,所以才可以亲近你。而我也猜到了,所以才利用了你。“戴秋苓目光如炬,刺得孟长瑾睁不开眼,”只有你不知道,哦,不对,或许陛下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才真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孟长瑾感到头被重重一击,震得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昨日的片段飞速地在脑中来来回回,他好像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像风,她听得不真切,拼凑起来,好像,好像在说:什么信任,什么来找朕。 孟长瑾难受地揉着似被钝器击打的头,她双眼紧闭,努力地回想着,可却怎么都是零零碎碎,只能拼凑个七七八八。 ”你仍是不信任朕,不然为何不来找朕?“ 这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孟长瑾似触电一般”腾“地站了起来,整个人呆立住。 戴秋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起身,仔细地打量着她:”孟宝林,可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孟长瑾被戴秋苓这一声拉回了思绪,她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向戴秋苓,盈盈的水光在她眼眶中转动。 戴秋苓心中千百思量也不知她为何这般,回想自己方才的话并无不妥,难道 ”你和她们一样城府极深。“孟长瑾往前走了两步,”可你与她们不一样。“ 说完,孟长瑾就往门边走去,戴秋苓一时没有想明白她话语里的意思,见她要走,在后面急急喊道:”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自保!“ 孟长瑾走到门边的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地丢下一句:”我说过,我欠你的定会报答。“ 戴秋苓有些无力地坐回榻上,看了看人影消失之处,知道自己的这一番毫不遮掩的坦白,她定是信了的,如此再筹谋踩下敬妃之事也多了分胜算。 孟长瑾跟安达一前一后走在昏暗的宫道上,安达举着宫灯,时不时地回头看她。 孟长瑾抬头看着这满天灿烂的星河,不由地感慨万千,戴秋苓的话犹在耳边,她突然有些想快些见到他。 ”安达。“ 安达听她的声音很轻,于是放慢了脚步,走得离她近了些。 孟长瑾好似自言自语般叹道:”你说有些事情是不是身在其中便不能看得清楚,而旁人反而能看得更透些呢?“ 安达知道她话是有所指,也不回答,只默默陪着她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心境 初生的早霞碎了一地,铺洒在文德殿的门廊上,孟长瑾推开稍显沉重的大门,在门外立了好半会儿才走了进去。 今日是抄书的最后期限了,所以孟长瑾今日也来的格外早了些。 敬妃被罚闭门思过,起初大家谈论性质颇高,各种流言与形形色色的版本层出不穷。不过几日,宫里的人便也觉得无趣了,谈论的声音渐渐地少了,所有人都好似回到了正轨,只是有一件事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自从霞倚宫那日事之后,李洵时就再也没有在文德殿出现过,他身边的王裕和高童也不见了踪影,干净地好似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孟长瑾突然觉得心空落落的,这整整一个月她待在这里的时间比玥覃苑还长,这里的每个角落,每条窗棂,每个高高的书架 她四处打量着,视线落到了自己专用的桌案上,那里整齐地堆叠着一摞她写好的书册,笔架和砚台静静地摆放在一旁。她缓缓地坐了下来,手触摸到案角落了墨迹的一处,忽而轻浅一笑,这是她有一日打盹时不小心落下的,那时还蹭了许多墨渍在袖口上。 孟长瑾收回思绪,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书册,像往常一般自己研墨,取笔,舔墨,再铺开有些泛黄的宣纸。 只有这最后几页了,今日之后恐怕再也不会踏足这里了吧,孟长瑾看了看只剩几页的书册。 文德殿里的宫人陆陆续续地进来又陆陆续续地出去,窗外的阳光也从屋檐爬上了正空,洒下了一世间的耀眼。 桌上的檀香也慢慢燃尽,只余最后一缕轻烟还在炉顶上摇曳,宫人上前刚打开炉顶准备新燃一片檀香,孟长瑾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吹了吹墨迹未干的宣纸后,出声制止了宫人的动作:“不用再添了。” 那个宫人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只好重新将檀香放回盒里,一切做完便退到了一边。 孟长瑾最后将那些书册和手抄整理好,一一向那个宫人交代清楚,有些不放心,又让宫人复述了一遍,最后又叮嘱了几句。 孟长瑾起身走到书架旁,手指间从书册上一一轻抚过去,眼前突然闪过自己第一次来到文德殿,好像也是这般抚过这些书册的,那时候还不知自己会因为它们而受惩罚,只觉得这浩瀚的书海令自己叹为观止,更在心中不止一次地揣测过这书的主人。 她的视线落在他常坐的书案上,厚厚一摞奏章,最近常那在手边翻阅的书册,每日练过书法和临摹过字帖的宣纸,砚台镇纸,物件虽多,但一个个摆放地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她随手拿起几张他密密麻麻练字的宣纸,入目处的字依然遒劲有力,挥洒自如,倒是像极了他的性子。 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眼角酸涩,一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她真正与他共处一室的时间可能10日都不到吧,怎么会对他的字迹熟悉至此。 时间好似东逝的流水,匆匆握不住,却在不经意间留下了些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些在不断流去的时间里慢慢淡了,而有些却会印进心底,怎么也抹不掉。 孟长瑾将纸张放回原处,一一整理好,心中也下定了一个决心,她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宫人,问道:“陛下在哪儿?” 那宫人不料她突然发问,有些惊慌失措:“陛下陛下。”又连忙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孟长瑾想她也是不清楚的,不过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既然自己想与他亲口说一声,那便再问问别人。 宫人有些踌躇,盯着自己的脚尖,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奴婢过来时见到了高公公,他问了下您的情况便走了。” 孟长瑾追问道:“你可知他往哪里去了?” “说是是校场。” 校场建在一片视野开阔之地,这里人声鼎沸,彩旗迎风招展,满地细沙随暖风而舞,自由而热烈,与森严气派的皇宫形成鲜明对比,叫人不敢相信宫中竟然会僻出这样一块地方。 炙热的太阳尽情挥洒,灼得沙尘滚烫,几骑高大的骏马并排而立,长长的鬃毛在阳光下黑得发亮,两蹄兴奋地刨着地面的沙土,马鼻里不断地喷着粗气。马背上几人,身上薄甲泛着流光,手持长弓,英姿勃发。 一阵箭羽破风的声音刚起,霎时就传来声声坚定入靶之音,靶上弓箭犹在狂颤,箭靶一旁的内侍皆呆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要去拔箭。 “好!”一人放下手中长弓,脸上豆大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他抚掌朗声大笑,“还是骑在马上射箭比较爽利!” 另一人伸手指了指他,有些无奈道:“武安侯真是个牛脾气,不让骑马还差点要与陛下翻脸。” 言袆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休博兄此言差矣,这骑在马上射箭与站在平地射箭那是天壤之别。”说着,转过头灿声问道,“陛下你说是也不是?” 李洵时一身玄甲耀目,俊身挺立,一双眸子熠熠生辉,仿佛明亮的黑曜石,汗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滑下,留下一条晶莹的水线。 他接过高童递过来的帕子,垂首轻拭着弓上的冷弦,听到言袆佑向自己抛来的问题嘴角一勾,扯过一直箭羽,张弓搭箭,三指一放,箭便呼啸而出。还未来得及反应,箭羽已直入靶心,羽镞也深深地没入一寸,可见力道之大。方才立在靶上的一支箭羽被生生地劈成了两半,散落在沙土之上。 李洵时收回右手,眼睛盯着方才射中靶心的箭羽,扬声一笑:“信平说的没错,马上射箭确实比较爽利!” 话音未落,场上响起了一阵如暴雨般的欢呼声和喝彩声。 言袆佑眼睛一亮,奇道:“陛下这骑射之术竟是半点没忘啊,看来臣也不能荒废,不然可要被陛下甩下老远去。” “这骑射之术,你信平称第二,还有人敢称第一吗?”勒紧缰绳,扭头问向身旁众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众人连声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校场 马背上众人高声交谈,不时传来的豪迈的笑声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天空万里无云,蓝得似刚洗过的绸布一般,这一列马背上英挺的身影,带着男儿的阳刚之气,洒脱地傲然于这天地之间。 孟长瑾不由地止了脚步,这些爽朗的笑声震击着她的耳膜,她的嘴角也随着不自主地上扬。 如此恣意,才算是人生吧。 风卷起细沙,迷了双眼,她用手遮了遮,眯眼偷过指缝仔细望去,却见一人在马背上英姿勃发,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凌厉,这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却比任何一次都更让她心神摇曳。 他就在眼前,可刚才坚定的步伐顿时变得踌躇起来,裙摆在风中肆意翻飞,搅了一地的黄沙。 王裕四处张望着,瞧见站在远处的孟长瑾时眼睛一亮,也不上来迎她,只急着步子走向李洵时。 李洵时在马背上弯下腰,王裕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着,不一会儿,他直起身子,转过头,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她这边。 孟长瑾顿时觉得无所遁形,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 走近时,箭羽声落到耳中更清晰有力,她身量高挑,可站在一匹匹高大的骏马身边便显得娇小。 李洵时也没看她,只认真地把着弓,搭着箭,给孟长瑾一种他方才并未看着到她的错觉。 孟长瑾吞了吞口水,提高了些音量:“陛下,嫔妾今日” 众人也都专心在射箭这事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高声谈笑声也并未因此而减弱,马儿的嘶鸣声,内侍的惊叹声,箭镞入靶声,一浪接着一浪。孟长瑾的声音还没冒出头,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王裕一时也吃不准皇帝的心思,看了看孟长瑾站在马匹身后有些窘迫,只好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来。 孟长瑾接到了王裕眼神中的意思,挺了挺身子,轻咳一声,一面继续提高音量,一面往前迈着步子:“陛下,嫔妾今日特地前来,是” 声音比方才高出了不少,虽仍不太能听清,但至少能在喧闹声中听出了一丝丝。孟长瑾紧盯着在眼前的李洵时,正欲再迈出步子,一阵刺耳的马鸣声打在耳畔,声音近得让她心脏骤停。她控制不住回过头一看,骏马的铁蹄高高地扬在她眼前,离她的鼻尖不过一拳距离。 孟长瑾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坚实的力量,身子一下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一个马背上。 孟长瑾只觉天旋地转,她急促地大口喘着气,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箭靶一时有些恍惚。视线慢慢下移,看到了马儿的头顶,和伴着马身甩动时轻飘的长鬃。 她感到背后一片铁甲般的坚硬,沿着背脊传来阵阵炙烤后的滚烫,惊吓过后指尖仍有些发凉,心脏的跳动也似要从耳膜间鼓出。可此时,她忽然感到一阵安心,一股熟悉的气息渐渐将她包围。 刚才惊了马的年轻将领看了眼同皇帝共骑一马的女子,瞬间明白过来,瞬间脸色煞白,吓得赶忙从马背上滚下来,单膝跪地拱手告罪道:“微臣失察惊马,吓着了娘娘,请娘娘和陛下责罚!” 年轻将领虽猜出眼前这位女子是宫中嫔妃,却不知道她的位份,只是从陛下方才紧张的神情中得知,她位份定是不低,因此开口便唤她娘娘。 原本喧闹的校场突然寂静了下来,众人都在内心揣测着这位此时身上散发着凛冽之气的九五至尊的想法,一个着青灰色薄甲的男子正欲翻身下马替那位将领求情,旁边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悄悄拉住了他,尽量压低了脑袋对着他摇了摇头。 低空飞过的黑鸦扑腾着翅膀,哑声叫唤,刺激着在场人紧绷的心弦。 孟长瑾看着这个场面有些心惊,见身后那人一言不发,也开始为那个将领担忧起来。 正当众人暗自揣测皇帝心思的时候,李洵时眉头一舒,反问道:“爱卿何罪之有?”放在孟长瑾腰上的手一紧,将她后背贴得与自己更近一些,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倒是朕的这位孟宝林不懂规矩,随意闯进校场,惊了爱卿的马匹,实在当罚。” 他的声音似咬在她耳边,语含暧昧,孟长瑾脖颈处瞬间一片滚烫,细小的疙瘩一排排地泛起,脸也涨得通红通红的。 马背上众人相互一视,眼神里都透着疑惑,并不太知道皇帝这话语里是否还有别的含义。 言袆佑一阵大笑,抬脚踢了下那个年轻将领弯下去的背,朗声道:“还不快起来,陛下都说不追究你了。” 众人立马会意,齐齐笑着附和。 年轻将领背脊一僵,紧跟着也反应过来,忙叩首谢恩道:“多谢陛下,多谢孟宝林。” 言袆佑瞥了一眼正踩蹬上马的年轻将领,往李洵时这边凑过来,微眯的双眼带着好笑的意味打量着被李洵时圈在怀里的孟长瑾。 孟长瑾余光感受到了这不太友善的目光,偏过头假装看着别处。 “陛下,您这位孟宝林可真是胆大,半日未见着,竟然巴巴地跑到校场来寻您。”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突然叹了口气,双手一摊,面露无奈之色,“臣现在孤苦一人,平日连个记挂的人都没有。” 李洵时横了他一眼:“朕之前要替你赐婚,你又是耍赖又是跪殿哀求,死活也不愿意,怎么,现在想到要静下心来成家了?” 言袆佑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你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就我一人形单影只的,有时想想也怪难受的。” “武安侯这话倒是稀奇。”贺休博催马近了几步,“不知武安侯可有意中人,不然愚兄也可以帮着介绍介绍。” “要有意中人我早就将她抢了过来,还会在这里向陛下吐苦水?”言袆佑激动一阵,又对着贺休博拱手一礼,“休博兄,这可是你说的,老弟的良人可就指望着你了。” 贺休博一愣,旋即伸手朝他点了点,半是无奈道:“你呀你呀” 众人也被他这一番话逗得大笑的,一扫方才的拘谨,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他。 孟长瑾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言袆佑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心直口快,完全没有其他人对皇帝的惧意,不由得也对他好奇起来,转过头透过光打量着眼前这豪放不羁之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射箭 阳光下的言袆佑笑得灿烂无比,声音如虹,响彻整个校场,带着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 言袆佑发觉孟长瑾正在打量着自己,眼睛一亮,肆无忌惮地对着她高声喊道:“孟宝林既然来了校场,。至少也是也要射一箭的,让臣也好好领略一下孟宝林的箭术!” 旁边的人刚开始还在打量着皇帝的神情,见皇帝也一副观戏的模样,便壮着胆子大声跟着起哄。 孟长瑾在心里啐了眼前这人一口,她生平中有三大难事,一是跳舞,二是骑马,三就是射箭了,这人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一次两样都占了 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孟长瑾连准备好的推脱之词都只能生生地咽了下去。 孟长瑾朝候在一旁的王裕伸出了手,嘴里蹦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词: “弓!” 王裕闻声抬脸,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 话已出口,已是覆水难收,孟长瑾见王裕半天没有动静,又重复了一便:“王公公!劳烦拿弓来!” 这下王裕确定自己听得清清楚楚,收回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劝道:“孟宝林,陛下御用的追星弓对您来说恐怕太沉了些,您” “王裕。”李洵时开口打断了他,幽幽道,“去取一把轻一点的弓来。” 王裕听他发话了,也只好应了声,便去取了弓过来。 孟长瑾接过王裕递来的弓,那在手上掂量了下,觉得确实轻巧,摸起来也挺顺手,将弓平举至眼前,对着前方的箭靶比了比。又从箭囊里取过一支箭羽,有模有样地弯弓搭箭。 言袆佑和在场的其他人,见她这架势十足的样子,也起了兴趣,伸起个脖子举首戴目。 孟长瑾紧盯着箭靶上红心一点,微微调整了下弓箭的角度,双手崩得紧紧地,连脖颈上的青筋也跳起。 李洵时为防自己挡着她拉弓弯起的手臂,侧了侧身子。鼓鼓的风穿过,她发丝不安分地四散飞舞,带着她发丝上好闻的清淡气味,一下一下地吹拂于他的面庞之上。 他伸出手拨了拨遮住他眼帘的发丝,指尖瞬间就沾上了她发上的味道,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听到旁边传来的惊呼声和箭羽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 言袆佑单手撑在马背上,探身望去,只见刚才前方的箭靶上没有任何变化,而刚刚射出的箭正笔直地躺在离她不到三寸距离的地上,任风如何吹打,都纹丝不动。 众人都收回了脖子,你看我我看你,个个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哈哈哈哈!”言袆佑双腿夹着马腹,打趣道,“看来孟宝林并没有从陛下身上偷学得一二啊!” 孟长瑾面色微窘,不过旋即回复正常,莞尔一笑:“我未曾说过我会骑射,只是众位大人盛情难劝,不好拂了大人们的美意。众位大人都是纵横沙场的好儿郎,骑马射箭自是无人能及,我也是班门弄斧了。” 方才暗地里和明面上取消她的,现下被她这么一番话弄的哑口无言。 贺休博点了点头,脸上尽是赞同之色:“孟宝林所言极是,正所谓各司其职是也!” 众人只好随着应和笑了两声,后又觉得没意思,便自己玩乐了起来。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现在这样骑在马上射箭多没意思,不如来个比试?” “好!” “怎么个比法?” “射箭驱球怎样?” “既是比试,那定要有个好彩头。” “哈哈!那就要向陛下讨个好彩头了!” 李洵时见大家兴致都如此高,也不愿意搅了他们的好兴致,一口应允下来,转头吩咐了王裕一声,“将朕的追星弓拿来。”待两个内侍捧着通体鸦青色的追星弓走至众人面前,李洵时指了指这把弓,扬声道,“此乃朕的追星弓,今日便以它作为彩头!” 众人看着这把弓都瞪圆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的样子,追星弓乃皇帝御用,且不论它陪了皇帝多少年,单凭这弓身是用拓木造就,以中青之角贴与弓臂内侧,而这弦是不可多得的虎筋弦,弓臂弹力极大,出箭劲疾,可入木三分。 此等好弓便是对极了众人的胃口,个个双目炯炯,摩拳擦掌,都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言袆佑勒紧了缰绳,眉目飞扬,好不得意道:“臣可是惦记这追星弓许久了,今日只好夺人所爱了!” “武安侯这话也太狂妄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就是,这可是追星弓,我便是拼了老命也要抢一抢了!” 李洵时看着众人争执的画面,嘴角浮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孟长瑾见他们注意力都转到这把追星弓上,终于是吐出了一口沉重的气,举着弓的胳膊有些酸了,她伸出手一面揉着那只胳膊,一面准备将弓递给王裕。 弓就要放到王裕手上时,握弓的胳膊被一只大手托住,有力地往上带动。另一只手从她背后环过来,覆在她手背上,然后拉起她手握住了弓附,缓缓地摆正她每根手指握弓附的位置。 她感受到他的气息贴背而来,顿时全身僵硬,一股热流从脖颈出蔓延到脸颊上,再冲到头顶,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剧烈地好似下一秒就要将胸腔撞裂。 李洵时感受到了她心不在焉,握她的手一紧,听到她吃痛地轻呼了声,才沉声道:“再这么不专心,是还想让箭落在脚边?” 孟长瑾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教自己射箭,瞬间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我又不想学射箭。” 说完立马抬眼瞄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觉得他定是没有听到,也不敢再反驳,只好任由他摆布。 李洵时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话,又带起了她另一手,拉住弓弦,慢慢将弓拉满。他的侧脸紧贴着她的侧脸,她眼帘轻颤,卷翘的睫毛一下又一下轻扫着他的颧骨,就好像轻柔的羽毛一般,带起一阵轻痒,连带着他有力跳动着的心也酥痒片片。 身后的骑射比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欢呼声c呼喊声c马蹄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喧天,好似要将头顶这片天都要掀翻。 任凭身边如何喧闹,孟长瑾却只能听到自己那狂擂的心跳声,指尖微微发凉,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情愫 李洵时轻微地调整了下孟长瑾的姿势,从她的角度沿着箭镞的位置看过去,再三确认后,才缓缓松开双手,改为轻托她的手肘。 他的手一松开,孟长瑾原本纹丝不动的身子开始有了轻微的摇晃,本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现在更是有些慌张。 李洵时手臂上加了些力,稳住了孟长瑾晃动的身子,语气轻柔道:“别动。” 这一声轻柔地似三月春风拂面,吹走了夏日的炎热和躁动,不安定的心随之沉静下来。 李洵时见她身形渐稳,手上的力道稍稍收了些,一脸认真地看着远处的箭靶:“我说放,你便放。” 箭镞反射着太阳刺眼的光芒,不偏不移地投在了孟长瑾眼帘上,阳光好似金色耀眼的碎屑,在空中飘飘浮浮。 孟长瑾被光线搅得看不太清眼前,却还是下意识地“嗯”了声。 他的话语好似神语,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让她不受控制地去相信。 指尖的汗沿着指缝流出,滴落在尘埃四起的黄沙上,突然,他一声惊起:“放!” “咻”的一声,孟长瑾毫不犹豫地松开勾弦的三指,箭羽好似长了眼睛般朝着箭靶疾去。一瞬间,箭镞稳稳地扎进了箭靶红心的边缘,只留箭尾在空中嗡颤。 孟长瑾惊呼一声,忙放下手中的长弓,支着个脖子看过去,双眼瞪得圆鼓鼓的,嘴唇微张,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她双手一把抓住撑在她腰侧的手臂,不住地摇晃,不敢相信地反复问着:“我,我射中了?真的是我射中的?” 李洵时看着自己怀里的孟长瑾此时高兴地像个孩子,嘴角也止不住地往上翘。 王裕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揉了揉眼睛,忙点头不迭道:“是!是孟宝林您射中的!” 孟长瑾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支自己方才射出的箭羽,眼中流光溢彩,灿烂一笑。 孟长瑾收回目光,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向身后那人看去,正准备开口向他道谢,可目光在触到他眼眸的那一刹那,猛地顿住了。 此时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原本锋利的眉眼现在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常年带着冷意的眼眸竟含着一丝笑意,如温润泛着波光的山泉水,淌进了她的眼底。 她呼吸一滞,脑袋晕乎乎的,一时间忘了自己方才转过身是要做什么。 一丝灼人的情愫从心底升起,似潺潺的流水,漫过整个心房,顺着血脉,流遍四肢百骸。 “嫔妾,谢过陛下。” 风卷过她的长发,在他眼前飘飘扬扬。 此时的阳光格外刺眼,炎热的气温也持续居高不下,即使这样也挡不住此刻校场上奔腾的群马,马蹄所到之处掀起了巨浪般的滚滚黄沙,气势如虹。 “孟长瑾。” 他突然开口唤她,声音很轻,瞬间就被场上鼎沸的声音盖了下去。可孟长瑾却听得很清楚,他直接唤她的全名很少,可每次都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她睁着眼睛盯着他,表示自己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他将她的眸子深深地映进了眼底,许久才开口:“你为何入宫?”见她想也没想就准备回答,又补了一句,“说实话。” 孟长瑾话至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了半响才道:“这话好像陛下以前也问过。” 李洵时也被她勾起了一些回忆,想起第一次踏进玥覃苑,那是第一次跟她面对面说话,只是那时对她是不屑,甚至是有些厌恶的,可短短几月,这些却好像都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许多都发生了变化。 “是。” “陛下当时便是觉得嫔妾说的是不是实话,才会对嫔妾心生厌恶吧。”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苦涩。 他眸光渐渐暗了下去:“朕倒希望是实话。” 孟长瑾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他如墨的眼眸。 原本心底那么明确的答案一下变得摇摆起来,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眶忽然变得有些潮润。 李洵时单手环过她腰间,用力将她一拉,她便腾空而起,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稳稳地放在了地面。 “王裕,送孟宝林回玥覃苑。” 说完,李洵时就勒紧缰绳,掉转了马头,双腿轻踢马腹,便催马欲走。 “陛下!”孟长瑾想也没想便疾步上前唤他一声。 李洵时吁马勒缰,他高昂着下巴,目光从她头顶越过,一双深眸不辨形色。 孟长瑾双手在长袖下缓缓握紧,蓦地又松开,终还是打定主意道:“文德殿损毁的书册今日嫔妾已尽数抄写完毕,日后嫔妾便不再去文德殿了。” 说完,随着马背上的人深深地行了一礼。 “嗯。” 许久,才听到马背上传来这么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 王裕在一旁看的是心急如焚,见着二人之间的气氛好似有些僵硬,上前缓和道:“这点小事孟宝林只需派人跟奴才说一声就好了,校场离玥覃苑这么远,还难为您还特意跑过来。” 王裕将“特意”两个字咬得极重,李洵时如何不知他的这点心思,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也难为你了,王总管。” 王裕登时脸色大变,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口中大呼不敢。 李洵时执辔一挥,骏马前蹄在空中兴奋地划了一圈,绝尘而去。 马蹄扬起阵阵黄沙,漫天铺洒,迷了人眼,那一人一马在黄沙中没了踪影,只余那越来越远的马蹄声还在校场上飘荡。 孟长瑾站在原地忘记了收回视线,清秀的面庞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这飞舞的沙尘之中。 王裕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拉开袖口挡在了孟长瑾脸前,孟长瑾吸了口气,却是黄沙入鼻,忍不住咳了两声。 “孟宝林,奴才送您回玥覃苑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暗线 午后的风夹着暖香,让人感到舒服过了头,戴秋苓刚午睡醒来,双眼微耷,精神还有些倦怠。 院外传来一阵宫人们的惊呼声,只是瞬间又压了下去。 素桐刚替戴秋苓梳好发髻,正翻开妆匣挑选簪子,听到这脚步声,忍不住道:“平日奴婢还是对她们放纵惯了,竟这般喧哗,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我现在就出去管教管教她们!” 说完就讲妆匣一放,提着裙子就要往外走。 廊外急促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素桐还没跨过门槛,就和一个宫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素桐惊呼了一声。 “素桐姐姐,奴婢不不是有意的,奴婢”那个宫人连忙向后退了几步,低垂着头小心地赔着不是。 素桐看清楚来人后,本就心里有些生气,见着这个宫人着急忙慌c没规没矩样子,心里的火气就更盛了,对着宫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骂:“碰到什么事情就着急成这个样子,怎么半点规矩都不懂!平常对你们真是太过宽容了,自己出去跟周公公领罚!” 戴秋苓见素桐管教下人还有几分气势,不由地掩嘴笑了笑,但看到那个宫人吓白了的小脸蛋心有不忍,便开口道:“好了,念你是初犯,今日便不罚了,出去吧。” 宫人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惧意又渐渐涌起了些喜悦,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正要转身突然想起自己跑过来的原因,不敢看素桐的脸色,只好低头结结巴巴道:“奴奴婢是来” “才人饶你一命你还不出去,站在这里做什么?”素桐看到她这副胆小怕事又不懂规矩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陛下驾到!” 声音还未落,一个玄色龙腾图案的身影便从大门处闪出。 素桐紧张到手心都在出汗,一下子忘了要做何反应。 那个宫人在一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奴婢就是要进来说这事的。” 素桐无语地瞪了她一眼,就往屋内快步走去。 戴秋苓听到外面的通传,簪子不小心从手中滑落,撞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素桐忙走过来替她稍微整理了下衣饰,二人便赶紧走到门外去恭迎圣驾。 “嫔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奴婢c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李洵时走上台阶,大手一扬:“免礼。”便走过众人,径直往屋内走去。 戴秋苓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素桐吩咐了声宫人准备茶点后,才跟进去伺候。 不出一会儿,茶点便由宫人一一端了进来。 戴秋苓还是不敢相信陛下会亲自到她宫里来,举起茶盏偷偷地多看了李洵时几眼,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才放下心来。 李洵时掀开茶盖,闭眼闻了闻,才递至嘴边饮了一口。 “陛下可还喜欢这茶?”戴秋苓忙问道。 “这是朕晋封你时,赏赐给你的云南金瓜贡茶。”李洵时点了点头,将手中杯盏放下。 戴秋苓大喜,嘴角含笑:“陛下真是懂茶之人,就尝了一口便知道是什么茶。” 李洵时不置可否,王裕最懂察言观色,指了指高童手中捧着的盒子说道:“上次戴才人在霞倚宫中暑昏了过去,听说这两日身子仍是不太爽利,这些是降暑祛湿的药材,希望戴才人能早日调养好身子,也不妄那日受的委屈。” “嫔妾惶恐,多谢陛下厚爱!”戴秋苓起身谢恩,又转过去唤了声,“素桐。” 素桐走上前,从高童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然后捧着盒子退到了一旁。 “霞倚宫那日是嫔妾莽撞了,陛下可会怪嫔妾?” 李洵时目光探向戴秋苓,缓缓道:“那日你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了。” 别人可能听不出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可戴秋苓一下就明白,这下才敢确定她那日布的局算是真正的成功了。 “是陛下对嫔妾了解得太少。”戴秋苓略带苦涩地笑了笑。 戴秋苓懂得见好就收,她知道皇帝心思难测,眼光毒辣,若是自己一味地提霞倚宫之事,会显得刻意,必定会引起他的疑心。 戴秋苓见他听了自己刚才的话语,完全不以为意,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可她也是个明白人,转念一想便也不再为难自己。 “不知陛下是否也去了孟宝林那里?”戴秋苓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李洵时本已有些意兴阑珊之态,听到戴秋苓说出的那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转瞬又消失不见。 戴秋苓自然是没有捕捉到李洵时眼中这转瞬即逝的异样,只是经过霞倚宫那日一事和今日他竟亲自前来,无不证明了她先前的揣测。 李洵时一手支着头,身子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你对她倒是挺关心的。” “我与孟宝林投缘,便会时常串门说会儿话,因此也更亲近一些。” 李洵时将她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自言自语道:“时常有人陪着说话也是好的。” 戴秋苓见他嘴唇微动,可是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好小声问道:“陛下方才说什么?” 李洵时突然起身,眼睛从她脸上扫过,一字一句道:“你聪慧过人,有些事看得比常人通透,既你与孟长瑾亲近,又挺身而出相助于她,日后她但凡有事便派人告知王裕。” 戴秋苓没有想到他今日来吟秋苑的目的在此,原来是想自己做一个暗眼,一旦孟长瑾有事便要第一时间让皇帝知晓,好保她平安。 没想到陛下竟对她用情到了如此地步,不是派人监视她,只是尽他所能保护她不再受后宫的明枪暗箭所害。 戴秋苓在心中低叹一声,到底是自己自作聪明了。 李洵时走到大门处停下了步伐,声音似寒冬的冰霜,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若你真心待她,不再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朕便保你在宫中的位份和荣宠,你父兄在朝堂上也能平安顺遂。至于此事不必让她知晓。” 戴秋苓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出神之际,李洵时早已离开。 她看了看门外,吐出一口浊气,颤声说了句:“是,嫔妾明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顾虑 从吟秋苑出来,李洵时一言不发,王裕和高童也只好紧跟在他身后,不敢出声。 走了不多久,两边不再是单调森冷的宫墙,绿树茂密成荫,一株株娇艳的花朵掩在一团团翠玉青松之间,李洵时放缓了步子,一处处看了过去。 王裕见他难得有观赏的闲情雅致,忙指着前面的一座亭子问道:“现在太阳还有些毒辣,不若陛下去那边亭子歇一歇?” 李洵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座有些古朴的凉亭,一面临湖,这面湖虽不是特别大,却有些宽度,因此湖上还架了一座玉石拱桥。 李洵时踱着步子走至凉亭上,看到了湖对面有一棵青翠欲滴的柳树,柳条垂至湖面,随着风划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他看着眼前这棵柳树,这座玉石拱桥,突然想起,有个夜晚,他和孟长瑾便是在这里相遇。那时周围都被夜色隐去,可她的眼眸却清亮如白昼。 王裕看着有些出神的李洵时,又看了眼湖对面顺过去的一条路,指了指道:“从这条路走过去便能到玥覃苑了,陛下是否” 话说到这里王裕也不再说下去,只弓着身子站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随时听候差遣。 湖水清澈地将天空都倒映进了池底,不时还有飞过的青鸟,不小心也入了它的画。 “王裕。”李洵时声音极低,带着一股绵长,“你可知我为何贬你又用你?” 王裕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突然发现自己点头他看不见,才开口答道:“奴才知道。” “那你就应该知道不要再劝朕去她那里。” “陛下!”王裕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您这又是何苦呢,您之前对孟宝林刻意的赏赐和恩宠是给孟宝林带来了一些麻烦,可您现在既已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还不惜让戴才人成为保护孟宝林的暗线,为何如今又要拒她于千里之外呢?” 李洵时收回目光,脸对着王裕微微一侧,问道:“昨日你送她回去,她可有说什么?” 王裕回忆道:“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神情看着是有些失落。” 他自嘲一笑:“朕平生最恨被人欺骗利用,可朕却三番两次欺骗利用她。她最想救她的长姐,几次三番求于朕,这事对朕来说确实是小事一桩,可你知道朕为何不答应她吗?” “庆才人”王裕嗫嚅了嘴角,终还是说道,“庆才人入冷宫,是陛下您” “是啊,是朕亲手将孟长庆送入冷宫的,因为她这颗棋子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寒光在他眸底一现,忽而嘴角一牵,这个简单的动作似抽走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将手撑在栏杆上,“你说,她若是知晓,是否会原谅朕?” 王裕的心开始摇摆起来,他只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唤了声:“陛下” “她若是没有进宫便好了,若是她没有进宫朕也不会遇到她,一切便仍是朝着计划在走。” 他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幽幽扬扬,带着些无可奈何。 “陛下是想放庆才人出来?”王裕眼角一跳,接着道,“陛下是担心?” 李洵时五指用力,一条条青筋在手背上蹦出:“必要时不能留。” “是。”王裕低低应了声,反反复复思量还是继续说道,“庆才人之事陛下也是有苦衷,到时与孟宝林解释,她应该会理解陛下的。” 王裕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 李洵时回过身淡淡地扫了王裕一眼,随后负手走出了亭子,王裕同一直候在亭子外的高童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彼时无风,湖面展平如镜。 李洵时缓步走上玉石拱桥,王裕和高童紧随其后,三人衣影连着这座玉石拱桥一齐清晰地被倒映在湖面上。 “可惜她是孟广蔚的女儿”李洵时长身而立,声音暗哑低沉。 王裕心中“咯噔”一下,大脑这才一片清明。 按陛下的手段,袁执京必定会锄,并且还要将他的党羽连根拔起。孟广蔚乃袁执京心腹,陛下段不会再留,等到那时横亘在孟宝林和陛下之间就会是家族之恨,一切终将覆水难收。 还是陛下看得透彻啊,王裕在心底暗叹了一声。 “奴才,明白了。” 李洵时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间依是一片凉意,柔情不再。他转过身往回走,走到王裕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只淡淡地扔下一句:“既明白了,那便不要再背着朕自作主张。” 王裕心里清楚他说的是孟长瑾昨日去校场之事,恭谨应道:“是。” 吟秋苑内,皇帝离开后,宫人们都陷入了一种自我陶醉的喜悦之中,见戴才人与素桐二人在屋内说话,几个宫人便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皇帝今日对戴才人是如何如何关怀备至,戴才人如今是如何如何受宠,说着说着,几个人就一齐“咯咯”地笑了起来。 与院外洋溢着喜悦与欢快的气氛不同,屋内素桐正半跪在戴秋苓身旁替她锤着腿,二人面色皆有些凝重。 想了想,素桐还是开口问道:“才人,陛下今日特地过来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孟宝林?” 戴秋苓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轻叹了一声:“是啊,只是为了她。” “那这样孟宝林若再出什么事,陛下不是会怪到您头上吗,毕竟陛下今天说” “你还是不明白。”戴秋苓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若如你说的一样,陛下这般去警告敬妃哪还会有这么多事。” 素桐有些不确定地小声说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戴秋苓缓缓向椅背靠去:“我在这中间,只有一个报信人,一个让他随时能知道孟宝林安危的报信人。” 戴秋苓这么一说,素桐就更加不明白了:“那陛下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若陛下有心护着孟宝林,这宫里还有谁会想害她?” “陛下确实是用心良苦,只是为何兜这么大一圈我现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戴秋苓觉得太阳穴正在突突地跳,跳得她思绪一片混乱。 素桐继续问道:“那才人打算怎么做?” 戴秋苓伸手止住了素桐替她捶腿的动作,随后起身走到窗户旁,看着院子里正嬉笑打闹在一起的几个宫人。 素桐也走到她的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时气结:“奴婢这就去好好教教她们规矩!” “这样也挺好的,她们现在正是天真烂漫的如花般的年纪,我们也别太拘着她们了。”戴秋苓目光紧随着她们而动,浅浅一笑,“她们有她们要做的事,而我们也有我们要做的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转秋 转眼已过月余,已是八月末,告别了炎炎的夏日,就连吹起的风,也是凉意袭袭,吹走了夏日的躁动不安。 自从敬妃禁足霞倚宫之后,宫里便是一派祥和之气,只是这祥和的表面之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就不得而知了。 虽无什么风浪,但这段时日宫里人的谈资却并未有所减少,而这期间谈论最多的便是如今圣眷正浓的戴秋苓和日渐冷落的孟长瑾。 最让人意外的就属孟长瑾了,原以为以她现在的圣宠,不日便会扶摇直上,自是风光无限,甚至会赛过昔日的庆昭仪。可惜这恩宠不过才维持了短短一个月,自从孟长瑾不再去文德殿抄书之后,陛下连半步都未踏足过玥覃苑,往日如流水般的赏赐如今也是再也没有了。 众人对此也是唏嘘不已,甚至还花费了大把时间去猜测这背后的原因,有说敬妃被罚闭门思过后,孟长瑾便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跑到校场去争宠,结果让陛下心生厌弃;还有说孟宝林表面上看起来温良恭俭,实际上心机颇深,最后陛下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失望至极这才冷落了她真是众说纷纭,各种版本的话本都有。 不过这些流言倒没有影响玥覃苑几人的心情,虽然玥覃苑这一个月以来门可罗雀,唯有戴秋苓偶尔还会上门,但对玥覃苑众人来说却是难得的清净。 趁着闲暇,大家一齐将院子进行了小的修整,香芹和碧溪多开了几处小花坛,种上了些应季的花草。安达在池边的树上架了一个秋千,这也成了孟长瑾和碧溪平时常玩乐的地方。 秋日的阳光没有什么温度,却有着不一样的爽净,一树一树的花悄悄落败,随风来入雨去,树上金黄的树叶打着旋儿纷扬而下,落下满地萧瑟。 孟长瑾双腿蜷在秋千上,身子斜靠着秋千一边的绳索,双目微闭,鼻翼一开一合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垂放在身侧的右手里还夹着一本书,秋千每一次轻微的晃动,书就稍稍在指尖下溜一点儿,一片有些发黄的落叶飘过她的手背,指尖微动,书便随着那片落叶一同落到了地上。 秋风飒飒而来,满院的树木轻抖了抖身子,落叶纷纷落下,好似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一阵“沙沙”踏叶而来的声音越来越近,孟长瑾在梦里好似也听到了这声音,眼帘微颤了下。安达走到孟长瑾身旁停下了脚步,拍掉薄毯上的几片落叶,然后小心地将薄毯盖在孟长瑾身上。正准备直起身子时,余光瞟到了脚边躺着的一本书,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又蹲下身子去拾书。 又一阵风轻起,拂动了孟长瑾垂在身侧的宽大袖口,衣料轻薄,风中猎猎翻飞,无意识地轻拂过安达的鼻尖。 这一瞬间,安达心脏骤停,楞在原地,任由袖口肆意地在他鼻尖上撒野。他眼眸微垂,透过鼓起的衣料看到了孟长瑾稍曲的手指。脑中千万个声音顿时轰鸣,安达突然抬起右手,像着了魔似的向他视线所看处伸去。 碧溪刚跑进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安达半跪着的背影,还有半掩在背影后的碧色身影,碧溪来不及多想,一面跑,一面喊道:“宝林,不好了!” 这一声让安达的手似触电般快速缩回,他“腾”地一下站起来,面色入常,只是心仍快跳不已。这一声也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孟长瑾,她张开手伸了伸懒腰。 秋千随着孟长瑾的动作晃动的幅度也打了起来,孟长瑾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秋千上,慌乱之间,准备直接从秋千上跳下来。一双大手牢牢地抓住秋千的两条绳索,终是将秋千稳定下来了,孟长瑾抬眼看过去,发现那双手的主人居然是安达,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碧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也没看安达,上气不接下气道:“宝宝林,不不” 安达谨慎地观察着碧溪的反应,见她没有注意自己,应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动作,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孟长瑾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道:“你歇一下再说。” 碧溪大口地喘着气,无力地朝她摆了摆手:“是是是庆才人” “什么?”孟长瑾猛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碧溪的双臂,焦急问道,“长姐?长姐怎么了?” “回回来的路上,听到有宫人在在小声地说”碧溪喉头干涩地轻咳了两声,急吞了一口唾液,接着道,“可能是因为天气转凉,庆才人在冷宫一病不起,恐怕恐怕” “不会的,不会的!”孟长瑾手无力地从碧溪手臂上滑下,“长姐,长姐” 碧溪十分担忧地看着孟长瑾,自己也没了主意,只能在一旁长吁短叹。 “宝林,先别急着难过。”安达又转过去看着碧溪,神情严肃地问道,“消息可真切?” 碧溪有些迷茫地摇着头:“我也不知,只是刚刚听到有几个宫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安达眉头一紧,有些怀疑道:“此事未免有些太巧了,还不能尽信,若是别人设下的圈套,那我们就正好一脚踏了进去。”安达沉吟了片刻,正色道,“宝林,我先去探听一下,若真有其事我们再筹谋也无妨。” 孟长瑾看了看他,半顷才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声:“快去快回。” “是!”安达应了声,便匆忙地走了出去。 孟长瑾捂着慌乱狂跳的心口,面色铁青。碧溪连忙握住她的一只手,想要给她传递一些安心。 “不能一直等安达那边的消息。”孟长瑾回握住碧溪的手,眼神一闪,忙问,“陛下现在何处?” 碧溪大脑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正好这时候香芹听到屋外的响动走了出来,碧溪又将这事与香芹说了一遍。 孟长瑾有些等不及了,抬起脚就要往屋外走去,碧溪和香芹连忙去拉她。 “宝林,你现在去找陛下恐怕不会有用。”碧溪见有些拉不住,忙道。 “为何这么说?”孟长瑾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她。 “陛陛下本就对庆才人一事心有芥蒂,更何况”碧溪抬了一下眼,正好撞上孟长瑾略带审视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全说了出来,“陛下,现在正在吟秋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心灰 孟长瑾留下碧溪在玥覃苑等安达的消息,自己便带着香芹往吟秋苑去了。 走在去吟秋苑的路上,孟长瑾脑中不断浮现出最后一次与皇帝见面的情景,那一天是在校场上,黄沙满天,他的薄甲在骄阳下熠熠生辉,他的心跳穿过坚硬的薄甲清晰有力地传递在她的背脊上,以至于她现在还能够感受到。 一转眼,已是一月有余,彼时再见,不是又会是何心境。 想着想着,孟长瑾和香芹就已经站在了吟秋苑的宫门。正端着盘子走过的宫人老远就看到了她们,小声地嘱咐了身旁的宫人一句,便走进了屋内。 宫人小心地将盘子摆在桌上,退下之前附到戴秋苓耳边说了声,戴秋苓脸色微变,挥了挥手让那宫人退下。 李洵时眼角微抬,只扫了戴秋苓一眼:“何事?” 戴秋苓镇了镇心神,捂嘴笑了声:“孟宝林来了。” 李洵时提著的手一顿,那抹碧色身影便踩着宫人的问安声走了进来。 “嫔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戴” “好了好了,你我姐妹何需客气。”戴秋苓起身一把拉过正要对着自己行礼的孟长瑾,拉着她在身旁坐下,亲昵地问道,“我陛下刚要用午膳,若妹妹没有用午膳,不妨留下来同我和陛下一道用了?” 孟长瑾用余光偷瞄了李洵时几眼,见他一脸淡漠之色,显然是不欢迎她这个不速之客的。 看来他是觉得自己打扰了他与戴才人二人的相处时光,孟长瑾在心里苦笑一声,若是往常她肯定扭头就走,可今日不一样,他是唯一能救长姐的人,在安达还没来之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孟长瑾浅笑道:“好。” 这下轮到戴秋玲错愕了,自己原只是客气一下,按自己对孟长瑾的了解,她肯定是不愿意留下来与他们一同用午膳的,这么爽快地应下来,难道真是一个多月的冷落,让她也按耐不住了? “那实在是是太好了!”戴秋苓转身看了眼素桐,“多添一副碗筷。” 戴秋苓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替皇帝布着菜,孟长瑾挑着碗里的白饭,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与李洵时用午膳时,完全是手忙脚乱,哪有现在戴秋苓这般从容。 李洵时将孟长瑾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白米饭,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看在眼里,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几样小菜,冷声道:“既是没有胃口,就不要坐在这桌上坏了朕的食欲!” 他这一声让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凝重了起来,戴秋苓举着还夹着菜的筷子愣在原地,她的目光在二人间不断地流转。 孟长瑾被他这么一吼,也是下了一大跳,看着他如寒芒般的视线,忽然自嘲一笑。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他,从第一次见面她就领略过的。怎么能因为短短一月的相处,就被他包裹的柔情冲昏了头脑,竟天真地以为他对自己是与别人不同的。 难测莫过帝王心。 长姐如此,自己也是如此,没有了感情便弃如敝履。 孟长瑾深吸了一口气,隐去了眼角的泪光,莞尔一笑:“嫔妾自是有胃口的。” 说完,便提起筷子随便夹过几个小菜,陪着白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皇帝这一句话明显是赶她走,可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竟自顾地吃了起来。 这一下不止是满屋的人,就连香芹在一旁也是惊讶万分。 李洵时眯了眯眼,看着孟长瑾刚才夹的几道菜都是她平素不爱吃的,心中便开始有了计较。 一旁的王裕倒是偷着乐了起来,在他看来孟宝林这一举动别人虽然会不解,可他真的是太了解了,这不就是刻意想拉近与皇帝之间的关系的做法吗。想到这里,王裕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忧是白费了,这孟宝林心里剔透着呢! “孟妹妹,慢着点儿。”戴秋苓又朝着素桐使了使眼色,素桐立马斟了杯茶端给了孟长瑾。 孟长瑾吃得胃里是翻江倒海,撑到想吐,可她若是逆了皇帝的意思,到时候再想救长姐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虽然照着他对自己现在的态度,恐怕同意放孟长庆出冷宫也不是易事,但她还是要试上一试。 李洵时重重地将筷子拍拍在桌上,起身就要走。 “陛下!”戴秋苓在身后小声地唤道。 李洵时扯过宫人递来的湿巾,用力地擦了两下手,便扔回了盘子里:“朕没胃口!” 说完就大步跨过屋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王裕见状看了孟长瑾两眼,叹了口气也赶紧追了上去。 孟长瑾忙放下碗筷,对着戴秋苓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姐姐,实在抱歉,我有些事要先走了。” 一旁的宫人忿忿地看着孟长瑾离开,气鼓鼓地上前,道:“戴才人,您也太好的脾气了吧!陛下难得来我们这里用一回午膳,就被孟宝林可以搅黄了。” “你们知道什么,不许胡说!”素桐轻斥道。 另一个宫人也咬着牙,哼道:“素桐姐姐,我们说的没错啊!这孟宝林眼见自己就要失宠,听到陛下来我们这里,便巴巴地跑过来,枉费了才人您还将她当作姐妹。” 戴秋苓带着冷意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了过去,几个宫人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方才那个宫人还是心有不忿,小声地嘟囔:“奴婢又没说错,现在谁还去那玥覃苑啊,也只有才人您还隔三差五地过去看她” 素桐无语,扬起手掌就要对着那个宫人挥下。 “素桐!”戴秋苓对着素桐摇了摇头,“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是。”素桐依言,只好将手掌放下。 戴秋苓轻手拂过衣裙,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空旷的院子,低语道:“原来你也会害怕失宠,我还以为你是不在意的。”抬起手,抚了抚眼角,无声笑道,“你与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意冷 孟长瑾后脚刚走了出来,奈何李洵时腿太长,三两步便转过吟秋苑的大门,不见了踪影。 不肖多想,孟长瑾忍住翻江倒海的胃,提起裙摆快步追了出去。跑过了一条长廊才见到李洵时和王裕的身影。 王裕老早就发现了孟长瑾,有着犹豫唤了声:“陛下孟宝林在后面。” 李洵时的脚步慢了下来,不多时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孟长瑾眼见自己已经追上,这才放慢了脚步,走在他身后一言也不发。 李洵时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几人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止住脚步,站在原地。 “说吧,何事?”李洵时负手而立,凉薄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 孟长瑾刚要开口,香芹偷偷地拉住孟长瑾的袖口,孟长瑾转过头看到香芹正对着自己摇头,她叹了一口起,回过头道:“陛下午膳未用几口便匆匆离开,是因为嫔妾搅了陛下的雅兴吗?” 孟长瑾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问他。想要在他身旁插科打诨等着安达的消息方法多的是,可她却偏偏选了最差的一种。 明知道会自取其辱,可她还是想问一问,方才用午膳时,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像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比此时翻涌的胃还叫她难受。 李洵时背对着他们,一言未发,孟长瑾突然特别想从他口里得到答案,直直望着他的背影,就连王裕也屏气凝神等待他的回答。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李洵时头也不回,冷冷地开口道:“孟长瑾,你还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在朕心中的份量是几斤几两?朕做的事情还需要向你解释?” 孟长瑾心口如针刺般疼痛,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豁不出去了,她心一横,大声问道:“嫔妾不求能在陛下心中有丝毫的份量,只是这是嫔妾最后一次问陛下,陛下对嫔妾长姐,曾经的庆昭仪也是如此吗?” 她的声音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沙哑,每一个字蹦出来时,喉咙都如火烧般难受,可她仍是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一个字一个字声嘶力竭地说完。 “奴才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安达走上前来,看到面色铁青的李洵时虽有些费解,也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跪地行礼。 李洵时拳头在身后紧握,对安达的请安置若罔闻,再脱口的声音含着极大的讽刺:“朕虽然对庆才人已没有了感情,可经过今日之事,在朕眼里,你及不上她万分!” 虽已是有所心里准备,可这么真切地从他口里听到,胸口仍似压了千斤巨石般喘不过气来,那沉重的挤压仿佛要将她的心碾碎。 四周枝头摇动,树叶驾着秋风,好似翻飞的蝴蝶,凄美而优雅地落得满地皆是。 孟长瑾吸了一口凉气,轻扯出一抹微笑,对着他的背影欠身行礼道:“嫔妾已明了,恭送陛下!” 李洵时背影一僵,眼底浮起一丝落寞,他宽袖一挥,带起一阵凉风,带走了也有眼底那一晃的落寞。 李洵时还没走几步,安达便从地上爬起,他本是准备劝说孟长瑾的,可是听到皇帝方才的那一番话,他心底寒意渐起,完全打消了方才的想法。 安达走到孟长瑾身侧,喉头滚动,好半天才说出口:“庆才人确实是一病不起,只是这病的缘由,尚未可知。” 孟长瑾强按下心中的不适,皱着眉头问道:“病的缘由?” “是。”安达点了点头,眼睛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放心道,“庆才人自被打入冷宫后身体就大不如前,入秋后更甚,冷宫又无太医,恐怕积病太久,便一病不起。” “宝林,现下向陛下求情这个法子已经行不通了,难道我们只能等宋太医带着人证入宫才能救庆才人吗?”香芹上前两步,扶住了孟长瑾有些不稳的身子。 孟长瑾指尖微凉,双目肃然道:“自是不能等,宋太医回来顺利的话恐怕也要月余,若是等到那时候,我怕” 这短短一句话似抽去了孟长瑾所有力气,香芹怕她倒下,扶住她身子的手略一用力,让她整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安达!” “奴才在!” 孟长瑾紧盯着安达,一字一句嘱咐道:“你脚程快,现在就去尚药局找朱太医,若是朱太医不在,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我随后便到。” “是。”安达应了一声,面露迟疑,“只是若将希望尽数放在朱太医身上恐不稳妥。” 孟长瑾觉得安达所言甚是,心生一计:“安达你只管去寻朱太医,我去尚药局取些治寒症的药,快去!” 在孟长瑾的催促下,安达一眨眼便无了踪影。 孟长瑾又拉过香芹,嘱咐道:“香芹,你先去玥覃苑找碧溪,然后你们多拿些银子打点一下冷宫的侍卫,让他们通融通融,随后我会拿药过来。” 香芹有些不放心道:“可若是庆才人不是寒症那药岂不是” “如今只能盼着朱太医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孟长瑾又想到了一件事,沉声道,“顺便看能否打听出来长姐的病因。” 香芹眼底一亮:“是,我这就去!” 就这样,孟长瑾和香芹在岔道上分别,一人向着玥覃苑,一人向着尚药局。 文德殿正殿大门口,李洵时正欲跨入的脚步一止,一旁的内侍都看出皇帝面色阴沉,心情很是不好,垂首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王裕。” 王裕听到皇帝唤自己,忙上前一步,应道:“奴才在。” 李洵时心里一直想着方才孟长瑾那不寻常的举动,按了按轻跳的眼皮:“你去查查,玥覃苑的人今日去了哪里。” 王裕有些激动地抬起头,连声应道:“是!是!奴才这就去!” 李洵时闭了闭眼,可孟长瑾最后带着疏离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打转,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出她当时的神情。 整个胸腔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痛,天边寒鸦扑翅而过,发出阵阵哀鸣。 李洵时侧过身子,抬头望去,只见万里碧空若青色的瓷釉,干净透亮,不染一丝尘埃。一排寒鸦列空而上,渐渐化为黑点,再无踪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求医 安达刚到尚药局,便听捣药的内侍说刘宝林身子不适,刚刚派了宫人将朱太医唤走了。 打听了下刘宝林宫殿的位置,安达就马不停蹄地往那边赶去,心想着能在半道上将人截住。 终于在晃过一处假山拐角处,发现了朱太医的身影,身边还跟着个身量瘦小的宫人。 “朱太医,朱太医!”安达一面加快脚步,一面提高了音量对着那个身影喊道。 朱太医仿佛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只看到一个绿衣太监匆匆向自己快步走来,待他走得近一些,才看清他的面容。 “你是”朱太医看着眼前这个内侍,一时觉得有些熟悉,却想起不来在哪里见过。 “朱太医。”安达拱了拱手,不直接答话,看了眼朱太医身后的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太医看着安达伸手示意自己换个地方说话,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那个宫人心中很是着急,忙道:“朱太医,刘宝林现在腹痛不止,您还是快些吧。”又有些气恼地对着安达,“不知这位公公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便是你们有再急的事,也要等朱太医替我家宝林看过病再说。” 朱太医瞬间面露难色:“这位公公也听到了,若真是急事,尚药局还有几个太医,你可去找他们,大可不必在这里等我。” 那个宫人一听,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笑吟吟地就要引着朱太医离开。 “且慢!”安达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真是不巧,我这急事,还真是只有朱太医您能解决。” “你怎么说话的,我看你是存心找茬!”宫人气恼不过,准备伸手去推安达。 安达双手一收,目光越过他们向后看去,忽然眉头一展,露出如春风拂面的笑意。 宫人很是不解他表情变化的原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一个提着药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太医跑了过来。 “这这位公公,”那个太医跑到三人面前,一手撑着膝盖,不住地大口喘气,“总总算是赶上了。” 安达笑意渐浓,催促道:“快,许太医,病不等人,快随这个姐姐去吧。” 宫人有些无措,目光在几人脸上游离了一下,只好咬了咬牙,领着许太医走了。 朱太医随安达走到一个四面空旷,视野开阔的地方,安达觉得此处极好,若有人走过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再环顾了下四周,确认安全后,安达便将今日过来的目的一一说给朱太医听。 朱太医侧耳听着,面色由红变白,渐渐变成了似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呼吸的酱紫色。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此事,万万不可!” “朱太医放心,此事我们已安排得极为隐秘,必不会为人发现。”为了稳住朱太医的心神,安达又说道,“即便,即便事情败露,上面也是孟宝林替您担着,您还有什么顾虑呢?” 孟宝林,这不提孟宝林还好,一提孟宝林朱太医太阳穴就突突狂跳。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败露,我们朱家都恐遭牵连。”朱太医连连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安达哪能不知道朱太医的顾虑,眼睛一转,故作小心道:“您切莫听信外面的流言,这几日陛下才来过我们玥覃苑,只是孟宝林低调,不愿为外人知晓,否则不知道又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刻意地又补充了一句,“孟宝林在陛下心里的位置想必你在宫里也是有所耳闻,此事即便陛下知晓,顶多责怪孟宝林几句,朱太医且放宽了心。” 朱太医听出安达话语里招揽的意思,态度坚定拒绝道:“我朱家世代在宫中为太医,兢兢业业,从不结党营私,忠于之人唯有陛下尔。我担任医官这么多年,从来也是循规蹈矩,只专注于自己本职,至于后宫着滩浑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趟的!” 安达一时气结,觉得这个朱太医迂腐不化,这人怎么会是宋太医临走时特意向他们举荐的人? “朱太医出淤泥而不染,着实令人佩服。”安达双手抱拳,立马话语一转,“只是宋太医一直与您交好,如今一看,却是让人费解。” 安达话里明显讽刺他贪生怕死,眼中只有这些如云的富贵和名利,与嫉恶如仇的宋太医相较甚远。 朱太医如何不知他话语里的意思,可他却毫不在意,鼻子一哼:“宋太医为人正直,莫不是受牵连,如何现在会到如此地步!” 牵连?安达听朱太医话语停顿时,应是刻意回避了某个名字。他心头一跳,有种莫名的直觉,可现在事情紧急,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听朱太医谈及宋太医时,言语间尽是敬佩,若今日之事宋太医在的话,他必定” “他怎么可能不会答应。”朱太医一声轻叹,打断了安达的话。他似想起起不堪回首的往事,面色愈发阴沉,再看向安达时,露出了一丝带着嘲讽的笑意,“这孟宝林可真不简单,我常在宫中给贵人看病,也是知道这孟宝林入宫之后便闹的后宫不得安宁,更是仗着陛下的恩宠,把如日中天的敬妃生生地打压了下去。孟宝林这心机和手段,下官是望而生畏,还望孟宝林给下官一条活路。” 安达额头青筋暴起,充血的眼球正宣泄着他的愤怒:“朱太医!请你莫要妄言!流言是最可怕,也是最能杀死人的武器,若非亲眼所见,就别妄加评议!” 朱太医冷冷看了安达一眼,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和宋清行有些些许相似之处:“孟氏姐妹可真能蛊惑人心。” 他轻飘飘甩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安达按下心中的怒火,他心知朱太医此人已经没有指望,但他通过今日也更加能确定,即便朱太医对他们有成见,可能会将近日之事拖出,但凡涉及宋清行的,他必定会圆滑过去。 看来这宋清行太医,真是一个值得深究之人。 安达看着朱太医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也整了整衣容,他想着这个时候去尚药局应该还能再碰上孟长瑾,便往朱太医消息的方向走去。 孟长瑾提着药包刚走出尚药局,一阵风卷起了砂石叶浪,迷了她的双眼。 她伸出五指挡在眼前,这时,翻滚的胃一阵收缩,一股酸味涌上喉头。来不及做出反应,胃立马缩紧,将胃里的食物都挤了出来。 “呕!”孟长瑾再也抑制不住地呕吐了起来,食物夹杂着胃液,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堵住了鼻头,她呕得愈发大声。好不容易才将胃里的食物吐了个空,那难闻的气味让她又俯下身来干呕起来。 不知是不是吐得太难受了,大颗的泪珠如断了线般蹦出眼眶,她一面干呕,眼泪也一面止不住地流,好似做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发泄。当干呕终于止住了,孟长瑾慢慢收回扶住红墙的手,从腰间拿出一条手帕,将嘴边的污秽擦拭干净,然后袖口一伸,在眼角泪痕处胡乱抹了两下。 拭过唇角的手帕缓缓落下,落至脚边,她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瞬间觉得身子轻松舒服了很多。她站直了身子,落叶卷在脚边打着旋儿,背影看上去虽然有些萧瑟与落寞,却也似乎更加坚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暗助 朱太医刚走到尚药局门口,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朱太医头也没回,只感觉背后冷飕飕的。他对天长叹一声,大骂老天,怎么今日这么多麻烦找上自己,想要独善其身怎么这么难! 他胡思乱想之时,那人已走至他身前:“朱太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朱太医惊慌地抬起头,待看清楚来人时,嘴唇颤抖了几下,好不容易才从嘴边蹦出几个字:“王王总管。” “我还以为朱太医已经不认识我了呢!”王裕拢了拢袖口,幽幽开口道。 “不敢不敢。”朱太医忙摆手,“不知王总管亲临,有何贵干?” 孟宝林那边找他的人打发掉,这边陛下身边的王总管就来了,难不成是陛下那边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认为自己要去冷宫替那位看病? 朱太医暗自庆幸自己拒绝了安达的请求,即便是陛下问起来,自己也是有理的,想到此处他的背脊便挺直了不少。 “陛下召你觐见。”王裕见他出神,又提醒了一声,“朱太医,走吧。” 安达刚拐出墙角,就看见刚转过身的朱太医,他身旁还跟着一个着紫袍的内侍,安达仔细瞧了过去,却觉得这个紫袍内侍背影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文德殿内青烟袅袅,一室氤氲,逶迤四散,窗外高树长枝影影绰绰,将阳光剪成地细碎,胡乱地洒了一窗。 隔着清蒙的雾气,书案后那人的面容看得不太真切,但周身散发出的凌厉的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朱太医双膝跪地,头紧贴地面,这样的姿势快将他的肺挤碎,呼吸愈发得沉重起来。 “朱潜茂。” 头顶上传来低沉的声音,朱太医如蒙大赦,带着粗重的气音赶忙应道:“臣在!” “今日你可见过玥覃苑的人?”李洵时声音清寒,目光却似利刃,直直地钉在朱太医身上。 “臣,臣冤枉!”朱太医撑在身侧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未敢抬头便觉得如芒在背,一时汗如雨下,“臣,臣今日是见过玥覃苑的一位公公,那位公公说是传达孟宝林的意思,要,要臣去冷宫替那位看病。”生怕陛下怪罪,又连忙补上一句,“臣自是不敢答应,立马一口回绝了!。” 原来如此,李洵时目光微拧,想着孟长瑾今日这些异乎寻常的举动,竟然是这缘由。 她原是想求朕的。 那日的话终是寒了她的心。 朱太医久未闻案后再传来声音,心好似沉到了谷底,汗水落到他嘴里咸涩无比,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慌张大声呼道:“陛下!臣真的没有答应,没有陛下的口谕,就是借臣十个胆子,也不敢擅作主张啊!” 皇帝的沉默显然让朱太医慌了手脚,他恨不得此时多几张嘴,能够让皇帝相信自己。 静默在一旁的王裕此时上前,半蹲在朱太医面前,他伸出一只手扶住了朱太医不住颤抖的手臂,手上稍稍一用力:“陛下的意思是,要朱太医答应去冷宫救人,并且是现在就去。” 朱太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王裕,见王裕朝案后扬了扬眼,便顺着王裕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李洵时正轻靠在椅背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正直直地向他投射过来。 这一下,朱太医才完全明白过来,他清楚自己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头用力一磕:“臣,明白!” “起来吧。” 王裕闻声便将他搀了起来。 李洵时身子微微前倾,面上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仪:“此时,不能再有第四人知道。”知道他已经明白他要怎么做,便挥了挥手,“你是个明白人,退下吧。”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朱太医躬身拱手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退出殿后,朱太医才缓缓放下双手,伸直了脊背,此时才感觉到背后已被汗水透湿。朱太医再回望了一眼殿门,即便现在心中疑惑丛生,他也只能将此事嚼碎了咽下。 朱太医退下后,王裕便走到书案旁,端起那茶水已冷透的杯盏。 “王裕。”李洵时目中含意渐深,“还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王裕端着杯盏,轻声问道:“陛下是让奴才暗地疏通冷宫守门侍卫?” 李洵时看向窗外,长枝萋萋,低低掩映,而枝头泻出的天色似碧玉般温润,叫人心驰神往。 王裕见他望着窗外出神,垂着手站了会儿,正准备退下,便听到他声音不冷不淡传来:“你不用露面,让容妃派人去。” 自陛下刚封淮安王时王裕便侍奉他左右,如今也有十余年了,亲眼见证他踏着一路的阴谋算计走上这帝王之位,朝堂之上步步权谋,运筹帷幄。却是第一次见到,他会替一个女子精算到这一步。 可惜造化却似一道天堑,生生地将二人隔开。 即便心里已如明镜,王裕仍心怀希冀:“陛下何苦如此!” 李洵时只一扫广袖:“去吧。” 王裕低叹了一声,终是躬身退了出去。 光和影交错映在李洵时渐失神色的面庞上,忽明忽暗。 冷宫外无人洒扫的落叶堆了厚厚一层,一片萧条枯涩之色。 几个侍卫昂着下巴,将落在脚边的钱袋踢得老远,鼻子里发出一阵冷哼。 香芹弯下腰去捡钱袋时,碧溪已气的插起了腰:“我说你们,不要狗眼看人低!” “你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里撒野!”一个看上去很是稚嫩的侍卫双手抱胸,言语中很是不满。 香芹捡过钱袋,忙起身拉住碧溪,然后转过头对着这个侍卫很是恭敬道:“几位大人请息怒,我妹妹性子急躁不太会说话。” 几个侍卫见到她说话听了还算舒服,也不想再过多计较,只摆了摆手:“罢了,你们也快走吧,别再在这里纠缠了。” 碧溪挣扎了几下想摆脱香芹压住自己的手,香芹用力死死地将碧溪按了下去,悄悄地用指甲抠了一下碧溪的手背,见碧溪终于安静了下来,才继续道:“若几位大人觉得这些银两不够,我们这里还有” 说着,香芹就连忙将带来的值钱的首饰拿了出来,碧溪一见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这都是平时宝林赏你的首饰,你怎么都拿出来了,快收回去!” “都是身外之物,当务之急是能让这些大人通融通融。” 碧溪仍是不肯:“那也不能拿你的啊,你宫外还有家人要养,要拿就拿我的!” “行了!”为首的侍卫看着二人你推我搡的样子,脸上已是阴云密布,“若你们再拿钱财来贿赂我们,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对着身后的侍卫一挥手,几个人就一齐围了上来,一人一手地将她们钳制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争锋 “住手!” 几个侍卫看到来人一齐露出了疑惑:“来者何人?” “宝林!”碧溪用力挣了几下。 孟长瑾和安达和这几个侍卫相对而立:“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侍卫打量了几下眼前这两个人,男子是个青衣内侍,女子一身穿戴虽不甚华贵,但从她梳的发髻就可知应是宫中贵人。 刚才这个小宫人唤她什么来着,这个侍卫寻思了一下,对着她拱了拱手:“见过宝林。” 他虽知道孟长瑾的身份,但面上神色无丝毫的变化,很明显宝林这个名衔并不能震慑住他。 香芹看向孟长瑾和安达身后,见空荡无一人:“朱太医,没有一起回来吗?” 孟长瑾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再转向那几个内侍,目光锐利:“这两个丫头是我宫里的人,不知几位这是在做什么?” 钳住碧溪和香芹的侍卫都看向为首那人,等待他发话。 为首的侍卫正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孟宝林这是都看不懂吗?当然是抓住了两个擅闯冷宫的人,要押给陛下审度呢!”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齐刷刷地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只见一袭妃色迤地纱裙的阮修容由一内侍搀扶。身后紧跟着八个宫人,款款走来。 阮修容走到孟长瑾面前,突然掩嘴笑了起来:“孟宝林我们可真是好缘分,在这冷宫都能碰上。” 安达眼皮一跳,瞬间明白今日之事是阮修容精心撒的网,现在便是赶着过来收网。 “阮修容。”孟长瑾紧咬的牙齿慢慢松开,横眉道,“这个时辰你来冷宫做什么?” “这不应该是我问孟宝林吗?”阮修容在孟长瑾身旁来回踱了两步,“难不成也是同我一样,过来看看到底是哪两个不知死活的宫人,竟然敢擅闯冷宫?” “阮修容消息倒是灵通。”孟长瑾斜了她一眼,冷冷道。 阮修容摇了两步,穿过几个侍卫,走到香芹和碧溪面前,伸出一个指头勾起碧溪的下巴,碧溪怒目瞪了她一眼,狠狠地将头撇开。 “哟!可真是巧了。”阮修容假装用手捂住嘴,装出一副惊讶地样子,“这不是孟宝林宫里的两个贴身宫人吗?” 几个侍卫偷偷地相互对视一眼,心想着这原来是神仙打架,他们倒是被卷了进来,如今只有装聋作哑了。 孟长瑾看到阮修容这副做作的姿态就气血上涌:“这里没有外人,阮修容何必惺惺作态。” “孟妹妹此话怎讲?”阮修容轻笑了两声,附到孟长瑾耳旁,极小声道,“陛下对冷宫这人很是介怀,今日我倒要看你怎么翻身。” 阮修容这么有底气的话倒是让孟长瑾吃了一惊,旋即了然,既然编了个这么大的网,自然是有备而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呢?”一直作壁上观的侍卫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阮修容是在叫他们,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陛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自是由我代劳便可。”说着,瞥了眼身后,“平安。” 那个名唤平安的内侍上前一步:“奴才在。” 阮修容朝着那处下巴一抬:“把人带走。” 平安应了声,捋了捋袖子就带着几个宫人要上前拿人。侍卫们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一时怔住,齐齐看向为首之人。 “阮修容,这这恐怕不妥。”为首的侍卫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有何不妥?”阮修容轻抬了下眼帘,一手扶了扶头上的玉簪,“不就是两个犯了错的宫人,我正好顺路将她们送去内侍省,也省去了你们诸多麻烦。” “阮修容这有不妥吧,她们是我宫里的,怎么” 孟长瑾话还没说完就被阮修容打断:“诶,按理说,这宫人犯些小错我们关起门来训一训也就罢了,可若是事情较为严重均是要交由内侍省裁定的。今日这事都要闹到陛下面前了,怎么也不是我们能掩下来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阮修容今日是不会罢休的,得想个什么办法化解危局,毕竟还不知道长姐在里面到底是何情况。 孟长瑾看了看四周,大脑极速转动。 阮修容明显已经很不耐烦了,喝道:“还不快动手!” 平安和身后八个宫人搡开钳住香芹和碧溪的侍卫,龇着牙咧着嘴地就要来抓人。碧溪这时像被拔了毛的母鸡,两手在空中发疯了似的胡扫一通,口里还不停地大喊:“走,走开!”香芹知道劝碧溪是无用的,也只好帮着她对抗眼前这四个恶狠狠的人。 阮修容的人手被碧溪这不要命的样子吓了一跳,摆着架势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平安刚才正好凑上去的脸被碧溪生生抓了一道印子,他捂着伤口气急败坏大喊:“快,快把他给我绑起来,再不去,我就把你们的皮给剥了!” 这些宫人很是畏惧平安的这一番威逼,咬了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了上去。此时,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碧溪和香芹四拳难敌十六手,一下子就被这八个宫人牢牢按住。碧溪眼中通红,即便被按住了,身子还不安分地使劲扭动,嘴里还不甘心地继续对着她们破口大骂。 她们现在虽然是按住了碧溪和香芹,可好几个脸上都挂了彩,因此即便身处上风,却面露悻色。 “孟宝林,你看看你宫里都是些什么人!”阮修容喘着气。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活该!孟长瑾恨不得一巴掌呼在她这一副做作的嘴脸上。 “阮修容,你难不成是想要动用私刑?”孟长瑾目光锐利,带着一丝不容小觑的力量,“若她们真是犯了大错,那便面圣好了!阮修容这么急不可耐地要将她们带走,不知是真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铁面无私呢,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呢?” 阮修容见人已拿下,自是不将孟长瑾的话放在心上,媚眼一横:“带走!” “谁敢!”孟长瑾张开手臂挡在碧溪和香芹面前。 安达怕等下再起冲突会伤到她,立马冲到她身旁,一双如鹰般敏锐的眼睛机敏地观察着四周,一旦谁要动手,他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一个颤颤巍巍地声音正好在这个时候传来,击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相对 孟长瑾早在半路上就已从安达口中知晓,朱太医拒绝了去冷宫替孟长庆看病之事,现在看到他站在自己眼前,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好啊,连太医都请来了。”阮修容看了眼朱太医,忽然大笑起来,“孟宝林还真以为仗着陛下对你有过的那么一点恩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好啊,既然你要面圣,那做姐姐的也不忍心拒绝。” 阮修容手一扬,“那就请这位太医一起吧!”平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作势就要去绑朱太医。 朱太医伸手一推,口里还大喊道:“阮修容,这是作甚?” “看不出来吗?”阮修容冷哼一声,“孟宝林私闯冷宫禁地,未得上谕,竟敢召太医替冷宫罪人看诊!你!”她伸出食手直直地指向朱太医,“为虎作伥,头上这顶官帽连同你的项上人头今日怕都是保不住了!” 朱太医是奉了陛下的口谕前来的,只是在场众人皆是不知,去面圣他自是不怕的,因此也放弃了挣扎,气定神闲地看着阮修容。 安达对于朱太医突然改变主意甚是疑惑,他眉头深蹙,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打量着朱太医。 按理说这朱太医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仅是偷入冷宫救人都怕成那副样子,怎么如今被当场抓住,甚至是要去面圣,不仅一丝恐惧和惊慌都未露,还如此镇定自若。同一个人一个时辰之内,前后表现天壤之别,实在令人怀疑。 忽然脑中闪过一副画面,难不成方才带朱太医走的那位紫袍内侍是王裕?王裕为何唤他? 是他! 原来如此,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安达愁色渐渐散去,他偏过头看向孟长瑾,风拂过她微散的鬓角和额发,飘动的碎发下是一张警觉且带着怒意的玉容。 安达微叹,她竟丝毫未察觉。 朱太医淡漠的神情彻底惹怒了阮修容,她一声爆喝:“还不将人带走!” “谁敢!” “住手!”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孟长瑾刚发出的声音犹在唇边,她有些惊奇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另一处。 容妃踩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倨傲而来。 阮修容压下心头的震惊,换上一副亲呢的模样拥上前:“容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容妃径直从阮修容身旁走过,一双凤眼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孟长瑾身上。她一言未发,一双眸子似有暗流疏浅涌动,眸间清晰地映出了孟长瑾略显疲惫的面容。 安达透过容妃的瞳孔看到了孟长瑾的倒影,瞬间明白容妃此时过来的目的。 只是孟长瑾还浑然不觉,只是被容妃这么盯着有些不太自在,轻挪了挪身子,欠身行礼道:“容妃娘娘万福。” 她这一声将容妃飘散的思绪拉回,终于启唇道:“朱太医,本宫让你来不是站在门外的。” 众人听她这么一句,更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朱太医是容妃派来的? 朱太医顿时了然,稍稍用力,便甩开了平安的钳制,拍了拍被抓皱的衣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了容妃身侧,躬身道:“容妃娘娘。” 说完,就要往冷宫大门走去。冷宫的侍卫有些恐慌,但也不敢让开道路。 阮修容这下知道容妃过来是何用意了,想到这么多年她和敬妃的好事被这个容妃搅浑了多少次,怒火瞬间蹭蹭而起。 “容妃娘娘,这怕是于理不合吧!” 容妃也未看她,犀利的目光在侍卫身上扫了一圈:“此事我自会向陛下交代,只是人命关天,这里面关着的庆才人如今虽是罪人,可之前更是陛下的宠妃,若真有什么闪失,陛下问起罪来,你们可是首当其冲的。” 众侍卫的心开始摆动,有几个已经退至一旁,剩下的侍卫见着,也只好慢慢让开道路。 阮修容一急,怒道:“未得陛下口谕你们便私自放人进去,待我禀明陛下,你们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正好本宫也要去面见陛下,正好可与阮修容一同前往。”说着,容妃朝朱太医广袖一挥,“进去罢。” 朱太医应了声,便昂首阔步地从侍卫们让开的道路间走了上去。 孟长瑾看着朱太医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她虽然不知道平素未有过交情的容妃为何会出手相助,可凭着这份恩情,她也定然是要报答的。 “容妃娘娘,今日” 容妃手一抬,制止了她的话:“今日之事为的是我自己,与你无关,莫要放在心上。”语罢,收回渐冷的目光,转身走过阮修容身边时,脚步一顿,“怎么?阮修容还不走?” 此时阮修容已是觉得难看至极,她狠狠瞪了孟长瑾一眼,便奋力甩袖而去。 孟长瑾看着容妃离去的背影,忽然心头闪过一丝念头,可待她反应过来,却又似云烟般消散。 “宝林,虽是风波不断,但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孟长瑾听到香芹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拉着她们两个人看了又看:“可有伤着哪里?” 碧溪连连摇头,看着阮修容的背影抚掌大笑道:“这下可给了这个阴险的阮修容一个下马威!容妃娘娘可真是救世主!” 香芹有些气恼地用手指点了下她的头:“你还说,怎么做事这么冲动,我吓都要被你吓死!之前的板子可算是白挨了!” “好香芹。”碧溪有些羞郝地吐了吐舌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不过要我说方才还真是惊险,要不是” 孟长瑾看着她们二人又生龙活虎地拌着嘴,也不由地微笑了起来,忽而余光扫到了一旁似在沉思的安达身上,看着安达的神情,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开口问道:“安达,你可是知道了容妃今日为何出手相助?” 安达一怔,避开她的目光,摇头道:“奴才,不知。” 也是,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孟长瑾朝他笑了笑,香芹搡了碧溪一下,对着孟长瑾道:“宝林,我们都站在冷宫门口怕是不妥,您还是同我和碧溪一道先回玥覃苑,这里让安公公守着便可。” 安达也朝她道:“朱太医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奴才留在这里,您放心回去等消息便是。” 孟长瑾看了眼有些破旧的冷宫大门,点了点头:“也好,安达,这里就辛苦你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秋凉 日子好似温吞的水,慢且悠长。 离上次冷宫之事已过去了半月有余,据安达回来禀报说,孟长庆的病情虽来势汹汹,多亏了朱太医及时赶到替她施针,总算是抢回了一条命。 阮修容和容妃一齐去了文德殿,至于她们见到皇帝后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据传言,阮修容从文德殿走出来时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不过皇帝并没有处罚容妃,反而下了一道旨意,准许太医进冷宫看诊,太医开的药经过专人检查之后也能传入冷宫。 满宫上下都看不透皇帝的做法,只是有人说,庆才人很快就要被放出来了,这宫里的风向恐怕也要变了。 孟长瑾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听着碧溪对近日来日常用度的抱怨,窗外秋风瑟瑟,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冷雨。 一些雨丝飘进了窗内,落到了孟长瑾的耳后根上,一股凉飕飕的感觉顺着肌肤沁入心底。 “这雨下了几天了,都不见晴。”孟长瑾拢了拢衣领,伸手将大开的窗户关上,只留下一个指头大小的缝隙。 “宝林!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碧溪不满地嘟囔着嘴,一副没好气地看着她,“别的宫里秋季的新衣裳早就出来了,偏我们宫里没有,现在尚食局给我们供的膳食都是萝卜青菜,以为是喂兔子不成!” 孟长瑾和香芹听到这个比方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碧溪瞪了她们两眼:“你们都不急,就我一个人干着急。有句话怎么说,皇帝不急,什么急来着” 香芹看着碧溪绞尽脑汁想词,好心提醒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对!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碧溪用力点头,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自从霞倚宫一事之后,皇帝是一次也未踏足过玥覃苑,更没有传过孟长瑾一次。宫里现在都知道孟长瑾失了宠,每日的吃食和日常的衣饰供给很是自然地就给减少了。 “萝卜白菜总是能吃饱的,至于季节的新衣”孟长瑾顿了顿,朝着碧溪宽慰一笑,“我们平日的衣裳已是很多了,库里不还有些赏赐的布料,到时拿去裁做了衣裳便是。” “宝林,你也太好说话了吧,总不能任由他们欺负咱们!”碧溪不满道。 香芹眉头一皱,开口道:“碧溪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现在天气转凉,可我们宫里的被子还是夏季的,安达去问了几次,那边却一直推脱。”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现在多拿两床夏季的被子也能凑合过去,若是到了冬季再没有厚棉被和炭火,怕是难熬了。” “嗯。”孟长瑾垂眸思忖了片刻,“衣饰和膳食我们也不去强求了,至于冬季的炭火和棉被能花银子打点的,就多花些银子。” “如今也只有这么个办法了。”香芹点了点头。 “那明年冬天怎么办,后年冬天又怎么办?宝林您是一辈子都要在这宫里的,这么下去,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到那一天又该怎么办呢?” 碧溪的话让屋内顿时陷入了沉默,她们何尝不知道这漫漫深宫,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若是没有显赫的家世,又或者是皇帝的恩宠,那余下的日子终将是如同永无止尽的黑暗一般。 孟长瑾忽而一笑:“这一世既是与这深宫绑在了一块,那么一切便是宿命,我如今只想救出长姐,至于恩宠”说到这里,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这辈子也不做他想。”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廊下,李洵时说的话现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清晰无比,就好像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每每回想,心里都会牵起撕裂般的疼痛,就好像结了痂的伤疤又被掀开一般。 有时候连孟长瑾自己都无从知晓,这莫名的情绪是从何来。 香芹刚准备开口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眼睛一瞟便看到刚走进来的安达:“安公公?庆才人病情可有好些?” 安达每日都会去尚药局找朱太医询问庆才人的病情,现在也是刚刚从尚药局回来,一进屋就听到香芹的发问,他点了点头:“朱太医说再调养一阵子便能好全了,只是有些病是由心而起,要注意少忧思。”安达看到孟长瑾脸上生出的紧张,又补充了一句,“朱太医说庆才人总是向他打听您在宫内的事,还托朱太医带了一句话给您,说是让您做任何事切莫出头,千万别为了让她出冷宫的事而顶撞陛下。” 孟长瑾心头一震,目光变得愈发柔和起来:“长姐还是这样,如今深陷囹圄都还记挂着我,不知她可曾为自己考虑过半分。” “宝林。”安达见她似陷入了回忆,仍开口打断了她,“还有一事霞倚宫宫门开了,我回来的路上瞧见敬妃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文德殿方向而去。”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 碧溪瞪大眼睛,问道:“不是闭门思过两个月吗,现在才一个半月,怎么敬妃就出来了?” “再过几日就是英烈皇后的忌日,陛下今日下旨提前解了敬妃的禁闭,我方才所见,应是敬妃去向陛下谢恩去了。” 孟长瑾叹了口气,敬妃是英烈皇后的表妹,英烈皇后的忌日她理应在场,陛下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想到敬妃与自己的梁子从此是结下了,她本就是睚眦必报之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难得的清静日子也是到头了,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孟长瑾就有些无奈。 “不过这次英烈皇后忌日的道场设在宫外的清泉寺,想是这两日就要动身了” 孟长瑾见安达似还有话要说,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不太好说?” 安达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沉声道:“和往年不一样,陛下这次只选了三位妃嫔随驾去清泉寺。” “敬妃肯定是要去的,听说容妃这两个月都在抄佛经,想必陛下也会带上她。”碧溪一面弯着手指头,一面数道,“那还有一位会是谁?难不成是最近最受宠的戴才人?” 安达闻声摇了摇头:“敬妃和容妃自然是要去的,只是还有一人实在是让人意外。” “谁?” 安达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才开口回答道:“阮修容。” 果然,三人听到后一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不过不止她们,连阮修容本人都不敢相信,现在正为了出宫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也没有心思再管其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忌日 光定三年九月初七,容妃c敬妃和阮修容便随圣驾去了清泉寺。 留在宫里的妃嫔虽不用去清泉寺,但每日需抄写佛经,每日辰时在宫内的西华殿诵读供奉。 留下的妃嫔或有不满,或有失落,脸上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得恭敬地跪在西华殿的蒲团上诵读佛经。 孟长瑾颂完手中的佛经,小心地呈放在大殿的供案上,净手燃香后,再整衣跪回蒲团上。刘宝林见她已整衣跪好,这才小声地开始诵读。 从辰时到现在已将近两个时辰,这期间众人除了起身摆放佛经,其余时间都是跪在蒲团上,时辰一长,就有人开始小声抱怨。 “这一日还未完便觉得难受,剩下还有四日,可怎么熬得过。” 贺月岚揉了揉发酸的膝盖,看着面前厚厚一叠佛经,感觉脑袋都要开裂了。 戴秋苓回过头来看着她:“也就五日,很快便会过去的。” “英烈皇后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陛下还对她念念不忘,让我们这些活人跟着受罪。” 贺月岚平日说话就有些不经大脑只涂心里畅快,平素大家也就当没听到,可现在是在英烈皇后的灵位前,说出这种抱怨的话,惹得众人都有些紧张了起来,连诵读佛经的刘宝林也停了下来。 “贺姐姐,你快别说了。”刘宝林小心地环顾了下四周,“这可不比平时,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恐怕不止自己,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贺月岚脸一下惨白,可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又不想失了气势,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我只不过是抱怨两句,再说,这里都是一同入宫的姐妹,谁还会多嘴把这事说出去不成。” 说到后面,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声音也不由得慢慢低了下去。 她的视线落到了孟长瑾身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光:“孟宝林,你说是吧?” 孟长瑾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心里也有些无语,讽刺道:“贺宝林应该管住的是自己的嘴,而不是听到你说这些话的人。” “你!”贺月岚气得一手用力拍在蒲团上,正欲起身,两腿因跪得太久而酥麻无力,一下摊在蒲团上。 在众人的惊呼中,贺月岚的贴身宫人连忙上前扶住她。 贺月岚咧着嘴,正要讥讽回去,一旁的叶才人淡淡开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贺宝林为何将自己的错误撒气在别人身上?这样的做法,同那些无知的妇人有何分别。” “你!”贺月岚指着叶容卿,整个人气得发抖。 “贺宝林,这事也不止是活人能听到。”说着,孟长瑾朝正前方的灵位看了过去,“死去的人也能听到,说不定哪天就托梦给陛下” 孟长瑾声音带着一丝阴冷,又配合着面前供奉的灵位和周围燃烧的火烛,显得极为诡异。 刘宝林感到脖颈一凉,缩了缩脖子,瑟瑟发抖道:“孟宝林,别说了,怪吓人的。” “这小门小户的就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贺月岚故作轻松地整了整衣袖,“入了宫也还是这副寒酸模样。” 戴秋苓瞟了一眼面前的灵位,心里也有些发蹙,皱眉道:“好了,都少说两句,这是在英烈皇后灵前,不是在自己宫里。” 贺月岚撇了撇嘴,此时看着眼前的灵位不由得感到身上一阵寒凉。 “皇后娘娘在天之灵正亲眼看着我们呢!”孟长瑾幽幽开口道。 这一声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贺月岚怒张了张嘴,却半天没发出声音。她眼珠咕噜一转,环顾了一圈头顶的房梁,总觉得阴嗖嗖的。 殿内众人都小心张望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外面的风起得更大了,带起檐下的福铃叮咚作响。 平时习习的凉风,在此时吹来更觉得阴凉,刘宝林地底的诵经声又适时响起,殿内的气氛在烘托下更显得诡异。 叶容卿合了合双目,轻飘飘开口道:“不知多少人能活得像英烈皇后一般,即便是不在了,却依然在陛下的心里。” 孟长瑾从西华殿出来时,一直想着叶容卿的这句话,心中感慨万千。 英烈皇后,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会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西街孟府,孟敏芝正坐在窗前的桌案后翻着书,秋风阵阵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清秀的脸庞透出一丝绯红,更显娇俏可爱。 一小侍女似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刚踏进屋门就欢天喜地大喊:“小姐,小姐!” 孟敏芝抬起头来看过去,眼里透着一丝不解:“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 “你猜猜?”小侄女卖起了关子。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孟敏芝白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书,“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这下小侍女着急地跺了跺脚,忙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她立马凑到孟敏芝耳边,“刚刚我打听到的,苏允少爷这几天就要回京了。” 孟敏芝心仿佛地震了般,震得耳波余荡,听声音都嗡嗡的,她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侍女:“你,你刚才说什么!” 小侍女偷笑了一声,提高了些音量:“我说,苏允少爷这几天就要回京了!” 孟敏芝伸手捂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大口地喘着气,眼前升气氤氲的雾气。 那年树下,清秀俊朗的少年,仿佛在眼前更近了些,能看清楚他硬挺的眉眼,和微翘的嘴角。 从初见时到现在,他便像一个烙印一样刻在了她心底,怎么也抹不掉。 他终于要回来了! 孟敏芝的耳后根此时红透了,小侍女看着低低地笑了起来,打趣道:“小姐一想到苏少爷,耳后根都红了。” “你别胡说!”孟敏芝气的站了起来,作势要打她,“再乱说,我就罚你一个月不许穿新衣裳!” “好嘛好嘛,我错了!”小侍女连连求饶,眼珠一转,又道,“不过,我也没说错,小姐这是红鸾心又动了!” 小侍女说完这句话,就笑着跑了出去,留下羞恼的孟敏芝在原地,她伸手摸了摸耳后根,那滚烫的感觉顺着指尖传递过来,炙热且温润,一如那人一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长街 长街的商铺陆续地关上了门,一日的喧闹已归于平静,只是那萧瑟的秋风,却是刮得更大了。 满地的砂石因风而起,肆无忌惮地在长街上狂舞,过路的行人无不缩着脖子,掩住口鼻,来与这飞沙走石相抗衡。 离城门不到几米的街角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手持马鞭坐在车头,风将马车的车帘吹得鼓动,车内的水色裙角在飞舞的车帘下若隐若现。 “咳咳”小侍女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胡乱飞舞的车帘,可车帘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几次从她手掌下逃脱,“小姐,这风刮得这般大,砂石都灌了进来,我们要不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孟敏芝拿起一块面纱就往脸上蒙去,越过小侍女,灵活地跳下马车。 “小姐!” 小侍女瞪大了眼睛,旋即也放弃了和车帘的搏斗,紧随着她一齐跳下了马车。 “小佩,”孟敏芝站在马车旁,头也未回道,“风大,将面纱带上。” 小佩鼓了鼓腮帮子,嘀咕道:“车帘都遮不住,这面纱还能管什么用,小姐总是这么一意孤行。” 虽嘴上在抱怨,可小佩仍然回车内取了快面纱,挂在脸上。她又取回一件披风,一跳下马车便将披风拢在孟敏芝身上。 孟敏芝秀眉和长睫上都沾上了或多或少的沙粒,她眨了眨眼睛,视线却牢牢地看前方紧闭的城门。 “小姐,城门都关了,这个时间是不会再有人进来了。我估摸着苏公子应是明天才会进城,要不我们明天城门一开再过来等?”小佩看着像石像一般一动也不动的孟敏芝,开口劝道。 孟敏芝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小佩,你知道吗,三年了,我终于要见到他了。” “小姐!”小佩见她根本没有听自己的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们都等了两日了,再这么下去,我恐怕经受不住老爷的拷问了。” “再等等,再等等,我总觉得他今天会来。” “你昨日也是这么说的。” 小佩见劝不动她,也只好替她将吹乱的披风整了整。 此时的风,带着呼号,从深巷不知疲倦地穿堂而来。长街上放眼望去,只有紧闭的店门和在风中扑打枝条的大树,显得格外萧条。 街角停着的马车旁立着两个清秀的身影,风粗鲁地扬起她们的裙角,吹散了绾好的发髻,那长长的秀发在风中似飘絮,似柳枝,徜徜徉佯。 孟敏芝翻身坐在了马车的车头上,双腿交叉,一手支着下巴撑在膝头上,嘴角还带着笑。 小佩又些无语地看着她的坐姿:“这哪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小姐累了就到马车里面去吧。” “不好,我要是进到马车里,万一他过去了我没看到怎么办。”孟敏芝连连摆头。 小佩叹了口气,扁了扁嘴,也不再开口劝她。 孟敏芝感到眼皮又些重,手上也好像没有力气了,便往后挪了挪,背靠在车拦上,徐徐地闭上了眼。 “小姐小姐!” 一阵急促的呼喊和摇晃将孟敏芝从睡梦中唤醒。 孟敏芝伸了伸又些发酸的胳膊,看着同样有些睡眼迷蒙的小佩,问道:“怎么了?” “小姐,你看看这天色!”小佩急得脸色发白,“怎么一下就这么晚了,这样回去要被老爷打死了!” “有你小姐在,老爷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孟敏芝安慰了她几句,再环顾了下周围,突然跳下了马车,抓住小佩的肩头,“苏哥哥可是走了?” “我我”小佩这才想起来,嗫嚅着嘴支支吾吾道,“我方才也不小心睡过去了。” 孟敏芝立马将她放开,从拐角跑出,站在长街的中央向城门看去。 夜色沉沉,如一块巨大的黑布盖了下来,天地间只有皎白的月色洒下的那微弱的白光。 城门在夜色中隐去了身影,孟敏芝用力看去,眼前只有黑蒙蒙一片,微弱的月光洒在她身旁高高的枝头上,惨白一片。 “小姐,回去吧。”小佩在身后小声地催促道。 孟敏芝看了看掩在暮色下的城门,许久,才转过身:“走吧。” 小佩赶忙扶住她,孟敏芝刚撩起裙摆欲上车,寂静的长街上突然传来城门缓缓开启的声音,孟敏芝身形一震,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看向小佩。 小佩也愣在了原地,低低唤了声:“小姐。” 清脆的马蹄声破空而起,响彻在整条街道上,稍有间隔的震鞭声陡然传来,在这宁静的夜晚撕裂出一道口子。 孟敏芝握着小佩的手一紧,她感到心都快从喉间跳出,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来不急反应,转过身就往街道奔去。 一人一马逆着月光,驾着风劈开了夜幕,倏然而来。 街角忽然闪出一个人影,马上那人忙用力勒住马缰,马儿高嘶了声,刹住了疾驰的步伐,前蹄不满地在半空中划了几圈。 骏马疾驰带起一阵剧烈的风,吹得孟敏芝青丝四散,她就这么站在街旁,离马蹄还有一米的地方。 小佩看得胆战心惊,猛地跳到孟敏芝身侧,拉着她上下打量:“小姐,有没有事,你怎么突然冲出去了,快吓死我了。” 孟敏芝袖下的手攥得紧紧的,在掌心深深地印出了指印,她听不到小佩的声音,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一人一马,丝毫动弹不得。 浓如墨汁的夜交织着淡淡的光影洒在那人身上,光影交错,辨不清他的神色。黑色披风在身后鼓动,掩去了一身的尘埃。 他一怔,方才翻身下马,走至孟敏芝身前,高挺的身形遮住了孟敏芝面前一丝的光亮。 “可有伤着你?”他的声音带着些干涩,却掩不去那温润的声线。 孟敏芝心间翻滚,腾起阵阵白浪,漫上了她扑闪的眼眶。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人熟悉的面容,嗫嚅了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佩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忙看向眼前这人,虽觉得与记忆中的那人有些熟悉,却又有着些许不同。 那人见她半天没有答话,神情闪烁,觉得应是自己纵马的速度过快,以至于吓着了她。 “马儿冲撞了姑娘,实在” 这一声“姑娘”的称呼让孟敏芝心头一酸,她与他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他却忍不出来自己。可她却一眼便能认出,即便是他坐在马上,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依然能确认。 果然,已是见面不相识。 孟敏芝掩去心底浓浓的失落,莞尔一笑:“苏哥哥,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多年 今日众人踏出西华殿大门时,面上都带着疲倦之态,但想到今日终于是最后一日了,愉悦的情绪不约而同地在她们脸上展开。 孟长瑾带着碧溪刚绕到一处假山旁,便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她回头一看,发现竟是连日来在外人面前都将她看成透明人的罗宝林。 罗宝林走上前,双眼转了转,确定周围没有他人,便拉着孟长瑾往假山里走去,碧溪和罗宝林的侍女一前一后守着假山的出入口。 “孟妹妹。”罗宝林放开孟长瑾的手,正对着她道,“明日陛下就要回宫了。” “今日高童公公传达时我听到了。”孟长瑾笑了笑,“你特意半路截住我,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罗宝林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立马压低了声音,“你之前与敬妃闹得那般大,她可是记在心里的,这下她跟陛下一同回来后,定不会放过你。” 孟长瑾蹙眉点头:“敬妃不是那种善罢甘休之人,我既与她撕破了脸皮,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罗宝林见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时气结到自己忘了该说什么了。 孟长瑾知她是一番好意,挺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我这人的性子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都不愿想得太多。”罗宝林等着眼睛正要反驳,又听她道,“再说,我们也不是她,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与其胡乱猜测,不如见招拆招。” “孟妹妹,我知你不是那种没有打算的人。”罗宝林神情很是严肃,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只是敬妃的手段你可能还不太清楚,她这两月所承受的,定会让你加倍偿还。”忽然,她手一紧,瞳孔渐渐放大,一字一句道,“还有,容妃也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你要多加小心。” “容妃?”孟长瑾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为何会这样说?” “我知道冷宫那次是容妃出手相助,因此你对她心怀感恩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她与你无缘无故,竟如此大费周章来帮你,不觉得很可疑吗?”罗宝林好像想到了什么,双目微亮,“容妃没有家世,在宫里竟能与敬妃相抗衡,她的心机和城府恐怕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容妃那日出手相助确实让孟长瑾意外,可时候容妃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觉,显然也不是要拿此事来要挟她。 想到这里,孟长瑾摆了摆手:“冷宫之事毕竟是我欠了她一个人情,即便她要我还,也是情理之中。”孟长瑾忽而浅浅一笑,在光线暗淡的假山里,眸中仿佛透着光亮,让人晃神,“若是这么说我们交情也不深,七夕那日我帮你,为何你没觉得我目的不纯?” 本来罗宝林还想再开口劝劝她,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一下子忘记了动作,愣了半响。 假山上凝成的小水珠,沿着石壁慢慢滴落下来,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 罗宝林被吓了一大跳,立马将手从孟长瑾手中抽出,紧抿着嘴唇,一双眼机警地四处张望。视线落在假山石壁上,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吓到自己的是水滴落下的声音,不住地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孟长瑾看着她这惊弓之鸟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便开口道:“今日也不早了,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宫了。” “也好也好。”罗宝林喘了喘气,转过头就准备走,又不放心地扭头道,“今日我的话你也放在心上,以后有事我找人在中间传话。” 说完,罗宝林就拎着裙摆,匆忙离去。 孟长瑾站在假山里等了一会儿,确定罗宝林应是走远了,这才走了出去。 一路上碧溪很是不安,但防着路上人多嘴杂,一直忍到玥覃苑才开口问道:“宝林,罗宝林找你是为了何事,看起来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 “无事。”孟长瑾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是给我提个醒,说是敬妃不会善罢甘休。” 碧溪神色紧张道:“罗宝林此番提醒,难道是她从敬妃那里听到她有什么动作了吗?” 孟长瑾摇了摇头,碧溪见她有些倦意也不再多问,待孟长瑾进了内室,她才去往偏方烧水。 孟长瑾刚一进屋就看见香芹正在屋内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便问道:“安达可是回来了?” 香芹手上动作没停,答道:“还没见他进屋,现在也不早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孟长瑾有些疲倦地靠在榻上,半合着眼,耳边只传来有节奏的拍打声,一时觉得惬意。 “宝林若是困了,便去床上睡吧。”香芹抬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证物 今日众人踏出西华殿大门时,面上都带着疲倦之态,但想到今日终于是最后一日了,愉悦的情绪不约而同地在她们脸上展开。 孟长瑾带着碧溪刚绕到一处假山旁,便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她回头一看,发现竟是连日来在外人面前都将她看成透明人的罗宝林。 罗宝林走上前,双眼转了转,确定周围没有他人,便拉着孟长瑾往假山里走去,碧溪和罗宝林的侍女一前一后守着假山的出入口。 “孟妹妹。”罗宝林放开孟长瑾的手,正对着她道,“明日陛下就要回宫了。” “今日高童公公传达时我听到了。”孟长瑾笑了笑,“你特意半路截住我,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罗宝林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立马压低了声音,“你之前与敬妃闹得那般大,她可是记在心里的,这下她跟陛下一同回来后,定不会放过你。” 孟长瑾蹙眉点头:“敬妃不是那种善罢甘休之人,我既与她撕破了脸皮,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罗宝林见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时气结到自己忘了该说什么了。 孟长瑾知她是一番好意,挺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我这人的性子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事都不愿想得太多。”罗宝林等着眼睛正要反驳,又听她道,“再说,我们也不是她,怎么知道她要做什么,与其胡乱猜测,不如见招拆招。” “孟妹妹,我知你不是那种没有打算的人。”罗宝林神情很是严肃,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只是敬妃的手段你可能还不太清楚,她这两月所承受的,定会让你加倍偿还。”忽然,她手一紧,瞳孔渐渐放大,一字一句道,“还有,容妃也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你要多加小心。” “容妃?”孟长瑾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为何会这样说?” “冷宫那日的事我事后也有所耳闻,容妃半路杀出来救了你,之后又求得陛下准许太医进冷宫,所以你对她心怀感激,这毋庸置疑。”罗宝林神色一转,顿了顿道,“可你是否想过,你与容妃无半点交情,她为何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只是为了救你而已?容妃这人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她没有家世可倚仗,单凭这几年陛下的宠幸就能和敬妃形成对立之势,她的心机和城府,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虽然对于容妃出人意料的出手相助,孟长瑾是心存疑虑的,可若没有容妃,她长姐恐怕凶多吉少,这个人情她迟早要还的。 “容妃之事我是心存感激的,无论她目的如何,这份恩情我只少是承了的。”孟长瑾忽而一笑,假山内光线昏暗,只有那转动的眸光散着淡淡的光,“再说,若是照罗宝林这么说来,我们之前也没什么交情,可我却在七夕宫宴上帮了你,你竟一点都不疑心我是否别有用心,反而冒着被敬妃察觉的风险,还暗地替我打探消息。” 罗宝林本来还准备开口再劝上一句,可听到孟长瑾最后一句,神色大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假山上凝成的水珠,沿着石壁缓缓而下,落在地面上时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罗宝林一直崩着一根弦,现在听到这个声音,突然吓了一大跳,她快速地转动着眼睛,机警地观察着四周的变化。 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待确定周围真的安全后,罗宝林才轻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孟妹妹,今日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宫。”说着,罗宝林转身就走,刚走到假山出口,脚步一顿,头也未回道。“我今日的话孟妹妹不管信不信都且记在心上,凡事留个心眼准是没错的。” 孟长瑾一个人在假山里待了好半会儿,等确定罗宝林已经走远了,才转身走出了假山。 孟长瑾和碧溪刚到玥覃苑就看见安达和香芹站在门口张望着,一副有些焦急的模样。 “你们可是特地在门口迎我们?”隔得老远,碧溪就对着他们喊道。 安达和香芹见到她们回来了,快步迎了上来,安达脸上满是笑意,道:“宝林,宋太医不日进京了。” “真的?宋太医可是带着杜太医一同入的京?”孟长瑾顿时喜上眉梢,方才的倦意一扫而空。 “报信的人认不得杜太医,只说宋太医身边确实跟了一位有些年迈的男子。” 孟长瑾正欲再问,余光扫到屋内走出了一个人,一下止住了话语。再仔细一看,发现方才走出来的人竟是采苓。 “孟宝林。” 采苓刚要行礼便被孟长瑾伸手扶住:“采苓?你今日特地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采苓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至孟长瑾面前:“这是萍儿那段时间偷偷给家里捎的银票和首饰,首饰已被当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么些,银票也是有着最后两张了。” 孟长瑾忙打开包裹,仔仔细细地检查,她拿起银票,视线落在右下角的印章处,那里清晰地写了个“阮棋桐印”。 阮棋桐! 孟长瑾攥着银票的手一紧,那几个字似一团火,灼烧着她的眼眶。 “这银票上加盖了阮修容的私印,相必这些华贵的首饰,应该也是阮修容的,这些应是阮修容用来收买萍儿,要萍儿故意引庆昭仪去披星楼,之后再做伪证一口咬死庆昭仪!”采苓越说越激动,眼中蹭出跃动的火光。 碧溪拿过银票一看,两眼发亮:“有了这证据,再加上杜太医这个人证,阮修容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力回天了!” “多亏了你,采苓。”孟长瑾将银票放回包裹里,“等杜太医进宫,我再让你在陛下面前与阮修容当堂对峙你可愿意?” 采苓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奴婢万死不辞!”说到这里,偏过头看向安达,“奴婢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去宫外找到这些证据,这还多亏了安公公,四处宫外托人,这才能拿回这些证据。” 孟长瑾心间一暖,笑着看向安达:“你既是在做这事,怎么都不与我说,害得碧溪这几天老是抱怨看不到你人影。” “就是就是!”碧溪轻拍了一下安达,“安公公口风真是严得很,半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本来这几日有些眉目了,可东西一日没到手上,奴才还是怕有万一,到时候让大家白期待一场。”安达对上孟长瑾的视线,嘴角一弯,“好在东西是拿到手了。” “这下好了!”碧溪双掌一合,对天叹道,“哦弥陀佛,我们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众人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大笑,连日来有些阴沉的天气也变得明媚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众口 英烈皇后的忌日已是过去了,只是皇帝下旨,为哀思英烈皇后,整个九月京城上下不得举办任何宴会,平素也不得饮酒作乐,宫中的妃嫔、宫人,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一律穿素。 原本每日穿的花红柳绿的宫中众人,一时间都是素衣裹身,连眉目间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平日不太喜一群人围在身边的太后,甚少让后宫妃嫔来请安,但看着近日来有些低沉的后宫,便派人到各宫传话,让众妃嫔第二日去慈德殿。 孟长瑾刚走到慈德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敬妃那娇媚的声音在众声音中犹为明显。 待孟长瑾一走进去,屋内的声音顿时小了下来,无数的视线在她和敬妃身上打转,显得诡异至极。 “嫔妾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孟长瑾向太后行过礼,又向在座的众妃嫔一一见礼。当她视线转到敬妃身上时,还是抑制不住地打量了敬妃一眼。 许久未见,敬妃眉目间的冷傲消散了不少,但妩媚之色反倒有增无减,想来这一个多月的禁闭反倒让她养足了精神。 敬妃凤眼轻挑,丹蔻的指甲在杯沿划出轻微的声音,孟长瑾视线与敬妃相撞,见敬妃要开口的样子,以为敬妃趁着这个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却不想,敬妃的视线很快从她身上移开,对着太后笑道:“还是太后这里的茶好吃,臣妾吃了一口都不想走了。” 孟长瑾虽意外敬妃出乎意料地没有出言讥讽,但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在戴秋苓身旁落座。 太后接过宫人递来的一小块梨,眼角含笑:“你那什么好茶没有,偏又看上哀家这里的。罢了罢了,喜欢哀家就让人送点到你宫里。” “谢太后。”敬妃起身谢恩,又幽幽坐下,“还是太后最疼臣妾。” 太后笑着摆了摆手:“先皇后忌日虽过,但整个京城仍不兴宴饮,我们在后宫之中,当为天下人表率。”话锋一转,又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觉得委屈,或多或少有些怨言,但这些关着门说也就罢了,不要将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平日忙于政务,你们做妃子的只想着如何让他舒心,切莫给皇帝添堵。” 太后这一番话虽语气不严厉,但话语里的意思确是很重的,众人明了,低低出声应着。 “宫里啊,许久都没有添过喜事了。”太后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阮修容身上,“要说宫里第一次喜事,还是阮修容去年有孕,想想好像隔了很久似的。” 太后露出了些许惆怅,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尴尬无比。 “太后,这也是嫔妾伤心的事。”阮修容取出一块手帕,掩面啜泣起来,“我那可怜的孩子,若没有那件事,现在恐怕也能走路了。” 阮修容这一哭,太后闻着也伤心起来,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个画面,心头一酸,众人见着连忙出声安慰太后。 敬妃转过头斥责道:“阮修容,好好的哭什么,还惹得太后不高兴。” “太后恕罪,嫔妾只是想起了嫔妾那还未蒙面的孩儿,一时悲痛不已。”阮修容抹了抹眼泪,慌忙地起身告罪。 太后在众人的安慰下,好半天才缓过来:“不怪你,倒是哀家这一提还勾起了你的伤心事,莫急,孩子还会再有的。” “借太后吉言!” “太后!”阮修容正准备坐下,一旁的贺月岚便蹭地站起身,“嫔妾也知陛下国事繁忙,只是这两月,嫔妾就连陛下一面都没有见到,即便想要孩子也只能想想了。” 贺月岚一直说话冲动,不太经过大脑,她这话里明里暗里都像是在抱怨皇帝,太后刚一听便皱起眉头来。 “容妃。”太后偏过头,脸上满是不豫,“陛下宿在后宫的记录,宫闱局每日都会给你过目,你说说,这两月陛下都是在哪个宫里歇息的?” 众人齐齐地将目光移到容妃身上,敬妃一边抚着手腕上的玉镯,一面对太后道:“听贺宝林这么一说,倒也勾起了臣妾的好奇心来,毕竟臣妾自那日与陛下一同从清泉寺回宫后,也是再未见着了呢。” 容妃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似这一切与她毫无关系。 “自从嫔妾那苦命的孩儿没了之后,陛下是再也没有踏进过嫔妾的宫门。”说到这里,阮修容又在一旁泣不成声,“但求太后怜悯,能让嫔妾得个一儿半女,也好让这漫长的日子有些寄托。” 叶容卿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火早就烧了起来,冷言讥讽道:“阮修容怕不是昏了头不成,想要孩子,你求太后做什么,应该求的是陛下。” 殿内传出几声偷笑,阮修容顿时涨红了脸,双眼带着狠意瞪向叶容卿。 “叶才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贺月岚一向看不惯叶容卿,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挖苦她几句,“我可是听说,从你进宫到现在,陛下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你宫里,这倾国倾城的美人也不过如此。” 叶容卿瞥了贺月岚一眼:“陛下去过你宫里?” 这一句话呛得贺月岚一个字也反驳不出口,一把端起身边的茶盏,饮了一大口,好似这样便能将心里的火浇熄。 方才喧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不少,刘宝林那细小的声音适时响起:“陛下平日里政务繁忙,我们要体谅陛下才是。” 罗宝林清浅一笑:“刘宝林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敢怪陛下,只是平日见不着陛下,过于思念罢了。” “这可就奇怪了。”敬妃故作吃惊状,“你也说陛下从未来过你宫里,她也说陛下未去过她宫里,宫里妃嫔就这么几个人,我们宫里都没有去,那陛下还能去哪呢?” “莫不是戴才人怕我们吃醋,才将陛下去你宫里的事故意掩下去?”阮修容听出敬妃的意思,立马出声将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戴秋苓身上。 戴秋苓想也没想便顶了回去:“阮修容想象力如此丰富,都可以编个话本了。” 太后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感觉太阳穴都要涨开了,佩含瞧见了,一面在轻言安慰,一面替太后揉着太阳穴。 “太后,可是头又疼了?” 戴秋苓这一声将众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她们此时都不敢再多说话。 太后摆了摆手,微闭的眸子缓缓睁开:“容妃,你也旁观这么久了,陛下这段日子去哪了,恐怕只有你最清楚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相似 “回太后,臣妾也不知。” 容妃缓缓起身,答得云淡风轻,仿佛此时完全与她无关。 “容妃!”太后一掌拍在桌案上,原本慈祥的面容此时却是怒意盛盛,“你还跟哀家打太极是不是?我看你心中除了皇帝,是半点也没有将哀家放在眼里!” “臣妾不敢。”容妃跪地俯身,可语气未有丝毫的变化。 殿内众人平常只见到慈眉善目的太后,哪里见到她发如此大火,这下也都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哀家看你倒是敢得很了,皇帝在后宫的记录都在你那边,你连皇帝每日起居都不清楚,哀家是不是要治你一个失职之罪?”太后见众人胆战心惊的模样,便敛了敛情绪,再次语重心长道,“你们做妃嫔的不是讨皇帝欢心就够了,更要懂得在皇帝犯错时规劝他,这才是做妃嫔的本分!” “是!”众人齐声应道。 太后那似鹰的目光突然转向孟长瑾:“孟宝林,你说说,皇帝最近是不是常去你那?” 孟长瑾一直记着欠容妃一个人情,此时见着容妃受到太后责难,便在脑中寻思一个可以帮容妃的法子。太后突然这么一问,她仿佛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孩,有些手足无措地起身:“回……回太后,这两月陛下未曾来过。” 阮修容发出一声嗤笑,太后皱着眉头看了阮修容一眼,吓得她立马住了口。 “秋苓。”太后又看向戴秋苓,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陛下可曾去过你那?” “回太后,先前陛下偶尔还会过来,可……”说到这里戴秋苓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可近两月,陛下拢共就到嫔妾宫里坐了一次,而且半个时辰不到便走了。”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今日来恩宠最盛的戴才人竟也受到了冷落,再看戴秋苓时,目光中带了些同命相连之感。 “咱们陛下可真是清心寡欲。”太后笑意渐冷,“佩含,你传哀家懿旨,让皇帝现在就来慈德殿!” “太后,陛下这时怕是在上早朝。”佩含小声地提醒。 太后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个时辰早朝应该也要散了,若是没散,你在殿外等等便是。” 佩含刚准备应下,容妃直起身子,对着太后道,“佩姑姑别空走一趟了,此时恐怕陛下不在宫中。” “容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敬妃本是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听着她们的争吵,这下听到容妃的话,额角一跳,手中的帕子也握得紧了几分。 容妃一双眼睛盯着太后,半点回答她的意思都没有。 “哀家不是很明白,皇帝这个时辰怎么会不在宫里?”太后眼神中透着不解,又追问了一句,“不在宫里,那陛下会去哪?” “西山行宫。” 容妃缓缓吐出的几个字,让众人心里都炸开了锅。 西山行宫是皇帝在宫外的宫殿,平日举办皇家狩猎的地方,皇帝一年来有时也会去这里小住。只是皇帝去这行宫都会选上几个妃嫔随驾,况且宫里对皇帝出行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孟长瑾忽然想到以前常在话本里看到,历代帝王常喜欢养几个人在宫外的园子里,那些养在园子里的虽没有位份,可吃穿用度都和宫里的娘娘一般。皇帝这个时候去西山行宫,难不成…… 太后瞬间明了,一手有些无力地撑着头:“容妃啊,容妃,若是哀家不问,你就打算一直帮皇帝隐瞒下去吗?” 戴秋苓本来还有些不确定,但看到太后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了。她悄悄地转头看向孟长瑾,忽然有些不明白皇帝这样做的用意。 “是。”容妃毫不犹豫一口回答道。 “好,好,好!”太后点了点头,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盏往容妃身上砸过去。 容妃没有丝毫的闪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砸了个正着,茶盏滚落在地,滚烫的茶水顺着容妃的脖颈往下流,她整齐的衣襟上还粘着泡发的茶叶,好不狼狈。 刘宝林捂着嘴,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而敬妃和阮修容的脸上都浮起了丝丝笑容。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就连一旁的宫人都避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 孟长瑾想也没想,起身走到容妃身旁,跪了下去:“太后,此事不能全怪容妃娘娘。” 阮修容见孟长瑾这时候跳了出来,心里别提多开心,正想添把火敬妃就伸出手来将她按下,并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声。阮修容只好闭上嘴,摆出看好戏的姿势看着孟长瑾。 太后凤眼半眯,脸上怒意未消:“此事孟宝林也知情?” “嫔妾并不知情,但是此事若换做是嫔妾,也会同容妃一样。” 容妃侧着脸看向此时跪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忽而她明白了孟长瑾此事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原因,她唇角一扬,不再言语。 “哦?”太后突然有些想继续听下去,便耐着性子道,“继续说下去。” “是。”孟长瑾磕了下头,继续道,“陛下是天子,更是嫔妾的天,嫔妾有错陛下可以惩罚甚至是打骂,可若是陛下有错,嫔妾只能尽量去规劝,更不提这规劝是否会让陛下大发雷霆。若是陛下让嫔妾隐瞒,嫔妾也不敢不从,况且,嫔妾相信容妃娘娘私下也一定规劝过陛下,可陛下性子太后您也了解。”说到这里孟长瑾顿了顿,直直地看向太后,“恐怕这事即便是太后您亲自去劝,也未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太后神色有些动容,当听到孟长瑾说的最后一句时,心底一颤。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太后,生怕孟长瑾这番话激怒太后,让她们也一同白受了这些怒火。 太后沉思良久,再看向容妃时眼底寒意渐散,她挥了挥手:“都起来吧。” 二人谢过太后,孟长瑾正想扶容妃起来,刚伸出手,却看到她身子一偏避开了自己的手,孟长瑾只好将手收回,装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准备回座。 “孟宝林。”孟长瑾听到太后唤她,只好站在原地,少顷又听太后道,“陛下可有说你这性子同先皇后有几分相似?” 太后此言一出,众人都带着晦涩不明的目光看向孟长瑾,就连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容妃身子都不由得一怔。 孟长瑾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明白了前段时间陛下对她莫名其妙的恩宠,更明白了自己失宠的必然。 一切只因为那一丝的相似。 “回太后,能肖先皇后是嫔妾的福分,只是从未听陛下提起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罚跪 那日太后似无心的一提,把孟长瑾置于风口浪尖,一时宫中流言纷飞,原本玥覃苑又些冷清的门槛又有了些人气。 碧溪趁着这个时候,从尚衣局多要了几身秋衣和被褥,立马就将夏日的薄被给换了。 不过这众矢之的的日子没持续几日,便被皇帝的一道口谕给打断了。 昨日皇帝身边的王裕给各宫传了口谕,陛下封西山行宫的那位为臻昭仪,待本月英烈皇后的忌日一过,便迎她回宫。 还未进宫便被封为昭仪,这是祁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想这些刚入宫的新人,除了叶才人,哪个不是从宝林开始的。 宫内原本涌动的暗流这一下都被抬到了台面上了,此时也没有人再去关心太后说过孟长瑾性子似先皇后了,众人对那位将要入宫的臻昭仪很是在意。 各妃嫔之间忽然开始相互走动,即便是之前有过隔阂的,现在也都将之前的成见放下,握手言和,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想来这位臻昭仪带来的威慑力不是一般的大。 容妃从不与别的妃嫔走动,即使是众人认为的大敌当前也是如此。所以即便现在后宫人仰马翻,她宫里仍如往常一般清冷。 倒是霞倚宫,连日来门槛都快被踩破,敬妃也收起了往常嚣张跋扈的样子,甚是亲切地与她们交谈。 “臻昭仪这事,你怎么看?”戴秋苓刚将手中的黑子落下,便开口问道。 近几日,戴秋苓虽不似她人一般跑霞倚宫,但跑玥覃苑倒是更勤了。孟长瑾最近闲来无聊,迷上了下棋,每次戴秋苓来了,都拉上她一起。 孟长瑾仔细看着棋盘,一手执白子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叩桌案:“我能怎么看,只是也同你们一样,对将要入宫的臻昭仪很是好奇。” 碧溪一听,很有兴致地插嘴道:“我听说这臻昭仪是勾栏瓦舍的歌姬,容貌俏丽,一曲琵琶更是弹得出神入化,陛下便是听过曲子就被迷的五迷三道了。” “胡说。”孟长瑾嗔了她一眼,“陛下怎么会去市井的勾栏瓦舍,更不要说从那里带人进宫,你不知道莫乱嚼舌头。” 碧溪不满道:“宝林,这宫里都传开了,怎么就说我嚼舌头呢!虽说传言不一定是真的,可这次还真是有板有眼,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孟长瑾见碧溪仍是一副不知轻重的样子,瞬间怒气就上涌:“这宫里的流言哪一次不像真的一样,你难道尝得还不够吗?怎么一到别人身上你便开始幸灾乐祸,你这样与造谣的人有何分别!” 碧溪见孟长瑾是真的生气了,可仍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着:“宝林你不也没见着吗……” “出去院外跪着!”孟长瑾正欲落子的手一收,瞪着眼睛看向碧溪,“不叫你起来就一直跪着,跪到你明白为止!” 香芹在一旁见事态不好,正开口拉劝,可碧溪狠狠一跺脚,转身就往屋外冲去。 “宝林,碧溪她只是……” 香芹还欲再劝,孟长瑾转过头也不再看她:“你也别替她说好话,既然她气性那么大,就让她好好跪一跪,也好改一改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 香芹知道此时再劝也劝不住,只好住了口,一双眼睛时不时着急地往屋外瞟去。 “你也别太生气。”戴秋苓拍了拍孟长瑾手背,“碧溪这丫头性子倔,但本性不坏,罚一罚就过去了,别太同她较真。” 孟长瑾叹了一口气:“她这性子再不改,往后不知道还要吃多少亏,若是我现在不约束住她,万一她哪天跑到外面也这么说,再传到陛下或者是有心人耳里,恐怕不是跪一跪就能了事的。” “你也是良苦用心,但愿碧溪能够懂你的用意。” 孟长瑾朝窗外看了一眼,现值深秋,屋外寒风阵阵,碧溪衣裳单薄地跪在院内,在风中身子有些发抖,但即便如此,她也咬着牙,昂着下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我瞧碧溪这样子啊,”戴秋苓顺着孟长瑾的视线看过去,忽而晒笑,“同你也有些相似,都是一副不愿低头的样子。” 孟长瑾笑了笑,也不答话,又专注地看向眼前的棋局。 戴秋苓走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孟长瑾将她送至大门便折了回来,她走过碧溪身边,脚步一停。 “你可知你错在哪里了?” 碧溪嘴唇有些干涩,艰难地启唇道:“奴婢不知!” 孟长瑾心一抽,碧溪同她情同姐妹,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自称过奴婢,现在故意这么自称,心中想是气极。 “你今日不知,那便跪到明日,若你明日不知,便跪到后日,若你日日不知,那便长跪不起。” “奴婢就是跪死在这,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那些话是别人传的,我不过是听了之后告诉宝林。若您认为奴婢错了,那便是错了,让奴婢跪死也不会怨您半句!”碧溪梗着脖子,半点不愿低头。 “你!”孟长瑾气得身子发抖,指着碧溪的额头半天说不出话。 香芹听到屋外传来的争吵声,连忙跑出来,一手扶住孟长瑾,挡在二人中间:“宝林别生气,碧溪就是这个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让她跪一跪冷静冷静。” 说着香芹就推孟长瑾往屋内走,孟长瑾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风卷起她的裙角,直入心底,顿时感觉四肢寒凉。 许久,她才徐徐开口道:“是我错了,你的性子本就是这样,若你在宫外还能顺着自己心说话做事。”说到这里孟长瑾的声音有些哽咽,“是我不该带你入宫,你也不用跪了,起来吧。” 孟长瑾扔下这句话就往屋内走去,香芹看了一眼孟长瑾,立马转过身来扶碧溪。可碧溪就这么跪在地上,任香芹怎么拉也拉不动。 “碧溪,宝林都说让你起来了,你这又是何苦呢!”香芹很是无奈,开口劝道。 碧溪眼睛死死地盯着飘动的门帘,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迎接 碧溪一直到跪晕过去才被送回了偏房,此后几日孟长瑾都不让她在身边侍奉,她便一直待在偏房里也不出来。玥覃苑的气氛一下子低到了极点,安达和香芹知道孟长瑾这时也在气头上,并不敢直接开口相劝。 今日便是臻昭仪入宫的日子,为此,皇帝那边还特意派内侍到各宫传达口谕,让后宫众人一早去给太后请安。 众妃嫔心中都清楚,这明里是给太后请安,实则是去迎接臻昭仪,众人心里都不乐意,但皇帝的口谕谁也不敢违抗,只能想方设法在衣着上花些心思,一来是为了让皇帝瞧见,二来也是为了给那个素未蒙面的臻昭仪一个下马威。 孟长瑾起得早,想着不用这么早去给太后请安,便将前几日尚舍局新送来的兰花修整修整。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孟长瑾手上的动作缓了缓,两个推搡的女声传了进来。这两个声音熟悉至极,孟长瑾装作不知,继续摆弄手中这盆兰花。 “宝林。” 孟长瑾手上动作未停,只问:“何事?” 香芹一把拉过碧溪,推了推她的肩膀:“我晚些时候要去尚药局取些应季的药材,就让碧溪陪您去慈德殿吧。” “药材不急,明日去取也是一样的。”孟长瑾将剪下的叶子铺在盆土上,声音平淡无一丝波澜。 香芹偷偷地恰了一下碧溪的手背,碧溪吃痛地小声轻呼,孟长瑾偏过头,视线淡漠地扫了碧溪一眼:“既然不是你主动要来的,又何必勉强自己。” 孟长瑾说完这句话就放下手中的剪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香芹一见只好端过水盆上前:“宝林,碧溪已经知道错了,这几日我也瞧见几次她一个人偷偷摸眼泪,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香芹伸出一只手,放在背后朝碧溪挥了挥,碧溪瞧见了咬着内唇,踌躇着正要开口。 “若是知道错了便罢了。”孟长瑾擦了擦手中的水,走过碧溪身旁,“只是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碧溪看着孟长瑾走了出去,脚底像灌了铅一样半点动弹不得,她原想着今日低头认个错,以她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定能同往常一样。可她没想到,孟长瑾一句话就将她打入了死牢,这一句话听着比寒冬更让人感到刺骨。 香芹走到碧溪身边,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背,碧溪抬起头看着香芹,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怎么都掩不住。 孟长瑾在屋外唤了一声香芹,香芹应了一声,赶忙对着碧溪道:“你也别多想,宝林那边我也会再劝劝她,你们啊……” 香芹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松开手打着帘子走了出去。 今日的慈德殿气氛同往常很不一样,太后还没来,众嫔妃就到齐了,就连平日总是姗姗来迟的敬妃和叶容卿今日也到得格外早。 往日众人相处总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今日的气氛反倒格外和谐,众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连往日完全对立的容妃和敬妃也平心静气地相处一室。 太后在帘后瞧着这一幕很是感慨,佩含在一旁看着也有些惊讶:“今日众娘娘倒是和往常不太一样了。” “也是难得见着她们这样,如今她们倒是短暂地握手言和了。”太后眼睛一眯,眼中带着洞察一切的魄力,“她们今日这么反常,无非就是出现了个共同的敌人。” “太后您是说……” “这场戏才刚开始,我们隔岸观火便好。”太后出声打断了她,抬了抬下巴,“我们也进去给她们定定心。” 佩含应了声,就打着帘子扶太后走了出来,众人见着太后出来心神一定,纷纷起身行礼。 太后也不是拘礼之人,摆了摆手便要她们坐下了,众人此时各怀心思,也不像往常一般开口寒暄,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佩含。”佩含听到太后唤自己,便侧身凑近了些,太后看了一眼在座众人,“你去瞧瞧,这新人什么时候到。” 声音不大不小,但正好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众人本就崩紧的情绪一下子拉到了顶端,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崩断。 佩含出去后,众人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太后的话,她们心头焦急,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太后也看出她们的心思早就跟着佩含飞走了,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若真是皇帝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倒真有些好奇了。 孟长瑾心里还记挂着碧溪的事,脑海里仍是碧溪那充满惊讶的眼神,怎么挥也挥不散,她既已下定决心,就不会再反悔,至于碧溪,恨也好,失望也罢,就由她去了。 “你在想什么,心事忡忡的样子。”戴秋苓转过头来问。 她这么一问,打断了孟长瑾的思绪,见孟长瑾眼底有些青色,又道:“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孟长瑾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失笑:“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失眠了。” 戴秋苓点点头,视线瞟向正对坐着的几人:“何止是你,我看她们也没有睡好。”说着,伸手扶额,叹了一口气,“也是,这当口,谁又能睡得安心呢。” 孟长瑾一听就知道戴秋苓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可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去解释,对着戴秋苓笑了笑,这话题也不再继续。 孟长瑾朝门外看去,心中没由来地紧张起来,这几日一忙起来,也无暇去想臻昭仪的事。这会子静了下来,再去想就要见着的臻昭仪,忽而心里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看去,佩含刚走进来,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门外的锣鼓喧天给盖了下来了。 “陛下驾到!”内侍尖着嗓音的声音透过喧闹的锣鼓声传了进来,佩含只好躬身退到一旁。 这吹打声一扫这一个月来宫中的沉闷气氛,看似喜气洋洋,可传到众嫔妃耳里便都变了样。皇帝这么大张旗鼓地迎接新人入宫还是头一次,这是何等的风光,一时无两,她们此时心中都恨得牙痒痒,可面上都不敢表现出来。 锣鼓声慢慢地小了下来,少顷,娇俏的少女笑声适时响起,那声音仿若清脆的泉水,让人闻之心中一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臻昭仪 方才欢笑的声音还未停,一个嫣红的娇小身影便闪了进来,孟长瑾还没有看清楚来人,听到香芹的提醒,就起身行礼。 戴秋苓等一干嫔妃也跟着起身相迎,敬妃和容妃则坐在座位上偏过头去打量那笑声如此欢脱的女子。 孟长瑾抬眼一看,那臻昭仪年纪尚小,容貌俏丽,在一般人中是数一数二的好容貌,可放在这后宫嫔妃间,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只是她笑眼弯弯,嘴角梨涡浅浅,倒比那身上那一抹嫣红更明媚动人,仿若春日暖阳那般和煦,让人一见便沉醉于她的一颦一笑中。 “臣妾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臻昭仪看到坐在大殿正中最年长的女子,便知这是当今太后,她可不敢有半点马虎,照着入宫前嬷嬷教过的入宫请安行礼的动作,一个不落地完成。 太后知她是皇帝养在宫外的人,又是第一次入宫,没想到在这么多毒辣的目光中还能镇定自若,请安行礼也是大方得体,倒不像是外边传言的风月场所,又或者是小门小户的女子。 想着,太后也不欲为难她,只认真地瞧了瞧她,觉得她的容色很是熟悉,可一时又没有想起来,便让她起身,指着一旁的敬妃和容妃道:“你左手边坐着的是容妃,右手边是敬妃,也一一见过吧。” 臻昭仪应了声,先转向敬妃。敬妃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中却闪过惊讶之色,很快便被不屑取代,这个臻昭仪看着敬妃的眼神倒是一点也不怯懦,脸上的笑意反而愈加明显:“敬妃姐姐安好。” 敬妃本想为难她,可看到太后都没有发话,也不敢逾矩,只是心中意难平,只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 臻昭仪又向容妃行礼问安,容妃倒是如往常一般神色淡漠,倒是目光在臻昭仪身上多停了几下。 这时王裕走了进来,臻昭仪一见王裕很是熟悉,亲切地唤了声“王裕”,这一声让殿内众人心底一颤。 王裕是皇帝的心腹,更是整个内侍的总管,即便是容妃、敬妃见着王裕都会很是客气地称呼一声“王公公”,可臻昭仪这一声称呼,让她们真真切切感受到眼前这个如花一般的臻昭仪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恐怕是她们加起来也不能及的。 王裕向太后和众嫔妃问过安后,又转过身对着臻昭仪很是亲切地叮嘱:“昭仪娘娘在这陪太后,还有诸位娘娘说会儿话,陛下散了早朝便会过来接您。” 臻昭仪一听很是喜悦,面上还露出一丝小女儿的羞怯,娇羞地应了声,便由宫人引着落座了。 王裕见她坐下后才向众嫔妃告退,王裕一走,敬妃就耐不住了,眼中冒着火道:“臻昭仪这入宫的排场都比得过本宫当年封妃了,传话个话还劳烦王公公亲自跑一趟,看来陛下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敬妃语气尖锐,这里众人都领教过,现在看着臻昭仪小小年纪,又是刚入宫,见着这样的气势怕是要吓坏。 “本来陛下还说要亲自接我入宫的,只是因为前朝有些事绊住了。”臻昭仪纯纯一笑,好似完全看不出敬妃的敌意,“臣妾不是不懂事之人,只是碍着入宫前的规矩,已是有几日没见着陛下了,心中很是挂念。” 臻昭仪脸上漾起一抹红云,那是说起情郎的不甚娇羞,映入了众人眼里倒是各有不同。 “皇帝如今宠爱你,你侍奉皇帝便要一心一意,这宫中规矩不少,慢慢学也不难。”太后将众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再看向臻昭仪时,虽是训诫,但语气却是再柔和不过了。 “臣妾明白!”臻昭仪一一看过去,像是想将众嫔妃的脸都记下一般,“陛下说往后这皇宫就是我的家,要我也不用太过拘束,众姐妹也是好相处的,太后更是慈善不过的。” 太后对她这话很是受用,看了一眼一旁的佩含,便抚掌大笑起来:“你瞧瞧,宫里又来了个巧嘴。” 众人见太后如此开心,也陪着笑了起来。 贺月岚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在一旁忍不住开口:“臻昭仪如今春风得意,哪里是我们能比的,姐妹这称呼真是不敢。” 臻昭仪看着贺月岚眼神有些迷茫,经身边小宫人提醒,才笑道:“可是贺宝林?姐姐入宫久一些,按理来说我还是要称呼你一声贺姐姐。”这一句话,把贺月岚说的脸色通红,只能愤愤地别过脸去。 戴秋苓看到贺月岚这沉不住气的性子很是无奈,可目光扫到敬妃时,却发现敬妃一反常态地坐在一旁发愣。顺着敬妃的目光看到了在一旁笑脸盈盈的臻昭仪,心中的直觉告诉她只是个受宠的妃嫔,敬妃是无论如何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孟长瑾也有些意外,臻昭仪小小年纪,却能三言两语替自己化解尴尬,看来也不一定像表面上那般单纯无害。 “不要说陛下看了喜欢,连我都喜欢。”敬妃瞪了阮修容一眼,但阮修容一反常态,对着臻昭仪语气很是亲昵,“就是不知道是喊你臻妹妹呢,还是恭敬地称呼你一句臻昭仪?” “这位姐姐好和气。”臻昭仪甜甜一笑,四周的空气都被她的笑意带得甜丝丝的,“姐姐入宫时间长一些,唤我臻妹妹就好。” 太后本来只想作壁上观,任由她们之间斗斗嘴也好,可听到臻昭仪说的话有些不成体统,只得出口告诫:“规矩不能废,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 臻昭仪一听扁了扁嘴,看着众人都不准备开口,也只好止了话头。 “太后真真疼爱臻昭仪呢!”阮修容吃味一说,逗得太后睨了她一眼。 孟长瑾倒觉得今日的阮修容说的话很是奇怪,不像她以往的做派,果不然又听她道:“臻昭仪性子活泼开朗,不知是哪里人呢?” 臻昭仪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祖籍夔州人,后随爹爹做生意,天南海北都去过,这两年才在京城安定下来的。” 宫里这几日对臻昭仪的来历传得是沸沸扬扬,各种版本莫衷一是,阮修容这么一问,明显也是信了这些流言,想以此让臻昭仪下不了台。 “原来昭仪是南方人,可倒是有北方女子的爽朗。”戴秋苓见她这快人快语的样子,心里也生出了几分亲近。 罗宝林一听也笑道:“原来昭仪家中是经商的,难怪昭仪小小年纪能说会道,看来是从小见多识广练就的好口才。” 阮修容这一问其实也是问出了在座众人最疑惑之处,现在见臻昭仪回答时并无半分遮掩,倒是让之间的一些谣言不攻而破。虽只是经商人家出身,家世寒微了些,但也比勾栏瓦舍出来的强得多。 有太后在,即便有些人心有敌意,也只好按下不发。这边众人也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臻昭仪也乐此不疲地一一回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相像 众人谈论地也有些久了,太后也面露乏色,看了看门外也没有皇帝的踪影,想着自己也有段日子没见着他了,只好撑着精神继续等下去。 贺月岚眼尖,一下瞧出了太后的神色,忙道:“太后可是有些乏了?” 众人一听,纷纷将视线转向太后,虽然太后嘴上说着无妨,可面上显出来的疲态是不会骗人的,只是太后这边不说,她们也只能敷衍着关心两句。 臻昭仪同众嫔妃也聊了半天,可是发现这里面有两个人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便好奇地看向她们。她目光先是转到孟长瑾这边,对上孟长瑾的视线,只相视一笑,便移开了视线。再偏过头去,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叶容卿,目光中闪过一丝讶色:“这位姐姐长得好生漂亮,倒像是画里走出的人呢!” 她这一说,众人也向叶容卿看过去。叶容卿身旁的宫女恭敬地报了自家主子的名号,臻昭仪听了双目放光:“名字也很是诗情画意,姐姐也是江南女子吧?” 臻昭仪的热情让叶容卿有些难以招架,因不打算与她有何瓜葛,现下也只是点头回应。 叶容卿的冷淡没有浇熄臻昭仪的热情,她反而愈发兴奋,围着叶容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正在此事,屋外的一声“陛下驾到”,让屋里人闻之一震。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抹明黄色挺拔的身影便大步流星迈了进来。 李洵时进来得太快,阮修容、刘宝林还来不及整理仪容,只能娇怯地起身行礼。李洵时看了眼屋内齐刷刷起身的人,视线往孟长瑾那处一扫,很快便蜻蜓点水般移开了。 孟长瑾心里一紧,心跳抑制不住地快了起来,她对上李洵时刚刚扫过来的一眼,第一反应是他在看她。臻昭仪的声音在这时糯糯地响了起来,孟长瑾立马回归清醒,她在心底耻笑了声自己太过自以为是。 李洵时刚向太后问了安,臻昭仪就蹦到了他身边,此时正像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白兔,正向主人撒着娇。 叶容卿双目一寒,忙别过脸去,贺月岚对这一幕很是不齿,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其余的嫔妃也有低着头,但也忍不住抬眼偷看的。 李洵时满是宠爱地在臻昭仪的头上抚了抚,二人旁若无人地低语了起来,众人哪见过皇帝这个样子,都大眼瞪着小眼,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在一旁轻咳了两声,臻昭仪看到太后神情,忙和李洵时拉开一点距离,像是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朝李洵时吐了吐舌头。 这是孟长瑾这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见着皇帝,孟长瑾咽了咽喉间的干涩,毫不掩饰地看着李洵时的侧脸,却怎么也觉得看不够。看着他和臻昭仪站在一块,仿若一对璧人,忽地心底一酸,眼眶里雾气渐起,差点落下泪来。 香芹觉察到孟长瑾的不对劲,悄悄扶住孟长瑾。孟长瑾伸出手拍了拍香芹的手背,告诉香芹她没事,香芹这才放下心来。 李洵时在太后一片慈爱的目光中走了过去,在太后身旁坐下。 皇帝来了,殿内的气氛更是微妙。敬妃自见到臻昭仪起就开始失神,这下方才好些。阮修容看在眼里,可碍着皇帝和太后都在,不好开口相问,只想着等众人散去再问问究竟。 “皇帝啊,”太后本来没什么精神了,见着李洵时来了,面上也红润了起来,“你这是哪里寻来这个能说会道的可人儿,在座的就连平日伶牙俐齿的敬妃都说不过她。” 李洵时看了一眼臻昭仪,那柔情似水的眼神此时在众嫔妃看来,倒成了一根锋利的针,刺进了她们眼底。 “臻儿从小便去过许多地方,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儿臣也正是看中她这一点。” “这情人眼里出西施。”太后斜了他一眼,“哀家才这么一问,就巴巴地在我面前夸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哀家要棒打鸳鸯呢!” 臻昭仪抢着道:“太后您是最慈眉善目的了,臻儿往后还要多孝敬孝敬您呢。” “瞧瞧,瞧瞧。”太后笑着没了力气,指了指她,“这张巧嘴,跟抹了蜜一样甜,难怪皇帝喜欢她,哀家也喜欢!” 太后这话不像是说给皇帝听,倒像是说给在座嫔妃听的,只是她们面上敷衍着应和,心里已经对这个臻昭仪恨得牙痒痒了。 戴秋苓的手在广袖下,紧握成拳,攥得指尖发白。她辛辛苦苦多久才换来太后的一丝疼爱和怜悯,如今臻昭仪一来,三言两语就让太后如此欣喜。不过她也没糊涂,她伺候太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知道太后疑心很重,这臻昭仪在太后面前的荣宠,全都是因为皇帝。说到底,她也只是差在了君心上,这这一点就注定她越不过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臻昭仪。 太后跟李洵时聊了几句家常,又叮嘱了他几句要照顾好自个的身子,便由着佩含搀扶起身,一见众人又要行礼,忙摆了摆手让她们不必如此多礼,就走进了里屋。 太后虽然走了,可皇帝还在,臻昭仪一见太后走了,也什么都不怕了,直直地走到李洵时身旁小声地耳语着。 众人瞧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孟长瑾也觉得此刻自己确实是多余,想也没想便站起身,对着皇帝欠身道:“陛下,嫔妾宫里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李洵时闻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忽然觉得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心底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只道了声:“你们也都退下吧。” 众人或如释重负,或恋恋不舍,也都退出了慈德殿。 一走出慈德殿,阮修容见四下无人,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方才见您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阮修容心里很是好奇,也仍是小心措辞,生怕惹的敬妃不愉快。 敬妃看着远处,视线收回时带着些许狠意:“这个臻昭仪绝不能留。” 阮修容觉得这样的敬妃很是厉害,但她也只觉得敬妃是同自己一样,看不得臻昭仪受宠,知道敬妃幽幽吐出一句:“她和表姐实在是太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这表姐是谁,阮修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看敬妃的表情,就知道定是容貌上很相像。之前孟长瑾估摸着是因为性子有几分像先皇后就受到陛下的恩宠,如今又来了个和先皇后容貌酷似的臻昭仪,难怪敬妃如此反常。 只不过她还未入宫时,先皇后就以故去,是以未见到这位天底下口口相传的英烈皇后,想必这就是臻昭仪如此恩宠的缘由。 敬妃一把拉住她的手,又一次恶狠狠道:“她,绝不能留。” 阮修容虽然不知相貌酷似为何会让敬妃如此憎恶,但她从来也不敢违背敬妃的意思,恰巧她自己也看不惯这个臻昭仪,若是将她除掉,也是替后宫众人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而另一边,孟长瑾未做任何停留,径直回到了玥覃苑。刚踏进大门,就看到碧溪在廊下四处张望着。 碧溪自孟长瑾去往慈德殿便一直等在这里,她忘不了孟长瑾从她身边走过时的眼神,好生陌生。原本强硬固执的态度,忽然有了动摇,她一瞬间仿佛真正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想了好些话要说,可是当孟长瑾走到她面前时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孟长瑾见碧溪欲言又止的模样,也知道只能待她自己想清楚,并不打算勉强她,脚步只一顿,便越过碧溪就要往屋内走。 “宝林……”身后传来细小的声音,“我……我错了。” 孟长瑾吐了一口气,转过身子看向她,双目如水,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碧溪瞄了一眼旁边的香芹,手很不自在地扯着裙摆:“若宝林还生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是求你……别不理我。” 这句话从碧溪的嘴里吐出来时,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涌,这几日强忍的酸楚仿佛要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 孟长瑾心房一软,伸出手抚过她的头顶,眼里带着淡淡的无奈:“碧溪,你还是没有明白,你错在哪里。” 碧溪猛地抬起头,她尽力回想那日惹孟长瑾生气的原因,急道:“不,不是,那日我不该顶撞宝林,不,不该……”她又努力想了想,“不该听信流言,更不该在背后道人长短。” 孟长瑾手掌覆在碧溪脸颊上,替她拭去不断涌出的泪珠,指尖的凉意头过肌肤传到碧溪的心底,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见碧溪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孟长瑾才将手放下,又递过一块手帕与她:“宫里的路岔路太多,不好走,一不留神就会走进死胡同。” 碧溪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用力眨着眼睛表示自己有认真在听,孟长瑾看着碧溪这个样子,觉得天真浪漫的才是碧溪,若有一天真的看明白所有事,那也不是自己认识的碧溪了。 想到这里,孟长瑾晒笑道:“你如今年纪浅,要放出宫只怕不易。我让安达替你在永巷安排了个洒扫的差事,可能会苦了点,但也没了那么多是非,过几年你年纪到了,便放你出宫。” 碧溪鼓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香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到碧溪的神情,忙道:“宝林,今日应是累了,先进去歇息,这里……” “明日安达就会送你过去。”打断了香芹的话,孟长瑾又补充了一句,“今日将东西好好收拾收拾,别落下什么,到时候又要麻烦安达给你送去。”扔下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走去。 香芹触到孟长瑾眼神时,就知道她是下定决心了,这事不会有所改变,一面心疼碧溪,还是想尽量劝说一下,一面又想安慰碧溪几句,可还没等她开口,碧溪收回她那要滴出血的目光,袖子胡乱往脸上一抹,飞也似的跑开了。 香芹或委婉,或直接地劝说,可一点效果也没有起。第二日很快就来到,她看到安达走进了碧溪的屋子,什么也顾不上,放下早膳赶忙去找孟长瑾。 孟长瑾坐在铜镜前,而香芹也是没有了办法,只能跪在一旁,想尽可能挽回孟长瑾的决定,哪怕一点点也好。 屋外传来关门的声音,香芹更是手足无措起来,声泪俱下地劝说着,孟长瑾怎么让她起来她都不愿意,只能叹气道:“香芹,这事不是我心血来潮,我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天,这对碧溪是最好的安排。她的性子不适合皇城,继续留在我身边,恐还会有性命之忧,希望你能明白。” 接着又道:“你和碧溪还有选择可以离开这里,而我已是没有办法逃离了。” 这一句话,带着无能为力的惆怅,香芹堆了一肚子的话语此时全都消散,孟长瑾又一次让她起来,香芹嘴唇颤了颤,终还是站起了身。 院子里脚步踩过树叶的声音停了下来,香芹握着梳子的手也跟着停在了半空中,屋内屋外万籁俱寂,香芹从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难熬。终于,院子里的脚步声又响起,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她一低头,看到铜镜中孟长瑾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送走碧溪的事安达处理得悄无声息,永巷那边也花了银子买通了管事公公,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她。 安达办完事就回了玥覃苑,孟长瑾从他口里听说碧溪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走之前在院门口磕了几个响头。孟长瑾交代安达多关照一下永巷那边,她心里还是不希望碧溪吃苦。 吟秋苑里,戴秋苓让宫人都退下,只留下素桐一人伺候。 素桐这边给她捶着肩,嘴上也没停:“这玥覃苑那边的事我们还要向陛下禀报吗?” 戴秋苓靠在软塌上,半合着眼,反问道:“为何这么说?” “今日您也瞧见了,”说到这里,素桐朝门外看了眼,确定没什么人,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臻昭仪如今可是风头正劲,陛下把她都捧在了手心里了,就连太后看着都是很喜欢她的样子,恐怕……陛下早就把孟宝林忘得干净了。要奴婢觉着,与其将心思放在失宠的孟宝林身上,还不若想想怎么挽回太后的心。” 早上臻昭仪是如何的风光,整个后宫都瞧见了,从慈德殿出来时,还看到阮修容拉着敬妃在那里鬼鬼祟祟说着什么,不过想也不用想,也是跟这臻昭仪有关。 想来也不需要自己动手,多的是看不顺眼臻昭仪的人,戴秋苓倒是不怕失了太后的喜爱,只是皇帝那边的叮嘱犹在耳边,叫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你觉得孟长瑾真的是失宠了?”戴秋苓不答反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打算 素桐毫不犹豫答道:“您想,陛下有多长日子没有见着孟宝林了,再说了,那臻昭仪受宠您也是真真看在眼里的,陛下的情义哪能做的了假。” 戴秋苓一听就就有些寒心:“之前陛下在这里是怎么一字一句交代的,看着是有几分真心,可这才过了两个月,心就立马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都说凉薄最是君恩,看来一点也不假。” “奴婢觉着陛下对孟宝林也不是真心,只是瞧着新鲜罢了。”戴秋苓见素桐一直躬着身子也是辛苦,便示意素桐坐下说,素桐也不推辞,刚坐下又接着道,“恐怕陛下付出真心的也只有先皇后了吧,要我看这臻昭仪也就这一时风光,往后指不定又会有什么新人来取代她呢。” 这话仿佛触到了戴秋苓的心坎里了,她往向窗外似有无限的感慨:“真心不真心我是不知道了,毕竟我到现在都没有尝过那种感觉,恐怕这一世也不会再有了。” 素桐听到自己主子这么说,忙出声宽慰:“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宫里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子,能有几个可以得到皇帝的真心,您也莫伤感了,在这宫里能保全自己便是最重要的,陛下的真心咱们也奢望不起。” 戴秋苓看着素桐,觉得她跟着自己时日越久也越发得稳重通透,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也就你肯这么跟我说话。”话锋一转,“方才敬妃看到臻昭仪的神情你也瞧见了,依敬妃的性子绝不是见着一个受宠的嫔妃就会露出那种神情,你也偷偷打探打探,看看这臻昭仪身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且说敬妃一回到霞倚宫还没进屋,就让人唤了康进来问话。 她随皇帝去宫外清泉寺之前,特意安排了康进留下,就是为了让他在暗地里观察采苓的动向。她一面用着采苓,一面也提防着采苓,毕竟采苓是孟长庆宫里的旧人,当初留下她,就是为了将这种不定的因素留在身边,也好把控。 孟长瑾带太医闯冷宫的事,霞倚宫大门一开,阮修容就急忙赶来告诉了她。既然孟长瑾这么在乎这个孟长庆,那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救孟长庆出来,这样就不可避免会与采苓接触。虽然之前一直未有实证,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孟长瑾和采苓一定有所接触。 康进还记着他那些巴掌是拜谁所赐,自然在采苓这件事上分外用心,敬妃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放心讲事情交给他。 说到这里,康进两眼放光,好像这样就已经能看到孟长瑾被他踩在脚底下的样子,“娘娘您离宫的那几天,我瞧着采苓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走出去,便悄悄地跟在她身后,果不其然,这小蹄子正是直奔玥覃苑,还在里面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康进又补充了一句:“奴才又查到,在这之前采苓跟孟宝林身边的安达私下有过接触。” “采苓去的时候可有带什么东西?”琼芳在一旁问道。 康进回忆了一下,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便带了也只能是带了小物件揣在兜里,若是大的物件奴才一眼就能瞧见。” “撞上门的兔子,可不能放过了。”敬妃吹了口茶,目露狠意“臻昭仪慢慢再来收拾,眼下本宫与孟长瑾的新仇旧恨先来算一算。” 琼芳知道敬妃表面上装得没事人一样,其实对禁足这事仍是放不下,稍微一提起就会怒不可遏,如今有了这个报仇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又看另一边,康进摩拳擦掌的样子,就知道这又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娘娘,您看,是不是现在就将采苓那个小贱人抓起来?”康进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现在就能出口恶气。 敬妃饮了一口茶,妩媚的笑容在她脸上展开,本是风情万种,只是现在瞧起来倒有种阴森的感觉:“之前还是我顾虑太多,留下这么个祸害日夜在身边,如今也是她要还本宫人情的时候了。” 康进想也没想就点点头,可突然又觉得没有听懂敬妃的意思,这个采苓到底做何处置。可他没有胆子要敬妃再说一遍,原本恶狠狠的模样被为难所取代。 敬妃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提醒了一句:“本宫记得玥覃苑那一带很是偏僻,还有一口枯井,似荒废了许久。” 康进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嘴角一勾:“娘娘,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你还不算笨,只是这事要做得漂亮。”敬妃斜了他一眼,扶着琼芳的手就要起身,“其余的本宫也不多说了,不要让本宫失望。” 康进目送敬妃离去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他本就不笨,这次事又带着私怨,他便会更加用心些。 另一边,太后说有些疲倦其实只是个托辞,她被这一群女人吵得脑仁疼,而且今日皇帝的做法让她觉得有些反常。 她一回到里屋就派人去请皇帝,等了半天,皇帝没来,只让人带了句话,说是臻昭仪第一次入宫,许多地方不熟悉,先带她四处转转,改日再来慈德殿向太后请安。 太后挥退了报信的内侍,脸上神情已是不悦,佩含瞧见了忙替太后拍了拍背:“既然陛下说改日再来,那太后您就等他来了再问,何必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省的气坏了身子。” 太后进来后一句话也未说,可佩含就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毕竟是跟随了大半辈子的人,还是比较贴心。 “哀家哪敢对皇帝生气,只是头一次瞧着他这样,难免有些不适应。”太后拉过佩含的手,感慨万千,“时儿从小就被放到了嘉贵妃那里抚养,长大些了他父皇就要他出宫立府,一年到头哀家同时儿难得见一次。要不是他做了皇帝,怕是母子情份浅了。” 一说到这里就勾起了太后的往事,心中酸涩不已,便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佩含以前陪同还是婕妤的太后在这皇宫里时,太后就常常想念儿子哭泣。可自从李洵时登基后,她已经许久未见到太后哭了。今日瞧见也大感意外,忙扯了衣袖替太后拭泪。 “先帝走后,曹英华一手把权,防着各个有子嗣的妃嫔,生怕我们兴风作浪抢了她儿子的龙椅。”太后的眼神带着狠戾,“那段日子哀家简直生不如死,要不是为了时儿,哀家就想着要陪先帝去了。” 太后又道:“时儿跟了我这个娘,也是吃了很多苦头,不能护着他反而成了他的累赘。索性他也争气,哀家一辈子争不过曹英华,在她的阴影下苟延残喘了大半辈子,可她的儿子到底是不如我的儿子!你说她防了我们母子两这么久,最终倒是作茧自缚,不得善终。” 佩含也被太后说动了情,忍了半天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淌了满脸都是:“是是是,到底也是苦尽甘来了,陛下是个孝顺的,即便没有养在太后身边,也常常记挂着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白玉簪 太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怀念过往了,已故的惠安太后曹英华一直是梗在她心里的刺,稍稍一碰触,就会让这个慈祥的妇人露出狠意。 佩含最是了解太后,说了几句皇帝,太后一听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是啊,时儿最是孝顺,所以哀家对他只有满满的心疼,也不能怎么要求他,只盼着他能找一个真正称心的人陪在身边。” “太后是不喜臻昭仪?” 佩含想太后今日见着臻昭仪时的喜爱不似做戏,皇帝对臻昭仪的宠爱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太后也是亲眼见着皇帝与臻昭仪是如何眉目传情的,可为何还会想要皇帝找一个称心的人在身边? 太后看出了她的疑惑:“你不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就好像是刻意做出来让人看的。我的儿子我多少也了解,待人处事都格外冷淡,即便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也不会在众嫔妃面前这般情意绵绵,时儿当初对蕙芫那孩子也没有如此……” 说到这里,太后仿佛想到了什么:“这个臻昭仪是不是……和蕙芫样貌上有些相似?” 佩含努力想了想:“奴婢见英烈皇后也不过几次,且都是英烈皇后进宫向惠安太后问安时匆匆几面,模样已经记不太清了。” “哀家同你一样,那时只知道这女孩儿与时儿常在一块玩耍,等他们有了媒妁之言时,也就再也没能见着她。”太后也颇有感触,“还想着待他们成婚之后能再见见那孩子,可是……终是可惜了。” “若是容貌上有些肖似先皇后那也是臻昭仪的福份,想是陛下也是因着这一点才对臻昭仪青睐有加吧。”见太后还是愁眉不展,佩含又宽慰了一句,“陛下如今也有了臻昭仪陪在身边,太后还担忧什么呢,日子还是他们自己过才是。” 太后很是喜欢佩含最后一句话,放在嘴里回味了几遍,终是展颜笑了:“但愿是哀家瞎操心。” 而皇宫外,苏允回京第二日便去了孟府拜访,因他从小常出入孟府,又同孟长延交情颇深,此番前来也没有人会多想。 只是孟长延现下还未散职不在府中,主事说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便会散职,问苏允愿不愿意在府里等上一等。苏允看了下天色,觉着时辰也还早,便留在客厅等他散职归来。主事见他留了下来,便差人去向孟长延报信。 孟长延一听到消息,散了职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一进屋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人,那人正自顾地翻着书,虽未看清面容,可那淡雅的气质还同当年一般,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有丝毫的改变。 苏允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抬眼看过去,正好对上孟长延弯下的眼角,二人相视一笑,一如多年的老友。 “早就知道你要回来,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哪知道你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现在还坐在我家的客厅里。”孟长延撩起袍子,在苏允身边坐下,“哪日回来的?” “昨日回来的。”苏允淡淡一笑。 “昨日?”孟长延有些惊讶,“你还未进宫谢恩吧?” 苏允点了点头:“陛下体谅我与家人分别日久,让我在家多待两天好陪陪家人,过几日再进宫谢恩也不迟。” 孟长延将眼前这人打量了个遍,除了眉眼还有些熟悉,其余的和当年分别的他还是有些变化:“你长高了不少,如今也是一个翩翩公子哥了,这下回京不知要迷走多少闺中少女的心去。” 他话还没落音,苏允眸子一暗,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心里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苏允却直接问:“她可还好?” 这个她不用挑明孟长延也知道,他看了下进来送茶水的下人,吩咐他们退下,说自己有要事和苏公子谈,没有传唤不得进来打扰。 见四周没了人,孟长延才放下心,可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苏允这个问题,到底好还是不好。 他如今官职低微,连皇帝都没见过,更何况后宫,孟长瑾的消息都是托人打听的消息。听说她之前颇受皇帝宠爱,想她应是过得好的。可最近又有传闻说孟长瑾失了宠,如今没比在冷宫中的孟长庆好到哪里去,那应该是过的不好。 可好与不好终究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即便担心,也鞭长莫及。 苏允看出了他的迟疑,自嘲道:“是我唐突了,她如今入了宫好与不好你也只能从外人那里知道。” 孟长延眼皮一跳,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想法:“你改日进宫切莫做傻事,她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你是外臣,不可与她私下见面。”怕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又叮嘱了一遍,“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不可与她私下见面。” 这个道理苏允怎么会不明白,可他就是放不下,同样还带着深深的自责。自从听到她入宫的消息,他就没有一刻停下对自己的埋怨。 如果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她可能就不会入宫了吧。 归根到底都是他的错,明知道会有那么多不确定的因素,却还让她一等再等。 他与她终究是错过了。 “阿瑾。”苏允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渐冷的心也因着这个名字而有了暖意。 孟长延见他不说话,人在这里心恐怕早就飞到那宫墙森严的皇宫里去了,忍不住劝道:“她也放下了,你怎么还不能放下呢?” 苏允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孟长延,他没懂“她也放下了”是什么意思。 孟长延叹了口气,朝门外喊了声,很快就有个小厮跑了进来,他在小厮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个小厮就同进来时一样,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很快那个小厮又跑了进来,他跑到孟长延身边,递了个紫檀木的盒子就又转身出去了。 苏允的视线在盒子上停了片刻就挪开了,可孟长延却将盒子推到他这边:“打开看看。” 听到孟长延的话,苏允迟疑了片刻,只好拿过盒子打开,一只梅花白玉簪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簪子通体雪白散着荧荧光芒,光洁如新。 苏允的手颤抖了起来,他伸出手将簪子拿了出来,紧紧地握在手心。那是他特地为了她的及笄准备的礼物,这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陪嫁,当他将这个簪子送出去时,也是将自己的心一并交给了她。 可是她却将它完好无损地退了回来,可它怎么能真的完好无损呢,送出的心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 不知是他太执着,还是她看得太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幻觉 孟长延也不知要如何宽慰他,二人静坐了半响,苏允忽然起身道告辞,孟长延忙挽留道:“我们多年未见,有好些话还想与你说说,自从你走后,都没有人可以听我说说话了。想当初我闯祸,都是你在后面帮我兜着,你走以后我可没少挨打了。” 苏允想起往事,掩不住的笑意浮上眼底,他拍了拍孟长延的肩膀:“你现在都和伯父一般高了,难道伯父还会打你不成?” “你既然都来了,就留下来与我好好说说话,我还想听你说说澶州的事。”孟长延顺势揽住苏允的肩膀,“我给你说这几年发生了好多事,我如今……” 孟长延吩咐小厮备好酒菜后,便拉着苏允进了里屋。 两个人多年未见,一面喝着酒,一面说着这几年各自的遭遇,二人本就要好,这一说着就忘了时间,酒也多喝了不少。 孟长延借着酒劲,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从肚子里倒了出来,苏允还有几分清醒,帮着小厮将醉醺醺的孟长延扶回了房。 苏允从孟长延房里出来时,天色已是暮色沉沉,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头,走路的步子也有些虚,从家里陪过来的小厮一直等在一旁,见自家公子喝了不少酒,忙上前来搀扶。 快走到孟府大门时,苏允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只是醉意上涌,朦朦胧胧看得不太真切。 人影变成了三个,他晃了晃脑袋,那三个人影又重叠了起来,这才看清楚眼前那人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子,翻飞的衣裙正如她似水的年华。 忽然苏允觉得有些熟悉,他一瞬间觉得又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期,他那时候总是到孟府寻孟长延。可是有一天,孟府新来了个小姑娘,她站在门外不敢进来,那天的风也如今日这般大,吹起了她的裙摆,似一只走失无助的小蝴蝶。她那一双澄净的眼眸中透着不安与羞怯,就那一眼映在他眼底弄得化不开。 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孟府的二小姐,闺名长瑾。她总是怯生生地跟在孟长庆身后,滴溜溜的大眼睛偷偷地看着他和孟长延。从那以后,他来孟府也就更勤了。 不知不觉眼前的人已经走近,苏允感觉喉头一涩,情不自禁唤了声:“阿瑾。” 那人明显怔住了,苏允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可是他眼都不敢眨,生怕不眨眼,人不见了,就再也找不着了。 “阿瑾。”他又唤了声,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低下头在腰间翻找,握到那个物件时,心里才安定下来,他看不清她的手在哪里,只能将东西递过去,“既然给了你的东西,我就没想拿回去。” 一只梅花白玉簪静静地躺在他手中,那人看着他手里的簪子,没有任何动作,苏允以为她不想要,忙恳求道:“别退给我,好不好?”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孟府大门上挂着的灯笼,晕出的光打在她身上,来人正是孟敏芝。她的脸上早已是泪迹斑斑,犹豫着还是伸出了手,当指尖触到那支簪子时,立时感受到了那簪子上暖暖的温度。 孟敏芝第一眼就觉得这个簪子熟悉,这才想到是在孟长瑾及笄礼上见到她带过这个簪子。 那时候,他们应该是相付终身了吧,不然孟长瑾也不会在及笄时特意带上这支。只是运命对他们开了个大玩笑,从此只能天各一方。 孟敏芝不禁唏嘘,可簪子握到手上那一刻,她忽然更有了守在他身边的勇气。既然他们已经绝无可能,那么就由自己陪在他身边。 苏允见她收下了簪子,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这一笑,看得孟敏芝心都要醉了。 “苏允表哥。”孟敏芝学着孟长瑾以前对苏允的称呼,“我会收下好好保管,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心意。” 这一声呼唤,苏允心都在发颤,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喝醉了出现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 苏允克制已久的心在这时仪冲破了束缚,他不管不顾地一把将她拥在怀中,他原觉得女儿身上的脂粉味腻人,可怀里的这人身上的味道却是如兰花般清雅。 他此时不愿去想她是不是皇帝的女人,他只知道怀里的是自己放在心上多年的人,甚至只要她现在说一句愿意跟他走,那么他便什么也不会管,什么也不顾地带她走。 孟敏芝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圈进了怀里,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双手慌乱地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苏允的体温隔着布料传到了她体内,她有些贪婪地问着他身上的味道,浓浓的酒味好似盖住了他身上香囊的清香,可是她却能闻得清清楚楚,就连他身上的酒味都那么好闻。 一双手颤颤巍巍地环住了他的腰,苏允感受到她的主动,心里愈发欢喜,拥得她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好像这样他们从此就再也不会分开。 小佩和方才搀扶苏允的小厮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肉跳,虽然此时夜深人静,可若是被人瞧见了,那可就是名声有损。小佩很害怕,如果这样小姐的清白可就全毁了。 可孟敏芝不怕,她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在前几天还认不出自己,即便后来知道自己是谁也保持着客气的距离。可现在他居然抱着她,她能感受到他的依恋,虽然她也知道这依恋是对谁,可她舍不得放手。 第二日一早,苏允醒来时还觉得头晕脑胀,努力想了想昨天发生的事觉得应该是自己在做梦。 他抬手正准备揉额角时,闻到自己手上带着一阵清雅如兰的味道,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的心在怦怦做跳。忙喊了昨日陪自己一道去孟府的小厮过来,可问了半天自己昨天从孟府出来后有没有遇见什么人,可那个小厮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清楚。 他突然想起那支白玉簪,便要小厮立马将自己昨日穿的衣裳拿过来。他接过小厮拿过来的衣裳,仔仔细细地翻找了几遍,可怎么也找不见那支白玉簪。 小厮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小声地说:“少爷,那,那簪子……” 苏允突然笑了起来,他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小厮的肩膀:“簪子不用找了。” 因为那簪子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这一下,苏允才敢确定,自己昨日是真的见到了孟长瑾,他又闻了闻手上残留的香味,对着小厮吩咐了句:“去向宫里递牌子,我明日便进宫谢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面圣 第二日一早,苏允就往宫里递了牌子,在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就有内侍来领着他入了宫。 皇帝今日是在垂拱殿与几位大臣商议要是,苏允到垂拱殿的时候,皇帝身边的高童出来告知,让他在门外稍作等候,待里面议完事再传他入内。 一踏入宫门,入目皆是高耸的宫殿,排排森严的宫墙绿瓦,青石板铺成的宫街如记忆中一般一尘不染。他年少时是太子伴读,因此常出入皇宫,皇宫里的太部分地方都很是熟悉。那时只觉得皇宫威严,贵不可言。只是这次入宫隔了这么些年,心境也有所不同,入眼的景色也自然不同。 苏允正在神游之际,站在两侧的侍卫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杵在一旁的内侍脸色一变,带着恭维的笑脸绕过了他,只听得他口中道:“臻昭仪万福,您这是又给陛下亲手做了点心吗?” 苏允头都没回就听得一个娇俏的女声:“就你眼见,陛下可在里面?” 随着这句话,人已经走到苏允面前,他只好拱手行礼,依着方才内侍的称呼道:“微臣参见臻昭仪。” “咦?”臻昭仪将被贴身宫人扶着的手抽出,上上下下打量着苏允,见他身着青绿色官服,她一直觉的官员的官服太过于死板,特别是这青绿色,显得人老气横秋。可眼前这人穿着这青绿色官服反而衬得面如冠玉,端得是谦谦君子,清雅俊逸。她一下就觉得没人能穿这官服比他更好看了,“这位大人瞧着面生,我来这垂拱殿许多次都不曾见过。” 话倒是不假,臻昭仪如今是皇帝的宠妃,与皇帝郎情妾意,走到哪里都要跟着。连皇帝在垂拱殿与大臣议事,她也会做些点心过来,有时也会碰见在门外等候的大臣,又或者是刚刚议完事走出来的大臣。毕竟来来回回能经常进出皇宫,又得皇帝召见的大臣也就那么些,一来二去也都混了个眼熟。 那内侍瞧见臻昭仪倒是殷勤地很,不等苏允回答,便抢着道:“这是忠勤侯府的苏允大人,前几日才回京,连奴才也是第一次见着呢,娘娘您自然是看着面生。” “忠勤侯府?”臻昭仪口中喃喃念着,她来京城这几年倒是听过一些关于忠勤侯府的传闻,先帝在时倒是风光无限,如今算是没落了,看着眼前这人,她微微颔首,“苏大人不必多礼。” 苏允也不多言,转过身子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宫殿的大门。那个内侍倒是殷勤地很,拉着臻昭仪絮絮叨叨起来。 臻昭仪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烦了:“好了好了,你快进去通传一声,省的我一直在这里干等。” 内侍虽不大情愿但还是推门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王裕领着高童走了出来,臻昭仪一见王裕就笑了起来:“王裕,陛下可是议完事了?” 王裕和高童一齐向臻昭仪行了个礼,高童行完礼就走向苏允,手一伸:“苏大人,请吧,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高童。”臻昭仪一听皇帝并没有传自己,一下子着急了起来,“陛下没说让我进去吗?” 王裕正要说什么,几位大臣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当朝礼部尚书徐慕云,王裕见他们走了出来,忙走上前相送。 徐慕云摆了摆手,说是不用王裕相送,说着刚好走过苏允身旁,他偏过头看了过去,撂下一句:“苏大人改日有时间来徐府坐坐,我父亲这几年对水利兴修很是上心,在这方面还要向你请教。” 徐府?即便他这几年不在京城,可也是有所耳闻的,要说当今朝廷之上除了右丞相袁执京,就要属左丞相兼枢密院事徐穆了。徐府不但出了个皇后,连着儿子和几个子侄都在朝中担任要职,风头比起当年的忠勤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大人相邀,岂有不去之理。”徐暮云听他应下,只点了下头便离去了。 而苏允这边跟着高童走进了大殿,王裕则是留在外面安抚愤愤不平的臻昭仪,听得二人交谈的声音,想必王裕也是焦头烂额,只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耐心劝说着。 苏允进了大殿穿过几个门才来到皇帝办公的地方,皇帝此时正坐在高高的龙案后,奏折堆得似一座小山,将皇帝埋了进去。苏允没有见着皇帝,只听到折子后“沙沙”的写字声,伏地叩首道:“微臣苏允,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凉风被隔绝在殿外,殿内倒是有些暖意,只是那玉石铺成的地砖还透着丝丝凉意,顺着苏允的指尖漫至心房。 头顶上方只有如春蚕食叶一般的落笔声,苏允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没有听到自己方才的请安,等了又等,还是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犹豫再三,提高了些音量:“微臣苏允,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声音还在殿内回荡,头顶上的落笔声一听,便闻得一声:“赐座。” 皇帝的这一声没有带着丝毫情感,苏允拿捏不准皇帝的意思,看到有内侍搬了把矮凳过来,也只好顺着皇帝的意思落座。 皇帝没有开口,苏允也不敢再次提醒,只抬眼注视着眼前的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年少时与当时还只是淮安王的皇帝见过几面,不过他那时是太子李玄拥的伴读,又与九皇子李恒私交甚好,而当时的淮安王只是个不受宠的七皇子,又不受皇后喜爱,因此只算是点头之交。 只是短短几年,这京中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子李玄拥登基没几年便驾崩了,李恒也是被送去了蜀国做质子,而当年那个生母卑微,备受冷落的淮安王却高坐在这把龙椅上,俯视众生。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不甚唏嘘。李洵时期间抬了几次眼,将苏允的神情尽收眼底,手中仍翻阅着折子道:“这几年澶州也算是历练人,瞧着比前几年稳重多了,那时你做太子伴读,常跟在太子和九弟左右,倒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没有想到皇帝会提起旧事,苏允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才算好,在心中转了几遍还是道:“多谢陛下栽培,臣这几年在澶州学到不少。” 李洵时头也没抬:“那便说说你和你父亲这几年在澶州所做所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手谕 苏允说完这几年与父亲在澶州所做与所见,见皇帝正认真地在折子上写着批注,便认为皇帝没有怎么听进去自己方才说的话。才这么想着,皇帝就从他说的话里挑了几件事情发问,倒叫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是对答如流。 皇帝听着他的回答时不时地点头,有时还抬起头来打量他几眼,看来也是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待他一一回答完,李洵时又问:“你父亲如今身体可还硬朗?” 苏允没料到皇帝会这么问,若说是真心关心他父亲的身体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皇帝突然问到他父亲,也不至于对他客气寒暄一问,虽拿不准皇帝的意思,也只能回答:“家父身体还算硬朗,有劳陛下挂念。” “替起你父亲,当年也是赫赫威名。”李洵时将刚批好的折子放到一边,又翻开另一本折子,“先皇当年收复的失地,大半都是苏侯的功劳,不知苏侯的旧伤可曾好些了?” “家父身为臣子,理应为朝廷出力,为皇上分忧。”话虽谦逊,可提起父亲当年的英勇,苏允话语里还是带着些骄傲与敬佩,“那些伤已是旧疾,只消平日多注意些也不是什么大碍,若是家父知道陛下还记挂着他的身体,必定倍感荣幸。” 李洵时听惯了恭维的话,至于是否出自真心,他也是一耳便能听出,不过苏允的这番不走心的恭维也没让他反感。 “田复在折子里可是写了你不少好话,说你这几年随苏谢在澶州可是办了不少利民之事。” 苏允恭谨道:“田大人谬赞了,要说为澶州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的可是田大人,微臣不敢居功。” “哦?”李洵时眉轻轻一挑,抬眼看向他,“田复很是严苛,对自己且是如此,朕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夸一个人。” 见苏允又要推辞,手掌一抬打断了他:“有功便赏,有过即罚,你也不必过谦说说吧,有什么想要朕赏赐的?” 苏允听着心“噗通噗通”跳得猛烈,他和父亲在澶州这几年,没有一刻不想着回来,如今他回京了,是否也可以替父亲向陛下求个恩典,可话出口却变成了:“陛下准许臣回京与家人团聚,已是对臣的赏赐,臣不敢贪功。” 李洵时手中的毛笔在墨里一舔,却觉得墨汁有些干了,一旁的高童会意,立马弓着身子掬了点水在砚台里,再拿起墨条匀了起来。 苏允见皇帝此时心情还不错,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便道:“臣离家几年,见到家母头上渐多的银丝不禁感慨万千,臣在家这几日祖母念的最多的也是家父,微臣想若是家父也……” “苏谢辅佐了先皇,劳苦功高,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苏允听皇帝这话,早已喜出望外,李洵时也没看他,接着徐徐道,“只是澶州已没人比你们父子更熟悉了,若朕重新派人去澶州,至少也要个两三年才能勉强上手。如此看来,不得不再辛苦他几年,这也是朕的私心。” 李洵时最后又加了这么一句,苏允一颗躁动的心渐渐冷了下来,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是不会放他们父子一同回京。 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在此时违背了皇帝的意思,只能拱手谢恩:“臣……替家父,谢过陛下。” 李洵时很快地在折子上写着什么,也没有叫苏允免礼,苏允只能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出一会儿功夫,平举的双手也有些酸了。 正在这时,李洵时大手一挥,方才还在他手上的折子,这时飞到了苏允脚下。苏允在折子上扫了一眼,直到皇帝说让他打开看看,他才蹲下身将脚边的折子捡起。 他在看时,李洵时已经开口道:“既然现在留在京城,朕也不能让你满腹的才学无处使,你拿了朕的手谕,重阳一过便去翰林院上任。” 折子上“翰林院授编修”几个大字赫赫入眼,皇帝对他们父子既然有戒备,为何还会让他入翰林院,他揣摩不到上意,只好叩头谢恩。 皇帝桌案上的奏折堆得似一座小山,他也无心再多留苏允,叮嘱了几句话便要他离去了。 苏允走出垂拱殿大门是,才觉得感觉身心放松,方才殿内压抑的氛围和皇帝凌厉的气势让他喘不过气来,指尖传来一丝暖意,低头一看,皇帝的手谕正在自己手中发烫。 之前领他进来的内侍还在门外等着他,见他出来,上前寒暄了两句,又领着他原路返回。 苏允还沉浸在垂拱殿里与皇帝的对话中,好似他一走进大殿,皇帝就知道自己心里想些什么,而他现在又揣摩了下皇帝让他去翰林院任职的用意。皇帝一登基,便迫不及待将他父子二人驱逐出京,几年过去了,父亲操劳一生建立起来的人脉也被皇帝瓦解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淫浸朝堂多年,早已树大根深,想要连根拔起还有些困难,至此才会忌惮他父亲回京。 想到自己回京才几日,就不断有父亲交好的老臣往忠勤侯府递拜帖,父亲以前提拔过的不管是否在朝中任职的人也听到消息赶着邀他,这铺天盖地的示好中还不乏之前与他父亲对立的大臣。 想当初皇帝联合袁执京等老臣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将他父亲打倒,既是如此更不会轻易让他父亲回来。各方往忠勤侯府递拜帖肯定早就传到了皇帝耳里,不得不让皇帝忌惮。只是皇帝大可以给他安排一个虚职,这个手谕写下来,倒叫他看不透了。 苏允跟着内侍的脚步,完全没了刚才入宫的心情,走过一处水榭也没有心思欣赏,只想着早点回去给父亲写一封信,将今日面圣之事一五一十写在信里。 心里是这么想着,脚步不由得也快了起来。水榭处女子打闹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苏允的脚步一顿,紧张地往声音处看去。 走在前面的内侍见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只得走回来问他,可见他视线所看之处,便笑着告诉他:“这是各宫的娘娘正在赏鱼呢,我们往这边走就不会撞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偶遇 因隔着有些距离,只能看到几抹五颜六色的身影,这内侍的意思苏允一下就明白,毕竟他只是个外臣,若是与后宫妃嫔撞见怕是会引来非议。 想着孟长瑾可能也在对面,心里虽有些遗憾,可宫中规矩森严,他只好收回目光,跟着内侍走了。 刚绕过那处水榭,身后的嬉笑声也渐渐远了,经过这件事,苏允也只低头跟在内侍身后,对身边走过的人和路过的风景浑不在意。 快步走在前边的内侍脚步忽然停下,苏允也只好跟着停下,虽不知是什么事,但也只顾低头看着自己的袍角。 那内侍恭敬地侧着身子道了一声:“孟宝林安好。” 苏允身子一僵,心跳快到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就听得对面传来一句:“公公可是从栖梧殿过来?” 这声音太过熟悉,苏允眼眶一热,猛地抬起头来。 “奴才正是从栖梧殿过来,”内侍听着对面的贵人主动问话,心中窃喜,恨不得多说几句,“老远瞧见几位娘娘在池边赏鱼,奴才不敢打扰,便带着这位大人绕了过来,孟宝林现在过去正是时候呢!” 孟长瑾这才注意到内侍身后的人,这一看,正好对上了苏允的目光,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内侍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不早了,便开口道:“奴才还要送这位大人处宫,您……” “苏允表哥,”孟长瑾打断了内侍的话,浅浅一笑,“别来无恙。” 一旁的安达和香芹也有些惊讶,以前碧溪提过几次这个名字,但每次都只是稍稍点了一下,也没太在意。如今人就在眼前,端得玉树临风,风雅如玉,倒不禁让他们侧目。只是这苏允看向孟长瑾的目光太过炙热,安达和香芹相视一眼,便拉着同样有些惊讶的内侍退后了几步。 苏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紧张过,明明前几日在宫外见过,只是那时自己带着几分醉意,酒意上头自然是什么都不再怕的。可即便今日入宫自己想了无数遍会在宫中与她相见,心里也很清楚只是想想罢了。眼下,心中的人就在眼前,他想了那么久的对白,到头来只是一句:“别来无恙,阿瑾。” 孟长瑾已经有许久没有听到别人唤她“阿瑾”了,想着即便是与父母相见,他们也只会唤自己一声“孟宝林”。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她眼底泛着暖意,嘴角的笑意也愈加明媚。 苏允看见眼前人的笑意,心中一颤,想也未想便脱口道:“你过得可好?” 其实他是想问她,那日傍晚为何会出现在孟府,是刻意在等他吗?他还想问,她答应收下他的白玉簪,是不是心里也有他。 可眼角瞟到几步外站着的几个人,他只好将这话生生咽下。 孟长瑾以前只觉得同兰姨娘在外面园子的那几年过得不好,可是在宫里短短几个月,却觉得还不如当年跟兰姨娘在外面园子自在。园子里虽然条件不好,兰姨娘又常常自怨自哀,还经常受到嬷嬷婆子们的冷眼,可至少还能偷偷溜去长街玩耍。可这宫里入眼皆是高高的宫墙,四四方方的天地,倒显得比以前的园子更狭窄了。 她觉得过的最自在的日子就是被接回了孟府,那里有疼爱她的长姐,有关心他的二哥,虽然时间不长,可却是她在宫里能支撑的最美好的回忆。 心里百转千回,可话从口出却是:“我过的很好。” 苏允将她面上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酸涩不已,出生以来除了父亲被贬,这是他第二次生出一种无力感。这时,孟长瑾又道:“可是进宫向陛下谢恩?” “嗯,”苏允点着头,又显得有些着急,补充了一句,“陛下给了我翰林院编修一职,日后我便在京中任职,也能经常出入皇宫。”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他是想说,这样他便能时时遇见她,像今日一样与她停下来说说话。 孟长瑾不知道他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只道:“那我二哥知道了指不定有多开心,你离京的这几年,他常常挂念你,有事没事便在我耳边念叨。这下好了,你留在京中,他铁定时常跑去缠着你。”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你见着他只消告诉他我安好便是,长姐那边的事情已经有了进展,让他告诉父亲母亲,好让他们安心。” 苏允很是耐心地听着她的叮嘱,还不停地点着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安达见远处有宫人正往这边走来,便走上前提醒道:“宝林,时辰不早了,那边我们也该过去了。” 他话中有话,苏允怎么能听不懂,虽有些不舍,可觉得来日方长,往后退了两步,双掌交叠:“臣不打扰……孟宝林了,臣告退。” 苏允说完就随着小内侍走了,孟长瑾也不做停留,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宫墙的转角处走出两个人,正是臻昭仪和她的贴身宫人,她看着苏允走远的身影,问身边的宫人:“这人不是方才在垂拱殿前碰着的那个……苏……” 她一下没想起来名字,宫人彩霓小声地补充:“忠勤侯府长子,苏允。” “对,苏允。”臻昭仪又转过头,盯着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孟长瑾,彩霓这下不等她问,抢着答道,“那是孟宝林。” 臻昭仪瞥了彩霓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她多嘴,彩霓立马垂下头,可耐不住心里堆满的疑惑,又凑上前问道:“苏大人不是才回京,怎么看起来和孟宝林却很是相熟?” 彩霓见自己主子也露出思索的神情,于是放大了胆子接着道:“昭仪您有没有觉得,这苏大人看孟宝林的眼神很奇怪?像是……” “像是什么?”臻昭仪心里也有些好奇,即便彩霓不说,她也看出那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奴婢不知,隔得远也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奴婢觉着孟宝林和苏大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彩霓说着两眼都放起了光,越说越兴奋,双手都在空中比划了起来,“指不定他们背地里是那种关系。” “浑说。”臻昭仪斥责了一声,可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怒意,“孟宝林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宝林,何至于如此。” 彩霓见了也不怕,瞟了眼周围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昭仪您入宫之前这孟宝林可是得宠的很,也不知怎么的就失了宠。孟宝林因此心生怨怼,又终日见不着陛下,难免不会做些出格之事。” 彩霓见自己主子有些动摇,便试探道:“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证明不了什么,说出去也没人会信,不如奴婢暗地里查一查?” 臻昭仪听着眉头一锁,满不在乎地哼道:“这事与我们有何干系,何必趟这趟浑水。”一面说着,一面扶了扶发髻,转过身,“一个失了宠的妃嫔日日盼不到陛下,难免觉得孤寂,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有何稀奇,你也不要在背后乱嚼舌根,免得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彩霓迈着小步子跟在臻昭仪身后,忙不迭地点着头,臻昭仪见说得差不多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和彩霓商量着明日给陛下准备什么糕点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枯井 戴秋苓将面包碎屑洒入湖里,一群鱼儿欢脱地聚集在食物周围,圆鼓鼓地嘴巴一张一合,看得罗宝林咯咯地笑了起来。贺月岚抓过面包碎屑,胡乱撒了两把,一下子就没有那个耐心,净了手就坐在圆桌旁磕起了瓜子。刘宝林一如往常安静地靠在池边的栏杆上,看着池水愣愣地出神。 孟长瑾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幅这样的画面,几个娇俏丽人,或立或坐,或喜或蹙,再有这一汪清浅的池水相映衬,倒是胜过了夏日百花齐放之景。 刘宝林最先看见了孟长瑾,搡了搡贺月岚的肩,贺月岚冷哼了一声,可到底是没有出言讥讽。 这次本就是贺月岚组的局,不过是罗宝林在后面给她出的主意,要她把一同入宫的姐妹召集到一处大家说说话。本来她很是不情不愿,可罗宝林一提到臻昭仪如今是怎么怎么受宠的,她们再补齐心协力往回日子是怎么难过的,总之动之以礼,晓之以情,到底是说服了贺月岚。 罗宝林视线在亭内几人身上流转,除了叶容卿,一同入宫的新人算是到齐了。今日贺月岚今日也是好脾气,除了冷言讥讽了几句叶容卿,脸上神情虽没好到哪里去,不过没有往常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已经让孟长瑾谢天谢地了。 大家在一起就闲扯了几句便散了,不知是相互之间还有些不太信任,今日难得的相聚是因为臻昭仪得宠而促成的,可却没有提起过一句这个名字。 之后的几日,后宫众人不论是去太后那里请安,还是各宫之间的走动,表面上倒是祥和一片。原本常对孟长瑾冷言冷语的贺月岚,也难得地进出玥覃苑。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也有例外,敬妃、阮修容与孟长瑾之间还是一如往常地水火不容。 孟长瑾对此倒是浑不在意,有人上门就尽尽地主之谊,没人上门也就乐得自在,有时也觉得余下的日子这么过也是极好的。 宫里这一段时间没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发生,好嚼舌根和听是非的宫人内侍们嘴和手都痒得很,没有了八卦,做事情也无精打采的。终于,平静了几天的皇宫,始终还是躲不开是非,闲了许久的宫人内侍一听见有大事发生,个个恨不得成了顺风耳、千里嘴,不出一个时辰整个皇宫上下都传了个遍。 这件引起皇宫里人人躁动的大事最开始是有人在一口废弃已久的井里发现了一具宫人的尸体,可没有人知道宫女死的原因,因此传出来的版本也就形形色色、各有不同,而玥覃苑地处偏僻,离流言中心过远,以至于最后孟长瑾他们三人听到的是,永巷的一个宫人不堪每日无休止的鞭打而投井自尽。 这件事传到孟长瑾耳里时,她瞬间想到了碧溪,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差点都站不稳了,再看安达和香芹都是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就知道他们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孟长瑾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带着安达和香芹匆匆往宫人口中的枯井走去。一路上孟长瑾手都紧握成拳,掌心掐出了深深的血印,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是碧溪,一定不是碧溪!可越这么想,就越是害怕,脚步也越走越急促。而宫道上走过的宫人和内侍都停下脚步,眼神中均是带着深深的疑惑,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能让一个宝林急成这样,有好事者把手头上事情推给了身边的内侍,也悄悄地跟上前去想探个究竟。 长长的宫道好似怎么也走不到尽头,香芹感受到孟长瑾的紧张,用力地回握了她的手。 事发的那口废井离永巷不远,而永巷是最低等宫人、内侍做最粗使活的地方,各宫犯了事的人也被罚到此处。因为地处本就偏僻,宫里人人又避之不及,一来二去便是一个比冷宫还荒凉毫无生气的地方。 那斑驳的宫墙似上了年岁的老人,见证着这座皇宫的时代变迁,而这条长长的宫道积满了枯黄的落叶,举目望去见不着半个人影。又走了好半会,才开始传来若有若无的人声。 孟长瑾心中一紧,感觉到香芹的手指尖也在颤动,她们都知道,再绕过这座宫墙就到了。 果然,正前方宫墙一角围满了人,交谈声也渐渐大了起来,来往的宫人和内侍脸上都布满了惊恐和慌张,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地盖在人的头顶,叫人喘不过气来。 玥覃苑离这里不远,但听到消息已经是过了许久了,所以赶过来时,后宫的妃嫔也差不多到齐了,连平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容妃也在其中。 安达皱着眉头看向孟长瑾,今日之事来得突然,可一个宫女投井自尽虽是让皇宫人心惶惶的大事,但是对于众妃嫔来说不过是多了个谈资罢了,死人这种晦气的事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孟长瑾若不是有了份顾虑,自然也不会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 孟长瑾的到来,到底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宫人们让开了一条小道,枯井的井口处杂草丛生,一处有着明显压过的痕迹。孟长瑾视线慢慢落下,正好看到几个半蹲在地上的太医,他们正小心地拉开草席上白布的一角,而一旁胆子小的宫人已经嘤嘤地哭了起来。 敬妃眉头高高耸起,拿着手帕嫌恶地捂着口鼻,其余的妃嫔也没见过这种场景,都侧过身子别过脸不敢再看,而容妃则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神色带着些严峻。 孟长瑾刚走近时,几个太医刚好放下白布,小声地交谈了几句就向容妃和敬妃详细地说着死因。孟长瑾根本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些什么,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盖着白布的草席,脚下一软要不是安达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恐怕现在是瘫在地上了。 戴秋苓她们只当她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同命相连的意味。 从孟长瑾出现到现在,敬妃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此时她的失态也被敬妃看在眼里,敬妃得意和身边的琼芳交汇了个眼神,转向孟长瑾时,换了一副惊讶的面孔:“孟宝林怎么连站都站不稳了,可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又看向安达和香芹,端的是高高再上妃嫔颐指气使的姿态,“你们做奴才是怎么伺候的,孟宝林若是摔坏了你们担得起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