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前我做了什么》 正文 1.白剑 时间正处霜降辰时,天边朦朦摹出一片曦光。与来往兴致盎然的宾客相比,云生阁内里的杂役c门童们一个二个都睡眼惺忪c无精打采。 从一楼行至三楼,接待服侍的仆人少说有半百数,每一个都如出一辙的萎靡不振,懒懒散散地招呼一句:里边请,亦或者做个有气无力的揖,接下来便靠回门柱或者墙角,再无声息。 门前负责寻位引领的小童上下眼皮黏连一处,不知到底能不能视物,他接过来者的信物低头粗浅一瞥,随后懒洋洋地抬起右手,指指厅中靠后排的位置,“六十三排左起第五座,右数三位。” 在他的面前,站立有三名打扮相似c身形挺拔如松竹的男子,皆是一身淡青色的广袖长袍,腰带的颜色更深些,系挂着金漆黑底的长剑。为首那人向小童微微颔首,收回信物,径自走向云生阁为他们安排好的座位。 “大师兄,大师兄”在他身后,一名约刚及弱冠之年的青年压低声音唤道,“六十三排,这未免也太靠后了吧” 爻楝正垂眸比对着座椅后方标注的号码小字,并没有立即回应师弟的抱怨,反倒是一行之中走在最后的男人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君湖岛能有什么尊贵待遇?不过百年的小门小派,莫非还想着在云生阁有块单独的名牌?” 有名牌则意味着有包厢,而能在云生阁内有单独包厢的,都是历史长达千年c名声响彻寰宇的大门派。 师弟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不满地撇撇嘴,随即乖巧地回过身去,恭敬道:“二师兄,爻谦并非此意,只是怕位置太过靠后,不方便待会的喊价。” 二师兄对自家师弟的小把戏心知肚明,只是懒得搭理罢了,他趾高气扬的一个甩袖,坐在了最靠外的座椅上。 大堂里每人手边摆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茶,芽毫完整毫香清鲜,这便是云生阁三年一届的觅宝会对于普通来客的全部招待。爻谦一边就着隔壁人手里的纸张看拍卖品介绍,一边往茶碗里吐着茶叶,他满心不爽这里连个瓜果茶点也无,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茶水入口回甘,称得上是绝佳品。 “大师兄,我们到底要买什么东西啊?”“大师兄,我们全派上下到底有多少银子啊?”“大师兄,左前方好似有两名秀丽美人正在偷觑你”“大” 君湖岛大师兄爻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任凭聒噪的师弟怎么叫唤触碰仍是无动于衷。他本身肤色较白,因修行缘故毫无瑕疵,衬着周整干净的衣服,安静得好似一具碧色琢玉雕。 就只在几缕乌黑长发垂落至肩膀前时,爻楝才会有小幅动作,缓缓伸出手将其撩至耳后。 巳时方至,芸生觅宝会便准时开始。没有多余的过场和废话,阁主甚至都没有露面,拍卖会就干脆利落地直入主题。台上的两名侍童掀开了遮挡第一件藏品的幕布,言简意赅地介绍道:“天吴虎尾骨,重十八斤三两,起拍价三千五百两黄金。” 爻谦激动地把脖颈伸到老长,恨不得贴前排人的后脑勺上看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尾骨,短短一截淡黄色的骨头托在红色的绒垫上,喊价在数秒内便超过了一万两黄金。 世间分三族:人c妖c仙。在他们之中,人族将金银铜作为交易等价物,妖族和仙族之间则大多以物换物。到了云生阁这类三族皆存的交易场所,则会有明码标价的价码牌立于一楼正门前,例如几等品质的丹药灵器可换取多少金银云云,皆是一一清楚地写于牌上。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等到入派后第一回出岛c兴奋得像只雄鸡的爻谦都看不动热闹了,始终保持静谧安然的爻楝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到了。”他说。 爻谦听到这两个字精神一振,只看见拍卖台中央走上来一名小童,手里拖着的东西则被黑布挡住。“那是什么东西?为何师兄和师尊都不肯与我讲明白?不能让人晓得的吗?” 一旁百无聊赖的二师兄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爻楝却叹了口气,无奈地侧头对爻谦道:“因为你太吵了,与你解释定要浪费许多口舌,现在起闭嘴,否则可莫怪我施禁言咒。” 爻谦:“” 瞧见师弟委屈的表情,二师兄幸灾乐祸道:“为何你们这些刚入门的师弟妹总以为爻楝很温柔包容?” 他还想挤兑几句,却被台上动静吸引去注意力。有一小童掀开深色遮布,底下先是露出一方散发着雾气的极寒不化冰,再细看,冰块其中冻着一尾手掌大,鳞片晶蓝色的小鱼来,等到盖布全部掀开,却看见鱼的腹部赫然一道溃烂的伤口,伤口中伸出一支妖冶的红紫色花蕊,花瓣像是嗜了血一般魅惑。 或者准确来说,这朵花确实是嗜血而生,吞食寄主的内脏c血肉,最终刺穿它的身体绽放。 骨花,如此邪性的物种爻谦自然有所好闻,生长条件十分苛刻,故异常稀有。它会一点一点蚕食宿主的生命,但宿主一死骨花立谢,若想骨花存活,必须经得外力,让宿主始终保持将死未死的状态。 生不如死,残忍至此。 不化冰中的骨花俨然已趋近成熟,换句话说,不化冰中的这尾鱼被冻住前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的生机,冰一碎,鱼不出数秒便会死,花到时也会随之凋谢。 “骨花,龄七十,起拍价一百五十两黄金。” 即便被吹得天花乱坠,骨花实际上的功效也只有一个——大幅增进吞服者功力,还因其嗜血本性极易在使用过程中被反噬,再加其生长条件残忍被自诩正派人士所不齿。 所以小童报下价格后一时间竟无人开口,长达十秒的沉寂后才有人慢吞吞地报了一个:“一百五十。” 然而就在这时,爻楝举起了手边的竞价木牌,“三百。” “噗——”爻谦刚好不容易和睡不醒的小童续了一杯热茶,此时尽数贡献给了前排人的后脑勺,“三,三百两黄金,我们岛”哪里有这么多钱啊? 他识时务地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腹中。 一时间,大厅内多数人都将视线移到了爻楝身上,其中有疑惑,有不齿,有惋惜,基本都是将爻楝当作了不择手段c急于求成的下等修者,再一瞧他的身边还有两名相似穿着,襟口绣有门派标志的同伴,更是将整个君湖岛都看作了不入流的邪门歪派。 先前竞拍的那人远远又喊了一声:“三百一十两。”爻楝眼也不眨地跟道:“五百两。” 自此,拍卖厅内再无声息,小童也爽快地倒数三下,将骨花记于君湖岛的名下。 总体而言是一场非常轻松的拍卖,货已到手爻楝也不打算久留,“走吧,取了东西便回岛了。”他回头看一眼为五百两黄金心疼得直抽气的爻谦,脸上又露出了真是麻烦的表情。 随即他便抛下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小师弟,径自离开了座位走向寄存拍卖物品的一楼正厅,反倒是二师兄黑着一张脸,拎起爻谦的后领把人拽下了楼。 那里爻楝正低头解开腰间夹层里的储物袋,他随手从中取出三样物品,一一在桌上摆开,接着对接待的小童道:“且看看吧。” “我家阁主说不必看了。”这一次的小童倒没那么睡不醒的样子,他尊敬道,“阁主相信这三样必然每样都远超骨花的价值,不过阁主表示他更想要的是仙君手上的东西,若仙君愿割爱,除这骨花可相赠外,阁主还愿打开藏宝厢,任君随意挑选三样。” 爻楝眉心一皱,他下意识将右手掩于袖中,也遮住中指上的玄色水纹银戒,“不必了。” 刚回过点神来的爻谦再次大吃一惊,差点吃成个大胖子,他只知道打他被师尊收为弟子,求仙论道这数十年来,每天是起早贪晚勤俭节约,一颗聚灵丹恨不得掰成几瓣来吃,明明是在籍弟子却混得比其他门派的打扫小厮还惨。 今早师叔在他们临走前递给大师兄爻楝一个储物袋,也未说什么,只是让他们早去早回,却没想这个袋子里个个都是价值超过五百两黄金的仙器。 更重要的是爻楝手上的戒指,爻谦只隐隐听说是师叔为治师兄失忆症专门炼制的法器,却没想到价值竟然如此之昂贵。 面对爻楝的断然拒绝,小童也未再强求,他转头观察面前的三样灵器,很快便取走左边那样,随后转身对爻楝躬腰,“请随我来。” 爻楝抬脚欲跟,几步过后却被墙壁上挂着的一样物品吸引去目光,他顿了顿,终是心有疑惑地止住步伐。 紧随身后的爻谦差点撞到爻楝背上,幸好年轻人手脚伶俐,堪堪转个弯闪躲开,却差点跌地上去,他抬头,就看见爻楝面朝着一把鞘身洁白的宝剑,微微凝着眉。 “大师兄?” “爻谦,你随那童子去取不化冰来,我在此处等你。”爻楝说罢便不再分心给身边的人,爻谦自是听话,闻言也不再询问,立刻跟上小童消失在走廊处。 未感知到半丝的灵力,爻楝如此想着,他伸出手抚向墙壁上这把白剑的剑鞘,这才发现剑身竟雕刻有繁复精细的暗纹,肉眼难以察觉,只有触碰时才能清楚地感知。 他不明白缘何这把属于普通人类的佩剑竟然三次勾住了他的视线,两个时辰前进门起一次,拍下骨花下楼起一次,随小童入后台取物起一次。 分明爻谦和二师弟都丝毫未注意到这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爻楝从墙上取下白剑,手握剑柄和剑鞘,噌一声剑出鞘,剑身开了刃,泛着幽幽冷光。 用作武器太为轻薄,用作装饰又不够精美。 爻楝疑惑地将剑挂回墙上,退后两步,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又情不自禁地追随着这把无用的白剑,不管怎么告诫这不是自己的行事风格都难以抑制。 他终究是叹了口气,向柜台前守着的童子问道:“这把剑如何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回岛 “三两。”童子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又接道:“银子。” 价格也是平常铁剑的价格,无处不彰显着白剑确实平平无奇,属于摆在云生阁里嫌丢份的那种类型,也无怪乎被搁在阴冷的角落,于墙上随便一挂。 爻楝走到等价牌前找了找聚灵丹的价位,一颗下品聚灵丹值五两银子,他松口气,只因自己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师叔交与的那三样宝物,以及手上的戒指和腰间佩剑。 还好是三两银子,他四处凑凑还勉强能拿出手,若是三两金子,他就只能典当衣服了。 但没想到的是,爻楝刚取下自己的储物袋,二师弟爻筝便一把将一颗聚灵丹拍在柜台之上,“那把剑我要了,这里是五两银子,不用找了。” 说着,爻筝还挑衅地对爻楝笑了笑,“不好意思师兄,先来后到,我先买了。” “”爻楝握着储物袋的手指用上了稍许力度,但面上仍旧却是不动声色。二师弟自入派起就处处看他不顺眼,明里暗里都十分讨厌这个明明晚他拜师,却因对方是掌门首徒,而自己拜的是左长老,便能压他一头的大师兄。爻楝早已被针对习惯了,如今见爻筝同他抢剑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心尖无端涌起一股烦躁。 这股焦躁在他胸口徘徊,又很快散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出十两。” “什么?一楼的东西还能拍的?”爻筝瞪了柜台后的小童一眼,后者脸上浮着客气的假笑,“当然,此处是云生阁,万物皆出价高者得。” 爻筝切一声,显然是要同爻楝竞争到底,“那我出十一两,此剑与我有缘,我势在必得。” 修道者都很在乎因缘一词,虽然爻筝是在扯谎,但爻楝却是真正感受到了白剑对他的吸引力,也正是因为这一人一剑之间的机缘,才令他一改往日风格决定买下这把剑。 爻楝对任何事物的执念都浅,自小就是师尊给就拿着,不给也无所谓,从来都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二十两。”爻楝破天荒地与爻筝争抢起这把白剑,爻筝眼睛一亮,明白自己今日是真正抓到了爻楝的小辫子,随即他也不紧不慢跟着道:“二十一两。” “三十两。”“三十一两!” “四十两。”“四十一两!” 不多不少,每次只加一两银子,爻筝摆明了就是为膈应爻楝,后者倒也不恼,始终露着一副温和的表象,“五十两,黄金。” “金?爻楝,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是不是掌门师叔每月都私下给你”爻筝一脸的愤愤不平,爻楝闻言反而笑意愈深,“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五十两黄金,你若不加价,白剑就是我的了。” 爻筝狠狠地咬牙,他从进门起就发现了爻楝对这把白剑过多的关注,三番五次地望过去,后来竟直接为其驻足,显然是十分在意,若是能从爻楝这里横刀夺爱,简直能一抒这些年来胸头的恶气。 念及至此,爻筝高声道:“五十一两。” 话音未落,爻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筝师弟果真对此剑情有独钟,那师兄也就成人之美了。” 爻筝本还得意洋洋的嘴脸霎时裂了个干干净净,他不可思议地指着墙上的白剑道:“你,你不要了?” “自然想要的,但你如此的大手笔,我又有何法?”爻楝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师弟爻谦已经取到不化冰,正随小童转过走廊,于是施施然背过手往门外走,“五十一两黄金,师弟先付着,为兄在门外候你。” “诶!”爻筝哪里意识不到自己又被爻楝摆了一道,他气急败坏地捏诀要将已经踏过门槛的爻楝抓回来,没成想下一秒柜台后的小童便用一枚铜钱打上他的手背,“云生阁内不许施法。” “你这”爻筝捂住通红一枚铜钱印的手背,又碍于云生阁主的威名不敢在大厅和小童理论,“你把他叫回来,五十两黄金让那个男人付。” 小童轻轻拨动两粒算珠,蛇一般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仙君,剑已为你取来,这五十一两黄金打算如何支付?” 别说五十一两黄金了,五十一两银子爻筝都拿不出来,他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有心想要光天化日之下赖账逃跑,却看见两名小童默默向前半步,恰好遮住了大门。 其中一名目圆如熊,另一名则有两只老鼠一般凸出的门牙。 “”爻筝这才意识到怪不得云生阁的小童一个二个困倦不堪,原来都是需冬眠的妖类,大冬天喊他们出来干活简直是要命。 但目前的重点在于不管是何种妖族,反正他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 一刻钟后,爻谦莫名其妙地看着爻筝黑着一张脸从云生阁内走出来,甚至黑都已经无法形容爻筝的面色了,如今的二师兄就像憋了炮仗的锅底,一碰就炸。 他乖乖地缩在大师兄身后,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爻楝则正跟爻谦相反,他弯着眼眸笑到几乎倚在了树干上,“师弟”他乐道:“你的佩剑呢,那可是师叔赐予你的争雄剑” “闭嘴!”爻筝气到都顾不得什么师兄弟尊卑,张口就骂,要不是打不过爻楝他早就动手打人了,一把三两银子都不值的白剑竟然害得他只能暂且把佩剑抵押在云生阁,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在君湖岛混了。 爻筝越想越气,右手捏得白剑剑鞘吱吱作响,几乎要裂开。好在毕竟是五十一两黄金买下来的破烂,爻筝再是怒火攻心也得看在金子的份上留它一条小命,他打开储物袋把白剑扔进去,再从怀里取出符纸,不等爻楝和爻谦二人,独自念起传送咒返回了君湖岛。 “大师兄,这?”爻谦被二师兄爻筝这一系列行为吓得一愣一愣的,爻楝戏弄过爻筝心情极佳,倒也不嫌爻谦麻烦了,“不管他,现在回去你还能赶上最后一节教习课。” “不是吧,师兄——” 爻楝不顾爻谦的惨叫,先将师弟传回主岛,再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符纸,片刻之间便从云生阁侧门跃至千里之外的君湖岛外群岛。 这里竖着凡人以及能力稍逊的修者和妖灵无法察觉的结界,常年烟雾缭绕,将君湖岛与世隔绝。外界传言湖里有吃人的猛兽,那其实是君湖岛的护派神兽,一条冰蓝色可遮天蔽日的鲲。 此时莞月掌门在此处等候爻楝归来,她独自坐在湖边抚琴,衣袂飞扬,倒也风景如画。说来惭愧,君湖岛立派只有区区百年,稍微厉害点的就三个人,掌门位居其中之一,其他分别为左右长老,其他全是弟子,大部分还是新入门的。 就这么一个弱得好比芝麻的小门派,如若不是有鲲在岛内镇守,怕是早被其他门派连皮带骨一起吃个干净。 “师尊。”爻楝微颔首作礼,掌门即刻停弦笑道:“徒儿,怎么不见爻筝?” “他或许是身体不适,先行休息去了。”爻楝取出储物袋中的不化冰,再将袋子搁在一旁。 骨花的花瓣纹路清晰可见,猩红欲滴,但爻楝明白他们所要之物根本不是骨花,而是被它当作宿主濒死的蓝色小鱼。 数日前神兽鲲传话给掌门莞月仙君,说是感知到自己唯一的血脉有难,若是掌门愿施予援手,它愿再守此湖三千年,保君湖岛弟子平安。 这可把莞月给高兴坏了,要知道上一代掌门也就是她的父亲,使尽浑身解数,恩威并施才求得鲲守湖两百年,到了自己这里,救条小鱼竟然就能再获三千年,她当即找到左右长老,三人指着日月星辰算得天昏地暗c头晕眼花,终于算出了鲲的孙子今在何处。 所以这才有了今日爻楝所做之事。 “辛苦了。”莞月仙君向来十分满意自己的这名大徒弟,四十年前便已经突破了君子剑法第七层,可以在派内自寻岛屿建立府邸,修炼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自己,在众位弟子之间也是第一人。 要知道左长老名下的首徒爻筝前些年才刚刚冲破第七层,比爻楝整整晚了三十多年还高兴得跟个猴子似的。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师父就好,你回府歇息吧。”她话毕又想起什么,唤道:“等一下,小楝,回影戒可还好用?” “自然是好用的。”爻楝将手指轻触在右手中指的水纹戒之上,随着指腹划过,玄色纹路似是活水般流淌起来,波光潋滟,莞月闻言点了点头,嘱咐道:“过几日你去寻右护法,他同我说过,想再为它增些法能。” 爻楝垂下眼睫,恭敬地再颔首,“谢师父师叔,爻楝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偷袭 君湖岛并非一座孤岛,它由一座巨大的主岛和无数环绕其的小岛屿组成,群岛星罗棋布c四处分散,交相掩映在浩渺湖水当中。 归属于爻楝的那座岛屿便是其中之一,概因主人懒惰而无名无姓,比起其他师弟妹挑选的岛屿来说不算大,平日里除了他本人和莞月师尊之外,再没有第三人踏足此地。 众多师弟c师妹虽爱慕这名俊美的师兄,都想与他亲近,但第一,他们不敢轻易靠近爻楝,唯恐亵渎了高贵不可攀的大师兄;第二,他们功力太浅也找不到爻楝的府邸,压根就没法亵渎。 爻谦都已经是新一批师弟妹中的佼佼者,不然掌门也不会专门让爻楝带人出岛涨涨见识,即便如此,方才成年的爻谦也敌不过爻楝的一根指头。所以比起洞府门阶都快被踏平的暖男三师兄,以及温和好说话的四师妹,爻楝这里难得的清净悠闲。 察觉到主人的气息,守在宅落门前的白虎抬起头来,打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哈欠,它随着空中一抹青色转动眼珠,将这道身影牢牢锁在自己状如琥珀的兽瞳里。爻楝收剑落地,一边将剑入鞘一边摸了摸前来迎接他的仙宠,毛绒绒的大脑袋手感舒适,彻底消去了爻楝最后一丝愤懑。 虽然让同他争剑的爻筝闷声吃了一个大瘪,但白剑终究落在对方手上,爻楝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虞。 不过他至今未想通那把白剑到底有何不同,能让他如此在意。白虎撒娇般蹭了蹭爻楝的大腿,又嚎叫两声,扑腾着跃进它专属的水池里。 爻楝也不在乎这只未成年的白虎丝毫没有未来百兽之王的影子,他脱去不适宜大幅动作的正装门派服,就着窄袖里衣练了两个时辰的剑,又去池中亭静坐一个时辰冥思,直到日落西山才缓缓睁眸,顺着满天星辰走向卧房。 石子小路两旁的灯烛无声自燃,十米一火,绵延向前。一切与往常一样,无一丝异常。直至推开房门抬脚迈过门槛,爻楝都未感觉到任何不妥,但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了正对门的书桌上竟躺着一把通体洁白的长剑。 正是云生阁里被爻筝夺去的那把剑。 一瞬间,爻楝警惕地将佩剑碎空出鞘,剑刃漆黑的长剑发出铮铮悲鸣声,被他紧握在右手之中。 先无论是谁有本事将白剑从爻筝的储物袋里窃出——绝不存在爻筝良心发现主动赠予的可能性,除非天上下红雨。 关键在于整个岛屿之上都布满了结界阵法,不管是谁靠近,爻楝都会第一时间察觉,更别说岛上还有嗅觉灵敏的白虎仙兽,又有谁能在爻楝和白虎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随意进出这座岛屿? 来人的目的又是何?难道只为了在他的宅邸里留下这把白剑? 眨眼之间爻楝已经用神识感知过卧房周围的结界阵法,没有任何损坏c强闯的痕迹,就仿佛白剑是凭空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是掌门?可莞月师尊根本不知道白剑的存在,何况就算是,她也没有必要如此刻意地隐瞒行迹。爻楝越想越觉得怪异,他保持着攻击姿态慢慢地靠近白剑,而神识早已遮天蔽日地分散出去,笼罩整座宅邸,但仍旧是一无所获。 爻楝垂下眼眸,将目光再次落在白剑上,典雅的剑身干净无尘c简朴大方,摇曳的烛光为其勾上一层模糊的金边,隐隐约约的暗纹偶尔浮上明面,又悄然归于沉寂。爻楝全身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良久之后,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遥远悠长的虎啸,他随声收起碎空剑,再伸出左手握住白剑柄,挽出一道剑花。 第二次,爻楝确认这只是一把毫无灵力,毫无妖气,不够锋利,更不华丽的废剑。 太奇怪了,爻楝将手肘上先前脱去的外袍抛到藤椅上,细致观察一会白剑之后无奈地摇摇头,把剑搁回书桌上原来的那个位置,顺带施了一个禁锢法。 他实在是想不通,又不能开口问这把剑你究竟是怎么来的,爻楝干脆将白剑先行抛诸脑后,选择去沐浴放松身体。浴池活水常年散发着袅袅热气,爻楝一边走一边剥去身上层层叠叠的青色c白色的衣衫,终于在赤足踏入温暖的池水之前脱了个干净。 池水没过锁骨和肩膀,温和的水流一点一点冲洗着肌肤,辟谷之后爻楝早已不再需要清洁身体,沐浴纯属是他的喜好而已。乌黑墨丝浸浮在水面,他抬手将长发盘起,然后靠在光滑的池壁上反手去够刚刚摘下的系发绸带,两次摩挲后爻楝指尖倏地触及一个冰冷的物体。 刹那之间爻楝唤来倚在石砖边的碎空,转身剑尖直指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后的白剑。 热气腾腾的水珠随着流水声从爻楝身上滑落,满室呼之欲出的杀气之中,白剑一如既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它真的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剑。 “现形!”爻楝真的有些生气了,装神弄鬼寻他开心,洗个澡都不让人安生。 白剑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反应,它安安静静地呆在与水池一手之隔的地面上,假装乖巧。爻楝寒着脸穿好亵裤披上里衣,再一脚踏上白剑的剑鞘,碎空抵上剑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着,爻楝毫不留情地将剑尖没入缠了布绳的白玉质地剑柄。 “” 静止对峙约一盏茶的时间后,爻楝觉得自己威胁一柄剑的做法实在是有些蠢,若是背后有其他真正做出恶作剧之人,怕是早就笑掉了大牙。 他叹口气,让碎空飞回自己的剑鞘中,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这把白剑,白玉剑柄被碎空戳出一道光滑的洞痕,完整的玉有了瑕疵,看着倒也可惜。 爻楝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抚了抚,不信邪地从壁柜里取出月白色斗篷,披上快步出了门。人刚接触到屋外的冷风,白虎便嗅到主人的气息兴奋地从树林里钻出来,一双在黑夜中发着光的瞳孔几息之间就已经凑到爻楝跟前,愉快地转来转去。 “闻一闻。”爻楝在白虎面前蹲下来,再将白剑递到白虎湿润的粉色三角鼻下。 白虎莫名其妙地嗅了嗅,不觉得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但见到主人如此坚持地举着,它又奇怪地张嘴用尖齿咬咬,再伸出长了倒刺的大舌头仔细舔过一遍。 “嗷。”白虎颇觉无趣地甩甩鬃毛,坐到地面上给自己舔毛。 爻楝眯眸看着白虎的举动,和他预想的一样:没有对这把剑产生任何敌意,但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为亲近,爻楝以为白虎闻过之后便会立刻掉头离开,未料到白虎竟然像平时同他手指玩耍那般,舔舔再咬一咬。 是因为沾染了他的气息吗? 可剑上应该还有爻筝的味道啊,白虎小时候曾被爻筝燎过尾巴毛,向来厌恶爻筝到极点,每次见面都一副不咬死不罢休的神情。 澡洗到一半被迫走出门吹冷风,这种经历光是听起来都能让人郁卒。虽然爻楝如今的体质已不觉冷热,但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几秒后,爻楝朝着池中亭的方向走去,白虎立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圆月倒映在波纹不止的水面上,爻楝方才在亭中站定,随即一甩手就把白剑抛进了冰冷的池水当中,随着噗通一声清脆的落水音,他在池塘的一片水花四溅之中侧身,愉悦地揉了揉白虎的耳朵,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温和,“回去吧。” 如若到了房内发现白剑再次神出鬼没地出现,他就把它埋进后山的深潭里,看这剑到底有多大本事脱身。 白虎喉咙里发出唔噜唔噜的声音,它摇摇尾巴跑到爻楝前方,可又忽然转身朝爻楝背后嚎了一声。 叫声不凶,反而像是好奇。 身后清冷的月光就在此时突然被遮挡,爻楝瞳孔轻缩,他不像自己心大的仙宠还处在状况外不明所以,爻楝清晰地感知到凛冽的杀意伴随着无数道狠厉的剑气破空而来,直击他的后背。 平常若是有对他抱有歹意的人出现,岛屿上下的阵法机关c结界早该让那人喝一壶,就算抵挡不过至少也应有些动静。 但直至爻楝握住急速飞来的碎空反身将剑气一一抵挡下来,全岛上下仍旧波澜不惊,甚至白虎都没有任何动作,就差将前爪埋进胸毛里继续休憩了。 爻楝来不及去细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另一阵直取要害的剑气又已逼近,除了杀招之外,随即而来的还有一个男人咬牙切齿充满恨意的吼声—— “我要杀了你!!!” 吼声之大,虎啸不过如此,林间立刻震飞了无数惊鸟。爻楝挥剑尽数破招,来者灵气充足,但招数毫无章法,就像是有百年功力的小童在四处瞎砍。 他抓住空隙,步伐果断地拉进两人距离,再趁其不备一剑袭向男人面门。 男子反应速度不慢,爻楝这一剑理所当然刺了个空,但君湖岛大师兄真正的招数必然不在于此,下一瞬,一道定身咒打在了男人的胸前,男人唔的一声闷哼,凌厉的刀锋剑气就如入了深林,戛然而止。 呼吸之间胜负已晓,爻楝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碎空收回剑鞘,他退后两步,想要好生打量面前这名突然出现的男人。 方一抬首,爻楝便对上了两只似是猝了火的黑眸,玄色瞳孔映着爻楝的面容,也映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两道剑眉紧皱,一口白牙磨得咯咯作响,关键是男人颊边有着一道约寸长的伤痕,明显是利刃所致,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再往下是白嫩如婴儿的肌肤,从头到脚一览无余,爻楝已经是偏白的肤色,面前人竟然比他还要白上些许,在月色照耀下几近苍白透明,表皮血管青筋清晰可见,稍显病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争端 “咳”一时间爻楝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目前的状况,一名高挑俊美的男子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赤身裸体,可惜因为人刚从池水里蹦跶出来,长及腰间的发丝凌乱如水鬼,肩头还顶着两根杂草和些许泥土,少了丝香艳,多了些惊魂。 最重要的是在爻楝的认知中,两人明明是初次见面,可是男子却看似对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你是那把白剑吗?”爻楝问道,男子闻言怒火简直溢于言表,他从喉咙口发出一声咆哮,明明处在定身咒之下,紧握的拳头竟然肉眼可见地晃动些许,明显是在竭尽全力地抵抗挣扎着。 爻楝眸光微闪,迅速又在男人身上几处大穴补点数下,同时嘴唇翕动念诀,加固束缚。 确定对方被定得死到不能再死之后,他这才好整以暇地双臂环胸,再次问道:“你是那把剑吗,为什么要攻击我?” “混蛋”白剑本还能凭着蛮力挣动些许,爻楝重新加深咒法之后他终于彻底没了法,身体犹如困于千钧铁壁之中,再难移动分毫,他赤红着眼睛怒吼道:“你这个混账,我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 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喊打喊杀的话,真是难沟通。爻楝抬手在空中招了招,一盏暖色纸灯笼缓缓从远处漂浮至他的掌心,暖色光芒照亮了小片区域,爻楝将烛光抬起对准男子的脸,端详片刻后确认道:“我不认识你。” 得到这个近乎冷漠的回复,白剑更加怒不可遏,因他现在只有嘴巴能动,所以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白剑不断地提高着音量,如今近乎嘶嚎:“你对我做了那种事,竟然不认得我了?!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管白剑多么歇斯底里,爻楝依旧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他疑惑问:“我对你做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就听白剑大吼大叫道:“你侮辱了我!” “”爻楝再次陷入沉默,他施法令纸灯笼漂浮在半空中,目光则缓缓落在戴于右手中指的银戒之上。他轻描淡写地将戒指在中指上转了一圈,掀起眼皮问道:“侮辱你?我是骂你了?”他是听过有些人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敢骂他一句他就能和你拼命。 “不是骂!你,你在戏弄我吗混蛋,足足三个月,你对我我不信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白剑保持着一个后仰闪躲的姿势动弹不得,如此刁钻的姿态想必对腰部和脊椎十分辛苦,但爻楝可不敢为他解法。 “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你说的是五年前的事情的话。”爻楝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失忆了。” “” 爻楝清晰地看见他说完后白剑双唇剧烈地颤了颤,双眸瞪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不过三秒后,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势若洪钟的咆哮:“你以为一句失忆就可以了结你做下的恶事吗?!不杀你我誓不为剑!” “你果然是那把白剑。”爻楝露出了然的神情,他单手制住白剑的下巴,强迫对方正视自己,“你是如何进我卧房的?为何我丝毫没有察觉到?说!” “我怎么知道!自己警惕心差吧!”白剑吼完做出一个抿唇的动作,一看就是要在爻楝脸上吐口水,爻楝手速快他许多,抢先一指打在白剑喉结上,白剑立刻发出了嗬的岔气声,呛得差点没咳到背过去。 白剑正撕心裂肺地干咳着,爻楝低头看向了一旁岁月安好的白虎,这只平日里有鸟雀靠近爻楝都能如临大敌,护主护到变态的猛兽,面对真正对爻楝有杀意的白剑竟然无动于衷得像个弱智,主人这厢打得激烈,它居然趴地上睡着了。 “你对我的白虎做了什么?”爻楝回过头手指用上力度,捏得白剑下巴肌肤立刻红了一块,而后者死死瞪着爻楝,丝毫不认输,“分明是你辱了我,你怎么有脸在这里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 白虎于梦中弹了弹腿,显然睡得十分开心。 爻楝看他的仙宠一副没事虎的样子,应该最多是中了什么障眼法,他想着这一大堆线球一样的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解决,就决定先从一切的源头开始了解,“我到底做了什么?就算你要杀我,总得让我知道缘由吧?” “你是聋子吗?你侮辱了我。” “可否具体一些?我到底辱你何?又是如何侮辱的你?” 白剑满脸的不耐烦与嫌恶,“你侮辱了我的身体。” “”爻楝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从白剑肩膀c锁骨c胸膛一直看到足尖,又重新向上对上他的眼睛,“我是用你的原形,碰了什么不该碰的污秽吗?” 爻楝忽地想到明日碎空剑会不会变成一名肤色黝黑的男子,咆哮着要杀他,只因为他小时候曾拿它穿过烧鸡杀过烤鱼,捅过烂泥坑,刨过湿土堆。 “不,是人身。”白剑或许是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爻楝的对手,倒也慢慢冷静下来,十分配合的有问必答。 “”爻楝一瞬间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想,但他下意识排除了这个可能。 以这五年来爻楝对自己性格的了解,关于那方面的事情他从未有过兴趣,冷淡禁欲,一心修仙。 “侮辱了你的人形?我在你身上刺了字?” 爻楝并不了解人类和妖族的传统,但在修者世界,若在他人身上刺下自己的名字,那便是将对方视作自己炉鼎的意思,若是强迫而为,那即为莫大的折辱,确实值得白剑以命追杀不死不休。 难道是他当年误以为男子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心大地在剑刃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若是因此被男人记恨,那未免也太冤了。 “不是。”白剑的面色难看到极点,好好一张称得上英隽的脸被他扭曲到狰狞不堪,“你玷污了我。” “” “玷污了我的清白之身,还听不懂吗蠢货?” 百年未生过病的爻楝忽然有些头疼,他痛苦地捂住额头,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绒絮,“你你再说一遍?” “你强要了我,你强迫我同你交/合,你枉顾我的意愿与我做那床/笫之事。”白剑让说就说,还想方设法换着不同词汇表达相近的意思,“你趁我虚弱无力反抗的时候,强硬地用锁链把我困在山洞里,每隔三日傍晚来一次,每回持续一个半时辰” “噤声。”爻楝直接给白剑下了禁言咒,他的双颊微烧,很快又用意志力强压下去,“莫要胡言。”他看白剑被他禁言之后憋得脸都紫了,一副不让他说话他能就地自曝的表情,再三警告之后小心地解开了禁咒。 束缚刚消,白剑嗷地发了疯。 “谁胡言了谁胡言了!”白剑撕心裂肺地嚎叫着,“你放开我,你有本事就放开我!我们堂堂正正地比剑。” 爻楝神色冷淡,微微抬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白剑,“我虽然没有五年前的记忆,但也由不得你胡乱污蔑。” “我句句属实,反倒是你为何敢做不敢当!” “那你敢让我回影吗?”爻楝伸出右手,向白剑示意自己中指上的水纹戒,“此法器可读取你脑海中有关于我的记忆,无法掺假,你可敢答应?” 白剑看向面前这枚名曰回影的银底黑纹戒,他先前在云生阁便注意到它,当时只顾着在:‘仇敌手指修长,戴着确实好看’与‘仇敌臭美异常,娘么兮兮真是讨厌’之间来回挣扎,倒真未料到这枚戒指竟是如此厉害的法器。 “有何不敢!”白剑梗着脖子厉声道:“若是假话我随你处置,但若是真,你可敢受我一剑?” 即便是真,那也要区分到底是何种情况。爻楝轻飘飘地觑他一眼,勾起半分假笑道:“你还是多多思忖是否中了他人障目奸计吧。”他说着指尖一拂,解开方才施下的定身咒,白剑没想到爻楝会为他解法,一时间站立不稳,满目惊诧地往后方栽去,结果半途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揽住腰身,再稳稳当当地扶正。 冰冷的肌肤贴上柔韧炙热的掌心,白剑下意识全身一个激灵,接着他怒气冲冲地一把拽过爻楝斗篷领口,迫使他弯腰逼近自己,“你说着不记得了,自己没做过,如今还敢趁机轻薄我?!” “”爻楝无语地将斗篷系带一解,再松手任凭白剑在地面上摔了个严严实实,他半蹲下,用飞舞的斗篷下摆遮住白剑乍/泄的春/光,然后双指抵住白剑眉心,冷声道:“我看你可怜,本想带你去池心亭坐着读忆,既然你如此能言善辩活蹦乱跳,那我也不做那些无用功了。” “呸呸呸,起开,你压到我的手了!” “哼,就你这双无用的剑爪子,再废话我就把它们剁了喂白虎吃。”爻楝闭上双眼,将灵力汇聚指尖,驱使回影戒泛出玄色暗光。银戒上的流水纹路愈加明显,甚至有些许水珠跃出戒指,徜徉在他的五指之间。 “仔细回想你要给我看的画面。” “三个月来那么多天那么多回,你要看哪个姿势?” “”爻楝磨了磨牙,“你记忆最深刻的。” “都深,次次刻骨铭心,令我日夜发誓必要让你血偿。” 白剑还想说些什么狠话,却感觉额前传来剧烈的压迫感,脑海中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接连涌现,一幅幅过去的画面情景浮现在眼前,紧接着一片刺目的白光闪过,他竟回到了当初那个让他永远无法忘怀,阴冷又潮湿的雪山洞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回忆 与白剑同时“回到”洞穴内的还有爻楝。因为读取的是白剑的记忆,所以爻楝只能通过白剑的视角看到当初对方见到的c听到的以及感觉到的情形。 方才归神,爻楝便感觉到一股刺透骨髓的寒意,血液似乎都冻成了碎渣,顺着脚趾蜿蜒向上,一路冰到了舌尖。眼前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耳边则有流水潺潺以及锁链摩擦的声音,细听还会发觉其中交杂着几丝冗长的呼气与叹息。 爻楝猜想白剑此时应该是闭着双眸,靠在湿漉的岩石上休憩。 就这么保持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白剑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让周围的场景映入爻楝的眼帘—— 是一座十分干净宽敞的山洞,厚重的积雪漫在洞顶,只留出一个人腰粗细的口,让冷冽的空气充盈洞穴内。 夕阳西斜,狂风呼啸着吹动无数雪花,和傍晚的桔色光线相汇交杂,于洞口那一方小区域短作停留,又倏然消散。 视线缓缓移动,爻楝抓紧时间观察过白剑目前所处的状态,他的身体自腹部以下全部没在寒冷结冰的潭水里,双臂被玄铁锁链牢牢困住,锁链根部死死地陷入岩石之中,整个人完全动弹不得。 几秒后,白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来人皂色的长靴上,他没有再往上看,似乎是疲惫极了,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耳边响起白剑沙哑无力的声音,比起刚才在现实中气势十足的吼叫,低沉太多也虚弱太多。 “你又来了” 似是伤重的幼狼,奄奄一息,如若之前见过它威风凛凛的模样,那心中的怜惜与苍凉感亦会更深一层。 随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一道令爻楝无比熟悉,每日都会听见的声音也从近处传来,“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爻楝绝不会听错,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白剑阖上干涩的双眼,一言不发,就听那一名‘爻楝’轻声道:“涤衣时正巧见河底有虾,便捉了十几只,拜托隔壁婶婶白灼过给你送来我想你定是爱吃虾的。” 白剑复又缓缓睁眼,僵硬地侧过脖颈,注视‘爻楝’从红木盒里取出油纸包好的煮虾,只只个头大c颜色艳,散发着徐徐热气。 “恰恰相反。”即便声音暗哑虚浮,但白剑的口吻依旧讥讽,或许是因性格使然,纵使身处困境他也绝不会服软低头,“我讨厌鱼虾。” ‘爻楝’将垂落肩头的长发拨到身后,用筷子夹起一只虾递到白剑唇边,“你喜欢的。” 分明是美味的大虾,白剑却视同剧毒般闪躲,他恶狠狠地咬牙撇过脸,摇晃着双腕上的锁链直往后避。‘爻楝’试了几次均是无果,有些恼怒,他单手强硬地掰过白剑下颚,再用拇指与食指按住两腮使白剑被迫张开嘴,然后不容置喙地将虾往里塞。 “不”白剑痛苦地低吼,虾身太大,虾头虾钳都未取下,他根本不可能不过咀嚼就直接往下咽,过了会‘爻楝’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愣怔着收回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上面夹住的虾,满脸的茫然与不明。 “剥壳啊混账!”白剑简直出离愤怒了,“你到底是要喂我还是想噎死我?终于玩够了要杀我灭口了吗!” “”‘爻楝’愣愣地看着他,双唇嗫嚅,不知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处于白剑身体里的爻楝仔细去辨认,似乎听到了‘不应该啊’,‘为何吃不进去’等等不明所谓的词句。 白剑似乎是觉得他的死期终于到了,池水底下的双足不停地踩踏扑腾,用力溅起水花洒在‘爻楝’的身上,想要闹出他生命中最后的癫狂,“你到底是谁!!!” “”‘爻楝’呆呆地坐在石壁边,空洞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眼珠涣散无神,毫无光彩可言,他的声音讷如蚊蚁,充满了不确定与彷徨,“我不知道。”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我不知道”‘爻楝’摇摇头,因为发现自己一无所知而变得惊慌失措,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神情也越来越慌乱。 白剑气急,他再问:“那我是谁!” 令他未曾想到的是,这一次竟然有了答案。 ‘爻楝’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角,良久,轻声道:“你是竹涧。” 他似乎因为这个名字想起了什么,或者根本不是回忆,而是刻在心头的烙印,片刻后‘爻楝’竟然又喃喃道:“散发篁竹中,濯足寒涧流” 说着,‘爻楝’脱去鞋袜,又脱下外袍和里裤,滴水成冰的雪山洞窟中,他毫不在意地赤/裸着身体,再将衣裤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边。 白剑似乎是习惯了,看着‘爻楝’缓步踏入潭水中,竟然未闹出刚才喂虾那般的动静,“我名字是竹涧?那姓是什么?” “不知道。”‘爻楝’贴上白剑的胸膛,挑起他的下巴印上去一个吻,这种近距离被自己深吻的感觉——至少是自己的外形,简直令爻楝毛骨悚然,他差一点被震到直接跃入白剑的记忆。 幸而‘爻楝’吻的时间并不长,呼吸之间他便错开相连的双唇,然而不等爻楝松气,白剑的右腿便被抬起 在确认过白剑在冰冷的潭水中将‘爻楝’纳入后,爻楝痛苦地收回水纹戒上的灵力,一边按住胸膛剧烈地喘息,一边猛地从白剑身上弹开。 君湖岛大师兄头一回如此地手足无措,他从按胸变为捂住自己的脸,又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思绪中疯狂地质疑记忆有没有可能会做假。 白剑回忆中的那个人就是他,不会错。再施法前,以及在白剑记忆中见到那人的第一面时,爻楝都坚定地认为白剑要么是认错了,要么是有人假扮了他。 但一个人可以将脸面伪装,无意识中的习惯和小动作却不可能模仿。 所以爻楝不可能认不出自己。 无法辩驳,无可否认,山洞里的那个人的确是他。 ——但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地方? 无数的问题搅得他头痛欲裂。 五年前,他被师尊在君湖岛唤醒时就一如今日这般的难受,仿佛脑中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大块,他没有了过往全部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认识任何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无所知的恐惧席卷了他,恐惧带来的则是盲目的攻击性,爻楝用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的法术摧毁了整座医堂。 但幸好掌门和两位长老都及时赶到,安抚他,劝慰他。莞月师尊告诉他,你叫爻楝,是她的首徒,也是整座君湖岛的大师兄,你从十岁起便在岛内长大,剑法双修,资质出众 但所有人都不清楚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莞月发现爻楝时,他就躺在一间破旧的小木屋里,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全身冰冷如一具尸体。 右长老辰朔耗费一年时间,特意为爻楝锻造了一样戒指状的法器,名曰回影,爻楝戴着它在君湖岛上下众人的回忆中寻找自己的过去。 大多数师弟师妹都凭着一面之缘认为他温和亲随,对他颇是爱慕,左右长老的评价也皆是沉稳能干,温柔和善。 但爻楝也在三师弟的记忆中看到,自己十二岁时偷偷挖过泥塘里的藕,再栽赃给二师弟;又于四师妹的回忆里见到他们在课堂上用新学的法术背着师尊传悄悄话。 以及八年前他独自一人出门游历,一开始每隔两个月会送回一只青雀,向师门报平安,然而一段时间后却再无踪迹。 众人皆认为他是闭关修行,或者进入了某大能的传承天地,无法回信,直至三年之后,菀月师尊点燃了君湖岛最高峰的那盏灯,怀里抱着已然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爻楝。 躺在地上的竹涧低吟一声睁开眼睛,他显然比爻楝看得要长久,很可能在这片刻之间已经将一整晚的过程回忆完毕,醒来后,竹涧眯起双模看到爻楝躲闪的视线,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恨道:“果真是你。” 爻楝头乱如麻,在竹涧发难之前便先行重新定住他,“竹涧——我听到你叫这个名字,在你回忆中,那时的我就是处于失忆的状态下,我为什么会丧失记忆?” 竹涧徒劳地挣了挣,这才意识到就算爻楝明知是自己做的坏事,但他就是死不认错,自己也照样拿他没法,“我怎么会知道,你放开我!” “还有你为什么会不清楚自己的名字难道你也失忆了?”爻楝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现在失忆这么常见吗?打折出售买一送一? “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个山洞里了。”竹涧露出一个狰狞的笑,“那时我正想着我是谁,我在哪,然后你就出现了,二话不说分开我的腿就是” “噤声。”爻楝脸红得更厉害了,先前他还想着竹涧说的那人肯定不是自己,虽害臊但因为事不关己还可以忍住,但是刚才他亲眼看见了少许的片段,竹涧一开口,那些画面便止不住地浮现在爻楝眼前。 “咳。”爻楝深呼吸数次后道:“是我,我承认确实是我但你也看到了,那时候的我就已经失忆了,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做那些事,但事出必然有因,正好我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自己失忆的缘由,你必然和我的过去有莫大的牵扯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能否等待些时日,待我知道失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以及将你困于山洞的原因之后,再杀我不迟。” 爻楝低下头,对上竹涧怒意如火的双眸,却总觉得有点心虚,他想了想,说:“若你同意的话,就快速地眨两下眼,不同意的话我就先将你关在松木林那边的静心苑里,等我找到了答案再来向你请罪。” 冗长—冗长——冗长———的沉默后,竹涧瞪大到几欲流泪的眼眸终于艰难地眨了眨,爻楝松口气,然犹不放心地暂且先解开他的禁言咒,果不其然,刹那之间竹涧就撕心裂肺吼起来,“你还要不要脸啊!!你怎还好意思取名叫爻楝!!你太不要脸了!!!不同意就把我关起来!!你怎么做得出来啊!难道你现在还想对我做山洞里那事吗?!” “不,不。”爻楝飞快地摇了摇头。 “那时是我虚弱,你如今还敢我就我”竹涧悲伤地发现他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主岛 因为二人“愉快”地达成了和平相处的君子协定,即便爻楝确认竹涧不会善罢甘休,心里肯定还在时时刻刻谋划着偷袭,他也不能一直把人定着。 更别说竹涧全然是个受害者。 “夜深了,你先化为原形,睡在我房内的书桌上,待明日日升,我去寻师尊来算你身世。”爻楝拢拢里衣的领衽,伸手要将竹涧从地上拉起来,竹涧瞥他手掌一眼,嫌恶至极地用力拍开,再哼歪着自己单手撑地缓缓站起身,“什么化原形,我原形就是人身,白剑才是我的化形。” “哦?”爻楝记下这个讯息,“你会化形术?会几种?” “一种,我只会化剑。”竹涧说着便变成一把雪白的匕首,眨眼间又变为通体白色的长剑,数秒间,他变化了七八种剑的形态,但无一例外都是纯白色。 爻楝捡起坠落在地的斗篷,在竹涧又一次化形时握住他的剑鞘,双指于剑柄的洞痕上轻轻一抹,伤口顿消,竹涧明显为他这个动作愣了一下,剑刃在鞘内发出铮鸣声。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我还是会杀了你!”白剑发出了色厉内荏的警告声,爻楝这才知道竹涧保持剑身也可以说话。 他为竹涧疗伤只是下意识而为,纯属看不惯那道自己劈出来的裂痕,倒不存在什么讨好和赎罪的念头。爻楝在竹涧“诶诶诶你干嘛”的叫喊中挽了一个剑花,笑道:“这次变的还算是把好剑,可为什么都是白色?” “因为我高贵!我纯洁!虽身体已被你玷污,但我心仍白璧无瑕!” “”爻楝又想施禁言咒了,一路上忍得十分辛苦。 进了房门竹涧还在造作,“对,我要变人身就寝,且我只穿白衣,你现在就去准备来。” “没地方给你睡。”爻楝将竹涧往躺椅上放好,然后反身于床尾的衣架上挂起斗篷,无声之间竹涧又变为赤身裸体的英俊男人,大大咧咧在藤椅四肢大敞地仰着,“我不管,没其他地方你就把床让出来,这是你欠我的。” 爻楝无奈地看向他,竹涧当然毫不相让地瞪回去。 “好。”爻楝随手一挥,床上的铺垫c枕巾等便自动铺好,干净松软的被褥打开容人躺入的三角口,柜上的安神香也幽幽摇曳出清新淡雅的烟雾,他早已不需要睡眠,让出床铺在躺椅上凑合一晚也不损失什么。 竹涧在乎的是睡床吗,自然不,他要的只是找茬让爻楝不痛快而已,得到床之后他仍不满足地颐指气使道:“熏香的味道怎么这么难闻,熄了熄了,蜡烛光太亮了,暗掉,还有” 爻楝危险地笑了笑,坐在藤椅上没有动作,竹涧则瞬间后颈一凉,他摆出防备姿态严肃地说:“不准动法术,有本事就和我比剑。” 比剑你也定然不是我的对手——爻楝没有将这话说出口,省得竹涧听了又要发疯,他翻翻壁柜,从一色的青绿门派服中寻出一套杏色长衫,“只有这个,你凑合穿吧,我这里没有新的里衣,你可要穿我的?” “”竹涧翻了个硕大的白眼,他冷哼一声钻进了被褥中,数秒后,被子内本因他身体拱起的一团迅速瘪下,只在石枕上留下一个白玉质地的剑柄顶端,“明日去做新的来!要白的!” 爻楝好笑地摇摇头,将床留给一柄难搞的剑,自己则坐到躺椅上,双手捏诀陷入了冥思。 ※ 三个时辰后,打着哈欠在晨戒广场读早课的师弟忽然被站在一旁的师妹拍了脑袋,他口中课业一顿,皱眉道:“干甚?” 师妹一脸的喜出望外,她捂着嘴指了指广场最右边的长阶,无数探寻的视线接连望过去,众人皆惊讶地看见了他们平日鲜少出没在主岛的大师兄。 爻楝一袭青色广袖长袍,身披淡色绒披风,正缓步从宽广的石阶上一层一层向上走去。凡他所经之处阅颂声皆是一顿,爻楝有些不悦地侧过头,望向不远处沉迷于偷窥他的师弟师妹们。 “收心。”他蹙眉训/诫道,原还探头垫脚对他好奇不行的师弟妹霎时吓得尽数缩了回去,早课声立刻重新响起。 爻楝的腰间佩了两把剑,一把漆黑金纹为碎空,一把通体洁白,为——吵闹至极的竹涧。 除了方才爻楝呵斥师弟妹时竹涧安静了半晌,其余时间他的逼逼叨叨就没停下过。 早上爻楝刚带上白剑就后悔了,踏入主岛之后更是恨不得把竹涧浸湖里,喊鲲叼走喂它孙子算了。 “哎哟,大师兄好大的威风啊。”竹涧嘲笑道,“君湖岛不行啊,这里是你们全部的弟子?有没有一千?垃圾门派不过你们这殿宇倒还壮丽,我喜欢,诶?那小子不是之前在云生阁同你一起争夺我的” 爻楝闻言心尖一悸,果不其然下一秒二师弟爻筝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从耳边传来,伴随着地震山摇的踏步声,“爻楝!!!” 一声怒吼引得本就心痒痒的师弟妹们顿时又骚动起来。 “师弟”爻楝微笑着转过身,只见爻筝三两步跃到与他一臂之隔的下层台阶,“这白剑!这白剑你分明以五十一两黄金的价格输给我,昨夜我遍寻不得,为何今日又出现在你身上?好你一个堂堂门派大师兄,却行此偷鸡摸狗之事——” “慎言。”爻楝慢条斯理地取下腰间佩戴的白剑,“是这把剑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卧房内,我还奇怪着。” 爻筝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气得鼻子都快歪了,“难道你想狡辩说是这把剑自己从我储物袋挣脱,再飞到你房里?!” “正是。” 爻筝终于气歪了鼻子,“爻楝,你,你这个”他气愤至极,不顾门规欲拔剑和爻楝拼个你死我活,但右手触及腰间却摸了空,他这才想起争雄还被抵押在云生阁。 眼看着二师弟就快疯了,爻楝赶紧面无表情地将白剑递过去,“还你。” 爻筝:“” 爻筝下意识接过白剑,和剑对视半秒钟后猛地倒吸一口气,准备展开一场精彩纷呈的单人开喷,骂爻楝一个狗血淋头,但他还未来得及组织好词汇,只听一道陌生的男声已经先行帮他叫开了: “爻楝你能不能要点脸啊!说好的先算我身世呢!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想摆脱我,然后你要去哪??!我如今很是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失忆!你是不是在推脱!” 竹涧越骂越觉得有道理,当即不管不顾地挣动着从爻筝手心里变为人形,他将剑气凝聚在指尖,这就要攻向爻楝面门。 爻楝早料到竹涧定会沉不住气变为人形,准备充分眼疾手快,师弟妹们只见白光一闪,厚重的绒披风就已经遮住了突然出现的那人的身体。 “???” 爻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待耳边爻楝已与陌生男子讲了好几轮相声贯口,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谁?白剑妖?” “大概是吧,我就是为此事来主岛寻掌门师尊的。”爻楝单手制住竹涧的后颈,另一只手艰难地从剑爪爪里抢回自己的衣襟。 “”真是剑自己化成蝴蝶飞走了???爻筝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他沉默一会,看这两人之间关系很是微妙,又问道:“你们什么情况?他好像对你很是不满?” 竹涧一双英挺的剑眉扬起,他转头朝爻筝大声喊道:“你这师兄当年侮——” “噤声。”爻楝毫不留情地一道禁言咒下在竹涧身上,爻筝一看有情况,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朋友,他爽快一个解字念出,催促竹涧继续道:“当年如何?” “他侮辱我!”竹涧瞪了爻楝一眼,“他——” “噤声!”这次爻楝先行禁了爻筝的声,再回头一指点在竹涧的唇间,后者十分识相地自动消了音,虽然满脸恨不得把爻楝手指吞吃入腹的表情。 爻楝低头为竹涧整整披风,遮住他的身体,再拉着人往自己身后站,“师弟,情况就如你看到的这样,这把剑说他与我失忆之前的事有关,所以我要带他去寻师尊大人。如果你实在舍不得他,等算出他的身世之后,我再带他来找你。” 爻筝虽是前五师兄弟中最废柴的那个,但也不至于解不开爻楝的禁言咒,他看看呲牙咧嘴的白剑,一点把他要回来的想法都没有,“给你了给你了,把五十两金子还给我,然后你爱拿多远拿多远。” “这样,白剑算我借你的。”爻楝微笑道,“日后定会还你。” “求你别还我!把钱给我就行,爻楝你能不能讲点良心,争雄可还抵在云生阁呢,被师尊大人知道了,他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话音刚落,一女子的声音便从阶上传来,“好呀二师兄,你竟然当了右长老赐下的争雄剑。” 爻楝抬首,只见四c十六,两位师弟妹皆站于台阶上方,四师妹一如既往笑逐言开地对爻楝挥了挥手,而十六师弟身旁还立着一名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男子手臂上挂有一只气宇轩昂的雄鹰,另一手腕间似有毒蛇穿梭盘旋而过。 看样子是驭兽一派的弟子?习此类派别的弟子比起法修和剑修来说相对较少,因此爻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察觉到大师兄疑问的视线,十六师弟上前一步出声介绍道:“两位师兄好,这位是我的朋友,来自西北万界门,修习驭兽术,师承” 十六师弟侃侃而谈,爻楝却不感兴趣地将话粗糙囫囵从耳旁筛过,他目前最关心的还是竹涧的身份,以及自己的记忆,他点点头,“知晓了。” “友人想献给掌门大人一样礼物,我便托师姐引荐。”十六师弟归于右长老名下,想见莞月师尊总归不如掌门旗下的四师妹那样方便。 “嗯。”爻楝再次点头,一边竹涧对着他们站着的上位则皱眉道:“献礼之类的又不打紧,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可是有正事去找掌门,让我们先进去,你们排后面。” 十六师弟尴尬地笑了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万界门的来人倒是颇感兴趣地挑起唇角,未曾言语。 四师妹貌似是这才注意到爻楝身后还站着个人,她奇怪问道:“师兄,这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本体 这个问题让爻楝怎么回答? ——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他是一柄剑? 爻楝更不敢让竹涧自己解释,说不定答案就是:我是一把已经被爻楝玷污,不再干净了的剑。 他忽然非常怀疑当年的自己是多么饥不择食,竟然连这种剑都下得去手。 所以爻楝觉得根本没法回答,所以他干脆保持微笑,闭口不谈。 四师妹笑容缓缓僵在唇角,尴尬地发现爻楝没有要回复的意思,她有些嗔怨地轻轻哼了声,倒也知趣地没有再问。也只有不识相的爻筝一直在向爻楝讨要他那五十两金子。 要钱没有,要剑一把——爻楝甩下狠话,兀自带竹涧入了殿。 身为大师兄,爻楝自有寻常弟子难得的权限,可以不用报请进出莞月的宫门,不过他入殿之后没有直接带竹涧往莞月的住处去,而是从侧门拐个弯,先行去了造办处。 一路上,往来弟子都对大师兄身后的这名男子表达出了莫大的好奇,全身上下只着披风,行走间白皙的大腿c手臂毫不避讳地裸露在外,女子还稍显羞赧,男子好些就直接盯着看,如若不是竹涧的脸色太臭,可能还会大胆地前来搭话询问。 “你这门派未免太没规矩了些。”竹涧逮到一个点就开始吹毛求疵,“你不是什么大师兄吗,怎么对你一点也不尊敬?不说是噤若寒蝉,那也该懂得非礼勿视吧——看什么看!再看把你招子都挖出来!” 爻楝头也不回地捂住竹涧的嘴巴,将他带离人群,“师尊大人不喜死板,非常随和。”爻楝一旦提起莞月掌门,语气就非常柔和,“她厌恶教条与僵硬的规矩,鼓励弟子们打破常规,多看多听多问,我们君湖岛名下弟子比起其他门派,自然活跃许多。” “等下,你带我往哪儿走呢?”竹涧对君湖岛的教学理念不感兴趣,他看着路越来越偏,从大道变为小径,怎么看都不是一派掌门的居所。 “织房,给你领一套衣物,你如此袒露身体,师尊又是女子,去见她总是不妥。” 竹涧撇撇嘴,他本想说我觉着你这披风就挺好的,一听是女人,赶紧咽回喉咙里去,他又想到有衣裳穿,不穿白不穿,“要白的!听到没有,白的。” “嗯。”爻楝回眸朝竹涧笑了笑,笑容的背后就是竹涧被层层叠叠包了五层白衣,里衣c中衣c外衣c两层重衣,越来越厚重的外袍裹笋一样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最后全身又罩上一袭白绒裘,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 “够白了吧。”爻楝背着织娘们对竹涧挑挑眉,唇角的弧度满是不怀好意,“如今的你纯洁若盛天山雪莲。” 话毕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周身气质又化为那位矜贵温雅的大师兄,“谢各位,衣裳钱从我名下账目划。” 竹涧:“” 纯洁的他消停了,再不消停爻楝指不定拿出什么非人手段来招呼他。 ※ 掌门每日晨必会在瀑布前高石台上舞剑,如若右长老辰朔不曾闭关也定会在一旁弹琴伴曲。 鱼鸟驻足聆听,林间百兽静寂,草叶潇潇和鸣。辰朔又奏出一高音后,缓缓收了曲,他微笑抬首对莞月道:“爻楝来了。” 说罢他便看向来人,随即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爻楝,你背后这位怎的方才深秋就如此怕冷。” 莞月收去剑锋,单手执之背于身后,她一身青色干练劲装,矫健灵敏地跃下高台,大步走到早已备好糕点的桌台前,直接就着茶壶嘴大口喝着茶。辰朔为她这不拘小节的动作眉心一皱,欲斥又不忍生气,“莞月,你!” “渴死了。”莞月毫不在意地背过身,一副看不见就听不着辰朔训斥的无赖样,她痛痛快快地解过渴才看向自己的大徒弟,“小楝,何事?” “师尊,师叔,我来此是想烦请师尊大人为此人算一下身世。”爻楝拉出了身后的那颗白到晃眼的笋,莞月和辰朔同时望向竹涧的面容,后者很是好奇,而前者微微凝眉,她将剑搁在桌上,上前几步问道:“这位是?” “一只剑妖,名为竹涧。”爻楝恭敬地沁头介绍道,而他身边的竹涧则倨傲地抬头直立,直视莞月和辰朔打量的视线,明明是在场最弱的那个,却摆出了天上地下我最大的架势。 莞月再问:“为何要算他身世?” “昨日我探他记忆,看到了些许我处于失忆中和他相处的画面。”爻楝解释道:“但奇怪的是竹涧他也失忆了,我们都无从知晓当时那些事的缘由,他甚至不知自己来历,所以我想请师尊为他算身世,从而推测我们相遇的原因。” “哦?看到了何画面?”爻楝受伤失忆一事一直是莞月心中的一根刺,这些年她无数次出岛探查,但就是遍寻不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爻楝先小心地瞥了眼竹涧,见他没有回答的意图才松口气道:“我与他共处一方雪山洞穴内。” 莞月等了会,见爻楝没有再说下去,惊讶道:“没了?” “没了。”难道要将你首徒如何强迫一把剑的过程细细道来吗?爻楝敛目道:“据竹涧言,时间长达三月之久,我只看了其中一日,其余还未曾用回影看过。” 辰朔闲适地喝了口茶,见莞月低吟思忖片刻后看向自己,微笑道:“为他算吧,不用管我。” “好吧。”莞月点了点头,话毕她指尖于空中轻点,细黄的流沙从她指腹缓缓泻出,少顷,汇成了一块圆盘。 “此乃沙镜。”爻楝用发丝想就知道竹涧肯定好奇惨了,未曾侧头看他就解释道:“辰朔师叔早年为师尊炼造的法器,隐于血脉间,可算天地万事。” “能让她算算我何时才能杀了你吗?”竹涧难耐地扯了憋闷的绒裘,又开始脱碍手碍脚的外袍,爻楝立刻出声制止他,“不可无礼。” “什么礼不礼的,你故意给我穿这么多衣服,让我在众人面前出糗,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怎就多了?”爻楝一本正经地给他看了看自己胸前的襟衽,“君湖岛上下弟子,无论冬夏皆是五重衣,你既入了岛,自当随我门规。” “”竹涧被爻楝唬住,竟然真的去数了,随后他惊恐地叹道:“你们都是竹笋成精吧!” 不远处辰朔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俊不禁地抖落出些许茶水,“咳咳”他以手成拳掩唇遮去笑意,过了会招呼爻楝和竹涧道:“过来坐吧,你师父要算一会呢。” “谢师叔。”“不。” 两道全然相反的答案同时响起,爻楝看了竹涧一眼,好笑地问:“真不用?无你生辰八字,算出大致身世少也需一个时辰。” 竹涧:“” 辰朔待两人一同落座后,笑着推去桌上的糕点,“这位小兄弟可曾辟谷?” “” 沉默中爻楝推了竹涧一把,后者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是在问自己问题,竹涧不耐烦地交叠起双腿,“不清楚,四年没吃东西也没死,应该就算辟谷了吧?” “四年未食?”辰朔疑惑,竹涧则恶意满满地对爻楝挤眉弄眼,贴耳道:“你走后,我花了四年时间才得以从山洞中脱困。” “随后你便迫不及待地找我寻仇?”爻楝不适地避开他口中的热气,再将人推回原位,“坐好。” “那是自然,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竹涧似乎还有点得意,也不知是谁和仇人和和善善地并肩齐坐。 辰朔听不懂现在年轻人之间的话题,他一边想着弟子们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一边向竹涧示意最靠外的鲜花酥,“即便辟谷了也不碍事的,尝尝我们君湖岛饮食坊的手艺。” 竹涧不知被辰朔这动作触动了哪根神经,非但不领情,反而怒上眉梢,“诶,我说你这人哄小孩呢?”他啪地拍响了石桌,无礼至极地吼道:“区区几碟糕点就想讨好我?” 爻楝眉心蹙紧,当即翻脸,起身对竹涧喝道:“竹涧!” 被吼的人寸步不让,将桌上茶杯一推,跟着站起来呛声道:“你想怎样!!!” 一个时辰后,竹涧舔干净了石桌上所有的盘子,还恬不知耻地拿手肘戳爻楝的腰,“还有没有了?再拿点来。” 爻楝手执黑子,一心对弈不理他,竹涧哼了一声,故意把空盘子往石桌上重重一抛,余光正好瞥见辰朔仙尊眉眼堆笑地看着他,一副快来求我,我特别好说话的模样。 但奇怪的是竹涧虽恨爻楝恨得牙痒痒,每逢开口不是喊打就是喊杀,但他就是乐意黏着爻楝,碰上其他人连正眼都不愿给一个。 辰朔仙尊是真的太好说话,即便竹涧对他爱答不理的,他还是唤人端来了各色茶点,再经由爻楝的手推给竹涧,吃得他两腮鼓鼓,满意得不得了。 “你这朋友倒还缠你。”辰朔喝一口茶,“不像是坏人。” 爻楝惊了,“师叔?!”他想说你病得不轻吧,多年教养与对长辈的尊敬令他改口道:“你何出此言?” 辰朔但笑不语,这时,久久保持同一动作的莞月忽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疑问声。 “不对。” 其他三人应声而动,辰朔暂且搁下棋子问道:“怎么?”爻楝和竹涧也纷纷走到莞月的身边,莞月仙君死死盯着沙镜中的字,良久才道:“我算这名剑妖的身世,沙镜中竟然显示的是爻楝二字。” “什么?”爻楝惊讶不已,他和辰朔师叔对视一眼,就听到一旁竹涧忽地喊道:“算我身世出现了爻楝的名字?那我岂不是是你的儿子?” “”爻楝知道这绝无可能,“你不必如此自降辈分。” “禽兽啊!”竹涧指着爻楝的鼻子控诉道:“你连你儿子都不放过!!” “噤声!”爻楝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竹涧喉咙熏哑以绝后患,但这次竹涧似乎真的被刺激到了,再被禁言之后竟然扑到爻楝身上,对着他的肩膀张口就咬。 莞月和辰朔赶紧控制住竹涧,莞月扶起爻楝对他道:“仅凭爻楝二字什么都说明不了,我得开沙镜照出他本体,再看端倪。” “劳烦师尊了。”爻楝头痛欲裂。 莞月笑笑,“你我师徒之间不谈这些,总归是师父当年未曾保护好你。”她说着起身,再次扬手开启沙镜。竹涧发了会疯冷静下来,他推开辰朔长老,双臂环胸,一双黑眸排斥地看细沙潺潺流淌,不过一会,下坠的沙帘缓缓敞开,勾出一幕水雾缭绕的画面。 竹涧双眉越皱越紧,倏地吐出一句话:“这什么东西?” 爻楝看辰朔也是满脸疑问,快步走到竹涧身边看沙镜内他的本体。 ——镜内勾勒的一团透明的气,不断地向四方飘散又收敛,仔细描摹这团气的形状,竟似是一把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鲲 “这是什么东西?”竹涧伸长脖子左看右看,几乎要把脸没进沙镜里,爻楝逮住他的后颈把人捞回来,但也回答不上竹涧的问题,只犹疑着道:“是你的本体。” “废话,我听到你师父说要照出我本体的话了,关键这镜里到底是什么?难道说我本体是一团气?”竹涧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还是我最讨厌的青色。” 竹涧本体如若只为剑气,或者仅有青色,可能其余人还会摸不着头脑地瞎猜,但既为两者结合体,那必然与君湖岛有着莫大的联系。君湖岛门派服可不是因好看或者祖师爷喜欢才选取的青色,莞月祖父首创的君子剑法练到第七层时,挥剑可隔空斩物,剑气即为青色,故君子剑法又称青锋剑术。 但君子剑妙处远远不在此,当剑法修炼到第七层时,修士心头会出现一把魂剑,受心尖血滋养,待成型时当可替修士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君湖岛门下弟子修炼至第七层时便可离开主岛,在其余岛屿自寻住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七层便是剑法已入门的标志,炼成之后便可自行修炼或者出岛闯荡游历。 莞月将沙镜定于半空中,转身盯着画面里不断收张的剑气,脑中灵光一现,竟想到了爻楝心头的魂剑。 三年前她为大徒弟疗伤时便发现爻楝心间的魂剑消失不见,当时她自然而然地认为这定是因为魂剑在某种极端情形中保了爻楝一命,于挡下致命一击完成自身使命后破碎消损。 但今日,联想到算身世时沙镜中的爻楝二字,外加竹涧原型这奇怪的姿态,莞月震惊之余还是讲出了自己的推测:“小楝,竹涧或许是你体内的魂剑?” 爻楝闻言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心口,“魂剑?” “这怎么可能?”辰朔也倍感惊讶,“从未有魂剑化成人形的说法,就像哪有人的手或者脚单独成精的?” “未发生不代表不存在。再者言,魂剑毕竟不属于人体内脏器或四肢。”莞月看向竹涧,“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解释了。” 是的,爻楝忽然意识到许多疑点都能因魂剑这个说法迎刃而解——为什么竹涧可以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随意进出岛屿,为什么白虎对竹涧攻击他的行为无动于衷,为什么岛上阵法不曾攻击竹涧 他们本为一体,气息一致,故而那些不通过外表来辨物的仙宠和法术自然难以区分。 “什么?”竹涧感觉自己和身旁师徒三人简直格格不入,明明每个字拆解开都是常用语,合起来却和天书一般听得人云里雾里,他抓住最常出现的那个词,回头拽起爻楝肩头衣物质问道:“什么是魂剑?” “我这该如何与你解释”爻楝求助性地看向辰朔师叔,后者犹豫半晌道:“你乃爻楝心尖血孕育而成。” “嗯——?”竹涧眯起眼睛。 “本应存在于爻楝体内,却不知为何化成了妖。” 说实话,辰朔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在解释什么,但竹涧倏地长长地哦了声,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我是爻楝生的剑妖?” 爻楝:“你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 竹涧:“那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爻楝断然否认:“不是!” 面对竹涧怀疑的视线和非人的脑回路,爻楝不得不将君子剑法七层和魂剑细细解释与他听,末了莞月在一旁补充道:“但这些都只是推测,想确认还得要些时日。” “这样吧,小楝,就让这位小友暂且在你那里住下,我等辰朔闭了关,得空去藏书阁翻一翻祖师留下的典籍,看看有没有相关的记录。”莞月说话时目光全落在辰朔身上,两人相视一笑之后才齐齐看向爻楝。 既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气,爻楝也无法推脱,他微颔首道:“遵命。” “先前为救下鲲之子嗣,辰朔法力损耗过大,我今日又开启过沙镜无法给他传功,为你回影戒增法之事只能耽搁些时日,等他出关之后再说罢。” “是,望师叔好生休息,师尊,弟子告退。” 身边的竹涧似乎想说什么,他再次深深望向沙镜中自己的本体,终究是没有讲出口。 待告别莞月师尊和辰朔师叔后,爻楝对着身后甩不掉的大麻烦道:“方才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竹涧倒宁愿爻楝看不出自己有话想说,现在搞得两人很心有灵犀一样,“你师父和她旁边那名男子是什么关系?” “那是君湖岛右长老辰朔仙尊,日后你在岛内行走,若是遇到不认识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皆可唤之仙长或者仙君。” “”竹涧露出嫌恶的表情,“谁要啊,就门外那群课都背不通顺的小毛孩子,还仙长还有你怎么说得像我会在这破岛久待一样,让你师父赶紧去藏书阁,她要有事我自己去看!” 爻楝快被他这听风就是雨,想一出是一出的秉性烦死了,“藏书阁只有掌门才能进入,你现在和我回岛哪儿也不准去。” “凭什么!” “凭你是我生的。”爻楝将话说出口时方觉后悔,一时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幸好身边并无其他人经过,他这才勉强留住了大师兄岌岌可危的颜面。 竹涧对这句话的接受性十分良好,要不是爻楝始终否认,可能他父亲都叫出口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为何你生了我,还对我做那种事?” “”爻楝掐诀唤出湖底的沉船,“我有一个猜想,你也听到了,魂剑存在的意义在于帮主人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主人??”竹涧再次刷新了对爻楝无耻程度的认知,“要脸吗你还,你说你是我主人?” 爻楝不理他,继续说下去:“你是魂剑化成的妖,当时的我已然失忆,是否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正通过与你交合的方式疗伤?” “你!!!”竹涧瞪大了眼睛,他双颊因哑口无言涨成红色——不是羞,而是气的,“你,你,你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否则我想不到与你交合的理由了。”爻楝一本正经地垂眸思索,船缓缓行进,清凉的湖风吹开他的斗篷,“我昨夜同你共处一室,并未产生任何情难自已的冲动,这证明我对你本身并无任何想法。” “昨夜我化的剑形入睡!你难道还能对一把剑发/情?!” “现在也无。”爻楝淡淡地瞥他一眼,只见竹涧被他这句话气得直在船头拿剑气劈栏杆。 过了会,竹涧阴森森地侧头道:“难道你是说如若我是你的魂剑,你拿我疗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然呢?”爻楝确实是这个意思。 “凭什么!”竹涧终于劈断了可怜的木栏,“凭什么我就要用那种形式帮你疗伤?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爻楝微微眯起眼睛,道:“难道我撑伞前还要询问伞愿不愿意替我挡雨?乘船之前还要征求船只的意见?” “我和它们不一样。”竹涧真是怒了,他压低嗓子逼近爻楝,恨意翻滚在喉咙之中。 “你”爻楝刚发出一个音节,脚底下的船身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他眼疾手快地一手扶住船桅,另一只手抓住竹涧的胳膊,防止他迎面栽木板上去。 竹涧好不容易抱着船桅站稳,第一句话就是:“哈哈哈,船发怒了,它说它不想载你了。” “噤声。”爻楝毫不留情地给了这条白眼狼一道禁言咒,他快步走向船边,俯下身,只见碧绿透彻的湖面下隐约有光滑弧线游过,爻楝意识到刚才的摇晃竟然是因为镇湖神兽鲲撞击了船身。 鲲来这里作什么?从主岛回自己岛屿的线路算是内湖,但神兽一般只在外湖游动,而且还浮到了这么浅的位置。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竹涧伸出手,遥遥指着湖面一处反光点,爻楝奇怪地觑他一眼,解开禁言咒后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细看那道光点,竟然看到了一只缩小版的鲲,正从水面上高高跃起,再快速甩动尾巴向他们的方向游来。 正是爻楝从也云生阁拍卖会上买下的那条冰蓝色小鱼。 去除寄生在体内的骨花后,它恢复得极快,短短一夜时间就已经可以自行游动,只不过神兽似是很不放心它,始终跟在左右。 小鲲从水面上探出了脑袋,凸出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船上二人,两人一鱼大眼瞪小眼,不一会,小鲲吐出了一串宝蓝色的泡泡,竹涧挑起一边眉稍,想了想将手指伸进冰凉的湖水里,小鲲立刻欢快地游过来用吻轻啄他的指甲。 在竹涧指缝中几番流连后,小鲲又转面望向爻楝。 它想感谢我。 “它想感谢你。” 心头和耳边同时响起话语,爻楝一愣,对上竹涧犹然不睦的视线安,他复又垂下眸,伸出左手,将五指没入水中,小鲲一如方才对待竹涧那般啄吻爻楝的手指。 作过感谢之后,它愉快地摇晃尾巴,跟着船底的庞然大物一起游远了。 有了小鲲这么一个插曲,之前一触即发的气氛奇迹般地缓和许多,爻楝本就不愿发生争执,竹涧一时间也找不到重拾旧题的契机,他像个哑火的炮仗一般靠在船桅上生闷气,忽地抬脚踹爻楝小腿,“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辰朔和你师父是什么关系!” 爻楝懒得再提醒他改去这大不敬的称呼法,只道:“师尊与师叔是道侣。” “道侣?” “是啊,修仙一路长途漫漫,孤独为影,寂寞常随,能得以一并肩之人,何其有幸。”爻楝说这话时声音放得很轻,似乎很有感悟,但脆弱伤感稍纵即逝,他倏地直视竹涧,面无表情道:“既然你极有可能是我的魂剑,那我便是你的主人,你日后必须服从我的一切命令和安排,有问题可以商量,但绝不可弑主,再犯我绝不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事起 “你,哼哼,还只是个猜想,你居然就已经以我主人的身份自居了。”竹涧怒极反笑,手掌边缘聚满青色凛冽的剑气,撕扯着周围原本平静的空气,他躬起身,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准备发难。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招,爻楝早已不将其放在眼里,“第一条规矩便是在我冥想修行时不许来打搅。入岛后,你自可在我的岛屿陆地范围内随意走动,但不可出岛,且若非我唤你,其余时间不许接近我。” “什么?!” “若有其他人靠近岛屿,我自会知晓,无需你来通报。” “能不能不要再自说自话了!” “此次观天地灵气,我大约会冥思五日之久,你正好趁这段时间熟悉一下岛屿。”说话间,无需人力滑动的船只已经自行靠岸,爻楝翩翩然跃至岸边,他回头,就看竹涧双臂撑着船檐,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爻!楝!别把我当作你的魂剑!就算真的是,也休想我认你这个主人!” 爻楝安静地看着他,收在袖中的手指忽然一握,木船立即随之沉入湖底,竹涧脚底唰得一空,他还未来得及将脏话骂出口,就啪唧一声就跟着坠入了湖水中,画面一如昨夜被爻楝残忍抛入池心的白剑。 趁着竹涧在水中扑腾的间隙,爻楝立刻启动位于岸边的阵法,眨眼间就将自己穿送到全岛灵气最为充沛的山谷平原,他坐上一贯入定用的石台,想到如今淋成落汤剑的竹涧可能在岸边气到发懵,不自禁唇角带着笑意进入冥想。 一次好的冥思,无论时间长短,结束后总能让人若有所悟,最理想的状态便是领会了什么大智慧,亦或者心境上有所改变,差一些好歹也能让人平心静气,洗净心灵上的污浊。 但这一次,通通没有。 概因头一天竹涧便找到了爻楝的所在地,然后想尽各种办法对他进行捣乱c折磨。 爻楝本想着竹涧至少也要耗费一天时间才能寻得这处山谷,没想到这把剑脑子有坑,但嗅觉灵敏,不出两个时辰就带着白虎翻山越岭来至爻楝身边。 幸而大师兄有先见之明,提前在自己周围布下了结界,竹涧碰不到人,就各种大吼大叫,或者用武力强行突破,皆无果之后他也不知道什么叫放弃,等到了第五日,爻楝方才睁眼,看到的就是不远处竹涧一边吃着卖相极惨的烤地瓜和汁流成河的浆果,一边拿果核往他的结界上砸。 出乎爻楝意料,这五日来,竹涧一次都没有试图逃跑,甚至连湖岸边都未曾靠近—— 一心弑主,从未停歇。 入定前,他运行灵气在周身上下流转,探过了心头,那里已有一把新的魂剑雏形生成,照爻楝最初想法,把竹涧重新打回魂剑状态塞回心尖怕是行不通了。 既然无法自“生”自灭,那就只能认命养着。 念及至此,爻楝叹口气,他起身走到竹涧面前,“化剑形。” “哈?”竹涧满脸桀骜不驯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听话。” “你找打是不是!!” 一盏茶的时间后,竹涧凄惨又憋屈地蜷缩在地上,疼得腰都挺不直,嘴上却还不服软,“你等着,别让我逮到机会” 爻楝手持碎空剑柄半蹲下,用食指和中指抬起竹涧下巴,“乖乖化剑形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我”竹涧小声嘀咕了一段话,爻楝未听清,便加重了捏他下巴的手劲问道:“说什么呢?” “啧我说不定还是你救命恩人呢,你就这般待我?”竹涧被捏得痛极,厚着脸皮怒吼道,爻楝闻言反而温和地笑开了,“你先前不是还说让我别把你当作我的魂剑,也休想叫你认主?” “我确实不会认主,但我大概率就是你的魂剑。”竹涧话里话外都充满了不甘心,他闭上眼心一横,坦诚道:“我可以感知到你的存在一直都可以,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感觉到你的身体在呼唤我。” “”爻楝觉得有点糟糕,他本来还想教竹涧剑术和法术,但现在就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万一教完了竹涧这只白眼狼喝完奶就骂娘,还想弑主,自己岂不是躲都没地方躲? 竹涧说完心底的小秘密,抬眼看爻楝脸上竟然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不知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不满还是庆幸,干脆以怒佯之道:“所以你到底要我剑形态做什么?” “送你一样礼物。”爻楝伸出手,将掌心朝上,等待竹涧跃上来,这姿势颇像主岛内一名捡了只狗在养的小师妹,只要手一抬,小狗便会摇着尾巴将长长的嘴巴搁上去。 竹涧被恶狠狠打了一顿,又塞了个蜜枣说送礼物,他终于软化态度不情不愿地变成白剑,落在爻楝的掌心,“什么礼物?” 爻楝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白中透着少许青色的玉璜,底下缀有细碎的短流苏,他将细绳从白剑的柄孔中穿过,小心系好,“剑穗。” “!”白剑剑刃发出震惊的颤动,爻楝送出剑穗之后把竹涧放回地上一叠杂乱的衣裳上,竹涧立刻变回□□的人形,玉璜就恰好系在他的颈项里,剑形作穗,人态为链。 竹涧有点点满意,但又不肯直接表现出来,于是他故作嫌弃地捻起玉璜观察少顷,“怎么不是纯白色的?什么玩意儿啊好杂的质地,好丑” 骂了大半天,他也没把项链摘下来,爻楝知晓这是收下了的意思,他替竹涧把绒裘盖在腿上,“这玉璜里有一个小型的储物空间,你可以将衣服放在其中,以后切莫于人前赤身裸体了。” “你管的倒是多” “你是我的魂剑,出去丢的是我的脸面。” “你——” “我再教你一个快速穿衣的口诀,我只念三遍,你需记下且在半个时辰内运用纯熟,否则我自当罚你。” “什么?”竹涧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爻楝牵着走了,可爻楝唇一动,他就顾不得生气,赶紧将口诀来回默念。 “记住了吗?” “再,再一遍。” “这次是第三遍,念完后我回房沐浴,你可跟上或者留在此地背诵,过半个时辰我会来寻你。” 竹涧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胡乱嗯了一通,跟在爻楝身后一边走一边背,口诀不长,但韵调略怪,竹涧这类新习者练得极为辛苦。 洗完澡之后,爻楝出门就见竹涧躺在藤椅上四肢朝上,正手脚并用地脱着衣服,“混蛋,你倒是顺带把脱衣诀教我啊,这什么五重衣,累死我了。” 真有趣。爻楝想着,他上前为竹涧解开腰间的系带,怪不得师弟师妹们总是会寻三两好友同住一屋,他原先还奇怪那不会吵闹吗,现如今却发现若屋檐下能得一有意思的伴侣,吵闹也是乐趣。 若是没有接下来的事情,或许竹涧会在这座岛上长久地居住下去,跟着爻楝修习剑术和法术,再在爻楝认为合适的时机下一起出岛,重走当初他游历的道路,寻找两人失忆的原因。 但就在竹涧第无数次念错诀,把裤子穿到手臂上时,爻楝忽地放下毛笔,从书桌后起身,道:“穿好衣服随我去岸边,主岛来人了。” “哈?找你什么事?”竹涧撩一把穿了半个时辰衣服穿到汗湿的长发,“好累,不想动。” 爻楝算一算今日,辰朔师叔应该已经闭关,也不是什么节日,“罢了,你且呆在屋内不许走动。”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竹涧肯定憋了一肚子的脏话不知道怎么骂他才好,爻楝将衣领理正,快速出门去岸边迎船。 来人是莞月掌门新收的两名弟子,暂且在她身边负责起居传话,“掌门有令,请爻楝仙君与竹涧大人速速前往重华殿。” 重华殿?还特意命他带上竹涧,爻楝皱眉,重华殿一直是举行盛典或者议要事的地方,一年难得用上一次 难道是竹涧的身份有异? 他虽满腹疑惑,面上却毫不犹豫地颔首领命,然后快速返还叫上竹涧跟着两名弟子踏上了行船。 竹涧反抗无果,被人强制从被子里挖出来,不假辞色地呆在爻楝身后,恨不得把船头两名打扰他休息的弟子踢湖里去,生气生得张扬,丝毫没有藏了谎可能被发现的心虚。 爻楝暗自决定,若不是什么碰触底线的问题,他就把竹涧保下,即便不知是何原因,也好歹二人有过肌肤之亲,大不了把人关静心苑里,花个三年五载慢慢磨他的性子。 迈过冗长的台阶,方至重华殿外,两名弟子便大声禀报,再恭敬地退让至一旁,几道传唤后,爻楝才被允许带着竹涧进门,只见殿内众人之间的气氛比想象中的还要肃杀几分。 站在左边一排的是左长老底下的头五名弟子。君湖岛只有掌门和两名长老有资格收徒,右长老辰朔身子欠佳,至今未曾收徒,君湖岛千名弟子大半归在莞月掌门名下,而因左长老严厉古板,只有小半弟子愿意拜他为师。 居于右边一排的则是除爻楝之外的,莞月门下的头五名弟子,四师妹居于最前,眉眼中显而易见的焦急紧张。 莞月掌门坐在最中央的椅座上,旁边坐着左长老,而辰朔的位置则是空置的,想来是因为他已经闭关的缘由。 奇怪的是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站着十六师弟和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c来自西北万界门的驭兽派弟子。 爻楝心中略觉怪异,他走至最前向师尊和长老行礼,而等他再抬头,最令他心尖一悸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师尊的沙镜竟然朝着他缓缓打开,纱帘掀起,镜中映着的俨然是他的脸。 黑发黑眸,青衫长剑,震惊的表情在面上一闪而过,爻楝很快压下加快跳动速度的心脏和满腹疑窦,沉声问:“师尊大人,您这是何意?” 这是要照他的本体?他又不是妖,有什么本体可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事变 莞月没有回答爻楝的问题,她重重地一拍椅柄,厉声喝道:“万界门弟子,这你要做何解释?!” 四师妹此时也顾不得礼数,掌门话音刚落她就喊道:“镜里大师兄分明是就是原本模样,万界门的,你污蔑君湖岛首席弟子为妖,该当何罪!” “先前我已拿右手作为担保,若冤枉了爻楝仙君,你们自当拿去便是。”万界门弟子转过身,毒蛇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爻楝,他肩头的鹰双眸如炬,似是要将他五脏六腑全都挖出来,“但事实上,沙镜并不能证明仙君的清白。” “什么鬼?”竹涧替爻楝发出了心头感慨,他双臂交叠在胸前,眉眼中满是不耐,“这是在唱什么戏?” “掌门座前,不得无礼。”十六弟子严肃喝止道,他额头大滴汗珠接连落下,只能不停地用袖口擦拭,因是他向莞月掌门引见的友人,若是这位万界门弟子信口雌黄,冤枉了爻楝,他定然也没有好果子吃。 竹涧活了这短短五年,除了爻楝谁敢这么凶他,就连右长老辰朔都是客客气气地请他吃糕点,他的臭脾气顿时就如野火燎原般熊熊燃起,撩起袖子不顾场合地就要和十六弟子干架。爻楝眼疾手快拉住他,刀子一般严厉c从未有过的眼神剜过去,竹涧禁不住呼吸一滞,倒险险地压下了怒火,准备秋后算账。 万界门徒笑了笑,大方道:“我向掌门解释过,我这蛇爱食妖丹,故对妖丹气息极为敏感,几日前,我在广场上遇见了爻楝仙君,蛇竟从冬眠中苏醒,且在我手腕间蠢蠢欲动,这不禁令我十分疑惑,为何爻楝仙君身上竟有妖丹的气息?” “当然,这有可能是爻楝仙君曾经通过吞食妖丹来提升修为” “住口!”左长老门下的三弟子向来护短,他见不得有人如此猜疑爻楝,“食人妖丹修炼之事何其残忍,如此邪门歪道之术从不是我君湖岛弟子所为。” “呵呵,仙君请听我把话说完,”万界门徒笑意愈深,“但我问及其他弟子时,竟然得知爻楝仙君五年前出门游历之时失忆了。”他对上爻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失·忆·了。” 爻楝很不喜对方这副语气,戏谑且高高在上,他冷声道:“是又如何?” “众位仙君可能并不了解,失忆与不明来由的妖丹结合在一起,会产生何种残忍的可能性,但我们常与妖打交道的驭兽一派却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夺舍!” 万界门徒骤然抬高了声音,在众人一片哗然中咄咄逼人地朝爻楝喊道:“妖怪抢夺修士身体后,会暂且失忆数载,这便是休养期,观其身体与先前无任何差别,这几年内,丹田内会缓缓长出妖丹,待妖丹成,便彻底恢复记忆,完成夺舍。” “爻楝仙君,不,爻楝妖君,你在妖界的仆从都已然追随而来,大功告成怕就是这几日了吧?”万界门徒阴险地眯着眼睛,声音宛若毒蛇吐信,“亦或者,你是否早已记起所有,从那时至今统共欺瞒了大家多久呢?” 爻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被对方几乎是在肌肤上肆意舔舐的视线恶心到全身紧绷,但爻楝的思绪依旧冷静,条条框框迅速在脑中整理一遍,随后拂袖转身,正面高台之上的莞月和左长老,道:“师尊,长老,竹涧是我的魂剑,为何化成人形我也不清楚,而此人至今全靠一张嘴搬弄是非,无任何真凭实据可言,我可对天发誓体内从未感知到他所谓的妖丹。 他污蔑我是夺舍之妖,但辰朔师叔给我的回影戒分明只能让人看见对方与我·的回忆,我既然可以使用,那是否可以证明我就是货真价实的爻楝?以上总总,还请两位明鉴。” 提起辰朔二字,莞月掌门神色微松,“是啊,小楝说得有理,他每次读忆之后都能准确地说出他人都不曾注意的细节,应当不存在作假的可能。” “但辰朔所制回影戒,所谓使用者本人的‘我’究竟是身体的我,还是灵魂?”左长老板着脸道,他为人向来严谨c公正,不留情面,莞月被他问得哑然,眼角瞥一眼辰朔空置的座位,叹道:“这就只能等辰朔闭关出来问他了。” “哈哈哈。”万界门徒大笑三声,似乎在可怜爻楝的垂死挣扎,“证据肯定是有的,仙君怕不是发誓发太早了吧,掌门殿下,我虽不知何为回影戒,但我手中有着一样定不输它的法宝,名曰震魂现形钟。”他说着掌心一抬,一方只成人手大小的鎏金钟出现在上方。 “寻常人类或修士听它不会觉得有任何异处,甚至颇觉悦耳,但对于妖怪来说却无异于九天悬钟当头一震!我这些年间拿它去试附身于人类身上的妖怪,无一不立刻现行,爻楝仙君,你可敢不运法一试?” 万界门徒话已当众逼迫至此,爻楝骑虎难下,肯定是要听一声钟鸣,他几乎不曾犹豫地点头,“尽管来。” 但心底,爻楝却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笃定,一切只因他确实处在失忆的状态,那三年的事情他一无所知,至于更之前的回忆,就如左长老所言,回影能读取的到底是身体留下的记忆,还是灵魂中的? 他真的是爻楝吗? 从五年前第一次睁眼起,所有人都告诉他,他就是君湖岛的大师兄,莞月掌门的首席弟子,爻楝。 他也觉得自己就是爻楝,所有人回忆中的他和现实中的自己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直到今日,面对着洋洋得意的万界门徒,爻楝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恐惧。 他真的是爻楝吗? 他到底是谁?他又到底忘掉了什么? 可是现实情况不允许爻楝流露出任何一点犹疑,掌门c长老,众位师弟师妹,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他,爻楝只能赌这个门徒是脑子有坑c喜欢没事找事的蠢货。 “那么掌门殿下,还请先行封住爻楝仙君的法力。” 话音未落,四师妹愤恨地瞪了一眼被她引进前来见掌门的十六师弟,高声道:“这简直欺人太甚!掌门,不可啊。” “是啊。”三师弟也附和道,“怎可因他一句不知真假的猜言,一个来路不明的器具,就封了师兄的法力,请掌门大人三思。” 为首两名弟子都已发话,剩余其他人自当纷纷上前请掌门三思。二师弟爻筝就立在三师弟的前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因为与爻楝的私仇在此时站到万界门一方落井下石。 “仙君们莫急,只是暂时封住而已,众目睽睽之下,我又对爻楝仙君能做什么?”万界门徒道,“我只是想确保爻楝仙君无法运功扛下这一声钟而已,如若他真是人类修士,相信我,钟声绝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莞月陷入两难之间,她眼角余光瞥向左长老,征询他的意见,后者闭目养神,未曾言语,她又将视线对上爻楝。 爻楝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师尊是一派掌门,考量的自然比其他人更多,他不愿看见师尊为难,遂朗声道:“师尊大人,无妨,封下便是,我心无愧。所谓妖丹之说定是胡编乱造,五年前我重伤昏迷被师尊救回君湖岛,师尊与两位长老彻夜不眠为我传功续命,那时无人感知到我丹田有异,这五年内我从未离开过君湖岛,又怎么可能凭空长出什么妖丹。” 他说话间不经意间注意到立于身边,好久不曾说话的竹涧,默默想到:但是却凭空添了一个儿子。 竹涧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旁边,甚至有些漠然上观,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听了爻楝的话,莞月不忍地叹息,她抬手一挥,爻楝双腕间立刻多处一把银色锁链,全身轻盈的力道骤消,所有的法力瞬间尽数被封在了锁链间。 “委屈你了。”莞月道,“万界门徒,我为君湖岛的安危,为我爱徒的清白已经尽力配合了你,如若发现你冤枉了爻楝,后果绝不是驱逐出岛这么简单。” “谢掌门。”万界门徒胜券在握,已经懒得给莞月赌咒发誓,他迫不及待地单手提起鎏金钟顶端,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之下微微一晃。 ——嘀铃嘀铃。 清脆的钟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内响起,轻得四师妹几乎都没听见,她心头微微一松,刚想道骂你这什么破烂法器,也敢拿我君湖岛来献丑,可方一转身却看见爻楝带来的白衣男子难受地捂住了耳朵,紧皱的眉心里满是痛苦之色。 真的有用?!四师妹一怔,她赶紧抬头去看大师兄的反应,然而比她目光所及更快传来的,是耳边男人近乎是嘶吼的咆哮。 爻楝只看见万界门徒指下微微一摇,刹那之间就如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他只感觉耳蜗中轰鸣声接连不断,又似有巨大的锥子不停地凿他的脑袋,眼前画面天旋地转,全身上下骤然间没有力气,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晕眩过后是脑门上突兀的痛,他好像听见了大殿上无数惊恐的喊声,爻楝抬头,只能昏昏沉沉地看见数张惊慌的面孔,还有万界门徒惊喜的表情,以及竹涧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 我怎么了?! 爻楝痛苦地摇摇头,想还自己一丝清明,他努力眨了眨酸胀的眼,眼睫毛已被汗水沾湿,粘结成数块,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捂住几乎要裂开的脑袋,低吼声一顿,爻楝忽然摸到了两块硬硬的东西,就长在他的发际线后面一些。 爻楝难以置信地将整个手掌贴上去大肆摸了摸,竟然感触到仿若是鹿角的形状。 他倏忽间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已然是无法接受现实,濒临崩溃的样子。 大殿上寂静无声,敌对与防备正无声地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爻楝缓缓地抬起头,沙镜里的俊雅青年已经完全换了个模样,银色发丝从肩头吹落在地,一双金灿灿的竖瞳里盛满了慌乱,瞳孔边缘绕了一圈放射状的黑色细线,随着水气波光流转,而青年的头顶,俨然是两只莹白色的龙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卖惨 摧毁一个人最快的方法有哪些?其中必然有:打碎一切他所坚持的,一切他所坚信不疑的。 整整五年,爻楝从未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过怀疑,然而就在一个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于众目睽睽之中,他被告知是一只妖,还是极有可能害死了原主,将其取而代之的妖怪。 “蛟龙妖。”整个大殿,其余人皆面容肃穆,手握剑柄表现得格外警惕,也只有万界门徒一人开怀大笑,甚至抚掌道:“好一只蛟龙妖。” 四师妹惊诧地捂住了嘴巴,她疯狂地质疑着自己双眼,如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怕是会大叫你这歹人到底是什么惑术妖法? 但现在的情况已不允许她如此全无保留地偏向爻楝,她必须强迫自己往最不情愿的方向去怀疑,去思考现在的爻楝确实是夺舍妖怪的可能性。 关键是如若面前的龙妖是假货,那她真正的大师兄在哪里?那个为年幼的她偷藏桂花糕,在及笄之日替她挽起第一缕髻发的爻楝大师兄又去了哪里? 腹部的灼烧感愈演愈烈,爻楝不由得捂住肚子,竭尽全力才能保持跪姿,而不是直接脱力倒在地上。 被震魂现形钟唤醒的妖丹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妖力,滚滚妖力又被锁链压制,便在爻楝体内凶狠地冲刷翻腾。 爻楝只感觉身体内每寸骨头c每寸筋脉都一刻不停地在被拧碎又复原,他忍不住将指甲狠狠抓进地砖,掌下立刻划出了五道骇人的爪痕。 尖锐的指甲锋利无比,两只犬齿也不受控制地撑开了口腔,爻楝再次忍不住从胸腔中发出痛到极处的嘶嚎。 他一向处事不惊的莞月师尊也有了片刻的怔愣,眼看左长老伸手欲拔剑,莞月立刻伸手止住他的动作,她站起身,胸膛不停地起起伏伏,莞月深吸一口气,快步迈下了台阶。 就在离爻楝一步之遥,数位师弟妹连忙挡住掌门还要向前的动作,“掌门” “无妨。”莞月紧紧看着匍匐在地的爻楝,见他终于不再颤抖也无声息,悄声问道:“小楝?” 爻楝深深垂着头,双腕间的锁链重若千钧,压得他动弹不得,听闻莞月温和的一声呼唤,他忽地眼眶一红,咬牙几次试图张口,好不容易压下溢满整个喉咙的血腥味,道:“师尊。”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灌了风,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再次屏住了呼吸。爻楝难耐地阖上眼睛,脑子里混乱无比。 陷害c栽赃?还是确有其事?我到底是谁,是人是妖?若是人我为何会有妖丹,为何会化龙形?若是妖,我真的夺舍了君湖岛弟子吗?我又为何要夺舍? 种种念头扎在他的脑海中,搅得他不得安宁,但其中有一个念头高高悬在了最前,爻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不管他是谁,如果不让大殿上的所有人相信他是爻楝,他有苦衷,那他绝对活不过今日。 “师尊”爻楝强撑着破了洞般的嗓子再次开口,“师尊,我好疼” “小楝。”莞月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两名弟子,她大步向前扶起爻楝的上身,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小楝,小楝”莞月挑开粘连在爻楝脸颊上的银发,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隐隐发抖,声音也在颤动,根本没有身为一派掌门应有的沉稳。 她收爻楝为徒时父亲尚还在世,一派重责未落在她的肩头,平时就是练练剑,逗逗辰朔,虽一身本领剑艺卓绝,为人处世却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教会爻楝的第一样本事竟是如何将枯叶燃了烤地瓜。 爻楝是她的第一个徒弟,十岁起就跟在身边,她手把手教大,也是唯一一名莞月当上掌门前就收下的弟子。 她无法接受有人将他取而代之,无法接受爻楝的壳子里可能存在着另一个陌生的灵魂,无法接受真正的爻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沉寂,而凶手叫了她五年的师尊。 当听闻爻楝可能遭人夺舍,体内有妖丹气息时,莞月差点脱口而出道放肆!她隐含着怒气令万界门徒慎言,但对方实在太过笃定,还以右臂为证时,莞月近乎气到浑身颤栗。 驭兽一族契约全在右臂,失去右臂等于堕回凡世,还会遭受先前奴役过的猛兽寻仇,当真是生不如死,万界门徒敢立此重誓,必然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莞月知道他想要什么,如此卖力如此诚恳,嘴上说着为君湖岛上下不受妖怪蒙骗,为君湖岛的安危着想云云,内心定是在打那只也许附身在爻楝身上的妖怪的主意。 但她的徒弟如若真的被妖夺舍,仅仅是让其被人类驭使驱役又怎么够如若是真的,如若是真的,她要此妖挫骨扬灰c不得好死! “到底什么情况,小楝,到底为什么?告诉为师,到底发生了什么?”莞月捧起爻楝的脸,她注视着爻楝浅金色的睫毛,一扬一落间属于兽族的瞳孔,感觉心脏都快要痛到麻痹。 爻楝是她在外游历时与辰朔一同从人类村落捡回,因有修仙之体但父母双亡才带回了君湖岛。他们仔细地查过族谱,也算过身世,爻楝必然是人类,和蛟龙一族绝无任何关系。 爻楝死死攥住莞月的衣袖,“对不起师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莞月搂住爻楝的手指用力握紧直至泛白,无数的问题就这么噎在喉中再难问出口。左长老缓步行至二人身边站定,听到脚步声,爻楝艰难地抬起眼皮,轻声道:“师叔” 冗长的叹息在头顶响起,“掌门,送去蝉乐馆,从长计议吧”左长老到底也被唤了这么多年的师叔,辰朔不在身边,出事的又是爻楝,他知道莞月是真的快撑不住了,如今只能是他做出决定,也担下这个责任。 万界门徒眼皮一跳,他是真的低估了爻楝在莞月心目中的重要性,以及在整个君湖岛的地位,要知道外面多得是门派里大徒弟心思不轨,想谋权篡位,掌门成天愁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就想早点找个由头把徒弟给废了。 到了君湖岛这里反而好,掌门是个感情用事优柔寡断的女子,首徒直接在众人面前化了形,是一只铁板钉钉的龙妖,这时候了竟然所有上位之人都想着先把他保下来。 十六说什么二师兄和大师兄不睦,两人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见爻楝化妖二师兄定会抓住机会助他们一臂之力,结果呢,那个爻筝从头到尾屁都没放一个。 从长计议,有什么好计的?怪不得是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这么点魄力都没有万界门徒心一横,开口道:“掌门——” “多谢万界门弟子高义!”莞月恶狠狠地抬起了头,“如今君湖岛内不便再迎客,爻筝,送行!” “掌门?”万界门徒自认对君湖岛还算是有恩,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莞月竟打算将他扫地出门,“掌门殿下” 话语间,左长老已经亲自弯腰将爻楝从地上抱起,纤长的银发拖在地面,被四师妹小心翼翼地盘好塞进爻楝怀里,三师弟则在他们身后为爻楝收好裘袄,哪有一丝一毫押送犯人的氛围。 其余弟子中有二三人皱着眉,似有异议,但也碍于掌门与长老的态度,选择暂待观察。 万界门徒立刻意识到他不可再在爻楝这里纠缠不休,但又不甘心这么空手离开,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站立在角落,神情c表现都与他人格格不入的男子。 “掌门,”万界门徒快速道,“既然你们认为爻楝仙君身份尚难确认,那这名剑妖刚才也捂过耳朵,总不会出错,我是否可以将他带走好生驯养,谨防他为害世间?” 马上就要被驱逐出岛了,他也懒得搞些什么弯弯绕,直接堂而皇之地提出要求将竹涧带走。 始终保持着零存在感的竹涧猝不及防被点了名,他警惕地攥起一手剑气,眼角却悄然瞥向了左长老怀中的爻楝。 爻楝早已是自身难保,又有何气力帮竹涧说话。不管他本人是真是假,竹涧按理说定然是真的魂剑,莞月师尊没有道理会任凭竹涧被万界门徒带走。 只是万界门徒废了这么大功夫,什么也没得到,他怕对方会狗急跳墙,再使出什么损人的招数。 “不可。”果不其然,莞月掌门拒绝了万界门徒的要求,“竹涧身份未明,究竟是寻常剑妖还是弟子体内魂剑仍需查明,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本尊定会亲自前往西北,登门答谢。” 她说罢便再也不去看万界门徒,朝剩余弟子一挥袖道,“将竹涧请去冼珏池。” 蝉乐馆和冼珏池分别位于主岛的一南一北,莞月到底是不放心爻楝和竹涧的身份,这两处二人只要踏进去了,除非铁打的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否则短期内别想再出来。 但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想中好很多了,爻楝微不可查地松口气,起码他留了条命在,也没被关进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可要封了他的妖力?”一名弟子问道,莞月点点头,眨眼间束缚就向竹涧手上打去,她连爻楝腕上的锁链都未曾解除,又怎么可能放松对另一来路不明的剑妖的警惕。 但变故就在此时骤生,不声不响的竹涧竟突然后退半步,再伸手划出一道剑气,将莞月的锁链于他腕间扣牢之前凭空斩断。 “尔敢!”竹涧些微抬起下巴,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我非君湖岛门下弟子,你有何资格封我法力且软禁于我?” 爻楝一身病体,被竹涧的豪言壮语惊得差点从左长老怀里掉下去,他不止惊竹涧的不识时务,还惊被自己定身术c禁言术玩弄于鼓掌之中,剑气如同微风拂过的竹涧竟然能轻轻松松劈碎莞月掌门的封锁咒。 暗潮涌动的大殿内再次掀起波澜,莞月掌门胸中本就憋着一股戾气无处可泻,如今见竹涧竟敢违抗她的命令,怒道:“放肆!押下去,关进水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轻薄 掌门一声令下,离之最近的两名弟子立即拔出佩剑,凌厉剑式势如破竹般朝竹涧攻来。 一旁爻楝龙角都明晃晃顶在头上了,仍能享受长老亲抱的待遇,那是因为人家是岛上的大师兄,而竹涧——一把来历不明的破剑,竟敢对掌门出言不逊,打残都是下手轻的。 爻楝已经做好看竹涧血溅三尺的心理准备了,却见这人双手翻转各打出一道剑气,再灵活地微微后仰侧身,竟然就这么躲过了弟子们的第一招夹击,随后还借力打力跃出一丈来远。 虽然竹涧仅仅只是闪过了一招,但对于君湖岛排位前十的两名弟子来说,认真的剑招使下去竟然连这样三脚猫破剑衣袂都没有碰到,简直是奇耻大辱。 竹涧得意地笑了笑,五指一旋还在向弟子挑衅,这时,他的余光忽然瞥见莞月细眉一凝,暗暗伸出手握住她腰间的佩剑,明显是准备亲自动手。竹涧知晓这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匹敌的对手,但他面上却毫无惧色,甚至还有功夫对爻楝挑起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讥讽道:“你自己玩去吧,小爷我可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竹涧的整个身体忽然消失不见,快到所有人都是一骇。正在周围弟子四顾寻找之际,爻楝眼尖瞥见一抹小剑形状的白色气团在半空中转了转,紧接着快速往大殿门口飞去。 竹涧所谓什么只能化普通剑器形态,以及不知自己本体是何都是骗他的。爻楝瞳孔微缩,暗恼自己的轻信。剑气的威力程度也是有所隐瞒,除此之外,想必还有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莞月自然也没有放过这一撮只有掌心大的白气,她一指禁锢咒打过去,却发现白气丝毫不受阻碍地继续前行。 “抓住它!”她愤怒地将半出鞘的火麟剑收回,那两名被拂了面子的弟子当即领命,转身飞快地追着剑气而去。 白气的踪迹彻底消失后,莞月又将视线落回爻楝身上,而后者早已在左长老怀里晕死过去,面容煞白一丝血色也无,只有唇角含着半点因疼痛呛出来的血迹。 她无奈地一挥袖,狠心道:“下去吧。” 事实上,早在竹涧身体消失的瞬间,爻楝就“晕”了过去,否则竹涧一走,他必然是众矢之的,指不定半句话没答好被抓住什么把柄,那就只能替竹涧去他该去的水牢了。 不过待被人送至了蝉鸣馆,爻楝接触床铺的瞬间便真的彻底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去了多少时日,等到再次醒来,爻楝一时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身又在何方,屋内静到出奇,他难得起了侥幸的心理,缓缓摸上自己的额头。 冰冷的触感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在大殿上,在师尊跟前,在师弟妹的眼前长出了龙角,双瞳色变,骤生华发。 腹部的灼烧感已然轻了不少,但关节骨骼仍旧是酸痛不已。爻楝慢慢地坐起上身,他没有着急下床,而是靠着床角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潇潇冬景。 蝉乐馆夏日里喧闹无比,无数鸟虫天不亮就吵杂个不停,入了夜也不肯停歇,遍数整座君湖岛也只有辰朔师叔那般好脾气才能取出一个“乐”字。到了冬日,此处倒也安静许多,除了偶尔经过窗檐的麻雀,再无风声以外的响动。 清醒过后的数日以来,无一人造访这相当于变相禁宫的蝉乐馆,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里还关着门派大师兄一般。爻楝知道这定是莞月师尊下了命,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此地,否则无论老三和老四是何种态度,就二师弟爻筝那人,如若不是明令禁止,他必然是要大张旗鼓地登门拜访,再恶狠狠地嘲笑爻楝一番的。 爻楝本想趁着机会好好梳理一遍事情脉络,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下一步又应该怎么办,但没想到的是,他头顶多出来的两枝小东西却痒得他每日都不得安宁。 白天他还能靠转移注意力勉力支撑,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龙角与肌肤连接处简直奇痒无比,烦到爻楝恨不得折断了事。 就在又一个白日,爻楝微低头比对铜镜,想着这对龙角到底如何割断比较方便的时候,他的心脏倏然莫名一悸。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预感,毫无征兆,也毫无指向性,来得突兀,却绝不容人忽略。 爻楝疑惑回头望了望床铺,再四顾空旷的墙壁,良久,他才假装十分笃定地轻声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铜镜台边就坐上了一个人,竹涧俯下身,对着爻楝头顶的龙角笑道:“爻楝仙君,好美的一对鹿茸啊。” 果然是他,爻楝抬起头,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双黑眸。纤长的睫羽微垂,掩着这双剔透玄眸,而眸中则簇着满头银发的他。 爻楝定定地看了竹涧数秒,忽然间又低下头去不理睬他,竹涧怎会允许爻楝对自己视而不见,他伸手一抓,掐着爻楝的下颌迫使他直面自己,“你这金色眼睛倒是不错,我很是钟意。” “送你可好?”爻楝只感觉脸上的双指紧似铁箍,掐得他动弹不得,竹涧见他还有兴致和自己反腔,没有被一朝为囚的反差打击得失魂落魄,于是更加愉悦地笑出了声,“那自是好极。” “放开我。”眼见竹涧越捏越紧,爻楝伸手抓住竹涧手腕,锋利的指甲立刻再上面留下了两道红痕,竹涧转而将目光落在尖长的指甲上,眼底兴味愈发浓厚。 终于得到自由后,爻楝忍不住用指腹按揉疼痛的脸颊,铜镜中,竹涧掐捏过的地方浮现出清晰的红印,爻楝心中有气,现在却暂且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口吻不善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竹涧朝窗户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转身抬手挥出一道剑气,爻楝如今法力全无,面对竹涧的瞬间发难根本无从躲避,他只能任由剑气划过喉咙,割出一条细小的血痕。 轰的一声,剑气打在墙壁上,留下一处深坑。 “外界全是追杀我的烦人喽啰,我冒死回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么?”竹涧对目前的状况满意极了,他为刀俎,爻楝为鱼肉,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爻楝,且不比碾死蚂蚁麻烦多少。 但竹涧并不想这么简单地了断这截恩怨,先前爻楝那般折腾得他死去活来,又是定身又是禁言,现在情况调转,他想听爻楝讨好求软,他想看爻楝瑟瑟发抖,他想要爻楝卑躬屈膝。 一想到爻楝不甘不愿又不得不服从的画面,竹涧就觉得爽到极点,念及至此,他兴奋地回身掐住爻楝的脖子,“求我!” “你要杀我?”爻楝被扼住了咽喉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只是声音略微变调,“你以为外面有几人守着?只要我声音稍微大些他们” “那你可以看看究竟是我的动作快,还是他们救你的速度快!”竹涧是教科书般的吃软不吃硬,你但凡威胁他,他就敢和你拼个鱼死网破,爻楝艰难地深吸一口气,灵络地转变方式道:“你不能杀我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初到底是谁辱了你吗?” “嗯?”竹涧对着明晃晃,连装饰树叶都懒得铺的陷阱,一脚踩了进去。 “松手”因为窒息,爻楝将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竹涧小臂中,后者轻哼了声,撤力之后随意一拂,血洞瞬间消失不见。 难耐的咳嗽后,爻楝撑着桌子快速解释道:“你也听到了,我有可能是君湖岛弟子,也有可能是夺舍的龙妖,你能知道对你做出那事的究竟是谁吗?” “是谁重要吗?反正是你这副躯壳做出的事。”竹涧将爻楝先前坐的椅子抢过来,交叠起双腿再双手一抄,活似等丫鬟洗脚的大老爷。 小丫鬟眉心一皱,还想说什么挽救自己的性命,正在这时,头顶却突然钻出一阵奇痒,爻楝嘶一声歪靠在桌台边,痛苦地撑住了额头,他不敢去使劲挠头皮,因为刚长出龙角附近的皮肤十分敏感脆弱,仅仅是触碰都会令他战栗不止。 竹涧懒洋洋地抬起眼眸,问:“怎么了?” “没什么。” “怎·么·了·!”竹涧加重语气,小人得志的嚣张气焰根本无法打压,爻楝幽幽叹息,只能如实道:“角不舒服” “哦,鹿茸啊。”竹涧对爻楝的龙角是真心感兴趣,刚出现时第一句话便与其有关,听到爻楝说角不舒服,他竟然主动靠近了来伸手摸摸角顶,“嫌重?” “这倒不是很痒。”爻楝并不反感竹涧的触碰,他也不知道对于龙族来说角意味着什么,到底能不能随便给他人摸,反正这里只有他和竹涧俩人,对方还一直心心念念着要他的命,用角换一时苟活怎么算都不亏。 “痒?哪儿痒?”说着,竹涧粗鲁地拨开爻楝头顶长发,疼得爻楝一脚踩在他靴面上,“你可否温柔些!” “你——”竹涧瞪大了眼睛,将要发怒却见爻楝微躬身,把莹白的龙角送在他脸颊边,“与皮肤连接的地方痒。” “” 爻楝等了一会,没听见竹涧的声音,也没见他有动作,爻楝想这么久应该他看清了,后让寸许要抬首起身,竹涧却在这时举起了右手,柔韧的指腹轻缓地点在头皮上,带去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打是亲 “肿的。”竹涧道,“又红又肿,比其他地方温度要烫些。” “是吗”爻楝低着头,双手扬起,虚虚地盖在竹涧手背上方,“你的手指好凉。” 竹涧好笑地瞥他一眼,“我是剑,你见过热的剑吗?” “当然,我师尊的火麟剑。” “切,别在我面前提你师尊,这个疯女人实在是可恶。”竹涧愤懑地加重了力度,按得爻楝不住向后躲避,推搡间,他忽然嗓音莫名地低沉少许,似是叹息道:“从你低头起我就觉得了这出画面好生熟悉,似是曾经发生过。” 闻言,爻楝猛地抬首对上竹涧眯起的漆黑双目,语气是不自知的激动,“你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未曾。”竹涧回答得毫不犹豫,他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按压在一起,轻轻来回搓揉数次,好似是在回味刚才的触感,果不其然,竹涧下一秒就上身前倾逼近爻楝,舌尖舔过唇角坏笑道:“你再过来让我摸摸角,说不定忽然间我就想起来了呢?” “”爻楝皱起眉,又听竹涧大言不惭道:“爷欢喜你这双角,你主动些凑过来,让爷摸高兴了,爷暂时就不杀你说不定还会带你逃出去。” 爻楝也不知道这剑从哪里学的自称,痞里痞气,像在调戏未出阁的小姑娘,他再低头看竹涧衣服,果不其然只剩了里衣和一件外袍,领子松松垮垮的搭着,露出一大片锁骨,诚恳来说,倒真有点风流不羁的韵味。 不过爻楝吃不下一把剑的色相,他用食指撇开竹涧伸来的手道:“如若先前你就曾经摸过我的角,这代表失忆之前我便有了龙形,而我会让你摸角,或许先前我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不错?” “”竹涧低哼了声,“谁知道碰的是不是你的角,或许是其他蛟龙呢。” “那也能表明你很早便离开我的身体,成为一只单独的剑灵,并且游历的路上还遇到了另一只龙。天底下的龙妖屈指可数,找到他,大概率可以给我们解开许多疑惑。” 爻楝一本正经地敛眸分析着,正对他的竹涧却早不知将思绪放飞到了那里,说话间,爻楝忽然被人掰开下巴,一只白皙过头的手指直接戳进他的口腔,在两颗尖锐的利齿上不停地摸来摸去。 “”爻楝拼了老大力气才将胸口的邪火压下去,他忽然好恨双腕上禁锢法力的锁链,恨到他直接对着竹涧作乱的食指咬了下去。 竹涧也不恼,他扬着唇收回流血的手,“这尖尖的牙也好玩,想拔了串成链,挂在手上。” 眼见这人肖想完龙角又开始肖想龙牙,爻楝面色不虞道:“你既然目前不想动我,那且帮我去医馆拿点消肿止痒的膏药来,这龙角痒得我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 “哈?”因为爻楝命令的口吻实在太过理所当然,竹涧一时间竟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他在房间绕了半圈,这才怒道:“你怎么敢差使我为你做事?” 爻楝谨慎地取下撑开窗户的木杆,合上了这道唯一透风漏气的缝隙,然后才回身说道:“你本领不是很大么?敢在掌门面前撒野还有,你既然可着衣化形,那剑穗我也算是白送了,你若不愿为我取药来,便把玉璜还我。” “谁稀罕你那破穗子啊?”竹涧一声嗤笑,“说吧,医馆在哪,你那止痒的膏长什么样子,装什么瓶子里,我与你讲,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到了我嘴里的东西就决计没有再吐出去的可能,你若是再同我要什么玉穗,看我不打死你。” “”爻楝真是败给他了,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算了算了,外面都是抓捕你的弟子,医馆内也布着不少机关阵法,万一你折里面了,那真是得不偿失。” “就你们君湖岛这群泥腿子?”竹涧不屑地撇撇嘴,“除了你,还有掌门和她身边那个男人打不过之外,其余都不是我的对手,包括掌门的道侣。” “辰朔师叔的造诣不在剑法上,他主攻的是锻冶之术。” “而且我打不过还能跑,先前重华殿内亲测,掌门都拿我的本体无可奈何。”竹涧吹嘘起自己来当真是滔滔不绝,蹬鼻子上脸啥都敢往外喷,“最关键的是掌门如今不在岛内,她昨日带着数名弟子出岛了——她出去做什么?你知晓她何时回来吗?” “出岛?”爻楝掐指算了算时日,“昨日是立冬,师尊大致是去岛边的村落,送与那些今夏遭涝灾的村民过冬衣物和食粮了吧。” “你们君湖岛这都管?” “有些年是因神兽鲲过于贪玩,无心弄出来的,师祖怕招来天道责难,便派辰朔师叔亲自前往赈灾安民,久而久之便成了历年的习惯,后来师叔身体欠安时常闭关休养,师尊便替他行此一善。” “谁要知道你们门派史啊?”竹涧分明听得津津有味,等爻楝全讲完了却又开始挑刺找茬,“直接说你师尊到底过几日才会回岛行不行?” 爻楝比出五根手指,“往年都是五日,今年应也不会有变。” “善。”竹涧屈起食指关节在铜镜台上敲了敲,“我这就去给你取药来,然后待戌时我就杀了门外值守的弟子,带你出岛,我们先去你关押我的雪山洞穴,再一起寻觅五年前发生之事的线索。” 他说着又忍不住抓住了爻楝头顶的龙角,不住地摩挲着,还恶趣味地隔着皮肤上面毫米处,用指甲搔了搔角根,“这对角我实在是说不出来了的熟悉,我我一定要知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爻楝对恢复记忆执着是在于想知道究竟谁把他打得那么惨,而竹涧忽然对记忆如此关心竟然是因为他的一双龙角?? 他曾阅过不少人类的杂书奇谈,里面就曾讲过有些人会有些奇怪的癖好,譬如迷恋头发,迷恋手足云云,可竹涧这恋角癖真是令他闻所未闻。 竹涧似乎觉得自己做出带爻楝出岛的决定简直付出良多,不计前嫌c以德报怨,救爻楝于水火之中,不提点要求简直对不起自己,于是道:“等你情况好点了,我想要你这双龙角。” “割了安自己头上?”爻楝被摸得全身难受,头皮又痒又痛,“既然决定要去医馆那便快些去,早些回来,君湖岛内地形复杂c人员众多,我们需得做好谋划,最好准备充分后明晚再离开。” 两年前爻楝身上的伤便已痊愈,那时他就已经萌生出岛重走故地的念头,只是莞月掌门一直不同意,她每每想到爻楝只剩一息的模样都在后怕。 当时她只是碰巧受其他门派邀约出游经过了那处,救下爻楝实乃巧合中的巧合,不幸中的万幸。她总是想着倘若当时一念之差,她岂不就永远失去了她的大徒弟。 因为师尊的劝阻,出行时间只能一搁再搁,耽搁到他现如今显出妖形,被禁锢法力软囚在蝉乐馆里,出馆之日遥遥无期,更关键的是爻楝还不知道如若继续等下去,等来的究竟是沉冤得雪,还是一纸斩妖诀。 这些天爻楝已经做好了自己真是龙妖的心理准备。若他先前是大奸大邪之妖,杀人如麻c为非作歹,死到临头还要夺人正派弟子的身体延续罪孽的生命,现在的他愿意为偿还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生命。 ——但前提是爻楝必须知道失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决不愿不明不白一无所知地死去。 竹涧说干就干,他一如来时的悄无声息,忽然之间就从爻楝眼前消失,化形的剑气颜色愈加透明,不仔细去盯着瞧根本无从发现。 “我走了,要是找不到你所说的青釉莲花小瓷瓶怎么办?”竹涧的声音从一片空气中传来,他刚想说那你就只能先忍忍,出岛了再找大夫抓药,就听爻楝随意地道:“那你就把医馆里所有的瓷瓶都拿来,玉璜里装的下。” “”竹涧沉默许久,小声念叨一句:“难道我们之前真的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说完又一边自言自语着错觉错觉都是错觉,一边快速穿墙出了屋。 爻楝不知自己的话哪里刺激到了这把精神失常的小破剑,他思忖着私自逃出岛并不是上策,能否逃出去是一说,即便成功了也定会被君湖岛追捕。 他心想莞月掌门回来之后定会来蝉乐馆看他,到时候他完全可以与师尊好生商量,派人监视也好,给他带些什么管控的法器也好,只要能首肯容许他出岛寻找失忆的原因便可,师尊并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只要谈便有可能说通。 只是这个选择还要先征得竹涧同意,爻楝觉得这可能比让师尊接受更为困难。 龙角又开始酥痒起来,爻楝不得不停下思考硬捱过这阵痛苦,正在这时,窗户缝隙里忽然钻进来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刹那间变化成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竹涧身着周整的五重衣出现在屋内,他见到爻楝当即伸出手道:“爻楝大人,我来救您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奔跑吧大师兄 爻楝藏在袖中的尾指微不可查地一蜷,复又缓缓放松,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惊讶与怀疑都被他很好地掩了下去。屋内光线充足,将来人脸上每一丝表情都照得分毫必现。 去而复返的竹涧双目炯炯有神,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猛盯着爻楝,炙热的光芒燃烧在黑色的瞳孔中,似要将视线所及处吞噬殆尽。 受这道情感过于强烈的目光影响,爻楝腹内安分了几日的妖丹又开始骚动起来,闷痛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这使他不得不捂着小腹倚靠在床柱上。 沉默无声地拥挤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不一会,反倒是爻楝先开了口。 “怎么现在才来?”他居然配合着演起了戏,语气斥责,神色间则满是上位者的高傲,竹涧立即诚惶诚恐地单膝跪地,双手作拳铿锵有力地答道:“请大人赎罪。” 也不知道万界门人是如何想的,竟然认为竹涧和他之间的相处方式是这种纯粹的主仆,或者说人才是正常的脑回路,这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式。倘若竹涧真是这种忠心耿耿的侍从,爻楝怕不是得活活高兴死。 “罢了,你还知回来倒也心诚,不过屋外看守重重,你要如何救我?”万界门人肯定不是真心想救他出去,所以大抵说不出什么可行的逃脱方案,爻楝就是想从这方面拖延时间。 没想到竹涧竟然抬头流露出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容,“大人自可放心,门外众弟子已多数被我料理干净,大人随我来便是。” “什么?!”爻楝猛地站起来,“你都杀了?他们” “大人,此时怎可有妇人之仁,你不杀他,他们就会反捅你一剑。”竹涧不等爻楝命令径自站起身,甚至还按耐不住迈步走上前,不经意地逼近床边。 爻楝侧头抓过搁于枕下的碎空剑,假装未留意到竹涧的不怀好意道:“可有见到你脸的人未死逃离?”师尊虽然封了他的内力,还将人软禁在蝉乐馆,却没有真正将他当作囚犯看待,没有收去他的任何东西,回影戒c储物袋c碎空剑等等都留在了爻楝身边。 毕竟爻楝使不出法力,这些东西就算给他也都是一堆废铜烂铁。 “属下办事不力,有一二人逃走,所以大人还是尽快离开此地——” 锃得一记金属碰撞声就在竹涧的话尾响起,爻楝双手举着刀刃漆黑的碎空,挡住了竹涧刺杀他的匕首。 一头银发被剑鸣震得四散飘扬,爻楝嘴角渗出一股鲜血,唇角却是挑起的,他笑道:“竹涧,你怎么这般耐不住气?” ‘竹涧’哈哈大笑,面目在狂笑之中变得扭曲狰狞,也愈发丑陋不堪,“爻楝,我只要你妖丹,乖乖给我,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一条小命。”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了。”爻楝眯着眼睛抹去嘴角的鲜血,话音刚落,竹涧就欺身上前,以爻楝根本无从闪避的速度一刀刺穿了他的肩膀,再一掌打中爻楝胸口,直接把人打飞出去。 爻楝后腰撞上书桌,伤上加伤,他在栽倒之前用手臂攀住桌面,另一只手将碎空撑在地上,强忍着剧痛没有趴到地上,经此一击,他口腔中又是满满的血,爻楝忍了忍,咬牙咽了回去。 竹涧肆无忌惮地走到爻楝身前,拽起他的衣领,恶心兮兮地放柔嗓子道:“放心,我会很快,不会让你痛苦的。”说着,他右手成爪状,先前盘旋在他手臂上的小蛇也探出头来吐出信子,目光落在爻楝的小腹。 “呵”爻楝手指微动,骤然发难,挥起一拳打向竹涧的脸,后者法力在身,反应再慢都能轻轻松松地抬手把这一拳挡下来,正当竹涧不屑地开口,想说些什么不要再负隅顽抗之类的话,就见爻楝食指和拇指中间夹着一颗小圆球,他心中警铃大作,但随着呲的一声,爻楝捏爆圆球,从其中喷出大股刺激性的液体。 竹涧捂住眼睛惨叫一声,爻楝趁机挣脱他的束缚,爬上桌台翻窗跳出了屋子。 不知多少年之前,他带着三师弟和四师妹一起偷藏左长老的裤子,还栽赃给了二师弟,后来阴谋诡计被发现,集体被罚在这蝉乐馆抄三天的书。 其他师弟妹知道后,在二师弟的带领下幸灾乐祸地组团前来嘲笑这三人,然后爻楝就做了许多类似的‘毒液团子’,来人就呲来人就呲。 最后被误呲到眼睛的莞月师尊罚抄了十天的门规。 跃出屋内之后,爻楝头也不回地拔足狂奔,百年来,他已很少有这样纯靠脚力奔跑的机会,更没有被人单方面追杀的情况发生,今日一次性体会个够本,真是人生难得的经历。 还未等跑出蝉乐馆周边的树林,爻楝就已经听到身后传来蛇鳞飞速滑过落叶的声音,他一边在心底怒骂竹涧手脚迟钝怎么还不回来,一边在脑中快速地想着办法。 正当爻楝即将被毒蛇追杀的刹那,他终于冲出了繁密的林子,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原本应该守在此处的两名弟子当真倒在地上,二人脑袋皆是呈现不正常地角度,口鼻流血,眼珠凸出,应当是被万界门人拧断了脖子。 爻楝再抬首,正见不远处四师妹携着数名弟子朝蝉乐馆的方向踏剑而来,其中一名遥遥便出剑指着爻楝道:“大师兄,师尊命你若是出林那便是叛教,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想我们动武便立刻回去!” 正常情况下爻楝必然没有理由离开蝉乐馆,只有龙妖才想着赶紧离开逃命,但现在根本不是什么正常情况,眼见毒蛇已近在跟前,爻楝顾不得什么威胁,持剑就迎着四师妹而去。 “大师兄?你在干什么,快回去!”四师妹也慌了,她不得已拔出佩剑,压低声音道:“难道你真和那名剑妖是一伙的吗?” 先前有受重伤的弟子来报受那剑妖袭击,又说剑妖往蝉乐馆内去了,辰朔长老闭关,掌门不在岛内,左长老又因东边的灵兽谷出了动乱暂时赶不回,无奈下几名排名靠前的师兄只能担起责任,二师兄去请左长老,她则自告奋勇来蝉乐馆。 一路上她都在祈祷这只是剑妖一人在作乱,但此时却见大师兄也出了蝉乐馆 “师兄,若你再不悔改——” 轰得一声巨响打断了四师妹的诀别宣言,等着吃爻楝妖丹的毒蛇可不管四师妹纠结的内心,向他们直奔而来的爻楝身后忽然冒出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光是脑袋就有成年男人的大小,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张到了极限,随时准备将爻楝一口吞下。 本来对准了爻楝蓄势而发的剑气瞬间齐刷刷瞄向蟒蛇,四师妹眼疾手快的一个飞行诀,将竭尽全力跑到快断气的爻楝隔空扯到自己身后。 “不是竹涧,是之前那个万界门的弟子。”爻楝站在四师妹的剑上,看着身边师弟和师妹们的剑气和法诀一刻不停地打在蟒蛇身上,终于使得蟒蛇前进速度减退。 “什么?”四师妹回头看向爻楝,又听他问:“你能解开师尊的这个束缚咒吗?” “我不能,师尊下了命”话还没说完,蟒蛇忽然暴怒着向前一脑袋掀翻了半数弟子,四师妹护着身后的爻楝翻落在地,摔得灰头土脸。 一弟子尖叫着被蛇叼起来,他不住地拍打哭嚎着,喊师姐救我师姐救命,四师妹将爻楝推在一边,长剑一扬脚步凌厉地点地跃至蟒蛇脑袋上,剑尖带着雷霆之势直刺下去。 蟒蛇吃痛松开了嘴,但被它叼住的弟子早已被横腰咬断,倒在淋漓血泊之中再无声息。 “啊——!”四师妹自幼在岛内长大,少见生死,如今见师弟被蟒蛇杀死,怒得双瞳赤红,大喊着再次挥剑斩向蟒蛇,她的身后其余弟子也纷纷怒吼着跳起要给师弟报仇,爻楝阻拦不及,眼角余光却瞥见化形为竹涧的万界门人已然面目阴森森地立在蟒蛇尾处。 他不再犹豫,转头就跑。 偏偏这时一名弟子发现他要离开,前方战局激烈他也未忘了大师兄的敏感身份,一把抓住爻楝的袖子认真地说:“大师兄,你不能走,师尊吩咐了吩咐了”他说着说着口鼻处突然喷出大股鲜血,低头就看见一把锋利的剑自背后捅入他的腰腹,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低低唤道:“师兄” 剑刃倏地一收,师弟应声倒下,露出身后一张略有不安的脸,带万界门人进岛的十六师弟单手持着鲜血淋漓的剑,面对脚边的尸体吞咽了一口口水,似乎终于突破了心理上的障碍一般,他脸色不再彷徨,再次作攻势准备刺杀爻楝。 退路被十六封去,前方蟒蛇和四师妹正在激烈交战,一声鹰唳在头顶盘旋,左长老却迟迟未来,爻楝缓缓退后两步,沉声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后的万界门人道:“你不就是想要妖丹吗,我给你,拿了就给我滚出君湖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惨呀大师兄 爻楝当然不是完全放弃了抵抗,真要将妖丹供出保平安,他此时奋力逃跑定会被万界门不费吹灰之力地抓回去,莫名其妙地全然配合才可能引起对方的忌惮,所以他说出给你妖丹的话,寄希望万界门人因为怀疑有诈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达到拖延哪怕半刻钟的目的。 只要让师妹意识到现在不是纠结师命的时候,必须给爻楝解开束缚,不然他们全得死在这里,一旦爻楝恢复法力,战局不说陡然扭转,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君湖岛毕竟是一个小门小派,建派百余年,广收弟子更是这几十年的事情,走的又是最慢最稳的正道修仙之路,除了四师妹外,在场的弟子剑术大多维持在三到五层,少数几个才刚刚学会引气入体,蟒蛇杀他们就跟玩乐一样,头颅扫过去死伤大片。 虽说万界门内也有正派修行人,但至少他们眼前的这位走的是捷径,食妖内丹,他的寿命不会长久,但功力提升却要比君湖岛内的任何弟子都快。 爻楝知道师妹不是一个一根筋的人,定然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但爻楝却高估了她的能力,或者说低估了十六师弟的本事。万界门人确实因为爻楝的话稍作犹豫,但他清楚地知道爻楝如今毫无招架之力,强硬的语气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遂他不过停顿不过半秒便加快了步速,想尽快了结此事。 与蟒蛇鏖战的四师妹注意到爻楝正被两个人夹击,她一道剑气袭向爻楝背后身穿门派服的十六师弟,又冲动地直接将佩剑掷向了化形为竹涧的万界门徒。 冲动导致的后果就是赤手空拳的她瞬间被蟒蛇甩飞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在这同时,爻楝趁万界门人闪避飞剑的空隙眼疾手快地再给他捏爆一个毒液团,转身就往师妹的方向跑去。 同样的招数,万界门人怎么可能傻到中上两次,他挥袖将毒液尽数挡开,随后一把抓住爻楝的后颈,爻楝瞬间动弹不得,喉咙浮起异样的赤红色,他只感觉呼吸困难,气管几乎被掐到炸裂。 “师妹!”爻楝从胸腔缝隙中嘶出两个字,他咬着牙抬起手腕上的锁链,趴在地上的四师妹满脸是泥地抬起头,双手掐诀,嘴唇念念有词准备给爻楝破禁。 在爻楝出声之前万界门人就领会到他的一丝,立刻给十六使了一个眼色,十六师弟见要去对付四师姐有些犹豫,但他也只踌躇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当即破釜沉舟地飞向四师姐,一剑挥了过去。 破禁术的诵语被打断,四师姐不得已毫无形象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灰头土脸地闪躲师弟的攻击。万界门徒见唯一有威胁的人被绊住,发出一声嗤笑,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便从爻楝的背后探入,在他的内脏之中挤压□□。 骇人的疼痛和脏器被人把控的惊恐令爻楝额头瞬间淌满汗水,他急促地喘息着,金色兽瞳汇聚成一根细针,双手死死掐住制住他后颈的那只手,指甲深入皮肤之下,挣扎之间带出丝丝血肉,万界门人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那般,聚精会神地在爻楝体内寻找,拨开肝胃,最终来到了丹田处,用气力捏住了那颗所谓的妖丹。 “嗯?” 爻楝听到身后人发出一声疑问,他痛到脑袋一片空白,只大概意识到万界门人遇到了什么问题,无法取出妖丹。 “为什么拿不出来?”万界门用力晃动爻楝的身体,“你做了什么?” 爻楝根本疼到说不出话来,一根根青筋在他脖颈间凸起,他只能祈祷四师妹动作快一点再快一点,亦或者那只剑妖能赶紧回来。 “罢了。”万界门人丝毫不像一个真正的反派,他废话极少,不等爻楝喘息的时间,发现气力无法取出妖丹的下一刻,他的手掌成爪状,指甲忽然变得尖利无比,直接擦着爻楝的脊柱,从右腰背而入,从淋漓的鲜血之中抓住他体内的妖丹。 血肉撕裂和翻搅的声音与爻楝疼到极点的嘶吼同时传来,万界门人激动地鼻翼翕动如粗喘老牛,他将无用的人扔到地上,如获珍宝般看着掌心里那颗沾血的金色妖丹。 “历过两次劫的三百年蛟龙内丹,哈哈哈哈”他狂笑道:“苍天有眼,真是连老天都在眷顾我啊!” 一条真龙平生历三次劫:第一次在其一百岁时,非常容易,和挠痒痒差不了多少,就像庆祝它出生一般的小雷劫;二则在三百岁,天地变色,地动山摇,幼龙身亡基本都是因为此次劫难,但过了这道难关,龙族正式成年,功力大涨,便可翻云覆雨c游戏人间;三在五百岁,一般情况下只要稍加勤奋修炼,到此岁数的龙都不是区区霹雷能伤害得了。 三劫之后,龙族成为真龙,在仙界登记名册在案,与天同寿。 爻楝眼前不住地发黑,他的整件淡青色长衫都已经被血液染湿,混着泥土和草根脏乱不堪,后背被戳穿一个巨大的洞,肾c胃与肝等脏器皆破碎,前腹也仅剩一张完整的皮黏连着上下身体,生机伴随着喷溅的血液一同从体内缓缓地流逝。 耳边万界门人仍在嚣张地大喊大嚷,他听到了师妹惊恐万分的尖叫,刀剑碰撞的响动并未停歇,蟒蛇鳞片划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然而这一切的纷杂喧哗,都在爻楝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戛然而止。 像是被什么人扼住咽喉,拦腰截断,又似被水面全然笼住,爻楝秉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抬头去望,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皮却不受控制地愈发沉重。 沉寂过后,是人突然迸发的吼叫,他似乎听见了血液溅射的声音,滚烫的血珠打在地面,发出沸水熄灭时的滋啦滋啦的声音,紧接着还有一道急促的指令:“退!” 有谁来了?爻楝内心很是焦急,他迫切地要知道情形进展,身体却根本不受使唤。 好在很快便有人主动走过来,长靴立定,飒飒的衣物布帛摩擦声过后,来人扶起了他的肩膀,对方的动作很柔缓,掌心的温度炙热滚烫,但嗓音之中却压着喷薄欲出的汹涌怒意。 “为什么?” 爻楝听见一个沙哑的男声在他耳边低吼,声音似从牙缝里撕扯出来,带着要将一切碎尸万段的狠厉与决绝,“为什么!” “你死了我不应该很高兴吗?” “你受伤我不应该感到快意吗?” 竹涧的语气凶狠又嗜血杀伐,他不停地诘问自己,手上动作却轻盈地像是捧起了一根羽毛。他将掌心附在爻楝的后背,雄浑的内力即刻附着在爻楝的血肉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他皮开肉绽的伤口。 他知道问题不会有答案。 “我好难过。”竹涧抓住爻楝无力搭在地上,仍旧干净的右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难过,我的思维很平静,但我的心脏好疼”他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恶言恶语中竟然带着难以发觉的委屈,“你受伤了,我在心疼你我明明忘记了一切,且被你那般□□,见你受伤,身体居然还会自发地心疼你?” 手底下温热的胸膛中传来阵阵心跳声,竹涧的呼吸很稳,心脏声却快得令爻楝不住地想收手,他喉结微动,叹息道: “我的肾脏也很疼。”爻楝明明知道不应该,还是出声打断竹涧自言自语,他十分煞风景地说道:“你只将我外层的皮肉连接起,没有用的,里面的脏器都碎了,真的很疼。” “疼死活该,我不会治内伤。”竹涧没有说他治皮肉伤都是胡乱一通瞎搞,莫名其妙就能医好,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师妹小跑到爻楝的身边,她似乎对竹涧仍旧忌惮不已,避开了对方的衣物喃喃念诀,冗长的吟诵后锁链终于从爻楝的腕上脱落。 然而最令爻楝心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束缚咒分明已经解除,熟悉的法力却没有重新充盈全身,他的身体脉络就同如干瘪的空洞一般,空无一物。 这也就代表被万界门人取走的那颗妖丹,为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内力,这是典型的妖族特征,他们的功力集中在丹田内,而人类修士的内力周游全身,每一寸血肉都是他们法力的来源。 不能在君湖岛再待下去了,如今失去记忆的他根本百口莫辩。爻楝伸手搂住竹涧的肩膀,后者微微一愣,没有抵抗,而是任凭爻楝借力,甚至主动斜过身子做他的支撑。 亮洁的银发沾上了鲜血与尘土,如今凝结成块,因搀扶的动作乱杂地撒在竹涧肩头,与他的黑发交错。 毫无所知的四师妹关切地看着师兄,问道:“师兄,感觉怎么样?”她自己的医术也是烂到可以,平日里施法只能治疗师妹们的皮肤干燥和眼角皱纹。 爻楝四顾一圈,周围一片狼藉,盘旋地上的巨蛇与头顶的鹰以及十六弟子和万界门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避而不答地问道:“万界门妖人去了何处?” 四师妹指了一个方向,“被这位砍伤之后逃走了。方才我收到长老的传音,说他们已经解决灵兽谷的骚乱,追过去,叫我们不用再管此事,并让我带你们回蝉乐馆。”说这话时,她暗自瞥了竹涧一眼,眉眼之中流露出对竹涧的忌惮,因为对方能打退万界门人,其功力必在自己之上,如若他不肯乖乖配合,执意要掠走大师兄,自己根本拿他毫无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私奔 万界门人毫不恋战,立即退走的原因不仅仅是由于竹涧的到来,其中一大部分还是落在妖丹已经到手,他们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只是他们没有斩草除根将在场人杀干净,不留下任何活口,这一点却必须归功于竹涧。 念及此处,四师妹竟然发现她还得感谢这位正面对战时不知所踪,最后溜出来的捡漏的可恶剑妖。 很明显灵兽谷便是万界门用来调虎离山,故意放出来的诱饵,他是驭兽派弟子,控制走兽自然轻而易举,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今日的袭击做得非常完美,掌门不在岛内,一名长老闭关,再加上内应的配合,天时地利人和,使得整个君湖岛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是吗”爻楝给竹涧一个眼神,瞬间会意的竹涧三道剑气连发,打得四师妹措手不及,她仓惶地被迫迅速腾空疾退两丈远,以防竹涧还有下一轮攻击。 然而等她再抬首,只见竹涧将爻楝怀里一抱,朝与万界门人逃离截然相反的方向飞速跑远了。 四师妹一愣,她赶紧踩上飞剑闪电般追了上去。 被竹涧搂在怀里的大师兄被颠得面色惨白,一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的凄惨模样,暗金色的眸子幽深地望着身后,她远远见之连忙着急地大喊道:“你这该死的剑妖,放下师兄!” 竹涧当然不会理睬她,因为不会御剑,他只能在地上又跑又跳,近乎癫狂的震动频率令爻楝病情雪上加霜,破碎的内脏搅合在了一起,爻楝一边被抱着逃窜一边大口大口地向外呕血,几番生死存亡之际他都想着还不如被师尊处以火刑死球算了。 四师妹与蟒蛇搏斗数翻,本就受了伤,眼看竹涧跑得跟个猴子似的,带着怀里的青色大香蕉上蹿下跳,身影越来越远,她无奈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道符,食指与中指夹住,随后深吸一口气,对着扩音符大吼道:“所有岛内弟子留意,白衣剑妖掳走了爻楝师兄,正在往主岛东边逃窜,请所有闻讯者立刻前往捉拿!” 爻楝:“” 竹涧:“” 四师妹的声音环荡在岛屿的天空上方,重复三遍,回音经久不绝,竹涧怒道:“死女人还有你,你不是她师兄么,她怎么连你都要卖的?” 爻楝痛到几欲窒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竹涧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再这样下去爻楝得被他玩死,他有些慌张地擦去爻楝额头细密的汗珠和星星点点斑驳的血液,似乎干净一些就能当作它们从未存在过,竹涧道:“再撑一下,马上到湖边了。” 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靴子还未踏上湖岸,数十只人影便已经出现在眼前。 想出岛,必须要到湖边上乘船,那想将人拦截下来,堵在湖边就可以了,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策略,但竹涧和爻楝却暂时根本无解。 “怎么办?”竹涧迅速弯腰,带着爻楝躲进了房屋的拐角阴影处,低低的抽气声萦绕黑暗中,爻楝□□着将全身重量都搁在竹涧身上,“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你不是蛟龙吗?蛟龙不是水兽吗!” “”爻楝被竹涧吵得脑子嗡嗡响,一阵又一阵地犯晕,他闭上眼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凫水。” 竹涧:“” 一只蛟龙告诉他,不会游泳? 他保持沉默地探出头又观察了一会岸边人群,下定决心道:“没几个人,硬闯吧。” 岛上的大部分弟子都追随左长老去了另一边,去对付更加棘手的万界门人和门派叛徒,即便四师妹全岛呼求帮助,仍旧没有到来几人,而且一眼望过去还都是刚进岛的新人。 “莫伤着他们” 竹涧怒了,他不顾爻楝的伤情拽过他的领口低吼道:“这也不会,那也不许,那你说怎么办吧?五步一跪十步一伏地过去求他们放行吗?” “”爻楝半张着嘴喘息着,他脸颊苍白如纸,衬着银发与几近透明的眼睫毛仿佛一个已经产生裂痕的易碎品,他刚将手指放在竹涧手背上,对方就因他这副模样不战而降,竹涧将爻楝重新搂进怀里,脱下外袍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服了,欺负我时身强体壮,一道咒我便动弹不得,结果我一走就成了娇花,被个无能败类打成如此狗样。” “我也不愿的”爻楝贴在竹涧胸前,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炙热胸膛的一起一伏,与自己越来越缓的脉搏声交会缠绵。 竹涧冲了出去。 他的身影方出现在阳光底下,便有弟子发现了他。 “在那里!剑妖在那里!” “滚。”竹涧一道剑气袭过去,顿时掀起尘土飞扬,他毫不恋战,左躲右闪,避开无数剑锋头也不回地向岸边跑去。 等长靴都全部莫入了水底,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爻楝!我们没有船!!” 爻楝早已在竹涧怀里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突然被耳边一声咆哮惊醒后,他强打起精神,忍住骂你是智障吗的冲动,仅喑哑道:“压低身子,让我触到水。” 竹涧先回头看了眼被他抡飞在地的弟子们,其中不少又站了起来,他一边将爻楝的手浸入水中,一边啧啧称奇,“你们君湖岛的人一个二个弱的可以,但是缠人得很。” 就在爻楝指尖没入湖中的那一秒,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地从水面下浮起,数道水流从船舱两边流下,随后消失不见。 凌厉的剑气打在重新站起身的弟子足下,封锁他们向前的通路,做过震慑之后,竹涧带着爻楝一跃而起,足尖点在船板上,船只立刻应声而动,向着爻楝要求的方向飞驰。 还不会御剑飞行的师弟们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召唤船只更是有自己独属岛屿弟子的专权,不出意外到了这里,他们可以十分轻松地出道。 念及此处爻楝又有些揪心,君湖岛待他至此,他却极有可能是一只外来的c侵占了他人身体的妖怪。 竹涧丝毫未留意到爻楝瞬间的低落,他放下怀中人,掀开自己的满是泥土早已不再洁白的外套,这就开始脱爻楝的衣服。 “别”爻楝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剥开自己胸前衣襟,一只手顺着腹部肌肉探了下去。 “我看看你伤在哪儿了!”竹涧不耐烦地拍开爻楝试图阻止他的手指,他在肝脏的方位轻轻一按,嘴唇微开刚想问疼吗,就只听耳边爻楝一声压抑到极点的痛呼,他像濒死的鱼一般全身都躬了起来,毫无血色的手指死死捏住竹涧衣物,尖长的指甲将袖子碎成了一根又一根的布带。 “好吧我知道肯定很疼了”竹涧讪讪地缩回了手,眼睛中却满是兴奋和激动,一副如果不是怕把爻楝弄死了,还想再次尝试的模样。 他不再想杀爻楝了,但是看见对方痛苦,竹涧还是因报仇雪恨而感到身心舒畅。 他现在对爻楝抱有一种很奇怪c很复杂的感情,既希望他不好,又希望他好,前者来自于脑海思维,是他五年来昼思夜想的执念,后者则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渴求,每每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冒出来,影响他的认知和情绪。 爻楝喘息了许久,即便他认为竹涧就是故意的,目前也拿他没有办法,良久,他终于憋出一句话:“切莫掉以轻心。” “怎么,难道现在还能从天上冒出个——” 话刚说到一半,小船倏地被削掉了后半个船舱,竹涧震惊地瞪大眼睛,喉结一窜,将剩余的话吞入腹中。爻楝顺着竹涧转身的动作抬起头,就看见半空之中,神色冷硬的左长老横剑在身前,厉声道:“回去!” 只剩前面一小半的船只咕咕噜噜地快速向下沉,不一会爻楝的腰部以下就没入了湖水中,冬日接近结冰的温度冻得他瑟瑟发抖,他缩在竹涧怀里努力地往内钻,对方裸/露在外的颈项是寒冷之中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来源。 竹涧紧张地思考着如何应付来人,他唯一会的招数就是剑气,遇上法力稍微高深些的人根本毫无胜算,这时他低头,却发现爻楝正喘息着将冰冷的脸颊贴上他肩颈处,不断小幅度地磨蹭。 “怎么了?”竹涧按住他的后脑,“伤口疼?” “冷” “冷?”竹涧诧异道,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爻楝如今身体几近于一个凡人,他把爻楝抱得更高,明知无用还是努力踏到最后一块未沉入水中的船板之上。 “你们动作可真快。”竹涧说了句废话,借此机会思考下一步动作,其实他知道自己独自脱身的办法很简单:把爻楝往水里一扔,他化成剑气,跑就完事儿了,反正君湖岛最多把爻楝关起来,又不会害他性命。 但下一次若再想带爻楝出岛却没那么容易了,第一是不会有下一个来捣乱的万界门人,第二是掌门出岛的机会一年可能就这么一次,再其次他们肯定会派更多的人严加看管爻楝 今日是最好的机会想到这里,竹涧又开始怪那没用的万界门人,又是蟒蛇又是妖丹,是不是全部招数都使在了爻楝身上,事成之后怎么一点也不经打,这么容易就被长老做掉了。 左长老看起来一丝寒暄的意思都没有,自始至尾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将剑微微向腰侧划动,摆出一个蓄力的姿势。 再好的机会也没有小命重要,竹涧暗暗贴在爻楝耳边说:“下次再来找你”说着,他毫不留情地松手,眼睁睁看着全身无力的爻楝摔入了水中。 “人还给你们,他不会凫水,你知晓的吧?” 竹涧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转身就要跳入水中化形,然而就在他以脸击水的刹那,水面突然浮起来一道蓝色的平面,他咚得一声撞上去,脸都给撞平了。 本应沉入水底的爻楝也安安稳稳地躺在蓝色面上,只是这面有些弧度,顷刻间他便无意识地往下翻滚,重新撞进竹涧怀里,后者一惊,顾不上捂脸,下意识地拦住下滑的爻楝,并再次紧紧地拥住他。 很快,竹涧就感觉自己的视线与左长老持平,甚至缓缓地超过了他最后停止在一个诡异的高度,金色的阳光在水底庞然大物的背部四散开来,巨大的阴影遮盖了左长老的全部身子。 不会凫水又如何,能唤来鲲帮忙的蛟龙就是好蛟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出逃 左长老本来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全盛时期的爻楝都打不过他,更何况仅仅出自他体内的一把魂剑。 但他没有料到护派神兽会加入战斗,而且是立场非常鲜明地帮助爻楝一方,左长老脑海中一闪而过闪过大殿之上爻楝头顶那对龙角,他意识到鲲的出现定然是因为感受到了蛟龙的气息。 蛟龙,水中的王者。 鲲的背上没有鳞片,滑溜溜地布满了保护性的黏液,竹涧坐也坐不稳抓也抓不牢,鲲轻轻一个摆尾,他便呲溜一声往湖面直挺挺地滑了进去。 幸好至少他们落水的方向与长老那边隔了一座小山大的鲲,竹涧仰头浮出水面,他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水渍,又将爻楝往上提了提,一点一点地朝外游去。 “湖之主,你如此妨碍我,是要违背与君湖岛的契约吗?”不管水兽之间究竟有何种联系,左长老不可能因为鲲的阻碍就放弃追捕逃窜的爻楝和剑妖,他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地比出一个手势,跟随于他的二师弟爻筝眼眸微闪,很快便后退几步,于暗处隐匿了踪迹。 鲲的声音苍老而空灵,像是年迈老者谆谆教导,“未曾,保护君湖岛弟子,便是护卫君湖岛。” “但是爻楝他”左长老懊恼地收回差点脱口而出的:爻楝他不属于君湖岛,“他的身份存疑。” “非也非也”鲲慢吞吞地否定了左长老的话,后者赶紧恭敬地作揖道:“还请赐教。” 左长老弯腰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答案,再抬头却看见鲲正悠悠地重新沉回湖底,而水平面上哪里还有爻楝和竹涧二人的影子。 君湖岛最外布了一层常人肉眼看不见的结界,主要用途是防止凡人误入,以及经过结界的人都会留下讯息,被岛内值守弟子得知。 竹涧越游越觉得自己很可悲,杀气腾腾地冲进岛来,走时却背着自己的仇人,还得时刻传些法力给爻楝,以防他在湖里被活生生冻死。 自己拼死拼活地划着水,爻楝舒舒服服地晕死在他背上。 眼看即将到达结界边缘处,他忽地听见很轻的一道滴水声,竹涧悲愤交加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双黑底金纹的靴子稳稳落在水面上,泛起圈圈细微的涟漪。 爻筝单手持剑,一身青色劲装潇洒干练,与水底两位狼狈的水鬼呈现完全两种画风。 “爻楝,爻楝!你坑过的债主来了。”竹涧隐隐感觉异常棘手,他抖了抖爻楝无力垂落在他肩膀前的胳膊,又准备一有不测自己开溜,“那个当初典当了自己佩剑,买了我的爻什么爻筝?” 爻筝脸色一沉,大步朝竹涧的方向走来,他半蹲下将爻楝从竹涧背上拎起,竹涧在阻止他和自己落跑之间略作犹豫,刚想凑合性质地挣扎一小下,就看见爻筝指尖聚起一束光,猛地按入爻楝眉心。 随即爻楝苍白如纸的嘴唇竟然缓缓张开,吐出一声低吟,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又慢慢睁开了他璀璨的金色眼睛。 “爻筝?”爻楝发出疑惑的尾音,他昏迷了一段时间,暂且不清楚目前状况,但看自己还泡在水里,爻筝又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想必是来阻拦自己的。 他也不害怕,反而笑着轻声道:“我若将那四十两金子还你,你可愿放了我?” “我至今都没明白掌门大人究竟在怀疑什么?”爻筝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他没好气地把爻楝甩回竹涧背上,“普天之下像你这么蔫坏的师兄还能有几个?我都不会认错,为什么掌门还能怀疑你?” 爻楝趴在竹涧肩头笑声不停,只是音量轻得像是软和柳絮袅娜拂过,搔得人心痒。竹涧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人,只感觉到爻筝的敌意似乎没那么重。 “伤我是不可能帮你治的,我还没那么贱兮兮,出去了自己想办法。不过我巴不得你死外面,正好没了你这大师兄,若干年后掌门之位就轮到我来坐了。”爻筝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纸,一人脸上贴一张,“早点把你这对角掰了,看着真碍眼” “不能掰,”竹涧怒道,“他全身上下也就这么处优点了!” 爻筝闻言一愣,臭不可闻的脸上竟然露出点笑容来,他乐道:“你这剑妖,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酒!” 竹涧没喝过酒,但他直觉这是一个示好的约定,他点了点头,爻筝得到竹涧答复之后恢复先前正经的表情,口吻严肃道:“我不知道会把你们传送到哪里去,我故意画的半成品传送符,这样即便被掌门发现我也无法供出你们身在何处你们好自为之。” 爻楝抿抿唇,半晌温和地道出一声谢,爻筝眉尾一扬,得意地说:“哼,能得你一声谢,我倒也不枉冒的这回险。” 他说完便不再废话,一边念诀一边抽出刀在自己身上划上数剑,作出力竭不撑,因无能故放走剑妖的假象,周身青衣因运功而飞扬,湖面不再平静,一阵又一阵地波浪席卷而过,冗长的吟颂之后,爻楝身下忽然没了浮力的支撑,他一下子朝地上栽去,又在半途中被竹涧眼疾手快地接住。 夕阳的余晖透过片片枯叶洒进树林里,竹涧左右张望,呼吸中再没了那湿漉漉的水汽,反而充斥鼻尖的是独属于森林的草木泥土气息,他眼角瞥见一只成年鹿警惕地在不远处立起耳朵,然而一对上视线,它便快速地钻进丛林间再无踪迹。 是真正普通的鹿,绝不会出现在君湖岛内的物种。 爻楝强撑着爻筝送他们走之前度进他体内的一股气力,道:“别乱走,当心迷路,先给我疗伤。” “你什么态度啊!请字呢?”竹涧将手臂从爻楝肩下穿过,他闭上眼睛,一股凛然剑气倏地将二人衣服蒸干,接着他扶起人往树林深处走,“天快黑了,我们得先找个山洞歇息,再从长计议。” “为什么还要往里走?”爻楝想要站定,却被竹涧强制着往前方拖拽,“请·出去找家客栈,或者找户人家借住,再请·帮我找个大夫。” “什么客栈?人家??”竹涧脸上的讶异不似作假,爻楝沉默一会道:“你在找到我之前一直睡的哪里?山洞?” “也不尽然。”竹涧一脸的:对,我就是睡的山洞,爻楝无奈地想要解释我们这种有钱人,出门在外应该住哪里,忽然,他又想起了自己头顶的龙角和银发,若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也无法投宿人类的地界,“你能帮我把角隐了吗?” “我——” “算了,就当我没问。” “!!!” 因为爻筝的真气,爻楝硬生生撑到了竹涧找到一处遮风挡雨的山洞,洞内很深也很干燥,足够将夜里的寒冷隔绝在外,走到最里处,地上还垫了许多杂草和动物皮毛,很显然是曾宿在这里的人留下的。 竹涧掺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废物龙妖躺下,四处转了转思考着要不要去找点干柴生火,但他甫一回头,就看见爻楝面色惨白地捂住小腹,整个人都蜷缩在毛毡上。 竹涧再顾不得什么火苗,他快速蹲下,扯开项链一股脑把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都倒了出来,左闻右看感觉都一个样,“爻楝,爻楝,你快看看这里面有什么治内伤的膏药吗?” 闻言,爻楝艰难地掀开被冷汗沾湿的浅白色眼睫毛,用力地眯了眯,声音轻若蚊讷,“看不清。” “你怎么这么没用。”竹涧嘴上唾弃蛟龙怎么这么废物,手上则不停地在玉璜里翻找,除了药瓶之外,书c笔c筷子c杯子c茶壶凡是从蝉乐馆到医坊之间的一路上能顺的,都被他顺了个遍,“我记得不知从谁的房间拿了颗夜明珠的啊哪儿去了?” 爻楝被腹内的疼痛折磨到挪动手指都费劲,他低低地喘息着,倏尔感觉眼角划过什么发着暗光的东西,他眼珠不自觉地追随而去,就看见发光物安静地坠进陶瓷瓶中间,发出了十分轻微的脆响。 是夜明珠吗?爻楝眯起双眸,总感觉那光珠散发着令他十分熟悉的味道,竹涧还在一刻不停地往外掏着垃圾,什么鸟蛋c白袜和锯子,电光火石间,爻楝忽然不可思议地屏住呼吸,身体不知从何处又积攒出了力气,他猛地一个翻身,伸手就要去抓那颗发着黯淡光芒的圆球。 竹涧注意到爻楝异乎寻常的动作,他的视线比对方的动作更快,下一秒,他瞳孔微缩,一个翻身拦住爻楝的动作,再将光珠收回了玉璜中。 爻楝撞进竹涧怀里,被硬梆梆的胸膛硌得几欲吐血,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万界门人废了那么大功夫,花了那么大力气搞到了他的妖丹,开开心心扬长而去,好像明日便能统治仙c人c妖三界,却被左长老不费吹灰之力,几下功夫就灭掉了。 ——原来妖丹在竹涧的手上??? 他甚至可以想象万界门人邪魅一笑,将妖丹吞入腹中,准备感受三百年蛟龙内丹的妖力时,却品尝出了糖豆甜味的画面。 “怎么在你那里。”爻楝抓住了竹涧的衣领,后者露出懊恼的神色,但很快这丝情绪便消退干净,竹涧硬气道:“我本事大,手快,现形之前就将妖丹偷换过了,但这与你何干?这东西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你休得打它的主意。” 爻楝不由得加重语气道:“竹涧,你到底明不明白,再拖下去我是要死的,我现在是凡人之躯不比修者不”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力气,缓缓地伏在竹涧腿上。 “我当然明白。”竹涧笑了笑,他将爻楝扶正,重新躺回毛毯上,“我不会让你死,这就够了,不是吗?” 一股浓烈的不祥预感充斥爻楝脑海,他大口喘息道:“你你要做什么” 竹涧站起身,俯视着爻楝解开自己外袍的细带,又开始松里裤腰带,“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总比把妖丹还你划算的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疗伤 爻楝惊了,他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一直到竹涧把亵/裤也脱掉,面对着眼前两条笔直雪白的大/腿,他终于颤着唇说:“你宁愿你宁愿做那种事,也不愿将妖丹还我吗?” “反正我都是一把不干净的剑了,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不是如你所愿吗?”竹涧仿佛做出了偌大的牺牲一般光着腚蹲下,伸手就去脱爻楝的衣服。 从最初竹涧无所谓地把记忆给爻楝看,以及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交/合’一词说出口等行径,不难看出竹涧反感的并不是被迫/交/合,他憎恨的是被迫,即便那三个月爻楝是将竹涧关雪山里强迫他翻花绳,五年后他照样会气势汹汹地前来君湖岛复仇索命。 换句话说,竹涧并不在乎和爻楝交/合,他在意的是自愿还是被强迫。 疼到无法动弹的爻楝只能用不屈的眼神做出抵抗的姿势,他闭上嘴积攒一会力气,几秒后道:“不要,竹涧你冷静一下你是魂剑,是抵挡致命伤害用的,不能疗伤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妖丹还我” “那你当初为什么连弄了我三个月?你每隔三天受一次致命伤吗?”竹涧叼着一条长布条抬起头,他不会解爻楝复杂的门派服,只能像这样手口并用。 这要失忆的爻楝怎么回答,他只能悻悻地说:“我不知道。” “那或者我得一直等到你命悬一线的时候,再来治你?” 爻楝:“” 竹涧定定地看他一会,哼一声低下头剥下了爻楝的裤子,寒冷的空气立刻令少见天日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竹涧安静地等了会,不一会便被毫无反应的地方激怒,道:“你干什么呢?!” “”爻楝有气无力地咽了口口水,闭眼道:“忍疼已经很乏了,yg不起来。” 听了这话,竹涧危险地眯起双眸,“你是故意和我作对吗?当初你是怎么yg的?” 爻楝不想和他再废话下去,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半声不吭,本以为这样非暴力不合作竹涧便会消停,结果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就感觉自己的事物跟个玩具一样被可恶剑妖拨弄来拨弄去,又是搓又是揉。 “你——” 他还未来得及发怒,洞口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爻楝立刻收下剩余的话,竹涧也警觉地迅速抱住他,用外袍将自己和爻楝的下身包裹住。一道摇曳的火光缓缓地走进洞窟内,暖色下,一只脸上灰毛还没蜕干净的兔子妖举着火把,呆愣愣地出现在二人眼前,怀里还抱着沾着白霜和泥土的大白菜。 “啊。”灰毛兔子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两个男人在他的住所内占据了他的床,并且堂而皇之地搂抱在一起,下身紧贴共穿一袍他没有半丝犹豫,甩下晚饭拔腿就跑。 竹涧也没有迟疑,穿衣诀念过,他就如风一般从爻楝身上消失,呼吸之间就将灰兔子抓回了山洞内。 他将抖成糠筛的兔子把角落里一扔,恶声恶气地叮嘱不准逃,再逃腿打断,灰兔鼻尖快速地动了动,胆怯地辨别着二人的气息,“仙君大人,龙龙君大人?” “别怕,我受了伤,你可认识大夫?”如若是平常,爻楝定会细声安抚他,毕竟他们才是不请自来霸占他人洞府的坏人,但现在他有伤在身,只能简单粗暴地随意安抚一句,然后赶紧问出自己目的,灰兔瑟瑟发抖地瞥他一眼,“认不认识,不认识。” “到底认不认识!”竹涧凶恶的语气立即吼哭了这只胆小的兔子,对方哇哇地哭道:“别杀我,也别杀裘大夫,裘大夫人很好的嘤嘤嘤,裘大夫救救我呀嘤嘤嘤” “他认识一个姓裘的大夫。”竹涧回头,向爻楝总结自己的发现,后者因腹内又一阵剧痛咬紧下唇,艰难道:“带我去” 如果能把大夫请回来当然好,但若是竹涧跟灰兔出去,单留下爻楝一人,谁又能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所以只能让爻楝再坚持一会,一起去大夫那里。 竹涧明白这个道理,他试图扯出一个纯良的笑容来,对灰兔温和道:“别哭了,我们就是去找裘大夫治病,治好了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他呢?你带我们去,我们也会感谢你的。” “不,带到了你们肯定会杀了我的,我,我不能出卖裘大夫嘤嘤嘤我死也不会说的噫呜呜” “”爻楝看到竹涧再次转身与他对视,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竹涧立刻一道剑气残忍地削秃灰兔耳朵尖的毛,“带我们去!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一刻钟后,吃硬不吃软的灰兔子妖耷着两只凸凸的耳朵,灰头土脸地带竹涧走到深山老林中的一处小木屋前。 茅草搭的顶棚,泥巴糊的墙,屋外种了一圈被霜雪埋没的白菜,用歪歪斜斜的篱笆罩着,棚外还养着一匹蔫头耷脑的驴,和现在的灰兔一副衰样。 竹涧将怀里的爻楝向上颠了颠,他呼出一口白气,又瞪了不凶他就不动弹的兔妖一眼,后者赶紧扯着脖子喊道:“裘大夫,裘大夫开开门呐,我是阿球,开开门呐” 很快,屋内亮起一盏摇晃的烛灯,脚步声由远至近,直至靠近正门,随后厚重的木门缓缓向外敞开,发出吱呦年久失修的声音。 一名将近两米高c肌肉发达的壮汉从门内走出来,身着亵衣裤,外面随便披着件棉麻外袍,头顶着懒洋洋下垂的白色耳朵,明显是从睡梦中被吵醒,刚从床上跑下来。 由于来人的外表和大夫丝毫不搭,甚至说是屠夫才更合适些,竹涧立刻摆出了防备的姿态,他侧身想问灰兔子究竟搞的什么鬼,却发现这只叫阿球的兔妖早趁他不注意,一溜烟钻到了屠夫背后,并且抖抖索索地指着他们两人道:“裘大夫,对不起呜呜,我出卖了您,都是他们逼我的呜呜呜,死定了呜呜呜” 一瞬间,裘屠夫也抖了起来,他手里的烛火不停地在风中摇晃,声音更是比火苗颤得还要厉害,“是是狐妖吗对,对不起狐妖大人,别吃我别吃我” 爻楝从软和温暖的绒披风里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只兔子相拥而泣的悲惨画面,他咳嗽一声,“大夫?” 他气若游丝的这一声根本没有唤回胆小兔妖的魂,竹涧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大步流星地迈进门,开门见山道:“裘大夫是吗?我朋友受伤了,麻烦你诊治一下。” “啊啊?”裘大夫愣怔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他抬起头,又呆了一下,直到竹涧露出不耐烦表情时才眨了眨赤色的眼睛,“怎么是你?” 这下轮到竹涧愣住了,尚未来得及问他这句话什么含义,裘大夫就自顾自掀开了包裹住爻楝半张脸的披风,“果真是你们二人爻仙君,这次受伤的反倒成你了?你这头发怎么回事,这,这角又是快请进来!” 灰兔妖和竹涧同时一脸懵逼,还是裘大夫急促地推竹涧进门,他碰了碰爻楝的脸,“怎么伤得这生重?” 总算遇到了一个靠谱的人爻楝终于卸了一口气,刹那之间,疼痛与疲惫如潮水一般涌上身体,他再也无法抵抗脏器破损的痛楚,不由得放松齿关,皱着眉头低低呻/吟起来。 “你认识我?不对,你认识我们?”竹涧将爻楝搁于床榻之上,灰兔妖听出来这两位是大夫认识的人,自知是他出了误会,赶紧去帮忙搬凳子,烧热水。 裘大夫顾不上穿好衣服,直接就坐在床沿上为爻楝把脉,闻言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爻楝仙君,你是竹涧嗯竹涧仙君,难道你们不记得我了?我是裘融啊也对,当时是我师父为你看的病,我一直躲在后房,只是做些煎药的活计,你们没有印象是正常的。” 还有师父?竹涧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我和他都失忆了你先为他诊治吧,等他好了再谈这些。” 裘融没有再回复,他垂眸仔细地诊过脉,又掀开爻楝腹前的衣物轻轻按压,每触碰一次都会引起爻楝的一次痛呼,裘融凝重地起身坐到阿球为他搬来的凳子上,闭上眼睛,运功一周天将紫色妖力汇聚掌心,在将妖力没入爻楝腕间时向他轻声道:“除心脏外的五脏c以及胃皆有破损,爻仙君,我不知为何在你体内我没有感知到任何真气和法力妖力也没有,如此一来我便只得纯凭我的妖力来救治,但是” “但是什么?”竹涧接过灰兔妖阿球颤颤巍巍递过来的热茶,他已经尽可能地保持温和,但是周身凛然的剑气还是骇得形都化不好的小兔妖胆颤心惊。 “但是边近村庄时常来森林中捕猎,我需要留着妖力保护我的族人,所以医治速度可能会很慢,需得一点一点治愈。” “人类捕猎?”竹涧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热茶,“是的,也不知什么原因,近期频率超乎寻常的高,”裘融对上爻楝微蒙着的眼睛,看他额头和脖颈上满是汗水,“竹涧仙君,麻烦拿了帕子,沾好温水给爻楝仙君擦擦汗。” “什么?”竹涧惊诧地瞪大眼睛,“我给他擦汗?” “我腾不开手。”裘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过了会他看竹涧仍是端坐着没有动作,疑惑道:“怎么了,之前你生病就是他给你擦汗喂药的” “我生病?他给我喂药???” 裘融咬紧唇点点头,一心将妖力探入爻楝体内修复破损的地方,没有多余的注意力落在竹涧身上,灰兔妖阿球犹豫半晌,试探着向前道:“仙,仙君,我来为他擦汗吧” “不用,”竹涧拒绝道,他沉默地站起身,绕过裘大夫坐在床沿上,侧着身体伸出手,将手帕浸进温水,半拧干后一点一点地擦拭爻楝鬓边和颈项中的冷汗。 爻楝缓缓掀起眼皮,针尖一般的瞳孔对上竹涧深邃的黑眸,两人安静地对视一会,竹涧用他炙热的掌心附上爻楝金色的眼睛,“睡一觉吧,我不会把你卖了的。” “”爻楝苍白起皮的唇角颤了颤,似乎是想勾个笑容却没有足够的力气,竹涧感到掌下蒲扇一般的淡金色扫过掌心,待他再次抬起手,爻楝闭上双眸,沉沉地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再回忆 仙君之间安慰人的方式都这么别具一格吗?灰兔妖没敢把这句话问出口,他胆小慎微地站在一旁,给竹涧递去换洗帕子。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裘融终于缓缓收功,最后一丝紫色妖气挥散在空气中,他起身到柜子里又翻出一床被褥,给熟睡的爻楝盖好,还体贴入微地为他掖好被角,细致程度和他五大三粗的莽夫外表截然相反,让人看了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竹涧忍不住盯着裘融看了许久,发自内心地觉得一只兔子妖竟然能长得这般壮实,也真的难为人家了。 “我待会给他开几个方子,明日一早需得麻烦你拿着去人类镇上的药铺里抓来。其中几味药材有点难找,可能还得我亲自上一趟山” “等一下,”竹涧把裘融拉出房间,再招呼阿球乖乖跟来,他小心地为屋内睡梦中的男人掩上门。等灰兔子作别二人出了草屋后,竹涧连忙对着裘融小声道:“你之前说你曾经见过我们,还有你师父为我们治过病,这件事可否给我详细地讲一讲呢?” 裘融正提着毛笔写药方,一只短短的绒毛尾巴在壮硕臀部后面一颤一颤地晃,他闻言抬起头,“你们真的都失忆了?” “那还有假?谁会拿失忆这回事取乐?” “”裘融颇有些不信任地看向竹涧,但嘴中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忆道:“大概是七八年前我也不记得你生的什么病了,当时我按着师父给我的药方煎好了药,送进你们房里嗯,你们借住在医馆里,因为需得收碗,我被爻楝仙君请进门之后就在一旁等了会当时的你和现在性格差异蛮大的” “嗯?” “爻楝仙君也是黑色的长发,进门时有青色冠束在头顶,腰间配着极为气派的漆黑长剑。我记得仙君是哪个门派的修者,怎么如今长了龙角出来?” “这说来话长,我当时性格是怎样的?和爻楝关系好吗?” “你那时嗯,如何讲呢,性格很一言难尽吧” 竹涧:“” “和爻楝仙君的关系应该,不是很好?” 竹涧终于抓到了重点词汇,他双手环胸,眯着双眸仔细咀嚼道:“不·是·很·好。”裘融立刻感知到全身一阵寒气,他匆忙改口道:“不,也不能说不好,其实还可以” “到底好是不好?!” 唰的一声,裘融头顶两只耳朵如被飓风刮起的芦苇,炸得笔直,他红红的眼睛瞬间含泪,明明是高竹涧大半个头的肌肉猛男,却被人一吼就抬手抹眼泪,他颤声道:“我,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个煎药的小学徒,你得问我师父去。” “”竹涧被说哭就哭的裘大夫吓着了,他有些良心难安地拍拍裘融肩膀以作安慰,“那个,别哭,你师父现在人在哪儿呢?” “师父两年前就仙去了” “那你让我去地府问他啊?!!!” 啪嗒一声,裘融的眼泪滴落纸面,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接连砸在桌上,竹涧彻底服了,他手忙脚乱地扶裘大夫坐下,“对不住,我没那个意思。别哭了别哭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再哭我真揍你了啊!” 一听要挨揍,裘融赶紧睁大红眼睛解释道:“我,我没想哭,就是忍不住。”他打了一个泪嗝,抽抽噎噎地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脸。 “哦哦,那就好那个,呃——”竹涧突然想到什么,他十分兴奋地站了起来,“裘融,你介不介意我直接读取你那一段记忆?” “什么?” “就只会看到和我有关的那一小段,你先在这里仔细回忆着,我去拿个东西。”竹涧说干就干,一阵风般溜进爻楝睡着的屋内,眨眼间又溜了出来,只是手指上多了一枚水纹戒指——原先戴在爻楝右手上的那枚回影戒。 “就是这个,能让我看到你脑海中与我有关的记忆。”竹涧晃了晃右手,裘融自然知道仙家法器的神通广大,他犹豫道:“与你无关的就看不到吗?” “当然,即便和我相关都不一定能看全,需得你仔细回忆。” “那好吧。”裘融脾气软心肠好,好说话至极,竹涧还没怎么劝他就同意了。 竹涧愉快地搬来木椅和裘融面对面坐着,他这算是趁爻楝不备,未经允许擅自偷来回影戒,不过他半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因为是头次使用,他也不得窍门,只是效仿之前爻楝所为,驱动法力再在心里默念。 过了会回影戒倒真的听从他的命令,流动的水珠在五指间嬉戏旋绕,竹涧屏住呼吸,将手指按在裘融额前。 肌肤相贴那瞬间两人都恍惚了一下,再睁眼,竹涧已经双手平托着一方红木圆盘,稳稳地行走在回廊之中,盘上搁着一只盛有浓稠污黑药水的小碗,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这就是裘大夫的记忆?竹涧下意识要去四处环顾想要知道身处的环境,却因为他目前仅仅是在‘看’裘融的回忆,所以就只能够接受当时裘融所目及的一切。 药味好难闻啊,肯定苦死了竹涧难耐地想要躲闪扑面而来的黄连味,但因为裘融本尊常年和中药相伴,闻惯了,他顶着令人作呕的中药气息既不藏也不掩,竹涧只能被迫在裘融躯体里闻了一路的苦味。 幸而裘融口中的医馆并不大,过了回廊仅一个转弯,他就停在了一扇木门之前,裘融伸出手,颇为礼貌地扣扣门上铜环,小心翼翼道:“里面的大人好,我是受师父委托来给你们送药的。” 裘融安安静静地低头在门口侯着,耳朵也规矩地半垂下,听到门内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他立刻瑟缩着将腰弯得更下,木门向内敞开有人走到他面前,裘融也愣是没敢抬起头正视门内人一眼。 竹涧急了,他恨不得抽裘融一巴掌让他赶紧抬头看看来的人是谁,但这只胆小的兔子自始至终视线都只落在一双黑底描金的长靴上,竹涧听到裘融的声音因为门开而打起颤,“大,大人,药药药” “谢谢,麻烦你进来收一下药壶吧。” 黑靴主人的声色实在太过熟悉了,熟悉到这低雅舒缓的嗓音刹那之间便抹平了竹涧心头的烦躁。 ——不是爻楝又能是谁? “好好好好的。”裘融竟然没出息到开始结巴,七八年前的他看起来比现在还要更为胆小,面对爻楝这么温和的人都能抖得药碗差些没拿稳。 “需,需快些”裘融有话要叮嘱,他越说头垂得越低,听起来都快哭了,“快趁热服用” “知晓了,你莫怕。”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里,在竹涧的目光中,一切动作仿佛都慢得出奇,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爻楝是如何将指腹贴在碗壁上,修剪圆润的指甲扣在边缘,再轻轻用力,流畅的手背线条些微改变一丝弧度,对方接过了木盘上的药碗。 “我听闻你同你师父学艺不过半年,药便煎得这般好了?”爻楝笑着夸赞一句,裘融个没出息的小兔妖霎时便涨红了脸,一句多谢仙君谬赞憋在嘴中,双唇都颤麻了也没能说出口。 正在这时,屋内一帘之隔的卧房内忽然传出一声属于成年男子的喊叫,懒洋洋的,带着几分不悦,“爻楝大恩人,你在外面和谁说话呢,我都生病快要死了,你还不快来陪陪我!” 裘融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他飞快地望向帘帐,暗色幕帘上映着一个人坐起的影子,然后他又看一眼面前的男人,似乎被对方俊美的脸庞惊到那般,全身一震,用着比抬首更加快的速度重新低下头,怯弱地抓紧了托盘。 凭这一眼,竹涧终于抓住了七年前爻楝的面容,与他现如今的长相一模一样,未有丝毫的改变。黑色齐腰长发,因在屋内休憩所以解了冠,仅用一支简简单单的碧玉发簪束起大半,其余随意地搭落肩前,一丝不苟的青色五重衣,领口绣有君湖岛门派刺纹,他的眉宇微皱,隐隐流露出不耐烦和无奈。 “竹公子,单单叫我名字爻楝便可我看你中气十足,不像是快要病死的模样。”爻楝的声音隐进帘帐内,无端添上一层闷沉和距离感,“这是大夫为你煎好的药,趁热喝了吧。” “你不还叫着我公子?那你得先唤我竹涧噫——闻着就好苦,我不喝。” “不喝便算了。” “诶!好歹是人兔子小大夫辛辛苦苦熬了三个时辰的药,哪能说算了就算了。” “那你当要如何?嗯?”爻楝嗯的一声反问,拖长的尾音勾得竹涧心尖兀自一悸,他屏息凝神去聆听接下来的对话,并努力忽视身上的蠢货裘融。 这位壮实的兔妖沉浸在刚被仙人表扬过的美好世界里,偷偷捂住通红的脸颊,趁着没人注意竟然还美滋滋地傻笑了好一声。 而屋内,躺在床上的男人得寸进尺道:“爻楝大~恩人,我手疼,你喂我喝这药吧?” “” “还有我要是乖乖喝完了,是不是还该有点奖励?我想吃鱼,要刚捉来的,新鲜的,少刺的,诶!别走啊!” 回忆到此处缓缓陷入混乱,现实中的裘融猛地回过神来,他捂住有些酸胀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似乎接下来爻楝仙君掀帘出门,我正对上他的脸,太过慌乱,嗯是逃跑还是晕倒了来着?” 裘大夫思忖着抬起头,就见竹涧的面部表情也跟着他的回忆混乱了。 “竹涧仙君?” “这些都是你臆想的对不对!”竹涧突然踮起脚,狰狞残暴地揪住裘融衣领,凶狠的目光再次把兔妖给吓到疯狂飙泪,“没有没有没有,都是真的绝对没错嘤嘤嘤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竹涧受到的惊吓绝对不比裘融低多少,他抵死挣扎道:“那时我到底生了什么病,失心疯吗?还是刚从爻楝体内剥离出来,意识不清醒?” “”裘融赶紧帮这位大爷回忆,或许是死亡可以逼迫出人或者妖无穷无尽的潜能,过了会裘融竟然真有了点头绪,“我好像记得,师父提到过一句,说是被雷劈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胡编乱造 翌日清晨,爻楝在一片温暖的冬日中睁开双眼,户外一枝馥香梅花好奇地探入窗柩内,浅黄色的花瓣尖端浮着水露,清新淡雅。 虽然腹内仍旧隐隐作疼,但无疑比先前那钻心的巨痛要好上很多。爻楝想唤人进来,却感觉自己的双唇紧紧黏连在一起,他废了好大力气才一点一点地撕开。 还未等他出声,竹涧便适时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见到爻楝醒来很兴奋,几步冲到床头,用手背探了探病患的额头,道:“裘融天不亮就进山里去了,他说你虽然没有法力,但筋骨比凡人强健数倍,应该不会发热,但这兔子还是执意让我时常留意,所以我只好每个时辰来看你一次,不过你的确没有发热迹象,他怕是白担心了。” “嗯,”爻楝点点头,他轻咳一嗓,沙哑道:“我咳喉咙痛。” “喉咙痛?这他没跟我说啊。”竹涧抿直嘴唇,挑起爻楝的下巴看他脖子,除了先前被万界门人掐过,现在还留下了一点浅浅的红印外,一切都很好。 最后还是爻楝本人皱着眉思考许久,想到了可能的原因,“或许是我渴了?” 竹涧:“渴了?”他抄着手纠结半晌,去屋外端了杯冷茶回来,爻楝用发丝想都知道肯定不是温水,瞥上一眼,水面确实在这寒冬中连些屡白气都不冒,“不喝冷的。” “要求怎么这么多!”竹涧自己一口气把水喝完,啪得把陶碗拍桌上,他皱着眉看向爻楝,只见对方两只亮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色瞳孔成圆形,中间倒映着他丑陋的嘴脸,周围放射状的线似会勾魂那般,仅是对视两秒就兵不仞血地将竹涧打为眼下败将,只得撇着嘴去给爻楝再倒了一杯冷茶,接着用内力为他煮沸。 爻楝亲眼看着陶碗内的茶水沸腾翻滚,茶壁烧得火红,而毫无常识的竹涧这就要将开水递来给他喝。 “不行,太烫了,需得温水。”爻楝嫌弃地往后避了避,瞬间竹涧就真的发飙了,他再次一口干下这杯沸水,愤怒道:“你是不是故意找我不痛快呢?” 爻楝冷冷地斜觑他一眼,“你现在把妖丹还我,我立刻蹦起来为你端茶送水。” 听到这话,竹涧顿时气消掉大半,他志得意满地坐到床边,笑意盈盈地俯下身,压低嗓音于爻楝耳旁道:“哼,怎么,不能定身我,不能禁言我,让你很不爽?” “我咳真的很渴。”爻楝发现自己真的不能提妖丹的事情,他一旦提及竹涧就会愈发深刻地意识到内丹对于爻楝有多重要,然后竹涧就会越来越得瑟,再然后就是他死都不还。 “好好好,你是主人,我是受你奴役的可怜小魂剑。”竹涧挑挑眉,哼着曲儿出门接了一壶冰山泉水,匀在两只茶碗中,一只单手烧开,接着倒进另一只陶碗里,他把温水搁在床头,扶起爻楝,还格外贴心地取了靠垫替他垫腰,这才递过茶,顺便笑眯眯地说慢点喝,不够还有。 爻楝昨日损失了那么多的血,又在冰天雪地里遨游数里,一杯热水当然不够,他小口小口地喝干净杯中茶,递还给竹涧说了声还要,就这么还要还要,竹涧活生生充当人肉木炭,替他烧了整整两大壶茶,爻楝通通喝得一滴不剩。 “你可真是渴得很了。”竹涧叹为观止,随后他意识到一个异常严重的问题,“对了,你饿不饿?你现在是凡人,既然会渴,那也是会饿的吧?” 爻楝摇了摇头,他并不是不饿,而是发自肺腑地担心万一竹涧一时冲动,去森林里给他猎一头鹿来,然后撕下血淋淋的肉让他生吃,他到底应该如何拒绝才不会让竹涧再次发飙。 竹涧自然不会懂得爻楝的顾虑,他欲言又止地绕着床铺转了半圈,终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你的角,还痒吗?” “什么?”爻楝散漫地拉起被子,盖住肩膀和暴露在冷空气中半晌就冰凉无比的双手,只留一张脸在外面,竹涧厚着脸皮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头顶那两只龙角还痒吗,用不用我替你揉揉?” “”竹涧不问还好,一问爻楝就感觉一阵钻心的痒意从头皮一直酥到了尾椎骨,之前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五脏六腑的剧痛上,如今内伤刚好了一些,龙角便冒出来歇斯底里地彰显存在感。 面对竹涧明晃晃的司马昭之心,爻楝迟疑数秒,违意地合上双眼道:“不痒了。” “哦,那万一日后又痒了呢,还是我来替你揉一揉吧。”只要是竹剑人想做的事情,有什么理由找不到的?他说着便不容拒绝地凑上前,一双罪恶的剑爪子就这么牢牢攥住了爻楝头顶的两只莹白龙角。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爻楝没有挣扎,因为知道挣扎也无用,他配合性地垂下头颅,不等竹涧回复便提前揭晓答案:“垂涎三尺。” 竹涧隔着发丝用指腹摩挲龙角边缘的皮肤,感觉手底的触感嫩到出奇,仿若就连稍微粗糙带些薄茧的手都能将它磨破,“我们现在这个姿势,真像互相抓虱子吃的猿猴。”他难得有心情挤兑起了自己。 不得不承认,酸痒的地方被竹涧这么温柔地蹭一蹭,非常舒服,酥酥麻麻的感觉渗入毛孔,冲散了沉积已久的郁结怠浊,只余下一缕又一缕的惬意流淌在筋脉血液之中,爻楝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人顺毛的猫,恬逸地躺在暖和阳光底下,肚皮腹毛大敞,慵懒得不想动弹。 这种互利互惠的友好交互在二人之间实属罕见。因为爻楝的配合,竹涧终于能一饱手福,揉个尽兴,他看着爻楝下垂的浅色眼睫毛,忽然道:“你就没发现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或许是太过舒适,爻楝反应都慢了半拍,他后知后觉地开动莫名迟钝不少的脑袋,兽瞳内的黑影收缩成细线,留下大片波光流转的鎏金,倏然,爻楝抬起头道:“我的戒指被你拿走了?” 伤病和凡人之躯令他警觉力大为下降,若是以前,不说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周围有什么变化,他就算是睡梦中也不可能让别人近身。 “是的。”竹涧变戏法一样从掌心里摸出回影戒,“这东西真是个好宝贝,如今在我手上,那也是我的了。” “”爻楝气结,“你可真是个强盗,但你要它又有何用,回影戒已认主,除了我,谁也无法使用它。” “是吗?”竹涧无所谓地挑挑眉,“可我昨晚刚将它用在了兔大夫身上,看到了他关于我们的记忆。” 见竹涧神情不似作假,爻楝难以置信地皱紧眉,倏而他又无奈地叹口气,道:“是的,你是从我体内出去的魂剑,算是我的一部分,回影戒当然也会认你。” 这并不出竹涧的意料,他笑笑说:“你就不问问我在兔子的小脑瓜里看到了什么?” “嗯?”爻楝侧过脸,从光滑的颈项处抿出一声轻飘飘的疑问,尾音无自觉地拉长,恰巧与回影中的那声反问交融于同一韵律,竹涧没来由的一愣,直到爻楝微有不耐地冷了脸,“你卖关子上瘾了?” “咳,”竹涧莫名一阵心虚,他顾不得生气急忙道:“我看到我看到我得了失心疯,你把我手打断了,绑在床上不给下地,还留我一人在卧房里。” 爻楝:“” 爻楝惊了,当初竹涧得疯成什么样,才能让他痛下杀手直接将其手打断。 “兔子给我熬了三个时辰的药,端来了你还不给我喝,说是即便倒泔桶里也不会施舍给我。” “你这定是假话,我不会打这样的比方。” “好吧,后半句是我自己添的,但你不让我喝药绝对是真事。” “”爻楝勉强接受了这一诡异的设定,“然后呢?” “然后,嗯,还有就是我知道我是如何从你体内分离的了。裘融小大夫说了,全是因为你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引起了上天责罚,然后走在路上被一道天雷劈中,将我劈出你的体内,由魂剑化成了如今的人形。” 爻楝:“” 他沉默着由半坐的姿势改为躺,再用被子蒙住头,懒得搭理这个失心疯还没好的蠢货剑灵。 “我是说真的。”竹涧毫无他早已被嫌弃得体无完肤的自觉,仍趴在被褥上喋喋不休,“裘融亲口说的,劈得可惨了,人都给劈焦了。” “竹涧,你别以为我没了妖丹就治不了你。”爻楝忍无可忍地回手掐住竹涧的两腮,“我非妖身,是凡人之体,妖丹虽取但灵根仍在,且熟记万千法诀,待我病好,修炼必一日千里,到时候——” 竹涧不甘示弱地回瞪他,“怎么,你是要暗示我趁现在将你斩草除根?” “我只是要你安静些。”爻楝疲惫地叹了口气,想要对付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泼皮,要么比他更无赖:一道禁言咒边儿呆着去,要么就只能适当示弱。 竹涧果不其然在他苍白的面容下悄然退让,“安静好吧,我这就走给你安静好了吧,对了,裘融让我给你去镇上抓药,我差点给忘了,那你先睡着不行,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万一来只老虎把你叼走了,我上哪儿找去?你的死活是与我无关,但是我想讨回记忆必须要有你” 还是好吵啊。爻楝忍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亵衣最里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储物袋,“里面有根黑色的绳,找出来,你既然能驱使回影戒,应该也能打开它。” “黑绳?”竹涧接过储物袋,很自然地打开伸手进去翻找起来,“东西好多啊,这储物袋你也用不着了吧,给我怎么样?” “”爻楝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波澜不惊了,但他还是为竹涧的厚颜无耻摇头称奇。 “找到了,是这根吗?”竹涧从手掌大的储物袋里拽出一根两米长的黑绳,爻楝点点头,伸出手示意竹涧将绳子交到他手心里。 竹涧把储物袋往怀里一揣,好奇道:“这怎么用啊。” 爻楝没有回答,他直接将绳子一端于竹涧脖颈上绕一个圈,系个结,而另一端则缠绕在自己左手掌心,松松地缠几圈,再握紧拳,两人之间的黑绳立即消失无踪,摸不着,也看不见。 “好了,你去吧,若出了事,我便用力握拳,你脖子里的绳则会收紧,那时你立刻赶回来便是。” 竹涧:“” 数秒后,一声咆哮震飞了方圆数里的鸟雀,竹涧怒吼道:“你遛狗呐!给老子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近墨者黑 “我怎么解?”爻楝勾起唇角,眼底狡黠一闪而过,再抬眸已是平稳无澜,无辜演得极为逼真,“这绳是我先前炼成的法器,现今的我没有法力,如何解得?” “那你给我啃了!”竹涧被爻楝的心黑骚操作膈应到不行,感觉现在就被勒得窒息,他不停摸自己的脖子,但摸来摸去就只能摸到一圈空气,“爻楝你能不能要点脸,我是为你好,担心你的安危,结果你呢,借机阴我!” “你只要把” “不可能!”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爻楝重新躺下盖好被子,“早去早回。” “” 竹涧在爻楝床边停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亦或者只是自顾自生闷气,爻楝背对着他阖着双眸假装已经睡熟,不一会,只听竹涧铿锵有力地走出门,又孔武有力地推门回来,茶杯底啪得磕在床头木桌上,发出水花四溅的声音。 “喝不死你!” 爻楝睁眼回过身来,房间里已无竹涧的身影,只留一盏浮着袅袅白气的灰黄色陶瓷茶杯。 良久,他挑起唇角一抹弧度,轻浅笑意一如窗柩那枝梅,再沾枕,爻楝片刻就睡着了。 这一觉无梦无扰,无忧无惊,只有满室茶语花香。 两个时辰后,爻楝悠悠转醒,他懒散地在被中舒展四肢,耀眼的阳光洒满床铺,他深吸一口气,脾肺仿佛都被林中清新的空气涤荡干净。 从梅花影子来判断,现今的时辰已是未时中,整间茅屋安安静静,不仅竹涧迷失在人类市镇中,就连裘融都不曾下山来,爻楝有心下床走走,但他一动便觉得手脚无力,腹内也隐隐作痛,只能废人一般躺在床上发呆。 往日在君湖岛,虽每日也是一人独居岛上,养了只不通人言的仙宠白虎,冷冷清清孤孤单单,但他一旦坐下冥思或者竹林练剑,时间便悄无声息地迅速流逝,天天都能为自己的技艺精进而欣喜,倒不觉得日子有多难熬。 但如今他只是一介凡人,躺了一会就觉得无聊透顶,爻楝数完院口篱笆有几根桩,又举起左手细细描摹他的掌纹走向。 正当他破罐破摔,想着要不握个拳把那聒噪源唤回来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且听那纷杂程度,还不止一两个人。 “裘大夫,裘大夫快救命啊!” 爻楝听出是昨夜那只倒霉灰兔妖阿球的声音,他轻轻按住咽喉,朗声道:“裘大夫上山去了,不在。” 阿球大致和裘融关系很好,闻言直接推门小跑进来,屋外一阵兵荒马乱磕磕碰碰,不一会,阿球走进爻楝所在的屋子,赤红的眼珠子满含泪水,胸前衣襟上全都是红褐色的血液,“团团,团团中了猎户的陷阱,大腿都被木刺扎穿了呜呜呜” 人类捕猎大多也是为了生活,爻楝无从置喙什么,可接下去他却听阿球嚎啕大哭道:“山里现在遍地都是埋伏陷阱,不是毒就是刺唔哇哇,我多少兄弟姐妹都死了,村庄婴儿失踪定是妖怪所为,妖怪怎么可能会中这种铺草挖坑的小陷阱啊呜呜呜这妖怪也食兔子呢,我们两边都受气呜呜呜,活不下去了” “先别哭。”爻楝把竹涧留下的凉茶递给他润嗓,“你是说,人类村庄里有妖怪偷窃婴儿,这妖怪就藏在山里,所以人类才时常上山狩猎,大大影响了你们的生存。” “是啊龙君大人。”“龙君大人。”门外又钻进来两只身形矮小的兔子妖,不是顶着个兔子脸就是举着个兔爪子,皆是化形还不利索的小妖怪,碰上力气大点的成年人类男子都得落荒而逃。 爻楝看见了兔脸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同他昨日来时一般虚弱,本应雪白的大腿血肉模糊,绒毛上混杂了猩红的鲜血与干涸血块。 “裘大夫上山采药去了,我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但若只是皮外伤,我有一朋友也能医治。” “是那名很凶的仙君大人么?”明明竹涧根本不在这里,灰兔阿球说这话时还是胆怯地向后退一步,似乎被说了坏话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从阴影跳出来,将他一顿痛殴。 爻楝忍不住笑起来,“是他。”他说着攥紧了左手,做出一个拉拽的动作,三名兔妖瞪圆红石榴一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指,耳朵一垂一耷,爻楝都不禁不合时宜地想着真有点可爱,怪不得门派里的师妹们都喜欢养几只作灵宠。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竹涧气喘吁吁地踹开裘融家大门,“爻楝!”他一手提着三包纸袋,另一只手的五指聚着剑气,气势汹汹地冲进房间,狠戾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门内三只瑟瑟发抖的兔子相拥在角落里疯狂飙泪,爻楝本人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而扑鼻的血腥味则来自于床尾被绒披风盖着的一只小兔子。 “”竹涧收回凛冽的剑气,对爻楝这种随意召回的举动表示不满,“怎么,母子平安还叫我回来做甚?走半路上差点没被你勒死,真跟个牵狗绳一样,赶紧给我解了!” “先别这些扯废话了,这白兔是裘融本族的孩子,被木刺扎穿了腿,你帮忙救一下它,就当作还裘大夫医药费了。” “凭什么要我来,治的是你的病。”竹涧凑上前掀开披风瞅了一眼,又撇撇嘴退回去。 “不废你多少法力的。” “我给你买药的钱你还没给我呢!” “竹·涧。”爻楝微微加重了语气,竹涧立刻趁机提出要求:“治可以,但是这算你欠我的,你得还我。” “我身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在你那里了,你还贪得无厌的想要什么?” “你先别管,答不答应?” “命不能给你。” “我不是说了吗,我早就不想杀你了,不会要你命的。” “” 角落里的三只兔妖听了这段惊心动魄的对话,抖得更厉害了,这位仙君残暴得连自己同伴都要杀,堂堂蛟龙都得求着他依着他,更何况他们几只渺小的兔子妖,万一惹得仙君不快,下场定是比被人类和妖怪吃掉还可怕。 “好吧,我应你便是。”爻楝点点头,虽不知竹涧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他身体状况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到时候若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或者实在不想做,赖掉就是。 仙君大人近墨者黑,竟然也学会了耍无赖。 得到爻楝的承诺,竹涧喜滋滋地重新掀开披风,阿球算三人里见识比较多的,率先站起身查看竹涧手上动作,只见竹涧仙君握住断了一截的木刺,毫不怜香惜玉的一个猛拔,勾出大片血肉,它再于兔妖们狂乱的的尖叫声,以及身下幼兔的筋挛中,将指尖汇聚的法力按入伤兔体内,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眨眼间,肌肉和骨骼便全部修复如初。 竹涧甩了甩手指上的血液,愉快地长舒一口气,床尾的白兔在剧痛中昏迷过去,而角落的三只兔妖被吓得面色惨白,也是出气多进气少,看着仿佛命不久矣,害得傍晚归来的裘融又多开了三张安神的药方。 “哎,这捉人婴儿的妖怪真是快害死我们了。”阿球愁眉苦脸地在后院为裘融帮忙,熬给爻楝服用的汤药,闻言裘融也叹了口气,“关键也不知道它到底要捉几只婴儿走,它那么大本事,何苦躲我们这山头呢?害得人类成天上山” 屋外的兔妖们愁眉不展,屋内的二人倒是平和地喝着各自碗里的米糊糊,爻楝辟谷数十载,很少吃东西,肠胃又刚受过重伤,只能从流质食物慢慢养起。 而同他分食的竹涧纯属是馋的,他连无滋无味的米浆都好奇到不行,说什么也要乘一碗尝尝。 “爻楝。”竹涧用手背抹去唇角的残余米糊,他看一眼床上慢条斯理才喝了小半碗的爻楝,端来椅子摆在床边,坐下后把双脚也搁到椅面上,“你欠我的该还了啊!” “这么迫不及待?我还以为你会想很久的条件。”爻楝将木碗捧在手心,顺便捂捂他冰凉的手指,“说吧。” “嗯我想吃鱼,要新鲜的,刚从河里捉来的,刺少的。” “啊?”爻楝完全没有想到竹涧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你自己不能去捉吗?若你不愿麻烦,去人类坊市买也是可以的还是你想我亲自去快结冰的河里捞?” 竹涧想了想,“大概是要你亲手捞吧?” “你说好不会要我命的。”爻楝斜他一眼,“我拒绝。” “你——那至少得你亲自去坊市里买来,再亲自下厨烧好,然后亲自端来给我吃。” “”爻楝狐疑道:“我记得在你的回忆里,你不是亲口说不爱吃河鲜的么,当初雪山洞穴中,那个我带了白灼虾给你吃,你一口未动。” 竹涧龇出犬牙对爻楝挥挥拳头,一副你是不是找打的神情,“你管我?别废话,赶紧去弄。”爻楝则无奈地叹口气,“可以是可以,不过那也得等我病好了再说,我现在这副样子,别说去镇上买菜了,闻上点油烟味都能倒地长眠。” “”竹涧怀疑地眯起眼睛,“真的假的,这么娇弱?” 爻楝立刻适时地咳嗽两声,可怜兮兮地喝了口米汤。 “那那就换个吧,我今天在镇上看中一根剑穗,你去给我买来。” 新的要求简直比旧的更为不靠谱,爻楝空出一只手捏捏鼻梁道:“我不是送过你一根吗,就戴你脖子上再者言你既然看中了为何当时不买?非得让我来买。” “你这个白里透青,我看中的那款是纯白的!还有就是剑穗肯定要你来买啊,我是剑,哪有剑给自己买剑穗的?不都是剑的咳,使用者买的吗?” “哦你说的对,”爻楝笑得双眸弯弯,“是该由剑的主人给剑买剑穗。” “使·用·者。”竹涧一字一句地着重强调道。 爻楝不同他争辩,“这也可以,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得等我病好得差不多了,我才有力气到坊市里去。”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竹涧咣地踹开门,冲到后院立在裘融面前,声音大得屋内继续喝汤的爻楝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那什么作乱的妖怪我来处理,你现在就去把妖力耗空,以最快的速度治好爻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一大一小 如果让那妖怪知道自己多出一个对手的导/火/索, 竟然是爻楝不肯上街买东西, 他定然不是气呕血就是气到吐。 裘融一只七尺大兔, 被六尺小剑跌跌撞撞地拽进屋, 委屈得尾巴毛都掉了一地,“二位仙君,这窃人类婴孩的妖怪狡猾得狠,至今人类那边都丢了整整七个孩子, 仍是连他老巢在哪儿都发现不了, 我们就别掺和进去了。” “没关系的, 你们兔族不也被他吃了不少么,就让英勇无畏的竹涧大人为你们报仇。”爻楝看热闹不嫌事大, 反正放狠话的不是他, 出了差错也由竹涧一人担着, 自己还能讨点好,早些痊愈。 “话不能这么说像虎豹这些肉食动物,还有人类, 吃掉几只兔子都是正常的,我们妖不能因此去报复, 杀孽过重会影响修行根基, 还会遭天谴。” 竹涧若有所悟道:“也就是说, 作乱妖怪针对的仅仅是人类,吃你们兔子单是为了饱腹?” “目前看来是这样。” “伤我们最多的反倒是凡人呢!”阿球躲在门外补充道, 待竹涧听见动静转过身, 他又赶紧灰溜溜地跑走煎药。 裘融无奈道:“附近村庄的人类也是被逼狠了, 我上回去熟悉的人户换米,打听到村里刚生孩子的全跑城外亲戚家避难去了,就剩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因为怕有贼趁乱顺走东西才守在家里。 一开始那妖怪只偷新生婴儿,四五个之后凡人们带着自家娃娃都跑光了,他没得偷了,然后就连三四岁的也不放过。” 爻楝沉默地听着,不随意发表意见,他一边听还边小口吹走米糊的热气,再舒舒服服地喝上一口,裘融讲完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之后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爻楝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屋内四只眼睛全部直勾勾地盯着他,门缝里还嵌着一对红眸子,也是如出一辙地勾住他。 “” 他哭笑不得地按按太阳穴,分析道:“注意到裘大夫的用词了吗,不是‘窃’就是‘偷’,然而众所周知大部分妖族的作风向来都是明抢,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竹涧把问题转而抛给裘融,裘融呃了半晌,求知若渴地将问题恭敬返还给爻楝:“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只妖怪没有足够的能力从人类手中堂而皇之地抓走他们的孩子,没有人见过他的正脸,没有人知道他的种族,一是因为他狡猾,二则是他根本不敢暴露在众人视野下。 从他现如今将范围扩大到三四岁孩童来看,我们是否可以推测,年龄其实并不是重点,他只对幼童下手是因为幼童比大人更好控制?你们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吗?” “是不是意味着若是逼急了,下一阶段他很有可能铤而走险,到那时村里的成年男人也无法幸免。”裘融听得聚精会神,还十分配合地进行联想,而竹涧则是抽着唇角,急躁地上前狠搓一把爻楝的龙角,“赶紧说,别废话。” “你说的还是比较理想的一种情况,这建立在祭品非凡人不可的层面上,若是这样,我们根本无需搭理,那妖怪如此针对附近的村庄,宁愿被追捕打杀,四处躲藏也不肯离开,无非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裘融直觉爻楝接下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他见床上人忽然双目直视自己,不由得警觉地竖起了耳朵,“若,若是不呢?” “若是没有限制,他又控制不了人类男子,那么他很可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穷途末路之下转而攻击附近的其他种族,比如,你们兔妖的婴儿。” “”裘融一时间陷入了沉默,爻楝垂眸补充道:“虽然这些都仅仅是我的合理推测而已,但这几日最好还是让你的族人加强警戒,裘大夫,以防万一,你最好能去丢了婴儿的村里打听打听,看看第一起事发之前有什么异状,如此,我们才好进一步推测那妖怪究竟有何目的。” “没问题!”涉及到自家族人的安全,裘融当然是干劲满满,阿球在门外听了个大概,此时端着药碗进来,嘴里喊着:“我也去我也去。” 那大腿受了伤的白兔也在床角悠悠转醒,化作一只上半身十三四岁人类孩童样貌,下半身兔子形态的女孩子,她面色惨白,十分虚弱地说:“我也要帮忙,如若那妖怪事出有因,我定帮上他一把,好叫这些可恶的凡人吃吃苦头!” 听了这话,爻楝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默默感慨这只白兔妖的年幼记仇,“你们两个去什么去?人形都化不全。” “不,此仇不报非团团。”女娃娃瞪着红眼睛环视一圈,最后不要命地盯上了最不好惹的人,“这位仙君,我看这里你最是厉害,你可会些易容掩形的法术,教教我吧?让我好去凡人地界里走上一走。” 竹涧忽然被点名,简直一头雾水,他原先坐在床边上正严肃地思考着话题怎么就越扯越歪了? 他拉裘融进屋是为了给爻楝治病,然后好让爻楝到镇上去给他买剑穗,怎么就演变成裘融到村里问话,爻楝继续躺床上养病? “不会。我说不对啊爻楝,这——” 雌兔妖是难得胆大敢撩竹涧胡须的一只,她锲而不舍央求道:“仙君大人,你这般神通广大,不可能这点事也做不到,求求你了。” “边儿玩去,滚蛋!”可惜竹涧一点怜悯心都没有,他嫌弃地避开小白兔伸过来要抓他衣摆的手,取走爻楝手里的米汤换成闻着都刺鼻的药汁,“爻楝,谁让你三言两语把裘融忽悠走的?裘融别听他的,你别乱跑,就老实待着儿给他治病,村里头的人我替你去问。” “就你?”爻楝挑挑眉,他难得有如此鲜活的表情,尽数给了面前的剑妖,“怕是不止什么也问不出来,说不准刚问两句就气到把人砍了。” 他目光越过竹涧落在床角伤了腿的小姑娘身上,看她气鼓鼓的模样颇觉有趣,“你是叫团团?” 雌兔子掀起眼皮,红眼睛晶莹剔透,“昂。” “你或者阿球若是真想去村落里转转,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爻楝指着竹涧道:“这位仙君有个储物袋,里面有个青色的飘带,系在手腕上便能将你变得同掌心般大小,不过我先前在里面储存的法力不多,至多能撑四个时辰,但借予你们二人,分别让裘融带着出去转一次定是够了。” “”“” 团团和阿球对视一眼,疯狂举手喊道:“我去!”“我先去!”他们打成妖起还没出过山,对山外的世界好奇惨了。 竹涧自“抢”走这储物袋,还没来得及翻过一遍里面的东西,他一边找着爻楝口中的飘带,一边啧啧称奇道:“行啊爻楝龙君,好东西不少。” “别叫我龙君。” “还认不清现实呢?”竹涧少顷便从储物袋里摸出那根青飘带,他旋即对爻楝露出一个图谋不轨的笑容,后者刚鼓足勇气喝完了苦到窒息的药汁,硬生生被这抹笑意吓得脊背一凉,爻楝警惕地床头退却,却被竹涧一把抓住手,下一秒飘带便不容置喙地绑上他的手腕。 自从被莞月师尊在手腕间加了束缚锁链,导致他被万界门人徒手挖了妖丹之后,爻楝对这些困在他腕上的东西都深恶痛绝,他眼疾手快地握紧左手,再使劲往后一拉,咬牙切齿道:“住手!” 竹涧脖颈上瞬间出现一根勒进肉中的黑绳,他越挣扎越紧,掐得他满脖子都是凸出的青筋,“你竟然阴我!这玩意居然还不是一次性的!” “哼。”爻楝微微放松左手心无形的绳索,趁着竹涧捂着喉咙大声咳嗽的时候问道:“你给我绑这丝带是要做什么?你不喜被人强迫,同样的我也不喜。” 所有人都以为竹涧要大开杀戒的时候,他反而似乎因爻楝最后这句话触动,将心比心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暴怒,他咳红了眼角,瞪着爻楝恨恨道:“把你变小放我袖里,我带着你去村落里打听消息。” “” 爻楝倒是没想过这个方法,细细想过后之后,他竟觉得这样更好,毕竟所谓攻击兔族仅是他一家之言,妖怪接下来的行踪更大可能还是去村落里继续偷人类娃娃。 让裘融去打探消息,万一和妖怪撞个面对面,或者遇上凶恶难缠的凡人,到底还是没竹涧来的稳妥。毕竟竹涧退可化魂剑逃,进可攥剑气打;而裘融呢,只能飙泪逃窜或者尖叫求饶。 思及至此,爻楝点点头道:“也可。” 竹涧闻言一愣,然后猛地扑上床沿大声问:“你说什么?你同意了?你居然同意了?” 与竹涧的惊中带喜相反,团团和阿球一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双手啪啪地拍床铺,就差仰天喟叹。爻楝将药碗搁在竹涧发顶,“嗯,我同意了,以后倘若再有什么想法,你需得先问过我,不准再做这种直接系我手上的事情了。” 竹涧能答应吗?必然不能啊,他随口哼哼两声把这茬混过去,再将药碗还给阿球,随后大力抽一把裘融的兔尾巴,“裘兔子,今天份的治疗呢?快些呀,最好立刻就能医好他,明天我要带爻楝去帮你族打探敌情呢。” “啊,哦。”裘融顾不得生痛的尾巴尖,捂着锭坐到爻楝身边。 “麻烦你了裘大夫。” “不麻烦不麻烦,既然仙君最后是这般打算,那我今日便将妖力耗空为你医治,不过,晚上值夜的事情就得仰仗竹涧仙君了。” “没问题。”竹涧满口答应说包在他身上,结果半夜睡得比谁都香。 昨晚他能精神抖擞地熬过一夜,全赖着有裘融陪他说话,然而今夜所有人都睡了,裘融更是妖力耗尽,整个人几乎是在床上晕阙过去,竹涧百无聊赖之下数了上千颗的星星,不一会便对着月亮也打起了瞌睡。 万籁俱静之中,一只细小的身影从草丛钻了出来,它通身淹没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夜里泛着幽幽绿光,形若鬼魅,它静静地等了一会,看一眼棚下打盹的老驴,再悄无声息地探头,去确认场院里那名貌似已经睡着,对他威胁最大的全身仙气的男人。 而这一眼竟吓得它全身一颤,场院里根本空无一人,黑影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它赶紧头也不回地飞速隐进草丛中。若是它再慢上半秒,随之而来的凌人剑气定能将它的前肢全都斩断。 枯草还未停止晃动,竹涧就冷着脸从墙檐下走出来,他看着地上残留的剑气坑,缓慢地眯起了眼睛,深邃的黑眸暗沉沉的,一如头顶高悬的夜幕。 “算你跑得快。” ※ 翌日晨,爻楝方醒就又被裘融拉起,不管爻楝以顾虑他身体为由再三推拒,裘融就是铁青着脸要用仅剩的妖力再医治一次。 爻楝后来下床喝粥时才明白事情原委,竟然是竹涧半夜发现了可疑人物在茅屋附近埋伏,裘融大清早得知后坐立难安,冒着灯尽油枯的危险也要赶紧将爻楝治好,方便竹涧早些动身,去村里查探。 “真的不是你梦中看见的么?”爻楝夹了一块阿球送来就粥的咸萝卜干,竹涧冷哼着从他筷子间夺走,“吃你的粥去,别说话。” 此番治疗结束,爻楝明显感觉到身轻体健,不但腹内再无疼痛感,胃口也大了许多,米糊c粥之类的食物再难饱腹,他一连喝了好几碗,还是觉得饿。 与爻楝截然相反的是忧国忧民的好心裘大夫,他就宛若即将西去的老槐树,医治结束后一脸干枯蜡黄,最后干脆直接和病床上的爻楝掉了个位置,改为他睡床爻楝坐椅。 即便疲惫至此,裘融临死前仍不放心地叮嘱道:“仙君,请你们务必打听清楚,救我们蔓山兔族于水火之中。” “勿用如此紧张,”爻楝被裘融这郑重其事的态度搞得哭笑不得,他掖好被角,将裘大夫魁梧的身躯捂得鼓鼓囊囊,“仅是猫犬大小的黑影,或许是迷路的动物呢?” 他还想多安慰几句,却被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竹涧一把抓住手腕,一缠一绕,再系个死结,爻楝只感觉全身倏然一轻,周围所有的物体瞬间都变得硕大无比,脚下地面又软又晃,他不由得半跪下稳住身形。 “真的变小了诶,好玩儿!!!”一大早就来裘融家蹭饭的团团惊叫道,她扒着竹涧的右手看个不停,爻楝就感觉两只大若红月的眼珠子对着他直转,团团好奇地吹了口气,他立刻被掀倒摔在了竹涧食指和中指的缝隙间。 “莫要胡闹!”爻楝严肃地板起面孔,他扯开挂在龙角上的几缕乱发,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手从袖口伸出,一本正经地整整衣摆,结果刚收拾整齐就被竹涧拎着后颈提起来,对方漆黑的眼眸眯成狭长的线,唇角也微微扬起,“确实有趣的紧。” 爻楝很不舒服地拉扯勒住喉咙的前襟,在前后摇晃之中动了动脚,低声道:“让我呆在你肩上。” “行。”竹涧爽快地把爻楝往颈侧一扔,再回头挥手告别屋里的两只兔子。爻楝落地之后小手攥着衣襟匍匐前进,终于在竹涧出门之前钻进了他的领子里。 爻楝在外袍和中衣之间找了处褶皱,拍了拍再把自己安放进去,脚踩住锁骨,手勾着肩膀,姿势稍显别扭,却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方一开门,屋外寒冷的空气便直直灌进领口,竹涧大脸朝天毫无所觉,但爻楝被冻得小脸煞白,他赶紧屈身勾腰,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数日不见,竹涧使用的依旧是同之前在君湖岛逃命时展现的那种——上天入地猿猴猩奔袭赶路法,他怕爻楝过于细小被吹风跑了,半途中还周到地拿手掌盖住领口凸出的那个小包,而等到了村口外面,再低头爻楝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竹涧赶紧把人放在自己手心里,又从旁边嫩叶上捞了一手晨露洒爻楝脸上。爻楝脑袋晕晕沉沉,身体里憋了一肚子闷气,恨得张口就咬上竹涧的手指。 “诶,爻楝仙君!你可是仙君!哪有仙君咬人的!”竹涧夸张地哎哟一声,话音未落,只听他们用来遮挡身形的矮坡后面传来另一道男人的叫喊:“哎哟!你怎么咬人的!松口松口!再不松口我打你了!” 爻楝和竹涧对视一眼,一人迅速松口,令一个则把人托回自己肩头。竹涧悄无声息地向前两步,探头查看村口那条你路上的情况。 那里有三名高瘦胖矮不一的男人,将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围住,他们似乎在争抢少女怀里的油纸包,而女孩力气比不过男人,无计可施之下便死死咬住其中一人的胳膊,牙龈都撕出了血也死不松口。 男人们并不因为这是名女子便手下留情,被咬住的人狠狠地踢她小腹,他的同伴则跩她的背,女子撑不住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她忍着痛迅速用手肘爬到油纸包前,蜷缩着用身体死死地护住它,宁可被男人们拳打脚踢也不肯放松。 “就知道偷,就知道偷!这么大姑娘了,手脚这么不干净,怪不得嫁不出去,谁娶了你谁倒霉!” 拳拳到肉的闷响声回荡在空地上,而坡后偷窥的二人姿势都没变过,过了一会,爻楝开口问道:“你不去帮她?” 闻言,竹涧嗯了一声,奇怪地反问道:“我要去帮谁?男的还是女的?” “没事了。” “听你这口气绝对有事,说!” 爻楝叹口气,“救那女的,然后送她回家,有了救命恩人这层关系才方便从她嘴里套出实话。” “好咧。”竹涧说干就干,他猛地从坡后面跳出来,结果就他们说话的功夫,三个男的早已经打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而女孩用手背抹一把脸上的泥,捧着地上皱皱巴巴破了口的油纸,竟然露出了笑容,她连忙欣喜地小跑出了村。 “跟上!”爻楝拍怕身下的坐骑,竹涧立刻如影随形地跟在女孩身后,一路尾随者她,眼瞅着小姑娘绕了个大圈,最后踏进了村尾外的破庙之中。 竹涧背贴在庙前缺个眼睛少个鼻子的石狮子前面,悄无声息地露出半个脑袋往门里看,只见女孩子进了庙门忽然变得拘束起来,脚步放慢,还刻意压低她细细的嗓子小声喊道:“你在嘛?我偷我买了烧鸡来,你你吃不吃呀?” 爻楝嫌站在竹涧肩膀上看得不清晰,转身拽着他的长发,一个巧劲跃到了竹涧的头顶。 女孩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复,她也不气馁,用着轻柔的语气继续哄道:“香喷喷的烧鸡哦,”她说着自己先咽了口口水,吞咽的声音有点大,女孩啥时羞愧地红了脸,嘀咕道:“我把腿留给你吃,我吃个脖子好不好。” 终于,在这时阴影之中有了动静,满是灰烬的菩萨像后面钻出一只黑不溜秋的狐狸,浅蓝色的瞳孔平和沉稳,就这么安静地望着眼前这名竭尽全力讨好它的小姑娘。 “你果然还在呀,吃嘛?” 庙外,竹涧猛地攥住头顶的爻楝,他下蹲将自己完全遮掩在石狮子后面,用气音道:“就它!我昨晚见到的就是这么大一只四爪动物!” 爻楝一脸平静地被竹涧死死抓在掌心里,他生无可恋道:“那你还等什么,去把它搞死啊。” “我不能确定,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该果断时不利落,该冷静时死冲动,爻楝真想弄死这只令他产生无数‘甜蜜’小烦恼的死剑灵,“你觉得这只狐狸很正常吗?” “不正常。” “那你到底在等什么?” “” 女孩拿油纸垫着扯下一条鸡腿,推到狐狸面前,鸡皮酥脆鸡肉软烂,光是香气就令人食指大动,狐狸低下头嗅了嗅面前的肌肉,它没有下口,反而用吻将它推回女孩脚下。 如此唯美的场景就在下一刻被一名可恶的剑灵打破,竹涧宛若从空气中走出的那样突然出现在狐狸身后,他左手蓄着满掌剑气,右手猛地下伸,本两人都做好了第一击落空的打算,没想到竹涧竟是一把就抓住了狐狸的后颈皮,再轻而易举地将它给提了起来。 竹涧:“” 狐狸:“” 女孩:“” 爻楝:“” 庙中氛围十分凝滞,狐狸丝毫不挣扎地被竹涧抓着,女孩也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没反应过来,爻楝警惕周围有诈,竹涧则和狐狸对视半晌,倏然皱眉道:“这么简单的吗?你这偷婴儿的狐妖怎么能弱成这样?” “不,不是的!它不是狐妖!”女孩赶紧喊道,她知晓竹涧不是寻常人,很是畏惧地看着他,却强忍着不逃跑,“它只是只普通的狗狗!” “狗狗?”竹涧满脸的逗我好玩吗,“那你说说,为什么普通的狗会藏在这种地方,而且见到你也不叫唤?还知道把烧鸡让给你吃?” 因为发现竹涧没有像村里的那群男人一样见到她就打,女孩胆子立刻大起来,她尖声反驳道:“因为它乖啊!在我们东国,银色皮毛的狗是祥瑞的象征,你若敢伤害它,是要坐牢的!” 竹涧虽不懂这个国家的规矩,但他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问题,“祥瑞?银色皮毛?狗?这明明是只黑狐狸好吗!” “银的!我第一次见它是银色的!是被灰弄脏了而已!”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歪,爻楝赶紧贴在竹涧耳朵后面小声道:“问她知不知道村里婴儿丢失的事情。” “哦,女娃娃,你知不知道村里婴儿丢失的事情?你好好回答我,回答得好了我就把这傻狐狸还给你。”竹涧自由发挥了后半句,边说还边甩了甩手底下的狐狸,后者睁着一双蓝幽幽的兽瞳,四肢软软垂下,不挣也不叫,几乎像是只狐狸毛织就的绒布偶。 爻楝眼角无意识地瞥过去,竟惊诧地发现狐狸的目光居然是落在自己身上。 “当然知道啊,这么大的事情,就连镇上的人也都知晓了,大家都怀疑是妖怪作乱,村里筹钱找了好几个道士来驱邪,还雇了好些猎户去山里做陷阱,根本一点儿用也没有。” “那你可想得起第一只婴儿丢失前,村里曾发生什么怪事没有?可大可小,就是平常不曾发生过的。” 女孩忽然哦了一声,“你们也是来捉妖的道士对不对!这个问题来的那些道长问过好几遍了,可哪里有什么怪事啊,天又没下红雨,也没亮奇光道长大人,把狗狗还给我吧,它这样被你吊着好可怜啊。” “啧”竹涧的确未在黑狐狸身上感受到任何一点妖气,不管它是狗还是狐狸,无可改变的是它仅为一只普通动物的事实,只是颇为淡定了些,以及不叫不嚷可能是个哑巴,而且小女孩又格外配合,竹涧遂爽快地将狐狸丢到地上。 黑狐狸灵巧地在半空之中翻了个身,爪垫无声无息地落在地面上,女孩还未来得及高兴,它便飞快地溜回了菩萨像后面,任凭旁人怎么叫也没有任何回应。 “哼!”女孩子气呼呼地瞪了竹涧一眼,徒手抓起地上的烧鸡,背对他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爻楝盯着黑狐狸消失的地方久久未曾言语,直到竹涧这厮竟被该死的烧鸡香味诱惑,正频频往地上瞥去目光,他恨铁不成钢地道:“有点出息行吗?” “爻楝我还没吃过这东西呢,好香啊,你得买给我吃” “买,都买!”爻楝痛苦地扶住额头,“你去问问先前那些道长都对村民们解释过什么?” 竹涧当即照本宣科道:“诶小孩儿,你之前提到的那些臭道士们都给你们说过啥没有?” “哼!” “再哼我揍你。”竹涧说着揪起女孩的脸,恶意地用力掐扯,疼得她哎哎直叫,竹涧没有丝毫的同情心理,欺负得简直爽极,他还欲继续逼供,刚张开嘴,却听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匆忙从林子里跑过,他们都背着竹篓,互相之间还招呼c叫喊着什么。 爻楝细细去听,发现是什么:“又发生了”,“又有人丢了”这些话语,他赶紧出声提醒竹涧:“别管她了,跟外面人去村里看看!” 这回其实根本无需爻楝提示,竹涧早抛下庙里的姑娘,几步跃到门前最高的那棵树顶,他的体重可以放得极轻,就如一把长剑的重量,鞋尖轻轻地点在枝头,压弯枝桠少许弧度,竹涧一甩衣摆,居高临下地看着数位村民跌撞着跑进一条小路中。 “在那里!”他朝爻楝示意一处人头涌动的宅院,因为村里人逃的逃,剩下的也家家闭户不出,所以竹涧很容易就能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嗯。”爻楝撇开缠住他龙角的烦人黑发,他从竹涧耳朵尖顺着内耳廓一路划进竹涧领子里,再用衣襟将自己裹得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就去那里。” “好!”竹涧极为听话地爻楝说什么就是什么,话音刚落便身形一动,在树顶之间快速前进。 听竹涧满口答应不闹任何幺蛾子,爻楝反而不适应起来,冷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中途他干脆整个人都团进衣领中,想着那剑穗真那么漂亮吗,或者竹涧有什么收集剑穗的怪癖好? 一把剑的思维,他怎么搞得清呢? 出事的院落内站满了人,但是却出奇的安静,众人脸上有严肃,有恐慌,有悲伤,少数躲在墙边窃窃私语互相安慰,他们站姿围成了一个弧度,竹涧在人群后方踮了踮脚看不见也听不清晰,他懒得往前生挤,抬头随意看了看,一跳就踏上了瓦房屋顶。 白衣胜雪c乌发如墨的年轻男子谪仙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数双眼睛立刻直勾勾盯住他,被村民们围绕在中间的三个人也瞬间停止交流,两人震惊人疑惑地望着竹涧。 爻楝啵地从衣服里探出半个脑袋,只见三人中一名是妇人打扮,满脸泪痕,呆呆地看向屋顶,手里还抓着件撕裂的半截棉衣;一人是精神矍铄的老者,他在震惊过后很快板正脸色; 最后一名则是戴着阴阳道冠,身着蓝白色道士袍,手中握有桃木剑的年轻男子,年纪不大但举止老成,他微皱着眉,于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先行开口问道:“仙长,来此可否也是为那妖怪伤人之事?” “正是。”竹涧脸皮向来贼厚,对仙君c仙长之类的称呼适应得格外良好,他用指腹轻轻护住爻楝的脑袋,再潇洒的一个纵跃,衣袂翻飞,众人不由自主地视线随他一起稳稳落在道士的面前,“可有何发现?” 道士嘴里尊称着仙长,却没有真正地相信竹涧,他伸手拦下正欲哭诉的妇人,持剑拱手问道:“在下长鸣子,敢问阁下名号,来自哪门,哪派?” 竹涧不喜欢对方这冷脸且咄咄逼人的语气,他眯起双眸蕴着怒气,爻楝立刻不动声色地掐他锁骨上的皮肉,“回答他。” “”竹涧撇撇嘴,“我叫爻楝,来自君湖岛。” “君湖岛?”长鸣子垂眸陷入思索,竹涧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入流的小破门派,你听说过才有鬼呢。”话音未落,他感觉自己锁骨被狠狠揪着皮转了一圈,不肿也得青上一块。 长鸣子忽然眼睛一亮,恭敬道:“可是辰朔仙君所在门派?失敬失敬,想不到远在东国之妖患竟能引得君湖岛的仙长前来” “别废话了!到底什么情况啊现在?”竹涧不想搭理这位年纪轻轻却毫无朝气的道士,旁边的老村长和妇人一听这位是来自什么名门正派的仙长大人,连忙七嘴八舌地讲出了来龙去脉。 事情很简单,妇人是个前年便没了丈夫的寡妇,和她那十一二岁的儿子相依为命,但儿子的身子骨极差,平日里只能待在床上拿药吊着命,因为病重不宜舟车劳顿,他们出了妖怪偷人的事情也没办法离开村庄,妇人只能每日胆战心惊地守着儿子。 结果今日她实在是累得慌,劈柴时忍不住在后院里打了个盹,再醒来,儿子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身上被撕碎的棉服。 “我儿体弱多病,绝无一人独自离开的可能,再说这棉服,入冬以来他一直穿在外面,那就只能是被妖怪抓走了啊”妇人说着说着泣不成声,“留为,娘一人不活了” 其余村民赶紧一拥而上,拦住起身欲在水缸前一头撞死的寡妇。 “那衣服。”爻楝出声提醒道,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冰泉,越到混乱的时刻他就越为冷静,“拿过来给我看看。” “嗯。”竹涧弯下腰从地上将棉衣捡起,长鸣子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上前一步问道:“仙长可是发现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进展 棉衣领口和袖口都布满黄黑脏污的痕迹, 外层的布本是红色, 后又缝上的补丁则是蓝绿黄都有, 全部都洗到发白, 棉衣本就很薄,现在腰侧还被撕了个大口子,里面的棉花几乎跑了个没影。 “你看到了吗?”爻楝只将棉衣上下扫个来回,心中便有了答案, 而竹涧都快把棉衣给盯自燃了, 照样啥也没看见, 至于一旁的长鸣子,板着一张小脸看似若有所悟, 其实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撕裂的口子那里。”爻楝真想抠出竹涧的眼球黏在棉衣上, 竹涧连忙把棉衣缺口举到眼前, 除了严重的霉味之外他仍旧一无所觉,反而长鸣子突然唔了一声,他伸出手在棉花里仔细拨弄, 捻出一根黑色的毛发,大约成年男子手指长短, 微硬。 “这是什么动物的毛发?”长鸣子奇怪道, 竹涧震惊地用指腹碾了碾藏在他衣服底下的爻楝的大腿, 如若不是这破道士靠的太近,他一定会毫不吝啬地赞叹爻楝一番。 离开了发霉发酸棉衣的遮掩, 独属于黑色硬毛的味道就散发开来, 竹涧低头就着长鸣子的手嗅了嗅, 随后立即嫌恶地避开,嚷道:“好浓的骚味,这是狐狸毛!” 竹涧的声音不小,院落里的人几乎全都听见了,一句狐狸毛顿时引起了沸沸扬扬的议论声,老村长闻言也是一惊,他紧张地握紧糙如树皮的老手,又在衣摆上擦擦手汗,“狐狸精?这可是狐狸精作乱?” 寡妇则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看向竹涧手里的棉衣,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味地抹眼泪。 长鸣子立刻举起狐狸毛高声道:“村里可有人供奉狐仙,近来可有人见过狐狸?可有人猎到过狐狸?” “他!他杀过狐狸!”村民中立刻有人大声举报,“我们都见到了,剥了皮毛拿去镇上卖给富家小姐,赚了好大一笔咧!” “你,你”被指着的那人胡子拉碴肌肉虬结,明显是个猎户,他看见长鸣子和竹涧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涨红了一张黑脸,急道:“老爷,道长,仙人这,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迫于生计,没法啊,若是不猎那狐狸卖点皮毛钱,我家小宝子非得饿死在襁褓里” 爻楝正安静地思索事情可能的来龙去脉,忽然从天而降一根手指,对着他头顶的龙角就是一顿瞎挠,挠完两只角又开始挠他的脸,爻楝躲闪不及只能抱住竹涧的食指皱眉道:“莫要胡闹,让长鸣子和那大汉单独聊一聊当时的细节,比如狐狸模样,颜色等,还有杀了狐狸之后可曾出现什么异象,你我回破庙里找那只黑狐狸!” 一开始撩拨爻楝是因为竹涧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直觉猎户几年前猎的狐狸和最近的动乱没什么关系,但他又说不出理由,所以懒得发表意见,就想听听看爻楝是怎么想的。 结果摸着摸着就摸上了瘾 得到了下一步的指令,竹涧立刻招手唤道:“那个子道士” “是长鸣子。” “哦,”竹涧极为敷衍地点点头,表示他记住了,“你和这猎到狐狸的男人单独聊聊,我有另外的线索,先行一步。”他话还未说完人已跃到瓦房背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什么线索?”长鸣子忍不住追了两步,却根本不见竹涧人影。 事实上竹涧这种爬树型剑灵当然一早便上了树,他用上比来时快一倍的速度赶回庙中,先前那女孩吃饱喝足正窝在角落的草堆上打瞌睡,竹涧看也不看她直接单手搬开了人高的菩萨像,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不住地挥手拍开飘到眼前的细颗粒。 “不在了。”竹涧踢了脚菩萨像后面地上摆着的蒲团,这蒲团虽旧,但上面很干净,想来必是那黑狐狸用来睡觉的垫子。 女孩子被他闹出的动静吵醒,坐起身奇怪道:“道长大人,你怎么又来了?” “那狐狸呢?” “都说了是狗狗” “我没工夫跟你争辩什么狗不狗的,它就是偷了你们村八个孩子的狐妖,你若懂点事就赶紧把它的行踪说出来!” 女孩子被竹涧凶狠的口吻吓傻了,她好半天才捂着嘴道:“狗狗它那么乖,怎么可能是妖呢半月前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还受了伤的,可虚弱了” “半个月前?”爻楝注意到这一个关键的时间点,竹涧听到爻楝将这个词重复,也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等下,你可还记得第一个婴儿丢失是什么时候?” “是”女孩瞪大眼睛,神色略显惶恐,“也是半个月不对!是它出现的前几天发生的,是刘阿叔家新出生的小二牛,当时阿叔以为是大牛把弟弟看丢,骂得可凶了,还罚他在路上顶水桶站一天,我路过笑他愚笨,被他丢石子打得手背皮都破了。” 这女孩倒是和寻常家闺女不一般,泼辣且胆大,从偷人吃食到在破庙里睡一上午,也无人唤她回家来看,家里定是没了爹娘,也没什么兄弟姊妹。 “时间差不多吻合,作案动机也有了。”竹涧摸着自己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就是它没跑了!” 眼见自己的解释没有半点用处,女孩着急地直跳,“为什么忽然怀疑上狗狗了?!你们要抓它也得拿证据啊,我我就这么一个朋友,你们怎么可以”她说着说着眼眶竟蓄满泪水,却强忍着不眨眼,不让它落下来。 爻楝刚夸完她坚强勇敢,这女孩就跟蔓山里那帮兔子一样说哭就哭,他嫌麻烦地抿起双唇,默默往竹涧的身体里面钻。 竹涧比爻楝还要讨厌说不了两句话就哭个没完的人,他低头在蒲团上嗅了嗅,被更加浓郁的狐骚味呛得弯腰直呕,“略!略略——!” “竹涧。”爻楝找到一个女孩子看不见的角落探出头来,“你这四年接触过狐狸吗?刚才你怎么就知道那是狐狸的味道?” 闻言,竹涧倏然一愣,他抬起头呆傻地喃喃道:“对哦,我怎么知道那就是狐狸的骚味?” “而且你为什么会用闻的?正常人第一反应不都是用眼睛看吗,比若长鸣子那样。”爻楝皱起眉,“剑灵的嗅觉很灵敏吗?” “下意识就就闻了。”竹涧啊了一声,“猫犬之类的妖怪才会闻,难道我不知不觉中已经被狐妖附身了?!” “我之前便是有那样怀疑,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的。”爻楝很有先见之明地未将剩余的话说出口——很少有其他妖怪像你这么蠢兮兮的。 “那我就放心了。”竹涧走出庙,置身在树林之中,他绕着周围缓步走动,边嗅边警惕着目之所及处的一切响动,他正仔细寻觅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旁边小姑娘抹去眼泪气鼓鼓地蹦出来,“诶!你还是男人吗,哪有见柔弱女子哭泣不管不顾的!” “闭嘴吧你。”竹涧视线都懒得分去半抹,这时躲他锁骨上的爻楝忽然出声道:“有人来了。” “人?”竹涧回过头,只见林子中间小跑过来十来个举着锄头的大汉,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其中带头的竟然是老村长,他带着壮汉们站到竹涧面前,喘息道:“仙长大人,我们见你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就商量着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到什么忙。” “就你们——” 趁竹涧说出什么伤感情的话之前,爻楝赶紧跺他一脚道:“多谢大家的好意。” 竹涧隔着衣服装作领口痒那般挠了挠爻楝的胳膊,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多谢大家的好意,但是呢,请你们以后管教好村里的小孩,别让她瞎跑,毕竟那狐妖已经抓了八个去了,年龄越抓越大,看起来伤也治得差不多了,万一一时兴起也不差再多抓几个走,是不是?” 他说着让出背后的小姑娘,见到是她,村长等人立刻变了脸色,“阿桃?怎么又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其中一个矮矮的胖男人怒气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上次偷了我的鸡蛋,我还没打你呢!” 爻楝碍着人太多,只能老老实实地躲在竹涧衣服里,但他很敏锐地听到男人骂完之后过了足足有两三秒,阿桃才像是刚从回忆中转过神来那般嗯了一声,随后才嚣张地哼道:“谁让你家那傻子欺负我的!” “仙长,真是对不起,我们现在就把她带回去,不让她耽误你捉妖。”村长说着便和几个男人上前阿桃将阿桃团团围住,但没想到这小姑娘灵活得跟个泥鳅似的,就地打个赖皮滚,钻到草丛里就不见了。 几个男人顿时面露尴尬,不住地向竹涧道歉,村长搓了搓手,询问道:“道长在此可有何发现?” 竹涧屈指在锁骨靠内鼓出的小包上面弹了一下,爻楝一边暗戳戳地在衣服里找针戳死他丫的,一边低声道:“实话实说便可。” “我在此地发现了一只黑狐狸,大致就是害你们的那只,只是它在我来之前便已逃走,我估摸着是进了蔓山。” 站在靠后位的一高个子农夫喊道:“那阿桃为何在这里?她与那狐狸精又是什么关系?” 爻楝直觉农夫说话语速过快,显得整个人异常地急躁,他刚想提醒竹涧莫再回答他了,就听见竹涧语气不善道:“我怎么会知晓,你问题怎如此之多?” 竹涧一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几个男人当即就怂了,老村长也频频点头道:“仙长莫怪仙长莫怪他的小儿子便被那狐妖捉走,生死不明,所以着急了些。” “哼,我现在进山里去继续寻那狐妖,你们自己当心着点吧。”竹涧说完便飞身一跃上了树顶,在地下众人的惊呼声中翩然远去。 刚脱离凡人的视线,爻楝赶紧扒拉开眼前的衣领,他仰头道:“先去找那个叫阿桃的女娃娃。” 竹涧没有出声,但他身形陡然一转,毫不犹豫地向着与蔓山相反的方向跑去,爻楝忍了两日,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何如此”他绞尽脑汁地措了会辞,斟酌着用到:“听话?” “啊?”竹涧脚步一顿,单手拽住一根细杈,将自己晃晃悠悠地挂在了枝头,“你这么一说” 爻楝赶紧道:“这样挺好的,等为裘融解决了这事之后,我们定还是要同路去雪山的,这一路上你若是想闹需记得到无人的地方关上门再闹,在外界我们还是同一步伐为妥。” “嗯。”竹涧闷闷地哼了一声,他重新动身,跃了两步忽然道:“其实我早该和你说了,这和我们的记忆或许有关系,只是我有点羞于启齿 就是在兔子大夫那草房里,听你第一次谈及偷c窃用词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很熟悉,就好像什么时候,我也这么坐在床边,听着你侃侃而谈,那时候的你也同上次一样,不停地卖关子打趣我,问着这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什么” 竹涧深吸了一口气,心有不甘地承认:“我们当年关系确实是很好的吧?” 他说着从领口掏出只有掌心大小的爻楝,将他至于眼前。残留在枝头的枯叶沙沙作响,吹得人心烦意乱,爻楝注视着竹涧的眼睛,被对方用拇指指腹摸了摸脸,他轻柔地将右手按上竹涧指纹中心上的小旋,缓缓开口道:“那你可否——” “还你妖丹之事免谈。”竹涧说得斩钉截铁。 爻楝啪地一脚跩开竹涧的手,怒道:“你刚才还深情并茂地跟我说关系很好!” “关系再好也抹不去我们失忆后初见面时,你对我又是定身又是禁言的事实!” “那是因为你要杀我!” 结了一层薄冰的河流边,阿桃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黑发白衣的道长大人,一边歇斯底里地和空气对骂,一边轻盈地落于自己身前。 阿桃警惕地往树下一靠,而竹涧则是根本不屑于她那点小动作,“说吧。”竹涧双手抱拳,居高临下地看向阿桃,“见你刚才发愣的傻模样,定是想起什么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查案 “”阿桃咬着下唇, 挣扎了许久才道:“若真是狗狗做的, 也请道长大人饶它一命吧, 它, 它是有人先虐杀了它的孩子啊。” 竹涧微不可查地挑起半边眼皮,“孩子?” “是的。”阿桃快速地讲起了自己方才想起的事情,“大半个月前,我看到大牛c栓哥c还有柱子大概七八个聚在村外, 就在通往蔓山的那条路上, 他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好奇就凑过去,才发现他们抓住了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狐狸, 眼睛都没睁开呢 他们这群无赖平时就喜欢欺负些老实孩子, 现在又虐待一只小狐狸, 我气不过就躲起来偷偷拿石头砸他们,但是我只有一个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大概两天后吧, 我在同一个地方看见了那只狐狸的尸体,可能因为小狐狸害怕总是叫, 他们嫌吵, 把它舌头都被拔了, 皮肤上也有被火燎的痕迹,眼睛耳朵上全是血块 因为实在是太凄惨, 我没敢看下去, 回家拿不要的破布将它裹了, 然后挖了个小坑,给它埋了 这事我本来已经忘了,但今天我看到那些大人,突然就想起来了,因为虐待那只小狐狸的全都是他们家的儿子!” “那么急着追过来估摸着听到我们说是狐妖,都想起自家儿子做的混账事了。”竹涧面朝着阿桃,话却是对爻楝说的。 爻楝对此不置可否,沉吟一会道:“问她埋在哪儿了。” “内,阿桃?你当时把狐狸尸体埋哪儿了?” “这边。”阿桃赶紧带路,竹涧嫌她小腿太慢,把人往自己右手臂上一塞,三两步再次窜上了树,在女孩压抑不住的尖叫声中,竹涧落在了一棵紧靠着小溪的枯树边,确定是背水的树根边后,他将阿桃放下去溪边呕吐,他则带着爻楝去观察那个微凸起的土坑。 爻楝扒着竹涧的肩膀回过身,探头去看几乎把脑袋浸进溪水里的阿桃,他叹息道:“看,没有一个人能接受你那种奔袭方式,你身为一把魂剑,得学会御剑了。” “我御我自己?”竹涧跟听笑话似的扯了扯嘴角,他在土堆前蹲下,忽地皱眉伸手捻了一把土,在指腹上摩挲片刻,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爻楝安静地看他动作,过片刻才问:“发现什么了?” “土又松又软,还如出一辙的狐骚味。”竹涧眉心蹙得更紧,“那黑狐狸来过这里。”他说着徒手刨起了土,阿桃身体稍微舒适一点后小跑过来,满脸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道长大人,挖坟不太合适吧?” “什么坟?”竹涧移开身体,向她示意空空如也的土坑,阿桃惊讶地啊了一声,伸长脖子去看,她一个女孩子,坑也挖不深,埋得很浅,竹涧挖的深度早已超过了她之前的,确实没那所谓的小狐狸躯体。 “道长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这里不会错的!” “没说你撒谎啧,真麻烦,这里是空的,是因为尸体早被那狐狸叼走了。这事情你不用管了,早点回家去,以后别再去那破庙了。”竹涧仁至义尽地提醒完,一眨眼便从地面上消失,阿桃知道这道长定是上了树,双手拢在嘴巴周围犹不放心地喊道:“求求你别伤害它!” 竹涧本就对那狐狸的命不感兴趣,他又不是除魔正道的正义卫士,他要做的就只是查清附近村庄的婴儿失踪缘由,再保证蔓山兔族在此事中的安全。 “你说这狐狸是想做什么?若是报复的话这事完全是人类所为,没有理由牵扯到兔妖头上,可以让裘融他们该干啥干啥去了。” 爻楝十分不想在颠簸中和竹涧交流,但他确实有话要说:“不,就比如今天失踪的寡妇家儿子,他常年闭户不出,怎么可能与害死小狐狸有关系?” “或许是那黑狐狸杀红了眼,觉得所有人类都该死呢?” “而且黑狐狸带走他孩子的尸体又是做什么用呢?” “因为不想孩子死在那里?狐妖一族是不是有他们特别的墓地?死后必须埋在哪里,否则就不能转世投胎什么的。” 竹涧感觉锁骨被蹭了蹭,他猜测着这是爻楝在摇头,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清楚,但感觉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所以呢,然后我们去哪儿?”竹涧的口气听起来很随性,看样子是根本不在乎黑狐狸到底有何目的,爻楝见他性质缺缺,便决定直接打道回府。 等到了裘融大夫的小茅屋里,正巧赶上兔子们做好晚饭,香气四溢的萝卜炒青菜和白菜炒蘑菇真是令竹涧胃口尽失,就连看着就不挑食的爻楝脸色都不怎么好。 虽然早饭吃了好几碗粥,但因为中午未曾进食,爻楝早就饿得受不了,他扯下系带,坐在饭桌前端起饭碗,一看菜里没肉也没油,干刨了三口饭,爻楝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一拍筷子,扭头看向竹涧,问道:“你不是想吃鱼吗,现在还想吃吗?” 半个时辰后,正喝着没滋没味清粥的裘融突然收到了一碗鱼汤,奶白色的汤汁那才是真正的香味扑鼻,鱼肉鲜嫩到他都不想当素食动物了。 屋外的团团和阿球,还有先前两名送团团受伤来就诊时曾出现过的兔妖为争抢饭桌上的红烧鱼,差点纷纷撩袖子翻脸,爻楝小口小口喝着滚烫的鱼片粥,旁边的最大功臣竹涧则是独享一整盘的鱼,一口半条,刺都带不吐的。 他们简单地将白天的发现告诉屋内的五只兔子,两只成年公兔蹭完了饭赶紧出门将消息告诉给其他族人。 “也就是说因为今天下手的孩子年纪过大,有了反抗的能力,所以那黑狐狸才不慎掉了一根毛在那人类男孩的棉衣里,然后便被竹涧仙君发现了?”团团很是崇拜地看向竹涧,满眼都是小星星。 可惜竹涧的双眸里却只有手里的一盘水煮鱼,以及隔壁人碗里的鱼粥,“爻楝,你那个粥好喝吗?给我来一口。” 来什么一口?爻楝恨不得把碗盖在竹涧脸上,明明不需要吃饭,还总跟他这个正儿八经有饮食需求的人抢东西吃,他直接无视了快把哈喇子流自己碗里的竹涧,只徐徐说道:“那黑狐狸身体应该很虚弱,成年狐妖没道理会给十二三岁凡人挣扎的机会,如果仅仅是给自己孩子复仇,他完全可以等养好身体之后再说。” “或许是顾不得病体,迫不及待要去复仇呢?将心比心,若是我的弟弟妹妹们被人类虐待而死,我定是当即去和他们玩命。”阿球擦干净脸上沾了油的灰毛,并且主动承担下洗碗工作。 “你说的也有道理。”关于黑狐狸的事情,爻楝知道的有效信息还是太少了,他如何也想不通,干脆不想了,他背对竹涧将碗底剩余的几块鱼肉舔干净,只余下几粒米递给竹涧,后者骂一声瞧你那小气样,哼哼着跳上了茅草屋顶。 天色已晚,看空中暗淡无光,黑云密布,四处都是阴沉沉一片,明日还很有可能会下雨,裘融操劳过度瘫痪在床,仍旧心心念念他晒在后院里的干草药,爻楝赶紧把挣扎要下床的裘大夫安抚过去,提着纸灯笼撩起袖子去后院帮他收草药。 竹涧就坐在屋顶晃荡着脚丫子,他见爻楝披了绒披风出门,还记仇地拿小石子砸他。 “莫闹。”爻楝慢条斯理地躲过这本就不疼的攻击,“下来帮我的忙,念在我煮了鱼给你吃的份上。” “切,鱼还不是我亲自下河抓的?” 说起这个爻楝莫名想笑,他本来一时兴起带竹涧去捕鱼,走到半路上才意识到他们没有捕捞的工具,而且天气严寒,鱼都藏在河底很难捉到,结果竹涧刚到河边竟然就自然而然地脱了衣服,接着一个猛子扎下去,不一会便满脸茫然地搂着七八条各色鱼种跃上了岸。 爻楝连忙问他怎么捉到的? 竹涧自己也说不清楚,就什么一掏一捞就出来了啊。 爻楝看不清高出竹涧的神情,但竹涧却能将暖色烛光下爻楝脸上的每一丝小表情尽数抓进眼底,他清楚地看到爻楝微微无奈地叹口气,又将唇角挑起些微的弧度,接着启唇笑道:“好吧好吧,那你就待那里吹冷风吧。” 不只是中了什么邪,竹涧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落在了爻楝的身后,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尴尬,他只得口不对心地哼哼一句:“看在你烧鱼还挺好吃的份上。” 爻楝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眉眼弯弯地看向竹涧,得到了一个硕大的白眼回敬。他将装满了干药材的簸箩从竹架子上拆下来,再塞进竹涧怀里,“仙君大人,体力活就给你干了。” 等竹涧揣着簸箩回屋,爻楝也弯腰折好竹架,再一抬首,他就看见不远处一只黑色的狐狸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绿火幽幽,散发着诡异邪魅的气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两只狐狸 狐狸宛若从黑夜之中诞生, 整只躯体都融化在了阴影里, 就只有那一双泛着光的蓝绿色眼瞳, 格外醒目。 因为狐狸仅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所以爻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们静静地相互对视,不一会,反倒是爻楝先张开嘴问道:“你可是有话同我讲?” 狐狸硕大的尾巴扫过地面, 它听过爻楝的话终于往前迈了一步, 这时却听见森林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吼声, “小心!” 爻楝立即警惕地拉开与狐狸之间的距离,同时抬眼朝来人出声的方向看去, 从林中小跑过来的竟是白天他们遇见的那名年轻道士, 他还是那身蓝白道袍, 气喘吁吁地用剑指着狐狸,“你这妖孽!竟还敢再出现害人,看我不收了你!” “等下”爻楝意欲阻止长鸣子的攻击, 话还没说完便被闻声而来的竹涧拉到身后,剑灵一身傲骨锐意, 整个人都发出了独属于剑刃的铮铮鸣音, “回屋里去。” 爻楝点了点头, 在离开之前叮嘱道:“那狐狸对我有话要说,留他一口气在。” “那得看它识不识相了。”竹涧冷笑着缓步上前, 那黑狐狸在竹涧踏出第一步时飞快地钻入草丛里, 霎时没了踪影, 竹涧即刻跟上也消失在浓稠的黑夜之中,而一旁的长鸣子扶着墙还没喘过气来,一看狐狸又跑了,只得哀嚎一声,握着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没跑两步长鸣子便一个踉跄,差点没直接拿脸埋土,他就着半蹲的姿势歇了会,转头朝爻楝的方向走回来,“龙君,你可是方才那位仙长的友人?我追那妖孽半宿,实在是累及,既然那位仙君先行追去,我可否向你讨碗水喝?” 爻楝安静地看着他,黑色瞳孔圆润,嵌在上好的鎏金玉当中,“好啊。”他温和地笑起来,抱起竹杆支架单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屋里可有其他人?我会不会吵到他们?” “嗯?”爻楝低着头,边走边解开绕在三根竹竿上的布绳,“屋内有三只兔妖,一只在里屋应该已经睡熟,两只可能还在玩闹,不过他们胆子都很小” 布绳无声地坠落在爻楝靴边,紧接着则是竹杆摔在泥地上的脆响,爻楝倏地手持一根竹竿回身,竹尖直指长鸣子眉心,“所以我们就不要进屋,以免惊到他们了吧?” 长鸣子看着爻楝手里的竹竿,也不惊慌也不避让,反倒微微疑惑地问:“龙君这是何意?” “你动作不快些么?”爻楝举起左手,掌心里缠绕着的黑绳若隐若现,“仙君很快就要回来了。” “”长鸣子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神采终于变得狰狞狠戾,“你怎么发现的?”说话间两只锐利的牙齿滴落着涎液,爻楝没有回答他的意欲,长鸣子也无需他的答复,因为他的脸早已在话落时变为尖长的狐狸面,满是锋利小齿的血盆大口张开,对着爻楝的脖子就咬了过去。 爻楝双足稳稳地立在原地,上身后仰,轻而易举地避开足以咬穿他喉咙的牙齿,腥臭的吻部就在他睫毛前半寸合拢,发出巨大的牙齿咬合的声音,银色发丝翻飞之间,他以竹竿为剑,凌厉剑招一击即中,打在狐妖的下颚与前胸,趁它痛呼之时再抬脚狠踢它最为脆弱的小腹。 三个动作下来,爻楝呼吸未乱,狐妖被他踢飞出去,喘息着却落于下风。狐妖见这凡人并不是好欺负的,它尚还保持着狐狸面人身的形象,四肢着地迅速弓起c狐狸脸上的毛发则尽数炸开,龇着牙发出威胁的咆哮声,随时准备再次扑上,而爻楝也毫不畏惧地扬起右手,竹竿于风中破空一划,杆尖斜指地面,摆出迎战的姿势。 区区一根破竹竿而已,能有何用处,狐妖大致是抱着这番想法,在数秒后再次发动了攻击,爻楝则与上次一模一样闲庭信步的闪躲方式,卡在最细微的距离上避开狐妖的利爪,竹竿打在狐妖的后腿以及脊背处。 “若这是一把真剑,你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爻楝冷声道,他抬手用竹竿直指黑狐狸的鼻尖,“你袭击我定不是为了替你的孩子复仇,说!你是何目的!” “我就只差一个了!白日里你为何要捣乱,害得凡人警惕狐狸靠近,令我没有可趁之机,既然村庄里进不去,那就要你的命来抵这最后一个!” 竟然是只母狐狸?刚才的话狐妖用的她原本声线,而并非长鸣子的声音,爻楝皱眉,想起之前在庙里,竹涧擒着那一只黑狐狸脖子把它拎起来时,他貌似看见了狐狸大腿之间的两颗毛团 这还是起团伙作案?公的负责调虎离山,母的负责釜底抽薪?这竹涧怕不是被狐媚之术迷住了,否则为何用黑绳唤过后,分明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却还不回来? 紧迫的现状并不容爻楝细思,母狐狸又一次扑了上来,除了指甲外她将两只手都化为了厚重的狐爪,挥舞时带着呼啸风声,若不慎被拍到,就爻楝这凡人身躯,必定会再次吐血倒下。 养病时还不觉得,一旦碰上了敌人,爻楝就无比怀念起逃亡过程中遗落在君湖岛内的碎空剑,此剑据说自弱冠之年起伴爻楝长大,锋利坚硬,关键还听话,让打哪儿就打哪儿。 爻楝并不能真用竹竿来承担母狐狸的攻击,他只能不停地闪躲,然后趁母狐狸露出破绽时用巧劲攻击她。 一切就感觉像是狐狸和松鼠在博弈,明明应该是一边倒速战速决的争斗,却因为松鼠的灵活和机智拖延了许多时间,从始至终竟然还都是狐狸略显颓势。 可惜爻楝毕竟是大病初愈,再省着用体力,十几个来回之后他也露出疲态,狐狸知道再拖下去那凶狠的黑发仙君就要回来了,她突然发起猛攻,一爪子拍断了爻楝手里的竹竿。 就在竹竿应声化作两段的那一刻,裘融的茅草屋大门忽地被踹开,门内团团和阿球四只耳朵针尖一般地炸开,一人挥一把小扎凳,哇呀呀地嘶吼着要冲出来和狐妖玩命。 而爻楝的身后,束冠长袍的长鸣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两截竹竿剑落地的瞬间他也将符箓飞到母狐狸肩上,随即符箓啪得一声爆开,引起狐狸的痛到极点的惨叫。 母狐狸怨恨地瞪着爻楝,绿幽幽的瞳孔之中是欲要将其扒皮抽骨的恨意,随即她周身喷出一团刺眼的灰色雾气,长鸣子立刻站到爻楝身前,用怀中法扇吹开两人身前的毒气。 而团团和阿球便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嗷嗷地叫着眼睛要瞎了我要瞎了,双双跌坐在地上。 等到灰雾散去,狐妖自然也不见了踪影。 “敢问” “等一下。”在长鸣子说完话之前爻楝抬手阻止道:“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长鸣子?” 长鸣子:“” 他沉默半晌,解下腰间的桃木剑,“妖君,此乃百年桃树所制,寻常妖怪绝不敢近身,更别说像我这样握于手中,不信,你大可以拿起试试。” 爻楝让握就握,他单手抓过去,还当着长鸣子的面挽了一个潇洒自如的剑花,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长鸣子震惊到眼球都要掉出来,他三番五次看向爻楝的龙角,几乎怀疑那是沾上去的鹿茸,亦或者自己的桃木剑早被偷换成了烧火棍。 “什么破木剑。”爻楝说着将桃木剑还给长鸣子,一甩袖,转身就走,他不管灵魂是龙是人,身体则定然是人类修士,怎么会惧怕什么桃木,他当然也分辨地出面前这位便是真正的长鸣子,但爻楝还知道长鸣子早就追着狐妖的踪迹躲在他身后,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死活不出来? 屋内两只小兔妖因为遇到了天敌狐妖,抖抖索索差点没尿裤子,后来看他竹竿断裂,实在抵挡不住了,终于积攒足勇气冲出门意欲拼啦,爻楝还能理解。 可长鸣子一个道士,就是为斩妖除魔而生的,他居然也躲在暗处坐看他爻楝被狐妖砍得要死要活。 什么个意思? “妖君,这位妖君请留步。”长鸣子居然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团团和阿球刚把眼睛揉干净,抬头一看就是明晃晃的一把桃木剑,他们吓得更是扯着嗓子惊声尖叫,恨不得把蔓山给嚎塌了。 “这位妖君,我方才观你剑艺绝妙,不由得看呆了,所以援助晚了一些,妖君莫怪”长鸣子脸上表情比白天生动了许多,眼睛就跟黏爻楝手上似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把它们都剁下来按自己胳膊上。 爻楝给自己倒了一碗温水,一口气喝完,然后转身没什么表情地说:“道长,你若现在去追,狐妖受了伤说不定还未跑远” “无事,我那符上设了追踪香,我只要折一只纸鹤便能获取它的方位,所以待她回到了老巢再去寻,反而更好。” “”话都让这人说完了,爻楝也没什么好提醒的,他想要进里屋安抚一下定被吵醒了的裘融,却被长鸣子眼疾手快地拦下,“妖君,敢问妖君大名,师从何处?修的又是何剑法?妖君能摸得桃木剑,定是从未伤过任何生灵,真是菩萨慈悲心肠!” “”他刚刚伤了七八条鱼,还把它们都吃了 听着长鸣子激动难耐的语气,爻楝未料到这位道士竟是名剑痴,他方才使的是君子剑法二到三层,以巧著称,一层是基础招式,再高些的便是凡人身躯无法用出来的招式,但这些爻楝都没打算讲出来,他只眯着金眸笑道:“我名为竹涧,师从师从天。” 长鸣子即刻赞道:“好个天地,以天道为师,当真英雄豪杰!我恶那些在人界作乱的妖类,也始终渴望结交像你这样本领高强又爽朗的妖族!” 爻楝唇角笑意愈深,继续道:“剑法自捕鱼技巧当中悟得。” 长鸣子:“” 长鸣子有点舔不下去了,他顶着你肯定是在逗我的表情,最后还是违心地夸赞道:“好个捕鱼!” 吹完他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主动岔开了话题:“妖君,此屋逼仄且仅两间屋子,我看住了整整四只妖,晚上定是睡不开的,你若是没有居所,当可去我府上,想住多久都可以。” “”爻楝见长鸣子最后的邀请确实是发自肺腑c诚心诚意,虽然主要目的定是向他讨教剑法,但他也不好一直板着脸,遂轻声回道:“多谢道长,此处乃兔妖裘融大夫的诊所,前些日我重病,是裘大夫耗尽妖力为我医治,我最希望的还是尽快解决可能会威胁到兔族的狐妖,好报答大夫的恩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长鸣子从袖中掏出一枚木牌,拉起爻楝的手就要强塞进去,“此乃我的名牌,若你愿意,可拿此名牌去东城常府,我随时恭候妖君大驾光临。” “” 竹涧踏门而归时,看到的就是某猥琐道士抓着爻楝的手死也不肯放的画面,他不知为何心头突然窜出一阵灭顶的邪火,气到他直接把手上的东西猛得砸向长鸣子。 长鸣子眼疾手快避开,那样湿漉漉的银色物体就这么直接扑进了爻楝怀里,冷得如同一块巨大冰砖,冻得爻楝全身一颤,赶紧把冰砖抛到了地上。 “你们在做什么!”竹涧吼出口的时候才觉得这话怎么那么像将奸/夫/淫/妇捉奸在床,特别是奸/夫手里还拿着淫/妇的定情信物。 奸/夫爻楝低头看这银色物体竟是只狐狸,还是晕过去的死狐狸,他望了竹涧一眼,蹲下去拨拉开银狐湿漉漉的大腿间,“公的。”淫/妇长鸣子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会有两只狐狸?小孩棉衣里的是刚才逃脱的那只母狐狸的毛发?” “你为何要把它扔进水里?”爻楝蹙眉问竹涧,后者挤开长鸣子在二人之间蹲下,“不是我扔的,是它被我追着追着自己跳下去的,我怎么捞都不肯上岸,冒着溺死的危险终于把自己洗干净才肯跟我走估计是想证明自己是银狐狸,是好狐狸,和那只偷窃孩子的黑狐狸不是一伙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姓名 “和刚才那只黑狐狸不是一伙的?”爻楝接过阿球递来的干布, 将湿淋淋的银狐包裹住, 大抵兔子妖都是这么的心软, 面对着落魄的死敌都能生起怜悯心。 竹涧觉着自己分明只离开了一小会, 为何就像是错过了一整季度的剧情,他歪头奇道:“刚才?狐狸?什么和什么?还有,死道士你不是和我一起捉妖去的吗?怎么还在这里?” 长鸣子教养颇佳,被叫了死道士也未恼怒, 爻楝则立刻将假长鸣子其实是狐妖假扮, 他走后立即化出原型攻击自己的事情同竹涧说, 后者越听面容越严肃,听到最后竟然从齿缝里憋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对不起。 “嗯?”爻楝一开始还未听清楚, 待反应过来后很是惊讶地看向竹涧, 竹涧闷声含糊道:“我不应该单独去追这只狐狸的, 而且追得兴起还没有注意到你拉了黑绳。”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爻楝最初周身只有一节竹竿,被狐妖逼得只能防守且战且退, 那时他想着一定要质问竹涧为何这么久还不回来,但现如今一见他认错态度如此良好, 爻楝反而软下心安慰道:“我是觉得我能应付很长时间, 而且也担心你与狐狸搏斗, 拽你脖子会分心,所以故意很轻地攥了攥, 你感觉不到是正常的这不是没出事情吗?” “是啊, ”长鸣子跟着爻楝的话说:“竹涧龙君的剑术十分了得, 堪称精妙绝伦,把贫道都给看呆了。” “啊?”竹涧皱起眉,“什么竹涧龙君?” 爻楝避开竹涧的视线,唇角抿出一丝笑意,后者一看就知道这是爻楝再报白日他谎称自己是君湖岛爻楝仙君的仇,竹涧赶紧道:“道士,他根本不是” “龙君,你既名为竹涧,想必是封氏蛟龙一族吧?” 竹涧脱口而出的话被长鸣子一打岔,后半句直接噎在喉咙中咽了回去,他和爻楝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划而过的色彩,竹涧往爻楝身边靠了靠,爻楝则是探身上前询问道:“道长,何出此言呢?” “难道是贫道弄错了?龙君莫怪。”长鸣子微是羞赧地掸了掸袖子,“因封氏一族总是以地为名,故令我产生了如此的联想。那龙君可是姓敖?但敖氏均是单名,为何你——?” “我”爻楝还没来得及回答长鸣子,人便被竹涧拖进了里屋,他匆忙留下一句:“无姓。”下一秒木门便从内咔一声关上。 “听到了吗爻楝,敖族是单名,封族用地点命名,‘竹涧’像极了龙族的名字,也就是说雪山洞窟里我问你我叫什么,你念出的竹涧二字”竹涧有些急躁地控制不住音量,“很可能是你自己的名字!你在岛内唤作爻楝,本体唤作封竹涧。” “那那我呢?” “我到底姓甚名谁?” 爻楝的脑子也有一点乱,他按住竹涧的双肩,平视对方晦暗的黑色眼眸,“我有一个猜想” “你说?” “可还记得你之前说你初次见到裘融是因为你被雷劈了?” “是你被雷劈了!” “好,我被雷劈了有没有可能我生而为龙,在这之前血脉一直被封印,所以才会以凡人模样于君湖岛中修炼,而君湖剑法七层以后便练成了魂剑,而龙必经历的二次渡劫正巧在我外出游历时不对,我今年才一百零四岁,能灭杀生命的雷劫则是在龙族的三百岁” 竹涧跟着想到了剧情的其他分水岭:“也许你被你师父带回去之前就已经两百岁了呢?只是被封印成了十岁的男孩模样。” “那还不如说是我夺舍了十岁男孩的躯壳也不会,两百年的龙族怎可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先不管这个,你忽略这点差池继续讲下去呢?” “雷劫激发了我体内的蛟龙血脉,但因为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修士,未做好防备,雷劫直接将我体内的魂剑为我抵挡致命伤害的魂剑劈碎,但因我体制的特殊,你未死,而是化成了人形的剑灵,且因为我扛了雷劫,身受重伤。” “我当时选择以君湖岛大师兄的身份继续修行下去,所以便把身为龙族时的名字赐予你,竹涧。” 竹涧双眸一亮,情不自禁地赞道:“除了雷劫的时间有些瑕疵之外,其他猜想有理有据,根本找不到纰漏。” “”爻楝叹了口气,“可惜既然存在这个瑕疵,那以上的猜测便全然是错误的” 他倏然又莞尔一笑,“不过,不管竹涧到底是谁的名字,现在它就是你的。我的魂剑灵,无论先前是何种情形,我如今都将它赐予你,你便是竹涧。” “”竹涧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嗫嚅,像是要说出一个谁稀罕,最后却还是抬眸与爻楝相视一笑,双双失忆的两人之间气氛即刻大好,融洽愉快地一齐转身准备出门。 但他们却在同一时刻,以同一角度看到了床上瞪着灯笼般大眼睛,两只兔耳朵就差立到天上去偷听的裘融。 一瞬间,裘融啪地捂住耳朵,疯狂哭泣着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雷劫什么剑灵,我什么都不知道!” 爻楝:“” 竹涧:“” 虽然分明他自己擅闯进他人休憩的屋子,但竹涧从来不是一把讲理的剑,他再次对上爻楝的双眸,再冷笑一声,缓缓地靠近床铺打算将知道太多的裘大夫杀兔灭口。 正在这时,屋外长鸣子忽然大声喊道:“仙长,龙君,这银狐醒了。”这只银狐醒得实在是太过几时,裘融还没来得及被磨刀霍霍的竹涧尖叫晕倒,面前的两个人便瞬间消失在眼前。 长鸣子早已在二人撇开他说悄悄话的时候就将银狐移到桌上,爻楝一出门,直接同银狐冰蓝色的瞳孔撞在一起,他微皱起眉心,走到桌边低声道:“方才我便问过,你可是有话同我说?” 银狐遭受了寒冬跳冰河如此非人的待遇,脾气依旧温和,它半声未言语,只是慢慢地站起身,用粗重的尾巴扫开身上的布,再挪动几步,高高扬起了尾巴根。 “它要做什么?”竹涧警惕地站到爻楝身前,“道士,翘尾巴是求/欢的意思吗?”长鸣子为这个问题沉默半晌,接着悲痛地点了点头,“大概是的。” “”爻楝懒得理他们,他独自走上前,不顾竹涧阻拦伸手摸向了银狐的尾巴根处,果不其然,手指透过绒毛,他摸到了一截硬而冷的环,死死地箍在银狐尾巴上。 爻楝并不认得这个环是何法器,但他大致可以猜得必定于将妖怪禁锢为原型,不得化人形有关。 “这只公的银狐是来向我们寻求帮助的,而那只母的黑狐狸才是在村庄作乱的妖怪,只是不小心两者碰到了一起,才令我们产生了误会。”爻楝说着看向了长鸣子,后者立刻会意,从袖中掏出黄色的道符。 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翻飞,快速地将符咒叠成了一只纸鹤,成型的刹那,纸鹤就如活过来的那般,翩跹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指引前进的方向。 长鸣子还记得自己的除妖使命,拜别爻楝和竹涧之后即刻追着纸鹤出了门。 竹涧在:这黑狐狸竟然在我眼皮底底下搞小动作我要跟着道士追出去杀了她,和万一我走了她再折回再一次偷袭爻楝怎么办,爻楝这么弱离开我根本打不过啊?之间来回纠结,最后他以我为什么这么关心爻楝这个蠢货作为结尾,选择乖乖地留在蠢货身边,保护蠢货的安危。 阿球和团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兔子原型,惊吓过度后,窝在草堆上睡熟了。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身上禁锢环的来由,所以我不能贸然为你解开。”爻楝说着重新将软布盖回银狐身上,轻柔地为它擦拭身上的水渍,竹涧看着实在碍眼,一挥手将银狐全身毛发烘得根根炸开,直接变成了一只干燥的狐球。 始终保持平静沉稳的银狐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他幽怨地瞥了竹涧一眼,抬首四顾,灵巧地跃上了裘融写药方用的书桌台,竹涧撩起袖子就要打这个敢瞪他的死狐狸,爻楝却明白银狐这是不能说话,但可以写字。 他起身从书下取出一张四尺宣纸铺开,银狐果然以前足为笔,踏下朵朵墨色梅花,竹涧凑过去,皱着眉头仔细辨认那歪歪扭扭的字。 “作·为·交·换,我·知·寻·回·记——” 一声冲天的爆裂声打断了竹涧的捧读,两人一狐齐刷刷地抬起头,只见木质窗柩都焰焰火光映成绯红色,随着滔天火焰而来的是漫山遍野百鬼哭嚎的尖叫嘶鸣之声,就如同长指甲在耳膜上刮扯,爻楝双耳痛到近乎失聪,感觉脑子都被扯裂成碎片。 鬼怪的哭啸声中间还夹杂着仿若千万只狐狸同时嘶叫的哀鸣,一只又一只的困兽奋力挣扎尖叫,此起彼伏c连绵不绝,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这蔓山上空阴沉沉的黑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妖丹 鬼魅阴测测的声响越来越近, 这不是人类亦或普通妖类可以发出的声音, 甚至在他们听到之前都很难去想象, 如此空灵阴森, 恐怖如同蝗虫过境,又如同跗骨之蛆,带着焦炭与灰烬的气息,所到之处屠尽一切生灵, 但凡它们经过的地方, 就连随风而动的草木都停止了声响。 从火光起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刺骨渗人的哭嚎声便已经近在屋外,随着寒风一同剧烈地拍打起茅草屋本就不结实的木门, 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巨大动静。 屋外向来安静吃草的老驴突然惊恐地鸣叫起来, 它拼命拽扯着嘴上的缰绳, 驴蹄也不住地蹬动挣扎,但是就在飘忽不定的鬼气没入圈棚的瞬间,它便再没了声息。通过窗户上晃动的阴影, 爻楝清楚地看到老驴本还算壮实的身影于眨眼之间化为根根枯骨,再分崩离析四散在地。 “别出去。”爻楝忍着耳朵上尖锐的刺疼伸手拽住竹涧衣摆, “你身上的真气还能镇着点屋子, 你一旦离远这屋里的三只兔子一只狐狸一条龙全都得死!” 竹涧来不及笑这一屋子的小动物, 他转身着急地问:“那怎么办?”爻楝立即指着他脖颈上的项链道:“储物袋里有三张蓝符,你取出来门上一张, 烟囱一张, 里屋窗上一张。” 话音刚落, 竹涧便行动力极强地将爻楝的吩咐布置下去,蓝符贴好之后自发形成了透明的结界,令人舒适的灵力充盈室内,本晃荡不停摇摇欲坠的木门顿时没了动静,鬼怪的呼啸之声也犹如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爻楝松了口气,跌坐在靠椅上,“也不知道长鸣子追捕狐妖途中出了什么差错” “他怎么那么没用?”竹涧骂别人的时候,丝毫没有自己也在受爻楝庇荫的自觉。阿球和团团重新被鬼怪闹出的动静吵醒,此时正胆怯地挤成一坨瑟瑟发抖,竹涧一手抓过一只,再顺路兜起桌上的狐球,走进里屋,将这三团扔到同样抖抖索索的裘融怀里,“你们四个就呆在这里,除非别人闯进来杀你们,否则绝对不要乱动。” 外厅内爻楝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木门,从足踝盘旋而上的森冷瞬间包裹住他,刺得他骨髓都冻成了冰块,缥缈鬼气与狂啸的冷风掀起他身上的披风,身后自有一只手立刻为他按住飞舞的衣摆,又重新替爻楝系好绒披风的绸带。 竹涧身上的热意与活力源源不断地传递给爻楝,爻楝微微倾身贴上他的肩膀,再扬起头,凛然的目光扫视面前的一片狼藉。 鬼无实体,爻楝只能看见隐约的黑雾凝成狰狞的鬼脸,张着硕大无比的嘴,长舌吊出口腔,鼻骨之上更是只剩两只空洞的眼眶,而就这样丑陋的鬼脸洋洋洒洒便有成百上千只,紧紧挤压在结界上,无时不刻不在试图找出可能的缝隙,再将藏身于内的生命吞噬干净。 “那黑狐妖定是开了地府的门,这才引得百鬼齐出。”爻楝重新阖上门,也将暂时的安静拢进屋内,“不对劲,黑狐妖既然先前攻击过我,就证明八条命还不够,她至少需要九条命,难道说长鸣子已经” 爻楝担忧长鸣子道长的生命安危,而竹涧则被他的话勾起了些许回忆,这些回忆就如同漂浮在空中的绒絮,无论怎么去抓都会从指缝间溜走,他烦躁地甩了甩脑袋,绒絮越飘越远,但脑海中却猛地浮现了一句话—— “八魂鬼门开,九魂亡灵归。” “什么?”爻楝莫不及防听到竹涧于他耳边低声的喃喃,刹那间还以为他入了障,“什么八魂九魂?” “不知道。”竹涧捂住额头,“忽然蹦出来的话是你告诉我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是失忆前的我告诉你的?”爻楝奇怪道,他见竹涧点了点头,知道这是对方想起了什么,他只得皱眉逐字逐句分析道:“八魂鬼门开,也就是说八条命可以强行打开同地府的路,这与现实情况确实一致。然后,九魂亡灵归?” 竹涧啊一声灵光乍现道:“先前那叫阿桃的姑娘不是说了,黑狐狸的孩子被村里的人凌虐而死,而且尸骸还被狐狸叼走,亡灵归,这是要用九条人命复活小狐狸!” “有理。”爻楝看向这漫天遍野的鬼魂,“那看来黑狐未在时限内集齐九条命,而先前献祭的八条命则打开了鬼门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竹涧咬牙切齿地看向窗户上不断摇曳的幽影,爻楝则是按着他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随后对竹涧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干,干吗?”竹涧有些没底气地问。 爻楝面无表情用着命令的口吻道:“给我。” “”竹涧眉头几乎打成了一个结,但他好歹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深浅以及事情轻重缓急,犹豫半晌,他终是从玉璜之中取出了那颗还没由他捂热的蛟龙妖丹。 爻楝无视竹涧不舍的眼神,接过这个散发着圆润色泽的珠子,他握了许久,感受着妖丹上熟悉不已的气息,体内最后一丝不适都被这之上雄浑的内力涤荡干净。 但在这时,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怎么把这妖丹放回丹田?” “我怎会知晓?”竹涧知道爻楝即将变回君湖岛内那个修为高深的大师兄,他倏然没了被强敌环伺的紧张感,反而开始有心情闹别扭,人往椅子上一坐,哼哼歪歪的极不配合。 内丹有掌心大小,爻楝喉管就那么细,吞不下去,妖丹又没有自然而然从他的肌肤没入体内,难道他要像当初万界门取他内丹时那般开膛破肚,再把妖丹放回去? 爻楝把妖丹放进口中,除了噎得慌之外,没有任何头绪。 “怎么又吐出来了?”竹涧疑惑地看爻楝拿回妖丹依旧愁眉不展,爻楝摇了摇头,纠结万分地说:“我咽不下去。” 此时,屋外鬼魂的呼喊声忽然又高了一个调,爻楝掐指一算,现已是四更天,这些偷溜出门的鬼魂必须赶在天亮之前重回地府,所以现在情绪高涨,誓要破开结界。 “你这龙妖,真是蠢爆了。”竹涧拿起爻楝手上的妖丹,用袖子随意一擦,放在烛火之前观察起来。 爻楝抿直双唇,过了会道:“若是实在无办法,竹涧,还需得麻烦你用剑气剖开我的腹部,把妖丹重新放回丹田处。” 闻言,竹涧忽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疯了,裘融都成那样了,万一不成功我再去哪里给你找大夫?还是你想在弥留之际于一群鬼之中同我交合?” “” 竹涧扯扯爻楝头顶的龙角,力图打消他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妖丹既是你的,那便必有吞回它的办法。” 妖丹莹润,于烛下熠熠生辉,竹涧或许是想尝试一下到底可否生吞,他念叨着:“也不是很大,直接咽好似也没关系的?”,然后仿效爻楝刚才的动作,将妖丹放进口中。 爻楝真是无奈至极,他用指腹点点竹涧鼓胀的右腮,“别闹了,吐出来。” 他话音刚落,就只见竹涧脸色一变,右腮一下子就瘪了下去,而关键在于他的左腮却并未鼓起,整个妖丹就在他的口腔中消失不见了。 竹涧惊恐地抬起眼皮,直直地与爻楝震惊万分的视线撞在一起。 屋外鬼魅仍旧孜孜不倦地压挤冲撞着即将碎裂的结界,屋内两人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爻楝”竹涧刚想解释他什么都没干,是妖丹先动的手,它是自己不见的!爻楝就一掌直接拍在了他的胃部,又手抵他的咽喉猛锤他的背,“都什么时候了!给我吐出来!” “喂!我不是刻意咽的!”竹涧痛苦地捂住小腹和后脊,“是它自己在我嘴里化的!” “你在讲什么混账话?!” “我没说假!”面对爻楝的滔天怒气,竹涧自觉无辜也有些恼火,但比起恼怒,更加汹涌的是丹田内灼烫的热意,如烙铁一般烧腾着他的全身,他凶狠的表情还没有维持半秒,紧接着便满脸通红地软倒在地,“好难受,爻楝我好难受。” 一句自作自受憋在喉咙口,爻楝到底没有说出来,外患未平,内忧又起,大师兄本就一头白发,重新又愁白了一次,他制止住竹涧满地打滚的动作,再将手按在他小腹上,“能不能吐出来?快,这事我帮不了你。” 竹涧拽住了爻楝冰冷的右手,往自己炙热的脖颈和脸颊上贴,他热得撕扯开衣袍,不住地往爻楝的方向蹭。 如果说之前竹涧的体温能让爻楝觉得温暖,那么现在竹涧就如同人形的火焰,烫得爻楝忍不住向后退缩。 “好热”竹涧赤着上身将自己平贴在地面上,但这并无多大用处,很快泥地面都被他捂得滚烫,爻楝正思考着要不要让竹涧就这样出门把上百只鬼魂都烫死,罪魁祸首就扑到他身上,准备先把他给烫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补魔 “竹涧, 你体温太热了, 会烫伤我的!”爻楝双臂抵在竹涧身前, 强硬地拒绝他试图靠近的动作, “不行竹涧,你冷静一点。”竹涧脑袋昏昏沉沉,搂抱的动作却格外强硬,他将爻楝越拥越紧, 嘴里也一直焦躁地喃喃着:“好不舒服热!好胀, 好难受” 爻楝被挤得出了一身的汗, 他知道反抗无用,只得深吸一口气, 回搂住竹涧, 轻柔地在他背上拍打数下, 再用力掰过他的下巴,“竹涧,看着我, 看着我!” “”竹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汗水将睫毛凝成几块, 爻楝继续道:“你能感觉到妖丹在哪里吗?” “” “张开嘴, 我用手压住你舌头, 你努力把它给吐出来。”爻楝说着伸出食指点在竹涧的唇间,后者非常听话地张开了嘴, 却不是让爻楝把手指伸进去, 而是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指腹, 然后把整个指节都含了进去。 爻楝:“” 爻楝:“松口。” 话毕,竹涧当即吐出了爻楝被舔得口水淋淋的食指。爻楝似乎已经闻到了自己身上被烤出来的焦味,他难耐地仰头,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再回眸,就看见竹涧的脸距离他出乎意料得近,睫毛似乎都能缠在一起。 “你要做什么?”爻楝微微侧脸,但这时竹涧却已经颤抖着亲了上来,爻楝避无可避,只能被迫让这个吻落到实处,唇舌交融之际,与竹涧体温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源源不断c雄浑精纯的灵力。 爻楝忽然就明白了,魂剑与妖丹相结合产生了过多的灵力,竹涧的灵海总归那么大,他的体内实在是存放不了,灵力便在筋脉血液之中冲撞翻滚,所以竹涧才会如此难受发热。 而爻楝的体内却是空空如也,竹涧这一亲,竟是把他承载不下的内力都度了过来。 竹涧本就是爻楝体内的魂剑,他的灵力与爻楝自然也格外契合,灵力进入爻楝的身体后,直接冲开了他干涸淤结多时的筋脉,洗净骨骼与五脏六腑,那种轻盈充沛的轻松感重新充斥爻楝四肢,几乎有重获新生的愉悦。 待竹涧稍脑中稍微清醒些,想要避开这个吻时,爻楝则是不依不饶地追过去,直至吻干净竹涧口中的最后一丝灵力。 一人体内的灵力若有十成,全部传给其他人便只能剩下二成,这二成还因为两个人的体质不一需要继续提炼,最终能够真正用的便仅有小半成不到。 爻楝与竹涧之间可以省却后面的步骤,但爻楝也仅仅只能接收到二成的灵力,但就这极小部分竟然足足填满了爻楝的整座灵海,由此可见,刚才竹涧因为误食妖丹体内究竟积蓄出了多少的灵力,他没有直接爆体而亡都已称得上是奇迹。 “”竹涧还勉强记得是他主动去亲爻楝的唇,虽然他清醒过后死活想不透刚才他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浆糊吗?“我——”他抬起头想要去解释什么化解自己的尴尬,却发现爻楝面无表情侧对着他,眼睛平视门扉,双肩舒展脊背笔直,好似根本不在意之前发生的事情。 竹涧忽然更加郁卒了。 爻楝缓缓举起了右手,指尖似乎跃动着星光,他的神识将结界之外的一切纳入脑海,同时也触碰到远在千里之外,深藏湖底静静沉眠的碎空黑剑,很快,手周围的这抹星光愈加闪耀,以爻楝手掌为中心逐渐汇成了长长的银河。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爻楝保持着扬臂的动作,抿唇闭眼,而竹涧因为不清楚他在做什么,更因为方才他失心疯亲吻了爻楝现在十分害臊,所以乖乖地在一旁保持沉默。 承载鬼魂攻击的结界发出了无法支撑灵力耗竭的警告声,那是类似于冰块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它的表面也产生了无数道龟裂的痕迹。 竹涧听到声音的时候猛地抬起头,他见爻楝没有任何反应便独自起身打开窗户,半边身影掩在角落里,通过窗柩被掀开的那点缝隙查看外界的情况。裂痕出现之后,无孔不入的乌黑鬼气立刻就从细微的夹缝中钻了进来。 在隐约的鬼面形成之前,竹涧左手挥出一道剑气,径直袭向那团黑雾,鬼魂骤然被他剑气打伤,发出十分空洞骇人的喊叫声,那种惊悚感就好似千万只蚂蚁同时在头皮上爬。 竹涧立刻补上数道剑气,打得鬼魂不得已先暂且退出去,但碎裂的不仅是这一个缝隙,他却只有两只手。 “爻楝,他们进来了。” “嗯。”爻楝扬起唇角,他敛合的双眸缓缓睁开,露出内里金色的瞳孔,“它也来了。” 竹涧没听懂爻楝所用的代称,但他却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撞在了茅屋的土泥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声响还不够,这个继续在墙壁上变着位置地翻滚顶撞,似乎在寻找进入的缺口,墙壁与屋顶战战兢兢地抖落下来大量碎碎粒粒的杂草和土屑,竹涧警惕地提防着这有一个可能的敌人,余光落在爻楝身上时,却发现这个人的手竟然随着突然出现的东西移动,更准确地来说,是爻楝在试图控制那个东西移动的方向。 终于,在屋外的不明物体连续撞击三次屋顶之后,大门正前方猛地落下来一大堆杂草和瓦块,屋顶被砸出了一个大洞,竹涧眼疾手快地后退三步赶紧避开,而爻楝则是屈膝起跳,于半空之中接住了这把千里寻主的碎空剑。 “去里屋呆着。”爻楝眨眼之间落在了竹涧的面前,他伸手一拂,竹涧抢占多时的黄花储物袋瞬间便物归原主,竹涧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回影戒也重回爻楝的右手食指上。 竹涧:“”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雷劈前。 “如果我支撑不住会喊你。”爻楝将碎空剑出鞘,漆黑的剑刃在烛光下划过一丝泠冽的光泽。 结界轰然崩塌,无数鬼魂迫不及待地拥了进来,它们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数只美味的生灵,但最先迎接它们的,却是一招歼灭大半鬼魂的剑气。 爻楝右手持剑,杀气腾腾地从被他剑气斩碎的门扉残渣中踏出,绒披风在风中扬起,又在爻楝挥剑斩杀一侧不怕死还要上前的鬼气时缓缓从他肩头滑落,飘坠在地。 屋内的三只兔子看见竹涧也走进来,迅速齐刷刷地蹲到里屋门口,交叠站立着往外探头探脑,银毛狐狸伏在最下面,蓝色眼珠紧随着外面男人出剑的动作。 过了一会,狐狸忽然抬头,同团团阿球,以及站得最高看得最远的裘融,四只动物八只眼睛同时望向了站在他们中间的竹涧。 裘融作为他们的老大哥,硬着头皮问道:“你不去帮忙吗?” “啊?”竹涧皱起眉,“我大哥都来了,就不需要我了吧?” “你大哥?”团团重新看向门外,“你大哥在哪里啊?” “那把黑剑啊。”竹涧理所当然地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我是魂剑他是佩剑,这不就是兄弟关系吗?哦,也有可能是大姐,等鬼杀完了我去问问它的性别是公是母。” “”关系太混乱了,裘融一点也不想去了解。 爻楝并未杀光所有的鬼魂,因为它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的男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在只剩十几只的时候终于想到了四散逃跑,也因为爻楝惊诧地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被消耗着。 仅是挥几下剑,用了两次咒术,原本满斥灵海的内力就已经只剩下一半,他不得不止住继续追击的脚步,将碎空收剑回鞘。 爻楝虚握几次手掌,重新走回裘融大夫破了一个大洞的茅草屋内,三兔一狐还有一把剑立即热情地迎了上来,爻楝先不理冲在最前面的白兔团团,他径直走到竹涧身前,问:“身子热吗?” “不热。”竹涧如实答道,他答完倏然一愣,随即谨慎地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好吧。”爻楝有些遗憾地将碎空系在腰间,“你赶紧想办法将妖丹吐出来或者赶紧发热。”他说完回过身,对着三只兔子道:“我等下会再给屋子立一道新的结界,然后我必须去源头处,也就是黑狐狸打开地狱门的地方看一眼。” “务必小心!”裘融只是个兔妖大夫,只有看病这一个技艺,一身魁梧腱子肉除了拔草比旁人快一点之外,杀猪他都不敢,手里也没藏着什么传家之宝大杀器,除了说句没大用的叮嘱他也干不了什么。 竹涧深觉这颗妖丹他怕是吐不出来了,他甚至根本无从得知妖丹究竟在他身体的何处,这颗调皮捣蛋的圆珠进入他体内之后就宛若化在了血液肌理中,毫无踪迹可寻。 本来爻楝不提发热二字时,竹涧还未觉得什么,他一说出口,竹涧就忽觉全身又陷入了之前那诡异的炙热当中,他大致也能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蛟龙内丹源源不断地产生内力,他无处可用也无地可存,只得便宜了爻楝,“你说的轻巧,我也想把它取出来,可是没办法啊” 说到这里,竹涧忽然有了一个很恐怖的猜测,“爻楝,你说,当时在溶洞里,你对我做那种事,不会和今天是同种原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