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甜婚似火》 正文 上架感言 写这本书之前,蠢鱼查了很多资料,跟家里的长辈,区里的大爷大妈聊了很多,成天拿着个本子记呀记的,人家都觉得奇怪,过去那么多年的事,问个没完,还非要把细节都问出来。 鱼又不好意思告诉人家我是在写说,然后鱼就因此落了个有点半脑子的名声 写这本书的时候,蠢鱼用了很多心思,希望能够写出在那个大时代的背景下,各种人物的生活和命运。 可是,蠢鱼的身材一如既往的肥胖,现实却是始终如一日的骨感。 限于笔力,脑子里想好的很多东西,到面对键盘的时候,就写不出来,而本本上的很多东西,真到写的时候,也不知该把它们安排在哪里。 所以,这本书其实写得很不成功,接到编辑通知上架的时候,蠢鱼真的好想给自己一巴掌,然后唱一首凉凉 嗯,感谢一路跟读,投票,发书评的宝宝们,感谢我的编辑绿萝。 有人说,上架才是考验作者的时候,才能够真正看出一本书究竟有多少人买账。 各人的喜好和条件不同,鱼也没太高的要求,因为首订关系到以后的推荐安排,所以不管大家要不要继续看下去,如果能力允许的话,请大家支持,首订一下吧。 明天上架当天发三万字,以后每天保底四千字。 上架以后,加更就不再受字数限制,加更规则如下。 月票加更:当月每五十月票加一更。 打赏加更:单次打赏5000币加一更。 长评加更:每月都会选取一名一百字以上长评加更。当然如果没有长评,那就不加了。 凄惨脸,伙伴们看完书给发个评呗。 鞠躬退下,滚去码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林子佼侧着头,额头在旁边的护士肩膀上蹭了蹭,就着护士的肩膀把快流到眼睛里的汗水擦掉。 也许是她快到更年期,也许是她体虚汗多,总之同样在旁边的泌尿外科主任就没事,人家额头上除了几条皱纹,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清洗。” “是。” “吻合血管。” “是。” 林子佼只操作复杂的部分,将简单些的步骤交给她的助手潘晓声,让他来操作。 潘晓声是个三十刚出头的年轻大夫,低声应着,有条不紊地配合着操作。 “水刀。” “是。”器械护士将水刀递了过来。 林子佼熟练地操纵水刀切去破碎的组织,暴露出组织断面。 水刀是近些年的新技术,利用一定范围内的高压水柱产生的切割力,用来切去人体组织。 它的使用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神经,血管,淋巴管等未受伤害的组织,而且自带清洁断面的作用,可以确保相对满意的术野。 但是水刀的操作和使用对术者的要求很高,不论灵活性还是角度都有着很高的难度,目前在这间省医科大附属医院的肝胆外科,只有林子佼能够熟练地运用水刀。 “止血,吻合血管。” “是,这四刀捅得可够深的,看这样子捅完了还搅了几下,女人狠起来可比男人狠多了。”潘晓声一边操作一边说:“出血量这么大,我看这人玄乎” “血浆够不够?通知血库再准备三千。”林子佼也觉得这人够呛,但做为医生,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也是要拼一拼的。 这次旁边的护士答应着:“已经打电话了,血库有点为难,说最多只有两千了。” “再想想办法,跟中心医院调点儿?” “好。” 不知道为什么,林子佼感觉手术室里今天特别的热,令人汗流浃背,她好容易做完重点部分,停下了手:“缝合,放一根引流管。” 潘晓声默不作声地操作,林子佼举着双手从垫脚的凳子上下来,从垫脚的凳子上下来道:“闫主任,我这儿好了。” 在这台泌尿科和肝胆外科联手合作的手术中,属于她的这部分手术终于做完,林子佼只觉浑身冷汗,衣服都被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 下了手术台,绷紧的弦立即放松,感觉身上也凉快了一些,林子佼登时觉得全身无力,她缓了缓劲儿,羡慕地看一眼坐在旁边凳子上玩手机的麻醉师。 麻醉师金钟见她面色惨白,急忙站起来笑笑:“林医师快坐下,休息一会儿?“ 林子佼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摇摇头表示不用,金钟也不再坐下,站着舒了舒腰。 林子佼摘了手套,拖着两条腿从手术室里出来,只觉得浑身发软两腿酸困。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林子佼靠着手术室外的墙壁就坐倒在地上。 外面很是凉快,五月份的天气,清晨七点已经天光大亮了。 连着七八个时手术做下来,林子佼可真是累惨了,本打算坐下来歇一歇的,没成想一闭眼睛就睡了过去。 “哎哟林医生,地上这么凉,可不能坐这儿,你瞧你这一脑门子虚汗,坐这儿肯定要着凉。“ 一个护士路过看见林子佼坐在地上睡着了,硬是将她连拖带拽地架到外面的休息区。 “要不我扶你去那边值班室躺一会儿?“护士见她脸色惨白,又建议道。 林子佼勉强笑了笑:“没事的张,谢谢你,我家里一会儿还有事要去办,值班室的床太舒服,躺下睡着就起不来了。“ 就值班室那翻身都得心别掉下来的窄床还能算舒服?恐怕也只有这些上了一夜手术的大夫才觉得舒服吧。 见多了长时间手术下来累瘫了的大夫,护士知道她没什么大碍,也不多说,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子佼缓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回来些,便换了衣服,有些心不在焉地从手术区拖着腿出来。 她不能休息,今天是真的有事,她和丈夫冯谦约好了,要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早离早超生吧,离了婚她就省心了,冯谦也终于可以毫无顾忌,自由自在地放飞自我了。 林子佼想着,眼角余光无意识地扫过两边,忽然停下,倒退几步,认真看过去。 这里是神经内科的病区,病房的门开着,清洁工戴着王菲春晚同款的浅紫色乳胶手套,拿着抹布走出来,敞开的门里面露出床上坐着的中年女人,女人的面容是林子佼所熟悉的。 “子矜姐?” 病床上的女人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抬头向门口张望。 “姐你这是怎么了?”林子佼进了病房打量病床上的妇人,又俯身看床头上别着的卡片,一看之下放了心:“没事,毛病。” 林子佼的堂姐林子矜今年五十出头,脸庞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难得的美人。 林子矜见到堂妹也很高兴,笑了笑说:“我也觉得没啥,就是休息不好,可你姐夫不放心,非要我来住院,做个全面检查不可。” 林子矜的丈夫郝南仁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也是亲戚圈子里交口称赞的五好丈夫。 林子佼笑了笑,语气是真心的羡慕:“姐夫真是模范丈夫。” “快别夸他了,”林子矜笑着说:“他一辈子都是模范丈夫,就是那种在外面磨蹭得等饭熟了才回家的丈夫,简称磨饭丈夫。不过这几年以来,他就连饭都很少回家吃,连磨饭也算不上了。” 林子佼听着这话笑了,她这堂姐还真幽默:“哈哈,我姐夫是个大忙人,我见咱家族微信群经常有人夸他,他可没少给亲戚们帮忙。” “咳,帮忙什么都是应当的,是灰就比土热,不管怎么说亲戚都比外人强。” 郝南仁的确是个好人,对亲戚,对朋友都够义气,林子矜心里酸涩地想着,只除了对自己 不,他对自己和孩子也不错,只不过和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比起来,还是那个女人和孩子更重要些。 只不过在外人甚至亲戚面前,林子矜还是竭力维护着丈夫的面子——日子就是这么个过法,大部分的人家都是这样的,谁家里没点乱七八糟的事? 遇上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总不能揭起自己家的羊尾巴给外人看吧?即便这人是自己的堂妹,林子矜也不准备自曝其丑。 林子矜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念头轮转间,想着要不要跟堂妹说说心里话,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算了——只要她和郝南仁夫妻俩过一天日子,就得维护男人的面子。 没等林子矜说话,林子佼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看,笑着说声是我妈,就接起了电话,叫了声妈。 “你还有脸叫我妈?!”手机里的声音苍老却极有穿透力,透着一股精气神儿:“你要跟冯谦离婚?” 林子佼坐在床边,离林子矜很近,她的手机音效很好,里面老太太的声音林子矜听得清清楚楚:“冯谦好好的你离什么婚?有点文化你就飞起来了你?你要是敢离婚,明天就来给我收尸,我也不活了!” 离婚? 林子矜听得心下一抖,堂妹工作性质所致,经常值夜班不回家,妹夫冯谦看面相老实巴交,可实际却是个喜爱拈花惹草的,她对冯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有所耳闻。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冯谦在外面只是玩一玩而已,可没想到,这两口子竟然到了离婚的地步? “妈你就别管了,这里边的事儿您不知道,我也不想跟你说”林子佼说道,神情有几分无奈和郁闷。 电话里的老太太声音缓和了些:“我什么事不知道?我都知道,前段儿邻居家的闺女跟我说了,她在鹿林风景区遇见冯谦搂着个女的,我就怕你知道了闹腾,都没敢跟你说” 说到这儿老太太也觉得自己有点亏心,又改口说:“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事离婚哪?听话,佼佼,你得多考虑一下,离了婚孩子怎么办? 还有,这事传出去多难听,我的脸往哪里搁?你看你姑姑,你姑夫在外面鬼混了大半辈子,最后浪子回头,和你姑两人不也过得挺好?冯谦怎么说也比你姑夫强,至少人冯谦没连累你挨过批!” 林子佼简直就呵呵了,她妈拿冯谦和姑夫赵二赖子比?冯谦想当赵二赖那样的人,她还不想跟她姑姑一样呢! 这话只是心里说说,姑姑有她的生活方式,当辈的也不能妄加评论,林子佼心里腹诽几句,不客气地将亲妈怼了回去。 “妈,时代不同了,咱别拿我姑姑说事。你光顾着传出去难听,可不离婚我怎么办?冯谦在外面有好几个女的呢,人家男人都给我打电话了,说我要再不管住他,就要来我单位闹腾,我好说歹说才安抚住!” 林子佼越说越急,冲着电话吼道:“他惹了事,还得我给他兜着跟人家说好话,我凭啥啊?离了婚至少能得个安稳!” “咳,阳婆(方言:太阳)底下没稀罕事儿,不就是男人女人之间那点事吗?他在外边再怎么胡混,也没提要跟你离婚吧?到啥时候,你都是他的老婆,那些女人算什么? 他每次回河壕村他妈家,不都得带着你回去?也没见他带那些女人回他妈家吧?等冯谦再上点儿年纪爬不动了,自然就不胡混了。听话别瞎闹腾,啊?” 这最后一句啊拉得长长的,充满了苦口婆心的“我是你亲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呀”的味儿。 林子佼听得无可奈何,林子矜听得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林子矜听得出二婶儿的声音,又知道堂妹确实是二婶亲生的,她真不敢相信这是堂妹的亲妈。 出去旅游时带着三,回农村下地受苦就带着媳妇,这老太太还很骄傲,认为这是女婿对女儿好的体现? 还号召女儿向姑姑学?姑姑林香久这么些年都熬成了人干,二婶儿不知道吗? 这三观真是崩坏了一地。 林子矜觉得,封建思想那一套真的要不得啊。 不过,冯谦只是逢场做戏,也没在外面搞出私生子来,林子佼因为这个就要离婚,她的反应也有点过激吧? 林子矜在心里给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又不自觉地把冯谦跟自家郝南仁对比一下。 她忽然有点想不明白,究竟是在外面有许多女人,但没有私生子的冯谦更可恶,还是自家那个只养了一个三,却搞出个私生子的郝南仁更肮脏? 这边林子佼却是有点气急败坏了。 “妈,我都快五十了,还要等多老啊?真的等冯谦爬不动回来,躺在床上要我伺候他?我凭啥啊?就这我也伺候他二十年了,换来一点儿好了吗?他冯谦在外面可不止有一个女人,他和别的女人混出一身病来,等爬不动了倒要我伺候?” 冲手机里大声喊着,林子佼都快发狂了,她妈这是什么理论啊? 电话里老太太的声音也难得地有几分荏弱:“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儿,男人嘛都这毛病,离了冯谦你再找一个,说不定也和冯谦一样,至少冯谦对我,对咱家人都挺好的,除了这沾花惹草的毛病和爱喝酒,也没其它毛病” 说到这儿,老太太可能觉得这两样毛病也不算,便强硬道:“离婚这话传出去多难听啊,我这辈子已经受了那么多罪,老了老了你又要离婚!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离婚,你要敢离婚,今儿晚上我我就上吊!或者我雇个三轮车拉着我填二黄河去,你就擎等着给我收尸吧!我还真不信了,牛吃了赶车的,没王法了!” 二黄河是流经本地的黄河的支流,离市区近一些,老太太这是拿跳河威胁女儿呢。 “妈啊,你不能代表王法!再说了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找啥啊找,我一个人过日子痛快着呢!妈,这回你说啥都没用,现在我就给我姐打电话,让她陪你去,你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 不待老太太再说话,林子佼愤愤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挂断了电话,她看着林子矜,苦笑道:“让姐姐笑话了。” 林子矜早就知道冯谦的事儿,却没想到她堂妹都快五十的年纪了,竟然还敢离婚。 没等她开口劝,林子佼的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冯谦他妈打来的,婆婆说话的语气比她亲妈要温和许多,可内容 “子佼啊,你就璋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忍心离婚不管他,你们离了婚,让孩子怎么出去见人啊?你怎么这么自私,不管怎么说还是璋重要啊!” 老太太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林子佼心里的火气一阵阵地逆冲上来,婆婆对儿子冯谦的所作所为都知道得很清楚,却从没说过冯谦一个不字,只在这儿怪她不管孩子。 “您别说了,就是璋支持我离婚的。”林子佼语气生硬地说完,电话对面婆婆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挂了电话。 看看堂姐担心的脸色,林子佼说:“我们已经签好协议,孩子跟我,房子过户到孩子名下,车子归他。今天去盖章领证,完了我们娘俩就搬家。” 说着话,林子佼把手机收起来:“子矜姐,我走了,今天还说好一会要跟冯谦去民政局办手续。 她顿了顿,半天玩笑半认真地说:“姐你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着,明天上班我再来看你。你的生活这么幸福,别总胡思乱想,你不知道,其实我可羡慕你呢。” “其实你不知道,我”有那么一瞬间,林子矜想把自己心里的负担说给妹妹,但话说一半她住了嘴,这次却不再是担心家丑外扬,而是怕给林子佼增加负能量。 郝南仁与冯谦不同,郝南仁在外面没有很多的,杂七杂八的女人,他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为他生了一个男孩,郝南仁甚至还打算着,让那个孩子和三回家,认祖归宗分家产。 林子矜也不知道,郝南仁和冯谦比起来,究竟哪一种情况更坏一些,但妹妹的勇气却是她所没有的。 林子矜摇摇头:“你走吧,”顿了顿又对林子佼安抚道:“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婚,就想开些,自己过得开心点。” 她心想,自己是不能离婚的,免得家产便宜了三和那个野种,如果妹妹离婚能过得开心,也算是替她活了。 目送着林子佼出门,林子矜神色黯然发了一会呆,脑子里全是林子佼那解脱的笑容。 外面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尖叫和嘈杂的人声,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林子矜下床穿鞋走了出去。 走廊里乱糟糟,人们都向外边跑,林子矜拉住一个大婶问道:“怎么了?” 大婶看她一眼:“听说外边电梯出事故,好像死人了。” 电梯事故? 林子矜并不爱凑热闹,她正要回去,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 “子佼!”子佼刚刚出去,她该不会在那部电梯上吧? 想到堂妹,林子矜慌了神,也跟着人流一起向外跑,边跑边拨了堂妹的电话。 嘟嘟的声音一直一直的响,却一直都没人接。 林子矜心急如焚,跌跌撞撞地跑到电梯前,那儿已经聚了一大群人。 医院的保安闻讯赶来,好言好语地劝说围观人群散开,穿着工作服的电梯维修人员也已经赶过来,在电梯周围拉起了一条黄色的带子。 一名维修工正弯着腰,察看着那个黑得仿佛深不见底,像是怪兽的大口一般的电梯井。 林子矜两腿发软,晕头晕脑不停地拨打堂妹的手机,却一直没人接电话,六神无主间,她忽然听到两名护士在议论:“听说肝胆外科的林医生也在这电梯上,真是够倒霉的” “是啊,听说从手术区出来路过的,怎么就能遇到这事,真是可惜了,林医生医术好又任劳任怨,我以前在肝胆外科时跟过她的手术,那刀法出神入化的,号称肝胆外科林一刀” 林子矜已经听不进去,她两腿一软坐倒在地:“子佼!” 一阵骚乱。 “哎,快来人啊,大夫,大夫,这儿有人晕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我是谁? 座钟的指针喀嚓喀嚓地走着,钟摆机械地左右晃动,外面罩子的玻璃上印着南京长江大桥,正中间是一句语录:为人民服务。 这是在哪里? 她明明记得自己遇到了电梯事故,在轰然的巨响中失去了知觉。 怎么竟然到了这么一间破房子里? 她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是前一天的事了。 那么现在这也是梦吗?现在还有这种样式的躺柜和座钟? 林子佼茫然地盯着座钟看了半天,忽然觉得它很是眼熟。 这不是大婶家的那个老式座钟吗?今年过年去大婶家的时候,她还亲手给这座钟上发条来着。 看样子自己是脑部受了伤,脑部受伤之后部分患者会产生轻重不一的幻觉,可能自己就属于这种症状。 不然的话,电梯事故之后应当在医院抢救的,怎么会到了大婶家? 林子佼记得很清楚,这个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座钟是大婶家的,后来又给了堂哥。去年过年她去堂哥家,还见这个钟来着。当时大家还感叹,说这年龄五十的古董钟竟然还能走,而且还蛮准的。 林子佼僵硬地扭头,目光转动四下打量。 屋子不算大,打扫得干干净净,木框的窗户不大,蓝色的油漆几乎都已经掉光了,显得斑斑驳驳的,靠近炕边是一道红砖火墙,火墙烧得很旺,散发着热量,烤得人头晕。 砖砌的火墙? 林子佼费力地想着,她似乎只在大婶家见过砖砌的火墙,当时的她特别稀罕这个散发着热量的东西,每次冬天来大婶家,都要把手贴在这上面烤一烤。 想到这儿,林子佼愈发肯定出现了幻觉,而且是非常久远的幻觉——大婶家早就搬了楼房,这种砖砌的火墙更是早在搬楼房之前十几年,就被铁制的土暖系统取而代之了。 尽管明知道这是幻觉,林子佼仍然忍不住鄙视自己:看样子刚才跟子矜姐聊了一会天,真是勾起了自己的羡慕心理,竟然做梦都梦到来了大婶家,会不会下一刻就梦到子矜姐呢? 正想到这儿,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见林子佼睁着眼,她几步冲过来惊喜地喊道:“子矜,你醒了?” 林子佼自然认得这女人,这是林子矜的母亲郑桂花,她叫大婶的。 只不过这个郑桂花是年轻了几十岁的版本,林子佼看得真切,就连大婶的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幻觉可真够真实的,竟然见到了年轻时的大婶。 “王大夫这药真灵,看着那么吓人的病,一副药灌下去就好了!”大婶一只手撩起她的刘海,另一只手的手背来探林子佼的额头:“烧退了,子矜,你感觉好点了吧?” 经她提醒,林子佼才发觉自己浑身疼痛,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但她顾不上这些,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对劲。 大婶喊自己什么?子矜?这幻觉有点过了吧,这是张冠李戴了么?或者自己被子矜姐的幸福刺激得,竟然幻觉自己变成了她么? 恰在这时,座钟发出洪亮的响声,当当当当地响了四声才停止。林子佼吓了一跳,看看座钟,再看看窗外。 座钟指在下午整四点钟,这个时候,窗外阳光淡淡的,院子里有一棵光秃秃的树。 这幻觉也太真实了,额头上微凉的手指,大婶喜悦又焦急的眼神,紫红色的躺柜,滴达做响的座钟,墙上贴着的领袖像,房顶裸露着的房梁,洗得发红,磨得光滑的红砖地面,还有眼前大婶身上穿着的衣服。 这是一件红条绒面子的旧棉袄,系着五个扣褡,胳肢窝那儿皱成一团——一体裁剪出的棉袄都是这样,因为袖子和身子连在一起,用整块布裁剪出来,而不是另外缝上去的,所以胳肢窝那儿很皱。 而且这件棉袄的袖口已经磨破了,两个胳膊肘的部位还对称地打着两块紫红色的补丁。 真是太奇怪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婶怎么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林子佼开始觉得不对,幻觉怎么会有这么精细的细节?她用力地盯着大婶,试图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林子佼一直用这种疑惑和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和周围,让郑桂花感觉有些害怕,这孩子不是烧糊涂了吧? “子矜你饿不饿?王大夫说等你醒了,让给你喝碗粥。”说着郑桂花回头喊:“子舒,把粥给你妹端来!” 这一次林子佼听得清楚,大婶真的管她叫子矜。 这是怎么回事? 门再次开了,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双手端着一碗粥,走过来放在床头的方凳上,伸手过来探了探林子佼的额头。 “看来真的退烧了,”她把林子佼扶起来,将枕头竖着放在她背后,用被子裹着她:“来,子矜先把这碗粥喝了。” 林子舒端着碗,用勺一勺一勺地喂林子佼吃饭,时不时拿起床边的毛巾为她擦汗。 粥是大米和米混和熬的,入口温热香甜,林子佼喝了两口就从被子里拿出胳膊,自己接过碗和勺子:“姐我自己喝,你喂着我不得劲儿。” 她这声姐叫得很自然,很得劲儿,林家的堂兄妹们之间都是直接叫哥或叫姐的,之前她就已经叫了几十年,直到电梯事故之前,她还叫着姐姐跟林子矜说话着呢。 “那你吃着,我去给你倒水。”林子舒转身出了门。 盛粥的碗是现在很少见的粗瓷大碗,入手温热,不知为什么,林子佼似乎觉得很饿又很馋,她抓起勺子很快喝完,带着几分糊涂又被郑桂花按着躺了下去。 “大夫说了,喝完粥还要出汗,你可得忍着,别乱蹬被子。”郑桂花帮林子佼把被子掖好,看看座钟:“我这是偷跑回来的,还得回去上班,你们姐俩先睡吧。” “知道了,大婶。” “死女子(读音i,轻声)你叫我甚哩?”郑桂花有点疑惑有点好笑,摸摸她的额头:“这也不烧了啊?这死女子病糊涂了,管妈叫成大婶了,我是你亲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是重生还是穿越? 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叫出那声妈。 就算是幻觉,也不能逮着大婶叫妈啊。 外屋里传来炉钩捅炉子咣里咣当的声音,脚步声急急地响起来,林子舒从窗外路过,很快又端着一平锹块煤进屋,又听见炉盖响,铁锹的块煤倒进炉膛的响声。 紧接着林子舒就提着暖瓶进来,对郑桂花说:“妈,子矜晚上说不定要喝水,我把洋壶放这家了,你们喝水来这家倒。” 洋壶?这是几十年前的叫法了吧? 林子佼看着那个竹编外壳的暖水瓶,心下越来越是惊恐,什么幻觉能这么逼真? 郑桂花点头答应着,却并不出门上班,而是走到屋子中间,对着四面屋角厉声骂了几句。 “什么狗屎猪屎,脏烂玩意儿也敢来家里,快滚!我家可不是你能呆住的地方!再不滚,看我黑狗血泼你脏玩意儿!” 说着郑桂花跺跺脚,又朝着四面屋角呸呸呸恶狠狠地唾了几口唾沫。 姐妹俩谁也不说话,傻眼看着郑桂花。 郑桂花呸完过来,又摸摸林子佼的额头:“睡吧,屋里就算有脏东西,妈也给它骂走了。” 林子佼一头黑线。大婶这是讲迷信啊? 她妈她奶以前也有这毛病,可近几年来也不这样了,她原以为大婶识字有文化,肯定没这毛病,没想到,这城市人也这样啊? 林子舒满脸的无语,拉长了声音喊:“妈,子矜就是病了,吃了药也快好了,你又瞎骂甚哩,别看现在政策松些了,可你去外头也不能这样,操心让人家给你抓起来。” 郑桂花瞪林子舒一眼:“你不要出去乱说,别人咋能知道哩。你不知道你妹糊涂了,刚才喊我大婶,我思谋着是不是生病身子虚,有甚东西跟上了,给骂几句。你俩睡吧,我回去上班,今儿破面袋子可多,估计下班也缝不完。”说着快步出门。 听说妹妹管亲妈叫大婶,林子舒也有些慌,她再没说话,转头看林子佼。 林子佼越来越觉得这事不像幻觉,但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忽然转过一个念头,她对林子舒道:“姐,你给我拿镜子来。” 林子舒奇怪地看她,对母亲刚才的行动也有些理解——妹妹确实不对劲儿。 “镜框子在脸盆架子跟前了,那么高我哪够得着,你要镜子做甚?”家里就那一面镜子,哪有什么能拿得过来的镜子? 林子舒奇怪地问妹妹,忍不住又去摸妹妹的额头。 林子佼由她摸着,掩饰地笑笑:“姐,我想洗脸梳头,照照镜子。” 林子舒舒了口气:“哎,病着又不出门,臭美甚了,要下地得穿棉袄。” “行!”林子佼痛快答应了,穿上姐姐递过来的紫色棉袄,拉开屋门。 门外是一道短短的走廊,对面是和这边一样的屋门,走廊两边尽头一边是出院子的屋门,另一边则是厨房的门。 出院子的屋门上面罩着塑料布,用泡钉钉得密实——这是为了阻挡寒风,厨房没有安门,只挂着一个白布门帘,下面拆开线打着穗子,中间绣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炬,底下是同样的四个红色字:万众一心。 林子佼的目光落在姐姐所说的脸盆架子上。 厨房门和走廊墙壁的拐角处,放着一个用细钢筋焊的脸盆架子,上面搭着一条旧毛巾,一个红色的搪瓷脸盆,架子上方斜挂着一面镜子,镜子和墙面之间有一个微的向下角度。 林子佼掐了自己一把,觉得很疼,有些心惊肉跳地慢慢走过去,站在镜子前面。 由于角度倾斜的原因,不大的镜子能够照到人的全身,林子佼仰望着镜子。镜子上方印着带金边的四面红旗,下边是一行字:大海航行靠舵手。 镜子里面的人里面的人 林子佼虽然有了些心理准备,却仍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与以往每一次照镜子都不同,镜子里面赫然是一张陌生又漂亮的脸庞。 说陌生吧,这张脸的五官轮廓又有些熟悉。林子佼已经忘了林子矜年轻时的模样,但一看就知道,如果林子矜再年轻个几十岁,镜子里的这个人就是林子矜! 一瞬间,林子佼觉得自己这幻觉真是没影了,哪儿有这么真实的幻觉啊?她竟然变成了子矜姐? 刚才掐的地方还在隐隐做痛,似乎在提醒自己这不是做梦,她又换了个地方掐一下,还是很疼。 事实摆在这儿,林子佼开始换了个想法,她甚至推翻了自己一贯以来无神论的立场,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电梯事故中死了,这儿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可阴曹地府怎么会有这些?她的视线落在火炬和红旗上,又想到她发生事故的时候,大婶和子舒姐可还都活着。活人哪有进地府的?! 或者,她就像儿子读的说里一样,重生了? 而且重生到了堂姐身上? 林子佼撩起帘子进了厨房。 火炉里炉火熊熊散发着热量,林子佼拿起挂在墙上的炉钩子,下意识地伸到下面的炉条里捅了两下,烧得通红的细的煤块从炉子里漏了下来,掉落在下方的炉灰上。 接着她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很是娴熟地用炉钩子拨拉开圆形的炉盖,似乎这项技能是她一直就会的一样。 炉火烧得正旺,火苗呼呼地一个劲儿地向烟道里蹿去。 林子佼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伸出食指试着去触摸炉盖,炙热的痛感传来,她急急缩手,手指上已是起了一个大燎泡。 林子佼终于死心了。 痛感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重生了。 她机械地将炉钩挂在墙上,转身出了厨房。 脸盆架旁边的墙角用钉子支着两块三角玻璃,上面摆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梳子,两个牙缸子。 林子佼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人,又将双手伸到面前细细打量。 这是一双年轻姑娘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半夜离开之迷? 指甲剪得很短,手指光滑干净,左手上没有被手术刀误伤的伤口,右手固定的几个地方也没有经常打结磨出的薄茧,只在拿笔的中指关节部位,有一个薄薄的书茧。 无论镜子里的人,还是这双年轻的手,都在证实着,她不是那个外科医生林子佼,而是年轻版的林子矜。 可是,林子佼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的她是林子矜,那么之前她在神经内科病房里所见的林子矜又是谁? 紧接着,这个问题又转成了更现实的问题,如果她是林子矜的话,她现在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似的,东边的屋里传来林子舒的声音:“子矜你别磨蹭了,走廊里有风,别再凉着,赶紧回来。” 林子佼懵懵懂懂地回房,在姐姐不放心的注视下爬上炕,接着便在门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老式的,可以钉在墙上的日历。 日历只剩薄薄的几张,她呆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数字简单,意义却非同一般。 1976年1月0日 火炕离门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以前近视三百度的林子佼,是绝对看不到这上面的大大的字,可现在,她连最的那几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回到了七十年代,重生在她的堂姐身上? 林子佼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她觉得不管身体或是精神都撑不住了,她需要睡一觉。 她迷迷瞪瞪地想,睡一觉吧,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回到从前,不,回到以后了。 林子佼心里默念着,钻进了被窝。 林子佼又在做手术,无穷无尽的手术,各种切除,分离,缝合,止血,人体的脏器散发着血腥气,透过医用口罩直扑口鼻,无影灯烤得她汗流满面,偶一抬头,她发现在手术台旁边拉勾的竟是自己的堂姐,年轻时的林子矜。 年轻版的堂姐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先手术,林子佼转过脸,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教室里,老师在台上讲课,周围全都是陌生的同学,两边墙上贴着列宁像,黑板上方则贴着领袖像。 老师说着一口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讲着课,周围的同学却若无其事地窃窃私语,传纸条的,打瞌睡的,台上台下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林子矜,把你数学作业给我抄一下。” 有人轻轻地捅了捅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传来。 林子佼吓了一跳,怎么她又成了林子矜? “抄甚了,你就算不交,咱学习委员也不会记你名字的。”另一个声音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林子佼看看上面,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着什么,没注意下面,她趁机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后面并没有人,大片金黄的麦田在烈日下纹丝不动,太阳烤得人汗流浃背。 麦田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无数硕大的田鼠从麦田中涌出来,灰扑扑的无边无际,扑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 阳光愈烈,林子佼出了一身冷汗,睁开了眼睛。 手电筒的光柱照在对面的墙壁上,耀得人看不清东西,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子佼看到林子舒速度极快地穿衣服,套上棉袄棉裤,这一切行动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显得极为阴森诡异。 林子佼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她借着电筒的光看看座钟,马上就四点半了。 林子舒动作极快地下地穿了棉鞋,拿起手电筒轻飘飘地无声地出了门,她出门的同一时间,座钟发出镗的一声大响,吓了林子佼一大跳,她差点喊了出来。 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林子佼意识到,方才的响声是座钟报时。 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十二月的季节滴水成冰,凌晨四点多正是最冷的时候,林子舒出去做什么? 林子佼想问又不敢,不由想起下午时大婶骂鬼的样子,难道子舒姐中邪了?还是她出去做什么隐秘的事?林子佼没敢多问,听着林子舒蹑手蹑脚地出门,门被关上,很快地走廊门吱嘎打开,又关上,院子里有铁链子的响动和狗儿的低声呜呜,大门响动,随即便隐入一阵寂静。 林子佼再也睡不着了,一方面被林子舒诡异的行动所吓着,另一方面,她很窘迫地发现,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什么原因,她突然有了尿意。 屋里再没有别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座钟指针轻微的咔嚓走动声,林子佼想了想没敢开灯,决定还是憋着吧。 这一憋就是两个多时,林子佼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直到座钟响过四次,到第五次响了七下时,林子佼再次被惊醒,同时听到外面传来大喇叭的声音。 “在先进集体和先进人物的带动下,在主人翁责任感的驱使下,东方红煤矿的全体干部职工鼓足干劲,解放思想,胜利地提前超额完成了第四季度和全年的采挖任务,实现了” 刻板的女声隐隐约约从外面传进来,这是广播站的声音,林子佼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从其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可以确定,她确实回到了七十年代的大婶家。 东方红煤矿正是大婶家以前所在的城市的煤矿之一,她家就在矿区住着,大爹在粮站当着主任。 随着广播的声音,屋里也有了响动,和僵硬刻板的广播相比,这种响动人情味儿很足,给人一种很是温暖的感觉。 先是捅炉子的声音,炉钩和炉条发出咣里咣啷的碰撞声,几分钟后,走廊门响,外面窗户映进一片光线,院灯亮了。 林子佼目光停在窗户上,目光中有着几分新鲜和兴奋——玻璃上布满了美丽的,各种图案的冰凌花,前世的她只有时候见过这种东西。 似乎从双层钢窗兴起的时候,窗户上就再也不结窗花了,现在的真空双层玻璃更是没有窗花这种东西的存在环境。 隔着窗户可以听到,铁锹哗啦哗啦拨拉煤块,有人进来,炉盖响,煤块被送进炉子的声音。 火炕很快热了起来,林子佼心里却又是纠结又是害怕——也不知道一会儿大爹大婶发现子舒姐半夜跑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没人关心这个事儿 许是睡了一觉的原因,林子佼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身体也不像昨天那般难受。 她已经知道这不是梦,而且接受了这个现实,既然已经重生在这个身体和这个年代,林子佼决定,她要好好的活着。 上一世的她成长在农村,和冯谦的婚姻生活也不幸福,她的内心里其实特别羡慕子矜姐这个生长在城市里,又嫁了个好男人的幸福女人。 林子佼忍不住想,也许老天爷知道她前世的委屈和对子矜姐的羡慕,特意让她重生在子矜姐的身上,让她体验一下子矜姐的幸福生活,让她可以弥补前世的遗憾。 想到这儿林子佼兴奋起来,是的,一定是这样! 以后,她就是林子矜了,她要以林子矜的身份幸福的生活。 这一次,她再不用委屈求全,和冯谦那渣男结婚再离婚,也不用为了家庭和孩子而耽误事业,她要评职称,她要出专家门诊,她要搞学术研究。 前世,因为林子佼没有评上职称,导致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一些难度高的手术,虽然实质上是她主刀,对外却要冠以科里主任或副主任的名头,而她的门诊量虽然是科里最多的,很多病人都是慕名而来,却从来没有挂过专家门诊的号。 她表面上看着淡泊不争,其实心里却也憋着一口气,谁愿意自己明明医术高超,却因为职称的原因被埋没被低估呢? 1976年1月底,前世的这个时候,林子佼还只是个八岁的毛孩,在农村里过穷日子,每天只想着能吃顿饱饭就满足了,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开大队到公社,哪里有这么好的条件? 今世的学习和生活条件比起前世好了不止一倍,再加上她拥有的比这个时代先进的知识,她所熟知的后世走向,她一定能事业家庭双丰收,走上成功之路。 林子矜越想越激动,爬起来穿上棉袄棉裤,正摸着黑伸脚去地上找鞋子时,门开了,郑桂花走了进来,拉着了房间里的灯。 林子矜立即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林子舒不见踪影,她心下想着,该怎么跟大婶解释呢? 说不知道,还是说实话?就说子矜姐半夜就悄悄走了? 忐忑中,只见郑桂花的目光扫过炕上的铺盖,却什么也没问,只是过来摸了摸林子矜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说道:“这锛楼头(额头)凉凉的,看来是真好了,起来洗洗脸吃饭。” 说着不待林子矜说话,便开门出去,就像根本没发现林子舒不在家似的。 林子矜看着房门发呆。 大婶啊,你也太心大了,难道不该问问你闺女去哪儿了吗? 吃早饭的时候,林子矜见到了大爹林家明。 早饭是大米稀饭,白面馒头,吃饭用的炕桌摆在地上,桌上放着一盘酸蔓菁咸菜。 身材壮实,穿着干部服的林家明坐在板凳上埋着头吃饭,时不时的挟一筷子酸蔓菁,偶尔看她一眼,也不说话。 林子矜对这副情状很是熟悉,当年她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端着一副长辈架子,从来不肯跟儿女晚辈多说一句话,晚辈们见了叔伯辈的老人,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从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就连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调皮捣蛋的弟弟林子维,见了这两个老的都要老实一会儿。 林子矜记得,自己的父亲直到过了六十岁,才开始愿意同晚辈多多少少聊几句家常,有时外孙和他开句玩笑,父亲还觉得很失尊严,慨叹自己是猫老不捕鼠了。 这老林家的男人倒是都一样,林子矜思忖着,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想着1976年的她自己应当才八岁吧,八岁时自家平时吃的都是什么? 那时都吃玉米面糊糊,玉米面发糕,看着金黄金黄特别漂亮,可是吃在嘴里怎么也没有白面和大米好吃。 尤其粗粮不扛饿,她还不敢吃太饱,粮食要紧着下地受苦的人吃,孩子们不干活,一般都是很自觉地吃个半饱就放碗。 对面的林家明很快吃完饭,将筷子一放对丁桂花说道:“先别让子矜去上课,索性等过完元旦再说吧。” 郑桂花头也不抬地答应着:“好,我一会去学校跟老师请假,那个学也没什么上头,教室里冻得连猴也拴不住,这段儿时间又学工,成天去校办厂子里干活,成了他们的免费工人。” 林家明用手掌抹了抹嘴站起来就走:“我上班去。” “噢,我洗了锅也上班去。” 林子矜忙放下筷子:“大妈,你上班去哇,我洗锅碗。” 郑桂花奇怪地看女儿一眼,心下有些奇怪,自家这懒女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人说闹一次病长一个本事,那是指吃奶娃娃,这都十六的人啦,病一场还真能长本事? “不用了,你回炕上躺着吧,我洗。” 林子矜被郑桂花的目光瞅得有点心里发毛,老老实实地把碗筷摞起来端回厨房,见大婶正把吃饭的炕桌立起来放在墙角,她也过去把三个形状材料各异的板凳搬起来摞在墙角。 看看郑桂花径自去了厨房洗碗,林子矜想了想没敢跟进去,而是老实回了自己那屋。 她心下奇怪,为什么早饭桌上不见林子舒,大爹大婶都没什么反应,问都不问一句?她知道这必有原因,只是还想不通其中关窃,当然更不敢冒失地多问。 回到屋里,林子矜没有上炕睡觉,而是站在窗前打量着院子。 院子南面是破旧的土坯凉房,凉房和正房的中间是狗窝和细铁丝拢着的鸡窝,一只浑身皮毛油黑发亮的大黑狗卧在狗窝门口,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警惕地看过来。 昨天夜里听到狗的呜呜声,估计就是它了。 隔着窗户,林子矜冲着大黑狗友好地笑了笑。 黑狗眼睛上方有两个白色的斑点,本地人管这种狗叫做四眼儿狗。它有些警惕又有些迷茫地看她,过了一会儿,似乎没看出什么,把头搁在前爪上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不用上学了 看看林子矜,她说道:“我上班去了,你自己在家呆着,煤给你撮回来了,在炉子边放着,看火不行了就添上,可别把炉子放熄了。” “嗯,妈你去吧。” 一旦叫出来,这声妈好像也就没那么难叫了,林子矜答应着,其实心里很想问一问姐姐的事,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能问,昨天她张口管郑桂花叫大婶,郑桂花已经起了疑心,以为有鬼跟上她了,再问的话说不定还会招来麻烦。 对林子矜来说,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自己和周围的状况。 郑桂花出院门离开,家里安静下来,只有座钟滴达作响。林子矜放松下来,挨个把两个屋子一个厨房转了个遍。 这家里两个卧室中间夹着走廊,后边一个厨房,吃饭就在些的卧室地上放上炕桌,摆开板凳围坐着。 至于学习嘛,林子矜转遍了家里,除了躺柜,还真没找到写字台或桌子之类的家具,倒是找到了一个军绿色的挎式书包。 林子矜怀着兴奋期待的心情,打开这个曾经流行一时的书包,拿出作业本和书,看到作业本上写着的东方红矿第二中学高二七班,林子矜的字样,便明确地知道,这是她的书包。 现在,她就是林子矜,林子矜就是她。 书包里的课本很简单,语文,数学,工业基础知识,农业基础知识,还有一本英语书。 上一世的林子佼上初中时,已经是八十年代中期,课本已经大幅度地改版,她当年学过的课本和现在手里的课本完全是两回事,更不能和儿子璋上学时的课本比。 后世里有那么多的复习资料和习题集,又是五三又是王厚雄,还有什么优化设计金点子之类,璋的书包总是装得满当当沉甸甸的,那会儿璋的书包带子接口经常是断的,再贵再好的书包都禁不住超载的压力。 看看现在,林子矜掂了掂轻飘飘的几本书,放心不少。 如果历史没有变化的话,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这一次她不打算考医专,难得重来一次,她要考个大学来读。 林子矜将吃饭的炕桌放平了,搬个板凳坐在桌边,认真地翻看课本。 英语是不用看的,现在的英语只是些最为浅显的英泽汉汉译英,难一些的也就是语法,以她前世的底子足够了。 语文除了需要背诵的部分课文,其它的也不在话下。 工业基础知识指的是化学,农业基础知识指的是物理,这两门课本里的知识看起来也很是浅显,与后世的课本不可同日而语,对于前几年经常辅导儿子璋功课的林子佼来说,它们真的不难。 令她有些惊讶和好笑的是,书的空白处和写过字的本子的背面,被画满了大大,各种各样的仕女图,有钢笔画的,也有铅笔画的,看着虽然稚嫩,却也有些灵气。 子矜姐居然还有这种爱好,倒也挺有意思。 看书到十一点多,林子矜便收拾东西,进了厨房。 省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大地一片光秃秃。蔬菜只有耐贮存的土豆白菜和萝卜,因为气候和长途运输的关系,水果是比肉还贵的奢侈品。 林子矜削了两只土豆,洗了白菜,看见案板上有一盆发好的白面,本想蒸些馒头,考虑到自己把握不了兑碱面的程序,怕给做得碱太大或是碱吃不成,最终还是没蒸。 前世的她做家务是把好手,没考上卫校的的时候,在家里也蒸过馒头,只是后来参加工作,吃的都是买的现成馒头,是以蒸馒头这项技能,便被她慢慢地忘记了。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郑桂花下班回来,见女儿竟然准备好了午饭的材料,不禁有些惊讶——这女子病了一场真的长本事了,变得懂事多了。 郑桂花没说什么,手脚麻利地把菜烩上,又在发面里兑了碱面,在菜上贴了几块饼。 这其间林子矜一直就在旁边看着,尤其是兑碱面的过程,更是看得仔细,她准备把这本事学会,这几天在家里闲着能帮着做做饭。 郑桂花盖上锅盖,开始切酸蔓菁,见女儿还在厨房里不出去,以为她担心学校的事,便道:“上午给你们学校请过假了,跟老师说好过完元旦再去。” “啊噢,好。”林子矜正认真地琢磨着兑碱的量呢,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赶快答应。 “你也别瞎操心,”郑桂花用菜刀把蔓菁丝铲进盘子里,说:“这几天学校又学工,去学校也是在厂子里干活,还不如在家呆着。” 学工? 这个时代的学校,每学期都会安排学生们参加学工,学农和学军的活动。 一般来说学工就是安排学生,到校办工厂或者街道的工厂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活,称做学工。 农村的学生们,则被安排到生产队里做一些农活,称为学农。 至于学军,则是跟附近的部队联系,由部队来培训学生,同后世的军训有几分相像。 林子矜依稀记得,前世自家的哥哥和姐姐好像也学工学农还学军来着,记得那时候她可羡慕了。 可等她上学到了高年级能学这些的时候,已经取消了这种制度。 说起来她倒真想体验一把。 “妈,不去学工不好吧?”林子矜叫妈已经很熟练了,而且对郑桂花这个妈也还算认可,前世郑桂花对她家的几个孩子都不错,管大婶叫妈,除了有些不习惯之外,她其实没有什么抗拒。 “学那玩意儿做甚?下次学军的时候不要误了就行,你哥那会儿学军还让他们每人打了三枪呢。 至于学工就是去街道工厂干活,这个根本不用学,到时候自然就会了。等你明年上班了,每天都得干活,怕是到时候你还要盼着不干活哩。” 郑桂花漫不在乎地说道,她这人十分实在,有啥说啥,并不担心孩子会因此不求上进。 林子矜却是大吃一惊。 “妈,”她急急地说:“怎么明年不让我上学了?我还”她还准备考医学院呢! “嗯,”郑桂花还是漫不在乎的样子,把底下的炉门关住,免得火太旺了菜糊锅。 头也不回地说道:“反正又不考学,你上那学有啥用?粮食局过完年要招一批大集体工人,机会难得,你爸给你联系好了,想办法给你弄个指标。你上学也成天学工学农,还不给发工资,不如索性上班还能挣点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可以读书了 这个时候的青少年上完高中之后或者参加工作,或者成了所谓的待业青年,根本就没有上大学这一说。 “可是”林子矜干着急说不出话,她总不能说,明年国家就要恢复高考了吧?这话如果说出来,可就不止是鬼上身的问题了。 “咋啦,不想上班?” 郑桂花的脸沉了下来。这女儿被她惯坏了,懒得要命,家里家务一点都搭不上手,现在还不想去上班,女子家哪知道这么个大集体的指标有多难得。 郑桂花看林子矜一眼,听着锅底滋啦滋啦的声音像是锅快干了,便用洗碗的毛巾垫着锅边,作势要端:“来,我端锅,你把这半锹煤添上。” 锅被端离灶口,炉子里煤块烧得正红,林子矜将锹里的煤倒进灶膛,轰的一声,炉子里腾起一阵黑烟,林子矜拿开铁锹,郑桂花眼疾手快把锅放了上去。 林子矜放下锹,郑桂花嫌弃道:“行了,手脚一点也不利索,杵在这儿做甚哩,把锹拿出去,赶紧放桌子拿碗筷吃饭!” 林子矜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提着方头大铁锹出去了。 中午的饭桌上,依旧没有林子舒的身影,而林家明和郑桂花这对父母也没有丝毫的异常,似乎女儿不在家吃饭是很正常的。 林子矜已经可以确定,林子舒半夜出去这件事,一定是得到父母同意的,至少也是默许的,只不过,不知道她出去做什么,怎么会直到中午还没回来? 还有,林子矜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子路哥怎么也不见踪影? 林家明家中共有三个孩子,老大是儿子林子路,老二林子舒,老三才是被占据了身体的她:林子矜。 可是现在,饭桌上只有一个她,林子舒半夜走了就没回来,林子路呢?从她昨晚醒来到现在,还没见过林子路。 林家明和郑桂花夫妇闷着头吃饭不说话,这饭桌上的气氛要多沉闷就有多沉闷,林子矜有心问问林子舒和林子路的事,又怕说错话露出破绽,忍了又忍,还是把疑惑跟着饭咽了下去。 林子矜正想着怎么开口说一下上学的事,郑桂花倒先说话了:“老林,子矜想继续念书。” 林家亮停下筷子抬头看了看郑桂花,又看看林子矜。 林子矜含着一口饭,听了这话连忙点头,眼神希冀。 千万要让她继续读书啊,她还想读大学呢! “集体工的机会难得,再说这书念和不念有什么区别,万一高中毕业,误了招工机会,还得跟你哥似的下牧区当知青。” 林子矜心里一动,读书的事儿没解决,不过子路哥的去向倒是知道了。前世的她这时才八岁,成天就为吃饱肚子操心,再加上交通书信都不方便,是以她前世根本不知道子路哥当知青的事。 等她十三岁学毕业后第一次来大爹家时,子路哥已经回了城里,在食品部门上班,她竟是压根不知道,林子路竟然还下牧区当过知青。 她很想问问林子路的事,却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时机,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爸,我想上学,我我也不怕下乡。” 林子矜心里清楚,再过两三年,知青就会大规模地回城,再也没有知识青年下乡的说法,再说了,她家本来就身处偏远边疆地区的省,已经偏得不能再偏了,就算下乡又能下到哪儿,大不了就是去几百里外的牧区或农村罢了。 “你这女子怎么跟你哥一样半脑子(当地土话,指脑子不够用),你当那牧区好呆了?”郑桂花急了,怒道:“你哥是个子,去就去了,我说上话他也不听,你女子家哪能吃了那个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牧区那个条件,你去了冬天冻死,夏天咬死!成天脑瓜子里面不知道想甚了” 林子矜知道,郑桂花说的咬死,指的不是被狼或大型动物咬死,而是蚊子叮人——草原上的蚊子又大又多,真的能叮死人。 林子矜没说话,她确实很怵牧区和林区的蚊子,前世每次下牧区支医时,最大的困扰就是蚊子,什么花露水驱蚊水杀虫剂,在密集度极高个头极大的蚊子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想念书就念吧,家里也不差你一个人劳动,到时候再说。” 林家明打断了郑桂花的唠叨,给这件事下了定论,端起碗把最后一口菜拨拉进嘴里,站起身出去了。 林子矜心下欣喜,扬起头大声说:“谢谢爸!” 中年人脚步一顿却没回头,感觉自家女儿有点不正常的样子。这女子被他们惯得又懒又馋不爱学习,怎么忽然变了性子一定要上学?还说什么谢谢,谁家的女儿会跟父母说谢谢的? 林子矜话一出口也后悔了,大爹前世可从来不跟辈多话,而且她们自家亲戚之间也从来不说谢谢对不起之类的话。 “废话真多!” 果然,林家明扔下这句话出门去了,林子矜高兴地嘻嘻傻笑,郑桂花则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吃完饭林子矜急急忙忙地帮着郑桂花收拾碗筷,又抢着洗碗:“妈,我洗吧,反正这几天不上学,在家呆着也没事,你去休息一会儿。” “还休息一会儿?”郑桂花学着她说话,在休息两字上加重了读音,看样子有点诧异倒也很高兴:“就是丢个盹(睡一会)么,说这么好听做甚了,那你洗吧。” 边说着话边离开,郑桂花心里再一次感叹,女儿真是懂事了。 林子矜一边洗碗,一边心下暗暗欢喜,看样子郑桂花已经适应了她的改变,刚才她说错了话,郑桂花也只是学了学,并没有再次以为她跟上鬼了。 本地人管午休叫丢盹,休息这个词属于书面词,是写作文的时候才会用的。 后世的林子矜原本也是操着一口原汁原味的本地土话,后来离开农村去上医专,毕业去了医院上班,与同学同事和病人和打交道,便慢慢地改变了一口乡音,大多数时间都说普通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看住狗 不到两点,林家明郑桂花两人先后去上班,林子矜正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大门响了,黑狗欢快地叫起来,拖着铁链向大门口的方向跑过去,拼命地摇着尾巴。 林子矜跑到窗前向外看。 “黑子,给你吃的!”随着清脆的女声,一块金黄的东西被扔了起来,黑子扯着铁链腾空跳起,四肢离地半米多高,在半空中就将这东西咬住,几乎在四肢落地的同时,就已经把那东西囫囵吞了下去。 黑狗动作极快,林子矜甚至都没看清金黄的东西是什么。不过她已经无心研究这个,因为,她牵挂了半黑夜又一早上的林子舒回来了。 “黑子乖,今天剩的少,明天多给你拿啊。”林子舒一边说话一边掀帘子开门进屋,在外面时看着她也就那样,可一进屋她就开始打哆嗦,将手里的油纸包往躺柜上一摞,缩着脖子往火墙跟前靠:“哎哟可冻死我了!” 可不是嘛,省的十二月,室外气温至少在零下三十度左右,七十年代还没暖冬,那天气就更冷了,林子舒只穿着件家做棉袄,又没羽绒服什么的,当然会很冷了。 林子矜立即轻轻地推她:“姐你坐炕头上,这边又靠火墙又暖和,我去把炉子捅一捅,添点煤,让它烧旺点。” 林子矜快步出去厨房烧火,林子舒坐在炕头上,还有点儿发懵。 妹妹这是? 以前她每天这个点儿回来,妹妹要么就已经去了学校,若是星期日的话,就睡得呼呼的,她的动作稍微重一点儿,发出声响,妹妹就会不高兴。 可今天,刚才她在院里就看到了,妹妹没午睡站在窗前,这就不说了,她还让自己坐炕头上,要去给自己烧炉子? 这女子多会儿变得这么会体贴人了? 林子矜自然不知道姐姐心里的诧异,她把炉子底部的沉积的炉灰勾掉,又填了半锹煤,满意地听着炉子里的火苗呼呼地响了起来,这才回到东屋。 林子舒用毫不掩饰的,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林子矜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的问号呢,姐你倒是说话啊,你半夜出门这会儿才回来,你到底是干啥去了啊你? 姐妹俩互相大眼瞪眼,就在林子矜暗自组织语言,考虑着要怎么开口,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问出姐姐昨夜究竟去了哪儿时,林子舒打个呵欠,一头栽倒在炕头上:“困死我了,我先睡了啊。” “” 林子矜简直目瞪狗呆。 怎么这就睡了,也不跟我说说你昨黑夜干啥去了? 几分钟后,屋子里便响起了细细的鼻息声。 林子矜看看林子舒,再看看外面还冲着这边使劲摇尾巴,毛茸茸的黑脸上满是意犹未尽的狗子,踢掉鞋也上了炕——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吧,我也睡! 姐妹俩一人扯着被子的一头,躺倒在炕上呼呼大睡,直到黑子疯狂的叫声把她们惊醒。 林子矜睡得本就不是很踏实,听到狗叫声一个激凌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到窗前去看。 大门被拍得啪啪直响,门上留着一个四方孔,上面盖着一片活动的铁片,此时被掀了起来,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外面的人显然看到了窗口的林子矜,男声大声地喊着:“子矜,看住点儿狗!” 林子矜看看外面的疯狂扑跳,却被铁链子拴着始终够不着门的黑子,再回头看看姐姐。 她虽然有心去“看住狗”,可她对黑子的脾性并不太了解,都说狗最聪明最有灵性,万一这家伙认出她不是原装的林子矜,顺便咬她一口呢? 这个时代还不知道狂犬疫苗好不好找呢? 外面的人还在使劲拍门,同时从四方的门洞里伸进一只手,拨开了门拴,将院门打开一条缝儿,这个行动显然刺激了黑子,大黑狗又跳又叫,露出鲜红的舌头和白森森的牙齿。 林子舒终于被吵醒了,她揉揉眼睛坐起来,林子矜很高兴,谁来“看住狗”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姐,外面好像来人了。” “我出去看看,外面冷,你病刚好不要出去。”林子舒穿上棉袄往外走,边走边叮嘱林子矜。 “其实没事,这狗拴着,铁链子可结实。”林子舒将黑子堵在狗窝里,一边说话一边招手,示意来人进来。 来人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臃肿的蓝黑色大棉袄,黑色裤子,脚上一双手工家做的大头条绒棉鞋,手里拎着个细麻绳捆扎的报纸包,边侧头看着黑子边快步半走半跑地往屋里跑。 看着人进了屋,林子舒离开狗窝,黑子立即嗖的一声窜起来,不服气地大声叫着,铁链子被绷得笔直。 林子矜看看这狗的厉害劲儿,直担心铁链子会绷断,来人已经进了屋,将纸包往躺柜上一放,笑呵呵地道:“今天不是星期日啊,子矜咋没上学去?” 不待林子矜说话,进屋来的林子舒接上了话:“子矜病了,给她请几天假,强子哥你咋回来了,我哥呢?” 李志强指指躺柜上的报纸包:“你哥没回来,喏,这是他给你们带的吃的。” 林子舒没有去看吃的,而是先给李志强倒了杯热水,李志强捧着水杯在炕边上坐下,打量林子佼道:“子矜长高了,看着也瘦了不少,害啥病了,看样子已经好了吧?” 他自说自话,林子矜不知怎么回答,点点头跟着叫了声强子哥。 李志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中等,浓眉大眼,皮肤粗粝,稍稍有点龅牙,看样子很是热情实在。 林子矜所熟悉的只是哥哥姐姐和大爹大婶,对于他们的朋友根本没有任何印象,而且她的脑海中也只有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林子矜的记忆。 所以,还是少说话,多观察才是正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白灾 “卫国那家伙啊,我是真佩服他,不光我,大家伙儿都服他!别说别的,就连那些老牧民也都一个劲儿地夸他!”李志强笑着对林子舒竖起大拇指:“你和卫国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两下子!” 林子矜有点纳闷,卫国又是谁啊? 李志强迎上姑娘的目光,忽然觉得这目光里似乎有什么意思。 他会错了意,以为姑娘嫌自己没夸她呢,急忙对林子矜也安抚几句:“子矜也是好样的!将来不比你哥姐差。” 林子舒笑着接话:“快别夸她,孩子家知道个甚,强子哥,我哥没跟着回来啊?子矜病了我还给他写信来。” 李志强皱起眉头:“你给卫国写信了?他肯定没收到,前段时间那不是下雪了嘛,路被封了,人出不去,信也进不来,我也是因为我哥元旦结婚,硬是跟着第一趟运粮车出来的,你哥知道我要回来,还特意托我给你们带了吃的,要知道子矜病了,他肯定回来。” 林子舒这才释然,起身将他带来的纸包打开,里面是些酸酪蛋子(牧民自己做的奶酪)奶皮奶豆腐之类的奶产品,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几根硬梆梆的牛肉干。 她将纸包里的吃食拣了两样递给林子佼道:“吃吧,哥给你带的。” 林子矜看看奶酪,牧民自己做的奶酪酸得厉害,她嘴里泛出一股酸水,默不作声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继续听那两人说话。 从两人的说话中,林子矜才明白,这个所谓的卫国,就是她的哥哥林子路,似乎是哥哥嫌子路这个名字跟历史上某个名人的弟子重名,是以很是嫌弃地弃之不用,改名为林卫国。 林卫国同学高中毕业之后,放弃了父亲给他安排的工作,响应国家号召,一心一意要下乡当知青。 他所在的省已经是偏远边疆地区,本着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的原则,林卫国同学便申请去了离家几百公里,条件比较差的一个牧区。 林家明夫妇也拿这个狂热而倔强的儿子没办法,等他们知道时,儿子已经报了名,连行李都捆好了,最终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李志强则比林卫国要晚两年去,他是被街道上动员去的,积极性和林卫国自然不能相比。 “可不是我说哩,卫国可给咱争了光,根正苗红思想积极,劳动上事事带头,生活上又善于照顾人,他现在就是我们金沙苏木知青的头儿,就连那些大城市来的知青都服他! 咱们矿上去乌林旗的知青都跟他沾了光,只要一说起金海市东方红煤矿的,就没人敢瞧” 林卫国给家里的信从来都是简单几句,报喜不报忧,在交通书信都不方便的时代,有李志强这么一位信使是很难得的。 林子舒和李志强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虽然知道哥哥已经去了五年,一切都很稳定,可林子舒还是仔细地问着哥哥的衣食住行,劳动生活,身体是不是健康,有没有想家,能不能适应牧区的生活等各方面的事儿。 李志强则问着林家大的情况,准备回去给林卫国报告。 李志强说着话,脸上笑呵呵的,其实心里有点犹豫,林卫国不让他告诉他家里人,可是,看子舒这着急关心的样子,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呢? 在这种打不定主意的状态下,两人不知不觉地聊了一个多时。 林子矜出去往炉子里添了一次煤,再次回来时就听见林子舒失声喊:“真的?我哥没事吧?伤得怎么样?你怎么不早说?” 林子矜心头一紧,看向李志强。 李志强有点窘迫:“你哥不让我告诉你们,我这不是看你关心他,寻思着这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你和你爸妈商量下,不如索性借着这个由头把他提前接回来过年。” 他说着,大脸上又有点懊恼:“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卫国肯定要生我气,我可是答应了他不跟你们说的。” “行!”林子舒答应得爽快利落,对于刚才自己的失态也感觉不好意思:“强子哥我刚才不是怪你,就是一时着急” 李志强笑呵呵一摆手:“没事!别说你着急害怕,我们当时也吓得够呛,刚抬回来的时候,卫国都快冻硬了,连路都不会走,还是宝音大爷亲自出手,给他用雪搓身子慢慢搓回来的。 后来苏木来了车,把他接到卫生院,另一个严重的,索性被送到旗医院,听说还切掉了半只脚掌。” 林子矜听得心急,真想插嘴问一问,她只添了一锹煤的功夫,就错过什么大事了吗? “强子哥,你跟我们说说,当时的详细情况是咋回事儿?”林子舒平静了些,问道。 林子矜心下一松,看来李志强只报告了消息,还没来得及说详细情况。 “哎呀当时那白毛风,那是刮得呼呼的啊” 说起这事,李志强也又是唏嘘又是后怕。 前段时间乌林旗下了一场白毛大雪,雪把草原盖得严严实实的,算得上是一场中等规模的白灾(雪灾)了。 下雪不冻化雪冻,雪后的天气冷得要命,那真是能冻掉人的耳朵和脚趾的。不论牧民还是知青们,除了有生产任务的,都窝在毡房里轻易不愿意出去。 好在这场雪灾与往常不同,往年雪灾肯定伴着旱灾,今年春夏却是雨水丰沛,牧草喜获丰收,贮存的草料相对比较充足,还算减轻了白灾的危害。 虽说草原上冬天也需要放牧,但那也是要看天气,像这种厚雪盖住草棵子一半高度的情况就不能出去放牧。 牲畜根本扒拉不开上面的厚雪,要是放牲畜出去的话,别说让牲畜吃干草了,万一有的地方雪层结了冰壳子,还会划破羊马的蹄腕,让牲畜受伤。 是以大雪覆盖的头几天,嘎查方面就下了通知,只需要给牲畜喂些贮存的干草和饮水,不用放牧,牲畜们都被圈在棚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意思意思就行了 那天上午忽然刮起了白毛风,草原上白茫茫的一片,连几米外的东西都看不清。 牲口棚也被白毛风刮起的雪粒子压坏了棚顶,这还不算,就连其中一个羊圈门也被刮散,羊圈里的几百头羊跑得无影无踪。 这可把负责那个羊圈的两名知青吓坏了。 最近政策有所松动,符合条件的知青可以回城,这两人刚刚写了报告,就出了这么一回事,虽说白毛风是天灾不怨他们,可羊圈门呢? 羊圈门被风得吹散了架,往好里说,可以解释为白毛风厉害,往坏里说,那就是他们工作没做好。 如果遇上个别有用心的,说不定还能给他们扣个故意破坏畜牧业生产的帽子。 两名知青也是死心眼儿的,胆怕事又不敢声张,私下里一合计,得嘞,咱老老实实地出去找吧! 恰好下午时分风了些,两人便相跟着出去找羊。 如果他们出发前去问问附近的老牧人,也许就不会出去。 但俩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青,生怕因为丢了羊受处分,愣是谁都没敢通知,就那么去了大雪覆盖的草原。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直到吃晚饭时,同组的知青才发现这两人失踪了。 等发现羊圈门散架,几百只羊下落不明的时候,谁都能猜得出来,这俩傻货去干了啥。 这时候天已经擦黑,知青队长正是林卫国。 知青们叫嚷着要出去找人,临出发时才发现,有着七八个人的知青组,只有两个手电筒有电。 由于连着好几天没有车来送补给,其它的手电筒电池都已经没电了。 这样的黑夜里,外面都是茫茫的大雪,没有手电筒的话,恐怕连二十米都走不出去,便会迷路冻死在外面。 吵嚷半天,最终林卫国做了决定。 他带着一个手电筒出去找人,让另外两名知青带着另一个手电筒,去几百米外的老牧民宝音家里求助。 林卫国打着手电,怀里揣了点干粮,穿着一件黑粗布面子的烂皮袄出了门。 事实上,正是这件知青们都嫌丑不穿的,难看却暖和的烂皮袄,救了他和另一名知青的命。 谁也不知道他在茫茫暗夜里的草原上经历了什么,也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引导着他。 他先是找到了两头落单的,冻得几乎不会走的羊,又带着这两头羊一起,找到了那两个同样奄奄一息的知青。 待第二天老牧民宝音带着人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三人两羊蜷缩在一个背风的山包后面,一名体质较弱的知青身上穿着林卫国的皮袄,林卫国则穿着知青那件中看不中用的绿色军大衣。 三个人都已经冻得半僵,不会走路,被抬回了毡房。 在苏木卫生院的救援人员赶到之前,是宝音先用雪帮着他们搓身体,硬是保住了三名知青的命。 据老牧人宝音讲,当时幸好林卫国带着两只羊和那件破羊皮袄,借着两只羊的体温取暖,才保住了几人的性命。 如果仅靠那两件军大衣御寒的话,怕是这两个知青救不回来不说,连林卫国的命也保不住。 救援人员赶到之后,冻伤最严重的那名知青,因为脚趾冻伤需要截去,被送到了旗医院做手术。 林卫国和另外一名知青伤情较轻,留在了苏木卫生院。 “我回来时去苏木卫生院看了卫国,跟他说了半天,让他和我一起回家,反正有这个养伤的借口,跟上面打报告请假一准能行。 可他不肯听我的,还让我别告诉你们,说等他的伤彻底好了再回来,也免得家里人担心。” 李志强说着话,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不我把吃的和信儿都带到了,看子舒你急得不行,子矜也病了,忍不住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李志强长相一般,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也许是因为事情就发生在他的身边,他讲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林子矜听得瞪大了眼睛,林子舒腾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把我哥找回来!” 李志强点头附和:“是啊,赶快让他回来吧,别的怎么样不说,至少咱们矿上有的是煤,回家来冻不着。 不过子舒你也别着急,卫国如果收到信,知道子矜病了,一定会赶回来的,他成天最爱念叨的就是你们俩。” “可我哥不是在卫生院么,信寄到嘎查那边,他肯定收不到,不行,我得给他拍电报!”林子舒是个有主意的,立即说。 李志强眼睛一亮,笑道:“这个好,”他看了林子矜一眼:“就说子矜病了,想让他回来,他准保就回来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看看天色晚了,李志强不顾姐妹俩留下吃饭的挽留,坚持要回自己家:“我难得回来,我妈还等着我吃饭呢。” 林子舒用布包了一双家做的大棉鞋交给他:“强子哥回去时把这鞋给我哥带上,这是轮带底的,下雪鞋底子不湿。” 所谓的轮带是指矿上传送带上所用的传送皮带,当传送皮带磨损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被替换下来。 换下来的旧传送带被清洗干净,就成为老百姓做鞋底的好料子。 比起手工纳的鞋底子,这种用橡胶和腈纶丝复合压制出来的传送皮带,做出的鞋子更加结实耐磨,也更加省钱省事。 李志强接了鞋子出门,在黑子疯狂的咆哮中,抱头落荒而逃。 林子舒送李志强出门,回来亲昵地摸了摸黑子毛茸茸的大脑袋,声安抚它:“这是认识人,意思意思就行了。” 意思意思就是不要真咬呗? 黑子似乎听懂了,使劲地摇了摇尾巴。 送走李志强,林子舒回来在躺柜下边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拿出用手绢包着的几块钱就要出门。 林子矜怯怯地喊住了她:“姐,我也想去。” 林子舒犹豫一下便答应了:“好,穿厚点再出门。” 姐妹俩出了门,林子矜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林家住在粮站的家属院儿,与林家一排的共有两户人家,林家是巷子靠里面的一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半夜离家的原因 在烧煤取暖的北方,煤仓是家家户户的标配。 有的人家院子大的,便把煤仓建在院子里,大部分的人家则像林家一样,建在巷口或院子墙根旁边。 煤一般有块煤和面儿煤两种。 块煤用来烧火取暖做饭,面儿煤则用水浸湿了拌成糊状,专门用来封炉子,这样就不用天天生炉子了。 再往前一点儿,就是堆得高高的垃圾堆,本地人叫做灰堆。 这个年代生活物资的利用率极高,几乎没有多少生活垃圾,灰堆的主要成份正如它的名字,里面大部分是烧煤产生的煤灰。 东方红煤矿是金海市管辖内的十几个煤矿之一。 金海市建于五十年代,位于阴山脚下。 市区原址原本是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山野岭,因为建国后勘探出煤矿,国家决定开发,才有了大量移民的涌入。 林家也是十几年前才举家从几百里外的老家搬来,在东方红矿落地生根也不过十几年而已。 金海市毗临黄河,主要的产业就是煤。 新兴的金海市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城市,从各地迁徒而来的的人们,说着各种不同的方言,吃着自己家乡的特色饭菜。 原籍省的人们管省以外任何省市的人都叫做侉子,而外地人则把不论少数民族还是汉族的省人统一叫做蛮子。 蛮子和侉子们和谐相处,当然也免不了争斗矛盾,但总的来说,互相之间还是很能包容的。 家属院的前面就是粮站,隔着一条马路,斜对面就是邮局了。 街上还有未化的积雪,这个时候的路上也没什么红绿灯人行横道之类的,当然也没现代这么多的车。 姐妹俩站在路边等着过马路的当口,林子佼四下张望,看了看街景。 前世的她在学毕业那年的暑假期间,来大爹家住过一段时间,对这儿的印象极深。 林子矜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她那种震撼而艳羡的心理。 与农村到处散落,东一座西一座的房子不同,这儿的房子一排排盖得整整齐齐,水泥马路也还算宽阔。 虽然路面失修,看着破破烂烂坑坑洼洼,但毕竟是硬化过的路,下了雨也不沾泥。 不像农村似的,一下雨路面就泥泞得要命,脚一落下去,鞋子就被泥粘住抬不起来。 还有矿上的工人俱乐部。 那是林子佼生平第一次见到楼房,还有似乎里面货物应有尽有的大商店,还有粮站,卫生院,大药店 这些都曾经给她极大的震撼,让她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 将来她也要走在这样的路上,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可以坐在俱乐部的有靠背的椅子上面看电影。 而不是提着板凳走好几里路,忍着蚊子叮咬,看着公社放映队放映的露天电影。 和工人俱乐部的电影比起来,放映队放的那是什么电影啊。 风把幕布吹得鼓荡摇晃,电影里面的人物也跟着变了形状,就更不要说此起彼伏的,打蚊子的啪啪声了。 可是现在 林子矜打量着街景,苦笑着微微摇头。 她看到了什么? 一条长不到五百米的破破烂烂的大街,街道狭窄,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那在她心里曾经无比巍峨宏伟的工人俱乐部,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座低矮破旧的二层楼。 她曾经无数次咬着指头,挨个柜台看过去的大商店,显得破旧不堪。 她不用进去就可以想到,大商店里面的货物,还不如后世她工作的医院门口的超市齐全。 曾经让她无比羡慕的,引领潮流的年轻男女们,现在看来一个个营养不良的样子,十分的土气。 站在邮电局里,林子舒拿着拴着线绳的笔,字斟句酌地考虑着。 电报一个字一分钱,她在想该怎么写才能最大限度地省钱,林子矜还在回想思索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仅仅四十年的时间,我们的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当年那些令人羡慕,看着高不可攀的人和物,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土气和落后。 同样的建筑和东西,在不同的心境看来,区别竟如此之大,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邮局的工作人员态度很好,颇为熟稔地同林子舒打着招呼:“林给你哥发电报啊,这几天你们忙不忙?” 林子舒再次念一遍单子,才递了进去,笑着说:“忙倒是不忙,就是冬天天短亮得太晚,早晨出门有点害怕。” 听到姐姐说早晨出门,林子矜立即竖起了耳朵,她知道,也许姐姐凌晨四点半出门的秘密马上就要揭开了。 “怕啥啊,反正你有黑骑士护送,一般人哪儿敢惹你?”邮局的工作人员笑着调侃。 林子矜心头一动:黑骑士是谁?他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前世的子舒姐夫名叫何建中,是一名铁路职工,难道这时候他就出现了? 还是说,这黑骑士是姐姐的初恋男友? 她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看向姐姐,却见林子舒一副得意的样子哈哈笑道:“那是,我家黑子是很厉害。” 林子矜哑然失笑,原来她们说的是黑子啊。 职员接过电报纸登记算钱,头也不抬地说:“粮食单位的工作多好啊,每天都能吃油条,我不嫌早,要不咱俩换吧?” 话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换就换,我还羡慕你这干干净净又轻省的活儿呢” 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着话,从对话当中,林子矜已经将林子舒的工作猜了个九不离十了。 唯独让她有些奇怪的就是,这地方的早点开得这么早,竟然要四点半就去上班吗?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解答了林子矜的疑惑。 “没办法,矿上早班六点半换班,不到六点就有上班的人来吃饭了。” 那职员仍旧难掩羡慕:“可你能歇满满一下午啊。” 话说到这儿,林子舒只能微笑不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跟子舒姐去上班 对方怎么会知道,从早上五点开始,马不停蹄地干活直到下午一点多的辛苦? 更不要说,灶房里热得像蒸笼一样,现在是冬天还好,夏天时油锅前的温度高达四十多度,烤得人就像被水洗过一样。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擦黑,晚饭是林子舒动手,林子矜帮忙做的。 林子矜的主动帮忙当然又让林子舒地惊讶了一把,她比较心直口快,直接就问了出来:“子矜你不累吗?” 林子矜手里洗着土豆,茫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见妹妹脸上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手里的活计却没停下,林子舒心下宽慰,也不再多问,手脚麻利地和面。 这女子病了一场,是真的懂事了。 等林家明夫妇回来的时候,饭已经摆在桌上了。 每人一碗土豆面片汤,林子舒拿回来的油条被切成一段一段的放在盘子里,吃面的时候放面汤里泡着吃。 林子舒大概地同父母讲了林卫国的事。 害怕父母担心,她略过细节,也淡化了伤情,只说她拍了电报,趁着这个借口让哥哥回来过年。 林子矜也趁机帮腔:“我也想哥哥了。” 林家明木着脸不置可否,只是闷头吃面,看那样子就算是默许了。 郑桂花爱子心切,追问了几句,得知儿子没有大碍,还能趁机提前回家过年,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兼理所当然。 她一边吃饭一边嘟囔着骂了几句儿子不省心,倒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林子矜看得暗暗点头。 看样子子舒姐在家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大爹大婶担心子路哥的身体。 第二天凌晨,林子舒蹑手蹑脚起来收拾东西穿衣服,林子矜也悄悄地跟着爬了起来,快手快脚地穿衣服。 “你起来做甚哩?”林子舒声地问着,手上不停。 林子矜急急忙忙地套着衣服,把手工织的羊毛袜子穿在脚上,也低声说:“姐我陪你去上班。” “快不要!外面可冻,你就老实在家呆着,姐回来给你带油条吃。” 林子矜并不说话,手上动作飞快。 等林子舒下炕穿上鞋,把自己裹扎停当,拿了布兜子准备出门时,她也收拾停当跟在林子舒的后面。 “你回去,外面冻!”林子舒急道。 “我不回,我总比黑子强!”林子佼很是倔强。 林子舒郁闷,她想说其实你还真不如黑子。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人不如狗,说出来会伤了妹妹的心,只能换个说法:“你去了我还得照顾你!” “我不用你照顾,我还能帮你们干活!”林子矜很是坚决。 林子舒转念一想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想吃热油条?喝热豆浆?” 林子矜:“”她有那么馋吗,半夜起来就为了吃一口热油条和豆浆? 事实上,因为林子矜没有林子矜的记忆,所以对自己的认知不是很明确。 前世的林子佼生长在农村,母亲白如意家里是富农,又只有白如意一个女儿,从懒散惯了,不爱干活。 当地俗话说,女儿不强贴上娘(女儿干活不行,就得娘跟着受累的意思)。 同样的道理,摊上个不勤快的娘,女儿就比同龄人都要能干的多。 白如意家的孩子都是早早地当家,林子佼是家里的二女儿,七岁时就会踩着板凳给大人做饭,家里的鸡和猪都是她喂的。 所以她已经养成了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活儿的习惯。 然而林子矜却是家里的老。 母亲郑桂花自己能干就不说了,林子矜上面又有两个能干的哥哥姐姐。 她年龄的时候,大家都不舍得让她干活,后来想让她干活的时候,又嫌她干活不利落。 最终的结果就是惯出了林子矜的懒毛病,什么家务都不会做,走到哪儿眼里连个活计也没有。 看着妹妹满脸不服气的表情,林子舒终于妥协了。 她无奈地把自己的红黑白三色格子围巾摘下来,将林子佼的脑袋带脖子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又拿了郑桂花的红色方块流苏围巾,给自己围上,林子舒拍拍妹妹:“走吧。” 门打开,刺骨的冷风立即灌了进来。 尽管林子矜捂得很严实,但在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里,家做的棉袄棉裤根本挡不住外面的严寒。 外面黑漆漆的,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照着院子,黑子已经乖巧地蹲在狗窝门口等着。 林子舒过去解开狗子颈中的项圈,黑狗兴奋地低呜两声蹿了出去。 手电筒的光柱一晃一晃,姐妹两人冻得缩着脖子,沿着街道快步走着。 黑子在她们身前身后撒着欢儿,时不时停下来抬腿在墙角边撒尿。 林子舒上班的粮站下属食堂,位于白房子粮站门口。 她们的家则是在红房子粮站家属院,两座“房子”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三里地左右。 姐妹俩和黑子连走带跑地到达食堂时,时间才刚刚过去了二十分钟。 白房子粮站下属的食堂孤零零地建在马路边,周围多数是民房。 这儿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算好,但它是白房子上矿工人的必经之路,是以食堂的生意还算不错。 漆成淡蓝色的食堂木门上挂着大锁头。 林子舒拿钥匙开了门,把妹妹安顿在灶边暖和些的地方,黑子则很自觉地蹲在门口。 外边是饭堂,摆了四张桌子,里边的灶间靠墙两个大灶眼,紧挨着则是极长的一溜面案子,都用白铁皮包裹得严严实实。 案子上放着满满两大铝盆和好的面,那盆看着比家里的大洗衣盆还要大上几分。 林子舒腰里扎了黑蓝色的围裙,胳膊上套着同色套袖,洗了手开始拆面。 地上放着并排的两个方凳,她把面盆端下来放在方凳上,用两只拳头不停地捶打着面。 每隔一会儿,林子舒便要提起面的四边,像叠包袱皮似的向中间叠起来,再继续捶打的动作。 不一会儿的功夫,食堂的其它员工也到了,不大的灶间顿时热闹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忙碌的小食店 另外两名妇女一个熬豆浆,另一个也开始拆另一盆面。 林子矜闲着没事,向姐姐要了抹布去擦桌子。 妇女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见她勤快,笑着说:“女子,把桌子擦了就行,凳子不用擦。” 林子矜以为擦桌子和凳子的抹布是分开的,她答应一声,向姐姐问擦凳子的抹布在哪儿。 大婶哈哈笑道:“凳子不用咱们擦,一会儿自然有人擦。” “没事,我擦就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子佼说。 另一个年轻些的笑着接道:“子矜这女子懂事能干,眼里有活儿,跟你姐一个样。 不过凳子真不用擦,一会儿来了人,谁坐就用谁的裤子擦。” 恰好中年男子也给炉子里加了煤进来,闻言几人一起哈哈大笑。 林子矜也跟着笑,觉得这种上班的气氛也挺好的。 然而她很快就顾不上笑了。 将近六点,第一拨准备上早班的矿工到了。 几乎是在几分钟内,卖饭的窗口前便挤满了人。 室内乱糟糟的都是人,钱和粮票被一只只粗壮的手抓着递进去,油条和豆浆被递出来,食客们再自己端着离开。 林子矜很自觉地帮着收拾桌子,只要看到有人吃完饭离开,就立即把桌上的盘碗收回灶房,放到一个大铝盆里。 铝盆里装满了水,刚才让她不用擦凳子的大姐专门负责洗碗。 另一个大盆里装着清水,洗过的碗淘一遍,被扣在豆浆桶的旁边等待着重复使用。 吃饭的人川流不息,窗口负责收钱的大婶一边收钱找钱,嘴里大声地算着账,报着钱数和食物的品种数量。 硕大的油锅跟前,那名中年男子则操着一把片刀,咔咔咔咔连刀快剁,将面剁成块的长条,拿起两块叠在一起随意一捏,沿着锅边放进油锅里。 另一边的的林子舒抓着一种细钢筋焊成的,形状像长方形风车叶片的铁笊篱,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油条。 葵花油和豆浆的香味充斥着食店。 白色瘦的面块在油锅里翻滚着,渐渐变得金黄肥胖,被捞出来放在铁制的筛子上控油,又一盘一盘地端出去。 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林子矜跟着帮忙。 她发现,店里这几个比子舒姐年龄都大的员工,隐隐然竟都听子舒姐的指挥在做事。 工人们一茬一茬地进来,又一茬一茬地出去。 先是上早班的矿工,接着是下了夜班的矿工,他们的脸上明显地带着疲惫。 再接着的便是市属单位的职工和矿上的行政人员,他们上班的时间要比矿工晚一些。 直到快九点时,最后一波食客来了。 这是些退休的老头子,也有带着孩子的妇女,他们吃饭的速度就慢了许多,看着不慌不忙的。 十点整,食店宣布早点停止,林子矜终于放下手中的抹布,坐在凳子上喘了口气。 好忙,好累啊。 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林子舒将顾客偶尔剩下的,被咬过的油条包起来,准备拿回家给黑子吃。 直到这时,食店的几名职工才顾得上吃早点。 林子舒给林子矜端了油条和豆浆,又跟收钱的大婶说了,钱和粮票从她的工资里扣。 几个职工都笑着表示不用,中年男人很会说话:“不就是二两粮票么,子矜跟着忙活了一上午,吃点东西也没啥。 再说了今天的油条又剩下了,反正也得给大家分着带回去,子矜吃了还正好帮咱们处理了。” 洗碗的大姐则是赞叹不已:“子矜这女子眼里有活儿,今天有她在,都没用我出去收过碗,她一个人就把外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是啊,”收钱的大婶也跟着夸林子矜:“我家女子和子矜同岁,哪有这么机灵啊,子舒你妹妹这是跟你一样能干。” 林子舒乐呵呵的,她也没想到妹妹这么能干,得到了所有人的夸奖。 林子矜被夸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吃饭。 她这才知道,职工在店里吃饭,每个月都要交粮票和钱的,每天二两粮票一毛钱,两顿饭管饱吃。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福利了。 林子矜有点明白,为什么邮电所那个姑娘会羡慕姐姐了。 这个年代每人每月的粮食定量是二十七斤,其中百分之六十是粗粮,包括高梁米玉米面和三合面。 每月每人二两素油,多数是葵花油,胡麻油虽然有,却几乎买不到。 而他们吃的油条是纯白面用油炸出来的,还管饱吃。 在这个时代,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就算脏些累些,也算值得。 吃完饭,几名职工又忙着准备中午要卖的饭。 中午食店卖的是面条,林子舒动手和了满满一大铝盆面。 林子矜看着暗暗心惊,这些面怕是能煮出二三百碗面条,就这么个四张桌子的食堂,一中午卖二百多碗面? 她总算知道,姐姐昨天回到家里,为什么倒头就睡了,不由得有些心疼自家姐姐,挽起袖子洗了手凑过去:“姐姐,我帮你揉面。” 本地人有句俗话,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意思是老婆得多挨打才能听话,面团得多揉揉才能好吃。 姑且不说前一句对不对,但后一句话倒是句大实话。 面条的筋道程度和揉面的次数力度息息相关,如果面揉不到的话,面条做出来就不好吃。 林子舒摇摇头:“不用了,这会儿阳婆(太阳)也高了,你自己回家吧,回家还能帮妈做个饭。” 林子矜心疼林子舒,林子舒也有些心疼妹妹。 她已经做惯了这些,可妹子还从来没受过这种累。 再加上中午还有一顿饭,店里其它人不收她的钱和粮票,林子舒就不好意思让妹妹留下吃中饭,便打发着妹妹自己回家去。 林子矜心里暗暗叫苦,她和林子舒来的时候还是凌晨,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她只顾着低头走路,根本就没记路。 如果这是真的林子矜,自然不会在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迷路,可她是林子佼,根本对这儿都不熟悉的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这个人是她今世的丈夫? “好,那我回去了。” 林子矜说,心想鼻子底下长着一张嘴,她不认识路,难道还不会问吗,这大白天的,怎么也不会把她丢了吧。 临出门时,林子舒又把分下来的油条和给狗攒的碎块油条递给她:“把狗食给黑子带回去。” 林子矜提着油纸包,慢慢地沿着路走着。她依稀记得来时一路都是柏油路,现在回的时候也沿着柏油路走,肯定是没错的。 黑子那只大笨狗,如果它没乱跑的话,说不定还能带着她回家,林子矜在心里埋怨着黑狗,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走着。 路两边的房子显然都是经过规划的,整齐的一排一排,远处低矮的山坡上,也有很多一排一排的房子,还有倚山势而建的独立的房子。 这时候临近中午,气温有所升高,但还是冻得人牙关直打颤,林子矜加快脚步,决定等走到前面那个岔路口的时候,她就找个人问路。 她家就在粮站后边,只要能找到红房子粮站,就能找到她家。 “林子矜?”附近传来有点不确定的低喊声。 林子矜捂得严实,只隐约听到一点,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似乎没什么人。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路边的巷口站着个男生,见林子矜驻足张望,知道自己没认错人,便急急地跑几步追了过来。 “林子矜!”这次的声音大了许多,也确定了许多,林子矜这次听得清楚,转头看过去,立即愣住了。 这个人 这个人是年轻版本的郝南仁?是当年子矜姐的老公,那个模范丈夫,五好男人? 林子矜立即想起她穿来之前和姐姐的对话,想起家族微信群里,一众亲戚对这位姐夫的赞美之辞。 棉帽子下面淡淡的眉毛,还算好看的内双眼皮,冻得红彤彤的鼻子,略厚的嘴唇,瘦削的脸上透着几分憨厚和稚气,正用欣喜又透着几分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林子矜心里忍不住想笑,这就是姐夫年轻时的样子? 她对郝南仁的记忆还停留在后世那个顶着一张秃顶的大胖脸,大腹便便,市侩精明的油腻老男人的样子。 乍一见到这个颇有几分英俊的瘦削少年,心里倒有些奇怪的感觉。 原来,每一个油腻中年都曾经有着少年时英气勃发的样子。 原来,姐姐和姐夫在这时候就互相认识了啊。 这样的话,他们俩人倒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了。 只不过现在她顶替了姐姐的身体活着,她接受了林子矜的父母和姐姐,是不是也要接受这个少年? 林子矜想着这些事,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前世的姐夫。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穿着黑蓝色的破旧棉袄,袖口和前襟部位磨得变了颜色,黑色的臃肿的棉裤,黑色的条绒棉鞋,鞋头大脚趾的部位打着两块对称的补丁。 他没戴手套,两只手互相拢在袖筒里,眼巴巴地看着她问道:“林子矜,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去哪儿?”。 林子矜犹豫一下回答:“我回家。” “嗯,你家是在红房子粮站后边吧?我要去邮电所寄信,正好顺路,咱们一起走吧。”说着话郝南仁便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红房子是矿务局所在地,大商店,俱乐部和一些行政单位都在那边,白房子这边除了有个粮站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邮电所。 林子矜无语,一边庆幸着不用找人问路了,一边又暗想着,这个人是她前世的姐夫,如果命运按照前世的轨迹行走,那么他也将是她这辈子的丈夫。 想到这儿,林子矜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郝南仁双手拢在袖筒里,缩着肩膀,甩着两条大肥棉裤腿,像是有人追赶似的快步走着。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似乎在看她有没有跟上来似的。 这样的情形很是奇怪,少男少女之间隔着两米多的距离,默不作声地走着,谁都不说话。 林子矜大病初愈,又在食店累了一上午,其实是有点跟不上郝南仁的步子。 走这么快干啥啊? 林子矜快走几步,心里有些恼怒地想,这位姐夫就一点都没考虑到女士的体力和速度吗? 正想着,就见郝南仁回头看了看,停下了。 林子矜拖着沉重的腿慢悠悠地走过去,就听到郝南仁问道:“今天下午学校有元旦茶话会,你去不去?嗯,那个,你的病好了吧?” “元旦联欢会?” 林子矜恍然想起,今天是1号,明天就是元旦新年,学校里组织联欢会倒是正常的。 做为一个心理年龄四十多岁的人,本来应该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的,可不知为什么,林子矜的心里浮现出强烈的,想要去凑热闹的愿望——这个年代的茶话会是什么样?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她张口便说:“去吧,我的病好多了。” 郝南仁脸上立即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也不说话就又继续朝前走着,声音里却是由衷的喜悦:“下午四点半到校,五点开始,自己带吃的。我想你也会去的,你我这几天还挺担心你的,也不方便去看你,那天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看你,当时你睡着了没醒,也没说上话。” 说着他回头极快地看了林子矜一眼又扭过头去,步子迈得飞快:“林子矜,你瘦了很多。” 少年说话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劲,林子矜心中一动,难道姐姐上中学时就和郝南仁早恋了? 这真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凭心而论,因为前世的关系,她对郝南仁的印象很不错。 至少姐姐的家庭和睦幸福,郝南仁也不像冯谦那样精于算计,冯谦不仅跟妻子都要耍心眼儿,还与许多女人有染。 可是如果让她现在就同郝南仁谈恋爱,林子矜还真不愿意,一方面,她总觉得自己不是林子矜,而是林子佼;另一方面,她才十六岁,还打算考大学呢,现在谈恋爱算个什么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她变了? 其实前世的她对郝南仁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这位姐夫从做买卖开始白手起家,一步步地做大。 堂姐林子矜开始时在粮站做大集体工人,后来粮食单位解体,姐夫的生意也做大了,她索性就从单位买断了,回家和姐夫做生意。 他们两口子的感情似乎很好,印象中林子矜总是一幅幸福的模样。 林子矜记得,直到穿来的那天,病房里前世的林子矜还说,她没啥大毛病,是郝南仁非得要她住院检查身体的。 果然还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的婚姻来得靠谱。林子矜想起前世的事,心里感叹。 像她和冯谦这种经人介绍的夫妻,互相了解不深就匆匆地结了婚,谈恋爱时竭力掩盖着的各种缺点和问题,等到日子过久了,就都慢慢地浮了出来。 冯谦的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冯谦性格中那种对任何人包括亲人都有的狡黠和算计,都是她婚前没有发现的。 不怪人家藏得深,只怪她瞎眼匆匆结了婚。 见林子矜不说话,郝南仁有点别扭,他不知道林子矜是什么意思,以往爱说话爱笑善解人意的女孩,怎么今天感觉变了个样儿呢? 难道病了一场让林子矜变化这么大? 想了又想,郝南仁也找不到原因。 他只能低着头闷闷地走着,和林子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声说着话。 “你这是去哪哩?” “去我姐单位来。” “你病彻底好了?” “好了。” “那咋不去上学哩?” “我妈让我缓缓再去。” 林子矜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远远地望见了粮站上方用砖砌出来,又用水泥抹出来的牌子上的八个大字:以粮为纲,全面发展。 “我到了,再见!”她急急忙忙打声招呼跑着回去,马尾辫迎风飞扬。 “再见。”郝南仁声音发闷,他有点无措也有点疑惑地看着少女从他身边跑过去。 林子矜似乎变了? 以前林子矜很喜欢和他聊天。 多少次一早上学,天还麻黑着的时候,她和他就一前一后远远地相跟着,聊着班里和学校里的事,有时也说说她家里的事。 每次走到校门口不远,两人便有些不舍地放慢脚步,期望能同对方多单独相处一会儿。 甚至有那么几次,林子矜还把她妈给她带的白面馍掰下来一半,像做贼似的塞在他的书包里。 可是今天她似乎很沉闷,而且似乎对他有点警戒的感觉? 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团鲜艳的红色棉袄,红黑白三色的围巾拐进粮站后边消失不见,郝南仁才慢慢地往回走。 他和林子矜两人之间从没说过超出同学友谊的话,互相也没许诺过什么,当然更不像许多早恋的同学那样拉拉手,传个纸条什么的。 但郝南仁就是知道,他相信林子矜心里也知道,他以为两人心照不宣:他们之间是不同的。 可是今天,他突然觉得事情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似乎变了。 少年再次停下来回头看去,当然没有看到少女的身影。 他用脚尖踩着路边的积雪,听着积雪嘎吱嘎吱地响着,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身回去。 其实郝南仁并没有什么信要寄,只是恰好遇到了林子矜,想要陪着她走过这一段路而已。 能够陪着喜欢的女孩走一段路,让少年的心里塞满了喜悦,然而林子矜的态度,又让少年郝南仁觉得非常不安。 他决定,今天下午去了学校,要找个机会,好好地同林子矜谈一谈。 林子矜进了自家院子,发现黑子已经回到家里,大概是林家明或郑桂花已经给它戴上项圈,拴了铁链。 见主人回来,黑子兴奋得直蹦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油纸包,尾巴摇得飞快,简直能摇出一朵花儿。 林子矜打开碎油条那个纸包,将碎油条一块一块地扔给黑子,狗子一次次地高高跳起,矫健有力。 待油条全部吃完,黑子停下来歪着头看着她,亮晶晶的褐色眼眸里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 林子矜亲昵地摸摸黑子的耳朵,躲避着它凑过来要闻纸包的湿漉漉的鼻子,冲着它摊摊手:“没了,剩下的是人吃的。” 回到屋里,看看座钟已经十一点了,林子矜学着郑桂花的样子,像昨天那样烩了菜,又试着兑碱蒸了饼。 等郑桂花和林家明回到家里时,饭已经熟了。 林子矜揭开锅盖,登时傻了眼。 菜烩得还行,只是那饼 不像昨天的饼白白的喧腾腾的,今天的饼瘦巴巴的,黄得像染了色似的。 郑桂花凑到锅前一看,立即就拉下脸,转身出了厨房。 家里的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林子矜都没见过郑桂花这幅模样,当然她今生穿来也才刚一天的时间。 她一时之间有些发傻,愣了一会儿,将饼拾出来端上饭桌,又将菜盛了上去。 郑桂花拉着脸不说话,林家明见这黄褐色皱巴巴的饼也是一愣,但他没说话,拿起饼就开吃。 林子矜心地看了郑桂花一眼,低声说:“妈,吃饭吧。”给她妈夹了一块饼。 郑桂花拉着脸开始吃饭,吃了两口之后终于没忍住,开始批评林子佼。 “你做不了饭就别做,别糟踏粮食,好好的一顿饭,看让你做成了甚样子!” 她用筷子用力地戳着饼,唠叨个不停。 林子矜第一次见这位前大婶,现亲妈的这种态度,立即懵了。 前世的她学做饭时还,也就七岁多点的模样,不论做好做坏,她妈白如意都没骂过她,做成啥样吃啥样。 可大婶这是? 前世的大婶也不这样啊?她所见的大婶,不论对爷爷奶奶还是二伯家的几个孩子都很温和,也算得上大方。 怎么因为自家孩子一顿饭没做好,她就能发这么大的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葵花子与桔瓣糖 “听你妈的话,不会做饭得好好学着,女子家的,将来不会做饭怎么出门?到了婆家也让人家看不起。” 林子矜明白,在林家明的语境里,出门的意思就是去别人家做客,前世她的父亲林家亮也经常这么教育家里的孩子,要有规矩,不然的话出门会被别人笑话。 林子矜点头答应着,拿起筷子吃饭。 这一顿饭吃下来,郑桂花的脸一直都阴着,看着特别的不高兴,饭桌上的气氛比昨天还要沉闷几分。 吃完饭,林子矜一边收拾桌子,想起郝南仁说的茶话会的事,又怯怯地开口:“妈,我们学校今天组织茶话会,我我想去。” 郑桂花脸色不愉,想说什么又忍住,只是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她倒也没有驳回林子矜的要求,想了想说:“凉房里还有点儿瓜子,拿拿出来,让你姐给你炒熟了,拿点到学校吃。” 这就算是同意了吧? 林子矜一阵喜悦,急忙道:“谢谢妈。” “谢甚哩谢,少来这套。记住,等你姐回来给你炒,可别自己乱炒一气,又糟害东西! 这么大的女子了,连个饭也做不好,能干成个甚”郑桂花说着把碗收起来,站起来放到厨房去。 林子矜答应着,又主动洗了锅碗。 下午林子舒回来,照旧是先倒头大睡,等她睡起来,林子矜说了瓜子的事,林子舒痛快答应:“行,姐给你炒好了,再给你装个口袋。” 锅铲翻飞,葵花子在铁锅中被翻炒。 葵花子上的花纹由黑白条纹逐渐变成黄黑条纹,炒葵花子特有的香味也渐渐散了出来。 林子舒专注地翻炒着葵花子,林子矜对于郑桂花中午时的火气还有几分不解,这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姐,我今天蒸饼了,不过放的碱太大了,蒸黄了。” “哦,那是碱把发面拿住,发不起来了。”林子舒专注地看着葵花子的火候,翻动着铲子又笑着问:“又挨骂了吧?” 听到又字林子矜明白了,看来饭做不好挨骂是正常的。 她立即释然笑道:“骂了,男女混合骂,妈让我做不了别做,爸让我听妈的话,不然的话以后出门要被人笑话。” 林子舒没有一点意外的情绪,习以为常地笑了笑,也没安慰妹妹。 在林子舒看来,这也没什么可安慰的。 她学做饭的时候比这挨的骂多得多,做稠了要骂,做稀了也要骂,淡了咸了软了硬了都要挨骂,有时候还要被她妈戳几指头或打几巴掌。 直到现在,林子舒做的饭如果不合郑桂花的口味,也要挨骂的,至于犯了其它的错误,挨一顿打也是常事。 天底下哪有父母不打孩子的? 子矜毕竟是家里的老,她娘骂她骂得不会太重,就让她骂几句也好。因为子矜大病初愈的原因,她娘已经好几天没骂子矜了,估计忍得也是很辛苦的。 葵花子火候到了,林子舒把锅端下来,在炉子上烧了水,又把葵花子盛出来,从躺柜里找出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口袋,装了大半袋瓜子,用袋口上缝着的细绳扎好口袋,递给林子矜。 “子矜,拿上去学校吧。” 林子矜接过还有点烫的布袋,点点头答应。 这年头大家都没钱,副食品也少得可怜,班里组织的联欢会也不买食物。 同学们各自从家里拿些吃的东西,到时候搀和在一起,品种也不少,还好吃。 甚至直到后世的她上了中学,每逢联欢会也还延续着这种物美价廉的做法。 林子舒看看林子矜的样子,又把她按在镜子前坐下,帮她梳了两个辫,左看右看满意不少,这才放开了她。 “好了,你去学校吧,可惜你这女子甚也不会,参加联欢会也就是坐着看看热闹。” 林子矜看看镜子里漂亮些的自己,心情好了许多,笑着问道:“我就是不会,姐你会甚了?” 林子舒笑着戳她一指头:“我甚也不会,不过咱哥可是甚也会,会拉手风琴,吹口琴,会吹笛子,还写得一手好大字。” 林子矜脑中回想着前世林子路的样子,笑着说:“哥哥还是个全能型选手啊。” “那可不!”林子舒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下午不到四点,林子矜便将葵花子放进书包出了门。 她不知道二中怎么走,打算着路上问问别人。 没有想到的是,林子矜顺着大路没走多远,在邮局拐弯处的岔路口停下来左右张望,打算找个路人问一下路的时候,前面不远处又传来低喊声。 “林子矜?” 压得很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有些熟悉。林子矜顺着声音来路看过去,就看到了冻得不停地倒换着双脚的郝南仁。 在现在的林子矜看来,郝南仁就是个人形gs导航仪,每到需要问路的时候,他就会自动出现。 她心下一喜,这下子不用问路了。 两人还是维持着上午时的状态,一前一后地走着。 “你带了甚?” “我姐给我炒了葵花子。你呢?” 郝南仁憨厚地笑笑:“我带了几块糖。” 林子矜也不知两人是不是一个班的,为免漏馅也不能多问,只能等到了学校看情况再说。 两个人穿过大街,绕过巷,中间还经过一条运煤的铁轨,走了约摸二十分钟左右,远远地就看到了二中的校门。 离着校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郝南仁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待林子矜走近,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塞在她的书包里:“这个给你自己吃,在班里可别拿出来。” 不然就被同学们吃了,他可是只给她一个人带的。 没想到林子矜倒退一步没有接纸包:“我不要。” 郝南仁看看来往的学生,有点急躁:“你拿着吧,这是我家亲戚从外地带来的桔瓣糖,可好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联欢会 说着话,郝南仁快走几步靠近林子矜,把糖包塞在她的手里,像是怕她追上来似的,转身向校门口跑开。 林子矜无奈地想追上去还给他,却被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喊住了:“林子矜,你来学校了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咱们相跟上一起走?” 林子矜回头,叫她的是一个圆脸的少女,略微发黄的头发扎了个马尾,衣着朴素干净,笑容憨厚,背着个很旧的书包,边挥手边向她跑过来。 少女跟到近前,亲热地挽住林子矜的胳膊,拉着她一齐向校门口走,不时地偏着头看她,脸上是高兴的笑容。 “林子矜,看样子你的病全好了啊。”她略显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低声说:“你这家伙病好了不来找我,快说,郝南仁刚才给你什么了?” 林子矜有些慌,看样子少女跟子矜姐关系不错,可是她却对这少女一无所知,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前世的林子矜佼受儿子璋的影响,倒也读过几篇穿越文。 她看着少女憨厚的笑容,心里暗暗埋怨:说里每一个穿越过来的人都有原身的记忆,为什么她就没有子矜姐的记忆? 少女还在打量林子矜,同时用胳膊肘轻轻地顶她的肋下,低声威胁:“快说哦,郝南仁给了你什么,不说我就抢过来自己看了!” 说着话她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拽住了林子矜的书包带,像是真的要动手。 林子矜生怕这女孩子喊出来,急忙妥协道:“你别胡闹,就是几块糖。” “哦嗬嗬,糖啊,拿出来让我看看甜不?”少女却是一副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抓着她的书包做势要掏。 校门口的学生不少,林子矜无语,她不知道子矜姐和这女孩子的关系,也不好直接拉下脸来赶人,只得不住推托。 “别别,我打算把它还给郝南仁呢,哪能随便拿他的糖。” 听了林子矜的话,少女停下手,侧身认真地瞧了瞧她笑道:“咦,林子矜你变了啊。” 这是林子矜穿来之后,第一次有人直白地说她变了。林子矜愣了一下,有点心虚,便没敢接茬。 女孩子却没发现她的异样,笑嘻嘻地道:“以前你俩不是经常互相换吃的么?也没见你给人家退回去啊。”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校门口,周围的学生渐渐密集,有人跟她俩打招呼:“林子矜,殷秀丽,你们来得挺早啊。” 被这么一打岔,殷秀丽不再研究郝南仁的事,拉着林子矜迎了上去,同那名女生说笑起来。 冬日的校园里,一排排教室顶上的烟囱冒着浓烟。 少年男女们多数穿着样式简单,颜色沉闷的棉袄棉裤,在校门口聚集,又分散开来走向各自的教室。 林子矜跟在两个女孩儿后面,进了高二七班。 教室里还很冷,后方的空地上支着一个铁炉子。 几个男孩子刚刚点着炉子,刚点着的炉火不是很旺,炉片上还在向外冒着青烟,教室里烟雾蒙蒙,呛得人不住地咳嗽。 “别关门!殷秀丽你把窗户也打开散散烟,这烟囱用了一冬天,该拆下来敲一敲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对殷秀丽说,他手里抓着钢筋弯成的炉钩,在铁皮做成的烟囱上敲打着。 梆梆的声音混合着咳嗽的声音,人不多的教室里很是热闹。 殷秀丽将窗户打开,一边咳嗽一边喊:“苗伟你这个马后炮,炉子都点着了你才说打烟囱,早干什么去了。” 那男生哈哈一笑也不反驳,踩着凳子移动着,把将近两米长的烟囱挨着敲打一遍,这才跳了下来:“过完元旦就放假了,这烟囱等明年开学再打。” 他的目光停在林子矜身上,笑容开朗干净:“林子矜,你的病好了?” 林子矜从刚才的对话中,已经知道这男生叫苗伟,捂着嘴咳嗽两声,笑着打招呼:“谢谢苗伟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林子矜这话一出口,苗伟愣了一下,教室里也有瞬间的安静。 殷秀丽踩着凳子开完最后一扇窗户,却并不从凳子上下来,而是踩着相邻的几个凳子一步步地过来。 直到林子矜身边,殷秀丽才腾地跳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林子矜病了一场,说话也变了味,怎么这么酸溜溜的呢? 谢谢苗伟关心,我的病好了,哈哈!” 她捏着嗓子学着林子矜刚才的话,另外几名同学也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林子矜。 林子矜有些发窘,同学们在课下的说的是本地方言,她的本地方言说得不是很好,倒被殷秀丽取笑了。 苗伟也跟着笑,岔开话题指挥着几名同学干活:“好了好了,殷秀丽你别笑了,你们几个把桌子摆好,赵立冬你往地上洒点水,一会儿同学们就都来了。” 说着话他招呼林子矜:“林子矜病刚好就别干活了,先坐在炉子这儿烤烤火,我给炉子加点煤,火旺了教室就暖和了。” 教室后方堆着一堆煤,他很快地用铁皮簸箕拣了些块煤添到炉子里,另外几名同学则把桌子摆成一个圆圈。 几名女同学拿出用彩色绉纹纸剪好的拉花,七嘴八舌地指挥男生挂上,苗伟已经弄好了炉子,也跟着去帮忙。 一群半大少年男女大呼叫,嘻嘻哈哈的,教室里很是热闹,林子矜被气氛感染,也跟着殷秀丽说笑起来。 炉子里的火苗呼呼地燃烧着,炉缝里不再冒烟,教室里渐渐变得暖和。 不待苗伟指挥,殷秀丽便再次踩着凳子关上窗户。 不时有同学说说笑笑地进了教室,各自找位置坐好,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块和黑枣红枣之类的食物放在桌上。 七班的班主任老师姓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方头方脑的,眼睛嘴也。 他上台讲了几句话,带着大家朗诵了一首领袖诗词,便把主持节目的重任交给了班长苗伟和文娱委员,自己笑呵呵地坐在门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郝南仁来砸场子 接下来的节目很是出乎林子矜的意料。 表演节目的同学多数是唱些很有这个时代特色的草原歌曲,也有一些诗朗诵和笛子之类的表演,却没有她想要看到的革命舞蹈和红歌之类的节目。 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结束不久,学生们不愿再唱红歌跳忠字舞,现在好容易有了放松的机会,草原歌曲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 钢枪紧握战刀亮闪闪 祖国的山山水水牵着我的心 决不容豺狼来侵犯 阿爸帮我饮战马 阿妈给我缝补衣衫 挤奶的姑娘向我招手笑 喝一杯奶茶情意深” 歌声整齐嘹亮,林子矜跟着同学们打着拍子低声哼唱着,几名活跃的男生离开座位到中间的空地上,两手向前平伸起伏抖肩做骑马状,教室里气氛热烈而欢快。 击鼓传花的游戏则把这种气氛推向了高潮。 一朵红色绉纹纸扎成的大花在同学们中间飞快地传递着,因为没有鼓,只能就地取材,一名蒙着眼睛的同学用炉钩子有节奏地敲着火筒,每次停下的时候,被抓包的同学便要出一个节目。 这游戏的随机性太强,其中不乏什么才艺也没有的学生被抓到,于是便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节目,林子矜也终于看到了她心心念念想看的忠字舞。 这是一种舞姿简单,动作有力的舞蹈,有人认为它源自内蒙古的安代舞。 这种舞蹈由充满着青春气息的学生们次第跳来,看着倒也颇为赏心悦目。 敲烟筒的声音不急不缓,待花儿再次落到林子矜手中时,炉钩子悬停在空中,停止了敲击。 “林子矜,来一个!” 几个同学带头起哄,很快更多的声音加进来,起哄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就连班主任方老师也凑热闹跟着鼓掌起哄。 林子矜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她不会跳忠字舞,虽然会唱些草原歌曲,可她怎么知道那些歌曲在这个时代有没有出现啊? 毕竟前世的她这时候才八岁,还在农村呆着什么也不懂,就算听过歌曲,也多数是些蛮汉调之类的民歌。 总不能把蛮汉调或后世的流行歌曲拿到这儿来唱吧? 见林子矜这副样子,同学们鼓噪得更厉害了,起哄的声浪都快要把窗玻璃震碎了。 “林子矜来一个!” “来一个!” 林子矜窘迫得都快坐不住了,就连殷秀丽都笑着推她,跟着起哄。 “我来替林子矜出节目!” 闹哄哄的声浪里,少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很是突兀。 众人的目光都看过去,苗伟笑着站起来掏出一支口琴扬了扬:“我来吹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大家看怎么样?” 在千篇一律的草原歌曲和诗朗诵中,这可是个新鲜的节目,大家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转向苗伟起哄。 “班长还会吹口琴啊,怎么以前都没露过?” “好啊好啊,一首不够,要替的话就得两首!” “先吹一首听听!大家满意了才算数!” 苗伟不再多说,将口琴放在嘴边。 教室里安静下来,悠扬的琴声中,有同学不自觉地跟着唱起来。 随即便有更多的同学加入,歌声由涓涓细流变成了全班同学的大合唱。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曲终了,喝彩声震天,学生们都喊叫着要苗伟再来一个,有人便旧事重提:“班长,刚才大伙不是说了要替林子矜就得双倍,你倒是兑现啊!” “是啊是啊,再来一个,好人做到底嘛!” “再来个三套车!” 少年男女们七嘴八舌地吵吵着,教室里热闹极了,林子矜却是心下又惊又怕,低下了头不敢看教室门的方向。 刚刚歌曲还没结束的时候,郝南仁和另外一个男生进了七班的教室,现在就在门边的空地上站着。 他们来做什么?郝南仁该不会又来跟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不会吧不会吧?教室里这么多人,他不会这么无法无天吧? 林子矜心虚的同时有些恼恨,为什么别人穿越过来都有前身的记忆,可她就不知道之前子矜姐和郝南仁是怎么回事呢。 林子矜微微抬起眼偷偷看向郝南仁,见他脸色不太好看,目光在她和苗伟之间转来转去,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恼怒。 跟他随行的男生个子不高,长得虎头虎脑的,这时候凑在七班的班主任方老师耳边低语几句,方老师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同学们安静一下!”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林子矜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不知道郝南仁和这男生要做什么? 方老师微微侧身介绍两名男生:“三班的两位同学代表三班来为大家献歌,大家鼓掌欢迎!” 殷秀红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郝南仁和那男生,用胳膊肘轻轻地推了推林子矜。 “是郝南仁呀,看来三班的代表就是他俩了,也不知实力怎么样。 咱班光顾着自己玩,还没选出代表去别的班交流,可不要被别的班比下去才好。” 这种交流是二中的传统,各个班级有活动时,班级之间都会派相关方面的“高手”去各班交流,其中也暗含着比试的意思。 类似元旦联欢会这样的活动,自然就是一些歌喉好或擅长舞蹈乐器的同学出面了。 掌声噼噼啪啪地响起来,林子矜反倒松了一口气,抓着殷秀丽的手也放松了一些:原来郝南仁来七班是公派,不是来找她的。 心头的大石放下,林子矜立即露出真诚的笑容,也跟着大家鼓掌。 郝南仁和虎头虎脑的男生说了几句三班和七班增进友谊共同进步之类的话,便放开嗓子唱了起来。 唱的正是方才同学们要求的歌曲之一,三套车。 两人每人一段应和着唱起来,郝南仁用z文,那虎头虎脑的男生则是用俄文,两人的嗓音各有优势,歌声深沉舒缓,虽然没有伴奏,感染力却是十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死缠烂打 “是啊,可不能比别的班落后。” 文娱委员一边鼓掌,一边跟身边的人低声议论着,选哪几个人合适。 待掌声平息下来,三班的两名男生鞠躬感谢。 虎头虎脑的男生说了几句场面话,邀请七班的同学去三班玩,便扯了扯郝南仁,示意他该走了。 还有八班和九班没去呢。 郝南仁却是纹丝不动,目光扫过正笑着和同学说话的苗伟,又看向林子矜。 林子矜心下突地一跳:这家伙该不会想闹什么夭娥子吧? 世上的事经常都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郝南仁推开同班男生扯他的手,反倒向前一步,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林子矜脸上掠过,落在苗伟的脸上。 “刚才进来时听到同学们说,要找人替七班同学出节目?” 郝南仁狡猾地故意没提起苗伟和林子矜的名字,朗声说道:“为了三班和七班的革命友谊,我和王东同学愿意代替七班同学再唱一首友谊地久天长,祝愿七班和三班的同学友谊地久天长!” 他本来打算自己唱这首歌的,考虑到这样做太明显,话到嘴边又加上了王东。 七班的同学集体惊讶——还有这种操作?外班的同学替本班的同学表演节目? 你算老几啊?没看我们班长还在那儿站着吗? 殷秀丽带着几分担心地扯了扯林子矜的袖子,声音压得低低的道:“林子矜,我敢说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王东也在扯郝南仁的袖子。 说好的只唱一首歌就走,怎么又自告奋勇要替人家班里的同学唱歌? 这算怎么回事,人家七班的同学倒是用不用咱们唱啊? 众目睽睽之下王东不好明说,只能用力地扯郝南仁。 郝南仁的胳膊被他扯得一动一动的,身子都歪了几分,却仍旧站着不动,目光落在苗伟的身上,又隐晦地去看林子矜。 苗伟毫不在意地回视他,目光锋锐而冷淡。 七班聪明些的同学都觉出了不对,教室里气氛有些怪异,渐渐地安静下来。 好好的一个联欢会,就这么被搅了局。 砸场子交流可以,你代表三班挑战也可以,毕竟这是传统。 可你有什么资格代替七班的同学唱歌啊? 场面一时冷淡,一股隐隐的敌意在教室里流动。 最终还是方老师出面表态,他也不能理解三班这个二愣子,不过做为老师,这时候也只能打圆场。 方老师笑呵呵地鼓掌:“那好,咱们欢迎三班的同学再次为大家表演节目,咱们班能唱这首歌的同学,也跟着一起唱起来!” 方老师并不清楚这中间有什么事,却本能地发觉气氛不太对,说话也是避重就轻,不提代替本班同学的事,顺便拉扯上了七班的全体同学。 方老师的教学水平只能算一般,在学生当中威信却还不错,比起别的老师来说,七班的学生还算肯听他的话。 他家中有些背景,又年轻会来事,和学生们颇有共同语言,课上课下打成一片。 前几年没人抓学习的时候,他便带着这帮学生打排球打篮球,还经常组织各种比赛,不仅在校内比,也和其它学校赛着玩。 在一次次的比赛中,七班的集体荣誉感比其它班要强上许多。 在过去师生关系失衡混乱的几年里,别的老师多多少少都吃过些苦头,方老师却安安稳稳的没事。 既然班主任发话了,七班的学生便也给他这个面子,有同学起头,大家伙便一起唱了起来。 这个年代除了红歌和草原歌曲,被唱得最多的就是苏联歌曲,几乎每个学生都能多多少少唱上几句。 然而带着点不痛快的情绪唱下来,一首友谊地久天长被唱得气势磅薄,听着不像为了友谊,倒像宣战前的战歌。 一曲终了,不待郝南仁再说话,王东便匆匆鞠躬,拉着他落荒而逃。 各班交流是传统,可没有听说能替人家班里女生出节目的,没看见七班的几个男生眼神都不对了么? 七班教室里依旧热闹非凡,击鼓传花的游戏被打断,却也没人再提重续。 在班长苗伟的引导下,热烈地讨论起派出去交流,或者换句话说,是派到别班砸场子的人选。 林子矜暗暗松了口气,她以为除了殷秀丽,似乎没人发现郝南仁的异样。 然而当她抬起头对上班长苗伟探究的目光时,立即心虚地移开目光——不对,好像还有一个细心的。 苗伟见她这样,也移开了目光。 大约在九点多钟的时候,派出去砸场子的几名学生大胜而归,七班的联欢会也在一片胜利的喜悦欢腾中结束。 对于林子矜来说,除了郝南仁造成的虚惊一场,最大的收获就是,在这种闹哄哄的场合中,没有前身记忆的她认识了绝大部分的同班同学。 冬季天短,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林子矜和殷秀丽等几个同学一路,说说笑笑地离开学校。 这个时代很少有家长接送孩子的,即便学生也是几个伙伴搭着伴一起走,何况高中的学生。 路灯有的明有的灭,有些路段还没有路灯,离学校近些的同学一个个地回了家,走到最后的一段路,只剩下家离学校最远的林子矜和殷秀丽。 还有后面远远地跟着的郝南仁。 林子矜其实早就发现了郝南仁。 她对这位前世的堂姐夫心里又是烦又是讨厌,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人家只是远远地跟着,并没上来搭讪,她自然也没立场说什么。 这段路的路灯坏得少,光线还算明亮,殷秀丽也注意到了远处的人,她用胳膊肘碰碰林子矜,挤眉弄眼。 “看见没,郝南仁在咱们后面跟着呢,他肯定是来送你的,你俩的关系不错啊?” 林子矜很是恼火。 前世里她就听说这位姐夫很有恒心,做生意的时候很有一股韧劲儿,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现在看来,这股韧劲用在她的身上,就是令人讨厌的死缠烂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其实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姑娘 灯光下,殷秀丽发觉林子矜神色难看,吐了吐舌头,低声道:“你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不过以前你和他关系还真不错,早上他不是还给你糖了?” 这么一说林子矜才想起来,书包里还有郝南仁给她的糖。 她停下来,从书包里把糖纸包掏出来,在殷秀丽惊讶的目光中转身:“郝南仁,你的糖还给你。” 郝南仁从后面房屋的阴影中走出来,一脸憨厚地咧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林子矜你留着吃吧,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 林子矜把糖纸包放在地上,拉着殷秀丽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话:“郝南仁同学,你的糖在这儿,请你拿好。” 她的步子很快,殷秀丽被她拉着几乎要跟不上她,却是一脸的兴奋:“干得好林子矜,这家伙脸皮太厚,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说着话殷秀丽回头去看郝南仁的反应,却见那个穿着大棉袄的少年独自站在路灯下,拿起地上的糖纸包,神情茫然又无措。 殷秀丽忽然又有些可怜他。 直到回到粮站大院门口,林子矜才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郝南仁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她。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家。 对不起,其实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所以也不能对你的热情有所回应。 回到家里已经是快十点了,林子舒还没睡觉,正坐在炕边做鞋。 见林子矜脸色难看,她有些担心,问了几句,林子矜不愿说起这事,只是岔开话题,拿起放在炕上的另一只鞋子,问姐姐这是给谁做的鞋子。 “当然是给大哥做的过年鞋子,做完他的再做你的,你的鞋子是红底碎花的。” 林子舒看着妹子笑道:“大哥的脚太大,纳鞋底子都比别人多纳好几圈,还是你的鞋好做,又省布料又省工。” 林子矜忍不住笑道:“下午的时候你还嫌我笨呢,嫌我不如哥哥聪明,这会儿才知道我的好了。” 乌林旗沙金苏木下属的那日斯图嘎查。 聪明且大脚的林卫国,此刻正在老牧人宝音家的毡房里,身下垫着狼皮褥子,手边放着一碟奶酪。 同知青们的毡房相比,宝音家的毡房里很是温暖,充斥着羊奶浓浓的膻腥味道。 也不知是因为这股腥膻味道还是心理作用,总之,林卫国觉得在这儿很是心安。 乌林旗离林卫国的家乡金海市有四百多公里。 “旗”在省牧区属于类似于县一级的行政单位;“苏木”则类同于乡镇一级的行政单位;至于嘎查,自然就是大队一级的单位了。 宝音老爹一大早出去查看羊群,一直没有回家,他的老伴萨仁老额吉正在熬奶茶。 萨仁老额吉六十多岁年纪,穿着藏蓝色的蒙古袍,衣襟处油腻腻的。 她的身体还很结实,高颧骨,眯成细缝的眼睛,脸上皱纹深得像用刀刻的一样,花白的头发很利落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 她用大铜勺子将铜锅中的奶茶舀起来,扬得高高的,再慢慢地倒回锅中,这样,锅里的奶茶就能一直保持煮沸的状态,而不溢锅。 奶黄色的奶茶在空中形成细细的细流,落在沸腾着的锅里,散发出浓郁的奶香气。 一阵冷风扑进来,宝音老爹拎着两只灰色的野兔子进门,随手将兔子扔在角落里,看向林卫国。 “怎么样,我这儿不如你们的毡房暖和,你们有炭呢,我这儿就烧点牛粪树枝啥的。” 宝音老爹问道,在林卫国对面坐了下来。知青点冬天烧的是煤,苏木嘎查里给知青按人头分煤,普通的牧民就没有这待遇了。 老牧民宝音六十多岁年纪,有着蒙古民族典型的高颧骨,一双狭长锐利的鹰眼。 常年被草原上的风吹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脸部,脖子和手都黝黑而苍老,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人健壮的身材。 与他的健硕相比,半躺在狼皮褥子上的林卫国虽然也有一米七八的个子,看起来却弱得像只刚出生的羊羔。 林卫国笑了笑爬起来,没回答暖和不暖和的问题,而是先问起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老爹,外面雪化了没?” 宝音摇摇头,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大碗奶茶,啜了一口才说:“雪化了一部分,不过情况还是不太好,再这样下去,牲畜就要生病了。” 说着宝音又转头向萨仁老妇人说道:“把那两只兔子收拾了,一锅煮了吃。 这鬼天气,大雪把草盖得严实,兔子也瘦得就剩一张皮,要不是它撞到我的脚边,我还真懒得要它的命。” 老妇人端给林卫国一碗奶茶,默不作声地拿了把羊角尖刀,坐到角落里开始给兔子剥皮开膛。 毡房门再次被掀开,一个年轻人缩着脖子钻了进来,大声嚷着:“你们又背着我吃好东西!我可闻见血腥味儿了!” 说着话,他大步地跨进来,先对着角落里的老额吉,用半通不通的蒙语问了声“额吉赛百诺”(老妈妈好)。 接着便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宝音老爹身边,又看看林卫国屁股底下的狼皮褥子,立即挪过去,用屁股把林卫国拱到一边,坐了下来。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咧开了嘴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大牙,浑身上下透着股俗话说的“土匪气儿”。 老额吉看见他,眼里露出笑意,将两手在破旧的袍子上擦了擦,返回去又舀了一碗奶茶递给来人。 “卫东,先喝口奶茶暖一暖。”老妇人的汉话说得很是生涩别扭,说完了就又去角落里收拾那两只灰黄色的兔子。 卫东接过奶茶,笑呵呵地说了句谢谢,便急不可待地喝了一大口。 老额吉看看他,咽下了那句心烫着的话。 宝音老爹笑着骂卫东:“你这狼崽子,锅里奶茶还多着呢,喝这么急心烫着。” 卫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着说:“老爹你不是常说,眼晴不怕冻嘴巴不怕烫么,喝个奶茶就怕烫,我还叫啥狼崽子,不如改叫羊羔儿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炒米奶茶手扒肉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端着碗,慢慢地品了几口,才长长了哈了一口气,笑道:“这鬼天气里,喝这么一碗奶茶,再来个炖兔肉加奶酒,简直是至高享受,给个旗长我也不换啊!” 老牧人哈哈大笑:“当真?也不用给你旗长,就让你回城去,你换不换?” “那当然要换了,”卫东立即推翻了前面的话,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的响。 “要能回城可真是给啥都不换,就算炒米奶茶手扒肉,奶皮奶酒牛肉干一齐摆在我面前,我也要换,说成啥也得回城去!” 老额吉被他逗笑了,从口袋里挖了半碗炒米,放在几人中间:“吃吧,牛肉干没有,炒米奶酒管够。” “谢谢额吉,我就知道额吉最疼我了!”卫东抓起一把炒米泡在奶茶里,喝了一口奶茶,将炒米中的豆子咬得嘎嘣脆响,看向宝音:“老爹,是不是草料不够了?” 宝音神情沉重地点头:“是啊,我刚和卫国说这事呢,队里还有几头母畜快下崽了,这样下去,怕是产下来也活不了。” 这是个很沉重的话题,毡房里其它的三人都不说话,气氛沉闷。 “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苏木上送粮食的车过来了,老爹,能不能报告苏木,让上边想点办法?” 老牧人沉重地摇头:“唉,白灾是没办法的事情,到处都遭了灾。再说这外面的形势,还有几个干事的” 老牧人叹了口气:“也就咱这草场偏僻,路不好走,外人来得少” 老牧人不再说话,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毡房里的四个人都是信得过的,但在这个大环境下,谈论牧业生产还行,谈论其它的,还是不要了。 虽然听说运动结束了,可人心还是没有稳定下来。 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反复呢? 一时间,毡房里陷入了沉默,几个人都端起酒碗喝了起来,只听到炉火哔剥的声音和羊角刀划开野兔肉皮的声音。 林卫国口地抿着酒,胸臆中充满了莫名的悲哀和疑惑。 他曾经满怀着理想和热情,主动放弃招工的机会来到草原。 他全心全意地坚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以为人定胜天,凭着自己的双手真的能够做出一番事业。 可是,不说之前发生的那些令人心灰意冷,惶恐不安的事,仅仅现在的一场白灾,他就不得不看着牲畜在他眼前大批地挨饿乃至死亡。 他来到草原已有七年,七年间,经历了许多的反抗与妥协,躁动与迷茫。 最终,一腔年轻的热血渐渐冷却,看世界的双眼也由狂热变得冷静睿智。 他终于认识到一个道理:人其实是最没用的,既胜不了天,更胜不了人。 林卫国不禁想起一句很是残忍的话:理想撞在现实的墙上,撞得粉碎。 角落里一阵细碎的响动,萨仁老额吉已经把兔子肉收拾干净下了锅,加了些调料和干蘑菇,毡房里很快便泛起一阵阵的肉香味。 这边的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三个男人开始聊些别的话题。 “卫国你这次可在苏木和旗上扬了名,你咋不趁着这个机会申请回金海市呢?就算回不了城,先回去过个年也好啊。” 卫东喝得脸红通通的,歪着头打量林卫国:“可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知道你不是张弘那种死心眼儿的傻积极。” 林卫国摇摇头,傻积极么?他刚来的时候那是真的很积极,比张弘还傻的积极分子,可现在几年下来,他也变了。 “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家里人不知道也好,我妈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又得骂我,索性等过年再回也好。” 林卫国说着话,想起家里过年的气氛,不由得心头一阵发闷。 “骂就骂呗,那是你亲妈,骂你能掉块肉咋的。”卫东哈哈一笑:“我妈骂我的时候,我就躲出去,等她气消了再回家。” 你还能躲出去,你妈的气还能消,我妈骂我的时候,如果我躲出去,等回来时她会更生气,弄不好不仅挨骂,还要挨一顿揍。 林卫国心里想着没说话,他不想跟别人说母亲的不是,但母亲的脾气是真的让他很头疼。 他的母亲吃苦耐劳,会过日子,对人也实在,从来没什么坏心眼儿,一颗心全扑在家和儿女身上。 但就是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她的脾气实在太坏了,而且,她太护着娘家人了。 如果母亲知道他为了救人受了伤,恐怕第一句话是问他的伤情,第二句话开始就要骂他个狗血淋头,而且至少一个星期内,整个家都会不得安稳。 其实这个时代的父母养孩子都是这样,家里的孩子多,能管吃饭穿衣不生病就行了,其它的都没心思管,也不懂得该怎么管。 他的母亲教育孩子的态度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娃娃们能给个好心,不能给好脸,娃娃就是烂羊圈门子,隔几天就得收拾一次。” 所以家里永远都冷冰冰的,父亲端着个封建家长架子,不苟言笑,母亲则永远拉着脸,很少对儿女们有笑容。 别看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可回到家里,母亲还是说骂就骂,有时候生气着急了还动手打他两巴掌。 萨仁老额吉又给炉子里添了两块柴,平素他们都是烧牛粪的时候居多,只有家里来客才烧柴。 “你额吉骂你,那是说明她疼你,你看她怎么不去骂外人?” 老妇人苍老的声音透着慈祥:“就是自家人不计较,才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哩。” “额吉说啥,骂谁呢?我额吉怎么会骂人呢?” 毡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红色蒙古袍的少女走了进来,见林卫国和卫东两人,愣了一下笑颜逐开。 “你俩在这儿呢?卫国哥,苏木卫生院的梅林找你,还有你的一封信,我不知道你在我家,就没给你带来。” 说着话,少女走过来,随手摘下帽子,对卫东说:“卫东你又喝酒,当心喝醉了又找不到回毡房的路,现在可是冬天,醉倒在外面会冻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她找我有啥事? 叽叽咯咯的地一大串话说完,苏布达笑望着两人,被她的笑容映照着,毡房中似乎立即明亮了许多,平添了几分暖意。 卫东刚来时,不知道天高地厚,曾经喝得酩酊大醉,找不到回毡房的路,倒在外面睡了半宿。 幸好当时是老秋天,蚊子不多,天气也不算冷,总算卫东运气不错,既没被蚊子咬死,也没被冻死。 这件事情当时被知青们传为笑谈。 卫东是山东人,一向对自己的酒量引以为豪,吹嘘不已,没想到到了草原上,只用了半瓶六十二度的草原白,便让他人事不省。 卫东早在苏布达开口时就放下酒碗,没了方才的豪爽大气,脸色窘迫地咳嗽几声。 他有点尴尬地笑:“苏布达你不要取笑人,人是在不断进步的,你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我现在酒量可好,再也不会醉得找不到家。” 在蒙古语中,苏布达的意思是珍珠。 少女苏布达的模样和大多数的蒙古姑娘有很大不同,她皮肤白腻个子娇,有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儿。 大红蒙古袍的四周镶了天蓝色的宽边,腰部勒着宽宽的天蓝色腰带,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整个人真如一粒莹润生光的珍珠。 她笑得眉眼弯弯,闻言皱了皱挺俏的鼻子,似笑非笑道:“是吗?那么咱们要不要再来摽一摽(比一比)酒量啊?” 卫东肩膀垮下来,耷拉着脸,立即就认怂了。 卫东不是没和苏布达比过酒量,最后的结果他都不好意思再提。 苏布达喝起酒来和喝水差不多,卫东不敢惹她,举起双手求饶:“苏布达妹妹,算我错了,喝酒我不是你的对手。” 少女昂着头哼了一声低笑道:“那是当然!” 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奶茶,在母亲慈蔼的目光中喝了两口,又拿起一个碗给自己倒了半碗酒。 林卫国心里惦记着来信和来人,急急忙忙地爬起来,跟众人说了一声便穿上了他的破黑皮袄。 苏布达笑吟吟地看着他动作,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笑道:“卫国哥,梅林大夫模样长得可美呢,是这个。” 她说着翘起大拇指,以示梅林的模样了不得。 她找我有什么事? 林卫国心里想着,在草原上生活几年,脸皮早磨炼得比老牛皮还要厚得多,他笑着对这位妹妹回嘴道:“再漂亮的女子也没有我们草原上的珍珠美。” 苏布达笑着摇头,但不是否认自己的美:“不对,她有她的美,我有我的美,我们俩不一样。” “我倒觉得还是苏布达更美些,”卫东说的是心里话,一边笑着调侃林卫国:“卫国,你去见梅林同志可别耽误太久,我们能等你,兔子肉可不能等你。” “嗯,兔子肉留着你吃吧,不过记得多吃少喝,别又找不到回家的路。”林卫国笑着调侃卫东。 卫东无语,他找不到家的事已经成了典故,任谁和他说起喝酒,都要拿出来说一说。 老牧人宝音看着林卫国说笑几句,打招呼出了门,目光移回来,端起酒碗对卫东和苏布达示意喝酒。 宝音很欣赏沉稳大气的林卫国,却更亲近鲁直豪爽的卫东。 和聪明睿智,颇有点书卷气的林卫国比起来,嗓门大爱喝酒,走到哪里都和人打成一片的卫东,更像草原上的汉子。 毡房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冬季的草原萧索荒凉。 白色的雪覆盖了一部分土地,裸露出来的土地是褐色的,大地白褐相间,天空湛蓝无边,空气新鲜而寒冷。 厚厚的雪踩在脚下咯吱做响,林卫国回到知青们住的毡房。 掀开帘子,就见知青张弘正拿着一本书喃喃地念着,时不时地用笔在书上写些什么。 听到响动,张弘从书后面抬起头,见是林卫国回来,笑了笑打声招呼便继续看书。 张弘是林卫国从草原上救回来的知青之一,他的伤势不算太重,因此林卫国从苏木卫生院回来时,他也就跟着回来了。 张弘为人有些书呆子气,胸无城府,正直善良。 他是京都人,父亲是政府官员,母亲是科研工作者,前几年都被下放到y省,张弘本人也跟着上山下乡的洪流来到了省。 因为出身的关系,张弘平素行事很是心。 张弘到草原来的初衷和林卫国差不多,只不过林卫国是响应号召,抱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想法而来。 而张弘,则是对自己的出身不满,同时也因为父母的事情吓得够呛,狂热地试图通过艰苦的锻炼改造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自食其力的,对人民有用的,被广大劳动人民认可的劳动者。 刚到草原的时候,张弘见了谁都心翼翼,对牧民们极是尊重,说话的时候总是用着敬语,点头哈腰的。 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他干起活来却从不吝惜力气,只不过他那点儿身板也没什么力气就是了。 张弘越是这样,越得不到牧民们的认同。 说起张弘来,牧民们都是一句评价:“那孩子没啥坏心眼,就是读书太多,读成傻子了。” 嗯,好多男性牧民们评价一个人的标准,第一是没有坏心眼,第二是喝酒爽快,只要满足这两条,那就是好人。 尽管讨厌自己臭老九的出身,但从养成学习读书的习惯已经到了骨子里,让张弘忍不住想要看书学习。 他曾像卫东和林卫国那样,试着融入牧民的圈子,然而发现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像那两人一样同牧民嘻嘻哈哈勾肩搭背。 于是看书和学习就占据了他全部的业余生活。 对张弘来说,改造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劳动者的执念,和忍不住要读书学习的习惯交缠斗争,似乎成了一个无解的悖论。 林卫国见张弘满脸漆黑,尤其是眼窝和鼻孔简直黑得不能看,他拿这书呆子也没办法,笑问道:“又没洗脸?” “啊?”张弘抬头看他,因为脸极黑,所以反衬得镜片后的眼白极白,白得甚至发亮:“洗什么脸啊,这么冷的天我又不出门,费那事干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梅林姑娘 张弘愣了一下:“是啊,苏木卫生院的梅林来给咱俩检查伤势,找你来着啊!” 他忽然醒悟过来,大叫一声:“我这幅样子我这幅样子都被梅林看去了!谁能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人来,还是梅林大美女! 林卫国你害死我了!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刚才她还给我检查伤势来着,丢人啊” 林卫国嫌弃地看着他,一脸坏笑:“这可不怪我,你不打算出门,可架不住有人要进门啊。” “你还说!都怪你!”张弘再怎么不在乎外表,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看到糗状也会在乎。 他把书扔下,手忙脚乱地找脸盆倒水洗脸。 草原上没有通电,知青们晚上都是点煤油灯的。 张弘每天晚上学习时都凑在油灯下面,往往半个晚上下来,脸上便被煤油燃烧的烟雾熏得漆黑。 而且这种黑灰似乎有些油腻,张弘开始时还认真洗一洗,后来发现眼窝和鼻子部位的黑灰极难洗掉,越洗越花,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好几天才认真洗一次脸。 张弘打了香皂使劲地搓脸,直搓得满脸都是灰黑色的泡沫。 林卫国看他快把脸搓起一层皮,只是嘿嘿一笑,也不提醒张弘现在洗脸已经迟了,梅林大美女已经见过他的样子。 他去自己的铺位上找到信件,看了看地址是家里寄来的,林卫国一边撕开信封一边想着,梅林为什么特意又来找他们? 梅林是个漂亮的知青女医生,林卫国对她的感觉很是复杂。 他不想跟她走得太近,却又抗拒不了她的吸引力,只能尽量减少跟她打交道的机会,可是这次受了冻伤,又跟她接触上了。 信上的内容很快吸引了林卫国的注意力,他站起身来在毡房中转起了圈子。 顾不得再想梅林找他有什么事,林卫国一门心思地寻思着,自家妹病了,也不知道有多严重,他是不是应该赶快回去? 门外传来女声问话:“我可以进来吗?林卫国回来了没有?” “进来吧,卫国回来了。”张弘大声说,用毛巾用力擦净了脸,两人同时抬头看过去。 苏布达说得不错,梅林的确很美。 梅林的美是一种英气勃勃的美,她的身材颀长,梳着这个时代常见的齐耳短发,额头饱满,眉毛浓黑,眼睛极为明亮有神。 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来看,她的嘴巴略有些大,可是和五官配起来,给人的感觉却是很是和谐。 因为自觉方才在梅林面前丢了丑,张弘颇有些不好意思,见梅林进来,只打声招呼便把头埋在书本里。 “梅医生找我有事?”林卫国问。 梅林微微侧着头笑着看他,眼神明亮动人,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喜欢:“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张弘耳朵动了动,他是该出去呢,还是在这儿呆着假装木头呢? 林卫国难得地有些狼狈,他避开梅林的目光:“没事当然也能来,那个,我以为你有事。” 年轻的女医生挎着医药箱走近林卫国,将药箱放在桌子上:“你的脚该复查了,但你不去卫生院,只好我亲自来给你检查换药,来,坐好,把裤腿卷起来,脱鞋。” 角落里似乎传来压抑着的笑声。 林卫国后退一步,瞪了眼脸猫在书里面,眼角余光却偷偷看向这边,冲着他呵呵傻笑的张弘。 “坐下啊,还等我按着你呢?” 林卫国老老实实地坐下,卷起裤脚脱了鞋子,将红肿得厉害的脚放在床铺上。 “冬青用着不?”梅林俯下身子,用大拇指轻轻的按了按林卫国的脚背红肿处。 女医生的手柔软冰凉,林卫国的脚向后缩了一下。 “没事的,已经好了,宝音老爹给了我茄子秧和冬青,每天用水熬着洗,已经没事了。” “给你开的药膏抹着不?”梅林却没放过他,又将他的裤腿向上捋了捋,检查着他的腿,头也不抬地问。 “抹着呢,每天泡完脚就抹上了。”林卫国低声回答。 年轻的女医生露出半边神情专注的侧脸,黑发散落下去,露出洁白颀长的脖颈和半只秀气的耳朵,耳后的一片肌肤洁白如玉。 林卫国看着那一缕秀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把它归拢一下,却在手指靠近,将要触到时忽然清醒过来,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梅林并没察觉他的动作,将他的棉裤裤管拉下来,直起身子从医药箱里取出一管药膏递给他。 “好了,坚持现在的治疗就好,估计等这管膏药用完就好了。” 说着话,她侧着头看向林卫国,露出笑容大大方方地说:“怎么,不请我坐一会儿?” 林卫国收起伤腿,有些尴尬地向旁边挪了挪,拍拍床铺说:“请坐,梅医生。” 梅林坐下,一时有些无话可说,目光落在床上散落的信纸上,问道:“家里来信了?” “妹妹写的信,”林卫国说,他忽然下了决心,低声问道:“梅医生,能给我开个病假条不?我想请假回家。” 梅林眼里露出关心的神色,很爽快地说,:“当然能,你的伤本来就该开病假条的。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嗯,妹病了,我想回去看看。”林卫国有些担心。 大妹信里只说发烧,却没说具体情如何,但大妹一向沉稳,如果妹病得不重,她是不会给他写信说这件事的。 梅林把药箱拿过来,取出处方笺写了病假条递给林卫国:“原本你前段时间冻伤就应该开病假条的,现在正好补上,所以不用谢我。” 正要说谢谢的林卫国僵了一下,接过病假条:“那也还是要说声谢谢的。” 这话说得客气而疏远,梅林有些幽怨地看着林卫国,碍于没眼色的张弘在场,却也不好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你为什么不理我? 林卫国做为最早下乡的知青之一,同时也是沙金苏木甚至全旗知青们中的领袖人物,在这之前梅林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却一直没有过近距离的接触。 就是因为治腿伤时那十几天的接触,梅林喜欢上了英俊沉稳的林卫国。 梅林以为,她自己绝不是单相思,她从林卫国的目光中看得出来,他也喜欢她。 可不知为什么,林卫国却躲避着她,尽量不和她接触,到后来不等甚至腿伤好利索,他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卫生院。 “你准备怎么走?”梅林问。 这次林卫国为了救人而冻伤,也是同样的不肯在卫生院多呆,她又担心他的病情,只得搭着运粮车到嘎查里来帮他检查。 “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走,有了病假条我得先去请假。” 林卫国将病假条叠成四方块,站起身来:“梅医生,谢谢你,我”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要去请假了。” 梅林站起来:“去吧,我跟司机师傅说一说,等你半时,如果你能早点请到假的话,正好坐运粮车一起走。” 林卫国点点头出去了。 梅林跟张弘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出去了。 张弘推推眼镜摇摇头,自言自语:“卫国这家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梅医生模样漂亮人又好,他怎么就不动心呢?真够傻的。” “傻子”林卫国已经跟嘎查里请了假,妹林子矜生了病,他得尽快回去看看。 林子矜的病彻底痊愈,元旦过后,她就开始正常上学。 冬日里天短夜长,清晨七点多的时候,外面的天还麻黑着。 这几天来林子矜已经对去学校的路很是熟悉,矿务局二中离她的家大概有四五里地的路程,步行大约二十分钟左右。 听着矿上的广播里千篇一律的套话,林子矜快步走过坑坑洼洼的路面,走到邮电所后面的拐弯时,她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今天是最后一天到校了,不知道郝南仁会不会又在这儿等她。 那天林子矜把郝南仁的糖退了给他,可从第二天开始,郝南仁每天早上都会在这个拐弯处等着她,然后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陪着她一路走到学校。 林子矜是真的很烦,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凭心而论,她并不讨厌郝南仁,也许是前世被冯谦的花心伤得太狠,她甚至对郝南仁这种不在外面胡来的男人很有好感。 可是她不是林子矜,她是林子佼,她对未来有着明确的目标,她要考大学,她不打算早恋。 而且郝南仁前世毕竟是她的姐夫,她面对他的热情也有些别扭。 冬日的清晨,街道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林子矜加快了脚步顺着街道拐弯。 然而熟悉的脚步声立即不远不近地跟上了她,这声音令人心安的同时,也令人烦躁。 这是郝南仁的脚步声。 第一天在这儿遇到他的时候,林子矜以为两人只是偶遇。 但之后林子矜就知道自己错了,不论她提前或者推后,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郝南仁都会在这儿等着她。 等她走到前面的时候,这牛皮糖一样的少年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有时还不顾她的不理不睬,跟她说些学校和家里的事。 直到进了学校,他才带着几分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然而今天的郝南仁却不像往常,他没有等林子矜走远再跟上去,而是直接站在她的身边。 “林子矜,明天就放假了。” 林子矜嗯了一声,加快脚步想要甩开他。 “我做错了什么,或者哪里得罪了你吗?”郝南仁问。 “没有。”林子矜摇摇头,脚下不停。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元旦那天唱歌的事?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郝南仁一步不落紧紧地跟着她,少年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飘出很远。 这个年代的人们十分保守,即使是明确了关系,正在找对象的青年也不会在街上并肩而行,更别说林郝二人一看就是学生了。 果然,远处有背着书包的男生好奇地看过来,用力地吹了声口哨,口哨声在寂静的清晨十分响亮。 林子矜不敢看那边,有些羞窘夹杂着几分恼怒低声说:“不用你道歉,你唱歌和我也没关系,我为什么要理你?”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郝南仁忽然紧走几步拦住了她:“林子矜,咱俩以前一直” 说了一半,郝南仁忽然词穷——他和林子矜的关系是不同寻常,可是那只是出于心灵的默契。 他们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心照不宣地一起上学放学,却从来没有真正地说出口过。 林子矜并不知道郝南仁的尴尬,她只想着,不管之前林子矜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打算继续下去,至少近几年不行。 一方面,她要读高中考大学,另一方面,还有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 她来了大爹家,进入了林子矜的身体,那么远在几百里外的农村里,真正的林子佼怎么样了? 会不会两人互换了身体,她变成了林子矜,而林子矜则变成了林子佼?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肯定要征求子矜姐的意见,也许子矜姐还想和郝南仁再续前缘呢?又或者,她们还有办法再互相换回去呢? 所以,在她确定林子矜的身份之前,不能让郝南仁把那些话说出来。 “不管以前怎么样,那些都过去了,郝南仁,” 林子矜抬起头来,直视着郝南仁的眼睛:“咱们现在都是学生,我想好好学习。” “你你不是说上学也没用,一毕业就要上班吗?” 郝南仁真的觉得林子矜变了,不仅对他的态度变了,其它方面也变得厉害。 读书有什么用?放着大集体的班不去上,却天天说什么好好学习?学得再好出来还不是去上班,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何况招工的机会不多,说不定等她读完高中连班也没得上呢! 难道,郝南仁有些狐疑地想着,她是以好好学习为借口来疏远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你给我站住 “郝南仁,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学习,如果以前的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产生了误解,那么请你原谅,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郝南仁:果然是这样! 说完这句话,林子矜绕过呆若木鸡的郝南仁继续向前走。 或者是看他那副呆愣愣的样子于心不忍,又或者想到后世他对自己的姐姐很好,林子矜又停下来转头说了一句。 “郝南仁,你也好好学习吧,学习终究会有用的。” 说着她便转过身去快步离开。 郝南仁快步赶了上来,林子矜的话又激起了他的希望:“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和你一起学习?” 林子矜脚步一顿,犹豫了下。 她从后世而来,当然知道今年的秋天就要恢复高考。 相对于第一次高考的难易程度,如果郝南仁认真学习的话,有很大几率能够考得上大学,哪怕上不了大学,上个大专也是可以的。 七十年代的大学生和中专生都是极为稀缺的,不论毕业后进入工厂企业还是政府机关,以后的路都要好走得多。 而且她对这个前世的姐夫也颇有好感,如果排除了郝南仁对她的死缠烂打,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大的缺点。 而且似乎因为她占用子矜姐身体的关系,林子矜每次见到郝南仁,内心深处还颇有几分熟悉的好感。 可是不论怎么样,这些都至少是在考上大学之后的事。 而且她也必须得知道子矜姐有没有跟着来这个世界,如果子矜姐也来了,那她就还要看子矜姐的态度。 林子矜觉得,如果子矜姐真的来了这个世界,那么姐姐和郝南仁肯定会再续前缘,毕竟前世他俩的婚姻甜蜜又温馨。 “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我觉得不要停止学习,知识永远是有用的。” 林子矜说着,忽然想到以前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老话:“技多不压身,学到的知识什么时候都在你自己身上,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远处又有目光好奇地看过来,林子矜觉得真不能再说下去了,她再不看郝南仁,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她只走了一步便停住了——她的书包带子被人拽住,并用力地拉扯着不让她离开。 “不行,你得跟我说清楚,如果你想让我好好学习,那我一定会用功考个好成绩。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早就去矿上上班了,才不会去读这个没用的高中,林子矜,你知道我对你的” 不远处的巷口传来扑通一声重响,打断了郝南仁的表白。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了过去,只见一个人影栽倒在不远处的巷口。 北方的冬天滴水成冰,地上常有块的冰滩,现在地上还有未化尽的残雪,年龄大些或腿脚不太灵活的人,踩上去都容易摔跤。 林子矜一把甩开郝南仁的手,跑了过去。 郝南仁愣了愣神,也跟着跑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是个老头儿,冬日寒冷的清晨里,闭着眼睛的老头儿的额头上渗着大滴的汗。 林子矜蹲下去轻轻拍了拍老头儿的胳膊,轻喊道:“大爷?” 老头儿面色惨白,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 “大爷,摔着哪儿了,你哪儿疼?” 老头儿微微抬了抬手扶在额头上,声音微弱无力,咬字却很清晰:“没摔着,我,我头昏,身上发冷,饿” 林子矜握了握他的手,感觉手心湿冷无力,她心中一动,从书包里取出一块糖,剥掉糖纸放到老人嘴边。 “大爷,您把这糖含着,放在舌头下面,心别呛着了。” 昨天姐姐给了她几块糖,她没吃,顺手放在书包里,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看症状和老人的自述,林子矜觉得老人像是低血糖导致的眩晕无力,在没有仪器无法确诊的情况下,只能先给他含一块糖试试。 郝南仁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林子矜这是怎么了,她当老人这是孩子摔倒了,还给块糖哄一哄? 老人张开嘴含着糖,几分钟后,他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低声说:“闺女,谢谢你了。”说着话,他挣扎着试图坐起来。 “大爷您别说话,地上冷,我先扶您起来。” 老人说话咬字清楚,四肢行动自如,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林子矜更确定了老人就是低血糖导致的症状。 她心下安定不少,便向旁边目瞪口呆的郝南仁示意:“搭把手扶大爷起来,地上太冷。” 郝南仁瞪着眼看看林子矜再看看老人,想说什么又没说。 两人一边一个扶着老人,老人自己再一用力,便站了起来。 “大爷您家在哪儿,我们送您回去吧,回去后赶紧吃点东西就好了。” 林子矜扶着老人让他靠着墙站好,无视了郝南仁扯她书包带的行为,低声问。 老人摇摇头:“闺女啊,我没事,吓着你们了吧,今天我没顾上吃早点好了,我儿子回来了!” 手推车辘辘遴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子矜和郝南仁都是一怔,同时看向远处。 推车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灰扑扑的旧衣服,上面落满了细细的煤灰。 他的头上和脸上也是同样落满了煤灰,眼窝和鼻子的两侧尤甚,让人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 见老人这般模样,这人把车子一放便快步跑了过来扶住老头:“怎么了,戴叔叔?” 老人管男子叫儿子,男子却管老人叫叔叔? 林子矜心里闪过念头,却也没有多想,她不爱管闲事,并不关心别人家的事情。 老人的家人来了,自然没林子矜什么事了。 她很自觉地把老人交到那男子手里,提起地上的书包往肩上一背,便要离开。 老人却是指着她对男子说:“我刚才头昏摔倒了,幸亏这闺女给了我一块糖吃,才缓过劲来,可得谢谢人” “站住!” 一声呼喝响起,林子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脚下却是没停,继续快步向前走。 一方面,她快要迟到了,另一方面,她并不认为这一声是喊她的。 就算要表达感谢,也不可能这么没礼貌,还用这种吓死人的音调和她说话吧? 然而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书包带,将她向后拽得一个趔趄:“说你呢,你给我站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人蠢就要多读书 “干什么?不用谢我,我快迟到了!” 她郁闷地说:“你带大爷去卫生院查查血糖,我觉得他是血糖低导致的” “谁要谢你?”男子怒气冲冲地喝斥,因为满脸煤灰的原因,显得他的牙齿雪白,像是要吃人似的。 “谁让你给他吃糖的?” 这话一出,林子矜停下脚步看向男子,心说感情这是好心遇上驴肝肺了?(即好心没好报的意思)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晨曦初露,深冬淡淡的阳光照在男子的脸上。 他的个头很高,沾着煤灰的脸庞轮廓分明,眉毛黑浓,眉锋微微上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充斥着满满的怒火。 林子矜垂下眼看了看他抓着自己书包的手。 这是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布满了老茧的手型很好看,上面沾满了煤灰,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手。 看来真是个煤黑子。 见林子矜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男子也意识到了什么,不自禁地缩回了手。 郝南仁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急急地跑过来挡在林子矜的身前。 “你想干什么?”郝南仁警惕地喝道。 “那个大爷摔倒了,我们过去扶他,他说他头晕,饿得慌,我同学还给他块糖吃,可不是我们推倒他的!你别想污赖我同学!” “坚,你回来”后边传来老人有气无力的喊声。 “谁说你们推倒他了?”男子不耐烦地说,听到后边老人的喊声,恶狠狠地瞪了林子矜一眼。 又低声喝斥道:“谁让你给他吃糖的?天真无知,自以为是的笨蛋!” 你才是大笨蛋呢! 林子矜瞬间就出离愤怒了。 为什么啊! 今天怎么这么不顺,先是郝南仁没完没了的纠缠,又遇到个不讲理的大笨蛋,自己明明帮了他叔叔,他却来骂自己! “你才是天真无知,自以为是的笨蛋!你是超级大笨蛋!” 她都懒得跟他解释,恶狠狠地把这句评价反弹回去,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男子还要说什么,老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坚,这事不怪这闺女,咱们还得谢谢人家。” 景坚冷哼一声往回走,嘴里还大声嘀咕着:“愚蠢!” 林子矜不甘示弱地大声反击:“你才愚蠢呢!恩将仇报!” 怪不得他名叫贱呢,应当叫大贱,超贱!无敌贱!! 景坚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停下来和她辩驳,但看看前面赶过来的老人,又快步迎了上去扶住老人:“叔叔,咱们回去吧。” “坚,这事不怪那女娃娃,我当时头晕得厉害摔倒了,又饿得心慌,她也是出于好心才给我吃了块糖。” 老人慢慢地往回走,带着几分歉意拍了拍景坚的手背:“如果不是她让我含着那块糖,又扶我起来,现在怕是我已经晕过去了。” “含着?”景坚忽然反应过来:才这么一会儿,糖应该还没化完。 “戴叔,把剩下的糖吐出来,咱们回家吃早点。” 戴国梁慌了一下,紧紧地闭着嘴看了看景坚,见他盯着自己,便一脸赖皮地笑道:“吃完了,没了。” 景坚自然不肯罢休,板起脸道:“戴叔听话,快吐出来!” 老人笑呵呵地张开嘴让他看:“没有没有了,真的吃完了,哈哈!” 老人说话的声音有一点点含糊,很显然那块糖还在他的嘴里,影响着说话的清晰度。 景坚看看戴国梁这副赖皮样子,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伸手进去掏吧,着急之下他又迁怒于林子矜:“都怪那个笨丫头!” 老人不想让他再骂林子矜,但也不愿意吐出这块糖,笑呵呵地转移话题。 “坚,家里的煤足够烧了。你一共才放几天假,趁这个机会多休息,过几天回了部队,就又要忙了。” 景坚眼神柔和了些许,笑着说:“没事,咱们赶紧回去吃早点,这边的冬天冷,这次买的煤足够了,叔你尽管放开烧,别把自己冻着。 还有,叔你能不叫我坚么?听着实在不好听。” 他想到刚才那个女生听到他名字时的眼神,她在想什么他想想也知道。 坚坚的,确实容易给人不好的联想。 “咳,这还用你说么,我哪能冻着自己个儿。你也别在我身上乱花钱,好好的攒起来,将来还要娶媳妇呢!” 老人絮叨着,咂咂嘴一副满足的表情:“嗯,坚,今天真是幸福啊,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糖了。” “嗨,戴叔你就放心吧,我不缺钱,每次出任务都有补贴,穷着谁也不能穷着我啊!” 景坚说着话心里暗叹,自从查出糖尿病,戴叔就严格控制饮食,再也没吃过甜食,更别说糖了。 都怪那个自以为是的笨丫头! “傻子,戴叔说句难听的话,你出任务的补贴那都是拿命换来的,你得攒着” 被景坚贴上“笨丫头”标签的林子矜,这时也很是火大。 “人蠢就要多读书!不对,这种人就算读书也没用,蠢是没药可救的!” 林子矜喃喃地念叨着往前走,简直被气昏了头。 到这个时候,她多多少少也猜出男子为什么对她发火。 肯定是因为老人患有糖尿病,医生不让老人吃糖,所以他听说自己给老人吃了糖,才会大发其火的。 可是在没有其它的药物和治疗手段的情况下,不尽快补充糖分,如果静脉血浆里的葡萄糖浓度低于一定程度,通常就会导致低血糖昏迷。 方才的老人如果陷入长时间昏迷的话,会对脑部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只有给老人喂食糖块这一条路可走了,而且她可没让老人直接吃进去,她只是让他含着,等症状缓解了,还可以吐出来的! 而且,这糖可是姐姐给她的,她自己还没舍得吃呢,为了救人给老人吃了,最后还没落着好! 林子矜气哼哼地往前走,可没走两步,便感到从后面传来的阻力,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她的书包带子又被拽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脑油味儿闻着很香吗? 林子矜怒火冲天,旋风般地转身,对着郝南仁大声喊道,同时用力一推。 有完没完了?以后她再也不背书包了,看他们还拽啥! 郝南仁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不敢看她冒着怒火的眼睛。 他低着头嗫嚅着说:“林子矜,我知道你让我读书是为我好,可是,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好吗好吗,好个屁啊! 林子矜用仅存的理智控制住骂粗话的冲动,厉声喝道:“郝南仁,我跟你说的很清楚,咱们只是同学关系,没什么我呀你的。” 郝南仁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是委委屈屈的。 看着郝南仁清瘦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想到刚才面对高大暴怒的男子时,郝南仁挡在她的面前护着她,林子矜又有几分心软。 她放低了音调,苦口婆心地说道:“对不起,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郝南仁你也是,你应该好好学习。 我们现在还,应当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面,不要等将来没有学习机会了才来后悔。 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学习吧!” 林子矜说了这半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话中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浓浓的说教味儿。 郝南仁也同样没有意识到,他只注意到了他在意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脚尖搓着地面,满怀希冀地问道:“子矜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咱们的事等过几年年龄大些再说?” 林子矜立即就无语了,她说了五次学习,强调了三遍好好学习,郝南仁一遍都没听进去,就听到现在还这几个字! 转头就走,林子矜决定,不论如何,她再也不跟郝南仁说一句话。 然而旁边有人嘿嘿地笑:“妹妹别走啊,哥哥不嫌你,哥哥就喜欢你这生瓜蛋儿!” 林子矜脚步不停冷着脸看过去。 两个十八九岁年纪的男青年,穿着蓝色的大裆棉裤,两手笼在袖子里,脸上带着流里流气的贱笑,正得意洋洋地看过来。 呵呵,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前世看多了古龙金庸的林子矜心想,接着立即就被自己恶心到了,这种东西也能叫江湖? 她心里呸了一声:最多是两个混混罢了! 林子矜外表看着十六七岁年纪,心理年龄却是将近五十,对这种街头混混自然没有多少惧意。 她冷冷地扫了这两人一眼,也不在乎他们口头上的占便宜,冷哼一声便继续前行。 再不走,就真的迟到了! 虽然现在的学校里纪律并不严明,迟到了老师也未必会批评,可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喊报告进去,也不好看。 然而她又一次被拽住了。 这一次,那个混混没拽她的书包带,而是直接上手拽住了她的棉袄袖子。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林子矜用力地甩开这只脏手,对他怒目而视,大声喝道:“滚开,你想干什么?我要喊人了!” 她左右看看,这几天从这条路上走,她对两边的建筑和单位也熟悉了不少,似乎前面几百米处就有派出所? 大声喊的话有用吗?应该有用吧? 林子矜不认识这两个混混,郝南仁却是知道的:这两个混混在这一带的街面上很有名,矮个子的混混名叫全喜,高个子叫文哥。 郝南仁急步上前,挡在林子矜的前面:“林子矜你快走!” 他又转过脸对那两人笑道:“文哥,全喜哥,我请你们抽烟,别和这女子一般见识,她甚也不懂” 说着郝南仁便开始动手翻书包找钱,同时隐晦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林子矜,示意她赶快离开。 林子矜看他能叫得出混混的名字,还有那熟稔的动作,似乎真和这两个混混交情不错,便也不再啰嗦,抬步又走。 然而她再一次被拽住了。 “妹妹别急着走呀,咱们交个朋友。”动手的还是文哥,他兴奋得脸上的疙瘩又红又紫闪闪发亮。 “哥哥刚才说错了,你不是生瓜蛋儿,你是辣椒!哥哥就喜欢你这种性格,咱们交个朋友?” 全喜袖着手,在旁边嘿嘿地笑,却是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住了林子矜离开的路。 还有完没完了?! 林子矜用力的摆脱文哥:“你再纠缠我可真喊人了,这会儿派出所可还有值班的呢!” 郝南仁又陪着笑脸挤上前来,将几张毛票递给文哥,另一只手试图掰开文哥抓着林子矜的手。 他陪着笑说:“文哥,您高抬贵手,这女子是我同学,又古板又干瘪,没啥意思,下次我给你们介绍几个长得漂亮性格好的” 林子矜怒火冲天,对郝南仁是几分佩服几分鄙夷。 怪不得这位姐夫前世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不仅善于死缠烂打,还够活泛,算得上很会来事。 明知道他这是为自己解围,可林子矜怎么觉得,自己怎么就看不上这种解围方式呢? “你玛你谁啊,爷不认识你!”文哥一把推开郝南仁,看向林子矜:“只要你答应做哥哥的女朋友,哥哥我保证,以后这条街上,你横着走都没问题!” 郝南仁脸一白,将毛票攥在手心里,再次硬生生地挡在林子矜前面,厉声喊道:“别动她!子矜快跑,我挡着!” “你能挡得住吗?妈的,这种天气打你,有点冻老子的手啊!”全喜嘿嘿冷笑着,将双手从袖筒里拿出来互相搓了搓,慢慢地凑了过来。 郝南仁脸色发白,却仍是用力地推林子矜:“子矜你快跑!你和他们说不清的!” 全喜已经过来扯住了郝南仁的头发,而另一边,文哥也伸臂圈住了林子佼的肩膀,将鼻子凑到她头发上闻了一闻,嘿嘿笑道:“好香。” 妈的,老娘好几天没洗头发了,脑油味儿闻着很香么? 林子矜心中骂道,积攒了半天的火气全面爆发。 一股剽悍的气息涌上来,她反脚向后用力一踢,同时双手一撑,试图挣脱这双令人恶心的臂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四肢发达头脑不遂 文哥的敏捷度很高,林子矜踢出去的脚落了个空,他嘿嘿笑道:“辣椒妹妹你真狠,你把哥踢坏了,可要包赔的!就罚你给哥哥当女朋友好了” 感觉到圈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几分,臭烘烘令人恶心的气息向自己的脸上凑过来,林子矜双手乱抓双脚乱踢腾,使出全身的力气喊道:“救命啊,抓流氓啦!” 事实上这半天的功夫,已经有几拨路人和学生路过,只是这两个混混看着就不好惹,没人敢惹祸上身,都装着看不见匆匆离开。 林子矜知道喊也没用,她只是希望喊声能让文哥有所顾忌,不要做出太出格的行为。 然而随着她这一声喊,圈着她的手蓦然一松,文哥被一只有力的手抓着后脖领扔了出去。 林子矜惊魂未定地回头,愣住了。 居然是刚才那个“蠢货”男子救了她。 他站在深冬的阳光里,还是穿着那身短到好笑的衣服,脸上的煤灰还没洗去,目光中带着几分嫌弃地看着她。 他连看都没看那两个混混。 景坚的衣服和脸上的煤灰,使两个混混产生了误解,以为他是矿上的下井工人。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破煤黑子竟敢挑战他们的权威? 全喜见状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斧头跑了过来。 个子高又怎么样,他们可是有武器的,全喜冲着文哥使个眼色,扬了扬手里的斧头。 被打得鼻血直流的郝南仁一时懵住了,按着鼻子看向这边。 文哥收到眼色也爬了起来,顾不得拍拍身上的雪和土,左右瞄了瞄周围。 他从不远处的角落里拣了半截砖头,和全喜两人极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围了上去。 “妈的,一个破煤黑子(当地对下井工人的蔑称)也敢坏爷的好事?” 文哥吡牙咧嘴地说着,将拿着砖头的手藏在身后窜了过去。 全喜倒没有掩饰自己的武器,他像是生怕对方没注意到自己的斧头似的,高高地挥舞着斧头跑了过去。 “看爷一斧头砍死你个黑狍子!”全喜喊着,和文哥两人一前一后向景坚包抄过去。 “心!他有砖头!” 林子矜喊了一声便停下来——文哥动作太快,她的提醒失效了。 郝南仁捂着流血的鼻子快步跑过来推她:“林子矜你快走,我留在这儿帮他。” 林子矜却是不肯走,不管那家伙有多蠢,总之人家救了她,她不能扔下人家逃走。 她左右看看,见方才文哥摔倒的地方有一块石头,便跑过去拣了起来。 抱着能帮多少帮多少的思想跑回战场的林子矜,愣住了。 似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两名混混便齐齐跌倒在地上,砖头和斧头都被景坚抢了过去。 景坚手里颠了颠砖头,随手扔在远远的角落里,又轻描淡写地徒手将斧头柄折断,冷冷地看向全喜。 “还不快滚!以后再让爷看见你欺负女孩子,你的腿就是这下场。” 他将半截斧柄随手一掷,准确地打在砖头上,一声闷响,木质的斧柄竟然将砖头击成了碎块。 两名混混看着碎砖头和半截斧柄,简直是目瞪狗呆。 本来以为自己拿着斧头就是李逵,没想到李逵在这煤黑子面前,只用了不到一招就变成了李鬼。 这家伙脸这么黑,只怕他才是李逵吧? 煤黑子一般力气都大,徒手折断斧柄虽有点难度,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木头打碎砖头的功夫,可就不是力气大能解释的,如果这块木头打在自己的腿上 两名混混常年打架,也算是识货的。 想到这儿立即面色大变,急急地站起来,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弱弱地摞下一句场面话。 “臭煤黑子还挺硬,有种你别走,你给爷等着!” 景坚哼了一声,朗声笑道:“煤黑子咋的啦,有种你现在回来,爷揍到你服!” 他掂了掂手里的斧头,颇有几分心痛地嘀咕:“挺好个斧头,咋就一冲动把柄给折了呢?算了,回去重安一个吧。” 说着话景坚抬起头,恰好对上林子矜有些好笑,又有些惊讶的目光,立即便冷了脸。 “看啥看,还不赶快上学去,女娃娃家不学好,跟这些混混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这是怎么说的? 林子矜大眼睛瞪视着景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好吗? 她好好的走在路上,哦,不对,她好好的和郝南仁吵架,这两个混混就来纠缠她,怎么能怪她不学好? 他这不就是后世那种喷子键盘侠,不管事情如何,先把所有责任都怪在女人身上的蠢货么?! 林子矜心里,因为景坚救了她而刚刚升起来的一点点好感,瞬间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你这人四肢发达头脑不遂,蠢成这个样子,读再多的书都救不了你!” 林子矜都懒得跟景坚讲理,扔下几句话转身就走。 再跟这蠢货纠缠下去,她的智商也会掉线的! 郝南仁有些害怕地看景坚一眼,低声说了声谢谢,正要追上去,又被景坚叫住了。 “别走,你叫好男人?” 郝南仁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这煤黑子,该不会因为林子矜骂了他,他要在自己身上撒气吧? 景坚没有动手,只是带着几分讥讽的笑看着郝南仁。 “亏你还有脸叫好男人,男子汉大丈夫,人家女娃子不理你,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有什么意思? 要饭的还知道把碗拿好,跟人陪个笑脸,你背着书包不学习,成天叽叽歪歪的跟在女娃子后头,有这功夫,还不如扔了书包去矿上挖煤呢!” 郝南仁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就走。 “这傻子!” 景坚不再看郝南仁,倒拎着断柄斧头回了巷子。 也许是被景坚的话戳着了痛处,郝南仁悻悻地自己回了学校,再没去找林子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魔音贯耳 景坚的自以为是,郝南仁的死缠烂打,还有那两个混混的无耻加无赖,流年不利让她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坏。 好在后来的一路还算平安,到了学校,她还是没有意外地迟到了。 运动虽已结束,但这个时代的老师还是心有余悸,对学生管得不严,当然也可能压根不敢管。 林子矜站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便顺顺当当地进了教室,抄了写在黑板上的作业,这个学期便算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林子矜还有颇有点担心,既担心郝南仁再来纠缠,又担心那两个混混会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 还有,她也不想再见到景坚那个蠢货! 好在什么也没发生,林子矜回到家,黑子摇着尾巴迎上来就是一顿狂舔。 林子矜摸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总算是心情好了些。 还是家好啊。 “还是家好啊!”林卫国站在自家院门前,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灯光,轻轻地喟叹一声。 他经过三次转车回到金海市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多,天都黑透了。 林卫国从门洞里伸手进去,摸索着拨开门拴打开了门。 黑子认得主人,摇着尾巴无声地凑过来,他拍了拍黑子的脑袋,看向正屋。 窗户上拉着窗帘,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一线灯光,昏黄而温暖。 上次探家还是国庆节时的事,那一次林卫国回家只呆了一天,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这一次,他请了一个月的假,一方面照顾生病的妹,帮着家里准备过年,另外就是顺便把一些事情处理一下。 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这次他想说个清楚。 郑桂花在东屋炕上坐着,炕上摊开几片蓝色涤卡布,正在做衣裳。 林子矜坐在炕桌边,摊开课本在学习,林子舒也在这屋,用黑色的细开司米毛线缠着橡皮筋。 听到门响,三人一起抬起头来。 “哥!” “大哥!” 两个女孩儿齐声叫起来,郑桂花放下做了一半的衣裳,穿鞋下炕,站在儿子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林子舒都忘了手里还拿着橡皮筋和毛线,急急走了过来,毛线在她身后拖得老长,毛线球在地上滚动着。 “哥你接到电报了?” 林卫国把手里的布兜子放在墙角,点点头。 “收到了,信和电报都收到了——子矜看着还不错,看来病好了?”他打量着林子矜说:“好像瘦了点儿。” 林子矜笑着点头又摇头,不知说什么才好。前世的她和这个堂哥之间相差十几岁,见面也少,对这个堂哥了解不多。 郑桂花摘了林卫国的帽子,先去察看他的耳朵。 她发觉儿子的耳朵虽然又红又肿像两个大柿饼,却好端端地都在,便松了口气,又抓起儿子的手仔细看了一遍。 手上都是大大紫红色的冻疮,但十个指头一个不少。 “我看看脚!”郑桂花的语气很不高兴,林卫国笑了笑,老老实实地坐在炕边上,将大棉鞋脱了下来。 “袜子也脱了。”显然郑桂花不太相信儿子,斥道。 灰白色的,手工编织的羊毛袜子被脱了下来,露出红肿的的脚,林卫国笑着说:“妈,十个脚趾头都在呢,一个也没少。” 郑桂花松了口气,对脚的红肿并不在意,顺手在林卫国额头用力戳了一指头,瞪着眼说:“好了,穿上吧。” 省气候严寒,别说孩子了,就是大人,冬天手脚和耳朵脸蛋生冻疮是很正常的事,是以郑桂花并不在意儿子脚上和手上的冻伤。 在她看来,只要手脚指头齐全,耳朵鼻子没被冻掉就行了。 “死子,就你显能卖怪的(爱出风头,做怪形怪状吸引别人注意的意思),你不知道冬天能冻死人?” 郑桂花提了几天的心放了下来,立即开始唠叨。 “妈,这不是没事吗?哪儿就真能冻死?”林卫国苦笑着辨解,心里却想他要不出去找那两人,那两人可不真就得冻死。 “放你妈的屁,就算冻不死,万一冻掉个手指头脚趾头,我看你咋找对象,成天积极得不行,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显能卖怪的货,走到哪儿都放不下你” 郑桂花开启唠叨模式,像嚼了炫迈似的根本停不下来,一只食指在林卫国额头戳了又戳,留下几个红印子。 如果不是儿子刚刚进家,说不定她就要动手打他几巴掌。 二十多岁,站起来比母亲还高一个头的林卫国不敢作声,脑袋随着母亲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 见他苦笑个不停,林子矜赶紧倒了一茶缸子热水递给自家哥哥:“哥你喝水,你吃饭了没有?我给你热饭去。” 林卫国接过热水,显然不能适应妹的勤快和有眼色,有点疑惑地看她:“我吃过了。”妹怎么变勤快了? 又戳又骂正起劲的郑桂花也对自家女儿的表现有点疑惑。 她直到这时才想起关心儿子的吃喝,停止唠叨对儿子表示关心:“吃了没,没吃就让子舒给你热饭去。” 郑桂花本能地对女儿做家务的能力表示怀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大女儿靠谱。 林卫国很高兴母亲终于停止魔音贯耳,魔指戳头,急忙笑道:“妈我吃过了,真的不饿,我给你们带了吃的。” 他又转向林子矜:“子矜,哥哥给你带了硝好的兔子皮,你让妈给你和子舒缝成帽子和手套,还有兔子尾巴,毛茸茸的很好玩的。” 林子矜笑笑:“谢谢哥。” 郑桂花抬手打了女儿一下,转向林卫国说:“女娃娃家的有围脖就行了,要毛帽子做什么,兔子皮拿来,我给你大舅缝个帽子。” 给大舅就给大舅吧,反正也习惯了。 林卫国并不反驳,把兔皮交给母亲,翻着布兜子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炕上,又随口问:“我爸不在家?” 这下子又捅了马蜂窝,郑桂花立即又是一顿唠叨,只不过这次叨唠的对象改成了林家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不能让它吃上 喝就喝吧,他还不喝散酒,非要喝圆瓶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看看自己的德性” 林卫国一见母亲又开启唠叨模式,立即加快了动作,拿出一口袋羊毛:“妈,这是我攒的羊毛,咱们捻成羊毛线,能给妹妹织袜子。” 装着羊毛的口袋鼓鼓的,林卫国的大手拍上去深深地陷下去又鼓起来,看着就很是绵软有弹力。 想起后世品中著名的薅社会主义羊毛的典故,林子矜立即忍不住笑了。 郑桂花接过那一袋羊毛摸了摸,又打开袋口用手捻捻:“羊毛不错,还织什么袜子,捻线怪麻烦的,这些刚好能给你姥姥絮个棉袄,过年也能穿个新。” 她见林卫国还从兜子里掏东西,伸手把兜子抢了过来。 “算了你也别掏了,我自己看看还有啥,有甚适合你舅用的,当知青的真是可怜,他在七原县那边缺吃少穿的,受了大罪了” 林卫国老实又无奈地住了手。 家里的东西不论吃的用的,一向都是先紧着姥姥和几个舅舅,他和两个妹妹都是排在后面的。 别说他们几个的,就是父亲也得排在几个舅舅后面。 林卫国记得,前些年父亲在看守所上班的时候,穿的警服永远是最破最烂的,母亲想方设法地缝缝补补,让父亲能勉强穿得出去。 夏季警服是白色的,父亲的警服洗了又洗,补了又补,都变成灰白色的了。 而父亲单位发下来的新警服,都被她改了寄给当时正在上中专的大舅穿。 那时候父亲每月的工资也不过二十八块钱,就要拿出八块钱寄给大舅。 自家的一家五口人就靠着剩下的二十块钱过日子,还要日常补贴姥姥一家,逢年过节还得给两方的老人寄些细粮和棉布之类的。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就这样大舅还经常写信向母亲要钱,抱怨钱不够花。 姥姥则是埋怨母亲没本事还不省事,把她好好的儿子送去上中专,耽搁了好几年挣钱的工夫。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儿,把吃的东西装在身上。 林子舒见母亲这个样子,隐晦地使个眼色,兄妹三人急急忙忙溜去了西屋。 郑桂花自己唠叨几句,没有听众也就算了。 她把兜子翻了一遍,把弟弟和母亲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另外收拾出来放好,这才坐回炕上继续做衣服,时不时地抬头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看西屋的门,大声唠叨几句。 “这几个死孩子,也不说在一个屋子里呆着,开这么多灯也也不怕费电,花的不是你们的钱,你们就不心疼” 西屋里,兄妹三个都听到了郑桂花的唠叨声,忍不住相视而笑。 “没事,就今天费点电,平时都是凑一屋的。” 林子舒捂着嘴笑:“让妈唠叨一会儿就没事了,哥你真没冻坏?” 林卫国摇头,用力跺了跺脚:“这不你们也看见了,十个指头都在,就是冻得过了痒得不行,我每天都用茄子秧熬水泡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家里最近怎么样?妹得了什么病,看这样子是好利索了?” 林子舒笑:“家里就这样吧,妈这不还是唠叨,有好东西就往姥姥家搬。” “爸呢?”林卫国问。 “爸也是老样子,成天喝酒。妹前几天着凉发烧,现在也好了。” 兄妹三人盘着腿坐在炕上,说了几句闲话,就听见院门响。 林子舒跳下炕穿鞋就往外跑:“爸回来了。” 她跑到门口拉着了院灯,林卫国和林子矜才跟上来,三人出了家门,就见院灯的照耀下,一只手从门洞里伸进来,略显笨拙地拨门拴,拨了几下却没拨开。 林卫国快步过去打开门,林家明摇摇晃晃地进了院,在林卫国的搀扶下向里走,没走几步忽然停下,扶墙欲呕。 林子舒惊叫一声,像兔子似的蹿了过去,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林子矜讶异于林子舒的速度,以为她怕父亲摔倒,也急急地跟了出去。 却见林子舒几步蹿到跃跃欲动的黑子旁边,拽着铁链就给它拉了回来。 “不行,今天可不能再让你吃上。” 林子舒嘴里念叨着,不顾冰冷刺手,将铁链子挽了几个结,把狗固定在狗窝门口,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站起来。 林子矜一头雾水,难道这狗还会咬喝醉的父亲?没等她问出来,那边林家明已经开始声势浩大地呕吐起来。 呜哩哇啦的声音中,刺鼻的酸臭味混合着酒气散发开来。 林卫国在旁边扶着林家明,不停地拍着林家明的背,好让他吐得痛快些。 黑子两眼放光,馋涎欲滴跃跃欲动,扯得铁链哗啦做响,林子舒早拿了铁锹去炉子里铲了炉灰,在旁边等着。 待林家明终于吐完,林卫国扶着他进去,林子舒赶紧把炉灰盖在呕吐物上,开始往灰桶里铲。 “哎哟可得赶紧收拾了,上次爸回来得晚,我睡着了不知道。 等我第二天早上上班时,黑子醉得啥也不知道,连着几天走路都摇晃!这次可不能让这臭狗吃上了!” 林子舒一边收拾呕吐物,一边念叨着。 林子矜哑然失笑又有点恶心,感情这只笨狗吃呕吐物吃醉了。 黑子见林子舒收拾,急得呜呜低叫挣扎着往上扑,扯得铁链哗啦啦地响。 这可是美味的食物啊,上次它吃了以后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维持了好几天! 然而黑子注定是要失望的。 林子舒很快收拾完毕,才把铁链放回原来的长度,不理黑子委屈的呜呜声,拉着林子矜回了屋。 林卫国已经把林家明扶回东屋,倒了水让他漱口,这边的姐妹俩就听见郑桂花大声地骂了起来。 “又喝又喝,就省(ig三声)得喝,那点尿水有什么好喝的,怎么不喝死你个老东西” 林子矜听着郑桂花的骂声和林家明的呼噜声,心说大爹的酒品还不错,喝醉了回家就睡觉,大妈这么骂他他都没脾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生活是爬满虱子的华丽长袍 有时心情不好控制不住,还会对林子佼动手。 每次冯谦喝醉酒回家,林子佼都躲在角落里,尽量不引起他的注意。 至于他吐在床上沙发上地上的呕吐物,也只能等冯谦睡着了,林子佼再屏着气戴着口罩慢慢收拾。 那个时候的林子佼,就盼着冯谦戒酒,或者喝醉酒回来就睡觉,哪天冯谦喝醉回家不骂人不砸东西,那就算烧了高香了。 林家明的酒品还算不错,烂醉如泥倒在炕上人事不知,对郑桂花的骂声置若匿闻。 林卫国把林家明挨着炕边放好,头冲着炕边以防半夜再吐,又把灰桶里的灰倒了,拿到炕边的地上放着,这才回到西屋。 林子舒早就习惯了父亲醉酒,她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她从躺柜里翻出一套铺盖铺在炕头上,仰起头冲着林卫国笑:“哥你不能受冷,睡这边炕头暖和,我和妹妹睡中间。” 对妹子的关心好意,林卫国没有推辞,乐呵呵地钻进被窝:“明天我把凉房的床搬回来,放在暖墙跟前。” “明天再说吧。”林子舒拉灭了电灯。 兄妹几人在黑暗中聊了几句,林子矜听着哥哥讲着草原的风土人情和知青们的趣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后半夜,林子矜被一阵争吵叫骂声惊醒,好半天她才清醒过来,就听见郑桂花连哭带骂,林家明的声音沮丧,低声下气:“老郑,老郑你别这样” “讨厌,爸妈又吵架了,吵死了,明天一早我还得上班呢!” 身边的林子舒习以为常地嘟囔一声,随手扯被子盖住了头,翻了个身又睡了。 林子矜心中一跳,又吵架?这么说来大爹和大婶经常吵架? “成天就省(ig三声)得喝那点尿水子,家里的事儿一点也不管” 郑桂花的骂声陡然大了起来,黑暗中,传来林卫国幽幽的长叹:“唉” 隔壁传来剧烈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用力地摔在地上。 林子矜翻了个身,也低叹了一声。 前世的林子矜真的不知道这些事。 大爹在村子里名声很大,是有名的有大本事的人,拿着工资吃着公家粮,又愿意帮助亲戚,亲戚有什么事求他,他一准尽力给办好。 大爹家里天天吃着大米白面,逢年过节还给爷爷奶奶和几个兄弟家里捎细粮和棉布。 大婶是很有名的贤惠媳妇,家里的几个孩子穿的衣服都比村里孩子好,村里人说起来大爹家都要夸上两句,羡慕得很。 没想到这个家表面上看着风光,背地里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哥哥林卫国在最艰苦的牧区当知青,还差点丢了性命。 姐姐林子舒在冬日的凌晨四点半就要起床去上班。 记忆中和蔼热情的大婶逮住儿女和丈夫随时都能开骂,而那个曾经在她眼中似乎无所不能的大爹,竟然是个酒鬼,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回家。 最重要也是最令人不敢相信的的,是这个前世里看着和和美美的家庭,竟然经常在半夜里吵架。 想起门框上贴着的街道发的金属卡片,那上面印着五好家庭的字样,林子矜突然想起一句名言。 生活就像一袭华丽的长袍,翻开就会发现,其实它的里面爬满了虱子。 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黑暗中,林子矜睁着眼看着房顶,听着隔壁传来的哭骂,道歉和摔东西的声音,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林子矜起晚了,等她醒来时已经错过了早饭的点儿,也许是因为她大病初愈的原因,更也许是一家人各忙各的忘了她的存在,倒也没人叫她起床。 午饭是林卫国做的,他烙了饼,炒了土豆丝,一家人在沉默中吃饭。 不知为什么,林子矜总觉得,林卫国似乎与昨天晚上不同了,他的眉宇之间藏着几分忧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然而似乎只有她注意到哥哥的异状,林家明和郑桂花各自埋头吃饭,饭桌上的气氛沉闷严肃,两人根本就没注意儿子。 想到昨天夜里听到的吵架声,再看看桌上新旧伤痕累累的搪瓷水缸,还有面无表情埋头吃饭,眼中根本没有儿女的两个家长,林子矜就觉得,手里的白面饼子卷土豆丝也没那么香了。 这个家的经也不好念啊。 吃完饭林卫国又是匆匆出去,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一言不发面色阴沉。 晚饭时家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郑桂花似乎已经唠叨够了,脸色也不像中午时那么阴沉。 林家明吃着饭,问起林卫国在乌林旗的事儿。 林子矜心中恍然,看样子这家里倒不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而是做父母的根本不会同儿女说任何一句没用的话。 其实比起许多重男轻女或者极品的父母来说,林家明和郑桂花只是在孩子面前摆个架子,倒真不算什么大缺点。 可是,多少懂些心理学的林子矜心想,在这样的家庭气氛中,孩子的心理其实也是很压抑的。 幸好她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既没有什么青春期叛逆,更不需要父母的关怀呵护。 家里的气氛对她虽有影响,却不是很大。 林卫国吃着饭,强打精神,将乌林旗那边的事儿拣有意思的说了几件。 他对牧区生活的艰难一带而过,对自己遇到的危险更是绝口不提。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办法回来吧,你的年龄也不了,理想热血什么的也不能一直当饭吃。” 林家明说,看了看埋头吃饭的儿子。 林卫国嘴里答应着,心想今年以来政策松动了不少,他所在的沙金苏木,已经有不少知青通过各种途径和手段回了城。 想来即便母亲不知道,父亲也一定知道这些的。 他如果一定想回城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他既不屑于使用那些手段,更不想花家里的钱去打通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想回老家看看自己 林卫国自嘲地笑了笑,经过七年的磨砺,他早已看穿了生活,年少时的热血已经冷却。 林家明像是知道儿子的想法,看他一眼发了话。 “那边的条件差点,也不是不能忍,只不过,毕竟咱们家在这边,你回来这儿工作和生活都方便些。 办回城手续需要花钱的话,就跟家里说。”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郑桂花的神经,郑桂花立即接上话:“是啊,在那边六七年了,还没找着对象,二十三的子了,也不赶紧张罗着成家。” 她又指指林家明:“你爸成天就知道喝酒,他自己倒是有老婆有娃娃不用着急。 可卫国一过二十五就是大龄青年,好女子都被人挑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连个好媳妇也说不上,更不要说抱娃娃了。” 看到儿子埋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有一丝隐隐的不悦,郑桂花就更恼怒了。 “你看看人家张建忠和你同岁,娃娃都生了两个,你再看看你,傻积极了半天,到最后干啥啥不成,大街上随便拉出个人来也比你强” 听着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林子矜和林子舒都不敢说话,埋着头拨拉饭的同时,偷偷地用眼角余光去看林卫国。 林卫国已经习惯了母亲这种说法,如果他反驳的话,那事情立即就会变得不可收拾,说不得还要挨一顿揍。 以前就有过这种经验,正在吃饭时,母亲骂他他顶了嘴,母亲一碗盖在他的头上,立即头破血流。 好在他对付母亲很有经验,立即打岔:“爸,快过年了,是不是该给我姥姥送点细粮?” 这招很灵,唠叨声立即停止,郑桂花闭上嘴看向林家明。 林家明点头:“嗯,正好卫国你闲着,等我明天再买点肥肉,你连粮带肉一起送去。” 郑桂花露出放心的表情,低下头吃饭,林卫国答应着,又问:“那我爷爷那边?” 这次是林子矜立即眼睛一亮,停下筷子眼巴巴地看向林家明。她的动作如此明显,让其它几人都忍不住看她。 林家明也觉察到了,看了林子矜一眼,再转向林卫国:“那边也你去送吧,我一并都买好。” 郑桂花插嘴:“前几天大商店来了新货,我给爹娘扯了一块布料,让卫国给带回去。 这一年多没见爹娘了,我也不知道尺寸不敢乱裁,就让卫国带回去他们自己做。” 林子矜心下一动,大婶这是说的哪个爹娘,是林家的老人,还是郑家的老人? 饭桌上众人不再说话,都安静地吃着饭,屋子里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 林子矜机械地拨拉着面条,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很想很想跟着林卫国回去看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跟林家亮一家住在一起,林家亮夫妇是她前世的亲生父母,她回去不仅能见到父母,还能见到这一世的林子矜。 其实她很是担心,她穿到林子矜的身上变成了林子矜,那么现在时空里的林子佼还在不在父母家里? 如果在的话,那个林子佼与她之间算是什么关系,那个林子佼有灵魂吗? 她的灵魂顶着林子矜的身体活着,那么会不会现在农村里的林子佼,同样也被林子矜顶替了? 这几天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因为害怕露馅不敢随意地问出来。 如果能亲自回去,见一见前世的亲生父母和爷爷奶奶,顺便看看这个时空的自己,那就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吸溜面条的声音停止了,屋子里很是安静,林子矜抬起头,就见一家人八只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林卫国见她抬头,笑道:“子矜想啥呢?” “没,没想啥”林子矜吓了一跳,难道他们看出她想啥了? “那你这是吃甚哩?”郑桂花指指她的碗:“碗里甚都没有,你拨拉个甚劲儿哩?” 林子矜低头一看,自己也哑然失笑。 饭碗里空空的连面汤都没有了,她还可着劲儿的用筷子拨拉着。 她笑了笑抬起头,鼓足勇气对林家明说:“爸,我想跟着哥哥去送粮,我放假也没事,想去看看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 “不行!”郑桂花一摞筷子拉下脸。 “你去做甚哩,女子家的事儿可真多。不说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成天就想着瞎跑。 你爷奶家那么远,路上还得坐车,带着你多买一个人的票,还得多花那没用的钱。” 林子矜不敢多说,握着的筷子也忘了放下,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家明。 “妈,就让妹妹去吧,反正放假她在家呆着也没事。”林子舒看不得妹妹可怜的样子,率先开口求情。 “妈,来回车票一共才一块多,妹妹想去就去吧,从上了初中她就没回过老家,有我带着也安全。”林卫国也跟着说情。 郑桂花阴沉着脸看着儿子再看看两个女儿:“这是咋了,都想反天了?” “子矜想去就去吧,”林家明说话了:“成天在家里大米白面地吃着,也该去农村看一看,长长见识,知道一下日子的难过。” 一家之主林家明把事情上升了一个高度,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郑桂花不再说话,沉着一张脸收拾自己的碗筷进了厨房。 林家明一推饭碗离开饭桌,这边兄妹三个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抗争成功诡计得逞的笑容。 林卫国等兄妹三个聚在西屋,努力地忽略东屋传来的郑桂花的唠叨声。 闲聊了一会儿,在郑桂花发威之前关了灯,各自钻进被窝里继续聊。 火炕烧得很热,被窝里暖乎乎的。 林子矜挨着林子舒躺着,心里却是想着中午时林卫国的忧郁,哥哥他究竟是怎么了? 可她又不能直接问,只得拐弯抹角地问道:“哥哥你今天白天忙什么了?” 黑暗中,林卫国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没有说话。 好久之后,林子矜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时,林卫国才说:“今天强子他姐结婚,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 上次李志强来林家也说过这事,林子矜便不再多问,心想哥哥也许并没有忧郁,这只是她的错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悲伤的异地恋情 他心烦得厉害,想吸支烟却又强忍住。 这是家里,不是知青点的毡房,如果被母亲发现他吸烟,肯定又要唠叨,说不定还要挨两巴掌。 他拿出一支烟放在手里把玩着,心里想着他的女朋友张楠。 她还能不能算是他的女朋友? 张楠和强子的姐姐关系很好,今天在强子家里却没见张楠来帮忙,听几个帮忙的女同志说起,似乎张楠也快要结婚了。 几年来,林卫国的同学和朋友大多数都结了婚,他不停地收到一个个婚礼的请贴。 结婚早些的朋友孩子都满地跑了,郑桂花成天催着他找对象结婚,可他的心事又有谁知道。 张楠和林卫国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一对地下情侣。 毕业后张楠接了张父的班,在矿上灯房工作,林卫国却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工作,决定响应号召,下牧区当知青。 林卫国的这个决定,怎么看都像是一时冲动,不仅郑桂花和林家明得知后极力反对,张楠也试着努力说服过他。 可无论父母的威逼还是爱人的哀求,林卫国都不为所动,最终还是背着铺盖卷儿去了乌林旗。 这个时代谈个恋爱都是很谨慎的,林卫国和张楠谈了一年多恋爱,最多只在没人的时候拉过一次手。 在离开的头一天晚上,林卫国第一次拥抱了张楠,张楠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女孩子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最后一次哭着求他不要走。 然而他还是硬着心肠走了。 在理想和亲情爱情之间,林卫国选择了理想。 初到乌林旗,张楠和林卫国之间还有书信来往。 张楠常常在信中说起工作上的麻烦事儿,说起父母催着她相亲,还有偶尔生病时的不舒服和委屈,有时某一件事引起的喜悦 开始时信的内容主要是这样的:卫国哥,昨天矿上分了西瓜,特别沙特别甜,你在那边有瓜吃吗? 牧区条件艰苦,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后来就慢慢变成了这样: 卫国哥,芒生病时她对象送她去了医院,还陪着她打点滴。 想起来我生病的时候只有我自己,还要挨我妈唠叨,心里真难受,你快点回来吧! 周玉玉昨天心情不好,她的对象在她面前耍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逗笑,我好羡慕她,每次我妈骂我都只能忍着,你啥时候回来? 昨天矿上分煤,我哥生病在矿医院回不来,我和妹妹两人好容易才把煤搬到煤仓里,如果你在就好了。 卫国哥,刚才上矿的路上,我从猫爪子底下救了一只刚出窝的麻雀。 它好可爱,嘴窝黄黄的,眼睛亮晶晶,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它我就想起了你,卫国哥,我想你了你知道吗 可是信件往来的速度太慢,一来一回快则六七天,慢则十几天。 等林卫国收到信再写好回信,寄到张楠手里的时候,张楠几乎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情形。 再到后来,林卫国收到的信就变得简单多了。 卫国哥,来信收到。已经没什么事了,我的病完全好了,又开始上班。 单位里也没什么事儿,每天就是那样。周玉玉结婚了,芒和她对象分手了,重新处了一个市属单位的伙子。 我很好,勿念。 两人之间来往的信件越来越简单,从厚厚的一叠信纸变成了薄薄的一张,再到后来,通信也稀疏了许多。 不仅仅张楠很少再给林卫国写信,林卫国自己也发觉,他面对信纸提起笔来无话可写。 他们分别的太久,彼此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两人之间已经很少有共同语言了。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也不知是谁开的头,林卫国和张楠之间的信件往来终于断了。 每年过年的时候,林卫国回到东方红煤矿,也会在张楠下班的路上等她,可是两人之间却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热情和心灵的默契,变得客气而疏远。 甚至两人还需要绞尽脑汁地费力气寻找话题。 如此几次之后,两人谁也受不了这样生疏冷淡的气氛,张楠便在下班时故意跟着一帮工友,或是和别人换个班,让林卫国扑个空。 而林卫国扑了几次空之后,也觉得没趣,便再也不去了。 两人渐行渐远,却似乎有默契似的,谁也没也正式提出分手。 这样的关系在后世看来,几乎就可以当作解除了恋爱关系。 多少异地恋的情侣都是这样,没有争吵也没有矛盾,只是渐渐地淡了,远了,最终变成陌路人。 可是在林卫国和张楠两个当事人的心里,似乎却不全是这样。 几年来林卫国没听说张楠谈恋爱,他在牧区也没有谈过恋爱,郑桂花急得要命,可儿子远在几百里之外,也只能在每次见到儿子时骂几句,催着他找对象结婚。 张楠做为女孩,又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呆着,更是难逃被逼婚的命运,被她的父母亲催得不行,女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一直没有再谈对象。 可这次林卫国回来,却听说张楠要结婚了。 原来距离真的能够杀死爱情,张楠如果结了婚,他与她的这段感情就真的结束了。 后半夜的屋子似乎冷了许多,林卫国终于还是忍不住点燃了一支香烟,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照亮了他的面容。 黑暗中,少女含泪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柔软凄楚的声音在哀求着他。 “卫国哥,你不能不去吗?你将来会后悔的!” “后悔了吗?”林卫国低声问自己。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 曾经的热血已经冷却,林卫国掐灭了烟头,在黑暗中按着自己的胸口在心里问着自己。 在这个黑暗寂静的冬夜里,林卫国忽然发现,尽管对知青生活有着诸多的不满和失望,但他却真的没有后悔。 一夜乱七八糟的梦,天大亮的时候,林卫国被林子矜叫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如此姥姥 “哥哥快起床,咱们今天去给姥姥家送粮。” 去完姥姥家就可以去爷爷家了,就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这一世的自己。 林家明早就准备好了粮食,肉也割好了放在凉房里,冻得硬梆梆。 二十斤大米,十五斤白面,一巴掌宽的肉有着四指厚的肥膘,两包红糖一包白糖用土黄色的包装纸包着,上面系了同色的纸绳。 郑桂花看了看还算满意,又拿出一个包袱,里面装着她为郑老太和弟弟做的新棉衣和棉鞋,给林子矜挎在胳膊上。 她对儿子和女儿千叮万嘱,路上一定要心,千万别把面袋子和米袋子挂破了,到时候粮食洒完了都不知道。 兄妹俩连声答应着,林卫国将两个面袋子系在一起,一前一后负在肩上,又从林子矜手里把肉抢过来提着,招呼着妹跟上。 刚走出大院儿郑桂花又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递给林子矜:“这是你爸给你姥买的点心,你们给带上。” 她瞪起眼睛看着林子矜:“你可不许路上偷吃!要被我知道了回来打死你!” 林子矜苦笑着点头答应,她心理年龄已经四十多岁了,怎么会偷吃老人的东西。 前世的林子矜对郑桂花的娘家妈没有多少印象和了解,只知道郑桂花家里有三个弟弟,她是家中老大,也是郑家唯一的女儿。 郑桂花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的林子佼和林卫国的姥姥家离粮站家属院不算太远,走路也就半个时左右的路程。 出了大院没多远,林子矜硬是从哥哥手里把肉抢了过来,将油纸包塞给哥哥:“哥你背这么重的东西,肉给我提着,你拿着桃酥,也省得我嘴馋偷吃。” 林卫国哈哈一笑,也不跟她争抢,反倒是笑着跟她开玩笑:“是了,你这馋猫倒有自知之明。” 林子矜一手提着肉一手挎着包袱,兄妹俩一路走一路说着话,待走到姥姥家的时候,林子矜已经对郑桂花娘家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郑桂花的娘家原本是在邻县的农村,郑桂花的父亲去世之后,她便将娘家妈接来矿上生活,还特意为娘家盖了新房子。 郑老太的大儿子郑有德前些年考上大专,郑老太不愿意供他读书,想让他下地挣工分,最终是郑桂花两口子咬牙勒紧裤腰带,供大弟读完大专,郑有德毕业后,分配到郑家的家乡林水县税务局工作。 郑有德早已成家,膝下有一子一女,大儿子郑国同林子矜年纪相仿,女儿郑妮则要几岁。 郑家的另外两个儿子郑有才和郑有志则跟着郑老太来了金海市。 老二郑有才拒绝了大哥郑有德的提议。 郑有德的意思是让他考个中专,之后由郑有德和郑桂花供他读书。 郑有才却不愿意。 大哥家里的情况也不太好,姐姐家刚把大哥供出来没两年,再供他的话负担太重。 郑有才自做主张,求着林家明帮他找了工作,安排在东方红煤矿做矿工。 郑有才在矿上只是临时工,下井的工作也辛苦又危险,但总比在农村土里刨食,一年到头吃不饱要强上许多。 去年他在本地找了工友的女儿结婚,两人生了一个女儿,今年才刚满一岁,颇为乖巧可爱,两口子的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却也和和美美。 老三郑有志所走的路,却和哥哥姐姐都不同。 这个时候的高中是不用考的,初中毕业愿意继续读书的话,直接就能升高中。 在林家明两口子的供养下,郑有志勉强读了个高中毕业。 等找工作时,又嫌矿上的工作太累太危险,一心想着林家明帮他安排到光鲜又有实权的粮食单位工作。 然而粮食单位的临时工岗位本就不多,连本单位的职工子女都安排不过来,哪能轮得到郑有志。 郑有志失望之下,成天不务正业,跟着一帮同龄的待业青年在街上厮混。 前几年大规模下乡的时候,郑思仁被街道强制着下乡当了知青。 当时郑老太听说最疼爱的儿子要去下乡当知青,坐在林家的地上又哭又闹地撒泼。 她硬说林家明和郑桂花想害死郑有志,林家明被闹得没法,无奈之下也曾想过办法。 如果当时郑有志愿意去矿上上班,林家明再走走人情关系,也许能郑有志真能逃脱当知青的命运。 但郑有志死活不肯去矿上,按他的说法是宁愿去农村干活混工分,也比在矿上下井强。 郑有志说的倒是句实话,毕竟现在工分是按人头记的,只要跟着下地,干好干孬差得不多。 井下的工作就不同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都需要实打实的出力,很难偷奸耍滑,而且很多岗位还有危险。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郑有志最终还是下乡当了知青。 兄妹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郑老太家。 郑老太家的房子和林家房子大差不多,因为离街上远些,地片不是那么紧张,所以院子倒圈得很大,里面开出个菜园子,种了几株果树。 门被从里面别着,林卫国用力地敲了一会儿门,发觉因为冬天门窗紧闭的关系,屋里的人根本听不到。 没办法他又绕到房子的后窗边,拣了根干树枝敲打后窗户,郑老太这才听见,答应着出来开门。 郑老太是个干枯瘦的老太太,皮肤黑黄眼睛不大,见了外孙和外孙女也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地掉头往屋里走。 林子矜进了院门,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只山羊。 被拴在院子里树边的母山羊毛色灰白,两只奶袋子涨得老大吊在身下,见有人进门,大声地咩咩叫了起来。 两人跟着郑老太进屋,将粮食和肉放到厨房,林子矜便把包袱放在炕上。 “姥姥,这是我妈给你缝的棉袄,还有给我舅做的棉鞋。” 郑老太打开包袱拿出棉袄,展开抖了抖就随手放在炕上,露出满脸不屑很是嫌弃的样子。 “看看这针线做的,好好的布料都可惜了,哎,穿出去还嫌丢人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出远门 郑老太翻来覆去地看了鞋子衣服,又掂了掂送来的大米和白面,这才在炕上坐下来,看着地上站着的两个孩子问道:“你妈给你大舅和舅寄衣服粮票没?” 林卫国心地回答:“姥姥,我刚从牧区回来,不清楚这事儿。估计我妈寄了吧?” 他斟酌着说:“就算现在没寄,年前也一定会寄的。” 郑老太似乎刚意识到外孙才从牧区回来,上下打量林卫国一眼,语气缓和了些问道:“子路啥时候回来的,那边还好吧?” 林卫国点点头回答:“还好。”却也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你这倒好,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呢,就提前回来了,你舅就可怜了,一个人呆在七原县那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回家,在农村也不知道瘦了没? 我可怜的儿子,受那么大的苦,全是你妈和你爹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的。” 郑老太说起儿子就生气,却不是生儿子的气,而是生女儿和女婿的气。 “你们林家就是一窝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把我们全家骗到这里来,又扔下不管,害得你舅下乡去种地,当那土里刨食吃是那么容易的? 你舅从就身子弱,这会儿不知道被折腾成啥样了! 还有你二舅,他更可怜,你爹那个丧良心的就想害死我们老郑家的人,骗着你二舅下矿井,矿井下成天的出事,我这心哟” 郑老太一抱怨起来就没完,林子矜听得心里直翻白眼儿。 她暗暗嘀咕: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我爸不把你们接来,你们一家还不是都在土里刨食吃?再说了当知青怎么啦,我哥还当知青呢! 七原县的条件可比乌林旗强多了! 林卫国一言不发,面色沉静地听着,也不解释自己提前回来是因为受了伤。 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了受伤的事,郑老太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说不定还会骂他假积极。 好容易等郑老太骂累了停下来,林卫国赶紧插话:“姥姥,我们回呀,家里还有活儿没干完。” 郑老太翻着眼皮子看看外孙和外孙女,也没说留他们吃饭,手一挥:“走走!赶紧滚,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林子矜都快被这不讲理的老太婆气笑了,心说您也没给我们吃饭啊,就算我们是白眼狼,您也没喂啊? 反而是我们来给您送吃的穿的好不好? 原来子矜姐的姥姥是这样的! “那姥姥您忙着吧,我和子矜就先回了,有空您就去家里,有事的话捎个信儿也行。”林卫国却并不气恼,拉着林子矜出门。 郑老太跟着出来锁院门,奶山羊见有人出来又开始叫唤。 郑老太看见羊又开骂:“你爸妈都没安好心,弄这么个怂玩意儿,还得人操心,说是为了给我喝羊奶,我这才能喝上几口? 我看他们累不死我不甘心,就盼着我老太婆死哩” 骂声中,林卫国不敢多说,拉着林子矜几乎是跑着出了门。 数九寒天的,林卫国脑门上出了一层细汗,回头看看姥姥家紧闭的大门,低声说:“唉,估计今年的年又不好过。” “为啥?”林子矜顺口问道。 她还在想着蛮不讲理的郑老太,未来的几十年她还得管这种老太太叫姥姥,想着就替林家姐妹憋气:“姥姥好象一点也不亲咱们。” “唉,亲孙子才是正根子,咱们姓林又不姓郑,姥姥不亲咱们也是正常的。”林卫国摇着头,不愿深说为啥过不好年,拉着妹妹回家。 “可姥姥为啥不跟大舅要跟着咱家啊,还有,为啥又过不好年了?”林子矜一边走,一边还在刨根问底。 林卫国摇摇头不肯说:“娃娃家的别操那么多心,今年过年肯定又不安稳了,不过和你孩子也没关系。” 林子矜想说大哥我今年其实四十多了,不是什么孩子。 不过这话真不能说,她只是凭着直觉问:“怎么,姥姥经常闹腾啊?” “还有大舅和舅也爱闹腾。”林卫国摇摇头:“就二舅一个省事的,偏他说了还不算。算了不说了,咱俩赶快回家,今天强子他姐结婚,我说好了去帮忙的。” 林子矜其实非常好奇,只是看林卫国不想说,她也不再多问,想着反正也快过年了,到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对她来说,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去爷爷家,看看这个时代的自己——真正的林子矜怎么样了。 几天之后,林子矜终于盼到了回老家的日子。 林卫国排队买票,林子矜坐在售票室的木头长条椅上,负责看守他们带的东西。 她旁边椅子上放着两个面袋子,里面分别装着二十斤白面,二十斤大米。 自家缝制的大布兜子里装着两块深蓝色的布料,一袋红糖,几大条用来做鞋底的轮带,另外还有两块淡绿色的绿宝香皂。 这就是给老家的爷爷奶奶带的东西。 严格地说起来,郑桂花算是个不错的儿媳妇,虽然她极为偏心娘家,但对婆家那边的老人和兄弟,大面上做得也还过得去。 林子矜记得,奶奶当年似乎很是喜欢这种淡绿色包装纸包着的绿宝香皂。 老太太对香皂的用法也是别具一格。 她不舍得拆开包装纸使用,只是时不时地把香皂凑在鼻子底下闻一闻,平时香皂就放在炕上的柜子里,做为香料使用。 直到放得香味淡得几乎闻不到了,这才舍得拿出来用一下。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许多只顾娘家,对婆家一点不管不闻不问的,或只管自己不管老人的媳妇来说,郑桂花能知道并满足婆婆的这个特殊爱好,也算是个有孝心的儿媳妇。 临近过年,买票的队伍很长,林子佼时不时地转头去看林卫国。 林卫国排在队伍的中段,随着队伍向窗口慢慢地移动着,林子矜眼巴巴地看着,再有三个人就要轮到他了。 再有十几个时,就能见到自己和前世的父母了。 林子矜觉得这事儿似乎很是荒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又见故人 唯一能够安慰林子矜的就是,不论前世今生,爷爷奶奶的身份倒是都没变。 林子矜神游物外,想着今世的自己不知是什么样子,现在应当已经八岁了吧? 姐姐林子依今年应该十七岁了,是不是已经在村里学教书? 还有弟弟。 想到弟弟,林子矜猛地警醒,重生以来各种事情不断,她像一只被推着拉磨的驴,忙着适应这边的生活,摆脱郝南仁的纠缠,竟差点忘了弟弟的事! 前世的弟弟被冤枉杀人,判了死刑。 从判决到执行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无论死前和死后,家人想尽了办法,都没能见上他一面。 弟弟林子维被扣上的罪名实在太难听,村里的闲言碎语淹没了整个林家,林家的所有人都因为他抬不起头来。 弟弟被枪毙后两天,父母亲才得到确切的消息,伤心欲绝。 父亲本是村里的大队书记,因为这件事太过丢脸,他辞去了大队书记的职务。 母亲一病不起,病好后身体就垮了,父亲的情况更加糟糕,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父亲的头发就全白了,腰也佝偻了下去。 直到父亲几年之后死去时,都再没直起过腰杆。 十几年后,真凶因为另外一件案子被捕,在狱中对同监犯人吹牛,说出了这个案子,被同监犯人告发,弟弟身上的冤屈才得以洗清。 而这时候父亲林家亮已死,母亲白如意从身体到精神都已经完全毁了,变成了一个不讲理又极爱面子的糊涂老太婆。 姐姐林子依因为这件事,被取消了民办教师的资格回家种地,被婆婆和姑子谩骂欺负,再加上失去了弟弟,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后半生一直在病中度过。 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件事对林子佼的影响是最的。 当时的林子佼医专毕业,已经在学校所在的城市参加了工作。 因为离得较远,医院里知道这件事的人相对较少,是以她算是受这事影响最的人。 可是事实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在事业上她确实没受太大影响,但在精神上,这件事对林子佼的影响是极大的。 开始时她自己对这件事也半信半疑,但她离家几年,说实话真不太清楚弟弟的性子。 后来又听说弟弟很痛快地认了罪,也就相信了弟弟有罪的说法。 她只是心痛好好的弟弟,怎么会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却从来没有对案子本身产生过怀疑。 后来她赶回家之后,也只是劝慰父母亲,从没想着去为弟弟做些什么。 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林子佼才无数次地在深夜里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信任弟弟,为什么不再想想办法见弟弟一面,听他诉说他的冤屈。 她没能为弟弟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背着那么难听的污名冤死。 想到弟弟,林子矜闭上眼睛握紧了手,指甲掐得手心里的肉生疼。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弟弟再次遭遇悲剧! 老天让她重生回来,也许就是为了让她帮助弟弟,不再让他受冤而枉死!! 林子矜在心里念叨了几遍,忽然本能地感觉不对,睁开了眼睛。 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满脸的凌厉之色,用一种奇怪而危险的眼神看向她,接着便大步地向她跑了过来。 大厅中的人并不少,男子个子很高,身手极为敏捷,左绕右绕地绕过两个躲闪不及的人,飞快地冲了过来。 林子矜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向自己冲过来,步伐矫健气势凌厉,一对醋钵大的拳头紧捏着,似乎马上就要揍自己一顿一样。 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喊救命,求饶和逃跑这三样,哪一样效果比较好? 男子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在林子矜惊恐的目光中,男子毫不停顿地单手一搭椅背,便从长条椅子上方跳了过去。 原来他不是来揍她的啊? 后边传来叮里哐啷的声音,夹杂着人群的惊呼,刚刚放松下来的林子矜心里一跳,视线跟着转了过去。 大厅中央已经是一片混乱。 一个瘦的年轻人正向着售票厅的出口跑过去,手里拎着的布袋子似乎很是眼熟? 林子矜下意识地在身边一摸,却摸了个空,转头看过去,就见旁边的长椅上空空荡荡的,那装着布料和香皂的布袋没了! 那个逃走的年轻人是偷! 这时候那男子已经追上偷,林卫国也发觉了偷,他也顾不上买票,急急地追了过去。 等林卫国追到一半时,那男子已经抓住偷的肩膀,只一翻一拧,便将偷的双手反扣着制住。 他单手扣着偷,另一只手拎起被偷走的包袱晃了晃,弯起嘴角朝着林子矜笑了笑。 不管怎么看,林子矜都觉得那笑容带着几分嘲讽。 而且她忽然发现,这个人很是眼熟。 高大的身材,俊朗的五官,厚厚的棉袄穿在他的身上格外的好看。 林子矜翻遍了自己的记忆,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可是她看着他就是觉得很眼熟。 这会儿功夫,林卫国也已经跑了过去,同时跑过去的还有另外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偷的头发就是几个大巴掌,偷的脸立即肿了起来,口鼻出血,颇为狼狈。 这人又是谁?自家哥哥林卫国还只是站着没动手呢,他怎么就动手了? 答案立即就出来了。 中年人一边打一边骂:“玛的,幸好你撞的是老子,要是撞在老人家和娃娃身上,不是就要被你撞坏了,蛋狍子就是欠揍,老子打死你!” 那擒住偷的男子也不管中年人,任由中年人把偷打了几巴掌,又在偷的膝弯里踹了一脚,这才伸手格开中年人还要再打的拳头。 “好了大叔,打几下解气就行了,别当真把人打坏了。” 偷已经被踢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脸上涕泪鼻血横流。 看热闹是每个时代人们的天性,转眼之间偷和那两个人都被围了起来,林卫国反而被人群挤了出来。 他回头看看林子矜,对她做个没事的手势,又挤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蠢货变成笨蛋 林子矜这次学聪明了,一手提米一手提面,绕过椅子去找哥哥和包袱。 她嘴里喊着“借光,我的东西被偷了”挤进人群,恰好看到林卫国从那年轻男子手里接过布袋,对他感激地说谢谢。 男子看看林卫国,再看看林子矜,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谢我,带着孩子出门就多操点心,不然被人偷光了还不知道。” 林子矜:“” 你才是孩子呢,你全家都是孩子! 林卫国点点头,态度诚恳:“是的,幸好您看见了,我妹妹还,这是第一次出门,警惕性是有点差。” 周围传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那中年男子也大着嗓门喊:“是啊,闺女,如果不是这位同志,你这东西可就找不回来了!” 林子矜却是看着年轻男子有点发愣——这人越看越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林卫国心疼妹妹提着重物,接过林子矜手中的米和面,轻轻地推她一把:“快谢谢人家。” “谢谢这位同志。”林子矜不再多想急忙道谢,心说也许是她认错了呢。 这笨丫头! 年轻男子正是与她打过一次交道的景坚,他认出了林子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林子矜迎上景坚的眼神,不禁有点奇怪,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呆。 这是什么眼神,而且这眼神好熟悉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关爱智障的眼神? 景坚走得很快,回到另一个窗口排队,排在他前面的人都很自觉地给他让开位置,他说声谢谢却并不向前,而是站在队伍的末端。 戴着红袖章的车站纠察队很快出现,将鼻青脸肿的偷带走,看热闹的人群各自散去。 林卫国拉着林子矜回到长椅边,把她安顿好叮嘱几句注意安全,又重新排队去买票。 林子矜这次不敢再走神,两手抓着东西,目光却落在景坚身上。 因为景坚看她宛如看着智障的眼神,让她忽然想起来了。 这家伙就是上次在巷里骂她笨蛋,又从流氓手里救了她的那个家伙! 换掉那身短难看的衣服,洗去脸上的煤灰,这人看起来年轻不少,看着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 他身材高大挺拨,双眉斜飞,眼睛明亮,刀削般的脸庞轮廓分明,光看外表的话,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而且是符合她的审美观的美男子——长得帅身手好正义心也很强,只可惜 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林子矜一想到他骂她笨蛋,立即恨得牙痒痒的。 他自己才是个笨蛋呢,竟然还骂她笨。 不过今天这家伙又帮了她一次忙,如果不是他从偷手里把包袱抢回来的话,爷爷奶奶过年就穿不上新衣裳了。 可他的那种关爱智障的眼神又让她极为不爽。 林子矜想了又想,却拿他没什么办法,真是恨不得追上去打偷一顿,或者干脆打自己两个嘴巴。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就走神了那么一会儿就被偷偷了,还偏偏又被那个家伙看到。 他本来就觉得她笨,这下子她自己的表现更是坐实了这句话。 正在这时,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景坚转过头来。 看到她呆呆的样子,景坚挑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对着林子矜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虽然隔得很远,他也没有真的说出声,但看口型林子矜就知道,这两个字是:你好笨。 她立即横眉立目狠狠地瞪回去,同样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你才笨!” 景坚勾起嘴角笑了。 这个女孩子真的是很笨,不过似乎也很好玩的样子。 他又无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丢东西的人很笨。” 隔着几排长条椅,林子矜对他的口型看得清清楚楚,真是快要被他气炸了。 可偏偏事实在这儿摆着,又没法和他讲理,只得恨恨地转过头不理他。 景坚笑意更甚,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不远处拧着眉毛,咬牙切齿的少女。 他心里闪过戴叔家里那两个糟心的儿女,忽然觉得这丫头其实很可爱。 而且看她那双灵动慧黠的大眼睛,好像也不算很笨? 林家兄妹所坐的是一列短途火车,从金海市始发,到终点站扎东市需要十一个时。 因为短途列车而且是金海始发的缘故,车上并没有很多人。 林子矜和林卫国上了车,相对于这个时代普遍极为拥挤的车厢,这列车的车厢很是宽松。 林子矜的座位是靠窗的,她坐下来帮着哥哥把东西放到行李架上,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外面。 比之后世,现在的金海市车站简陋得可怜。 尖头的铁栅栏直来直去,简单得没有任何装饰花纹,地面铺着红砖,每隔几米远,便有一个电线杆,顶端安着一盏戴着灯罩的灯。 车站里的人们穿着普遍的黑蓝灰三色,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挎着包袱,或自己家手缝的布袋子,只有极少数人才提着看起来洋气些的手提包。 对面一辆列车正在进站停靠,下边人头涌动,同她这边车门口稀稀拉拉的队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挎着篮子,背着包袱的人们从车里鱼贯而下,车下的人们则焦急地望着车门,也有人伸脖子去看车窗。 仿佛鹤立鸡群般,乱哄哄的人潮中,林子佼看到方才那个蠢货男人排在队伍的最后。 景坚的肩很宽腿很长,比队伍里的人都要高出一个头,黑亮的短发一根根地竖起,显得极是精神。 林子矜目力敏锐,发现他的头发深处有一道伤疤。 这伤疤是怎么来的?他嘴这么欠,一定经常和人打架吧? 似乎感觉到林子矜的目光,景坚回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林子矜简直要气炸了! 这次他骂她是笨蛋! 她恶狠狠地盯着他,正打算也骂他几句时,车身一震,出于惯性她向后仰了一下,差点摔倒。 等林子矜坐稳了再看过去时,就见对面的男子幸灾乐祸地笑着看她,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 车子开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前世的父亲 他顺着妹妹的目光向外看了看,除了拥挤的人群向后移动着,也没看到其它什么,不由担心问道:“子矜你怎么了?” 林子矜不想让他知道,立即转头微笑:“没什么的哥哥。” 说完话她立即再次转过头去,渐渐远离的列车上,那个蠢货好像已经上了车,列车员正伸手将车门口的阶梯拉起来关上了门。 车身的标志显示,那是一列开往&b市的列车。 林子矜忽然想起来,这家伙的一口本地土话中,似乎夹着几分&b市的腔调。 莫非他是&b市人? 如果是真的,他这样的蠢货,真是给&b市人民抹黑! “哎呀,你俩也是坐这趟这车?还真是巧!”粗豪的男声传来,伴着行李咚的一声被甩到行李架上的声音。 林子矜回头见是刚才在候车室里痛打偷的那个汉子,便礼貌地笑笑。 林卫国热情一些,点头答应:“是啊大叔,是很巧。” 汉子个子不高,声音洪亮长相粗豪,将另一个些的布袋子往面前的桌上一放,大大咧咧地在林家兄妹对面坐了下来。 “哎哟这车怕是徒儿子开的吧,看看这个摇,刚才开车时差点把我摔倒。兄弟你们去哪儿?” 中年汉子整理东西,便和林家兄妹搭上了话。 这个年代的绿皮火车用的还是蒸气动力系统,依靠燃烧煤炭来驱动不论速度还是平稳度都不怎么样。 不过比起同时期的其它交通工具来,火车还算是最为快捷方便也经济实惠的。 “我们去巴彦县,大叔你去哪儿?” “那可巧,我也回巴彦,你们是巴彦街上的(指城里的),还是底下(指农村)的?” “我们去四道坎公社。”林卫国回答。 “太巧了!”中年汉子啪地一拍大腿,把他旁边闭目养神的老者吓了一大跳。 “真是太巧了,我家就是四道坎公社的!你们去哪个大队,找谁?说不定我还认识呢!我是罗布大队的!” 林子矜的目光看着窗外,灰扑扑的民房快速移动着,越来越稀少,渐渐变成大片的旷野。 远处的山在冬日半阴的天空下,也同样灰蒙蒙的,山脚下干枯的树枝在风中簌簌摇动。 林卫国和中年汉子越唠越近乎,大部分时候都是汉子在说话,两人已经从火车上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唠成了同县同公社还同一个大队的老乡。 而且汉子和林家亮是同大队同村的,对老林家的情况还很熟悉。 同村的? 林子矜终于从窗外灰扑扑的旷野中收回目光,认真地打量着汉子,从前世的回忆中寻找着他。 与此同时汉子也明白了什么。 “你是林主任的儿子!”汉子又拍大腿,指着林卫国一脸激动。 “我咋就没想起来,你看看你这长相,跟林主任一模一样,哦不对,你这下巴和眼睛像你妈,你看我咋就没想起来呢?” 他说着话转向林子矜:“这是你妹妹吧,娃娃长这么大了,城里女子就是不一样,看这文文静静的。” 林子矜礼貌地对他笑笑,也想起了这个人。 这人名叫刘志国,林子矜只记得他和林家同村,因为年代久远,其它的事情还真记不得了。 刘志国的话匣子打开,却不是说同村的老林家,而是滔滔不绝地说起林家明的事迹。 在他的口中,林家明在十里八乡不是唯一走出去的城里人,却绝对是走出去的人当中最仗义,最实在的人。 林卫国虽然知道父亲在村子里名声很好,却没想到被夸到这种地步,很有兴趣地听着。 林子矜前世就对于有关林家明的传说知道得清楚,对刘志国的话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 她想的是另一回事。 既然在火车上遇到了同村人,林子矜心里的那点忐忑就忽然被放大了,心想着要不先问问刘志国自家的情况? 等刘志国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用自带的罐头瓶子喝水的时候,林子矜终于找到了机会。 “大叔,别光说我爸了,我爷爷奶奶还好吧,我二爹家姐姐和我弟妹他们怎么样?” 其实最多不过十来个时之后,她就能亲眼见到这些人。 可林子矜太心急了,她穿过来十几天,基本已经确定这就是她以前经历过的那个年代,也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可她却越来越担心前世的父母那边,她的灵魂在这边顶替了林子矜活着,那么这一世的林子佼怎么样了? 这世上岂不是有两个林子佼的灵魂么? 刘志国只当林子矜关心亲人,很是热心地将林家的情况说了一遍,林子矜追问另一个林子佼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那丫头很正常。 按照刘志国的描述来看,林家一切如常,这个时代的林子佼更是没有任何异样,同其它的同龄娃娃没什么区别。 她又详细问了几句林子佼的生活情况,刘志国却是答不出来。 毕竟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就算跟他是一个村的,他平时也不怎么注意。 林子矜心里有几分遗憾,却也放心不少。 至少她确定了林子佼没什么事,没因为她的重生而给亲生父母和家人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绿皮火车况且况且,像个磕头虫一样时停时走,无论大站站都要停一会儿,慢得要命。 坐惯了后世动车的林子矜觉得,它停的时候倒比走的时候更多。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列车终于停在巴彦县车站。 冬季天短,这时候太阳已经很低,林子矜提着包袱,跟在林卫国和刘志国后面下车出站。 刘志国带的东西不多,硬是抢着帮林卫国提着粮食袋子,林卫国争不过他,也就由他去了。 家里提前给老林家写了信,说好了有人来接站的,林子矜紧张地盯着出站口两边的人群,不知道来接站的是哪一个。 出站口两边站着的人稀稀拉拉,林子矜目光扫过,看到其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睛瞬时有点湿润。 这是她前世的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腰系麻绳,手提洋瓶 她穿来之前父亲已经中风去世,母亲则变成了一个脾气古怪,极好面子的老太婆。 母亲甚至因为担心离婚这事说起来难听,怕伤了她的面子,竟以死相胁不许她离婚,逼着她和冯谦凑合着过下去。 而且母亲当时的理由很是奇葩:离了婚面子上太难看,等冯谦老得爬不动了,自然就不会和别的女人有牵扯了。 “子矜,跟紧点儿别走散了。”林卫国还没认出二爹,扛着粮食袋子叮嘱妹妹,出站口的人多,他担心第一次出远门的妹妹人生地不熟的走散了。 然后林卫国就看见妹妹从他身边挤过去,张开手向一个抓着烟袋锅的中年人扑过去:“爹二爹!” “哎,哎,侄女也来了。” 林家亮急忙把烟袋锅别在腰里,张开手接着侄女。 他早已认出林卫国,信上说子矜侄女也要来,那么跟在林卫国身后那个娇娇弱弱,长相同哥哥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就是林子矜了。 不过他真没想到侄女见了他这么激动,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还像一只见着母鸡的鸡仔儿般,乍着双手就跑过来了。 而他也觉得这个侄女十分的亲近,感觉俩人倒像是十几年没见的亲人般。 林家亮回过神来,伸手护着林子矜,心里有几分欣慰几分激动。 这孩子倒是个认亲的,她从在城市里长大,除了时候还是个婴儿时,跟着大哥大嫂回来过一次,之后隔着七八年了再也没见过面。 可没想到这孩子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这个二爹,还这么亲亲热热的一点都不见外。 林家明轻轻拍拍林子矜的后脑勺,笑着说:“好了好了,这么大的闺女还这样,看让人笑话。” 说着林家亮向四周努努嘴,示意有人看着呢。 林子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站直身子,上下打量前世的父亲。 林家亮精神奕奕,头戴狗皮帽,上身穿着一件又肥又长的大皮袄,腰间系着条麻绳,腿上的棉裤又肥又大,下面同样用麻绳系住裤脚,脚上穿着一双打着补丁的大头棉鞋。 这副打扮让林子矜忍不住噗哧笑了,前世上医专时听过的一首顺口溜立即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腰系麻绳,手提洋瓶,喇叭一响,麻绳绷断,洋瓶跌烂。 (洋瓶:这里指用来代替水壶的玻璃酒瓶,用绳子系在瓶口上。喇叭响则是指汽车喇叭。) 这是城里人编来取笑农民进城时的样子,现在用来形容她爹,倒是恰好合适。 “爹二爹,你进城来接我们,腰里咋还系个麻绳?” 说着话,林子矜抽出父亲的烟袋锅递到他手上,仔仔细细地为父亲整理衣服领子和狗皮帽子。 忍着笑把那根传说中听到汽车喇叭就会绷断的麻绳又往紧里系了系,退后两步端详他。 真好,她又见到父亲了,年轻的,结实的,眼睛明亮有神,脸上带笑的父亲。 而不是那个愁眉苦脸佝偻着腰,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做为强女干杀人犯的父亲背负了十几年骂名的父亲。 这是被侄女嫌弃了?林家亮有些无语。 可这丫头的动作可真贴心,一点也看不出嫌弃的样子。 林家亮有点愣神的同时其实也挺高兴,嘿嘿笑着接过侄女手里的包袱:“别嫌二爹难看,这破皮袄下边漏风,腰里系根麻绳才暖和。 好了子矜,骡车在那边拴着呢,咱们赶快走,这天这么冷,再站一会儿身上的热气就都散完了。” 林子矜嗯了一声,抓着林家亮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靠在他的身边。 真好,父亲还活着! 她下意识地再次侧头看了看林家亮,真好,父亲身体还很健康,眉目间也一团慈祥和喜气,丝亮没有前世的颓废和病弱。 林卫国张着嘴,连肩上的面袋子滑落在地上都不知道。 妹妹这是怎么了? 这女子平时不爱和人说话,也就是和特别熟悉亲近的人才话多些,她和二爹满打满算只见过一两次面,看这样子竟还挺亲热的。 嗯,要不人家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亲人就是亲人,见了面立即就看出来了。 想到血脉亲情,林卫国立即释然,跟在两人身后。 林家亮赶来的骡车停在车站空地的东边,大黑骡子鼻孔里喷着白气儿,有些不安地原地挪动着蹄子。 这儿人很多,车站跟前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而且火车进站时的汽笛声非常响亮,大黑骡子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几人将东西放好,各自爬上车,林子佼发现,车上早已垫了厚厚的羊皮褥子,旁边还放着一床旧被子。 刘志国也爬上车,一屁股坐在车辕旁边,又对林卫国说:“卫国你往后边移移,都坐前边辕太重,骡子拉不动。” 这种车的重心如果过于靠前,车会很重,会给拉车的牲口增加压力,而重心过于靠后的话,车辕太轻,车子会不稳。 林卫国也懂这个,听话地向车后半部分挪了挪。 林家明将被子盖在兄妹俩腿上,又特意拉高被子,把林子矜围得严实些,只露出她的一对大眼睛,这才跳上另一边车辕,指挥着大黑骡子出发。 巴彦县城内的路况不是很好,大多数的路面都因为年久失修而坑坑洼洼的,离开县城之后就成了黄土路,那就更难走了。 骡车又没什么避震系统,两个多时的路走下来,颠得林子矜七荤八素,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 天气太冷了,随着太阳一点点西沉,气温在不停在下降,鼻子里呼出的白气在眉毛和刘海上结成了厚厚的霜花,林子矜只能尽量把头缩在被子里。 林卫国明显地比她更能适应这种寒冷,他额前的头发也结了霜,却毫不在意,看着很是闲适的样子。 林家明和刘志国是坐惯了骡车的,两人装起了烟袋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儿,林子矜则随着骡车离村子越来越近,激动得一颗心儿怦怦地跳个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前世的家 村子里的居民住得分散,各家的房子稀稀落落的,这个时代砖瓦房还很少见。 村民的房子都是自家脱的土坯盖起来的,条件好些的人家,屋顶上还有几片烂瓦,条件差些的,上面也就盖些苇帘子和茅草。 至于院墙,大部分人家都用红柳棵子当院墙将院子围起来,也有的人家在红柳间夹杂着几棵沙枣树。 春天的时候,沙枣树淡黄色的花吃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清甜,到了秋天,沙枣还可以当做零食来吃。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村子里多数的人家已经熄了灯,四处散布的烟囱里,偶尔飘出几点火星,在夜空中飘散。 金海市那边是矿区,污染很是严重,夜晚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巴彦县这边则不然,县里以农业为主,几乎没有什么污染。 冬日的村庄萧索而寒冷,深蓝色的天空高远,夜星在其中闪烁,冷冽的空气十分新鲜。 自从进了村子,林子矜便拼命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顾不得寒冷,把头钻出来伸长脖子左看右看。 这里有她前世的家,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里有她最深刻的童年记忆。 村子里的路很窄,车子越发颠簸。 大黑骡子知道快到家了,想到暖和的牲口院儿和等着它的草料,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一溜跑地直奔目的地。 “好了队长,我就在这儿下呀。”刘志国家就在前边不远处的岔路口,提前就喊了起来。 “吁!”林家明吆喝一声,大黑骡子听话地慢慢停了下来。 刘志国跳下车,把自己的东西拿下来放在地上,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笑着说:“队长,我出一半草料,明天送到牲口院里去,卫国和子矜你们两个娃娃明天过去家里串门哇。” “好,叔你也过来串门来。”林卫国和林子矜齐声答应。 林家明挥挥手示意不用:“你回哇,草料不用你拿,我们家全出了。” 刘志国显得很不好意思,他站在原地没动:“哪能呢队长,我也坐了这车” “咳,带你是赶巧顺路,别磨叽啦,回去哇。”林家明不再和他啰嗦,得儿一声,大黑骡子又撒开了蹄子。 四道坎公社到巴彦县没有班车,来来回回全靠马车,马车和马都是生产队的,个人家里不允许养牛,马,骡子之类的大牲口。 如果有哪家人家确实需要用车的时候,就跟生产队借一下,根据用的情况给牲口院交些草料。 林家亮赶来接林家兄妹的马车,就是从生产队借的,跑一趟县城,需要给队里交一筐草料,二两豆料做为补偿。 管着牲口院的老黄头是个实诚人,特别心疼他管理的这一院子牲口。 一般来说,交上来的草料和豆子都按照谁出力谁吃料的原则,喂给了出工的牲口。 因此这一筐草料和一两豆料,都将是大黑骡子跑了一趟县城的报酬,别的牲口一律别想吃着。 说起来也是讽刺,在这个所有人都吃大锅饭的时代,骡马们反倒在按照干活的多少分配草料。 也从来没人说老黄头这么做不对,干活多的牲口多吃些,这是理所当然的。 骡车停在老林家院门前面,林家明腾地一声跳下车来,林卫国也跟着跳下来,伸手去扶林子矜下车。 “不用你,我自己来!”林子矜掀开围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手撑着车边打算学着哥哥跳下去。 林卫国缩回手,带着几分坏笑看着她。 林子矜觉得哥哥的笑容不对劲,不过也没多想,撑着车准备像他一样潇洒地跳下去。 一个趔趄,她只挪了一下便又坐回了原地。幸好车上铺得够厚,不然的话还真要摔惨了。 她的两只脚都被冻僵了,整个人硬梆梆的,再次试着想下车,却是挪了半天也动不了。 “怎么样,不逞能了吧?” 最后还是林卫国一边取笑她,一边搭了把手,将她从车上拉了下来。 林子矜只觉得两脚又麻又疼,在地上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跟在林卫国的身后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对她来说,是熟悉而又陌生的。 房子是简单的三间土房,西边的凉房低矮一些,院墙是用红柳和沙枣树圈起来的,院子的红泥地面被冻得硬梆梆的。 她记得,在改革开放之后的第三年里,家里就盖了新的青砖大瓦房,院子的地面也用红砖铺了出来,院墙则是下半截青砖上半截半泥坯垒成的。 父亲在院子里留了一大片空地种菜,前面开出了一个果园,果园里种了本地特产的丑梨。每到夏秋时节,满院瓜果飘香,地里出产的蔬菜吃不完,都晾成菜干放到冬天吃。 只是好景不长,弟弟出事之后,家里的房子也被判决赔偿给受害人,父母亲和她只能搬到村东头的旧豆腐房去住。 那间房子原本是队里的豆腐房,因为毗临乌兰布和沙漠的边缘,随着沙漠的蔓延扩大,每次刮大风房子都会被牵连,刮进来的沙子经常能盖过脚面。 后来队里嫌总是清理麻烦,索性就把豆腐房换了地方,那间房子就被废弃。 最终她的父母无处可去的时候,只能搬进了那间房子。 现在,自家这间简陋却宽敞的院子还在! 院子角落里的石碾子还在原地,她时候经常在那上头玩羊拐。 凉房屋檐下的燕窝也还在,每到春天的时候,就有两只燕子来做窝,孵出一窝黄嘴岔的燕子。 那挂着灰布门帘的屋子里面,就住着她前世的家人,当然,还有她自己。 林子矜忽然迈不动脚步了,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样,她还是她吗? 林卫国自然不知道妹妹的纠结,他只以为妹子被冻坏了,半搀半拉着她进了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熊孩子林子维 夹杂着肉香味的,暖呼呼的热气瞬间笼罩了林子佼。 煤油灯的灯光昏黄,却显得很是温暖,炕上铺着方格子油布,摆着炕桌,炕桌上放着一大碗菜和两副碗筷,看起来就是给他们兄妹俩准备的。 (油布:一种很厚的塑料布,厚度和样子类似于地板革。) 林子矜在火车上只吃了一个煮鸡蛋和半个馒头,此时被饭菜的香味一激,本能地感觉到了饿,唾液分沁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可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焦灼的目光一一从炕边上坐着的人身上扫过。 林老太坐在灯下,将鞋底子拿得离眼睛远远的,正一针一线地纳鞋底;林子依扎着两条辫子,低着头穿针走线,缝着一件碎花布棉袄。 林老头今年61岁,身子骨还算硬朗,坐在离灯最远的炕边上搓麻绳。 听到开门声,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看过来,林老太急急地向炕里边挪了挪,拍拍炕沿道:“子路子矜来了,哎呀冻坏了吧,快上炕暖和暖和!” 林老头打量孙子孙女,笑得老脸皱成了一团:“子矜可好些年没回老家了,看看这都长成大姑娘了,赶快的脱鞋上炕,饿了吧,快吃饭!” 林子依行动利索,早已下炕穿了鞋,走过来热情地拉着林子矜的胳膊往炕上带,同时回头对林卫国说:“子路哥,先上炕吃饭,吃饱了就不冷了。” 林子依的手很有力,林子矜被她拉着坐在炕头上,晕晕乎乎中自己脱掉了鞋子,不知不觉地就盘腿坐在前世经常坐的位置上。 她又回来了,真的又回来了! 眼前是亲人熟悉的热乎乎的笑脸,紫红色的炕桌上,是一大碗炖得很烂的野兔肉烧土豆,散发着熟悉的香气,正是姐姐林子依的手艺。 林卫国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她的旁边,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大吃起来。 白如意端了一缸子红糖水过来,递给林子矜:“子矜,先喝点儿水暖一暖,赶快吃饭吧。” 白如意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温和,林子矜接过糖水,手都不稳了,这是她前世的娘,这时候的娘还没有变成后来那种跟儿女蛮不讲理,面子大过天的老太婆。 她想叫声娘又忍住了,糖水的水汽似乎濡湿了她的眼睛,林子矜低下头低声说:“谢谢,谢谢二婶。” 谢谢老天,让我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谢谢老天,让那场灾难还没发生。 “谢甚哩谢,都是自家人么有甚好谢的。”白如意笑着说,食指和拇指自然而然地圈住林子矜的马尾,帮她顺了顺头发。 白如意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是看到侄女的头发有点乱吧? 这个很少见面的侄女长得漂亮,样子讨人喜欢,白如意看着她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林子矜却是心中剧震,前世母亲每次帮她梳完头发,都会像刚才那样理一理她的马尾。 自从弟弟死后,母亲就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柔,今生她换了一个身份,母亲竟又一次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林子矜怕自己哭出来,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低着头,大口地拨拉着大米和米掺在一起蒸的两米饭。 借着吃饭平复了一下情绪,林子矜终于问出这大半天来她最关心的问题:“二婶,子佼和维维呢,怎么不见他俩?” 白如意笑得温和,把红糖水往她手边推了推:“那俩个娃娃白天疯了一天,这会儿累了睡下了,吃完饭你就能见着他们。” 林家院子里一排三间房,中间那间做灶房烧火做饭,另外两间是卧室。 林老爷子老两口跟林子维住在西间,林家亮夫妇跟两个女儿住在东间。 林卫国被安排在西间住,林子矜则由林子依带着去了东屋。 东屋炕上,她心心念念的,真正的林子佼已经睡熟了,脸蛋儿红扑扑的,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林子矜被安排着睡在林子佼身边,盯着前世的自己看了半晌,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林子依吹熄了油灯,说了声睡吧。 冬夜的乡村静谧,远处传来狗子的吠声。 身下的土炕很是温暖,林子矜放下心来,只觉得无比的踏实安全,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踏实无比,直到她隐约听到两个孩子低声的争执。 “别捣乱,你要是敢欺负姐姐,看咱爹不揍你!”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低低说道。 “嘿嘿,我也没捣乱啊,我就想让她起来,看看她长啥样,你不是总说城里人长得好看么?” 男孩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服气:“我觉得她不如咱姐好看。” “你影响别人睡觉就是捣乱,我去告诉爹!”女孩子的声音有点火气。 “你还议论子矜姐的长相,爹说了,背地里议论女孩子长相的男人,都是没出息的货!” 林子矜睁开眼睛,就见两颗脑袋并排凑在她的上方,四只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 紧接着,一只手捏着一只粉红色的,花生米大的东西凑到了她的眼前。 那东西还挣扎蠕动着,发出吱吱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林子矜愣了一下坐起来,眨眨眼看看那东西,又看看捉着它的林子维,她不仅没什么害怕的表情,反倒笑嘻嘻的。 这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又拿刚出生的老鼠来吓唬她了! 幸好前世的她在实验室杀过青蛙兔子白鼠,自然不怕这种刚出生的鼠,如果换成别人,还真要被这熊孩子吓着了! 上一世就是因为他过于调皮捣蛋,在村子里惹得人嫌狗憎的,出事后才会没人帮他说话,大伙儿都相信了他就是做坏事的那个人。 林子矜决定,她要从现在开始,就想办法矫正弟弟这个跳脱的性子,让他吃点亏,以后尽量老实点。 毕竟,她虽然穿越回来了,可并没穿回弟弟的身边,无法时时刻刻地看顾着他。 林子矜笑吟吟地开口,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之色:“子维,你从哪儿捉来的老鼠啊?捉来准备做什么,是打算吃了它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时间错乱 大冷的天,林子维身上只穿着个棉背心和裤头,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却似乎丝毫不觉得冷。 他退后一步,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城里来的姐姐。 她长得果然很漂亮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害怕?! 女孩子看到这种东西不是应当尖叫着跳起来逃走吗? 有的还会大声哭喊,眼泪鼻涕糊满脸,变得很难看很狼狈。 她怎么不仅不怕,还问他准备做什么,以为他要吃了它? 直到这时,林子维才反应过来这位城里来的漂亮姐姐刚才问了他什么问题。 吃了这只老鼠? 好恶心! 这种刚出生的老鼠怎么能吃?! 要知道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的时候,可是被恶心得够呛,差点连饭都吐出来。 直到以后见得多了,才慢慢适应,就算今天也是强忍着恶心才把它拿过来的。 这个漂亮姐姐怎么会这么想? 老鼠还在吱吱叫,林子维胃里一阵翻涌,忽然觉得它很烫手,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好。 林子矜却是笑呵呵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据说这东西生吃很好吃的,南方那边的人管它叫三吱儿,是蘸着酱料吃的,想知道为什么叫三吱儿吗?” “呕!” 林子维终于被这位漂亮姐姐打败了,他干呕一声,抓着老鼠转头就跑,一出门就把老鼠扔了。 外面传来白如意的抱怨声:“子维,你好歹也穿件衣服,这大数九天的冻坏了怎么办?” 林子矜微笑起来,自家弟弟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好。 前世的他也经常这样,大冬天里一早起床就穿着棉背心和裤头在院子里乱跑,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却很少见他感冒生病的。 如果不是那件事,他一定能壮壮实实地活到老。 不过这次自己回来了,弟弟一定能健康地活到老。 现在就要看看前世的自己了,林子矜转头看向另一个自己。 女孩儿林子佼正用极为崇拜的目光看着她:“姐姐你好厉害!维维用这招吓哭好多人,你是第一个反倒把他吓跑的。” 维维是林子维的名,除了学校同学叫大名,一般家里人和村里人都称呼孩子的名。 林子矜笑了笑,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认真地端详她。 记得前世的自己很羡慕子矜姐,觉得她是城里人,觉得她长得漂亮,觉得她的衣服与众不同 那么今世的自己呢?如果她是子矜姐重生而来的,肯定不会有什么羡慕和新奇的。 林子矜观察姑娘林子佼半晌,发现姑娘眼神里除了稚气,确实满是崇拜和新奇,这才放下心来。 这样说来,这姑娘就是林子佼,她没有受到自己穿来的影响,还是像前世一样地生活着,那么以后,自己就真的是林子矜了。 她担心了很久,如果子矜姐穿到子佼的身上,要怎么做才能把两人的灵魂互换回来,如今不用担心了,心下立即松快了许多。 随后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子矜姐你再睡会儿,我去帮娘做饭。”姑娘林子佼说着话穿上棉袄下地,伸脚去地上探她的鞋子。 “等等,姐姐给你带了礼物。”林子矜终于认可自己的身份,她也不睡了,穿上棉袄,就去翻放在炕梢的布袋。 从今以后,她就是真正的林子矜了!她将以林子矜的身份工作,生活,在这个全新的时空认真地活下去。 姑娘林子佼动作利索地将被子叠好,塞到炕后边的炕柜里,拿起扫炕的短笤帚扫了扫炕,这才穿鞋下地,看向林子矜。 林子矜在包袱里面翻了一会,找出一对铁皮文具盒。 两个文具盒大一样,一个是蓝色的上面印着一只猴子,另一个则是粉红色的,上面印着一只兔子。 她把粉色的文具盒递给林子佼,笑着问:“子佼喜欢吗?” 林子佼接过文具盒,摸了摸上面的白兔,又打开看了看里面,高兴地喊:“姐姐,里面还有九九乘法表呢,我们去年学过这个。” 林子矜笑了笑,前世的她自己一直就喜欢这样一个文具盒。 只是家里没什么余钱,母亲只是给她缝了个布袋当做铅笔盒,哪里有机会用这个。 这下倒好,自己帮助妹妹实现了愿望,不过林子矜一怔,似乎妹妹刚才说的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子佼,你们已经学乘法口诀了?” 林子佼眨眨眼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乖乖地回答:“是啊子矜姐,我今年三年级,当然学过乘法口决了。” 林子矜有些发懵,妹妹这个时候才八岁,怎么会已经上三年级了? 她一直只顾着观察林子佼的神情,倒真没注意其它。 这时心下一动,仔细观察,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姑娘个子高挑,虽然脸上还是一团稚气,眉眼却已经长开,一看就不是八岁的样子。 “子佼你今年几岁了?” “我十岁了,怎么啦?”林子佼有些不好意思:“我的个子有些矮,娘总担心我长不高” “那子维今年几岁了?”林子矜打断她的话,急切地问道。 “子维八岁,我娘说他是七岁八岁惹人嫌,人不嫌狗还嫌,所以他刚才跟你捣乱,你别理他就是了,等我告诉我爹收拾他。” 林子佼回答着,心里觉得奇怪,子矜姐姐的样子有些奇怪,是不是弟弟捣乱惹她生气了? 林子矜却是如同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今天是一九七七年一月十九日,距离她穿过来整整二十一天。 按照前世的时间,这个时候林子佼应当是八岁,而弟弟林子维六岁,为什么她俩凭空都大了两岁? 她忽然对自己的年龄也产生了怀疑,不过重生以来还真没问过自己的年龄,这时总不能去问别人自己的年龄吧? 看来回家后要想办法看看自己的户口本了。 不管怎样,至少在子佼和子维身上,时间线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么,这变化只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发生,还是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变化了? 甚至,这不是她前世的那个世界? 这是平行时空中的另一个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打雪仗 林子矜再顾不得多想,穿鞋下地跟着林子佼出门。 一出门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雪,院子里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花,铅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在这大雪中,林子维那熊孩子竟然还是那副模样,只穿着一个棉背心,光着胳膊腿儿在院子里撒欢儿!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滴水成冰,这子竟然还是这副打扮! 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儿被冻得红通通的,大头棉鞋上沾满了雪,正抱着院子中间的丑梨树,用力地摇啊摇。 林子佼见怪不怪地喊了声维维吃饭,就自顾自地进了西屋。 林子矜虽然前世见多了弟弟这副模样,可如今从后世穿来,习惯了出门穿着羽绒服或皮草,家里暖气热得只能穿半袖的生活,看着这副情景不免心惊肉跳。 她紧走几步过去,一把提住林子维的衣领,在他只穿着棉布裤头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两巴掌。 “回去穿衣服再出来玩儿!这天气光着腿杆子,心将来老了得老寒腿!” 林子矜嘴里骂着弟弟,心里想的却是前世的事情。 她可怜的弟弟,前世十六岁那年就被执行枪决,根本没来得及成年,哪里有什么机会得老寒腿。 这一世她一定竭尽所能地护着他,让他安安全全地活到老。 哪怕真的得老寒腿呢,只要能好好活到得老寒腿的年纪就行! 只要他能活着就行! 林子维被城里来的堂姐像提鸡崽子似的拎着,还打了屁股,不由得又羞又臊满脸通红。 他努力挣扎了两下发觉挣不脱,急得大声喊起来:“你干什么羞不羞啊,大闺女家的怎么打别人屁股?” 林子矜索性又打他两下:“谁让你不穿棉裤啦,打你也活该!” 林子维挣扎两下,眼珠子乱转,看见站在门口的林卫国,大声喊:“子路哥,快来帮我,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让女人打屁股!” “维维,你才八岁,不能算男子汉,要到十八岁才算男子汉,再说,你姐打你屁股也是为你好。” 林卫国抄着手站在屋门口,连脚都没挪一下,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笑吟吟地调侃他。 林子依闻声从西屋出来,见此情景也站在门口拍着手笑:“子矜打得好!你给他扒了裤头再打几下,臭子每天早上都不穿衣服出去疯跑,我和娘都管不住他。” 林子矜倒没真打他,只是晃了晃熊孩子:“听到了没,下次不穿衣服出来,我可真要扒光了打你。” 没等林子维说话呢,林子佼跑过来趁火打劫,笑嘻嘻地在弟弟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哎呀机会来了,不打白不打,谁让你自己要光着呢!” 林子维这时候已经不仅是疼痛和愤怒,更多的则是羞臊:“你们你们等着!林子佼,等我一会儿” 林子佼抓起一把雪就拍在他的屁股上,看看雪沾在衣服上没化,觉得不过瘾,又抓起一把往他棉背心里塞:“一会儿怎样,我现在先收拾你!哈哈!” 林子矜看着不好,这把雪如果塞进去,挨着身子就化了,棉背心湿了就穿不成,她急忙松开林子维,顺手推了他一把说:“赶快回屋里穿衣服吃饭!” 林子维一得自由,立即从地上抓了一大把雪扔过来:“你俩个坏蛋,敢打我屁股!” 林子矜被扬了一脸雪,她不仅不生气,倒被勾起了久违的玩兴,也抓起一把雪扬过去:“打你咋啦,再被我抓住不穿衣服,还要打你。” 林子佼的雪球已经准确地打在林子维的身上,哈哈大笑着钻到林子依的身后,递给她一个团好的雪球:“姐,给你,打他|!” 林子依稀里糊涂地接过去,又稀里糊涂地扔出去,直到雪球落在林子维身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也加入混战了! 林子维气得直跳脚,大头棉鞋带起一大片雪渣子乱飞:“子路哥,你真不管啊,你就看着她们三个女的欺负咱们男的!” 林子佼故伎重施,把一个攥好的雪球递给林卫国:“子路哥,你别听维维的,给你雪球,打他!” 林卫国眨了眨眼,接过雪球却没打林子维,而是掷向林子矜:“好,我和子维是一国的,你们三个是一国的,咱们看看谁厉害!” 林子矜被迎面而来的雪球打懵了,哥哥究竟是哪一国的啊,她不甘示弱,立即抓起一把雪扬了过去。 “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不是说好了一起对付熊孩子么?” 林子佼拉拉林子矜的袖子,递给她一个攥好的雪球:“姐你用这个打,他们敢看不起妇女,咱们就给他们打出半边天来!” 她攥雪球的速度极快,说着话又递给林子依一个雪球:“你俩使劲打,我负责提供弹药!” 感情这还有专门提供弹药的,林子矜玩心大起,嘻笑着将雪球掷向林卫国。 林子维穿得太少,她真不忍心打自家弟,也只好攻击皮糙肉厚的林卫国了。 一时间院子里闹成一团,雪球雪花飞舞,几个大人也被吸引,站在门口笑着看热闹,有时也难免遭点池鱼之灾。 “爹,你也来玩啊!”林子维说着话,一颗雪球呼地向林家亮飞过来,林家亮低头躲过,笑呵呵地骂了句狍子没个大,便转身进屋去了。 白如意念叨儿子几句,让他穿上衣服再出来玩,见儿子玩得高兴不理会她,便也算了。 反正这孩子一直就这样,这几年大些了还好,还晓得穿个裤头遮羞。 前几年的时候,经常大冬天的光着屁股就在院子里淘,而且人家就这么着,也没见冻着哪儿。 说起来还是冬天省事,冬天维维这孩子最多就是穿少点,淘一点儿,也没见他冻坏。 夏天的时候才让人操心,维维动不动就偷溜到村后的海子里去耍水,不管怎么说怎么打都没用,他当时保证不犯,过后照样不听。 海子并不是大海,而是型的淡水湖,本地人没怎么见过大海,便将这些湖泊一律叫做海子。 要知道那海子里是淹死过人的,偏偏村子里几个半大子都喜欢去那儿玩,瞅个空子就一个猛子扎进去,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鸡屁股银行 最后还是林老头儿看看时间不早了,才喝止住几个孩子,让他们先回来吃饭,吃了饭再出去玩。 冬天农闲季节,农村里都是每天吃两顿饭,早上简单吃一顿,下午四五点钟再吃一顿,粮食困难,能省一点算一点。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互相拍着头上身上的雪,林子维光溜溜的穿得少,到这会儿倒也另有优势,只在门口的青石上蹭了蹭鞋,便一头钻进屋里。 待林子矜几人拍完雪进去时,饭桌已经摆好,早饭是米稀饭和玉米面花儿,一碟腌芥菜丝白绿相间,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辛辣味儿。 玉米面花儿在这个时代算是一种较为高档的食品,通常是用来待客或逢年过节才吃的。 它比起玉面饼子口感更好,因为经过发酵又放了糖精,口感软糯中带着点甜味。 具体的做法是把玉米面稀糊糊适当发酵,掺以适量的碱面和糖精,将糊糊倒在铺着笼布的笼屉上,上锅蒸好之后,就变成了甜丝丝的玉米面花儿。 几个孩子玩得出了汗,头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林家两老和林家明带着几分笑意坐在桌边。 白如意站在炕边盛着稀饭,林子依急急洗了手,将盛好饭的饭碗按辈份大依次端过去。 林子矜接过碗,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金黄的玉米面花儿,一口咬了下去。 见她吃得香,林家亮脸上露出笑意。 自家这个侄女不是个挑嘴的,在她自己家里吃惯了大米白面,回来农村吃玉米面也挺香,不仅口头没有抱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还挺高兴。 侄女懂事,林家亮也很大方,说道:“早上就这么凑合着,下午让子依杀只鸡炖上给你们吃。” 林卫国放下饭碗连连摆手:“二爹,不用杀鸡,昨天不是刚吃了兔子肉么,我们不馋肉。” “就是,二爹,”林子矜嘴里咬着花儿,跟着含糊不清地帮腔:“我觉着花儿才好吃呢,比肉好吃多了,我喜欢吃花儿,还有这芥菜丝,怎么就这么好吃呢。” 林家的芥菜丝是和芥菜缨子一起腌的,酸香中带有几分辛辣的味道。 林子矜前世就好这一口,今世再次吃到,当真是给只炖鸡也不换。 不过她也不舍得当真让老林家杀鸡招待她。 这个时代的农民家里只允许养着少量的家禽,有的人家也喂个一两只羊,但数目多了就不允许了。 林家的鸡窝里一共才养着三只母鸡,杀一只就意味着鸡蛋也会跟着减少,鸡蛋减少就意味着家里的零用钱也会减少。 对于这个时代的农村家庭来说,家里养的每只鸡都很宝贵。 鸡下的蛋自家都不舍得吃,要攒起来去公社供销社换成钱,家里的油盐酱醋和火柴煤油等都要靠它来换。 那时所谓的“鸡屁股银行”不是冷幽默,而是现实。 所有的土地都是生产队公有,各家可以在房前屋后开些自留地,种些瓜果蔬菜补贴家用。 当然自留地的面积也是有严格规定的,绝对不允许超出面积,一旦超出面积被查出来,不仅种地的人家要遭殃,就连队里也要跟着受牵连。 至于包产到户,那应当是两年后的事。 林子维已经穿好衣服上桌吃饭,抓着一块玉米面花儿吃得正香。 和林子矜痛快淋漓地打了一场雪仗,熊孩子早把之前被打屁股的事丢在脑后。 听见这位厉害的城里姐姐不吃他家的“银行”,林子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向林子矜的目光越来越热乎。 他就佩服利索痛快的人,子矜姐姐虽然是从城里来的,长得也很漂亮,可她没有半分城里人的娇气样儿,她不怕老鼠,力气又大,打起雪仗来战斗力还挺强。 哪像村里那几个女知青,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看见只虫子也要假惺惺地尖叫,简直看着就让人讨厌。 如果不是外面还下着大雪,林子维真恨不得吃完饭就把自家的城里姐姐带出去炫耀一番。 至于城里姐姐刚才打他屁股的事嘛,林子维自认为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外人是不能动他屁股的,不过自家人就不一样了。 他被姐姐和娘不知道打过多少次屁股,既然现在他认可这个城里姐姐,那么多一个姐姐打自己的屁股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自己的屁股经常挨打,早已经被打得起了一层茧子。 只要不扒他的裤头,她喜欢打就尽管打好了,反正他早被打皮了,又不怕疼。 吃完饭,林子矜帮着林子依把碗筷端到灶房里,姐妹俩一个在大锅里洗碗,另一个拿了个搪瓷盆用清水淘洗,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大数九天的,外面还下着大雪,一般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串门,那么来的是什么人啊? 林子矜好奇地掀开门帘探头出去看,就见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个搪瓷盆子,盆上盖了块灰不灰白不白的笼屉布,边说话边向灶房这边走过来。 “白家嫂子你在家吗?哎呀我找你有点事” 话声传进灶房,林子依一听这声音立即变了脸色,抓起灶台边的洗碗毛巾擦了擦手,快手快脚地向厨柜那边走,低声说:“坏了,她怎么来了?!” 林子依刚走到厨柜边,中年妇女已经掀开门帘进来了,脸上笑得比蜜还要甜几分:“哎呀子依在呢!” 说着话又看向林子矜:“这是林主任家的女子吧,白白净净的长得可真喜人(漂亮讨人喜欢的意思)。 这城里的闺女就是不一样,看着水灵就不说了,还有那啥气儿来着,对,是气质,气质也好!” 林子依的反应很是奇怪,这妇人说话又太过虚假甜蜜,给人的感觉很别扭,林子矜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陪着她尬笑,同时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妇人的形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只是时间隔得太久,有些人事一时想不起来,只要给她时间和线索,还是能够回忆起来的。 林子依根本就没听妇人说什么,快手快脚地锁好了厨柜。 堆着一脸更为尴尬的笑回到灶台边,林子依用身体挡住妇人的视线,笑道:“婶子,你找我娘啊,我娘在西屋呢,我带你过去找她。” 妇人却并不急着过去,反倒转向林子矜:“林主任的闺女这是给家送细粮来了?哎呀我家命蛋儿这两天饿得慌,就馋一口白面疙瘩汤,我正说想办法借上一碗白面。 你这闺女长得漂亮心眼儿又好,看着就跟你爹娘一样,你爹可仗义了,你肯定也是个大方的,你看你就给婶子借上一碗白面,等婶子有了白面,一准儿给你还上。” 这话说得,好象不借给她白面,就跟她爹娘不一样不大方了似的。 林子依有点急了,她真怕堂妹却不过这妇人的厚脸皮,松口答应借给她粮。 然而这时候,林子矜已经想起这妇人是谁了。 没错,这是刘志国的老婆查计英,林子矜对刘志国此人没有多少印象,但在林子矜的记忆中,查计英此人在村子里却是极有名气。 查计英的名气来自于她强悍的生育能力和无与伦比的厚脸皮。 老刘家三代单传,只有刘志国这十亩地里的一根独苗,对儿子的渴望已经到了极致。 查计英嫁给刘志国以后倒是挺能生,可也不知是老刘家的运气使然还是什么原因,十五年来查计英总共生了九个孩子,前面八个都是女孩。 这八个女孩分别叫招弟c引弟c来弟c从弟,抢弟,寻弟,带弟c快弟,直到最后生出一个男孩,取名叫命蛋儿,这才停下来。 这男孩命蛋儿当真是老刘家的命根子,家里所有的吃的穿的都先紧着他来。 命蛋儿也很享受家里的宠溺,他今年都七岁了,还没断奶,在外面跟伙伴玩着玩着掉头就往回家跑,还说什么“你们等等我,我回家嘬口奶再来玩。” 命蛋儿上面的八个姐姐全都是为他一个人服务的,命蛋儿常年懒懒地躺在炕上等着人伺候。 八个姐姐一个比一个大一点点,站在屋子里从高到低一排都站不下,得分成两排站。 刘志国的老爹老娘身体也不太好,在老大招弟能挣工分之前,这一大家子人就靠着刘志国和查计英的那点工分生活,一家子拉破窝过得极为艰难。 (拉破窝:家里吃闲饭的人口多而劳动力少,俗称拉破窝。) 刘家的日子过得缺吃少穿,除了男孩命蛋儿能勉强吃饱饭,家里其它的女孩子都长年处于饥饿状态,勉强维持着饿不死就行。 女孩子们一个个头大身子细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看着跟豆芽菜似的。 十五岁的大闺女刘招弟,看着像十二三岁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 刘招娣十二岁时,刘志国便让她跟着大人在生产队里上工。 队里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一家人饿死不是。 只能尽量照顾,给刘招娣派个轻省些的活儿,也挣不了多少工分,只能勉强分到一个人的口粮。 就这一个人的口粮,在刘家也是养活着三四个人。 至于刘家一家人身上穿的衣服,除了下地劳动的三个人各有一身勉强能遮住要害部位的衣服,命蛋儿有两身还算不错的衣服,其它的老人孩子连条能出门的裤子都没有。 夏天还好,大些的孩子勉强还能拣别家孩子穿破的衣服遮遮羞,些的孩子便光屁股跑。 到了冬天天冷,谁家也没有旧棉袄给他们,一家人只能围着破棉花套坐在炕上。 许是生活所迫,查计英除了经常在上工时,偷偷把生产队的粮食夹带回家,还练就了一项极强极诡异的本领。 她对村子里每户人家的家底儿都极为了解。 尤其是对于吃的东西,查计英简直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兼神鼻子。 谁家柜子里有几斤米和面,谁回娘家带了什么吃的回来,谁家亲戚来做客给送了什么吃的,她都一清二楚,甚至比主人家还上心。 查计英这么操心自然是有原因的,知道别人家的吃的信息,才能把这些吃的扒拉到自家命蛋儿的嘴里。 她的办法就是一个字——借。 她也偷,但只偷集体的东西,而对个人,她是真的借。 借了不还,或者借得满还得浅,用大碗借用碗还,借得多还得少,借细粮还粗粮,借糕点还窝窝头,花样繁多,层出不穷。 按理说这几年生活条件比那些年要强一些,可谁也架不住查计英这么轮番的,不要脸的借法。 关键她还总是一副既然我有借有还,那再向你借你也应当借给我的嘴脸。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吃哑巴亏吗? 村里人被查计英借遍了也借怕了,见她上门就赶紧把吃的东西都藏起来,防她就像防贼一样。 昨天晚上林卫国兄妹跟着刘志国一路回来,刘志国还帮着她们提了装着细粮的袋子,查计英哪有不知道的道理,自然是要上门来借的。 她能忍到今天早上才来,已经算是很难得地给队长家面子,忍得很辛苦了。 “命蛋儿那苦命的孩子,从生下来就没吃过啥好的,这几天想细粮都快想疯了,看着可怜得不行。 大侄女你看着就是个心善的,拿来的白面也有不少,你家也不差这一碗,你就给我借上一碗,赶明儿等我有了,一定还给你” 如果是原本的林子矜,刚从城里来又不了解查计英的底细,听着人家孩子想吃点细粮,这女人又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定会还,说不定还真的心一软,做主给她借一碗白面。 可林子矜前世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村子里的事情她都清楚。 不说查计英前世变着花样儿借了老林家多少粮食,就说当初林子维被冤枉,出事时和林子维一起在海子里玩水的,就有查计英家的命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聪明的城里姑娘 有着林子佼记忆的林子矜,怎么可能借给她细粮? 林子矜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和林子依并排而立,挡住了通往厨柜的路,淡淡地说:“这细粮可真是不能借给婶子。 这些细粮是给我爷爷奶奶补身体,准备让他们过年吃的,本来也没有多少。我想给维维吃点,我二爹都不许,怎么能借给你呢?” 林子依立即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家堂妹不傻,这借口找得也不错,自家维维都没吃,凭啥给你家命蛋儿吃啊。 听了这话查计英有点懵,这闺女怎么油盐不进啊? 自家这可还是第一次跟她借东西呢,不是跟她说了命蛋儿饿得不行了,就想吃口细粮,怎么她就这么狠心呢? 不是说城里闺女都面皮薄,拉不下脸拒绝别人么? 不是说林家老大可仗义了么,谁求到他头上都会帮忙,他咋能生出这么个气刻薄的闺女呢? 查计英越想越觉得林子矜为人不行,立即大嗓门地嚷嚷开了:“你看你这女子,你拿回来至少有二十斤白面,就借给我一碗能咋样?我又不是不还! 我家命蛋儿还那么,你就忍心看着他忍饥挨饿? 你们一家子在城里每天吃的细米白面,就连帮乡亲这点儿忙也不愿意,真是白瞎了林家老大的名声! 你对得起你村里的乡亲嘛你!我看你是忘了本了!” 林子依蹙起眉头,这查计英一向就是这样,去谁家借吃的都是软硬兼施,又是哭穷又是甜言蜜语,实在借不出来就撒泼耍赖。 堂妹刚从城里来,还不知道见过这种阵势没,别把她吓着或气着就不好了。 林子矜却还是淡淡的表情,话说得也很和气:“婶子,我家维维今年才八岁,也就比你家命蛋儿大一岁,他今天也跟着我们吃粗粮,那细粮他可一口也没吃,说要留着给爷爷奶奶吃的。” 说着她看了查计英一眼,言下之意,我们自家的孩子都吃着粗粮,你怎么就好意思来和我爷爷奶奶抢着吃呢? “而且,我家吃大米白面是不假,可花的钱都是我爸妈和哥姐辛苦干活挣的,不是刮大风逮来的。” 林子矜索性扯开面皮接着说:“我们愿意给婶子你借粮是情份,不愿意借给你是本份,咱们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前世我的父母弟弟陷入危机之中,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把他们拒之门外,今世你需要我们帮助,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你。 我能理解你前世胆怕事明哲保身,可我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好心滥施于人。 林子依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林子矜,简直要忍不住为她鼓个掌了。 自家妹子看着柔弱白皙,笑吟吟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遇到事还真不含糊! 查计英也发觉跟这姑娘讲不清道理,索性踮起脚尖向后边厨柜看。 她以前来借粮时就侦察好了,老林家的粮食一般都在这个柜子里。 这两闺女个子不高身材又瘦,把她们推开,自己去舀一碗白面,等面舀到自家盆里,她们还真能动手抢回去不成? 她又不是不还! 查计英盘算清楚,端着盆就往两人跟前走,两个女孩子觉得不对,紧张地乍开了手看着她。 就像两只护食的猫,面对一只凶猛的大狗。 这时候门帘子被掀开,林家亮沉着脸走了进来。 “爹!”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喊,林子矜喊出口才发觉不对,又急急改口:“二爹!” 查计英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堆起一脸委屈的笑:“哎呀队长来了,你看这事儿,我就是想借点儿细粮,又不是不给你们还,你家这俩闺女就这样” 林家亮默不作声地看看她,再看看自家闺女和侄女。 林子矜说的话,他在外面都听见了,他觉得这侄女儿是个有主见的,大哥将她教育得很好。 门帘再一次被掀开,白如意也走了进来。 查计英立即就像看到了救星,满脸的委屈伤心,简直要哭出来。 “嫂子,咱们都是女人,都有儿女,你说我家命蛋儿多可怜,遇到我这么个没本事的娘,吃不着穿不着,想吃点儿细粮也吃不上,饿得成天趴在炕头上哭,嫂子,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 白如意有点为难地看了看林家亮。 查计英说得不错,白如意不仅是个心善的,更是懦弱又好面子,查计英这么一说,她还真拉不下脸来拒绝。 林子矜见白如意的神情就知道要坏事,正要赶在她的前面说话,林家亮已经说话了:“子依,你给你查婶子挖两碗” 爹还打算给她两碗白面?他根本不知道前世查计英做过的事! 林子矜又气又恼,正想着怎么开口阻止,林家亮已经把话说完了:“挖两碗玉米面,嗯,再掺上半碗糠,给她拌匀乎了。” 林家的生活水平在大队里属于中等靠上,在青黄不接的日子,或农闲不干累活的时候,也会在玉米面里掺些糠,因此家里也是备着糠的。 林子矜立即闭嘴微笑,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林子依虽不理解,但她是个听话的孩子,答应一声接过查计英的盆,转身就去开厨柜舀面,还听话地把糠和玉米面拌匀。 查计英的表情同林子矜正好相反,林子矜先急后喜,查计英则是先喜后急,大声喊了起来。 “队长你这是咋说的,我是来借白面的,你咋给我玉米面呢,还要往里面掺糠! 我不要两碗玉米面,你就给我一碗白面就成,哪怕半碗白面也行啊!你不知道,我命蛋儿” 林家亮沉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志国媳妇,你家里要是粮食紧张,就拿着玉米面回去,一家老还能吃上一顿,你要是一定要借白面,也别怪我气,我真不给你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另类极品林香久 查计英看看林家亮,再看看端着半盆掺了糠的玉米面回来的林子依,也只能认了。 “你说队长你这人真是的,借我玉米面就行了呗,你咋还往里头掺糠呢?” 查计英一边声嘟囔,一边接了面盆用笼布盖好,带着几分不乐意往外走,白如意站在门口,见她过来,帮她掀起了门帘子。 查计英一出门,嘟囔声就大了起来,依稀听得还是在嫌林家亮没给她借白面不说,还往玉米面里掺了糠。 这头林子依也眨着大眼睛问:“爹,你为甚让我给她面里头掺糠,查婶子那人甚性子你也知道,咱家这不是白饶半碗糠么?” 林家亮哼了一声不说话,反手掀起门帘出去了,白如意笑着看看两个女孩儿,也跟着出去。 林子依得不到答案,又转向林子矜:“你说我爹为啥要白给她半碗糠?” 林子矜心里明白,带着几分戏谑道:“你说呢?” 二爹不回答这个问题,是为了让她们动脑筋,还是为了维持形象,不和她们辈多啰嗦? 林子矜就当他是出题考她俩了,当然也不会把答案这么容易说出来。 林子依歪着头想想:“嗯,爹一定是为了恶心招娣妈,谁让她成天的到处借粮呢!” “不对。”林子矜笑着否定,不管林子依如何磨着问她,就再也不肯说了。 林子依郁闷得不行,按着她就挠她痒痒:“快说,为什么不对?” 两人在灶房里打闹,林子维悄没声地进来,听了几句不得要领,上前推开林子依:“大姐子矜姐你们别闹了,怎么回事啊再给我说一遍。” 林子依停了手,给弟弟讲了之前的事,带着几分纳闷问弟弟:“你说为啥?总不能是为了给招弟妈添堵吧?” 林子依和刘招弟接触得多些,不跟查计英当面说话的时候,就叫管查计英叫招弟妈。 林子维一脸毫不掩饰的鄙视,斜眼看着他姐。 “大姐你好笨,爹当然不是为了给命蛋儿妈添堵啦!这玉米面里掺了糠,命蛋儿家其它人也能跟着吃一口,要是纯玉米面,说不定就全进了命蛋儿的嘴,别人连边儿都沾不上。” 林子维和刘家的儿子命蛋儿相差一岁,背后称呼查计英叫做命蛋儿妈。 “这样啊,那我刚才应该再给她拌拌匀,或者少点玉米面多点糠。” 林子依恍然大悟,拍着自家聪明弟弟的脑袋笑着念叨,林子矜看着屁孩儿则是满心欢喜。 弟弟真的非常聪明!他的聪明不仅体现在学习上,就连这些人情世故和人心的弯弯绕绕,他也都是一点就通。 相反大姐林子依倒是个憨厚的,跟人打交道啥时候都那么实心眼儿。 林子矜敢保证,刚才大姐舀的两碗玉米面,一定是实实诚诚冒尖的两大碗,一点都不会少。 大姐心里不愿意借粮给查计英是一回事,但只要答应借了,就不会克扣斤两。 虽然损失了两碗玉米面,可细粮没被查计英算计了去,而且这么一来,查家的几个女儿也能吃上一口吃的。 林家姐弟三个都觉得打了场胜仗,三个人在灶房里相对而笑,得意得不像被人借了两碗面,倒像别人白给他们两碗面似的。 事实上,被细粮吸引来的人不仅是查计英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林子矜的姑姑林香久就上了门。 林香久站在娘家的院门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身形消瘦孱弱,枯黄的一头短发乱糟糟的,就像有麻雀在她头上做了窝似的。 她手里提着个打了补丁的布袋子,脸上的神情卑卑怯怯,看着不像回娘家的女儿,倒像上门要饭的。 林香久微微佝偻着腰站在大门口,既不进来也不走,还是光着胳膊腿例行撒欢的林子维发现了她,这才连拉带拽地把自家姑姑带回家。 林子依在灶房里做早饭,东屋里林子矜正回答着林子佼没完没了的提问。 林香久进了西屋,几个老的都已经起床,等早饭的间隙里,商量着准备过年的事情。 正说到打发林子依去给林香久送粮呢,她自己倒提着面袋子上了门。 林香久被林子维推着进门,畏畏缩缩地坐在炕边上,紧紧地攥着面袋子,脑袋勾在胸前一言不发。 林家亮看着这样的妹子,气就不打一片来。 “香久,你直起身子抬起头,跟咱爹娘说说话呀,你来的是你亲哥家,这么疙疙缩缩的,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嫂子欺负你了!” 正为林香久倒水的白如意莫名躺枪,嗔怪地看一眼林家亮,对林香久温和地笑笑:“香久你别听你哥瞎说,来,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一会儿吃饭。” 林香久接了水,白如意有心让他们自家人说几句话,很有眼色地笑着对她说:“香久你坐着,我去看看饭熟了没。” 直到白如意出门,林香久还维持着那个样子不动,只是手里的面袋子换成了水缸子。 见她这个样子,林老头也叹了口气,拿起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磕,熟练地装上一锅烟,点着了火抽起来。 青青的烟雾慢慢笼罩了屋里,林老太见女儿始终不说话,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坐到女儿身边,伸手去捏她的棉袄袖子。 棉袄上补丁摞补丁,各种颜色的补丁让这件棉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因为穿得太久,里面薄薄的一层棉花结成了硬壳,捏在手里没有弹性倒很有韧性。 “冷不冷啊香久,昨天才下了雪,你也不说等雪化了再过来。你看看你这棉袄薄成甚样了。 香久啊,娘前段时间不是托人给你捎了半斤棉花么,你咋不给你自个儿做件新的,这眼看着过年了,你都几年没穿过新衣裳了” 老太太说着话眼泪就下来了,又伸手去摸闺女的脊背:“看看这孩子瘦得,脊背上的算盘珠子都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挣钱养家赵二赖 林老头吐了口烟,闷着头喊了一句:“她这是活该!你问问她,你给她捎的棉花哪去了?” 林老太有些耳背,这个年代也没什么助听器之类的,就算有林家也买不起,老两口平时交流都是靠大声吼来实现的。 老头儿的声音不算太大,林老太依稀只听到了活该和棉花,她登时想起了这事,抚着林香久的脊背问:“就是啊闺女,那棉花半斤还多呢,给你做一个厚棉袄管够了!” 林香久吭哧半天,才说出了进门来的第一句话:“娘,那棉花那棉花我给二赖做了件新棉袄。 他一个男人家,在外面挣钱,面子要紧,穿得破了被人瞧不起,再说他穿得薄了也不行,我怕他冻坏了身子” 林香久的丈夫赵二赖,是时下典型的所谓“二流子”。 这家伙成天就在外面瞎折腾,家里一年到头看不见他的人影儿,更不见往家拿钱拿粮。 反倒隔三岔五的,因为“投机捣把”或其它各种原因,被外公社甚至外县的民兵押着送回本公社,一家子妻儿老还得跟着他陪斗。 赵二赖家里面老爹早就死了,只有一个病蔫蔫的老娘,带着他们姐弟三个勉强生活。 赵二赖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赵大丫,早就嫁了人,底下还有个弟弟赵三毛,今年十六岁,林香久不仅不让赵三毛下地去挣点工分,反倒还供着他念初中。 赵家老娘从前年开始瘫在了炕上,除了吃喝拉撒还经常得吃药,赵三毛除了要学费还要往学校带粮食。 林香久的一对儿女也张着嘴要吃的,这一大家子人就全靠林香久一个人撑着。 赵二赖本人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每次空着手回家,走的时候还要把家里的钱和物都搜刮干净。 偏偏林香久还惯着他,家里有点儿好东西,连两个孩子都挨不上,都被她留给了赵二赖。 这不前段时间刚入冬时,林老太心疼女儿和外孙,给林香久捎过去半斤棉花。 赵老太想着女儿给自己做件新棉袄,再把旧棉袄拆洗了,里面的旧棉花重新撕巴撕巴给两个外孙絮在棉袄里。 林香久说话的声音不大,林老太没听清,可不用听清,看林香久的神情,再看看她身上这破烂棉袄,林老太也猜得到棉花去了哪儿。 她还抱着几分侥幸,想着女儿说不定心疼外孙,把新棉花给外孙穿了,便又问了一句:“娘听不清,香久你大声点,给谁了?” 林香久自知理亏,低声说:“给二赖做棉袄了。” 林老头见不得林香久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大声喊:“别问了,你这不成器的死女子,又把棉花给二赖了!” 自家不争气的女儿,最终还是把新棉花给女婿做了新棉袄。 “你,你又又把棉花给二赖了”那棉花是林老太省了又省才买回来的,林老太气得哭声噎在嗓子眼里,一抽一抽的说不出话来。 林香久心虚的同时也有点不服气:“二赖也该穿件新的,他一个人在外太辛苦了,还要挣钱养家” 林老头啪的一声把烟袋锅拍在炕桌上,哼了一声怒道:“放你娘的屁!成天说挣钱挣钱,赵二赖挣的钱都哪去了,给你拿回来一分钱了没?!” 林香久勾着头不说话,屋子里只有林老太抽抽噎噎的声音。 “三十多岁的男人了,成天就在外头瞎捣腾,一分钱都拿不回来就不说了,还连累老婆孩子跟着挨斗,这叫个甚事啊! 你还这么惯着他,自己冻着饿着,给他吃饱穿暖了好出去投机捣把!还嫌挨批不够啊!” 林老头把烟袋锅磕得梆梆响,恨不能一烟锅敲在女儿头上,好把这糊涂女儿敲醒。 林香久有几分不服气地抬头:“爹,你别这么说,二赖他拿回家东西了!” “他拿甚了,你说说,你说说!”林老头身子前倾,烟袋锅直指女儿的鼻子:“你说,那二流子给家拿甚了!” 林香久有点蔫,但还是抬起头,带着几分骄傲地大声说:“去年过年他还给我扯了根红头绳来” 她的二赖在外面混得不如意,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记得给她买了红头绳,林香久有点难过又有点欣慰地抿了抿自己的短发。 可惜她为了照顾婆婆,省下点梳头的时间,把辫子也剪掉了。 见林香久这副德行,林家人哪还看不出来? 当哥的林家亮一脸无奈,林老太这次听清了女儿的话,身子一僵,含着两泡眼泪,哭都哭不出来了,林老头被气得手直哆嗦,烟袋锅拿不稳掉在炕上。 也顾不得去拣烟袋锅,林老头怒冲冲地扬手来打女儿,林老太还是心疼女儿,急急侧身护住林香久。 老头子临时缩手不及,巴掌在老妻的肩头扫了一下,自己反倒跌倒在炕上。 林家亮过去扶起老父亲,转头对林老太说:“娘,你也别护着香久,让我爹打她两下,说不定能打醒她。” 林老太老泪纵横:“打有啥用啊” 哪能打得醒呢,怕是打死都不会醒过来。 林香久其实脑子聪明又能吃苦,是个精明能干的主儿,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事情不关系到她的丈夫赵二赖。 只要事情和赵二赖有关,林香久立刻就糊涂万分,那根本不是半脑子,而是纯粹的没脑子。 别说林老头打她两下,就是打死她,她也拗不过来。 林老太心疼女儿,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 林家亮给林老头装了一锅烟点上,又给自家娘倒了一缸子热水,示意她别哭了,这才拉下脸来和妹子说话。 “二赖还没回家了哇?前两天有人跟我说,看见他在坝楞公社那边。” 坝楞公社离林香久家所在的黄羊村很近,林香久愣了愣神,问道:“哥你说的那人看错了吧,二赖他没回家啊?他说他去县里给我们娘儿几个挣钱” 林家亮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林香久:“咱全县一共能有几个赵二赖子,人家还能看错了?总说挣钱挣钱,赵二赖给你拿回过几个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所谓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也不打算跟林香久说这事,以前赵二赖也有过这种事情,他得知后气不过告诉了林香久,还说只要妹子愿意,他就带着人帮妹子去捉奸。 后来奸倒是也捉了,赵二赖也被弄回了家。 可自家妹子是个没主意的,被赵二赖跪在地上一通哭求,几句好话说下来,不仅立即原谅了他,还拿出家里仅有的几块钱,交给赵二赖让他去办他所谓的大事! 最终人家两口又甜甜蜜蜜的,反倒他这个大哥,不仅被赵二赖记恨,自家妹子也不领他的情。 林香久还替赵二赖分辩,说男人家在外面辛苦,有贱女人白送倒贴上来,赵二赖会上当也是没办法。 赵二赖鬼混是没办法? 林家亮觉得,他和爹娘才是拿这个半脑子的妹子没办法! 这眼看着年根儿底下,离过年不到十天了,赵二赖还没回家,不说他有钱没钱吧,男人回了家,至少妹子心里能高兴点。 现在林家亮也不求别的了,自家妹子缺脑子,他也只求她自个儿高兴就好。 啥时候她开窍了,啥时候他再帮她,现在么,也只能先想办法把那个赖货弄回去过年,让一家老能过个团圆年。 林家亮看着林香久头顶芯儿的那一片稀稀落落的白发,真是又发愁又生气。 才三十多岁的人,头发就掉得比林老太还稀,剩下的还白了一大半,身上瘦得皮包骨头,穿的衣服比要饭的强不了多少。 他老林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咋出了这么个没脑子货! 林家的条件不差,他的妹子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有数的“喜人”女子,明里暗里喜欢她追求她的人也不少,上门提亲的也有好几个。 可林香久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被赵二赖子的花言巧语迷住,不顾全家人的反对,要死要活地嫁给了赵二赖子。 十几年来林香久一个人撑着一大家子,拉破窝拉得都快熬成人干了。才三十来岁的人,看起来足有五十岁。 就这样还要供着赵三毛那崽子读书! 读书! 哼,读书有什么用! 现在又不能考大学,读再多的书不还是要种地,读的书多了难不成种地就能多打粮食? 再说了,万一赵三毛那子也跟赵二赖一个德行,林香久不是又要喂出来一头白眼狼么! “爷奶二爹,姑姑,饭好了。” 林子佼掀开门帘,林子矜端着一盆玉米面糊糊进了屋。 后面跟着的林子依端着一笸箩二合面烙饼。 林卫国跟林子维刚扫完院子里的雪,把笤帚扔在柴堆上,两个人互相拍了身上的雪,也跟着回了西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林老太撩起衣襟擦擦眼泪:“好了,先吃饭哇,皇帝还不差使吃饭人了,有甚事吃完饭再说。” 林家兄妹几个向林香久问好,林香久脸上挤出笑容,一一回应。 炕桌不算太大,坐十个人有些坐不下,三个孩子一向是在地上摆个破炕桌吃饭,林卫国兄妹俩因为是客人,也被拉着坐在炕边上。 林子矜正坐在林香久的对面,一边吃饭,偶尔借着夹咸菜的机会,暗搓搓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版的姑姑。 自家这位姑姑最后的结果似乎还算不错? 前世的姑夫赵二赖,完美地诠释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一令无数人赞美的“美好品质”。 他在五十大几快六十岁的时候,带着一身的债务和病痛回归家庭,和姑姑过起了家常日子。 关键这位包子姑姑除了替他把债还清,还将赵二赖伺候得很好。 每次赵二赖住院,她都亲自陪床,跑前跑后,端屎端尿。 赵二赖出院了,林香久则煲汤炖肉,想尽办法给赵二赖补充营养,赵二赖在她无微不至的精心照顾下,还真活得滋润又结实。 老俩口在暮年的时候,终于过上了外表看起来幸福美满的生活。 或许林香久自己也真心认为这种生活是极好的,至少林子矜每次见到林香久,林香久都一副幸福满满的样子。 而且她能看得出来,林香久的幸福感是从里到外溢出来的,是真的觉得自己幸福。 不像前世的林子矜,看着朋友圈里的动态很是幸福,但见到真人,眼底深处却总有些淡淡的心事。 “快吃吧香久,早上就凑合一顿,中午给你杀只鸡补补身子。”白如意还是那副温和样儿,把装着饼的笸箩往林香久面前推了推。 林家的鸡也算倒了血霉,好容易昨天逃过一劫,今天又要挨刀。 这边林子矜见白如意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对,还有这位呢,她前世的亲妈,老了以后死要面子又糊涂。 前世的白如意竟然也觉得林香久那样的结局很好,前世她和冯谦离婚的时候,白如意还拿林香久做榜样教育她来着。 浪子回头金不换? 那要看浪的时间和程度,在外面浪了几十年,阅遍群花,什么破鞋烂袜子狗尾巴花都要去沾上一嘴,这样的男人就算回头,要他有啥用? 还金不换? 这样的人,连堆狗屎都不如! 可她姑林香久偏不那样想,不仅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赵二赖的回归,还将他伺候得挺好。 林子矜看见林香久摆摆手:“大嫂别杀鸡,那鸡你们留着过年吃,我过来就是” 林香久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出来:“就是听说大哥送粮来了,我拿点细粮。 过年得给老人孩子包顿饺子吃,还有二赖,他在外面累死累活辛苦了一年,回家来总不能连口细粮都吃不上。” 累死累活辛苦一年? 炕上地下,无论老人孩都同时抽了抽嘴角,倒不是因为林香久要拿细粮,而是因为她对赵二赖的那番言论。 林子维年龄最,心直口快,忍不住想说什么,被林子佼捂住了嘴。 说什么都没用,林香久是个半脑子,她的脑子其中半边是空的,另外半边装的都是赵二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高明的“克扣” 林如意犹豫一下,把心里计划的大米数减掉三斤:“拿十斤白面,五斤大米吧,爹和娘爱喝大米稀饭,我们就多留点大米。” 说着话白如意心疼得嘴角直抽,她倒不全是心疼给林香久的大米白面,而是觉得好好的粮食,给赵二赖那种“二流子”吃了可惜。 好好的粮食,喂猪还能长膘,喂狗还能看门呢,赵二赖吃了细米白面,除了会说几句好听的哄着自家的傻姑子,还会干啥。 听丈夫说,赵二赖在外面,还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那二流子懒得狗屎里面戳不进手指头,回家里横草不拣,竖草不动,还有脸在外面鬼混! 也就是为了不让姑子的两个孩子有后爹后妈,不然的话,她都想鼓动姑子离婚别过了! 闭着眼睛随便划拉一个也比赵二赖强! 林香久倒没嫌少,闻言脸上立即露出了进门以来最舒心真诚的笑:“谢谢嫂子了,要不我再少拿点白面吧,毕竟爹娘还跟着你们过哩。” 林家亮放下筷子,严肃了脸:“对,这次你就拿五斤白面,一斤大米回去。” 所有人都是一怔,一下子扣掉这么多,这扣得也太狠了吧? “剩下的粮食,等过完年过了二月二,春耕的时候再来取,你放心,我也不克扣你的,让你嫂子给你留着。”林家亮说完,也不看林香久的反应,埋下头喝糊糊。 林香久神情一滞,赵家人神情复杂。 林子矜毫不掩饰满脸的崇拜,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林家亮。 自家老爹真是厉害,怪不得人家能当生产队长呢! 看看这事办得多上道! 每年春节,赵二赖最多在家里过完正月十五,就收拾东西出门倒腾,走之前要把家里细粮和孩子收到的压岁钱都搜刮出来拿走。 细粮放在赵家若是过年没吃完,肯定要被赵二赖带走,可放在林家就不同了,等赵二赖滚蛋后再拿回去,至少赵家老还能再吃上一口细粮。 林香久自然也想到了这茬,事实上她也正在计划着,要想办法把白面存下些,等丈夫出门的时候,给他烙几张白面饼带上。 如今被哥哥揭破心事,想想丈夫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林香久倒也难免有几分心虚,便没敢提出异议。 对这个当生产队长的二哥,她的心里还是很有几分惧怕的。 如果不是二嫂的成份不好拖累了二哥,二哥怕是早就进了公社当领导,说不定去了县上当干部也有可能。 而且这些年来,爹娘可是一直跟着二哥二嫂,大哥虽然离得远,可人家逢年过节总是往家捎粮食捎布,也算是尽了孝。 只有她自己,出嫁以后只顾着赵家一大家子人,再也没管过爹娘,隔三岔五还要回来拿粮食和布等东西,林香久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很愧疚。 唉,熬着吧,等她的二赖挣了大钱,她就能拿钱回来孝敬爹娘了。这么想着,林香久也释然了。 林子矜冷眼瞧着林香久的神情变化,突然觉得查计英那人也不错,比起自家姑姑这个没脑子来,查计英奸滑归奸滑,还算是个明白人。 至少人家查计英是被生活逼迫的,是给自己的儿子拨拉细粮。 不像林香久,今天和以后的一切都完全是她自愿的,而且她连她的儿女父母也不顾,全心全意就惦记着给渣男碗里拨拉。 林子矜前世就看明白了,林香久对赵二赖,那是妥妥的真爱啊,十足真金,真的不能再真了! “还有你那叔子,”林家亮放下饭碗抹了抹嘴:“你还准备供他继续念书?现在又不能考大学,读那么多书有甚用? 十六岁也算大人了,让他回队里上工,挣几个工分也能养活自个儿。” 林香久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惊惶,又垂下眼帘,语带哀求:“大哥,那孩子聪明念书好,我愿意供着他。” 这次连一向不管闲事的白如意,也忍不住来劝她:“香久,你哥是心疼你,赵家老一大家子,只靠着你一个人干活挣钱,还供着一个学生。 你看你都熬成甚样了,那赵三毛也不了,过完年初中毕了业,也该让他自个儿养活自个。” 林香久抿着嘴垂下眼帘不再说话,破棉袄下单薄的肩膀却硬硬地支楞着,透着几分倔强。 看她这模样,所有人都知道,劝她什么都没用了。 林子矜低着头喝玉米糊糊,心里却是想着前世的赵三毛最后怎么样了? 好像赵三毛初中毕业没考上中专,又复读了一年,最后考上中专,林香久又供着他读完中专,赵三毛中专毕业后,在巴彦县里分配了工作。 好像赵家的男人特别会哄女人,赵三毛的女人缘也极好,在县里攀上高枝儿成了家。 成了家的赵三毛根本就没管过他妈和他哥一家,偶尔只有清明才回来上个坟。 林子矜记得,赵三毛一家子每次回去,还满脸我是城里人,我高人一等的德行,给林香久的两个孩子带几块水果糖,就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好像施了多大的恩一样。 偏偏林香久一点意见也没,回回说起赵三毛,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林子矜暗暗摇头,加快速度喝完了最后一口糊糊,打声招呼离开饭桌。 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按捺不住管闲事。 毕竟她是辈,二爹都管不了的事,她又哪能管得了?她总不能对姑姑说,我知道你叔子忘恩负义,将来对你不好,你别供他读书了。 没用,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这事啊,得林香久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林家的鸡又暂时躲过一劫,林久香没等到吃下午饭,就悄悄地带着五斤白面,一斤大米离开。 临走的时候林老太悄悄拉住赵香久,给她拿了一块轮带底子,让她给自己做双新鞋过年穿。 赵香久接了东西,终于抬起头看了看爹娘。 自从林香久来了,林老头的烟袋锅就没停过冒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小屁孩的性别歧视 做为老丈人,这么刻薄地说女婿,其实有些不合适,可林老头说的都是实话。 林香久低着头不反驳,偷眼看着那块轮带底,眼里却是闪起了亮光。 林老太其实也知道林香久的秉性,叹了一声,还是给女儿拿上了。 说不定这一次,女儿忽然开窍了呢?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林香久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并没跟大哥家的两个侄儿侄女打声招呼。 送走林香久,眼看着也就要过年了,林卫国提出想要回家,林家两老难得见到他们,坚持留他们多住几天,等过完年再走。 对林子矜来说,她倒是很想在这儿多住些日子,这些天在村里呆得久了,她慢慢地回忆起了前世的许多事情,对这个上一世曾经陪伴她长大的山村,生出了别样的感情。 而且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妹妹林子佼的婚姻悲剧倒还好,前世的她和冯谦是通过亲戚介绍认识的,那时她已经二十多岁了,这事至少得十几年之后才会发生。 相比之下弟弟的事情才真正关系到全家的命运,林子矜一心想要提前制止弟弟的悲剧,在林家的这两天以来,逮着机会就拼命地给林子维洗脑。 一大早,光着胳膊腿儿的林子维满院子乱窜没一会儿,就被林子矜逮着押回屋里去:“穿衣服!还有,以后不许去海子上滑冰!” 屁孩梗着脖子:“我不冷,我不穿,我就要去!” 林卫国打着呵欠从西屋出来,冲林子维招手,林子维嗖的一声挣开林子矜,冲了过去,跳起来用冻得冰凉的胳膊扒住林卫国的肩膀:“哥你起来了,我要听你讲故事!” 林子矜无语,这熊孩子不喜欢听她讲的童话故事,却喜欢听哥哥讲草原上的故事和各地的风土人情。 她攒了一肚子的故事,却没有用武之地怎么办。 晚上睡觉前,油灯的光昏黄摇晃。 “维维,姐姐和你商量个事,不管冬天夏天,千万千万不能去海子里玩!嗯,最好是连海子那边也别去!你能做到的话,姐每年都给你买新文具盒和新铅笔,还给你买圆珠笔和钢笔。” 林子矜盯着林子维,满脸的严肃认真,语气也是郑重得不行。 林子维兴奋地将文具盒一开一合,从打开的缝隙中偷瞄一眼九九乘法表,再闭着眼睛念一遍,一边还心不在焉地点头表示答应。 看他那副样子,估计连林子矜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 林子矜无语:“维维,咱们真的说好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去海子那边玩,只要你听话,姐就给你买好多的故事书。” 林子维点头:“五九四十五好,我听话,六九五十四,姐你准备给我买啥书?” “只要你不去海子边玩,你想要什么书就给你买什么书。” “八九七十二,九九八十一好了我背会了,姐你说话算数,我想要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林子维合上文具盒,抬头望着屋顶,嘴里声地再次背了一遍乘法表。 林子矜心里充满了一百万个为什么,根本不敢相信:“这就背会了?” 读了几遍就背会了? 林子维翻个白眼:“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旁观的林子佼和林子矜异口同声:“背!” “八九七十二,九九八十一,背完了。” 林子维像爆豆子一样叽哩咕噜背完,抬着脑袋斜着眼睛看他的两个姐姐。 林子佼满脸呆滞,她表示很痛苦,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孩子,这智商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她背乘法表的时候可是用了好几天! 林子矜也无语。想起前世的事,她的心隐隐做痛,这么聪明的弟,前世却被诬陷,背着强奸杀人的恶名早早死去。 林子矜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低声温柔地说:“好,姐姐给你买《十万个为什么》,你还想要什么书?” “嗯,这个我得问问子路哥,”林子维说道:“子路哥懂得才真叫多,你们这些女的啊,”他一副瞧不起她们的大人样:“差我子路哥远了!” 两个“女的”目瞪口呆又咬牙切齿,林子矜忍不住屈指弹他一个脑蹦儿:“屁孩还学会性别歧视了?” “啥叫性别歧视啊?”屁孩虚心好学,每听到新词都要认真问一问。 “” 林子矜给他解释了性别歧视的意思,林子维斜着眼睛看她们:“这事和男女无关,只和见识有关,我可没瞧不起你们。” 其实,林子维对这位堂姐和堂哥是一样的喜欢。 他喜欢堂姐送的蓝色猴子文具盒,也硬是忍着恶心弄明白了“三吱儿”的吃法,可堂姐总是不许他这不许他那的,不许他光胳膊腿在院子里跑,也不许他去海子里玩。 现在又不是春天,春天里冰层化得厉害,上面看着没事,底下却已经化了,那种情况才容易出现冰层崩塌淹死人,这数九天的,海子上的冰面冻得可瓷实呢,才不会出什么事故。 子矜姐和娘一样,就爱瞎担心。 人家子路哥就不一样,由着他光着胳膊腿儿在院子里跑,从来也不担心他感冒之类的,更没有瞎担心什么海子边有危险,相反还鼓励他多玩多看。 说实话,林子维喜欢这个开朗又有点凶的堂姐,但他的心里还是更加崇拜子路哥哥。 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对,眼界。 子路哥的眼界很是宽阔,给他讲了许多草原上的故事,还有外面的世界的故事。 外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有各种奇怪的水果和动物,还有像沙窝一样看不到边际的大海。 沙窝是本地人对沙漠的通俗叫法,事实上沙漠也同样是一望无际,只是同孕育了生命的大海截然相反,其中鲜少有生命,只有极少的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动物生活在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投胎是个技术活 无边无际的海上行驶着能够装载几百上千人的大船,海上的风暴特别可怕,当风暴来临的时候,会吞噬掉海面上的任何东西。 林子维试图想像那船该有多大,整个罗布村也就只有几百个村民吧,能容得下罗布村所有的村民,还能在上面吃饭跳舞,那得多大的船啊! 还有,在船上生火吃饭,确定不会把船烧个大窟窿? 不过,子路哥说不会,那就是不会了,子路哥还说,海底有火山,有各种奇怪的生物,还有会放电的大蛇。 别说放电的大蛇了,林子维长这么大,和电有关的事物都没见过几样,他只在公社的供销社见过电灯的样子,因为去的时候是白天,也没见着电灯亮起来是啥样。 他很想看看大海,感觉一下被那种名叫电鳗的生物攻击的感觉,可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走出这个村庄。 林子维曾经问过林卫国,可不可以把大海移到罗布村来。 罗布村后面的沙窝很大很大,大得同样看不见边际,大概能装得下大海吧?到时候罗布村里就也有海螺和虾蟹了。 就像子矜姐讲的故事里,秦始皇不是有赶山鞭么,说不定也有能够移海的法宝呢? 然而林卫国的回答是不能。 林卫国不知道后世南水北调的工程,更不知后世的袁老已经可以在沙漠中种出水稻。 “海是不能移到罗布村来的,”林卫国笑着说,看着林子维严肃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 这个堂弟非常的聪明和坚毅,林卫国不愿敷衍他,认真答道:“但是可以让沙窝变成绿洲啊,让沙窝里到处都是绿树和花草。” 林子维严肃脸:“嗯,哥哥,我要让我爹带着村里人种树,等我长大了,也要种很多树和草。” 沙窝里的海子虽然好玩,可沙窝并不好玩,夏天的时候玩水,无遮无挡晒得要命,如果海子周围都是树林和草地,耍完水出来往树荫下一躺该有多舒服。 林子维觉得堂哥很有见识,而且堂哥的很多想法都与众不同。 就拿知青来说吧,村里的几个知青整天做梦都想着回城里去。 他们当着村里人的面不敢说,可林子维知道,他们背地里经常抱怨农村的生活太苦条件太差,他们来农村当知青好像都是被迫的,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就算个别知青来的时候不是被逼的,来了以后也后悔了,成天说他们是被骗来的。 可堂哥林子路却是自己申请当知青,看模样也没什么后悔的,而且他说的一句话,让林子维觉得很有道理。 林卫国说:“知青们下乡是很苦,可是本地的农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以这种方式生活着。 他们的生存状态难道不苦吗?他们生来就该受苦吗?” 这话是林卫国和林家亮谈起知青问题时说的。 林家亮听了沉默不语,旁听的林子维勉强听懂了这段话的意思——似乎哥哥是在打抱不平,为他们这些生下来就是农民的人? 年纪的林子维陷入了沉思。 他也知道,从生下来,人就分了三六九等。 投胎是个技术活,那些知青也不过是生在城里,才能对农村指手划脚,嫌农村条件艰苦。 如果他们也生在农村,不也得照样跟农村人一样在土里刨食? “那要怎么办?” 他和他的伙伴们已经生在农村了,少年林子维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怎么办,仰着头问林卫国和父亲。 林家亮沉默以对,半晌忽然说了句:“这是命啊,你没投个好胎。” “子路哥哥,是这样的吗?” 面对少年干净的眼睛,林卫国却是无法回答。 个人的命运与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是相通的。 现在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可前面的路在哪里? 做为一个渺的个体,一个普通的知青,林卫国从一个狂热的革命将,到响应号召主动下乡的知青,带着自己是国家主人的自豪感下了牧区。 几年来,在那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草原上,他经历过无数的狂热与冷静,躁动与迷茫,反抗与妥协,最终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就连他自己的感情,林卫国都理不清了。 林卫国呆在罗布村不肯回去,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在躲避他的爱情。 明天,张楠就要结婚了。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曾经青涩与甜蜜的恋情已经消失,留下的只有茫然与伤痛,他给张楠造成了感情上的伤害,然而他自己却更加痛苦。 他以为自己为了革命事业而牺牲感情是应该的,可现在,他真的后悔了。 不是后悔他的革命事业,而是后悔,他应当在离开金海市的时候,就跟张楠说清楚,那样就不会耽误张楠好几年的时间。 曾经心爱的姑娘,她为他耽误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直到今年才嫁人。 可他也没什么办法,他能做的只是远远避开,只是在她婚礼的时候,在这遥远的地方为她祝福。 “我们该做的不是抱怨和后悔,而是努力让自己和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林卫国拍拍林子维的脑袋,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做了总结,也算是对家伙的告诫。 “不管怎么样,总之,要好好生活。” 林子维眨眨眼睛不是很明白,好好生活他是懂的,可是为什么会后悔呢? 后悔自己生在农村么?那也不由他自己啊。 林子维投胎在农村,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抱怨自己命不好,但怎么可能后悔,后悔有什么用,投胎这活儿又不能重来一次。 林香久走后的第二天就是年。 年这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阳光暖暖的,气温升了许多,路上的雪都化了不少,最为难得的是没刮风。 在省的冬天,不算气温如何,只要不刮风就算难得的好天气了。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提前见到少年冯谦 民间传说中,灶王爷要在腊月二十三那天的晚上回天庭述职,顺便向天帝报告这一年来民间的情况。 一个家庭里,只要开伙做饭,就有灶王爷的存在,因此这位灶王爷可谓是最贴近百姓生活的一位神仙。 灶王爷在天庭的地位和官职,类似于城里的街道居委会大妈,同样也类似于农村的生产队长。 这么接地气的神仙,自然也是看多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通晓人间的龌龊和伎俩。 普通的百姓人家,哪家里没点儿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也不知灶王爷将这些事报上天庭,会不会引得玉帝他老人家不喜。 是以不知从何时起,民间便沿袭下来一个风俗,在腊月二十三这天,祭灶王爷,用糖糊住灶王爷的嘴,让这位基层老神仙上天庭之后嘴甜一些,多说好话少说坏话,保得来年风调雨顺,万事顺遂。 以往的十年来,祭灶这件事被当做“四旧”大力破除,好多人家只敢在二十三一大早,悄悄地往炉坑里放一颗麻糖。 更有许多日子过得困难的人家,就连这颗麻糖也拿不出来,只能悄悄地给灶王爷磕几个头表示一下,念叨几句求他老人家保个平安顺遂。 今年与往年不同,政策放宽了不少,但大部分的人家还是心存观望,在祭灶这件事上,做得还是极为心的。 白如意一大早起来,打扫干净灶房,便带着几个的退了出去。 林子佼和林子维两个的,却是心念着里边的麻糖,眼巴巴地扒在门缝上偷看。 祭灶这种仪式,按照规矩是由男人来做的。 林家亮将一颗麻糖(一种用黄米和麦芽糖熬制成的糖果)放入灶坑里,磕了三个头,念叨了几句“求灶王爷爷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之类的吉祥话,简易的祭灶仪式便完成了。 照着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还应当给灶王爷烧一个草马当坐骑的,可经过这么些年,破四旧的余威尚在,没有哪户人家敢这么大张旗鼓地祭灶。 时代不同,灶王爷他老人家只好委屈点,自己腾云上天庭了。 粗瓷大碗里还剩着几颗麻糖,白如意将碗递给林子矜,让她拿去和两个的分一分:“你们几个先吃麻糖,听说今天秧歌队在打麦场上排练呢,一会儿你们相跟着看热闹去。” 顿了顿,白如意又不放心地叮嘱几个的:“一会儿出去可别给别人乱说,要有人问起糊灶王爷嘴的事,你们就说咱家没糊。” 林子佼和林子维年龄虽,也知道这事重要,两人同时郑重地点头答应,眼睛却是紧盯着碗里的麻糖。 这可是麻糖啊。 比起前些年,如今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但粮食依然紧缺。 很少会有人浪费粮食做这种糖,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尝尝。 林子矜刚把糖分发给俩孩子,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邻居家的二铃跟一伙孩子扒着院门大声地喊,说是打麦场上扭秧歌呢,喊林子佼赶快去看。 打麦场上很是热闹。 这么多年没组秧歌队,今年又组了起来,不论观众还是演员都觉得新鲜又高兴。 虽然只是预演排练,村子里的这些业余演员们却都很郑重地化了妆,穿着演出服,各自拿了道具,就在锣鼓声里热闹了起来。 正是农闲时节,今天天气又好,很快地锣鼓声便将村里人都吸引了来,众人围成一个圈子,边看着热闹,边和熟识的人说着家长里短。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舞动着金箍棒的孙悟空,挺着假肚子的猪八戒,女扮男装的唐僧,还有骑着纸糊的毛驴,旁边跟着新女婿,看样子正要回娘家的古装妇女。 旱船的周围人最多,扎得花花绿绿的旱船原地摇晃着,看起来像是搁浅了的样子。 一个嘴角边点了黑痣的媒婆子正跑前跑后,动作夸张地打这个骂那个,逗得周围的人一阵大声的哄笑。 林子维早跟着伙伴跑得不知踪影,林子佼钻在同龄的姑娘堆里,一边嘻笑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林子矜前世在罗布村的时候,每年过年都能见到这些,看了一会儿,也慢慢地回想起这些演员都是谁。 扮孙悟空的是猴儿,她都忘了他的大名叫什么,只记得他很瘦,平时也像只猴儿似的爱跳。 跑前跑后的媒婆是林树根扮的,这六十多的老大爷画着一脸夸张的妆,装作老太婆模样,故意弓着腰踮着脚,摇摇晃晃地走路。 林子矜的目光在场中巡逡,时不时地扫过场下看热闹的人群。 进入年正是家里活儿多的时候,村民们大多穿着干活的旧衣裳,脸上的神情却是兴奋和喜悦的。 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脸,林子矜的目光忽然凝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她看错了吗? 林子矜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人群中一个少年的脸上。 穿越以来她的眼力好了太多,虽然离得远,却将少年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的脸形五官,前聚后散的眉毛,甚至他的右边外眼角边还有一片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林子矜记得冯谦说过,那片疤痕是冯谦五岁的时候,冯父喝醉了酒,用家里的锁头扔过去打冯谦,他及时偏了一下头,锁头便打在了眼角部位,当时流了好些血,伤好之后就留下这么一块疤。 冯谦说起这块疤痕的时候,曾经心有余悸地说,如果他爹再打偏一点,他的一只眼睛就完了。 而现在,这少年脸上的一切,包括这块疤的位置和深浅,都是林子矜极为熟悉又微微有些陌生的。 说熟悉,是因为这少年的脸部特征跟前世她的丈夫冯谦一模一样,林子矜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少年就是冯谦。 说陌生,则是因为林子矜从来没有见过少年版的冯谦,前世她第一次见到冯谦的时候,冯谦已经二十四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冯谦家开着“供销社”? 可现在,少年版的冯谦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是冯谦吗? 冯谦的家不是在坝楞公社么,坝楞公社离罗布大队很有些距离,他怎么会到这儿来? 前世相亲时,她和冯谦在闲谈中知道,两人竟是从同一个县里出来的,而且所在的公社也离得不远,当时两人很是惊讶了一番,自觉有缘。 结婚后,两人逢年过节回家时,也因为两家离得近,而省了很多麻烦。 可坝楞公社和罗布村离得再近,互相之间也有几十里地的距离,怎么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林子佼有些张皇失措地看着“少年冯谦”,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明知不可能的疑惑——也许这少年只是一个同冯谦长相相似,同样在眼角部位有个疤痕的乡村少年呢? 那么他是谁呢? 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欺欺人地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试图找到这人的名字,以证实他不是冯谦。 “冯榆钱!”一声熟悉的叫喊声打破了她的侥幸心理。 冯谦原来的名字叫冯榆钱,冯谦这个名字是他上了学之后,嫌名字难听,央求老师帮他改的名。 他的家里人一直都叫他榆钱,而他的朋友们有的叫他冯谦,也有的就叫他时候的名字冯榆钱。 声音很是熟悉,林子矜眉毛一拧循声望去,这声音竟然是弟弟林子维发出来的! 林子维拎着一根长长的铁钎子,背上背着简易的冰车,冰车下面用做轨道的铁条被磨得闪闪发亮。 他在人群外边笑嘻嘻地喊道:“冯榆钱,我们去玩冰车,你走不走啊?” 冬日的寒风中,几个年龄相仿的半大孩子跟林子维站在一处,他们也都背着冰车拿着铁钎,穿着肥大的棉袄棉裤,个头有高有矮,几乎无一例外地,每人拖着两筒或黄或清的鼻涕,不时地吸溜一下。 天气实在太冷了。 林子维俨然是这帮孩子的头儿,孩子们呈众星捧月之势将他围在中间,齐刷刷地看向冯谦。 孩子们神情复杂,看向冯谦的目光各自不同,大部分的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也有人带着几分嘲笑和隐晦的恶意。 只有林子维的脸上是真诚而爽朗的笑容,再次喊道:“冯榆钱,走不走啊,咱们去西海子溜冰车。” 林子矜的目光移向冯谦,带着几分审视看着这个身形单薄瘦弱的少年,或者,用孩子来形容他更为妥当。 面对林子维,冯谦的眼眸深处中带着几分惶恐,几分讨好,还有几分隐藏得更深的卑怯,脸上却是平平淡淡甚至带着几分隐晦的傲气。 看到这神情,林子矜立即确定,这少年绝对就是冯谦!她前世的丈夫冯谦! 这样的神情实在太熟悉了,前世的冯谦也是这样,常常用这种淡淡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傲气,掩饰着他的自卑和不甘。 林子矜不自觉地慢慢向他们走过去,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前世里,她曾经深深地,全身心地爱过这个男人,后来又被他伤害欺骗得体无完肤,在穿越而来的前一刻,正准备着去和他离婚。 也不知她死了之后,璋怎么样了?幸好她已经给璋买了房,也幸好房子登记在璋名下。 这些天里,她试着想要穿回去,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头绪。 再想想以前见过的电梯事故的图片,死者通常都是死无全尸惨不忍睹。 如果没有了完好的身体,估计她穿回去的可能性是真的没有了。 她死了,离婚协议自然是作废了,冯谦也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放飞自我,再不用顾忌着她这个明面上的妻子。 眼前少年冯谦的面容渐渐变化,似乎和几十年后的冯谦重合在一起。 然后林子矜听到冯谦略微有些熟悉,却稚嫩了许多的声音:“维维,我不去了,我的冰车还没做好,过几天做好了再和你们玩。” “跟他个外来户客气甚了,不识抬举的东西,”有孩子在声的嘀咕:“外来户,胶皮肚,一顿八碗不算数” 哧溜一声,另一个半大孩子用力地吸了一下鼻涕,拉了拉林子维的袖子,低声说道:“走吧,和他说个什么劲儿,他家哪有冰车啊!” 另一个孩子也跟着帮腔:“是啊,我娘说了,他二爹和三爹朋伙(锅?),他娘也不是啥好东西,不让我跟他玩。” 这孩子是二铃的弟弟三蛋,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挤眉弄眼地声说道:“我娘说他娘搞破鞋,家里开着供销社哩!” 这话明显是学着大人说话的语气,“供销社”三个字被拉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三蛋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似乎这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 重生的林子矜耳力极佳,因为三蛋咬字口音,她没听清这孩子前面的话是“朋伙”还是“朋锅”,后面的话却听得清楚——冯谦娘搞破鞋,家里开着供销社? 冯谦娘有没有搞破鞋她不清楚,她每次回坝楞公社的冯家都是住几天就走,也不会有人跟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说起婆婆的风流韵事。 可家里开着供销社是怎么回事? 明明没有啊,前世她和冯谦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他家里开过供销社。 公婆都是农民,公公有些典型的农民式的狡黠和气,婆婆则特别爱占便宜,精明得过头甚至很是奸滑。 林子矜听得一头雾水,脑海中却如电光闪过般恍然想起一些事。 前世她跟着冯谦回婆婆家,偶尔也能听到和婆婆一起打麻将的那些大妈们开玩笑,说婆婆开着供销社,而婆婆每次一听到这种玩笑就会翻脸骂人。 就连平素外表永远和气的冯谦,听到这种玩笑也立即就沉下脸赶人。 现在看起来,这供销社大有玄机啊?难道这就是冯谦性格中捉摸不定那部分因素形成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不能和他一起玩! 在璋两岁时,冯谦第一次出轨。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像集邮一样地收集着各色女人,不论对方才貌年龄,甚至连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他也能和对方打得火热。 只是林子佼一直对冯谦极为信任又忙于孩子和工作,当她知道这些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冯谦的原生家庭可能有问题,他的性格中有很多暴虐的成份,外人从日常工作和生活却是看不出来。 那时的冯谦因为工作关系,几乎每周有三天会在外面喝酒。 他经常在深夜里喝得酩酊大醉回家来,把家里的东西砸个稀烂,把躲在墙角的璋找出来打一顿。 发泄完了,他自己就躺在床上一边呕吐一边哭嚎。 那种像狼嚎一样的哭嚎和不堪入耳的咒骂,听着既令人难以忍受,又心生同情,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才会哭得这么伤心。 现在,前世的谜团似乎马上就要解开了? “三蛋别跟着大人胡说,”林子维的话将林子矜的思绪拉了回来:“咱们娃娃和娃娃玩,大人的事情咱们不要管。” 如果是其它时候对上其它的孩子,林子矜简直要给弟弟点赞了。 她弟的三观超正,没有因为对方家里大人不好,就歧视人家的孩子。 可是现在的林子矜,却对冯谦的真实性格和事情的后续发展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急得要命,已经顾不上考虑冯谦家为什么会出现在罗布大队,她想的只有一件事。 三蛋说得对,林家的孩子不能跟冯谦玩,最好离他远远的。 千万千万,不能让今世的林子佼再次步上她前世的后尘! 命运真是个玄妙的东西,它让她穿回姐姐身上,给她机会来阻止以前悲剧的发生。 同时命运却也改变了前世的轨迹,让冯谦来到罗布村,生活在林子佼的身边,让他们早早地结识,并且,他们还可能会一起去海子里玩! 弟弟和妹妹千万不能重蹈她的覆辙! 林子矜心中警铃大作,几乎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一手提住了林子维的棉袄脖领子,将他提得离地而起。 她摇了摇林子维,低声斥道:“昨天你不是跟姐姐说好了,以后再也不去海子里玩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林子维是这帮孩子的头儿,此时却被姐姐像提鸡崽子似的提起来,咣啷咣啷地摇了几下。 林子维挣扎一番却没什么效果,手里的铁钎子掉到地上,背上的冰车也支楞起来,看着倒像个鼓楞楞的乌龟壳。 林子维整个人像只被人悬空提着的乌龟一样,晃晃悠悠狼狈不堪。 周围几个孩子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三蛋大声起哄:“维维,怪不得你说你城里的姐姐厉害呢,果然很厉害啊!” 众孩子异口同声地纷纷点头附和,眼里都是崇拜的光芒:“是啊是啊,这个姐姐真厉害!” 林子维可是村里孩子的头儿! 所有的孩子都服他! 而且林子维的地位一大半是靠他自己得来的,当生产队长他爹林家亮最多只是帮他收拾过几次烂摊子。 论力气,在这帮孩子里,林子维的力气是最大的,比他年纪大的孩子,身板比他壮实的孩子,都没有他的力气大。 论聪明,林子维也是最聪明的孩子,他今年才上二年级,学习成绩极好,却又不是通常意义上那种好学生,老师喜欢他,他也尊重老师,却不会像一些好学生一样,喜欢跟老师告密。 前些年外面风气不好,罗布村虽然偏远,却也传了一些进来。 村里的学生们没有学着外面的学生批斗老师,只是时不时地,肆无忌惮地恶作剧捉弄老师,这种时候林子维一般不会参加。 如果孩子们玩得狠了,他会警告他们不要太过份。 那个时候的林子维还没有上学,只是有事没事在学校里玩耍。 外公社的红兵来村子里闹事,也被他领着一帮孩子软硬兼施地赶了出去,一点便宜都没占着。 讨厌的大人惹了孩子,他也能想办法帮着报复回来,让大人吃点无关大雅的亏。 一起玩的伙伴犯了错,林子维还能想办法帮着他躲过大人的惩罚。 而且这些法子都花样翻新,效果超群。 最重要的是,林子维的身上,具有一个孩子头最令人信服的素质:那就是义气和公平。 这才是孩子们都服他的原因。 可是现在,罗布村的孩子头林子维,大人们眼中的惹祸精林子维,竟然被一个城里来的,看着漂亮可爱,白皙娇嫩,弱不禁风的少女拎在手里,并且把他摇得叮呤咣啷的乱响? 甚至有两粒钢弹珠儿从林子维的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滚远了。 孩子们看着林子矜的眼神简直跟看神仙一样,甚至好多大人都不看热闹,转而看向这边,大声地笑着议论。 “哈哈,魔王终于遇到克星了!” “这是林老大的闺女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当年林老大参军的时候,部队的长官不就是看上他那身好力气么!” “是啊,看样子林老大的闺女也不赖!” 一阵议论声中,林子维的声音特别突出。 “放我下来,子矜姐,你放我下来!” 林子维两只脚乱踢一气,两只手反过去试着扒林子矜的胳膊,费了好大力气够着了却使不上劲儿,只能大声地喊:“姐,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放下来!” 林子矜被他这么一抓,也回过神来,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再看看手里拎着的酷似乌龟的林子维,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时情急倒忘了,弟弟已经八岁了,应当照顾他面子的。 林子矜急忙把林子维放下来,弯下腰两手合什笑着跟他温声道歉:“哎呀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姐姐一时着急下手忘了轻重,维维你别生气啊!” 早有机灵的孩子把林子维的铁钎和钢弹珠拣了回来,怯生生地偷眼看看林子矜,见她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才把东西塞在林子维的手里,飞快地跑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不能让他们走到一起 “姐姐,咱们那是说着玩的,哪能真不去啊,不过你放心,这时候的海子上冰层冻得可硬了,绝对掉不进去的!”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答应了的事做不到,有些对不住人。 可他又不愿放弃在海子里玩耍的权利,便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道:“姐你别担心,等天暖和一些,冰层变薄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再去海子边,你就放心吧!” 林子矜心里着急的同时,更多是温暖的情绪。 她一时情急,让弟弟在全村人和伙伴们面前丢了脸,孩子正常的反应难道不是恼羞成怒吗,可这屁孩不仅没翻脸,反倒跟她解释,还向她重新保证。 见这漂亮又厉害的姐姐不说话,几个胆大些孩子也纷纷帮腔保证:“姐姐,现在海子上真的没事的,冰可厚了,绝对掉不下去!” “是啊姐姐,海子冻得可瓷实了,不信你跟着我们去看看!” 这时候看热闹的大人们也弄清楚了事情的由来,便有人笑着给林子维帮腔:“是啊,闺女你就放心吧,这时候海子那边没危险。” “是啊,前几天我们还去推苇子来着,冰层冻得厚着呢!” 还有年轻人发感慨:“咳,咱们村里也没什么可玩的,就那海子边还有点意思,不让孩子们去玩,整天就窝在家里,也挺可怜的!” 一个老头儿瞪他一眼:“这有甚可怜的,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没事就在家编苇帘搓麻绳,还能换两个钱!你们这些娃娃家啊,就知道玩!” 编苇帘和搓麻绳是罗布村唯二可以在自家里做的副业,搓出的麻绳可以拿到供销社,换些咸盐酱醋之类的日用品。 另外一种编苇帘子的活计也一样,编出的苇帘子上交到大队,也能抵工分分粮食。 漫长的冬季里,罗布村的男人们一般都是在家里搓麻绳或编苇帘子,女人们则做点针线活,拆洗衣服,纳个鞋底什么的。 伙子不想也不敢跟老头争辩,转头钻进人群里。 事情的主人公林子维没注意到别人为他打抱不平,只是神情恳切地看着林子矜,希望姐姐能够明白他的无奈。 林子矜一阵心酸,是啊,省的冬季漫长,孩子们没什么玩具,也就只能去海子上滑滑冰车,难道还真的让维维在家里搓麻绳吗? 看来,不许林子维去海子边的办法是行不通了,管得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这事还是得另想办法。 林子矜笑了笑,拍拍林子维的肩膀,帮他正了正棉帽子,温声承认错误:“好吧,这事怪姐姐没考虑周到,你跟他们去玩吧,注意安全!” “好嘞!”林子维见她没生气,喜洋洋地跳了起来,一挥手:“的们,兵发海子边去也!” 一群孩子拖着铁钎子,闹哄哄地笑着跑走,围观的众人也散开,转身继续看表演。 林子矜目送弟弟消失在一户人家的红柳院墙后面,一转头,对上了一双发着光的眼睛。 冯谦的眼睛里似乎在发着光,微微仰头看着这个白皙娇嫩却又很“厉害”的城里大姐姐。 她与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的皮肤比村里的女孩子都要白,说话的口音也不一样,声音软糯,一句话说到最后一个字,总是稍微带着点鼻音。 她很“凶”,一下子就把魔王林子维提了起来,可她又很温柔,发现自己错了,立即就向林子维道歉,丝毫不怕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 哪像他的娘,明明她做的坏事已经被他撞见,却装着没事的样子,还骂他,打他! 想到他的娘,冯谦的脸立即拉了下来,目光变得阴郁,转身就走。 林子矜看着他的神情变化,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不好的事。 两人前世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她对他的动作和神情太了解了,只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这么快。 不过,也许因为他现在还,还不会掩饰自己的心事,所以才会流露得这么明显,她记得,前世的他极善于隐藏心事,只有极为熟悉的人才能看得出来。 目送着冯谦神情阴郁转身离开,林子矜在原地犹豫半晌,正要回去,抬眼却看到冯谦停了下来,侧脸露出几分笑容,在跟一个女孩儿说话。 冬日的阳光照耀着少年男女,男的虽然穿着不合身的,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却站得笔直,脸上笑容真诚明朗,又带着几分淡淡的矜傲。 女孩子身材细挑,笑容干净,微微抬头看着男孩。 看起来竟是意外的和谐而美好。 可是,林子矜的心抽了起来,那女孩子竟然是林子佼! 林子维的冤案和林子佼的婚姻,是林子矜穿越以来最大的心病。 刚刚经历了林子维不听劝阻去海子上玩,立即便又看到林子佼和冯谦说话,林子矜的心揪成一团,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他们认识!!! 不对,他们已经认识了! 不能让冯谦和子佼走到一起,不能让冯谦和子佼结婚! 林子矜完全忘记了,林子佼现在只是十岁的孩子,离结婚成家最少还有十年的时间。 她的心里闪现出前世冯谦种种龌龊的事情,一个声音在心里疯狂地回荡着:必须阻止他们,不能让子佼和冯谦接触,不能让他们谈恋爱结婚! 这该死的命运!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林子维现在才八岁,暂时不可能和强奸杀人案扯上关系,他的事还能放一放,以后慢慢想办法,心提防。 林子佼呢,她虽然才十岁,可是华夏有一个听起来很美的成语,叫做青梅竹马!! 去他妈的青梅竹马! 林子矜心里咒骂着,下意识地撒开细腿快步跑过去,试图分开他们,完全不想这样做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冥冥之中,她似乎听到命运的声音在喟叹,没有用的,即便现在分开了他们,那以后呢? 只跑了几步,林子矜就和一个斜刺里出现的半大女孩子撞了个满怀,差点摔倒。 这女孩子也撞得不轻,却很快反应过来,心地扶住林子矜,见林子矜一脸焦急的样子,声地问了一句:“林姐姐,你没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前世的罪犯 女孩子笑了起来,了然地说:“林姐姐找子佼有事啊,咱们不用过去,喊她过来就行。” 说着话,女孩子便大声喊:“子佼,子佼你过来,你姐找你哩!” 林子佼闻声回头,见是自家堂姐,便笑着跟冯谦说了句什么,冯谦冲她微笑,两人互相挥手告别,很是融洽的样子。 林子佼步履轻快地走了过来,偶尔还回头看看冯谦,冯谦也回头看她,两人都是脸上带笑。 林子矜却是看得目眦欲裂。 冯谦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为清楚,子佼如果重蹈她上一世的覆辙,那么子佼的人生就算完了! 跟着冯谦,子佼绝对绝对不会幸福的! “林姐姐,你等着子佼吧,我和哥哥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林子佼跑近,林子矜的表情又咬牙切齿地很是奇怪,那女孩子没有留下来看热闹,很识趣地告辞离开。 和她一起的少年对林子矜礼貌地笑了笑,也默默地跟着妹妹离开。 被这两人一打岔,林子矜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她也礼貌地对他们笑笑,挥手示意再见。 林子佼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兄妹俩的背影奇怪地问:“姐你认识帝铁宁和帝铁军?” “帝铁宁?她就是帝铁宁?”林子矜喃喃地复述一遍,看着远处乡村少女高挑的背影。 她就是帝铁宁啊,自己刚才心情激荡,竟然没认出来,那么她旁边的少年就是帝铁军了。 林子矜对帝铁宁这个名字很熟悉,对她的人却没有太多印象。 想起这兄妹俩,林子矜神情复杂,前世就是他们帝家的悲剧,造成了林家的悲剧,最终两家都家破人亡。 前世里,帝铁宁在离海子不远的树林里被奸杀,她的哥哥帝铁军当时在当兵,在帝铁军从部队赶回来之前,他的妻子吴蓉红一口咬定,凶手是林子维。 做为帝铁宁的嫂嫂,吴蓉红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同时林子维的一只鞋子也出现在案发地不远的地方,因此公安相信了吴蓉红的话,将林子维逮捕归案。 也不知林子维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只过了不到两个月就被认定有罪,判处死刑。 林子维被执行枪决后,吴蓉红又经常去老林家大闹,最终硬是将老林家的房子要了过去。 直到多年以后,真正的杀人凶手张本善伏法,所有人才知道,吴蓉红原本就是张本善的姘头。 张本善在和吴蓉红交往的过程中,对帝铁宁起了觎觊之心,发展到后来寻机奸杀了帝铁宁。 这件事吴蓉红虽没从旁协助,却是不折不扣的知情者。 事发后,担心张本善出事会暴露她和张本善的奸情,吴蓉红选择了诬陷林子维,最终害死了林子维。 后来杀人凶手张本善伏法,吴蓉红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然而帝c林两家却已遭受了不可恢复的重创。 林家亮因为这事抬不起头来,英年早逝,白如意性情大变疾病缠身,林家被迫迁到沙窝旁边的破豆腐房去住。 帝家也同样悲惨。 在那个年代,强奸犯是极为耻辱的名声,足够压垮任何一个家庭,然而被强奸者也同样不光彩,帝家所受的舆论压力并不比林家少。 事实上,不仅那个年代,直到今天还有不少络喷子,说什么女性被强奸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 他们找出各种理由,什么受害的女子穿得太少,走路姿势妖娆,或是女性交过男朋友等等奇葩理由。 甚至离异单身,都能被一些喷子当作女性被性骚扰和强奸的合理理由。 帝铁宁的母亲心伤女儿的惨死,再加上受不了乡邻的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不久之后便哭瞎了眼睛,在一个夏夜里爬到渠边投水而死。 帝铁宁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一直默默地承受着各种压力,担起了全家的活计。 直到真凶伏诛,帝父才知道女儿的死有自家儿媳妇参于其中,还冤枉害死了老林家的唯一的儿子,内疚和痛苦交加之下,帝父一病不起,很快去世。 当时帝铁军在部队里已经混出了不的名堂,吴蓉红带着孩子随军,出事后帝铁军选择了退伍,和吴蓉红离婚,带着孩子回到村里,孤独终老。 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因为吴蓉红和她的姘头张本善! 吴蓉红是外村嫁过来的,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出现,张本善却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 林子矜下意识地抬头,去人群中寻找张本善的身影。 要不,她想办法杀了张本善? 不管今世张本善有没有害死帝天宁,害了帝林两家,就冲着弟弟曾经替他顶罪而枉死,她杀了他也就杀了! 一只手在林子矜眼前晃了晃,遮住了她的视线,林子佼笑着问道:“姐姐,你把我叫过来又不理我,这是又找谁呢?” 真够糟心的,各种事都搅和到一起了,林子矜也顾不得问林子佼和冯谦刚才说了什么,抓住林子佼的手,凑到她耳边问:“你有没有看到张本善?” 她心里抱着万一的希望——既然冯谦提前出现了,说不定村里也会没有张本善这个人呢? 然而 “张本善?本善大哥?”林子佼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巡逡搜索,嘴里也没闲着:“子矜姐你才来几天,怎么认识张本善的?” “”林子矜一噎,说不出话来,是啊,该怎么解释呢? 她来到罗布村满打满算才第四天,今天是第一次出来玩,怎么能认识张本善的? “子佼,刚才你和冯榆钱说什么了,笑得还挺开心。”既然解释不了,林子矜索性岔开话题,反问回去。 “哦,我们说学校的事啊,我和冯谦是同学嘛,姐你别叫人家冯榆钱,人家大名叫冯谦。” 林子佼的目光仍在寻找赵本善,这次倒没问林子矜为什么认识冯谦。 毕竟刚才林子维喊冯榆钱喊得很大声,堂姐知道他的名字也是正常的。 “冯谦怎么和你是同学,他不是坝楞他家也是咱村的?” 林子矜话说一半及时改口,看着林子佼理所当然的点头,心里的惊讶和震撼无以复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年龄变了? 然而命运也让冯谦出现在罗布村,提前十几年认识了林子佼;让林子维不听她的话,一定要去海子边玩。 帝家兄妹和张本善的出现更是提醒着她,前世的一切有很大概率还会发生! 而且,因为今世的时间线同前世不同,这将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林子维和林子佼的年龄变了,他们比前世的这个时候各自大了两岁。 那么,其它的事情是否也会在时间上有所变化? “子佼,你怎么会和冯谦是同学,他今年多大了?看着好像比你大一些?” 鉴于林子佼刚才的疑问,这一次林子矜没敢直接问,而是拐了个弯。 果然这次林子佼没有多想,很快答道:“他是比我大两岁,也比我大一级,不过我们学校所有的年级都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 说着话,林子佼的视线停了下来:“子矜姐,本善哥今天没出来,不过本善嫂倒在那边,你找他有事?” 林子矜尴尬地笑笑:“没什么事。” 同今世冯谦比林子佼大两岁不同,前世的冯谦比林子佼一岁,至于本善媳妇么? 林子矜顺着林子佼的视线看过去,见一个年轻的妇女双手拢在袖子里,正满脸没心没肺的笑得开心。 前世里林子矜是见过张本善媳妇的,这时也认了出来,见她的笑容憨憨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也罢,子维今年才八岁,强奸杀人的事儿至少还得五六年后才会发作。 家有三件事,先从紧上来,现在还是先把林子佼的事情处理一下。 “咱也别看热闹了,回家帮着二婶做饭好不好?”林子矜说,林子佼爽快地点点头。 这种表演也就刚开始的时候看个新鲜,因为没什么剧情,看得久了也没意思。 两人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不时地跟遇到的村人打个招呼。 林子矜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起冯谦的情况,林子佼回答得很痛快,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似乎就是普通同学的样子。 这倒让林子矜觉得,或许自己想得太多了。 “其实冯谦挺可怜的,不过,他很骄傲,肯努力,学习也很不错,对同学们都挺好的。” 林子佼对着对面过来的大嫂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冯谦五年级了,有时候姐姐在课堂提问的时候,有同学不会的,他就悄悄在底下提醒,而且说的答案都是对的” 这就叫对同学好啊? 孩子的思维果然简单,不过好像她也曾经有过这么简单的时候,林子矜顿时想起自己前世的事。 在罗布村的学里,她既当过学生,也当过老师。 当时村里的学设在大队部,几个年级混坐在一间破房子里上课。 当学生的时候,林子矜觉得大家在一个教室里上课没什么不好的,反而特别有意思。 当老师的林子依,通常的做法是给其中一个年级的孩子们讲课,其它的年级安排先写作业或是看书。 当年的林子矜特别喜欢这样的讲课方式,至少这让她没少学到高年级的知识,最后连跳两级,提前两年学毕业。 而且这样的课堂多欢乐呀,一年级的学生那笨拙的,写不出最起码的拼音字母的样子,会被二年级的学生无情地嘲笑;二年级的学生做不出算数题的时候,又有三年级或四年级的学生或大声或悄悄地说出答案。 五年级的学生在班里就是王者了,他们可以秒杀一切低年级的学生,除了从各方面蔑视低年级的学生之外,他们通常也有更多的心眼,对老师也更加无所谓一些。 冬天的教室里生着一个大铁炉,经常有学生带着红薯或土豆来上课。 他们将红薯或土豆埋在木柴燃烧过后的灰烬里,上面又不停地有新的,没有燃烧完全的木炭块落下来,慢慢地将红薯和土豆烧熟。 通常做这种事的,都是座位靠近炉子的同学。 他们除了听课还有一个任务,需要时不时地向炉子里添几块木柴,保持火炉不灭,自然更方便做这种动作。 于是教室里就经常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在老师注意不到的时候,时不时地响起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老师对这种情况也是有心想管却无力回天,毕竟炉子需要有人不停地添木柴,一旦炉火熄了,那么不管老师学生,大家伙儿就只能一起挨冻。 最夸张的一次,是一个特别调皮的同学名叫王菜墩的,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有一次竟然带来一只鸡。 那只鸡很瘦弱,只比成年的鸽子大一点点,王菜墩扭断了鸡脖子,一群和他交好的同学便齐刷刷地围了上来。 因为冬天天冷无法取黄泥,几个同学每人贡献出几张作业纸,用水浸湿了包在鸡的身上,心地把它放在炉膛里面。 那个年代,孩子的作业本也是稀罕物儿,通常都是正面写完反面写,反面写完了还得交回家里。 大人会把作业本裁成块用来卷烟,或者生火的时候用来引火。 因此用过的作业本如果不交回家里的话,也要不大不的挨一顿骂,但是本子上少个一页两页的,大人也不会说什么。 如此的群策群力之下,那天的课堂上,就始终飘着一股香喷喷的烤肉味儿。 林子矜记得,那天上课时,所有的同学都在狂咽口水,就连做为老师的林子依,也在讲课的间隙里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那天下课时,王菜墩的跟前围满了馋涎欲滴的学生,让他很是大出了风头。 只不过报应来得太快,当天晚上,王菜墩凄厉的惨叫声便响彻了罗布村,后来更是连着三天都没来上课。 据离菜墩家住得近的孩子说,菜墩妈狠狠揍了他一顿屁股,他三天都没能起得了床。 不过菜墩的这个壮举在罗布村学里,一直传为佳话。 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里,林子佼经常想起教室里回荡着的食物香味,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等她有机会临时客串老师,站在讲台上再看下面的学生时,就完全是另一种感受了。 那已经是她上医专以后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前几天你都是假装的? 这时候她才明白林子依这学教师当得有多么痛苦。 先给一年级的孩子讲半堂语文课,掐着点儿立即就得硬生生地转变思路,再给二年级或三年级的孩子讲数学。 在讲课的过程中,底下的孩子可谓千姿百态。 有趴在课桌上打瞌睡,鼻涕口水吊得老长的;有鬼鬼崇崇偷吃东西,自以为老师看不到的。 有玩手指的,有传纸条的,还有一脸痴呆啃铅笔的,种种情态不一而足。 到课堂提问的时候就更乱了。 有瞎起哄的,也有带着一脸认真的表情,给答不出问题的孩子提示错误的答案的 高年级的为了炫耀他们的知识渊博,一帮人就在旁边声指点,偏偏他们自己学得也不怎么样,通常是乱糟糟的胡说一气,教室里混乱不堪。 林子矜简直被气得半死。 她一直以为学生钻在课桌底下搞动作,老师是不知道的,等亲自站在讲台上才知道,原来不论你在下面做什么,老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以为的欢乐的课堂气氛,会把老师气个半死啊! 想想林子依当了十几年的老师,每天就面对这种乱糟糟的课堂,林子矜真是心疼自家姐姐。 想起那时被提问的孩子一脸懵逼,按照别人给的错误答案大声说出来,还得意地挺着胸膛等待夸奖 冯谦能给同学一个正确的答案,平时又很会来事,用这种手段讨好孩子,拉拢人心,倒真是他的性格。 如果不是他家里大人的名声过于糟糕,估计还真会被他和孩子们搞好关系。 不过,不论如何都要尽量减少林子佼和冯谦的接触! 想着心事,林子矜状似无意地问林子佼:“冯家甚时候搬来咱村的?” 林子矜很自然地使用了咱村这个词。 林子佼并不在意,她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回答道:“冯谦家搬来两年多了,我赶集时听坝楞那边的人说,他家好像家里遇到了麻烦,在坝楞呆不下去,才搬到咱村的。” 林子佼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说:“对了,咱村的治保主任林占海就是冯谦他姑夫。” 林子矜愣了一下,她的记忆里,罗布村的治保主任一直是林栓柱,前世的罗布村似乎根本就没有林占海这个人。 这林占海,也是比前世多出来的人吗? 还是说,林占海其实就是林栓柱? “真是可惜了,冯谦挺好的一个孩儿,却被家里的大人连累,有时候看着他真可怜。” 林子佼显然对冯谦很有好感,又或者那是一种朴素的,对于弱者的同情,一路走一路替冯谦说着好话。 “冯谦跟我说过,等他将来长大了,就离开这儿远远的,到县城或者省城去。” 林子矜默然无语,听着妹子的夸奖,心中忧虑更甚。 林子佼却并不知道姐姐的忧心,只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积攒了很久的心里话。 家里人都在她面前提起过,告诫过她,不许和冯谦走得太近。 当老师的姐姐林子依更严重,明知道冯谦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不许她和冯谦玩。 甚至姐姐林子依还不顾当老师的身份,每次在学校看见她和冯谦有任何接触,当场就要拉下脸来批评她一顿。 还经常在私底下跟她说冯谦的家里太乱,冯谦本人也心术不正 林子佼就纳了闷了,凭什么一个好好的人,就要受家庭的连累呢?她们凭什么就认定一个人心术不正? 领袖都说了,只要和家庭划清界限,就属于可教育好的子女呢,为什么一个孩子就要承受那么多呢? 好在子矜姐是城里来的,她的眼界广阔,明白事理,比自家姐姐和娘都懂得多,更不像村里那帮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娘们,成天就会嚼人家家里的闲话。 林子佼根本没注意到“明白事理”的城里姐姐难看至极的脸色,自顾自地为同班可怜又上进的少年背书。 “子矜姐,我觉得冯谦就算是书上说那种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了吧,唉,可惜他家里的情况太糟糕了,不过吧我觉得优秀的人到什么时候都是优秀的” 子佼已经对冯谦有这么深的好感了吗? 没等林子佼说完,林子矜一把抓住她的手,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子佼,离冯谦远点!” 林子矜忧心忡忡地厉声喝道,抓着林子佼的手不自觉地使上了力气:“听姐的话,冯谦这个人不安全,你离他远点,以后不许和他玩!还有,也别和他妹妹玩!” 林子佼痛呼一声,用力掰开林子矜的手指:“子矜姐你怎么了,你抓疼我了!冯谦妹妹又不上学,我本来就不怎么和她玩!” 林子矜这才反应过来,放开林子佼的手,却见后者纤细的手腕上已有了两个红色的指印。 她又是内疚又是着急地帮林子佼揉了揉,再想想刚才对林子维的态度,觉得自己今天有点过于莽撞了,完全不像心理年龄四十多的人。 但这事对林子佼而言太重要了,这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 “子佼,是姐姐不好,姐姐太心急了,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和冯谦来往?” 林子矜一边帮林子佼揉着手腕,一边看着林子佼,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可很明显的,林子佼有自己的主意和看法,并不买她的账。 姑娘缩回手,把手背在背后,很认真地看着林子矜:“姐姐,为甚不能理冯谦?我和他是同学,在一个教室上课,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都不许我和他玩,可是”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变得很是锐利,语气也变了:“子矜姐你今天不太对劲,刚才不许维维去海子边玩,现在又不让我和冯谦玩,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变得跟我妈和奶奶一样了。” 姑娘歪着头蹙着眉毛,认真地打量着林子矜:“所以说,前几天你都是假装的?其实你也和我妈一样不讲理?” “” 林子矜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说,我的前世就是你,所以我知道你以后会和冯谦结婚,而且一生不幸吧? 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和一个十岁的姑娘,两个人在乡村的路上对峙了一会儿,林子矜终于败下阵来,决定把这件事摊开来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可恶的命运 至于冯谦,他家里的情况太复杂,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将来心理方面肯定会有问题,这样的人跟你在一起,其实很危险” “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林子佼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似乎要冒出火来。 她退后两步,仰起头看着林子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林子矜的话:“子矜姐,我以为你是从城里来的,和村里的那些人不一样,没想到” 林子佼的语气中充满了失望,眼神也失望无比,语气重重地低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说完这句话,姑娘掉头步跑开。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林子矜看着林子佼的身影不由苦笑。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苦笑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后世里,这句话在影视剧和说中见到过多次,却是第一次有人亲口对她说出来。 而且说话的人与她的关系如此奇特,严格说来,林子佼算是前世的她,是曾经的她。 她以林子佼的灵魂穿过来,落在林子矜的身体里面,心里却一直以为自己是林子佼。 直到前几天,她见到林子佼时,才承认了自己是林子矜的事实,她努力和林子佼搞好关系,几天里两人好的像亲姐妹一样,可今天,这孩子对她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林子矜苦笑着,看着林子佼的背影朝着林家的院子跑回去,这才慢慢地也跟着回去。 该怎么办呢? 这可恶的命运! “子矜姐你回来了?” 刚进院子,林子维就迎了上来:“子矜姐,看我多听话,你说不让去海子玩,我就没去!” 林子矜心里一喜正要夸他,林子佼从屋里出来,沉着脸不客气地揭穿林子维:“算了吧臭子,肯定不是你没去,你就说吧,海子那边怎么了,为什么滑不成冰车?” 林子维被揭穿谎话也不恼,嘻皮笑脸地耍着赖皮,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哈哈,还是姐姐了解我,其实是那边堆了不少割下来的苇子,把冰面都占住了。 其实勉强也能玩,只不过玩起来肯定没意思,再加上子矜姐不让我去,那我索性就不去了。” 林子佼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回屋,林子矜倒高兴起来,她用力地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脑袋,亲呢地搂着他的肩膀说话。 “维维真是好样儿的,那你能不能认真答应姐姐,以后尽量少去海子边?” 林子维点头答应:“好吧,娘也不让我去,她怕我在那边洇水,那我以后夏天就不去了。”林子维眨眨眼答应,心说不就是玩水么,不让去海子边,我还能去渠边玩呢。 虽然得不到彻底不去的保证,但夏天不去暂时也算是胜利,林子矜想想前世的事情好像就是发生在夏天,稍稍心安了一些,以后的事自己慢慢想办法吧,当务之急是冯谦的事。 “还有一件事,”林子矜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林子维:“维维以后别和冯谦玩,好不好?” 林子维表情有点困惑地看着她:“子矜姐你怎么和娘一样,娘也不让我和他玩,而且大家都不和冯谦玩,说他爹和二爹朋伙。 我问过三蛋了,他也不知道朋伙是啥,姐,啥是朋伙?” 白如意恰好走过来,听到这话立刻沉下脸来,一手扯着林子维的耳朵,另一手就狠狠给他头上啪的一巴掌:“你又听谁说这些话?以后你和你姐不许跟冯谦玩!” 林老太跟在白如意身后不远,见状立即心疼地拐着“半解放”的脚跑过来,把孙子护在身后对白如意嗔道:“别打娃娃呀,为甚又打娃娃!” (半解放:以前缠过脚,后来半路又放开的,俗称半解放,这种脚形比一般的天足要一些,但畸形程度没有缠足者严重。) 老太太又转身摸了摸林子维的耳朵,笑眯眯地说:“驴耳朵长,狗耳朵短,大人说话你不要管。子维你快回屋里去哇。” 林子维躲在奶奶的身后偷看,发现他娘表情不善,愤愤不平,似乎还有动手的意思,立即吱溜一声从林老太腋下穿过去,溜到屋里去了。 白如意这才对林子矜歉意地笑笑,自家傻儿子口没遮拦,让十六七岁,还是大闺女的侄女听到这种难听的话,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子矜,快回屋里去,站外面看冻坏了,维维孩子甚也不懂,尽说那些狼吃鬼没影儿的话,你别理他。”白如意说着话,冲屋里努了努嘴:“你先回去,我和你奶奶做饭,饭熟了喊你们。” 平时的饭是林子依和白如意做的,林老太一般不插手,林子矜有点好奇,看看不见林子依,问道:“我子依姐呢?” “今儿大队算工分,子依去会计那边帮忙了。”想到马上要分钱分粮食,林老太心情很好,耳朵都灵敏不少,笑眯眯地插嘴:“快回屋里去哇,傻女子,看这脸冻得通红。” 前世的林子依就很有数学头脑,林子矜记得,每年村里算工分的时候,会计都要请林子依过去帮忙。 她答应一声就向屋里走:“哎,奶奶我回屋了。” 堪堪走回屋门口,林子矜忽然停下脚步。 她真是够蠢的,这可是自己的家,她还真当自己是客人呢? 林老太的气管有毛病,被烟一熏就会咳嗽,是以很少进灶屋,林子依不在,她可以去帮着做饭啊,奶奶就不用被烟熏了。 林子矜转身就往回走,到了灶屋门口,果然看见门大开着,想来是为了让烟散得更快些,免得熏到林老太。 她迈步正要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话声,似乎在说冯家的事,林子矜立即就停下脚步,站在门边支起耳朵。 “冯家那一家子也真是,现在都新社会了还朋伙,也不怕被人举报”这是白如意在说话,声音不,带着些不屑和厌烦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拉帮套 林老太咳嗽两声,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沧桑和无奈:“冯家两兄弟都三十多的人了,那猴猴有点半脑子,也没什么坏心,娶不着媳妇他不朋伙怎么办,难不成还像在坝楞一样,给人家拉帮套么?” 猴在方言中是的意思,这里的猴猴,指兄弟姐妹中的最的一个。最的舅舅叫猴舅,最的姨姨叫猴姨。 林老太这里说的猴猴,是指冯家兄弟中最的那个弟弟,今年二十八岁,在农村委实属于大龄青年了。 白如意撇了撇嘴,难得地有些尖酸刻薄:“他家在坝楞公社呆不下去,不就是因为拉帮套的事么,来咱罗布村他要还敢这样呸,不对,咱罗布村可不是坝楞公社,谁家愿意让他拉帮套啊!维维他爸当着队长,第一个就不让!” 林老太耳朵有点背,经常听岔别人的话,这时又一次听岔了话,以为媳妇在说儿子坏话,埋怨道:“胡说甚哩,我的儿子我知道,他咋能第一个上了,他没那毛病!咱们这一家子他还养活不过来,哪能给别人拉帮套!” 白如意哭笑不得,老太太这是把“不让”听成“上”了。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解释清楚,老太太咧着豁牙的嘴笑了起来:“你说话也不大声点,差点冤枉了我儿子” 说着她又转回原来的话题,还是同情的语气:“咳咳,坝楞那家也真是的,拿了冯家的钱,又告了冯家猴猴,也太不地道了。” 朋伙是什么意思,林子矜不知道,拉帮套是什么意思,林子矜却是知道的,她心里一惊——听这话里的意思,冯谦的三爹以前在坝楞给人拉过帮套?而且还被人家告了? 拉帮套,按字面上的意思解释,是指在马车旁边另外拴一头牲口,帮着主驾辕的马儿拉车,这匹帮着拉车的牲口就是拉帮套的。 然而它的另外一层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得不说,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形容起一件事或一种现象来,用的比喻也是极合适的。 一驾马车就是一个家庭,而那个拉帮套的人,既不属于这个家庭的一分子,却又在这个家庭里出力。 拉帮套的人把挣到的钱都交给这个家庭,同时也能在家里女主人的身上获得一些不可言说的权利。 看样子,冯谦的三爹,也就是林老太口中的猴猴,是把挣的钱都交给了他拉帮套的那家。 但人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或者是闹翻了,不仅不让冯谦三爹上家里的炕,反而告发了他。 接下来林老太的话果然证实了林子矜的猜测。 “哎,冯家这也是穷得没办法,谁知道那家人那么狠哩。不过朋伙也好,总算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冯家老二和猴猴,对吴霞都挺好的。 人家吴霞自个儿也看不出不高兴,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猴猴挣的工分和钱都交给吴霞,家里头还宽裕不少,你们外人就不要搀和啦。” 林老太很是宽容地说着话,一副有感而发的样子。 林子矜在外面听得目瞪狗呆,她自然知道吴霞是冯谦的二婶儿,只是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这是 这是冯谦的二爹和三爹共妻了吗?他二婶吴霞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原来朋伙是这个意思,怪不得刚才二婶白如意听到维维问自己朋伙是什么意思,立即就给了维维一巴掌,这事说起来确实不好听。 而且,自家奶奶这三观,怎么这么感人啊? 什么叫都是穷闹的,穷就可以如此不尊重女性吗?兄弟共妻,这可以算是乱伦了吧? “这事说起来太难听,我一个当娘的不好跟家亮说,你跟家亮说说,冯家兄弟的事他就不要管了。 人家兄弟关起门来怎么过日子,和外人也没关系,只要不祸害别人,就让人家自己过哇!” 林老太还是那副悲悯的样子:“一个羊有一个羊的一滩草,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儿,那猴猴就算是个半脑子,也是个大活人哇,活人总得生活了哇。 只要吴霞和冯家老二自己愿意,外人就不要搀和了。不管咋说,冯老二和猴猴还是挺孝顺的,那不是对他爹还挺好么!” 对于婆婆的论调,白如意显然很不以为然,凑近了林老太说:“娘,你看你说的,没老婆的人又不是冯三一个,哪能都像他们家那样” 林子矜听着二婶不满地跟奶奶絮叨,试图扳正奶奶的三观,却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前世的她也是见过冯谦的二爹和三爹的。 她和冯谦成家后,每次逢年过节回到冯家探亲,都提着礼物挨家挨户地去看过冯谦的长辈,当然也包括冯谦的二爹和三爹家。 冯谦的三爹,也就是林老太嘴里所说的猴猴,那时还没成家,和他二爹住在一个院子里,冯谦的爷爷也跟着他们在一起住。 那是一个收拾得很干净的院子,院子里一排三间半砖半土结构的房子,冯家老爷子在最东边的房子里,其它两家各占一间房子。 冯谦的二爹和三爹看着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和林子佼说话时有些腼腆,完全没有一点点长辈架子,冯老爷子更是见人只会呵呵地笑,看着就一副善良好说话的样子。 不管是冯家二爹还是三爹的屋子,也包括冯家老爷子的屋子,都被冯家二婶吴霞收拾得很干净,三个男人身上的衣服不是很新,却干净整齐。 现在回想起来,冯谦二爹二婶和三爹之间的气氛,果然有点诡异。 就好像就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当然他们本来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可是哪有叔子和成了家的哥嫂那么熟稔亲近,毫不避讳的? 林子矜忍不住拍拍自己的额头:其实她应当能看出来的,可她当时听冯谦说,他二爹的家里,家庭气氛特别的好,他们家一家子的兄弟姐妹都很亲,所以见到那种情况也没多想。 林子矜隐约记起,在她和冯谦结婚后的第七年还是八年头上,冯谦的三爹最终好像还是成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供销社的真实含义 林子佼不知道冯谦三爹什么时候成的家,也不好多问,只以为是两口子打架动了刀,就找了曾经的同事让帮忙关照下。 等到事情过去,她再问冯谦时,才知道冯谦的三爹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前年在村口拣到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女人,便领回家当了媳妇。 女人的病情不算严重,不发病的时候,除了反应有些迟钝,家里的事儿,地里的活儿都不耽误,平时不说话的时候,甚至看不出来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冯谦三爹对这媳妇也还不错,两个人的日子过得还挺好。 那次冯谦三爹被砍,却不是两口子吵架导致的,而是冯谦三婶半夜里忽然犯了病,去厨房里拿了菜刀,将他三爹砍成重伤。 如果不是二婶吴霞听到动静,两口子过去制住人抢下了刀,怕是光流血就能要了三爹的命。 这件事的后续林子矜也有印象,冯谦三爹治好伤后,又回去和继续和三婶过上了日子,直到林子矜穿来这个时代,似乎也再没听到过冯谦三婶再次犯病的消息。 事实上,如果没有系统的治疗,精神方面的疾病是很难自己痊愈的。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冯谦三婶又犯过病,但没再砍过人,或者砍了人林子矜也不知道而已。 “我真得跟维维说一说,不能再和冯谦一起玩!” 白如意的声音把林子矜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听到维维和冯谦的名字,她立即收敛心神,竖起了耳朵。 “你不知道那个郭翠花,人家私底下都说她开着供销社哩,这种家庭出来的娃娃,那能有个好?别把咱们维维也带坏了!” 显然林老太也对郭翠花印象不好,这一次她倒没反驳,而是跟着点头附和:“是了,冯家老二和猴猴朋伙,那是穷得没办法了,而且人家兄弟俩对冯老汉也孝顺。 郭翠花那人,纯粹就不是个正经东西,她从来也没管过冯老汉不说,自家明明日子还过得去,出去勾三搭四做甚了。” 林子矜听出来了,林老太对冯家老二和老三印象好,其实主要是因为那兄弟俩对冯家老爷子好。 白如意很满意婆婆的态度,继续说:“娘你不知道,人家村里人为甚叫冯老大家供销社。 别的不说,就说鸡蛋吧,郭翠花家里头一共才养了三只鸡,她家那鸡蛋多得,每隔几天就拿到供销社一大篮子!就算养二十只鸡也下不了那么多蛋啊!” “咱村里好几个妇女都跟我反映了,冯家朋伙的事倒不说了,反正也是自家关上门过日子,她们都要求队里处理郭翠花的事儿。” 林子矜一惊,她不是很能听得懂二婶的话,冯谦他妈郭翠花怎么了? 不就是养的鸡比别家的鸡下蛋多么,也值得大惊怪的?或者郭翠花手脚不干净,偷了别人家的鸡蛋? 不管什么时候,偷摸都是令人讨厌的,何况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 前婆婆郭翠花确实有偷摸的习惯,许多亲戚甚至当面就说她“手不高”,看样子她这是偷出众怒来了,怪不得人家队里的妇女要求处理她。 “三蛋他妈都跟我说了,说郭翠花那些鸡蛋都是村里男人去她家时给的,好像每次去冯家,最少都得给郭翠花拿二十个鸡蛋。 郭翠花拿去供销社卖的鸡蛋,一看就不是三两只鸡下出来的” 白如意性子温和,跟婆婆聊这种话题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但不说不行啊,儿子维维喜欢和冯谦玩,大人又不能详细地对孩子解释这些龌龊事儿。 她今天因为维维跟子矜说“朋伙”的闲话,打了维维一巴掌,婆婆还护着维维,最关键的,看婆婆这样子,对冯家这些龌龊事儿还并不太反对! 林家亮是队长,整天忙得要命不着家,白如意自己又要下地出工,在家的时间也有限,能够照料管着孩子的,主要还是林家两老。 如果林老太不把这事当成一回事,将来万一维维跟着冯谦学坏了,林家唯一的儿子可就毁了! 白如意一改往常不翻别人家闲话的做法,决定好好跟林老太讲讲闲话,把冯家的情况跟婆婆说说,指望着她不在家的时候,婆婆能管住点维维。 抱着这个念头,白如意索性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娘你成天不出去,碍着维维爸的面子,又没人上门来跟你讲,你根本就不知道。 人家都说,咱队里分啥,郭翠花家里就有啥,队里杀猪,她家就有猪下水;队里杀羊,她家里就有羊血灌肠。 时新的瓜菜果子她家里都有,四时不断;那就不说了,就连记工分的,都给她记得比平常妇女高一些。 自从冯家搬来,村子里的人家都心着呢,那些女人都把自家男人看得严实,就怕男人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冯家。 要不大家伙咋都说郭翠花家里开着供销社呢? 前几天三蛋妈跟我说,她给二铃扯下的花布丢了,后来看见那布做成衣服,穿在冯家那闺女霞的身上! 冯家那闺女还穿着新衣服在村里转悠,三蛋妈差点没被气死。 娘,那块布是我跟三蛋妈一起去公社供销社扯的,咱村就那独一块,冯家根本就没买,却穿在冯霞的身上,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啊!三蛋爹也太不像话了!” 林老太显然不知道这么多,啊啊地答应着,老眼圆瞪,都有点傻了。 林子矜则傻得更厉害,冯谦他妈的供销社竟然是这个意思?! 冯家的闺女冯霞是她前世的姑子,为人极度自私,心眼儿阴暗恶毒,表面却装得很是乖巧听话,就连前世的她也被冯晓霞蒙蔽了好些年,掏心掏肝地对她好。 直到后来她要和冯谦离婚,冯霞知道再占不着她的便宜,才露出了真面目。 而郭翠花开着“供销社”的典故,居然是这么来的? 怪不得别人一提他家开着供销社,不管是冯谦还是郭翠花立即就翻脸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有郭翠花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妈,以冯谦那种自负的性格,肯定很痛苦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冯谦原生家庭的真面目 看样子,原生家庭和郭翠花的影响在这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事实上,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冯谦,对待女性的态度非常奇怪。 他对任何女性都有一种从骨子透出来的不信任和看不起。 老实巴交的女性,冯谦说人家是假正经,这么老实肯定是装的;水性杨花的女性,他对人家有兴趣,会想方设法地勾搭人家,但同时心里又极度看不起这种女人。 一边像集邮一样,用尽各种手段收集着各种女人,一边又鄙视着所有的女人,甚至有一次冯谦对她说,他连他自己的亲妈都不信任。 现在林子矜明白了,冯谦为什么不信任他的母亲,郭翠花这种人,原本也不值得任何人信任。 冯谦对林子矜也不信任,事实上经过无数次的调查盯梢,各种手段的监控,冯谦也知道林子矜并没有外遇,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要怀疑。 有一次,冯谦喝醉了对林子矜说了心里话:“我知道你没有外遇,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一上夜班,我就忍不住怀疑你在医院里做什么事。 我每次出差,也觉得你在家里一定不安分,我也半路回来看过你,也去医院查过你,发现你没事,当时我信了,可事情一过去,我又觉得你有问题。” 当时的林子矜还不知道冯谦在外面的事,她只是觉得冯谦有点心理疾病,太过于敏感多疑,内心深处还隐隐觉得他很可怜。 可是到后来,冯谦的事暴露,她才发现,他的心理疾病不仅包括多疑和私生活的混乱,甚至还有些变态。 有一次林子矜要百度个资料,自己手机没电了,借用一下冯谦的手机,冯谦手机里的“丰富多彩”的百度浏览记录让她震惊异常。 也就是那一次,林子矜才意识到,冯谦的心理可能真的有问题。 他的私生活混乱,并不仅仅出于很多男人常见的广开后宫的想法,更多的则是他的变态心理。 她很认真地跟冯谦谈过这事,表示愿意带他去省外,找个没人认识的医院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冯谦却很强硬地表示不行。 “我承认我有毛病,可我又不害别人,不影响别人的生活!至于你,你现在还在乎我吗?” 冯谦这么说,林子矜也无语,这个时候,她和冯谦只有表面上的夫妻关系,实际上两人的关系已经冷到了极点。 做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医学狗,在知道冯谦混乱的男女关系之后,林子矜就开始和他分床而睡。 儿子璋后来支持她和冯谦离婚,其中也有这事的原因。 璋高三的时候,为了保证学习质量,两人和璋商量着暂时没收了孩子的手机。 璋需要查资料的时候,就来借爸爸妈妈的手机,有好几次,林子矜看见璋对着父亲的手机屏幕,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林子矜猜想,冯谦可能忘了清除他手机里的浏览记录,被孩子看到了。 她提醒过冯谦几次,可冯谦根本记不住这事,也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事。 后来,孩子看父亲的眼神就很复杂了。 再后来,当冯谦的女人之一再次找上门来的时候,璋很痛快地表态,他支持父母离婚。 想到璋,林子矜又是一阵心痛,她可怜的儿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幸好她穿来之前给孩子名下买了房,也幸好孩子已经大学毕业,能独立生活了。 “子矜你怎么在这儿,你看这外头这么冷,你站这儿做甚了” 白如意的声音将林子矜的思绪拉了回来,抬头看见白如意略有些尴尬的笑脸,林子矜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十七岁大姑娘,躲在这儿偷听长辈说的“朋伙”和“供销社”的闲话,确实不妥。 这种情形之下,不仅她尴尬,白如意和林老太也尴尬。 林子矜一转念间便决定,反正也尴尬了,不如索性把话说开,身为一名心理年龄四十多的前医生,其实她的脸皮还是很厚的。 林子矜正色道:“二婶,我有话跟你和我奶奶说。” 白如意把手里端着的馒头又放回灶台上,拉着林子矜进屋:“来,子矜,进屋来说,外边冷。” 林子矜也不推辞,跟着进了灶屋,事实上她在外边一动不动听这半天,已经冻得狠了。 和外面比起来,灶屋里温暖异常,蒸锅上的水气弥漫,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这样更好,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原本也不必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隔着一层水汽,大家都不尴尬。 “二婶,奶奶,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 林子矜话一出口,白如意和林老太便有些尴尬,翻别人家里的闲话,被晚辈听到,说的还是那么敏感龌龊的话题,两人的面子上都有些下不来。 白如意便要解释:“子矜,你听我说,我们也是担心维维跟着冯榆钱学坏” “二婶,”林子矜打断了她的话,她不想让自己前世的母亲尴尬,索性语速很快地说了出来:“我刚才在打麦场上看见,子佼和冯谦之间,好像也很熟络。 而且,子佼似乎对冯谦的印象还很好,我提醒她不要多和冯谦来往,她还很不高兴的样子。 二婶,奶奶,我觉得,你们得多关心子佼,不能让她和冯谦走得太近,毕竟是女孩子,跟这种家庭的孩子来往多了,那以后的名声” 没等林子矜说完,白如意先急了:“子佼也跟冯榆钱一起玩?这傻孩子!” 事实上,乡村中对男孩和女孩的教养要求是不一样的,男孩子稍微淘一点,回家晚一点,一起玩的伙伴杂一点,那都不是大问题,只要他自己品性好就行。 等孩子将来长大些,顶门立户了,也要跟各色人等打交道,总不能出去办事还挑人吧。 那个时代的人信奉“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朋友多些,交游广些,怎么说都不是坏事。 可是女孩子就不同了,别人家的女孩怎么样不说,林家的女孩子是绝对不允许晚归的,至于一起玩耍的伙伴,别的不说,像冯谦这样家庭复杂,声名狼藉的,林家绝对不会允许自家女儿跟他走得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挨着臭茅房,能长狗尿苔 就冯家那德行,冯榆钱能长成甚好样子?娇娇跟冯榆钱一起玩,还不得让人笑话呀!再说了,跟上甚人学甚样,跟上巫婆跳大神,万一她跟冯榆钱学坏了怎么办!” 林子矜松了口气。 只要二婶和奶奶支持她就好。 她自己在这儿不能久呆,但是鉴于前世的事,林子佼和冯谦的事又不能放任不管,有这两个家长操心,自然比她远在金海市干着急,却远水解不了近渴要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再加一把火。 林子矜吧啦吧啦地讲了一通原生家庭对孩子性格的影响,也不管这么做对冯谦公平不公平。 反正对她来说,保护好林子佼不要被冯谦骗了,才是她最重要的事。 白如意听得一脸懵,这城里的老师就是教得好,看看子矜这孩子,说起话来大道理一通一通的,有的词她连听都没听过。 不过,没听过的词并不代表理解不了。 林子矜讲完了,白老太首先表示赞同,一拍巴掌:“就是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前些年大喇叭上不也常说嘛,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 老太太也不再话里话外的提冯家老二和猴猴孝顺的事了,只掐着郭翠花的事不放:“有郭翠花那样的妈,冯榆钱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可别让他把咱维维和娇娇带坏了。” 听到熟悉的娇娇两个字,林子矜心下微暖,前世的奶奶总是很慈爱地叫她娇娇,记得前世的她听着还觉得很别扭,今世听来,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林子矜急急趁热打铁:“是啊奶奶,有的人表面上看着憨厚,实际上心眼儿可多啦,看人可不能光看外表。” 白如意也回过神来,立即附和:“是了,冯榆钱那孩子看着老实,其实心眼多,咱们尽量不和这种人家打交道。 维维子家的也就不说了,子佼女子家的,名声重要,可不能再让她和冯榆钱一起玩了。” 说着话,白如意做了决定:“今儿夜黑娃他爹回来我就跟他说,平时在学校里,也让子依多照看着点儿。” 说曹操,曹操到。 林子依在这时跨进灶房:“娘,让我照看甚哩,哎呀奶奶,这灶屋里烟气大,看把你呛着的,你赶紧回正屋里去,我和我娘做饭,子矜你也回去歇着,这儿有我哩。” 几句话关照到了在场所有的人,林子依伸手便去端盛着馒头的笸箩。 林子矜笑了笑并不动弹,挡住她的手:“姐,我们正商量子佼和维维的事了,你成天在学校,也来说说。” 说着话,她便去看白如意。 这话由二婶来说,更有说服力。 冯家的事太过龌龊,女儿又还是个黄花闺女,白如意原本不想跟林子依说这事的,但是看林子依两岁的林子矜也落落大方的,心里那股窘迫劲儿便也轻了许多,索性跟闺女说了。 “就是这么回事,子矜说看见子佼跟冯榆钱关系也不错,有点担心,她说那个原生家庭甚的,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不能让两个娃娃跟冯榆钱走得太近了。” 白如意终于说完了,舒了一口气看向林子依。 这个女儿憨厚又聪明,在人情世故上也做得很好,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学生,如果她和她们的意见一致,那么在学校里也就有人管着维维和子佼了。 林子依有点意外,更多的是赞同:“奶奶,娘,这事我知道,正想着怎么跟你们说,没想到子矜心还挺细的,倒也发现了。” 这下子好了,家里的老中青三代女人意见统一了。 站在烟气缭绕的灶房里,四个女人商议起以后怎么办,却都没注意到,外边的窗台边,伏着两个屁孩儿。 林子维和林子佼两人躬着身子爬在窗下偷听,林子维一脸我早就知道,却不以为然的表情,林子佼则满脸的愤愤不平。 “嗯,就这样吧,以后我在学校会注意的,奶奶,娘,你们在家里也看着些,咱们管不了别人家的家事,不过关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总是做得到的。” 林子依说着,端起盛着馒头的笸箩往外走:“咱先去吃饭吧,一会儿馒头凉了。” 窗台边,林子维拉了拉林子佼,声说:“快走,大姐要出来了!” 林子佼脸上愤愤不平,带着几分不情愿地跟着林子维快步离开。 灶屋内的人毫无察觉,只有耳力灵敏的林子矜似乎听到点儿什么,她跟在林子依的身后出来打量四周。 院子里空荡荡的,几只母鸡在梨树下悠闲地踱来踱去,见有人出来,抬起头看向这边。 吃饭的时候,两个的坐在惯常坐的位置上,林子维与平常无异,埋着头哧溜哧溜地喝糊糊,林子佼脸上有几分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 林卫国与林家明两人一起进屋,饭吃了一半,林卫国便提出该回家了。 ? 林子矜知道离开罗布村是迟早的事,可是真的听林卫国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情愿。 “哥,咱能不能晚点走,我想再住几天”林子矜想了又想,还是找个理由想争取一下:“我还没跟奶奶学做鞋呢?” “就是啊,子路和子矜索性在这儿过年吧,村里过年也可有意思呢!” 白如意也跟着挽留,她对大哥家的两个孩子极有好感,子路都二十多岁的人了,经常陪着维维玩不说,还很有耐心地给维维讲外面的故事。 至于子矜,更是把自家的两个孩子当成亲弟妹一样的看待,一点儿都不见外,比她这当娘的都细心。 林家亮也抬起头看着林卫国。 “再住几天,等年根儿再回去也行,你爹娘那儿我跟他们说。” 他说,又看了看林子矜:“子矜明年就高中毕业了吧,上了班单位里管得严,就再没时间回来了。” “二叔二婶儿,不了,”林卫国放下馒头,很有礼貌地回答:“家里的事儿还多呢,我们出来的时候,家里过年的东西也没怎么准备。 我爸妈和姐姐都上班,我俩早点回去,也好帮着准备年货。” 几个人又挽留一番,但林卫国是个有主意的,决定了要走谁说也没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可她就是不放心怎么办? 如果没有冯谦的出现还好,毕竟现在维维才八岁,他的事还得过几年,她可以慢慢来,等以后寻着机会再回来。 可现在冯谦出现了,子佼和他的关系还很好,万一 林子矜简直不敢想,万一林子佼再重蹈前世的老路,导致一辈子不幸,她该得有多后悔。 最终谁也没能说服林卫国,事实上所有人也知道,林家兄妹是该回去了。 林卫国说得对,毕竟那边也要过年不是,他俩回去还能帮得上家里的忙。 “那明天让你二爹套车送你们,我先去捉只鸡杀了,明天一早吃了鸡再走。” 不管林卫国兄妹俩怎么劝阻,悬在林家母鸡头上的菜刀还是落了下来,最肥的那只母鸡被白如意捉了起来,林老太亲自操刀将它杀了,婆媳俩就着个大木盆给母鸡开膛烫毛。 林家明去了队里,下午队上也没什么热闹可瞧,外面天寒地冻的,林家老大家和老二家的几个孩子,便都窝在东屋里聊着闲天。 炕烧得很暖,屋子里热乎乎的,兄妹几个在炕上躺的躺坐的坐,一派闲适地听着林子依说起林子维的各种故事。 七岁八岁惹人嫌,人不嫌,狗还嫌。 七岁八岁的孩子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林子维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夏天捅蜂窝,冬天掏麻雀窝,村里所有的狗都吃过他的苦头,见了他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走,邻居家最凶狠的大公鸡,每次见了他,都要把全身的毛都蓬起来,带着一副万分警惕的模样半伏着身子看着他。 在学校里的故事就更多了。 上课捣乱,下课打架,夏天堵在教室门口,进门的男生无论哪个年级,都要给他交一把“酸溜溜”(沙漠中一种口味酸甜的野果)才能进去。 有一次他心血来潮,想挖个泥陷阱恶作剧整人,因为没有水,便把全班的男生集合起来,让他们每人向陷阱里撒一泡尿。 林子依说得又是郁闷又是好笑,时不时地在林子维额头上敲一下,林子矜听得咯咯笑,想起前世。 前世里,这臭子可没少在她被窝里放死老鼠,或刚长出刺的刺猬吓唬她,还用浸过墨汁的蚕豆,假装屎克螂恶心她。 那时候她经常被这熊孩子气哭,可现在想起来,那些事却那么有趣。 林子维嘻嘻哈哈地跟着笑,时不时还厚脸皮地补点别人不知道的细节,和当时他的心理活动,丝毫不觉得丢人,更不觉得被哥哥姐姐们声讨是啥大事。 不过熊孩子很聪明,并没让哥哥姐姐们的话题一直围着他转,说了一会儿之后,便缠着林卫国,让他讲外面的故事。 林卫国自然满足了林子维的愿望,他内心深处其实很愿意给二爹家的孩子们讲讲外面的故事。 孩子们生在农村,户口在农村,这些都没关系,他希望他们将来能够走出乡村,去见识下外面的世界。 前些年大串联的时候,林卫国才刚上中学,当时他年纪还,但仗着个子高,谈吐样子也成熟,硬是跟着几个同校的高年级学生,出去转了一个多月。 他们去过当时的革命圣地,受到了伟人的接见,之后又跟随着全国各地的革命将的步伐,走遍了大半个华夏。 随着步伐的深入,不知什么时候起,林卫国同其它革命将分道扬镳,他的目光渐渐从时事上移到了自然风景上。 祖国或壮阔或秀丽的山川河流,以及或淳厚或奇异的人文风俗,让林卫国的心情由混乱躁动渐渐变得平静安祥。 这是一个美丽的,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国家,她虽然饱经磨难,但终将会在世界之林崛起。 林卫国坚信自己的祖国终将会变得更加强大起来,他希望能够为这个国家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也愿意让身边的人都知道祖国的美,还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力量。 林卫国的眼界和见识极广,他讲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那些奇特的风景和地貌,使得姐弟几个,甚至经历了后世的林子矜都听得津津有味。 因此直到林子矜提起冯谦之前,气氛都是融洽又欢快的。 事实上开始时,林子矜并没打算提起冯谦,只是说着说着,她还是忍不住把萦绕在心头最大的隐忧说了出来。 “维维,子佼,你们可得好好学习,将来总有一天,你们学到的知识会派上大用场,千万少和那些坏孩子一起玩,最后影响了自己的前途。” 林子矜不能说出高考马上就要恢复的事,也只能这样委婉地说了。 但这话落入本就心有不平的林子佼耳朵里,自然就听着很刺耳了。 “子矜姐,好好学习有什么用,冯谦学习倒好,又听话懂事,可你们不照样看不起他?还不许我和维维跟他玩!”林子佼带着几分怨气说道,嘴嘟着,很不满意的样子。 哎呀二姐也太沉不住气了! 林子维心道,神色一动看向林子矜。 他并不知道早上林子佼和林子矜因为冯谦吵架的事,只以为林子佼是因为偷听到大人说话,要想办法不许他们和冯谦一起玩,这才发作的。 偷听的事儿,他可也有参予呢,若被爹娘知道,子佼是女孩儿,最多挨顿骂,他说不定就要受皮肉之苦。 林子矜神情复杂,她想说冯谦就是太懂事了,那简直不是懂事,而是奸滑,又想说冯谦其实不是外表的样子,你们千万别被他骗了。 可这些她都说不出来,满打满算地,从今天早上她见到冯谦到现在,才不过半天时间,两人之间更是没有任何的沟通交流,她有什么权利评判冯谦本人? 前世的教训,终究是不能对人说的。 没等林子矜想出怎么说,林子依先恼了,她拿出老师兼姐姐的架子斥道:“子佼你怎么说话呢?你姐让你好好学习还有错了?” 看着林子佼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林子依又放缓了语气:“子佼,你子矜姐这是为你好,你看她怎么不去管别人家的孩子呢? 那个冯谦,他家里面乱七八糟的也就不说了,他自己的心眼儿也多得跟筛子似的,你跟维维和他一起玩,怕是让他卖了还给他数钱!” “冯谦把维维卖了?维维有那么傻吗?姐你倒是说说,你见过冯谦把谁卖了?” 林子佼满脸的不服气,不管不顾地嚷起来:“有本事你们就说出来,冯谦他做过什么坏事,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权利这么说他,还去奶奶和娘跟前说他的坏话,不让我和维维跟他玩!“ 林子维扯了扯嘴角,一脸苦相,好吧,半脑子的二姐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不公平? 自己时候是这么倔的吗? 看着满脸愤愤然,好话歹话都听不进去,似乎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林子佼,林子矜只觉得心累,前世的她竟然是这个样子,莫不是青春期叛逆提前了? 林子依同样的气急败坏。 冯家家里的那些龌龊事儿不能跟林子佼说,冯谦自己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不合适的行为,光看表面的话,冯谦甚至还称得上品学兼优。 可那孩子的人品确实不怎么样啊! 没办法,林子依也只能试着劝服林子佼。 林子依是冯谦的老师,和孩子们的接触自然比家里的大人要多一些,她对冯谦的坏印象倒不全来自他的家庭。 她注意到冯谦,是因为冯谦对班上另外一个孩子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心惊,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留意他。 时间长了,她才慢慢发现,冯谦是个有城府有心机的孩子,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引起这事的孩子名叫张留柱,今年上四年级。 张留柱几乎是学校里除了林子维之外,唯二对冯谦好的人。 张留柱的舅舅在县城里做电工,家庭条件很是不错,经常给张留柱带些城里的吃的玩的,这些村子里没有的东西,让张留柱在班里很出风头。 张留柱是个大方的孩,经常把玩具贡献出来和同学一起玩,其中冯谦沾光最多。 张留柱和冯谦的关系极好,除了把自己的玩具给冯谦玩之外,有稀罕的吃的东西,张留柱也给常给他分一份。 别的孩子欺负冯谦,张留柱会帮他打架,上学和放学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起走,好得形影不离。 半年前,张留柱的舅舅在工作时出了事故,截去了两条胳膊。 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在上课,张留柱在教室里放声大哭,其它的学生娃背地里议论纷纷,幸灾乐祸者有之,觉得张留柱很可怜的孩子也不少。 张家失去助力,张留柱也不复之前的风光。 没有了城里舅舅的好东西,张留柱周围不再有那么多的孩子簇拥,但冯谦却是一如既往地跟他一起玩,甚至对他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好些。 可是林子依却在偶然的机会里,不只一次地听到冯谦背地里嘲笑挖苦张留柱,幸灾乐祸地说起张家的事儿,甚至撺掇着同学去找张留柱的麻烦。 然而过后冯谦和张留柱在一起的时候,林子依再观察冯谦,却发现他依旧对张留柱极好,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很难看出来的轻视和幸灾乐祸。 林子依惊讶于冯谦心思深沉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家弟弟林子维。 现在维维和冯谦很要好,可是若是维维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冯谦会不会也像对待张留柱一样对待维维呢? 这真的很难说。 冯谦这孩子的心思太过深沉,根本就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是好朋友的人选。 “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子佼,哪怕冯谦跟张留柱打一架,或者从此不理他,我也不会管着你和维维跟他来往,可他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们跟他打交道迟早要吃亏。” 林子依语重心长的总结道,林子矜连连点头——她和冯谦做过二十多年的夫妻,自然知道冯谦的人品,他有着典型的恨人有笑人无的性格,几乎乐于见到任何人倒霉,不论对方有没有得罪过他。 林卫国微微蹙眉,听了这话,他也觉得这孩子心性不好,更危险的是城府太深,而林子维则有点呆,冯谦竟然是这种人? 大姐是为了不让他们和他玩而编出来的吧? 只有林子佼却更加恼怒了。 “张留柱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仗着他有个城里的舅舅,平时就咋咋呼呼目中无人,说起来,冯谦对他已经很不错了!” 林子佼怒道:“你们这是偏见!不公平!还有,”她怒视着林子依:“大姐你在哪里听到冯谦跟别的同学说张留柱坏话,你当老师的怎么可以偷听别的同学说话?” 林子依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我的办公室窗户正对着那颗槐树下面,夏天打开窗户,那边的声音都听得到,你总不能不许我开窗吧?” 夏天的时候,同学们是很喜欢在那棵槐树下玩林子佼哑口无言,脸上仍是愤愤不平的神情。 林子矜面色不善,她真的觉得妹妹有问题,前世的她也没有这么糊涂啊?糊涂得她恨不得揍这死女子一顿! 看样子林子依也有这种想法,她的手扬起来又放下,若不是顾忌着有林卫国兄妹在场,怕是早就动手了。 最终还是机灵的林子维出面解围。 “好啦好啦,”林子维大人似的说:“咱们不值得为了外人吵架。” 他偏着头冲着林子佼悄悄地眨眼:“咱们以后离冯谦远点,少和他玩就是了。” 林子维隐晦地眨着眼睛,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林子佼不要跟两个姐姐生气,以后阳奉阴违,继续跟冯谦玩就是了。 以前林子佼和林子维姐弟俩也没互相打掩护,在大人面前捣鬼,他以为林子佼这次也一定能明白的。 然而这一次,姑娘虽然领会了弟弟的意思,却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炸毛道:“凭什么啊!他们几个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维维,冯谦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由着他们胡说,也不替冯谦说句公道话?” 我替冯谦说甚公道话哩,两个姐姐说的事都是真的啊! 林子维苦着脸,用力地冲自家蠢二姐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 林子佼却是不为所动,怒道:“少来这套,你这么做,对得起冯谦吗?” 林子维也有点怒了,别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跟你是眼睛挤坏也不管用! 好脾气的屁孩沉下脸说:“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说姐姐她们胡说,别的我不知道,冯家人的人品确实不行!” 和姑娘林子佼不同,林子维周围的伙伴们可是经常说起冯家的事,虽然孩子懵懂,对许多事情一知半解,但林子维也知道,冯家的家风和名声,的确不怎么样。 只是他同时也认为,大人的事不该牵扯到孩子的身上,所以他对冯谦的态度倒是一直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一个羊有一个羊的一滩草 林子维转向林卫国,很是信赖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求助的意味:”子路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的,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家庭出身和成份,老子英雄儿好汉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你不是说,还要看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周围环境对他的影响,咱们应当影响他,而不是让他的家庭和爹妈影响他。” 林子依立即面露怒色:“胡说,怎么能不看家庭和成份?地富反坏右分子和贫下中农能一样吗?何况冯谦家里的情况比黑五类更糟!” 林子维探头朝屋门口看了看:“大姐你别胡说,当心被娘听到!” 林子依这才想起,自家姥爷成份就是地主,娘是地主家的女儿,若被娘听到这话,肯定会伤心的。 这么想着,她又有点动摇:也是啊,姥爷虽然是地主,可他平时为人和气,村子里谁家有事他都愿意帮忙,自家娘虽然是地主的女儿,也是一样的和气,从来没没有害人的心思。 熟知后世发展的林子矜,却是想到了其它方面去。她内心巨震,心下对自家哥哥既有埋怨又有佩服。 那场运动才刚刚结束,许多事情还没有定论,自家哥哥竟然敢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言论。 哥哥的这种言论,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可是要惹大祸的! 林卫国倒没有会惹大祸的自觉,被林子维问到脸面上来,林卫国沉吟着,想着该怎么跟林子维解释。 他并不知道冯谦家的具体情况,但两个妹妹同时说了不行,又听子依扯到女孩子家的名声上,便知道这冯家肯定有大问题。 正斟酌间,林卫国听到林子矜的声音,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埋怨:“哥,你不该跟弟弟说这些的,太危险了!” 林卫国缩了缩脖子,这才有几分心虚——这事他确实有错。 这几天他经常和二爹谈论当下的局势,表达一些自己的看法,而林子维多数时候,就在他们旁边玩耍。 谁也没有想到,这八岁的家伙竟然把这些话听了进去,还当成一回事,现在又拿来问他。 对于林子矜的抱怨,林卫国没有解释,心里后悔的的同时,更多的是欣慰。 维维这孩子特别聪明,难得的是看事透彻又大气灵活。 刚才姐妹几个取笑他,他丝毫不恼,遇到事情既能酌情妥协,也能坚持自己的看法。 屁孩儿刚才冲着林子佼使眼色,其它三人都是看到了的,也都知道那眼色是什么意思。 “维维,哥哥那天说的那些话,你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能到外边去说。”林卫国说道,摸了摸林子维的短毛。 “至于你们的朋友,咱们不能以出身论英雄,但是家庭对人的影响也是很重要的,尤其你们生活在村子里,多少还是要顾忌着村里人的看法。” 这话说得中肯,算是照顾到了各方的情绪,林子佼冷哼一声别开头不说话,林子维乖乖点头,决定要查一下冯谦和张留柱的事。 他看不惯张留柱,张留柱经常仗着有个城里舅舅和他别苗头,但这不代表他就支持冯谦的做法。 晚上的饭菜很是丰盛,一方面今天是年,一方面林卫国兄妹要回家,这顿饭算是为他们饯行。 兄妹几个几天来朝夕相处,除了冯谦的事情之外,其实关系很是融洽。 因此饭桌上的气氛也很和乐,两个老的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肉,林家亮还打了半斤酒,爷俩跟林卫国一起喝了两杯,林老头看着桌旁的林子维,心情一好,顺手给他也倒了一杯。 对这不着调的行为,除了林子矜娇嗔地喊了声爷爷别给孩子喝酒之外,其它人都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根本没当回事。 家伙喝酒已经是常态,林子维刚满月的时候,林老头儿就用筷子头儿蘸着酒喂他喝。 林子维赶在林子矜抢走前把酒喝完,心里很是不舍得哥哥姐姐离开,却顾忌着自己男子汉的面子,不肯表现出来。 他飞快地吃完了自己碗里的肉,放下筷子抹抹嘴,笑着恶心林子矜:“子矜姐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多逮几窝老鼠,咱们照你说的办法吃三吱儿。” 说着话,他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到了,打个寒噤,在挨巴掌之前跑了出去。 满桌子的人都被逗笑了,林子佼放下筷子骂道:“臭子你给我回来,好容易吃顿肉你敢恶心我们!” 白如意不知道“三吱儿”是个什么东西,笑呵呵地问女儿:“子佼快吃饭,别听你弟瞎说,他说的三吱儿是什么意思,怎么吃?” “就是老鼠咳,娘你问这个做甚!”林子佼是真被恶心到了,捂着胸口看着碗里的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饭吃饭,二爹二妈,我们明天得早点走,年根儿底下坐车的人多,不好买票。” 林子矜赶快打岔,万一林子佼这叛逆的姑娘说出来“三吱儿”的事,怕是全家人都吃不好这顿饭。 林家兄妹走的时候,依旧是二爹林家亮套了队里的车去送。 林子矜坐在车上,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伸出一只胳膊冲着林家人挥手。 “子维子佼,子依姐,明年暑假到我家去玩!爷爷奶奶你们回去吧,外边冷!” 林家二老穿着大棉袄大棉裤,并排站在院门口,笑着看着两兄妹;林子依姐弟三人站在他们身边,林子维跳着脚喊:“姐,等我暑假去了,你带我去矿上看挖煤!” 林子依给了他一下:“没出息!看啥不好要看挖煤!” 白如意把几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塞到林子矜的怀里:“拿着路上吃,现在先放棉袄里面,还能暖身子。” 鸡蛋是用布包起来的,放在怀里,烫得心口热乎乎的,林子矜脸上笑着,忍不住就想掉眼泪。 “爹娘你们回屋去,我送他们到车站,下午就回来了。”林家亮又在腰里系了根麻绳,给林卫国头上扣了个毛茸茸的狗皮帽子,跳上了车。 “驾!” 骡车踢踢踏踏地走起来。 林子矜用力地挥着手,感受着胸口传来的热度,听着林子维的大呼叫让她暑假再来,眼睛湿湿的,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真好。 一切都没发生。 车子驶出村口,摇摇晃晃,大黑骡子打了个响鼻,渠边成排的白杨树笔直地站着,干枯的枝条如利剑般直刺天空。 林子矜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斗志。 她重生而来,将努力改变已知的命运,迎接未知的人生。 似乎有一道目光从侧面看过来,林子矜下意识地扭头,正对上冯谦复杂难明的目光。 她还没来得及想,冯谦怎么在村口,就听见远处传来管牲口院的老黄头沙哑的歌声,悠长而沧桑。 河河踏石大河河桥, 一个羊有一个羊的一滩草; 城墙上跑马扭不回个头, 甚时候我能站在那人前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矿难 省的冬季极为寒冷,又接近年根底下,正常情况下天黑之后,路上应该没有什么人。 可今天却与往常不同,街上不停的有人走过,手电筒的光柱在空中和道路上乱晃,不时有慌张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那是有人快步向矿上的方向跑过去。 整个矿区气氛显得紧张又慌乱。 路两旁,有人在大声的询问着什么,也有人慌慌张张的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向矿上跑。 矿上的方向灯火通明,有嘈杂声隐隐传来。 “矿上又出事了!快!” “怎么回事?” “好像死人了!” 林子矜听着杂七杂八的对话,忽然感觉手上一紧,林卫国拉起她的手,拉着她快步向前面跑过去。 她以为哥哥也要拉着她去矿上,没想到林卫国一路疾奔,向粮站大院的方向跑回去。 身边断断续续的议论还在继续。 “好像是冒顶了?” “不对是瓦斯爆炸!” “我怎么听说是冒顶了?” “哪个队的是几号坑的?” “好像是采煤三队” 有声音顺着风飘过来,语气急切而惶恐,带着几分哭腔。 “我弟就在采煤三队” 林子矜只觉得拉着自己的手一紧,林卫国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拖着她向前奔跑。 “哥,咱们应该去矿上呼” 林子矜急了,想要知道最新的消息应该去矿上,可哥哥跑回家里做什么? 她跑得踉踉跄跄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喊道:“回家有什么用啊!” 林卫国喘着气,也大声跟她喊:“先回家,矿上人多进不去!” 林子矜跟着他跌跌撞撞的跑着,街道上坑坑洼洼的,她一边心着脚下,一边心里其实很是不解,矿上出事当然不是好事,可是,他们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家里也没人在矿上上班啊。 一进粮站大院,林子矜就听见黑子疯狂的吠叫声,她的心里一跳,家里这是来客人了? 林卫国也不知道是跑不动了,还是什么原因,这会儿反而慢了下来,两人跑到自家的巷子口,就见院门大开着,黑子正疯狂地冲着屋子的方向跳跃狂吠。 林子矜忽然觉得林卫国的手有些发抖,就着邻居家后窗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她看到哥哥的额头和鼻子上,布满了密密的汗水。 这时林卫国忽然停了下来,像是不敢再往前走,又像是累了想要歇一歇。 黑子也发现了兄妹俩,它停止吠叫,转向院门的方向,拼命的摇着尾巴,将身后的铁链扯得哗啦作响。 “哥?” 林子矜有些疑惑地问:“咱们回家吧。” 林卫国犹豫了一下,说:“好,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林子矜总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卫国这会儿反而不急了,两人慢慢进了院子,就听见隐隐的哭喊声。 林子矜重生后耳力极好,听到那是郑老太的哭声,似乎是说什么丧良心,黑心肝害死人之类的的。 这是怎么了?林子矜提着一颗心,跟着林卫国快步进屋。 一进门,哭声陡然大了几倍,屋子里所有的灯都亮着,西屋的门大开着,郑老大歇斯底里的哭声尖锐刺耳。 “坏了良心啊这是故意把我儿子往死路上推啊姓林的你造孽啊” 郑老太哭得声嘶力竭,涕泪俱下,两手用力地拍打着地面,将红砖地面打得啪啪响。 家里的几个人都挤在屋子里,站的站坐的坐,俱都大气不出地听着郑老太骂人。 炕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衣服上糊着大片的血迹,佝偻着腰,似乎浑身都在颤抖,郑桂花坐在他旁边,哭哭啼啼地扶着他的肩膀。 林子矜觉得,林卫国绷紧的身形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林家明和林子舒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对上林卫国询问的目光,林子舒冲着母亲的方向努了努嘴,作了个没事的手势。 这男子是郑桂花的二弟郑有才,恰好也在采煤三队上班,知道他没事,林卫国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二舅没事就好。 林子矜是第一次见这位二舅,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怪不得矿上出事林卫国会这么焦急,郑家二舅现在正在矿上上班呢。 这个年代矿上的设备还很简陋,经常发生大大的生产事故。最严重的一起是前几年,东方红煤矿发生过一起重大的瓦斯爆炸事件,死伤三十多人,影响极为恶劣。 也不知这一次情况如何? 郑有才在采煤队上班,在矿上说起来也算是最为高危的职业。 当初林家明给郑有才安排工作时,原本是让他去掘进队,比起采煤队,掘进队的活儿轻些,危险也些。 然而生性要强,一心不想拖累姐姐姐夫的郑有才却是另有打算。考虑到采煤队的口粮和工资比别的工种都要高得多,郑有志还是坚持着去了采煤队。 没有想到才上了一年多的班,就赶上井下出事了。 郑有才是真的被吓坏了,他抑制不住地哆嗦着,鲜血和眼泪糊满了整张脸,嘴里却还在低声说着:“娘,你别怪我姐夫,我姐夫让我去掘进队,我自己要去采煤队的。” “你放屁!”郑老太怔了一下,拍着大腿放声哭嚎:“不得了了,看看这孩子都被吓傻了,人家把他当傻子耍,他还把人家当亲人啊!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姓林的祸害完我家有志还不算,这又祸害上了我的有才,我们老郑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害人的女婿啊!” “娘,真不怪姐夫”郑有才抖个不停,却仍是极力为林家明辩护。 没等郑有才说完,郑老太抓起旁边的板凳,就冲他扔了过去,也不知老太太是不是故意的,打人的准头差得太远,板凳砸在离郑有才老远的炕边上,发出铛的一声大响。 郑老太大声骂道:“你闭嘴,你个没脑子的傻狍子,人把你卖了,你还给人数钱,这出事咋没把你砸死,砸死你就知道人心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狗子,你听我解释 郑老太正拿自家一根筋的傻儿子没办法,闻言立即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抓起另一只板凳冲着郑桂花扔了过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差点把你弟弟害死,老娘算是白养了你一场!” 这一次她的准头不错,板凳直直地向着郑桂花飞过去,眼看着就要砸在郑桂花的头上,如果落实了,那就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林卫国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伸手去拦板凳,奈何他离得太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板凳飞过去。 刚才还哭哭唧唧,抖索得不成样子的郑有才却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侧身替自家姐姐挡住了板凳。 一声闷响伴着一声闷哼,板凳砸在郑有才的背上,郑桂花心疼地抱紧了弟弟哭了起来,郑老太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看看周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大声号哭起来。 “造孽啊,我这是养了个缺心眼的玩意啊,瞎眼的驴啊,命都快丢了还护着人家啊!” 没人理会她,林卫国过去扶着郑有才,低声问:“二舅怎么样,没事吧?” 郑有才吡牙咧嘴的,显然被砸得不轻,他摇摇头:“没事,我穿得厚,不疼。” 林卫国伸手在他背上抚摸,郑有才疼得一哆嗦,倒吸了口气道:“真没事,卫国。” 林卫国也看得出来他没啥大事,随手将两张板凳都拿起来,递给一旁默默站着的林子舒。 林子舒接过板凳转身放到院子里,那边林子矜也聪明地将其余几个板凳搬到院子里藏起来。 两个女孩子一通忙碌,将屋子里可以做为武器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这才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郑老太的哭声又拨高了一个档次,简直能把屋顶震破,这一次却是将老林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上了。 林家明被骂得焦头烂额,一脸的无可奈何,却碍着对方是自己的丈母娘,不能当真和她争吵,郑桂花是被母亲骂惯了的,这时听她骂得恶毒,也忍不住低声争辩了几句。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郑老太一拍大腿,想找个东西打女儿,却发现屋里的东西都被收走了。 她索性从地上爬了起来,打算亲自动手教训女儿一番。 郑有才看出自家老娘的意图,满脸紧张地挡在郑桂花前面:“娘,你别打姐,你要打就打我吧!” 这个被矿难吓得抖个不停的男人,在自己的偏心老娘要打姐姐的时候,终于不再发抖,挺直腰杆护住了姐姐。 “是啊,姥姥,你该打我二舅,当初我爸妈让我二舅去装卸队或者掘进队,是他自己要去采煤队的。”林子矜的声音响起来,冷静而清冽。 “对啊,姐夫说采煤危险,让我去装卸队,可装卸队和采煤队一样的累,挣得还少,掘进队的班中餐没有采煤队的好,我想多挣点钱,吃得好点,就去了采煤队。” 外甥女帮他说话,林有才表示很高兴:“我要不去采煤队,咋能娶到秀娥哩,娘,你要打就打我,正好我这会儿还有点犯糊涂,你打我两下,我看看疼不疼!” “”郑老太无语,她就奇怪了,她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养了个这么个傻儿子呢? 毕竟有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郑老太也偏心得厉害,没法和自家傻儿子计较,便转向林子矜:“你个臭丫头片子,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林子矜淡淡地看她:“姥姥,你也听我二舅说了,这事不怪我爸!” “是啊,真不怪姐夫!”郑有才急急跳出来作证。 林老太简直无语了,看看自家傻儿子,再看看神情淡淡的林子矜,恼羞成怒之下,轮圆胳膊就给了林子矜一巴掌。 林子矜没想到她这么快动手,躲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地低头,抬起胳膊护在脸前。 “啪”的一声,预想中火辣辣的巴掌没打在她的脸上,而是落在林卫国的身上。 林卫国拉开林子矜将她护在身后,就那么看着郑老太。 或许是这几年当知青锻炼的原因,林卫国肃着脸站在那儿,倒颇有几分威严。 郑老太怔了一下,真被他这气势慑住了,一时不敢上前动手,愣在原地几秒钟,猛然一拍大腿:“这崽子们翅膀都硬了,连姥姥也不认了啊,动手打起老人来了!” 说着话,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向林家兄妹磕下头去:“我给你们老林家磕头,你们别祸害我儿子了,一个个的没安好心,连崽子们也欺负人了” 林卫国立即没了刚才的气势,慌了手脚,他想扶郑老太又不敢,只得也跪下来磕回去:“姥姥,子矜年纪,有什么错您就提出来,您别对她动手,我也没别的意思” 一直在旁边扮木头人的林家明终于发话了:“卫国你跟你姥姥道歉,领着子矜回那屋去,大人的话你孩子家插什么嘴!” 又伸手去扶郑老太:“娘,您也别生气,卫国就是护着他妹妹,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郑有才也回过神来,急忙去拉他娘:“娘,你这是干甚呀,子矜说得对,这事原本就不怪我姐夫。” 摊上这么个半脑子的儿子,郑老太真是觉得心累,她瘫在地上不肯起来:“我起来做甚了,我哪儿对不住你们老林家,外孙连我这个姥姥也不认了,还给我气受” “娘,谁又让你受气了?” 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阵冷风吹来,进来的是郑老太的大儿子郑有德,他拎着行李包,一身的风尘仆仆,看样子是刚刚赶到的。 郑有德放下行李包,不理屋子里的其它人,看看地上的郑老太,沉着脸看向林家明:“姐夫,这是怎么回事,我娘怎么跪在地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郑老太抬头一见自家大儿子,立即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起来,委屈得两手拍地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家明既尴尬又无可奈何,郑桂花脸一僵,立即道:“狗子,你听我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