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结婚》 正文 第1章 “从前有一只老虎名叫男孩。他一个人生活在炎热的大草原上。毛发金黄。 男孩郁郁寡欢,因为他能听懂所有动物的语言,包括人类的语言。 他知道哪里有动物聚会,哪里有美丽的小溪和野果,他也知道哪里埋伏了最阴险和最优秀的猎人,哪里有狡猾的陷阱。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说,他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当舍己救人的英雄。 男孩忧郁地在草原上踱着缓慢的步子,有心无心地听着各种动物搜集来的情报和热烈地讨论,怏怏不乐。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待在这草原上了。他花了一天时间思考自己的出路。最后他决定出去闯一闯。 男孩离开了自己出生的草原。他曾听一个猎人说起过动物园的事情。每个动物都被分隔开来住在属于自己的铁笼里,互不干涉互不交流。男孩想那里倒是蛮适合自己孤僻忧郁的性格的,于是他精心设计了自己落入猎人圈套的过程。 一个黄昏,男孩慢慢靠近了他知道的一处埋藏地十分隐蔽的陷阱。他假装很惊恐地落入了陷阱。他在陷阱里发出了几声悲哀的叫声以后就安静地等待猎人来发现他,把他拉上去,然后把他运往城市的动物园,从此他就可以一个人远离所有的是非了,他期待着新的生活。 男孩等啊等,等得都睡着了。 第二天,猎人来了,带着一大帮人马,先把他麻醉了,再用工具把他拉出陷阱,然后运到了一个秘密基地。 男孩醒来时发现他们并没有把他送到动物园,而是把他绑在了一台巨大的机器上。他难过地看着穿着防护服的人们走来走去,看着他们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分离出来,最后一具庞大的老虎骨架被遗弃在炎热的大草原上。 直到现在,男孩的灵魂还飘荡在草原上。他每天跟所有的动物们在一起,现在他是多么喜欢听他们说话啊” “爸爸,这个故事太伤心了。老虎男孩真的就这样死了吗?”稻子甜甜的嗓音都快哽咽了。 “稻子乖,都怪爸爸。爸爸总是讲不好故事,让你伤心了。对不起啊!我们明天去动物园,去看看那个名叫男孩的老虎现在过得好不好,稻子说行不行啊?”忆良坐在女儿的小床前面,一脸抱歉的神情。 “好吧。”小女孩拉起爸爸的手,去擦她眼角的泪珠,撇着嘴答应了。 “那我关灯了。稻子好好睡觉哦。晚安!”说完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给她掖了掖被子。走出房门前关上了房间里的星空灯。 四岁的稻子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星空。回想了一遍爸爸讲的悲伤故事,然后抱着她的洋娃娃睡着了。 忆良走下楼梯,给自己泡了杯茶,他手里的项目遇到一些麻烦,迟迟无法推进。虽然该做的都做了,对方就是不签约。他打算重新理一遍整个项目,看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作为职业经理人,忆良在业内的口碑是很不错的。他勤恳c灵活,给人的印象十分踏实。公司内流传着一句话:忆良出手,项目无忧。而此次他负责的东部影视城项目关系着公司下半年的生死存亡。全公司上下50多号人下半年的工资就要看这个项目了。忆良打开电脑,从背包里取出几本项目资料。 老爷钟已经敲过了十点。他计划工作一个半小时。自从离婚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晚睡。 十一点半,忆良起身去倒茶,看了一眼时钟,便折回来关上了电脑,收起所有资料。他走进洗手间,把稻子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 第二天是周六。忆良本来打算去公司加班。但是昨天晚上答应了稻子要带她去动物园看老虎,他不忍心让稻子失望。也只好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 早上六点不到,稻子就醒了,穿着睡衣跑下楼,钻到爸爸的床上撒娇。她坐在忆良身上,好奇地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看到一根鼻毛似乎要跑出来,准备用手去拔出来,忆良一把抱住她。 “宝贝,早安!”稻子咯咯直笑。 “快点去换衣服。我们要起床去看大老虎啦!”忆良借着被子装出老虎的样子,稻子一边笑一边尖叫着跑回自己的房间。 他做好了早餐,稻子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下楼来,乖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父女俩开始吃早餐。 “爸爸,我能不能不吃鸡蛋?”稻子近乎乞求,一边说一边作出哀怜的样子。 “不行。小朋友要吃鸡蛋,才能长大。”忆良最怕女儿撒娇了。但是对于女儿的挑食,他只好狠下心。 “我不想长大。”稻子右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左手将一小块煎蛋送进嘴里,忆良看着直皱眉。 “所有的小朋友都要长大的。稻子也一样哦。” “为什么呀?爸爸?”忆良又用眼神暗示稻子该喝完被子里的橙汁。 然后是牛奶葡萄干燕麦片。 “嗯,因为,因为长大了就会更漂亮。”忆良好像回答不上来为什么所有的小孩子都应该长大。 “爸爸,我不要更漂亮,我只要爸爸。”忆良看着小家伙的嘴边都是牛奶,又心疼又爱怜。 “谢谢宝贝这么爱爸爸。爸爸也爱你。” 早餐结束后,忆良把女儿放在车里的婴儿椅上,直奔八达岭野生动物园。 天气很好。是北京难得的晴朗天气。坐在观光车内,忆良把女儿抱在腿上,一边看着各种动物,一边跟女儿一起尖叫。 “爸爸,老虎为什么都在睡觉啊?他们都不理我。”稻子撅起小嘴。 “宝贝,他们都在睡觉,大概睡懒觉还不想起床呢。” “他们好懒啊!” “是啊,比稻子懒多啦!” “哈哈哈,跟爸爸差不多懒。”父女俩享受着这温情的瞬间。 下了观光车以后,他们看到了长颈鹿c羊驼c大象c猴子。稻子活力满满,一点都不觉得累,也不主动要爸爸抱。他们沿途经过珍珠鸡和孔雀的领地,稻子流连忘返。最后他们看到一大群鹿和小马驹。稻子可以摸到鹿的耳朵和小马驹的额头。她太惊奇了。 “爸爸,我以后可以养一只小马吗?”回来的路上,稻子在婴儿椅上兴奋地问忆良。 “可以啊。不过要等稻子长大才行哦。”忆良还想趁机进行一下“不准挑食”的教育。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儿认真思索这项“交易”的时候,他差点笑场。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照顾稻子的阿姨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餐了。忆良放下稻子,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公司的项目,打算去公司看看。稻子看出他要走,小手轻轻拽着他的裤腿,说了声“爸爸,早点回来哦,我想听你讲故事。”忆良蹲下来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跟阿姨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稻子进了自己的小屋,关上门,从床底抽出一个小箱子。那里面是她的宝贝。稻子小心翼翼拿起一张油画,不,与其说那是一张油画,不如说这是一张画被撕碎后剩下的一小角。那应该是一张人物肖像图。稻子手里拿着的是那个人物的半边脸。 那是一个女人。散开的头发在海滩边的夕阳中飘拂。她的眼睛弯弯地冲着稻子笑着。画面的其他部分稻子只能想象。这块破画是她在垃圾桶里翻出的,她如获至宝。她把这半张脸当作自己的妈妈。 妈妈。 稻子,在睡梦里见过她,摸过她,也叫过她。可是只是在睡梦中,妈妈才存在。而一睁开眼睛,只有爸爸和她。 幼儿园里开家长会都是妈妈陪着宝宝去,稻子每次都是爸爸陪。 “爸爸,妈妈去哪了?她怎么不回家?”一次,稻子实在忍不住,问忆良。 “稻子,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到了,她就会回来的。”忆良不想伤害孩子天真单纯的心。 “又是要等我长大吗?”孩子低下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幼儿园的同学都说稻子的妈妈去了天堂,稻子慢慢也相信自己的妈妈在天堂等她。要等她长到很大很大,也去到那里的时候,才能与她见面。有一次她发现忆良房间里被撕碎的这张画,只有这双眼睛是完整的,她把画偷偷藏在自己的小宝箱里。想妈妈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想象妈妈的嘴巴c鼻子会是什么样子。她还会撕下买来的图画书中女人的画像,想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妈妈”。然而她还是没有拼凑完整。她收集来的那些图画中的女人,总是跟她手里的这张接不起来。不过孩子的世界固执地单纯,她留了好多张女人像。 忆良回到公司,发现公司没人,才醒悟过来今天是周六。他本来还打算召开个紧急会议,这下只好泄气地脱掉外套,瘫倒在椅子上。 “啊!”尖叫声吓得他从椅子上弹起来。 “怎么回事?” “忆总,是我。我在这找点资料。你咋进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啊!”广告部的提娜在椅子背后瘫倒在地。刚才忆良那一坐,正好把她推倒了,她崴了脚。 “提娜,今天周末,大家都休息了。你怎么还在公司加班呢?”忆良关切地问。 “忆总,”提娜一边捂着脚踝,一边去检查自己的高跟鞋。“这次不是很难啃吗?所以我也想找些资料,看看从广告部的角度能做点什么。下周一的例会也许用得上。” “谢谢你!” “啊!我的高跟鞋!”提娜举着那只被折断的七厘米恨天高,差点要哭出来了。 “我送你去医院看下脚吧,我看有点严重。”忆良挪开椅子,伸手去拉依然坐在地上的缇娜。 “应该不要紧的,我抽屉里有金创药,麻烦您帮我拿过来。我喷一下,晚一点看情形吧。”缇娜指着她的办公室,手指比划着在抽屉的第三层。 忆良帮她喷上金创药。不过她的鞋弄坏了,没办法再穿了。“一会我带你去对面商场买一双吧,你先穿我备用的酒店拖鞋,是干净的,没用过的。”忆良说着就去拿。 “早知道今天就不穿高跟鞋了。本来还准备穿着去相亲的。”缇娜自嘲道:“这下也不用相亲了。” “你这么优秀,怎么还要去相亲?”忆良不解。 “这跟优秀有关系吗?你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啦。所以大概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全靠相亲好吗?”说着提娜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模样把忆良逗乐了。 “是啊。我造就退出舞台了。落后啦。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玩的是什么啦。”端来一杯水给提娜,算是道歉。 “哎,好吧,看你可怜兮兮的,原谅你了。一会你陪我买鞋,我请你吃宵夜。”提娜一撅一拐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我还没吃晚饭呢。”提娜没听见忆良这句话。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提娜的手恰到好处地搭在忆良的胳膊上,她的脚还有点疼,不过走路没问题。忆良耐心陪她看了几家鞋店,终于找到一双提娜喜欢的。 “我给你一块钱吧。”提娜穿着新鞋在镜子前说。 “啊?为什么?”忆良没明白她的意思。 “据说男人给喜欢的女人买鞋子,女人要给男人一块钱,这样这双鞋才是被祝福的。”提娜古灵精怪地笑着说。 忆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 等忆良回到家时,老爷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阿姨在沙发上打盹,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后,揉了揉眼睛,向忆良报告说吃完饭,她帮稻子洗完澡,又给稻子念了《小王子》,稻子就睡着了。忆良抱歉地说“我送您回去吧,太晚了。”阿姨说不要紧,她住得很久近。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了。忆良送他到门口。然后又上楼,轻声打开稻子的房间,看到女儿熟睡的脸,一天的疲累化作一个微笑。他亲了女儿的额头,下楼洗漱忙自己的去了。 “呱呱呱”,一大早忆良的手机就响了。他抓起手机,眼睛都睁不开。“喂?” “阿良。桐桐跟我分手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凄切的声音。那是东方岩。忆良的朋友。 “几点了?”说着忆良艰难地爬起身,看了一眼时钟。“欸!大周日的早上!六点钟不到!你就打电话给我说你被甩掉了?” “阿良。我一夜没睡。”电话里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你等会。你等着。我带稻子过去看你。”忆良意识到东方岩不太好,紧张起来。 “稻子!快起床啦!我们去看看岩叔叔好不好?”忆良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稻子新鲜的脸庞很快出现在楼下。忆良看到稻子的脸,就不知不觉充满了动力和勇气。 “岩叔叔怎么啦?他生病了吗?”稻子往椅子上一坐。忆良看着她自己扎的头发,实在是看不过去,本来是帮她重新梳,结果越梳越乱,最好只好放弃,扎一个简单的马尾完事。 “没有。你岩叔叔想稻子啦。我们一会去超市买点水果,看完岩叔叔,我把你放在张阿姨家,你在张阿姨家吃午饭,然后我再去接你,我们一起回家吃晚饭,好不好?” “嗯!” 忆良注意到稻子把盘子里的胡萝卜全部挑出来放到一边。 “稻子,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忆良的语气有点严肃。 “爸爸,我不想吃胡萝卜。”稻子只消看一眼爸爸就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我说过小孩子不能挑食,对不对?稻子你不记得了吗?” “爸爸”稻子这次真的快哭了。 忆良知道强迫孩子吃,用这种暴力的方式并不可取。令他着急的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孩子好好吃饭,不挑食,营养全面。作为一个单亲爸爸,他做的已经够好的了。在有稻子之前,忆良并不是一个耐心的暖爸,也是有了稻子之后,他的人生才完全打开了新的可能。他总说自己几十年的暴脾气就是被稻子治好的。在遇见稻子妈之前,忆良跟所有男人一样,也是个糙爷们,毛手毛脚,家也不会收拾,饭也不会做。 那一年,31岁的他吊儿郎当,父母给他相亲相遍了周围的邻里。实在没办法了,他没有哪一次上心。老两口不要他回家,他就自己买了套房子在东边。老两口住在二环的老房子里,他也不怎么回家。 有一天,他领回来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告诉父母这就是他们儿媳妇。他径直走到父母的房间,找到户口本,拉着姑娘就走了。老两口还没来得及问问女孩姓甚名谁,也没给姑娘倒杯茶,这两个人就跑到民政局登记结婚了。 朱颜个子不高,皮肤晒得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小麦色,画着精致的妆,短发。大夏天的穿个热裤,腿很细,很瘦。她抽烟,据说是在高中学画画时被影响学会的。现在她一天要抽一包。 说来也巧,之前忆良从来不去什刹海酒吧街转悠,那一天正好一个重要客户从台湾来,要忆良陪着去逛逛。夜色已晚,什刹海周边开始热闹起来。拉马头琴的c打非洲鼓的c弹吉他的c画素描的,都找到了自己的领地。朱颜的朋友之前在这有个点,那一天他请朱颜替他一天,以防位置被人抢了。朱颜叼着烟,用炭笔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她的眼睛画得那么好。好像里面有一汪泉水似的。忆良的台湾客户鬼使神差上去搭讪,朱颜有点被惹怒了,忆良上来解围,最后不得不请二位“坐下来喝一杯”。两个人就这样成了朋友。朱颜欣赏忆良打抱不平的性格,忆良也被女孩的才华和个性所打动。两个人就决定结婚。 有了稻子之后的朱颜变得有些古怪。她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他们的新居里有一间被腾出来专门做她的画室,可是忆良发现她常常呆坐在画架前,耳朵上戴着耳机。要不就是她把还没绷好的画框平放在地上,她挺着肚子躺在画布中央。 也许是她的创作灵感被结婚和怀孕全部打乱了。她有时候听着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流泪不止。她的短发长长了,没再去剪。他们恋爱时,朱颜画了一幅自画像送给忆良,忆良把它裱起来,挂在客厅中央。 她绷的画框越多,流的泪也就越多。忆良担心妻子恐怕有些抑郁症,想带她去看医生,可是朱颜不愿意去。他担心孩子的健康,只要求她每个月去产检。生下稻子之后,朱颜有一度拒绝给孩子喂奶,忆良好说歹说她才同意喂半年母乳,让忆良准备好奶粉。 这个男人慢慢学会了做饭,也学会了收拾家里没有洗的衣服和床单。朱颜从来没下过厨,如果忆良不做饭,她就只会点外卖。忆良没有埋怨过,结婚后他变了一个人,他想尽自己的一切可能留住朱颜。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朱颜像一个精灵,是留不住的。她注定要走,自己注定要留。他们注定要分离。他已拥有最珍贵之人了。而朱颜还没有,她将寻找。以她的倔强,她将找到平等的珍贵并为之倾尽所有。 有时我们感到非常愉快,愉快地忘记了存在的荒诞。这时便觉得自己还是那样年轻,那样无忧无虑,那样清爽,同时也那样狂热地迷恋着生活。有时我们害怕痛苦与虚无。这时便觉得是那样无力,那样迷惘,那样浑浊不堪,同时只想把扯淡的生活抛得远远的。 所有的男人都是骗子,轻浮c虚伪c多说话c伪善的懦夫c卑鄙c骄傲和好色。而所有的女人都是背信c贪慕虚荣c好奇c矫揉造作和堕落。太孤独了。人真是太孤独了。哪怕受伤也比孤独好。 我们都在做着一个看来傻傻的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东方岩分手,忆良劝慰 忆良没有时间孤独。稻子渐渐长大,给他带来了更真实的希望。朱颜履行完自己半年母乳的诺言后,离开了这个家。她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背包的衣物。忆良不知道她去了哪。他找到岳父母,发现他们苍老憔悴,站在门口,眼神充满了歉意。忆良也就无法再说什么了。她的消失,并不是无迹可寻。他知道一个人一生得一知己足矣,得一挚爱死而无憾。他两样都有了。没什么抱怨的。现在他只想搞清楚怎么样才能让稻子不讨厌胡萝卜和鸡蛋。 快到东方岩租住的小区时,一个孕妇阿姨从电梯里出来。稻子好奇地问忆良: “爸爸,那个阿姨怎么了?肚子那么大。” 忆良本来想都不想就打算说“阿姨要生小宝宝了”,但他突然计上心头,于是说道: “那个阿姨是因为不爱吃胡萝卜,肚子才变得那么大的。” “啊!真的吗?爸爸?”稻子吓得连忙去摸自己的肚子,仿佛担心早上没乖乖地吃完胡萝卜现在她的肚子也许就跟那个阿姨一样大了。 “是哦。你以后吃不吃胡萝卜呢?”忆良乘胜追击。 “好吧,那我还是吃胡萝卜吧。”稻子沮丧地说。仿佛两个结果她都不愿意承受。忆良却忍着不笑出来。 东方岩坐在被窝里,看到稻子和忆良来了,强打起精神,要去倒水。忆良让稻子摸了摸她岩叔叔的头,意思是不要生病,要快点好起来。然后先送她去了保姆家,再折回来陪东方岩。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么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一次是真的分手了。桐桐昨晚12点给我发的微信。我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见她了。”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忆良削了个苹果给颓丧的那位。 “上一次是因为她父母反对,这一次,我什么也没觉察到。两个月前桐桐跟我说自己不开心。我知道她父母一直反对我跟桐桐交往,他们看不上我。因为我是无产阶级。” “我觉得你还是先跟桐桐见一下,说清楚比较好。” “她不愿意见我。前几天我想约她吃饭,她拒绝了。”东方岩差点哭出来了。 “有点出息,不就是女人嘛!谁还没失过恋咋地?” “我知道。我再也遇不到桐桐这样的女孩了。我太没用了。把她弄丢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过几天又是好汉一条啊!” “稻子妈还是没有消息吗?” “欸,我说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吧。自己都搞不定,还操我的什么心!” 旋即两个人苦涩地相视一笑。 得知东方岩最近工作不顺心,又刚刚失恋。忆良建议他可以考虑换个工作,来他公司帮他,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东方岩工作不顺心已经有近半年了。自从上司不合理分配了新的项目任务之后,他逐渐了解到公司的上层运作,也不可避免地了解到不少内幕。那些手腕与生存法则令他难堪。但是如果不同流合污,他在新的项目组是很难待下来的。同事也开始明里暗里挖坑排挤不合群的他。东方岩太老实,不愿取悦上司,又不愿跟他们一起干一些他看不惯的事。 他沉浸在一种哀怨自怜的情绪中已经有一阵子了。忆良也感受到了。因此他此次提出的建议也不是一时冲动。 “以你的性格,恐怕很难在那个环境下有所创造。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创造性全部被磨灭了。你就死了。” “你说的对。我觉得我好像死去了一大截。我这个年纪,还空谈什么理想c创造性,实在是很可笑啊,忆良。没车没房没老婆没孩子,没钱。也不知道有哪个姑娘瞎了眼会看上我。” 上一次分手后,他结识了女文青吴桐。东方岩上大学时也曾经是校园风云人物。他拉得一手好二胡。最擅长的曲子是《黄河大合唱》,在迎新晚会上表演过。还曾迷倒了不少学妹。后来他在一个电视台的比赛中拉了一曲《二泉映月》,收获的芳心就更多了。可是自从他来到北京,他就没再拉过二胡了。他要挣钱负担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 二胡是从他父亲那学的。西北人漫长的冬季没有多少农活,他家有一片山头,他那本分的爸妈一年到头在山上种苹果,给苹果授粉c套袋c打药,年头忙到年尾,也挣不了多少钱。妹妹学习很争气。这也是东方岩最骄傲自豪的地方。 这个夏天,东方鹤就要高考了。她可是有望考上北大的。要知道她的成绩在他们学校回回第一。东方岩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所以尽管工作不顺利,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他可不能没有工作,他还要付房租c水电,每个月保证要给家里打3000块。以他的死工资,他也就剩不下多少了。忆良的建议在他的心里激起浪花。 “阿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你们公司的职务,如果我真的过去的话,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没什么麻烦的。工作其实都一样,只要认真上点心干,都是一样的。难不倒你的。这一点我相信你。再说,我现在也需要帮手。真的。稻子一天天长大,她的性情越来越让我难以捉摸,我的心里就没有个底” “你就没打算给稻子找个后妈?” “没打算。后妈那么好当吗?不是谁都愿意当的。再说了,我还是怕对稻子不好。你来帮我了,我有个什么事走不开,你还可以帮帮我。我打算今年拿下手里的这个项目,然后我们公司的处境也就会好很多了。你跟着我,也不至于太委屈。” “阿良哥,我怎么会委屈呢。只要是稻子的事,不管我在哪,你随叫随到。” “你妹今年要高考了吧?你可别影响她。所以你该干什么应该知道了吧?” “嗯,我妹没问题的。你放心。她想考北大。” 忆良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很珍惜东方岩这个朋友。他们曾经是同事。当年大学刚毕业的东方岩只身来到北京,应聘了忆良当时所在的那家公司。已经是业务经理的忆良看中了这个西北小伙的憨厚劲,跟他这个北京老炮性格一拍即合,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一转眼这都快八年了。东方岩看着忆良潇洒挥霍,也看着他坠入爱河,看着他和朱颜结婚,看着朱颜坐在画室里一语不发泪流满面,看着稻子的降生,也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精灵一天天长大。忆良呢,则看着这个西北傻小子一天到晚埋头工作,还兼职打工,看着他为了妹妹拼尽全力,看着一个个女友离他而去,也看着吴桐与他相识相恋,又到如今的分手。他们算得上是难兄难弟了。 “我本来还以为这次你跟吴桐能成呢,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你不损我难受是吗?” “欸?我就纳闷儿了,你长的也不缺鼻子缺眼睛的,又勤快踏实,怎么那些姑娘都瞎了眼呢?” “哥啊,你真是我亲哥。”东方岩白了忆良一眼。忆良也笑了。 “对,我就是这么安慰失恋的人的。失恋有啥大不了的。又不是天塌了。矫情!对了,稻子有点抵触幼儿园了。说实话,我最担心的就是她了。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我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好吗?”东方岩又白了一眼忆良。“回头我问问我妹,她上过幼儿园。”说完哈哈大笑。 周一早上,稻子再也没有把胡萝卜挑出来放在盘子的一边,虽然她吃得看起来很艰难,但好歹不再抵触胡萝卜了。忆良可高兴了。用力亲了她两下。只是稻子的情绪不太高。 “怎么了?我的小宝贝?”忆良啥也不怕,就怕闺女不笑。 “爸爸,我能不能不去幼儿园?” “幼儿园不好吗?小朋友都要上幼儿园的,然后才能上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 “我不想去幼儿园。”稻子打断他。 “稻子,来,你看着我。”说着他转过稻子小小的身体,看着她纯净的大眼睛。“稻子,可不可以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不想去幼儿园?爸爸想知道。” “我不喜欢跟小朋友们在一起,我想一个人。” “这样不好哦。小孩子呢,应该跟小孩子在一起,不能总是跟大人在一起,也不能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忆良一边说一边把她抱下椅子,给她背上小书包,准备送她去上学。 一路上稻子没再说话。 暑假到了。稻子最开心的时候也就到了。她终于可以不去幼儿园了。封园前最后一天,忆良参加了中班的毕业典礼。稻子和同学们一起表演了一台儿童剧。忆良在台下冲她招手,稻子笑了。 她好像逃离了什么似的逃开了幼儿园。至少有一个暑假的时间,她不用去幼儿园了。 与此同时,东方岩给忆良打来报喜的电话:小鹤顺利地被北京大学中文系录取了!他们一家明天就到北京了。 东方岩的父母祖上也算是富户人家,不料家里犯事,举家逃难移居至甘肃静宁,到他祖上三代时已经沦为地地道道的农民了。东方在他们那儿是个罕见的姓氏,当地人嫌叫起来麻烦,只管叫东老汉和东嫂。他们家出了个文曲星,这件事可是轰动整个静宁了。东老汉这次携妻带子进京,比自己中状元进京还要得意。他把自己的二胡都带上了。 东方岩特意退了自己那个合租房,在二环崇文门附近租了一套二居室。房租几乎耗去了他工资的三分之二。但他想让父母在北京住一段时间再回老家,也好让二老见识见识祖国首都的繁华。 东方鹤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哥哥建议她先陪父母在北京玩一玩,等到开学就专心学习,什么都不要问。 稻子每天在家里楼上楼下地跑,不亦乐乎。除了有些黏忆良,剩余的时间她就一个人在家里的书房看图画书。那是以前稻子妈的书房改装的。朱颜离开后,忆良没有时间难过。稻子尚在襁褓,他又当爹又当妈,父母在这时也不计前嫌,毕竟是自己的孙女,过来帮了不少忙。忆良一次都没再踏足那个画室,直到有一天当忆良做好饭扭头发现稻子没有坐在婴儿椅上。稻子刚刚学会走路,探索的愿望十分强烈,磕磕碰碰丝毫不会阻碍孩子那种天性。忆良四处寻找。画室的门被打开,稻子站在还未完成的画布下。那是朱颜在这个家创作的最后一幅画。忆良不知道能不能叫它成品。画布本来是米色的,朱颜花了好长时间,不过是将整个画布涂成了黑色。漆黑。 还够不到画布的稻子伸手准备去摸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忆良几乎是箭步冲进来抱起稻子就夺门而出的。稻子站在那块巨大的黑色画布下的场景,给他带来的是深深的恐惧。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害怕。 画室的清理花了一个星期。忆良请来装修工人,给配上米色的书架,渐渐地把自己的书房挪到这儿了。稻子喜欢往这跑。他就在最下层放上孩子能看的漫画c绘本c画册,在地板上铺上毛茸茸的地毯。从地上往上数三层,所有的书都被稻子看完了。她开始觊觎更高的书了。 暑假对于忆良来说却是艰难的。稻子整天在家看书,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对稻子的期待。他隐隐约约觉得稻子有些自闭,不愿意和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也不愿意参与他们天真的游戏。“不,稻子不能出什么问题。”无数次忆良看着稻子熟睡的脸,心里打鼓。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带孩子去咨询一下心理医生,但是又唯恐这样会伤害到稻子。 张阿姨女儿生孩子了,她要去照顾女儿和外孙女,保姆的工作暂时要交给新的阿姨来做。稻子不想换阿姨,还哭闹了一次。忆良也没办法,带着稻子去单位上了两次班,就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得请信得过的人帮忙带稻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忆良出差,托管稻子 儿子公司很忙,东老汉和东嫂虽然很不解儿子忙得都没有多少时间陪他们玩,好在女儿聪明,带他们游览北京不成问题。小鹤一来,做哥哥的东方岩就给她买了一部新的智能手机,让她按照百度地图的引导,做爸妈的大导游。东方鹤乖巧懂事,只要天气好,就带着俩老人逛北京好玩的地方。香山c颐和园c圆明园c国博c北海公园c什刹海,都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语,连北坞公园这样幽僻的地方都被小丫头找到了。他们还在国家大剧院看了一场秦腔的演出,搞得东老汉一回家就拿出他那把有年头的二胡,咿咿呀呀拉到大半夜。东方岩下班回家后父子俩还切磋了一番。 现在东方岩不管下班多晚,家里都有人等他。桌上有为他留的饭菜,那是母亲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大西北的味道。阳台上晾得满满的衣服,洗衣液的香味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鞋架上摆满的便鞋和拖鞋让他看着就开心。就算他加班到很晚回来,打开门,里面不再是一团漆黑迎接他,而是母亲为他留的一盏门灯在指引他回家的方向。屋里再也不空荡,再也不凌乱,再也不只是只有泡面和臭袜子的单身男人的气味了。 这个夜晚,父母和妹妹都入睡了。加完班回到二环租来的房子里的东方岩吃着母亲给他做的他最爱吃的揪面片,不禁热泪盈眶。他多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就这样一直住下去,一家人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必分开,不必牵挂,不必逞强,不必一个人承受不住时连看一眼他们的背影都是奢望。父母累了一辈子,他多么渴望自己能更有出息,更争气,给老两口一个安定的地方,让他俩跟着他享享福。他第一次渴望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在北京。这个愿望如此强烈。他多么渴望他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他们俩一起孝敬爸妈,家才是家的样子。东方岩骨子里有些女人般的东西,此时正化作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碗里。他一边吃一边吸鼻涕的声音把东嫂吵醒了。东嫂披着件衣服出来,东方岩却没勇气转过头去看母亲。他害怕自己一看到母亲,所有伪装的坚强就全部崩塌。他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扑到母亲怀里嚎啕大哭一场了。他害怕自己一看到母亲白了一小半的头发,就想告诉母亲这房子不过是自己花高价租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其乐融融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他害怕一看到母亲关切的眼神,就想起自己刚刚又被女生踹了。 东方岩计划在原单位办理辞职手续。事情也不是很顺畅。虽然人事环境越变越复杂,但是他好歹还有份凑合的工资,这套房子的房租他还能负担。他想等暑假过去,他就到忆良的公司,好好帮他。就算一开始工资不是很多,但他可以搬出这套昂贵的房子,继续去住合租房。 忆良的父母身体不是很好。一直以来都是两个人互相照顾。早些年忆良伤了父母的心,虽然稻子刚出生那会他们老两口帮过忙,但是对于忆良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开口要老两口来帮这个忙的。 忆良的爸妈每次看到儿子一个大老爷们带个孩子,还是心疼儿子。他们就用冷淡的态度接待他,其实是错用了“激将法”。他们希望儿子能从稻子妈的事情中走出来,重新找一个好女人过日子。 而忆良则基本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忆良最担心的出差还是不可避免来了。在忆良和提娜的努力下,东部影视城的项目差不多看见希望了。他们需要出差去一趟上海,把这个项目最终敲定下来。也多亏了提娜这一次的帮忙,忆良对这个广告女魔头充满了感激。可是一想到稻子,他也变得唉声叹气了。 “石头,下周我要出差去趟上海。我一想到要把稻子送到我爸妈那,倒不是担心我爸妈会怎么样,就是有点担心稻子。” “你出差几天?” “来回4天吧。应该差不多了。这个项目差不多要拿下了。” “那我们中间去看看稻子?” “也行。只要让她知道你在,我想,她就会开心很多。” “不是我说你,你让稻子和叔叔阿姨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我也没办法,他们身体也不好。我妈睡眠一直不太好,如果稻子在那,她又是忙里忙外,又是担心孩子磕着碰着,一定是整晚失眠。” “你几号走?” “三天后。” “行。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东方岩一回到家,小鹤和父母正在看今天拍的照片。 “爸,妈,小鹤,有个事我想问一下你们的意思。”东方岩心里打鼓,吞吞吐吐的。 “作甚?”东老汉问。 “爸,妈,我在北京这些年,没什么本事。老老实实地上班,领着一份死工资。所以混到今天也没混出个人样来。” 他们放下手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刷刷看着东方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东方岩继续说: “在北京这些年,我也没结交几个真心的朋友。只有一个。就是忆良。我曾经跟你们提起过,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 老两口做回忆状。“嗯,是有这么个人。”“他咋了?” “他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了好多年。很不容易。” “哦,我记起来了。”东嫂恍然大悟。 “对,妈。他也曾在生活和工作上帮过我不少。这次你们来,他一直忙着,还没来得及过来看你们,他昨天还一直跟我说对不起你们二老呢。”东方岩赶紧趁热打铁。 “就这事啊?你们城里人都忙,我这次来算是知道了。地铁里黑压压,好家伙,挤得你爸腰疼都要犯了。”东嫂说道。 “我要说的不是这事。爸,妈。忆良哥一个人带孩子。过两天他要出差去上海,带着小孩不方便,我的意思是”东方岩有点吞吐。他不确定这样做合适不合适,可是他心疼稻子。“我的意思是,这几天咱们家能不能帮忙带几天稻子?” “稻子?” “就是忆良哥的小女儿,今年4岁了,可爱极了。长得可俊了。” “就这事?没问题啊。他放心吗?” “哎呀!谢谢妈!忆良哥跟我是好多年的朋友了。他最放心我了。尤其是稻子,最喜欢我了。”东方岩松了一口气,喜形于色。 “稻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东老汉开口了。 “爸,他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我回头慢慢跟你们解释。他们都不是太方便带孩子,年纪也有点大了,身体不是很利索。咱们就带三四天就行了。” “行吧。我们听你的。只要是对你有帮助,我们没啥。就当提前感受一下抱孙女的感觉。”东嫂可呵呵地说道。 东方岩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告诉忆良这个消息。忆良随即决定当下就来拜访东爸东妈一家。这天他提前下班回家接上稻子,拎了些水果和牛奶敲响了东方岩家的门。 “叔叔,阿姨好。我是东方的朋友,忆良。这是我女儿稻子。稻子,快叫爷爷奶奶。”忆良的文质彬彬c礼貌有加赢得了东爸东妈的好感。 “爷爷奶奶好!”东爸东妈觉得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发光的小女孩。就像个小精灵似的。 他们很快对稻子就喜欢起来。稻子趴在东方岩肩头的样子,让东嫂有一种错觉。 忆良吃到了正宗的西北风味揪面片,比北京任何一家西北馆子的味道都正宗。 “小鹤今天去学校了。她说好像有什么事,我们也不太懂。”东嫂性格开朗,已经把忆良当自家人看待了。 “哦。叔叔阿姨你们真的了不起,养育了这么优秀的女儿!我真的佩服!”忆良由衷说道。 “我们也没怎么管。要说种苹果,我们倒是有点能耐,可是要说读书,这都是鹤这孩子自己的事。我们什么也帮不上。”东老汉憨厚地笑了笑。 “我相信您们的女儿一定非常优秀!”忆良第一次感受到西北家庭的温馨。他很少经历这种家庭的温馨氛围。他的父亲是普通的退休工人。母亲是会计。算了一辈子账,又是十分较真的人,也因此落下失眠症的毛病。因为母亲这个毛病,他们家都不敢有太多的热闹。 “叔叔,阿姨。真的谢谢你们!我不知道怎么谢你们才好!”忆良动情地说道。“我爸妈家其实离您们这不远,只是二老身体欠佳,我妈有失眠的毛病。我之前呢也不太懂事,做的事净是惹他们生气的。稻子的阿姨这个月回家了。我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阿姨,真的急的团团转。你们帮了我大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忆良磕磕绊绊的。 “这孩子。这有啥啊。稻子太乖了,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就怕我们照顾不好。”东嫂热情地说。 “稻子,爸爸不在的这几天,要乖,要听岩叔叔的话,更要听爷爷奶奶的话,知道吗?” “嗯!” 东爸东妈于是做起了5天的全职保姆。忆良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们,说如果这边太挤,白天他们可以去他家,那边也有公园,可以带着稻子玩。东方岩不放心二老带着孩子乘地铁,还是让他们就在崇文门这安心度过这几天。等以后他们熟悉了再说。 大一新生要到10号才正式报到。东方鹤提前去学校见了导师。 殷英。东方鹤的专业是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殷英是她的班主任老师。东方鹤以甘肃省第二名的成绩被北大录取,她这个导师就迫不及待想见她。其实她想见见这个西北的天才少女还有另一个原因。 东方岩。殷英的大学同学。就是在那个东方岩拉《二泉映月》的晚上,情窦初开的少女殷英对台上这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产生了爱慕之情。在她心里,除了阿炳和东方岩,没有人能将这支曲子演绎得如此出神入化。他们在不同的专业。殷英主攻古文,而东方岩在经贸系,两个人很少有交集。殷英选修了东方岩选修的选修课,两个人算是打过照面。后来殷英又千方百计打听到东方岩进了音乐社,也从文学社退出改而参加了音乐社。但东方岩那时候有女友,而且很漂亮。殷英去图书馆,因为东方岩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做图书管理员。殷英偷偷地喜欢他。东方岩却浑然不知。如今看到甘肃籍的东方鹤,殷英心里尘封的波澜被打破。她知道自己已经为人妻c为人母,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但是只要一闭眼,她的耳畔就响起《二泉映月》的旋律。东方岩那天穿的是长衫,长衫太适合他了。 她一直很遗憾的是自己当年应该勇敢一些,不为爱情,只为能与他合奏一曲。殷英从小就弹古琴,一把古琴陪伴了她少女时代,一直到结婚,有了孩子,她还时不时会弹上一小时。 她以前一直觉得“琴瑟和鸣”说的必然是她和他的那种,直到大学毕业。东方岩没有继续学业,来到北京开始了工作。而殷英选择读硕,一直读到博士毕业,顺利地留在了北京大学任教。也就是在读博期间,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前沿交叉学院的校友。在东方岩眼里,殷英一定是成功女性的代名词。她有了稳定而受人敬仰的工作,有了幸福的家庭,丈夫孩子,在人生的而立之年,她就把一切都做好了。而东方岩,却还是光棍一条,没房没车,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一事无成。 当然,东方岩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东方鹤更不清楚自己的导师竟然是自己那个憨哥哥当年的爱慕者。 殷英看到东方鹤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气质纯真c充满灵气的姑娘一定就是东方岩的妹妹。虽然他们相差十几岁。他们的眼睛是那么像,连双眼皮的厚度都是一样的。殷英询问了一些情况,还让东方鹤填了一些表格,以方便她以后的学习。 “你有什么擅长的乐器没有?” 导师冷不丁的一句话问得东方鹤不知所措。“谈不上擅长,二胡倒是会一点点。我爸和我哥拉得比我好。” “学古文的一般会一两件乐器会有助于对诗文的理解。” “殷老师,您擅长哪种乐器?”少女大胆地问。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古琴。”殷英微笑着说。 “好呀!我一直想学古琴呢!只是在我们那,没有一个弹古琴的,也没人可以教我。我爸只会拉二胡。” “行,我把电话留给你,你有空的时候随时找我。我家就在学校后面,挺方便的。”殷英说着就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电话c地址和门牌号。“顺着这个地址就能找到。我家里有两架古琴,你也不用买了。之前想教我儿子弹,可惜他只对架子鼓感兴趣。也是,男孩子嘛。”殷英叹了口气。 东方鹤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她感激而又充满希望地走出校园。 “北京真好。北京人也好。”一回到家,东方鹤就迫不及待地跟父母分享她的喜悦。 稻子从房间里跑出来。 “欸?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真好看。”东方鹤蹲下来想更仔细地看看眼前的这个小精灵。 稻子直直地看着她,眨着眼睛,不说话。 “噢,这是你哥的朋友家的孩子。他出差几天。这孩子挺可怜,没地方去。我们就带几天。她爸刚走。”东嫂说。 “你叫什么名字呀?”东方鹤试图跟她建立友谊。 “姐姐,你真好看。”稻子说着就要用手去摸东方鹤的眼睛。 “啊?哈哈!小机灵。谢谢!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哦。”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叫我鹤姐姐吧。” “鹤姐姐,我叫稻子。今年4岁了。” “好乖呀,稻子。在我们家开心吗?”稻子已经主动去拉东方鹤的手了。 “开心。我喜欢爷爷奶奶,还有岩叔叔。”过了一秒钟又补充道:“还有鹤姐姐。” 一家人都被孩子的天真无邪逗笑了。 时间过得很快。专心照顾稻子的这几天里,东爸东妈每天带着稻子在楼下的公园里玩两小时,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家里。天气很热,他们怕晒着孩子。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对于他们就像是自己的亲孙女一样,他们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有一天他们在公园里陪稻子玩的时候,忆良的父母那天正好也出来散步。他们不认识东爸东妈,但是看着自己的亲孙女由两个衣着打扮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带着,不由得疑心重重。忆良爸当即就给出差在外的儿子打电话。 “一直以来,我们也没有多管你的事。稻子之前一直是由张妈带的,这我们都知道。我跟你妈现在就在楼下,怎么看到那不是张妈啊。” “爸,张妈女儿生孩子了。她回家照顾女儿了。这是我朋友的爸妈,他们从甘肃来的。我出差了。他们帮我带几天稻子。”在上海的忆良刚刚结束谈判,正和提娜在一起整理下一步需要签署的文件。 “甘肃来的?好你个兔崽子!你宁愿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外人手上也不愿意送给我们带?”忆良爸口气已经明显不对了。上了年纪的老人,脾气更急了。 这边正说话的时候,忆良妈已经走近稻子和东爸东妈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四老人小区偶遇,引发误会 “稻子!”忆良妈冲着孙女喊。 “奶奶!”稻子没有跑过来。站在原地不动。 “过来!稻子!告诉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呀?” 东爸东妈一看这情形,以为是诱骗小孩的坏人,冲上来一把抱起稻子就准备跑。东爸抱着孩子,东妈在前边开路,不料却迷了路。忆良的爸妈则在后边追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别跑!放下孩子!不准跑!” 绕着高楼林立的小区跑了几圈,东嫂总算是找到了自己住的楼号。忆良爸妈年纪大一些,手脚也不如他们灵便,落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等到东嫂着急忙慌地掏钥匙开门还把钥匙掉在地上的时候,稻子“哇”地哭了。 东爸连忙放下稻子,“怎么了?宝贝?” “是爷爷。”稻子哭得越发厉害了。 “是,是爷爷。爷爷在这呢,不怕啊,稻子。爷爷保护你。”东爸以为孩子受到了惊吓。 “奶奶也在,不怕啊,稻子。我们回家。”东嫂又哆哆嗦嗦将钥匙对准钥匙孔。 “爷爷。爷爷。爷爷来了。奶奶也来了。”稻子已经哭得泪眼婆娑的。 忆良爸妈追上来了。 “你是什么人?放下我孙女!”忆良妈厉声说道。 “你孙女?现在这种诱骗手段早就用烂了!别以为你能骗得了我!”东嫂也毫不示弱。 “你再这样,我们就要报警了!”忆良妈说罢就去掏手机。 “你个老骗子!你还敢报警!我们还要报警呢!这把年纪了,做什么不好,做这么缺德的伤天害理的事,不让你们坐牢天理难容!”东嫂一幅捍卫正义者的姿态。“老汉,我们进屋。进屋去打电话报警!”门终于打开了。东嫂说罢就把东老汉往里拽,意欲把这两个“骗子”关在门外。 “欸?我说,这人怎么不讲理呢?这是我孙女儿,你是谁?是你抢骗了我的孩子吧!老头子,你快打个电话给忆良。要是他们换阿姨了,也不至于换这么个阿姨吧。” 听到“忆良”的名字,东嫂差一点关上的门迟疑了一下。 为了搞清楚情况,忆良爸再次拨通了儿子的手机,把免提键打开,这才解开了双方的误会。 等东嫂回过神来,忆良妈坐在他们家沙发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向这两个刚刚不打不相识的老人哭诉了。忆良爸端坐着,一声不吭。东爸端来一杯水,忆良爸木木地接过来,喝了一口。东爸又帮他接过杯子,放在前面的茶几上。稻子坐在东嫂腿上。 “我那个儿子!我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啊?我们老俩口苦肉计c激将法都用过了,他倒好,丝毫不为所动。稻子现在还这么小,光有阿姨怎么够啊!” “忆良怪不容易的。他那天上我家来,我怪心疼这孩子的。多好的孩子啊。稻子妈怎么就没了呢”东嫂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眼睛盯着地上。 “哎!造孽啊!”忆良妈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是没了。”然后朝东嫂递了个眼色。不再说起这个话题。 “孩子妈,我们现在都老了。孩子们的事好像一点都帮不上忙。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怎么安排的,也不跟我们说。你看,我儿子。30岁了,还没有成家。他太老实了,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到现在还没混出个样子,我们也不能说什么。一说吧,他还嫌我们烦。说实话,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帮他看看,帮他把人生大事给定下来。”东嫂很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来。 忆良妈擦了擦眼角,对这个话题也感兴趣起来。“哦?你儿子还没结婚呐?这房子” “租来的。他孝顺我们俩,想让我们在这住一阵子,住好一点。”轮到东嫂叹气了。 “房子不是家,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家。”忆良妈劝慰道。 “谁说不是呢。可是人家姑娘的父母不同意啊。人家姑娘把我们家小岩领回家见家长,人家父母直接就问了‘有房吗?’我儿子老老实实回答‘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可以努力’这话还没说完呢,人家家长就问‘猫都有个窝,我闺女跟你住哪?’我那个可怜的儿子”东嫂说得也快哭了。“都怪我们没用,没给孩子挣下什么钱,我们在老家有个苹果园。给他积攒了一些积蓄,可是我们这次到北京才知道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我们那点存款,大概只能买六环外的半个卫生间吧” 东爸带着稻子去厨房做饭。 “我那个儿子,他自己都顾不上,还要供他妹妹。我们小鹤从高中起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哥负担的。哎!”忆良妈抽了几张抽纸给东嫂。 “哎呀!你看我,净顾着说自己的话了。忆良和小岩是多年的好朋友,稻子这孩子太惹人疼爱,我们喜欢的不得了。帮着带几天,你们就放心吧。我闺女今天去学校老师家了,也不回来吃午饭。小岩单位加班,也回不来。我们天天也就跟在老家一样,只有老两口。今天你俩留下来吃饭吧。尝尝我们西北人的手艺。” “你们真热心。稻子!”忆良妈来到厨房。“哟!揉面呢!一看就知道好手艺。” “我们西北人就好吃一口面,别的也不会做。”东爸憨厚地说道。 “爷爷做的面可好吃了!”稻子嗲声嗲气地说道。 “哎哟!呵呵!这孩子挺会吃啊。”东爸更乐了。 “识货!”忆良爸笑着补充道。 令殷英惊奇的是东方鹤的音乐天分。她那暂时还潜藏着的难以抵挡的才气,让殷英越发怜爱。她们只谈琴和诗,除此之外的一切,殷英从不过问。 “殷老师,我好期待上您的古文课。”东方鹤一边抚琴一边说。 “哦?何出此言?”殷英在她对面的琴桌上给她示范。 “嗯我小时候就觉得古诗应该配古琴,我想古人都是一边抚琴一边吟诗的吧。当然如果是李白那样的大诗仙,还少不了酒。”东方鹤眼神里迸发出对未知世界的渴望和好奇。 “你说的不错。古人确实如此,他们对待诗歌的方式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庄重。” “我好好奇大学课堂上的古文课,您会不会在课上抚琴呢?”东方鹤天真地说。 殷英淡淡一笑“一般不会。不排除特殊情况。” “哇!太好了!”东方鹤做鼓掌状。 “迎新晚会的时候,也许你就可以上台演奏了”好像还没说完,殷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闭口不言。 “迎新晚会啊,殷老师。我胆小得很,也不爱出风头。那些场合可能不适合我吧。”东方鹤语气里有些自卑。 “怎么会呢!”殷英决定鼓励这个年轻人,因为在她的眼前,未来有无限可能,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想要,只要她去争取,没有什么是她无法做到的。“你很有天分,一定要珍惜这种恩赐。这是上天赐给你的,不要一直埋藏在自己心里,要散发出来,让这种恩赐感染到更多的人。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但是听我的,没错。一定要自信。没有你办不到的。”殷英眼神坚定地看着东方鹤。 眼前的这个女人令东方鹤又敬又畏。她觉得虽然才短短的几天时间,但她们俩好像一见如故的亲姐妹。她对她而言有一种不言自明的威慑力和吸引力。她身上的一切都是东方鹤这个刚刚出来见世面的小姑娘所向往的。 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在东方鹤心里跳跃。“殷老师比下凡的仙女还要美善!”当晚她向全家人这样宣布。 “你能不能崇拜一个更伟大的人物啊?”东方岩逗她。 “比如谁?” “玛格丽特杜拉斯,李白,杜甫,李清照c默克尔c爱因斯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些都是已经作古的古董,我觉得伟大的人在我们身边随时都能发现。” “哟呵!小丫头!你长见识啦?”东方岩洗完头从卫生间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冲着妹妹喊道。“伟大的人物?你那个还没开学就着急教你什么古琴的女老师,不就是一个古文老师吗?她就成你心目中伟大的人物啦?这才几天”东方岩似乎不服。 “切!不跟你说。对了,哥,殷老师让我迎新晚会上出个节目,弹《凤求凰》。你觉得咋样?” “你这才学几天?就能出节目?我看你这个殷老师有点” “不准你说殷老师。” “你是要哥,还是要老师?”东方岩像小孩一样。 “什么嘛?!哥!人家是让你帮我拿主意,没想到你是来泼冷水的。早知道就不问你了。问了白问。”东方鹤撅起嘴,气鼓鼓去了卫生间。 “爸,你看,我妹不会是青春期了吧?”东方岩坏笑道。 “就你没个正形!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妹斗嘴。”东嫂白了儿子一眼。 “欸!妈,你可别掉以轻心。我妹这个年纪,我觉得你得多注意点。” “注意你个头!你倒是跟我说说你那个女朋友,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分的手?”东嫂没好气地问儿子。 东方岩见状只好往房间躲。“妈,等着啊。我保证给你们生个大孙子。” “还大孙子呢!我连媳妇的面都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大孙子在哪呢!”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吴桐发来的微信。“晚安!” “我真是要疯了!都分手了,分手也是你提的,还给我发什么晚安?”回到黑暗中的东方岩对着手机屏幕心里自说自话。 每个人都是在属于自己的一片湖水中奋力游泳,你只能做一个动作:必须不断地在这片湖水里游泳,你不能停下,因为一停下,你就有可能沉入水底。你也不要试图张望湖岸,因为当你真的上岸后,你会悲伤地发现自己无法适应在岸上的生活。你生下来就在水里,就像一条鱼,本能地划水,你会对站立在湖岸的悠闲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恐惧。你也不要试图张望另一片湖水,你没有任何力量去改变他人,你不能挖掘渠道,将一片心仪的湖水引入自己这里,这样你们两个都只会在更加广阔的水域需要更加奋力地划水,这不会有任何好处,除了越来越疲乏和茫然。 东方岩的梦就是这样。梦是个奇怪的东西,它能直击你的内心,那些你自己不敢正视的,有意抛诸脑后的,被世俗缠累所遗忘的,梦,可以替你捡拾起来。自从与吴桐恋爱以来,东方岩觉得自己的思想发生了很多变化。 他无法走进她的世界。或许男人和女人的确差别甚大。憨厚的东方岩无法摸清小女人吴桐的各种心思。但她在对他微笑。她笑起来眼睛像月亮。 从上大学到现在,东方岩陆陆续续交过几个女友。但都时间不长就分手了。东方岩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怎么在乎这类事,但是夜深人静,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或是应酬之后,他回到属于他一个人的小窝,把自己平摊在床上的时候,那些女孩的笑容会偷偷跑出来。他迷恋女人的笑容,只消她们那么有意或者无意地一笑,他就会觉得这世界还有希望,他的生命就被点亮了。他记得那些被他牵过的各种各样触感的女人的手,女人的手真是柔软啊。他也记得她们的嘴唇,哪些红的淡的大的小的嘴唇凑过来时,他觉得一个世界向他扑来了。他也记得她们的形状,苹果一样小小而又结实的,抑或毛绒玩具一样软塌的。 他这么回忆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毕竟他不喜欢比较,他的世界观告诉他在爱情里进行比较是一种对双方的不信任。是对过去的耿耿于怀,是对旧情未了的惆怅和叹惋。是对现状的遮蔽。比对的结果是满意也罢是叹息也罢,都是对爱情的一种无形伤害。 爱情。东方岩觉得这是个神秘而又神圣的东西。它发生,但不一定每次都发生在两个在一起的人身上。 应该爱一个人的灵魂还是爱一个人的肉体? 肉体是开启认识灵魂的钥匙,是一切先验条件。这对多数情况都适合。但是这种尘世之爱注定是不能持久的,更不能纯洁。因为肉体有优劣,是比较级的。肉体会衰败会慢慢丑陋会生病以至于千疮百孔。肉体是不能持续很久的,它易于被替代,被遮蔽被忽视。当你为某一具体的肉体着迷(仅仅是肉体的),你所迷恋的也许是一类隐藏的特征,它们被集中地显现在某一个人身上。而随着你阅人数目的增多,你会惊讶地发现此类症候同样出现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并且甚至将它发挥得更迷人。同时随着阅历的增多和某类不明因素的刺激,你所迷恋的特征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变幻无穷。此日,你或许倾心于女子的眉眼,他日或许是口唇,又他日或是手或是声音基于肉体的爱情是以数目为代价而获得持久的,它需要不断的激情和狂热,更需要不断地见异思迁和喜新厌旧的能力。 而灵魂之爱只能这样一种感情:当你深刻地了解一颗纯净的丰富的灵魂之后才产生的一种希望与它贴近c清晰地感觉它的所有震颤c欢乐与泪水c癫狂与抽搐的纯净情感。它没有更多的道义和现实的要求,它唯一的要求就是理解——深刻的理解。它不期望介入对方的生活。因为它深知一旦进入现实,它将幻灭c死去。任何灵魂之爱堕落为尘世之爱后必定毁灭。但是人无法做到“绝对的纯洁”,因此它会产生欲望与假惺惺的善意,他会渴望触摸一颗真实的灵魂,去帮助他c扶持他,同他欢乐c同他分担。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是永恒而受赞颂的。我却只想说:做你们的梦去吧!这种爱迟早会被日常生活的肮脏c琐碎混乱所污染c吞噬,现实对精神纯洁的损害太大了,以致终不能忍受。要么堕入尘世之爱,要么同归于尽。 所以爱情是不存在的。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是不存在的。人们称之为爱情的东西只是激动,源于寂寞无聊的激动。而爱的唯一的可能性也许只存在于人和神之间,不,是神对人的宽容c愤怒以及人对神的渴念c追求。 每当想到这一层,东方岩就厌恶自己。他不是那种郁郁寡欢的男子,他也没有顾影自怜的资本。曾经有一个学哲学的女生和他交往过一个月。那时候他们每天谈论爱情c生命c灵魂c神圣的神c心理学以及各种相爱相杀的动机分析。东方岩的外表是那种踏实里带着一点小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的。也许是他的眼睛特别有灵气的缘故。他吸引的都是一些古怪的女孩。那个女孩,东方岩记得她在谈论这些的时候落落大方,侃侃而谈,而当他想去拉她的手的时候,她是那么的怯懦,甚至在微微发抖。 “你是不是有些害怕我?”东方岩没有真的问出口。 他吻了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也许她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灵魂伴侣’吧。”他自嘲道。 过去的感情评定原则是在你过去的认知c积淀和心理下形成的,现在的你不是过去的你。你有成长有积淀有更高层次的认知和心理诉求,所以现在发展的感情无法与其他的感情比对。 “但我没有在对比任何人。我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全心全意地跟她们在一起的。”这种念头时不时地冒出来,东方岩不禁怀疑自己有些魔怔了。 那些声称爱过他,或者他声称自己爱过的姑娘就像老狼的歌那样,只给他留下淡淡的怀念的忧伤。 然而,吴桐,不一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邂逅吴桐,坠入爱河 女人的爱情是绝对自私的,像魔鬼一样,她管不了身边的人,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任何阻挠都会被摧毁。 男人太过现实。往往会杀死爱情。 男人的爱是想用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爱的人幸福,所以拼命去争取那些给女人世俗的东西,这是安全感的一种保障。 而女人也许不需要这些东西,只要男人坚定地陪伴在身边,时刻可有安定的依靠,就算清苦也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的幸福。充裕的物质不会有任何心理的充盈。 在女人这里,道理是这样,可男人会想自己喜欢的女人从精神到物质都拥有更多,所以以前东方岩每次带女友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时都充满歉意。 在爱情里,男人是物质动物,女人是精神动物。 男人用猎物给女人,女人微笑夸男人,并告诉男人今天他不在时,她看到天空的美丽,风的自由,自己晒太阳时心里一直想着他。男人从一出家门就想去猎到一只最让自己女人开心的猎物,并为此在丛林里走上两天,这就是男人的爱同女人的爱的区别。 这个女人是谁?男人自己杜撰的吧。男人不在身边不是只有担忧与恐惧吗?怎会有美丽的天空自由的风?男人善于在一种自我想象中成为女人的英雄,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出门两天等待猎物时女人的担心和不安。 如果这个女人只是爱这个男人的猎物,这个女人也就不值得这个男人付出。男人应该清醒一些,不要盲目的付出,并把一切都冠上爱的美名。 男人想成为自己的女人心中英雄。 但是要注意不要因为自己成为英雄的想象而忽视了一个女性心底最深切的渴望。这样就是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吴桐正在和身边的姑娘说这些的时候,东方岩恰巧就坐在她们隔壁桌。 那是一家很冷清的餐厅。一般下午这个时间是没有多少人来就餐的。东方岩出外勤,中午从拜访的客户那里出来,没赶得上吃午饭,这点就准备在这个几乎无人的小餐馆吃个简餐。 看样子,吴桐对面的女孩是失恋了。东方岩一边低头吃饭一边听她们的谈话,觉得蛮有意思的。 “也许是吧。你说来说去,把我说服了,怎么就是不能说服你自己呢?”对面的小姑娘嘟囔道。 “哈?原来那个头头是道的分析家才是故事的女猪脚啊。”东方岩心里感叹了一句,同时扭过头,好奇这位头脑冷静的分析家是何许人也。 “其实,我也没什么留恋的啦。我的反射弧很长。事到如今,我已经放弃了。”这位分析家慨叹道。 “你真的放弃了吗?一定不要反反复复,犹豫不决,这对你没好处。我是过来人。”对面的女孩激动地抓住分析家的手。 “放心吧。啊。我吴桐是谁啊?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过几天,哦,不,一个月后,我又是好汉一条。知道不?”分析家豪爽地嚷道。 “行行行,我知道你厉害。我也希望你别再跟他来往了。你看你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觉得你容貌都改变了” “啊?不是吧?真的吗?太惨了。”分析家说着就去包里拿化妆镜想要验证一下同伴的话。 “你知道吧,一个好的男人能让自己的女人越来越美,而一个坏男人只会让自己的女人一天天堕落,最后变成黄脸婆。” “你说的太对了!哎呀,你看我这黑眼圈!”分析家声音里有悔恨的味道。“最近一直没睡好。”说罢,又装出哭泣的样子。 “好啦!你真的结束了,就好啦。回去睡个好觉,明天的太阳又是新的。” “嗯。一会你先走吧。我想在这把主编今天交给我的那个稿子写了。不想回家,也不想回单位。” 等到那个同伴走后,吴桐喊老板上点啤酒。 “又是买醉。还以为多潇洒呢。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嘛。”东方岩心里笑道。 桌上的啤酒瓶已经空了6个,吴桐喝得很急。不一会就跑去上厕所。她的电脑和背包也就扔在座位上。 “这姑娘!这么大大咧咧,不会吃什么亏吧?”本来吃完饭要结账走人的东方岩突然有点担心了。 吴桐醉眼朦胧地从洗手间回到座位上时,看到自己隔壁竟然有个男人,他的桌前是空盘子,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好像坐在她隔壁的位子上很久了。酒意夹杂着羞愧使得她一下子没站稳。东方岩立马上来扶住她。 “不好意思!谢谢你!”吴桐竭力使自己清醒并镇定下来。 “不客气!我看你好像喝多了。别一个人在外面喝闷酒吧,一个女孩这样不安全。”东方岩好心好意地说。 “好的,谢谢!我一会就回去。”吴桐用手扶住脑袋,又坐了下来。 “你还要喝啊?”东方岩不放心地追问。 “哦。我没事。谢谢你啊!”吴桐转过脸冲他笑了笑。意思是自己还好着呢,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可以安心地走开了。 东方岩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去吧台结账,顺便把吴桐这桌的单买了,还叮嘱老板她离开的时候帮她叫个出租车。他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喝酒的吴桐,推开饭店的门。 走到第一个拐角快要进地铁站的时候,他又退了回来。说也奇怪,他放心不下那个姑娘。饭店里没有旁人,老板四十来岁的样子,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吴桐趴在桌上。 “睡着了吗?”东方岩狐疑道。 他走过去,手还没有贸然地伸向她的肩膀,她动了一下。发出嘤嘤的啜泣声。那动作好像是在用袖子擦眼泪。 “欸?姑娘!你醒醒!”东方岩最害怕女孩子哭了。 吴桐没理他。他又推了她一次。她这才艰难地抬起头。满脸是泪。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东方岩脱口而出。 “我没哭。你别管我!” “姑娘!我是好人。你看,你都喝成这样了,我帮你叫个出租车,你赶快回家吧,一会天黑了,不安全!”东方岩近乎嚷道。 “我没聋,小点声!”吴桐怒了。 “嘿!得!姑娘,算我多管闲事。不过今天这闲事我还真就管定了。”东方岩说罢就拉起吴桐往门口走。 “你干什么?你谁啊?”吴桐甩开他的手。 “老板,你作证啊。我在把这位喝醉了的客人叫出租车。”东方岩冲着店老板喊道。 透过玻璃门,店老板看见吴桐再次甩开了东方岩的手,她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东方岩只好向刚刚招到的出租车司机道歉,同时忙着去追歪歪扭扭快要走到马路中央的吴桐。 “哎哟!这位同志,我求求您了。别跟着我行吗?我还没醉到回不了家。我谢谢您的好意!上帝祝福你!”吴桐醉醺醺地说。 “这位姑娘,您现在都影响公共交通秩序了,您自己不要命,也不能这么害人吧?”东方岩的激将法似乎起了点作用,吴桐听到这话,眨巴几下眼睛,往马路牙子上退。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您真是好人。谢谢啦!我家就在附近。您放心吧,我能走过去。”说罢就去背包里掏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明天您再打我电话,检查一下我是否没出事。这可以了吧?我的叔叔。” 东方岩接过名片,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再见!不用跟着我了。” 东方岩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她踉跄着往前走。他小心地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姑娘还在哭。东方岩从后面只能看到她不停地用袖子去擦眼睛。她的背包掉了两回,他也忍住没上前帮她捡。 远远地看着她走进一个小区,掏出门禁,东方岩终于放心了。 谁知吴桐一进大门,就摔倒在了地上。 晚上东方岩还是放心不下,按着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没人接。他洗漱完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他开始坐立不安。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贸然担心实在不妥。 在这个大都市,谁不是自己默默地承受一切,就算伪装,也要坚强。又有谁不是层层包裹,不将自己脆弱的心轻易示人,在这个海潮汹涌的城市,陌生人可以肩膀贴着肩膀挤在狭小的地铁里,但是人和人的心之间却只能隔着万水千山。大家为了各自的初衷,搭上了同一趟列车,但是目的地却各有不同。东方岩不得不把自己抽离出来看着这满车厢的人群,悲哀地想起老家的旷山野岭。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在这待着?明明已经这么拥挤了,可是早高峰的时候,还是会为了挤上这一趟的地铁而拼尽全力,上了车后又因为隔壁的大汉挤到了自己而怒气冲天c破口大骂。他觉得来北京这么多年了,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差了。虽然在拥挤的时候他能忍着不骂人,但是他的眉头明显皱着,久而久之,眉头都舒展不开了。 无数次东方岩在镜子前看自己,西北人的长相本就偏着急,他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看起来可能快50岁了。30岁与50岁之间可不就是一眨眼的事吗?他还记得自己20年前的样子,一个只知道打架c爬树c掏鸟蛋的顽皮小子,那不就是昨天发生的吗?那时候的他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20年!20年是怎么过去的?这20年,他似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做好。什么也没成功。谈恋爱分手,似乎就等于还没爱过。那些说什么爱过就成长的狗屁话都见鬼去吧。他还是不知道怎么爱。就像完全没有爱过的男孩那样。30岁的男孩。 北京太大了。大得让他来不及长大就已经老了。 他明明睡下了,还是最后一次拨通了吴桐的电话。他没抱希望,也没设想。 “喂?”电话竟然接通了。 “哦。那个,我是叔叔。”东方岩一时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对方不过是一个醉鬼,也许根本就不记得他了。“知道你没事就好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啊??”吴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啊!不好意思!我头好像撞破了。”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吴桐并没有清醒过来。 “姑娘,你在哪啊?姑娘,是在自己家里吗?”东方岩关切地问。他脑海里出现了无数可能。 “啊!我在我的床上。”姑娘傻乎乎地说。 放下电话东方岩重新穿好衣服。地铁已经停运了。他打车到了白天那个饭店,然后顺着记忆,不是很确定地走到吴桐的那个小区,找到记忆中她进去的那个单元。可是他没有门禁卡,也不知道吴桐的房号。于是又打她的电话。 她的脸颊上有一块小小的凝血,刚打开门就栽倒在东方岩身上。吐了他一身。 要不要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东方岩犹豫不定。等他擦干净吴桐的脸,把她重新扶到床上后,他轻声问道:“你不是说头破了吗?在哪?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吴桐的脸被痛苦洗过似的,眉头紧皱着。她没有睁开眼睛。“谢谢你!”她含糊的声音近乎嚅嗫,东方岩听见了。 这是不是奇遇? 第二天早上,东方岩被六点的闹钟吵醒。他在一个陌生女人家里的沙发上睡了一夜!这一发现让他迅速清醒,几乎是跳着下地的。吴桐不在床上了。他狠命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飞奔出去,他上班要迟到了! 一整天他都没办法集中精力工作。他猛地想起他那件被吴桐的呕吐物弄脏的薄外套还在她家的卫生间里。 事情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做的吧?他没有过分热心吧?他只不过担心一个姑娘的安危。这份担心在这个忙碌c冷漠c虚浮的城市中过分了吗? “我还要给她打电话吗?”东方岩思忖着。“该不会被什么坏人抓走了吧?会不会被贩卖到哪去了?哎呀!” “喂你好!”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活力满满。 “哦,那个,我是”他实在是不想再说自己是“叔叔”了,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那个,你都好了吧?早上我没看到你,应该是上班去了吧?那个我” “哦,是叔叔啊。嗯。我没事了。在上班呢。晚点给你电话。”说罢就挂了。 “呵!挺忙啊?脸都破了还去上班,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东方岩撇撇嘴,笑了。 下班后,东方岩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个小区了。他在楼下的蔬果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蔬菜,再次敲响了吴桐家的门。 “我刚把你的衣服给洗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可能要明天才能干,然后我再还给你吧。”吴桐正在洗手间里洗衣服。 “你刚下班就忙这些干嘛?不着急的。”东方岩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真的不好意思,我昨天失态了。还吐了你一身。啊!想起来就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吴桐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两个人都笑了。 “昨天你真是那家伙!真是!”东方岩感觉词穷了。 “我昨天是不是哭了来着?”吴桐停下手里的活,从洗手间里出来,准备给客人倒杯水。东方岩一直站着,手里还拎着刚刚买的果蔬。 “你傻站着干嘛?把东西放下,喝点水吧。”吴桐正要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他这才反应过来。 “嗨!你看我这。我都忘记了。”他更加不好意思了。“我刚经过楼下,买了点水果。我看你是自己做饭的,也就顺道买了点蔬菜,你可以做着吃”东方岩说着说着觉得对方似乎难免会曲解了他的意思,有点说不下去了。“额,我不是要在这吃饭哈。我的意思是”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谢谢你啊!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活!”吴桐笑了。“喝点水吧。我把衣服给洗了,一会请你吃东西。”吴桐引导他在沙发上坐下,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 “那个,我其实会做点菜。要不然我去厨房做饭吧。我一般也自己做饭的。” 后来东方岩和吴桐每次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这一幕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买菜留下来做饭的,我发誓!”东方岩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是相信呢?还是相信呢?还是相信呢?”吴桐配合地逗他。 “你当然得相信我啊。必须相信。我是看外面的饭不干净,又不好吃。还担心你会接着要啤酒呢。万一,万一,你要是又喝醉了,可就再也碰不到我这么好的人了,我跟你讲。” “哎哟!谢天谢地啊!谢谢天上掉下个活!” 东方岩一直觉得这一份爱情是他生命中最鲜活最真实的。她就像个外星人,不经意闯入他的生活,从此他的世界一切都有了颜色,有了新的盼望和支撑。 纸短情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稻子托管给东方岩父母 在老人看来,有了儿孙绕膝,每一天的时间就不再空虚难熬。东爸东妈忙里忙外,带着稻子去她爷爷奶奶家串门,回来又是做稻子爱吃的面条,又是陪孩子玩,忙得不亦乐乎。 忆良从上海出差回来,可算是满载而归。公司的项目总算顺利拿下了,老板说要给他和提娜开庆功会。 “这次真的多亏了提娜!要不是她提出的广告方案,东部影视城项目的刘总恐怕是很难跟我们合作的。他看中的就是我们的宣传方案。提娜不愧是广告界的女魔头啊!我提议敬提娜一杯!”在饭桌上,忆良激动地说道。提娜在下面笑而不语。 开完庆功宴,由于喝了酒,忆良没法开车,打了车到东爸东妈那里。已经有点晚了,稻子已经睡着了。东妈给忆良倒了一杯蜂蜜水,让他休息一会再走。 “这么晚了,还要抱着稻子回家吗?”东妈不安地问。 “麻烦您们这么久,我实在是很不好意思了。”忆良带了些上海的特产回来给他们。 “快别这么说。稻子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好多欢乐。我们天天开心得不得了。你也不必着急把稻子接回去的。我看我们这里带着她,挺好的。昨天我们还去你爸妈家串门来着。”东嫂其实是舍不得忆良就这么把孩子接走,他们其乐融融的生活这才刚刚开始,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啊?稻子肯去我爸家啦?”忆良满脸狐疑。 “可不?你爸你妈可喜欢这孩子了!也是!哪有爷爷奶奶不疼孙女儿的呢!何况稻子还这么惹人心疼。” “阿姨,我今天一回来就去了公司,晚上又喝了一杯酒,实在是推脱不了不得不喝的。否则我平时也不会喝酒。车子也没开回来。今天太晚了,也不便多打扰。我先接稻子回去了。” “欸?你这孩子!非急着今天这大半夜的接孩子干甚?你还住在常营那边,太远了,还得打车。孩子都睡着了,你非弄醒她不可。” 忆良也面露难色。 “我们家又太小了。我闺女和我们睡一个屋,儿子一个屋。”东嫂寻思着。“要不然你去你爸妈家睡吧。明天一早接稻子”东嫂的话还没说完,看见忆良的脸色不好,就没有继续说下去。“那这样吧。你睡外面沙发,今天先在这凑合一晚上。太晚了,别折腾了。”说罢就把忆良往卫生间赶。“洗个澡,赶紧睡觉。有啥事明天再说不迟。”说罢回自己房间了。 忆良还站在洗脸镜前发愣,东嫂又送进来一条干净毛巾和东爸的大汗衫和大裤衩。“都是干净的,你凑合着穿一晚。” 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醒来,对于忆良来说还是平生头一回。东方鹤醒得最早,还不到五点钟,她揉着睡眼去洗手间时发现沙发上躺了个陌生人。出于谨慎她没敢打草惊蛇,踮着脚走近这个“陌生访客”,看见他还穿着她爸爸的衣服。正满腹狐疑地打量那身衣服,准备伸手去检查那条大裤衩上她妈亲自缝补的针脚时,忆良醒过来了。 “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谁啊?怎么睡在我家?”东方鹤作自卫状,顺手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水杯。那是东妈昨晚给忆良泡的蜂蜜水。 “你是小鹤吧?”忆良的理智终于恢复过来了。 “你是谁?妈!哥!”东方鹤提高嗓门,向家人求助。 东方岩打开房门,“你们黑灯瞎火的,干啥呢?”于是就去开灯。 “阿良,你回来了?我昨晚回来太累了,没看手机。”“欸?你怎么睡我家了?昨晚喝多了没回家啊?” 忆良已经正襟危坐。“昨晚我们开庆功宴,我推脱不掉喝了一小杯酒,没法开车,来你家接稻子时已经快12点了,阿姨让我在你家睡一晚” “哦,原来你就是阿良哥啊!”东方鹤这才放下手中的水杯,不禁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遇到入室抢劫的坏人了呢!差点去报警。”“我哥经常跟我提起你。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太好玩啦。”东方鹤笑得更厉害了。 “爸妈还没起来,你小点声。让他们再睡会吧。”东方岩没好气地说。 “我看我也起来了吧。”忆良说道。“稻子5点40会醒,我正好洗把脸,一会就带她先回家。”“对了,我们那个项目谈成了,石头,下半年可能会很忙,你考虑一下来我们公司帮忙吧。” “小丫头,你都可以叫我叔叔了。”忆良伸手摸摸东方鹤的头。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小姑娘。跟他的女儿差不多大。 “叔叔好!”东方鹤调皮地说完走了。 “爸爸!爸爸!”5点40分,稻子穿着睡衣出来了。东妈做了所有人的早餐。跟稻子道别的场景实在是太让东爸难过,他躲在自己屋子里,没有送他们下楼。东方岩抱着稻子下楼,打了车,他也跟着上了车,并让师傅把他放在地铁口。 “稻子一个人在家行吗?”东方岩问。 “稻子可厉害了,对不对?”忆良说着就把稻子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了么?很快就开学了。” “阿良,我有个提议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提议?” “你看,这几天我爸妈带着稻子,稻子也喜欢他们,他们喜欢稻子就更不用说了。我本来就想让他们多住一阵。你看啊,暑假期间,你就让我爸妈带稻子好了。真的。我爸可喜欢孩子了。我妈也是。别让稻子一个人待在家里了。” “我喜欢鹤姐姐。”稻子冷不丁冒出一句。 “哟!稻子不喜欢岩叔叔了吗?”东方岩故意逗稻子。 “喜欢!也喜欢鹤姐姐。”孩子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看,”东方岩看着忆良的脸,“稻子喜欢我们一家人。阿良,你就让稻子住我们家吧。等到开学再说。” “这不合适。你爸妈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你特意为他们租的房子,让他们在北京好好玩玩,看看,怎么还当其保姆来了呢?这太不合适了!”忆良为难地拒绝。 “哎哟!我的祖宗。没什么不合适的。等你们家阿姨回来以后再说行吧?你看,我们住的离你爸家多近,孩子还能时常见到爷爷奶奶了。” “这不合适”忆良还没说完,东方岩就喊住了司机,地铁站到了。 “没啥不合适的!”东方岩冲着车窗喊,“你今天回去收拾一下稻子的东西,换洗的衣服啊,她看的书,带过来。晚上联系啊!稻子,跟岩叔叔吻别!”东方岩朝稻子抛出一个飞吻。稻子也在车窗里以同样的动作回应他。 分别几天,稻子赖着爸爸不肯下来。 “我们到家啦!”稻子还是挂在忆良身上,忆良只好先放下她的小行李箱和自己的行李箱。“稻子,你想住岩叔叔家吗?” “爸爸,我想你!”稻子紧紧抱着爸爸的脖子。 “乖!爸爸也想稻子啦!每天都想!你知道是哪里想吗?” 稻子松开手,用那只小手指着自己的心,又去指忆良心口那里。 “嗯,我们真是心心相印哦!” 这一晚稻子在爸爸床上直赖到睡着。忆良抱着熟睡的稻子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东方岩早上的提议一直在他脑中,他久久无法入睡。他决定给东方岩打个电话,其实他也很想有个稻子喜欢的人照顾她,但同时他也很害怕东爸东妈回老家后,稻子会伤心。可是眼下,张阿姨一时也回不来,家政公司新换的三个阿姨,稻子都不喜欢。他真是头疼。张阿姨跟着在他们家做了三年保姆,稻子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这一下子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加上昨晚东嫂提及他们还带着孩子去了自己爸妈家串门,这件事在以前他从来没想过。很小的时候他一带稻子去爷爷家,稻子就哭个不停。这几年,他父母也一直介意朱颜的事,几乎没有来过儿子的家。爷孙见面总是在外面,母子的芥蒂越来越深。忆良简直不相信稻子在父亲家的样子,也无法想象母亲与稻子同处一室的反应。如果稻子整个暑假都住在东方岩家,给二位老人带来的是多大的拖累他是知道的。但是今天早上,他感受到了这一家人善良温暖的气氛,那种温暖是稻子从来没感受过的,是正在成长的孩子所缺乏的。他一直担心稻子的心理健康问题。如果让稻子感知家的气味,是不是对孩子残缺的心灵有帮助?忆良跟自己打了整晚的架。 第二天早上,稻子拖着她的小行李箱,敲响了东方岩家的门。东爸开的门。 “老伴,你快来看,是谁来了!”东爸激动地冲着在厨房忙活的东嫂喊道。 “稻子!忆良!你们来了!哎哟!稻子!昨天你不在,我们俩都没睡好。”最后这句是对忆良说的。 “叔叔阿姨,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我心里一千个犹豫,主要是怕累着你们,对不起你们。这样,白天你们要是想去外边玩,可以把稻子放到我爸家,晚上我过来接她回家睡觉。这个月,稻子白天就拜托你们了!”忆良说着要去鞠躬。 “看你说的!我们高兴!稻子太乖了,你呀就别担心了,安心工作吧。”东嫂热情地喊道。 “吃完早饭再走!”东爸已经端上了馒头,盛好了小米粥。“我们老家最好的小米南瓜粥,快来尝尝,对胃最好了!” “叔叔阿姨,我感觉我把这当作自己家了都。”忆良被东爸按住在饭桌前。 “当家好!当家好!”东嫂拉着稻子去洗手。 “我们老两口啊,这辈子第一次来北京,一开始还真不习惯。有了稻子以后啊,也感觉这儿就是家了。虽然我们只是在这住一阵子,其实老家还有好多活,心里也是放不下。你知道,我们家小岩,也老大不小了,我们俩这次来啊,就是想看着他把这婚姻大事给定下来,那样我们走得也才放心啊!”东嫂唠叨到。 东方鹤从房间出来,“妈,你觉得我哥这终身大事能这么快就解决了?我看未必。”说罢冲着东方岩做了个鬼脸。 “鹤姐姐,你今天能跟我玩么?”稻子热情地跑向东方鹤。 “稻子来啦!小乖乖!今天姐姐陪你玩。” 稻子高兴得直拍手。“太好啦!” “你今天终于不用去那个伟大的导师家里学琴了?”东方岩接过话茬。 “总不能天天去吧,殷老师也要休息的嘛。今天我在家,陪稻子玩。爸妈,你们自己可以出去转转。” “鹤姐姐,今天我们画画吧。我最喜欢画画了。”稻子发出了真诚的邀请。 “好呀,稻子!不过姐姐画得不好,你不要嫌弃哟!”东方鹤故意逗稻子,孩子咯咯笑了。 “我可以教你呀!”忆良看得出来,稻子很喜欢东方鹤。他隐约感觉到东方鹤对于稻子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但他现在还说不清那是什么。 “稻子,跟姐姐玩,要乖哦。爸爸晚上下班了来接你回家,明天早上再来爷爷家,好不好?” “放心吧,这孩子跟我们都熟了。”东嫂忍不住去摸了摸稻子的小脸蛋。那小脸蛋正埋在一个大馒头里。 “自己蒸的馒头,就是香。”东方岩嚷道。 “就是香!”稻子也附和道。 忆良开车送东方岩去地铁站。“石头,这个月算我请叔叔阿姨帮我照看孩子,工资我得照市价付给你们。孩子吃喝拉撒的开销,我一会到公司立即转给你。” “哎呀,你说这个干甚!孩子喜欢我爸妈就是缘分。花不了几个钱。” “你别跟我争。之前每个月付给张妈的工资是6000,我也不多给,按这个价给你。”忆良坚持道。 “我爸妈要知道了,估计要打我了吧。”东方岩垂头丧气地说。 “这是应该的!我比你还是好点。也没有房租的负担,你还要攒钱娶老婆呢。别跟我比啊!” “娶老婆娶老婆!哎,你也快成我妈了!” “吴桐跟你还联系吗?” “联系?还是那样,有一天没一天的,就发一句晚安早安,或者一个太阳月亮什么的。”东方岩没好气地回答。 “这个吴桐!”忆良笑了。“她可不是那种人啊!” “哪种人?” “她不是那种当断则断c杀伐果敢c绝不含糊的女人吗?怎么?是不是还是忘不掉你啊?” “拉倒吧!忘不掉我能跟我分手?欸,提出分手的可是她好吗?” “我怎么有点不相信你们就这么结束了?” “呵!这位大仙,您还会看相啊?!”说着就到地铁站了。东方岩的公司在西边,忆良的公司在东边,他把他送到地铁站还得绕回来。 被忆良那么一说,东方岩的心情有点不佳。地铁里一个戴着口罩的老爷爷凑近他,问:“小伙子,这是不是崇文门站啊?” “这就是,大爷。” “到西直门可以换4号线吧?”大爷凑得更近了。 “可以的。” “好的,谢谢啊!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楚字了。谢谢你啊!” “大爷,您要去哪啊?” “去趟医院。眼睛看不清了。” 东方岩心里咯噔一下。人老了太可怜了。他不由得去想自己的父母。他们很快也会老成这个样子吧。他们老了,他要是不在身边,可怎么办呢?他们家的那片果园离县医院开车要走三个多小时才能到。万一有个什么万一,他们能依靠谁呢?村里的老人们不都说“养儿防老”吗?可是农村都空了,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了。养儿真的能防老吗?有多少老人病了痛了,孩子并不在身边,他们甚至都不知道。 每当这种担忧浮现上心头,东方岩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有两股力量在撕扯着他。小时候他以为长大了就一切都好了。在奋斗的头几年时间里,他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只要守住自己做人的底线和原则,老实本分地挣着辛勤换来的工资,养活了妹妹,自己也没有受冻挨饿,有时候还有些微的结余,就很满足了。每年过年挤漫长的过夜绿皮火车从北京到兰州,再从兰州坐几个小时大巴回到他们县城,再换乘一次小面包,到家了父母总在家等他,他觉得一路疲乏,哪怕只是在家待短短几天,也很满足了。 他粗略算了一下,原来自己自从上大学那年开始后,每年陪父母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工作以后,每年陪父母的时间好像只有5天。东方岩感到眼里有什么东西洇上来。5天!他算了一下,这8年来他一共只陪了父母40天!两个月都不到!整整8年他都在干什么?赚钱吗?他记得他有三张银行卡,到现在为止,所有卡的存款总共只有30万。在北京,30万跟0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已经30岁了,一事无成。父母一年一年老去,他是家里的长子,家里的果园,如果他不回老家继承,只好由父母做到实在动不了的时候,然后卖给其他人。他记得那个山头。冬天苹果熟的时候,全家人都出动,红彤彤的苹果在他们的框子里滚动,他站在山头,目之所及是一个个的梯田样式的果园。冬天的静宁真冷啊。妹妹的手都冻红了。妹妹的脸更红。山岚笼罩的静宁,像极了一幅水墨画。东方岩确信故乡留给他的最强烈印象就是这个场景。他一直想把这个印象画下来,可每当想动手的时候,又似乎无从下手。那种淡淡晕染的艺术手法,他怎么也学不会。 幼年的东方岩站在这幅水墨画中,并不会预料到多年后的自己会对幼年的自己满怀妒忌。当年的他似乎与那个山头c与那个果园c与那些纯净的苹果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哪一个整体。他在北京来来回回搬了好几次家,他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了。东南西北都住过了。可是他对北京依然十分陌生,除了地铁路线。工作也换了两次。不算频繁。认识的人算上同事,一共也超不过100个,这里面又有几个是他能一起喝杯闷酒的,他心里清楚。交过大概5个女友,最后都极其平静而自然的分手了。也许除了吴桐。因为吴桐跟他分手,平静得比之前更可怕。 他30岁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漂泊多少年。不知道自己还要搬几次家才能有属于自己的家。不知道他是否还会结识一两个好友至交,在半夜也可以打电话的那种。 他30岁了。父母就快60岁了。60岁的他们还能种几年苹果呢?他们如果能活到100岁,40年,每年5天,他还能与他们共同生活200天,连一年都不到! 他打了个大大的寒噤。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东方岩放弃二胡 如果说这8年来还有让东方岩感到欣慰的事情,那就是妹妹东方鹤。东方鹤从小学习就好,从没让父母操过心。他这个当哥哥的在学习上可以说是一点都帮不上忙,他也只有在生活和经济上帮一把忙。看着稻子圆圆的脸颊透露出少女的红晕,东方岩总是很想哭。那是幸福的c值得的感觉冲击了他。 小鹤长大了。东方岩现在脑子里总是被这种满足的信念所提醒。他有时候一个人幻想着妹妹大学毕业c硕士毕业c博士毕业c结婚c生子的场面,自己都差点被感动到不能自持。“我一定要给小鹤一个美好的未来。让她不再像我一样。所有误入歧途的路我都走过一遍了,也许就是为了让小鹤不再跟我一样重蹈覆辙。”这样想的时候他觉得纵使自己之前走过再多的弯路,吃了再多的亏,都有了特别的意义了。 稻子与东方鹤的一天充实而快乐。这样的一天是从画画开始的。稻子画了自己的自画像,还用蜡笔画了一张东方鹤的画像。两个眼睛大大的,被她涂上了不同的色彩。东方鹤发现这个4岁的孩子对色彩的大胆搭配达到了一种既和谐又震撼的效果。她对稻子的绘画天赋赞赏不已。相比之下,她的作品就普通得多了。她画的是素描。模特是稻子。稻子在专心画画的时候,东方岩临摹了她的侧像。她惊异于小孩的眼睫那个部分,特别的清晰c温柔。尤其是从侧面看过去,仿佛那里就是世界上最安全c最美好的地方。那种曲线,那种浓密又纤长的保护角色,因为那些睫毛,眼睛变得十分生动。她努力把她刚刚感受到的这些用自己笨拙的手画出来。稻子拍着双手,非要东方鹤把这幅画送给自己不可。东方鹤欣然答应,还学着像模像样地在左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鹤姐姐,你喜欢我画的你吗?” “当然喜欢啦!稻子画得好极了!可以送给姐姐吗?” “好呀好呀!你要把这个贴在床头哦!”稻子诡谲地眨着眼。 东方鹤被她一本正经的神情逗笑了。“为什么要贴在床头呀?” “因为这样,你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忘记我了。” “姐姐不会忘记的稻子的。睡觉也不忘记。”东方鹤握住了她的小手。 用完午饭,东爸东妈去了天坛,因为离他们的住处很近,东方鹤就带着稻子在楼下玩一会沙子,没有陪他们一起去。 稻子的爷爷拉着购物车从小公园穿过,正好遇到稻子和东方鹤在沙池里玩沙。 “爷爷!”稻子比之前叫爷爷的声音大多了。 “稻子,这是你爷爷?”东方鹤从沙池里爬起来,拍掉自己和稻子身上的沙子,不好意思地跟老人打招呼。 搞清楚东方鹤是东方岩的妹妹以后,老人家把两个小女孩请到自己家去喝自制的橙汁冰水。 “叔叔,天气这么热,你怎么这个时间去菜场买菜呀?”东方鹤环顾着房间内好奇地问道。 “哦,忆良他妈今天有点不舒服,昨晚又失眠了,早上才睡着。我看她好不容易睡着,就没有叫醒她,这会还睡着呢。” “阿姨睡眠不太好呀。那我们会不会太吵了?”东方鹤马上压低声音。 “哦,没事,没事。”忆良爸爸笑着说道。说着把稻子抱到自己腿上。“真是不好意思啊,稻子麻烦你们一家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哦,这没什么的。我爸妈下午去天坛玩了。忆良哥晚上下班回来就接稻子回家。明天早上再送过来。反正我爸妈也没什么事,天气这么热,他们就在家带带稻子,没什么的。”东方鹤的懂事和大方让老人吃惊。 “姑娘,我听忆良说,你今年上大学了?” “叔叔,是的。我9月10号开学。今年考过来的。” “考上哪所学校了?” “北大。”也许是因为天热,东方鹤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了不起!真了不起!你是你爸妈的骄傲!好孩子!”忆良爸话语里都是敬佩的味道。 “没什么的,叔叔。”东方鹤脸红的更厉害了。 “你哥也是个好孩子。这年头,还有你们这样善良正直的人家,真的很难得。” “叔叔,我们那儿的人,基本都是这样的。比较率真,也比较二,是很容易交心的。” “好好学习。把握机会,你已经是人生的赢家了。一定要好好念书。” “嗯嗯,谢谢叔叔教导。我一定会把握机会的。”东方鹤感激地看着忆良爸爸说道。 忆良妈妈也出来了。 “阿姨,不好意思,是不是我们说话把您吵醒了?”东方鹤特别不好意思。 “哪有!傻孩子!我都睡了大半天了。睡到这个点,要是还不起来,晚上又不用睡了。”忆良妈妈大笑着说道。“哎哟!稻子来啦!” “哦,对了,叔叔阿姨,我是东方岩的妹妹,你们叫我小鹤就行了。”东方鹤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作自我介绍。 “东方鹤,好名字!”忆良妈妈若有所思地说道。 “确实是好名字。欸?那你父母也念过不少书吧?”忆良爸爸补充道。 “啊?嗨!叔叔阿姨,我爸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就是本心善良而已。嗯,要说念书,可能我爷爷和太爷爷那辈的确是念过些书的。我曾听我妈说,我外祖父的爷爷那时候是在自己家里念私塾的。应该是属于富户那种的吧。我的名字是外祖父给起的。我哥的名字也是他起的。不过我没见过他,他去世的时候,我哥都只有10岁。”东方鹤喝光了杯里的橙汁。 “你跟你哥差得蛮大的哦?”忆良妈妈笑着说。 “是的。差12岁呢。在我心里,我哥就跟另一个父亲差不多。”东方鹤认真地说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一句的语气十分的调皮,可见她还只是个孩子。她说:“但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哥挺幼稚的。一点都不像父亲的样子。” 老人哈哈大笑。这期间稻子一直认真地听着大人们的交谈,这会看到大人们都笑了,不禁也嫩声嫩气地笑起来。 最后老人恋恋不舍地看着东方鹤和稻子离开。老两口坐到沙发上时发现屋子里安静地可怕。“又只剩咱俩了”可是谁都没有说出这句唯一能描述此情此景的真话。 自从东爸东妈和稻子来到这个家里之后,这个屋子暗红色的色调,在稻子来的时候就有点变化。似乎明亮一些了。家里的气味似乎也丰富了。以前老两口习惯的是那种日渐腐朽的气息,而自从稻子来待过的那个下午之后,这个屋子似乎被注入了一股婴孩的奶香味。这个久违的气味,只有忆良出生及以后的几年内在这个屋子里散发过。老两口之后再也记不起这个味道了。 老两口心里开始有些变化,似乎总是在盼着什么。可是他们和儿子分开太久,已经不记得一家人热热闹闹在一起的滋味了。 “忆良大概有10年没再家住过了吧?”安静的环境突然响起的忆良妈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也有些不自然。 “不止了。不止了。”忆良爸记得自从上大学后,忆良基本就说不上是在家里住了。他那时候只顾着自己,很少回家。后来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之后就再也没来父母家住过了。 东爸东妈开开心心地回到家时,东方鹤正在教稻子唱歌。她有个小陶笛,稻子正在笨拙地反复吹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这两句。 “爸妈,你们回来了啊!” “你哥回来了吗?饿了吧,稻子?”东妈逗着稻子。 “还不饿。我哥还没回来呢。我帮你们做晚饭吧。” “不用帮忙,你和稻子玩吧。这是什么乐器?声音有点低沉啊”东爸凑近稻子,想把她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看个究竟。 “爸,这是陶笛。嗯,音色是比较低沉。不过这是小的,越小音色越亮。还有那种更大的,形状是这样的,”东方鹤说着用手去比划出一个酒袋的形状。“这种的音色更低,不过超级好听,日本有个叫什么的来着,他就是用陶笛吹曲子,可好听了!”东方鹤兴奋地说道。 “你对音乐的兴趣和天赋都挺不错的。可惜,我们舍不得你真的去学音乐。那个太费钱,而且很难有什么出息”东爸从房间里取出他的二胡。“当年,我也痴迷过音乐,我们兄弟几个都跟着你爷爷学过琴,当时我们管这个叫琴。”东爸指着他手里的二胡解释道。 看着父女俩说得起劲,东嫂就去厨房准备晚餐去了。 “爸,我觉得哥的二胡拉得好。哥才有点可惜。” “哎,咱家条件不好,没有办法送你哥去上音乐学校,就给耽误了。”东爸不无遗憾地说。 “我们的二胡还是你教的呢!再给我拉一段《二泉音乐》吧。稻子,你也来听听,爷爷要拉二胡了!”东方鹤把稻子拉到自己怀里。 还没出电梯,东方岩就听见屋里传来熟悉的乐声。那是他最喜欢的乐曲。他一直深信自己做梦都会拉的曲子。 “我爸今天怎么起了这等好兴致?”东方岩先到厨房去洗手,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没有。 “他呀,还在为当年的事后悔呢!”东嫂一边揉面一边说。 当年的事。东方岩以为自己都忘记了。也以为父母早就忘记了。母亲不经意的一句话,勾起了他心里无数的片段和感情之流。 东方岩从小就喜欢缠着爸爸教他拉二胡,东爸只有忙完了果园和地里的农活后,才有时间给他拉上一段。东爸那把二胡一开始是绝对不准东方岩碰的。后来东爸实在拗不过儿子,就给他买了一把新的二胡。100多块钱。他还记得。苏州琥珀牌。从此,只要东爸刚歇下手里的活,往屋前空地上那么一坐,只要东方岩没跑出去跟男孩们疯玩,他就乖乖地搬出一把凳子,再从屋里抱出来两把二胡,把东爸那把放到他腿上,也不说话。东爸知道孩子喜欢,也就没有推脱。很多个等东妈做饭的傍晚,很多个暑假的傍晚,东方岩就是这样和父亲在他们自家的屋前空地上度过的。 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孩子的进步很快。东爸把他所知道的全部教给他了。可他还是感到不满足。东爸找到村子里的白胡子老人,请他们允许东方岩跟着他们学那么一两个下午,他则给他们送了些烟啊糖啊什么的。村子里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教东方岩了。东方岩的音乐老师曾经来到他们家,跟东爸商量孩子的未来。 “东方岩的确很有天分,是块好料子。”老师开门见山地说道。 东爸面露难色。“这娃就好这个。从小就喜欢。” “在我们这么个穷山沟里,出这么块好料子不容易。东爸,不知道你是不是考虑过他的未来?” “未来?”东爸不解。 “一般的艺术生初中就开始了专门的练习。东方岩现在高一了。现在开始专业的学习也还来得及的。” “专业学习?老师,这个是啥意思啊?” “我建议东方岩减弱文化课的学习,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在二胡专业上,我可以给他在市里找到最好的二胡老师教他。” “减弱文化课?那怎么行呢!老师你这个,提议,我不同意。东方岩必须给我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东爸给说的一头雾水。 “那我去找找我的大学老师,他在兰州艺术学院,我带东方岩去拜访他,他一定会收下东方岩的。”老师还是没有放弃。 “刘老师,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让我们小岩放弃文化课,去学艺术,音乐。是吧?”东爸终于搞明白状况了。 “是的!东爸!”刘老师几乎以为东爸这是同意他的提议了。 “对不起刘老师。我不能同意。二胡就是他从小喜欢的一个小玩意儿,这个不能当学业,不能当饭吃,他不念大学,将来他拿什么当饭吃?拉个二胡能当饭吃吗?你看那个阿炳,不是一个要饭的瞎子吗?你再看看我,我也会拉一点二胡,我还不是一个农民,得靠我的果园养活一家人。我的二胡可是不能给我带来什么未来。” “东爸,现在不同于咱们的时代了。二胡是优秀的传统文化艺术,我们现在需要这样的专业人才。主要是小岩,他很有天分,不能浪费了啊!”刘老师坚持道。 “你别说了。我知道。学艺术的没一个好孩子,都是文化课不好好学的,没办法才去学艺术的。我儿子,文化课还没到那个地步,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去学什么艺术学院的。刘老师,这个没得商量!”东爸义正言辞地说道。 其实刘老师是受东方岩所托,来家里试探父亲的口风的。他们的谈话都被躲在窗外的他听到了。虽然他心里也大概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父亲如此专断地规定和决定了自己的未来时,他还是两腿发软,瘫倒在自家的窗下。而且这个未来里,根本没有他心爱的二胡的位置。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曾为艺术狂 东方岩倚着门框看父亲拉着那首《二泉映月》,闭上了眼睛。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黯淡倒不如说是平静。东爸回过头看儿子,继续把曲子拉完。 “爷爷,好棒啊!”稻子总是用拍手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好听吗?稻子?”东方鹤站起来收拾桌子。带稻子去洗手。 “嗯!好听!爷爷能不能教我?我也想学”稻子是那种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孩子,也正是处于无惧探索的阶段。 “哈哈!爸!你又要有个徒弟了!”东方鹤在洗手间里喊道。 东爸拉完这支曲子,叹了口气,收起家伙,准备吃晚饭。 “咚咚咚”是忆良来接稻子来了。 忆良白天给东方岩转了一万块钱,作为这个月东爸东妈照顾稻子的报酬。东方岩收得不太情愿,但是他也不想让忆良心里亏欠不安。 “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完再回家吧。”他觉得机会来了。 “没。哦,不了,我带稻子回家吃吧。”忆良觉得东方岩才是那个不容易的人。 “快洗手,一起吃饭吧,不就多一双碗筷嘛!吃不穷的。”东嫂热情依旧。 “稻子,快带爸爸去洗手吧。”东方鹤见机说道。 晚饭时,东方鹤和稻子向大家报告了她们一天的内容和收获。东爸东妈则叙述了他们下午的天坛之行。东方鹤还展示了稻子给她画的肖像。稻子也要去她的书包里拿东方鹤送给她的自己的素描,被忆良制止了,“一会回去再给爸爸看好不好?先吃饭,吃完回家,爷爷奶奶都累了,要早点休息。知道了吗?” “对了,我们下午在楼下,碰巧遇见稻子爷爷,我们去家里喝了橙汁。嗯,你妈妈,阿姨,好像昨晚又有点不舒服,我们去的时候还在睡觉,后来大概被我们吵醒了,不过她很开心,跟我们说了会话。”东方鹤如实说道。 “我知道了。”忆良声音低沉地说道。 饭后,东方鹤刷碗,忆良带着稻子跟一家人说了“再见”和“晚安”。 开车的时候,忆良心里不是很平静。 “爸爸,今天爷爷答应我要教我二胡。”稻子继续着晚餐桌上的兴奋。 “爷爷哪会拉什么二胡?”他这才意识到说的是东爸。“哦,我给忘了!” “爸爸,鹤姐姐给我画的画,我现在给你看!”稻子突然跳到这个话题。忆良几乎都忘记了。 “好啦。咱们回家看吧。爸爸在开车,不安全。稻子乖。”过了一会又说道:“稻子今天去爷爷家玩啦?” 沉默了一会的稻子脸上又露出笑容。“嗯,爷爷给我们喝了橙汁冰水。可凉快了!” “奶奶还好吗?”忆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奶奶在睡觉。好像永远睡不醒似的。”童言无忌,却猛地触到了忆良的心。 永远睡不醒?不。他还没有想过这个。似乎他的父母会永远活着。就算他总不跟他们见面,总不打电话,他们也会好好的。回忆漫上来,忆良看到自从朱颜离去之后,他好像就没有主动给父母打过一个电话。逢年过节,忆良爸妈会打电话给他叫他来家里吃饭,忆良则各种推脱,最后一家人只好在外面的餐厅吃个团圆饭,然后各自回家了事。所以忆良最害怕节日。他尽量避免提起节日。 稻子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她总是问个不停,在幼儿园见到的听到的很多问题回家来就成了个没完没了的发问机器。但只要涉及到“节日”“团圆”“妈妈”等主题,忆良就用他自己的方式将它应付过去。 “为什么我们过年不去爷爷奶奶家?”那是稻子小班的寒假。 “过年?过年是什么意思稻子知道吗?”忆良企图把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对“春节”的知识和传统的解释上去。 “过年就是大家都在一起吃饭。”稻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纯真。 忆良只好按原计划干巴巴地解释了一通,最终还是回避了孩子的问题。这个问题直戳他的内心,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如何作答。 后来稻子好像不再问关于“妈妈”的问题了。忆良一方面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一方面又似乎感受到女儿在这方面的成熟或曰障碍。是不是孩子在学校听到孩子们什么议论了?会不会是他们说的话让稻子伤心了?稻子不问,忆良更不好去问她为什么不提及这个话题。 一路心事回到家的忆良终于把孩子安顿在床上了。讲完睡前故事,亲完额头,忆良去收拾她的小书包,看到东方鹤给稻子画的侧面肖像。他碰到那幅小小的素描时,手似乎被烫了一下。左下角那个“鹤,13,7,2018”的签名让他差一点把这张a4的素描纸扯碎。他倒吸了一口气。 只有朱颜才会那么签名的。先署名,然后一个逗号,日期的格式永远都是先写几号再写几月最后写年份。他呆坐在沙发上,对着灯光,一直注视着这幅小素描。7月13号,他和朱颜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也是7月13号。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对于东方岩也是。父亲低头不语拉《二泉映月》的背影一直压在他心上。他躺在黑暗中自己的床上。一翻身就能听见床叽叽嘎嘎的响。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团漆黑去看10年前的自己,20年前的自己。他要穿过黑暗,去和20年前的自己打个招呼,还要和10年前的自己握手拥抱。 10年前的自己?他20岁,大学还没毕业。还不知道人生的难处和苦涩。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学校参加的是音乐社。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拉二胡了。殷英也在音乐社。不过那时候他的女朋友是同级的杨蕊。杨蕊?他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好像是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子。他怎么会喜欢她的?好像是她追的他。杨蕊?好像是播音系的。这么说应该是非常漂亮的了。别人的初恋都刻骨铭心难忘,他却连初恋的脸和声音都想不起来啦。他苦笑了一声。 10年前,还是有漂亮姑娘主动追求他喜欢他的。怎么10年后的自己竟如此落魄呢?他走在大街上,觉得没有一个年轻姑娘朝他多看一眼的。“也许这个城市太忙碌了,大家都太忙了。”他把其中的一个原因归结于这个。“要不就是我长得难看?”他掏出手机,用黑屏匆匆照了一下。“哎,哪还会有什么邂逅的桥段啊!全都是电视剧里骗人的。”自从与吴桐分手之后,东方岩更加确信了邂逅不过是编剧无聊的幻想的把戏而已。 10年前,他还充满了斗志,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他什么都想干,精力充沛。他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学会了图书管理,也利用这段时间看了不少书。小说c诗歌c散文c电影c美术c艺术评论,什么都读。 10年前,他如了东爸的愿,在南京的一所还不错的一本大学读经贸专业二年级。在东爸的眼里,自己的儿子未来就是管理钱财的。虽然不指望大富大贵,但他总算放下一半的心。接下来只用好好培养女儿就行了。 10年前,他整天熬夜。白天逃课。他买了个碟片机,比戏文专业的同学看的电影还要多。他还曾经试着写过一个剧本的开头,后来电脑出了问题,再也没有写过。 10年前,他能混过大学的考试就完事大吉。偶尔他也能拿个奖学金。他有点小桀骜不驯,不想走寻常路。他跟同窗指点江山,立下“不考研c不考公务员”的“豪壮誓言”。后来他也嘲笑自己当年的无知。 10年前,他还在学校的操场上踢整个下午的足球,把那天下午的专业课忘得精光。 10年前,他最喜欢的就是大学体育课考长跑。他的耐力很好。跑过两次马拉松。而他的同学们则因为疏于锻炼,1000米都跑得要死要活的。尤其是女生。当他早早轻松跑完,就坐在台阶上看女生跑800米。那简直就是一幕绝佳喜剧。哦,不,是悲剧。女生们大多跑到400米时就已经到极限了,剩下的一圈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坚持下来的。有些女生到最后几乎是用走的。能跑完的也都是脸色惨白,嘴唇颤抖,花容失色。有些还当场吐了。他则在远处暗暗发笑。 10年前,他第一次吻一个女生。其实是她先吻的他。他生平第一次经历了一张脸慢慢靠近自己的脸,两片嘴唇凑过来,贴在他的上面。他根本还不会吻。他总是只习惯拉她的手。女生慢慢地引导他,他才开始搂她的肩膀。 10年前的自己,他还记得什么? 20年前呢?他感到调动记忆有点困难。 20年前,他才10岁。刚刚学会了《黄河大合唱》,那是一首快曲,东爸认为这个适合小孩子拉。 20年前,他天天跟同学打架。放学的路上从来不是正儿八经走路的,而是一会用跑的,一会用跳的,甚至还会用翻跟头的,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用跟男同学打架的。一边打,一边就回到了家。一身脏兮兮的,不是脸破皮了,就是嘴角出血了,还有膝盖化脓什么的。总之身上新伤旧伤不断。东嫂生气的时候总是绝望地嚷他:“猪狗都嫌!” 20年前,他的语文课本上但凡有插图的地方都被改成了他自己的版本。骑二八大杠自行车的杜甫,舞剑的李白,课本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他因为上课传纸条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后面。 20年前,他的爷爷去世了。他一点都不知道难过,反而挺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爸爸家的所有亲戚家的小孩都聚到一起了。大家又有得玩了。他对爷爷的记忆也越来越稀少了。 20年前,他每天把苹果当饭吃。 20年前,他很快就会有一个妹妹了。东嫂在村人的眼光下娇羞地摸他的头,这么告诉他的。 10年前的他好像根本没有去想过20年的自己。真奇怪。而现在的他却躺在黑暗中把自己并不长的人生来路过目一遍,好像在检查自己的家庭作业似的。 “全都错了。全都做错了。”他绝望地想道。“我把作业全都写错了。而且没有机会改正了。” 人生有那么多条路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无动于衷,整日游戏,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现在却只能躺在租来的小屋里,睡在不知道谁置办的c吱吱嘎嘎的床上,回忆自己的来路时发出一句如此的慨叹。他有种憋屈的感觉。有种无能为力的来不及的感觉。 他决定明天就去单位办理辞职。不管如何,一定要辞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过去的梳理会将他带向对现在就职的工作的反感。也许是无法改变过去,只好试着去改变一下现状和未来的紧迫感在作祟,但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在现在的公司人不人鬼不鬼地鬼混下去,自己肯定是要废掉的。 “我现在的工作只不过是在不断地消耗c消磨掉自己的创造力和耐心。”他这么对忆良抱怨过。其实他是害怕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带来什么价值了。他现在的“诚信基金”说白了就是一个互联网金融公司。在大部分人看来,那就是老板撺掇好几能说会道的人,基本上都是业务员。还要有一个漂亮的c能说会道的前台。业务员的主要业务就是打电话。让从小妹妹小姐姐到叔叔阿姨的各种年龄段的人把他们口袋里的钱放在他们这里。他们承诺给出很高的利息回报。比银行和银行的理财要高出5个百分点。起投5万就可以。5万块钱,放在他们这里1年,他们每个月给客户返回500元利息,12个月后,客户能拿到6000元的利息。这样好的事,谁不想试试呢。毕竟起步低,收益高。可是他就是干好。他在这干了3年,也没能进入高层,所以也就始终不知道这种皮包公司到底是如何运作的。他每天穿着正装“到处骗人投资”,他都受不了自己。“但是你们公司到目前都没有跑路”忆良好像不相信这是一个皮包公司。每当推出新的理财项目,公司领导也想提拔他,给过他机会,但是他内心里不认同这份工作,一直无法投入热情,公司领导最后也就放弃他了。他继续做着他的业务员。有着一份看得过去的业绩。 他从不向熟人和关系不错的人推荐他们的那些理财产品。他向客户介绍的时候,都奉劝他们只投5万,试试就行。他真怕哪一天他的老板卷着这些钱跑了。这些可怜的叔叔阿姨都是拿着养老钱来做点投资的。到时候他们不得哭晕过去。他的良心受不了这种幻想的折磨。这份工作提供给他部分的自由和还能在北京活下去的收入。可是他已经放弃了所有的伟大梦想。 黑暗中的手机亮了一下。 又是吴桐。 东方岩看到那个不屈不挠的“晚安”,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们都分手了,还道什么晚安?”东方岩气冲冲地把字打得飞快,然后又一个个删掉。然后嗯掉了屏幕。重新躺下。过了一会又坐起来,在对话框里输入:“明天见一面吧?你有空的话。”然后嗯了发送键。 手机又亮了。 “好。”吴桐回了一个字。 东方岩看着刺眼的屏幕。半天才反应过来。“天哪!我在做什么?见面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我要苦苦挽留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吴桐不堪的过去 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耳环遗落在一个男人车里,这似乎是对一段感情出现了某种转折的暗示。不好的预感像烟雾一样缓缓弥散。 一个女人匆匆与情人分别。在女人住所的门口或楼下。他们亲吻,拥抱,不舍又心有旁骛。因为分别即在眼前。分离像一扇玻璃门阻挡在两人赤裸的灵魂面前。分离过后,女人与男人都回到自己的家庭。这段爱情告一段落,两人各自回归自己原有的生活。这是一个悲伤的开始,一个完全的悲剧,如果你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你慌乱上楼。发现自己的耳环少了一只。你记起刚刚那醉心的亲吻。你依旧上楼。你什么都不能做,你只能任由那个男人回家,而你自己也回到自己的住所,那里有黑暗和孤独等着你,还有寒冷。 已经是黑夜来临的时分,楼梯上一片黑暗,就像你与那个男人的爱情。你不想睁眼看什么,你依照惯性拾级而上。你不会被绊倒,因为只要你慢慢走,机械地抬起脚,你就不会被绊倒。就这样你到了你的房间门口。你掏出钥匙,旋转,开门,关门。这一切的动作就是生活,要死不活,根本用不着思考和犹豫,你就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内。 爱情也会变成这样吗?爱情最终也必须变成这样吗?它融入你的惯性里,它自然而然地存在着,不需要惊奇。就像死亡。对于每个人它都会在某个时刻等着你。你不必时时刻刻担心它的到来或是偶然造访。反正它会来的,在它该来的时刻。你欣然接受,因为别无他法。 你在不久前做了一个梦:世界末日在某个周日来临了。你绝望地等着他的到来。他来看看你,欢快地离去了,因为这是他陪伴家人过周末的日子。不管是什么日子,他也要陪家人度过周末。你哭着醒来。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你的末日全然无知,继续他的生活和欢乐。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世界的末日全然无知,继续他们的撒欢和寻欢。你醒来将梦说与他听,一同感受哀伤。你哀伤,因为他只是他,不是你。不能成为你,不能成为最终的依赖。他哀伤,因为,在你眼里他只是个过客。 今天你又想起这个梦。 你迷惑于这样的爱情。 你为一只遗失的耳环而悲伤。另一只耳环还在你的右耳上晃荡。显得滑稽笨拙。 和表象恰恰相反,情妇是被抛弃的女人,而不是被宠溺的女人。她们在选择了一个情夫的时候,就同时被自己的丈夫和这个情夫抛弃。她们是十足的傻瓜,双重的孤家寡人。她们的丈夫对她们变得刻薄冷淡,她们的情夫只在需要她们的时候找上她们而不会在她们需要他们的时候及时出现。 以上两个片段是东方岩在吴桐的笔记本里无意中看到的。那个遗失了耳环在情人车里的女人就是她自己。起初,她对“三角关系”的过分关注引起了东方岩的轻微怀疑。“那些只是我虚构的故事而已。”吴桐淡然地说道。东方岩从没问过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她为之哭泣c喝醉c伤心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曾经为此争论过。 “只是一个不值得的,过去的人而已。我不想再提起那段。我也没有问过你的前任啊。”吴桐分明不想坦白自己的过去。 “我的过去,很简单。交过4个女友。大二一个,毕业后交了3个,都是我被甩。”东方岩的话引起了吴桐的不耐烦。 “停停停,打住啊。我可不想听你辉煌的恋爱史!” “别人的女友不是都很在意这个吗?” “我跟她们不一样吧。我并不关心你的过去,我只在乎你的现在。在乎我们的现在。”她说着抱住了他,去吻他的脖子。他的情欲之火被她挑动起来,他也以同样热烈的方式回应着她的唇。 但他心里还是存着疑虑。虽然说他其实并不在乎吴桐的过去,也不是不能接受她过去曾经做过一些傻事,犯过一些难以饶恕的错误。但是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管吴桐经历过什么,他都能以现在的爱来爱她,保护她。 不能说每一次东方岩去吴桐单位楼下等她的时候没有抱着一些别的心思的。他想知道吴桐跟同事们在一起的样子,也想认识她的同事c朋友。请他们吃过几次饭后,他如愿以偿跟吴桐的两个同事建立了联系。但私下里,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说过话。东方岩总觉得这样冒然打探吴桐的过去十分不妥,这种行径甚至是可耻的。直到有一次,吴桐亲自对他和盘托出了所有的一切。 那天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方岩并没有特别准备什么礼物或营造好了什么独特的气氛,吴桐却突如其来有了倾诉的愿望。 照例是东方岩在她家做了饭,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边吃边聊。天南海北地聊着。吴桐开了一瓶红酒。 “是单位领导送的。” “你不能喝吧?” “我怎么不能喝了?” “看来某些人,选择性不记得自己喝醉丢人的事了。”东方岩故意说。 “切!”吴桐白了他一眼。“谁还没醉过那么一回两回的?人生自古谁无死,但愿长醉不复醒!知道不?” “哎哟喂!不愧是编辑出身,这么鬼斧神工的嫁接能力,在下佩服!佩服!”东方岩拱手作揖。 “小case!阁下不必过于景仰,免得伤身。”吴桐作妩媚状,向东方岩抛了个媚眼。 “啊!好伤身啊!小女子你好伤身!”东方岩把她抱到床上,吻了起来。 “你个色鬼,我不过是要你陪我喝点红酒,你就趁人之危。”吴桐挣脱开他,娇嗔地说道。 “第一次有人叫我色鬼!”东方岩被吴桐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了。 吴桐刷完了锅碗,他们盘腿坐在床上,吴桐的头轻轻靠在东方岩的肩膀上。那瓶红酒已经喝了一大半。 “你悠着点喝,我看今天就喝这些吧。咱们明天再喝行吗?”东方岩有点担心。 “没事。我还没喝好呢。我有点晕了。”她的酒杯一歪,洒到了床单上。 “哎呀!你看你。都醉了还不承认。”东方岩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酒杯,把她扶到沙发上。去她的衣柜里取出干净的床单,准备帮吴桐换上。谁知吴桐制止了他,还死死抱着他不放。 “怎么了,亲爱的?”他怀中的女人激起了他内心无限的柔情。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吻他的脖子。 “出什么事了吗?是工作不开心还是怎么了?”东方岩不放心,担心也许是她工作上出了什么麻烦。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他感到自己脖子上热乎乎的,不是嘴唇的温度和鼻子里呼出的温热气息,而是更热c更潮湿的液体在沿着他的喉结往脖子里流。 “你哭了吗?”东方岩捧着她的脸。“怎么哭了?”他拿抽纸给她擦眼泪和鼻涕。“我就说吧,你一喝多就哭,看看!看看!还不信!” “岩,你知道这酒是谁送的吗?”吴桐抓住了他的手。 “不是你领导吗?” “是的。他就是我的领导。我的上司。我不过是一个助理。” “怎么回事啊?”东方岩越关切,吴桐就越羞惭。但是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一切言明。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爱情的看法依旧没变。只要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她的全部。她绝对不容许自己的心里还残留有别的人的影子。她要的是自己100%的爱,而不是99%。 99%和100%的差别太大了。在吴桐看来,就是0和1的差别。要么是全无,要么是全有。没有中间状态,没有过渡。她自问爱东方岩这个西北的傻小子有几分,若满分为10分的话,她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回答便是10分。毫无保留。可是她觉得东方岩并不懂得10分与3分的区别。他曾说遇见了吴桐,他找到了人生的三分之一的意义。剩下的三分之二她无法去想。3分。在她看来这3分就是0分。多伤感的0分啊!她不得不承认,这0分是多么失败和刺眼。纵使他说因为她,他的人生第一次找到了奋斗的方向。那保留的7分却是如此的自私,也许东方岩害怕全部付出后自己会受伤。他在爱情中还保留了这么清醒的理智让吴桐觉得可恨。 “论到喜爱,不知为何我一次只能喜欢一样。比如说我现在喜欢的是古老的金手镯,那我就不会喜欢银子了,在我喜欢这一样的同时,我是绝对不会去喜欢另一样的,不管它多么诱人。又比如说,我现在喜欢一个人,我也不会同时对别人哪怕多看一眼,这世界就只有他一个男子,我的目光就只追随着他一个人,我的心也只跟着他。” 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东方岩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吴桐继续说道: “这是我每次恋爱时都会重申的信仰。也许这是一种性格缺陷,或者偏狭。总之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也许会笑我幼稚c不懂得兼容并蓄,不懂得从众多的事物中一一发现它们的美好吧?是。我不会,也不想懂得那种淡然处之的态度。尤其是对爱情。我可以认清每一样事物的优劣。但是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物,我永远不会喜欢。但是我能接受他们的存在。存在即合理。 我喝多了点,说到哪了?”吴桐脸颊绯红,动作和语速都比平时慢不少。 “存在即合理。”东方岩适时提醒道。心爱的人会把自己带向何处,他既好奇又不免有些担心。 “哦!对!存在即合理!这不是我说的。是萨特说的吧。好像是。存在即合理。”吴桐有点语无伦次。“我每每进入一个群体,我立马分辨出那些我喜欢的人。因为他们的存在,我才获得了继续下去的愿望。因为那是我所未知的世界,有着各种发展的可能性。可是我太容易疲倦,厌恶,我不断的抛弃他们,同时,也被他们所抛弃。 没错。岩。我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纯真可爱。你知道吗?我不过是不过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女人”看得出,吴桐正用力咬着嘴唇。但她这次灵魂的告白必须做完。 “我的领导。大学毕业我就在《新思者》工作了。我的上司看中了我,我就做了他的助理。他有三个助理。一个负责外事对接,一个负责内务,我负责他的私人安排。我并不喜欢这个职务,但我有什么办法。我总是得跟着他出差,自己的行李箱里装的是他的西装套装和皮鞋。我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地方放。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必须干好这份工作。这份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白领工作。他说他喜欢我。他给我许诺了更多更美的未来。我们持续了三年。这是我的初恋。太可笑了。我的初恋。”吴桐颤抖着去摸床单上洒上红酒酒渍的地方。好像在祭奠她失去的贞操和单纯。东方岩则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竟然做了小三。当初我还恬不知耻地以为我是多么幸福。我不知道我给他的家人带来过多大的痛苦。他曾信誓旦旦说要为我离婚,然后跟我结婚。我一开始并没有让他离婚的想法,后来慢慢地就变得渴望他尽快离婚好跟我结婚了。我还跟他妻子理直气壮地交过锋。后来他害怕闹起来,提出和我分手。也就是我第一次喝醉的那次。那一天是我们正式分手。”吴桐说完了,不安地打量着东方岩。 “你的这件事跟这瓶酒有什么关系?”东方岩似乎在麻痹自己不去过多的思量发生在吴桐身上的过往,而是先选择了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 “这酒是他今天送的。他调走了。去了别的单位。” “哦。调走了。”东方岩呆呆地重复道。“你们单位的人都知道你和他的事吗?”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床单上的花纹。 “不知道。我们都很注意。也许会有些风言风语吧,但我没放心上。岩,你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厚颜无耻?” “”东方岩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桐桐,我并没有这样想。你愿意说出来,我就很感激了。只是”他不确定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不是自己想说的。 “只是什么?” “只是,你今天为什么还会因为他而哭呢?上一次你喝酒就是因为他哭。” “我不是因为他哭。我是因为你哭的。” “我?”东方岩用充满疑惑与痛苦的眼神重新打量着吴桐。 “是啊。我一直很想告诉你我并不清白的过去。我想在你爱上我之前,我把一切都说清楚,让你选择。但是我的自私让这一切拖延到了现在。我最怕的是你为此而伤心。岩,我爱你。” 东方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那气息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爱和孤独c死亡一样具有最悲伤且不可逆转的性质。爱是神灵最伟大的魔术。看起来是快乐幸福,但真相却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和空洞。 因为对爱和自由的追寻会遭遇现实的背离。理想c爱,和生活之间有很大的不可调和。爱也很容易在生活中变质c消散。在那一刹那,东方岩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读《呼兰河传》时那种悲凉的感觉。也是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确信了萧军应该是最爱萧红的,但他也会爱上别人,而爱又不可能容忍分享,所以他们必定痛苦。 萧红的一生很孤独。她说除了写作,没有更快乐的事做。 东方岩很喜欢宋佳演绎的萧红。萧红是他最喜欢的女作家,没有之一。她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个女孩。有着孩子般的天真和厌倦。还有真实。 爱是短暂的,是幸福的,但浓烈的爱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深渊,这个深渊可以吞噬很多东西。爱的本源即是孤独,爱是一个孤独找到了另一个孤独,一个孤独紧挨着另一个孤独,是两份孤独在四周无人回应的寂静和黑暗中划出的火花,碰击出的音响。 他第一次听到了那种音响。让他不寒而栗的那种音响。 此后一段时间里,东方岩维持着与吴桐的恋爱关系,但他的内心似乎一直有那种音响在回荡。他仿佛看到自己爱上的是一个现实版的萧红。爱上的是一团巨大的孤独组合而成的女人。 爱情的价值和重要性都被他高估了。在临近30岁之时,东方岩颠覆了过去的许多看法。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长大了成熟了,而是快要死了。那种感觉令他厌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东方岩辞职,与吴桐复合 他能理解不谙世事却又多愁善感的吴桐,当初只是一个小女生的吴桐,如何被一个成熟的c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所吸引,也能理解她不管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还是别的原因选择了与他在一起三年,这些东方岩都能尽力去理解清楚,他只是突然间很难确信自己。自己的感觉c对人事物的感受c对未来的看见。他一下子失明了。 与此同时,他在自己的工作上也发现了人性丑陋的面目。他想努力坚持的那些东西似乎全都不适用了。他在单位被竞争对手排挤,被打小报告,被安排琐碎的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内的工作内容。他看到年过五十的中高层把溜须拍马发挥得出神入化c淋漓尽致;看到没有钱和好处作为敲门砖,一切工作都将很难进行;看到大单的生意谈成的过程中女人的不可或缺的作用;看到互相倾轧c挤兑时表面上的笑容与背地里的暗箭。他每天都很撕扯。他的这份工作本来就很容易被人误认为“骗子”。他觉得自己总是游离在并不纯洁和无比高尚的种种瞬间,成为曾经唾弃和鄙夷的那种生命。有时候快乐而完美无瑕,有时候却是失落和丑陋不堪,有时候甚至什么都不是。生命和生活肮脏c杂乱,充满谎言c欺骗和背叛,这种一锅粥的感觉让他很沮丧。 以前东方岩就从来没有好好上过课,但课本他还是看的。所以凭借那些课本上的原理,他对付工作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份工作的价值和意义。也许他这样普通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突出像他老板那样的人的优秀吧。他发现所有的工作都差不多。重复c交流c宴请c逢迎c重复c交流他曾向吴桐表达过类似悲观的想法。吴桐是一个奇特的女孩,她自己虽说很容易被外界和环境所影响,像一株敏感的含羞草,但是她也是一个在爱中可以化一切为力量的女子。 “岩,其实我觉得以你的才能,不必非做这份工作不可的。”吴桐的眼神坚定不移。“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工作,除了物理化学数学,法律,法语德语这样的外语,其他的你都可以做。”东方岩笑了。“你看,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去当二胡老师嘛!你不是一直想重新拉二胡吗?” “我的天!谁家孩子那么倒霉,要被我教了!”东方岩不忘自嘲。 “瞎说啥呢!你可以的。你以为外面那些到处都是的辅导班里的老师多么牛吗?他们都是靠忽悠,会拉两下c识个歌谱就行了。我敢说,他们的实力还没你好呢!” “谢谢你盲目的信任!” “我是说认真的!没开玩笑。” “那你们单位还招男劳力不?”东方岩做举重状。吴桐被他逗得乐了。 “招招招,我们单位就缺男的,全是女的。跟过多的女人在一起工作真的是很麻烦的。超级想死。” “女人真的很麻烦吗?我不觉得呀!”他调皮地说。 “那是自然。你运气太好!碰到了一个一点都不麻烦的汉子般的女人!”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其实我也不看好你现在的工作。也许我跟你一样保守。”东方岩喜欢吴桐的某些看似自相矛盾的性格。她在很多事物的看法上其实并不是固定的成熟的。比如对于金钱。当初她跟那个上司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对金钱是有所求的,可是她从来没问过东方岩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也没有要他负担过她的任何开销。她的房子是自己租的一个小开间。他们去逛街,东方岩给她买了一顶帽子,她下次就一定会给他买一件大衣。他每次买了菜和水果来她家做饭,她就会在冰箱里准备好他爱吃的牛肉。她知道西北人吃不惯猪肉。她不赞成他这个“投资经理”的头衔,也没有问过他是否打算或者有能力在北京买房子。东方岩和她讨论过他们的未来。吴桐似乎去哪都行,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算放弃自己“体面”的工作,跟着他回兰州,她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哪怕是回他们老家的山头,给她系上围裙和头巾,让她跟他一起给苹果花授粉,她也愿意。她甚至还十分向往大西北的空旷苍凉,她也蛮鼓励东方岩回到老家,不甘心就这样把故土丢掉。如果能够在西北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她觉得他们就算是回到了田园时代——那个中国式文人都会做的梦。 原来他们曾经海誓山盟,要把自己的未来全部托付给对方。 吴桐说的“保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觉得东方岩做什么都比做这份工作强。东方岩从来没有如此犹豫过。他认真审视自己性格的转变,感到脊背发凉。 整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东方岩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和东方鹤一起去乘地铁。她今天又要去老师家学古琴。 “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睡好啊?”敏锐的东方鹤看着他眼下的深色区域说道。 “嗯,有点没睡好。” “有什么烦心事吗?” “小丫头,谢谢你的关心。哥没事啊。”其实东方岩很想跟妹妹谈谈。但是他不知从何说起。无话可说也许是因为有太多的话想说了吧。沉默了几秒钟,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开口:“你那个古琴老师,怎么称呼啊?”其实他想问的是妹妹对于古琴是否真的喜欢。 “殷,她姓殷。叫殷英。是不是挺好听的,这个名字?” “哦。殷英,殷英老师。还挺拗口的。”兄妹俩笑了。 “你对古琴很上心啊?”东方岩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底想问的。 “嗯,怎么说呢,我好像对很多东西都好奇,都喜欢,都想尝试。殷老师认为我在古琴上很有天赋,我呢,也蛮喜欢古琴的音色和音域的,所以就想学学。哥,大学里,是不是可以接触到更多的更新鲜的事物?”看到妹妹坦言相告,东方岩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那当然了!小鹤,你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大学,知道吗?在我们老家那个穷乡僻壤,你错过的美好的东西太多了!到了学校,你一定不要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和生命,去做那些无聊的c没有意义的事情。抓住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去体验c去学习c不断的学习c去感受c去爱周围的人c去看到他们的灵魂和灵魂里的明和暗。尤其是学习,学习太重要了。千万不要以为大学比高中轻松,大学比高中应该更努力,更勤奋。大学是你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一定要转好这个折,你以后的路才会越走越宽广。”东方鹤没想到哥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且有一些她似懂非懂,她觉得哥哥说的有一些矛盾,有一些过来人的经验,但对她现在的状态来说,似乎还没有意义。 “哥,你的意思就是同意我学古琴咯?” “同意啊!当然同意!这事还要哥同意吗?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需要哥同意!”东方岩激动地说道。“当然有些事,还是需要哥和爸妈同意的,知道吧?”看到妹妹笑得无邪,东方岩急忙补充道。 “什么事啊?”妹妹仰起脸,更加无邪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比如谈恋爱啦,结婚啦。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总之,哥希望你能跟哥无话不说,哥也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东方鹤挠了挠头。“好吧。哥。谈恋爱,我还早着吧。倒是你,怎么跟女朋友分手了?”东方岩没想到被小丫头反将了一军。 “你个小鬼!我的事还要你管?” “切!刚刚还说什么言无不尽,怎么就只准你管我,不准我问问你的情况了?” “你个小鬼!别操我的心了。专心练琴,哥可是很期待的哟!”东方岩及时转移了话题。 “欸?哥,你真的分手了吗?能不能让我们见一下你的女朋友啊?你知道妈天天在家都唠叨你这事,说什么这次来不等你的大事定下,绝不回老家。” “哎!你快同情同情你哥吧!” “你这一天天的只知道上班下班,下班就往家里跑。我看你的样子,也是根本就没有女朋友。看来爸妈可能要在这长住下去咯!”东方鹤故意放大了音量。 “那就住下去呗!住下去正好!正好合了我的心意!嘿嘿!”当哥哥的可不吃她那套。 “那家里的苹果咋办?”妹妹倒是真的担心起来了。 “苹果?你们这次来,果园不是都托给舅舅家了吗?他们继续帮着照看呗。” “舅舅也没那么多精力啊。舅舅还要照顾外婆。外婆年纪越来越大了。” “哎呀!你小小年纪,别操这些心了啊。这些事让哥来解决。” “哥,我们班同学的哥哥姐姐之前也在大城市打工,后来还是都回去了。一回去,他们就结婚了,然后就生了宝宝” “你想说啥?”东方岩打断了妹妹的话。“你的意思是你哥回了老家,结婚生子就万事大吉了?” “我只是不想让爸妈天天叹气,为你操心嘛!”东方鹤委屈地说。 “好啦好啦!连你也催我结婚。真是没天理了!现在在大城市,哪一个不是三四十岁才算基本有点基础,没点基础怎么结婚,怎么养小孩啊!现在结婚都晚,很正常。你哥我,在北京,那是二八韶华呢。”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欸?我怎么觉得你是爸妈派来的说客呢!” 他先到站下车。又叮嘱了东方鹤一番。东方岩走向公司,他每天穿着正装上班,他的双肩背包里有一本《呼兰河传》,他最近又在重新读这本小说。 也许任何事只有等到回忆时才具有美感吧。萧红的家乡,她年幼时爷爷的疼爱与冰天雪地,在她成年后带来的都是痛苦和耻辱,可是当她在苦不堪言的生活中回忆往昔,却能从爷爷与故乡感受到某种生命的必然与联系。她在那里诞生,诞生。 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回忆起我现在的这个公司?在拥挤的电梯里时东方岩冒出这个念头。三年?这三年除了赚了点小钱,养活了他这条贱命,他从这个公司里获得了什么呢?成长吗?他并不觉得三年前的自己和现在相比更稚嫩,反而他更喜欢三年前的自己。 他打开电脑,就开始写辞呈。没有多余的话,没有长篇大论。他只是按格式写了。然后打印出来,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没有过多的挽留和多余的言语。这几年他一直刻意和老板保持距离,对他的赏识与提拔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老板一开始十分器重他,带他去过很多大场合,可他不喜欢那些场合,慢慢地跟他话也不多。他能完成规定的工作量和资金份额。但他就是达不到老板的期待。他不想读懂他目光的含义。他只是需要一份工作而已,他不想卑躬屈膝,贱卖自己的人格和自尊。其实他很感激老板能让他在这待三年,也许到了其他的公司,他早就被开除了。他向老板道谢,鞠了一躬。老板祝福他前途光明。 他从办公室走出来时笑了。前途光明。 他的办公桌上没有多少东西,该带走的,他都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他跟同事道别。他们有的不解,有的遗憾,有的挽留,但他觉得都不过是表面文章。还有些同事出外勤了,他也省了一个个打招呼。他出门的时候,前台那个小姑娘还在楼道里在电话里和男朋友吵架。“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我买一件衣服,你也要说我。别人的男朋友都是买的香奈儿口红,你知道吗?”东方岩皱了皱眉,加快脚步离开了。 似乎应该一身轻松。总算离开了这个挣扎了颇久的公司。他知道忆良的公司在等他,所以按理他心里应该没有什么负担。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天气很晴朗,他站在高楼底下,被阳光晒得微微出了汗。这才想起里今天应该约吴桐。昨晚说好了今天见的。 “还是在老地方见吧。”吴桐在微信里说。 他立即乘地铁去了那家他第一次遇见吴桐的小餐馆。 吴桐已经到了。他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连衣裙。还化了淡妆。吴桐是那种一旦打扮起来非常好看的女孩。她为自己烫了个非洲女人式的爆炸头。与东方岩的眼光相遇后,她不好意思地挠挠那堆头发,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晕。她挠头发的动作真的可爱极了,完全不像一个31岁的女人,更像是一个孩子。她的头本来就不小,加上伸向四周的卷发,就显得有点好笑,但是她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美人。 她不是那种显而易见的美人。甚至在第一眼看的时候很容易忽视她的美,她的美是需要时间和亲近的关系才能发掘的。与她亲近的人会觉得她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然而对于她的美,她经常是不知道的。有时候她对着镜子观看自己的容貌,十分不满意自己的长相:脸型不够精致,眼睛小了一些,皮肤上总是会有些零星的斑斑点点。她对着镜子里那双眼睛看的时候,常常又入了神。她想的是容貌以外的事情。 他被被她那硕大而可爱的头颅和卷发打动了。但他镇静下来。坐到她对面。吴桐冲他笑了。“她的笑还是那样。”东方岩突然有点忧伤。 “你过得好吗?” “最近好吗?”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然后又是不好意思地笑。 “我挺好的。你看,我烫了头发”吴桐说着又去挠头。 “嗯,你这个发型很可爱,蛮适合你的。”东方岩不知不觉就毫无防备,说了实话。 “今天怎么有空?你不上班吗?”吴桐问道。 “额。我刚刚辞职了。”东方岩如实回答。 “终于辞职啦!祝贺祝贺!可喜可贺!真的!岩,你终于下定决定了!”吴桐一激动又这样叫他。 “嗯,我终于辞职啦。从来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呢。” 他们点了两瓶啤酒,为了庆祝他“脱离那个肮脏的环境”而举杯。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咱们也是在这相遇的。”吴桐环顾四周,歪着头说道。 “嗯。是的。你当时喝醉了。我不得不英雄救美。”东方岩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两个人又相视而笑。 “是啊。谢谢我的大英雄!” “你当时叫我叔叔来着” 吴桐笑得更厉害了。“真的吗?我真的这样叫你吗?哎哟!太搞笑了!我当时一定傻透了” “不会啊。你当时很认真。也很可爱。” “可爱女人,你这可爱女人”吴桐哼起了周杰伦的歌。 “你今天心情不错啊?”东方岩微笑着看着她。 “嗯,我每天心情都好。” 让东方岩不解的是吴桐两个月前为何如此决绝地说分手,今天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这两个月她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交往了新的男友?为何她又回来找他?他很想问,可是一个问题都没有问。 像第一次那样,他送她到她家门口。 “进来待一会吧。像以前一样。”吴桐主动说。东方岩觉得自己得了失语症,只有任凭对方指挥。 门被她关上,她就抱住了他。他没有动。她哆嗦着去吻他的嘴。他依然没有动。他好像全身被灌了铅似的,丝毫无法动弹。 她继续亲他的脖子c喉结c隔着衣服亲他的肩膀。他终于挣脱了那千斤重的铅,他抱住了她,疯狂地吻她。 这一天,他丢了工作,但是捡回了他的爱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忆良父亲不慎骨折住院 人生就是这样:相识相知,之后便是相离相忘。分离就像死亡一样是人生的必然。曾以为是各自从某个星球朝彼此坠落而到达此处的知交,在时间和事件中停留一阵,然后又朝相反的方向飞离。联络会越来越少,面容也越来越模糊。然后这个人就化为内心的一阵酸楚和几声叹息。别的什么也没有了。如果相遇是为了分离,又何必要结识。如果分离的痛苦抵消了结识的快乐,又何必要经历。这是否也是悲观主义者的死循环? 这一天,东方岩带着吴桐回了家。他没有追问她之前说分手的原因,她也没有说。东方岩知道吴桐某一天自然而然就会对自己说的,他不着急。 东爸东妈热情过了头。因为儿子一直以来从来没有带女友回家见过他们。他也只提及过这一个正式的女朋友,虽然他们知道她的存在的时候,就是他们已经分手的状态。如今他们又复合了,而且这么突然,东爸东妈又高兴又不知所措,都不知道如何表达他们一家对于这位未来的“准儿媳”的欢迎和喜爱。 吃完晚饭,该问的也问了,东妈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给儿子递了个眼色:“你小子不错啊!还害得我跟你爸天天担心,想着去哪给你找个媳妇呢!”东方岩接收到这个信号,抿着嘴笑了笑。 下班后,忆良照旧来接稻子回家。正好在小区门口碰到东方岩和吴桐。 “今天复合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东方岩帮吴桐打到出租车,送走了她之后,忆良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东方岩只好如实相告。 “太突然了。我还以为你俩这次真的分了呢。”忆良似乎还是不相信,不相信他刚刚亲眼所见,也不相信东方岩的亲口承认。 忆良想起上一次吴桐和东方岩的分手。那是他们交往5个月的时候,也是吴桐提出的分手。东方岩好像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一个月后他们又复合了。也许虽然每一次分手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这种说不清原因的分手才让人痛苦。 “这次又是她主动提出复合的吗?”忆良不免有些担心东方岩。 “啊。是啊。”东方岩回答的很机械。 “我怎么有点担心呢。”忆良不安地说。他感觉东方岩也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只不过不想让我爸妈再为我操心了。他们好不容易来回北京,我可不想让他们为了我而吃不好玩不好睡不香” “什么?!你的意思是?”忆良惊地合不拢嘴。 “不是。也不是。” “你这打什么哑谜呢?”忆良不耐烦地说。 “哎哟!我们是复合了。但是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不再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了。”两个人不知怎么沉默了。“我今天辞职了。”过了一会,东方岩补充道,似乎这件事才是他最想告诉忆良的事。 “哈哈,太好了!真的!我天天盼着你早点来我们公司呢!”忆良喜不自胜。“这是件好事!好事!你看你啥时候去报到吧。我看明后天就行。哦,不对,你好不容易休息一下,陪陪爸妈也行。我不着急。反正你已经是我们的人啦!” “瞧把你乐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真的有点担心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有用得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忆良拍了拍东方岩的肩膀。“只是” “只是什么?”东方岩还很少见忆良这么吞吞吐吐的。 “只是,吴桐和你的事,我心里怎么也不踏实。你就当我是好多管闲事吧。” “阿良,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东方岩越说让自己放心,忆良就越觉得放不下心。但是他也不好多说,他也说不清,那只是一种无法让人安心的感觉。上一次他们的分手,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短短几个月内,他们又分合一次。只要稍稍用脑子想一想,也能够判断,此次吴桐和东方岩的复合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一个30出头的女人,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不乏追求者,但一直没有结婚。也许这种现象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很常见,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吴桐不是那种外表格外突出的女人,也不是那种黯淡的女人,不论站在哪个角度,她都不应该是晚婚一族。忆良当然不知道吴桐的过去。他只是担心自己的朋友,这个又傻又单纯的西北大男孩。 “上一次她提出分手,一个月后又主动和石头复合;这一次呢,又是她提出的,两个月后又来和石头复合。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那个傻石头会不会吃亏啊!”忆良一个人在那嘟囔的时候,稻子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还把他吓了一跳。 “稻子,怎么了?今天过得怎么样?”忆良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女儿。 “爸爸,岩叔叔又有女朋友了吗?”稻子都听到了。 “是啊。岩叔叔又有女朋友了。” “爸爸。” “嗯?怎么了宝贝?” “嗯?没事啊。”小家伙似乎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是什么顾虑使她打消了倾诉的愿望。 “稻子,你喜欢在岩叔叔家吗?白天的时候?如果稻子不喜欢,爸爸就想其他的办法。”忆良心里也知道可能不是这个原因。 “当然喜欢啦!我能不能不去上幼儿园?我能不能来岩叔叔家上幼儿园?爷爷可以教我,鹤姐姐也可以教我。我能不能不去幼儿园?”原来是因为不想去幼儿园。忆良第一次意识到稻子对幼儿园的抵触已经到了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稻子。爷爷奶奶过完暑假就要回老家了。那时候张阿姨也回来了,咱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让爷爷奶奶别走嘛。你让爷爷奶奶别回老家了。好不好?我不想,不想”稻子努力搜索着能用的词汇想要表达清楚自己。 “爷爷奶奶要回老家种苹果给稻子吃,你知道吗?又甜又大又红的苹果” “我不要苹果。我只要爷爷奶奶!我不要去幼儿园!” 这可怎么办才好!忆良无奈地看着女儿。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在东爸东妈的照顾下,稻子的脸明显圆润了起来,头发也不再只能梳一个最基本的马尾,而是每天变换了各种编发。稻子继承了她母亲亚麻色的发色。忆良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他与之相像的人。那个认认真真生了他,又养大了他的人。“不知她的失眠症好些了没?”忆良很想打一个电话。可是长久的生疏,让他失去了表达关切的习惯。他在心底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有打那个电话。“如果有事,他们会打电话给我的。” “阿姨,你们还带稻子去她爷爷家吗?”忆良计划通过稻子来掌握父母的情况。 “哦,这几天没去呢!欸?我说怎么也没在公园碰到他们呢这几天?”东妈就像是在自说自话。 当天下午午睡起来后,他们就带着稻子敲响了忆良父母的家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声。他们正要走,忆良妈抱着个饭盒回来了。 “怎么了?忆良妈,这是?我们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门。稻子想爷爷奶奶了,我说好几天没见你们在公园散步了。”东妈问。 “哎!”忆良妈叹了口气。“忆良他爸住院了。我这刚刚送了点骨头汤回来。” “老忆住院了?你们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老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这个消息可急坏了东爸东妈。 “就是摔了一下,骨折了。老头年纪大了,还要吃这么个苦。”忆良妈在厨房里到处找什么东西。“欸?奇怪了?去哪了?我给放哪来着?” “忆良妈,你找什么东西?” “我这几天根本睡不着。白天要做点吃的给送到医院,晚上又要陪夜,老忆不让陪,但是不陪,我也睡不着啊,还不如就在医院待着呢。”东妈这才注意到忆良妈暗沉的黑眼圈。 “你看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怎么不告诉孩子们一声?人老了就要服老,该用到孩子的时候就要用,不然养孩子干什么呀!”东妈口直心快。“老忆在哪个医院?就在咱们这那个医院吗?我们一会去看看。” “对,就在咱小区后面那个,崇文门医院。挺近的。就不麻烦你们啦!” “麻烦什么呀!一点都不麻烦!我看这样吧,你就在家休息一下,别来来回回跑了。你自己这身体也不知道爱惜。你自己吃饭了没?” “吃了,吃了,在医院一起吃了。”忆良妈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稻子,稻子来看奶奶啦?” “奶奶。”稻子听懂了大人们的对话,也许心里有点担心躺在病床上的爷爷。 一出他们家的门,东妈就立即给忆良打了电话,也让东方岩回家了。 自己的感觉如此准确,忆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是老爸出事了。他一直担心的是母亲。从小母亲就有失眠的毛病,她一直说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老爸摔倒就意味着这个家的两个老人都不好了。老妈肯定没有一刻能合眼的。想到这,他不由得踩了踩油门。 东方岩今天不用再去公司,他吃完午饭,洗完碗,接到东妈那个电话的时候还在床上睡着。东方鹤今天正好只学半天琴,下午就回家了。 所有人赶到医院,忆良爸从来没想象过这个场面。他激动地眼眶都红了,差一点就流泪了。 “只不过摔了一下,已经打了石膏了。没什么事。”他笑着安慰大家。 “伤筋动骨一百天。”东妈打断他,“忆良爸,年纪大了别逞强。老人的骨头好得慢,你得养好了。” “好好好!”忆良爸看了儿子一眼,“忆良,你怎么不上班就回来了?稻子!好久没见到稻子了!来,让爷爷看看。” 稻子伸出小手去轻轻地摸爷爷包在石膏里的腿。那动作似乎在治愈c在抚慰病人的病痛,而病人也因为她的话和动作而得到了安慰。“爷爷,疼不疼?” “不疼,不疼,大人是不疼的。” “只有小孩子才疼吗?”稻子继续轻轻地抚摸,还用小嘴去吻。 “哈哈哈!是啊。大人不疼。只有小孩子才疼。因为小孩子很小,所以会疼。大人长大了,就不再疼了。” “那我还是长大吧。” 大家都笑了。 忆良不放心母亲,准备回家看看她。 好像这是四年来他第一次回家。 他在这个家里出生;在这个家里被父母抱在怀里;在这个家里长大;在这个家里因为不听话而被父亲打屁股;在这个家里因为调皮捣蛋而被母亲训斥;在这个家里,有他吃到过的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那是出自父母之手;在这个家里,有他人生前二十多年的所有点点滴滴,所有的欢笑和泪水;后来他长得更大了,在这个家里开始变得粗声粗气,他再也不按时和父母一块吃饭了;他们越来越少地见到他;他搬到自己的房子里去了就更少回到这个家来了;他交的女朋友都没有带回来见过他的父母,第一次带回来的就是朱颜;然而也是朱颜最终导致了他和这个家的疏远。 他来的时候,忆良妈正躺在沙发上。忆良以为她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把买来的水果c牛奶和些吃的,轻轻放到冰箱里。然后每个房间看了看,看看自己是否能帮上什么忙。在他心里,这也是对这个家的怀念。每个房间都跟他小时候相比没有多大变化,跟他离开家时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父母坚持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模式。就连他的房间也还是原样保持着。 他看到书架上还摆着他十年前二十年前收藏的一些书,包括几本《乐坛动态》。这东西有年头啦!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随手翻了翻,谁跟谁结婚了。谁跟谁离婚了。谁出新专辑了。谁获奖了。他以前也喜欢这些。他随手翻到有安室奈美惠的那一页,确实是随手,但是这一页也许是翻过很多次,都很旧了。他曾经疯狂地迷恋过安室奈美惠。他不禁笑了。安室奈美惠,他都几乎忘记了这个人,这个他心目中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神。 衣柜里的衣服都被打包收到收纳袋里放好了。基本没剩几件了。床上只放了一块凉席。他忍不住躺上去。他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在童年时外婆家的古老的小巷中,夜渐渐铺开它的睡袍,幼年的忆良先是惶惑地寻找着某种出口,尔后,人们一个个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屋子,小街似乎是在瞬间就变得空无一人。他被自己冷寂响亮的脚步声催促着,却只能四处碰壁。终于绕出了这个可怕的迷宫,却又来到了经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一个分叉的小径路口。这条小径只有一个分叉是能走出去的,其它的分叉小路看似正常,并且好走,其实却是危险重重且无法返回的死路。在他连绵不断的梦境中,他经常走错这些分叉的小道。每一次当梦境进行到此处,他又恐惧又无奈,凭借着上一次梦境的残余记忆,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认为是对的那条路,结果却总是让他被噩魇折磨着直到自己被自己绝望的叫喊惊醒。这一次,梦又带着他来到命中注定的此处。他不得不选择一条道路继续走下去。他紧张不安地四处搜寻着新的路口。这一次,他发现岔道口附近有一座农家小院,院前有一个绿幽幽的大湖。他被自己要得救了的信念驱使着鬼使神差地狂奔向那个湖,不顾一切地跳了进去。湖水冰凉而碧绿。忆良分明感觉到自己迅速下沉的身体和死亡的极度恐惧。 他喘着气,惶恐不安地醒来。过了一会才缓过来。他沮丧地走出自己曾经的房间,才意识到母亲还躺在沙发上。 “妈。”他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 “又做噩梦了?”忆良妈坐起来,看着儿子。 “哦。没事。你怎么样?睡着了吗?”他为自己如此轻易就被母亲看穿而难堪。 “我没事。我习惯了。刚刚躺了一下,没着。但是也够了。” “我说了让你买点谷维素,不要吃安定,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忆良语气中有些微的愠怒。 “我吃了。吃了。”忆良看到母亲黑眼圈很浓,眼白中总是有血丝,就知道她在说谎。他刚想揭穿她,但还是忍住了。 “我爸还要一星期才能出院,我明天给你们请一个阿姨过来,照顾你们。” “请什么阿姨啊,不用。我还能行。” “你行什么啊?你的心总是没有真正放下过。哪有那么多的事值得担心的,你也少操点心,又不是。” “稻子呢,去医院看她爷爷了?” “看过了。” “好!那就好!她爷爷这下也该高兴了,好得也会快些。”忆良妈说着脸上的神色也就开阔了起来。 “你们喜欢稻子的话,那就让稻子每天都来看你们。不就好了?”他在最后一句话那里顿了一下。 “好好好!”忆良妈连声赞同,生怕儿子反悔似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东方岩父母回老家 常常,为了寻找一个吊唁的居所,我们杜撰出一个适合自己的故事并独自沉湎其中,为了应付自己新的痛苦和诉求,这个故事被不断不断地有了更多的续集,最后我们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而把故事当成唯一活命的理由。 9月,安室奈美惠隐退的消息铺天盖地传来。忆良有些触动。安室奈美惠代表着他的青葱岁月,而她在40岁生日时的隐退,代表了他不再青春。至少在他心里这件事引发的是对岁月流逝的感叹。他曾经以少年的轻狂与单纯向他的全世界宣布自己这辈子非安室奈美惠不娶,这种少儿逞勇的誓言,现在只能带来一阵无端的哂笑了。他确实有些波动,所以去网站上看了看安室奈美惠当年的演唱会视频。“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你,你就隐退了,再也看不到在舞台上的你了。”他差一点黯然泪下。心底的惋惜无限升腾。 在我们生活的平凡的时空中,大概不会有多少人为另一个不平凡时空的事而伤感,但是恰巧在这同一个时空,有一个人也在为这位日本最美的精灵感叹,这个人就是小小的东方鹤。她对爱是奈美惠的美喜欢地无以复加。东方鹤忙着开学以及古琴的学习,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些娱乐的新闻,她还不知道同样也是她心目中的女神的事。“等我有钱了,我就去日本看你的演唱会!”她曾经做过这样的梦。 9月,东方鹤开学了。新生报道的那天,东爸东妈跟着她一起见识了中国最高等的学府以及最高等学府里最优秀的学子。虽然嘴上不说,东爸的脸上明显都是不言自明的喜悦和自豪。 9月,稻子的幼儿园也开学了。虽然她曾经以哭相逼,但是忆良在这一点上跟她没得商量。他再宠爱孩子也不能任由她在上学这件事上放任她。再说,他没有办法照顾她,东爸东妈很快就将回老家,张阿姨虽然跟稻子熟悉,但也不能教她学校里能教的东西。一个4岁的小孩,总是跟着老人在一起,大概只能学到任性c撒娇c自我。孩子还是需要和同龄的小朋友在一起,这样虽然她会受委屈,但是能学会在集体中生存的能力,也能交到朋友。忆良反复思量,还是坚持这样的看法。他送稻子去幼儿园的那天,稻子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爸爸的心意了,虽然没有闹腾,但是她的情绪一直很低。她几乎没有说话。 “我已经把必须上幼儿园的所有理由都告诉过你了。”忆良再次重申。 稻子眼睛低垂着,没有做出回应。 “稻子,新的学期,你现在是大孩子了,上大班了。爸爸希望你能交到好朋友。这是爸爸对你的希望,也是对你的要求。好吗?”忆良想着不能再一味地顺着女儿的脾气来。 稻子抬起眼睛,正好碰到后视镜里的爸爸的眼光。 “你不回答,爸爸就当你答应了哦。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不许反悔的哦。”忆良趁机说道。他偷偷笑了。稻子没看到,只顾着自己在那忧愁不已。 东方鹤开学了,住到了学校的宿舍里。东爸东妈帮忙铺好了床铺,衣服书都给整理好了。 “哎,她哥要难过了。好不容易一家人又住在一起了。我们过几天也要回去了。就又只剩他一个了。”东妈突然慨叹道。 “他不是还有那个女朋友吴桐吗?你别操心了。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东爸劝老伴,其实他的心里也很不舍。 9月,忆良的爸爸腿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忆良一周回家里三次,总是给他们买办点日需用品。他请的那个阿姨则给他们做饭。忆良还在家里陪父母吃过好几次饭。忆良妈的偏头痛似乎有所改善,她的睡眠一定是好很多了,因为她总是黑黑的眼圈和泛红的眼白也慢慢褪色了,整个人气色变得好起来了。 看到这些改变,夜深人静时,忆良坐在自家书房的地毯上,想想发生的所有一切,总是会露出笑容。令他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改变。当初因为稻子妈的离去,他和父母之间的紧张关系进入冰封期,而如今还是因为稻子,他和父母之间尴尬的关系得到扭转。这个神奇的转变是稻子带来的。这几年独自养育稻子,他也知道养育孩子的艰辛。当年他更加调皮,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们操的心比自己还多。父母对于孩子的那种无时无刻的担忧c牵挂c不舍c强烈的责任感和教育的职责,哪一样不是牵动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原来我一直没长大。”忆良得出这个结论。“成熟的男人,不是以拥有多少家产c是否有自己的房子车子为标准的,成熟的男人,是开始懂得父母亲恩的人。”这样想的时候,他对稻子的责任心又加重了一分。 9月,东方岩已经进入忆良的公司,忆良觉得他并不适合销售行业,他想让他进广告部试试。他深信东方岩身上的艺术气息在大城市的生存挣扎之下全部被掩盖起来了。他找提娜谈过。提娜表示愿意给东方岩这个机会,其实她也是给忆良一个机会。这姑娘对忆良有点模糊的感觉,这种感觉她自己还无法确定是否是倾慕,但她的心似乎总是偏向忆良,只要是他的事,她都格外上心一些。 东方岩却对广告行业一无所知。忆良建议他先学习一些基本的知识。 “你也知道,不同行业的工作其实本质都大致相同。只要认真c上心,不懒惰,肯学,多思考,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工作。”忆良对东方岩信心满满,总是鼓励他。 “阿良,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对自己都看不透。” “你哥我是什么人啊?我是人力资源出身,慧眼识珠这点小本事还是有的。” “要是天底下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伯乐,那千里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吧!” “臭小子,损我呢!”忆良欣赏东方岩的除了他的艺术气质,当然还有他不论身处何种境地,总是能够用这种轻松幽默的思维去面对。 “你跟提娜好好相处,她能帮你快速有效地进入广告界。”忆良提醒他。 “她看起来好冷哦。我恐怕很难接近这位高冷美人。” 忆良歪着嘴笑了。他说的是实话。可是他也感到了,提娜跟他单独相处时一点也不冷。他正欲把这一发现告诉东方岩,又止住了。“反正她是你顶头上司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跟吴桐怎么样了?打算结婚吗?”吴桐的影子又掠过忆良脑海。 “就那样咯。她还没有说结婚的事。她爸妈来北京了。他们好像打算长住。” “哦,那样也好。她老家是河南的吧?我记得你说过。” “是的。河南新乡。她爸妈好像在北京要找工作。” “找工作?都退休了吧?还要工作呢?”忆良有点惊讶。 “是啊。年龄也不是很大,还不到60。身体好着吧。能动总还是想着做点什么吧。”东方岩能理解吴桐父母的做法。 “看来她要跟父母同住了。对了,东爸东妈定了啥时候回甘肃吗?”忆良想起东方岩的父母要回老家。 “定了。12号走。我给他们定了机票。省得他们坐长途火车,太累人了。” “嗯,行。那我到时候送他们去机场。” “多谢啦!” “你的房子怎么办?还租吗?”在忆良心里,东方岩已经是自己的弟弟了,他的事他都记在心上。 “不想租了。等爸妈回去了,10月我就退租了吧。租不起。再说我一个人住那么多房子浪费干啥。” “嗯,行。到时候再看看别的房子吧。可以搬到朝阳这边,上班还近。” 晚上回到家,忆良问完了稻子一天过得如何,有没有跟小朋友玩什么游戏,有没有向老师提问题等日常问答之后,把稻子送到楼上自己的小床上,下楼梯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琢磨再三,不知道这样合适与否,最终还是给东方岩打了电话。 “石头,白天的时候你说你的房子快到期了。我当时没想到,其实,你可以搬到我家来住。我那房子多。又只有我跟稻子。要是你觉得方便的话。” “阿良,这,合适吗?我怕稻子不习惯,你方便吗?”东方岩激动又不安。 “有什么不合适?稻子最喜欢你了。我呢,我又没有约会,没有女人,我最方便了。家里太大,没什么人,还怪冷清的呢。”忆良不惜自嘲。 “约会,女人。这个不好说吧,万一到时候有需要了,我可就尴尬了。”忆良分明听到东方岩在电话那头坏笑。 “臭小子。我怕是你到时候自己不方便吧!我可说好了,不准带什么乱七八糟的女朋友回家里过夜,不能给稻子做不好的榜样。”忆良反击道。 “天地良心,我是多么专一忠诚的人!” “得啦!那就这么说定了。你那边到期了赶紧退房,就搬过来就行了。” 东方岩无限感激地挂掉电话。 东爸东妈放心不下家里的老人和果园,这次来北京住了两个月,世面也见过了,儿子呢,也有了相处的对象,女儿也顺利上了大学。他们的心暂时也就放下了许多。临走前几天,东妈教稻子剪纸,把稻子的侧面像c正面像c顽皮时的样子c笑的样子c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样子c和爸爸在一起的样子c和他的一双儿女在一起的样子都画下来,做成了剪纸。稻子惊呼厉害,自己也要学。东妈答应她以后再来北京就教她。东妈剪的那些栩栩如生的剪纸,忆良都裱了起来,把它们跟东方鹤给稻子画的那幅素描挂在了稻子的房间里。这个房间现在真正充满了人情味。 东妈还保留了一套稻子的剪纸,她想着给自己果园里的苹果在套袋之前贴上,苹果就会被晒出剪纸的轮廓。等有了稻子轮廓的苹果成熟了,她就把那些最好的苹果寄给稻子。 她挑了最好的几棵苹果树,满怀希望地做好了准备。 分别的场景总是令人不想面对。东爸东妈来北京的时候只提了一只行李箱,现在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两只。多余的一只里全是东方岩和忆良给他们买的礼物。忆良对他们这两个月来对稻子的照顾千言万谢,稻子一直抱着东妈舍不得下来。东方岩为自己没有房子不能让父母继续住下去而感到难过,东爸却说这不是房子的问题,是他们老俩口家里还有好多事,最重要的还有东方岩的姥姥要照顾,他们不能就这样住在北京。东方鹤长这么大,即将第一次和父母分开,心里的不舍和难过让她都说不出话来,临了只能说一句“爸妈,你们要保重身体。放寒假我就回去了。”东爸笑了:“这才刚开学,就想着放寒假!真是一点也长不大!”东方鹤这才破涕为笑。 “学习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问你哥就行。你在你哥这,我放心得很。”东妈最放心不下的也还是小女儿。 “这是我的地盘,你们就放心吧。有事啊,有你哥给你撑腰呢。”东方岩拍着胸脯转向妹妹。 “稻子!要听爸爸的话哦。稻子最懂事,最乖了。记得经常去看爷爷奶奶哦,他们最挂念的就是稻子了。”东妈这话也是说给忆良听的。她为忆良和父母之间关系的缓和很是欣慰,她想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们这次来,机缘巧合,给这个家庭注入了润滑剂。怎么说,也是好事一桩,功不可没。她希望这种缓和会慢慢变成毫无罅隙的真正的爱的融合。 总是要道别的。东爸东妈不得不进去安检了。东方岩担心他们不会,反反复复叮嘱了好多遍,搞得东爸都听烦了。 “你儿子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东爸故意对东妈抱怨。 “你们来的时候是坐火车,还是小鹤陪着一起来的。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次是你们单独回去,还是飞机。你们不是没坐过飞机吗?我就多说了几句呗。” “真是个娘们!完了完了!”东爸看着儿子无奈地摇头。 其他人反而被他们逗笑了。 “好啦!你们快回去吧!路还蛮远的。开车小心点。儿子,你得好好工作,别给忆良丢人!还有那个结婚的事,也抓紧吧。你跟吴桐都老大不小的了。我跟你妈回去就准备准备。” “准备啥?”东方岩哭笑不得。 “你别管了,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小鹤,好好念书。你是我们全村的骄傲,要继续保持!不准谈恋爱,小岩,这方面你要多管管她!知道吧?”东爸继续分派组织上的安排。 “行了!忆良啊,你好好生活,我儿子就拜托你了。他要不合适,你也千万别勉强。他什么都好,就是太傻,太愣,一根筋。照顾好稻子,要是有合适的,也看看。”说这话时他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他不便在稻子面前明说,他想让忆良再续弦。“稻子怎么着还是应该有个娘。”这是他们没说出的话。“多去看看你爸妈!”他对忆良的嘱咐都完成了。 “稻子,爷爷奶奶回老家啦!冬天的时候苹果成熟了,我们给你寄好吃的苹果,稻子要等着哦!” “嗯,爷爷奶奶再见!” “再见!再见!大家都保重!多吃饭!身体最重要!” “再见!” 他们目送两位老人进了安检口。 “走吧。咱们回去吧。”忆良拍了拍东方岩的肩膀,他正呆呆地望着安检口,好多人在排队。他看到自己的父母,一人一个行李箱,还背着两个背包。他知道他们回到家乡,又要开始起早贪黑的劳碌,为自己的儿子准备结婚的礼金c为女儿的未来规划着。他们能做的尽管不多,但是他们会拼尽全力,用他们所能想到的c所能做到的,为这一双儿女奉献着自己的一生。 东方岩多么想留下他们,不让他们再回去劳苦,但东爸东妈并不觉得在农村就是劳苦。他们这一阵看着年轻人在大城市里打拼,深感其中的不易,丝毫不亚于农村人。他们常说,在乡下,只要付出体力,按时节播种,按时节收割,不偷懒就行;而在城里,所有的人都忙忙碌碌,奔波不已,却没工夫吃饭,没时间睡觉,没办法结婚。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很少。他们的内心太多挣扎的痕迹,太多的不安,太多的担忧,太多的不知所措,太多的苦都没有人诉说。在这个钢筋水泥混凝土和立交桥地铁组成的空间里,他们实在是无法找到那种土地的清香,那种人赖以生存的亲切感。他们虽然也想在儿子这里帮助他做饭c看着他顺利结婚c帮他带孩子,但是他们还是想念自己的家。东方岩知道他们心里的矛盾,他们的矛盾也是他的矛盾。他仿佛又透过父母看到了故乡的果园,看到了那幅他已融为画面一部分的山水图。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老校友晚会上重逢 东方岩受邀参加了妹妹的迎新晚会。这还是他头一次正式以受邀者的身份坐在北大的礼堂。那天他特意穿了一身正装,天气蛮热的,但他还是打了领结。脸也特意刮得干净,头发还喷了点啫喱。他为妹妹自豪。 按照东方鹤给他发的路线图,他自己找到了礼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他四周都是年轻人。意气风发c青春洋溢的18岁的年轻人。他才进来待了几分钟,就被他们那特有的年轻的气息所感染,他感觉到特。也许是自己穿太多了。外套有些厚,于是他不得不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衫。他环顾周围,学生们的衣着就是缤纷。色彩和样式都是那么的不同,不像进入社会,进入一种生活——工作的固定模式的职场人,他们随性c率真地穿着打扮也与他们脸上同样气质的神情相一致。他注意到他们笑起来都那么的阳光,好像这礼堂里有几百颗年轻的太阳,同时在发着光。每一年都有新鲜而伟大的生命从他们中间诞生,新的梦想,新的伟大的人物,全部是新的,都从这群人中诞生!而他或许连见见证者的资格都没有。唯有他的妹妹能够成为这样的人物,他倒是有幸成为见证者。可是这样的话,她该多累啊! 他看了看手表,意识到时间可能还早。他想去后台找东方鹤,不知怎的,他此刻特别想看到妹妹的脸。 东方岩不想也无法承认的是,这一年来,自他过完29岁生日,步入而立之年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起了很强烈的变化。他有时候戏谑地管这叫:“早更”。他常常会突如其来地产生一种莫名的伤感,常常会想要流泪,还常常发起呆来。又或者他也发现了自己最近总是莫名地恼火,冲动,做事情不计后果。以前他就恨自己的性格太耿直,一点都没有余地,不会转弯,所以他的工作总是不顺。尽管他有能力,但是没有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机会就算倾临,他还是会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与吴桐的复合,在他心里实际上是一个伤疤的新开始。他意识到吴桐的孤独和神经质般的不安。她对未来极其不确定,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他已经十分怀疑他们能否继续走下去,能走多远多久。她离人很远。所有人都在远处,太空旷太寂寞太冷清。而他在较近处,有时可以依赖,也许是这样,他也应该感到欣慰吧。她以为她可以爱,却是不能,任何人她都不能爱。 在吴桐身上,他看到人是渐渐失去所有的:家园c爱人c童年c兄弟c记忆最后只剩下恐惧。在想象中那些逐渐丢失的东西都像故乡一样,是一种美好的存在与心灵寄托,使被放逐的灵魂安息。但在他们身边的现实中,所有这些词汇都不能带来真正的交流。 年轻的他们总以为远方才是故乡。他们不断地前进,代表故乡的远方就节节败退。 他想这也许是年龄作祟,也许是都市生活的压力搞得鬼。但他好像是40岁的年纪,知道了比30岁更多的也许不应该知道的事。 大部分现实生活是无聊c重复c混沌c恶心的。大部分的与自己接触的人也是。他很想拒绝这样的生活,他有了一种怀念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强烈忧郁。生活如果没有任何可能性,如果没有出路和光芒,但他为何有时候又会被它感动,并且十分渴望走进它?他害怕是否有些东西在损害他,但他找不出那是什么?是什么黑暗的势力隐藏在了琐碎混乱的日常生活里不断冒出来,干扰他?他几乎要疯了。 后台的忙乱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看到身着麻布质地的茶色汉服的东方鹤。 “这个太适合你了,小鹤,你应该就是那个年代的人!”东方岩兴奋地喊道。 “嘻嘻,我穿越来的。”小鹤脸上泛起红晕,调皮地说道。 “你今天弹哪个曲子?” “《凤求凰》啊!”东方鹤的头发还没弄好,她不太会梳头发,捣鼓发型,所以她基本上都是散着头发。此刻她正在梳妆镜前笨拙地想把所有头发盘到头顶,但是屡试屡败。 “哥对你有信心,虽然你才学了两个月不到,但是哥是相信你的!”他让妹妹坐在镜子前面,“我来给你弄。” “你会啊?不是吧?好丢人,连你都会”东方鹤双手捂住脸。 “你哥我心灵手巧,你还不感谢上帝!”东方岩帮稻子扎过丸子头,也帮吴桐梳过头发。他的确称得上是心灵手巧的。 “其实我觉得你散着头发就很好看,要是扎起来,岂不要迷倒更多的男生?”东方岩说得妹妹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褪去。 东方鹤的发质很柔软,一头漆黑的瀑布般的头发,剪的齐刘海,十分文静。加上她的皮肤很白皙,东方岩也似乎第一次这样看自己的小妹。 “我发现你长大了。”他有点慨叹的味道。 “你才发现呀!谁让你每年只回家几天,肯定是连我的样子都记不太清了吧?” 东方岩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发潮。该死的“早更”症又要发作了。“我妹是个绝世美人!哥哥太自豪了!” 殷英到后台来找东方鹤,恰好看到兄妹俩温情的一幕,她不忍打断他们,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好啦!差不多了。哥还是喜欢你不扎,不扎更好一些。不过扎起来显得成熟一些,又是另一种感觉。”东方岩左右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对自己的手艺还有些挑剔。 “殷老师说扎起来跟这个衣服更配一点。我也不想扎起来,怪不自然的。”少女说着对着哥哥傻傻地笑了。 “我看挺好的呀!”殷英笑盈盈地走过来。 “殷老师,你来啦!”东方鹤站起来。“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我的班主任兼古琴老师,殷老师。殷老师,这是我哥。”东方鹤做起了介绍。 “殷老师你好!谢谢你照顾我们家小鹤!嗯,真的,十分感谢!”东方岩礼貌而友好地握住了殷英伸出来的手。 “东方岩,看来你是真的忘记我咯!”殷英的笑让东方岩有一种熟悉却又遥远的感觉。他傻愣愣地站着。 “哥,你认识殷老师吗?”东方鹤用胳膊肘杵了还在发愣的东方岩一下。 “你是?”完了,是自己太老了吗?还是这些年在都市里被生活蹂躏得把年幼时代的事情都给忘记了?东方岩奋力地搜索脑袋中储藏的记忆,但是就是没有出现有关眼前这位戴眼镜的高校教师的任何结果。 “我是殷英,南师大中文系的。你的校友。咱们还是同一个社团的,音乐社。你竟然都忘了?”殷英说话时右手扶了扶眼镜。 “音乐社”东方岩若有所思地嚅嗫道。 “晚会马上要开始了!请各部门准备!”场务拿着喇叭宣布。 “好了,晚会要开始了。我们结束后再聊。东方鹤,好好表现!我很信任也很期待你的精彩演绎!”殷英含着笑对东方鹤说完,然后引导东方岩离开后台。“我们去观众席看吧。” 整个晚会,殷英坐在东方岩的旁边,他问她怎么不坐老师专属的席位,她说没事。他们没有交谈。等到东方鹤出场的时候,东方岩偷偷瞄了一眼身边这位女教师。有些模模糊糊的情绪返回了他的记忆。音乐社,他心底一直使劲回想大学的那段时光。他还特意从大一开学那天开始回想。 放弃了音乐梦想的东方岩考上了南京一所重点大学。这所学校被誉为东方最美丽的校园。它的老校区位于南京市中心,古典的东方花园式的结构。西北来的东方岩在这个园林中徜徉。他不能像一些穿着打扮入时的小青年一样,抱着一把吉他在校园的长凳上弹拨忧伤的校园民谣,他对音乐的一腔热情只能在音乐社内倾倒。 社里几乎都是玩现代乐器的学生,架子鼓c吉他c贝斯c电子钢琴,也有长笛和小号,还有一个小提琴。他们组了一个乐队。东方岩刚加入的时候挺尴尬的。二胡?这帮穿着破洞牛仔裤和松垮卫衣的男生们第一次见到东方岩拿着一把二胡进来的时候都笑了。这玩意儿怎么加入他们的乐队?东方岩给他们拉完了一支曲子,他们半天没吱声,“的确是叹为观止啊!”音乐社的社长,弹电子钢琴的老大最终发话了。没过两天,抱着一把古琴进来的殷英就更令他们头疼了。 “一个不够,还来了俩?”他们并不想尝试中国传统乐器与西洋现代乐器的融合,他们只想耍耍酷,练几个节目,在各种晚会上吸引女生的眼光和尖叫而已。现在这两位“老古董”般的人物杵在他们面前,他们不得不将音乐社一分为二。一个是古典音乐,一个是现代音乐。可是他们只有一个活动室。当架子鼓敲响,吉他贝斯疯狂地奏鸣的时候,殷英只消一个古琴幽怨的低音就把他们的热情降至冰点,让他们半天也爬不上来。而当小提琴如怨如诉的独奏拉响时,东方岩的二胡也响起来了,提琴手觉得干扰实在太大,便无法继续下去。 最后大家不得不坐下来,好好谈。而最终,古琴和二胡还是被他们接纳了。他们试着排了一个曲子,还尝试了多种乐器的不同组合。 “这些家伙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晚会结束后,东方岩请殷英和妹妹吃宵夜。在学校旁边的那个烧烤店。他已经多久没有在学校这种地方吃烧烤了。学校的确有一种魅力,让他一下子放松了所有的防备和警惕,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回到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能带来快乐的时代。 “你可算记起来了!否则我都要伤心了!”殷英喝了点啤酒。 “欸?我好像记得你从来不参加聚餐的。音乐社每次聚,你都不去。诶?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的吗?”东方岩的记忆闸门全部打开,话匣子也随之打开。 “啊?不会吧?你们私底下还谈论我呢?” “当然谈论了!那个年纪,但凡是个女孩子,我们都要多看几眼的。何况你的古琴弹的那么好。他们私底下说你太高冷了,难以接近。那个谁,那个玩贝斯的,叫什么来着?他还说要追你” “李思吧?” “对对,李思。他追你了没?” “在我宿舍楼下大声喊着表白,还在宿舍的宣传栏里写上我的名字:殷英,我爱你!天哪!那时候的我们真是太幼稚了!”他们俩都笑了。东方鹤听着他们的往事,也觉得不可思议,又感觉很新鲜。她的哥哥竟然和对自己如此之好的大学老师是校友。 “啊!他真的这么做了啊?哎哟我的天!那你答应了?”东方岩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怎么会看上他呢!” 原来文静典雅的殷英老师还有这一面,东方鹤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故事,看着他们的脸,觉得时光实在是太美了。她仿佛和他们一起经历了他们口里所提及的那些有趣的事,同时她也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幻想与期待。 他们两个还在笑。“哎哟!那时候我们俩真是给他们几个添了不少麻烦,当时我们傻乎乎的,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这样的哈。”东方岩感叹道。“毕业以后,咱们就没联系过吧?”话题从学校转回现实。 “是啊。你不是来北京了么,我在南大读了研究生,然后又来了北大读博,然后就留校了。” “你一如既往,永远那么优秀!真的!” “就那样啦!也没什么特别的。也许只有读书才能解忧吧。” “那,现在在北京安家了吧?”东方岩小心翼翼,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 “嗯,结婚了。孩子都3岁了。我先生也在北大任教。” “真好!真好!” “你呢?过得怎么样啊?” “我呀!”东方岩去解领结,他都忘记了自己一直戴着领结,在一个初秋的炎热的夜晚,跟自己多年未谋面的大学校友和自己的妹妹,坐在烧烤店里,面前是烤串和啤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戴着的领结与此情此景是多么的不协调。“我就比较失败啦!事业爱情都不如意。没房没车没老婆,当然更没孩子了。”他干笑了一声,感觉嗓子有点发紧,于是一口气灌了大半杯啤酒。“不过,我有个好妹妹,替我争气。我也就值了。”东方岩转过头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妹,摸了摸她的头。 “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白驹过隙,没有什么值得伤感的。你有你的体验和活法,这是谁都不能代替的。东方鹤很优秀,我也很为你高兴。”殷英说话总是如此知书达理,让人爱听。东方岩注意到她丰润的手臂,“肤若凝脂”这个词从他脑海里闪过。他好像第一次形象的确定了这个词的所指。 殷英的长相确实有些古典,脸盘是比较圆润的,肤色则是东方岩刚刚确定的那个词“凝脂”,眼睛c眉毛c鼻子c嘴巴的轮廓都很清晰,甚至是稍稍有点深邃的,她的那双手尤其好看。他又想起唐代仕女画像中的形象。殷英也像是从唐代穿越而来的仕女。 “你还是教古文吗?”东方岩回过神来。 “是的。古文。” “小鹤竟然喜欢古文,我爸妈一直不赞成她学这个专业,认为这个只是一个书虫的专业。但是她很有主见,她喜欢,就随她了。我不想小鹤重蹈我的覆辙。”他想起了自己被迫放弃了的音乐梦。 “东方岩,现在跟我们那时代不一样了。小鹤可以得到更多的机会,如果她能够管理号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她是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的。” 东方岩点点头。 天色已晚,东方岩把妹妹送到宿舍楼下,殷英家就住在学校,就没让他送。地铁都停运了,他自己则打车回了朝阳忆良家。他已经搬进忆良家住了。 看着北京华丽的夜灯,微风吹拂着他因为喝酒而微微发热的脸颊,东方岩感慨万千。他感到这个城市他既熟悉又陌生,既巴不得离开,却又很想留下。他人生第二好的年华,都在这里被纪念,如果有人能记住的话。他所有的成败都在这里定音。殷英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承认大学毕业后大家的命运真的是天壤之别。他悔恨自己当初的狂傲,悔恨没有把未来当作一回事,而现在生活就对他回报以挣扎和不堪。 他试图进入纯粹的生活,找回生命的意义。 他才记起来应该给妹妹发个信息:“小鹤,你今天的表现让哥哥无限自豪,无比骄傲!好好学习,好好珍惜大学时光!你会有一个无比灿烂的前程的!晚安!哥哥爱你!”他在文字后面加了一连串的表情。 妹妹专心抚琴的样子,还在他眼前。这个姑娘踏入人生的新的,一定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东方岩想到这里,欣慰的笑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东方岩见吴桐家长 新学期伊始,东方鹤在迎新晚会上的《凤求凰》给她赢得了“卓文君”的绰号。尤其是男生们,对这个仿佛是真正的卓文君化身的黑发女生,都想搞清楚她的来历,想接近她。东方鹤平时总是一头黑长直发,对衣着的颜色偏爱素净的黑白单色。他们虽有接近的心思,却被她的外表所散发的高冷气质所吓退,以致于新学期已经开始两个多月了,还没有男生向她示过好。她略微有点不合群,总是一个人往来于图书馆和食堂c教学楼c宿舍之间。 周六的时候,东方鹤买了蔬菜和水果敲响了忆良家的门。她周末总是来看哥哥和稻子。东方岩问她怎么不跟同学们一起玩,她只推说她想稻子了。稻子当然最高兴了。她可以和“鹤姐姐”安安静静的待上一整天,也可以像跟屁虫似的围着她转。东方鹤有时候教她读书认字,她们有时候在书房的地毯上看上整个下午的书,累了的稻子就顺势躺在地上,盯着东方鹤的脸看。 “稻子,你在看什么?”东方鹤发现了这个小精灵入神的眼光。 “鹤姐姐,为什么你的头发那么黑?我的颜色跟你的怎么不一样呢?”小家伙眨巴着眼睛问道。 “姐姐的头发,大概是像妈妈吧,我妈的头发也很黑。稻子的发色很漂亮的,真的。” 小家伙沉默了一会,转过身去。 “稻子,在学校里怎么样啊?有没有喜欢的同学?”东方鹤转移了话题。 小家伙又转过身来。“有一个。” 东方鹤瞪大了眼睛,期待她的诉说。 “太好啦!稻子!你喜欢的是谁啊?爸爸知道吗?” “爸爸不知道。他叫王子含。” “哦!王子含呀!他喜不喜欢稻子呢?”东方鹤知道这一定是个小男生。 “不知道。”稻子爬起来。“鹤姐姐,我们出去看看爸爸做好饭了没有吧?我想吃糖了。”稻子说着就去拉东方鹤。 忆良做了几个菜。东方岩也做了一个拿手菜。在餐桌上,东方鹤有点安静少话,东方岩最近一直在看广告设计方面的书,也在学一些设计软件,他在吃饭的时候说了些自己最近与顶头上司提娜之间发生的事。提娜似乎对东方岩十分严苛,每天都让他写方案,东方岩叫苦不迭,但他的斗志也被挑起来,“我就不信她不会笑!” “提娜可能是我们业界内人尽皆知的广告女魔头。基本上要她满意是非常难的。我好像都没见她笑过。”忆良说。 “真的假的?不会笑?一个女人不会笑就好像没有胸一样诶!”东方鹤和稻子嘴里的饭都没来得及咽下去,齐刷刷地看着他。 “小鹤,周末也没有出去玩呢?”忆良尴尬地救场。 “嗯。”东方鹤低头吃饭。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东方岩。东方岩摇摇头,表示他不比他知道的更多。“同学们怎么样啊?功课都好吗?” “嗯,挺好的。” 两个男人同时感到手足无措。 东方鹤坚持要她刷碗,他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忆良和东方岩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一扭头就能看到她的背影和举动。 “不会是我刚刚说错话了,惹我妹不高兴了吧?”他们俩注视着东方鹤洗碗的背影,嘀咕道。 “我也觉得小鹤有点不对劲。青春期?” “爸爸,什么是青春期?”两个男人吓一跳,才意识到稻子也在他们旁边。 “青春期是长大的一种标志。”东方岩解释道。 天气渐渐转凉,北京的秋季短暂得吓人,东方鹤感觉才刚刚脱下短袖,就立马要穿棉服了。她裹紧了自己的白色大衣,戴好围巾和帽子,东方岩陪着他走到地铁站。 “让忆良送你回去不就行了吗?非得坐地铁?”他扶了扶她的帽子。 “不用麻烦了,地铁很方便的,也很快。直接到学校门口。哥,你们都早点休息吧。我下周再来看你们!明天学校有事,我就不来了。” “嗯,行。有什么事一定跟哥说,哥是过来人。没什么过不了的难关,知道吗?” “知道。谢谢哥。对了,稻子终于交到朋友了,在幼儿园。这件事她爸爸都还不知道呢。”东方鹤终于露出了笑容。 “傻闺女!对稻子的事这么上心!你倒是关心关心你哥啊,你哥在单位被那个提娜欺负,天天不得安生。” “我看你挺享受的。”东方鹤调皮地说。 “享受你个头!” “你跟吴桐姐怎么样了啊?” “就那样呗。” “你们怎么周末都不约会呢?” “为什么周末就一定要约会呢?”东方岩跟她玩起了对眼。小时候兄妹俩就是这样,争执不过的时候,就玩对眼,谁先眨眼了谁就自认理亏,自愿服输。 “你先眨眼了!”东方鹤因为赢了哥哥而无比高兴。 “小鬼头,快回去吧,不早了。多吃点饭。别省着。你也要试着穿点有颜色的衣服了,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是穿得五颜六色的,就你穿得这么素。下周有时间哥带你去逛商场。”东方岩把妹妹往地铁入口推。 “走了,哥!”东方岩无数次因为妹妹的这张美好而天真的笑脸而确信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意义。不管别的人如何,他们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是偶然,只有妹妹,像是那个命定的必然,无数次让深陷绝望深渊的他振作c奋发,也让他坚持到今天。不论未来如何,他都会守护在妹妹身边,尽全力去支持她,看着她走向幸福。 虽然他还是有些犹豫,但还是给殷英发了微信,他想殷英应该比他更清楚东方鹤的情况。 “殷老师,你好!好久没有联络了。我是东方鹤的哥哥。最近看我妹好像有心事,但她又不跟我说,我想殷老师也许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还望坦诚相告!” 他回到家的时候收到殷英回复的微信:“我先了解一下,再回复你。请放心!” 有殷英在,他多少有些放心。 趁稻子在自己房间画画的当儿,东方岩把妹妹告诉他的关于稻子的事转达给了忆良,忆良很高兴。这好像是女儿第一次交到朋友,他决定不论如何,也要让稻子和这个小朋友开开心心的,他设想着自己能带他们一起去玩,或者一起出去吃饭。稻子能敞开心扉,比什么好消息都更加让他乐开了花。 “哎哟!你个女儿奴!”东方岩故作醋意满满状,逗得稻子呵呵直笑。 “好啦!该去洗屁屁,睡觉觉啦!”忆良抱起女儿,父女俩的笑声一直没有间断。 “也不知道小鹤明天有啥事?竟然不告诉我,不带我玩!哼!”东方岩托着腮帮子发了一会呆。 东方岩在忆良家从来不睡懒觉,他在老家的时候就养成了早上6点起床的习惯。现在他在忆良家,基本相当于半个保姆了。他给大家做了鸡蛋饼和小米粥。因为稻子会准时跑到忆良的床上,忆良基本上也没有睡过懒觉。 “好香啊,岩叔叔早上好!”稻子元气满满的早安问候让东方岩也快乐起来。 “早啊,小美人!” “你又起来做早餐啦?多睡一会,让张阿姨来了做嘛!”忆良一边擦脸一边说。 “你老糊涂咯!今天周日,张阿姨休息。她不是去教堂做礼拜去了吗?”东方岩冲稻子做了个鬼脸。“你爸爸老糊涂咯!” “爸爸糊涂咯!”稻子笑着重复道。 “来,岩叔叔给你梳头发。”东方岩洗了手,稻子已经把小发梳c皮筋和hell一 kitty的小发卡都准备好了,双手捧着举到东方岩面前。 “今天梳什么发型好呢?让岩叔叔想一想。今天扎辫子吧,好不好?” “好呀!好呀!”东方岩给稻子扎了两个辫子,“去给爸爸看看,好不好看?”稻子屁颠屁颠地跑到忆良房间。 吃完早饭,忆良带稻子去看爷爷奶奶。东方岩也想去看看吴桐的父母。他们来北京有一阵时间了,他还没有正式去拜访过。 吴桐的父母现在和吴桐同住,他们搬到了一个整租的二居,在北边。搬家的时候,吴桐没让东方岩帮忙,她说请搬家公司就行了。东方岩也不好强求。 午餐是吴桐妈妈做的,他坐立不安地接受着她爸爸的盘问。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吴桐爸爸是个直性子。 “伯父,我现在在弘达集团做广告项目。也算是个新接触的行业。”这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业,因为到他这个年纪,还只能说是在尝试一个新的行业,也就是说他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噢。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因为是新入行,目前工资还不如之前,才8000。”东方岩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红了。 “噢。也是租房子住吧?” “是的,伯父。我租住在朋友家。” “我听桐桐说,你老家是甘肃的。家里还有个妹妹,在北大读书呢。” “是的,伯父。我家里父母身体还可以,在老家有个果园,种点苹果。我妹今年念大一。” “种苹果啊?那肯定很累吧?可能也不怎么挣钱。” “嗯,是比较辛苦。但他们身体还挺硬朗。”东方岩不知道父母一年能挣大概几万块钱,在吴桐父母眼里是否太掉价了。 他想转移话题。“桐桐告诉我,伯父伯母打算在北京长住。还习惯吗?” “挺好的。桐桐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俩就是在老家也没什么事,也没田没地的,在北京呢,还想着能干点什么,我们年纪不大,都退休了。这么闲着心里还真不习惯。桐桐从小就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跟她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一个人打拼,多辛苦啊!这以后啊,我们还能给她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 这话里分明在指责他没有照顾好他们家桐桐。也宣告了他没有让他们家桐桐的辛苦减轻。他的陪伴,并没有让她幸福。 午餐时,他很放不开,虽然嘴上笨笨地赞扬吴桐妈妈的手艺,实际上却并不知道味道如何。吴桐爸爸满脸写着“我女儿很优秀,你这个小子纯属异想天开”,让东方岩十分气馁。告别时,吴桐送他到小区门口。 “桐桐,我可能表现不好,没有让伯父伯母满意。”东方岩满怀歉意。 “没有。你表现得很好。我爸妈就是老一辈的人,他们问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对不起,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也没有事业最近我也在想,我到底能不能给你幸福” “别多想。顺其自然吧。”吴桐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跟东方岩见面,她的冷静让他刮目相看。 “那,我走了。别送了。你回去吧。” 地铁车门里映出东方岩挫败的脸。他觉得身处黑暗不见光的地下,喘不上气。他临时改变了回家的路线,不想回家,而是去北大透透气,也许能跟东方鹤吃个晚饭呢。 冬天的校园里,落满了金黄的银杏叶。整株树都被黄色包裹,高大的银杏树在冬天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真美啊!”原来在南京念书时,校园里也是这样,落满了银杏叶。 周末的校园里,学生并不多。他百无聊赖地走到未名湖畔。有些年轻的情侣依偎着在湖边看野鸭子游泳,还有些牵着手围着湖散步。 “年轻真好啊!年轻人的未来多么光明!”他羡慕地看着他们,学生们似乎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离开了他们原来坐的长椅。东方岩笑了。“还不好意思!那我就坐了!” 大学时的恋情似乎是人生第一次恋情,第一次知道爱情,知道异性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知道自己真真实实地需要异性的陪伴c拥抱c亲吻c爱抚c情话他的性意识也是在大学阶段被女生唤醒的。 湖面的野鸭成双成对地出游。“连野鸭都有个伴”东方岩陷入忧伤。 一队学生呼呼啦啦地从湖那边的马路上走过。打断了东方岩的沉思。好几个大男孩,背着吉他往西北方向而去。“看样子,又是吉他社或者音乐社团的。”东方岩感觉自己的昨日又在别的孩子身上重复。他没兴趣看他们年轻而不可一世的身影,正准备起身走人。一个熟悉的特别的身影掠过他的眼睛。一袭白衣。黑色的直发。背着长长的黑色的乐器包,看样子应该是古琴。那不是东方鹤么?东方岩本来要喊她,但是转念一想不好打扰她,就咬住嘴唇,把刚欲开口的那个音吞了回去。 “原来小鹤今天又社团活动啊!”东方岩开始分析。“她也参加了音乐社?”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我这瞎担心什么呢!” 小鹤他们沿着湖边走进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矮房子。前面的男生们有说有笑很大声,唯独东方鹤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后面,还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东方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难道小鹤被孤立了?不应该啊,在老家念书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这事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悄悄地靠近了那座房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东方鹤暗恋学长 透过暗红色的窗棂,东方岩可以看到屋子里的全貌。与他的猜想一致,音乐社的社团活动就是在周日下午。也许是偷窥的羞耻感,他站在窗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没有一个人,他觉得特别不自然。还是去别的地方等妹妹吧?他已经迈出的步子,又不听使唤地转回来了。刚刚小鹤的神情让他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于是东方岩就那么硬着头皮站在窗外,观察着屋里的举动。他觉得答案也许就在屋里。 那群男生围成半个圈,都是吉他手。他们正在调音。屋里没有任何的桌子,更别提放古琴的琴架了。东方鹤只得席地而坐,有一个男生手疾眼快,在她坐下去之前,往男生围成的那个半圆的缺口那放了一张瑜伽垫。东方鹤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喂,卓文君,你抚琴,我们弹吉他,这样的曲子,我实在是写不出来,怎么办才好呢?”其中一个吉他手开口了。那个男孩留着长发,扎着一个小马尾。 东方鹤打开琴袋,取出琴,架在自己的腿上。没有回答他。 “我们准备来点high的,你那个老古董能跟上吗?”说话的是一个黄头发的小伙子。 “我之前改编的谱子不是发给你们邮箱了吗?不是说好今天排练那首吗?”东方鹤抬起头,一副桀骜的神态。 “邮箱?不好意思我忘了打印。”小马尾吉他手的语气中似乎有刁难。 “不用麻烦你们了,我带了。”东方鹤气定神闲,把琴放在瑜伽垫一端,起身去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一沓打印好的曲谱,分发到他们每个人手上。 东方岩在窗外笑了。继续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拿到曲谱的几个人,对着谱子哼唱起来。 “可以开始排练了吗?”重新坐到地上的东方鹤歪着头调了调自己的琴弦。 “开始排练!”一个烫着小卷的男生突然喊了一句。 “等等!等等!不等景了吗?他是主唱,这家伙怎么还没来!刚刚我给他打电话就催他了,他还在床上呢!”说话的男生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没有打上特别的属于“玩音乐”的那种标签。 “他已经迟到30分钟了。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人。我们先练一遍吧,等他来了再说。”烫着小卷的男生说道。看来他是音乐社的社长了。 他们开始了排练,东方岩认真听着妹妹为了加入音乐社而专门改编的曲子,心底因为与吴桐父母见面而产生的所有不愉快的颓丧情绪全部跑走了。他靠着墙,闭上眼睛,静静地听。这样的音乐与融合方式让他回想起自己大学时在音乐社的时光。这一次他的回忆中有了殷英的片段。怎么以前他一次都没有想起过这个学姐呢?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有人进来了。他没来得及躲开,与来者正好撞上。 “不好意思!”那个人先道歉。 “额,哦,没关系,没关系!”东方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是个偷窥者。 那个男孩推门而入。 “景,你迟到太久了。下次能不能早点啊!你看你哪次准时过?”小马尾不满地冲他喊道。 “好啦!对不起啦大家!下次我一定不迟到。”叫景的男生长相十分清秀。一头偏分短发,看起来十分的孩子气。 “是不是昨天跟女朋友约会晚了啊?”黄头发坏笑着问。 “知道还问?”景白了他一眼。他摆好谱架和话筒后,向东方鹤伸出手。 “他干嘛?”东方岩紧张了一下。 东方鹤从地上拿起一张谱曲递给他,没有看他,也没有跟他打招呼。 排练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天已经快黑了。屋里都开了灯。东方岩感觉有点冷。因为室内有暖气,屋内的孩子们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而在室外待了一下午的东方岩今天穿的是正装,温度降至零度的晚上,他觉得冷的不行,差点推门进去取暖了。 还好屋里的孩子们准备结束了。他们商量着尝试着改变了几种表演方式,东方岩注意到小鹤一句话都没有说。男孩子们闹腾腾的,她就站得远远的。 “我们走吧,好饿。时间差不多了。就按最后那个吧。我觉得最后这个比较帅。”烫着小卷的男生总结道。 男生们高声附和。东方鹤拉上琴袋的拉链。取下外套,戴好帽子和围巾,准备走。刚才递瑜伽垫的男生走到她跟前,想跟她说话,但是东方鹤假装没看见,已经转过身,正要去拉门把手。那个叫景的男生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东方鹤的胳膊,东方鹤大惊失色,眼看着快要跌倒,景又顺势扶住了她,她抬起眼睛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景,发现自己正被景搂在怀里。东方鹤的脸瞬间就红透了。 “没事吧?”景反应过来,放开了她。 “没,没事。谢谢!”简单几个字东方鹤说得断断续续,她感觉缺氧。 景帮她拉开门,其他男生大概没看见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除了那个递瑜伽垫给东方鹤的男生。 “啊哈!”借着灯光,东方岩看到自己的妹妹刚刚的反应,这才恍然大悟。“小鹤是恋爱了吗?” 东方鹤第一个走出来,他这样突然出现在刚刚受到惊吓的妹妹面前,是不是不太合适?他正犹豫的时候,那个叫景的男孩又追上了东方鹤。 “欸,卓文君。” “我叫东方鹤!”东方岩还在原地,他已经看不清妹妹的脸,但他猜想她的表情一定是紧张又兴奋的。 “晚上去哪吃饭?”景又转过身问落在他们后面的几位:“你们晚上去哪吃啊?” “勺园啊。”有人回答。 “勺园难吃死了。不然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吧,我请你们!”说话的好像是烫小卷的那个男生。 “好哇!李总请客,我们就勉强赏个脸呗!”男生们又起哄。 “卓文东方鹤,跟我们一起呗!”景本来还打算继续叫她“卓文君”,但是还是改口了。 东方岩没有听见妹妹的回答。 “看来,小鹤有约了,孤家寡人的我”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袭来,东方岩一时不知道去哪好。他失魂落魄地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周末的傍晚,校园里人有点稀稀落落。“大家都有地方可去,都有想见的人,想吃的饭吧!”东方岩一面悻悻地胡思乱想,一面看看偶尔遇到的迎面而来的学生。他们骑着车,大概是往食堂的方向去;而出校门的那些孩子,大概是在去赴约的路上吧。 转过未名湖的那条路,就是去往校门口的方向了。前面有一对夫妻拉着一个小男生,也往校门口的方向走。东方岩羡慕地瞧着他们。 “咱们去吃什么?”妻子问。 “你想吃什么?”丈夫答。 “都行。”妻子答。 “儿子,你想吃什么?”丈夫转而求助于孩子。 “我要吃臭鳜鱼!”孩子大声地回答。 “好呀。咱们好久没吃家乡菜了。就吃徽菜去。”丈夫对这个答案心满意足。 东方岩看着这一家三口,刚刚因为妹妹带来的失落感更加明显。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往何处去,只是就那么跟着那一家子走。到了徽菜馆门口,人家进去了,他才回过神来。但是服务生已经说了“欢迎光临”了,他不好意思退回去,只得硬着头皮找了唯一的空位坐下。 “先生几位?”服务员过来了。 “就我,一位。”东方岩回过神,想着就简单吃点吧,既然来都来了。 “好的,那先生您看一下菜单。” 东方岩环顾四周,这儿的环境还不错,装修风格也比较素雅,顾客都满了。这时又进来了四位客人。“对不起,我们已经满坐了。要不然您等一会?” 服务员拿眼睛一扫,锁定了独占一桌的东方岩。“先生,您看,能不能跟那边那桌的客人拼一下桌?要是不方便我就让外面的客人再等一下好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在跟自己作对?所有人都在挤兑他,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出今夜所有人都有幸福的晚餐吗?东方岩本来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当服务员引导他走到他要拼的那桌时,刚刚他跟着来到这家餐厅的原来是殷英和她的丈夫c孩子。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毫不知情的殷英站起来,也跟着笑得停不下来。剩下她的先生和小儿子大眼瞪小眼。 “你一定不会相信!我是跟着你们来到这的!”东方岩笑得意犹未尽。 殷英的先生听完东方岩的简单描述后,调整了菜单,取消了东方岩点的菜。“一起吃吧!”东方岩已经通过观察得出结论:殷英的丈夫是个十足的学者! 汪浩,跟殷英一样,戴着眼镜,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他们是安徽老乡。殷英又安徽女人的大气温婉,汪浩则是十足的丘陵山区男人的长相和性格。他表现得文质彬彬,话不多,很体贴地照顾着儿子的进食。东方岩和殷英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插嘴。 “我差点忘了。殷老师,我妹,是不是谈恋爱了?”东方岩把下午不小心跟踪妹妹的发现删繁就简地说了一遍。“我本来想跟小鹤吃个晚饭,我看她最近好像有心事,她也不说。今天实在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我词穷了。殷老师。” 殷英给先生夹菜,示意让东方岩也吃。“谢谢!我自己来!” “嗯,我还没来得及找小鹤聊呢。其实,她这个年纪,很正常,她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也别过分担心。我相信她能处理好的。” “哎,也是。也许是我大她太多了,总把她当孩子看,生怕她受伤。”东方岩心里又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臭鳜鱼味道如何?”汪浩问。 “好吃!不错!我第一次吃!”东方岩笑着说。 “那就多吃点,不要客气!”汪浩客气地说。 “你儿子真可爱!”殷英看儿子的眼光,不经意间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他想起忆良和稻子,顿时想哭。“叫什么名字?”他要止住自己惹人厌烦的多愁善感。 “汪力凡。”殷英答道。 “力凡,好名字。一定是你取的名吧?” “是他爸爸取的。”殷英笑。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又要表示羡慕了!” “没什么,你也会结婚生子的。生命就是这样。”汪浩那时候在北大读博后,在南大的一次学术研讨会期间,遇到了正在南大读研的殷英,汪浩追求她,两个人就结婚了。 “没什么浪漫桥段,就是很自然的。”殷英从来没表露过自己的心迹,东方岩哪里会知道高冷的音乐社古琴学姐曾经对自己有过懵懂的爱情。她悄悄喜欢了他两年,在音乐社,他们说的话也都是与音乐有关的,从来没有多说一句旁的话。大学毕业后,殷英知道自己没有结果的暗恋该结束了,她一度很纠结很后悔,也许自己当初应该勇敢地表白。表白的后果不论如何,至少心里不会留下一个隐藏的小洞。虽然经过时间的洗涤,但那个小小的洞无论用什么都难以填满。而在现实的生活中,在疲倦时,她也会回想起少女时期的种种。在已为人妇的殷英眼中,东方岩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毛头小伙,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种小男孩般的气质,而那种气质是如此吸引她。 “自然就是最好的。”东方岩想起吴桐的那句“顺其自然”,不免有些恼火起来。在殷英听来这语气接近抱怨。于是她只好笑笑。 菜品都很好,汪浩,汪力凡,殷英,景,小鹤当不可思议的这一天即将结束,东方岩躺在自己的床上,努力想把自己现在所面对的一切素材理出个头绪。“小鹤恋爱了。”现在东方岩无比确定了。只是她喜欢的男生可能并不喜欢她,这可能会让她有些麻烦。“那个男生满有礼貌的,看起来清秀干净,小鹤的眼光不错。”但是他立马又想起景进门后黄头发的男生说的话,以此判断,景应该是有女朋友了,而且,可能还交过不止一个女朋友。或者他外貌清秀,实则挺花心的?小鹤没有谈过恋爱,看她当时脸红成那样,她肯定是在暗恋。 “哎呀!”东方岩发出一声长啸。忆良闻声赶来。 “干嘛呢?今天跟未来的岳父岳母吃饭还顺利吗?” “不顺。” “在预料之中。”忆良看他没什么事,就回到客厅,继续看他的书。东方岩跟着来到客厅,他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但是又觉得什么都不想说。 “小鹤谈恋爱了。哎!我心里好难过啊。” “啊?你确定?” “是啊。她应该是喜欢了一个男生,但是那个男生有女朋友,而且还属于比较受欢迎的那一类。”东方岩此时的表情就像是丢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没事没事。等下次小鹤来了,我再好好问问她。” “欸你别!这么冒然地问,不好吧?小鹤好像还没告诉那男生呢。”东方岩急忙打岔。 “欸我说你,今天不是去丈母娘家吃饭去了吗?怎么回来净说小鹤的事呢?你今天没去吴桐家啊?” “去了。接受完组织上的讯问,吃完午饭就走了。” “小鹤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从吴桐家出来,就去了北大。想跟小鹤吃晚饭的。结果不小心发现了她的秘密。” “嗨!小鹤那个年纪,多好的年纪,就应该谈谈恋爱嘛!你瞎操什么心!看你这一身醋味!”忆良还是头一次见到东方岩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就是难过嘛。她要是爱得顺顺当当的,我也就没这么难过了。可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哎呀!真是的,我瞎操心,累死啦!” 忆良又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快睡觉吧,明天早起上班。” 小鹤恋爱了!忆良不知不觉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一周东方岩在公司的活力明显不如以前,提娜还以为他生病了,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他交上去的文案,她也没有故意为难他就算通过了。终于捱到了周六,东方鹤要来家里吃饭,东方岩早早就起床,做好了四人份的早餐,等着妹妹来。忆良看到四人份的早餐,都笑岔气了。“你傻了!完了完了!完全傻了!小鹤哪来得及赶过来吃早餐啊!”东方岩半眯着眼睛,气鼓鼓地把多做的那一份吃掉了。 9点多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东方岩第一个冲到门口去开门,一见到妹妹就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拥抱。 “哥你这是怎么了?”东方鹤对这个过度热烈的拥抱不知该作何解释。“忆良哥,我哥怎么了?是不是失恋了?” “你哥,嗯,差不多吧,跟失恋差不多了。”忆良抱着稻子出来迎接她。 “稻子!姐姐好想你哦!”东方鹤挣脱开哥哥的怀抱,笑盈盈地走向了稻子。忆良看着被晾在一边的东方岩忍俊不禁。 “我们去大悦城那逛逛,稻子,忆良哥,要不要一起啊?”东方鹤热情地问道。从她的声音里似乎听不出什么。在房间穿衣服的东方岩想。 “不啦!你难得来,跟你哥好好逛吧。他可是说好了要给你买衣服的!”忆良和稻子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玩跳棋。 “那你们中午过来找我们吧,一起吃饭,或者我们买菜回来做。”东方鹤不想留下忆良和稻子单独在家吃饭。 “好。你们快去吧。一会联系。” 埋头玩跳棋的稻子抬起头,冲他们做了个古灵精怪的再见的手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东方鹤诉衷肠 忆良的小区离大悦城步行只要10分钟。东方鹤挽着哥哥的手,东方岩故意放慢脚步。“给你看看有没有颜色亮一点的衣服。你看你,今天又是穿的黑的。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小心男孩子都被你吓跑!” “啊?男孩子都喜欢女孩大红大绿的衣着吗?”东方鹤认真地问。 “可不是嘛!你哥我,是男的,对不对?我就喜欢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不是要大红大绿吧,但是得有点青春靓丽的颜色啊,对不对?看着就喜庆啊!”东方岩卖着关子,想把话题往东方鹤的恋爱上引。 “哥,那是你的品位问题。没想到你的品位是如此低俗。”东方鹤故意逗哥哥。 “鬼丫头!还损你哥!但是哥是真的希望你漂漂亮亮的,充满自信的!我妹那比谁都不差!” “我这不就是漂漂亮亮的吗?”东方鹤打量了一下自己。“没发现哪里不漂亮啊?” 东方岩站住,配合地从头至尾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妹妹。“的确是个美人!鉴定完毕!” “那我看就不用买什么衣服了!我们走一走,然后买点菜,回去做好吃的给我吃,好不好?学校食堂的菜,说实话好难吃哦!”东方岩没想到小鹤竟然对打扮自己毫不上心,他有点急了。 “不行不行!先去看看,万一有合适你的呢?冬天到了,你看那个什么,今天不是流行焦糖色的大衣吗?哥给你买一件。” “哎呀!哥!你给自己买一点,钱也省着点花,我还等着你娶嫂子呢。我呢,衣服都够穿了。而且我真的不喜欢什么焦糖色。我就黑白就好了。” “鬼丫头!我们就看看,就只看看,行不?你试试,试试给哥看看,咱不买,只试试。”东方鹤拗不过犯了倔的哥哥,极不情愿地试了他看中的那件已经是很“不亮色”的大衣,但是她坚持不要,东方岩也没办法。 “挺好看的啊,你穿着,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东方岩还想说服妹妹。 “你对你女朋友也这么好吗?”东方鹤嗔怪道。 “女朋友能跟亲妹妹比吗?” “哥,留着给你女朋友买吧,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我们去底下的超市买菜吧。我想吃面片了!欸要不然咱们买点面粉吧,你做面片给我吃好不好?”东方鹤说着就把他往商场底下的超市拉。 “家里已经有面粉了,不用再买了。买点牛肉和蔬菜就行了!”东方岩的通过打扮小妹让她能获得景的青睐的计划失败了。 忆良和稻子还在下跳棋,没成想兄妹俩拎着一袋子蔬菜c饮品c小零食就回来了。东方岩还沉浸在刚刚妹妹试衣服的场景,他心里还在琢磨着小鹤到底穿哪个比较好看,讨男孩子欢心,他悄悄地计划好了,等小鹤一走,他就自己去商场把那件最好看的买下,作为礼物送给妹妹。 “哥,面粉在哪呢?”东方鹤脱了黑外套,里面是白色的高领羊毛衫,她的脖子细长,穿那种高领羊毛衫很贴身,略微显得成熟c优雅。 “你别动,我来弄。你跟稻子玩吧。”东方岩接过小鹤手里的东西,把她赶出了厨房。东方鹤只好过来找稻子玩。不过今天稻子对跳棋显得格外感兴趣,暂时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稻子,要不要休息一会呢?爸爸有点累了。”忆良想着东方鹤可能想跟稻子去书房看书画画什么的,就这么问。 “不嘛不。爸爸,我还要再玩一会儿跳棋。你陪我玩嘛!”稻子娇嗔道。 忆良让东方鹤去书房找一本她想看的书,来客厅和他们待在一块。东方鹤找了一本莎士比亚十四行集,把饮料和巧克力c士力架c格力高c薯片c点心全都搬来摊开在茶几上,然后也跟他们一样坐在地毯上。忆良看着她吃那些零食,说自己没想到她竟然也跟孩子似的爱吃零食,东方鹤从黑色的头发帘下面抬起黑色的眼睛,看着他,那一刻忆良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触动了一下。 “我就是孩子啊。女生都爱吃这些。”东方鹤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从忆良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黑色的齐刘海下面浓密的眼睫毛,和她不停地抿着咀嚼的嘴。 “鹤姐姐,我也喜欢格力高!”稻子已经完全忘记了跳棋,从忆良跟前迅速地爬到东方鹤身边。 “嗯,我买的草莓味的,选择太多了,实在是太幸福了!”东方鹤跟稻子分着吃那盒格力高,两个女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那种满足使得忆良发笑。因为他再次确信自己眼前这个黑发黑瞳仁的少女真的不过就是跟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孩子。 她们俩在分享着格力高和酸奶类饮品时,忆良也加入了吃零食的队伍。他都记不起自己从何时起再也没有碰过这些零食。好像零食是青少年的专属食品,他一到结婚年龄,就与这些绝缘了。他几乎都忘记了薯片的味道。 他笑了。听到自己嚼薯片的清脆声响时,他笑了。很开心的笑,很自由很放松的笑。“我真的快要忘记这个味道和这个声音了!东方鹤!你竟然让我想起了薯片的味道!” 两个小女孩不知所以,继续拆开其他的零食袋。 “忆良哥,你平时不会从不吃这些吧?” “我想想啊,估计有快5年没吃过了!天哪!5年!”他自己也被这个时限惊到了。 “哇哦!那是够厉害的!看来你的生活很节制!稻子应该也很少吃这些。稻子,别吃薯片,格力高吃完,再吃半块枣泥糕,其他的稻子暂时还不能吃,知道不?”东方鹤知道像稻子这么小的孩子不能摄入垃圾食品和过多的糖类点心,就给她定了规范。 “是啊!听姐姐的话。”忆良开了一瓶啤酒。“安室奈美惠隐退了。我不吃零食了。” “什么?你说安室奈美惠隐退了?什么时候?真的假的?”其实忆良只是突然想起安室奈美惠隐退的事,因为安室奈美惠是他整个青春时代的标志,她的隐退也就宣告了他的青年时代的终结。没想到东方鹤倒是显得十分激动。她跪在地上,一只手拉着忆良的胳膊,另一只手里的书也已经掉到地毯上面了。 “9月份,她的生日时,真的隐退了。你喜欢她?” “啊!我的安室!”东方鹤绝望地喊了一声。这一声把在厨房里揉面的东方岩都给引出来了。 “怎么了?你们说啥呢?哟!你们这!可以啊!开茶话会呢!少吃点,一会吃不下饭了啊!” “你竟然是安室的粉?你?!”像东方鹤这个年纪的小孩怎么会喜欢安室呢!忆良绝对不会相信。“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连安室是谁都不知道吧?怎么会喜欢她?” “安室多美啊!太美了!没办法不喜欢。”两个安室奈美惠的粉丝在这一刻成为了忘年交。关于他们共同的偶像,两个人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不会吧?你们俩!”东方岩在厨房里断断续续地听到外面两个人的谈话,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 东方鹤还特意去手机网页上搜索了安室奈美惠的照片和隐退的相关新闻,边看边哭,还给哥哥看了。东方岩从来不追星,他对这些没有概念也没有共鸣。 稻子的本意是想留东方鹤跟她和她父亲在一起,她对东方鹤的感觉很奇妙。她的眼睛让她想起那张她偷偷保留的半张脸画像。自从认识了东方鹤之后,她把她床底下藏着的小箱子每晚临睡前都拿出来看一遍。她给她的感觉既是姐姐,又像亲人,对于稻子来说还很难理解的那种亲人。对她来说,这种感觉太难以表达,她只是很希望见到她,很想亲近她,拉她的手,听她说话,看她的眼睛和嘴巴。她还在梦里跟她一起荡秋千,一起疯跑,一起大笑。每个周末,稻子都特别期待东方鹤的到来。 稻子也凑过去看东方鹤手机里的照片。东方鹤破涕为笑。 “我太幼稚了。但是安室真的太美了,而且她25岁就一个人带孩子,一直都没有再婚,太伟大了!”东方鹤说完,看着忆良的时候突然脸红了。话刚出口,她立马意识到忆良也是一直一个人带着稻子,抚养她,她对安室的赞美实际上也是对忆良的赞美。她还不习惯赞美男生,尤其是比她大得多的男性。 对于她的话,忆良报之以理解的微笑。那理解中还有一些感激的成分。 东方岩做面片的手艺跟东爸不相上下,这一点是大家在尝过他的作品后一致得出了结论。 “太好啦!你们喜欢我以后可以常做。小鹤,你周末就过来,平时不忙,只要哥在,你说一声,哥就给你做。你们也一样哦,稻子!” “嗯,谢谢哥!有你在真好!有你们,真好!”忆良发现东方鹤的脸又红了。 “你明天什么安排?”东方岩知道小鹤明天肯定又是音乐社的排练,便故意问她。 “明天周日,我们音乐社有排练。”没想到她如实回答了。 “你加入音乐社啦?” “嗯。弹古琴。” “感觉怎么样?有弹古琴的吗?古典乐器多还是西洋乐器多?”东方岩感觉有必要抛砖引玉。 “就我一个古琴,其他全是西洋乐器。吉他c架子鼓c小提琴c长笛c钢琴c贝斯,还有一个小号,哎,古典乐器知音难觅啊!”东方鹤坦白的速度和突然都让东方岩喜不自胜。他一定要亲耳听到小鹤的心声,这样他才好帮助她。 “跟你哥当年差不多。我当年加入音乐社的时候,拉二胡,还有一个古琴,就是你们殷英老师的古琴,其余的也全是西洋乐器。生存的很艰难啊!”东方岩企图以苦难拉近与小鹤的距离,撤除她的心里防线。 “是吧!哎!我现在还要给他们编曲子,为了我的古琴能加入他们,可把我整惨了!我重新去学了一遍五线谱!否则我就只能自己独自练习,这跟加不加入社团就没区别了。”小鹤看来进了东方岩的圈套。 “我们当初也是这样,我们要是不整谱子,他们就整天排那些闹得不得了的摇滚。” “没错!全是一帮打扮奇奇怪挂的男生!我最受不了搞个音乐就非得染个头发,扎个辫子的那种男生了!”东方鹤不知不觉就抱怨起来,可以想象她在社团中的尴尬和她默默付出的努力。 “哥相信你能很好地生存下来!”东方岩鼓励妹妹,根据上次他的偷窥结果,他对妹妹还是很有信心的。 忆良和稻子听他们说话,感觉插不上嘴。 “我也很想听听你会谱出什么样的曲子,让古琴和西洋乐器相结合?真的还是蛮期待的!”东方鹤沉默了一会,忆良以为东方岩的鼓励并没有起到好的效果,反而让小鹤想起了不愉悦的事,于是想赶紧补救。因为他对乐器知识很有限,他能说的也就是这样了。 “哥,”刚刚东方鹤的沉默让两个男人都生出一些错误的担心,但还好她继续倾诉了。女人只要还有倾诉的愿望,事情就不算完全结束,一切就都还有可能。“你们当时的音乐社里,有主唱吗?” “哈哈!小鹤终于终于说到他了!太好了!我该怎么把她引到我的勾上呢?”东方岩像是被点了死穴的黄蓉,看着靖哥哥在自己眼前离开也毫无反应。 稻子碰了一下发愣的东方岩。 “哦!啊!那什么!主唱啊,”他的脑海中迅速列出两种答案的对比分析表。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他们音乐社并没有主唱,但是这么告诉小鹤的话,小鹤接下来的话也许是“哦,没有啊。”意思就是没有就算了,因为说了哥哥也不会懂了。她的回答也许还会是“啊?没有啊?哎,可是我们有。”若她是这样答,那话题还可以继续下去,若不是那就只能戛然而止。如果他撒个谎,假设当年他们社团也有主唱,那小鹤会觉得能跟哥哥倾吐的会更多吧。经此一分析,只有“谎言”才能实现后续更多的交谈的可能,想到这里,东方岩便大声说出他的答案:“我们也有啊!” “是吗?你们也有啊。我还以为就我们奇怪,弄个什么主唱,把我们生生搞成了一个乐队。”小鹤的话果然不少。 “一个社团,尤其音乐社,那基本就是一个乐队了。所以他们玩吉他的特别厌烦我们拉二胡的c弹琵琶古筝古琴什么的,因为觉得完全没办法玩到一起嘛!”东方岩暗暗为自己的机智叫好。 “好吧。我最烦主唱了。他自己不写歌词,什么都要我写,曲子我写了吧,歌词好歹他自己也应该写一下吧?!”东方鹤已经完全没有防备了。 “肯定欺负你是女生!哪个臭小子敢欺负你?”东方岩愤愤不平地说。 “你咋知道我们主唱是男的?”东方鹤又睁大了眼睛。坐在她对面的忆良看着她无辜而又认真的眼睛,感觉刚刚自己的心被触碰的感觉又出现了,尽管很微弱。但他不想去抓住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不放。他害怕他真的捉住了那种感觉,加入了理性,使其变为一种不可挽回不可逆转的感情,那就糟糕了。于是他起身去厨房给大家盛第二碗面片。 东方岩差一点觉得自己露了狐狸尾巴,慌乱了3秒钟之后,立马镇静下来。“乐队主唱,一般都是男生啊,女生当主唱的很少,而且你说了你们社团全是男生,那男生的乐队,选择男生当主唱的可能性当然更大一些了。” 小鹤一本正经看着自己胡说八道的样子,让他意识到他可能解释得过多,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好吧。我们社团主唱的确是个男生。我烦死他了。” “为什么?哦,就因为他让你帮他写歌词哦?”忆良渐渐对他们的话题感兴趣起来。东方鹤带来的是青春的气息,他也可以借此回忆和缅怀一下自己的青葱岁月。 “嗯。也不全是。不知道为什么,哥,我就是特别烦他。他” “嗯哼?”看着小鹤欲言又止的样子,东方岩准备坐收渔利。 “他他一开始力推我做主唱,我坚决反对,因为我唱歌底气不行,我气息太弱了,根本唱不下来。后来大家投票,他做主唱。每次排练他都迟到半个小时以上,他总是睡到下午,太可恨了。” “这么讨厌?”东方岩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是的!”东方鹤倾诉完了,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故作泄气状。 “要不要哥帮你什么?” “不用不用不用!”东方鹤连说了三个“不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无遗了。 “好好好!你的事,我不管,但只要需要哥的,就跟哥说。” “那个主唱,为什么睡到下午啊?排练迟到耽误大家的时间不太好吧?我猜他在社团里的人缘也好不到哪去”过了一会东方岩又试图继续主唱的话题。 “他啊,不是我们班的,我也不清楚人缘好不好。反正据说是因为交了女朋友”东方鹤觉得无法说下去了。 忆良似乎听到她的声线有了细微的不易觉察的变化。他好像意识到也许上周东方岩一直念叨的“小鹤恋爱了”应该与这个“主唱”有关系,不然她不会一整晚都在不厌其烦地谈论他。“她喜欢他!”他眼前一亮,找到了事情的线索和整晚谈话的头绪。“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他决定帮东方岩,因为这也是帮小鹤。她应该是第一次面对一个男生,产生了怦然心动的感觉,但她不知道这是爱情,也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她为此苦恼c难堪c不快乐,她无法表白,不能正视自己的感受。她应该享受这样的青春,这样的恋爱。 “小鹤,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忆良温柔地问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东方鹤为情所困 整整一周,东方鹤没办法集中心思。忆良那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难道我喜欢上了景?”她在镜子前自问。镜子没有给她答案,却让她看到了自己的瑕疵,她的脸似乎是圆形的,她第一次意识到。她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很久,她与镜中人如此近又如此远,二者都不可触摸。她看到自己的瑕疵,却无法从镜中剔除掉那碍眼的小东西,她觉得心被蒙上了一层灰色滤镜。镜子建造了一个可怕的空间,并且延伸出去一些东西,我们肉眼多数时候无法看清的东西。 音乐社每周只有一次排练,周间除了要好的男生还会聚集着去打球之类的,大家并没有聚在一起的机会。东方鹤知道这些男生大部分都有一个打扮入时c气质不凡的女朋友或女性朋友。他们应该会时常见面。唯独她,虽然有些想跟他们一起玩,但是她的骄傲和羞怯又阻止她主动去和他们联络。 她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联系一下大家吧?”的念头会突然冒出来,但她冷静之后又放弃了这种可笑的想法。她在食堂跟同学一起用餐的时候,“晚上约他们一起吃饭吧?”的想法也会冒出来,她气恼地把手机关机了。因为她的手机基本相当于摆设和固定电话。她不知道同学们为什么跟她走得很疏远,也不知道那些躺尸一样存在在自己微信通讯录里的名字有什么意义。音乐社的群聊里,一直也只是发通知c发曲谱c发歌词c商量事情的地方,她都没有添加他们中的任何人为自己的好友。 思前想后的东方鹤十分沮丧。她真想扔了这个手机,好像这一切都是手机的不对。她看到景的头像,是一个动漫的女孩。她就去找到那个人物出自于哪部动漫,并且把那部动漫看了。她想有朝一日也许能用得上,如果她有机会和景单独聊天的话,她就需要做好这些功课。 景在法语系,深受法式浪漫观念的影响,举手投足在东方鹤眼里都颇具魅力。于是她的选修课就选了法语。可是她上了快一个学期的法语课后,才悲伤地发现选修课上根本不会遇到景。有一次她听到音乐社男生聊天,判断景平时还会去写生。他画画!她看到自己在笔记本上随手涂鸦的小图画,毫无天分可言,顶多是初中生的水平,她又忧郁了。“我什么都不会!他感兴趣的我都不会!” 景的外貌给人孩子般的清澈c纯真,实际上他是学校出了名的花心校草。今年大二的景,从上大学起到现在,已经换了好几届女友。这是众所周知的,也许除了东方鹤。他的家庭条件似乎非常优越,他的一切在东方鹤眼里都与王子无异。 景带来的细微感觉,东方鹤无法适应。她发现自己似乎过多地想他了。第一学期即将过去,大家都在准备期末考试,唯独她无法专注。每一天,尤其是每个周日,她需要不断地闯出自身的禁锢,突破自身的局限。景所有的一切,是她缺乏的,也是她所渴望的。他的一切她不敢妄加评论,在他面前她显得无知。人生的18年里,她一直是个有主见有自信的女孩,活在对自我确信的把握之中,而如今突然她关于自己的一切,所确信的一切都不再确定了。她感觉有一股向心力在把她拉向他,她束手无策。可是她无法摆脱羞怯与恐惧。她担心走近就意味着失去。也许是她一贯秉持的“一切皆应远观”理念,她实在鼓不起勇气面对自己一团乱麻的感情。 犹疑不安的一周终于熬过去了,周日下午照例是音乐社的排练。吃完午饭,东方鹤回宿舍背了琴就往音乐社跑,她不想在宿舍里待着,决定早点去一个人练会琴。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推门而入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先她而来了。等她抬头时,不由自主地往回退了一步,好在她想再退的时候停住了。 景在里面。 “卓文君东方鹤,你干嘛?”东方鹤觉得尴尬地无地自容,脸刷的一下通红。 “啊?没啊!我,那个,来早了。”她觉得自己一定傻透了。 “难道我在这,你就要走?”景放下吉他,向她走过来。 东方鹤脑袋一片空白。景越来越近,她的腿此时却像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那个,你怎么这么早?太奇怪了。你每次都迟到的。”她的脸一直红着。她真恨不得抽自己,如果这样能让自己的脸红的不那么明显的话,她一定会那么做的。 “这么说,我难得早到一次咯?”景没有再往前走。东方鹤偷偷舒了一口气。 “是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脱掉黑色短风衣,挂在衣帽钩上。然后拿出琴。听了她的回答,景笑了。 “你说话真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东方鹤铺好瑜伽垫,像以往一样席地而坐。 “你这个坐姿也有意思!”他今天是脑子出问题了吗?说的话都不像他平时的样子,好像那些话本不是他说出的一样。 东方鹤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只好去调琴,试音。 “你怎么会喜欢古琴这么古老的乐器?”景搬过来一把凳子,坐到东方鹤对面。 “那你怎么会喜欢吉他这么通俗的乐器呢?”东方鹤抬起眼帘望着他。她的大眼睛包裹在浓密睫毛的中央,恰到好处地放置在黑色的齐刘海下面。景看了几秒钟没有回答她。她立马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琴。 “吉他啊,为了追女生呗。”景这个玩世不恭的答案无疑是一棒重击,差一点将本就脆弱的东方鹤击倒。 “好吧,原来你也不过如此。”东方鹤无法给他更客气的评价。 “怎么?生气了?”东方鹤感觉景正俯下身子凑近自己的脸。她无法抬起眼睛看他,那样他们的眼神就直接地相遇了。那样她的一切就都被他看穿了。她低垂着双眼,手指随意地抚弄琴弦,发出几句幽幽的琴声。 景觉得这个女孩蛮好玩。从东方鹤在迎新晚会上的表演开始,他就留意她了。这种女生,他还没有接触过。“你的古琴也可以用来追汉子,你弹的《凤求凰》是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时弹奏的吧?”他去查过这个曲子的意义。 东方鹤不知道自己脸上的颜色是否淡了些,她觉得胃里一阵热。追女生?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东方鹤不想抬头,也不想跟他继续聊下去。她觉得受伤了,有点想哭,但她还不至于在他面前表现出受伤的样子。 又有人进来了。 “景!饭来了!”是一个女声。东方鹤回头看到一个称得上是美女的女生,拎着打包的盒饭和饮料。“这应该就是他女朋友了吧!”东方鹤问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今天为什么要早来?她不知道是起身收拾东西走好还是继续留下当电灯泡见证他们二人的甜蜜好。 “诶,这个给你!”景递过来一瓶饮料。 “谢谢!不用了。我不喝饮料。”东方鹤决定还是先离开,于是已经起身。 “不喝饮料?这年头还有只喝白水的人吗?”景朝他女友笑道。 东方鹤几乎是冲出音乐社的,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实际上她离开时的动作略显迟钝和僵硬,但她非说要回趟宿舍,忘了什么东西。等她来到室外,她开始怀着醋意回想刚刚那个女生的容貌。“他喜欢那样的女生?”东方鹤并没有回宿舍,她在湖边转悠了一圈,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感到时间差不多了,就返回音乐社。快到的时候,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练习了一下微笑。 好几个人也到了。刚刚那个女孩还在!东方鹤差一点又要折回去。她硬着头皮进门。大家跟她点头致意。他们对她一向如此打招呼。刚刚那个女孩被黄毛小子搂着,他们几个都凑在一起又说又笑的。她皱了皱眉。“难道那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姜衡的女朋友?不可能啊!刚刚明明是她单独来给景送饭”东方鹤感觉自己的脑子转得再快,也无法解出这个难题。 看到她愁眉苦脸的,一直对东方鹤不错的那个男生近前来,准备找她说话。刚准备开口,社长喊了一句“开始排练!”他就退回去了。排练之前,社长说有话对大家说。 “这位是田清灵,我们乐队的新主唱!她前不久刚获了个了不起的大奖,说出来大家会吓到,我就不说了。”大家都笑了,东方鹤笑不出来。“景一直觉得自己不适合当主唱,他换回钢琴位置。卓文君,之前你编的曲子,里面本来就有钢琴的部分,只是没有人,所以一直没排,今天总算人齐了,我们真正地来一次吧!”他的话鼓动意味极强,东方鹤都不由自主干劲满满,跃跃欲试。 “女主唱?新来的?”当东方鹤把这一消息告诉东方岩和忆良的时候,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不敢相信。 “你们干嘛?有什么新鲜的吗?哥,你之前还说女主唱的乐队少见,我看你是打了自己的脸才觉得不好意思的吧?”东方鹤看着他们俩的表情不禁笑了。 “不是,都排了好久了,新换人,不是不习惯吗?”东方岩解释道。他心里关心的是景的命运。“那,原来的主唱干嘛去了?退社了?” “怎么可能!他是钢琴。”东方岩松了一口气。 “钢琴啊,钢琴好,他的气质的确适合弹钢琴,不适合当主唱。”还好东方岩是一个人嘀咕,没有被东方鹤听懂,否则他就露馅了。 “可是,哥,我犯了一个超级丢人的错。”东方鹤拽着哥哥的袖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上周日排练,我鬼使神差早到了,结果呢,那个主唱,他也早到了。他在玩吉他。是他先问我为什么喜欢古琴,我就反问他为什么喜欢吉他。你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吗?”东方鹤双手捂住脸,似乎无地自容。 “不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呢?”东方岩决定做一个有素质的倾听者。 “他说玩吉他是为了追女生!”东方鹤的语调高昂起来。东方岩做出一个不解的手势。 “哎呀!他那么回答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他本来是弹钢琴的,我一直以为他是玩吉他的。哎呀!丢死人了!” “额,我好像懂了。”东方岩的反应不如小鹤预料地激烈,但她没在意。她说完这些就端着菜离开了厨房。 “上菜咯!稻子,忆良哥,洗手吃饭啦!”她的情绪转变极快。 饭后东方岩从自己房间拿出一个包装盒,他还是买下了那件焦糖色的大衣,焦糖色显得东方鹤的皮肤更白皙。“给你的礼物!” “今天是你生日吗?给我礼物?”东方鹤逗哥哥。 “是啊,你生日快到了。这个就算是生日礼物吧。你快要放假了吧?”东方鹤拆满怀期待地开了礼物包装。 “嗯,下下周期末考,再下周就放寒假了。哥,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不想一个人坐火车。也不想丢下你一个人。” “好。我争取早点回。放假了学校还能住吗?”东方岩突然意识到自己这里已经无法提供妹妹的住处了。 “当然能了。还有的同学不回家呢。想留下来学习或者打工。啊!是那件大衣!”东方鹤感激地看着哥哥。 “你穿这个很好看。这是你的成人礼。哥只能给你买这个了。是羊毛的,应该能穿几年。” “哥,我都说了我只喜欢黑白色。你这是要强行改变我的喜好咯?”其实东方鹤心里很高兴。新主唱来的那一天,她平生第一次注意到女生的仪容问题,也注意到衣着与打扮的问题。此后,每一个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她都会去留意一下对方的衣品与色彩。虽说她还没有想到要去购置什么新款衣服,但是哥哥这个礼物对她来说实在是既及时又实用,恰好满足了她此时的需要。“我很可能穿不出去啊哥!” 忆良也夸赞那件衣服很适合她,东方鹤这才答应收下这件礼物。 “女为悦己者容。你记住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没什么不对的。当然,哥并不赞成你过多地装扮自己,因为你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东方鹤看到稻子也在一旁笑,脸就更红了。 “女为悦己者容?”回到学校宿舍后,东方鹤躺在床上回味她哥的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应该为自己所喜欢的人而装扮自己了?”东方鹤眼前浮现出自己身着各种时髦而夸张的衣服走秀的幻景,她把那个观秀的人想象成了景。 她跳下床,打开自己的衣橱,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衣橱。清一色的黑白两色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她的东西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她之前对装扮这方面实在没有上过心,只是凭感觉选择,也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喜好。而从今天开始,她的衣橱里将有一件有颜色的衣服,她把哥哥送的那件焦糖色羊毛大衣挂在黑白大衣的中间。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颜色加入进来,装点她的人生。 期末考试很顺利地结束了,对于东方鹤来说大学课程很轻松就可以应付过去。音乐社放假前最后一次排练结束后大家决定去聚餐。她穿着哥哥买的大衣,男生们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熟悉的卓文君从来只把自己包裹在黑白色中,怎么今天竟然改换了风格呢! 她本来挺高兴的,但是田清灵这次挽着景的胳膊走在她前面,她不知道眼睛应该往哪里放才好。她试着闭上眼睛跟着大家往前走,或者故意等一等,走到队伍最后面就行。她并没有向任何人打听过田清灵的来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女朋友,只知道她是那种惹男生喜欢的女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东方鹤和景暧昧关系升温 同行的人继续往前走,田清灵和景走在最前面。东方鹤故意落在最后。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刚才还想躲避不去聚餐的想法被成功赶走,无论如何她还是要参加聚餐的。因为要放寒假了,他们会有一个月没法见面,没法排练。 她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右肩,回头却发现那个人在左边。“何庆,你干嘛?”原来是那个给东方鹤递瑜伽垫的男生。 “你今天这个衣服很好看!” “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原来你比我还磨蹭啊!”东方鹤转移话题。 “我好像没见你穿过除黑白色以外的衣服,我没记错吧?”男孩还是愿意继续他的话题。 “哇,你的记性这么好!” 男孩得意地笑。 “这么好的记性,真可惜!用来记别人穿什么吃什么了”东方鹤惋惜地咂咂嘴。 “别人我才不管呢!” “纳尼?什么情况?”东方鹤心里嘀咕,这是接还是不接。 “额,你扎辫子好可爱。”男孩没有意识到刚从狼窝里跑出来又进了虎穴。 “谢谢啊!”她很怀疑晚上路灯有点暗他能否看清自己的两个麻花辫。“何庆,谢谢这个学期你对我们大家的照顾!下学期我们还要继续哦!” “嗯嗯,当然。” “你放假回老家吗?你老家哪里的?”东方鹤跟他聊了起来。她觉得何庆一看就是那种可亲可爱的伙伴。 “我老家湖北的。下周三的票已经买好了。” “真好!湖北啊,感觉好远哦,我都没有去过。只知道在地图的哪里。” “甘肃我也没去过,只知道在地图上是狭长的一条。”他们俩都笑了。 “我们祖国太辽阔了,都没有办法全部走一遍。” “是啊。你学理科的喜欢长笛,还蛮文艺的。” “学古文的喜欢古琴更文艺了。” 他们就这样到了餐厅,田清灵和姜衡坐到了一起,景没有挨着他们坐,而是坐到了东方鹤左边,何庆坐在她右边。她和何庆继续天南海北地聊着。景在一边听着,没有插话。点菜的时候,每个人点一个自己最想吃的。两个菜单,一个转到何庆时,他先给东方鹤点;另一个转到景手里时,他也给东方鹤,两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东方鹤接了何庆的,让景先点。她点了大盘鸡,而景点的是西芹百合,何庆点了番茄炒蛋。 陆续上菜了,大家说今天必须喝点啤酒。东方鹤没有喝过酒,这是她悄悄告诉何庆的。还是被景听见了。碰完第一杯,她吐着舌头说好难喝。“还有没喝过酒的女生!”景偷着乐。 “这学期又结束啦!明年姜衡要毕业了。如果他还留校读研,音乐社就不缺架子鼓手了。如果他不留校了,那架子鼓又得空缺,等招到新人再说了。”社长在饭局间隙宣布。 “等等等等!我也宣布一件事,我已经通过了研究生考试,明年咱音乐社继续!”大家刚刚被打击的心一下子又恢复了,好像姜衡是失而复得的一样,举杯的时候也格外高兴。东方鹤也因此多喝了一点。 “姜衡,你是不是喜欢田清灵?”景听到东方鹤微弱地声音。原来她已经微醉了,趴在桌子上,自己跟自己说话呢。“田清灵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怎么可能是呢!”景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与田清灵之间的亲密举动引起了东方鹤的胡思乱想。他站起来大声地回答她,只是他不知道东方鹤的问题其实是对姜衡发问的。她听到景的回答,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寻找着声源,看到景傻站着,自己也站到他身边。“你不是什么?”她双颊酡红,眼睛里有灯光映射出的明亮光芒,她的嘴唇因为室内的温暖而显得饱满红润,两个黑色的麻花辫垂到胸口。景好像第一次离她如此近,他好像都能闻到她呼出的气息里微微的啤酒味。 “我怎么可能是田清灵的男朋友?哦,我是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为了避免引来关注,景已经扶着东方鹤坐下。 何庆刚刚在另一边跟他们喝酒说话,正好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到这一幕。“你喝多了?没事吧?别喝了,东方鹤。”他觉得东方鹤似乎是喝醉了。 东方鹤却笑了。她笑得如此心满意足。何庆就更加确信她喝醉了。“我看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东方鹤现在满脑子都是景刚才给她的回答。她觉得世界一下子就有了希望,她也一下子就找到了开心的理由。可是她拒何庆于千里之外,让这个男生又难过又不忍。 “那你别喝了。大家一会也就结束了。” 东方鹤还是冲他笑。他又满心以为她这毫无防备c充满信任的笑靥是给他的,他的心此刻正砰砰跳得厉害。 何庆去洗手间的时候,东方鹤觉得醉意难受,想出门去透口气,她站不太稳,歪歪扭扭地走到大门口,正推门却觉得浑身无力,手也使不上劲的时候,景过来帮她推开了,并且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本来东方鹤想站住,深呼吸一下,景却一直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前拽。 “我并没有想要回去啊”她一边不自在地被景拉着往学校走,一边心里嘀咕,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我看你喝酒不行,以后就别喝了。下次聚餐你就喝果汁吧。”东方鹤偷偷瞄了一眼她心仪的人。这条路晚上并不是很繁华,路灯也不够明亮,他们从绿化带的树下走过,东方鹤看着他的侧脸忽明忽暗,他的睫毛和被睫毛包裹的眼眶有着温柔的令人心疼的线条。这线条,她曾在稻子脸上看见过。“他跟孩子差不多啊”她觉得脑袋朦朦胧胧的,好多东西被搅浑了一般。她出了一会神,不自知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景。” “嗯?”景应声扭头,正好碰到她迷离的眼光。 她慌乱不已,连忙扭过头看路前方,没想到正好踩空了一脚,落到树坑里去了。景两只手都抓住了她。这下她与他面对面了。 “怎么样?脚崴到了没?”他急切地想要蹲下去检查。 她完全乱了方寸,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景以为她崴伤了脚,也慌了。 “没,没,没事。我没事。”她竭力镇定下来,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几个字。 “吓死我了!”景也坐到她旁边。 “我喝了多少?他们还没结束吧?”冬夜的凉风逐渐把她吹清醒了一点。 “你没喝过酒吧?就喝了一瓶不到,就醉成这样!他们说还要去唱歌呢!”东方鹤觉得景看着她笑得让自己无法对视。 “我第一次喝酒”她感觉喝醉酒是很丢人的事,而且还是在景面前。想到这,她的脸又烫了起来。幸好路灯昏暗,景一定不会发现。 “你脸红什么?”完了!他的视力是20的吗?她无地自容地把头埋到了膝盖间。 “你知道 channel吗?”景的问题不着边际。 “不知道。”她如实回答。此刻她的脑袋依然晕乎乎的,也只有如实回答了。 “每次看到你都是一身黑白,身上再无多余的颜色,我就会想起 channel。她是香奈儿的创始人,拥有举世无双的设计眼光。她呢,好像是只喜欢黑白色,连她家的外墙和内墙都是这两色的。你能想象吗?” “我的确只喜欢黑白色。”她低头发现自己今天的衣服是焦糖色的。“这件是我哥给我的成人礼,是唯一一次例外吧。” “你很有意思,对我来说也很特别。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景的眼神似乎有些变化,不是刚才那样的,东方鹤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他眼睛里蕴含的意思。“但你今天喝醉了。欸,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刚才的话似乎戛然而止。 “嗯,1月7号。”她无法思考,也无法测度他的问题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能他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好。好像已经放假了哦。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我等我哥一起回。应该是月底之前吧。得看他公司什么时候放假。” “1月7号。好。我知道了。”他站起身,东方鹤抓住了他伸出的援手,他们又开始往学校走。 “谢谢你!”东方鹤觉得酒意已经去了一半。 景把她送到她宿舍楼下,东方鹤打算自己上楼,推门的时候却推不开,他便帮她刷了门禁卡,进去登了记,再扶着她上了三楼她的房间,然后才离开。 景送东方鹤回宿舍的情形是这样的:他扶着她,敲了门,舍友帮她开了门,却发现一个男生扶着还有酒气的东方鹤站在门口,不由得大叫一声。东方鹤被她这么一嗓子给吓醒了三分之二。她意识到不能请他进屋了,因为女生宿舍“有诸多不便”,加上当天时间很晚,估计大家都在被窝里了。她在门口跟他道了谢c道了晚安。景看着她进了门,才离开。 东方鹤一进门就瘫倒在椅子上。舍友扶着她上了床。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就睡着了。舍友们本来准备好的盘问也就没有进行,只等她第二天醒过来再细问。半夜的时候她醒过来了,脸颊发烫,她感觉胃里翻腾,跑到厕所去吐了,然后就完全清醒了,回到床上的时候,她已经睡不着了。她把下午和晚上经历的一切仔细回想了一遍,争取不错过任何细节。她要求证的题目是:“景是否知道她喜欢他?他是否喜欢她?”她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一会露出微笑,一会又紧皱眉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在她看来是个转折,虽然她喝醉后的表现让她觉得丢尽了脸,但她已经无比确定自己对他的爱慕之心了。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了!怎么办怎么办?”她把手放在胸口,扪心自问,答案是那么明显,她只能“顺其自然”。 第二天早上,女生们醒过来,准备发起第一轮“审问”,东方鹤却装睡,她们以为她还没醒酒,没忍心打扰她,收拾完了之后,就各做各的事去了。等全部的人都走光了,东方鹤几乎是跳着下床的。虽然只睡了半夜,但她的精神头却是从未有过地好。 已经有同学陆续离开学校了。东方鹤班上是事务也已经结束。她其实也可以离开了。但她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她还不知道景什么时候走。她慢悠悠走到食堂,发现早饭已经停止供应了。只好百无聊赖地走到距离她宿舍较远的一个食堂,那儿有炒饭。她穿的是居家的睡衣,套了那件焦糖色的外套,头发随意地绑了一半,垂下一半。她昨晚没有洗头,早上也是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就出来找吃的。 她拐过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那个人抱着一大摞书。他是景。她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开,也许他并没有看见她呢。她正准备夺路而逃时,景在后边喊住了她:“东方鹤!” “他干嘛喊的那么大声?”她并没有打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偶遇他,何况她连头发都没有梳,衣服也没有换。 “昨晚睡得好吗?喝醉酒以后有的人是很容易睡着,有的人却几乎整晚失眠,你是哪一类?”景已经到了她对面。 “好啊,蛮好的!你今天借书啊?”她故作气定神闲。 “嗯,图书馆快要闭馆了。我借了些想看的书。” “糟了!我忘了!我也有书要还,还有些书要借!” “明天才闭馆,你还有时间!小迷糊。” 什么?小迷糊?小迷糊是他给她新取的绰号还是昵称?东方鹤站在那里,觉得一大早就懵得厉害。 “难道还没睡醒吗?欸?”景用肩膀碰了一下发愣的东方鹤,她才回过神。 “哦,我去农园吃早饭。” “看来昨晚睡得还可以,到现在才吃早饭。”景坏笑。 “那是自然。”其实东方鹤真想此刻有个地洞在她眼前张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跳进去的。 “正好,我也没吃早饭。一起好了!” 什么?他也没吃早饭? “哦。”东方鹤试图找回自己的智商,但发现好像是徒劳。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她连自己想说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谈话一直是由景主导的。景问,她答,或者景抛出一个话题,她就跟他攀谈起来。如果景没有出声,她就觉得气氛安静得让她心跳加速。 “你想吃什么?”他们到餐厅后,景找了个座位把他手里的书放下。 “牛肉炒饭。” “两份牛肉炒饭!”景刷了自己的校园卡。看到东方鹤不安的神情,他笑着说:“我请你。喝点啥?” “橙汁就行了。” “好嘞!两杯橙汁!” 进餐的间隙,景谈到自己每次喝完酒第二天早上就特别想喝橙汁,东方鹤暗暗惊奇,难怪她早上这么想喝橙汁,一定是因为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她几乎是一口气喝完了自己的那杯,景见状,又去买了两杯。“原来你也有一样的感受啊!” “嗯,我才知道。”东方鹤把第二杯橙汁也喝下去了。看得景目瞪口呆。 “还要吗?” “不用了。都快饱了!”景觉得好笑,东方鹤也跟着笑了。 “炒饭太咸,一会再来一杯啊!”他笑个不停,没法停止。 他们在图书馆门口分别。他把书送回宿舍,东方鹤回到宿舍洗了澡,梳了头发,换好衣服,去图书馆还了书,又借了几本国外诗人的诗集,其中有法国诗人的合集,还有德语诗人的。她最近迷上了现代诗,疯狂地找现代诗人的诗来看。 他们再次约好在图书馆门口见面。景说要带她去看电影。 他们有了第一次约会。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音乐社的其他人,也不再是因为排练而约到一起的。他们希望见面,只是因为怦然心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东方鹤与景第一次约会 时间是个奇怪的存在。也许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时间,时间只是生活在世界上的人所需要的一种计算方法,它有助于我们在日历本上划下记号,有助于我们在回忆的时候有据可查。当我们老去,它还有助于我们回望自己的来路,看到自己在一些人生关键的节点上的辉煌或失败。人的一生至多也不过三万多天,但当你老去,坐在火炉前,手里捧着茶杯或咖啡,能够清晰回想起来的可能不超过50个瞬间。纪念意味着老去。但是在单调重复甚至枯燥的日常生活中,纪念日却又必不可缺。它不断的重复提醒着当事人曾经的美好和价值。东方鹤知道这一天在她的人生中就具有这样的意义。它一定会被她的人生日历所铭记,她已经在她的人生日历上画上了心动的记号。那属于青春的c浪漫的c永不会磨灭的粉色记号。 他与她的第一次约会对她来说来得有些突然,有些猝不及防。前一天的酒虽然全醒了,可她还懵里懵懂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打扮和表现。她也没来得及跟哥哥和忆良取经,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赴约了。她觉得她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赤裸c赤诚地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景先到的。他还是刚才的装扮,只是加了一条深蓝色格子的围巾。她觉得他更好看了。但是又因为羞涩不敢多看。她穿着白色的大衣。里面是黑色的阔腿长裤和白色的套头衫。一阵冷风吹过,她才想起自己因为过分紧张忘了戴围巾。但她仍然觉得自己很热。他们并肩走出校园。 时间还早。电影院离学校步行需要20分钟,景和东方鹤都愿意走过去,而不选择乘车。景走在东方鹤的左边,让她走人行道的里边。他们谈起了各自的家乡。东方鹤来自甘肃,按理说性格里会多一些豪放的成分,可是她却俨然一个南方的小家碧玉,话不多不说,还总是板着脸,给人“远远的”感觉。景是天津人,他的性格是典型的北方男孩夹杂着南方人的优柔,就跟他的容貌一般。他的个子很高,东方鹤只到她的肩膀。 “我没去过甘肃。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到北京。其他地方还没机会去。甘肃是个很有历史文化内涵的地方。我觉得也是中华民族民族性格形成的地区之一。在古代,那里也曾是东亚文化c中原文化的聚集交流地带。举世闻名的敦煌文化就在我们那里产生。”说到家乡,东方鹤终于不再那么拘谨,她自如地说道。 “嗯,我知道。一直想去感受一下大漠的荒凉与历史。” “不过,我的老家,在一个山区。以前也很贫穷,水土不好。后来种了苹果,水土和气候都大大改善了。现在的静宁,可能跟江南的气候差不了多少。空气很湿润。现在这个时候,雾气缭绕,站在我们家的山上,就好像在看一幅水墨画。” “水墨画?那太美了。羡慕你。我们家就什么都没有。” “天津有什么好玩的?” “什么都没有。天津很小。西洋风情街可能有点名气吧。什么瓷房子啦,教堂啦” “大麻花和狗不理包子呢?”景发觉东方鹤打趣起来是如此可爱。 “全是宣传误导,误导。” “我以为天津人天天都吃狗不理包子和大麻花呢!” “那些全是给外地人吃的。本地人从来不吃。” “原来是这样啊!” “你们西北有什么好吃的?” “多着呢!” “大盘鸡吗?”景笑道。 “是啊!西北名菜大盘鸡!”东方鹤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还有很多的面食。各种花样。我爸和我哥做的面片,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东方鹤自豪地宣布。 “哇哦!那我真想尝尝!” “你在外面饭店里绝对吃不到的!” 景挑了挑眉,东方鹤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刚才的话。这多像一个邀约申请,他很想去见她的哥哥?还是他很想尝到她家乡的味道?这似乎是两件事。她无法回答。 他们又谈起美食,好像吃是最容易拉近距离的话题,也是最简单c最有趣的话题。到了电影院,景问她想看哪一部电影,她的脑海里搜索着景的微信朋友圈所有的信息,认定他也许喜欢动漫,最终选择了一部动画片。景欣然同意。在买爆米花的时候,他问她是否要吃甜筒,他知道也许女生都爱甜食。她第一次从一个男生手里接过甜筒,在冬天的电影院里,虽然外面很冷,可她觉得心里不能再甜蜜了。 电影很精彩。她使劲让自己的精力全都集中到电影上,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景身上的衣服飘来淡淡的香味,她猜想那也许是香水的气味。而她自己的衣服上也许只有洗衣液的味道。她把外套脱下来,景伸手要帮她拿着时,她的脸红了。看着景抱着她的大衣,手里还拿着大桶的爆米花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了。 爆米花递过来,她伸手去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她迅速弹开了。她再一次没办法集中心思看电影了。还好有甜筒给她降降温。虽然景没有趁机去拉她的手,但她已经感受到那只手光滑c柔软c温暖。 第一次的约会可能不变的套餐就是电影c吃饭c逛商场。电影结束了。景把外套递给东方鹤,让她穿好再走。“外面冷,别着凉了。”他的声音温柔地从她耳中传来,直抵她的心门。 再往前走就是商业街,景看了看手表,离吃饭的时间还早,他建议继续走走,逛累了再吃晚餐。其实东方鹤最不喜欢逛商场,也没有几次逛商场的经历,但她还是同意了。 第一层是化妆品和香水c首饰区。景向她介绍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品牌,还带她去了香奈儿香水铺,她第一次闻到了各种香水的味道。那个景嘴里只用黑白二色的传奇女人的名字就印在各式各样好看的香水瓶上。她也找到了与景身上味道相似的那种香水。 第二层是女士鞋服。他带她看了几家,看到东方鹤对此表现出的热情一般,就继续上楼。第三层是女士内衣。东方鹤在楼梯口停下,不愿意往里面走,景也就跟着她继续上楼。运动鞋服区,他们待了一会。再往上就是男士鞋服区。她对此表现出的羞涩与刚才在女士内衣区无异,景就知道这个女孩可能还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 于是他们离开商场,在旁边的书店待了一阵,东方鹤在诗歌区域翻书时,景拿出手机偷偷给她拍了一张侧脸的照片。 时间还是很早,景提议去喝咖啡。东方鹤说好。他们面对面坐下,东方鹤随手拿来咖啡店里的书架上的书翻看。翻到一首小诗,竟然是她自己的。她确认了一下封面:《新思者》。这是一份包含小说c诗歌c散文c报告文学的纯文学杂志,在国内民营杂志领域发行量首屈一指。东方鹤自从对现代诗产生浓烈兴趣以来,自己在日记本上写过不少小诗,她试着投了一次稿,没想到就被录用了。景看出她的兴奋来自于手中的杂志,笑而不语等待她开口。 “景,这个叫庄禾的责编刊发了我的一首小诗!”东方鹤把印有她那首诗歌的杂志递给对面的景。 那是一首仿照博尔赫斯风格的关于兰波的诗歌。景轻轻读出了声。东方鹤看看周围,连忙让他别念出声。“怪不好意思的。一首不太完美的作品。” 景却不以为然,继续念完。“我挺喜欢的。很有意思哦!” “有意思吗?”东方鹤声音里有些颤抖。 “嗯,跟你一样有意思!”景翻回来,似乎对杂志的封面和装帧设计起了兴趣。 “你是学法语的,你跟我讲讲兰波吧!”东方鹤鼓起勇气道。 “兰波?嗯。好!兰波是个天才。诗歌天才。虽然我读他的诗不多,他最著名的应该是那首字母诗,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来着我忘了。额,他和魏尔伦有一腿,他是个同性恋。后来他离开魏尔伦,去了非洲。你的诗里很好地提到了这一点,黑姑娘,就是他在非洲的经历吧。”景一边想一边说,他的叙述断断续续的。 “他说了最著名的那句话:一切都写完了。我看到这句时很震惊。”东方鹤补充道。“你从法语的角度来评价一下他的诗歌韵律怎么样呢?” “说实话,我并不十分欣赏他,虽然他的诗歌语言无可挑剔。我更偏爱另外几位。”景卖着关子。 “谁啊?”东方鹤的双眼里闪出求知的璀璨光芒。 “雅克普列维尔,阿波利奈尔。”这两位法兰西伟大诗人的诗歌正好是他们法语系的课外阅读读物,景最近正好读过,还写过一篇小论文。这下他知道自己有了谈资,也知道他和东方鹤之间有了更多的话题。 “跟我详细说说。”东方鹤双手托腮,对景表现出无限的期待和景仰。 “普列维尔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是诗人,也是画家,剧作家。他用布创作过拼贴画,还拍过电影。他最广为流传的一首应该是《公园里》了吧。 des illiers et des illiers d'années ne sauraient suffire p一ur dire petite sende d'éteité 一u tu 'as ebrassé 一u je t'ai ebrassèe un at dans ière de l'hiver au parc 一nturis à paris a paris sur terre terre i est un aster 翻译过来就是: 一千年一万年也难以诉说尽 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球上的一座城 地球是宇宙中的一颗星。” 景的朗诵结束了。在东方鹤心里留下了久久的余音。她从没听过法语的朗诵,景的声线温柔c厚重,朗诵这样一首小诗,再合适不过了。这是她最初的法语教育,最初的诗歌感受。从这首诗的译文中,她仿佛听懂了法语美妙的发音,听懂了诗歌带来的微妙的感觉。她觉得全身的神经都陶醉了。景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首诗有很多译本。阿波利奈尔呢,就更传奇了。他的《米拉波桥》还被谱曲,在法国是一首家喻户晓的名曲。我先念汉语版的,因为这首诗大概有不下于20个译本。我比较喜欢的是闻家驷先生的译本,因为语言比较平实,好记。戴望舒和程抱一的译本也很好,就是我记不住了。 米拉波桥 塞纳河在米拉波桥下扬波 我们的爱情 应当追忆么 在痛苦的后面往往来了欢乐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我们就这样手拉着手脸对着脸 在我们胳臂的桥梁 底下永恒的视线 追随着困倦的波澜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爱情消逝了像一江流逝的春水 爱情消逝了 生命多么迂回 希望又是多么雄伟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过去一天又过去一周 不论是时间是爱情 过去了就不再回头 塞纳河在蜜腊波桥下奔流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 法语是这样的,你听着哈: le p一nt irabeau gauilu ap一llaire le p一nt irabeau ule see et n一s a一urs faut一il 'il 'en uvienne j一ie venait t一uj一urs après pee vienne nuit nne l'heure les j一urs s'en v一nt je deure les as dans les as rest一ns face à face tandis e le p一nt de n一s bras passe des éteels regards l'一nde si sse vienne nuit nne l'heure les j一urs s'en v一nt je deure l'a一ur s'en va cette eau urante l'a一ur s'en va vie est lente et l'espérance est vi一lente vienne nuit nne l'heure les j一urs s'en v一nt je deure passent les j一urs et passent les seaes ni teps passé ni les a一urs reviennent le p一nt irabeau ule see vienne nuit nne l'heure les j一urs s'en v一nt je deure” 因为先读出的是汉语,东方鹤在听法语原文的时候就更专注于音调与诗歌意境的关系,她听到很多的尾韵,十分受感动。 “太美了!这样的诗歌太美了!这才是真正的诗歌!”她的双眸明亮,里面蕴藏着千言万语和丰富的情绪,景也被这样的眼神所打动,他们的眼睛里c脸颊上都充满了感动和激情。他从未有过如此感受,以致于他差一点就要去拥抱他对面的女孩,他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这一切太美了!爱情太美了!他所能感受到的这一切太美了!” “其实,我选修课学的是法语,不过我太懒了,单词都没有记。但是听力好像还凑合。”东方鹤觉得激动的情绪还没有过去。 “是吗?你学了法语?那我刚才就有点卖弄咯!”景对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有点儿震惊。 “我懂得很少。书面语完全不行。你说的两位大诗人,我只是从图书馆里借的诗歌史上看到了一点,还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喜欢法语还是什么原因,为什么要选修法语呢?”景对她更加好奇了。 “碰巧。碰巧而已。”她眼神不安地望向别的地方,景一下子就看穿了她。 “嗯,好!”他忍住笑,不想表现出来让她脸红。他又随意去翻看那本杂志。“祝贺你诗歌发表!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中国诗歌史上又一位伟大女诗人诞生了!”景举起咖啡杯意欲跟她碰杯,东方鹤此刻才想起自己那首简陋的小诗,她夺过杂志,又看了一遍,更加无地自容了。 “这个开始太简陋了!我没脸见人了。” “我觉得这一首很好。以后绝对会出现在诗歌史上的。这是你的足迹。” “还出现在诗歌史上?就这样的作品?那还是不要被铭记比较好。” “你的路才刚刚开始。18岁的小姑娘!我很期待哦!” “谢谢你的鼓励!我要看的东西太多了!”两人就这样最终碰了杯。 景带东方鹤去吃了一家台湾菜。她这一天里见识到的世界远远超过了她人生前18年的所有见识。景带她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打开了她的眼界,她知道世界辽阔,而她以自己的渺小所面对的将会是全新的未知和挑战。 人生真的太奇妙,一天也许会成为一生的转折。而这一天,对于东方鹤而言,无疑影响了她大学及其后的更长阶段的人生。她在这一天所领受到的c所暗暗下定的决心,都与未来几年她的选择和处境有着不可推诿的关联。 “我爱他。我会学好法语。我要亲自去见识他给我念的诗里提到的蒙特利公园,我要坐在那里的长椅上,吻我心爱的人,我要站在米拉波桥上与我的爱人执手相看,听塞纳河在我的脚底扬波。”这一天结束时,她躺在宿舍的床上,给自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和规划。 她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只要他一直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当爱已成往事 1月7号是东方鹤18岁生日。18岁代表着成年,这在东方岩心里是一件十分大的大事。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庆祝仪式更为有纪念意义,他问过父母,只得到“给她做顿好吃的”的答案。他不是每周都给小鹤做好吃的吗?这哪里会具有纪念意义?他向忆良求助。忆良思索良久,也只好说:“把我爸妈c稻子都叫上,还有你女朋友,还有她的爸妈,这么多人给她过一个生日,怎样?很热闹的。”东方岩觉得也没有更好的,暂时同意了他的建议。但是吴桐的父母似乎在北京找到了新的工作,她妈妈在一家家政做保洁,她父亲做保安。他们可能没有时间参加。 “吃饭还没时间?就吃晚餐嘛!生日蛋糕我来定!”忆良对吴桐和她父母的态度一直不是很满意。“话说,这个吴桐跟你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越看你俩越不像谈恋爱的样子呢?你说你们都多久没见面了?” “哎呀!她爸妈在嘛,很多不方便啦!再说她爸妈对我很没信心。我也” “你怎么回事啊?两个人要是决定在一起就要奔着一个方向去,要同心,两个人的力要往一处使,不能相互抵消了啊。”忆良每次提到东方岩和吴桐就替他着急。“要不这样,你什么时候约吴桐出来,我们一起吃个便饭。我帮你看看她到底什么态度。” “真像我妈!”东方岩嘟囔着,心里却挺高兴,他为有忆良这样的朋友而高兴。“行啊!我看约哪天的午餐吧。我问问她哪天有空。” “欸?这爽快!有长进!”以前忆良只要一提到吴桐,东方岩都是一副护犊子的态度,她还没正式跟忆良打过照面。 东方岩最近跟吴桐确实很不顺利。他约她,她总说爸妈催她回家吃饭。他想去她单位看看她,她不是出外勤就是出差。他怕她又遇到什么事,不告诉他,自己担着,心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敢冒然去她家拜访,怕她父母不高兴。吴桐只说过她爸妈对钱财看的比较重,怕自己的女儿吃苦。言下之意就是他太穷了,配不上她,不能给她带来幸福。 实际上,吴桐父母来到北京,也就是想看着女儿。自己的女儿虽说事业还算成功,光鲜体面,还买了车,但是她都30出头了,还没有个好归宿,他们实在是很不放心。他们看自己的女儿是要容貌有容貌,要事业有事业,要地位有地位,要学历也不会差,他们就更加纳闷了。“一定是那小子给她灌了迷魂药!他没房没车的,我们桐桐也不可能跟他。”吴桐的妈妈跟老伴分析道。“哎,是个老实人。可惜了!要是家底稍稍厚一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嘛!现在,难道要她嫁到那个不着村不着店的偏僻山里?不可能不可能!”吴桐爸也反对。“我们把女儿养大,可不是让她去那个农村里种苹果的!” 类似这样的话,吴桐不小心也好,有意也罢,都听到过很多次。她知道父母坚决反对她和东方岩在一起。而她根据自己的经历,对于离开北京确实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知道自己爱东方岩的踏实c憨厚和本分,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过那种一成不变的c柴米油盐的生活。如果他们真的结婚在一起了,她是否真的要跟她去西北生活。她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也许我并不爱他,一切都只是错觉,是习惯。我只是习惯有人爱我,习惯有个人在身边。”她想她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好对自己的行为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好她没有拒绝东方岩此次的邀约。她反反复复的,总是在得出以上结论后又确信自己内心残留的是对东方岩的感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它如此不堪c浑浊,它为何不是爱情那样的坚定c单纯?这是什么?我又要什么?”她正痛苦不堪,东方岩想要见她,她想这也好。“我亲眼看见他,就知道答案了。” 午饭约在两个人的公司中间的地方。忆良开车载着东方岩,吴桐也开车去的。停车的时候他们在停车场就遇见了。 “你买车了?”吴桐买车,并没有告诉东方岩。他被失落c不安c痛苦的情绪搅扰得胃里一阵痉挛。 “嗯,我爸妈来了之后买的,他们在方便一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吴桐忘记了自从自己的父母过来跟她同住后,她有多少话没再跟东方岩说过了。 “这颜色很适合你。”东方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怕自己失去理智,于是竭力保持平静。“什么都不重要。”他告诉自己。 做完自我介绍后,忆良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俩都交往了快有小1年了吧?吴桐,你觉得东方岩怎么样啊?” 吴桐微微一笑。“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东方岩的脸被痛苦洗过,此刻又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听他说了,你爸妈也来北京了。他们身体怎么样?”吴桐的回答其实让忆良的心一沉。以他的经验和直觉来说,这样的回答是早就准备好的,这样的回答其实是一种没有未来的委婉说法。 “他们找了新的工作。也有点忙。” “都退休了吧?还继续工作啊?” “是啊!他们非说他们闲不住,想发挥余热。我劝不住。”吴桐父母的状况和对钱财的追求让忆良更加担心了。 “天下父母心吧。不知伯父伯母以及你,对你的婚姻有没有什么计划呢?你们都不小了。原谅我,我总是把东方岩当自己的亲弟弟。” 吴桐觉得十分不舒服。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东西一口也没有动,水也没有喝。“东方岩,你是什么计划呢?”她本来想着亲眼见到他,她的心就会告诉她答案,但是今天的状况让她难以继续。 “桐桐,你知道,我一直尊重你的想法,绝对不会要你为难。你也不必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做出违心的选择。我只是想给你幸福。但是如果我能给的,和你要的不是一回事,我还是要祝福你。” “你的意思是要放手了?”吴桐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如鲠在喉。 自从他们第二次复合,她对东方岩的感受就不如之前,也许是当真正面对两个人共同的未来时,她的恐惧战胜了她所能感知的幸福。以前的所有纯粹的快乐都离他们远去了。她和他在一起时,更多地感受到孤独。父母来北京也是她的想法,她想借此机会离开他一点,让他们各自都有一个喘息,好重新认识他们的关系。吴桐父母来到女儿身边,看到女儿交往的是一个这样的男人,也对她施加了压力。他们开始给她物色相亲对象。吴桐拗不过他们,去过两次。虽然没有什么结果,但她越来越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的上司,那个跟她维持三年婚外情关系的总编,调离他们杂志后,真的离婚了。他来向她求婚,她发觉自己再也不爱他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爱情。她痛哭流涕,恨恶自己。 这些事东方岩都不知道。她没有告诉过他。他也想象不到。 “桐桐,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好。本来想请你开开心心吃个饭的。阿良,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本来想问你下周二我妹妹18岁生日,大家打算一起给她过个生日,我想你和伯父伯母要是有时间的话,是否愿意来参加?”东方岩不希望她哭。 “我回去问问我爸妈。谢谢你的邀请!祝福小鹤生日快乐!” “谢谢!”东方岩心里不是滋味。他现在只希望赶紧结束这顿苦涩的午餐,然后目送吴桐开着她的红色奇瑞风云飞驰而去。 忆良心里已经基本有数了。他知道东方岩性格软弱c善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对于恋爱,他更多的是包容c付出和接受。“石头,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我也相信你值得一个很好的女人,绝对是这样的!” 看着给自己开车的忆良,他勉强笑了一下。“她一定也过得不好。” “她有什么不好的?买车了都没告诉你。我真替你窝囊。”忆良还就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哥欸,饶了我吧!”东方岩瘫在副驾座上。“她有权利追求更好的人生啊!” “哦,找个有钱人就是更好的人生了?有钱就一定会幸福?”反倒是忆良疑惑不解。 “哎,上次我去他们家,他爸就说了。再说,我也有自知之明。她跟着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受不了。” “租房也是家啊,只要两个人相爱,慢慢来,房子总会有的。” “吴桐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她接触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对物质生活的认知跟我肯定不一样。她又是那种喜欢独处的人,肯定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你看我,我能给她什么呢?我现在自身难保。在北京漂几年,等到漂不动了,有了孩子了,到时候还得让她跟着我回甘肃。她怎么可能去甘肃呢!” 听到东方岩对自己和吴桐的剖析,忆良觉得他其实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很清晰的认识,他不忍心让吴桐跟着自己吃苦。想到这里,他恨恨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房子!房子!都是房子!” “欸,哥,你比我还难过干嘛?说实话,要不是我妹,还有你和稻子,我可能就不在北京待了。” “什么?” “你听我说。也许是年纪的原因,我近来总是很想家。我们家乡的山层层叠叠,漫山遍野都是苹果树。冬天的时候苹果丰收,满山的苹果树上都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你能想象吗?我记得小时候我常常站在我们家的果园的山顶,环视群山,那时候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现在我终于知道了,那是一种跟土地紧紧相连的踏实感c安全感。你们住在格子间的城市人肯定无法理解吧?” “我能理解。” “哈哈,那就好!晴天的时候天蓝得要滴下来似的,我小时候呢,最喜欢躺在草地上什么也不做,就那样看着白云苍狗,看云层幻化出惊人的轮廓。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时间存在。那种感觉我常常想起。阴天的时候,山上充满雾岚,那就是一幅画。哪像北京,天蓝的时候就刮风,蓝倒是蓝,但是雾霾更多啊。 “嗯!” “我爸妈也老了。暑假他们来的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这几年跟他们陪伴的时间少得可怜。我也很迷茫。我们家的果园,我爸妈老了,干不动了,我能转让给谁呢?我很喜欢那个果园,这是我所剩的唯一的产业,我真舍不得丢了。” “果园。嗯,确实。我理解你的感受。石头,远离家乡是最难熬的。你是个恋家的人。我知道。”忆良被他的叙述打动了。他很矛盾,也不知道到底是去是留对他更好。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离开的一天。这几年,他已经是他亲人般的存在,他和稻子都离不开他。可是他忘了他的故乡在遥远的甘肃,而东方岩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在北京拥有的也只会是简单的生活。以他现在的情形来看,他是不会做什么大富大贵c飞黄腾达的梦的。 “哎,一说起老家,我就难过。不过东方鹤还小,我还要等她毕业再说。”东方岩早已决定不管如何,他也一定要陪着妹妹度过她的大学四年。他希望她大学毕业后能按自己的想法,不论是否继续深造,或者留在北京或者出国,他都放心了。 “还有三年半。”忆良难过地说。 “三年半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情呢!也许还会改变很多事情!” “听说提娜最近对你态度好多了?”忆良转移了那个令他伤心的话题,他还不想接受他最终可能离去的事实。 “是的。她竟然通过了我的广告方案!我以为这是不可能的呢!”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早说了我对你有信心。其实,只要你肯,我觉得什么房子车子都不会是问题” “哎,房子车子。我的存款只有30万,够买一辆中档车,还养不起。房子就真的没想过啦!不过回老家,可以买一套,作为婚房算了,你说呢?” “我真是又气又好笑。刚刚还觉得你长大了。现在看来,还是没有!” 提娜在公司门口等着忆良和东方岩。东方岩说不上自己为什么有点怕这个女人,其实提娜比他还要小两岁。但他总是躲着她。好像自从她知道东方岩住在忆良家里以后,对他的态度就有所改变,她不仅不找他茬,也不再摆臭脸,而是主动指出他的不足,还给他发邮件,列出对他有帮助的参考书和案例。在这广告部可是从未有过的大事。同事们私下里议论说提娜对东方岩有好感,是要把他拿下了。大大咧咧的东方岩对这些一无所知,忆良也没有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只是今天提娜在楼下等他们的举动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是在等东方岩这个傻小子吗?”他心里暗想。他注意到提娜穿着他那次给她买的鞋。 “hi提娜!”东方岩打招呼的时候在回想自己上午提交的方案里是否有瑕疵,让她不高兴了,都堵到公司门口来了。 “忆总,东方岩,有一件事,我想请你们答应。” 不可一世的提娜竟然说“请”?!东方岩以为这肯定跟自己无关,他溜到电梯口狂按上行键。电梯迟迟不来。 “东方岩,”提娜喊住了他。“我听说过几天是你妹妹的成人礼,我也有祝福要送,把地址发我,到时候我也去捧场。”提娜说完转身走了。 “哈?!阿良,你听到了没?她要参加我妹的生日会?我没听错吧?” “石头,你是傻人有傻福啊。不过有你受的了!算我瞎担心。我现在不必担心了。” “啥意思?哥啊,这什么情况?这女魔头吃错药了抽什么风呢?”东方岩叫苦不迭。他可不想让自己在她手下的那副怂样被妹妹看到。 忆良笑而不答。虽然提娜和东方岩在他眼里是那么的不般配,但有人对他抛橄榄枝,东方岩的生活就有了波澜,毕竟他还是一个年轻人。他才30岁,比他还要年轻几岁,他也很年轻。按下电梯的楼层后,他是这么想的,他为这个想法,为提娜感到开心。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东方鹤18岁生日 邀请已经发出,东方鹤18岁的生日会比预想的要盛大,因为参加的人比之前预想的要多。至少提娜和景是之前没有想到的。东方岩最后问吴桐时,心里也根本没有想到她最终还是会来。他差一点就又要爱上她了。 1月7号凌晨12点刚过,景在音乐社群里发了“祝卓文君18岁生日快乐!”的消息,他本来是想单独发给她的,没想到发错了,发到群里了。这下大家都知道了那天是东方鹤的生日,便纷纷祝福她,还发了生日红包,要她领。东方鹤没有领,向大家道了谢。大部分同学已经离校了,没法过来给她过生日了。他们用自己的乐器给她发了祝福的小视频,用心超过了东方鹤的预期。她一直以为大家不太喜欢她。原来大家都很喜欢她,做了很多为难她的事,只是因为看她太特别,想要逗她笑,结果却把她搞得越来越冷着脸。 东方鹤清早看到这些消息,感动得眼泪直掉。她感动了一会,然后穿好衣服,收拾妥当,乘地铁去了忆良家。提娜和景会来他家集合,吴桐开车和她父母直接到饭店。忆良先去接他父母,送到饭店后再回家接他们。景说上午有事,下午再来他们家找他们。 东方鹤到忆良家时,只有张阿姨和稻子在家。忆良和东方岩先去了公司。她和稻子在书房玩了一会,听到有人敲门,张阿姨开门后喊东方鹤,原来是景来了。 “张阿姨,这是我的学长,景。他为我生日而来。” “好好好。你们自便。要喝水自己倒啊!” “谢谢!”景礼貌地说。他把东方鹤拉到书房,轻轻掩上房门。景并没有注意到书房里还有个孩子坐在地上画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我第一次给女孩子买香水。希望你喜欢这个香型。东方鹤,生日快乐!永远快乐!”东方鹤觉得她快要贴到他的胸口了。她局促不安地道了谢,红着脸接过了礼物。 “我帮你打开,你闻一下,看是否喜欢。”景拆开包装,喷了一点儿在东方鹤的脖子后面,又拉起她的手腕,喷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你闻闻!” 香奈儿!联结他与她的竟然是这个传奇的法国女人。他往她脖子后面喷香水的时候,她紧张地以为天地都停止了转动。他离她如此近。她都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了。他的手拉起她的手的时候,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手心传来的温柔。现在他们俩身上都有了同一款香水的香味。东方鹤觉得这是一种神秘的联结。 “我很喜欢,很好闻!谢谢你,景!” 稻子打了个喷嚏。 东方鹤才意识到稻子成了旁观者。她脸上又飞过一阵红潮。“我忘了,稻子,这是姐姐的学长,景,这是忆良哥的女儿,稻子。” 景脱下外套,挂在衣帽钩上。东方鹤和稻子刚才正在画画。 “学长是什么?”稻子从绘画板上抬起头。 “哦,就是大哥哥。是姐姐一个学校的。比姐姐大一年级。”东方鹤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在画画呢。不好意思,你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东方鹤走出书房,假装去倒水。 景和稻子对视了几秒钟,稻子认定只要是鹤姐姐喜欢的人,也就是她可以喜欢的人。看到东方鹤递茶杯给景的时候,稻子就知道了这位大哥哥是鹤姐姐喜欢的人。于是她也很快接受了景的到来。景看了一会她画画,稻子就搬出自己的工具和家当,让景也一起画。景看了从地上直到房顶的书架上满书架的书,叹为观止。“这么多书!” “是啊!底下三层都是稻子能看的,往上都是精品。稻子喜欢看绘画书。稻子是不是最喜欢画画啦?”东方鹤介绍道。 “是!”稻子扯着嗓门高兴地喊道。 景拿着画笔思量颇久都没有动笔。东方鹤以为他担心自己画不好,就说:“你就随意画。我画得那么丑,都敢画。没事的。” 景笑了笑,然后动笔开始画了。他的动作和神态完全是专业水准,东方鹤和稻子在窗前画画c笑谈的一幕被他栩栩如生地记录了下来。东方鹤看到他在很短时间内完成的作品,以为自己在做梦。稻子一下子就觉得他亲近了。 “你绘画功底这么好?”东方鹤还是无法相信,她看着他那幅画的细节,赞叹不已。 “我学过一阵画画。业余的。我爸妈是搞艺术的。” “原来是这样!太厉害了!”现在东方鹤对景的佩服除了五体投地没有别的。 景报之一笑。“已经好多年没有再画了。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我不想再画啦!今天真的突然想画了,很奇怪。刚刚你们俩在窗前,光线很微妙,我觉得不记录下这一刻都枉费了上天的恩赐!这只是一个草稿,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办法再完善它。不过不要抱期待哦,我真的好久没画了。” “哥哥,你教我画画吧!”稻子也对景仰视起来。 “好呀!漂亮的小家伙!”他轻轻捏了捏稻子的小脸蛋。 稻子拉着他的手去参观她的房间。景看到了墙上的东方鹤画的稻子的侧脸,以及稻子画的东方鹤。 “这是你画的哦!”景指着那幅素描笑道。 东方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 “画得很好啊!你的签名方式让我想到一个故人。”景真正感兴趣的也是这个签名方式。 “嗯?”东方鹤没听懂。 “我认识一个人,她画画签名时也是你这样写日期的。太像了!你跟我过去的生活产生了如此多有意思的联系,实在是太奇妙了!”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别的吗?” “很特别。一般人不会那么签,你是第二个。我见到的第二个。”景意味深长的语气让东方鹤摸不着头脑,但是她不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稻子很有天赋,我觉得她可以好好开发开发。”景看了稻子的画以后得出了结论。 “嗯,我也这么看。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让我想想。”景微微一笑。他们下楼回到客厅里,张阿姨做好了午餐,他们吃完午餐后,忆良打电话回来说他们正在花店买花。他们一会就到家。东方鹤带稻子去她屋里挑选她晚上要穿的衣服。景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书后,忆良c提娜和东方岩就回来了。 “小鹤,这是提娜,我们的同事,她也想来给你祝福!”忆良介绍道。 “小鹤,生日快乐!祝贺你成年啦!”提娜送上礼物,还主动拥抱了东方鹤。忆良现在更加确定提娜可能对傻小子东方岩有意思。 “这就是稻子吧?”看到东方鹤牵着的小女孩,提娜转头问忆良,“稻子,你好!我是你爸爸的同事,可以叫我阿姨。”提娜伸出手去准备和她握手,稻子却躲闪到东方鹤背后,并不做出欢迎的姿态。 “她一会跟你熟了就会跟你玩。你们坐一会,我先去接我爸妈。石头,把花送给小鹤啊!傻站着干嘛!” 东方岩抱着一大束鲜花,是淡雅的紫色的风铃草c紫玫瑰和纯洁的百合组合成的。东方鹤看了很喜欢。百合花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屋子。 “小鹤,你长大了。哥太高兴了!”东方岩从花后面探出脑袋跟她说了生日快乐。 “哥!谢谢你!好美的花,你们这么大阵势,好煽情啊,我都要哭了好吗?”东方鹤接过花闻了闻。正走出书房的景趁机又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东方鹤抱着花束的照片。 提娜的礼物是一双高跟鞋。东方鹤拆开包装的时候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鞋码?好漂亮的鞋子!” “从你哥那知道的嘛!” 东方岩怎么也想不起提娜曾经向他了解过自己妹妹的鞋码,其实连她的生日他都没有亲自告诉过她。“难道他跟同事聊天的时候她听到的?”他正纳闷呢,看到东方鹤穿上那双“合脚”的鞋后,顿时觉得她变成了大姑娘。 “好奇怪啊,我觉得。”她还没穿过高跟鞋。 “一个成熟的女人的标配呢,就是高跟鞋。你今天起就可以穿了!”提娜一本正经地说着,领着她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怎么样?合适吗?” “原来高跟鞋是这种感觉。”东方鹤略带羞涩地笑了。 “而且是你喜欢的黑白色。看来选礼物的人真的很用心哦!”景抱着手倚在门边看着她们。 “是啊!谢谢你!礼物真的很用心,我也很喜欢!”东方鹤刚才就注意到了,只是景先替她说出了心声。 “不客气啦!今天你开心就好!” 等到所有人都到餐厅后,服务生推上了生日蛋糕。是忆良特意为东方鹤准备的。蛋糕有三层,最上面一层还做了公主。大家要她闭上眼睛许生日愿望,她想了想,双手相握,闭上眼睛,在心里对着围绕在公主周围的蜡烛说: “可爱的精灵,上帝,耶稣,天使,谢谢你们让我拥有了如此之多!我要更加努力地使自己变得更好,以配得上你所赐给我的!请你让我变得更好!让我的哥哥c爸妈c忆良哥和稻子c吴桐姐姐c提娜姐,爷爷奶奶,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然后吹熄了蜡烛,大家鼓掌,唱生日歌,切蛋糕,分享。吴桐也送上了礼物。 景拍下这一刻,跟之前他偷拍的两张照片一起发了朋友圈,还标注了定位。 早上何庆看到群里发的这天是东方鹤的生日,也很想亲自去给她祝福,但是他第二天一大早的火车赶回老家,就算他能到饭店,参加完生日聚餐,他再回到学校来得及的话,他现在也无法直接向东方鹤要他们晚上聚会的地址。他没有准备任何礼物。他急得团团转。那天景带着东方鹤提前离席时,他曾下定决心“再也不插手东方鹤和景的事了”。但是东方鹤的生日,他觉得说什么也得祝贺。他还在北京不是?他还来得及亲自见证她的成人礼。于是他奔向商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是坠入爱河了,他只知道他很关心东方鹤,他想知道她的举动,想跟她一起经历她生命中重要的时刻。再说他对景一直有所忌惮,他不看好景不是出于嫉妒,而是他知道景并适合东方鹤。虽然他这么一个笨拙的内地男孩这么认为,虽然他有些着急他们越走越近,但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理由把他的感受变为可以告诉东方鹤的事实。 他飞速地踩着自行车,到了离学校最近的商场。买什么呢?他站在一层傻了眼。东方鹤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他一概不知。鲜花?蛋糕?这些肯定都已经有人准备好了。还能有什么特别的礼物吗?他问店员。化妆品店的告诉他给女生送一套护肤品最好了,他摇摇头。他可实在对这些没有认识,买错不说,也不一定适合东方鹤。他在一层打转。看到一家手表店,就进去了。“这个好像可以有。” 景发的朋友圈正好被他看到了。他打车往他标注的那个地方赶。晚上有点堵车,他赶到时,又因为找了半天的楼层和房间,等他推开他们那个包间的门时,大家已经吃到一半了。 “何庆!你怎么来了?”东方鹤站起来,他的出现的确让她感到惊奇。“我以为你都回老家了呢!” “我明天一早的车。想着今天还在北京,还是来祝贺你!东方鹤,生日快乐!”何庆气喘兮兮地说着。 东方鹤给大家介绍了他,忆良又叫服务员给他加了一把椅子,坐在东方鹤旁边。“何庆啊,坐下来!小鹤的生日蛋糕你还没吃呢!服务员,给这位先生切一块蛋糕。” “谢谢!”何庆落座后,还在喘气。 “你是跑过来的吗?”东方鹤看他喘气,悄声问他。 “不是。我不知道你们在哪层楼,一层层爬上来的。” “啊!你没问我呢!”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他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盒子。 “是什么啊?”东方鹤迟疑地问。 “你回去拆就知道了。一定要收哦,生日礼物。”他接过服务员送来的蛋糕,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嗯,好吃!” “你许了什么生日愿望?”他一边吃一边问她。 “啊?没什么特别的啊。不告诉你。告诉你就无法实现了。”东方鹤转过头去继续吃饭。“欸?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不告诉你!” “小鹤,我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永远傻傻的!虽然我们家条件一般,但是只要哥在,你就是我永远的小公主!哥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大学毕业!”东方岩动情地说道。 “为什么是大学毕业?毕业以后你就不陪我了吗?” “嗯,大学毕业后我就不管你了!我也要过自己的人生了不是?大学毕业后我就放心了。那时候再把你交给某个幸运的小伙子,我就可以颐养天年啦!” “你就想颐养天年了?” “是啊!”兄妹俩就这样互相逗趣,大家都笑了。 稻子看到景和何庆坐在鹤姐姐身边,而爸爸只能坐在她爷爷奶奶中间,她有点难过。今天她认识了好几个人,他们都是因为东方鹤而来。她有点担心她的鹤姐姐快要被大家抢走了。吹蜡烛吃蛋糕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等大家都各自回家了,她的爸爸躺在她身边给她读完了睡前故事准备熄灯时,她叫住了忆良。 “爸爸,鹤姐姐会被别人抢走吗?” 忆良又坐回她的小床上。“稻子,你喜欢鹤姐姐吗?” “喜欢。” “鹤姐姐今天18岁啦!她现在是个大姐姐了。知道吗?她有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她不会忘了稻子吧?” “当然不会啊!只要岩叔叔还住在咱们家,鹤姐姐就会来看咱们的。” “要是岩叔叔不住在咱们家了呢?”忆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岩叔叔不会不住咱们家的,因为岩叔叔也很喜欢稻子啊。就算岩叔叔以后不住咱们家了,鹤姐姐也会来看稻子的。因为鹤姐姐超级喜欢稻子。她跟我说过了。”忆良让稻子睡下,给她盖好被子。 “真的吗?鹤姐姐跟你说啦?”稻子仍不肯睡。 “当然啦!爸爸骗过你吗?没有吧?”稻子点点头。“好啦!睡觉啦!鹤姐姐在岩叔叔屋里也睡着啦,明天早上再跟稻子玩好不好?” “爸爸,我想跟鹤姐姐睡” “不行啊!稻子最独立了,最乖了。自己睡觉,不能打扰姐姐睡觉,明天再玩。晚安,宝贝!”他亲了她的额头,关上灯,带上了门。 稻子光着脚下床,又开了灯,拿出了她的百宝箱,对着她的半张画像看了一会,然后才熄灯上床。 东方鹤这天晚上在东方岩屋里睡,东方岩在客房里睡。她本来想跟哥哥睡的,但是东方岩说她已经长大了,不合适了。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小鬼。他等她睡着,悄悄带上了房门。忆良也正好下楼来。 “睡着啦?”东方岩问。 “嗯,睡着了。说要跟小鹤睡呢!”忆良答。 “我这个也睡着了!今天真谢谢你!小鹤很高兴,也很感动。我拍了视频给爸妈,他们让我一定转达他们的谢意!” “嗨!谢什么?!我早就把你们当成家人了。快去睡吧。明天早上要开会。”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景与朱颜的故事 这个夜晚东方鹤也终生难忘。她踏入了成年。见证这一天的有她的哥哥c有她爱慕的人景,还有稻子,以及许多的人。这些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一定不是徒然,他们一定具有很特别的意义,让她的人生之路走得更有意义,让她的脚步更坚实。在他们的见证和陪伴下,她将用自己的步履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东方鹤并没有睡着。东方岩离开后,她像急于寻找礼物的小孩那样,赤着脚下了床,她人生第一次收到如此多的礼物。她走到窗前,还有几样礼物没有拆封。会是什么呢?她拆开吴桐的礼物,包装纸里面还有一张生日贺卡,吴桐的字很好看。那是一只潘多拉的挂坠,五彩缤纷的彩钻藉着窗外的清辉折射出幽幽的光芒,她忍不住试戴了一下,又美美地放下了。忆良一家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笔记本电脑。这是最实用的礼物了。她抱着新的笔记本满足地笑了。哥哥的礼物是那件大衣,她已经穿上了。稻子给她的礼物是一包“不二家奶糖”,她看到包装得严严实实的原来是奶让后差点笑出声。稻子是把她最喜欢的奶糖c最舍不得吃的奶糖送给她了。何庆的礼物会是什么呢?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她慢慢撕开包装纸,她觉得心似乎有点紧张,是一支手表。安静的房间里她听到手表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东方鹤不知道手表和香水在男生送女生的礼物中各自代表什么含义,她对送礼物的人充满感激。香水她只有在跟景约会时才会洒一点,而手表她却每天戴着。那是一支自动机械表,不戴的话,就会停止走时。她戴上那支手表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会慢慢习惯id一那种走时方式,也不知道这支并不算很高档的手表会伴随她一生。她此后的人生中有无数机会接触更为高档奢华的手表,但是她对那些都没有产生过想要拥有的想法。东方鹤对奢侈品没有过多的想法,尽管景说过他喜欢香奈儿,香奈儿也适合她。 这天晚上,查看完所有成人礼礼物的东方鹤像一个在过年时收到压岁钱而感到满足的孩子。她不知道何庆为何会对她如此好,她其实也不知道这支手表是何庆省吃俭用两个月的生活费攒下来的,她把那支橘色表针的手表拿到床头,放在枕边,听着那清脆的滴答声,甜甜地睡着了。 何庆和景一起回学校。看样子,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跟对方说话的打算。景抱着双手,何庆装作睡着。下了车之后,景叫住了他:“你到底想怎样?” 何庆一开始并不打算回答他。但是景这回拉住了他的衣服。“我没有想怎样。倒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没有要怎样。” “我也没有要怎样啊!” “你这样有意思吗?”景恼怒地嚷道。 “我做我想做的事,我认为很有意思。”何庆也丝毫不相让。 “你别逼我对你动手。”景的拳头已经握紧了。他练过空手道。 “景,动手只能说明你心虚,并且幼稚。你是学长,我不会跟你动手的。”何庆个子虽然比景小一点,但是他比景壮实,所以反而显得更魁梧。 景的拳头差一点落在他脸上,要不是有人从那路过的话,何庆的脸可能就挂彩了。 “何庆,我喜欢东方鹤,你最好离她远一点。”他没能用武力解决的问题,只能用“警告”亮牌了。 “我也喜欢东方鹤。但是我跟她的距离,你管不了。如果我能确定你是真心的喜欢她,不会伤害她,我自然会离开的。”何庆的话再一次激怒了景。他扭头走掉了。 何庆这个傻小子有什么底气敢对自己口出狂言?景实在想不通。他在学校也算是名气颇大,长得好,家世好,又多才多艺,没见他学习但是成绩依然傲人,迷倒的学妹学姐没有四分之一个校园,也有好几打。他交往过的女友都是清华和本校的,都是女生倒追的他,他也没有做出过分的事,好心跟对方提出的分手。这些在阔少公子景看来已经可以戴上“完美好男人”的桂冠了。哪个校草没有一点绯闻?他每次都是正儿八经地跟女生交往,但最终不合适也不能怪他啊。再说了,他都只是牵牵人家的手,最多接个吻,其他越矩的事他还是不敢做的。因为他并没有那么爱那些女生。 他的爱在少年时就已经付出,并且停止了。 景的父母是艺术家,景从小就耳濡目染,对于绘画c书法c音乐样样精通。他的父亲属于老年得子,他的母亲年轻漂亮,很有才华。两个人经常去国外参展办展。在景的印象中,小时候的每一个周末都是跟不同的陌生人度过的。他的母亲好交际,每周六都会请不同的艺术家来家里做客,家里通常都是穿着各异的男女。景的房间在他们家别墅的最上层,因为他不喜欢那些吵闹的人群。每次有陌生人来访,他母亲都会带着他们参观他们的房子。房间的设计和布置全是他母亲的杰作。景就躲到阁楼上去,他常常坐在阁楼的飘窗上眺望屋后的田野。有农人在田里劳作。他有时候就在那里即兴写生。 楼下的聚会与他完全没有关系。他饿了会躲开人群的视线溜到厨房去拿点面包和牛奶,然后又像做贼似的溜回阁楼,继续他的发呆或者写生。久而久之,阁楼成了他的卧室,他真正的卧室只具备了一个衣帽间的功能。他把床垫垫到地上,铺上床单就那么睡。阁楼的房间里堆满了书和画框c颜料c画笔。他在家的时候都是穿着一件自己做的希腊式的白长袍子。一开始那件袍子还是白色的,用麻布缝制的,后来染上了各种颜色。他在袍子里面穿一件t恤和一条破旧的牛仔裤。上学或出门的时候,他才会换下那身衣服,母亲会给他梳头发c帮他挑好应该穿的衣服。如果说他在家的形象只是一个画匠,那么他出门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王子。 家里来的人不分老幼,但基本上都是成年人。他没有办法,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人说话。父亲很爱他,但他从不记得自己在他怀抱中撒过娇。若是寒暑假,漫长的时间需要待在家中,父母吵闹的聚会仍旧不变。他就会整整一个假期不理发,他把额发扎起来,套上麻布袍子,在阁楼上远眺。 有时候他溜出门,穿一双白帆布鞋或者靴子,一口气跑到农田边上,他几乎每天都要眺望的农田。水稻c麦子或者小水塘边的水草和芦苇,他都倾心。有时候他躺在刚刚收割完的麦地垄上,闻着麦茬的香味,觉得自己像一头贪婪的水牛。 当他满身污泥地回到家中,母亲会嗔怪他,将他推进浴室,用花洒给他洗头。她声线柔美,有点富于美声的感觉。她说他的头发太长了,该剪一剪了。她说下周咱们去海边玩,她说明天要去逛商场为出国旅行做准备他喜欢听她用像唱歌一样的声音说着这些。洗完澡他又回到他的阁楼,闭着眼坐了一会,然后开始绷画框,然后他开始在画布上作画,他要记住刚刚在田野里的感觉,他要记住那种令他心醉神迷的麦茬的香气 在他12岁的暑假的一天,他小学毕业了。家里为他升入最好的高中而狂欢。在父亲的要求下,他在人群中出现了半个小时。因为父亲很爱他,很少对他提出要求。他不能不答应。他母亲给他挑选的是一套夏季正装,头发被梳向脑后。他度过了难受的半小时后,借口去洗手间,然后就溜回了他的阁楼。他把那身衣服脱掉,换上了他最喜欢的那身装束。头发被他全部绑在后面。然后美美地躺在自己的床垫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信手翻着一本书。 有一个女孩推开了阁楼的房门。还没有人敢擅自闯入他的私人领地,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孩到底是谁? “喂,你是谁啊?”他并没有从床垫上起来。 “我是朱颜。”她信步走向窗户,“这儿的风景真好!” “这是我的地方。你去楼下吧。”他并不欢迎任何人来打扰他的清净。 “我也不想在楼下跟那帮中老年人聊天。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 “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吗?”他放下手中的书,对她产生了一点好奇。 “我也不知道。我妈妈带我来的。” “刚才没注意到你啊。” “刚才?”女孩转过头看着他,然后缓步走近。“原来是你啊!刚才那个小男孩!”原来她刚刚一直以为这是家里另一个女孩,这才发现这就是本次聚会的主角。 “我不是小男孩!” “我还以为你是个女孩呢!”朱颜笑着说,用手去抓他的辫子。“这是真的吗?” “放手!”景从床垫上跳了起来。 “哇!你干嘛?你的头发不能碰哦?你是个参孙!”朱颜顺势在床垫上坐下。 “参孙是谁?” “建议你去读一读他的故事。你跟他真的很像!”朱颜笑得更厉害了。“你的画不错!” “你也画画吗?”景开始觉得这个女孩跟来到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是啊。我得了个奖,我妈妈就把我带到你们家来了。就是这样。” “我可以看你画的东西吗?” “欢迎来我家!参观!”朱颜调皮地说。“不过我们家很小很小,我都没有画室,所有的作品都是在我的卧室里完成的,光线不是很好,所以我觉得我画得也很阴暗,不知道适不适合你这种小朋友看呢!” “你不用上学吗?” “我暑假过完就上大二了。不过学校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上不上都一样。刚才你妈妈在楼下说你学习好,将来要出国留学的,比我好多了。”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朱颜告诉了才12岁的景她家的地址。12岁的景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渴望走出家门,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的地方。除了田野外,他觉得还有地方值得探索。 暑假还没过完,他就急着去实现这个计划。他骑车找到了朱颜的家。她家是普通家庭,住在单元楼房里。他来之前对这种格局的住宅没有任何概念。等到他进门后他才知道朱颜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的房间对他来说当然只能用“小”来形容了。她得打开所有的灯,才能让房间里比较明亮。他站在书桌前,四周的墙上挂着她的作品和奖状。全是绘画比赛所得的奖项。 “还有很多在我的床底下。”她让他帮忙拖出她的那些陈年旧作,都已经裱起来了。还用布包了一层。“没有地方挂,只好想了这个办法。这些还没有拿去参赛,所以也没有卖掉。” 景看着朱颜的画,那是一个他无法表现亦无法描述的世界,如她所言,她的作品里有一种阴郁的气氛,那种气氛从画框涌出,抓住了他。 后来朱颜就常常被邀请到景家做客,在景父亲眼里,他们俩就是同龄人。而寒暑假,朱颜在家的时候,景也常常骑车去她家看她新画的作品。景带她去了属于他一个人的田野和水塘,告诉她麦茬的香味是世界上最独特的香味。她俯下身去使劲闻,然后冲着他笑着说“好闻”。她还在他的阁楼里给他当过模特,景最初的那些人像素描画的都是她。在朱颜之前,他从来没有画过人像,从来只画风景。 朱颜大学顺利毕业了。景也初中毕业了。当他听到朱颜告诉他自己很快就要结婚的消息时,整个人犹如中了一记重拳。结婚?结婚对景来说只是一个名词,他对这个词几乎没有任何认知。他知道结婚就是她和一个人一起生活。她会和那个人接吻c拥抱,像他父母那样。他们还会有一个小孩子。 朱颜在北京的婚礼,景没有去参加。她寄来的结婚请柬上,她穿着白色的婚纱,低着头笑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美,可是他看着这种美觉得心都碎了。他的父母去参加了婚礼。他最终还是没有去,尽管他换上了正装,头发也剪得短短的。景坐在阁楼的窗台上,望着田野里劳作的农人,留下了泪水。这是什么味道的泪水,他从来没有去追究过。他只知道这种滋味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触碰了。 整个初中时代陪伴他度过的是朱颜和她的所有画。朱颜结婚后,他把所有的朱颜的素描和自己完善的成品都打包锁在一个箱子里,他的画架从此以后都是空着的,画笔和颜料也跟着那些画一起尘封了。阁楼成了储物间。他搬回自己的卧室住。一切走上了他父母所期待的正轨。 高中时代没有任何特别的。景全部心思都用来念书和弹钢琴,自然地,他是最出色的学生,是老师和学校的骄傲,是父母眼中的宝贝。他没有再跟朱颜有任何联络。朱颜父母也没有再来家里做客。他不知道她过的是否快乐,是否还是那样爱笑。她笑起来很特别,一连串的停不下来的那种,他每次都为自己把她乐到如此地步而高兴,他担心她会不会因为笑得时间太长而停止呼吸,每次她笑的时候,他都吸一口气,像是替她吸的,像是在等万一她接不上气,他就可以借给她。 高中时代景的钢琴水平迅速提高,母亲喜欢唱歌,伴着他的演奏。他便开始在父母举办的聚会上为大家演奏了。大家会拥抱着跳起交谊舞,他沉浸在旋律的和弦里,看不见任何人。 考进北大是很顺利的事,被女生喜欢也是很顺利的事。所有人都会跟一个倾心的人牵手接吻,他也照做了。他对她们微笑,他知道那笑容并不代表什么。也许在12岁那个暑假,他见过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笑容,也许在15岁那个暑假,他的世界就与微笑绝缘了。 他交往过的女生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们都感到自卑,感到他不够爱她们。他不奇怪,他直说“那就分手吧。”而这些难道就成了何庆针对自己的理由? 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上一个女友也是这样分手的。他在音乐社里见到有些特别的东方鹤,她与他之前交往过的女生都有点不一样。她漆黑的头发,又黑又大的瞳仁,雪白的少女的皮肤,和朱颜的小麦色皮肤不太一样。他之前的女友他从来没评判过她们是否漂亮,她们的肤色和头发的颜色,他几乎都没放在心上过。东方鹤的特别吸引着他。他控制不了自己想和她接近,这和12岁少年的感觉是否有区别?而这次心动的结局又会如何? 景在冬夜的寒风中狂奔起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兄妹俩经历春运大潮 东方鹤每天去忆良家陪稻子。白天两个人就在书房读书c看书c画画,东方鹤把古琴也背到了家里,她给稻子演示的时候,稻子听得格外认真。 看到稻子对音乐和绘画的浓厚兴趣,东方鹤曾在晚餐的时候跟忆良提起过,她建议给稻子找一个好老师,让稻子跟着学。一门真正的兴趣是孩子一生的陪伴。忆良对此则很保守。他对东方鹤的建议比较冷淡,没有正面给出回应。在他的内心,绘画基本是被排除在任何未来发展的选项中的。他爱过的那个具有绘画天赋的女人,稻子的母亲,却因为怀孕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稻子尚在襁褓中,她选择了与一个流浪艺术家私奔。也许她是真正的艺术家,对艺术有着致命的执着与追求,他第一次见到她画画的时候就有了那种感觉。后来她在画室里作画的时候,他曾经为那个背影痴迷。他深爱她,想给她所有,可是她的心似乎从来不在生活上,她是一个与生活无关的女人,所以她宁愿选择漂泊,也不要被捆锁在丈夫和孩子身边。忆良知道他再也不想见识到一个与艺术有关的灵魂了,尽管那灵魂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对于稻子在绘画和音乐方面的兴趣,忆良一开始总说服自己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他曾在幼儿园外面观望,看到所有的小孩都很喜欢音乐课和美术课。但稻子每次扑在画板上的神情令他伤神。她在书房翻看所有人像图书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伤心。或许这是命运的捉弄,稻子不可避免地遗传了她母亲的特质,她的艺术天赋和艺术气质。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当蒙在鼓里的东方鹤反复提及这一点的时候,他的伤心转换成了恼怒。 “小鹤,稻子的事,我会想办法的看的。其实我并不希望她接触过多的音乐和绘画。” “忆良哥,也许我有点多管闲事了。我只是觉得稻子感兴趣,所以做家长的没有权利阻碍她的兴趣和发展。”东方岩没有跟妹妹说过忆良的太多事,只是告诉过她稻子的母亲离开了他们。东方鹤一向善解人意,她知道这些令人痛心的往事最好一丁点都不要触碰。 “谢谢你关心稻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忆良那天晚上情绪并不是太好。 “好啦!我跟我哥后天就要回老家过年了。你跟稻子要好好的,多去看爷爷奶奶。”忆良觉得她交代这些事的时候语气像一个妈妈。 “知道了。放心吧。代我问好东爸东妈。”将近半年的共同生活,忆良和稻子都已经习惯了家里有这对兄妹的存在。尤其是东方鹤,稻子已经把她当作最亲密的人之一了。她的所有小秘密都跟东方鹤讲。 “稻子,幼儿园的那个小朋友还没有来家里做客,明年姐姐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在家里看到他呢?”东方鹤故意逗她。 “我会带他来的。我等鹤姐姐回来。”稻子严肃地说。她把这件事看的很认真,因为这是她的第一个同龄朋友。 “你能告诉姐姐他叫什么名字吗?姐姐好想知道哦!”令东方鹤欣慰的是稻子已经渐渐能够接受幼儿园了,她在家里话多起来了,据老师说在幼儿园也跟同学们相处更愉快了。 “程雨豪。” “好的,姐姐知道啦!明年让姐姐见见他哦,我们一起玩。”东方鹤知道稻子真正交到了一个朋友,非常开心,“果然是个小男生!”她心里暗喜。 东方岩在广告部的表现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他总有些大家意想不到的点子和广告词,作为他的顶头上司的提娜为此专门来感谢忆良。 “谢我干什么?”忆良不解。 “谢谢你把这么个天才带进了我们公司啊!” “我知道都是你调教的好!你拯救了一个失足青年!” “既然他还是青年的话,那你也是青年!”提娜抛来一个令忆良费解的笑容。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看你整天的工作和孩子,都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私人空间,浪费啊!浪费可耻!”提娜甩了甩头发走开了。留下忆良在那发愣:“她什么意思?” 公司开完了年终会,东方岩抽到了物美1000元的购物卡年终奖,他回来后就拉着妹妹去超市买了父母的保暖内衣,一人一套。又给东爸和东妈买了最近很火的足力健旅游鞋。东方鹤挑了一些特产点心,包好了,准备带回老家分给家乡的亲戚们尝尝。兄妹俩心满意足地回到忆良家,收拾好了箱子。跟忆良和稻子道别后,他们踏上了漫长的春运旅途。 今年东方岩放假还算早的,但是当他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发现人潮汹涌到压根就无法挪动队伍。还好提早出门,否则能不能赶上火车都不好说。东方岩责怪自己不该让小鹤等他一起回家,赶上了春运大潮,他看着妹妹那黑白相称的脸,于心不忍起来。 “哎呀,别自责了,哥,能跟你一起回家我觉得很幸福。能来北京跟你一起生活在这座城市,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了,我觉得是上天厚待我。” 他们坐的是夜行火车,是在东方鹤的要求下买的慢车票。她坚持说自己想体验体验在列车上过夜的感觉。东方岩这几年已经逐渐不坐这趟车了,但是他觉得有自己陪着小妹,倒也可以放心,最终还是决定满足她。他知道在她这个年纪,看世界的眼光还是友善的。她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好奇,所以他不想阻拦,只要能在他认为合理的范围内,他愿意陪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 “你说的太动情,我都要哭了撒!”东方岩把他们的行李摆放在架子上,又帮妹妹铺好床。他们是相对的两张下铺。 “下铺方便一点,但是也不见得好,上面的人爬上爬下都会知道。今晚肯定睡不踏实,而且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大家的脚可能会很臭。”东方岩拿出洗漱包,他俩的洗漱用品都在那里。“你先去刷个牙洗把脸,然后我再去。” 没过一会儿,东方鹤回来了。“洗了吗?有水没有?” “哥,水池上坐的满满的人,我看我还是不洗了吧。反正明天早上就到了,到站了再洗。”东方鹤和衣躺下。 “不听话。活该。” 东方鹤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那瓶景送她的香水,喷了一点在手腕上,然后把手腕捂住鼻子,保持那样的姿势。东方岩去看了看洗手池那,果然被围得水泄不通,也放弃了刷牙洗脸的想法。回来后,就躺下了。 “怎么样?还行吗?”他担心妹妹会睡不着。 “嗯。哥,你记得吗?我那时候还小,总喜欢粘着你。每天晚上总是要跟你睡。我记得爸都生气了,一边打我屁股一边把我从你的床上扛出来。对,爸是扛着我的。”东方鹤笑着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因为东方岩大她12岁,小鹤出生的所有事他都记得。 她确实很喜欢缠着他。那时候他念初中了,妹妹还没有上学。他一回家,她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他写作业的时候,她就站在凳子上趴着看他写字,比他还要认真。他拉二胡的时候,她就坐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好像是在认真听。他跑出去玩的时候,她追不上,只好在家门口停住了,失落地返回来。他打架回来,脸上和膝盖都破了,她就哇哇大哭。等到他上了高中,住在学校了,她一周才能见到他一回,而且他越来越多地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停地拉《二泉映月》和更多的曲子,她有时候能得到恩典般地跑进他的房间,就赖着不愿意出来。哥哥做他的事,她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出声。哥哥有时候会给她一本小人书,她就喜滋滋地看。东方岩发现她喜欢看书,就攒下零花钱,周五回家的路上经过书店时,总会给她带一本。她把那些书当作宝贝,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把那些书当作学校的课本,自己给自己上课,写生字。 东方岩考上大学那一年,她也该上小学了。东方鹤没有上幼儿园。她的学前教育等于是哥哥在家时教给她的。在他们那个地方,不上幼儿园的孩子也是有的。他们家不算富裕,东妈总是带着她去果园和地里。 然后她上一年级了。学习相当好。而他进入大学校园之后,时间好像在他身上没有了意义。他停止了前进,停止了学习,可能也停止了长大。从大一到现在,他还是那个他,可是东方鹤的变化就太大了。她从一个小娃娃到如今成年的大姑娘,时间太神奇,催生了她这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而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根傻不愣登的树干。十几年过去了,好像也没多少变化,也许只有眼角的皮肤有些变化。 东方岩躺在开往开往故乡的夜行火车上,想着自己的对面就是当年那个追着他粘着他的小姑娘,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他仿佛还记得刚刚出生的那个瓷娃娃,刚刚会走路的她,快要上一年级的她,留起了长发的她,扎起了小辫的她,笑了的她,哭了的她,摔跤了的她 “嗯,你那时候那么小!现在这么大了。”火车经过一段大概是城市边缘的路段,玻璃上映出明晃晃的灯光。 “没想到我又可以粘着你啦!” “小鹤,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东方岩突然的一问,让东方鹤猝不及防。她没有回答。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上次来给你过生日的那两个男生,是不是都喜欢你?而你喜欢的是景吧。景外表秀气c也很懂礼貌,看样子家境也不错。至于另一个嘛,叫什么来着?怎么一下子给忘了呢?”东方鹤任凭哥哥自言自语,打定主意不开口。 “就是想不起来了。反正那个男孩嘛,愣头愣脑的,跟你哥我差不多。”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并没有打算停下,又接着说:“我不会干涉你的。爸妈说什么不准你谈恋爱,但是哥告诉你,你可以谈恋爱。你已经成年了,可以对自己负责了。也要尝试着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人就是这样一步步长大的。小鹤,睡着了吗?”东方岩扭过头去看隔壁铺位。黑暗中他看不见她是否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像小时候那样认真听他。 “爱情是很美好的,健康的爱情带给人的是促进c激励作用。你不必害怕。只是要保护好自己。从这一点上来看呢,我觉得景好像有点成熟,而那个谁,还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他就比较单纯。景是比你大一年级吧?” “哎,你别嫌哥啰嗦。也别不好意思。等咱们回家了,我还要跟你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今天就睡觉吧。”东方岩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个婆婆妈妈的人。他掖了掖被子,脸冲着东方鹤这边睡着了。 第二天回到家的路还需要大半天的时间。东方鹤在哥哥的陪伴下,并不觉得漫长而辗转的旅途过分难熬,东方岩却恰恰相反。他最害怕坐那种肮脏c已经开了好多年的大巴车了。他每次一坐上那种车,就止不住恶心,但是又吐不出来。他强忍着难受,去看东方鹤的脸。这家伙竟然跟没事人一样! “你感觉怎么样?”她脸色红润,晚上睡得很香,眼睛里是一觉之后重新得力的那种光芒。 “我好着呢,哥!你晕车吗?”东方鹤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给你买点什么吃的?糖果要不要?是不是低血糖?” “我没事,我就是受不了这个车里的气味。”东方岩拉住了她。 “哎呀!我忘了洗脸了!”东方鹤叫了一声。 看来她其实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跟很多女生一样,看起来冷冷的不易接近,其实是个很随和的性子。东方岩为这一发现欣喜。太矫情的女生他总觉得在现实生活中会受伤,或者伤害到别人。他准备逗逗她。 “啧啧啧!原来你也是个脏小孩!看看你的脸,哎哟!看看眼角!” “哎呀!哥!把包给我,我只记得赶车,想早点到家,把洗脸完全给忘了!”他递给她洗漱包,她拿出一张湿巾对着小镜子擦了擦脸,把东西放好收回去了。 “你不抹脸?”东方岩看一个女生就这样结束了早上的洗漱程序,感到认知被刷新。 “不抹啊。手也不干净。我平时也懒得抹,一瓶郁美净可以用一个冬天。” “我的好妹妹,北京空气不比咱家,污染多,要保护好你天生丽质的好皮肤。我真担心大学毕业时你的皮肤就已经被损坏了。”东方岩这下真着急了。 “啊?不会吧?以前在家,我都跟妈一起用郁美净。这半年也没有改。还要怎么保护啊?” “你还是个女孩吗?你宿舍里的女生不用护肤c化妆什么的吗?” “欸?好像还真用。她们早上起来抹半天,我还纳闷呢,有什么好抹的。” “你真是个傻姑娘,我替你发愁了。” “这有啥可愁的?我还能多睡会呢,抹脸太麻烦!我这不也好好的么?” “让我仔细看看,我真担心。”东方岩凑近妹妹的脸,仔细检查起她的皮肤状况。东方鹤很配合地让他查看。 “没问题吧?我就说了嘛!” “目前还没事。你知道我来北京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啥?干燥,发痒。我都得抹个什么才出门呢。” “冬天是很干燥,雾霾的时候我也觉得皮肤有点发痒,不过雾霾一过去,也就好了。” “你长的吧不赖,千万别因为懒就一手好牌打稀烂。”东方鹤却被他这话逗得大笑。 “一手好牌打稀烂?!哈哈!哥你说话太绝了!”她还在笑。 “回头我带你去买一套护肤品。女孩子要活得精致一点。护肤水c乳液c护肤霜,这几样起码还是要有的。其他的你自己慢慢留心吧。化一些淡妆,也是很提升整体形象的。” “切!男生都喜欢化妆的女生吗?”东方鹤傲慢地说。 “不是的。有时候化点淡妆,整个人就不一样,也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你想想,女为悦己者容。” “哎哟!又是这句话!不想听了啦!” “我是啰嗦了点。以后你才会知道要感激我呢!” “欸,你女朋友好像化妆了哦?她蛮好看的。那天那个提娜姐,为什么要来我的生日会?她还给我送了鞋子。” “谁知道她抽什么风?好像那鞋子超贵的。” “多少钱?” “1000多。” “什么?”东方鹤已经第二次发出这种高分贝的音调了。“一双鞋,1000多块?那是什么做的哦?” “皮的呗。” “哇!我没有想到你们北京人过着这样奢侈的生活哦!” “不是我们北京人。我不是北京人。” “哥,提娜姐,是你的上司哦?” “是啊。怎么?” “上司给下属的妹妹送生日礼物,而且这么贵重,你说这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就你鬼!” 兄妹俩就这样无话不谈地辗转完了所有的交通工具,终于于下午2点抵达家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兄妹俩在老家过年 虽然才离开家半年,东方鹤一见到站在门口等自己的父母时,眼泪一下子就喷涌而出。东妈抱着她摸摸她的头,擦去她的泪水,她记起自己没有洗脸,跑进屋去洗脸了。东方岩远远地看见父母的身影,觉得他们好像老了许多。以前他没注意过,母亲头上的白发原来如此之多,父亲的头发更少了,脸上的皱纹跟地里的垄沟一样明显,当他伸出手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时,他看到父亲的手皴裂得不像话。东方岩感到喉头发紧,他咬住嘴唇,用力握住了父亲的手。 “快进屋!我们早上起来就等着你们!你爸去买了牛肉和菜,揉好了面。就等你们回来一起吃午饭呢!”家里因为两个孩子的回来,一下子就热闹拥挤起来。家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与温暖。 “你们还等着我们吃饭呢?说了让你们先吃,要不是这次包的车快一点,我们可能得到下晚上才能到家,你们也干等着啊!”东方岩觉得父母不应该这样等着他们,把胃弄坏了就不好了。 “没事!我们早上吃得晚。”东妈说着就往厨房去忙碌去了。 “小岩,小鹤,你们回来啦!”说话的是一个个子很小的老太太,是他们的外婆。东爸东妈双方的老人就只剩下这个老太太了。东妈心善,舍不得她一个人,她的儿子儿媳们并没有打算把老太太接到他们身边,看她还能动,生活还能自理,就让她一个人,隔几天来看她一回。东爸看不过去,跟东妈商量着,就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来了,跟着他们住。 “外婆!我们回来啦!你好吗?”东方岩握着她的手。她慈祥地打量着他,满怀慈爱与欣喜。 “好!好!好!回来就好!我也好!”她的眼睛潮湿了。也许是因为牵挂和想念;也许是因为看到外孙儿这么大,感念时光飞逝;也许是因为感动,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没有这两个孩子孝顺总之老人的心里也涌起复杂而细腻的感受。 “外婆!”东方鹤拉起外婆干枯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瞧了一会。 “这是给您的,买点好吃的!”东方岩掏出一个红包,塞到老人手里。 “我天天在你家吃好的喝好的穿暖的,不需要钱,傻孩子!” “拿着吧,外婆!我们一年才能见您一次,其实是不孝,这是应该的。”老人推搡放回他手里的红包,他又塞了回去。 “有你们,你妈你爸,我已经很知足了。”老人眼里的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纵横而流。东方鹤看着外婆的眼泪,第一次知道了“涕泪纵横”这次词所表达的丰富含义了。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只有等到脸上的皱纹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有这样的悲叹。 “外婆,拿着啊,听话。”东方鹤拿出纸巾轻轻擦干了外婆的眼泪。 “外婆,我还给你买了好吃的,还有保暖背心和袜子。我去给你拿!”东方岩进房间把给大家带的礼物都搬出来了。东妈东爸和外婆都分到了礼物。他们知道这一年的辛苦与等待都是值得的,这一辈子的付出与回报也是对等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他们虽然眼里闪烁着泪花,但是心里的满足是世上任何事都无法超越的。 一家人一年仅有几天的团圆饭吃得很开心。东方鹤想念家里菜的味道,吃得最多。东方岩这几年在外面,口味已经很随和了,他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但是吃到家里的味道,沉睡的味蕾被唤醒,他知道这记忆会跟随他一生一世。不论时隔多久,他都能一下子辨别出属于他和故乡的味觉密码。 东方鹤坚持她去刷碗,东方岩就和父母外婆围坐在客厅,谈论起这一年c半年所有的事情。当然他只挑好的和能让家人开心的事说。父母最关心的是他的女朋友和忆良家的事。 “稻子现在可乖啦!忆良哥每周末都去看他爸妈,他们的关系已经完全和好了。他说这都是您们二老的功劳,要不是你们啊,他现在还和父母僵着呢!他跟我聊天的时候说,他现在很后悔当初对父母所作的一切。现在他想尽力去弥补。稻子念叨你们呢!忆良哥也给你们带了礼物。那个,那个袋子里的就是。”他指了指满茶几礼物中的一个包装袋。 “谢谢他们了!我和你爸前一阵把苹果都收了。稻子之前的剪纸我留了一份,回来的时候贴在苹果上了,前天,都弄好了。就等你回来给他们寄过去呢!” “好哇!我明天就去寄!他们一定很高兴。” “吴桐呢?我跟你爸还以为你今年过年要带她回来呢” “妈,哪有那么快!” “还快?不快了!” “她父母也来北京了,跟她住在一起。她现在走不开。” “你见过她父母了吧?怎么样?他们对你的评价?”东妈一听,以为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嗯,挺好的。他们对我的印象挺不错的。对了,他们还来参加小鹤的生日会了。就在我们回来的前几天。那天不是给你们发视频了吗?你们看到了没?” “哦哦!对对对!记起来了。那对老人就是她爸妈啊!挺好挺好!”东爸这下也准备把心放在肚子里。既然男朋友的妹妹过生日,她和父母都来参加了,那就说明两个人不仅感情好,而且也得到了女方父母的认可和祝福。东方岩觉得不能再说这件事了。他的内心对这件事总是觉得不舒服,不明朗,不敞亮。但他又能理解吴桐,可是父母不见得能理解,索性就不让他们知道吧。 “小鹤,学校习惯吗?”对东方岩的情况他们已经放心了,接下来就问问小女儿了。东方鹤系着围裙从厨房拿着抹布出来擦餐桌时,东爸迫不及待叫住了她。 “挺好的。爸。我又考了第一。明年准备拿全额奖学金,这样哥哥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小鹤!”东方岩并不是因为他的妹妹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减轻自己的负担而激动地喊了她的名字,而是因为小鹤的懂事c聪明,他为她感到无比骄傲。 “哥,你妹没给你丢脸哦!”小鹤来了个漂亮的转身,又进了厨房。 “这孩子!你别擦了,过来坐会,我一会再收拾!”东妈冲着厨房喊道。 “就快好啦!” “快过来,让妈看看,瘦了没有?”东方鹤刚出来就被东妈拉住坐在她身边。“好像瘦了点。是不是又长高了点?欸,她爸?”她又让女儿站起来,好让他们把她全身检查个透。东爸也站起来,让女儿跟自己比比身高。 “暑假的时候,是不是还只到我的肩膀?她妈,你看现在都到我耳朵垂了!还真长了!”东爸为自己的发现而欣喜。 “长了!看来学校伙食还行。没饿着就行。但是好像瘦了些。是不是用功的?” “没有的事,妈,大学跟高中不一样,比想象的轻松多了,但是那种轻松好像不是表面上那样的。”东方鹤若有所思,这一学期以来她对学校思考了蛮多,但是她好像还没有找到明晰的答案。 “什么意思?”东妈被女儿说糊涂了。 “妈,小鹤,我来说吧。小鹤的意思是大学虽然课程不是很多,看起来很轻松,也有好多孩子到了大学就开始玩,结果最好的时光浪费了,后悔不迭。大学很多是要靠自己,自己的自制力和计划性c独立性,大学也没有老师再盯着你压着你要你学这个学那个,要你考多少分,如何如何的,大学老师只有上课的时候能见面,一周也就见几次吧。平时全靠自己,还有要发掘自己真正的兴趣和特长所在。” “哥,你说的太对了!”东方鹤和他击掌表达英雄所见略同的快慰。 “那你找到自己的兴趣和特长了吗?”东爸眉头有些凝重。 “嗯,我正在想。古文当然是我的第一专业,也是最重要的。但是我可能喜欢上了法语和诗歌,现代诗歌。另外就是古琴,我也想尽力学好。” “发文和诗歌”东方岩重复了一句。他蓦地想起景是法语专业的,东方鹤这一新的兴趣肯定是受了他的影响。至于诗歌,他对此没有太多的看法,小鹤喜欢就写就是了。只是为什么是现代诗?她不是古典文学专业的吗?按理说,她应该写格律诗或者填词嘛 东爸东妈对学习方面没有任何建议,也插不上嘴。他们只是尽力去鼓励孩子,其他的,有东方岩这个当大哥的把握着,他们倒是也很放心。 “你多听听你哥的,凡事找他商量吧。我们对你的学习帮不上什么忙,要全靠你自己。不管你未来如何,哪怕是出国,我们都全力支持。” “小鹤有出息!”外婆一直安静地听着他们聊天,这会也忍不住赞叹道。 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东方岩本来想去果园里转转的,他觉得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就是这个山顶。眼见天都快黑了,他也就算了。明天要去寄苹果给忆良,然后他准备带着妹妹去果园,再去舅舅c叔伯家打个招呼。按他们当地的规矩,小辈回家后,应该去给长辈请安,还要给舅舅家买些肉等过年食品。 他和东方鹤是被麻雀c喜鹊的叫声给叫醒的。在北京待久了,他好像都不记得原来冬天是有鸟鸣的。他都几乎要忘记了鸟儿们动听的晨曲。小时候他是伴着它们的乐曲起床去上学的。现在他睡在自己的床上,感到由衷的踏实。他们现在的房子是初中时东爸东妈新盖的。他的卧室还跟他当年一样。床不大,但是他睡得比在任何地方都香。他起来,拉开窗帘,是一个明媚的好天气。他知道麻雀喜鹊是不会离开家的。他拉开衣橱,他的二胡静静地靠在那里等待着他。“嗨!老朋友!好久不见!” 他穿好衣服,去叫东方鹤,谁知她也起来了,正在帮东妈端早餐。 “哥!起来啦!昨晚睡得好香啊!你睡得好吗?” “很香!妈,我来吧!” “别沾手!我都弄好了。你们平时上班天天忙,天天忙,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回家了就让我跟你爸弄吧。好好的吃饭,然后再回去忙。” 东方岩很想说他并不想回去,他才刚回家,父母心里却必须做好他们很快会离家的准备。他们的内心该是多么强韧才能忍受这种反反复复c短暂而又强烈的感情。 吃过早饭,他把两箱苹果绑在摩托车后面,先去了快递公司。快要放假了,他得抓紧把苹果寄出去,否则年前稻子可能就吃不上他们老家的苹果了。 任务完成之后,他叫上东方鹤,出门去了。东爸东妈下地去干了会活。兄妹俩先去市场买了几份肉,给亲戚家各送去一份,他们热情地迎接他,亲戚家在外打工或工作c上学的堂表兄妹们有的也回家了,他们就寒暄一阵,说说各自在外的不易和无奈,然后匆匆分别了,说过几天再来玩。自己只身在外时,对故乡的怀念并不是针对亲人的,可是当他一见到他们的面,亲耳听到他们几十年不变的乡音,他的内心又涌起热烈的感情。也许这些虽然有点吝啬c有点自己的小心思c有点明显缺点但又憨厚c朴实c勤劳的亲人们,也是他心中的故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和妹妹往自己的果园走去。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有些乡亲们正在挑粪肥到山上,好使土地更肥沃,来年种下更多的希望;有些已经在山那边拔草c扫茅衣了。这些农活他从小就会干,跟着父母也当过好多年的小帮手。只是东方鹤完全不会。东爸东妈没舍得让女儿下地,她从下看起来就文弱弱的,不太适合下地。她见到一个农人,就要问他们是在干什么,东方岩就耐心给她解答。东方鹤佩服哥哥什么都懂,东方岩则因为妹妹对这些不懂而开心,他想的是还好小鹤没有做过农活,她就不像是土地里长出来的,她像是天上降下来的精灵。 站在山巅,他的内心突然充满了一种无比的平静之感。这是他一直在追寻的感觉,等到他终于站在这里,脚下踏着自家的土地,身后是自家种下的苹果树,如今已经长得很高大了,他知道自己的心这才真正平静下来。也许我一直寻找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他仰着头闭上眼睛任由太阳照在他的脸上,洗净他脸上每一寸肌肤。呼吸着山村里夹杂着土地和树木的气味,他忍不住热泪盈眶。东方鹤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她知道哥哥最惦念的就是这里,不论他在北京多么的失落c落魄c难过,亦或者多么的成功,能够支撑他的就是故乡的这片果园。她从哥哥的视角看过去,这山是那么美。 等他待够了,他们才开始往回走。他默不作声,在想自己的心事。 “小鹤,你说那么多人为什么回不来了呢?” “因为生活所迫吧。” “你看啊,咱们这的老乡们的生活,不是也挺好的吗?” “人不满足吧。现在城市里全是人,大家都往城里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随大流一起跑,去了之后发现自己不快乐,不开心。但是呢,再回老家又觉得不习惯。” “是啊,好多人回了兰州,工资挣得不如北京多。所以又回北京了。” “哥。”小鹤轻声叫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人总是还得有个根。我从来没把北京当作什么第二故乡过。我还是太保守,太传统。这个根在召唤我,牵引我。小鹤,如果我最终还是回到这里,他们会笑话我没出息没本事,而我终日劳作,最终换回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所期待的”东方鹤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心里受到极大的震动。她只能隐隐约约地明白哥哥心里的纠结与矛盾,但她还小,没办法给他更好的建议。 “哥,我不会笑话你的。这是咱们的家。” “嗯,我知道。” 他们顺道从自家的地里绕了一圈。东方岩清楚地记得自己家的地在哪,也记得地里都种了些什么农作物。他知道冬天地里的活应该干什么,来年开春,又应该做什么。东爸东妈在地里一边干活一边跟另外几个老乡拉话。 “儿子女儿都回来啦?” “是呢!他们今年回来早,可以多待几天啦!” “你儿子今年不小了吧?我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还没结婚?有眉目了没?” “谈了女朋友了。” “我还说今年回来给他介绍几个女孩呢,也是在外面工作的。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那么忙,连找对象娶媳妇的功夫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一天到晚就是忙!别提了,我都气死了!” “回头我问问他。东嫂,回头你让他去我家坐坐。” “欸!好嘞!谢谢祥嫂替我们岩操心!回头我跟他说。让他去你家玩啊!” 东方岩苦着脸,远远地听见这段家常,便止住了脚步。“哎,哥!”东方鹤捅捅他,做了一个无辜又无奈的鬼脸。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东方岩被逼相亲 忆良收到了从祖国的西北寄过来的两箱苹果,他拆开,看到有稻子剪纸印上去的苹果,连忙把稻子叫出来。稻子的好多剪纸都被印上去了。稻子把那些不同花纹的苹果摆成一个心形,坐在那个心中间,忆良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东方岩。东方岩收到后,给东爸东妈看,他们说稻子更漂亮了。忆良还把那张照片打印出来,挂在家里的照片墙上。 苹果非常甜。起先稻子每天吃半个,后来要求吃一个。忆良逗她说“两箱吃完了你会想念的,怎么办呢?”稻子天真地说“那就去岩叔叔家买一点嘛!” “岩叔叔家很远很远,怎么办呢?”忆良继续逗她。 “我们坐飞机过去,嗖地一下,就到啦!”稻子比划道。 “好!以后我们就坐飞机过去!” 忆良联系了十几个客户和朋友,他想着东方岩家的苹果这么好,他得帮他们做做广告。于是一通电话给他家下了几十单订单。以往,东爸东妈都是把自己的苹果卖给采购商,他们给他们最低的价格,然后采购商再经过广告和包装,在网络平台上销售到全国各地。这中间的主要利润就是被采购商赚去了。东爸东妈一年到头守着这果园,还请了些临时工,这几年才好转点,一年也才能赚上10万块左右。忆良和东方岩商量,让他考虑开一个网店,把他们家的苹果的品牌打出去。“你学广告没想到在这要派上用场了!”忆良鼓励他。东方岩却不太看好这个主意。他没有动家里果园的脑子。他把这个果园当成了父母一生的依靠,他们一生的成果就是这个果园和他们兄妹两个。他现在来替父亲做这个那个的打算,他觉得似乎不妥。他把忆良那几十单苹果寄完,也就把他的建议很快抛到脑后了。 东爸没想到临近过年,家里准备储存的苹果一下子就销掉一半,他问东方岩这是怎么回事。东方岩把卖苹果的钱转到他的账户时,他才明白过来。 “哦,这么说,只要自己有固定的客户,我们自己也可以卖了。”东爸恍然大悟。 “但是这样多累啊。如果要你二老去开发客户,肯定没有任何优势。这批订单是忆良帮忙推销的。他可能也是想帮咱。” “嗯,是。我们就只会老老实实种苹果,其他的有专门的人来做,不是我们的专长。还是算啦!我跟你妈也干不了多少年,还想那么多干嘛?只是有个活干,人就不懒,活得也就更有滋味。” “爸,我会考虑的。我考虑考虑。” 隔了东方岩几家的祥嫂,就是那天在地里,热心地要给东方岩介绍对象的那位,这天领着一个女孩来东方岩家里了。 “这是我侄女,在兰州电视台工作。” 东方岩见那姑娘在祥嫂的拉扯下,极不情愿地坐下了。 “东嫂!你别忙,过来坐,咱们呀说说话。” “兰芳,岩,你过来坐。这是东嫂的儿子,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这几年小岩一直在北京工作,回来的少,也匆忙,每年都没机会见上一见。东嫂,我跟你说,我这侄女,就是太老实了。太乖了。都29了,还没谈过对象,她不急,我急。” 原来祥嫂这么热心是因为家里有个待嫁的侄女!哎!东方岩了解了她们的来意后,哭笑不得。 东爸东妈一心以为儿子在北京的对象是板子上钉钉子的事,对于祥嫂此行也不知如何应对。东妈趁着给他们泡茶的功夫把他爸拉到厨房: “老头子,这是哪出啊?咱们怎么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按兵不动。我们听听小岩的。看他怎么办。我看那姑娘不错。” “好!就这么办!” “这是东方岩,在南京上的大学,名牌大学毕业的,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工作。”看来祥嫂提前做了不少功课。 “祥姨,喝水。”东妈给儿子使眼色,让他把水端过去。东方岩硬着头皮不得不接受了。 “欸,欸,好!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来着?”祥嫂显然对他最近的情形还没有打探到。 “广告,祥姨。” “哦,广告,欸?跟兰芳你这个专业也差不多。相通相通。有共同语言。” 哈?广告和电视相通?好吧,相通相通。东方岩无奈却不能失了礼貌,只得支应着。 “兰芳是兰大毕业的,虽然比不上南京大学,但是也不赖。毕业后就考上了电视台的公务员,一直工作到如今,很单纯的孩子。就是单位里年轻人不多,她又老实,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没有机会接触同龄人,所以给耽误到现在。”祥嫂的话匣子一开,没人能阻挡。“欸?你们家的小女儿呢?”她这会还有心情注意到东方鹤不在。 “哦,她跟同学出去玩了。”东妈回答道。 “哦!他妹妹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上北大了。了不起!我看着她长大的,从小就学习好,听话,乖得不得了!而且呀,还是个大美女!”祥嫂跟她侄女介绍道。那姑娘如坐针毡,脸上十分过意不去的表情。东方岩突然挺同情她的。 “你们也是放7天假吗?”他主动问她。 “哦,是的。我们事业单位,严格很。”姑娘拘谨极了,说话都有点颤音。东方岩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猜测她一定不是电台主持人,那只能是幕后了。是编剧还是编导呢?或者后期?啊!也许是行政!他眼前出现这个姑娘身着灰黑色工作制服套装的样子,不禁笑了。 “你笑甚?”姑娘脸红了。 “哦,你在电视台做什么工作?” “行政。”这个回答让东方岩好不容易憋住的笑意实在是没办法忍住。大家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独自傻笑,面面相觑。 “咋了这娃?”祥嫂有点尴尬地问同样尴尬的东爸东妈。 “犯病了。”东妈没好气地说。 “欸,我们出去走走吧。爸妈,祥姨,我和,”他停顿了一下,在想她的名字,刚才一直在走神,没有记住她的名字。他只记得有个什么“芳”,那就姑且先叫她“小芳”吧。“我和小芳想出去走走。祥姨,你在家坐啊,吃了午饭再走!” 祥嫂自然很高兴,她想莫不是东方岩一下子就看上了她侄女,不然也不会带她出去,年轻人一定是不好意思。他都喊她小名了。东爸东妈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祥嫂面前又不好多问,也只好任由他们去了。 一到了外面,那姑娘也放开了一些。东方岩跟她聊了聊,她其实是个很开朗的姑娘,只不过每年回来都要被逼着相亲,她说本村和周边村的小伙子都被她相完了,其余的要么是结了婚的,要么就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东方岩大笑。 “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拖到现在呢?” “剩者为王啊!你不知道?” “嚯!也是!欸,电视台行政工作是不是特无聊啊?” “嗯,工作其实都差不多。我们呢,更注重政治和话语一些。” “我有好多同学都在兰州。初中c高中的同学,大部分都在兰州。”他的言下之意是他回头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单身的,到时候好给她介绍介绍。兰芳没有听出这层意思。 “兰州现在也蛮好的了。这几年变化很大。人也多了起来。” “嗯,我都好多年没去过啦。每次只是转车经过。” “北京好着呢吧?” “在我眼里啊,跟兰州没啥区别。但是跟咱们老家还是区别大大的!” “怎么?待的不开心?” “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哦,也没有。只不过偶尔会想念老家。但是我呢户口c房子c所有的关系全部都在兰州。老家就真的只是我爸妈的家了。哎!” “是啊,你就是兰州人了。不是静宁人。欸,你说以后所有人都在城市了,农村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放着呗。” “那就真的没什么人了!青壮年全在外面,现在也越来越多的老人和孩子都被他们接出去了,老家的房子只能锁着,田地都荒芜了。这幅景象,我觉得很荒凉啊。你看现在过年家里的人都没有以前多了。很多人也懒得回家过年了。” “是的。都走了。过年也没有小时候热闹了。现在就是走个形式,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们聊起小时候玩的游戏,小时候怎么盼着过年,盼着穿新衣c吃好吃的,考试考的好的,过年还能得到惦记了一年的玩具。而现在这些都离他们远去了。 “姑娘,我觉得你人很好。真的,好好的正经地给自己找一个好男人,男人啊一定要有责任感c有担当才行。其他的都是次要。” “说的简单。” “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啊,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人,把心打开,放开一点。我呢,这个年纪了,说实话,混得不如你。你看你有房子有车,在兰州,怎么地也算是个省会城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多好的条件啊!再看看我,在北京那是没房没车,这几年都是租房子,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搬家都不记得搬了多少回了。什么东西都不敢买,怕搬家麻烦。过得就跟流浪汉似的。哎,辛酸!”东方岩自嘲道。 “嗯,北京压力太大了。你也可以考虑回兰州啊,兰州毕竟还是离家近,怎么的也算是老家嘛!” “我妹今年大一,等她毕业了,我是打算回来的。” “你妹考上了北大,真厉害!” “为了她呢,我觉得在北京苦点也值了。” “也别耽误了自己。我虽然被他们逼婚,但是也知道人终究得要个伴才好。” “说得好!要一个!要一个伴!必须的!” “我们都加油吧!” “加油!” 他们就这样分了手。东方岩回到家时,祥嫂也已经离去了。东妈看他一脸疲倦的神情本来准备的一肚子疑问也不好一下子道出了。 “小岩,怎么样啊?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本来还以为替你挡掉的,没想到你拉着人家姑娘就走了。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你不是要跟吴桐好嘛,我们就以为” “妈,我就是跟她聊了会天。她是个好姑娘,怎么能跟着我吃苦呢!” “欸?”东嫂满腹的狐疑又增多了。“什么跟着你吃苦?你老实跟妈说,是不是跟吴桐闹别扭啦?” “哎,妈,我都这么大了,我知道处理好自己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 东妈被儿子的话堵得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唉声叹了口气。东爸让她别说了,兴许儿子真的有心事,难题。 “小岩长这么大,除了学二胡那件事以外,都没让我们操过心。婚姻大事,还是得以他自己的想法为准。咱们着急也没用。上次我看他那个女朋友,就觉得好像不是他架得住的那种女孩。随他吧,别烦他了。你烦他,反正今年过年他也不会给你把儿媳妇带回来的。别烦他。” “我儿子就是太像你!太老实了!连恋爱都不会谈!”东妈的声音里有一丝怨愤。 “像我还不好么?这是优点。”东爸乐呵呵地说道。 东方岩靠在房门背后,听到了父母的谈话,知道他们为他的事费尽心思,看看自己的现状,想想吴桐,觉得十分沮丧。他躺倒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东方鹤和几个高中同学约好了见面,她们回到了她们共同度过三年时光的高中校园,在空旷无人的校园操场上走了好几圈。她们以前在这里奔跑c跳跃c体育课c早操c运动会c表彰会全部是在这里进行的。东方鹤觉得自己这半年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如果没有站在这里,她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变化的。当她和过去的朋友们站在这里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半年前以及更早的那个自己。梳着两个麻花辫,每天穿着校服,一周才能回一次家。她一直是全校第一,从来没有失误过。班上的男生都对她敬而远之。几个调皮的总想跟她搭讪,但是被班主任警告过不准影响她的学习之后,也就没有再理她的打算了。东方鹤觉得自己的中学时代一直都是寂静无声的。 她看着在操场上奔跑的两个同伴,也只有她们一直以来陪着她。而今她们一个在上海,一个在西安,而她去了北京,她们的命运从此就越走越远。就像三条直线在一个点上相交之后,又按着各自的轨迹离去,而且越来越远。 “颖,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当然会啊!你看这不是再见了嘛!我们每年可以见一次。等到大学毕业了,说不定还会再相交!” 她没有反驳她两条非平行直线只可能相交一次。 但是,人生的轨迹真的是一条从一而终的直线吗? 很多人的人生不是经历了很多反复c曲折c绕弯c甚至回头路吗? 她看着操场上的跑道想:属于我的人生路线会是怎样的呢? 她们还谈了许多女生们在一起才会谈论的话题,包括对大学的新鲜而不安的各种感受。颖恋爱了。她直接向两位同伴宣布。东方鹤看出她化妆了。她想起哥哥那句“女为悦己者容”,不禁又对哥哥起了敬意。“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是他追的你?还是?” “我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吗?当然是我追的他啦!” “啊?!你真是没变!不害臊吗?” “我们都18岁了,成年人了好吗?” “你怎么追的?说说嘛!” “还是老一套,情书c偶遇c修自行车!”东方鹤记得高中时代的颖就十分大胆,她追过两个男生。高中生的恋情都是地下活动。除了约好时间一起上学回家c做习题以外,也不会有什么新鲜花样。颖总是会花心思去摸清对方经过的路线和时间,然后制造各种偶遇,还经常故意把自行车链子弄掉,然后请对方帮忙修车,最后她再送上情书直接表白。 “真有你的!”东方鹤对这个话题既急切地想知道更多,又因为羞涩不愿表露出来。 “你呢?有没有喜欢的人?我知道喜欢你的人肯定一大把,排队都排到清华去了吧,只是有没有能入我们鹤公主法眼的呢?”颖调侃她。 “没有。”东方鹤的表情和“没有”完全不是同一个意义,这一点两个女生一眼就看穿了。 “快说说,欸,给我看看照片啦!长得帅吗?” “废话!肯定帅啊!不帅鹤公主能看上吗?欸,是同级的还是学长啊?” “就不告诉你们!” 属于青春少女的笑声在空荡的校园上空飘荡。她们对未来既因为未知而隐忧,又因为对于新奇事物的探索而兴奋不已。她们时而信心满怀,时而又有些畏惧,时而感到浑身充满勇气与力量,时而又感到知识既未知。 对于爱情,她们站在18岁的人生路口,双手捧着鲜花,等待着心中的白马王子来牵起她们的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稻子误认东方鹤为母亲 为了配合妹妹东方鹤的寒假时间,东方岩的假期今年已经算是很长的,他平时加班省下的时间加上没有用过的休假在一起总共有了15天的假期。这样他就能跟东方鹤一起返回北京。他是不会让她一个人单独返京的。 15天的时间也只是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觉得还没在家待够,还没吃够爸妈做的饭菜,还没听够乡间的鸟鸣,还没看够他们家山顶那幅水墨画,该启程离家的日子就来到了。冬季的农活没那么多,他也基本没帮上父母做什么事,家里最忙的时候其实是春夏以及苹果丰收的时候,可是那些时段他都不在家。他觉得好生愧疚。东爸看出他的心思,只是开解他。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今年的表现似乎有些忧郁。他还专门找小鹤谈话,让她多注意点她的哥哥,让他们兄妹俩互相照应。 东方鹤虽说很享受在家里的安逸时光,但是她心里似乎有点什么东西在把她往北京拉。她知道那是景。她确定自己是在思念他。除夕晚上,景给她发来小视频,他们一家在国外度假,他特意发来新年祝福。东方鹤看到他身着华服,在豪华游艇上,身后的大海碧蓝如玉。她还看到游艇上有好多金发碧眼的女生,都是穿着热辣的比基尼在视频的背景里走来走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她很好奇又不好意思问景。她一边祈祷假期快点过去,她要早一点开学,早一点见到景,同时又一边暗自责备自己的不孝与不懂事。 景隔三差五地发来小视频和照片,都是当地的风景和美食。他会说以后带你来吃这个,以后带你来看海等等,东方鹤相信这是情话,反正她也把这些当作情话全部接受了。少女时而因为想起这些就双颊泛红,时而又因为情绪激动而双眸发亮。她还时常做一些有婚礼元素的梦。她为新娘营造了科幻大片般的画面,梦里的新娘有时候是她,但经常不是她。她被自己的梦境所感染,很想将梦中的场景用画笔记录下来,可是她的绘画功底还没有到能够手随心动的地步。她把这些梦境反复回味,牢牢记住,等到终于跟景见面时,她一股脑儿全部倾吐出来,请景帮忙为她记录下那些奇幻而又难忘的瞬间。景和她并肩漫步,歪着头听她的诉说,在自己的眼前展开画卷。东方鹤梦中的场景以蓝色和紫色为主色调,她说她和新娘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半空之中,她们悬停在那,为了独一无二的风景。她们的眼前全部被这两种柔和而互相交织的颜色所充满,她相信那是两种植物,但又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景心里想着一定是薰衣草,至于蓝色的,应该是某种风铃花一类的植物。东方鹤一直不停地叙说她的梦境,景没能插上一句话。她太兴奋了。最后她终于停顿了一下,说道: “新郎和新娘在一处可以通往天堂的阶梯上相遇,拥吻。我的梦就这样结束了。新郎的衣服上有绶带。我可能是受某国皇家婚礼照片的影响而做了这个梦吧。只是那悬停的视角,实在是让人难忘。景,如果你有妙笔,我相信你有,你一定会帮我把这梦境还原出来。那时候我会看到你就像从我梦中经过过一样。” “我已经都记在脑海中了。只待时间像酒曲一样来发酵作用。”景满怀自信又温柔地说道。 这是他们返回北京后的第三天,景约东方鹤见面时,他们的对话。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天时间,景为了见她提前返校,他们在音乐社空旷古老的房间里待了一下午,因为那天天气不好,前一天晚上北京难得下了整晚的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天空是那种雾和霾混合的灰蒙蒙的颜色,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升高。湿度升高,体感温度就降低,东方鹤说有点冷,他们就自然地走到音乐社。景是那种一进屋子就要打开所有灯的人,房间内顿时又明亮又温暖。在东方鹤心里,这个房间并不是一无所有的,那些散放在角落里的架子鼓和钢琴并没有进入她的视野,她把这里当作梦中那个世外桃源。而这个桃园中只有她和景两个人。 她沿着多边形的墙缓慢地边走边说,景时而跟在她身后,时而与她并行,他们俩完全超越了这间房子,灵魂在另一个国度飞升c融合。东方鹤看重这种记忆带来的感受比看重景带她去见识现实世界中的奇观更为明显。她似乎预测到自己与景在灵魂上将是高度合一而在现实层面就不一定的一对,对此她颇为不安。但当时她并不明白那种不安的确切含义。 新学期开始了,音乐社又开始了排练,他们通过了轮值制度,每次两个人一起合作填词谱曲,两个月排一支曲子。由于是抽签,景与田清灵被抽到一组,东方鹤无精打采地走到何庆身边,他们成为了一组。她本来想通过音乐方面的触觉来更加靠近景的期待落了空。她歪着头看何庆为她吹奏长笛,心里却在想着景和田清灵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共同创作。她没办法集中精力对何庆和长笛做一个耐心的了解,就跑出去,为了透一口气,忘掉自己不该想象的画面。 这一次谱子基本上都是何庆独自完成的。东方鹤显示出迟钝和惰性。何庆知道她为何这样,什么也没说。在排练他们小组的作品前,东方鹤勉强填完了歌词。她觉得这一次的作品简直糟糕透顶。景他们的作品则充满热情与活力,跟他们的有着天壤之别。她气馁又懊恼。何庆找她认认真真谈过两次,她才重新振作起来。在何庆的鼓励和协助下,她开始认真地去了解每一位社友所擅长的乐器和曲风,最终把他们那支要死不活的曲子总算拯救了回来。 排练的效果还不错。景仍然是钢琴手,田清灵唱着她填的词,每个人都感觉熟悉又自然,最终他们就决定用这支曲子参加了那年的高校大学生音乐节。他们还获了一个小奖。这件事让整个音乐社高兴了好多天。 景认为自己和田清灵的合作是公平地被抽签的结果,所以他丝毫没有在整个事件中对东方鹤解释过什么,似乎是毫无必要去解释的。越解释越糊涂。再说他从不认为东方鹤会是那么敏感和小心眼的女孩。在拿奖之后的某一天,他才向她道贺。 “这并不是我的功劳,是何庆的功劳。”东方鹤平静地说道。 “这明明是你的曲,你的词。他有什么功劳可言?”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何庆与东方鹤走得太近,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提防c反感着什么。 “小组合作就是小组合作。所有的成果都是小组成员共享。” 因为获奖,音乐社的几个男生都不同程度受到了全校女生的追捧,景自然也不例外。他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和她单独在一起聊天了。 “我感觉到你在生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先走了。今天晚上我哥约了我,说是有事。周日见!”景感觉东方鹤心事重重,不免有些担忧。不过他能想到的就是他最近也许冷落了她,让她吃醋或难过了。他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哄她开心。但是一想到何庆和她,他就忍不住想攥紧拳头。 其实东方岩约她只是一个借口,他并没有什么事要告诉她,只是她每逢失了方寸c乱了阵脚,犹疑不安时总是想躲到哥哥怀里,或者靠在他肩膀待一会儿。 东方岩还没有下班。她独自坐在忆良家的客厅里。忆良给稻子报了一个钢琴班,今天晚上带她去上课去了。张阿姨也回家过周末去了。天渐渐黑了下来,东方鹤一个人也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抱着腿蜷成一团。东方岩回来一开灯才发现她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翼翼给她盖了一条毯子,看到她好像要被惊醒动弹了一下,又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里,小心地放在自己床上,盖上被子。 “这孩子有什么心事吗?也不开灯,也不看书,就这样睡着了”东方岩猜不到原因,只怕是妹妹太累了,就没有去打搅她的睡眠。 忆良和稻子回来时,他说了一声小鹤在自己屋里睡着了。稻子高兴得不得了,她最喜欢跟鹤姐姐一起刷牙吃早餐了。只要有鹤姐姐在,就算是鸡蛋,她也愿意陪着她吃。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醒了。天气已经放晴,她精神焕发地赤脚踩在阳台的地面上,看着楼下的视野,轻轻踮起脚尖,像一只刚睡醒的白天鹅那样旋转。已经醒来下楼找爸爸的稻子看到这一幕,以为那就是天鹅湖中的白天鹅下凡。她光着脚,跑过求,一把抱住了东方鹤。她蹲下来,看到稻子在哭。 “怎么了宝贝?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她把她搂进怀里。 “妈妈。”稻子流着泪,低声叫道。那一声像是小提琴拉出的一个空弦音。东方鹤愣在那,过了一会她想到也许是稻子梦见了自己的母亲,于是她把还在流泪的稻子抱起来,让稻子趴在她的肩膀上。面对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知道此刻把她送到她父亲的房间是否合适,稻子一句话不说,她又怕这样做会伤害到她的感情。于是她就索性抱着她,在阳台上站着。 忆良出来看到一个女性抱着一个孩子的背影,以为自己在做梦。有一刹那,他脑海里闪过朱颜的音容笑貌,他的潜意识要让他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就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妻子。她离开他时,她怀中的婴孩还很小很小,而现在他看见的那个母子造型的背影却分明是一个更为年轻的女性和一个更大的孩子。他看了大概有1分钟,才发现稻子好像在哭。他快步走过去,接过女儿,连声道歉。东方鹤不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此刻的情形她觉得也不合适将稻子刚才的举动详细说给忆良听。忆良抱着稻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缩在父亲怀里,过了许久才放开。 那天是周六。幸好大家都不需要早起。东方鹤回房间穿好衣服和袜子,怀着对稻子的忧心在厨房准备大家的早餐。东方岩起来后帮她摆好桌子,就去敲忆良房间的门,喊他吃早餐。忆良在屋里应了一声。东方岩趁机问东方鹤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没有,她很快地说了个“没有”,她此刻还沉浸在清晨发生的那一幕里,几乎忘记了自己昨天思想和情绪中令她悲伤的东西。 “哥,你今天干吗?”她话锋一转,突然问他。 “啥也不干,就陪着我妹妹。”东方岩知道她有心事想跟他说,不管公司多么忙,他可以周日去加班,也一定会空出周六的时间。 “那好。一会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有些事想问你。” 稻子已经不哭了,忆良帮她洗过了脸,她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过来,东方岩跟她说早安的时候,她都没有像往日那样满脸笑容c蹦蹦跳跳往他怀里钻,让他帮她梳头发。她的头发披散着,忆良给她别了一根发卡,就算是打扮过了。东方岩见状,摸了摸她的头,忆良向他做脸色,暗示他她有情绪,最好不要招惹她。 饭后忆良带她去钢琴班。东方岩带东方鹤来到公园。东方鹤挽着他的手,他们慢悠悠地走着。东方岩等着她先开口。 “哥,是不是忆良哥的事你都知道?” “啊?” “你跟我说说稻子的身世吧。” 妹妹突然对稻子的身世发问,这令他很意外,难道她昨晚的失意也是因为稻子吗?他简单几句说完了,东方鹤对此并不满足,要求他再详细说说。东方岩就把他所知道的都说给她听了,但是要求她绝对保密,并告诫她:揭人伤疤和在知道人家的伤疤以后那种怜悯和高人一等的心态万万不可以有。 “原来稻子的母亲是位画家,稻子是被母亲所抛弃的孩子。该死,我之前还一个劲劝忆良哥给稻子报一个绘画班或音乐班。哎,我真是什么都不懂!” “你也不必自责。这不怪你。我以前觉得没有必要让你知道,就没有跟你说过这些。既然你感兴趣,我才和盘托出。忆良哥的事,他很少跟人讲,公司里大家都不知道。所以我怕你知道以后对待他们的方式和情绪会有变化” “哦,哥,放心吧。我知道我不会的。” “你为什么突然对稻子的身世感起兴趣来了?虽然稻子平时很喜欢你” “嗯,就是因为她喜欢我吧。哥,今天早上,她可能把我当作她妈妈了。” “什么?!怎么回事?” 东方鹤把清晨发生在自己和稻子身上的事简略复述了一遍。 “那忆良知道了?” “是的。是他把稻子抱到屋里的,否则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哦。可怜的稻子!她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在人面前喊出过‘妈妈’这个称呼可怜的稻子!” “哥,”东方岩看到妹妹眼里闪着泪花。东方岩没等她说话就打断了她:“小鹤,这件事超乎了你和你哥的经验范围,你懂吗?我没有结婚,你也没有小孩,这事不能按咱们的想法来处理。我问问别人再告诉你该怎么做。现在我觉得咱们不应该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一天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艰难的一天。尤其对于东方岩来说,一方面是忆良和稻子不可触碰的痛处,另一方面则是刚刚知晓真情的妹妹,两方面的人对他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一方受到这件事的任何一丁点伤害。他知道对于妹妹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她从未涉足的领域。她的生活中一切都很正常,她也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长大到如今。他真的不想让她过早地明白生活的无奈与痛楚。只是这一天就这样来了,他竟毫无办法。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攫住了他。 东方鹤把自己和景的事全都抛到了脑后,她和哥哥从公园回到家,做好了饭,忆良和稻子回来后大家一起吃了午餐。稻子已经完全从早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了。东方鹤本来想回学校,但是看到稻子又露出了笑容,就决定留下来,陪她一下午。她晚上再回学校去。 她们整个下午都待在书房里。东方鹤问她学钢琴的事,还问了许多关于她的小伙伴程雨豪的事,稻子都坦诚地和她分享了。东方鹤这才比较放下了心。她深怕自己表露出的关心比以往过分,那样就会显得做作,她想稻子一定会不喜欢的。所以她们待在书房里时,她有意跟稻子保持了一格书架的距离,而以往她们都是亲密地坐在一起,稻子有时候会顺势依偎着她。在稻子安静地看书画画的时候,她无数次想开口,就清晨发生的事说点什么,但是几番欲言又止后她还是放弃了。傍晚她离开的时候,稻子表现出对她的依依不舍之情跟以往别无二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忆良解开心结 忆良坚持送她到地铁口。东方岩知道他也许会给妹妹一个解决的方案。 “对于今天早上的事情,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替稻子向你郑重道歉!” “忆良哥,不用道歉。稻子是我见过的最乖的孩子,我喜欢她还来不及。” “谢谢!早上肯定把你吓到了吧?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其实我也有点不知所措” “忆良哥,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忆良没料到她的每句回答都有些答非所问。“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稻子每一天都能够开开心心的!我也希望我能带给她开心。” 他感激又拘谨地看着她,从地铁口射出来的灯光正好背对着她,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在微笑。 或者,在流泪。 因为她转身就往地铁楼梯跑下去,头也没有回。他觉得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疼。 对于忆良来说,东方鹤的出现给他的生命带来很多改变,这是毋庸置疑的。她身上独特的气质,以及稻子对她莫名的喜欢和想与她亲近的愿望都成为他被她所吸引的原因。与其说他把她当作小妹一样看待,倒不如说他在很大程度上是把她当作一种介于女儿与女性之间的模糊身份来看待的。很多时候他觉得她和稻子就是他的两个亲人,她就是长大一点的稻子,而稻子是小时候的她。自从她出现在他和稻子的生活中,他常常感到满足,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想起过自己的处境,一次都没有想起过稻子的生母。当天早上他才恍恍惚惚以为看见的是朱颜。他吓坏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因为稻子趴在她身上哭的原因,而是担心她会被稻子的举动吓到。他极其不安地度过了上午的时间,稻子在钢琴老师的教导下已经能弹奏简单的音符了,但他根本无心听她的弹奏。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对东方鹤解释整个的事情。 他看着她跑下楼梯消失在拐角处,脸上作出了一个既苦涩又扭曲的笑容。他的眉头拧到一起,让人看了仿佛是胃痛病发作了。 东方岩看到他的脸色不好,也不敢轻易去打探什么。现在问小鹤肯定也得不到答案。他惶惑不安地洗漱,就躺下了。书怎么也看不进去。东方鹤发来消息说自己已回到宿舍,让他放心。他的脑子飞速旋转,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突然转盘指针停在殷英和她的小儿子上面。“对啊!问问殷英!她又有孩子又是高知分子,肯定能给我合理的建议的!”他欣喜若狂,拿起手机,本来准备给她拨通电话,但是考虑到自己是在忆良的家里,就改为给她发了一通微信。他想约她第二天谈谈。问她是否有空。过了一会殷英发来消息说她第二天上午要带儿子去游乐园。汪浩出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周末她独自带孩子,东方岩说他可以帮忙,请他们吃饭,算是对上回他们一家请他吃臭鳜鱼的回礼。殷英没有拒绝。 本来他周日一般都是在单位加班,但是忆良跟稻子出门的时候他没告诉他们他今天行程的变动。 他按殷英发来的地址,早早就到了游乐园。汪力凡一开始还有些冷淡,他跟他玩了几下,孩子就跟他亲近起来。殷英说起东方鹤的出色表现,说国家奖学金必属她无疑。东方岩一个劲地表示感谢。 “都是因为殷老师您教育有方。我们小鹤遇到贵人了。” “怎么今天说话这么别扭呢!这些啊,全都是那孩子自己努力的结果。”殷英笑道。“你这个妹妹真是了不起,你这是什么福气哦,嫉妒死人了!” “她好像谈恋爱了。你知道么?” “上次你说她谈恋爱时就一幅丢了魂的样子,现在调整过来了没?” “怎么说呢!我看着她长大的。调整也说不上,只是怕她受伤。” “谁没在爱情中受过伤,就没法真正长大,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校园爱情大多没什么结果。”东方岩冷冷地说。 “也是。我们都是过来人。”殷英想起自己过去对东方岩的感觉,不免又勾起了忧伤。 “今天我来找你帮忙,不是为了小鹤。哦,也算是为了她吧。你得好好给我说道说道。”东方岩急切地转移话题。 “什么事?” “假设,假设啊,有这么一个孩子,她从小被生母抛弃,跟着父亲过,她现在还很小,比如才5岁吧,她很敏感,性格也有点倔。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小孩子。然后有一天这个小孩突然把一个很亲密的姐姐认作母亲,你说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处理呢?”东方岩说得毫无条理,他太急切了。 “嗯,这事是有点” “你就给我好好冷静地分析一下,这件事对于这个孩子,对于孩子的爸爸,还有尤其关键的是对于这个年轻的女孩,都是很重要的。但是大家都没有经历过,我担心大家以后再次相处起来会尴尬。” “因为我已经做了母亲,所以你只能问我?” “你是最理性c最合适的人。”东方岩刻意恭维道。 “让我想想。首先,我会从孩子的角度考虑。这个孩子内心其实是很渴望母亲的,虽然她从未表露,大人们也就很容易忽视她这一方面的需要。其次,当她偶然用某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表露出来的时候,作为家长其实就应该引起注意了。所以从家长方面来说,应该对这件事引起重视。你说的这个孩子跟着父亲生活,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作为她心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那个父亲了,这个时候父亲应该要跟孩子谈,要让她知道母亲的离开不是她的错,她现在还小,对母亲的缺席尤其要有一个正确的心态,否则对她的成长很不利。至于,你说的那个被她误认为母亲的年轻人,我想她会做出正确的举动的。这也许对那个孩子反而是有好处的,她可能会给她更多的爱,让她感受到有女性陪伴着成长的那种安全感。我想这一点对于女孩子来说尤其重要吧。你看,我是个男孩,男孩跟女孩不一样,但是这些差异主要都是在6岁以后才显示出来,6岁之前,母亲的陪伴是非常重要的,会影响他的一生。”殷英的一番分析让东方岩豁然开朗。 “所以最重要的是孩子的父亲,他必须跟这个孩子一起面对母亲缺席的事实。还有就是让这个孩子多多感受家庭的氛围,哪怕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样的亲人们多多相处也对她有好处。”殷英总结说道。 “好好好!我全明白了!殷英谢谢你!真的!我已经很明白了!”东方岩激动地大声说道。 “希望我的分析对你的问题有所帮助!”殷英微笑着看着他。 殷英并不建议去看心理医生,她认为这样只是小题大做,并且她并不信任心理医生的那一套。 一跟殷英母子分开,东方岩就狂奔向地铁。他迫不及待想要见稻子,他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告诉他“他爱她”!经过商场的时候他进去挑了一条适合稻子穿的裙子,在柜员小姐的帮助下包装起来,然后他奋力奔向稻子的爷爷家,他知道他们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 他敲响了门,稻子从屋里飞奔过来迎接他。她的小脸蛋紧紧贴着他在室外待久了而冰凉的粗糙的脸。他深怕自己脸上的胡茬会扎到她娇嫩的皮肤。忆良问他怎么来了,他说他突然很想来看看他父母。“很久没见了,想念二老啦!”可是他拿出的礼物却是给稻子的,大家见了以后哈哈大笑。 他留在这里用过了晚饭后,忆良开车载他俩回家。忆良现在坚持每周来看父母,这一点让东方岩很欣慰。他想他总算慢慢打开了心结,首先恢复了与自己父母的关系,这一点对稻子也有很大帮助。他打算晚上只剩他俩的时候跟忆良好好谈谈。 稻子十分开心。昨天早上的事对于一个快5岁的孩子来说大概早就忘记了。她一路上唱着幼儿园新学的歌。东方岩借此机会说: “稻子现在慢慢喜欢幼儿园了是吗?唱得真好听!” 她接着唱了几句后停下来了。 “岩叔叔,暑假过完,我就上小学了。爸爸说,上小学就是大孩子了。” “嗯,是啊!对呢!稻子都要上小学啦!时间真快!”他对忆良感叹道。“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那么小,那么小一个小不点儿,现在都要上一年级了!” “岩叔叔记得我出生的时候的事儿吗?” “那当然了。你刚出生没几天,我还去抱过你呢!特别特别软,很小,大概只有这么长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这么小?” “可不!我们每个人都是从这么一丁点儿开始慢慢长,慢慢长,就长到这么大了!” “像岩叔叔那么大!” “别像我!我是男生,嗯,像鹤姐姐那么大吧!” 稻子笑了。她大概回想起东方鹤都会觉得莫名地向往吧。东方岩看出她的心思,没有再说下去。 “稻子啊,过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呢?岩叔叔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啊!我想好了告诉你!”孩子语气中的快乐难以掩饰。 等稻子睡下后,忆良发现东方岩在楼下的客厅等他。 “怎么还不睡?” “阿良,你坐下。我有点事想跟你说。有空吗?” “好。”忆良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喝点吧,好久没喝了。” “我和小鹤都非常非常爱稻子,你知道的。我把稻子当自己的女儿,尽管我不知道真正拥有一个女儿是什么样的感觉。小鹤,也很在意稻子。我一点儿都不夸张,稻子就像是一个天使,在这肮脏c复杂c残忍的人世间,扮演着能够净化和纯洁我们内心的天使。我们谁都不会伤害她,也不允许任何伤害靠近她,我想你也是这样的。但是,我要说的是:我觉得你有必要让稻子知道真相。或者说不是真相,而是应该把她妈妈的情况告诉她” “告诉她?”忆良粗暴地打断了他。“怎么告诉她?你让我跟她说:你的妈妈不要你,生下你没多久就抛弃了你,跟着不知道什么人远走高飞?石头,我我做不到!我说不出口。我每次看到她,我就心疼得要命,我恨不得把我的心都掏出来给她,只要她能够开心。”忆良痛苦地说着,嗓音里有些哽咽。 “当然不是这样说!你!哎!你真是!”他没想到忆良在女儿的事上竟然如此愚拙,也许就是因为太爱她,太想保护她免受伤害,才越惧怕,越想远离事实。 “那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首先要分清楚两件事:一,朱颜和你结婚后过的并不开心,然后紧接着她就怀孕了,她的抑郁症可能和婚姻有关,也可能和你有关。这话你先别不爱听。”看到忆良因为这句话而起身要走,东方岩提高了嗓门。随后他又降低嗓门说道:“你先听我说完。要是我说的不在理,你就当我啥也没说。要是你觉得还有点道理,咱们只是为了稻子好。第二,朱颜离开你离开这个家,稻子不应该负任何责任。她是你们两个成年人经过爱情和婚姻理性选择的必然结果。她不应该承担你们之前或许就已经存在的婚姻危机的恶果。孩子在0一6岁是安全感建立是最关键时期,稻子已经都快6岁了,你一直让她的妈妈缺席,她难道不会难过吗?你想过她是怎样独自承受的吗?” “我何尝没想过!我!我何尝不自责c痛苦!” “你不应该跟她绝口不提关于她妈妈的任何事情。我认为。你以为不提,她就不会去想吗?我告诉你,你错了!你越是不提,她越是会去想象。她在幼儿园,幼儿园的孩子都有妈妈,难道她不会想自己的妈妈去哪儿了吗?你又对她只字不提,她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 “我跟她提什么?怎么提?”东方岩见忆良已经毫无头绪,就循循善诱要把他带进他的方法里。 “刚才我说的两点如果你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事情就好办多了。阿良,我说话直,你可能很大程度上把朱颜和你之间的问题规避了,转而将她的离去完全归结于孩子的出生。我认为这是对稻子最大的不公平。” 忆良觉得东方岩的话如雷灌顶,他从没有诚实地面对过自己和朱颜之间的感情,他以为他一厢情愿地付出和对她好,就是爱了,但他不知道朱颜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不了解她过去的生活,不知道12岁以前她最开心的事,不知道什么会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快乐,又有什么会让她绝望无助。他脸色惨白,一口气喝完了瓶子里的啤酒,嘴唇紧闭。 “我认识的朱颜,也是有优点的。如果你能先让自己解开心结,让她知道她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才能让稻子有一个健康的心态,她才能健康的成长。” “我连她现在在哪都不知道,我我自己都没办法跟她说出一个完整的关于她妈妈的故事”痛苦仿佛让他睁不开眼睛。他的眼睛和嘴唇都紧闭着。他拒绝面对东方岩的视线。 “我想你总会有办法的,因为我们是成年人,我们要对孩子负责。阿良。”东方岩在他的肩膀上实实地拍了两下,忆良艰难地睁开眼睛,东方岩看到那里闪烁着的泪光仿佛是从他的心底直直地射出的。 这个夜晚对于忆良来说是煎熬的。东方岩的话句句在他耳旁环绕,他唯恐错漏了一句,这几年他一直在躲避那个女人,而稻子却在暗中追寻她,当着他的面却也躲避这种渴求。这几年他的家中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稻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她从3岁起就是一个人睡,忆良想培养她独立坚韧的品格,但他忘记了这不是在壮她的胆,这只是在她本来就脆弱的内心上增加负重。这几年他与父母家的关系都几乎断绝了,稻子没有感受过任何家庭的欢乐和温情。这种可怕的冷漠的局面还是在东方岩父母来北京之后才有所转变,如今他也守着日期带稻子去看望他们,和他们待上一天,让他们也享受天伦之乐。他本来以为稻子不喜欢热闹,但是稻子在爷爷家很自在,很开心。她之前每每央求不要去上学,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只是她自己缓解了这种痛苦,她又变得可以去上学了。 忆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翻来覆去。他没有资格流泪。他意识到自己让最爱的女儿承受了太多不应当由她来承受的东西。 如果不是东方岩,他可能还要继续麻木下去,他还会继续让自己逃避,继续让稻子独自难过,继续让这个家里保持好像从来没有女人存在过的气氛。他想起朱颜不辞而别后他毁掉的她的所有东西,后悔地叹息道:“可能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不存在一般。稻子不会相信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东方鹤受伤,景吃醋 东方鹤在写诗的路上似乎走得有些起色了。她发表在各类诗歌刊物和诗歌选集上的作品越来越多。第一次发现她c赏识她c看好她c刊发她作品的编辑庄禾在一天上午联系到她,说要给她发一组500行的头条,要她把照片c简介c通联和作品一起发到她的邮箱。东方鹤受宠若惊,激动不已。接到庄禾电话时她在图书馆,挂掉电话她就立马跑回宿舍打开电脑,准备按照编辑的要求把邮件发出去,可当她把所有未发表过的作品整理到一起时才发现原来她的作品并没有那么多。 她写的作品都是以短诗为主,她认识到短诗的力量比长诗要强烈c有力,她好像有一股热力盘亘在胸中,她必须以最少的词语爆发出最大的威力。在一首诗中,她这样的爆发持续不了很久,所以她一般在15一20行之间收住。庄禾认为诗歌最大的魅力与动人心魄的地方就在于词语力量的碰撞和爆发。她欣赏东方鹤的词语选择和发音方式,她一度以为这些作品出自一位中年男子之手,与她取得联系后才知道原来是个小女生。她被东方鹤的才华和诗感所震惊,在持续关注了一段时间她的作品之后,她决定必定一直关注并力推她。 她有些不安地拨通了庄禾的电话,说自己写的速度很慢,又对作品质量要求比较严苛,她觉得那些每天写在自己笔记本上的“片段”根本算不上是诗。她问庄禾是否可以延期,等她新写一批,凑够了行数再交给她。庄禾自然爽快地答应了,她没有担心她能如期交稿。 她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新作只有200行,大概20首,还得凑15首左右,时间只有2周。她心想这回完蛋了,要不把旧作夹在里面,发过去算了。但她又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她算了一下,14天,每天只写一首恐怕都不够。 她上课的时候在课本底下放的是一本茨维塔耶娃的诗集,她太爱她的直白与激情了!她觉得从中受益良多,她不也是正沉浸于这种浪漫的幻想中的爱情之中吗?她可以借鉴一些她的构思,结合自己的感受她这么想着,贪婪地翻阅着那本图书馆借来的诗集,至于讲台上的老师在讲什么,她根本没听,课程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有时候她干脆从用过早饭后就直奔图书馆,一直待到下午两点多觉察到肚子饿时才离开,可是那个时候食堂已经关门了,她又不想去校外,因为路程太远,她觉得费时费力。她想着索性去小卖部买个面包牛奶就这么对付过去。她抄小路经过旧时那些文豪住过的旧居,如今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茂密的爬山虎和野草包围了那些低矮的有院墙的房子。那些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们曾经在这里教书c读书c生活,如今这一片经常被拍摄婚纱照的准新人们选作拍摄景点。那天正好有一对准新人在墙角和院门前拍摄。东方鹤抑制不住对这种温馨场景的感动,她露出笑容,通过这种无声的沉默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新人的祝福。 还没走到小卖部时,诗行蹦现,她迫不及待想要记下来,唯恐思绪转换太快,一转眼就忘记了,可是她发现自己把手机落在图书馆书桌上了。她绝望地叫了一声。正准备回头跑回图书馆时,因为转得太快,撞到了一个骑车过来的同学。还好对方机灵,及时刹住了单车,他双脚着地。只是东方鹤没能站稳,摔倒在地上。男同学立即过来试图扶起她,她说她没事,但是脑子里还在构思着自己的作品,显得特别迟钝,男同学担心他可能摊上大事了,一时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东方鹤趴着没动,过了可能大约有两分钟,但是这两分钟对于那个“肇事者”来说却格外长,他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她发来“没事”的讯号,谁知东方鹤说的第二句话竟然是:“可以借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吗?”男生略带迟疑地掏出手机,心想难道她要报警或者打120?他说他可以帮忙打急救电话的,东方鹤接过手机,在备忘录中急速地写下了她刚才想到的内容,然后通过短信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发送到了自己手机上。 “好啦!谢谢你!借你手机做了下笔记,灵感转瞬即逝,我忘了带手机。刚才正准备回去取手机,没想到撞到你了。哦,对了,你没事吧?”她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膝盖被磕破了。此时已经是春夏之交,她只穿了一条黑色长裙。“啊!”她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 东方鹤晕血。这下那个男生真的吓坏了。他抱起晕过去的东方鹤就往校医院跑。 医生给她的两个膝盖的伤口清洗c敷上药,绑上了纱布,她才醒过来。 “不好意思,我晕血。我没事。” “吓死我了!你能走路吗?”男生关心地问。 “哦。”她下地试了试,“好像暂时有点困难,有点儿疼。” “那,那我在这陪你吧。” “哦,不用,你去忙吧。我不要紧的。过一会就好了,然后我就可以去图书馆取回我的手机了。对了,这儿有纸笔吗?” 男生问医生要了纸和笔,东方鹤还是喜欢铅笔在纸上写字的那种感觉和声音。她凭记忆重新写了刚才那首诗,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男生尴尬地站在她旁边。 她反复默念,修改,重写了好几遍,一直到她把那首诗写完,她才发现那个男生一直在。 “好啦!终于搞定了!啊!你怎么还在?” “我就这样走掉不好吧?”他憨厚地笑了一下。 “欸,这样吧,你骑车载我到图书馆就行,可以吗?” 东方鹤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坐在男生的单车后座上除了她哥哥以外,竟然是这位陌生“肇事者”。她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很自然地坐在上面,手里抓着她的作品。她只想赶紧回到她的桌子前,把这首灵感迸发而来的诗歌誊写在她自己的笔记本上。 他们刚到图书馆门口,男孩扶着她往里走,景从图书馆出来,正好迎面撞上他们俩。 “东方鹤。”景似乎不相信自己眼前这个被一个陌生男孩搀扶着走进来的女孩是东方鹤。 “景。哦。”她从扶着自己的男孩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 “我找了你一下午。打你手机一直不接。来图书馆找你,也没看见你人。你去哪了?” “我不小心摔了,去了趟校医院。哦,是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是他送我去的医院。” “我是中文研一的周怀山,实在抱歉,今天是我骑车不小心把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中文系的研究生啊!那你是我学长了。我是大一的东方鹤。” “哦,是我把东方鹤撞倒了。她的两个膝盖都破了,她晕血,我就把她送到校医院,包扎了一下。现在怎么样了?” 景听着他俩似乎是第一次的对话,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他谢过周怀山送她去包扎又“骑车”送她回来。他说“骑车”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好了,那我先走了。额,东方鹤,你别久站着,天气越来越热,注意消炎啊!记得去换药,否则容易发炎。”他像个大哥哥一般交代完了就骑上车走了。他前脚踏上自行车,景就转身往图书馆里走,也不理东方鹤。可是东方鹤抓住了他的手臂,她觉得膝盖有点隐隐的痛。景回过头才意识到她的膝盖受伤了。于是蹲下来,把她的黑裙子撩到膝盖那,看到白纱布裹着她的双膝。 “痛吗?”他感到自己的膝好像痛了一下。 “有一点儿。” “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摔破膝盖。”景责备的语气里充满心疼。 “啊哈哈,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啦!快扶我进去吧,我有急事。” 景扶着她到了她的位子,她看到手机上好几通未接来电,有景的,还有舍友发来的微信和短信,问她去哪了,某位老师点名了。“完了完了,又点名了!”她念叨了一句,然后去找刚才给自己发的那条短信,跟自己手里纸上的定稿对比了一遍后,誊写到笔记本上,然后总算安下心来。时间都快到晚上了。景扶着她去食堂吃了晚餐,然后又送她到了宿舍门口。东方鹤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给他听,他的神态中有担心还有醋意。东方鹤虽然膝盖发疼,但是心里还蛮开心的。因为景的反应正好说明了他对她的在乎。她心满意足地跟他道了晚安。景则悻悻地挥手走了。 晚上周怀山发来信息,问她是否好一些了。“顺便说一句,你也写诗歌吗?你的诗歌写得简直太棒了!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诗!” 东方鹤回了两个字“谢谢”。这一天她翘课不幸被点名,为了一首诗还学长撞破了膝盖,午饭也没吃上,晚上因为疼痛,胃口也不佳,此刻她觉得很累,半瘫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有课,舍友扶着东方鹤出宿舍门时,看见景提前拿着早餐等在那了,就偷偷地笑,东方鹤把她们赶走了。景为东方鹤送早餐c用单车载她去上课c又接她下课的传闻很快就在校园内的bbs上传开了,还有好事者抓拍了他们的照片,照片中东方鹤全身被包裹在黑色之中,她的双膝被黑长裙遮盖住,不知情而又心生嫉妒者就开始在留言栏里跟帖说她根本不是摔伤了膝盖,只是“故意而为之”,还有化身侦探分析了照片中的她,得出她不过是“一只黑天鹅罢了”的结论。 这条帖子都占据了头条一个月之久。东方鹤等到交完庄禾的稿子后,才有空上网看到这些。也许是景在学校太显眼,太优秀,她从没想到过与景的亲近会成为校园闲言碎语的攻击对象。虽然一开始觉得又气愤又委屈,但她决定还是保持沉默,因为她坚信“流言止于智者”。 何庆和周怀山都看到了这条帖子,并且在留言栏辟了谣。 这两个周日,何庆看到东方鹤来排练时都是景骑车接送的。前几天她的膝盖有点化脓了,景几乎要抱着她才能走,为了避免摩擦,她又无法穿裤子,只能穿裙子,加上天气变热,她说自己没办法坐在地上弹琴了,何庆就为她准备了一个古琴架和琴凳。她坚持每周跟大家一起排练。 连着两个周六没有去忆良家看稻子,她内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之前正好发生稻子抱着她哭,还叫她“妈妈”那件事,她怕稻子以为自己是“不要她或者远离她了”,就叫东方岩带着忆良和她来学校里面见了面。稻子吹着她的膝盖,东方鹤笑着说“这下终于不疼啦!” 东方岩心疼妹妹,又没办法亲自照顾,只好拜托景。景没有说他们俩被全校误解的事。 除去上课和完成课程作业与阅读任务,东方鹤没有请假,两周内顺利完成了300行诗歌,她灵感迸发,写得很快,只是打磨作品花了些时间。 收到她的新作后,庄禾迫不及待地成了第一个读者,她满怀信心地告诉东方鹤,这一组诗歌,足以让她获得他们杂志当年的新人奖。她会帮她完成申报程序,并始终关注评奖结果。东方鹤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作品被人认可的欣喜。 当她与东方岩闲聊时,把这个消息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之后,东方岩看到《新思者》杂志几个字,开始还不相信,后来跟吴桐确认了之后才知道妹妹口中说的《新思者》就是吴桐所在的杂志《新思者》。诗歌板块的编辑庄禾则是吴桐的同事。 “这事要不要跟吴桐说呢?”东方岩纳闷。“如果说了,或许她能帮上忙,但是小鹤一定不想这样。但如果不说,小鹤获奖的几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他烦乱地想着,最终还是给吴桐打了电话。他们有好多天没有联络了。他真的摸不清吴桐的心思,她也什么都不会再告诉他了吧。想起她,东方岩的内心就一阵虚空感扫过。 “最近好吗?”说完他发现自己永远都只能是这样的开场白。这不是他的错。他也很想能跟她亲密地聊天,不再说一些浮于表面的嘘寒问暖。 “嗯,挺好的。”她也永远都是这样的回答。 “你们社里原来还有诗歌板块啊?”他觉得他突然说这个太不自然了。 “一直就有啊。难道你开始定我们杂志了吗?”吴桐的语气有些俏皮,她是那样的女人。 “啊这个,是,没定。最近正好看到了而已。” “以前没听说你喜欢诗歌啊” “嗯,我妹写诗她告诉我的,她的诗在你们杂志发表了”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小鹤那张生气的脸。 “哦这样啊” “我还以为只有小说呢,因为你之前写” “不是的。还有别的文学体裁。诗歌板块不是我负责的,不过我跟诗歌主编和编辑都熟。” “哦,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他匆匆道了晚安,没有寒暄近来各自的生活和感情状况。从吴桐发的朋友圈文字中他隐约觉得她目前可能正在相亲。 “她父母一定会给她安排相亲的!”这是东方岩的想法。他只是想替小鹤了解一下情况,不然这通电话根本没有必要打,虽然他刚挂上电话就叫悔不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庄禾的故事 吴桐现在接东方岩的电话都得进自己房间,关上门,唯恐让自己的父母听见,又给她施加压力。他们对东方岩充满了不满和失望。自从他们住到这儿的几个月,东方岩没有见过他们二老几回。实际的情形是这并不能全怪东方岩,这跟吴桐也有很大关系,但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吴桐也很痛苦。她被父母安排了几次相亲,她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任由父母对她做什么都能接受。她的脸现在看起来比一年前苦涩多了,眉头总是微微皱着,法令纹似乎也深了一些,皮肤的颜色也黯淡了一些。她总是睡得很晚。吴妈为她的婚事着急,总是在她耳边唠叨,她的性子又不是那种强势又有主见的,所以即使很痛苦愁烦,她也不会直接跟父母说。 吴桐父母给她联系的对象都是北京当地的,年龄比她稍大一些,但是在北京有房有车,在他们心里这是一个基础条件,是女儿未来幸福的必要保障。只是当吴桐干巴巴地与那个人面对面坐在咖啡厅时,她的冷淡和了无生趣都让对方对她的兴趣降至冰点。 好吧,如果这是她对东方岩告别的方式,她坐在那人对面,心里已经在一个祭坛上为他献上了自己作为祭物。她知道她与他已经走到了结尾。 她记得东方鹤,一个气质独特的女孩。她在生日会上见到她时,第一眼就记住了她。她白皙的脸,漆黑的长发,黑色的眼珠,整个人像是一幅黑白界限极其分明的版画。她在写诗,这件事便盘亘在她脑海中。她一直负责新任总编的行政事务,对于杂志的内容则并不属于她的职责范围,所以她几乎很少看自己社里出刊的每一期杂志。第二天一到单位,她就去资料室取最近几期的杂志,终于找到刊载的东方鹤的作品。她坐下读完,思索良久。她看到她的责任编辑是庄禾。 “庄禾”,她在脑子里搜索着关于她的讯息,她对诗歌版关注不多,只知道庄禾是他们的一个编辑。平时她好像兢兢业业,话也不多,所以在杂志社里属于那种既不出风头又如空气般的存在,她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中午午餐时间,吴桐在食堂等候诗歌版的主编,她跟他较为熟悉,于是从侧面了解了一些庄禾的情况。 庄禾,29岁,安徽人,未婚。硕士毕业进入他们社,为人安静,工作踏实认真,几乎没有犯过任何校对和文字上的错误。她戴一副近视眼镜,短发,着装素雅,话里话外都能听得出主编对她的评价颇好。“只是还没有结婚,这么好的姑娘,哎!现在年轻人结婚怎么都这么难?”主编感慨道。“像我们那个年代,都是经人介绍,一见面,互相觉得都还可以,就行了。现在的人考虑得太多了,是吧,小吴?你也是。抓紧吧。”主编竟然关心起她的婚姻大事,她觉得实在是没有办法把自己最近经历的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一一告诉他,于是只好应声说自己一定会把握机会的。 其实社里所有长辈和领导对年轻一辈的婚姻大事都很关心,看到单位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维持单身状态,不愿结婚,他们又着急又不解。“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大家都这么互相你看着我我瞪着你,一点革命情谊都不能产生吗?”新总编一上任,就发出这样的感叹。年轻人的想法却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觉得工作环境下,产生的矛盾和相左的意见已经够多的了,不愿回家还要面对这个人,再说了,他们在单位被工作蹂躏了一天,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窝就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或者睡觉。 庄禾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她也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单位里虽说未婚男青年也不算少,单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作为结婚对象来考察的,但她就是对他们产生不了倾心的感觉。也许每一个生活在都市里的灵魂都是一个绝缘的个体,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被孤独所笼罩的结界,每一个人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每一个世界都是平行的,互相之间无法沟通c无法交流c无法相爱。这么多的世界各行其道,按照各自孤独的轨道运行,但就是没办法相撞,冲破那层顽固的结界,让自己和另一个同样孤独的灵魂融为一体,产生一个全新的结界。她总是会想这些问题,觉得自己有些魔怔。 庄禾自己也写诗歌,还翻译一些英文诗歌。于是她就把自己埋在书本的世界里。她最大的开销可能就是买书,她的出租房和办公柜里堆的全部是她自己所喜欢的诗集和小说。她每天上下班都在路上捧着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哈代c福楼拜以及旁的世界大师的著作。她的近视镜片很厚,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读书的热爱。她总是素面朝天,在地铁里,她打量过周围的女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脸和头发,衣着也很时尚,她想她可能像一只丑小鸭,硬要挤在一堆白天鹅中间。她习惯了以后也就没再关注过周边的世界。有一段时间朋友陆续送了她一些化妆品,她试着化了两天,总是掌握不好诀窍,索性又将那些瓶瓶罐罐收进了柜子里。她看着自己的手,认为这双手没有这个天分。她记得自己早年看过的一部英国电影《天使与我同桌》,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电影的主角。可是这些孤独的满腹的心事,她没法跟人说。每个人都很忙,都很累,包括她在这个城市的那几个朋友。 他们偶尔见面,吃饭,聊天,都尽量只说开心的事,好玩的事。她不想再抱怨工作中任何的不开心了。大家都是这样,微笑,在一起消磨一点时间,不停地吃一些零食,然后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着巨大的寂静与沉默。 她觉得自己生活在北京与安徽老家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都没有任何差别,都市的繁华与文化中心的地位c资源,对她来说都好像远在天边。她很少去闲逛,就连博物馆和剧院等地方也去的很少,这个城市的所有人事物对她来说似乎都只是布景。无声的布景。每一天当她混合在上下班的人流中时,不知道这些擦肩而过的人与她的交集在何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这批人搭同一班地铁,在同一节车厢;她戴着耳机,听自己喜欢的音乐,有时候也被打动得潸然泪下,有时候纯粹只是为了隔绝外界的噪音,用一种有序的噪音隔绝另一种无序的噪音。 她的社交生活极少。很多业界内的聚会与小圈子,她都不介入,不参与。刚开始来北京时,她还对这些社交活动有些好奇,可是参加了几次之后,她觉得那种场合和时刻,她坐立难安。所有的人都在互相恭维c吹捧,她觉得自己仿佛被灌了让人无法开口的某种毒药,她对自己的上司和社里的领导都说不出那种话。她看着身边的同事极其自然不着痕迹地溜须拍马,心底里又佩服又厌恶。所以她在社里的存在的确很特别,总编看中她的勤恳和踏实,但社里的人总认为她可能比较孤僻c内向,慢慢地也就很少有人和她交往了。大家白天8个小时在一起时只是因为工作原因聚在一个屋檐下,而一旦下班之后,就各自成为对方生命中的路人甲一般。 可能所有在北京打工的“白领”都有这种明确的认知,所以也不会对“职场友情”有过分的期待,但庄禾内心还是坚信如果她与某人臭味相投,那她一定是自己的知己,只是这样的人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没再遇见过了。 高中时代她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现在她们都天各一方,也基本上都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她们几乎不再见面了。除了十分偶尔的网络联系。她时常回忆那个时代。她们每周末都要给彼此写信,周一去学校时第一件事就是互相交换信件。她喜欢亲手制作各式各样的卡片和信纸,写上满满的心里话,然后叠成各种形状,最多的时候是叠成心形,再装进自己做的小信封内,期待着交换信件的那一刻早点到来。那个时候到底有什么话那么想和对方分享呢,她已经记不得了。上了大学之后她还跟高中时代的一位朋友保持着信件往来。她可以写上满满的三页a4纸,与他谈论文学c读书c校园c思想等所有的一切话题。而他也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回应着她。她也几乎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友情是何时结束的,好像自然而然地,再也没有信件寄来,她也没有在a4白纸上洋洋洒洒地倾吐的欲望了。她回想的时候常常吓一跳。时间的力量蚕食了所有的东西,包括记忆。 大学时代她交到了两个好友,除了自己的舍友外。她们一起去逛博物馆,看电影,偷尝洋酒和烟的味道;也一起信步谈天说地,去超市买一大堆零食回到宿舍边看电影边享用。后来她们去哪儿了呢?其中的一个早已结婚,去了日本。而另一个呢,也即将结婚,她们还因为闹了点误会,已经不再联络了。 庄禾来自安徽的一个小县城,跟着单亲母亲生活。她从小到大都算是乖巧,母亲对她寄予厚望,她也没有让她失望。研究生毕业就离开了故乡,一直在北京。因为母亲身体有些小毛病,她便把她接来和自己一起生活。她每天为她做好早餐和午餐,然后乘一个小时地铁去单位,晚上下班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往厨房跑,她得准备两个“独身女人”的晚餐。周末的时候她带母亲出去散散步,采购一周的生活用品和食品。这样固定而简单的生活已经持续了3年了。庄禾内心平静,虽然她时常会为一些事和感情所动容,所困扰,但她坚持自己单调的生活,并不打算去改变。 她的母亲没有工作,有时候会因为身体的毛病要她陪她去医院。她也为女儿的婚姻担忧。陪伴在女儿身边的3年,她看到女儿一步步把自己与外界封闭起来,生活的路线固定在上下班c单位c出租屋c超市和菜场之间,她心如刀割。她跟朋友和亲人们如泣如诉地倾倒着自己心里的苦水。她也曾给庄禾介绍过一些对象,但都不了了之。不是庄禾看不上人家,就是别人看不上她,总归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 有一段时间,庄禾动过回老家的念头,毕竟自己一个女孩子带着身体不好的母亲,在北京漂泊是很辛苦的。她的工资并不高,刚够每个月母女俩的开销。她觉得自己一直租房住倒无所谓,可是体弱多病的母亲也这么跟着她四处搬家,内心充满愧疚。每次在路上接到卖房的广告,她都会仔细看完,然后心碎地扔掉。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只是目前她到底应该继续留下还是带母亲回到属于她们真正的故乡,对她来说还是一个模糊的问题。 庄禾的父亲在前她小学5年级就跟母亲离婚了,前几年他也过世了。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的记忆少得可怜,因为他那时候即使是她的父亲,却很少在家中见到他的身影,他好像总是在外面,很少归家。她记得小时候半夜总是被母亲的啜泣声吵醒。她那时候不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母亲艰难地把她养大,如今却落下一身的病。她惶恐不安地看着母亲躺在床上,内心听到了黑暗深渊的回声。 可是爱情和婚姻并不是拯救一个人脱离这种困境的救命稻草。当庄禾自己还没有完全地预备好自己进入婚姻,她的所有恋爱都是失败的。她每次都被一刹那的感觉所打动,然后与对方恋爱,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并不爱对方,而对方呢,可能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她,非她不可。她的朋友们说这是“遇人不淑”,可她觉得只是那份永恒不变的爱还没有到来而已,所以这几年,她索性不去渴望爱情了。她想着也许是自己还不够好,也许她还不配得到幸福。 当她与两个朋友待在家里吃零食聊天的时候,她却产生了对婚姻和家庭的急切渴望,这种渴望从来没这么真实过。也许是因为她朋友的家布置得很温馨,虽然房屋面积不大,但是她把地板和桌面擦得光洁锃亮,而整体家具的色调又是那种咖啡色的,所以一进她们家,她就有一种想躺下的感觉。她们三个人隔一周就在那女人家里聚一次。零食摆满了桌子,红酒也已经倒好,她们就享受着这喧闹中难得的一天。天南海北的瞎聊让时光飞逝,她们好像一直在吃东西,糖果c巧克力c薯片c饼干c水果c点心,还有中间的一顿午餐,然后她就该回家了。回到她的合租房内。她总是说这一天为何如此快,而工作日每一天都显得如此漫长。她的同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她羡慕她。 在北京,有很多不同时段上下班的人。所以地铁也好,商场也好,任何时候都有不少人。也许是错峰工作制,也许是弹性工作制,也许很多人本身就是自由职业者。她每次看到同伴光洁的额头和发亮的眼睛,就会为她的生活感到开心。庄禾的这位同伴曾经是她们单位的同事,如今赋闲在家。她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一个可爱的女儿,爱她的丈夫,她是北京本地人,跟她一样,庄禾也很喜欢宅在家里,她们俩穿着家居裤,坐在餐桌前,从她家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小区里往来的人们,她们俩就从她们的装扮和步伐来玩猜测她们每个人的职业和出行目的的游戏。就这样消耗掉生命中的一天。 就这样消耗掉余生的每一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吴桐和东方岩对饮,大醉 庄禾正在办公室埋头校对她负责的稿件,正准备把最终的校样送给主编签字,她走路总是低着头,推门时正与来她办公室找她的吴桐撞了个满怀。庄禾连声道歉,稿子洒了一地。吴桐帮她捡起来,放到她手里,最上面的正好就是东方鹤的头条诗。 “你就是庄禾吧?”吴桐打量着她,“我正好要找你。”庄禾一看就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显眼的女人,为了避免麻烦,她把自己的所有锋芒都藏起来。她本来就把自己划归为“笨口拙舌”的类别,如果没有必要,她也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她没问对方是谁,用一个“嗯”当作回答。 “我是吴桐,平时我也很少来诗歌办公室,只是想了解一下诗歌部今年的一些情况。你是编辑,我们好像很少见面哦。” “嗯。”庄禾扶了扶她的近视眼镜。 “那你给我介绍一下吧。” 庄禾被这个突然杀进来的总编助理弄得有点不愉快。“是主编让你来的吗?” “不是。我是总编助理,我就不能来了解一下吗?”吴桐也有点不愉快了。 “我的直接领导是主编,我只对主编负责,包括所有的汇报。如果你想了解,可以多关心一下咱们的杂志内容,我认为这是总编助理的基本职责之一。” 吴桐大跌眼镜。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教训起了自己。她只不过是想来替东方岩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被这个死心眼的编辑给吃了个闭门羹。“我看过了最近几期的杂志,对诗歌板块很感兴趣。我注意到咱们今年有大奖赛,才来问你的。看来你误会了我。”吴桐很不自然地解释道。 “是的。最近正在准备大奖赛的事情。这些稿子我正要送给主编审阅。”庄禾抱着稿子准备去做自己的事情。 “好吧,我不打扰你了。晚一点有时间的话我再找你。”吴桐第一次见识到说话这么直白毫不客气的同事。她知道庄禾说的话有理,无理的是她自己。 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搜集到,她又被必须为东方岩做点什么的倔强心所驱使,一下午,她都在琢磨着该如何赢得庄禾的信赖,与她对上话。 5点一到,吴桐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急匆匆来到楼下,她想等庄禾,约她吃个晚饭。庄禾出来了。她迎上前去。 “庄禾,你好!下午是我冒昧了。我想能否请你一起吃个晚饭。我有点事确实想咨询你。请你一定赏脸。” 吴桐看到她似乎往后弹了一下。 “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怎么说的那么官方?我是可以吃晚饭,但是我时间紧,我还要回家做饭给我妈妈,如果可以的话,有事就简单说完。或者我们边走边说。我坐5号线,你坐几号线?” “那好吧。我也坐5号线。”其实她开车了。但是她担心自己开车送庄禾,她又坚持自己走。她不想让这件事一直在她心里。她很想帮助东方岩,用她自己的方式。 她们排着长长的队,正是下班高峰期,人太多。她们迟迟没法上地铁。人群把她们俩推来搡去的。吴桐跟着她站了几站地铁,把大奖赛的相关情况了解清楚了,并且知道东方鹤的确在候选名单里后,就在换乘站急忙下了地铁。她随着人流挤出车厢门,看到庄禾向她挥了挥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本书。 《包法利夫人》,她看到了那书名。很旧的版本。心里不由得一惊。她读过这本小说。当年她把这本书列入“再也不想读书单”,不是因为小说本身的问题,而是她觉得福楼拜手下的包法利夫人就是她自己的写照。 她赶紧逃到对面的站台,乘了几站地铁回到了杂志社地下车库,开车回了家。她把情况转述给了东方岩,东方岩没想到她会为自己打听到如此详尽的情况,心里很感激,但只是说了一声“谢谢”,他不能再说更多了,以免自己的心不坚定。 东方岩挂完电话,双手捂住了脸,他太疲惫了。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和她保持疏远的关系,她也一直不联络自己,但是一个电话就能把他们内心用魔力封住的水面搅扰得惊涛骇浪。 “是不是把所有的苦都吃过了,吃尽了,以后就只剩下幸福和快乐了?” “是的。我们以后就只剩下幸福和快乐了。” “那我们要努力,现在努力把所有的苦都吃完。” 这段对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却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他感到眼泪顺着手掌往下淌。 与此同时,开着车打完这通电话的吴桐也哭了。以前她看《断背山》的时候一直看不懂其中一个细节,分离的情人为何会在分开后因为难过而呕吐,如今她终于知道了,急遽而强烈的痛苦会让一个人的胃产生呕吐反应。强烈的痛苦让她不得不停下车,她趴在方向盘上吐又不完全能吐出来,可她太难受了,她没办法继续开车。 第二天早上,吴桐在电梯里遇见庄禾。她戴着耳机,认出她后,摘下耳机,跟她打了个招呼,顺便合上了她手里那本发黄的《包法利夫人》。 “喜欢福楼拜?” “他写的太真实了,真实又简练。现实一向如此,残酷又迅速。”庄禾回答。 “嗯,是的。又快又狠。他是我最害怕的小说家。”吴桐没有多想,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为什么害怕?” “因为他在写我。”吴桐苦笑了一下。 “他写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吧。”庄禾对她的态度明显比昨天热情多了。 《新思者》第34届诗歌大奖赛如期举行。紧张的评审工作一直由庄禾和同事承担完成。新人奖由北京大学一年级新生东方鹤摘取。当主办方领导宣布获奖名单时,东方鹤在哥哥的注视下走上领奖台。妹妹成长路上的所有荣誉瞬间,他都错过了,如今他见证了她获得这个荣誉,比拿到奖的东方鹤还要开心。虽然不是一个多了不起的奖项,但是证明了她在诗歌领域获得的认可。 颁奖结束,主办方准备了冷餐会,东方鹤和她的伯乐——庄禾第一次正式见面。 “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写的那些诗可能永远只能留在笔记本上了。”东方鹤腼腆地说。 “是金子肯定会发光的。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庄禾欣慰地说。她今天穿了一身复古的裙装,配上她的短发,显得很俏皮。 吴桐在远处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她没想到东方岩今天也会来参加颁奖典礼。但是既然他也来了,她还是要来打个招呼的。她端起一杯香槟酒,向正在说话的几个人走来。 “东方鹤,祝贺你!” “吴桐。谢谢你!没想到东方鹤爱上了写诗,还获得了你们的奖。谢谢!”东方岩似乎有些紧张。 “庄编辑不是说了嘛,这都是小鹤自己努力的结果。你谢错人了。这位是东方鹤的责任编辑——庄禾。” “谢谢编辑!”东方岩对着这位编辑说,然后拉着妹妹偷偷问她什么叫责任编辑。东方鹤说要是没有庄禾编辑,她也许就不会被发现,被认可了。 “那就有点类似于星探了?”东方岩理解了妹妹的意思,总结道。 “也,差不多吧。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还以为责任编辑就是对杂志负责,不知道责任编辑还有这个职责呢。”东方岩在妹妹耳边说。 “没事。现在你知道了。” “谢谢庄编辑!”东方岩又说了一回。他瞟了一眼,看见吴桐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怎么了?”他问吴桐。 吴桐摇摇头,只是笑而不语。“冷餐吃不饱,不如我一会请大家吃烧烤吧!东方岩,小鹤,庄禾,一会结束后咱们在第二个门见!”她自顾自说完,一口气喝完了那杯酒,就走开了。被她点到名的几位你看看我我看着你,没搞懂她的意思。 但是大家还是在门口等她来了,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东方岩觉得有点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心痛还是别的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只要见到吴桐,他就难过。但是这天是小鹤值得铭记的日子,他不想破坏了她的心情。 “你那个谁,怎么没来?”大家往烧烤店走的时候,东方岩突然发觉东方鹤的同学老师一个都没来。 “他们都不知道,我没告诉他们。这点小事,不必告诉他们的。” “也太低调了吧!你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我们又没有什么!”东方鹤急忙否认。 “他没有向你表白吗?” “表白什么!”在东方鹤心里,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即可,何必在意那些形式。东方岩觉得不太放心,但是没再问下去。他打算以后再搞清楚景真正的想法,毕竟妹妹现在也还小,再多观察了解一段时间完全是可以的。再说了,现在的恋爱以后还说不好会是什么结局呢,毕竟小鹤才念一年级。 吴桐喝了不少啤酒。她坚持让小鹤坐在自己身边,让庄禾和东方岩坐在一排。庄禾劝她喝慢一点。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东方岩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下午,她失恋的那个下午,也是一个人喝着酒,恍若隔世。如今她坐在自己对面,喝着苦涩的啤酒,因为他。东方岩也举杯,一杯杯和她碰杯,两个人只是喝酒,不说话。东方鹤和庄禾只好把点的东西努力吃完。东方鹤有点担心哥哥和吴桐,但是又不知道如何相劝,她只好跟庄禾聊起了诗歌和翻译。 分别的时候,吴桐握了握东方岩的手,然后放开了手,他们的手就这样分开了。然而就在分开的那一刹那,她的眼泪如豆大的雨滴夺眶而出。但东方鹤记得她的脸上一直努力挂着微笑。这一次她没有醉成上次那样,她急忙拦了一辆出租车,提前回去了。在出租车上她嚎啕大哭。司机吓得不敢问她去哪。等到她哭累了稍微停下来时,他们已经在高架桥上转了好几圈了。 而东方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东方鹤只好扶住他,她和庄禾道了别,庄禾替他们拦了车,把东方岩塞进车里,东方鹤从另一边上车后,庄禾在原地和他们挥手。她一个人走向了地铁站。 东方岩歪在出租车里,靠着妹妹,东方鹤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还是从前面的后视镜里才看到哥哥正瞪着眼流泪呢。她看着他不出声,也偷偷抹了抹眼睛,就让他哭吧,他太憋屈了。他们俩也许很爱对方,但是就是没办法在一起。东方鹤心里这么想,就搂紧了靠在自己身上的东方岩。她从来没有看见哥哥这样脆弱和痛苦,原来痛苦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强大。她在心里心疼哥哥,这几年她读书和上学的所有费用都是东方岩辛苦赚来的,如果没有哥哥的付出和舍己,她也许根本没有可能顺顺利利考上大学。种种过往在她脑中闪过。 到忆良家之前东方岩昏昏沉沉地眯着了。忆良开了门,看到弱小的东方鹤艰难地扶着高大的东方岩,立即丢下手里的书,扶住喝醉了的东方岩。“怎么喝这么多酒?” “忆良哥,我哥失恋了。他跟吴桐彻底分手了。” “快把他扶到床上。哎哟!” “忆良哥,我今天在你家住吧,我有点担心他。” “嗯,你尽管住,没事。先让他睡吧。” 他们安顿好东方岩,退出房门。 “稻子睡了吧?” “嗯,睡了。明天还要上学。你明天没课吗?” “有课。不过,是第二节,九点多。我来得及的。” “刚才你哥和吴桐一起喝酒来着吗?” “嗯。今天我哥陪我参加一个活动,是吴桐姐他们杂志社的。颁奖结束后,吴桐姐说请我们吃烧烤,然后他们俩就那么一声不吭,还微笑着看着对方,一直默默地喝着酒。忆良哥,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了他们俩当时心碎的声音。”东方鹤说着眼睛又红了。 “他们俩的事,哎!小鹤别难过。你先去睡觉吧。明天大家都要早起。哦,对了,我去帮你拿一套你哥的睡衣给你。”忆良又推开了东方岩的房门,过了一会将睡衣放在东方鹤手里。她看上去疲倦极了,呆呆地接过他递来的叠好的衣服。忆良像长辈那样轻轻抱住了她,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然后东方鹤回了自己房间。 忆良为东方岩和吴桐早已就能预料的结局叹惋。他一直觉得吴桐和东方岩不是同一路人,他们在一起时,他总觉得他们不合适。他也中肯地给过自己的意见,但是东方岩有时候是个闷葫芦,只是听着,却并不表态。他也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尤其是会伤害别人的事。如今他和吴桐走到这一步,他知道东方岩内心一定承受了无以复加的痛苦。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鹤就在厨房为大家准备早餐。稻子跑下楼时见到思念的鹤姐姐,一把抱住她,然后才去忆良房间叫醒他。忆良去叫东方岩,发现他半夜吐在了床边,于是去卫生间拿来清洗工具,好不容易打扫干净了。他让稻子别告诉东方鹤,稻子点点头。东方岩醒过来,感到头痛欲裂。他脸色发黄,眼睛肿得厉害。睁开眼看到忆良趴在地上擦地板。 “欸,阿良。你干嘛呢?” “快起来了!喝那么多酒,把小鹤吓坏了你知道吗?”忆良拍了拍他的臂膀,拿着工具蹑手蹑脚走出去了。 东方岩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和发胀的双眼,看到妹妹已经准备好了大家的早餐。“小鹤,你怎么在这?今天星期几?” 东方鹤白了他一眼,“快点洗脸吃饭。我还要赶地铁回学校上课呢!” 他应了一声“哦”,迟缓地走向卫生间。忆良在清洗抹布,把刚才换下来的床单也放到洗衣机里清洗去了。“你忙活啥呢?等张阿姨来了再洗嘛!这一大早的!今天开会吗?” “开啊!”忆良冲他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这两个人真奇怪!一大早就这么大脾气。”东方岩嘟囔着,洗了脸,来到早餐桌前,稻子把涂好果酱的面包递给他。 “谢谢稻子!还是稻子最好!” “岩叔叔,以后别喝酒了好吗?”稻子看着他,认真地说。 他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好像喝多了。好像是跟吴桐喝的,好像是东方鹤扶他回来的。“东方鹤!”他大叫一声。 “哎哟!干嘛!吓死我了!喊什么?我在这儿。” 他满脸羞愧地想起昨晚喝醉之前的画面。“稻子,对不起啊,岩叔叔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发誓!好不好?相信我!”其实他这话也是对东方鹤说的。 稻子认真用力地点头。东方鹤看了一眼忆良,露出了微笑。 祝大家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提娜的故事 在上班的路上,东方岩后悔莫及地回忆着头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他记起吴桐一直在对自己微笑,分手前最后一刻,她泪落如珠。他记起他们俩喝酒的时候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东方鹤,另一个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还记起他靠在东方鹤身上一直淌泪,像家乡的小河决了堤。他让忆良把自己昨晚的醉态描述了一番,更加自责。“小鹤没事吧,哎,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昨天是她的颁奖晚会” “分了也好。分了就分了吧,再找一个好姑娘,踏踏实实的。”忆良也只能如此劝慰了。 “说的容易,哪找去啊?没人看得上我” “我们都帮你寻巴寻巴,帮你惦记着呢。” “得嘞!先谢谢啊!” 他一脸疲倦来到办公室时,提娜注意到他的脸色,就关心地问起他的情况。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啥。” “嘴巴紧的!”她神色忧虑地走到忆良的办公室,发现他的脸色很正常,就放下心来。忆良叫住她。 “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额,我是看东方岩脸色不好” “他脸色不好就来问我是吧?嗯,也对。”他叫提娜坐下,他有些话想跟她说。“是这样的,东方岩是我最好的哥们,这你是知道的。他呢,最近一直不太顺遂,跟女朋友不太顺,也分手了。我想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有这个必要吗?” “从他来到咱们公司这几个月多亏了你照应,还把他带出来了。是你拯救了他。你知道他当时正在人生的最低谷”忆良越是奋力想解释清楚,提娜就越是觉得莫名其妙。 “你的事我都放在心上的。” “谢啦!你总是支持我。”有那么一两秒钟,忆良没明白提娜话里的准确含义,他顺口回谢了她。 “你说的东方岩的情况,我有数了。你也照顾好自己和稻子。”提娜本来想说点别的,她想直抒胸臆,把自己心里那种不确定又怦怦跳想要冲出喉咙的话说出来,可是她又十分害怕,尤其是当她提到“稻子”的名字的时候,她知道她在怕什么。 “嗯,那就好。去忙吧。下午有个企划会。我先准备一下。”忆良满心以为自己对提娜的提示已经足够明白了。他除了担心东方岩那老实巴交的性格会让这个有主见的女强人不适应之外,提娜在他心里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看着提娜离去的背影,忆良在内心嘀咕了一句。 东方鹤回到学校,上完课就给东方岩打了个电话,问他的情况,东方岩说自己已经完全没事了,只是昨晚跟他们喝酒的还有一个人,他想不起来那是谁,让那位一直见证着他们狼狈的醉酒过程,他心里很过意不去,想跟对方道个歉。东方鹤把庄禾的联系方式提供给他后,他立马就联系了庄禾,电话没接通的时候,东方岩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也许是因为他还从未如此失态过吧。 “喂?欸,是庄编辑吗?我是那个昨天晚上喝醉酒的男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没有吓到你吧?” “啊?”庄禾没想到他会是东方鹤的哥哥,她早上一来单位就开始忙,几乎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额,你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只要没吓到你就好。我就是给你道个歉,不然心里过意不去的。”东方岩好像有点失落,对方竟把他全然忘记了。 “哦。记起来了。没事。你没事了吧?” “啊!你终于记起来了!我没事,没事!我平时很少喝酒的。昨天真是”东方岩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必要跟我道歉。不过昨天的场景还是十分触动人的。这种道别的方式,也是蛮好的” 他们就这样说了几句。东方岩挂完电话,提娜正好回来,她用跟往常不一样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东方岩问她怎么了,她没有回答就走了。 或许是从那次忆良陪她去买鞋开始,她就开始不自觉地留意忆良的所有需要和困难了。提娜是个率性洒脱的女人,对外表装扮极其重视,每天她的妆容都很精致,衣服都是经过搭配挑选的,她28岁就干到广告总监的位置,事业心极强。她在工作中很认真也很挑剔,因此广告部的人都有点怕她,就连总经理和董事长都要让她三分。她一头深咖色的秀发在肩头铺开,显得清爽干练。她开会时表现强势而具有极强的说服力,让人无法反驳,这得益于她在大学时参加的学校辩论队的历练。提娜本来是法律专业,研究生时转行广告业,但要强上进的她很轻松地拿下毕业文凭。研究生期间她就发表过不少震惊业内的广告创意和作品,毕业后直接从总监职位干起,3年内,她在公司的表现令人叹服。 在大学期间她谈过两段恋爱,都是她追的男生,但也是她先甩掉了对方。她总是很快就厌倦了一段感情,当初她觉得自己被对方深深吸引,可是一旦得手,她就厌倦了。她对人不算是长情的那一种,每次分手之后就是把对方删除,拉进永久的黑名单,似乎她的没心没肺根本就没有记住对方曾经在她生命中存在过。 还是学生时代,她的朋友们总会被青春伤痕片所感动,每次在宿舍里看那一类的电影时,她们电脑旁边就会准备好一包纸巾,电影才演到一小半,她们就开始跟着里面的主人公哭哭啼啼,不停地抽纸巾。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冷血动物一般,对这种“想象的深情”深恶痛绝。“这种玩意儿就是骗小姑娘眼泪的好吗?现实的残酷是这样的:不是所有的分手都有一个要死要活地痛苦的理由;不是所有的青春都会有个意外怀孕c痛苦流产的非人插曲;不是所有的恋人十年二十年都心心念念挂念着什么初恋情人或者前男友前女友的;不是所有曾经做过恋人的人都还会想起曾经的恋人;不是所有的所谓重逢都充满感情。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时间的冲刷,所有的人都在时间中被洗涤得发白褪色,最终像一块旧抹布。”她恼恨地宣告完,摔门而出,她看不得那些女生就被这种所谓的浪漫剧情所骗,一直活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她总觉得“世人皆醉她独醒”,可是她怎么骂也骂不醒她们,后来她累了,也就懒得再说了。她们一边看电影一边擦涕泪的时候,她都可以塞上耳机,看自己的书。 读硕士期间,她忙于新的专业和设计作品,没有再恋爱。追她的男生尝到被毫不留情拒绝的滋味后,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提娜觉得世界清静了不少,她有时候猜想自己可能是“不婚主义者”。几年的独居生活让她拥有了独身生活的技能,她也完全可以享受一个人的世界。她几乎都在工作,休息的时候就自己躺在自己买的房子自己买的大大的按摩椅里做一个全身按摩,还会想办法给自己创意榨一些新鲜的果汁,美美地度过属于她自己是时光。 她的家是两室一厅的,她把其中一间卧室装修成衣帽间,她的名牌衣服整齐地挂好,鞋子占据了半面墙。包包c首饰c配饰全都按她喜好的方式放好。她觉得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或者除了工作,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了。 在单位没有人敢追她,后来渐渐发展成她就是公司高冷御姐的代名词,没有几个男孩敢自不量力去拥抱一块冰山的。 她不敢想象,要是没有了工作,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正眼看过男人了。似乎他们是空气,没有性别,在跟他们接触交流的过程中,她完全把他们当成一种中性的存在。而对于工作,她的热情和投入如果要打比方的话,那只有恋人关系才合适了。工作是只要她努力就能做好,就会得到相应的回报,那种被认可的感觉令她欣喜。而所谓感情,却并不是你付出就会有期待的收获的,也许别的令人糟心的收获也会不少,但她宁愿没有。所以她在某种程度上是把工作当作了情人,对此倾注了所有心血。 忆良比她早进这家公司,她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在意过他。只是开会的时候大家能碰个面。忆良也没有过多留意她。唯独那一次的东部影视城项目,让他们俩有了真正的交集。从此之后提娜就会对忆良的事留心起来。那一天开会时,他的情绪很低落,话也不多啦;哪一天提案时,他投了她的方案啦;哪一天见客户谈项目时,他谈吐清晰,用词文雅啦;哪一天他吃饭的时候点了醋溜木须就代表他那天心情不错啦她发现她都记在心上了。忆良把东方岩介绍到公司来的时候,她本来不看好看起来笨头笨脑的东方岩的,但是他看到忆良跟他说话的时候神情不太一样,还把手搭在他臂膀上,她就开始接纳广告零基础的东方岩,并尽心竭力帮助他c教他学习和成长。一开始她对他是严苛了些,但是看到现在东方岩的表现,她第一次觉得很开心。 公司流传着她要倒追傻小子东方岩的传言,她充耳不闻。也许是她对东方岩的“溺爱”引发了这些误会,但她并不想做解释。她本来就没有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只是现在忆良也对她有此误会,她必须得好好想想了。 难道那次去忆良家还不够明显?她自以为自己那次借机去参加东方鹤的生日是让忆良和稻子明白她的来意的。原来大家对她的误会反而更深了。 东方岩敲门进来交报告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每天盛气凌人的提娜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怎么了这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提娜没有抬头,让他把报告放下走人。 “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了吧?午餐要不要我帮你带上来啊?” 提娜摆摆手,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东方岩在楼下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忆良,他们吃完在等电梯。忆良看到他手里拿的打包盒,“这是给谁带的啊?” “我们女魔头呗。” “她怎么不下来吃饭啊?工作狂?企划会没准备好?”忆良关切地打听。 “女魔头今天很奇怪欸,不说话,没精打采的。从没见她这样过啊。”东方岩纳闷地说。 忆良皱起眉头,“莫不是早上我跟她说的话,让她不高兴了?可是她没有理由不高兴啊,我不过就是说了下东方岩这小子分手了嗨,我跟她说这些不也是为了让她把握机会么难道我会错意了?” “那你把饭给我吧,我去看看。她可是号称‘病痛绝缘体’啊,在公司从没生过病,连感冒都没感冒过” “啊?是吗?身体这么棒?” “嗯,你这么说我去看看她下午还能不能去开会了,要是不行就请个假” 忆良敲门进来后,她依然没有抬头。 “提娜,是我。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帮你请个假,下午的会就别去了啊” 听到是忆良的声音,提娜像触电般弹了起来。“是你啊!我没有不舒服啊。我这不挺好的吗?” “确定?” 提娜点点头。 “那你把这午饭吃了吧,东方岩买给你的,他还担心你呢!说你”忆良放下手中的打包袋,拿出里面的饭菜,打开饭盒盖,摆开放好,又撕开筷子的塑料包装,分开后,放在她面前。 提娜打断了他的话,还不是因为他总在她面前提东方岩东方岩,她都快烦死了。“又是东方岩!怎么这么婆妈!” “他那是也是关心你嘛!” “我不需要他的关心好吗?” “那你要谁的关心?”忆良本来只是顺口接下说出了这句话,他以为这是打趣逗她笑的方式,结果看到提娜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苍白僵硬渐渐恢复了血色和生机。“你赶紧吃饭吧。两点开会。我先走了。”他匆忙补充了一句,就推门离开了。 “不对,我慌什么?我为什么要夺门而逃?”忆良一股风似的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时问自己。 企划会上提娜的表现毫无意外跟往常一样出色,倒是忆良有些心不在焉,发言的时候也只说了三句就匆匆收尾。提娜看出他的不安,也有些不安起来。散会后,他俩本来想要避开同时出门,免得面对面,眼对眼,目光对目光地尴尬,可是恰巧又在门口堵上了,因为门窄,提娜的肩碰到忆良的肩膀的时候,他自觉地往后移了一下身体。 他们只好顺着人群走进同一趟电梯,提娜一开始站在忆良前面,但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忆良就把身体往外挪,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提娜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她觉得她心跳的声音大得整个电梯里的人都能听见。她不安地瞟了一眼周围拥挤的人群,大家都在看自己的手机,没人发现她正躲在忆良的背后,她偷偷笑了。 下班后,东方岩在楼下看到了吴桐。她似乎等了他一会。他们冲对方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请我吃个饭吧。”吴桐笑起来好像是释怀了的样子。 “行。想吃什么?” “胡辣汤。” “行!” 东方岩按着吴桐的口味点了许多小吃,菜上来以后,吴桐还没开口说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昨天还好吧?我是说回家以后,有没有被伯父伯母骂啊?”东方岩先开了口。 “没有。没事。”其实吴桐昨晚被等她回家的父母审问了一番,她已将他们分手的事实告诉了他们。 “真的没事?” “嗯。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哦,那什么事,你说。”东方岩有点不安,他不知道吴桐想要干什么,他有点担心她的情绪,怕她又会做错误的选择,或者看似正确实则错误的选择。他怕她又选择自己,但是过后还是发觉他们并不能在一起。但他似乎也还心存一线期望吴桐还爱自己,还会坚定地选择与他在一起。 这两种互相矛盾的念头飞快地闪过他的脑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吴桐为东方岩和庄禾牵线 “我想把你介绍给我们单位的同事庄禾。你昨天也见到她了。她是个踏实的好女孩,我觉得你们会很适合的”吴桐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此刻她的心情是如此复杂,她经过了一整晚和一个白天的挣扎c反复思量,才做了这个决定,她希望东方岩的回答是“不”,但她又希望她这点努力换来的不是白费力气。 “你专程跑来给我说媒?”东方岩提高了嗓门,他觉得自己完全不敢相信坐在自己对面的是自己曾经自以为很了解很相爱的女友。 “是啊!我想了一夜,我一夜没睡,一整个白天我脑袋里都是这个念头。既然我们俩不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那不如我帮帮你,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让我放下这一切,好让我能够真正的彻底的死心”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想让眼泪往回淌。 “你是不是太自私了?在这段感情里,自始至终所有的决定和主动权都在你那,我算什么?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你寂寞时捡起来,纠结时随手丢弃的一个玩偶吗?你现在说什么为了让自己安心就把随便一个什么人介绍给我,你这种想法是怎么想得出来的?我”东方岩哽咽了。 “东方岩,对不起,如果这伤害到你的感情了,我道歉” “伤害到了!本来大家互相还有个念想,这下全没了!全没了你知道吗?”东方岩气得直嚷嚷。 吴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啪啪直掉。 “分手就分手,何必还画蛇添足加上这么一出!”东方岩摔门而出,留下吴桐一个人。他为她点的一桌子的点心和吴桐最爱的胡辣汤都没有动。 天色越来越长,他走出餐厅的时候,看到外面晚霞满天。云层好像全都被夕阳吸引,围绕在了它周围,甘心被它的金光所晕染。人来人往的路上,大家都急匆匆从一个出发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没有人为西天所发生的精彩一幕而停留一小会。只有东方岩傻站在那,无法挪开步子。 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互相欣赏的灵魂是如此不易,而具有相同的气息和节奏的灵魂,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每一天的天空都是如此不同。”东方岩怅然叹道。 他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喝酒,可是脚步却是不听使唤地踉踉跄跄的。其实是他的心每走一步就痛一下才产生了这种颠簸的幻觉。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走上的那条路他之前也没有走过。他就这样漫步目的地走了很久。天色暗下来。他再次抬头看天,已经是天鹅绒般的深蓝色笼罩了万物,一轮小小的月牙在远方挂着,注视着他。 “如果能与这静谧纯粹的天幕融为一体就好了。”东方岩心想。他停下脚步,望着天站了一会,然后转过身,开始往回走。 “每一条路如果死心眼非要笔直走下去,不见得能走到底的。”他今天成了一个“思想家”,脑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可是还有回转的余地和可能吗?没有。那你为什么回头?因为无路可走。继续前行只是此路不通,死路一条。”他自言自语道。 回到他们刚才分手的餐厅,东方岩进去找了一圈,吴桐早已走了。他长叹一声,思绪才恢复过来。然后他回到家,像往常一样,洗澡,洗衣服,跟稻子玩了一会,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埋头攻读广告学的书。那些书还是提娜给他的。 东方鹤一整天都不放心哥哥。以前哥哥交往的那些短暂的女友,她根本没机会见到。他也总是用心不在焉的口吻谈论她们,东方鹤知道在哥哥心中那些女孩可能都是无所谓之人,他只是把她们当作过客。只是吴桐似乎有些不同。东方鹤没见过用这种撕心裂肺的方式分手的情侣,尤其是吴桐头一天晚上笑着掉眼泪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还不能理解他们感情的程度,但从那两个人无言的微笑和哭泣来看,他们的内心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了。 忙完课业之后,她乘地铁来了。忆良给她开的门。她买了些啤酒,让忆良冰镇一下,她说不想让哥哥憋在心里,不如痛痛快快喝一点,大声地哭出来,她心里反倒放心一些。她敲门进了东方岩的房间,看见他面前虽然摆着书,视线却并不在书上,而是盯着书桌面前的白色墙壁发呆。 “哥,出来待一会吧。”东方岩顺从地被妹妹拉出了房间。 稻子也出来了,坐在地毯上玩着自己的芭比娃娃。东方鹤在她身边坐下,稻子把芭比娃娃给她看,她夸赞她给她梳的辫子好看。到了她该睡觉的时间,忆良就先抱她去洗澡,带她睡觉去了。 东方鹤拉开易拉罐,递给他,他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自己又去开另一罐。东方鹤替他打开,递到他手里。 “哥,要不你哭出来吧,我的肩膀借给你。”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可以是哥哥脆弱时的倚靠。 “傻闺女!哥没事。哎,只是有点茫然。”东方岩终于开口说话了。 “茫然?何出此言啊哥?”东方鹤不解。 “欸,你跟你那个伯乐编辑熟吗?”东方鹤纳闷哥哥怎么突然提起她。 “怎么了呢?不算熟,见过一面。欸,不就是昨天晚上一起喝酒的吗?” “你们俩昨天才认识啊!”东方岩大声嚷道,似乎对她们才认识十分不解。 “难道我们应该早就认识吗?”东方鹤更加疑惑了。她心里猜测哥哥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关心起她和编辑的往来情况了。 “哦,”东方岩这才意识到他的反应有点过激,便降低了音调重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们早就认识了呢!哎,这下丢人丢大了”他垂头丧气地声音传达出难堪。 “哥,难道你是因为昨天晚上在外人,也就是在她面前上演分手戏码而觉得丢人吗?”东方鹤的话音里犹疑不定。 “正是!”东方岩往后一靠,仰面躺倒在沙发上。 “哥,我不知道原来你脸皮这么薄呢!”东方鹤觉得哥哥的想法实在出乎意料。 “死丫头!还笑我!” “好难理解哦你!”东方岩终于被妹妹逗笑了。他重新坐起来,放下啤酒瓶。“什么时候帮我约一下你那个伯乐编辑吧。我是你哥,竟然在昨天那样的场合,在那么重要的人,对你而言啊,那么重要的人面前喝醉酒,我怎么想怎么脸红。我得请人家吃个饭,正式赔礼道歉!” “哥,你这样可吓到我了”在东方鹤眼里,自己的哥哥虽说是一个懂礼貌明事理很体贴周到的人,可是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见。难道她点点头,说一切都交给她,她来帮东方岩约庄禾。 忆良出来的时候,兄妹俩已经达成了共识,正准备各自回房睡觉。东方鹤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她琢磨着哥哥提出的请求也许是好事呢。东方岩和忆良接着坐了一会,说了些话,才各自回房睡觉。 稻子没有准时下楼来推忆良的房间,准备燕麦粥时东方鹤就注意到了,她去敲忆良和东方岩的房门,然后又上楼去敲稻子的房门。稻子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还没起床。东方鹤一看床头的闹钟,已经6点45了,平时这个点,她早就跑到楼下去了。她轻声地喊着她的名字,看到小家伙的脸蛋红彤彤的,脸上的表情显示出身体的难受。“这是发烧了吧?”东方鹤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她抱起稻子,飞快地冲到楼下,冲进忆良的房间。 忆良正好穿好衣服,看到东方鹤抱着稻子冲进来,她把孩子放到他床上。 “稻子应该是在发烧,你快看看,我看这个样子要带她去医院了。”东方鹤急迫地说。 忆良去摸女儿的额头和身子,立马抱起她往医院去。东方鹤还要赶回学校上课,东方岩也要去公司,忆良让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他能照顾好稻子。 到了医院,检查原来是稻子出麻疹了。原来还是婴儿的时候,她的部分疫苗没有接种完全,也可能是朱颜当时忘了给孩子接种麻疹疫苗。忆良也做了相应的检查,看着稻子躺在隔离病房里,他想起早上东方鹤抱着孩子冲进自己的房间,于是给她打电话,建议她也来做个检查,东方鹤说自己小时候已经出过麻疹了,不用害怕了,他这才放心。 他此刻真想找到朱颜,让她本人亲眼来看看由于她的疏忽,稻子遭受了多少罪。可是自从她离开家之后,她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来过。忆良根本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她的父母他也没有去看望过。难道外公外婆不想念外孙吗?他也疑惑过。但他们也没有联系过他,更别说来看他和稻子了。 忆良觉得人情冷漠至此,他已然看够了。连血脉亲情都可以不顾的人他觉得这一辈子谁都不会像他那样可怜,他的心一想起这些就像被迫进入一个大冷库,从脚底和皮肤传来的寒冷的感觉迅速贯穿了他的全身。 东方岩在公司接到忆良的检查结果,立即去向上司提娜请假,他想去看看稻子。提娜一听他说稻子患了麻疹,当即表示她陪他一起去医院。 儿童医院就是一个让人揪心的地方。各种年龄段的婴幼儿的哭声让踏足那里的每个人都心一紧,不忍待很久。忆良说稻子在隔离病房,他们穿上防护服进去。稻子畏光,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了,她还在发热,耳朵c脸上开始出现红色的疹子了。她睁开眼微笑着看着大家。 东方岩抱了抱她。稻子怯生生地看了看提娜。提娜则一直站在她床头。 “怎么现在还出麻疹啊,我妈说他们那个年代才有这个,我以为现在早就没有这个病了呢”一摘下医护口罩,提娜就迫不急地问忆良。 “哦是。不过没事。暂时还没有严重的并发症,只是发热,有点喜欢流泪,那是因为眼睑水肿,所以她现在有点畏光,有点咳嗽。医生说要等疹子出完才行。”看着提娜惊魂未定的样子,忆良故作平静地安慰道。 “要等疹子出完?” “是的。大概要一两周吧。这回稻子遭罪了。”提娜看得出忆良的眼里充满了焦虑和忧伤。“这两周我没法去公司了,可能。项目上的事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工作没关系,有我们盯着呢。你好好陪稻子吧。” “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说实话现在手足无措的。一会我爸妈过来,我们三个人照顾一个孩子,足够了。你俩回去吧。”稻子小时候一发烧,忆良就六神无主。以前普通的感冒发烧他总是用物理疗法给她降温,这一次不同,他被医生冷冰冰的“发疹期间可能出现并发症”这句话所震慑。他紧张不安,额头沁出了汗珠。 提娜和东方岩回了公司。第二天临近吃午饭的时候,提娜拎着打包的清淡午餐到了病房。稻子脸上有一些红点点,忆良告诉她这是出疹子了。热度也降低了,基本不烧了。所以提娜也不用穿防护服了。忆良把稻子可以吃的东西拨到她的餐盘里,让她自己吃。他和提娜就着柜子吃完了简便的午餐。忆良几乎一晚没睡,他的眼睛也有点充血。 “看你的样子,感觉你也快得麻疹了。你还是去睡一会吧。我替你一会。”提娜真诚地说。她平日里那张冷峻没有笑容的脸此刻显得很温柔。她试着笑了笑,因为忆良正看着她。 “谢谢你!我不知道你这样合适不合适,公司里”忆良的笑容里带着疲倦。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自己决定的事旁的人都影响不了我。再说了,我没有耽误任何工作。”提娜收起笑容,又恢复了板的直直的脸。 “好的。那我躺一会。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稻子。她可能随时都需要你。”忆良走向隔壁的病床,那是为家属看护所准备的。 稻子会随时需要自己,忆良的话让她充满勇气留下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应付的会是什么。稻子吃完饭犯困了,她去上厕所,提娜搂着她,她没有拒绝。提娜拉上窗帘,帮稻子盖好被子,又问她是否感觉还好。稻子乖乖地说还好,然后就开始午睡。提娜坐在有些幽暗的病房躺椅上,一刻也不敢闭眼。来的时候她问过医生,只是要随时关注是否有并发症的情况,其他的都简单。她连手机也不敢去看,怕手机发出的光会影响稻子和忆良的午休。光线让她也无法看她带来的那本书。她只好干坐一会,又轻轻站起来站一会,也不敢走动,她的高跟鞋会发出很响的声音。 东方鹤正好接到庄禾发来的信息,说是新人奖的奖金已经打到了她的卡上,让她查收一下。东方鹤趁机向她发出邀约,说要感谢她,想请她吃个饭。庄禾一开始说不用,东方鹤请求了三次,她也就答应了。东方鹤最担心的是庄禾对东方岩的看法,不论谁换位思考一下,一个单身女孩亲眼见证了一对互相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分手的可怕场景,随之男当事人又要求当面向这个被吓坏的女孩道歉,怎么说这都显得突兀。东方鹤犹疑不定,不知道是否能告诉庄禾跟她吃饭的不止她自己,还有她哥哥。她把双方约定的时间c地点告诉了东方岩,并且告诉她没有标明他会去,让他想办法和对方说一下,不要再一次失礼。东方岩本来打算挂掉妹妹的电话就给庄禾打电话,但是同事正好来跟他讨论点工作上的事情,讨论完之后他又忙着去修改自己的广告图纸,等于完全把跟庄禾联系的事忘了。 东方鹤一直没有找到时间去医院,只好等到周六了。稻子用忆良的手机跟她视频时,东方鹤看到稻子瘦了一圈,脸色蜡黄,红色的疹子遍布脸和全身。她已经停止发烧了,只是有些全身不适,食欲也很差,有些容易嗜睡。东方鹤眼眶湿润,不敢打扰稻子休息,匆匆挂了电话。 东方岩每天晚上下了班就去医院看看她,他把忆良换洗的衣服从家里带到医院,又把他换下的衣服带回家。忆良的妈妈也感冒了,忆良爸爸要照顾她,他们没办法每天来医院照顾他们,幸亏每天中午提娜在医院,忆良才能踏实睡一会。东方岩说要换他留守一夜,让忆良回家好好睡一觉,他说他不放心,就算回家他也睡不着。 周六一大早,东方鹤先到忆良家,跟哥哥一起买了些他们需要的东西,两个人一起到医院见到稻子时,已经是上午快10点了。稻子见到她的鹤姐姐就眼睛放光,一屁股坐起来,东方鹤心里产生了一股想抱她的冲动,可是大家都在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就把那股爱化作抚摸,反复摸了好几下她的小脑袋。她一直夸稻子坚强,问马上要到来的生日她最想要什么。还说起自己小时候出麻疹的过程。大家说了一会话,提娜带着午餐准时出现了。 “多亏了提娜,这几天中午都是她来盯着的,我才能安心睡一会。晚上我根本睡不着,就怕有什么闪失。” 东方岩感激地差点去握她的手,但她正笑而不语在给大家分食物。他就过去帮忙。大家吃完了午餐,稻子还是嗜睡。他们怕打扰到她,就决定离开。提娜留在房间内陪稻子,忆良送他们俩出来,东方鹤听哥哥说了,这很可能是朱颜的过失,一个当妈妈的竟然忘记给自己的孩子注射疫苗。稻子可能很多应该接种的疫苗都没有接种,忆良忧心忡忡。但是提娜的出现,看来给他带来了不少安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东方岩郑重向庄禾道歉 他们那天下午约了庄禾,在王府井。何庆有一次告诉东方鹤他发现了一家西北餐厅,叫“小尕子”,是新疆风味餐厅。他说那家的大盘鸡跟上次她点的大盘鸡一样。他只记住了东方鹤喜欢大盘鸡,跟大部分人一样以为西北女孩都喜欢孜然羊肉c烤串和面食。东方岩说他还没去过那家餐厅呢,正好也可以尝试一下。他们从朝阳儿童医院赶到王府井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没时间逛逛了。他们决定先去吃饭,结束后若有时间,可以沿着首都最繁华的步行街走走。东方鹤欣然赞同。 东方鹤发微信问庄禾是否到了,还给她发了定位。她说很快,他们就在商场入口处等她。天空清朗,一朵白云孤独地飘在马路对面的楼房一角,东方岩看得出了神。 “小鹤,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咱们静宁?”他把那朵特别的云指给她看。 “欸,是心形的欸。天气真好。可惜稻子生病了,不然她也能和咱们一起出来玩。”东方鹤拿出手机,要记录下这朵美丽的云朵。东方岩非要夺过手机说要帮她拍一张照片。他对了半天光线,镜头里走过来的人正好是庄禾。他稀里糊涂拍下了那个瞬间:庄禾没有戴眼镜,照片里她正好用手把短发往耳朵后挂,那天有点微风,她的头发有点凌乱。微醺的风吹起她的裙角,她的神情专注地注视着路的前方。看得出来是在寻找那家店。他一匆忙,暗了连拍。庄禾听到他喊“庄编辑”,愣了一下,才发现路边拍照的男女就是他们兄妹。 东方鹤急忙迎接她。她们问了好,只是东方岩为何会在这,她不是很理解。东方鹤以为哥哥已经给她说过自己要来道歉,也就没有解释。庄禾闷闷不乐地让东方鹤点餐,东方鹤则把这项为难的工作交给哥哥东方岩。东方岩点了几道特色菜,还一直询问庄禾喜欢什么吃什么,问她是哪里人。庄禾冷冷地回答自己是安徽人,东方岩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安徽人饮食的特色是什么。总之不是江浙一带的甜腻,也不是川湘菜的辛辣,他想问得更详细一些,可是对方好像根本没有对他说话的意思,只好凭着感觉点了。饮料上来时,东方鹤对哥哥使眼色,意思是他主动一点,不要让气氛这么尴尬。东方岩挠了挠头,端起杯子,站了起来。 “庄编辑,上次的事,也就是前几天,我家小妹承蒙你照顾抬爱,获得那么重要的奖项,我相信这是她文学生涯很重要的一个开端,就是在那天,我做出的醉酒的举动,实在是令我痛悔万分。在此,我郑重向你道歉!希望你理解,原谅!”庄禾一开始被他忽的一下站起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她听完他说的话,她发现他站起来后显得个子更高大了,因为他的头好像快要碰到餐桌上方的吊灯了。 她微微咧着嘴笑了一下。“我说过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我完全理解的。这有什么啊,别放心上。”庄禾示意让他坐下。“你不会专门为了道歉而来吃这顿饭的吧?”她目光转向左边的东方鹤。东方鹤吐吐舌,做了个鬼脸。她也就明白了,原来不是东方鹤要请自己吃饭,而是东方岩要请自己吃饭,只是因为自己当晚的失礼举动而专门向她道歉。 “说实话,我非常理解你那天的举动,你们俩的。我不知道你和吴桐原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否则也不会去见证那一幕了吧。” “现在已经分手了。”东方岩补充了一句。 “那一天其实对我的震撼还真是蛮大的。也许现在这个社会很多情侣分手都只是用短信电话通知一下对方就算了吧,你们那种分手方式,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当时看的我都快哭了。这样的分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那天庄禾其实受到很大触动,她想起自己交往过的男孩,跟她们分手时,就是用那种最冷漠c最简单c避免见面的方式“通知”对方的。所以到现在她好像也记不起他们的音容笑貌了。而东方岩和吴桐那一天“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却一直刻在她脑海里。 东方岩大笑。“你竟然是这么想的?你知道吗?我一直担心你对我的看法会很糟糕。”他看了一眼低头吃东西的东方鹤,又补充道:“我是说毕竟我是东方鹤的哥哥,我的形象举止可能会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我担心这个,你知道吧?”东方鹤抬起无辜的眼神看了看他,又埋头吃东西。 “怎么会!东方鹤这么优秀,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影响到别人对她的看法的。她也是凭自己的实力在证明自己。再说”她停顿了一下,东方岩紧张地放下筷子,又急忙去给她的杯子里添饮料。 “谢谢!再说,你的举动并没有带来负面的信息。”庄禾喝了一口饮料,东方岩给他用勺子添了一些鸡块和新疆拌饭。 “这个不错,多吃点。谢谢你不计前嫌!感谢!” 后来庄禾回忆起这一天,一直不知道东方岩是什么时候结账的,因为她印象中东方岩一直坐在她对面,头顶的吊灯发出温暖的橘黄色的光,照在他的头顶和眼睫毛上。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洒下的影子让庄禾心底产生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心情,也许那也可以称之为感动。她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跟谁面对面坐着的时候看过对方眼睫毛的阴影落在脸颊上。东方岩说那是光线的原因,他一生中唯一一个没有感谢到的人可能就是这家饭店的灯光设计师。 东方鹤陪吃了一晚的饭,他们俩只顾着说话,她则吃的最多。她提议饭后走走。东方岩担心庄禾回家会太晚,她说没事,她也吃得蛮饱的,大家就顺着王府井大街走走就好了。 此时东方鹤才意识到她不应该走在哥哥和庄禾之间,她就故意绕到哥哥右边,把左边的位置留给了庄禾。路过维密内衣店时,东方鹤注意到庄禾的脸红了,东方岩则目光慌乱地看向别处。 稻子平安地度过了出疹期,恢复得差不多后就出院了。忆良这段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消瘦了不少。稻子虽然肤色蜡黄,但是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炯炯神态。出院那天,提娜开车来接他们父女俩,又亲自把他们送回家里。张阿姨做好了饭等候他们归来。忆良的父母也来了。这是他们老两口几年来第一次到忆良的家里。 忆良妈妈重感冒也恢复了。祖孙三个互相打量了一番,然后拥抱在一起。忆良知道他和父母的心结慢慢打开了,彼此之间的误解和不谅解也消除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东方岩那晚和自己说的话还盘亘在他心间,他还需要时间,才能让稻子对母亲的心结解开。 稻子大病初愈,身体还在恢复期间,整个5月和6月,幼儿园里全力以赴在准备毕业典礼的节目,她本来和全班同学一起有一个情景剧的表演,可是她耽搁了两周的排练,她很担心自己跟不上,又开始不想去幼儿园了。忆良知道不能强迫她,但又不免心急如焚。提娜了解到他的难处,说她也许可以试试去开导开导他的女儿。忆良对她充满感激,这段时间多亏了她,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能否熬过来了。 提娜一开始很规律地来看稻子,一般是隔一天一次,稻子总是躲在书房里,提娜进去陪她说话的时候,她也不太愿意开口跟她交谈。 提娜告诉自己不能着急,虽然她很想跟稻子亲近,想跟她交朋友。她想起东方岩兄妹俩跟稻子像亲人般的关系,不由得羡慕不已。“为什么呢?怎么才能赢得孩子的信任和友情呢?”她愁眉不展,东方岩正好进来找她商讨方案,见她转过椅子背对着办公桌,就知道她可能有心事。 “上司,怎么了呢又?”也许正是他的率真和没心没肺,才赢得了提娜的友情。提娜突然想到这一点。她已经习惯了通过东方岩来测试和了解忆良的一切。 “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想问你。” “问。” “稻子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提娜直入主题。 “啊哈,关于稻子的啊。我还以为是关于我忆良哥的呢!”东方岩故意卖着关子。 “少废话,把你能想到的都告诉我。”提娜显出盛气凌人的架势。 “哎哟哟!”他连连咂嘴。“就你这态度,稻子能喜欢吗?” 提娜立马坐直,收起刚才的神气。 “上司,我觉得吧,你每次去咱家的时候啊,别打扮成这样,你看看你戴的这些首饰,又是正方形,又是链条,又是钉子的,”他打量着她的耳朵c脖子,又拿起她的手看了看手腕上一大串的饰品,“还有这些朋克风的手串,这些孩子看了可能觉得不敢碰你吧。还有啊,”他靠近了一些,盯着她的脸,“还有这烟熏妆,”然后他又退后几步,看着她脚上的高跟鞋,“这鞋子,你试着想一下幼儿园老师的着装”东方岩试图引导她在眼前出现一个幼儿园老师的形象。“能想象到吗?” “不能。”提娜生气地说。 “你不是见过我妹妹吗?她,你回忆一下,她的着装。”东方岩有点真把自己当老师的那样子,嘚瑟地看着她。心想着这世界原来还有“女魔头提娜”的盲点。 “你妹妹,黑色的头发,白色的着装。黑白电视机?” “不是。你怎么看问题的角度这么机械呢!也太冷冰冰了点吧。我的意思是不要化浓妆,不要戴这些棱角太多的首饰,不要穿超过5厘米的高跟鞋,你个头这么高,再踩一个恨天高,小孩子会觉得你是巨人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你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了。谢谢!”东方岩发现原来提娜也是个孩子,并且还是个很单纯的孩子。 “傻闺女!”他心底里受到感动,“稻子从小没有母爱,这你知道,是忆良哥一个人带大她的,她现在对母亲有一些朦胧的概念,也可以说是思念吧,这你不能让忆良和稻子知道,你明白吗?”提娜认真地点点头。东方岩接着说,“稻子非常乖巧,但是性格有点内向,对亲密的关系感到恐惧,她在家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图画书c美术书,画画。这孩子看样子很有艺术天赋,对绘画和音乐很有感觉,这一点可能是遗传了她妈妈” “稻子的妈妈是艺术家吗?”东方岩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考虑到提娜的为人和她真诚向自己请教的份上,决定把他所了解的关于稻子的事尽可能多地说给她听。 “是的。画家。提娜,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话,是因为我看重你对忆良哥和稻子的真心,我希望我没有看错。我不知道这件事结局会如何,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可能不简单。再者,万一,如果万一你们没有好的结果,我也希望我们今天的对话不会成为使他们受伤的理由。”东方岩极其严肃地说。 “东方岩,我知道。我明白。谢谢你!你的话我会记住的。我也希望我能做好,希望我们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虽然直到现在我对这件事还没有清楚的认识。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不婚主义者,我根本不知道婚姻是什么,孩子是什么。诚如你所说,是很大的挑战。”提娜的态度也超乎往常的庄重。 “好,你明白就好。你们彼此都需要时间,这事也不能急,对吧。” 提娜点点头。 “稻子现在在上钢琴班”忆良接着叙述稻子的“情报”,可是被提娜打断了。 “太好啦!我钢琴5级,应该也还算凑合吧。小时候学的,后来荒废了,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这绝对是一条加分项。你加油,我看好你!稻子对音乐有着几乎痴迷的兴趣,这一点跟绘画一样,不过,忆良哥还是不太愿意她接触绘画。下面我要说的就是他。”提娜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说。“我忆良哥,对稻子妈离开这件事,一直没有真正释怀,他没有跟稻子提到过母亲,他也不想让稻子跟她母亲一样沉迷于艺术创作而变成伤害别人的人。稻子呢又很懂事乖巧,爸爸不说,她也就不问,只是自己扛着,其实她内心里很渴望听到有关母亲的只言片语,看到母亲的一角照片或者画像,可是忆良哥把所有这些都销毁了。他们家没有女人。我想稻子偶尔不想去学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稻子很喜欢我妹妹东方鹤,你知道的。我妹是个简单的孩子,也许稻子觉得她是同类人,也许稻子把她当作女性的某种代表性的存在,稻子对她很依恋。”提娜一直没插嘴,默默地听着。 “现在稻子对母亲的概念有了触动,我劝过忆良哥,让他试着对稻子描绘描绘自己的母亲或者告诉她一些关于父母的事。据我了解,忆良哥还没有开始。我觉得你可以跟他先好好商量一下,好好劝解他,千万不要急于求成。提娜,稻子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们都非常爱她。” “我也会,爱她的。”听完东方岩的叙述,提娜眼眶湿润了。她的心似乎在东方岩叙述过程中坚定了,也明确了。她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回答,那个声音告诉她:她会用发自内心的爱去温暖稻子,也温暖忆良。 从这段为时近30分钟的对话开始,忆良就在门外全都听到了。他本来要来找提娜,想说声“谢谢”,并请她去家里吃饭的。碰巧透过百叶窗看到东方岩拉着她的手,他有些矛盾,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极其没有道德没有教养的表现,但当时那种微微的被压制的醋意开始往上翻腾。“难道提娜是因为东方岩才来照顾他和稻子的吗?”他被这个疑问搅得双脚像粘了沥青一样,凝固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提娜为爱“改头换面” 屋内的两个人结成了联盟,屋外的忆良带着满脸又是羞愧c又是开心c又是感动的复杂情绪匆忙离开了“事发之地”。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踱来踱去,这下让他如何去跟提娜说晚上去他家吃饭的事好呢?本来他还能很自然地和她交谈,现在他全都知道了,他觉得自己没办法保持无知。 中午忆良去食堂吃饭,提娜和东方岩面对面坐着,提娜看见忆良来了,忙向他招手,示意他来跟他们一块坐。忆良端着餐盘,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坐到了东方岩身边。东方岩和提娜一边吃一边谈东说西的,忆良看了看提娜,脑海里还是刚才他们俩在办公室“密谈”的对话。提娜感觉到了他看她时异样的眼神,但是她去看他时,他却迅速低下头继续吃饭,没有看她。 忆良极其煎熬地度过了午餐时间,落荒而逃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坐下,提娜敲门进来了。 “忆良,过几天就是稻子的生日了,我想着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来咨询一下你,我从来没买过孩子的东西,怕买错了。” “噢。不必买什么,来家里吃饭就行了。稻子的生日和东方岩差不多,差两天,东方岩说跟她一起过,在家里一家人呢做饭吃饭,他不想出去过,稻子也不喜欢太闹的地方。到时候你来啊。”忆良的话音里是诚恳的味道。 “好哇!那到时候我去帮忙做一个拿手菜吧?”提娜试探地说道。其实她知道自己压根不会做菜,但是这种场合不帮忙做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 “行啊,期待!”忆良说完,提娜就后悔了。 “稻子,平时有没有说特别想要什么礼物之类的?我来准备吧?” “噢,好像没有。她没说过。” “好吧。那我这几天回去练练我那‘拿手菜’吧。” “好呀!” 那天下班,提娜直奔超市,买了炒菜锅c盘子c筷子c油盐酱醋,她实在不知道做一顿饭原来要准备这么多工具。在蔬菜生鲜区,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偌大的超市和往来的叔叔阿姨们,都快哭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求助于东方岩。本来都已经到家了的东方岩接到她的求救信号,只好又乘地铁到了提娜家附近,在超市找到她,跟她一起挑选了一些简单易学的蔬菜和牛肉。东方岩看着她挑选的工具和餐具,把花哨不合适的都换成了简单实用的,又买了一个围裙和一些用得上的辅助工具。 “你平时竟然从来没做过饭,这样的女孩我这是第一次见!”东方岩拎着那些东西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你们西北那样的吗?我们现在都是男人做家务,男主内,女主外。” “这样不好吧,我觉得还是女子在家比较好,当然有些家务还是要共同承担。” “女人多累啊,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务,这太不公平了!我不赞同。”提娜不服气。 “男人也累啊。社会给男人的压力也很大。如果两个人组成家庭,还是要互相体谅c帮助c扶持才好。” “哦,那是自然。东方岩,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很晚熟。虽然年龄是不小了,可是心里总觉得自己还在青少年时代。我觉得自己心理上跟在大学时代没有什么区别,好像从20岁左右起,就停止了成长。你有没有这样的感受?” “我们这一代,生于刚刚改革开放之后,接受的东西既新鲜又浪漫,我们的性格里有浪漫主义成分。我们拒绝时代过快的跟风,骨子里总是留着那么点自傲清高,从那个繁花似锦的年代一下子高速发展到今天这个时代,我们的物质虽然跟上了,身体也因为自然规律而成熟,但是我们的内心却依然有个倔强的小自我。相比之下,九零后,甚至零零后都要比我们这一代现实。你也可以把这种现实称为成熟。” “哇!东方岩,你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原来你是个思想家。难为你了,大晚上的要你专程跑来教我做菜” “欸欸欸,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上次看到一个文章里说的。” “真的啊?我看是你说的。” “真的不是。” 提娜觉得东方岩性格温厚踏实,是那种能交一辈子的朋友,不论你遇到什么困境,只要他力所能及,他都会伸出援手,哪怕只是陪着你,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提娜这么想的时候转过头去看东方岩,正好被东方岩碰见她的眼神,他做了个满不在乎的表情,提娜假装说“你这样我都快要感动坏了”,东方岩则回了一句“别爱上我哦,我可不想一辈子当厨子的老师。” 提娜家的厨房里只有一只烧水壶个豆浆机和一个电饭锅。她自己平时只炖点汤和粥,厨房里没有任何油渍。东方岩觉得自己所见过的每家每户的厨房都是塞得满满的,各种调料c油瓶c罐头,各种粉c米c杂粮,各种菜刀c剪子c刨子c擦子,各种用途不同的锅就是没见过这种空荡荡的厨房。他把买来的东西找地方放好,然后先示范做了一个炒青菜和一个洋葱牛柳。提娜看着他在厨房忙碌,一开始还想着他弄得到处都是油,东方岩一边炒菜,她就想拿着抹布和餐巾纸去擦拭,东方岩让她弄完再统一清洗。她就在一边观看,还用手机录下视频,以作自己实践时的教材。东方岩让她试着搅了个鸡蛋,放入一点面粉,然后摊了两张煎饼,提娜对这个过程惊叹不已。面粉在她眼前变成了鸡蛋饼! “好神奇啊,你怎么做到的?” “你看见咯。你每天早上也可以试试,还可以加点蔬菜碎,你把胡萝卜啊,葱花啊,芹菜叶啊什么的切碎了,放在鸡蛋里一起搅拌,然后倒入锅里,像我刚才那样,煎一会,然后再翻个,再煎一会。” 提娜用心记住,跃跃欲试的样子,东方岩让她试试手,她不好意思,放弃了。第二天早上她把闹钟提前了一个小时,准备对付那袋面粉,弄了两次都失败了。不是煎得太厚,就是太散,还烧糊了。她沮丧地把那些“残次品”倒进垃圾桶。那是提娜第一次没有化浓妆就去上班的一天。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讶异得不敢说话,提娜可能是忘记了化妆这件事,一味地沉浸于“厨艺”和“煎饼失败”这两件事上,没顾得上。她去洗手间时脑袋里还在回想昨天看见的东方岩示范的步骤,没错啊,她自己也是按他一样的步骤做的,怎么出来的效果就是天壤之别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东方岩去她办公室找她,以为自己走错办公室了,退出去看了一下门上“广告部总监”的铭牌后才再次进来。他盯着提娜瞧了好半天才试探着叫了一声“提娜?”对方像陷入泥淖中的人发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立马站起来,抓住东方岩的衣袖就问他“为什么自己就是做不好?” 东方岩左瞧右瞧:“你的改变让我刮目相看!昨天我说的话你今天就行动了!太有魄力了!”其实他是指着她装扮上的改变说的。 “我失败了。”显然提娜沮丧极了。离稻子的生日只有十几天时间了。她这个“零基础”的“手残党”,到时候肯定是拿不出什么“拿手菜”了。这不仅会让忆良失望,她也会瞧不起自己的。她在学习c恋爱c生活c工作,不管是哪个领域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大的挫折过。 “失败了?你是指你表白了?忆良不接受你?”东方岩结合她今天没有梳妆打扮,一副垂头丧气的神态,又看到她的鞋子都是家居的休闲鞋,不禁以为她这是受到拒绝后的颓丧了。 “什么跟什么啊!哎,我怎么能现在就表白呢!” “那你今天这身装扮,又说什么‘失败’,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我的装扮?”提娜大惑不解地走到玻璃前,想借着黯淡的光线看看自己的样子,虽然那不是镜子,但是也能看个七八分。“哎哟我的天!”她惊叫一声。“我今天还没化妆!没化妆就跑来公司了!”她双手捂脸,好像浑身被抽丝了一般瘫坐在沙发上。 东方岩挠挠头,歪着嘴,一只眼睛眯缝起来,他一感到别人为难时一般就是这种表情。“我还以为这是你今天特意做出的改变呢。” “我还没想好这么快就改变呢!再说了,这一下子,这改变也太跳跃了些吧!”提娜又恢复了力气。 “这不也挺好的嘛,也没缺胳膊少腿啊。而且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你不化妆也许更好看。” “男人都是这么说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对别的化了妆的女生侧目。”提娜去翻抽屉,她在办公室留了一套化妆品,想要做一些补救。因为下午还要见客户。 “好吧。你不化妆真的不像你,没认出来。但是那是真实的你,我觉得那个你很亲切。下午的客户也许会不习惯,你还是补救补救吧,我先走了。”其实东方岩很高兴,至少这是一个开头。他为稻子和忆良高兴。他想稻子一定会喜欢不化妆的看起来像家人而不是路人的提娜的。 提娜到卫生间去洗完脸,才开始做完基础护肤,准备去涂隔离时,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想起东方岩说的那个动人的词:“亲切”,如果不是东方岩,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将这个遥远的词和自己联系起来。“亲切”她反复回味着。她看到自己在家里穿的那套宽松的开衫和长裤,又看到脚上的休闲鞋。“完了,就算化了脸,衣服和鞋全都不对!”她放弃了。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只好硬着头皮,就这样上阵了。 客户来的时候,忆良也许没在意看,他并没有注意到提娜,他等了一会,以为叫身边的女孩给提娜打电话,看着她的时候又觉得似曾相识,但又说不上具体是谁“提娜!”他低低地叫了一声,那一声本来应该是高音,但被惊骇改变了音阶。 “是,是我。”提娜也低声回答他。 忆良眨眨眼,再次定睛于她。“提娜。”这回他的声音真正地近乎听不见。他想起东方岩和她的谈话,提娜现在就在做的改变让他大受感动。要知道这个女强人从来没有以素颜示人过,她从不会将自己本真地暴露于众目之下。而她今天这身装扮,无疑都是因为他。 忆良迫不及待地想找个机会跟提娜好好说说话,无奈于新客户拉着提娜不放,会面结束后还借口有些问题一直缠着她。提娜没有化妆,好像脾气都有所改变了。以往她绝不会是那种由别人左右的人。她是那个掌控全局,左右别人的人啊。 “你今天?”终于送走了那两个人。 “忆总,刚刚刘总跟我提了一些很不错的建议,我跟你汇报一下,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能对我们双方都更为有利。”提娜避开不谈自己的改变,只是谈工作,让忆良无法再继续问下去了。 回到家后,他只好找东方岩。 “说吧,什么事,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焦灼不安的呢!天气太热了?”东方岩想故意试试他的口风,想知道他对提娜是否有感觉。 “嗯,是有点热了。”东方岩心里明白他是想问他提娜的事,但又不好意思。 “稻子生日,都有谁要来啊?”他想帮他打开这个话题。年纪越大的男人,越不确定自己的感情,东方岩担心他就这样压抑自己的真心,既错过了真心人也伤害到自己。 “哦。咱们就在家里。没有请外人。我爸妈,小鹤,小鹤如果带朋友来我们也欢迎,上次那两个男生,都挺好的。” “没别人了?”看忆良停住,东方岩心里着急但是嘴上还不能明说。 “还有那个谁,提娜。稻子这次生病,她不是一直照顾吗,我们父女俩要特别地感谢感谢她。她也来。”他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不敢看自己呢,东方岩心里明镜似的乐开了花。 “好呀!应该的!真的多亏了提娜,我也得感谢她!对了,我那个到时候说不定也要来个朋友。这样人也够多的了。” “你的朋友?谁啊?”忆良可算松了口气,他想着话题能转移到东方岩身上,让他自己秃噜出提娜的事才最好呢。但是东方岩心里盘算的那个人选是庄禾。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还没说定呢。对了,我们一人做一个菜,对吧?除去伯父伯母,1234”东方岩数着人数,想看菜够不够。“一个人菜不够啊,才我们几个人能做菜。我和稻子是寿星,我就不做了,小鹤可以做一个,你没问题,不然让提娜当主厨吧,她多负责几个菜品,我们呢一人一个菜,小鹤要是带朋友,他也得做一个,至于我的朋友嘛,还不一定来不来呢” “提娜?提娜当主厨?不不不,我看这事不行!她那样,你看着她哪像个会做菜的人啊!不能不能!我们邀请她来是要感谢她的,怎么能让人家来做家务呢!不成不成!”看到忆良认真地上钩了,东方岩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怎么就不行了!这不是为了大家开心吗?她怎么就做不了了?” “哎呀,不行不行!你没看到提娜的手吗?那是做菜的手?又白又细,指甲上都是钻我猜她早上只有时间化妆,没有时间做饭” “哎哟!观察够细的啊!我都没注意过她的指甲” “不过,今天,她今天,你今天看到她了吗?” “没,没啊,今天我一天都在改上回那个方案,今天怎么了呢?” “今天你没看见她,那真是可惜了!她今天没化妆!今天整个一穿越了!穿越回80年代了!”忆良的表情很夸张。 “什么穿越,你详细描述一下,我这想象力被贫困限制了。”东方岩嬉皮笑脸地说。 “她今天就像换了一个人,我真没认出来。我们去见客户,她竟然没化妆,没打扮,穿的就像是家居服一样,休闲鞋,平时哪一天她不是蹬着高跟鞋的?哪一天她不是红唇烈焰的?今天她连一件首饰都没戴。我真的很奇怪。搞不明白。” “你什么时候见过提娜那样啊?这到底是为哪般?” “其实我倒觉得她这样挺好看的,很可爱,也很亲切。” “这倒是。就是不太适应” 忆良说话的时候,东方岩将他神色和情绪的变化尽收眼底,他明白了忆良心底里也很喜欢提娜,只是他还没能突破自己,大胆承认自己的感情。 东方岩决定帮他就帮到底。 早安!世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程雨豪来访,稻子决定参加毕业典礼 由于忆良头一天成了“知情人”之后的“极端反应”,也由于提娜当晚便拽着东方岩去“学厨艺”了,素颜提娜没能去忆良家吃晚饭。她回到家,在落地镜前打量自己,缩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那一晚她穿上围裙,自己试着在厨房做了几个菜,虽然不算成功,但相比早上,已经有很大进步,因为那些菜至少没烧糊,她每样尝了几口,也算把自己填饱了。她把那些菜拍给东方岩看,让他指点。作为“师傅”,东方岩对“徒弟”的要求既严格又负责。第二天一大早提娜照例早起,试着做起了鸡蛋饼,比前一天的状况要好不少,至少那饼可以叫“饼”了,至于味道如何,只有提娜自己知道她在“出菜”这条路上还有好多的功课要做。本来确实她是想着要化妆挑衣服的,但是一看时间,又来不及了。 她匆忙换上了简便的衣服,快速梳了梳头发,就上班去了。她已经约好了晚上去忆良家吃饭。东方岩的“警言”时时在她耳畔回响,她忐忑不安地期待着夜幕降临的时刻。她以这身打扮去见稻子,稻子会作何反应呢? 东方岩不在家。忆良给她开的门。忆良默许了她可以进书房陪稻子待一会直到开饭的时候。提娜紧张地敲了敲门,看见稻子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得极快。稻子挨着飘窗坐在地毯上,那是她最喜欢的位置,窗外还有夕阳,稻子被笼罩在橘黄色的夕光中,看到这一幕的提娜也不禁为之动容震撼。她对稻子产生了一种更加清晰的想要去爱护她的情感。稻子穿着橘红色的波点连衣裙,冲着她笑了笑。提娜如获至宝地接住这笑,将这看作是接纳自己的信号,走向稻子,在她身边坐下。稻子没有说话,冲着书架那边抻了抻下巴,意思是提娜可以取一本书跟她一起看。提娜立马领会了,她站起身挑了一本,刚从书架抽出一角,就用眼神问稻子“这一本是否可以?”稻子摇摇头。她依次往下一行行抽,稻子都摇头,直等到她抽到第四排的时候,稻子终于才点了头。原来这是她明年可以看到书,她想提前看一看。 在提娜的帮助下,稻子如愿以偿对自己6岁可以读的书先睹为快。她把自己手里正在看的书给了提娜。稻子之前对自己的态度有点若即若离,忽远忽近,今天她对自己的举动让提娜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提娜没法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稻子递到她手里的那本童话书上,她发现她只要看到稻子就会想起东方岩说的她的身世,对她充满了爱怜。 “稻子,听你爸爸说,你在学钢琴啦?”提娜小心翼翼地问,她本来以为可以就钢琴跟她有共同话题,但稻子并没有显示出很大的谈兴。 “嗯。”稻子没有抬头。 “马上就要上一年级啦!祝贺你!”提娜真怕自己把天聊死了。 “嗯。” “毕业典礼什么时候举办?” “6月25日。” “今年暑假会很长哦,想不想去我家玩?”提娜问完就后悔了,她还从来没有让别人进过她的家,她也没想过有一个孩子在她家里跑来跑去会是什么场景。但她知道自己这么邀请是出于真心,自然而然地真心。 “可以吗?”提娜本来满心以为稻子对此不会感兴趣的,谁知道稻子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来。 “当然可以!” “那你来我的毕业典礼吧。” “谢谢稻子!能告诉我,我应该穿什么衣服,做些什么准备吗?”提娜到现在才发觉自己完全有“小孩奴”的潜质。 “我想想”稻子开始“想”。“好像大家都会穿得很可爱吧,因为我要表演的节目是舞台剧。” “什么样的舞台剧啊?”提娜表现出夸张的兴趣,好让稻子继续说下去。 “嗯,就是森林里住着蘑菇c大树c鲜花c小草,还有小棕熊c蛇,还有毒草等朋友它们和睦地生活在一起。有一天来了一个猎人,想要抓小棕熊,因为他想要他的皮。蛇和其他的植物都齐心协力破坏了猎人的计谋,救了小棕熊的故事。” “很有意思!稻子扮演什么角色呢?” “我演的是一朵会唱歌的小花我会发出美妙的歌声,转移猎人的注意力” “那谁演小棕熊呢?” “程雨豪。” “他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是。森林里所有的植物都是小棕熊的朋友,只有猎人是坏蛋,我们都要救小棕熊的” 提娜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我是说现在你跟程雨豪小朋友是不是朋友呢?我想只有你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你才能演好那朵为了救小棕熊而牺牲的小花” “你怎么跟鹤姐姐说一样的话?” 东方岩曾经告诉过提娜,稻子在交友方面的障碍与胆怯。她决定就机帮助她。“嗯,这是因为啊我跟鹤姐姐一样喜欢你。我们应该试着去跟别人交朋友。” “你们都有自己的好朋友吗?” “那当然啦!从小到大,我就一直有很要好的朋友陪伴着我一起长大啊,幼儿园有有幼儿园的朋友,小学有小学的朋友,中学有中学的朋友,大学还有大学的朋友,到了工作以后也会有好朋友的。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好朋友,这样才能更快乐。” “好吧。我明天叫程雨豪来,阿姨,你也来吗?” “好哇!你不需要害怕,我会在你身后的。只需要大胆往前走。”提娜没有想到她这次没有经过准备的谈话竟然促成了忆良和大家都期待发生在稻子身上的事。这是稻子改变的开始。 晚上忆良帮稻子洗头洗澡的时候,稻子问他可不可以让程雨豪放学后来家里玩,忆良便知道提娜跟稻子晚饭前的相处十分愉悦,稻子还听从了她的建议。稻子睡着后,他发信息告诉提娜自己很感激她为稻子做的一切。 离稻子的生日越来越近了,提娜为自己还没能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常菜而难过。她每天回家都要练习,有时候失败,不是放太多盐就是放太多油或者酱油了。她按照网上说的步骤去做,只是把握不好调料和火候。每次她看着油污污的灶台,都恨不得放弃,但是稻子那信任的眼神时刻提醒着她不管如何,要在她的生日会上让她开心。 与此同时,东方岩约了几次庄禾,对方都推说自己没空,没答应赴约。东方岩有点沮丧,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厚脸皮”地约她,他还没跟东方鹤认真谈过这事。东方鹤因为要考试,还申请了暑期实习,所以这一阵一直忙忙碌碌,周六都在学校,隔一周才能来看东方岩和忆良c稻子一次。 令他自己也十分不解的事,自打第一次见到庄禾,东方岩的内心就充满了雀跃和期待。庄禾给他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但他好像不似过去那样带有成熟的渴望,他很想看着她,然后跟她交谈,他也喜欢听她说话。好像她总是一本正经地,不管她说的是否在理,他都无条件觉得那是有逻辑又有道理的。东方岩告诉自己他已经30岁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幼稚地以为这就是爱情而一意孤行地追求对方,然后大家只是因为过于寂寞就选择先在一起试试。他发誓这次再也不会如此了。他矛盾重重忧心不已。庄禾此时对他的冷淡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是对他也是对她自己负责的表现。 庄禾知道,身处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在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让自己安心和想要待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寂寞的人,实属不易。她每每看着涌进地铁口和商场的人群,都会产生遥远的不真实的感觉。她也无数次想过要逃离这座对她而言并无多大意义的城市,她总是说自己年纪大了,因为她总是回想起故乡的街道,她上过的学校,每一条道路,每一条农田的阡陌。只要一想到那些她曾经经过无数次的街道,她的内心就充满安宁。有一段时间她十分颓丧,每一天去单位上班都觉得是一种煎熬,那时候她极其渴望有一个人能出现在她身边,哪怕是带她回到他的故乡也好,只要不是继续留在北京她就很感激那个人,可是那个人没有出现。 她听另一个北漂朋友说,不要拖延,只要产生了离开的心,就不要犹豫,因为越拖延最后就越胆小,时间就在犹疑不安中流逝,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离开,而等到那时,她的景况只会越来越尴尬。庄禾很认真地想过她的话十分有理。可是当她出了拥挤的地铁,走在回到合租房的路上的时候,她的心又有些动摇了。 最沮丧的不是动摇,而是不知道为何竟会动摇。她恨自己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反反复复的性格,但她没有力量独自改变,她总觉得自己如此纤弱的性格也许压根就不适合在北京生存,她既没有勇创事业的野心,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在北京工作和生活跟在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任何差别。虽说在二三线城市挣得不如北京多,但是房租和生活成本也会大大降低。钱不是最关键的因素,促使她不断思考这个问题的最关键因素是:庄禾总是感觉时间的流逝速度比10年前加速了至少一倍。也就是说她现在度过的两天,在她18岁的时候,才只是正常的一天。她一边走一边回想这一天她做了什么。工作工作,全是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都无法将去年的工作和前年的工作区分开来。昨日的她除了在时间轴的坐标上往前迈了一步,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获得任何值得铭记的东西,没有任何的成长,甚至没有任何的快乐。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这并不能把原因全部归结于这个庞大的无辜的城市。认识到人本来也有一些,她曾经也是一个很活跃的喜欢跟朋友待在一起的人,但是在北京生活了几年以后,她自认为也见识到了一些生活的真谛,一些工作和权力的实质,她就变得越发不爱交际了。跟部分同龄人相比,她会显得过于成熟而看不惯他们那种傻乎乎闹腾的氛围;而跟年长者,她又不愿听他们整天国际军事房价的侃大山;跟比她年轻的人在一起呢,她也对摇滚c朋克c纹身c抽烟喝酒一类的作劲不敢恭维。如此一来,她把自己划归为“最难搞”的一类人。 她也常常因此而难过。但是日子以两倍的速度向前,一年又一年地快速过去,她对幸福的渴望虽然强烈,却并没有时间真正去改变现状。一句话,她已经得过且过好多年了。 遇见东方岩对她来说,完全是意料之外。她不是没有对这次邂逅产生过心动和期待。还真是因为东方岩和吴桐那一晚的分手场景,令她对东方岩这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产生了好感。他随后的道歉和请吃饭,都让她觉得他内在品质像璞玉般可贵。只是他在这个大染缸中历练,还没有被打磨出样。她相信他的可贵价值还没被人真正发现。尤其是吴桐。 在公司,吴桐偶尔遇见她,友好地微笑一下,寒暄一句,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庄禾内心里很羡慕甚至有点点儿嫉妒吴桐。但她知道这个不一般的女子已经放弃了东方岩,她已经是他的过去式。她还是有点儿羡慕她,她拥有过他,拥有过他最好的时光;也嫉妒她得到过他的渴望。 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庄禾决定暂时冷静处理东方岩的邀约。她婉言相拒后也担心一般而言这件事可能就没有后文了。但她还是没有听从她感性做出的判断。 程雨豪放学后和稻子手拉着手回到了稻子家。这对全家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这天是周五,东方鹤专门从学校赶来。提娜则买了些孩子们会喜欢的零食和点心,两个孩子在书房看书c画画c玩耍,提娜和东方鹤在厨房帮忙。张阿姨没让她俩插手。她今天高兴,没有回家。 忆良和东方岩还没有回来。提娜和东方鹤先去书房跟两个孩子待了一会,他们正以稻子喜欢的那种方式友好地相处。程雨豪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个子还没有稻子高。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稻子。 “这就是我们的小棕熊啦!”提娜跟他们打招呼。 “我叫程雨豪,阿姨您好!” “哇哦,好懂礼貌啊!你好你好!程雨豪你好!” 稻子走向东方鹤,那眼神看着她,好像在告诉她:她把朋友带回家了。东方鹤读懂了那眼神,“稻子,好棒!你是最棒的!鹤姐姐希望你和你的好朋友能一起完成你们的毕业情景剧,好吗?我们大家都好想看那个情景剧啊!”东方鹤蹲下来,看着稻子说。 “嗯。”稻子点点头,又看看提娜。 忆良打电话来说公司要加班,会晚一点,东方岩提前回来了。大家吃完饭,忆良也回家了。程雨豪的爸爸来家里接他回家。稻子和他说了再见,他则跟所有人一一道了别。大家都对他的印象极好,稻子的朋友给所有人带来了一个愉快美好的夜晚。 忆良帮稻子洗完澡,稻子突然要求东方鹤给她讲睡前故事。东方鹤注意到提娜的神情不太自然。稻子似乎铁了心,忆良猜她是有话要跟东方鹤说,而她一直没有机会和她独处,便同意了。东方鹤牵着她的小手带她上楼去她的小卧室,而他c东方岩和提娜则来到阳台吹风。 东方鹤拿起她的故事书,正给她念了几句,稻子就轻声说:“鹤姐姐,我决定了回学校跟小棕熊一起演完那个节目。” “太好啦!我就知道稻子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东方鹤放下书,高兴地说。 “鹤姐姐,提娜阿姨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好朋友的,是吗?” “是啊!每个人都会有。” “鹤姐姐的好朋友是谁?” “是你,稻子。还有你的爸爸,还有我的哥哥,你岩叔叔,还有我的同学和老师。” “鹤姐姐,你的朋友这么多啊” “稻子也会有好多好朋友的,只要你去观察他们,就会发现每一个人都有可爱之处。” “鹤姐姐,提娜阿姨,是不是喜欢我爸爸?她会成为我的后妈吗?” “稻子怎么会这么想?姐姐也不知道。但是你喜欢提娜阿姨吗?” 稻子沉默了一会。对于一个5岁多的小女孩,这个问题可能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东方鹤知道她的内心一定又一次经历了很大的压力与不安。她把稻子抱在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稻子,我想提娜阿姨一定不会伤害你的,她会等到你喜欢她为止,她也会成为稻子的好朋友的。稻子不要害怕。姐姐也会一直做稻子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稻子在默默地流泪。东方鹤把她搂地更紧。 东方鹤下楼时,忆良送提娜回去了。她本不打算留下,但是忆良交代已经太晚,如果一定要回宿舍,也要等他回来开车送她回去。东方鹤看到哥哥,觉得他近来神色有些疲惫,便问他怎么了。他说“夏乏”,然后他俩说了会关于稻子和提娜的话。忆良回来之前,东方岩让她去洗澡,早点睡觉,他请求东方鹤把周六上午空出来。东方鹤知道这一定与他疲倦的原因有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东方岩表白庄禾 6月16日,东方岩的生日和稻子的生日前后只相差两天,东方岩按照往常的习惯,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两天挪到稻子同一天过。东方岩跟忆良说的那个可能会来庆祝他们生日的人其实就是庄禾。他本来一腔热情,突发奇想,想约庄禾见面说,这不庄禾一直拒绝自己,东方岩不禁自卑起来。庄禾或许对他并无任何感觉,所以才一直回绝的吧。他把自己的猜测和忧虑说给东方鹤听时,东方鹤并没有任何惊讶,这倒让东方岩有点惊讶。 “哥,其实那天我们吃饭我就看出来了。你对她有好感。” 东方岩惊异于妹妹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你觉得她对我的感觉如何?” “我说不好。但不是没可能的那种感觉。哥,我很少跟她聊天,现在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这个我可以帮你打探打探。庄编辑是个很好的人,她会对我坦诚以待的。” “这几天要考试了吧?你悠着点,我怕吓着人家,以后大家相处尴尬了就不好。” “嗯,下周考完。哥,我的奖学金下来了。下学期我的生活费有了。哥,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暑假你真的打算去《ash一re》实习吗?” “嗯,那边已经申请通过了。” “嗯,好。爸妈还打电话来说想你回家看看呢!” “不然让爸妈来北京住一阵?” “我问问他们吧。他们不知道会不会来,晚上我给他们打电话,确定了就告诉你。” 东方鹤和哥哥分别后,立即就编辑了一条微信给庄禾,说她发现了一家不错的书店,想跟她去看看。庄禾对书店的兴趣,与东方鹤是不谋而合的。庄禾看到微信后,第一反应就是“这又是东方岩的主意!”,但她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他诚心的表示,她大可以通过东方鹤来更多地了解一下再做决断,于是没有拒绝,答应等东方鹤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个周末一起去。东方鹤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哥哥后,建议他这次最好不要跟着去,她会替他摸清庄禾的心意的。东方岩满口答应,心里却惶惑不安地数着日子,希望时间早一点到那一天,希望东方鹤带来美好的消息。 东方鹤和庄禾去了怀柔一个叫篱苑书屋的书店,她在网上看到的介绍,两个人很愉快地度过了一天。吃饭的时候,庄禾主动问她东方岩怎么没有来,她以为她还会像上次那样跟来。东方鹤趁机跟她聊了起来。 “我们一直很少会真正地试着去跟人聊天,这个时代太快了,没有人能静下心诉说,也没人能安静地倾听。” “你说的对,东方鹤,我一直很欣赏你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峻,你的字里行间已经展露无遗,我果然没有看错。” “谢谢。在老家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想过。到了北京,虽然我的环境相对很单纯,很简单,在象牙塔里,可是我也时常觉得孤单。这一年我在我哥和大家身边,亲眼看到大家在这个城市中打拼c受伤c忍耐c咬牙” “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怎么形容呢以前我总以为是粗鄙的感官率先替我们做出了判断,之后便很难有回旋的余地,但现在我对一切都很怀疑。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很无力。世界对于我是一种不祥之物。这几年这种低落灰色的情绪一直笼罩着我。之前,我将周围的人看作动物,以为可以避开,后来还是绝望,因为动物的欲望与兽性还是让我突兀难受,因为太相似了,以至于根本无法忽略。后来,看到俄国诗人尼奥佐普说:‘你应该想到:他们就如同植物——’让我大松了一口气,至少悲哀一下子轻盈了。以前我认为植物太洁净了,然根本不配被比拟。但是对于一些阴暗c肮脏的植物(不可否认,这样的植物也是存在的),我则可以完全避开,这样轻松很多。” “我们每个人都很可怜,很孤独,我们都需要被爱,也需要爱。” “爱?” “是的,爱。因为爱能让我找到一个方向,我能向外伸出一些东西。太丰富的爱就像源源不断的喷泉,一边承受着被掏空的恐惧一边禁不住往外涌。爱是一个必要的过程,我可以把自己慢慢伸出去,对一个人,然后是一群,再然后便可以是整个世界了。我想尝试这种方式。否则我们只会越陷越深,深渊是没有止境的。” “不。热情是可怕的东西,它让我们走近那个引发我们莫名热情的人或事物,它也同时成为了活着的唯一色彩。陷入爱中之人,只会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间越来越大,他离人群也会越来越远了。为什么自己要介入别人的生活呢?我们在他人身外徘徊,企图用各种方式进入对方的身心,可是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又如何能穿透呢?。一边毁灭一边生存,万物皆如此。太阳也如此,每天重复同样的单调的工作拼命燃烧,可是自己太庞大了,烧了那么久还没烧完。那么上帝呢?若他还活着,也会有死亡吗?若无,最后只剩下他一人,太孤独了。” “姐,你太悲伤了。你这样无法前进的。但是时间在向前,一切都在向前。你的悲伤拖住了你的后腿,你就会一直后退。” “是的。我太悲伤了。我每天都为这些念头而哭泣。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人物一样,为整个世界而悲伤。” “你同时更是为自己悲伤。” 庄禾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盒药。“知道这是什么吗?盐酸氟西汀,抗抑郁的。” 东方鹤大为震惊,她接过药,痛苦地看着庄禾。 “我不喜欢‘希望’这个词,它暴露了世界全部的虚假。” “不,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谈话是东方鹤没有预料到的,她焦急又心疼地看着庄禾,不知道眼下该说些什么才能真正地安慰到她。 “东方鹤,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有点抑郁,但是我会活下去的。我刚刚这些观点只是我思考的一个过程,它们也是会变的。它们不是指导我生活的指南。我觉得只有反复思想,看透了,才能更好地出发c前进c生活。” “这个我赞同。我们不自觉地就会去思考这些。”东方鹤忍住眼泪,“试想一下,人从一扇狭小的门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自以为占据了安全的中心,不是很可笑么?什么?窗?有窗也是徒劳,根本无济于事。那种被囚禁感更加明显。窗外运动的人或不动的植物的目光就像动物园里的游客,令人忿恨。人在不停地为自己建造各种各样的牢笼,关闭得严严实实的,拒绝一切。人在抛弃世界的同时也被世界抛弃了。”她忘了粉饰自己的语气和焦虑。 “傻孩子。你知道吗?抑郁症的人啊,两方面都十分明白,不是糊涂蛋。但是啊,在做出关键选择的时候,却往往是糊涂蛋。这么说来,最终还是糊涂蛋哈。整那么明白也没指导指导自己的实践和生活。哎,白说了。”她笑出了声,觉得自己的荒唐逻辑只不过是因为长久没有吐露胸中块垒,这次逮住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乱说一通,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 “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人应该像水,纵然会肮脏,但有自净能力;纵然会受制于喜怒无常的自然,但也能叮咚唱自己的歌;纵然有沙石,但也有欢快的鱼儿和赤裸的孩子” “跟你谈话真畅快就像在读一首诗谢谢你!” “我也像是在读一本很深奥的书,哦,不是一本,是很多本。” 她们俩坐上回市区的大巴,东方鹤还没有提及东方岩交代的事。“我这么问也许冒昧了,但还是很想听听你对爱情和家庭的看法。不知可否?” “嗯,好。让我想想啊。我很少跟人谈这些,所以我得组织一下语言,好让你更清晰地了解我的看法。是这样的。我觉得可贵的爱情是提炼过后的c经痛苦绝望之火淬炼过后的纯净的宝石,是世间罕有的。我若有幸得到命运的恩宠,用整个灵魂去换一分钟这样的爱也愿意。可我仅仅听说过爱情来过,只在梦中见到过它明亮的脸庞。醒来后,总是找不到梦中富有暗示性的林中小道,我悲伤,只能站在阳光下瞅着紧贴地面的黑影子。我后来想这梦就是我们人为的爱情,而这黑影子啊,就是我们的实际生活。” “爱情是存在的”东方鹤低声反驳。 “我不否认爱情的存在。但是明亮和黑暗,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二者的关系。所有我也迟迟没有进入婚姻。其实谁不渴望一个爱自己的人,一个温暖的家,可是想的越多,离那份温暖越远。” “也许是因为只是停留在想象层面,而拒绝进入实际操作层面吧。” “是。什么事终须有个开头” “我们可以既是施爱者,同时也是被爱者。” “嗯。”庄禾的思想无法停滞,她明白东方鹤话里的意思,只是要做出一个适合她自己的行动方案:如何去接近第一个身边的c真正想去接近的人? 如何去接近一个人? 东方鹤给哥哥打电话简单说了一下那一天的经历。她没有说抑郁症和抑郁药物的事,她只是告诉哥哥要耐心,也要真正确认自己对待她的感情,如果那份感情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因为寂寞c着急c压力,东方鹤甚至劝他就不要再继续纠缠庄禾了。“她是一位非常好,非常值得爱的女人。我确信。”东方鹤最后说。 东方岩听了妹妹的话,心里有了一些概念,他与庄禾的联系既不频繁又保持稳重。庄禾决定给自己一个“开始”,答应跟他先从朋友做起,他们俩人在东方鹤的陪同下,有了第二次吃饭聊天的机会。 东方岩表现得很得体,庄禾也表现出健谈。东方鹤见机说学校有事提前走了,她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要看他们两个人的了。 在东方岩面前,庄禾坦诚了说了自己对待世界c人生的看法,东方岩被她的赤诚打动,不论她说什么,东方岩都有话接下去,他也许不是顺着你的话说,但他总会将他们正在聊的话题发散开去。庄禾以前跟人交流的时候,不太会说这么多,她总是言简意赅,能一句话说完的绝对不说两句。 “你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棵古树,紧挨着家宅。”东方岩突然对庄禾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做了一个诗意的总结。 “原来你也是个诗人。” “我不是什么诗人。” “刚才那句话不就是诗吗?” “刚才那是我的真实感觉,这个画面突然显现在我眼前。是因为你的寂静。” “嗯,我们身体的感官是最直接的。尤其是视觉和听觉,当然还有味觉记忆。身体首先感知到外界的存在,经过大脑的加工,成为记忆。” “这话让我想起故乡。” “你有思乡病啊?” “有一点。这一年,这个想法一直萦绕不去。我非常想念故乡,想念父母,想念那种安宁。” “难怪你会选择‘树’来形容我。” “我喜欢树。我们老家是种苹果的,小时候就跟那些苹果树感觉很亲切。在我们老家的门前,我和我妹妹小时候摘下的树现在都长大了,一直陪伴着我们。我总是忍不住去想象树的根须牢牢抓住了我们家宅的地基,把我们整个包裹起来了。你能想象那画面吗?” “嗯,我能。我能。我也喜爱静默的事物。它们静默地面对我,我能了解它们生命中隐抑的激情,它们细水长流,把一生慢慢长出叶子,长高大粗壮,春去秋来,嫩芽新叶,落下的叶子又回归到自己脚下的泥土里,它们自身就形成了一个循环。” 庄禾的一席话,让东方岩觉得秋天没有那么伤感了。因为树叶回到了它自身。他不喜欢每一天的黄昏时刻,就像不喜欢秋天一样。每当夏季结尾,初秋的清晨,空旷的道路上,他觉得他与时间和人群都是错开的,他们之间有一个时间差。每个人都在赶路,只有他被季节拖住不愿往前走。他一个人逆行在那条冷风吹来的路上,秋风穿过衣服碰触到他的肌肤,那一刹那他的内心无比脆弱。那是什么东西?夹杂着空气和尘埃,就那样贴近了他的每一寸肌肤,占据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他被那种感觉吞噬,全身战栗,蜷缩在被窝里,熬过漫漫长夜。东方岩被自己这种可恨的敏感弄得烦躁起来。秋天的时候他看起来总是乱糟糟的。虽然他自以为掩饰地很好,但东方鹤和忆良能看出来。换季的时候大家的身体和情绪都有些微的不适,东方岩更加明显。 现在,他终于释怀。如果秋天和落叶只是这个循环的毕竟环节,那么他还有什么值得伤感的呢?他应该等待来年的新芽。 “我总是在黄昏的时候走很多的路,友人将其称之为‘遥远的散步’。路的终点总是那条熟悉的小巷。一家很小的旧书店,昏暗的灯光,淡淡的霉味阵阵扑鼻而来。书店再向深处走,会有一家小饭馆,很小,却很干净,每天的客人总是固定的那几个。我总是在书店打发掉一段时间,虽然那里并没有多少好书,只能说吸引我的就是那独特却不甚浓烈的气味。然后我去饭馆吃晚饭。老板娘有一双可爱的胖胖的手,那双手烧出来的菜是农村的炊烟熏过的味道,令人难以忘怀。每天傍晚,我经过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散步之后,就拐进这条小巷——这条最常见的朴素的小巷。在我一个人独居的凄惨的风烛残年,这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旧书店的老板百无聊懒地陪我度过天黑前最寂寞的幽暗时光,小饭馆的老板娘像接待家人一样地等待我的光临。找到这条小巷是我最后的人生最后的幸福。” “这是” “这是我曾经关于我的未来的想象。庄禾,你是否也做过这样的想象,因为我们迟迟无法遇到那个愿意并且乐意跟我们共度一生的人?” 这是一个猝不及防的问题。庄禾慌乱地看向别处,想要离开。 “我们一直在等待一个灵魂伴侣,一个可以懂我们的人,但是那个人真的到了你眼前的时候,你会认出他吗?你愿意承认你认出了他吗?” “你觉得我们见过三次,就算是了解了?”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就认出了你是那个我想要大胆指认的人。我也一直在确认自己的心,我也怕唐突冒犯了你,就在刚才你说出的那些关于树木的话之后,我可以无比确认我对你的感情了。是。这超乎了我的想象。绝对超乎我的想象。我并不是一个快热型的人,也从未做出如此急切的判断过。但我越来越害怕我们的胆怯和自我保护把我们相隔越来越远,我只是想说出我内心的真情。至于你如何考虑,我会等待你的回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东方岩和庄禾确定恋爱关系 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东方岩看着她的眼神庄禾不管睁眼闭眼都能看见。她的心砰砰地跳动,脸颊发烫。回到家,她径直去了洗手间,看到镜子里那红润又光彩熠熠的脸似乎不是她认识的那张脸了。 现在东方岩每天下班后不再及时回家,而是先问庄禾是否有时间一起吃饭。庄禾一般都说没时间,除了周五和周末。东方岩虽说失落,但不灰心。他周五的时候一般会提早去庄禾公司楼下等她。这一阵时间,吴桐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发过一通简讯,在公司她对庄禾也只字不提这档子事。吴桐把自己看作东方岩生活之外的人。她只想安静地退出,退到角落里,看着东方岩幸福就放心了。 至于吴桐自己,在吴桐爸妈的压力下,她已经答应跟一个条件不错的男士接触。她的心封闭地更紧了,她固定和那位交往对象见面,吃一顿饭,然后他会去家里拜访一下她父母。他年纪比她大好几岁,她知道自己所期待的东西这辈子也不会企及了。吴桐爸妈希望他们稳定交往一年后就结婚。吴桐已经不会再做任何反抗了。她放弃了挣扎。 在公司,其实她一直关注着庄禾的动态,她从庄禾的上司主编那里不露痕迹地获取她所需要的情报。为了避免遇见的尴尬,周五的时候,她要么故意拖延说要加班,要么下午就走了。她从自己的办公室窗户看着楼下等庄禾的东方岩,那个熟悉的身影,如今等待的不是她,也不会再属于她了。 她看了半天,看到庄禾从旋转门出来,看到等待的那个人走向她;看到他们短短地停留了一分来钟,说了几句话;看到他对着她笑;看到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两个人走向马路;看到他们肩膀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快要碰到后又弹开了;看到他一边走一边扭过头去看她,而她则一直目视前方;看到他们两个人消失于红绿灯路口。那样的两个背影,曾经是她和他,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曾经是她。她难过地仰起头,想让快要流出眼眶的眼泪流回去。 东方岩向庄禾说起他和吴桐的事,又怕她介意,但两个人既然可能要一辈子在一起,有些事一定得坦白。他叙说的时候,看着庄禾的神色,想要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如果她低垂着眼睑,伸手去拿水杯喝水,那他的话也许引起了庄禾的不适,他就停下,等她抬起眼,他非得接收到她“继续”的信号才重新开口。东方岩对她的小动作的解读是如此准确,庄禾都些惊讶。但她嘴上没说。尽管是些旧事,她听着却不觉得难耐。每个人都有故事。她把她的过去也简单诉说了。 “非得走上这么久才能遇见。”听完她的故事,东方岩感叹了一句。 “后悔吗?值得吗?” “不知道后不后悔,但是值得。我浪费的时间,未来会加倍珍惜,让每一天都过成两天,这样就追回来了。” “你上大学的时候一定也是很受女生欢迎的类型吧?” “何出此言?” “因为嘴巴抹了蜜。” “说来也怪,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之前的恋爱都是女孩子追的我,我嘴巴笨得要命。” “那我开发了你的新潜能?” “多谢恩公!吾将不遗余力回报恩公!” 庄禾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她是在掩饰自己的心动。 那一天,东方岩和庄禾吃完饭在商场里逛,看到一个卖彩灯气球的爷爷,就买来当作了表白的工具。他手握气球,看着庄禾。 “庄禾小姐,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觉得我的心找到了家。请问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庄禾没有作声,她佯装去看气球。 “如果你愿意,就从我手里接过这只气球。” 庄禾接过来了。 第二天,东方岩在庄禾的许可下,去拜访了她母亲。庄禾妈妈还不知道女儿新交了男朋友,一开始对东方岩态度不是很好,有点故意为难他。他一来,庄妈看到他那信心满满,又有点憨憨的样子,就让把他赶到厨房去做饭。庄禾本来在厨房准备午餐,他进来还让他别沾手。庄妈把女儿喊回房间。 “这回是真的?” “啊?妈!你对人家态度好点吧。他是个挺老实的人。” “我没看出来。哦,不对,看起来是挺傻乎乎的。” “妈,你怎么以貌取人呢!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第一次来咱们家,你就让人家去厨房,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庄禾想回厨房帮忙,被庄妈给拦下了。庄禾焦躁地翻着书,庄妈把东方岩刚买来的葡萄拿到厨房,东方岩正有条不紊地在厨房忙开了。 “小伙子,平时做饭吧?我看你这还挺像模像样的嘛!” “阿姨,我来吧。你把葡萄放着。我来洗。您进去坐吧。我平时啊,经常做饭,今天就给你们尝尝我们老家的手艺。” 庄妈一边洗葡萄一边瞄东方岩,“行。”她把葡萄洗完端回房间。庄禾又准备去厨房,还是被庄妈塞了一粒葡萄堵回去了。 东方岩做了拿手的面片和几个家常菜。 “阿姨,我不知道您是否吃的习惯面食?” “我们南方人,本来是不吃面食的。这几年跟着女儿在北京,倒是喜欢起面食来了。哎哟,你的面真香啊!”庄妈看着他做的午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午餐期间大家谈兴甚欢。东方岩把餐盘和碗筷都端到厨房洗了。天气炎热,东方岩在她们母女的小屋里跟她们说着话,笑声传出屋子,他的到来给这母女俩带来了欢乐。他建议带庄妈去附近的商场里吹空调,凉快凉快,庄妈笑着说自己有点累了,不想去了。东方岩待了一会,到近傍晚才离开。 东方岩和稻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稻子还没有告诉东方岩自己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之前说的“三个愿望”也还没有想好,最着急的就是她了。提娜每一天都在家里“练习”早餐和晚餐,做的菜色香味也渐有长进。 提娜和东方鹤都来了。忆良特意让张阿姨今天休息,每个人做两个拿手菜,在家里热热闹闹给稻子和东方岩过一个生日。忆良定了稻子最喜欢的蛋糕,提娜来的时候带来了稻子一直想要的布娃娃,东方鹤买了一套国际安徒生奖的少儿读物作为生日礼物,稻子很是喜欢,要求立马拆开看。提娜在厨房里准备了她目前为止最拿手的菜——牛排和拌沙拉。她把带来的各种水果切好,拌上沙拉酱,红红绿绿的在餐盘里,看着很诱人。东方岩做了大盘鸡拌面,这也是稻子最喜欢的。 庄禾是后来的。东方岩还没有告诉妹妹和忆良他们自己和庄禾关系已经确定,他正打算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快到中午时,稻子的爷爷奶奶过来了。程雨豪的爸爸把他送到忆良家因为有事,送完礼物,亲自跟稻子说了“生日快乐”之后就离开了。 东方岩和东方鹤在厨房帮忙的时候,妹妹趁机“盘问”东方岩。“哥,你把庄编辑给请来啦?你面子真大!”东方鹤冲哥哥挤挤眼。 “那可不,你哥脸大!” “切,还不承认。快让我八卦一下,你俩怎么好上的?” “你咋跟个女人似的!” “我不就是女人嘛!我好奇嘛!” “一会你就知道了。” “卖的几块钱的关子?” “无价!” 看哥哥那喜笑颜开的样子,东方鹤知道这次哥哥的恋爱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她在内心祈祷愿他们真心以待,愿他们的爱情能够顺利走进婚姻,携手走完一生。 “哥,你一定得对她好,好好把握她。她是个好女人。只是” “只是什么?”东方鹤想起那天庄禾掏出的那盒药,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哥哥。 “只是,女人都会有点脆弱,希望得到爱人全部的爱和细致细微细心的照顾,我希望你能付出全部真心,她一定也会以全部的真心回报你的。” “傻闺女,你这话还真像咱妈的口气。欸,你不会跟咱妈说了吧?先别说,我打算过几天再告诉他们呢!刚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咱妈让你转达给我的吧?” “当然不是。你连我都没告诉,保密工作做得够好,我哪能知道你俩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了呀!” “哦,对。也是。” “哥,你一定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不要说什么伤害的话,语言是最能伤人的。也不要做让对方伤心c失望的事,一旦失去了期待和信任,两个人就只是貌合神离了” “傻闺女,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在祝福我,反而” “你想多了。哥!我比谁都高兴。我跟爹妈一样高兴。” “好啦!你把这个端出去。咱们一会开饭了。”东方岩把刚出锅的大盘鸡拌面交到妹妹手里。“这孩子想什么呢?怎么有点过分少年老成了?”东方岩有点担心她的老成持重会让她过早的懂事,过多地承担不该由她来承担的东西。 大家举杯,东方岩给稻子戴上了寿星的小王冠,稻子也给东方岩戴上了一个大王冠。 “亲爱的可爱的最爱的稻子小姐,祝贺你6岁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亲爱的可爱的最爱的岩叔叔,祝贺你30岁生日快乐!永远开心!”在忆良的提醒下,稻子才说出那个数字。说完以后她偷偷问爸爸“30岁很大了吗?”忆良点点头。 “稻子,你的三个愿望想好了吗?岩叔叔一定会满足你的哦!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咯!” “第一个愿望,是岩叔叔不要离开我们家,不要离开我和爸爸,好吗?” “稻子,岩叔叔要是结婚了,怎么办呢?还有岩叔叔家的爷爷奶奶来了,咱们家住不下怎么办呢?”忆良怕孩子天真的愿望给东方岩带来心理压力。东方岩笑着递给他一个眼色,让他不要说,并安心。 “好。岩叔叔答应你!岩叔叔会一直看着稻子长大,长到16岁,上大学,26岁结婚,36岁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他本来想说稻子也会成为一个母亲,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怕勾起稻子的心事。 “第二个愿望,是鹤姐姐鹤姐姐也不要离开我们,好吗?” “当然啦!我跟你岩叔叔一样,都会守护着小稻子的!” “第三个愿望,是是”稻子突然结巴了,大家都看着她。她看了看东方鹤又看看提娜,然后又看看爷爷奶奶。“第三个愿望,是爸爸,爸爸,你能帮我找到一个妈妈吗?” 空气这时仿佛凝固了一般,没人料到稻子会说出这个愿望,尤其是忆良和他父母,他们先是愣住,然后眼眶立即湿润,好像那个被魔法诅咒沉睡了的王国,因为一位王子的到来而瞬间复活了一般。忆良妈妈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忆良看着女儿。 “稻子,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的错!爸爸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对不起!爸爸会慢慢跟你说,稻子!说你妈妈的故事,说你是怎么来的。” “爸爸,你能带我的新妈妈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稻子看着提娜,提娜想起那天稻子邀请自己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才知道稻子的第三个愿望原来是指着她说的。她眼泪顿时涌出眼眶。 “好,爸爸答应你。爸爸满足你的愿望!”忆良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倒是稻子没有哭,她心里有些矛盾,因为她还是更喜欢鹤姐姐,但是鹤姐姐还太小,不适合做自己的妈妈。她在幼儿园一个个同学都问过了,她同学的妈妈都有28岁以上了。有一次她问张阿姨“鹤姐姐多大了?”张阿姨告诉她“才18岁呀!稻子不是去参加她的生日会了吗?”稻子才对18岁和28岁有了朦胧的概念。 最近她反反复复想了好多,每天晚上临睡前都把她珍藏的那一小角油画拿出来看。她喜欢鹤姐姐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东方鹤的眼睛有点像油画上那双眼睛。提娜最近开始教她弹钢琴后,她对提娜的好感也与日俱增。自从她不化浓妆之后,她也与她很亲近了。他看出忆良对提娜很喜欢,有一次他们在楼下说话,忆良的手刚碰到提娜的手,就触电似的缩回去了。稻子从没见过忆良和鹤姐姐在一起时是那样的。忆良和东方鹤在一起时,更像是他跟她在一起那样自然放松。 唯有提娜知情稻子的这个愿望早就对她透露过。稻子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 “阿良,加油!”东方岩站起来,“我也有生日愿望。” 大家擦干了眼泪,期待着他的好消息。 “我的30岁生日愿望:庄禾,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的生命就不再一样了!我终于找到我的灵魂伴侣了!我们恋爱啦!”他走过去把庄禾拉起来,“庄禾,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幸福快乐地同甘苦共患难地度过这一生!” 众人又被这一出给整哭了。哭得最厉害的是东方鹤,她看着哥哥和庄禾拥抱,又心疼庄禾又心疼哥哥,同时还为这两个在北京漂着的孤单灵魂终于找到了另一半而无比激动。 过完这个生日稻子就该上小学了。过完这个生日东方岩就步入而立之年。他们都将迎来人生的一个新的转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东方鹤献初吻 东方鹤结束了考试,这一学年毕业前,她跟景除了在音乐社的排练之外,几乎没有时间单独接触。周怀山来找过东方鹤几回,但都只是匆匆在图书馆见面,没有时间多聊。景和东方鹤在图书馆见过几次,最近他约她,她总是有事没办法赴约。景暑假会回家,他和东方鹤可能有两个月没法见面了。在回家之前,景希望能和东方鹤见一面。 最后一次排练结束后,音乐社的几个学生还是决定去老地方聚餐。景和东方鹤并排走着,何庆跟在他们身后。景和东方鹤聊一些日常的话题,他最近在读的诗人和文学作品。 “东方鹤,我下了部法国电影,咱们晚上一起看吧?” “什么电影?苏菲玛索的吗?” “你也喜欢她?” “那当然!谁不喜欢美人?” “她的电影你看过吗?” “就看过一个,年轻的女孩,还在镜子面前洗澡,那个男生喜欢她来着,叫什么来着” “芳芳。你说的是这个吧?苏菲玛索成名之作是什么你知道吗?” “就是芳芳吧?” “你错啦,是《初吻》,看来你还不够了解她哦。” “是,不如你了解。” 东方鹤和他约好聚餐结束后提前离开,景回宿舍取电脑,然后他们俩去湖边的椅子上看电影。 大家正聊着天,黄毛小子姜衡起身,端起酒杯,突然面向田清灵。 “田清灵,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做我女朋友吧!” 田清灵正在跟景说话呢,她站起来,看着姜衡。男孩子们起哄尖叫。男生对女生表白的场面东方鹤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真正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她红着脸,好像被表白的对象是她自己一样。景对这种把戏不感兴趣,他继续吃着他的烤串。何庆看到东方鹤的反应,那是一个期待的少女的形象,那脸色和眼神都将她内心对爱情的向往和无比期待。“她一定也希望景在公众场合表白自己的爱吧?她一定也希望她是那个在众人见证之下被爱的对象吧?” 田清灵是大三的,比姜衡大两岁。平时一幅大姐大的样子,此时被表白了,突然间显出女人的柔情,她娇羞地当着众人的面接受了姜衡的求爱。 “亲一个!亲一个!”男生们起哄。姜衡拉着田清灵的手,抱了抱心上人。 “不行!亲一个!亲一个!”大家可不想错过这么精彩的镜头。 对于年轻的姜衡来说,这是他的初吻,他双手捧着田清灵的脸,“你还真亲啊!”田清灵也有些紧张。大家屏息着,有人拿出手机准备记录下这一精彩瞬间。 “姜衡的手在微微发抖欸!”东方鹤凑到手机前面调皮地说。 这天的聚餐因为姜衡的表白而提前结束,因为大家想让这对“新人”有点自己的空间,景和东方鹤正好也就回到学校。景回宿舍取了电脑,带着东方鹤来到未名湖边他们常坐的长椅那。月色清朗,照在东方鹤黑色的瞳孔中。电影里还是中学生的苏菲快要和男同学接吻了。东方鹤不好意思看那画面,故意说腿上被蚊子咬了。景连忙放下电脑,想去看她的腿。那天东方鹤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整个小腿露在外面。景伸手意欲帮她挠痒痒,但刚差点碰到她裸露的小腿时,又缩回了手。 “据说黑色的衣服容易招蚊子,看来你夏天的时候只能穿白色了。” 东方鹤笑笑。“好。” 景收回手,电影还在继续。但是两个人都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你明天就回家了吗?”东方鹤问他。 “嗯。这次回去有些事要做。” “今年准备去哪度假呢?” “我爸妈安排去哪就去哪了。我回家了才知道,他们说这是给我的惊喜。每年都这样。” “你爸妈很爱你。” “他们明年可能要去法国定居了。” “啊!那你” “嗯,以后我每个假期都要去法国过了。” “挺好的呀。景。研究生你肯定是去法国读了?” “应该是了。” “明年你就大三了。后年可能就要准备考研c出国” “后年还早着呢!” “时间很快,也许一下子就到了你看,一转眼我认识你也有一年了” “我们都认识一年了?我觉得我才刚刚认识你,每一次见到你,你都给我新鲜的感觉” 东方鹤的脸在月色的映衬下更加白皙动人,她的黑眼眸一眨一眨地,也许是受到温柔月色的影响,也许是晚餐时同学的表白激励了他,他大胆地抓住了东方鹤的手。东方鹤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她那双握在景手里的手微微发烫,景的手心也在冒汗。他们俩好半天没有说话。东方鹤左顾右盼,故作轻松,而景也不敢看她。对于他来说,接下来他应该像刚才目睹过的姜衡和苏菲玛索电影里的男生那样,把双手放在女主角的肩上,慢慢靠近对方,深情地注视着她,让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然后对准角度,轻轻地吻下去,就好了。景刚把手搭在东方鹤的肩上,就有一对散步的情侣走过,他连忙把手缩回去,两个人慌乱地看着别处。景再次尝试把手放在东方鹤的脖子和锁骨中间,她没有拒绝,似乎她一直在等待着。 他看着她的眼睛,觉得那温柔如水的晶体里藏着千万神秘,可以与头顶浩瀚的星空相媲美。她的瞳仁好似在颤抖。借着路灯的光,景看见那里面像是跳动着两团火焰,要把她融化掉。两个灵魂通过嘴唇碰触的一刹那,东方鹤才真正明白“电光火石”的含义。她觉得自己没有了力气,没有了思维,只有任由景亲下去,她在他的吻里才活着,她在自己的唇上才活着。景的嘴唇很柔然,也很娇嫩,她张开嘴,任由他的舌头伸到她的牙齿里面,与她的舌头交缠在一起。她的手缓慢地环住了他的腰。 人类通过嘴唇来表达爱的言语,也通过嘴唇与嘴唇的亲密接触来表达爱的动作。东方鹤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他们分开的时候,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东方鹤的头依偎在他胸前,他们再一次在她宿舍楼下缠绵缱绻。 回到宿舍时,东方鹤还恍惚迷离,像喝醉了一般。她的思绪和身体都还停留在刚刚发生的“人生转折”里,舍友喊她她反应迟钝,没法做出及时和正确的回答。 而景也一样,他不知道接吻带来的魔力如此巨大。躺到床上快1个小时后,他才感到困意袭来。 这个夜晚,幸福的人有无数,其中包括东方鹤和景,有追爱成功的姜衡和田清灵。还有东方岩和庄禾,他们不像刚刚初尝初吻滋味的两对年轻人,他们的感情则像沉淀的红酒,已经有年份了,但是开盖的瞬间,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等候品尝最美的佳酿。 幸福的人大致都有着相同的理由,因为他们一路寻觅,终于获得了爱情。每个人都需要被爱,被爱的感觉让人确信自己的存在和价值。这每一天的时光在身上流逝是值得的。而不幸的人不幸的原因也大致相仿,因为他们是失去爱的那个人。 吴桐跟相亲对象吃完固定的周末晚餐,他送她回家,被她拒绝了,她勉强笑了笑“我可以的。你早点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对于吴桐来说,这个人是一个“死板的c没有什么生活情趣的人”,但她还是要每周和他共度周末。 而何庆,聚餐散后,他看见景和东方鹤在一起,就去了自己的实验室。如今他只能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去,好使自己不要去想这些问题。“只要她开心就好。”这是他秉持的原则。虽然他一直没有找到景的什么“不合适”东方鹤的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但是东方鹤看他的眼神,他就算再笨,也能从中读出热恋的味道。在音乐社的时候,景跟东方鹤不太明显,他们不常黏在一起,何庆感觉别扭,但他什么也不好说。景坐在琴凳上,田清灵唱歌的时候则喜欢靠着钢琴,手慵懒地搭在琴盖上,她和景的距离最近,两个人的互动也是最多的。东方鹤处于中间的位置,几乎无法跟任何人互动。她的古琴本来就不是“热乐器”,她的琴音只是让狂热的音乐降温的。 这个夜晚无眠的人里就有何庆。他想起晚上的表白,想起景从未在人前承认过他对东方鹤的爱,他不免又皱起眉头。 稻子的毕业典礼,提娜和忆良一起参加的。她坐在台下显得很局促。在候场的时候,忆良到后台看到提娜正在给稻子梳头,她柔顺的头发在她的手里很听话,她为她编了两个可爱的辫子,稻子穿着东方岩送给她的那条公主裙,一朵白中带粉的可爱“小花”就装扮完成了。轮到稻子他们表演的时候,提娜坐立不安,好像是她上台表演一样紧张。忆良把手按在她肩上,然后握住了她的手。稻子在“森林”里看见了他们握在一起的双手。 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上,提娜和忆良都很受感动。他们俩真是一对!倒是稻子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忆良帮稻子和提娜拍了一张照片。提娜那天也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她们俩真像一对母女。 暑假到了。忆良带稻子和父母出国旅行,稻子既兴奋又紧张,临行前,东方鹤给她读完了睡前故事。 “鹤姐姐,我会很想你的。” “我也会想稻子的。好好跟爷爷奶奶爸爸一起玩,让爸爸拍照片回来给我们看好不好?” “好!” “快睡觉吧,乖!” “鹤姐姐”稻子刚躺下又坐起来。 “嗯?” “如果提娜阿姨成了我的妈妈,我该高兴吗?” “稻子喜欢提娜阿姨,对吧?” 稻子没有作声,也没有点头,她的眼睛看向墙壁上东方鹤第一次给她画的素描像,那面墙壁上新添加的相框就是毕业典礼上她和提娜的合照。东方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稻子,提娜阿姨很喜欢稻子,也很爱你。如果你打开心扉,去看到她的好,你也会爱她的。还有,她也爱你爸爸,不信,你可以观察他们俩在一起时的样子。我看到你爸爸跟提娜阿姨在一起时,很开心” “提娜阿姨为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是为你改变的呀!因为稻子喜欢她这样,她才不化嘴唇了,不穿高跟鞋了,不戴首饰了你发现了吗?” “嗯。昨天爸爸打电话时我听见提娜阿姨也想跟我们一起去的,可是后来爸爸说不行,他们就挂了电话,爸爸好像不太高兴。” “我知道啦,原来稻子是担心爸爸。不要担心,爸爸和提娜阿姨会好好的。稻子,该睡觉了。相信姐姐,他们不会有事的。晚安!宝贝!”东方鹤关上了灯。 忆良在楼下,旅行的行李快要收拾好了。 “忆良哥,很久没出门旅行了吧?”东方鹤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是啊!有点紧张。就怕稻子会水土不服,你看我带的最多的是各种药。”果然,忆良把能买到的可能会用到的药都塞进了他的行李箱,都快占据了箱子的一小半空间。 “你太夸张了吧!”东方鹤笑道。 “我太紧张了。稻子三岁时,我们去过一次爱琴海,她水土不服得厉害,飞机上就一直不舒服,好不容易到了那儿,又吐又拉的,吓得我半死。我说我再也不带她长途旅游了。这不是看她明年上小学了,我爸妈也年纪大了,想带他们出去走走,但真的很担心,上有老下有小的你看,还有我爸妈可能要用到的药” “云南白药跌打损伤膏万金油老虎油速效救心丸丹参滴丸降压药谷维素盐酸氟西汀金嗓子藿香正气水”由于东西太多,忆良把药品袋拿出来重新整理一下,一边整理一边给东方鹤看。 “忆良哥,”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是去巴厘岛开药房去的吧?” “丫头!别笑!我不得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啊!” “好好好!我不笑了!你这样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能玩开心吗?” “我哪是为了自己开心哪!我是想让我爸妈跟稻子开心。他们开心就好啦!”忆良重新整理了那些药品,重新塞进行李箱。 “忆良哥,你也要为自己想一想。你开心了,大家也会由衷地开心。尤其是稻子。你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你,多在乎你的感受” “这孩子” “你大概不知道吧,她还蛮希望提娜能跟你们一块去呢” “是吗?稻子这么说了?” 东方鹤点点头。 “提娜本来也想跟我们一起走,只是我担心稻子不喜欢这样,昨天还让她退了团” “你看你!我觉得有两个年轻人,照顾起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也会轻松一点。稻子需要跟她多接触才好,这样也才能尽快地建立起关系” “小鹤,我觉得这个家里,你说的话最有建设性,最有道理!” 东方鹤低下头笑笑。“快给提娜打电话吧,不知道还能不能定到机票和酒店” “好!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照顾好你哥啊” “我哥现在抛弃我了。”东方鹤俏皮地说道。 “完了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忆良摸摸她的头。 “我可以的!” “你和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嗯哼?哪个男孩?” “上次生日来的那两个,不知道哪一个是你的菜”东方鹤想起前一天晚上和景的初吻,红晕立马涌上她的双颊。她支吾了半天,意思是哪一个都不是她的菜,大家只是朋友。忆良一瞧她这幅模样,立即就明白了,但没有揭穿她的小心思。 “好吧,慢慢考察,不着急。” “忆良哥,你觉得他们两个谁比较好呢?”东方鹤想掩饰自己的心慌,故意顺着忆良的问题问了这么一个对她而言毫无意义和必要的问题。 “这个,得看你的心了!谁能让你开心,让你感觉踏实,对你无条件地付出,知道你想要什么,并且不遗余力地满足你,这个人也许才是值得你爱的。稻子,但是” “但是?” “但是,我们年轻时候遇见的人,也许只是为了让我们长大让我们明白怎么去爱,什么是真爱” “有点深奥哦。”东方鹤打了个哈欠。 “你现在还无法明白,其实就算是我,活到这把年纪了,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这把年纪了”东方鹤单调地重复了一句。 “快去睡觉吧。傻丫头!你会长大的。” “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稻子很希望自己能够爱上提娜,你要帮助她们俩哦!” “我会的!晚安!” 忆良微笑着目送她回到客房。暑假期间东方鹤会在这里住两个月。在忆良心里,他早已把东方鹤当作家中一员了。他一度还以为自己爱上了她,因为他对她的牵挂和关心总是不由自主的,也因为稻子总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但他知道她俩之间的悬殊不仅仅是年龄上的。东方鹤冷静c是思辨型的人格,她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她还未涉足人生的苦涩,未来的美好画卷在她面前铺开,等待她去描绘。而他,离婚带着女儿,如果他让东方鹤进入他的家庭,她只会被家务c孩子和没玩没了的琐事所干扰,那样,她的人生就被固定了。就像朱颜一样。结婚之前的她,活泼可爱,是个很活跃的女孩,而一旦进入婚姻,她再也没有开心过。东方岩说的对,他从来没有意识到朱颜的不开心与他有关。他从来没有为他们失败的婚姻负责。他把一切过错都放到朱颜身上,忘记了她当初也是一个爱笑的女孩。他把有关她的一切都尘封了,害得无辜的稻子痛苦了这么多年。东方鹤比他成熟多了。他在心底里默默地祝福她,祝福她有一个美好前程,祝福她一生幸福,也祝福景和何庆,希望他们当中有一人能用真心给东方鹤幸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东方岩庄禾回甘肃看望父母 东方岩和庄禾的感情稳定发展,他们已经商议好回甘肃看望东方岩的父母。令他们自己也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如此迅速,就好像这一切的安排都不是出自于他们自己,而是自然而然就应该去完成的一样。 东方岩得到庄禾妈妈的认可后,按照传统,应该他先去庄禾老家提亲,走那一套程序,但是庄禾不想被那老一套绑架,她说过年回老家再补一个简单程序,所以她和庄妈会先跟东方岩回甘肃。东方岩说了,“你去我老家看一看,就知道生我养我的地方了。” 东爸东妈一开始还不相信,以为儿子又糊弄他们,让他们开心而已,没想到他把航班号和时间都发到东爸手机上时,他们才知道这回是真的。虽说是女方到男方家里,毕竟是喜事,东爸东妈还是尽可能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一些陈旧的东西做了处理,家里换上了新的沙发套,新的床单,东妈找裁缝店做了新窗帘,还买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虽然东爸从来没倒腾过功夫茶。他喜欢喝茶,都是用自己的“老板杯”泡上浓浓的一杯,从早喝到晚。这套茶具弄回来之后,他学了几回,才算上手了。茶叶c糖果c点心c水果c饮料都买回来了。他们把客房打扫后,重新布置了一下,准备给庄禾和她妈妈住。最高兴的人要数东方岩的外婆了,她提前半个月就去县城里理了头发,还把平时孩子们给她的压岁钱从柜子深处拿出来,数了十张,放在一个崭新的红包里,打算做给外孙媳妇儿的“见面礼”。 东方岩给庄禾母女定好了机票,那天一早就到她们楼下来接她们一起去机场。他告诉庄妈这一趟路程会比较曲折,平时下了飞机要从机场到兰州市中心,再倒大巴到平凉市,再换小巴车到县城,再拦一个面包才能到他们家。但这次他请了堂哥,让他开车来接一趟,他们就直接从兰州机场一趟车坐回去了。他提前给了堂哥转了一个红包。堂哥说这是喜事,又把红包退回来了,说是给他的“份子钱”。 “夏天的甘肃,气温很舒适,不像北京那么热早晚更凉快”一下飞机,堂哥的车接上他们之后,东方岩就对庄妈介绍道。 “嗯,是不太热哦。” “干燥一点。” “这比北京还干燥呢!头几年我刚来北京那会,觉得北京干燥得都受不了,这一两年才逐渐习惯点。我们老家,很湿润,冬天脸上都不用涂护肤品。夏天就更不用说了” “夏天从早到晚身上都是湿漉漉的,粘粘的!”庄禾笑着说。 “在我们这,夏天舒服着呢!早晚还得盖被子。” “这么凉快啊?” “可不是嘛!阿姨,您要是觉得舒服,就多住几天,顺便啊在我们这边玩一玩,甘肃有不少值得玩的地方呢!敦煌啊” “路途太远,再说吧”庄禾打断他。 “没事,阿姨。” “你不回去上班了?” “上啊,也不着急这几天再说,阿姨又没有上班,有的是时间” “我妈一个人去玩,我还不放心呢!” “有我爸妈陪着啊!” “叔叔阿姨哪有时间去游山玩水啊?” “他们也应该退休了。你说的对,他们从来没时间去游山玩水,这次还真是个好机会,我回去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啊,和阿姨一起组个团去玩。咱们俩没时间就先回北京” 东方岩想好好讨好一下未来的丈母娘。庄妈看出他的意思,也不明确表态,只是在心里暗暗琢磨着。 由于没有倒车,回到家时正好赶上可以吃晚饭了。东爸东妈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的菜,只等他们一到就开始炒菜。大家互相介绍了。东妈带庄禾和庄妈来到客房,他们放好行李,稍微收拾了一下来到客厅,东爸正在厨房忙活,就让东妈来泡茶,东妈说那玩意儿她不会用,让东爸来。东方岩看到家里的变化,又感激地看看东妈,东妈笑笑,钻到厨房里去了。 “咱们喝一口茶,就吃饭,这一路上累坏了吧?”东爸有些紧张。忘记了是先涮茶杯还是先泡茶。 “还好还好。那个,辛苦这位兄弟了。从机场到咱家这一路时间比较久,辛苦了!” “来,强子,一会陪我喝一杯啊!” “好嘞,叔!” “东方岩跟我们说了,庄禾,是吧,小禾?我们就叫你小禾吧?欸,我家老二,闺女,也叫小鹤!哈哈”东爸为自己这个发现开心地笑了,把庄妈都逗乐了。 “好好好,小禾,小鹤” “爸,庄禾是搞文学的,写诗歌,还翻译诗歌。”东方岩企图让气氛回归正式。 “噢噢,文学。好嘛。老家是安徽的对吧?” “嗯,安徽安庆。” “还真没去过。” “太平天国听过吗?” “听过听过!” “c胡适听过没?” “哦,知道知道。知道。” “就是那儿。” “哦哦。好地方。” “跟母亲一直生活在北京?” “嗯,研究生毕业就跟我妈一直在北京。” “好闺女!孝顺!” “我们家东方岩,老实c笨,闺女,你能看上他,是我们东方家的福气!谢谢你!”东方岩的外婆一直乐呵呵地看着庄禾,这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东方岩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外婆,别这样说。”庄禾拉着老人的手说道。 饭菜都好了。大家上桌,推了半天的座次,终于落座。庄禾和庄妈不喝酒,东妈给准备了牛奶。 敬过一巡酒后,东爸又聊起他们的婚事。 “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呢?婚礼怎么办?亲家母,我们家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们会尽量满足的。” “我女儿的婚姻,我只希望他俩能一条心,好好过。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是是。” “我们家呢,就我娘儿俩,也没其他人。所以按你们的规矩,怎么办都行。” “那不行!那不能亏待了闺女!” “我女儿这几年也一直忙于工作,年纪也不小了” “比我儿子小一岁。”东爸补充道。 “是啊,都29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他们俩早点把证领了。婚礼就按你们的规矩来就行。” “你们俩什么意见?”东爸听完庄妈的话,心里总算有了底。转过来问两个孩子。 “我们听爸妈的。”东方岩说。 “小禾呢?” “我们也打算早一点去领证。” “那好!”东爸一高兴,又站起来敬酒。 “那你们结婚以后,住在北京还是?”东妈问。 “伯母,其实我也有点纠结,我们在北京只能一直租房子住,租房倒不要紧,只是我总觉得北京太大了,心里不踏实。我正跟东方岩商量,要不然咱们俩回来” “回甘肃?”东妈不相信她的推断。 “嗯。回甘肃。” “不行!小岩!我觉得不妥。这个,你们俩在北京都有工作,都干得好好的,这突然说要回来,这不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亲家母,不怕你笑话,我们家只有一个山,靠种苹果为生,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也挣不了几个钱。这两个年轻娃回来,啥也不会”东爸一着急,嗓门就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大哥,你别着急上火。”庄妈劝解道。 “那你说说你的看法。” “我吧,我听女儿的。女儿在哪,我就在哪。我们是南方人,这几年一直生活在北方,也是一直漂着,如果他们俩能安定下来,我当然高兴了。只是北京房价太高,以他俩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上着班,拿着那些工资,根本别想买房。再说,就算买了房,户口也没办法解决,这有了孩子以后,孩子上学的问题可能又比较麻烦了。” “哎哟,还有这些啊我都没想到这个,我们家,哎,真是对不住你闺女了。我们家可能给他们俩在兰州能买个房子,也得他们自己还贷款。在北京可能也只能买一个厨房那么点地方了吧,我打听过那房价”东爸说完一口喝完了杯中酒。他为自己不能给孩子们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而自责。 “伯父,您别想那么多了。东方岩都跟我说过了。我也清楚知道家里的情况。” “可我儿子结婚,我们必须给准备新房。这是咱们这的规矩。” “我们不要讲究那些规矩。只要看怎么过把日子过得更好。” “亲家母,冲你这话,我得再干一杯!” 吃完饭,东方岩帮东妈在厨房刷碗,东爸和外婆在客厅陪庄禾母女喝茶聊天。 东妈一边冲碗一边问儿子“你这媳妇儿真的愿意跟您回咱家?” “那还能有假?” “这年头没有年轻人愿意回来的啊!” “妈!那是他们糊涂。真理啊永远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你们回来拿什么做营生呢?妈最担心这个”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到时候啊,你和爸就只管退休就好啦!做我们的顾问,指导,欸,是叫顾问好呢?还是叫指导好听?” “什么顾问指导?你就会耍嘴皮子,你知道种苹果多么累么?” “我知道!妈!我看见你和爸很辛苦,所以不愿意你们继续劳累。” “那人家姑娘情愿么?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不是干农活的料啊” “不用担心,妈,农活啊,其实好办,可以雇人干,关键是思路。我们要把自家的苹果包装打造一个品牌,再卖出去。” “傻小子!这两年市场已经好多了!你们这啥都不懂” “你咋不相信你儿子呢!我学的不是经贸么?” “你那根本就没学!” “妈你连这都知道!火眼金睛!” “你还能找着媳妇,我看你是积了德!欸,去年我跟你爸见的那个,好像不是这个姑娘吧?” “妈!去年那个是吴桐,是另外一个!哎呀!这会提她干什么啊?” “我们又不知道你跟那个吴桐分手了!就知道看着不是同一个人过年的时候我跟你爸还以为你会带她回来过年” “其实你们从北京回来之后我俩就分手了。” “傻小子,啥都不跟家里说!” “这种消息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了你们又该担心,又该杀到北京去了?” “好在这姑娘收留了你” “妈!你儿子就这么差么?”东方岩把头靠在东妈肩上蹭了蹭。“对了,妈,庄禾是吴桐的同事。她们俩是一个单位的,还是吴桐把她介绍给我的。” “这,你让妈说什么好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妈!你这什么比喻啊你放心!这次我是认真的要结婚了。” “行!你们回来,其实我打心底里高兴” “妈,我们会好好考虑的。你就放心。” “啥时候领证?” “这次回去,把工作上的事处理一下。然后你们去一趟北京。我们就在北京举办一个简单的婚礼吧。我是这么想的。然后我们收尾,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傻小子!你就知道逗妈乐!” “妈你乐了就好!”母子俩在厨房的笑声传到了客厅,客厅喝茶的人受到感染,也笑了。 庄禾和母亲那一晚睡得很好。庄禾很早就醒了,东方岩随后也起床了,陪她到屋前屋后转了转。 “见过吗?” “什么?” “这样的乡村。” “那当然。我们老家在小县城里,周边也就是这个样子。小时候我上学还专挑农田的路走,还有那些山林” “习惯吗?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我妈还在睡呢。” “阿姨睡地还挺香”东方岩偷笑了一下,去拉庄禾的手。 “别,在家门口别” “他们都还没起来呢” 庄禾拍了一下他的手,往小路上跑去,没让他捉住。东方岩追上去。“一会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看我们家的果园。” “就是你一直念叨的那个吗?” “对!我最喜欢的果园!” “好!” 夏季是西北最好的季节,满山葱翠,在那个山顶,东方岩指给庄禾和庄妈看哪儿是他们的家,又告诉她们怎么种植苹果。他和庄禾几乎每天都要去山顶,庄妈嫌热,就待在家里。东妈就蹬着三轮,带她去县城看看。县城很小,但是跟庄禾老家的县城很相似,庄妈觉得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她告诉东妈,她们母女俩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老家了,因为老家没有亲人了,她们就一直在北京生活。“过年的时候是我女儿最难过的时候,她总是不喜欢过年过节的。” “以后就好了!我们家就是闺女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别见外。我们家都是老实人,也是实在人。” “谢谢!” “一家人客气啥!” 东方岩在山顶轻轻拥抱着庄禾,觉得这就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原来他一直惦记的这个山头,在他拥抱着庄禾的一瞬间产生了最完美的意义。这么多年,他每年来山头眺望群山,原来这一刻才真正完满。 家里还储藏着这一年收的苹果,庄禾妈妈第一次吃到这么脆甜的苹果,她当即对这个果园充满了信心。“这儿一定能种出最好的苹果!”只是她忘记了女儿从小没有干过任何农活。 东方岩塞给东爸3万块钱,让他带着东妈一起去旅游旅游,顺便把庄禾的妈妈也带上。东爸觉得这才刚认识,不太合适。在老人心里还有许多的顾忌,可是在年轻一代,早就没了那些隔膜和顾忌。孩子们认为老人们只要能互相照顾,开心玩乐c拍照就好。两个孩子分头行动,东方岩主攻他父母,而庄禾则一直在母亲耳朵旁扇风,三个老人最终达成共识:一周之后东方岩和庄禾回北京,庄禾妈妈留下,跟东爸东妈去甘肃境内几个景点玩一趟。东方岩会帮她定好回京的机票。 他们一起去接庄妈的时候,看到庄妈有点晒黑了。但是她精神非常好。这一趟她玩地挺开心,因为庄禾每天看她发好几通朋友圈。她回来后对西北的风土人情赞不绝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东方岩求婚 在巴厘岛度假的忆良一家也度过了愉快的十天。提娜全程负责照顾稻子,而忆良则与父母重新拾回了过去的亲密。他认认真真地看到父母真的老了,肉体衰残了。忆良妈妈的牙齿已经掉了4颗,父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他们的年纪还不算老迈,但是老去的过程是毫无办法的。在海滩上,老人身上c手臂上的老年斑深深刺痛了忆良的心。他错过了他们老去的这几年时光,在这之前,他们好像还是中年人,体型和容貌都是,但是这几年,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只顾着照顾稻子,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就一下老去了这么多。 晚上他跟稻子睡一个房间,忆良将朱颜的事全部认真地跟稻子说了一遍。想到哪就说道哪,有时候半夜突然想起来他都恨不得立马告诉稻子,唯恐睡醒后又忘记了,便在手机的录音机里记下,等稻子醒来,再播放给她听。稻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不漏地听着那个她日夜渴望的女人的故事,试图从中找出她与她生命气息的联系。白天的时候忆良没有说,白天他把稻子交给提娜,提娜就牵着她的小手。忆良和父母走在前头,有时候他跑到最前面或者队伍的最后面,给他们拍照。稻子走累了,提娜主动抱起她,忆良说她太沉,还是他来抱吧。提娜便抱着稻子飞奔给他看。稻子没有拒绝提娜,她的小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看着爸爸在后面追她们时,放声大笑。 忆良发来提娜和稻子的照片,东方鹤最喜欢的时刻就是蜷缩在沙发上,依偎着哥哥,一起看他们的照片。得知东方岩和庄禾已经“定下来”后,忆良觉得很吃惊。“怎么这么快?”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我已经浪费得够多的了。所以你也” “你用什么手段把她拿下的?”忆良忍不住还是想打探清楚。 “去!我用的真心!说真的,别浪费了,我们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浪费可耻!” “你求婚了吗?” “还没。” “没有求婚?你傻啊!先求婚,然后子再领证!” “噢,还有这么个程序呢!” 听完忆良的建议,东方岩就开始琢磨怎么求婚才合适。他费了半天劲,也没确定庄禾的无名指应该戴几号戒指合适,本来是要给她一个猝不及防的,就因为选了几次戒指都没选成功,选择恐惧症发作,又在家里唉哼了几天。东方鹤现在跟他住在忆良家,朝九晚五,每天下班回来就能看到东方岩在电脑上查看求婚的相关信息。 “哥,哎,现在连饭都不做了,哎,还没娶媳妇就把妹妹忘了” “我快愁死了!” “说来听听,小妹我或许用得上哦”东方鹤抓起桌上的苹果就啃。 东方岩一琢磨妹妹的话有道理,“你嫂子的左手无名指尺寸,有吗?” “这个包在我身上。” “要快!” “看你急的!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咋求婚?在哪求?怎么样才比较浪漫难忘?” 东方鹤哈哈大笑,东方岩并没有觉得这几个问题引人发笑,他假装愠怒:“再这样我就真不做饭给你吃了!” “嘿嘿嘿,我怕了!哥,你好歹也算是个有音乐艺术细菌的人,怎么连这点点子都没有?” “快别损我!告诉哥哥嘛。”东方岩只能放出撒娇大招了。东方鹤被他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好半天才稍微停住。 “哥,我觉得只有她喜欢的才是好的。求婚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在众人的见证下答应嫁给她,但是有些女孩子并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众人盯着,好像那种状况下,就算不是很想嫁给对方,也会被感动被环境所影响,必须答应嫁给他似的。” “绕了一圈,啥意思呢?”东方岩越听越糊涂。 “恋爱中的人,还真是智商为零啊庄禾是那种在乎形式的人吗?她不是!她在乎的是你的真心,而且我觉得她好像也不太喜欢公共场合,她更喜欢你们俩在一起的私密空间吧” “嗯,她好静,从不张扬什么。” “啧啧,情人眼里出西施。” “鬼丫头!明天把她喜欢的戒指的风格和尺寸情报给我!我去做饭,晚上咱们吃饺子,番茄鸡蛋馅的你最喜欢的” “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此役能否胜利,关键就看你这情报了!” “请组织放心!” 东方鹤的方法很简单,约了庄禾出来吃饭,吃完饭就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她装作随意走到珠宝首饰专柜,让柜员小姐给她量了量手指尺寸,然后顺带邀请庄禾也量了一下。庄禾说自己平时不戴这些,以前买过一些,后来都转送别人了。柜员小姐给她量尺寸的时候,她暗暗记下了她的手指尺寸:12号。 “我嫂子喜欢简约的款式,她不喜欢钻的,你最好挑别别致的款型。12号。”晚上回家时,东方鹤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搜集到的最关键情报报告给了那个同样焦急不安的人。 “有没有说她喜欢什么牌子?” “品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别致c简约。记住一定要简约。我嫂子的气质,低调高贵有内涵。” “多谢军师!” “不客气!你这么猴急,我怎么有点吃醋了呢?”东方鹤去厨房洗菜。 “傻丫头!” “傻的人是你” “欸,你实习怎么样?” “挺好的啊!上司挺照顾我的,这几天才摸清杂志的部门和流程。我一开始是安排在文字部,就是写微信网文,我找领导说我不喜欢写网文,要求换一个部门。然后调到企划部去了。” “企划部?得天天写烧脑文案?” “差不多吧。《ash一re》有时尚杂志,电影c摄影,还有小说,校园文学部门挺多的。” “时尚圈?你?”听到“时尚”和“东方鹤”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东方岩根本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 “小瞧你妹妹咋地!” “你顶多在校园文学,再不然就是小说那边混混吧” “哥,你这样说我就要考虑把我嫂子的真实手指尺寸隐瞒不告诉你了哦” “12号是你谎报军情?”东方岩知道妹妹第一次说的就是实情,只不过这会子跟他闹着玩,故意这么说的。 “干我们间谍这一行的,不好惹的哦!” “佩服佩服!在下投降!” 东方岩的浪漫不是“正常发挥”的那种浪漫,兴许在殷英眼里,他是豪情与柔情相结合的混合体,只有她从未对他失望过。而东方岩的前几任女友恐怕不这么想。他稀里糊涂地跟那些女孩交往,稀里糊涂地爱和被爱,也许正是因为他没有体会到“灵魂伴侣”的升华,所以对她们总是像隔着一层纱,雾里看花一般。庄禾话不多,总是静静的,有时候就那样看着他,他说话或者做选择的时候,她总是笑眯眯的。东方岩觉得在他们俩的关系中,他似乎是那个受照顾的女性角色,庄禾扮演的是那个强大的保护者的角色。但是庄禾说不是这样的,东方岩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选她所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很想听的话。东方岩呆萌地一笑,心底里不由得感激上天对他的眷顾与赐福。 所以求婚的场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在这个过大的城市里,东方岩最喜欢的地方是植物园。求婚那天,他兜里揣着精心挑选的求婚戒指,把庄禾约到了植物园见面。夕阳西下时,光线柔和澄明,他和庄禾坐在草坪上,那里很开阔的一片草坪,东方岩以前和朋友们来过,那时候他们还在草坪上打滚,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求草枯黄的时节,他在这里给吴桐拍过一张唯美风格的照片,照片中的吴桐头发被微风吹起,脖子上的丝巾飞扬起来,她的眼神看着远方的群山。如今庄禾坐在他面前,草地返青,她的脸上散发出红润的光泽。他单膝跪地,“庄禾,遇见你好像抹去了我过去的一切,我感觉我的人生完全重新开始了。我从未有过这样踏实c满足的感觉。你是否也和我一样感觉?你愿意嫁给我吗?” 庄禾跟所有被求婚的女孩一样,还是被感动到热泪不止。她颤抖的伸过去的手,微微发抖的嘴唇,都显示出一个沉浸在爱中的女子收获爱情时的激情。后来当东方岩回忆起那一刻,他总是说自己一直以为庄禾不会哭。庄禾则笑笑说自己也没有想到。 路过的稀稀拉拉的人群在草坪旁的小道上停下,东方岩本以为这个地方既隐蔽又开阔,是庄禾最喜欢的求婚的场所,结果还是被几个人围观了。当庄禾的无名指被套上一枚冰凉的戒指后,大家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鼓掌,发自内心的祝贺他们。他们不得不在众人的目光下相拥,并朝大家微笑。 关于结婚的一系列事情,都非常迅速,也非常顺利。接下来东方岩在提娜的介绍下,定了拍婚纱照的店。 他们拍婚纱照的时候,摄影师让他吻她,其实他们俩还没有初吻,摄影师不相信这是他们的初吻,但他们吻的时候很投入,他抓到的最好的镜头不是摆拍的镜头。 东方岩知道庄禾跟他就好像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丢失的另一半,他甚至无需强烈的直白的言语,庄禾也愿意待在他身边。庄禾也没有设想过自己这么快就将步入婚姻中,东方岩几乎都要放弃了寻找真爱的念头,这正印证了那句话“真爱来了,挡都挡不住。”他们俩在父母的祝福下,回静宁登记结婚了。拿到结婚证的两个人像小孩一样笑得很灿烂。登记的时候要求穿白色的上衣。拍结婚照的那天,庄禾穿了一件白色的旗袍,很衬她的书香气质。东方岩则穿着纯棉的白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还扎了一个领结。摄像师让他俩收敛一点笑容,因为他俩不约而同忍不住笑到停不下来,一点都不像是真的要结婚的人。 红红的结婚证一定要晒一下的,东方岩尤其要晒给忆良看。他本来“唆使”忆良度假时向提娜求婚,但忆良推说“还早,太快了。”之后就不了了之。暑假还没有过完,东方岩说办婚礼的时间太仓促,想等春节再办。东方岩的父母有点着急,怕“失了礼节,再说老家的人都等着喝喜酒”,东方岩解释:“公司忙,把假期都留在春节了,春节大家都回来了,办喜事热闹。” 可东方岩还是住在忆良家,庄禾和庄妈住在南边。两个人像是“异地恋”似的。庄妈一度以为自己的女儿没有“开窍”,她郑重地跟女婿谈了谈,说他们最好租一套房子,住到一起。东方岩却说还没有办婚礼就住到一起是否不妥。庄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小伙子?”她心里嘀咕了好久,也不好跟女儿说,只是跟亲家通话时透露了一下。第二天东爸就打电话给东方岩,“既然领了结婚证,就是合法夫妻了。婚礼是因为你们俩考虑到时间,延后办,不能说没办婚礼就这么晾着媳妇啊” “哎哟爸,你们想多了。我知道了。我征求我媳妇的意见,最近看一下房子,找到合适的就搬,好吧?” “这还差不多。你也不小了,我跟你妈还等着抱孙子呢!要是忙不过来,我跟你妈就过去一趟,帮帮忙!” “我们搬好了房子,你跟我妈再过来。等我们信儿啊。” 其实庄禾的意见也是等办婚礼两个人再一起住,只是东爸号令已发,东方岩怕三个老人整天替他俩琢磨,倒不如先找房子,搬到一起住为好。 庄禾请了两次长假回甘肃的事只有他们诗歌部知道,杂志社人多口杂,庄禾没声张。她也怕既然说了,大家肯定免不了出“份子钱”,所以还不如不说,省得尴尬。在北京,可能很多人今年还是同事,明年就各奔东西了;有许多朋友这个月还一起逛街吃饭,下个月就托着行李漂到别的城市去了。送出去的份子钱,也不知道能收回几份,庄禾知道漂在这座城市的无奈。 但是吴桐还是给她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庄禾第二次从甘肃回来已经是“人妻”身份了,别人不知道吴桐却是知道的。那天她约她中午在咖啡厅吃饭,还没说话就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喏,份子钱。” 庄禾也没有佯装,也没有打开红包,就把那沓钱放到自己的包里。“谢谢你!你结婚的时候告诉我们。” “不请我喝杯喜酒吗?” “只要你愿意来,我们都欢迎。” “我肯定来。” “好。” “有你在他身边,我很放心。也许你会觉得这句话我不配说,但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 “你该走出来,总会有属于你的幸福在那等着你的。” “嗯,我会的。会的。” “光说不练假把式。” “练着呢。练着呢。” 两个人相视而笑,但庄禾分明看到吴桐的眼里还闪烁着泪花。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两个人的时空也许不尽同步,但若是没有一个愿意迁就改变步伐的方向和速度,这两个人就永远无法同步。吴桐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她拥有爱情的时候,她想要更多的东西,但是当她拥有别的东西的时候,她才发现没有爱情她的心是永远也填不满的。 东方岩结婚的消息是由东方鹤通知殷英的。挂上东方鹤电话的殷英正在厨房煮汤,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汤溢到了灶台上,把火都浇灭了。这几个月东方岩很少联系殷英,一来因为东方鹤的功课和各方面都稳固发展,无需他操心;二来他也不好打扰殷英的工作和生活;三来他的心思确实都放在了庄禾和筹备结婚的事情上面,无暇顾及其他。殷英好不伤心,因为这件婚事对于她而言毫无征兆。她曾一度感激东方鹤成为自己的学生,让她有机会再次邂逅东方岩。东方岩因为东方鹤和忆良的事来找她的时候,她心里是高兴的。有时候她甚至希望他们出的状况要是多一点就好了,这样东方岩就会再次求助于她的“锦囊妙计”,而她就被他所需要,所注视。 殷英把煮坏的汤倒掉,又不小心烫到了手,听到她的喊叫声,汪浩从书房里跑出来,把她的手指放在水龙头下一直用凉水冲洗,以防起泡,但是还是起泡了。他找来医药箱的时候,看到妻子在流泪。 “很疼吗?要不去医院吧?我也不知道这应该是上药还是包扎” 殷英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景重拾画笔,完成巨作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景回到天津,他的父母正在办理移民的事。虽说他是住在自己家里,但他几乎见不到父母的面。母亲在巴黎和天津之间往返,处理所有事物,景的父亲则在法国一住就是一个月。在景母亲的“运筹”下,他的书法作品在法国受到追捧,他收获的好评如潮。他的个展筹备在即。偌大的房子只有景和一个保姆住,保姆每天做好简单的早餐,端上来敲他的房门。他又搬回了阁楼上,夏天阁楼的视野是这一带最好的。 景的早餐很固定,一片涂蓝莓酱的燕麦面包,半个生番茄,一杯杂粮豆浆。只是这天他穿着晨衣来到桌前准备吃他那十几年不变的早餐时,发现餐盘里多了一颗煮鸡蛋。他对鸡蛋过敏。他飞奔下楼,差点绊倒在晨衣的腰带上。一位陌生的女人在楼下的餐桌前准备中午的午餐。 “太太什么时候换掉孙阿姨的?” “少爷早上好!太太让孙姐去法国了,因为太太离不开她。” “所以你是新来的?” “是的,少爷。” “好吧。你是新来的,太太可能忘了交代。我不能吃鸡蛋,我对鸡蛋过敏。还有,既然说了,我就一次说完。我不吃胡萝卜c不吃芹菜c不吃大葱,我们家不吃猪肉。对了,以后豆浆里不要放红枣和核桃。” “好的,我记下了。少爷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除了不吃的,都行。现在我们家就我们两个人,我中午一般是一个拌沙拉和主菜,晚上以面食为主。” “好的。” “对了,我应该如何称呼您?” “我姓陆。” “陆阿姨。麻烦你了。”景说完就上楼去了。陆阿姨赶紧找到纸笔把新主人交代的事项记录下来,以防忘记。不过这么挑食的少年她还是第一次见。 景把早餐吃完,换上他的白色麻布袍子。那被白布罩住的大箱子里是他绘画的所有工具和颜料。他麻利地取下那些钉子,当年是他一颗颗亲手钉上的。因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爱人,他放弃了绘画,如今为了生命中新的颜色和感动,他打算重拾画笔。由于紧张,在取钉子的时候他差点弄伤自己的手指。他的画架c画笔c调色板c颜料c画布和木头框子c绳子c钉子,所有东西全都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岁月染上了沉重的气息。他拧开颜料盖儿,有些已经不能用了,有些已经卡住了,他挑出还能用的,支起画架。 那幅让他非画不可的画,就是那天景去稻子家,稻子和东方鹤在书房的飘窗前的景象。从见到那一幕的那一刻起,他的手就时时刻刻感觉到一股冲动,迫使他必须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挥毫。他那天画下的草图已经被他修改得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一幅成品了。只是还是铅笔素描。他要画下那一天温暖的光线,白皙闪亮宛若天使的两个女孩,一个是亚麻色的头发,一个是炭黑色的长发;她要画下她们的脸庞,仿佛被神圣的光照耀过之后绽放的那种容光;他还要画下她们的眼睛,她们相对而坐,不约而同转过脸来望向他;他还要画下那满面墙壁的书架 人的肢体是能记住某些技能的步骤的,纵然几年没绷画框了,但是他依然记得每一步的步骤和手法,他很顺利地裁定了这幅他将要完成的作品的尺寸。那是一幅相当于真人大小的巨作。 由于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加上他心里期待着画笔重新落在画布上的那一刻,景没有意识到已经到午餐时间了。陆阿姨上楼问他是否要下楼用餐,景吩咐她将午餐端上来,他在楼上用餐就可以了。午餐后,他加快了速度,完成了准备工作。他站在阁楼上眺望他最喜爱的田野景色。这里的景色十几年不变,伴随着他成长。树木和庄稼一年年更新c缓慢生长,让他找回了旧时的愉悦与安宁之感。 那幅草图早已烂熟于心,他压根就不用去打开画簿,他凭着在记忆中反复咀嚼的回甘,信手画下了第一笔,第二笔,第三笔保姆上来送晚餐的时候,看见他面前巨大的画板上已经被他打上了很多标记,那些是他做出的布局。 晚餐后他本来还想画,但是光线已经暗下去,他打开所有的灯,发觉找不到那种感觉,这才下楼。这是他第二次下楼。他一天没有喝水,保姆陆阿姨见他下楼,连忙端上一杯水,景一口气喝完了。 “晚上还画吗?” “不画了。光线不行。我去田野看看。” 从阁楼上眺望的田野和双脚亲自踏在其上的田野给景的脑袋留下的印象是截然不同的,同样相异的还有他皮肤和所有感官的感受。陆阿姨站在门口不放心地瞧着他在田野里走来走去。女主人走之前没有交代有关这位“性情古怪”的少爷的事,以致于她担心自己犯错,这个看起来着实古怪的少年惹得她很是担心。她张望了一会,天色将黑,他还在田野逗留,蚊子叮在她裸露的大腿和胳膊上,她用手挥舞着驱赶它们,却无异于是,只好关上门,在屋内等她的小主人。 家里的所有房间她都可以自由出入,除了景的阁楼,那儿只有经过景的允许才可以打扫。房子很大,每天打扫一次确实挺费时间的,景告诉她不必每天打扫,所有家具都披上了遮尘布,陆阿姨只用管好少主人一天三餐就好。她按太太以前留下的食谱制定了新主人的每日食谱。 景满身泥土地回来。陆阿姨还以为他跟人打架或者遇到耕牛了,吓得容颜失色,急忙上来检查看他是否有哪里受伤了。 “我只不过在田野里躺了一会。” 景越是说得轻描淡写,陆阿姨就越发觉得不可理喻。“你真的没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休息。过几天我要去城里买些颜料。” 第二天,陆阿姨去超市买菜的时候,顺便买回来各种跌打损伤药膏和创可贴。她还是担心他某天受伤。其实家里已经有了医药箱,她把这些药膏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景仍然在阁楼上待了一整天,傍晚时依然出门去不远处的田野上溜达。陆阿姨看他也没带伤回家,很想找他聊聊天,但是景看起来很疲倦。她上楼送饭时看到那幅画渐渐出来了一些清晰可辨的轮廓。 几天以后,那幅画草稿已经完成。画布上两个长发女孩望向画外,她们的两边是高至房顶的书架,只是飘窗外面的部分尚未完成。趁着景开车进城买颜料的时候,陆阿姨不经意闯进了他丢下大床不睡,非要整天整天待在那的阁楼。她直勾勾地盯着画中的两位女子,似乎她们早已相识,她们俩看着她,她觉得她被吸引到画中的世界去了。 景带回了需要用到的颜料,又上楼去忙活去了。 隔天,人物的眼睛画好了。再隔天,皮肤和头发都有了色泽。再隔天,阁楼上所见的田野被景挪到了画中的飘窗外。在两个女子的瞳孔中,都有一个男子的倒影,要仔细看的人才能发现。 “少爷,你的画快要完成了吧?”一天陆阿姨端早餐上来时,发现景正坐在阁楼的窗户上。 景的沉思被打断了,有点恼火地哼了一声。 “我有个亲戚家的孩子,也是画画的,跟你一样,画快要画完的时候,也是这么傻傻地待着,好像最后的一笔非得等几天才能画上去似的。这是你们艺术家的特点吗?” “嗯,算是吧。总觉得有些地方还不完美,但暂时还不知道是哪里,所以只能傻傻地等上一阵。” “跟我亲戚家那个孩子差不多。不过她现在也在法国。” “他是画家吗?”景以为陆阿姨口中跟他有同样习惯的人是男性。 “差不多吧。不出名。就是喜欢画而已。” “旅法的中国艺术家很多。毕竟法国是艺术家最为向往的地方。” “太太和先生在法国,你暑假不过去吗?” “再说了。以后不是要一直在那吗?” “真好。以后你到了法国,可以帮我找到我亲戚家那个孩子的。” “嗯,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在异国他乡,还是祖国的同胞最亲切。”景觉得保姆陆阿姨一定是在攀关系,想让自己自己的父母帮助她那流落异国的落魄艺术家亲戚的忙,便急忙用冠冕的话搪塞过去了。 “好。谢谢你了!少爷!我们家那个孩子好多年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也没跟我们联系过,她的父母”陆阿姨还欲继续说下去,只是景听得十分不耐烦,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她走了。“真是烦得很,攀关系攀到主仆关系上来了!”他烦躁地嘟囔了一声。 一上午景一会盯着自己的画看,一会跳上窗台,坐着远眺。在视角来回的切换中,他还未找到自己画中不尽如他意的地方。于是他索性脱下那身已被颜料染得花花绿绿的袍子,到楼下车库里取出多年前骑的那辆自行车,沿着乡村小道漫无目的地晃悠着。 以前他曾无数次骑着这辆车沿着路骑到朱颜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夏日的阳光下纵情蹬车,他慢慢悠悠,放空脑袋,就像是自行车自己载着他往前行一般。以往每年暑假他基本都是开车走高速公路出行。这辆自行车跟那些画具一样,在车库了封存了无数个黑暗的年头。 车子带起的微风吹过他的头发,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剪头发了,因为一个月没怎么出门,脸比平时更白了一些。景的额发从中间分开,吹向耳朵,他索性把头发别在耳后。沿着这条路是一条河。河岸有丰茂的水草,掩映着河岸。有时候河面会有一两只孤舟,那是农家的渔船,有时候有渔民拉网。 在学校时,景整天被追求他的女生包围,被各种光环包围,他就算是自然举动,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形象,他几乎被当成了一个公众人物。他的言行举止都会被大家品评论足一番,虽然他并不在意大众的眼光。但他在与东方鹤的关系这件事上,走得确实谨慎了些,不,是拘谨。自从他们放假,东方鹤没有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也没有发过一条微信。而他也一样。他想起那个夜晚,东方鹤甜丝丝的嘴唇,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被这样一张嘴所吻。她的嘴热热的,她呼出的气息也带有点奶香般的甜味。景突然感到身体发热,于是他加快了蹬车的速度,向着不知道的目的地驶去。 路旁的景色很好地安慰了他,也让他终于从对恋人的思念中清醒过来,但是他发现自己停在了朱颜家楼下。这栋楼比过去老多了。时间每走一步,都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外墙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了。这是一栋旧式的单位宿舍楼,还留有那个年代的审美样式。朱颜的家在左转第三栋第二个单元4层右边第一家。他看到幼年的自己一路骑车过来,兴奋又期待地爬上楼梯,敲响朱颜家的门。他看到她笑着迎接了自己,牵着他坐在她家的餐桌旁,倒给他一杯冰柠檬茶。等他喝完,她就领他去她房间,看她新画的画,有些卖出去了,就给他看照片。还有一些得奖了,她和她的作品在同一张照片里看着他。他足足愣神了半小时。 然后他掉转车头拼命骑回家。 她不再这栋房子里了。她已经在北京结婚了,过着幸福的生活。她肯定已经变样了。应该有了孩子。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画画?自从景放弃绘画以来,他没有再关注过美术界的消息,但从他父母嘴里,他似乎再也没有听到过“天才少女朱颜”的任何信息了。朱颜的父母也没有再来参加过他父母举办的沙龙了。她已经从这个世界,从他的世界销声匿迹了。她也许退出了美术界,可能没有在创作了。女人结了婚都会以家庭为重,或多或少地放弃自己的事业,除非她嫁给一个富豪,让她有足够的保障可以继续自己的创作,否则生活会磨平她的天赋和棱角,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 景飞快地蹬车,迎面而来的风将刚出眼眶的眼泪吹到了耳朵里,他觉得是风吹散了头发,又把头发往耳朵后面别。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陆阿姨做好了晚餐在等他。他径直上楼,也没跟她打招呼。陆阿姨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晚餐端上楼。她敲了敲门,门没锁,景也没应声。她就进来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景和衣直挺挺地躺在床垫上。 “少爷,怎么了?”陆阿姨放下食物,把水端过来。“喝点凉的,别是中暑了。” 她走过来,景翻了个身。“麻烦您下去吧。我没中暑。” 尽管不放心,但是陆阿姨还是遵从了小主人的命令。她下楼之前把阁楼上的窗纱放下,关上了窗户。 第二天早上陆阿姨上来收昨天的盘子,发现小主人一口都没吃。他正昏昏沉沉地睡着,衣服也没脱,澡也没洗。跟她昨晚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 “肯定遇到什么事了,这孩子”她打开窗户,拉上窗纱。扭头的时候发现那幅画好像有点变化。两个女孩的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是之前单一的恬静和愉悦了,而是在其中夹杂了一丝忧伤。陆阿姨一会凑近了看,一会站在远处盯着这两个女生看。窗户外的景色中似乎也增添了一点东西。从单纯的绿色的田野中,生长出一个农妇,她一手插着腰,一手挡着额头上强烈的阳光,望向窗户,脸上似乎还有微笑。 “啊!”保姆惊叫了一声。原来她看见两个女孩子瞳孔里男人的倒影。景被这叫声惊醒。 “少爷,吵醒你了,对不起!” 景觉得浑身疲乏,“没事。几点了?” “哦,七点过了。该吃早餐了。还是我端上来吗?” “我去洗个澡,你放在餐厅就好了。” “好的。” “陆阿姨,你刚才被什么吓到了吗?” “哦!是你!不,是你的画。我看到了痛苦。两个遥遥相望的人,却无法走到一起。我感到难过” 景无法相信自己半夜就着月光在画中增添的几笔全都被保姆看透。当时他的悲伤无法自制,他也仿佛鬼使神差一般走到画布前,拿起笔,在飘窗外的田野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妇人,在冲着自己笑。 “陆阿姨,你懂绘画是吗?”景跳起来,抓住她的手。 “少爷,我哪懂啊。我只不过看你每天画,看得仔细了些而已。” “为什么这‘遥相两望’蕴含着痛苦呢?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景双目发光,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忘年的知音。 “你看,”保姆拉着他凑近那画,指给他看那个女子的嘴唇。“这儿,这儿之前没有这条线,有了这条线,她们脸上的笑容就不是单纯的笑容了。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位男子,而这位男子的眼睛在望向窗外的那位妇人。也许他在冲着她们俩微笑,但他的心似乎在窗外。少爷,你这幅画很高明。真的很高明。”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殷英儿子落水夭折 孩子到底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呢?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孩子来到一对夫妇的生命中,是为了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和生命,孩子也是夫妇生活中的调味剂和润滑剂。每一个女人,只有经历了十月怀胎之后,才知道母亲的不易,才知道有了要保护的人首先要自己刚强,所谓为母则刚。每一个男人,只有等到自己亲手抱起还是软绵绵的骨肉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世界不全部是竞争和强硬,还有如此柔软入心的存在。 头几年对任何一对第一次做父母的夫妻来说都极为不易。因为那个小肉球实在是太娇嫩了,年轻的父母根本不知道怎么抱他,他才会舒适,才会不哭,才会笑。等到终于摸索出一套适用于自己和自己孩子的方法后,又日夜眼目不能离开他半步。他可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安全。小小的他对一切充满天真的信任和好奇,什么都可能往嘴里塞,连自己的指甲都常常抓破自己的小脸蛋。白天黑夜他总是在吃,吃完了拉,拉完了,大人就要忙活一通,换尿布,洗屁屁,洗裤子,他还不耐烦地直蹬脚甚至哇哇大哭。半夜里他饿了,还要起来喂奶,如果奶水不够,那就要烧水泡奶,喂完了,他吃饱心满意足地睡了,大人却黑着眼圈。 头几年,新手妈妈几乎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梳过一次像样的头发,除非出门,否则在家里整日以家居服为伴,头发也只是随意绑在脑后。有时候因为小肉球最喜欢抓母亲的头发,很多妈妈选择剪短发。头几年,新手爸爸晚上总是要起来烧水给他换尿布,白天上班都在打哈欠,而回到家中,看到他心又被完全融化了。看到他,就看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和责任更重,看到他就又充满了奋斗和前进的方向与动力。你以前可能是自己的事大过天,但是自从有了他,只要他哭了,笑了,所有的事便都抛诸脑后了,还有什么比你的孩子笑了更让人开心的呢?还有什么比他哭了更让人担心的呢?这世界他就成了中心。 熬过了这段时间,他会爬了,你却并不能放松,相反可能更累。因为他会去到任何地方,而你知道他并不能去那里。你把家里所有家具和墙角都加上了保护垫。一天好几次地擦地板,把所有他能去到的地方都准备了玩具。前面的阶段,也许你还能好好地坐一会,等到他会走了,你发现你一整天都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因为你担心他磕到碰到和乱抓,而他的精力却无限旺盛,你跟在他后面,又不敢限制他探索世界的兴趣和自由,看到他活蹦乱跳的,你虽累犹乐。他弄脏了的衣服你毫无怨言地洗干净;他满脸满手的脏污你开开心心地帮他擦洗掉;他丢的满地的玩具和家里的东西,你再一一放回原处或洗衣机;他吃饭时,你就吃不上几口正儿八经的饭,他睡觉时,你还在收拾残局。 终于他可以上幼儿园了,你把他送到校门口,看着小小的他汇入人群,你没由来地留下了眼泪。你悻悻地c无限落寞地回到家里,摊在沙发上却无法休息。你担心他在幼儿园磕碰,担心他和同学打架,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担心他没有喝水,担心他哭着要找妈妈你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三点钟,迫不及待地去学校接他,心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他从一群孩子中跑向你,你张开双臂接住了他。他多么开心!他诉说着开心的和疑惑的事,你的心也跟着他一起跳动。所幸他不厌恶幼儿园,所幸他跟同学相处很好,所幸他一天都没有受伤只是他好像突然长大了,开始抖动自己稚嫩的翅膀,在为日后的展翅高飞做着准备了。 小汪力凡落水夭折的消息是事发之后半个月才传到东方岩耳中的。 自从认识庄禾,东方岩就较少和殷英见面了。殷英也只是就东方鹤的事和他偶尔发发微信。他们的距离显而易见又被拉得很远,像几乎失去联系的这么多年一样,殷英再次回到她生活的世界,东方岩也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呼吸。殷英知道东方岩的出现为时已晚,她再也不会c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她的理智让她保持冷静,她的克制让她保持与他的距离。她把少女心埋葬在对孩子的全心关注之中,掩藏在对家务的热情之中。丈夫汪浩是个正人君子,他一心扑在自己的研究上,很少过问儿女情长的事情,也就捕捉不到妻子情绪的微妙变化了。当初他们组建家庭就是为了更好地投身于各自的事业,为了互相扶持,为了使自己成为完全的人。如今孩子的出生和长大似乎顺利地实现了他们当初对婚姻的计划和目标。汪浩对现实是满意和满足的。殷英几乎不让他插手任何家务,除了跟儿子在一起,他有足够的安静的时间去做他的科研。谈恋爱的时候,他还会跟殷英聊起古典诗词,那时候他对古文尚且保持一点兴趣,也能随口吟诵几句韩愈c苏轼和金庸武侠剧里的口占。可是结婚以后,刚开始夫妻二人把经历都投入到孩子身上,及至孩子渐长,他的精力又逐渐转移到科研上去了。 殷英的孩子是在他们度假时意外淹死的。 每年暑假,除去自己要写书或者带项目,殷英和汪浩都有很长的假期可以自由调配。他们一般的选择是带上儿子去度十来天的假。避暑圣地莫干山c承德,还有青岛他们都去过。这一次他们去的是海南。 酒店十分豪华。夫妻俩这一次特意没带任何公务,打算纯粹享受海滩与美食。往常,殷英的行李箱里一定会有几本论文和专著,此次她只带了两本小说,《耶稣的童年》和《无名的裘德》。儿子现在是最可爱的年纪,夫妇俩给他买了可爱的游泳套装,还有小小的救生圈和太阳镜。 他们每天都去海滩,晒到皮肤发亮,再乘船去巡游宛若散落的星子般的海岛,在苍蓝色的海天中翱翔。小力凡跟爸爸在水里的时候,远远都能听到他快乐的笑声。殷英在阳伞下看那本古怪的《耶稣的童年》,感觉凉意擦过背脊。 酒店房间的每个阳台都有一个游泳池。不用去到海滩都可以享受在水里畅游的乐趣。小力凡和所有同龄的小男孩一样喜欢泡在水里。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悲剧发生的时候,殷英和汪浩正在房间里根据地图选择下午要去的地方。悲剧发生的时候,小力凡毫无挣扎,也没有任何的呼喊和求救。他们俩隔着透明玻璃在室内研究地图和酒店的手册,阳光照在淡绿色的落地玻璃窗上,映出花园里粗壮的棕榈树。游泳池绿色的反光也射向那里。只是等他们终于做好了决定,不经意才撇见窗外孩子的手在游泳池上方扑棱了一下。夫妇俩都没反应过来,因为他们一直以为儿子就在屋里独自玩新买的玩具呢。汪浩警觉了一下,走向落地窗。儿子已经奄奄一息。他大叫一声,跳进泳池,抱起孩子,殷英被吓得没法做出任何反应。汪浩试图拍出儿子呛进胸腔的水,又试着做了人工呼吸,帮他吸出了几口水。看到孩子没有反应,他这才抱起他冲出房间,冲向街道,可是他不知道医院在哪个方向,问了路人才找到正确的方向,但是一切都晚了。 恍若突然失去所有思维的殷英踉跄着跑到医院时,看到儿子小小的身子躺在抢救室,医生们为了安慰父母,还是做了该做的努力。她走近孩子,双手发抖,他紧闭着眼睛,睫毛上还有水珠。殷英尖叫一声,抱起儿子嚎咷痛哭。汪浩愣在旁边,眼睛盯着妻子光着的脚,他自己也光着脚。 他小小的身躯烧成了一具小小人形的骨灰。殷英撕心裂肺,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吐出一口黑血。汪浩和她互相搀扶着,仿佛若不如此,两个人随时都可能倒下。她把骨灰聚拢,放到一个白色的小瓷罐子里。 所有的记忆似乎都一下子被抹去了。殷英不记得他们是如何从医院回到酒店的,也不记得是如何按照流程完成了这一切,她不记得他们是如何从殡仪馆抱着骨灰罐回到酒店的,更不记得他们又是如何从海边回到了北京的家中。他们俩似乎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吃饭c出门全都是默默地进行的。 汪力凡带走了这个世界的声音和颜色。 暑假还没有结束,殷英还没有看完那本小说。她把骨灰罐摆在自己的床头。有一天汪浩带她出门去看一块墓地,殷英仿佛才第一次听到人声。 “不,不,不要让他躺在这冰冷漆黑的陌生之处。” “英,我们还得活下去。” “我不想活下去。” “为了我,为了你,我们都要活下去。” “你怎么这么自私,你以为你还能回到从前吗?你以为我们俩还有资格欢笑c呼吸吗?他是在我们眼前死掉的。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好妈妈,我以为我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那天怎么就让他一个人在泳池里呢?之前他不也在那玩吗?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不是你教会了他游泳吗?这不是真的,对吗?” “英,你受的刺激太大,我担心你” “你已经恢复过来了吗?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是不是?” “不接受能怎么办呢” “不!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吗?这两天我只要睡着就看见他,他还在,他没离开我们” “我们明天去看下心理医生吧我已经好多天没法睡着,只是眯一下的时候也会看见他” “我们带他回家吧,不要丢下他在这个地方”殷英泪眼婆娑地环顾四周,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丈夫。 “好,今天先回去”汪浩搀着她离开了。 第二天第三天,往后的好多天,都是如此度过的。两个人基本不开口,只要开口又离不开孩子,悲痛一次次反复上演。他们羞于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仿佛自己苟活的时间是从孩子身上偷来的。他们没有照顾好他,让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失去了生命,他们带他去海南的时候他是蹦蹦跳跳的,可是回来时只有他们两个大人,加上一个小骨灰罐。他的照片在家里的墙上,他在照片里笑着。只是家里再也没有他的欢笑声,也没有他跑来跑去的身影。可是活下来的人,似乎因为求生本能的驱使,依然每天进食,天黑以后依然要躺到床上,尽管两个人都睁着眼看着那黑漆漆的黑暗。只是讽刺的是他们的孩子丧失于日光之下,他们的记忆便停留在那一天美丽无边的阳光里。他们不断回忆那一天,深怕自己忘了自己的罪愆,深怕自己习惯了失去孩子的生活,深怕开学的时间一天天临近,他们两个还要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还要去面对学生,准备教案,开嗓讲课。他们无法想象最后终将习以为常的生活,但那结局又是如此的确定。 殷英现在总在家里,做一切的事仿佛孩子都还在,只是她忙完了家务,拿起书翻了几页就开始思绪游弋。她问自己是不是贪生怕死,她惊讶于人的本能,那如此强大,敌不过任何悲痛的生之欲。她在课堂上讲林黛玉,讲“哀莫大于心死”,讲致命的痛苦能将人引到最终的灭亡上,可是悲剧临到她自己身上时,她却还在这里苟延残喘。她惊讶于自己还坐在阳台上翻书喝水。汪浩无法每天面对妻子,他每天去办公室度过半天时间,中午回来吃饭,傍晚回家做饭。他想让妻子感受到他的支撑和倚靠。只是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家里的东西保持着原样,殷英和丈夫一直没有动手去改变。有一天她在房间里踱步,看到孩子的小车和小鞋,犯了歇斯底里。她找来箱子,把所有孩子的衣服和玩具,所有他用过的,属于他的东西全都塞进箱子里。用了好几个箱子都没法全部装下。她装箱c打包,汗水顺着额头直下,她告诉自己眼泪都哭干了孩子也回不来,可是眼泪还是跟着汗水一起往下流,落到毛绒玩偶上,落到孩子的小裤子上,落到他的玩具车上 汪浩回来吃午饭时,她正忙着撕扯胶带要封箱。他停了几分钟,没有劝她,也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买了两份午饭回来。殷英放下手里的活,默默吃完,汪浩觉得他在这个家里待着有一种负罪感,于是又出门了。殷英就接着打包。等到晚上他回到家时,孩子的东西全部整理完,四个箱子摞起来,放在阳台上,遮住了阳台的光线。屋子一下子显得离奇的空荡。他默默拉上窗帘,抱了抱妻子,就去厨房做晚餐了。 她则开始在每个房间之间游荡。太不习惯了。每个房间都太大了。每个角落都那么干净,再也没有随意丢在地上的玩具车和娃娃了。墙上的照片她忘了摘,这时才发现。殷英靠在孩子的照片前,久久没有动弹。汪浩出来看到她,扶她坐到餐桌前,摆好饭,然后自己亲手摘下了所有的照片,放进箱子里。他知道明天妻子又会把属于孩子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恢复原位。 骨灰罐还在她的床头,他们都没有动。 那天东方鹤打电话给殷英向她请教一个问题,听到老师的语气毫无生气,殷英也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她转而去找同学时,才听说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东方鹤哽咽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东方岩。 兄妹俩约好下班后去殷英家看看她,但又不知道是否合适。也许这个时候还是让她自己待着更好,因为这样的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完全面对。旁人都是多余。但东方岩左思右想觉得不去看看她,心里过不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东方岩兄妹安慰殷英 如果能用“换了一个人”来形容东方岩见到殷英的直观感受可能一点也不夸张。东方岩提前给殷英打了电话,也跟她丈夫汪浩通过话,他们俩显然是有时间稍微收拾一下自己的。殷英换下了家居服,换上了日常便服。只是那四个大箱子还摞在阳台上,挡住了白天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东方鹤觉得整个屋子都换了一个样,去年暑假她曾几乎每天都在这个屋檐下学习古琴,那时候这个房子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到处都是孩子带来的明亮的色彩和装扮,虽然那一年暑假孩子被送回了乡下。东方鹤仿佛觉得她由一个彩色时代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黑白空间。不,没有白,只剩黑色。她看着自己的老师,眼里充满怜悯和哀痛。 汪浩给他们倒了水,还切了西瓜,但是大家都没有吃。殷英强打起笑容,东方岩建议大家出去走走,不要闷在屋子里。殷英夫妇也同意了。 校园还是那个校园,假期没有结束,有一些学生还在学校里悠闲地骑着单车。东方鹤想起第一次来学校的情景。那一天殷英是在校门口的地铁站迎接她的。大概是没有几个老师会做到这样对待学生的吧。东方鹤被老师亲自来接自己的行为所打动。这位略显丰腴的年轻女人让东方鹤第一个想到“杨贵妃”。她领她到文学院办公室,又给她介绍了校园,最后带她到自己家里吃午饭。她弹琴的样子就是中国文人应有的样子。是她把“古典气质”活生生地显现给东方鹤看的。她记得她的书房里有两张琴,那一张就是为她的小儿子准备的,“可惜他更喜欢玩汽车”,当时她是这么说的,无奈里带点雀跃。殷英一直希望自己生的是个女孩儿,这样她就能跟她有更多的共同点。小儿子很调皮,殷英又太安静,经不住闹腾,常常会感觉疲倦。汪浩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他本来就属于一板一眼的那一类人。他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可孩子的好奇心是无限的。殷英又坚持自己带孩子,前两年婆婆来帮了一些忙,等到汪力凡上幼儿园后,她就坚持完全由自己带。 亲子关系比什么都重要,哪怕她停薪留职几年她都不在乎。她曾如此宣称。汪浩基本都听她的,对这些事他基本不发表不同意见。他们俩人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某种合作关系的伴侣。在工科直男汪浩的骨子里,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的人生规划中只有“务实”这一项指南。殷英不去想她的婚姻,也不去想科研在丈夫心中的地位究竟如何,她像一面墙,坦然而坚韧地面对一切。只是联结他们二人的唯一存在毫无预兆地灰飞烟灭了,那堵墙好像轰然倒塌了一般。殷英还没有能力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 他们经过那家徽菜馆,东方岩为了避免殷英睹物思人,选择了隔壁的一家湘菜。他们一家三口和他吃饭那次就是在徽菜馆。殷英只是顺从地跟丈夫走着,她的整个身心都飘向了别的地方,此时此刻此地对她来说仿佛完全陌生的存在。她只是凭着本能在走路,她只是像动物那样观看迎面而来的所有人,而每一个眼神背后并没有任何深刻的意义。 他们落座,席间的谈话和声音在殷英看来都离她很遥远。汪浩显得很平静。东方鹤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都过分,都无力,于是只是默默地夹菜给殷英碗里。丧子之痛对一个女人的打击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恢复过来的,事发之后,她急遽消瘦下来,体重直线下降,她穿的那件衣服本来是很合身的,如今倒成了格外宽松的款式。她的头发好像也枯黄了,失去了以往那动人的光泽。丰腴而白皙的手臂显得十分干瘦,皮肤的光泽同样失去了。东方鹤坐在她旁边,她看起来就像是她的妈妈。 东方岩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毫无办法开口说话。他觉得食物难以下咽。殷英偶而似乎清醒过来,抬起眼睛看着大家,努力地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也象征性地吃上几口。 饭后,东方鹤带殷英往五道口方向走去,汪浩和东方岩则沿着清华那条路准备去散散步。东方鹤挽着殷英的手臂。 傍晚时分,出来溜达的人多了起来,天起了凉风,吹在头发丝里,甚是舒畅。殷英感到晚风直往宽大的衣服里钻。突然她开了口: “小鹤,你知道吗?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你的哥哥。在大学的时候。我没想过要结婚,更没想过这辈子我还会生孩子。” “我哥那么傻那么愣,竟然还有人喜欢他?” “是啊,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以为保持着这份单相思可以到永久” “你和汪老师怎么认识的?” “很普通。在南京的时候,那时候我俩还是学生。后来就很普通地结了婚。我俩连婚礼都没有办,因为我当时很不喜欢那种热闹的场面。后来我俩考到北京,就一直到现在。”东方鹤不知道殷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跟自己讲述她和东方岩的故事,但她决心耐心听下去,毕竟她愿意说话总是事情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预兆。她“嗯嗯”地应和着,不时地以“后来呢?”的问句来鼓励她的叙述。“其实我们俩都属于那种欲望很淡的人,生活的也一直很平静。有了力凡之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可能主要是我的改变比较大。头一年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调整和适应这种变化。我没有办法读书,没办法睡觉,但我还得坚持上课。这几年就好起来了。我知道如何跟儿子相处,知道他可以玩自己的,而我同时也可以做自己的事”殷英的叙述再往下就该揭开新结痂的伤口了,东方鹤急忙把她的思绪往另一个方向拉。 “我哥那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怎么会喜欢他的?” 殷英快速地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他二胡拉得好。” “哈?不会吧?” “不可思议吗?” “太不可思议了!在我们那边,没有多少娱乐方式,二胡是我爸教给我们兄妹俩的。不过的确,我听爸妈常说我哥在音乐方面颇有点天赋,只不过当时爸爸没有意识到,坚持不让他去学音乐” “还有这样的过往呢?”殷英显示出兴趣。 “嗯。在我们那,这是常有的事,基本上没有哪户人家会把孩子送去学艺术。大家都认为学艺术的不是好学生。还是太落后了。我哥就这样被耽误了。” “我记得他在学校的时候很受女生欢迎。” “是吗?”东方鹤做了一个鬼马的表情。 “他没跟你说过吗?他的女朋友可是一年一换,也许还不止这个频率,反正就是换了很多。而且,你知道吗?他的每个女朋友都非常漂亮,都是播音主持啦,美术啦,音乐学院啦,这些专业的女生” “那你岂不是很吃醋?”东方鹤说完吐了吐舌头。 “那倒没有。我不会吃醋,因为他从来没有属于过我。我们俩都没有好好聊过天。还是你把我俩重新联系起来的”东方鹤注意到殷英心里畅快了些,脸上也由此恢复了血色。 “当时我真没想到您竟然跟我哥哥是校友我哥看起来落魄不堪,而围绕您的光环则如此明显” “这是什么话!如今像你哥哥这样的年轻人不多啦!” “殷老师,你的口吻也太老气横秋了吧”殷英轻轻笑出了声。但她立马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好像急刹车一般止住了这由心发出的欢乐。因为她猛然记起自己还在“服丧期”,她没有资格笑,欢乐也理应与她绝缘。 “你见过庄禾吗?” “就是你嫂子吧?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哦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办婚礼?” “他们领证了。婚礼说再等等。” “真好。哎呀,刚才都忘了祝贺他。我”殷英突然窘迫起来。 “殷老师我想开学还听你讲温庭筠c韦庄和李杜,所以”东方鹤不知道该如何劝老师,也不知道如何帮助她从悲痛中走出来,哪怕只是搀扶她一下也好。她笨拙地磕磕绊绊地说着说着竟然兀自先流出了眼泪。殷英反倒去替她揩拭。 “我知道你的心意,谢谢你!想让悲剧从一个人的生命中抹去,只有两个途径。其一,是淡忘,接近于选择性失忆,也许我现在就是这个阶段吧。途径之二则是把自己融入那个悲剧之中,比如死去。” 殷英的叙述极其平缓,她仿佛一个一瞬间参透世事与生死的顿悟者一般的口吻让东方鹤觉得忧伤。殷英突然跟她提起东方岩,好像嫌自己的痛苦还不够深似的,又要把自己拉到另一个深渊的边缘,让自己清醒地看待自己的处境,那即是她的爱情也同样惨败。孩子没有了,曾经爱过的人也没有了。如今她只剩一具躯壳,跟着同住一屋的汪浩维持着名义上的夫妻关系。 失去孩子的夫妇是否还能继续生活在一起?不论是电影c小说等文学虚构作品还是现实都似乎给了我们否定的答案。妮可基德曼曾演过这样一位不幸的母亲,《兔子洞》中她拒绝和丈夫亲热,虽然丈夫的本意是他们夫妻二人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孩子,来代替因意外死去的那个孩子。《无名的裘德》中苏和裘德的三个孩子都死去了,苏也因此离开了裘德。殷英最近才把这本带到海南的书从她的行李箱中拿出来,看完后她好一阵子都在心绞痛的痛感中。现实中的例证则更是不胜枚举。女人的心哪,你到底在想什么?看到孩子的父亲一定会想到死去的孩子,如果真的再有了一个新的孩子,那也不再是那一个孩子了,而这个新来的生命,创造他的目的只是为了代替死去的那一个,这对任何人都不公平。 这是根本无法代替的事。 当然也有突破魔咒,成功携手走完一生的案例。在殷英的父母那一辈,每家都至少生养3个以上的孩子,每家都会有孩子夭折,他们的父母也照样养活了剩下的孩子,而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呢? 东方岩还没有跟汪浩单独聊过天,那次吃饭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跟殷英老师是大学校友,我们是一个社团的,她或许跟你说过的。我妹又是她的学生,本来都失联了,这才再次联系起来。” “嗯。上次吃饭后,英说过。” “还有一阵才开学哈?你们老师都要忙些啥呢现在?” “带了课题的老师就没有休息,没带课题的自己把握。” “哇哦,好精练!” 汪浩疑惑地转过头,东方岩摇摇手表示没什么。于是他们继续朝前走。 “那边就是圆明园,再往前就是颐和园。” “嗯,圆明园现在的景色蛮好的。比颐和园好。” “你喜欢颓败的东西吗?” “圆明园比颐和园大气点吧,我是这么觉着的。尤其是秋天的时候,挺好看的。” “你还是北方人。像我们就还是喜欢姑苏风光多一些。” “可以想见。” 沉默了一会之后,东方岩决定不再绕弯子了。“汪老师,好好陪陪你妻子,我觉得不论如何,此时只有你们二人相濡以沫才能共渡难关。其实男人也很脆弱,甚至比女人脆弱。” “谢谢!谢谢你!我们都考虑去做心理辅导了。英的状况很不好。我呢,还行,每天泡在实验室里。” “你是在逃避,这不是还行,这这”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嗯,时间会医治我们的。暂且放心吧。多谢你和你妹妹来看安慰我们。” “虽然根本于事无补吧” “别这么说,我觉得我和我妻子我们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走出过房门了今天出来透透气感觉挺好的就好像人间一下子过去了好多年啊”汪浩内心并非古板之人,只不过他把那些曲折潮湿的一面掩盖起来不轻易示人。 “如果真的过去了好多年倒也好了”东方岩感慨道。 “是啊” 两个人开始默不作声地往回走。东方岩把汪浩送回家,殷英和东方鹤还没回来。阳台上的大箱子总是惹得东方岩顾虑重重。 “这些,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还没有。英会想明白的。让她处理吧。我其实也举棋不定。或许咱们把这些搬出去?”汪浩这个念头其实也是突发奇想的。他没有想过主动把孩子的东西搬出去,也没有想过去处理这件事。他想这些留着与不留对一个男人来说都没有分别,因为他以为自己是决计不会拿着孩子的小玩偶泪如雨下的。 “行,咱俩搬出去吧。放哪呢?” “楼下有旧物回收站,就放那吧。来,搭把手!”此刻汪浩好像特别开心。也许他们一直纠结和沉浸在悲痛中,形成了惯性,好像不悲痛都对不起死者一样。如今终于有人来打破这个荒诞的循环,汪浩内心充满了感激。他希望他和妻子能够尽快从这阴霾中走出来,“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啊!” 墙上的照片被殷英收到另外一个地方藏起来了,汪浩没有找到。两个人搬完箱子,又过了一会殷英她们才回来。汪浩看见她的脸色比原先好太多了,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旋即又收住了那笑容。 “时间不早了,我俩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儿休息。有事打给我。”东方岩冲着汪浩说道。对方真诚地点头接受了。 “殷老师,晚安!明天我再来看你!” “不用了” “晚安啦!再见!” 兄妹俩在回来的路上一路依偎着,东方岩吸了吸鼻子。 “哥,你怎么了?” “没事。吹风吹的。” “哥,你知道殷老师喜欢你吗?” “啥?” “殷老师喜欢你,曾经暗恋过你。你不知道?” “啥?” “就知道装傻。今天她跟我说的。” “今天?” “嗯。刚才我们散步的时候,她突然说起来。” “哦,我知道了。” “你那时候怎么不喜欢她呀?殷老师要才华有才华,要容貌有容貌,真正的才貌双全,你当时怎么就看不见呢?要是她是我的嫂子该多好” “傻闺女!”东方岩在妹妹头上敲了一下,东方鹤推开他的手。 “这样的事我总觉得是极小极小的概率,怎么就被殷老师碰上了呢?” “是啊,这样小得可怜的概率也总是存在的。我们的生命多么不堪一击,在造物主面前,我们无处可藏。他想什么时候以什么方法取我们的性命,我们毫无办法,毫无办法” “那人还活个什么劲?” 东方岩又敲了她一下,这次比上次的力度大一些。东方鹤“啊!”地叫了一声。“傻闺女!瞎说什么劲!人活着,死去,都不是你自己能掌控的,多少人想死,跳楼都死不掉。多少人想活拼了命也活不成。你哥黄毛丫头还啥也不懂。” “我哪黄毛丫头了,我明明头发这么黑!” “你这是词穷,属于狡辩!哈哈” “哥,我们这阵子每天来陪陪他们吧。” “不愧是我妹,跟我一条心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实习血泪史 其实刚进屋殷英就注意到阳台上的箱子不在了。她知道他们俩把箱子清理走了。整个晚上她故意没有提及箱子的事。殷英的心里拼命喊着“试一试,试一试吧!”,试试没有咀嚼痛苦的夜晚如何度过,试试没有痛悔错误的白天如何度过。汪浩上床的时候,她正好把《无名的裘德》第二遍看完。她拧掉床头灯,转过身,搂着丈夫的脖子。汪浩把手放在她的上面,这一晚他们睡了事发之后的第一个好觉。 可是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俩还开始尝试重新交谈,汪浩去实验室后,殷英本来打算去书房整理自己的论文。书房里她的那架古琴陈在琴架上,她漫无目的走过去坐在琴前,抚了一段《空山寂寂》。然后她走向阳台,外面的阳光直直地射进来,她几乎是跑出去门去的。旧物回收站前属于她的箱子已经被人家拉走了。她推开回收箱的门,探进半个身子在里面翻找着。没有她的宝贝的东西。都是别人家的。由于她太过急切去翻找,不小心掉进了回收箱里。骑车巡逻的保安路过时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把她拉出来。她的脸和手臂都被蹭破了皮。汪浩回来时,她正在阳台上呆坐着。 看见她身上的伤痕,他拿来医药箱,帮她擦了药。又洗了个冷水毛巾擦了她的脸,扶着她去房间躺下了。 “英,你睡一会,醒了叫我。东方岩兄妹俩要来家里做饭。” “嗯。”她恨不得一觉睡过去就不会再醒来,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入睡的。这一觉睡地很长,东方岩他们来的时候她还没有醒。大家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把她吵醒了,她才知道这一切还得继续。 “叫你们不用特意跑来了呢” “没事,我们俩不是也要吃饭吗?” “东方岩,你都结婚了,还没跟媳妇儿一起住吗?她不吃饭啊?” “她和她妈住,暂时。” “欸?哪有你这样的?我头一回听说!你俩领证了,应该住在一起,天哪!你要笑死我了!”殷英果真“哈哈”大笑,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大家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笑,尤其是汪浩,憋得脸都红了。 “不然你以为结婚是什么?不然为什么要结婚?你结婚了,不跟妻子住一起,还跑到我家来吃饭,你妻子怎么想啊?” “她没事。她知道我跟我妹住一起。” “我该打你了!笑死我了!”殷英又开始了那停不下来的笑。 “你媳妇儿跟丈母娘住一起是吧?她们是租房住吗?” “是啊。这不还没去找新的房子吗?” “你这个愣孩子!你应该赶紧去找一个房子,至少二居的,你跟你媳妇儿住一间,你丈母娘住一间。” “那我妹呢?” “她又宿舍,开学了还是住学校,现在她住哪?” “我朋友家。” “那就还住他家不就完了。” “欸?!是哦!是哦!我怎么没想过呢!” “我的天!你太可爱了!你妻子也能欣赏你这种可爱吗?”殷英没注意到她用的那个多余的“也”字,汪浩背对着她,正在剥蒜。 “下次带她见见你,你就知道了。对了,她也是安徽人呢!跟你们俩是老乡!” “这么巧?那一定要见见。” “那明天我带她来。” “傻小子!明天该去找房子了,还往我们这跑啥?” 东方岩看到她笑了,心里总算安心了一些。可不是么?在殷英人生最大的不幸上,他觉得自己总算也有点作用了。 暑假才过去一半,东方鹤在实习的单位碰到了何庆。 那天她差点迟到。她灵活地钻进旋转门一溜烟跑到电梯口。按电梯的时候她的手和一个男生的手几乎同时伸向那个按钮。 “何庆?!” “你也在这实习吗?” “是啊。你也在这实习啊!” “你不是理科吗?你怎么跑到我们杂志社实习了?” “你不知道吗?这栋楼上面三层是另外一家公司。” “哈?我以为这栋楼都是我们的” “你在《ash一re》?” 东方鹤的点头。“哎呀!坏了!我要迟到了!不跟你说了。晚点约。” 他们在同一栋写字楼里实习都快一个月了,同一个时间上班下班竟然都没有遇见过,这概率也是够小的!主编在前面“指点江山”的时候,东方鹤正在底下琢磨着这事。她内心世界的对话是相当精彩的。可惜错过了主编全部的任务安排,会议结束后她只好屁颠屁颠去问跟她同期的另一个实习生了。 “曼妮,刚才开会你有记笔记吗?” “没有诶我只记了我的任务。” “哦,好吧。谢谢!” 开会的时候东方鹤全程在开小差,而主编又是出了名的“毒舌”,东方鹤一筹莫展,要去问谁呢?如果今天主编和自己上司安排的任务她完不成,那可就惨了。 说实话,东方鹤在这家单位的实习过程并不顺利。 一生之中遇到的每一个人不一定都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影响或涟漪,但是有些人与你相遇注定是为了“教你一课”。曼妮的出现也许就是为了让东方鹤知道“人世险恶”的道理。当然这个“教你做人团队”里还有另一位“资深”长者。这两位有点儿“处处与东方鹤过不去”的味道,让她头一次体验工作之时就产生了“数不清的阴影”。 这位长辈是王东。杂志社的副主编,男,年近知天命,浙江籍北京人。因妻子是北京人而顺理成章成为北京人,因善于巴结逢迎而一步步爬上副主编的位子。虽说年纪跟东方鹤的父亲相差不远,但他对所有人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就连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东方鹤,王副主编也不忘处处挖坑c步步为营,更别提有什么爱护之心了。 稚嫩的东方鹤一开始哪里知道这些官场和名利场上的套路,她天性善良又容易相信别人,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是好人。她感觉不对劲是从王副主编每次开会都有意提到她的名字开始的。 杂志社的事务繁多,各部门交叉和重叠之处在所难免。每周一的例会是东方鹤的噩梦。各部门负责人带着手下的三位主管来到主编明亮的大办公室,“洗耳恭听”脾气暴躁又喜欢唠叨c批评人的主编的牢骚和训话。新来的实习生也要悉数到场。主编是一位本来年近耳顺的半大老人,但是他的脾气却比初生牛犊更上了一个台阶。 实习生的任务是给围桌而坐的各位主管端茶倒水,虽然主编办公室里有两个秘书。用主编的话来说呢,这是在“历练”她们,对了,主编要求新招的实习生必须全部是女生。东方鹤可不止一次对哥哥抱怨这个“变态主编”和“主编的走狗”,但是杂志社的名声在外,她又签订了两个月的实习合同,不管怎样也要坚持下来。“就算没有学到什么行业技能,至少你也提前了解了一下社会吧,这是对‘象牙塔’的很好补充!”东方岩用他一贯的“阿q精神”来安慰妹妹。“世风日下啊哥,世风日下。” 刚才的例会,东方鹤听到王副主编又提到了她的名字,好像是表扬她“调研方案”做得好,主编让她会后立即打印一份给他看。至于其他的会议安排,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不知道王副主编提到的是哪一次的报告,她自从进了这家单位,所做的文案工作涵盖了所有的领域。主编是一个“无纸化办公”的“坚决抵制者”,因为他大概对对脑操作十分陌生。既然那个处处与她为敌的曼妮“皮笑肉不笑”地拒绝帮自己,东方鹤只好问另一个部门的一位同事。因为害怕主编的怒气临到自己头上,他从头到尾都做了速记。 “真是位好同志!谢谢你!我看一下就还你!”东方鹤抱拳作揖表示感谢。她一边看他的速记本一边忍不住发笑,在她的工位后面的主管敲了敲她的椅背,“认真干活!” “虽然他平时被主编骂得最多,吓得嗓子都嘶哑着,但是今天他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东方鹤找到与自己相关的会议内容,摘录到自己的笔记本上。“我的报告,妈呀,好几十页呢,多浪费纸啊,再说了,主编甚至都不会仔细看的,看完了就扔一边”等待打印文件的东方鹤心里嘀咕着。她得把自己打印的文章交给主编的秘书,由她转呈主编。 终于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东方鹤一上午都没有时间看手机,何庆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以及三条微信。他们约在楼下的食堂见面。 “累死我了!一上午开会。” “周一例会啊?” “嗯。你们开会吗?”东方鹤排在何庆的前面,向食堂的师傅要了两个菜和一份米饭。 “你饭量不小哦,能吃完吗?” “那当然,这工作量可比在学校的时候大多了,我得多吃点。” 何庆抢着去结账,但被东方鹤阻拦了。“回头请我吃好吃的吧!” “你怎么没回家?” “你不也没回么?” “我回去没什么事,还不如在这里体验一下呢!” “我的理由跟你一样咯。我家太远了。来回一趟太麻烦你。我在勤工俭学,下学期的学费还得靠这个呢!” “楼上是什么公司啊?我从来没注意过” “互联网呗!我给他们写代码。” “哦,程序猿哥哥你好!” “会精你好!” “小哥,我电脑坏了,你能帮我重装个系统不?” “你以为我是街边修电脑的好伤心这是程序员永远无法解释清楚的难题之一” “逗你玩呢!你不是学物理的吗,还要学编程哦?” “嗯,我自己学的。现在都得会。” “好累!” “从一开始到现在你都喊好几回‘累’了!你们杂志社不好混吗?” “别提‘混’了,每一天都跟打仗一样,根本没可能‘混’!” “那多锻炼人啊!你以后就积累了多少宝贵实战经验,以后就战无不胜了。” “谢谢你的‘鸡汤’,干了!” “你还有如此‘豪放’的一面,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都是被逼出来的。我算是明白了,这世界上本来没有‘女汉子’,环境催逼多了,就有了‘女汉子’” “你们中午有多长时间休息?” 东方鹤看表,一脸惊恐,拔腿就跑。“完了,我又要迟到了!怎么回事!怎么一见你就注定迟到?帮我收拾一下餐盘,晚上再谢你!” 杂志社一天四次打卡的“严苛制度”也让东方鹤受不了。在她的想象中,杂志社这种充满了文艺气息的地方,应该是完全的“以人为本”“自由尊严”的地方,她曾幻想在杂志社自由的读书c创作,与其他“艺术家”攀谈c思想碰撞,也曾幻想见到杂志策划c选题c拍摄c印制等一系列的流程,她曾想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天赋在这里终于可以得到施展而现在她只是苦逼地戴着工作牌,每天在上下班的时间按下自己的指纹,然后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眼睛和双手不离开眼前的电脑,没完没了地写“调研报告”“分析报告”“提案”“策划”,编辑“微信公众平台的内容”,然后再将这些报告打印出来,先呈报部门主管,结合主管的修改意见改定后再转交给那位整天板着脸的主编秘书,接下来就是等待周一的例会。主编如果对你的“报告”印象深刻的话,会在例会上公开赞扬。当然如果你的“报告”让他很不爽,那么在例会上,当着众人的面,你也会被批评地体无完肤。获得赞扬的“好处”如下: 一,你将遭到更多人的嫉妒,也会面临更多的明枪暗箭和“坑”; 二,你将在该项目中承担更多的责任,也就是付出更多的时间c精力去完成更多的任务,而最关键的,你所有的成果,将会被记在部门主管的头上; 三,如果项目有幸按你的“方案”实施,你将事无巨细,花更多的时间对上“毫无异议”地听从主编的安排,对下,哦,你没有对下,最下级就是你自己。对下,你得按照主编的意思去不断地修改你的方案,直到你的方案最终根本就不是你的方案。以致于你可能以为主编只是在“试验”你是否合适做他的秘书而已。 四,最可怖的,如果你把任何一个环节搞砸了,那么,你将会光荣地登上主编内心的“黑名单”榜单,从此以后他对你的态度将会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要竭尽全力完成一篇有实际价值的“报告”呢还是以为的迎合主编的口味,违背事物的规律“杜撰”一篇“好看”的“报告”呢?东方鹤在天平的两端曾经摇摆不定过。她每次都想着这一次就“马虎”一点,主编想看什么就给他提交什么,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她只是提交了她认为正确的方案。 才来到大名鼎鼎的《ash一re》实习一个月的东方鹤就经历了大起大落。第一次的“报告”意料之中地好。于是,主编下达了更多的“指令”,虽然她的直接上级主管并不是主编本人,但是例会上他已经“钦点”了,要她亲自向他“汇报”。从那时候起,同期实习生曼妮就开始对东方鹤不那么友好了。以前她们俩总是一起去食堂吃饭,从那以后,曼妮总是跟王副主编“碰巧一起”用餐。 这次的项目前期全部都进展顺利,只是主编亲自插手之后就黄了。前期所有的工作白费了不说,主编对东方鹤的态度也来了个180°大转弯。每次给他倒茶水的时候,他总得逮着机会说她两句。东方鹤乖巧,但是在端茶倒水搞服务这方面并不是很有“眼力见儿”,也许是西北孩子,对于这一类的事情总是迟钝一些。她就是看不惯那帮大老爷们的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等着她一个小姑娘端茶倒水的劲儿。所有在圆桌之外的人是没有茶杯的,也就是说主管之外的人没有喝水的资格。有时候整个上午的会议可以持续到中午12点,但是外面三圈的人都一动不动,连口水都不给喝。东方鹤在工作笔记本上没有记录过会议内容和领导讲话,反而把这些看不惯的c“没人性”的地方都记录下来了。“我以后不管去哪里工作,我都不准让这些再发生了!”她曾暗暗给自己许下诺言。 黄了的那个项目是因为东方鹤和拍摄模特——一个心高气傲的平面杂志模特的沟通不是太顺畅,用主编的话来说可能是“进展太慢以至于没有进展”。但其实东方鹤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和他沟通着,他也答应了来拍摄。主编心焦气躁的在某次例会上直接叫停了此次合作。东方鹤百口莫辩,只好又去跟那个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模特道歉。对方倒是没有很为难她,这一点还让她蛮感激的。 黄就黄了吧,副主编却找了不少茬。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东方岩搬出忆良家 原来王副主编可一直没闲着。遇事就急的主编私下里找王副主编就那个项目谈了话,让他试着联系模特和摄制团队,还请人家吃了饭。一开始双方至少表面上都打得火热,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了。东方鹤在项目提案之初就做出了预算,提交给主编之后,他自己可能是忘记了,每次开会问起项目进度的时候,东方鹤都做过预算的汇报。某一次例会,主编听完预算的汇报后突然大发雷霆,因为这超过了他的预期。项目提案的时候两方都通过了,主编却突然因此而翻脸,火速让王副主编介入项目,联系对方,重新做了一个缩水了一半的预算。这个预算提交上来的时候,东方鹤直言“这里面水分太多,效果根本达不到设想”,这句话王副主编从此就记在心里了。后来在这个项目中,东方鹤只是做了一些边缘的工作,直到某天她接到通知说该项目彻底停止。 “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东方鹤加班一小时等到何庆一起下班时忍不住吐槽道。 “我看你收获颇丰,积累了不少素材。” “什么素材?” “以后可以写进你的小说和诗歌里面啊” “别提了,我都多久没写诗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哪有功夫和心思写诗啊。工作内容我都可以按时按量按质完成,只是还要天天考虑上层的心思和互相之间的斗争,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艰巨了。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东方鹤故作自怜状,冲着何庆眨巴眼睛。 “我们倒是想让工作伙伴说话都没机会,因为我们面对的工作伙伴就是电脑和代码。”何庆自嘲道。 “我倒宁愿面对的是一个机器,而不是捉摸不透的人。完全!捉摸不透!实习生清一色的女生,中高层清一色的老头。你想想” “画面太违和,我不敢看”东方鹤被他逗得直乐,他扭了个身想躲开她玩笑的拳头。 “我现在都成怨妇了。我哥天天听我抱怨肯定都烦死我了。” “晚上想吃什么?” “坏了,今天要不要去殷老师家啊,我哥好像没跟我说等会,我看下手机”东方鹤掏出手机,翻找着所有没来得及处理的信息。“我哥说今天晚上不用去殷老师家,因为什么?!他俩来我们家了?!” “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没,不要紧。我哥让我回家吃晚饭,我们老师来了。你住哪?” “公司宿舍。” “远吗?” “还好。地铁一个小时不到。” “那那你晚上跟我回家吃饭吧。反正你也没吃晚饭你觉得呢?” “好呀!” 一路上东方鹤向他倾倒了这个月所有的苦水,何庆微笑着听,不时插进几句话,引得她哈哈大笑。他们俩并肩坐着,东方鹤几度笑得靠在他身上。何庆在楼下买水果和零食的时候,东方鹤说“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老板,来杯冰水,说的我口干舌燥了都。” 殷英夫妇和庄禾都来了。忆良最近带着稻子在爷爷家住。因为她上的钢琴班离那儿更近。大家互相又介绍了一遍,打过招呼,在厨房里忙碌的是东方岩夫妇。 “殷老师,我哥说很快就去找房子了,到时候我一个人住在这,忆良哥他们都不好意思回家了吧。是不是不太方便啊?” “你还有一个月实习期吧,那到时候你住我家也行的。”过了一会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殷英是指着自己的孩子刚刚故去,担心东方鹤会有什么不便说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很愿意在您家住的。再说我古琴已经荒废了整整一个月没练了。每天回来就想往床上一躺,啥也干不动了。” “看来实习很锻炼身体”殷英微笑着说。 来的路上东方鹤已经跟何庆简单说了一下发生在殷老师家里的那件悲剧,何庆看到殷英夫妇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何庆,你在哪个专业?”汪浩坐到他身边。同样是物理学院的,汪浩从事的是固体力学与材料学的研究,属于工科,而何庆是天体物理学,属于理科范畴,汪浩不是他的老师,没有给他们专业授过课,所以他们虽然有一种同属一个学院的但却比较生疏的气氛。 这是庄禾第一次跟殷英夫妇见面。 庄禾的气质谈不上多么独特,显而易见她是那种宜室宜家的女子,不忸怩不做作,大气又让人舒心。“东方岩,你的眼光不错,你是被祝福的。”殷英在东方岩耳边悄悄说,语气中满是欣慰。 “到时候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东方岩憨厚地笑了。 “什么时候办?” “我俩是想着跟忆良一起办呢只是” “嗯?” “他还没求婚恐怕有点难度了” “你可真够委屈你媳妇儿的。先是结了婚不租房子住一起,然后婚礼还要等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办东方岩,我是该羡慕你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妻子呢还是该嫉妒你呢!” “你就羡慕嫉妒恨吧啊!”东方岩笨拙起来的样子其实是十分讨人喜欢的,也许他自己不知道,但是殷英欣赏的恰恰是他的“土壤性格”。 这是殷英自己专门为东方岩发明的形容词。在“土地”对人的生活和品性的塑造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微小的时代,东方岩身处“染缸”却没有失掉“土地”加在他身上的影响力,殷英曾经觉得这个人属于“绝种”类型,打着灯笼再也找不着了的。他竟然没有染上一丁点的世俗之气,也没有参与任何上层与权力的游戏,他靠着自己的勤劳本分地在都市生活到现在,现在终于有一个女人同样也发现了他的珍贵之处,殷英的内心实际上是十分复杂的。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所悲伤的原因,到了她终于下定决心去做一件更加无法挽回的事的时候,她才真正无比确定。可惜这一切东方岩没有办法知晓,殷英的丈夫,与她同床共枕一个屋檐生活的丈夫也从未真正走进她蜿蜒曲折c幽深罅隙的内心。殷英一生中至交好友并不多,她的性情比较幽冷,让人一看到总会联想到冬天漫山的梅花。学习和工作这么多年来,相处过的同事和学生无数,但能让她与之促膝而谈的也唯有东方鹤一人。也许是她看到东方鹤就仿佛看到自己,那种冷清的气质不是谁都喜欢的,更不是谁都能靠近的。 整整一学年,她教授的古典诗词课令东方鹤如痴如醉。正是通过殷英的口c眼和手挥洒出的弧线,这些古籍中的诗句才活化在她眼前,而每一个千古不朽的作者才因此走进东方鹤丰富敏感的内心。好不夸张地说,是殷英帮助东方鹤打开了古典诗词与现代诗歌的隐秘通道,正是通过对古典诗词的探究,东方鹤的现代诗歌才能写得如此之好。甚至她的古琴也一度与古典诗词维持着一衣带水的紧密联系。 可以想见东方鹤对殷英的感情。虽然她并不时常和她交谈,她们两个都属于话不多的女子,只要她们目光相遇,便能对对方的所有一目了然,在对方的眼里,她们彼此互为一架通电的扫描仪。 唯独在东方岩这件事上,东方鹤低估了殷英对他的感情。她把对方当作自己,而她自己对哥哥的那种爱,恰恰就是殷英对东方岩感情的实质。她在看待这件事情时,忘记了她与他并非血缘关系,由此她才没能做出任何化解她内心凝结成疾的举动,当后来另一个不可挽回的悲剧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东方鹤都追悔莫及。 殷英曾经很想亲自去东方鹤的家乡陕甘高原走访一番,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所有学术会议她基本都不参加,因此虽有几次机会也错失了。她一生中想去的地方并不多,她就像一个清心寡欲的“苦修士”,来到这个世间并没有十分迫切要完成的心愿,所有在她内心唤起激情与热情的因子,最后也被她巧妙地融化在每一天的生活之中,最后那些曾经令她心动的东西和存在都像星辰般围绕着她。也就是说它们都化作大自然一般的存在,与她同处一个时空,但是不会与她肌肤相亲。 “土壤”般的东方岩在少女殷英心中唤起的温暖朴实可靠的感觉至今未变。只是她从来不会去选择争取和主动获得,她得到的是上天赐给她的,比如汪浩。联结他们的孩子如今没有了,殷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思考如何重新面对丈夫。做学术研究的她本来相当容易梳理清楚自己的状况,但当她思考的时候,她的理智总是不听使唤,换言之,情感左右了一切,导致她得出的结论就是她决定要和汪浩离婚。 他们谈过这个问题,在后来的时候。只不过以失败告终。汪浩虽然不太会表达自己的爱,但他是个尽职尽责的丈夫。他沮丧地发现妻子再也不愿意和他同睡一张床,他只能一再推迟回家的时间,一般都是殷英已经睡下,她是关着孩子卧室的门睡的。玄关处为他留了一盏小小的夜灯,指引着他回到本来属于他们俩的卧室。 东方鹤那个到她家暂住的想法不过是为了引起她说话的兴趣而随便提及的,但是殷英却很希望这个提议生效。她收拾了家里的客房,期待着东方鹤搬进来。东方鹤说自己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书包,其他没有任何东西,所以并不需要一个单独的大房间。她便把孩子卧室床上的被褥一卷,挪到客房来了。她要和东方鹤共同使用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套着书房,其实是家里最便利的卧室了。她要求睡在客房的沙发上,把床让给东方鹤。因为床也很宽敞,东方鹤说还是用一张床好了。那个时候东方鹤内心真实地感受到心痛。很明显,殷英处在极度的抑郁之中。 东方岩找到了新的房子,很快便搬出了忆良家。收拾打包的那几天里,稻子每天都躲在书房里,不愿意出来。其实最舍不得他离开的人,就是稻子了。 “你答应过我的,不离开我们。你骗人!”稻子哭着说。 “岩叔叔错了,岩叔叔错了。稻子原谅我好吗?” “不!你骗人!岩叔叔是个大骗子!”稻子的眼泪像水晶似的砸下来。 “岩叔叔不能带着庄禾阿姨住在家里,稻子明白吗?” “为什么不可以?” “岩叔叔要养活庄禾阿姨,还有庄禾阿姨的妈妈,人太多了,家里住不下的。” “岩叔叔,你忍心丢下稻子吗?我还能见到你和鹤姐姐吗?” “傻孩子,当然能啦!我就住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稻子想我了就可以来玩。好不好?” 孩子只顾着淌眼泪,没有回答。残酷的搬家公司来搬走了东方岩的东西,又带着他离开了稻子的视线。她趴在窗台上哭了很久。连忆良都差点阻止东方岩搬走,但他知道稻子只是因为喜爱东方岩,等她明白过来也就不会伤心了。 新租的房子还不错,庄禾简单布置了一下,他们终于在北京有了个属于自己的临时小窝。庄禾多年来形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她依然是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做好大家的早餐。东方岩每天都能带着自己媳妇儿做的便当,在公司羡煞了一帮单身同事。就连那帮已有家室的同事们,也羡慕不已。他再也不用去食堂吃饭了。如今忆良和提娜每天都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晚餐则由东方岩负责,庄妈很欣赏女婿的手艺。晚饭后三个人围在小茶几前聊会天,十点半之前,庄禾肯定躺下了。 搬新居后稻子和忆良来过,提娜也来过。当忆良问起他们何时举行婚礼的时候,东方岩没有放弃怂恿他求婚,直接“威胁”他如果他不求婚,他们俩就不办婚礼了。“你看着办吧,我俩能否办婚礼就看你的了。” 忆良和提娜的感情倒是稳步发展,也有望修成正果。自从上次出国旅行以后,忆良对稻子诉说了有关朱颜的很多事情。稻子按照自己能够理解的,都接受了。提娜也常和父女俩在家里做饭,提娜的陪伴更多的是对忆良有效,而稻子越来越希望自己独自待着。本来被鼓舞的忆良看到稻子关上自己的房门或书房的门就会产生对不起她的负疚感,提娜的劝慰也无济于事。于是提娜只能提前回家。有时候她很想陪他散散步,或者像别的女生恋爱时那样,挽着他的胳膊,去咖啡厅c电影院或商场一起把他们的幸福播撒。忆良把“抱歉”留在心底,这也是他迟迟不求婚的最大障碍。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给她带来幸福她还是个小姑娘,而我她想要的,我担心我都给不了这样我就会同时伤害两个人。” “你这是婚前焦虑症吗?”东方岩跟她在客厅喝啤酒,庄禾母女带着稻子出去散步去了。 “如今你结婚了,可以告诉我你对婚姻的认知和感受吗?” “搞得像你从来没结过婚似的” “我结过婚却相当于从没结过。你明白我内心的挫败感吗我对朱颜一点儿都不了解就稀里糊涂结了婚,然后稀里糊涂又被人家甩了,你说我结的什么婚!” “阿良,不必害怕。提娜和朱颜不一样。” “难道不是只有结了婚之后才知道是否真的不一样吗?” “现在也能看出来。你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年轻,少不更事。现在不同了。提娜成熟老到,我相信她选择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和稻子相处不是挺融洽的吗?” “稻子有点变了她们俩情绪都不稳定,也许是我情绪不稳定我们三个都都在害怕和紧张吧” “你刷新了我对‘糙爷们’这个词的认知!” “以前我只是担心稻子,现在我担心她们两个” “提娜的改变是我们有目共睹的,她为稻子和你的付出也是人神共鉴的。你们应该敞开心扉好好谈谈,三个人都应该好好谈谈。” “为我祈祷吧!”两个人笑了。女人们散步回来了,东方岩再次定睛看稻子时,发觉她好像长大了些,她的头发也长长了,亚麻色的长发垂在肩上,焕发着金属般的光泽,要是短发,就更像朱颜了。东方岩看着她无邪的眼睛,仿佛那一瞬看到了朱颜。 一个激灵蹿过他全身。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不开心的事 想象中美好悠闲的大学暑假注定泡汤了。 这两个月的经验,在东方鹤的人生中是极其重要的,虽然还谈不上是转折。她不是那种耿耿于怀的人,因此当她终于离开《ash一re》时,很长一段时间内,她没有办法回顾过去。她曾经跟哥哥和何庆倒过无数次苦水,但当她终于离开那个引起她无限痛苦的环境之后,当她又回到可爱的学校,回到诗与琴之中,那段职场体验基本不在她生命中产生任何化学作用,也不会激起她丰富的心灵一点点的涟漪。 只是偶尔,主编和副主编的嘴脸以及另一个女孩,会回响在她心里。 东方鹤说,这是她自身的自我保护本能让她自然而然选择了“间歇性失忆”,的确,她对那段时间内发生的事基本上就是“遗忘”,当别人提起,她的反射弧可能也要反应一两天才反应过来。一句话一个吉光片羽在一个人心里要经过漫长的一两天才能感受到痛苦或无奈,从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看到的是东方鹤内心的深度和处世方式,另一个角度来说则是这些事件给她内心造成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是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如今东方鹤要闭上眼睛c紧皱眉头c花好长时间才能把这两个月的事情梳理起来。回忆每次都会被什么东西打断,她是自愿被打断的。 招聘实习生的不是主编本人,是他们部门的主管。这本来很正常,但是却成为主编跟她过不去的理由之一。 刚开始,每次会上,主编都要适时对东方鹤表扬一番,因为她做事麻利,思路清晰,毫不懈怠,既能按时又能保质地完成工作,部门上下都看得到她的工作效果。她撰写的企业宣传网文点击量超过10万,而之前《ash一re》虽是一家老牌口碑杂志社,却因为日趋腐化和制度化的工作模式,在内部斗争上消耗了过多的时间,导致杂志发行量呈逐年递减趋势。网络时代到来之后,因为开拓了电子产品,电子杂志的发行又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随着人们获得资讯和文化的渠道越来越多,选择多元化也带来了选择恐惧症,很多文化企业表面上庞大冗杂,工作量巨大,但是取得的效果却总不如预期。在宣传方面,杂志虽有专门的部门去运营,依然收效甚微。主管一直没有找到合心意的文案,东方鹤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 她算是深得他赏识的,因此没多久东方鹤出手的东西,主管基本都不再过目,而是直接面向市场的。 主管也是个老头,对于东方鹤来说叫爸爸嫌大,叫爷爷又小的样子。很快,他们俩就建立起了默契的配合,工作流程也得心应手。 可是好景不长。招聘实习生和新职员时,主编正在出差,没能亲自“定案”,让他对这一批新来者充满了莫名的敌意。 话说这个主编的人生经历,也是十分精彩的。只是东方鹤听完同事的叙述之后,本以为能够激起的是“同在一条船上的受害者”的同仇敌忾,却不想让东方鹤更加难过了。 主编是50年代生人。父亲大概是国民党的某位军官,遭人陷害致死不久后母亲也去世了,从此沦为孤儿。他和姐姐们过了好多年流浪讨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日子。随着各种运动的开展,不久他就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得到了村里大队会计的工作。从此他的人生完全改变了。在那个东方鹤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年代,大队会计可是个美差,堪称为高权重。是全村人都得巴结的对象。全村人都得请他去算账,都得好吃好喝招待他。据说大伙一块吃饭时他不动筷子,没人敢吃饭。也许从那时候起他就养成了“土皇帝”的卑劣品格。一些骨子里“自卑”却“无比骄傲”和“狠劲”就开始在他年轻的心里生根。 很顺利地他被推荐为北大的工农兵学员;很顺利地,他赶上了下海的好时机;很顺利地他也做起了集团总裁;很自然地,老婆是离了又娶了一个。也许是附庸风雅,很自然地,他做起了文人,写起了散文;很自然地,他在别人本该退休的年纪却当起了杂志社的主编,手握大权已有几年之久。但他最辉煌也是最可怕的时段应该是担任地产集团总裁之时。 据说那时他正值盛年,发起脾气来地动山摇的。摔杯子,拍桌子是常有的事。不管是比他大的高管还是比他小的下属,只要被他盯上,认为不爽,他就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让对方离开会议室,去门外罚站。 也许职场政治永远如此,日光底下再无新事。在他公司,据说因为过劳死而死过员工,但他用最少的钱草草解决了。当他在外国工作时,国内的秘书需要在同一时间为他查阅当地的所有资料,包括风土人情,著名景点,必吃美食等信息。熬着夜查完他所需的所有资料后,秘书还无法休息,因为在国外的他白天用录音笔随时随地记录的所有语音又被回传到国内了。这个刚刚熬完整夜的可怜秘书依然无法去睡上十分钟。她要做的就是将他的所有语音转换成为文字稿,发回他的邮箱,他要逐字逐句修改,以备出书之用。经过几个月的连轴转,这个可怜的秘书终于患病了,而这个病是无法根治的。 被他骂走的员工数不胜数,但是一边挨骂一边道歉的也不在少数。也许为了谋生和养家糊口,他们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尊严,收敛起自己那丝毫不起眼的锋芒,完全地向他表示最彻底的臣服。 表达方式就是写检查。 在一个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年代,“写检查”竟然成了一个领导管理下属的常用手段,实属罕见。东方鹤无意间了解到原来留在这儿的所有“老资格”,几乎都写过检查,有些可能还不止一次两次。而那些可能没动手写过的,也是被骂到麻木了,索性根本没把那些伤人的话听进耳朵了。还有一类顽固的存在,他们既可以免遭写检查之痛苦,又可以获取自己稳固上升的机会。诸如王东这类人。他拍马屁的功夫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无人能及。东方鹤在参加会议时听过。第一次听时她一愣一愣地,没明白对方在干嘛,几次下来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在老虎脖子上挠痒痒。再后来,每当他开始拍时,东方鹤就坐立难安,几欲离席。可是谁也阻挡不了他拍,而且任何人事物,他都能巧妙利用起来,最终化为对主编的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这一套主编很受用。十分受用。因此他总是被王东挠得痒痒的,靡靡的,连批评他都格外珍惜些。 新来的曼妮似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榜样”和努力方向,王东那一套不知道她有没有用心学,但是不学则已,她的功力与他也算不相上下了。每次开会,主编看着王东满脸堆笑的脸和曼妮漂亮又上扬的嘴角,那双本来就很小的眯缝眼就更看不到眼珠了。可是面对其他恐惧战兢,唯唯诺诺,没有新鲜的恭维之词的新人旧人,就又可以看见他的眼珠了。 每次曼妮和王东一唱一和迎合主编时,东方鹤胃里就觉得翻腾得厉害。等到很久以后东方鹤才知道原来主编用的计谋不可谓不深沉。 他取得主编的位置似乎颇有微词,也在业内树立了诸多敌对势力,一众人等虎视眈眈他这个肥缺,竟都守株待兔般等着揪对方小辫子。主编刚来到主编这张办公椅屁股还未坐热,便开始计划。可能是千篇一律的怀柔政策,笼络人心,等所有人都为其卖命而他也掌握了行业内所有流程和资源之后,他再将深入其中的人一个个清理出去。多么老套!可是就是这样他才有了得意洋洋,四处炫耀的资本。 在这一套手段的背后,是用金钱和宣传堆砌起来的牢固根基。所有能够触及到的地方,而又对他不够了解的,他会想方设法先接触建立联系如果对方也对他有所需求,那正好一拍即合。他用他的财富来取悦那些文人骚客,而那些所谓作家学者的,则拿钱忽悠。由此他看起来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文学集团”,可以看到领头扛旗的一定是王东,奋力吆喝的是曼妮,而他则被簇拥在众文人中间,大家你好我也好地大步向前。 文人不全都是这样,但金钱的诱惑力确实难以招架。有时候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挣到的工资还不如替主编站一次台来的多。所以他们基本上是从拒绝走穴邀请的。除非是两个活动时间冲突。即便冲突,他们也会尽力早上飞机落地到a地活动现场,签字拿钱后,晚上坐夜班飞机赶往b地活动现场。所以当你看到大部分文人基本都在天上飞来飞去时,请勿讶异。他们也是日夜不寐地为“文学”忙碌着的。 再说,主编宣传手段用得溜。杂志社的任何活动,任何冠以其名的文章,任何一次或短或长的访谈,他都能想办法放到业内最负盛名的网站c报纸c视频端。这还要归功于王东,据说他曾在传媒公司干过,结识了一帮“新闻人”。 总而言之,主编的大名是业内人尽皆知。在公众场合,他表现文雅,并无过激之举。要说他的缺点,只不过在员工面前比较喜怒无常,不将员工视为平等罢了。 当年他发迹之后,曾遭遇很多惊心动魄之事,这一点他也曾语重心长地跟几位心腹之人说过。他的亲人无一例外全部背叛了他,而他也赤手空拳面对过持枪威胁的死敌。如今他已把家庭和情分抛诸脑后,认为那些儿女情长磕磕绊绊的东西对一个人的成长百害而无一利。 东方鹤就亲眼见到了财务部的一个女职员被他滥用职权开除的全过程。这件事对她打击颇大,以至于她很久一段时间都无法平复。 事情是这样的。 主编某次又吆五喝六地在某会场组织了一次什么活动,请的千篇一律都是他的那帮老捧场的腕儿。财务部的小张例行公事去给大家发放劳务费。事情几乎都快结束了。不巧的是曼妮那天也在。小张和她客套寒暄了几句,本以为自己都可以离开了。但是曼妮手里拿着水壶对小张说:“你去那屋给大家加点水。”正好刚刚加过热水的服务员回来了,小张就说“不必了吧,不是刚刚加完的吗?”曼妮因为自己没有使唤得了小张就一脸不高兴,“算了算了。我可不敢使唤你。我自己去加水好了。”小张就离开了。谁知,她还没回到杂志社,主编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小张骂了一顿。大致意思是:“我怎么还使唤不动你了!我在内屋叫了你好几次,都不搭理我!还拉着一张臭脸!离开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太放肆了!还把不把我放眼里了?!”之类的就气冲冲挂了电话。事情很明显,小张从头至尾也没有跟主编说一句话,也没进他们开会的内屋,又如何来的主编“叫她好几次”呢? 第二天主编亲临财务部,小张沉着脸,并未对他表示出任何“迁就和歉意”。主编在财务部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十分难听地把小张说了一顿。前脚踏出财务部的门,后脚就打电话给人事部,命令他们通知小张“滚蛋”。对,他的原话就是“滚蛋!” 小张没有据理力争,因为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再说有曼妮这个诬陷的“见证人”,她百口莫辩。第二天办理完交接她就离开了杂志社。 从此,东方鹤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她觉得工作再也没有开始的那份激情了。好像对周围的同事,她也第一次产生了与以往不同的看法。 曼妮平时似乎对东方鹤还挺正常的,不过基本也就是打个招呼,必要时交流几句工作上的事。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歪曲事实,让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员工被莫名开除。 自打来这个单位,还未遇见何庆之前,东方鹤基本上都是跟小张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的。她喜欢这个善良温柔踏实的北京女孩儿,也喜欢跟她谈天说地。她在办公室收拾东西的那天,东方鹤心里眼泪啪啪地掉。那一天她在隔壁根本没办法工作。她不时地忍不住来到她的办公室,倚门看着她收拾东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主编夸她时,她不得不回应一声,从小张走后,她发现自己没办法面对他,甚至就连他说的那些干巴巴的笑话她都无法再和大家一样以发笑来回应了。她把脸板得很直,主编那颗敏感易碎的玻璃心当然感受到了。一开始他很为难她。做坏的项目错误就归到她头上,做好的,无论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功劳都被王东和曼妮抢去了。令东方鹤再次寒心的是后来一个四人参与的项目,等她打完大部分基础后,主编把她踢出项目小组,所有项目的分成里没有她。 然而她还在这里继续工作直到实习结束。 自打进《ash一re》,东方鹤手里就有一个长期项目,那就是策划一期杂志,到实习期结束前提交,而该策划如能通过,则下一期杂志会按她的提案出刊。如果没能通过,她在《ash一re》的实习经历将不会在她的毕业档案上增添任何含金量。这是杂志社的惯例,一直沿用至今。也是许多文科生争相进入《ash一re》的根本原因。 东方鹤进入杂志社实习后就一直在学习往期杂志,同时留意所见所闻。因此她的想法很早就在脑海中形成了。只是交稿前期,她正好被莫名安排了许多别的工作,而曼妮在她前一周就交稿了。 东方鹤交稿后的第三天,前所未有的不幸发生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东方鹤结束实习 那天,东方鹤正在写最后一期微信文章,还差一个结尾就可以完工。她的实习期也快结束了。暑假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她的工位与曼妮的是前后位置,她正在书架旁翻找着资料,曼妮从外面进来,叫住了东方鹤。“一会和主管一起来一下小会议室。” “什么事儿啊?我这还有最后一篇稿子呢。” “叫你下来就下来。很严肃地跟你说的。” “什么事儿?非得下去说吗?在这说不行吗?” “不行!在这说,我怕你挂不住!”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别废话,你去叫主管一起下来。我在小会议室等你们。” 曼妮的语气和遮遮掩掩不愿明示的态度惹恼了东方鹤。她本来不愿与任何同事因为工作的原因起怒气和争执,但不管怎么退让,有些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步步紧逼。 东方鹤找到主管,问他是否知道曼妮将与他们谈话的缘由,主管表示也莫名其妙,但是既然曼妮受主编指派来跟他们二位“单独谈话”,那姑且先听听她会怎么说,再做回应。 原来,曼妮的提前交稿造成了主编的万钧雷霆之怒冲向了东方鹤。 作为主编的“代言人”,曼妮充分传达了主编的意见,描述中还原了主编当时发怒的场景。 “我当时都吓坏了!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拍桌子拍得那个杯子都震动了,差点倒了。” “但是这个发火的原因似乎不能成立吧?东方鹤的策划案先提交给我的,我看过了,做了些调整后让她上报主编的,再说了,离最终交稿日期不是还有两天吗?就因为没有和你同时上报就应该承受这样的委屈?”主管这话是向着东方鹤的。 “是啊!他就是最近心情不好了,总得找个人撒撒气吧。加上东方鹤一直都对他那么个态度,也不太搭理他,他新仇旧恨一起算账吧。” “那主编现在是什么个意思?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他的意思就是让我来找你们俩谈话,严肃地批评东方鹤,让她写检查。” “笑话!”东方鹤讥诮道。 “孩子,你冷静。咱们冷静地处理这件事,智慧地处理这件事。” “主管,我还能怎么样处理呢?咱们都了解主编,这件事他只想要两个结果,一,我写检查,遂了他的愿;二,我不写,他就让我滚蛋!可是我写检查,我自己都憋屈得慌,我找不出我的错,所以这检查不知道怎么写;我看我还是滚蛋吧,反正我实习期也到了。” “冷静,孩子!我怕你受亏损,受伤害。” “可是我已经受伤害了。” “曼妮,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这样,主编叫你来跟我们谈,你肯定是要给他一个答复的。你可以这样答复他:我们没有提前三天交策划的原因是东方鹤被另一个项目中的事务给耽误了一些时间,而距离规定的截稿日期尚有两天,这本身并不应该成为东方鹤受批评的理由。这另一个项目的负责人是王东副主编,至于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想我们大家都是清楚的。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调虎离山,然后又让你的策划案提前上交,我不想再说了。另外,我们因为我们的原因而耽误了提交,主编认为该给什么样的批评,我都接受。” “我不会写检查的!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如实禀报去吧。”东方鹤说完就离开了会议室。走到楼道那等曼妮出来。 “你是什么角色?整件事是什么样的你不清楚吗?你以为主编今天一高兴封了你一个助理,你就真拿这当官帽儿啦?咱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你也没必要学主编那副嘴脸和架势,吓唬谁呢?大家都是在这学习东西的,拿的报酬也是劳动所得,在人格上,没有谁高谁低。主编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吗?之前我自认为咱们关系还不错,你也跟我抱怨他的朝令夕改和喜怒无常,怎么到了今天你通知我的时候,还非得摆一副臭脸呢?也许你决定了要在这跟他干,但是只劝你别学他,那只会让人讨厌。” “你没必要跟我生气,现在是你惹了他,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吧。” 东方鹤想好了怎么应付他的怒气: “主编,我算了一下,从我入职到现在,一共参与了4个项目,写了45条宣传文,完成了3份论文式的调查报告,参加了不下30次会议。还做了几次会议纪要。其中有许多工作本不是我职责范围之内的,但因为是领导安排,我也都服从并完成了。我认为我没有丝毫懈怠过我的工作,也对得起这份薪水。我只是来实习上班,并没有贱卖我的人格。您跟我是一样平等的,没必要把坏情绪撒到别人身上,影响别人。至于检查,我是绝对不可能写的,也不知道怎么写。如果您非要来批斗这一套,我也悉听尊便。请您以希望别人怎样对你的方式来对待别人,尤其是您的员工。他们并非触犯了天条,没必要恶言相向,显示出您的修养和素质问题。” 当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东方鹤把这个不幸的消息简单地告诉了东方岩。东方岩沉住气听完了她对整个事情的叙述,没有发表看法。只是说“实习期快要结束了。” 第二天是周六,东方鹤在家里休息,心里一直思量着换一个方法是否能让对方痛苦。有那么几个小时,她唯一的愿望便是那个可怜的被愤怒之火烤炙的老头能够平息焦灼,以免伤害了自己的身体。但他当时的怒气冲冲也许并未在他内心深植,因为那只是他一贯的做法而已。 她在手机里都编辑好了短信,极尽谦卑之态度,快要决定发送出去之时,东方岩看到妹妹愁眉不展,问清缘由后,反对的态度极其坚决。 尊敬的主编,您好! 我有错之处请您原谅。虽我笨口拙舌,又不够懂事,也许不够讨您的喜欢,但谢谢您一直以为父心肠教导我,训诫我。这段时间您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得到的是多于我所应得的。对您,对杂志社,我都充满感激。 策划案一事我不知从何说起,其中有许多因为沟通不畅带来的误会和耽搁。在我自己的环节,也许因为懈怠而带来没有提前一天完成,也未能及时与您汇报而引起您的气恼,实在抱歉。 至于青兰读书项目之事,前期我的确也参与了很多,但后来因为您考虑到我手头工作繁重就让我不再参与此事,本是照顾我,我却没能把握您为我提供的机会,也再次致歉。 如果工作上我忽视了诸多细节,因而带来了麻烦,虽不能用“我负责”来处理,惟愿我能以此为戒,尽力弥补。 希望您别再为此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将愧疚难堪。 作为晚辈和下属,在跟您学习如何工作和做人c处事之外,我最希望的是您开心地实现所有的梦想。 真诚致歉的东方鹤 她的致歉信是这么写的,还没有给东方岩看,只是略过所有细节,告诉哥哥决定饶恕他。他所要的结果只是她这个晚辈认个错,她觉得就顺着他,不要让他耿耿于怀,肝阳上亢,恶性循环。她想起小张送给她的那个小小的银十字架,当初她并未在他发怒时考虑到他的感受而服软,以致日后他还经常以咬牙切齿的语气提起她,把她当作不顺服他权威的反面教材。而如果此次她采取另一种迂回策略,在道德和内心层面都完全地顺从他,不卑不亢地致歉,他又会如何呢?东方鹤内心深处还有对他本性中还有一点残存的良知的幻想。 一向温顺不愿与人结怨的东方岩此次却出乎意料地强烈反对东方鹤的“怀柔政策”。 “你没错就无需多言,无需认错!如果你认错,他那种人就会抓住你的把柄,以后你在业界的前途都可能被影响。况且他那种人不是一次两次让你们写检查,他说过的话总是反反复复,没有定准,今天高兴了就说奖赏你,明天不高兴了就要惩罚你。这样的人,你就算跪下认错过几天他还是要原形毕露,丝毫不会因此而脸红,而反省。你那点心思我了解,只是徒劳无益。” 似乎哥哥分析地更有道理一些,东方鹤残存的希望改变主编的想法,就像微弱零星的小火苗,被东方岩一盆冷水给浇灭了。她心里虽十分难过,却还是决定不发那通简讯。 东方岩的话不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的。最近他在公司也见证了同样实质不同表现的恶事。一开始他也是一味忍让,不与对方一般见识,但他发现恶人根本不理会你慈悲的那一套,他们以满足自己的血气为追求,以压榨倾轧软弱同事为乐趣,以告密揭发添油加醋为事业,把公司的人际关系搞得乌烟瘴气。而此时如果老板没有清晰的目光,评判是非的话,那受冤屈的,心寒的,可就大有人在了。 东方鹤熬过了两天,这两天里,她挣扎c纠结c犹疑,反复思量,所有的可能性她都想要考虑到,但她忘记了她不是恶人,也没有发出过恶念,因此去设身处地想要明白主编的内心世界根本就是徒劳。东方鹤脸色惨白,胃里翻腾,东方岩让她这两天来自己家里吃饭,但是东方鹤实在不愿意多跟人接触,她躲在殷英家也觉得不合适,担心自己会把坏心情传染给她。在忆良家,也担心会影响到稻子。一时间,东方鹤觉得自己走途无路,哪儿都不想去,没有哪儿可以去。 周一上班的时候,她直接写了辞呈。本来她心里很胆怯,不想去办公室,想直接在家里写完,周一直接上交给主管即可。虽然主管是个老好人,对东方鹤也很照顾,但他总是一副“人微言轻”的态度,主编对他的言行也就没有忌惮了。从一开始的会议以来,东方鹤亲眼见证了主管被主编和王副主编慢慢排挤,有几次会主编亲口点名不让主管参加,而那次会议主要就是针对主管的“批斗会”。这一套是主编的惯用伎俩。据说,杂志社的高管逐一都被主编“整”过一遍,而那些留下来的,绝非等闲之辈。 后宫的宫斗大抵也不过如此吧。东方鹤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杂志社的存在如社里随处可见的标语一样“为中国文学服务,为中国作家服务”,东方鹤就难以理解,所有高层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时间和心力去做“办公室政治斗争”。而如果连这片看似“纯净的文学天地”都如此混乱不堪,那么我国文学事业是否还有希望?东方鹤觉得眼前是一片荒原。漫天漫地的浓雾笼罩着天地之间的分界线,天很快就将黑下来。东方鹤环顾四周,荒原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离开了,躲到自己温暖的小屋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哪管别人死或活。而她要想从没有坐标的荒原平安顺利地抵达自己的目的地,她需要在荒原学习的技能则还有很多。 策划论证会是她在杂志社最后一次参会了。之后她就将按结束实习流程完成交接。她把所需交接的工作写好后,提交给了主管。所幸她工位上的私人物品不多,也不需要多长的时间来收拾。 可以想见,论证会的结果。东方鹤的策划案虽然获得了除主编一党几人的绝大多数支持票,但最终还是曼妮的策划方案会在下一期的《ash一re》上实现。 当天下午,东方鹤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何庆来接的她。 那天东方鹤在一个论坛上看见一个帖子,她很想知道职场的全貌,凭她这两个月所见,她觉得甚为惊讶,也许东方鹤内心一直觉得有些受伤,也许社会现实就是如此。那天曼妮说“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他是老板。你到哪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我劝你以后还是收敛一下你的锋芒”也许曼妮口里的“锋芒”就是应该审时度势,投领导之喜好;见机行事,拍领导之马屁吧。也许“锋芒”还意味着你别太想有所谓的尊严。你别想在人格上不可能跟领导平起平坐,于是你必须首先认识到这一点,在人格上降低自己,领导说什么都得受着,批评就批评,不管有没有道理,听着就是了。等领导不在自己眼前,把刚才听到的负面话语当个屁放了就是了。作为领导,他一心想的是支出与回报。他每个月一看工资报表,心就会抽着疼,而一看你,你就是那个引发其心疼的直接原因。也许“锋芒”就是你总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但其实黑与白都可以有一个灰色的地带。你得学会适应在灰色地带生存和说话。也许“锋芒”就是领导视为心腹的人,你一定不要惹。因为“打狗还看主人”呢。你惹了小人,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的。 论坛里有工作了十年的老员工也有被小人挤走,不得不主动离职的情况。 论坛里还有人手把手教你如何离职才最为狂霸酷帅吊炸天,其实也就是苦涩的自嘲而已。 第一步,写一份简单的辞呈。文采需华丽又节制,要在几行之内将自己对公司的不满和存在的全部问题毫不留情地指认出来。告诉老板,你可能用错人了,如若不然,没有一个员工愿意离开你的公司。并且你要承担用错人的隐患及后果。论坛上给出了一份范文: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本人三年前作为“编辑”来到xxx至今,学到了很多东西,也体会到了各位长辈c领导的关怀,感激之情没齿难忘。今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将铭记在心。 本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遗世独立,成为一股清流,怎奈何本人笨口拙舌,寡言不合,故提出离职,恳请领导批准。 第二步,把所有需要交接的事务写在交接单上,把辞呈和交接单一起放到信封里。第三步,递上辞呈,走人。不过在所有步骤之前,你需要先收拾好自己工位上的所有私人物品,该打包的打包,该寄走的寄走,先下手为强。 其实主动辞职还是挺爽的。难怪坊间管跳槽叫做“把老板炒了”。何庆看着东方鹤爽朗地笑,倒不免担心起她来。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东方鹤的“垃圾桶”,每次他们一起用午餐的时候,东方鹤的心情都不是很愉快,她吃得反倒越来越多。东方鹤羡慕何庆公司根本就没有这些低级的勾心斗角。何庆说他整天就知道编程,处理各种bug,根本没机会接触同事,“没有和活人对话的机会”。 “我倒宁愿和机器共处一室了。难道是我太稚嫩的原因?这些一把年纪的人对于权力如此热衷,我真担心我以后该如何在这个你死我活的社会生存下去” “不必担心。” “你们单位一点斗争都没有吗?” “我一概不知。因为我不是领导层。”何庆耸耸肩,憨厚地笑笑。 “我也不是高层啊,我怎么还就被卷入这权力斗争中去了呢?” “这倒是一个问题。你们杂志社管理结构不清晰吧?” “那是相当!最高领导可以直接对话任何层级的员工。对话就对话吧,关键大家都成了他发泄脾气的出气筒。我以后真的不想在文学机构工作了。” “那我教你编程好了” “行!教我吧!我对自己学的古文都有些动摇了。要不然以后我就去找一份类似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像博尔赫斯那样,最后把眼睛也看瞎了” “嗯,这个不错。宁愿跟书打交道,也不跟活人打交道。” “我真的第一次觉得选错专业了,你知道吗?我这才哪到哪啊,就产生了这种阴霾,这以后还有三年,可咋整啊”何庆听东方鹤的声音有些哽噎,似乎要哭了。 “不是所有地方都是这样的。东方鹤。别灰心。这家杂志社又不是行业老大,你的实习只是一个取经而已,再说其实咱们主要是为了打发暑期时间,别太往心里去。咱们还太稚嫩,对于社会上的事,这应该算是头一次接触,不适应和挫折才是正常的。” “何庆,我怎么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呢?” “晚上我请你看电影。咱们先去吃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谁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天晚上何庆用丰盛晚餐和电影院的爆米花好不容易安抚好的东方鹤脆弱的玻璃心,第二天就被曼妮一条微信给再次打碎了。 曼妮也是受主编所托(再次受托呵),她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的意思是让东方鹤删除主编及所有《ash一re》员工的微信。 !!! 看完这条微信后,东方鹤都愣了。她当时还没起床,殷英那天早起在抚琴。自从东方鹤搬进来住后,她的情绪逐渐恢复了,只是她还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卧室,她和汪浩依然处于分居状态。汪浩每天早出晚归,表面上看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规律,也逐渐进入新的平静之中。但只有殷英心里清楚她和汪浩各自内心都有一个洞,那个洞永远也无法填满了。 她双手发抖,把手机甩下了床,砸到了地板上,殷英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怎么了?”只见东方鹤呆呆坐在床上,头扭向窗外。殷英见没有回答,走过来,看见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走向东方鹤。此时的东方鹤终于忍不住眼泪,抱住殷英开始啜泣起来。 “怎么了?这是?” 东方鹤哭了一会,终于平复下来,殷英捡起地上的纸巾,东方鹤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祝福微信:“再见!因领导要求,我必须删除你的微信,我才知道中国式职场从来不是交朋友的地方。对不起!祝你以后快乐顺利!”本来打算第一个发给曼妮,当她按下发送键,手机显示对方已经不是她的好友了。原来曼妮说完之后已经将她删除了。这真是太过奇葩的事。他们的心都是什么做的呢? 为了安慰妹妹,东方岩给妹妹说了自己在单位遇到的部分糟心事。 “本来不打算跟你说的。你还这么小,没必要知道这些肮脏的事,但我不知道你这次实习竟然遇上这么一个单位” “可怜我年纪轻轻就过早地见识到了社会的阴暗面,见识到了为一些蝇头小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实在让我心疲力竭。哥,我甚至一度怀疑起来人生活着的目的和存在的价值。难道为了这些指头大小的利益,好,就算是养家糊口,为了生计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我对大人的世界好失望” “傻妹妹!那是你还不懂。一个人只要被抛掷到生活的流水线,你就无法摆脱传送带的惯性。你会跟旁人一样奔波c逐利,会想拥有很多东西,比如金钱,权利,地位;也会在乎很多东西,比如别人的眼光,自我定位,安全感” 东方鹤内心被“流水线”这个比喻深深震撼着,也许她第一次直面人生的部分真相,尚未准备就绪,但人生已经扯开了它丑陋的遮羞布,裸露出的部分令她恐惧和疑惑。 “可是那么多人追求的尽都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成功与欢乐,最后却沦为生活的奴隶,为了私欲不断变坏,侵害别人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他们内心就真的打心眼里喜欢自己目前的样子吗?” “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也是不会闪现在他们脑海中的。这只是你的困扰,丝毫不会困扰他们。” “那就容许他们继续堕落吗?不幸的是这个世界恰好是被这些坏人掌管的,他们用这些不公正的手段夺取了绝大部分的财富,拥有绝对的主权。” “我们坚信正义最终会胜利的” “像所有好莱坞大片里演的那样吗?” “是的” “我也姑且相信吧。哥,那你在这些事情面前是如何处理的?我不敢想象你会无条件服从你的上司,然后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 “这就是我今天要找你说的。我们首先要承认很多事情我们自己的确是无奈的,甚至是无力去面对的,更别说扭转和对抗了。所以你也别把你哥想得太好。” 对面的听众没有作声。东方岩接着说:“我也不想总是换工作,总是处于变动之中。所以有时候虽然也很不想忍耐,但我还是得忍受。只要我的上司没有提出违背基本道德c人伦的原则和底线,我还是会听从他的安排。如果有些事情,我觉得可以采取别的方式,但他不听,那我也只能提出,不被采纳也就算了,毕竟他才是决策者。” “这我能懂。” “我在第一个单位,就是忆良那个公司,就遇到过跟你情况有点类似的两个人。” “也是一个哈巴狗和一个傻子的故事吗?” “丫头,别这样说他们。他们也怪可怜的。” “我的老好人哥哥,你好像要原谅世间所有罪恶的样子”东方岩听出来妹妹这一句里带有些许怨恨,他知道东方鹤因为实习的事所受到的伤害太深以致她根本还没有办法原谅任何人。 “其实你生气只会伤害你自己,根本伤害不了他们。对吧?” “所以就熟视无睹视而不见了吗?就纵容最后发展成现在这样吗?” “你看你,年轻人情绪很激动嘛!” “那你成老油条啦?” “你哥要是成老油条了,那估计早就住上50平米的楼房了。” 怒火中烧的女孩被这句话逗乐了,没有继续反驳下去。东方岩得以把话一口气说完。 “那会我刚上班,在公司干得也小有起色,可以说,虽然没有什么让公司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我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在本职岗位上从不马虎,一直以来也受到领导包括公司最大b一ss的称赞和口头嘉奖。我一开始还以为我辈子可能就在这一个公司安安稳稳干下去了。多么天真!三四年吧,好像是三年以后,情况开始悄悄变化了。其实也许是我迟钝,在我一开始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注意到有一个人对我从未怀有过好意。只是我忽略了。那时候我们属于不同的岗位,互相之间也谈不上有任何冲突和竞争关系,所以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某天我们公司派来了一个新的总经理。这个总经理是海龟,自视甚高,年龄也不小,所以十分狂傲。之前那个同事,我们姑且叫他y吧,这个新任总经理就叫作h 。y从前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岗位蛰伏,等待时机的。这是后话,以前他不怎么说话,我也不太了解他的为人和本质。h上任后,y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极尽表现之能事,一开始风头有点过了,导致h很是看不惯。h私下里几次开小会都将y排除在外,而且屡次扬言要开除他。本来可能真的差点开除了。谁知经历了什么,y每次在全体会议上都成为了h身边座位上的人。h有一个惯例,某一阵他赏识谁,就让谁坐他旁边的位置,他讨厌谁,就让谁坐得离他最远。y本来不是营销部的,但他主动表现,申请拿下了几个项目。他利用自己私下的关系,把这几个项目顺利做下来了。为公司带来了实际利益,h当然很高兴。给y升职加薪不在话下。本来这一切跟我都没有关系。我那时候负责外宣,只有很少的事才会与他产生交集。后来y表现得过了头,开始在公司夸夸其谈,总是编造一些过去的辉煌成就来炫耀一番。h也不再按照公司流程合理分配项目,只把他所赏识的几个人纳入项目团队。而他所赏识之人归纳起来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会拍马屁。也就是说但凡会拍他马屁的人都会雨露均沾,拿到项目提成,而那些没有掌握拍马屁技巧的,则只能眼巴巴看着眼红。这样势必造成收入分配不均匀。而恰恰是那些不会拍马屁者被善拍马屁者使唤,项目的所有细节和琐碎的工作都是这些不善言辞者完成的,可是功劳呢,如数归于善拍马屁者头上了。h仗着自己的背景和资历,开始在公司内推行改革。一开始大家都踊跃建言献策,想着公司能更加开明公正。但改革只是一个噱头,h的本意是摸清大家对他的真正态度,好清理掉一些对他来说没用的人。在这场闹剧中,y自然又占尽了风头。他的地位得以稳固。y每次都想把我拉进他们的项目组。我总是拒绝,后来某一天,他告状告到h那儿去了。h直接命令我加入他们的小组。君命难抗,我只好一百个不情愿地去接触令人讨厌的y同志了。的确,每一次的交流和会议都让我感到浪费时间,无比痛苦。而且每次会议,h都要亲自坐镇。本来是项目的策划和细节讨论,可是他坐在那儿,从会议开始一直说到会议结束,没有人插得上话。然后第二天会议又重复这个可怕的模式。所有人都得正襟危坐地陪着,听他把剩饭炒了一遍又一遍。而项目上的事,只好加班来完成。作为项目负责人的y,本应该和h商量一个更合理的沟通模式,可是他任由h引领,毫不夸张地说,h哪怕那天只是放了一个屁,y也有能耐把那个臭屁夸赞到词穷为止。可以想见,领导单方面的具体意见过多,底下的人根本施展不开,不知道如何才能既执行h的意见,又按项目的规律去做。y所有的作用只是听h的,他说一,y绝对不会说二的。于是所有的东西都要打破规律反复来。因为h极其善变,头天下午开会的决议,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修改了三遍,等到中午的时候应该是该改第十遍了。所有人都疯了。项目也总是拖到最后关头才能定音。所有的人力全都浪费了,主要是每个人的心力被极大消耗。h只重视自己在项目中的决策权,而 y就无条件迎合他,让他如鱼得水,充分翱翔。让公司每个人参与到项目中来是h大张旗鼓的改革措施之一。项目中的每个人手头都有本职工作,可是每天开两个半小时的会耗掉了所有人的耐心。每次会议结束之后,大家都被布置了很多任务,也许这些任务对于项目本身没有任何益处,只是h必须要靠发布命令以及下属无条件执行命令来建立起自己的权威。这套黑色统治实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员工的脸色越来越差,以往的快乐气氛再也不复存在了。一些负责任的员工担心项目上的事,在会上公开提出过一些建议,就落得被h臭骂一顿的下场,往后谁也不敢再多言一句了。h也就顺利掌握了了会议的话语权。但是h最令人窒息的操作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听者被这似曾相识又流畅的叙事吸引进去,突然被这么一问,反倒反应不过来。 “h总是在会上滔滔不绝说个没完,但看到下属闷着头不说话也感到闹心,于是他又喜欢在会上点名问某人的意见。当那个人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时候,他又厌恶地一挥手,让那个可怜虫闭嘴。因为h认为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一旦对方真的一本正经条理分明时,他又怒不可遏地感到对方驳了他的面子。你说员工到底是说话好还是不说话好呢?说话的话又该说什么呢?” “哈哈哈哈”东方鹤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带来幸福的人有不同的方法,而让人痛苦的人的手段却大多雷同。”兄妹二人了一记掌。东方岩也笑了。 “正是!于是呢,我该出场了。在y的挖坑操作下,我莫名其妙被。h注意到了。经过一些简单试验,他发现我还是有几分可造之材的。于是乎,我也成为了'圆桌会议'的一员,也曾取得过近坐他前的荣誉。可是当拍马屁的球被y踢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总是犯结巴。我实在不想说些违心话让自己恶心。h看出来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我性格使然,不爱说话,后来发现是我不愿意逢迎。这下好了!y呢就趁机给我挖更多的坑等着我掉进去。我躲不过,只好往里跳。几次下来,久而久之,h就对我失去耐心了。他先让我离开营销部,其实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可是让我离开那儿,不代表我的好日子来到。y的项目总是会临时有变,我在很多事情上没能及时配合变动,于是h总以此为借口找我的茬。我心里很不快。从那时候起就有了辞职的想法。一个公司如果员工一旦产生了离职的冲动,这个公司的前途就不会是光明的,它也势必在走下坡路。后来呢,y就成了h唯一的心腹,也成了他的代言人。h不论走到哪,必定带上y,h也不再让公司所有人参会,'圆桌会议'变为了'三巨头'会议。几个重要人物往那一坐,就代表和决议了所有事情。最后离谱到h有任何指示要下达,都得由y来传达。有一些项目和人员安排的变动,只有有幸参加'三巨头'会议的人才能知晓,而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项目和任务就被新指派的某个人接手过去了。” 东方鹤递给他一杯水。东方岩一口气喝了下去。又接着说了起来。 “那个可怜的人就是我。我那时候正准备方案,都已经成型了。等着上交。突然却被告知一周前此方案移交给另一人了。我当时那个心情啊,怎么形容呢,太复杂了。所以一个星期后,我实在是受不了,递交了辞呈。” “就这样啦?就这样离开啦!” “就这样啦。不然呢?你还没听过瘾吗?” “那你辞职办理得很顺利吗?” “很顺利。h早已看不惯我了,我早前就得罪过他,他一直记仇着。虽然他也巴不得不再见到我,可是我辞了他,他心里还是有点拂不下面子。估计一直对我恨得牙痒痒呢吧。” “解气了!”东方鹤激动地一拍桌子。“但是,还是有点窝囊。哎!我知道了。就这样吧可能最终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的情绪又黯淡下去。 “是啊。所以你哥我才老想着回咱们静宁去。咱们老家多好呀!人活着不能沦为工作的机器,也不能成为老板的一条狗。你看看现在北京的打工族,每天被工作虐得跟狗一样,还要挤地铁,又被压成了纸片人。回到小小的合租房,隔壁还吵闹不止。在北京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也会遇上。我想咱们老家的人,互相之间起码还有点情分在,就算只是同事一场,互相还是挺得劲的。可是在北京,人来人往的,你的朋友圈和同事圈每天都可能在变动,没人愿意交出自己的一点真心去换取一份友谊的。” “好难过,又似乎很无奈。如果你坚持自己的立场,那么你可能就会得罪领导,最终的结果是你离开或者被离开。如果你又不想得罪领导,那要么出卖人格求荣,要么还是得离开哎,哥,我疯了!” “傻姑娘!也有好领导的,虽然概率很低很低但,我们不要为还未到来的末日伤心,应该先做好眼前该做的事,一步步脚踏实地来改变尽自己的力量改变小环境。” “鸡汤很浓”东方鹤白了一眼哥哥,无奈地笑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新的学期开始啦! 暑假就这样过去了。对于东方鹤来说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夏天,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下子偶然进入社会,窥视到社会并不明朗的一个侧面。她因此所受的震撼是巨大的,影响是深远的。东方鹤在多年后曾回忆起这段经历,认为她的择业甚至整个人生走向和这两个月的体验不无关系。她对人与事的看法从此不再单纯如幼童了,虽然她还未找到合适的角度和眼光去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切。 暑假在意外而来的剧烈痛苦中草草结束,这令东方鹤有些猝不及防。她本来就对眼前事没有完全消化干净,尽管很多人都开导过她,但她说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平复。而这段时间里,她没有写下一行诗歌。她深感创作与现实的种种密切又矛盾的关联,又试图清理掉障碍,为她的写作之路找到一条通畅的大路。事实证明如果没有安心的外部环境,她是无法创作的。引发她创作冲动的只是内部环境的变动。看来她在内外环境之间尚不具备调配好那个微妙的平衡的能力。 东方鹤对自己较为苛刻,在这段写作空窗期,她几乎不忍回顾自己每一天重复单调而又充满斗争的生活。痛苦的不仅仅是这种周而复始,还是在这周而复始当中,没有一丁点儿灵感涌现。所有人既忙碌又心不在焉,既恐惧领导的震怒临及自身又满脸谄笑的景象像是用刀刻在了她的心版上似的,她不用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在眼前。她很担心自己是否是灵感枯竭了,像大多数早夭的天才一般。她读过兰波和叶赛宁,深怕自己走上他们的老路。于是她更深一点地去读他们的诗,但这种灵魂深处最为隐秘的恐惧却没有任何减轻的迹象。此时的东方鹤并不知道她的人生与诗歌的关联起伏,不知道自己未来是否是非写作不可,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在这残酷的世界取得一处小小的立足之地,如何谋生,余生与谁共度,是否有快乐幸福相伴亦或是曲折愁苦相随19岁的她还想不到这么仔细,只是那未来的人生在远处隐隐迢迢地向她眺望,她似乎感受到了那眼光里的灼热与丰富。未来的她对现在的她似乎有好多话多的话要说 对于殷英和汪浩夫妇,这个夏天可能仅仅用痛苦不堪一个词就可以概括全部了。他们原本完整幸福的家庭失去了维系这种幸福的至关重要的因素——孩子。而孩子怎样在他们眼前落水遇难的场景永久地印在了夫妇俩的脑海和心田。这一个月来,东方鹤亲眼看见殷英与丈夫走向分居,甚至他们二人已经完全习惯分居,也不再打算复合了。在东方鹤这个外人看来,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客套。殷英对汪浩越是举案齐眉,东方鹤就越担心。她的预感是对的。其实谁都可以看出来,这不是正常的夫妻,好像他们二人的夫妻情分到孩子失去的那一天也同时戛然而止了。东方鹤向哥哥说起过这事。说起自己的爸妈天天吵吵闹闹的,没有好言好语互相款待,谁做好了饭也没有说等着谁,否则就不动筷子的;为了孩子,为了亲戚邻居的小事,两个人也能嚷嚷半天的;也许只有这样才是亲人。而殷英很明显把汪浩从自己的生命中剔除出去了。其实汪浩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这样前所未有的“礼遇”也终于让他感受到“被拒之千里之外”的失落和悲凉。孩子不能死而复生,眼前的人他亦抓不住留不下,他的人生头一次遭到如此重击。平日里喜怒都不行于色的坚强如汪浩般的男子,这时候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再也承受不住了。所以殷英提出离婚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反对。 对于忆良来说,这个暑假他与提娜的关系终于前进了一步。他们曾经在浪漫的蓝色海滩追逐嬉戏,在浪花的怂恿下,忆良拉着提娜的手,沉浸在孩童一样单纯的快乐里。稻子在他们前面疯跑,满身满脸都是海水,忆良的爸妈在海滩浅水区散步,看着孩子们放开自我,拥抱自然和彼此,他们由衷地感到幸福。他们从海滩回来后,忆良却又退缩不前起来,其实这恰恰是他认真思考并正视此事的预兆。他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这次他决定进入婚姻,那他绝不再像上一次一样,只照着内心的激情和冲动去行事。自从东方鹤来到他的生命中以来,他开始认真思考了许多关于自己前一段婚姻失败的原因。也试着站在稻子的立场去看待自己的婚姻,去体会年幼的孩子幼小的内心世界。他悲喜交加,深觉对不起稻子,一段时间内他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面对女儿。但他必须刚强起来,提娜每天的陪伴也鼓舞了他。他把自己与朱颜的所有过往都跟女儿诉说了,孩子以最大的爱心安慰了自己的父亲,因为在他多次的叙述过程中,稻子感到父亲对母亲的复杂感情并不比她自己逊色。她以“同病相怜”的姿态去宽慰了自己的“病友”。之后,忆良正式确定了与提娜的恋爱关系。虽然东方岩一直催促他求婚,扬言自己的婚礼一定要与他的一起办,即意味着如果忆良一天不结婚,他们就一天不举行婚礼。忆良顶着这“甜蜜的压力”,仍然按部就班地听从了自己的内心,更主要的,他很注重和提娜的交流。稻子在上钢琴课的时候,忆良和提娜同时报了一个“婚姻与家庭”的辅导班。 一向对自己甚为了解的提娜知道自己对于恋爱与婚姻知之甚少。她曾一度以为自己会做“单身贵族”一辈子,她也曾经十分享受无波无澜的单身生活,在她的前半段人生中,对于婚姻这个词她从未做过超过一分钟的思考,而今她注定要进入恋爱,也会有自己的家庭,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她心底的不安是前所未有的。她坦言自己的担忧,忆良表示十分理解,于是二人一合计,就共同去上了那个课程。课程对于这二位其实是非常有帮助的。这从他们二人走出教室时的脸色和情绪就不难看出来。稻子与提娜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虽然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二人在一起不论是看书还是弹钢琴,都很感激对方的存在,一点也不会觉得不便利。 对于东方岩和庄禾这对新婚夫妇来说,暑期是他们新生活的新开端。他们租了一套小房子,算是有了自己的窝。庄妈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干,女儿本来就包揽了全部家务,现在东方岩正式成为他们家的一份子,他勤快又疼老婆,做饭又是一把好手,除了洗衣服c叠衣服的活分配给了庄禾以外,其他的现在都由他包揽过来了。庄禾不希望有这种改变,但无奈于他做面食的手艺比她高多了,只好将厨房拱手相让。庄妈也非常喜欢面食,尤其是东方岩做的面片,他们每天吃都不嫌腻。 东方岩在广告行业也有了明显的进步。提娜都认为他进步神速,可以独当一面了,也开始将一些项目交给他单独负责。虽说公司里有提娜和忆良两位,但是东方岩心里还是无比惦记自己的老家。 庄禾也很支持东方岩回老家。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东方岩之所以犹豫不决,不肯痛下决心,主要是考虑到妻子。她不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对于西北的环境和生活习惯各方面其实都谈不上了解。自从上次回老家一次,庄禾生平也就去过那么一次西北,那还是在北方最好的季节夏季去的。而北方萧杀凄冷的冬天,满目苍凉与裸露的土块c岩石,光秃秃的山,灰尘四起的农村土路这一切都可能让生于南方长于南方的庄禾不能适应。南方即使到了冬天,山野依然有绿色,田间依然有农作物,农人依然有较多的农活可以做。即使到了冬天,南方的水依然在流淌,只有到了最寒冷的季节,才会结冰。 庄禾对于夏天的喜爱远远超过了冬天。南方的冬天自从她大学毕业工作之后就很少经历了,只有寒假才在那种刺骨的寒冷中度过。倒是北方的气候让她更喜欢,除了雾霾c交通等因素,其实北方的冬季虽说萧杀,却能引起人的眷恋。在老家的时候,庄禾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自己所熟知的那方天地。只有离开了家,逢年过节回一次家,看看亲人的时候,故乡的街道c山水c饮食c小吃才会对她的记忆产生作用。如今她和庄妈已经在北方生活了很多年了,倒是很习惯了。他们对于面食的偏爱也超出了一般的南方人。因此当东方岩再次提及准备回老家时,庄禾只有赞成没有反对的。庄妈只是担心女儿根本没有接触过农村生活,不确定她是否能适应下来。再说了,回乡创业的好多都失败,惨淡而归。想要逃离北上广的人大有人在,但是终于下定决心逃回去了,却悲哀地发现农村不再是那个能够安放他们理想的农村了,故乡也不再是那个记忆中能够提供温暖与依赖的故乡了。于是那些人只好再次返回城市,继续漂泊的生活。有能耐的,可能就从此拼命,在燕郊或者七环买了套小房,付完首付,积蓄也光了,于是每天起早贪黑地只为了赶上上班的地铁。自己买的房子却没有充足的时间睡觉,只能挤在地铁上眯一会。 庄禾已然下定了决心。她深知自己和东方岩都不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只是被命运偶尔抛掷到北京这个大都市,他们就像蝼蚁一样,在城市的底层忙碌着,为了搬运一点口粮。他们在北京跟在静宁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在我们静宁,可能没有适合你的工作岗位,我们那个地方,唯一跟文学艺术有关的大概就是书店c培训班之类的。书店还主要以教辅类为主,兼带畅销励志书;而培训班,说白了,就是各类考试训练c语数外数理化都有,然后还有一些琴棋书画类的。其他的就真的没有了。”东方岩认真地对妻子说。 “我知道。我清楚县城的市场。以前我曾经想开一家书店,像先锋书店那样的。全部卖文史哲类的书,后来我也想了想我们老家的情况,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现在那是不可能的了。我小时候很爱跑书店,虽然那时候根本就没什么好书可供我们读。在一大摞的教辅书后面,你偶尔可以看到金庸古龙和琼瑶,还有一些青春小说,郭敬明韩寒安妮宝贝一类的。那时候都觉得宝贝得不得了。现在呢,现在的孩子都玩手机,不看书了。所以,开书店的想法我已经搁浅了。至于培训班,我不擅长教书,很担心自己误人子弟,这几年的工作已经让我完全脱离了小学初中高中的那一套教学体系,所以估计也很难。如果你真的要回去创业,把咱爸的果园继承下来,那我可以帮助你,而且你也需要帮助。我就是这么决定的。” “好。既然你已经想通了,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目前还不能辞职。咱们从长计议吧。我打算先了解一下整个的苹果种植到销售的整个渠道和流程,然后看看里面有什么缺口。咱们只有在别人的缺点上下功夫,才有可能从一个已经相对成熟的市场上切入。” “我同意。” 于是夫妇俩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东方岩开始了搜集资料,并拜托父亲跟老家的各方人建立起联系。庄禾也开始在她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站好最后一班岗。 她去递交辞呈的时候,大家都很不解。平时庄禾也不爱说话,她结婚也只有几个人知道,再说还没办婚礼,大家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丈夫没有好感。按照这些年轻人的想法,结了婚就更应该在北京好好打拼,哪有往乡下躲的理儿?于是大家对东方岩的看法就固定下来了——“一定是一个没用的家伙”c“庄禾的眼光不行”c“以后有苦吃的呢”之类的。当然这些是在她背后说的,她平日里也很少跟大家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所以她倒是不知道大家的这些“担忧”的。年后就要离开的人在这个公司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原先的地位了。庄禾除了手头的工作之外,几乎没有再接受新的工作安排。只是副主编一向关心她,把她叫到办公室长谈了一次之后,最后也只好对她的选择表示尊重和祝福。 “这几年谢谢您一直关照我!真的很感谢!我这个性格能在职场取得今天的成就和所得,都是您关照的结果。平时我也不愿意说这一类的话,总觉得不好意思。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我们的婚礼很可能是年底的时候举行,到时候请您一定来喝杯喜酒。” “我一定去!我还要看看是哪个傻小子这么好的福气,娶到了你呢!” 过完暑假,稻子就正式上小学了。当初她爸爸不敢想稻子有一天会踏入小学的门槛。在他看来,稻子永远都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不点儿,就像当年她被托举在他厚实的手心里那么小。而如今她就要开始正儿八经地上学了。小学意味着她即将一步步远离自己,一步步长大,一步步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忆良不敢往下想,他觉得自己近来几乎都多愁善感到女人的地步了。大家为稻子准备了步入小学所需要的书包c文具些书籍等用品。经过一个暑假,稻子确实长大了不少。个头也比刚见到东方鹤的时候高了好几厘米。 孩子长得快,就意味着老人老得也快。忆良的爸爸体检发现了有点轻度脑梗迹象。他妈妈倒是还好,还是睡不好。但总的来说比忆良和稻子重新回家前要好多了。 景整个暑假没有出现在东方鹤的世界里,他们只是用手机联系着。他把那幅画拿到法国去了。他的父母在法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可能会提前搬过去。东方鹤心里其实很介意,但是她不会说。再说整个暑假她没有心思想他,因为虽然想他,可是眼前她遇到的所有不快,景都无法真正体会,更无法飞过来亲自安慰自己了。 这个暑假还好有何庆陪在她身边,听她吐了一个月的槽,陪她吃了一个月的午餐还有很多次的晚餐,还陪她看过电影,骑过车。看起来好像何庆才是东方鹤的男朋友。东方岩这么跟东方鹤说的时候,她噘了噘嘴: “不!何庆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是永远不变的事实!”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周怀山表白东方鹤被拒 新学期伊始,景并没有急着来找东方鹤。东方鹤也别扭着性子,不愿主动去找他。她说服自己的理由是:也许景因为暑假搬家,各项琐事还未处理完,一直很忙。音乐社新学期第一次排练,景也因为事务缺席。犹豫再三的东方鹤终于发了一通消息问他最近的情况,从景的回复中看不出他有任何因为忙碌而无法见面的迹象。东方鹤傻傻地看着他送给自己的那瓶香奈儿香水,闻着那甜丝丝的气味,生气地想着他竟然没有为自己疏于联络自己而感到抱歉,这是否说明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她?她胡乱猜测着,心烦意乱地翻着眼前的诗集。 学校里可能除了教职工和一些至交好友之外,并无多少人知晓发生在殷英和汪浩家里的悲剧。新学期尚未开始之前,教学组安排教学任务时还特意找他俩谈了话,意思是可以考虑减轻一些他们的教学任务,如果需要也可以给他们一些适度的调整。但夫妻二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这个当口,也许让他们重新投入规律忙碌的教学生活反倒对他们心灵创伤的恢复更为有利。学校当即同意按当事人的意见照常安置教学任务。因此,当时隔两个月没见的同学们见到殷英和汪浩的时候,并未觉察出他俩的异样,除了殷英消瘦了一些,原来的丰腴和凝脂般的肤色略略黯淡了一些以外,整个暑期的痛苦并未真正在她的外表上显现出来。而仅从汪浩的外表来判断的话,悲哀在他身上根本无迹可寻,他一如往常板着脸给学生们上课,讲公式,做计算,做实验。 至于新学年的学生,他们夫妻二人也分别被安排了一个课程。他们对此投入了较大的精力。毕竟所有的东西都在发展,毕业的学生升入了更高的研究进阶,而新生们对大学校园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期待和各种憧憬。殷英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她愿意投效最多的力量,来帮助那些站在中国古代语言文学殿堂门外的孩子们,领他们走进这个看似威严庄重的宫殿。作为老师,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 到了二年级,东方鹤的课业繁重起来。按照规律,如果要计划考研,大三就得做相关准备了。所以大二是结束大学课业的关键一年。何庆也在为修足学分而不舍昼夜。虽说比较忙碌,但是音乐社的练习大家一次都没有落下过。景第二次排练来了,音乐社才真正恢复了常态。 排练那次,景才第一次见东方鹤。他在法国海滩边晒黑了。头发有点长,没有剪短,反倒更加显出艺术青年的气质。东方鹤一见他,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景微微一笑,让她排练结束后等他一起去吃饭。本来东方鹤准备摆点架子,对他爱答不理地来那么一回,可景一靠近她,一开口,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情根本不受自己思想的控制。景的嗓音像蜜汁一样注进她含苞待放的心田,她就甜甜地笑了。远远在另一端的何庆看到她灿若桃花的脸颊,在他的记忆中东方鹤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高冷,也因为她总穿着白色或者黑色的衣服,头发和眼珠一样漆黑,这一切把她的脸衬托得更加白皙了。所以当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有点过于严肃了。她此刻的笑容却可以融化世界上任何一座冰山。何庆不知道早在希腊世界就有海伦因为一个微笑而引起一场天神之间的战争的故事,也不知道养在深闺的杨玉环因为百媚生的回眸一笑使得君王从此不早朝。他只知道自己胸中顿时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那股感情冲劲很大,裹挟着冲到他的喉咙口,如果不用强力加以制止,恐怕它就会喷薄而出。 何庆收回了目光,想要专注于自己手下擦拭长笛的工作,但他的手不听他的使唤。他稍显粗鲁地把心爱的乐器塞进长笛包里。景和东方鹤双双步出门外,东方鹤仰望对方的眼神,何庆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也想必知道。他痛苦地扭过头去,感到自己如果再不斩断这种绝望的单相思就快要窒息了。 还好他俩已经走远了。何庆回忆起还在几天之前,在景没有返回之前的一个月里,他简直幸福到了极点。就算东方鹤彼时并未认定他会是她的什么人,也只是习惯了有他的陪伴,单纯地将他当作倾诉的对象,现在回想,却堪比伊甸园的无邪美好。几天之前他尚在乐园之中,而景回来才十天不到,他的幸福就被剥夺了。他感到从天堂坠入地狱的那种失重感。他加速脚步,没有返回宿舍,而是直接回到图书馆,准备着将自己埋在一对论文当中。 图书馆里同样感受到相思之苦的还有一个人。 放假之前把东方鹤撞倒的那个学长周怀山正在默诵着一首苦涩的情诗。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周怀山一直在计划着成立一个小组,好将研究生部与本科生部联合起来,并且要唆使东方鹤参与进来。他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东方鹤像一个遗世独立的孤傲美人,油盐不进。除了音乐社,其他的组织或活动上,几乎没见过她的倩影。可惜音乐社不招不会乐器的社员,否则周怀山真想以此为径接近东方鹤了。虽说是同一个学校,还在同一个文学院,可是他们能够偶尔的机会少之又少,周怀山屡试屡败之后终于放弃了。他的手机上一直留着东方鹤当时情急之下把他的手机当作笔记本的那首诗。之后他曾给东方鹤发过消息,想约她出来吃饭或者借口有学业上的论题要和她谈,都被她婉拒了。 他把她未成形的诗作背诵下来,对那些诗行赋予了胚胎所需要的呵护和期盼。其实这首诗东方鹤后来有改动。周怀山欲与她攀谈诗歌,东方鹤觉得他造诣普通,段位不高,也就没有与他多谈。她平日里几乎只往来于图书馆和教室c宿舍和食堂c音乐社之间,其他的地方极少涉足。他曾费尽心思组织了几场文学院内部的交流活动,怀着无限期盼之情将邀请函发到她的邮箱中,但照例不见东方鹤的身影。周怀山的学长的身份对她根本形同于无。 这次他在筹划的事情,就是诗歌社。北大本有诗社,但东方鹤并未加入。好像除了音乐,她对这些团体没有丝毫兴致。周怀山时而觉得自己势在必得,时而又备受挫折,瞻前顾后起来。但事情已经推进到无法撤回的地步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爬山虎诗社成立之时,周怀山动用了所有哥们的友谊,在北京几大高校内同时发布了帖子。他还租到了一间不错的诗社活动室,作为诗社的本部,亲自装饰了墙壁上的爬山虎贴纸和其他地方。墙壁上印了东方鹤的那首诗。周怀山有意做得不够显眼,他是担心东方鹤见了适得其反。 在他的极力邀请下,东方鹤终于答应去参加诗社成立的揭幕仪式。本来东方鹤想请景与她同去,但不巧的是景那天下午陪几位法国交流生有事走不开。东方鹤心里的失落虽没有从嘴巴中表露出来,但那天她给他的微笑没有那么发乎内心了。 北大周边的高校诗歌爱好者都来了。各校诗社的社长也带来了贺词。周怀山亲自在门口迎接大家,鞍前马后地忙碌着。那天来的学生都特意穿上了正装。周怀山也一身黑西装,配了领带。东方鹤身着一袭简单大方的白色连衣长裙,头发简单地绑在脑后。一进门,周怀山就跑了过来,亲自迎接了她。 “贵客来啦!好久没见你哟!小丫头!” 东方鹤愣了3秒,心理疑惑不已:“这是那个当时照顾我的学长吗?怎么说话变得油腔滑调的了” 见对方没有回答,周怀山略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你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东方鹤只是随口一问。 “我好饿。还没吃。你看看里面,哪里有时间吃” “哦。不吃饭不行吧”这么干巴巴的对话,东方鹤脑子里一直轮番重复着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匆匆走开,周怀山叫来一个小弟领她参观,其实这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头,并没有多少参观的价值。但时间还早,东方鹤也只好借此来打发一下时间。墙上并不起眼的小诗让她看见了,她正站在那读的时候,周怀山过来了,似乎很想得到一个赞扬。 “这是我第一稿吧?这首诗我后来又改了一下” “啊?!你怎么没有跟我说!” 周怀山的反应让东方鹤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不是。你写在我手机上的,后来你改了,理当告诉我一声嘛。否则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了”周怀山倒是满腹委屈似的。 “没人看的。无所谓了。如果你要改,我现在就发给你。”说罢东方鹤就去手机里找自己那首诗,发给了周怀山。这时又有人喊他,他才离去。 东方鹤觉得浑身不自在。从诗社的名称到整个社内风格再到墙上她的小诗,都让女生的直觉受到最大限度的挑战。她环顾四周,用目光寻索着周怀山。她模模糊糊意识到周怀山正在做的这件事可能和自己息息相关。她不愿意这样被搅进一个未知的黑洞之中,朦胧中无力地四处乱抓。再说她尤其厌烦以感情为纽带来做事情。在东方鹤心里,感情,尤其是爱情,是不容一丝玷污的,也不容别的情愫掺杂进来。景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是喜爱却又从未表白直言,这本就让东方鹤多愁善感的内心产生了芥蒂。他的态度尚未明朗,如今又凭空冒出一个周怀山这番大肆周章的示好,实在让她焦躁不安。 宾客差不多都来齐了。周怀山开门见山,感谢大家的捧场。他直言创办诗社的目的来自于一场意外。“那次意外让我第一次意识到爬山虎这种普遍不显眼的植物在大自然中独特的价值。因为这个意外,我第一次注意到这种植物,它存在于我们目之所及的各个地方,低调地铺展开自己的全部,为建筑增添生命的气息。同样也是这次意外,让我收获了一些诗意的存在,所以我才有了办诗社的想法。这份诗意很纯真,很纯净,我只想通过各位同仁的共同努力,让这份纯真永葆青春。” 掌声雷动,东方鹤脸上觉得火辣辣的。那天她的举动确实未经思考,鲁莽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她后悔地闭上了眼睛,想努力找寻一种帮助自己摆脱目前尴尬境地的方法。周怀山领着好友过来介绍给东方鹤认识。看他的样子,好像已经完全把自己当作了一位缪斯。 揭幕仪式结束后,周怀山准备了简单的蛋糕c点心和红酒,还请来了一个小乐队,弹奏起了宴会的舞曲。东方鹤这才注意到,原来每位参会者都带了舞伴来。大家纷纷随着音乐双双起舞,她只好站在餐吧那一个接一个地吃着蛋糕。 “小姐,可以请你跳个舞么?”一位绅士模样的男生右手搭在左肩头,低着头,像模像样地正式邀请东方鹤。原来是刚才周怀山亲自向东方鹤介绍的那位清华学长。 “我不”还没待东方鹤说出那个“会”字,周怀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下子就窜到他俩中间的空间中。“莫小默,外面有个女生找你。” 被横空打断的男生差一点恼羞成怒,恶狠狠地问周怀山“什么人?”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说是你女朋友。诶,你今天带谁来的啊?人呢,去哪儿啦?” “你就会给我惹麻烦!” “别介意嘛!我更不敢惹我未来的嫂子嘛!” “什么嫂子不嫂子的!你等着我回来再收拾你!”那个叫莫小默的学长撂下话就走出去了。周怀山见他走了,拉着东方鹤的手就往外面急速走去。 东方鹤用力挣脱了。“你干嘛?”她的眉头都要绞到一块了。 “难道你还要在原地等着他回来啊?” “他女朋友没来?你骗他?” “你傻啊,这都看不出来?” “真不知道你们在搞些什么!”东方鹤气恼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开。 “你要去哪?” “这场闹剧我看够了。也给足了你面子。所有的一切你有经过我的同意吗?你以为这样很浪漫还是很动人?” 个子和年龄都长东方鹤一大截的周怀山被她说得愣在原地。“对不起,东方鹤,我以为这样做能讨你的欢心。是的。我承认,那个意外就是你。那天的情形反复在我脑海中上演,挥之不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次我想找你聊天,吃饭,你都不见。所以我只好想了这样一出。但,诗社我会做下去的。其实我希望你能来诗社帮我。你的诗写得那么好,社长的位置非你莫属。据我所知,对你的诗歌崇拜有加的大有人在。我们诗社一定会火起来的。” 他的嗓门很大,那几句话在黄昏的天空里回荡。“你到底是在利用诗歌还是利用我?” “这是什么话?我什么都没有利用。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诗歌。我想用自己的办法为你做一点事情。” 东方鹤长这么大来还是第一次听到男生对她说“喜欢”二字。她的脸刷地一下成了红苹果,与西天的晚霞交相辉映。也许没人相信,东方鹤漂亮又绝顶聪明,按说从小到大喜欢她的男生都排到几十里开外了。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表白。他们总是在她背后搞些小动作,帮她买零食不留姓名;送卡片也只留祝福不留名;匿名情书她一封都没拆开,全部直接扔进垃圾桶。在她看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署的全部都是胆小鬼,是没担当的表现。这样的男人在西北人眼里根本还算不上男人,也配不上拥有爱情。 久而久之,同学中间就盛传东方鹤的孤傲做派了。那些包含爱心的零食都被她分给其他同学了。暗地里“送温暖”的人看到后心都碎了。再后来,也就没有人敢再造次了。东方鹤似乎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男孩子,除了来到大学遇到的景。 对于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女来说,她的初吻已经献给了心上人,只是心上人却迟迟没有表白。暑假一别后上次见面,景拉着她的手,她的心还是怦怦直跳。两个人在湖边散步的时候,景再次将她搂入怀中,他们的亲吻比第一次熟练了一些。两个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年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刻,忘记了一切。殊不知,一旦他们分开,东方鹤内心又会被那个孤寂的声音唤醒。 “景是喜欢我的吗?” 第二卷开始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提娜求婚忆良 周怀山的那句话不能说没有一丁点儿打动东方鹤的地方。仅仅是她期盼已久的那“我喜欢你”四个字就足以让她放下成见,重新来认识这位被热情所驱使的冒失学长了。在少女内心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他的举动还算得上是可爱的。当时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东方鹤一回到宿舍却对自己刚才的立场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她有些讶异。 景因为大三要结束掉大学所有的课业,全力以赴准备留法的考试。那天见面,景告诉她父母已经移民过去,他大四结束就要去法国读书,以后也很有可能留在那儿了。东方鹤一开始真心地祝福,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她尚未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将会因为那个遥远的时尚浪漫之都而拉开距离。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同时她也发现了自己根本无力左右事情的走向。她已是无力回天。再说她根本不愿意因为自己而影响了旁人的人生轨迹,何况那个人是她爱着的人。 忧愁爬上她的眉梢。 对于东方鹤来说,这段恋情似乎还没有真正开始,但却感觉快要走到尽头了。她二年级,课业正是繁忙的阶段,景三年级,又准备着考法国的学校,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现在见面的时间和机会基本上都放到周日下午的排练前后了。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嘛!”周六东方岩夫妇和东方鹤约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在忆良家里聚会。庄禾看到东方鹤愁容满面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她几句,没想到事情果然跟他们猜测的不一致。 听到小姑的抱怨,庄禾说想单独跟她聊聊。她们俩就去了书房。稻子这会正在里面看书,她们俩又犹豫着想要退出来,却被稻子叫住了。 “鹤姐姐,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庄禾以为这话的意思是她可能不适合在场,但孩子心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过多的思虑只是大人的特征。稻子放下手里的杂志,跑过来一只手拉住东方鹤,一只手拉着庄禾,让她们过来坐在她身边。 那是一本美术类的纯艺术杂志。稻子翻到的那一页上是一个三折的折页,打开来是很大的一幅画。画上有一对看似姐妹的女孩正满怀温情地看着画外的空间,中景是延伸到屋顶的书架和满架的书籍,以及一扇打开的飘窗。窗外的色调是橘黄色的,意味着画中的时间应该是黄昏时分。窗外有一片广阔的田野,田野正中有一个妇人。因为距离很远,妇人的面容几近抽象画法,但从整个的姿态可以看出来,那是一个正冲着观者微笑的妇人。 “这不正是景那时候画的那幅草图吗?”经过一番认真地欣赏后东方鹤欣喜地喊道。 “是的,鹤姐姐!我记得当时景哥哥是给我们画了草图的。” “那这是他的成品吗?”庄禾接过杂志,“《法兰西魅影》是个老牌杂志了。”她以杂志编辑的专业眼光翻找着折页前后,终于找到这幅绘画的作者署名。“是景!真的!是你们说的这幅画!” 她将署名指给她们看。看到自己的形象在景的画笔下如此美好,东方鹤一扫前面的疑云与阴霾,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嘴角也上扬得怎么都合不拢似的。细心的庄禾发现了她神情的变化,笑着说:“这就开心了?难怪艺术家们的感情生活都如此丰富,因为追求他们的人心甘情愿呐!” 庄禾的意思是提醒东方鹤不要被这一点点的举动就冲昏了头脑,因为爱情毕竟还是双方的,是互动的,是彼此扶持成长的,而不是彼此消耗或者一方消耗。她说话直爽,忘记了年幼的稻子正在场,她也没有考虑到稻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生母就是一个因“感情生活丰富”而抛家弃子的艺术家。 听完这话,稻子没有立即做出明显的反应。但她的眼帘已经垂下去了。过了一会,她就借口自己还有作业要写,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东方鹤正沉浸在内心的巨大喜悦中,基本忘记了稻子的存在和举动的异常,庄禾的心思也尽都在东方鹤的感情生活上,完全忽略了稻子。 回到自己房间的稻子,关上房门后就趴到床上开始流泪。她没有哭出声音来,大家都在楼下,她怕大家知道了她在哭,而且知道她哭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妈妈。上了一年级的稻子已经知道这些曲折的情绪都不再适宜在人前展露了。她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无限悲伤,爬下床,一边擦眼泪一边从床底取出她的“百宝箱”,拿出那半张人脸的画布碎片。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 大家做好了午餐,提娜来叫大家吃饭,书房里正说话的两个人才意识到稻子不在。提娜连忙上楼去找她。情急之下忘了敲门就打开了房门。 眼前的一幕可能是改变提娜一生的。在她的已经走完的人生之路上,还没有什么事让她可以用“震撼”二字来形容的,她所有的抉择似乎都是随意而为之,并且她所扮演的角色都是她所计划好的。也就是说,她的一生都依据着自己的理性判断来生活。面对任何人事物,理性一定是她的第一道防护墙,其次才是情感等其他因素做着微小的贡献。她的家庭正常,可以算得上是幸福。父母也有自己的事业,并未将过多的精力和眼光定睛于她的身上。因此提娜很早就开始独立生活。虽然说她从无数悲情的文学作品中曾经体会过人间的喜悦和痛苦,但除非真正临及自身,这种感同身受本身又是多么的局限啊。从一个完整甚至完美的家庭中长大的走出来的孩子,加上她以后的人生之路一路顺风顺水,她决计不能体会到从小失去母亲的陪伴和爱护的稻子内心的千疮百孔。当初选择忆良的时候,她曾经反反复复思量过这里面的所有,但不论她如何思量,如今未加掩饰的一部分赫然裸露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还是被震缩了一下。 稻子双手捧着一块半张人脸像正悄声地啜泣这一幕对提娜来说冲击力确实够大的。稻子平日里乖巧懂事,话又不多,提娜只当她还小,不懂那许多的事,而且现代社会的孩子对于这些兴许不够在意。不是说现代社会的亲子关系越发的疏离了吗?提娜记得她在哪看到过类似的报道,当时她心里还大大舒了一口气。可是眼前的一幕恰好是对提娜所有关于稻子的认知的颠覆。提娜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本能地顺手关上了房门。她迟疑又似乎很坚决地走向稻子的小床边,跪在床边,没有做声。她知道此时此刻也许任何的话语都是多余,最好的陪伴便是默默地待在她身边,待她哭够了,她有话想说会说给自己听的。 意识到有人误闯了自己禁地的稻子本能地把那截画藏到了自己身体下面,过了一会才爬起来。其实提娜早就看到了。她擦干净脸,打起精神坐到了床沿。提娜仍旧跪在地上,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稻子双眼红肿坐在床沿俯瞰着提娜,心里感到一阵委屈,不免又掉了一回眼泪。提娜这才坐上床,把她的头揽进自己怀里。只一个劲“稻子稻子”地轻声唤着,不再多说一个词。她们就这样静静待了有一阵子,提娜听到楼梯上传来忆良的脚步声,赶忙抽了一张湿纸巾擦了擦稻子的小脸蛋。忆良敲门时,提娜正好在帮稻子重新梳头发。在他进门前,提娜帮忙把那截残存的画像塞到了稻子的枕头底下。稻子瞪大眼睛看着提娜,知道自己所有的秘密已经被她知晓,而她竟欣然帮她保守了这个秘密,不禁又对提娜充满了感激。她的小眼神怀着此种负责的意味望向提娜的时候,她报之以知情不言的那种微笑。 “快下来吃饭啦!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知道啦!马上好了!马上下来!” 不知情的忆良乐呵呵地下楼去了。提娜松了口气,麻利地梳好了一个小辫子,下楼前再次检查了一下稻子的双眼和小脸,爱怜地摸摸她的头,一同下楼去了。 在稻子并不长的人生记忆之中,一个女人温柔地为自己梳头发还是第一次。以前她一直盼着她的鹤姐姐能给自己梳头发,可惜她也不太会,还不如东方岩手巧。东方鹤的双眼跟她宝贝似的留着的那截画像中的眼睛非常相似,所以她一直对她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可是她越来越忙,而她也在一天天长大,她们之前的差距反倒越来越小,她觉得她真的成了自己的姐姐一般。稻子记得那一天她还将东方鹤误认为是自己的母亲,曾为此趴在她肩头哭泣,而经过一个暑假,她似乎长大很多了。她开始明白自己这种不适切的感情是否真实可依,而她所依恋的对象是否又能真正理解她内心对其所赋予的寄托呢? 在无数的绘画作品和漫画中,稻子都见过她幻想中的那个场面。每当书页翻到那一页的时候,她就会被画中的场景所深深吸引,久久流连不能平静。父亲给她的爱已经超乎了一个正常的爸爸所能给的,他温柔c百般地呵护自己,她又是个女孩,父亲从一无所知到如今把她养育到人见人爱的地步,稻子在心里对父亲的爱已经超乎了所有人。只是那满溢的爱中却还有一丝丝的缝隙,那缝隙就是母亲的缺席带来的。 自从忆良跟她说了关于母亲的事情以来,稻子的内心经历了很多波澜,这么多奇怪的感情冲击着她,她一下子又不知道找何人诉说,只能将所有的不安化为被窝里的眼泪,留给静夜中的自己。 提娜的出现让她无依无托的感情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稻子一边吃饭一边用会说话的眼睛再次向提娜投去了感激的一瞥。除了那一次在东方鹤肩头哭过一次,东方鹤笨拙地抱过她一回,提娜的怀抱是她第二次体会到女人怀抱的柔情和渗透力。 那渗透力贯穿了她的全身。 同样被一股渗透力贯穿的还有另一位当事者——提娜。其实她还是处子之身,对于孩子和男性都缺乏真实的体验。但她面对稻子的无助和需要的时候伸出去的那双手,就是她内心迈开步伐的信号。 那股渗透力是什么?忆良开车送提娜回家的时候,她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今天你好像有心事?整个晚上也没怎么说话”忆良觉察到同伴的沉默。 “阿良。我有话想对你说。” 忆良把车子停在公园停车场。天还没完全黑,西天橙黄色的色调已经褪去,由白青色替代,很快这种淡雅的色调就会变得浓重,成为令人安心的那种沉稳的黛青色。 “今天,我去稻子房间,看到了稻子真实的脆弱的一面。”提娜一字一顿,十分严肃的样子。“之前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弥补给她带来的伤害,所以选择了将朱颜的所有事情告诉了她。稻子都懂了。她真的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早熟和懂事。今天,她让我看到了她依然是一个需要母亲呵护和关爱的小女孩。她才6岁呀。你不知道她一直藏着她母亲的一截画像吧?” “什么?她”忆良惊讶万分。 “今天她在抱着那幅画像哭。在你进来之前,她流了好多泪。” “稻子”忆良觉得心立马被揪住了一样痛苦。 “你别声张,也别质问她。这是她的一个小秘密,你就当不知道。好吗?” “好。我知道了。” “我想说的是,从前我做任何选择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需要和利益,工作以后也是首先从我的公司利益出发,来和对方进行谈判。也许职场和社会上的确需要这种观念,也确实因为我的强势,我的这种观念反而带来的是更多的效益。从而又反过来助长了我对这种观念的坚持。其实选择跟你在一起时,我也不能说我完全百分之百是受爱情非理智的驱使,我还是有我的考量的。你为人诚实c正直,对工作从不马虎了事,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我是看到了你的这些优点才选择跟你在一起的。为了博得你女儿的欢心,我甚至在很多方面放弃了自己,改变了自己。这一切我都觉得自己也是受益者,所以从不觉得委屈或者自己是在付出什么。可是我今天看见稻子,我的心好像被撕碎了一样。她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你是永远也不会想到她会那样地渴望一个母亲”提娜使劲眨眼睛为了让眼泪不掉出来,然而却是徒劳。“我想说的是,一个家里不能没有妈妈,你和稻子的这个家里,能否接受我加入进来?” 忆良的眼睛也早已湿润。“你不会后悔吗?” 此刻天已经黑下来了,华灯初上,照亮了他们二人坐着的那个亭子。提娜从晶莹的泪光中看着忆良的脸,轻轻地摇了摇头,“阿良,我们结婚吧!” 忆良替对方擦去眼泪,送她回了家。回来的路上,他觉得这一天简直就像演电影一样,太多的画面,太多的场景,提娜句句告白在他耳边萦绕。提娜愿意和他结婚!他要结婚了!他一度以为自己未来漫长的人生旅途唯一的目标就是把稻子养大,如今路旁出现了一座花园,他要领着稻子住进这座花园里去,重赏人生的风景。 稻子和东方岩玩了一会围棋,等忆良回家,东方岩夫妇才离开。送他们到门口时,忆良好像很想和东方岩说什么的样子,但又欲言又止。他想着还是先和稻子商量一下再宣布这件事更好。 “稻子,你喜欢提娜阿姨对吗?”读完睡前故事后,忆良已经迫不及待要问问女儿的意见。 “嗯。”稻子点了点头。 “如果提娜阿姨来咱们家生活,你愿意吗?如果稻子不愿意,就说不愿意。” “爸爸,提娜阿姨愿意来咱们家生活吗?” “不是像鹤姐姐那样哦,而是真正地和我们一起生活。每一天,每一晚。早上她可以给咱们做早餐,可以给稻子梳头发,晚上呢,还可以给你读睡前故事。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吗?” “提娜阿姨愿意来咱们家生活吗?”稻子又重复了一遍,她很关心对方的意愿。可是忆良想听稻子内心真正的想法。 “稻子愿意吗?” “爸爸,我愿意。提娜阿姨会开心吗?” “稻子,如果你再大一点就好了,你就能明白今晚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能明白了。” “如果爸爸和提娜阿姨结婚,你会开心吗?” “提娜阿姨答应跟你结婚了吗?”稻子一屁股坐起来。 “是的是的!是的,稻子!提娜阿姨希望能和爸爸结婚,希望能来咱们家,每一天陪着稻子” “太好了!爸爸,我们要有一个真正的家了!” 父女二人相拥而泣。忆良把女儿抱在怀里,看到枕头底下露出了一小角画像。“原来是那幅画”他决定遵照提娜的建议,把女儿的这个秘密保守到她愿意诉说为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最难却是相爱不自知 “哈哈哈,你被求婚啦?我一直加油打气都没成功,原来还有这个操作!我太高兴了!阿良!太高兴了!”东方岩是第一个接到这个喜讯的人。这么多年他亲眼看着忆良独自抚养稻子一步步走过来的艰辛。稻子越来越大,他并没有越来越轻松,反而越发觉得肩上担子沉重和小心翼翼。如今有一个人能够来帮助他,东方岩的激动和对造物主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紧紧抱住了妻子。这是一个易于动情的大男人。 “阿良的幸福让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感谢创造我们生命的人!感谢造物主让我们相遇相爱相守!也谢谢你愿意陪伴着我!” “说什么胡话呢”庄禾也被他高昂的情绪所感染,拍拍他坚实的后背。 这一夜所有人都做着同样甜美的梦,那是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期待,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无限感恩,对自己过往所经历的一切真正放下,并立志珍惜眼前的生活和人,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朴实无华的生命奉献给这个世界,让自己无愧于这一生。 景的那幅画在法国获得了一个小奖,因此登上了杂志。景竟然没有将这个信息告诉东方鹤,东方鹤微微的不满几乎要全部被喜悦所替代。她的大脑也无法理清自己目前杂芜的思绪,她只觉得脑海里整天都是景,还有那幅绝妙的画。“告不告诉他呢?”东方鹤一只手托着下巴只手玩弄着手里的笔,正开着小差。何庆来图书馆还书,一眼就看见她在那个靠窗的老位置。 “嘿!又走什么神呢?”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出现,吓了她一跳。“吓着你啦?不好意思啊” “可不,吓傻了都!”东方鹤调皮地一笑。 何庆在她身边坐下。“咋了说说。” “没咋啊!我能有啥!我在思考人生。” “19年前的?” “我发现你的思维挺有意思的!果然不是文科生的!” “嗯。我会相面。” “天哪!这是什么时候t到的技能?19年前?” 两个人差点笑出声。 “你没课?”何庆从包里取出自己新借的书。 “坏了!我给忘了此刻我应该在思想政治的领域里接受陶造的”她皱着眉,做出一副痛悔不堪的夸张样子。 “政治课你都敢逃!真是觉悟太低了!” “你呢?你觉悟高,还有功夫跑这来找我闲聊?”东方鹤漫不经心地拿过他的专业书,漫不经心翻了起来。 “我是来借书的,看到你在这蹉跎光阴,特意来提醒一下你。” “天哪!完全看不懂!你们专业的书都是天书啊让我重新看看你”东方鹤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双手搭在何庆肩头,一本正经地打量起来。她的手刚碰到自己的肩膀,清晰正直的眼神刚与他四处躲闪的眼光相遇,他就紧张不安起来。不一会儿,他的脸红了起来。东方鹤还准备继续打量,她好像一下子把何庆当成了自己的哥哥,好像他是自己的亲兄弟。当她看到对方因为她不合宜的举动而渐渐变红的双颊,才意识到自己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了。这一意念刚从她脑海中冒出,她也立马脸红了。 “额。我,那个,你们理科生的脑子我这双拙眼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了。不耽误你时间了,这些书这么难懂,你快回去看书吧。”东方鹤第一次在何庆面前表现得如此笨拙,语无伦次。 “好。那我先走了。再见!” 何庆像被电流触碰过的人一般,落荒而逃。他借的那本书还在东方鹤手边因为慌乱而忘记一块拿走。 这一幕被周怀山悉数看在眼里。他自从第一次送东方鹤来到图书馆的时候就开始常常来此流连和徘徊,很多次他确实已经看见东方鹤在靠窗最后的位置那里看书,而今天他恰好来图书馆取预约的一本书。本来他到楼下借书台那儿取到书就可以离开了,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跑到二楼文学馆里转一圈,本来没有什么别的书要借,他只是要来转一圈,以确认东方鹤是否又坐在那个位置上看书。他甚至要为她制作一张时间表,好确认她所有的时间分配,保证他想到她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在准确的位置上找到她。他还去下载了她们班的课表。以往这一天下午的政治课她都会来图书馆,并未去上课。 可眼前这一幕,让周怀山醋意大发,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上次东方鹤摔破膝盖,那个来接她的男生好像并不是眼前这一位。那一位更高大帅气,与这一位的普通不显眼相比,那一位是个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难道她还没有男朋友?”在周怀山心里,东方鹤不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心机女生,她一向都是有话直说,也不会掩藏什么,不会刻意去表现什么。要说她在向他或者景玩弄手段,而她真正中意的人却是这个愣小子,那他可就不干了。他这么简单一分析,立马觉得自己成功的机会还有3成把握。为了这不大也不算小比例的机会,他决定再拼一次。 时钟现在指向下午三点,周怀山决定5点的时候再来图书馆门口“守株待兔”。 那天周怀山大声表白了之后,东方鹤直接走掉了,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让他不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也许是女生一以贯之的反应,她没有直接拒绝就表示我还是有希望的。”周怀山乐滋滋地又为自己找到一个不放弃的理由。 果然不出周怀山所料,那天下午5点他准时抵达图书馆门口时,没等几分钟,东方鹤就出来了。只是跟随她几步之后出来的人就像一盆冷水一样浇透了他,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热情一下子从熊熊烈火变成奄奄一息的惨淡火星了。那个人是景。 那天景也直接去图书馆找到了东方鹤,因为他“突然想见她了”。他们约好一起去一家新开的餐馆吃饭。 这种见面略微有些尴尬的成分。图书馆门前是一片开阔地带,根本无处可藏,东方鹤走过来,他已经无路可退。“嗨!”他硬着头皮迎上去。 “你好!那天,不好意思啊。我有些激动,如果说了什么不合宜的话,请学长原谅。”东方鹤想起那天自己的表现确实有欠妥之处,不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轮番上演。 “没事。我也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那个,其实我今天本来有话想跟你说,但是,看起来你好像有约了。” 认出跟东方鹤说话的人是上次一下午跟她在一起然后又由他扶着东方鹤回来的学长周怀山之后,景警觉地往前一站,“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有约了。” “那,只好算了。那下次吧。再见!祝你们愉快!” 东方鹤觉得她一句话也插不上嘴了,只好无奈地朝周怀山耸了耸肩。 “你们一直有联系啊?”景酸溜溜地问。 “你,是在吃醋吗?”东方鹤用肩头碰了碰他的胳膊。 “怎么可能!我吃什么醋啊!我每次看你那个学长,总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我劝你小心一点。你看他简直就像是体育系的学生,根本不像文学系的” “你是以貌取人的人?” “不是以貌取人!你忘啦?上次你是怎么摔倒的?不是他骑车不小心撞倒你的吗?然后你又昏睡了一下午,还是坐着他的车回来的谁知道他对你有什么坏主意呢?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我不担心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应该担心什么?” “真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他是体育系的!” “晚上我们去哪啊?我饿了”东方鹤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更加被景那副孩子气的神情吸引。“男生吃起醋来都是这样孩子气吗?简直太可爱啦!”她觉得心跳得声音自己都能听见。 景叫了出租车,餐厅在城市的另一处。在车上,他一直拽着她的手。东方鹤从后视镜看到他们如此自然地握在一起的手,又偷偷瞄了一眼他的侧脸。想起那幅画来。 “我看到你的画了。” “嗯?”现在已经是金秋时节,正是北京最美的季节。这个时间,太阳开始西沉,把它最灿烂的温柔的光辉洒在万事万物之上,好像每天为地球上的事物镀一层金光就是它年复一年从不疲倦的使命。他正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法兰西魅影》,祝贺你!我很喜欢那幅画。” 景的手像被一个小刺刺到一般弹开了。“你看到了?” 东方鹤像是最敏感的含羞草,景的动作不能不引起她的注意。“是的。还是稻子先看到的。”她看到景的眼睛里有躲闪的意味。“你完成了这幅画怎么也没告诉我们?” “哦。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画的一般。很普通。” “不普通啊,一点都不普通。” “你不懂绘画!只是一幅普通的画而已,那个什么奖也是一个小奖。我妈妈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拿去参赛了,本来我叮嘱过她别碰它的。” “获奖了总归是好事啊。” “你不懂。我已经很久没有画。”景的双手绞在一起。因为不知道的原因,东方鹤看着他,觉得因为这个话题突然间有一股浓重的阴影漫漶上来,侵入了他的身体,慢慢地直到他的指尖,甚至那块阴影不断在蔓延,想要爬上她的衣襟。 “好吧。我是不懂绘画。妄评了抱歉!”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总之那幅画没什么特别的。当时我看到你和稻子在书房里,很喜欢那个场面,就速记下来了。然后只是为了完成它。” 只是为了完成它?!这几个字在东方鹤心里字字有力,像下落的铁锤般砸下来。 “好吧,有关这幅画的问题,就不要再谈了吧,既然你并不乐意谈起此事。尽管在我看来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莫名其妙。”东方鹤扭过头去看窗外,竭力控制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过激了,而令他更为痛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反应激烈。这幅画当初明明就是为了东方鹤而起的意,又因为对她的爱情,他被鼓舞起来,重拾画笔,把脑海中一直浮现的最美好的场景记录下来。令他恼火的不是这些。令他恼火的是那一晚他鬼使神差地在黑着灯的情况下,将窗外的景色全部更换,还增添了毫无必要的一个遥远的角色。令他恼火的是他后来再重新看这幅画的时候,看到的是少女的眼睛由下笔时的愉悦变成了哀伤的告别。令他恼火的是他竟然再也无法更改一笔,好使成品回到他立意的初衷。令他恼火的还有这幅一眼就让他窥见自己内心的画竟然被送去参赛,竟然还获得了奖项,竟然还登上了杂志,竟然还被毫不知情的东方鹤看见了。更加令他恼火的是东方鹤根本没有发现画中隐藏的秘密,反倒将其看作是景对自己爱意的表达。 思绪万千的景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他厌恶使自己陷入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之中的那个原因,厌恶内心一个挥之不去的幻影。东方鹤似乎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和呻吟之声,回过头才发现景那副深受什么之苦的模样。 “景,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我是你最好的”情急之下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话就此僵住。她觉得景是在哭。“你哭了吗?”她轻声问,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就这样过了约摸有几分钟,东方鹤觉得那是世界上最长的最难熬的几分钟。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如果他难过的原因与自己无意间看到并提及那幅画有关,她的理性告诉她那么她也是这种痛苦情绪的受害者之一。 一个无辜者是没办法安慰另一个无辜者的。除非一方幡然醒悟,扭转事态。 景终于挪开双手,缓缓抬起头。 他的确哭过了。东方鹤心沉到地心一般,既灼热又疼痛。突然他一把抱住东方鹤,然后又不顾司机在前面,粗鲁地吻起她来。东方鹤稍稍挣扎了几下,然后就顺从地听任他的舌头分开她的牙齿,伸到她的舌头之上,更深,更深之处她似乎要融化在这种深度的亲吻之中了。 女人一旦陷入爱情之中,理智基本上就被抛出九霄云外了。她感受到他的激情和渴望,他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她也感受到自己体内可怕的从不为自己所知的部分,好像被激活的暗物质一般,在某处汹涌着,似乎要不顾一切冲出围裹。她的身体在他灼热的怀中发抖。 “咳咳!”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不知道瞄了多久,终于看不下去了,故意咳嗽几声好让这对忘情的情侣意识到这是在出租车里,不是在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被惊扰的一对听到恍若隔世的咳嗽声,才晕乎乎地从遥远的世界返回来。意识到自己冲动失礼的举动后,尴尬地向师傅道歉。 “快到了,你们。我把车停在路边。慢点哈!”他们到的是一个新开业的江浙餐厅。 “今天带你吃南方菜。”两个人已经和好如初了。东方鹤看到景的脸也红彤彤的,低下头暗笑。 吃饭的时候,她不禁去想象他们两人是一对夫妻。“我会与他共度人生吗?”景吃饭的时候举止很优雅,东方鹤觉得只有在欧美电影中才能看到如此举止的男人,堪称完美。而刚刚在出租车内的一幕,又让她觉得她的独特之处在于这个完美男人身上有一面不轻易示人,那一面是他与她最私密的联结。 “你是我最好的。”景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打断了正在神游的东方鹤。 “啊?” “你说的对。你就是我最好的。”几乎从来没有给旁人夹过菜的景竟然夹起一块桂花糯米藕给东方鹤盘子里。“多吃点藕,对你好。” 东方鹤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 “我妈说的。她在法国疯狂地找藕,结果在中餐馆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家还是当配菜用的。” “阿姨喜欢吃莲藕哦?” “是的。以前我们家后面有一个藕塘。” “哇!你家是在乡间?” “嗯。” “我们老家没有莲藕,只有百合。” “百合?” “鲜百合很好吃。” “啊好想尝尝” “有机会就有机会的”东方鹤情不自禁想象未来他可能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张餐桌上共享百合这道甘美的佳肴。 景看到她的眼里饱含爱意,那爱意好像火焰一般让他感到灼烧c难以自持的悸动。他抓起水杯一口气吞下了冰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四 婚礼进行曲前奏 自打被求了婚,忆良觉得整个人生航船突然间调转了方向,航道突然开阔顺畅起来,而且海面突然间凉风习习,海鸥与阳光齐飞。他不由得鼓足了勇气,想加足马力前行。稻子在小学的适应力也比幼儿园时候强多了,她再也没有因为惧怕学校和同龄人而拒绝上学了。每天早上她还跟以前一样六点不到就下楼到父亲房间,轻轻的依偎在熟睡的亲人身边,直等到他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小宝贝儿。有时候忆良其实也醒了,就故意装睡,享受着女儿对自己的依恋。他也想过如果自己重新结婚,稻子该怎么办。她已经完全习惯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从她单独睡觉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是早上六点不到自然醒来,之后就是去找父亲,在他身边躺一小会儿,再跟父亲一起起床。晚上临睡前,也一定是由忆良帮她洗完澡再给她读一个安徒生童话或别的睡前故事,由他关上她房间的灯,带上房门,稻子才肯入睡。现在,他们固有的生活模式中即将因为加进来一个人,一定会遇到很多的挑战和改变。也许受伤的是新来者,也许是稻子。忆良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心中思绪万千。 “爸爸!”稻子总是这样唤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其实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的宝贝,早上好!”他在她头顶印上了一个早安的吻。 “快点起来啦!今天我自己刷牙好不好?”稻子坐起来。 “嫌爸爸刷得不好了吗?”忆良伸了个懒腰,也缓缓爬起来,准备换衣服。 “我长大了嘛!以后我就可以提前刷完牙洗完脸,这样就节省时间多了,是不是?”忆良拉开窗帘,看到新的一天阳光灿烂,再回头去看稻子那张沐浴在早晨蓝色清新空气中的脸,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 “好!那我们去刷牙洗脸啦!快!”忆良知道稻子已经在开始练习独自生活的各项技能,好使他的新生活更加和谐。他把稻子抱到她刷牙的小凳子上,习惯性动作去拿稻子的儿童牙刷牙膏,稻眼疾手快一把从父亲手里夺下属于她的东西。 “我要一全套都自己来!” “爸爸给忘啦!好,你自己来,我看着。” “我都会。咱们一起刷。” 忆良觉得稻子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他做什么稻子就同步做一样的动作,倒也有模有样。 “刷干净了吗?啊我看看。”他张开嘴,让稻子也张开嘴。 “干净了。”接下来他们又洗了脸。以前都是忆良为她抹上儿童润肤霜,今天稻子还是要自己来,忆良只好把挤到手心的儿童霜涂在了自己脸上,边涂边看女儿的小手也往自己脸上抹。 “嗯,不错!今天稻子好棒!” “谢谢爸爸!以后我自己都可以了。” 忆良煎鸡蛋的时候,稻子就踮起脚从冰箱取出牛奶,又从抽屉里拿出她的碗和勺子,从食物架上取下燕麦片,然后将燕麦片倒在自己碗里,又倒上牛奶。 “稻子连早饭都可以做了吗?”忆良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心突然一沉。“这孩子是担心我结婚以后不再管她了吗?”他的心这时候变为锥心的刺痛,眼眶立马潮湿了。 “嗯!我还要做一份爸爸的!”稻子忙活得很起劲,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于是忆良面前也有了同样一碗燕麦粥。 “谢谢宝贝!” “明天我要学煎鸡蛋,爸爸可以教我吗?” “当然!”忆良觉得他的心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比向稻子坦白她母亲的事的时候更加难受。他也从没有觉得“当然”两个字竟是如此沉痛。他答应教会女儿做早餐的技巧就意味着他亲自把女儿安置在一个新的空间,在那里她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完成。稻子又在把自己关闭起来吗?这一次关闭是针对他的吗? 他心里五味翻腾,嘴上味同嚼蜡地吃完了这顿早餐。稻子回房间换好衣服,背上书包下楼来。忆良没有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在楼梯口等他,他换好衣服在自己房间的镜子前面发呆。镜子里出现女儿的身影时他都没有发现。 “爸爸,我们该走啦!”稻子在门口轻声唤着,没有进门。 忆良才回过神来。“好。” “提娜,我现在只能把一切都跟你坦白。否则我很担心我们的结合会是伤害。”午餐时刻,忆良早就在提娜办公室门口候着了,一等她出来,他就迫不及待开口。 “嗯,你忘了吗?我们上的课程。如果我们是确定要结为夫妇,我们就是成为一体。你有任何疑虑,我觉得我都有义务跟你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谢谢你!对于结婚我没有疑虑,反而觉得自己无比荣幸,也充满感激!只是我女儿,稻子今天早上的行为举止,让我觉得她好像要离开我似的。” 看到忆良神色焦虑,提娜一时间也猜不到他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稻子今天做什么了?” “她要求自己刷牙洗脸,涂润肤霜。然后还自己泡了燕麦片,给我也冲了一份。还说明天要我教她煎鸡蛋。” “就这?” “是啊!” “这有什么不妥了?”提娜一脸茫然。 “昨晚我告诉她我们打算结婚,她同意了。她说太好了,我们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当然我是躲到自己房间里才哭的。她立马就要求一切都自己来,要学习自己独立生活的技能,还要学做饭。这,这,这不是要离我而去了么?” “哈?你多虑了吧?阿良!你这是为父心肠,女儿总要长大,也有一个独立过程。我倒觉得这是好事。稻子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早说了,她的内心非常强大,也超乎我们想象地丰富。千万别把她看做一个小不点儿。她跟我们一样,几乎是一个成年孩子了。” “成年孩子?”这句重复,忆良几乎是嚅嗫着给自己听的。 “是的。”没想到对方听见了。提娜接着说:“虽然从你的角度,女儿一下子长大是难以接受的。因为你又当爹又当妈,对孩子的感情是双重的。你有自己不被需要的失落,还有对她独立生活的担忧,这种担忧被你单位幻想无限放大,你总觉得她是现在就要出去独立生活一样,而稚嫩的她又不可避免遇到好多麻烦,你一定是以这种心态在思考今天早上的事的吧?” “你说的对。”提娜有条不紊的分析让陷于困境的忆良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嗯。这就好啦!我们从现在开始好好教给她独立生活的技能,我想对稻子来说是好事情。咱们应该为她高兴。” “话虽如此,可我怎么就高兴不起来?” “你现在就像待嫁的女生。觉得家里添了人,本来就担心稻子不适应,她又突然变得懂事起来,你心里就满心以为她是要苦涩地自吞苦果了。” “是啊!你简直把我看穿了” “我们真诚相待,也真诚待稻子,不要试图遮掩,她什么都懂,我想她会幸福的。我就是想要给她那种坚定的,坚强的幸福,而不是把她当温室的花朵那样护卫起来你懂吗?” 忆良点点头。 剩下的事情就是双方家长见面。提娜能够接受离异的忆良,还带着一个女儿,已经让忆良爸妈一提起就能涌出幸福的泪水了。经过平日的相处以及上次度假期间的交流,忆良爸妈对姑娘那是没话可说的。“又漂亮又能干,心又好!真是太完美了!”忆良妈因为他们的喜讯高兴得失眠症也好了起来。这一段时间她每晚能睡四个小时左右,睡得很香。白天她虽然担心这担心那的,但总归是奔着好的方面去想,再说结婚有好多要准备的,把老两口也着实忙活坏了。忆良和提娜都说一切从简,忆良爸妈却觉得对不起人家姑娘,于是还是按他们老一辈的那一套辛勤布置着。 至于提娜父母这边,除了她的妈妈比较心疼女儿外,倒也没什么别的枝节。提娜跟父母仔细谈过了。他们家属于很开明的新式家庭,父母充分尊重孩子的选择,只是做母亲的难免舍不得女儿嫁给一个二婚的男人还要给人家孩子当后妈。提娜将稻子和忆良的好尽力描述过了,也表达了自己想要为这个温暖有爱的家庭作自己能做的,让这个家更加完满。他们只好祝福,不再犹疑了。 虽说是二婚,可自家女儿是第一次结婚,提娜父母含着眼泪为女儿精心准备的嫁妆不必任何同等家庭的婚嫁标准差。忆良爸妈深觉对不住儿媳妇,因此在礼金方面也就准备得更加丰厚了。尽管提娜在中间多次调和,但双方老人都丝毫不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因此这一对新人结婚时,女方家收到的聘礼c新人收到的结婚礼物都是十分可观的。 东爸东妈以及外婆提前一周来了北京,为婚礼做着多余而必不可少的准备。他们与庄禾妈妈说好了,过年呀大家一起再回静宁办一场酒席,让村里好好热闹热闹。庄禾妈妈满口答应。 东方岩和庄禾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天。他们二对新人的婚礼在同一天同一个场地举办。提娜父母本来不想合办,但提娜坚持,他们就又让步了。 邀请来的宾客当中有双方新郎共同的好友,亲人及同事,也有庄禾c提娜各自的亲友。幸好场地是露天的,因为来的宾客实在不少。 东方鹤邀请景来参加她哥哥的婚礼,不巧的是景那天得去内地一所大学做交流,所以他提前来家里送上了结婚礼物,并且亲自道贺,陈述遗憾之意。景和东方鹤双双出现在外婆及东爸东妈面前的时候,父母虽然不是很愿意看到这一幕过早上演,但确实因为他们二人在一起实在登对,那画面堪称赏心悦目,也就没有为难景。但东方岩一笑置之,就好像他从来没把景看做是故事的男一号一般。他猛地记起第一次与景照面的那个傍晚,他在音乐社门口偷偷盯东方鹤的梢,就是为了确认她的爱慕对象,而那个人迟到了还正好跟他碰上了。那时候他一眼就知道那是妹妹心仪之人。可他纵然看到如此般配的画面心里却一点也放心不下来。 “这可能不是她的另一半”晚上睡觉前他跟妻子说起这个来。 “我也有同感。景这个孩子,怎么说呢?不像是能疼小鹤的人。” “可有什么办法呀!她爱得死去活来。” “哪有那么夸张?” “我太了解我妹了!她分明无法自拔了。哎!我真担心她。不行,我回头得找她好好谈谈这事。爱可以,但不能伤害了自己,有些事要有分寸。哎呀!越说我这越不安了” “这话你跟她明说不合适,我找她说吧。” “你先说,我巩固。” 东方岩说的自己了解东方鹤已经陷入景编织的情网无法自拔是有他的证据的。他判断的理由来自对妹妹一贯的了解。东方鹤从未处过男朋友,从小到大几乎都是恋爱绝缘体,她从未把任何男孩放在心上。当初他曾鼓励妹妹去追求爱情,但他忘了一旦陷入爱情,妹妹就会投入全身心去付出,就好像她在攻克一个个难题那样,毫不惧惜。她太容易投入全情,所以只要她想做的,她一定能做好。她跟景在一起时一直红着脸,血液明显冲上了脸颊,不再是从前又白又没有表情的样子了。如果景掌握了她的“特点”稍微加以利用,她可能会失去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她既然已经把他领到父母外婆跟前,足以证明她对他的认可。 “完了!我当初还鼓励她来着!”东方岩悔不迭地喊道。 庄禾也是一个行动派,第二天忙完新房的简单装饰就约了东方鹤去喝咖啡。 “小鹤,你爱上他了。大家都看出来了。爱情是美好的,但一定要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这种美好才是受到保护和祝福的。” “我爸妈说什么了吗?”东方鹤记得父母叮嘱过自己大学里暂时不要恋爱,没想到她第一年也难逃窠臼。 “倒没有。大家只是担心你热情过高,不小心伤害到自己。比如有些事的分寸你要把握好。结婚以前,有些过于亲密的举动最好不要发生。” 怀春的少女内心的反应全部表现在脸上了。 “最近有写东西吗?”庄禾看她如此,只好暂时转移话题。 “没。好像在爱情当中的人没法写出好的情诗。在热情中的人也难以写出冷峻的作品。”东方鹤脸上的红色稍稍褪去。 “是的。所以作品是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作品要比表面更复杂。”庄禾总结道。 “嗯。” “下次我们再去篱苑书屋吧。有点怀念了” “好呀!”仿佛那个特别的书店就是她们二人的秘密基地。庄禾打算到时候再跟她说些女人间才能说的话。现在她还没把握哪些该说哪些不能说。 婚礼定在11月7号,景来不了,何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再次成为她生命中重要时间点上的见证者。 对于提娜来说一切都是按照最迅速的节奏去准备的。她并没想到就这样匆忙进入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所以在她那方面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的。她的所有行李家当都要打包运到忆良家里,光是这项工作就花去了很长时间,还好她母亲亲手帮了她很大的忙。她的房子本来打算租给东方岩一家,但东方岩夫妇计划年后就回甘肃老家,并不打算继续留在北京,还是让她把房子委托给租房网站了。 “很难相信结完婚,你们很快就要走了”试礼服的时候忆良不舍地对多年的老友说。他早已把东方岩当做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当做了他们家庭的一员。 “是啊!我一直说要等我妹大学毕业再离开北京的。没想到我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我就改变了之前的计划。其实是我食言了。”说到这儿东方岩有点难过,他还是无法放下妹妹一个人。“阿良,你还能替我照顾照顾她吗?” “当然可以。你放心,小鹤是大人了。”忆良帮东方岩整理好了领结。 “我还不希望她这么早就变成大人。”东方岩撇着嘴酸溜溜地说道。“我现在就想稻子了!咋办!这还没走呢!” 那边在试婚纱的两位女士也攀谈起来。内容也不过是以后的规划。其实庄禾内心对未知的生活也是没有把握的,但她又很信任东方岩,认为只要在他身边,她就有力量面对未知与挑战。 “我相信你也会做到的!”她信心满满地对提娜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有人幸福有人失去 婚礼如期举行。 两家一起举办的婚礼让婚礼现场格外热闹。现场在一处开阔的花园,依山傍水。婚礼策划是忆良的朋友,因此也特别为他们精心准备了一番,所有现场的细节做得都很合两位新娘的心意。四家的长辈都来了。他们没有要伴娘伴郎,本来婚礼策划师计划让稻子再找几个亲戚家的小孩一起做花童,也被四位主角否掉了。主要是稻子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适合做花童了。她只是在忆良和提娜的婚纱照里扮演了花童的角色。那幅新的全家福就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提娜不喜欢家里面到处摆放着自己的巨幅照片,所以所有照片都是挂在客厅的照片墙上,每一张都是小尺寸,装在由提娜亲自设计c她跟稻子一起手工做的相框。 如果你现在再去去忆良的家,会发现家里有很多变化,所有的装修重新做过了。很多不起眼但是让你不经意会感受到的设计技巧和细节,让这个家充满了别致的韵味。一开始忆良的家是白色的色调,这个装修方案是朱颜亲自过问的,忆良几乎没有参与过任何意见。而这一次的重新装修,提娜是充分听取了忆良的意见之后,再经过讨论,与自己的意见相融合之后,将整个色调换成了米色,所有白色的桌椅c架子c柜子c床,以及扶手,都漆上了相对深一些的颜色,整个空间便有了层次。客厅和饭厅的区域是淡黄色的,让人一看到就感到温暖。 变化最大的是书房c稻子的房间以及忆良的新房。提娜从不为自己住进的是他曾经和朱颜新婚的地方,她似乎完全超脱了。“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被提娜解读成了“忘记过去,努力面前”的积极含义,因此也成为了她自己的处世哲学。她将她和忆良的房间改换了面貌。窗台原先只是用来放花盆的地方,现在一个可供一人休闲的飘窗横空出世了。房间也由白色换成深茶色,好像沉淀了一般。当初提娜提出重装家里的时候,仔细问过稻子,稻子也很配合地将自己所想要的房间的样子画了好几幅前后不太一致的蜡笔画。孩子总是想要的更多,但提娜挑选出其中最有意义并且适合正在迅速成长的女儿的元素,将她的房间装修成混搭风格了,不再是以前那种深邃的蓝色宇宙的空旷感了。稻子对新房间很满意,这种满足和感激也就顺带着渐渐转移到了能干的主妇c她将要称之为后妈的人——提娜身上了。 提娜挽着忆良,庄禾和东方岩手拉着手,同步缓缓走进礼台,在众人的见证下,许下了爱的誓言。他们互相承诺一生相伴的时候,何庆注意到东方鹤在抹眼泪。 “你咋也哭了?”东方鹤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是亲属,感动和落泪再正常不过,可是你是为什么呐?” “我也感动啊” “婚礼的时候都会哭吧?” “你哥领证的时候,你哭了吗?” “那倒没有。哎呀,你把我的情绪全破坏啦!”东方鹤破涕为笑。 “为什么领证的时候不哭,婚礼现场就这么容易落泪呢?”何庆故意衣服不解的样子,他只是想转移东方鹤的注意力。何庆想过,哥哥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向待她很好的忆良也结婚了,这下就只有东方鹤成了“孤家寡人”了,她难免自伤自怜。又加上东方岩夫妇计划离开北京,回甘肃老家,这一来,东方鹤心里可能接受不了。 “仪式感!仪式感!知道吗?这就是仪式感!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我现在担心的是,我结婚的话,会不会底下的人都乐呵呵的,只有我在上面先哭了” 东方鹤以笑来回答他,“绝对可能!” 婚礼礼毕,宾客们被引导到酒店用餐,两对新人按照次序逐一给来宾敬过酒之后就离开了。酒店本来准备的婚房,他们也没有要,而是直接回到了各自的家里。各自的亲戚在现场守到最后。似乎他们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也难得,老一辈人最乐意看到的可不就是儿女成婚c家族添丁么?在这些情形下,他们再苦再累好像也不会觉得难以承受。 东方岩的家也经过大家共同努力,布置出了简单的新婚气息。床单换成了传统的婚床用色——红色。窗户上贴了东妈亲手剪的窗花。忆良父母把自己家里收拾了一番,说是让东爸东妈过来住,因为还有东方岩的外婆,他们就拒绝了。于是庄禾的妈妈那一天在他们家住。提娜的父母在北京另一处有房产,他们参加完婚礼,就开车回去了。提娜把自己那套房子整出来,东方岩父母和外婆在提娜家住。在北京住房甚至住宿都是一个麻烦的问题,从外省赶来的亲人们本来都给自己定了酒店,但是孩子们不舍得让父母住酒店,经过如此调配,最终让大家都住在一个像样的家里,有点家的味道。虽说大家住的地方不在一块,但第二天大家又能够见面了。 现在东方岩父母和忆良父母总在一块,就好像两家是亲密无间的故交一般。几个老人自发组成了旅游团,上哪玩c吃什么新鲜饭店,各自都找到了分工。用忆良爸爸的话来说就是“找到了亲密的战友”,庄妈也用具体行动回应了这一口号。他们几个带着第一次来北京的东方岩的外婆,可算是借此机会将北京好好游历一番了。老人家每一天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有这洪福,真的要谢谢你们啦!” 东方鹤利用周末的时间,报名参加了这个“老人团”,成为大家的“小领队”。 婚礼那天,殷英也来了。为了避免尴尬,汪浩没有来。殷英给两对新人带来了结婚礼物:定制的一个陶瓷小天使摆件。东方岩看她气色和精神都好多了。想起一年前他在东方鹤的迎新晚会上第一次重逢她,那时候她的人生还令东方岩羡慕,被他当作成功幸福的标本,而时隔一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幸福的定义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谁都无法永远握住通向幸福之门的钥匙。 他接过礼物,真诚地道谢。遇到这类的事,他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类似安慰或者劝解的话了。殷英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自己对他的感情。那种感情一直秘而不宣,也从未得到曝光的机会。如今还让刚刚经历了失孤的她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见证自己的幸福,东方岩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过于残忍。于是他就特意叮嘱东方鹤多陪陪殷英老师。 自从出了那件事以后,她的人生就进入到一种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麻木状态。每一天她能将课备好,按部就班上完课,然后看相关书,批学生们的作业,跟他们安排单独的交谈汪浩也同样,似乎每一件事都做的过分有条不紊了。 九月开学后,东方鹤就搬回了宿舍,因此殷英家又恢复到刚出事那会那种冷寂的灰色。离婚的手续终于办下来了。按照她的意思,她应该搬出这个家,可是这房子当初是他们俩一起买的,贷款也没有还完,以他们的收入,她也没有能力再去买一处新的房子。殷英和汪浩说要去租一个房子住,就开始收拾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每当汪浩下班回家,看到她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收收捡捡,拿起又放下,收好又取出,又借此机会擦擦洗洗的,他的心就再受一次折磨。 “英,我建议,你别搬了。我们合租吧。这套房子,现在相当于我们都是合租的,我们各自承担房贷的一半,我们的家散了,房子也就是散了。它现在只是我们合租的一个房子而已了。” 殷英停下了手里的活,似乎在权衡。“行吗?这样好像不妥吧?没有这样的先例” “没什么不妥的。我现在也只是晚上下班回来睡个觉。你出去租房子不也是跟别人合租吗?咱们这附近的房子,想要租一套单居,还蛮贵的。” 殷英觉得他说的是有道理,但是这个想法太大胆了,超过了她的认知。 “虽然你的提议很有现实意义,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既然咱们离婚了,那就应该按照离婚的过法来过。如果还是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又有什么必要离婚呢?” “是啊,是啊!我们根本没有必要离婚。你把婚姻当儿戏,我也没有珍惜。所以才成了今天的局面难以挽回了”殷英听汪浩的语气里,好像满是悔意。她心有不忍,因为正是她大力促成了今天局面的形成。 “别说傻话了。我是对租房子一点经验都没有,老实说心里也有很多担忧和惧怕其实我好像觉得咱俩离婚并没有对我们俩造成什么特别的伤害。我过去总听不得旁人说起这种故事,还总是试图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去想象这种分离对自身c对彼此带来的伤害与后果,可是现在你看咱俩,咱俩还说要合租房呢”殷英笑了。 “那是因为你把悲伤都用完了,在力凡走的那时候”汪浩本不打算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他怕说出来又会勾起她的伤心,怕这句话成为刀子,又戳进她的伤疤。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殷英没有表现出伤感,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汪浩,我们没有好好谈过吧,从那时候起?” “嗯,每一天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你避开我,我也避开你,避免看到彼此想到过去” “我真的那么不堪吗?不堪一击,遇事逃避” “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很好了。只是把我给甩了。”汪浩倒了两杯水,递给殷英一杯。殷英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像这是出事以后,他们俩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如今我把你当作什么了呢?如今,我好像能重新跟你说话了。把你当知心人,当朋友,当亲人,当同事”殷英情绪激动地说。 “英,你把我当什么都行。只要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前一阵子我很担心你,觉得你走不出来了” “没想到离了婚,我好像能喘口气了”殷英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心只话会令对方难过。她好像一下子有了倾诉的愿望,又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内心堆积的想法太多,一下子把倾听者的身份和可能产生的情绪全部抛诸脑后了。她只是需要说,不停地说出来,说出来她内心真正压抑了多年的东西,把那埋藏了多年的郁结一吐为快。汪浩回应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她也没看见。他知道他现在不管说什么不说什么对于殷英来说都是同样的效果。“那就索性成全她吧。”他这么想着,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给殷英喝完的水杯倒满。 殷英满足地喝了一口,接着说:“你说人这一生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看我们俩,人类是健忘的。每个人在人类历史中的存在太微不足道了。在整个宇宙中,那就更不用说了。你看我们,教书育人,写书写论文,培养学生,做实验,看起来好像挺不错的,也挺有意义的。可是,我们每一个人死后,又有谁记得你呢?就算你做出了什么伟大贡献和发明,写了一部旷世巨著,我们的一生也就只是浓缩到那么小小的一本书或者几个公式中去了。是这样的吗?那本书在人来人往代代人的书室里落满了灰尘。好吧,也许命运更眷顾我们,让我们的书被好多好多人传阅,让你发现的公式被一代代学子们使用,可我们活着的时候,并不是以这本书或者这个公式为终极目的的呀。” “那你觉得人该有怎样的活法才更对?”汪浩也喝了几口啤酒。 “不知道,我突然十分迷茫。找不到答案。似乎所有的活法都不是我想要的活法” “可毕竟我们活着呀!活着就要为别人带来一点快乐,一点帮助吧。就是这么简单的活法。对,这就足够了。我们没有多了不起。” “嗯,我好像没有办法再给任何人带来快乐和帮助了。我已经失去了意义。”从殷英的面容和眼睛里看不出她说出这些话时的艰难,所以汪浩推断这些难解的终极问题最近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她是自然而然地说出来的,作为一种探讨的方式,就像这是在她的课堂上似的。 “我们,每个人的出生,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同样,我们这一生也只能按照上天定下的旨意,好好过完” “不!”殷英急切地打断了他温吞的叙述。“你这是宿命论。我不认可。不认可。上天可能根本就没有给我们定下过什么旨意。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有的人,应该是很多人,根本就不是上天指定要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只是我们人为的,是我们自身有繁衍的需要和功能,所以我们任意选择,我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受苦来了” “不孩子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你知道的我堂姐”汪浩想说的那个堂姐,结婚好几年了还没有孩子,他们夫妻二人身体也没什么毛病,可是就是一直怀不上孩子。他堂姐想要孩子想疯了,可是上天就是没有给他们送来他们想要的。他还没说到堂姐的苦楚,又看见了殷英那平淡的笑容。那笑容突然刺得他生疼。 “没错,有些可能是求而不得,有些是不求也得。有多少未婚妈妈,有多少养不活自己的人草率地就生下了好几个孩子,然后抛弃了我想这些都不是上天认识的孩子。这些孩子只是可怜的被父母生下来的。对!我的意思就是,有些孩子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是上天生的,而有些只是地上的父母生的。”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呀,我们没办法判断” “我们没法判断任何事。我们愚不可及哇!” 汪浩突然很想结束这种痛苦不堪的对谈。啤酒还剩一小半,他咕咚喝了几大口,企图把谈话的主题拉回来。“英,我知道,你难免会想很多,我不想置评这些想法。但是现在你的学生们都需要你。爸妈也需要你。学校需要你。文学院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否还是我的妻子。这个房子需要你。你在的时候,这个房子还像个家的样子,你若不在这里住了,房子会被我糟蹋成狗窝的。我的建议,你再考虑一下,先别急着搬家吧。刚开学,教学任务各项都很重,你哪有时间找房子?如果你坚持搬,回头我们一起去找房子吧,起码,我要保证你的安全。” “你这么好的丈夫,我怎么就”殷英的意思是自己怎么就把他丢了呢,怎么就鬼使神差非离婚不可呢? “你的性子,从来没有冲动行事过,所以我没有反驳你的任何决定。” 那一晚,殷英很想找到自己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窗外明月枯照她的心房,只是那扇门早已关闭。 祝福爱读书的书虫们:新年快乐!新年蒙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六“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提娜来到家里以后,张阿姨就不再来了。忆良心慈,毕竟张阿姨在他家做了好多年,他跟父母商量,让张阿姨去老人那边搭把手。张阿姨虽然年龄只比忆良父母年轻10岁,身体却相当强健,在家是根本闲不住。张阿姨说自己在家政公司是名牌保洁,叫忆良不要担心她的下家的问题。但忆良坚持说自己的父母年事已高,家里的确也需要一个人,张阿姨才安心地答应了。她每天去忆良父母家一次,菜和别的食材都由忆良父母自己采购。年纪大了,反而更加需要一些固定的活动项目,一来增加生活的真实感,二来也不至于太过安静与枯燥。张阿姨上午去他家,打扫完卫生,帮着做一顿三个人的饭菜,再把晚上的面条准备好。吃完饭她就离开,下午再去另一个雇主家做清洁的工作。晚饭暂时由忆良爸爸自己做,他们总说自己还没有到动不了的程度,也就让张阿姨去挣另一份工资了。 张阿姨的儿女都在北京,他们不是本地人,但经过打拼,也算是在北京安下家了。张阿姨为了减轻孩子们的负担,一直在家政行业工作,从未懈怠过。去年她的女儿生了孩子,她回家照料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开始重新工作。家里添了新的人口,她的工作也就更加勤劳c热情了。 在中国,像张阿姨这样的父母是最常见的。辛辛苦苦一辈子把孩子们拉扯大,孩子又生了孩子之后,他们还闲不下来,为了子女及孙辈,还愿意不遗余力发挥自己的价值。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把自己剩下的爱全部燃烧掉,为他们在这世上的使命,为了对后代的美好寄望。可是你看他们自己,却不舍得为自己买一件高档一点的衣服,穿一双舒适一点的鞋子,吃一顿诱人的大餐他们为自己所考虑得很少,心里全部被孩子们的大事小事填满。张阿姨家的一对儿女都挺懂事,她逢人便说自己是最幸福的,因为儿女对她好。 孩子们成了家,生活又复归平静。东方岩和庄禾的新婚生活很平静,也很满足。庄妈却已经着急要抱外孙了。 “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一天庄妈冷不丁的问话让这两个新婚的年轻人措手不及。 “妈!这不刚结婚么!急啥呀!”其实庄禾和东方岩并没有打算这么快要孩子。北京生活的压力让他们暂时并不想再增加一口人,而新婚的美好又让他们暂时想尽可能延长这种单纯。 “你都30了!女人过了30生孩子有多少问题你知道吗?这个,首先最重要的就是有可能对孩子大脑发育不利,这是关系孩子一生的事。你得对你自己的孩子负责吧。其二,对你自己产后的恢复也不利。你也得对自己负责吧。其三,年纪越大,带孩子越累,你的体力也在逐年下降。当年我们那个年代,25岁还没有结婚生孩子的话,就要被众人笑话了。其实这是有科学道理的。25一29岁是最佳生育年龄。你都要过了,行吗?”庄妈以其清晰的逻辑c有力的证词,让这两个只想沉浸在自己生活中的年轻人一下子有了压力。 “妈,我会努力的。您放心。只是这个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没有,我们自己可能做不了主,全凭上天的心意”东方岩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表态,问题可能会很严重。庄妈是受老一辈教育长大的,对于这种关乎人伦和整个人类命运的大事,如有必要,她是一定要做到上纲上线的地步的。 “虽然你这话说的吧,不太好听,但是是事实。行,只要你有这个正确态度,正视了这个事,我也就放心一半了。小禾,你也表个态吧。” “啊?”庄禾满心以为这事就算这样可以交差了,没想到母亲这回倒认真起来了。 “啊什么啊!你的态度呢?”庄妈丝毫不让步。 “妈!你这怎么了这是我都没法说你了。”庄禾性子有点倔,越是人家施加压力要求她必须做的事,她就像小孩子一样,嘴上越是不会顺着对方的心意,答应了对方的企求。如果对方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势,语气和神态更加逼人,她也会相应地变成跟对方一样。就像水泥遇到水以后,很快就凝结成坚硬结实的泥块了,再也没有调和的可能了。庄妈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看她便总觉得像在照镜子一般,其中的可爱之处蛮可以被其他的缺点所掩盖。因此庄妈对女儿的要求也就更为严格了。母女俩看样子又要因为这个问题针锋相对c倒戈相向了。但其实,庄禾的内心过程是这样的,嘴上没有立即应和不代表她不会回过头去重新思考对方的要求。对方说的话会在她的心里沉淀一段时间,等她琢磨透了,如果那件事对方的出发点是好的,而整个事情又没有任何坏处,日后她便要不遗余力去执行了。 庄禾的性子跟她成长环境有关,也跟她从小缺失了父爱有关。庄妈的强势与“一家之主”的责任感也跟她过去的所有经历有关。母女俩彼此清楚这脾气性子的来路,不管闹得多凶,后来也就很自然地原谅了对方。 “虽说你成家了,可我还是你妈。我也只管到你生孩子这事为止了。其他的我再也不会管了。但这事,必须重视起来。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庄妈提高了嗓音,这是她认为“兹事体大,绝不姑息”态度的信号。之前庄禾迟迟不恋爱不结婚,庄妈也曾愤怒之下多次宣称自己“再也不管她了”,但是常言道“水往下流”,她的眼目从来没有离开过女儿的幸福。当庄禾还没有成为母亲之前,她虽然能够了解这种感情,但是她没办法臣服于这种感情。此刻她快要被母亲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恼了。 “你别管了吧!别管了!我不想再跟你争论了。什么时候生孩子是我自己的事。”东方岩尴尬地站在一旁,身上还系着围裙,也不敢去刷碗,生怕这边出什么乱子,好随时调解。庄禾瞥了他一眼,强压下心里的不快。 “没良心的。你都是我生的”庄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准备结束这场争论。 庄禾没有再接话,气冲冲地去卫生间了。这是东方岩第一次见到这种母女间的争吵,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庄禾把卫生间的门狠狠地“啪”地一声关上,那态势好像让他挺为难。他思索再三c斟酌良久,看着庄妈在自己面前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快,心里十分难过。 “妈。您别生气。小禾这两天生理期,脾气冲了一些,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他选择先安慰岳母,先把媳妇晾一晾,正好也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自己冷静。 “哎!让你见笑了!我们俩呀,经常这样吵。她总是不听我的话。不是,她从来就没有听过我的话!”庄妈委屈地流出了眼泪。 “那我回头得说她!她还是没长大!小孩子脾气。” “小岩呀,你可不会说她,我还不知道你疼她?其实我很高兴,你成为我们的家人,你这孩子脾气好,老实,正直,我就是看中你这一点。小禾嘴倔得跟驴似的,她这个臭脾气呀,就是这个臭脾气得罪了不少人。还好你不嫌弃她。哎!” “妈,其实我俩还真没有谈过孩子的事。也许我们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也许真的还没有完全对家的概念产生责任感,所以我俩就好像在谈恋爱一样,没有说结为夫妻就是为了生儿育女这种概念。而且,小禾好像并不太喜欢孩子。”东方岩不想隐瞒事实的真相,也不想因为这件事闹得一家人不愉快,心里有个疙瘩。西北人的性子里,总是那种泼辣辣直爽爽的脾气自然而然驱使他就说出了这番话。 “你们这一代人,哎!完全不同了!这个年龄孩子应该都好几个了,最大的应该都要上小学了。我们往前的祖辈,一直都遵循着这样的规律,到你们这一代,全给打破了!再说了,哪有女人不喜欢小孩子的?我真没见过!我们小时候,就喜欢抱别人家的小孩。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 “是。”东方岩无言以对,只好点头。至少先让对方说个痛快,也算是安抚情绪的一种方式吧。 “我老家的朋友,比我小的,前几年就抱孙子了。比小禾小好几岁的女孩子,早就生娃了。” “原来是思孙心切。”东方岩心里有底了。“妈,其实我爸妈也老说我,他们跟您的态度是一样的。从现在起,这事就正式提上日程了。” “你比我那个臭丫头懂事多了!”庄妈总算被女婿安抚下来,早日抱孙子的宏愿似乎找到了寄托,指日可待了。 庄禾躺在床上,没有心思看书,也没有玩手机。东方岩收拾完家务,洗漱好了之后,来到她身边。 “怎么?还生气呢?” 庄禾侧了侧身,没有回答。这说明她确实还在为此事伤神。 “你真的不喜欢小孩子吗?” 庄禾坐起身。她的眼睛有点湿湿的,应该是刚刚哭过。“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办法喜欢小孩子。我从没感觉到对一个孩子很依恋过。我也抱过朋友家的小孩子,很惹人心疼。但,我很怕。” “怕?怕什么呀?” “怕磕着碰着。怕那么一个小小的可爱的东西慢慢长大了,就变成一个可以伤害别人或者被别人伤害的人。就好像他后来变质的心是突然间被外力加进去的一样,而我根本没有能力做什么,掌控什么。” “你这是经期综合征吧?你是想太多了才却步不前。” “你不害怕吗?一个完全崭新的新的生命,交给你,你要把他养育成什么样的人,每一天怎么养育他,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压根做不到。在结婚之前,我早就考虑过这些问题,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有孩子。” “你怎么不会有孩子呢!你会有孩子的,咱们会有孩子的。” “我的祈祷是最好没有孩子。我害怕。” “人家说了,只有当你愿意为一个男热生孩子的时候,才是真正爱这个人了。我不禁要怀疑你对我”东方岩本是调侃,想让庄禾沉重的思绪变得轻松一些。 “别怀疑这个。”庄禾的表情变得严肃,丝毫看不到刚刚的柔弱了。 “我跟妈说了,咱们在努力。你也别跟妈每句话都较真c较劲了。顺着她说点好听的不就完了吗?怎么还那么愣呢!” “是啊。我就是愣。改不了。一是一二是二。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可就是” “行了,你这么笨真不知道怎么在北京活到今天的” “我还以为你也跟我一样愣呢,原来你还比我好一点!真是人家说了结婚前是雾里看花,什么都美,结婚后一切掩盖都没有了,全都清晰暴露出来。没有距离就没有美感了。” “怎么还捎带上说我了呢!我只对亲人朋友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谁让我在乎他们呢!”东方岩知道他们两个人说话是不会彼此遮掩的,更不会记仇,所以也就口无遮拦,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这一套,庄禾也很受用。“你不觉得稻子很可爱吗?我可喜欢稻子了。我看着她长大的。从这么小,到现在。现在是大姑娘了。”东方岩比划着。他最喜欢说的就是稻子小时候的事,每次必要比划着小时候的稻子,就那么几寸长。每一次他自己先把自己给感动了,因为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东方岩喜欢孩子。小时候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出生到长大,后来又看着稻子出生,他的生命似乎与小女孩特别有缘。他几乎是把稻子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为她梳头发,给她买小裙子,陪她笑,心疼她。他在这种感情体验中得到了一些满足。当初他决定跟庄禾结婚时,的确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认识不算久就步入了家庭生活,对于目前的他来说似乎也没有本质上的转变。只是岳母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后,他躺在妻子身边,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他突然想起了殷英的孩子。 “小禾,咱们生一个孩子吧。”庄禾在他的臂弯里几乎要睡着了,他的这句话又把她惊醒了。“记得殷英的孩子吗?有的孩子来了一下子又走了,我们就更要有一个孩子了。”庄禾迷迷糊糊地没有理顺他的逻辑,只是重新闭上双眼往他怀里钻了钻。在他怀里,她睡得很踏实,她喜欢这种踏实。 在生孩子的事情上,与这一对迷糊的夫妻相比,另一对新婚夫妇则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不要小孩子。提娜从各个方面考量,觉得有稻子就足够满足她做母亲的角色和体验了,而忆良也没有做好给稻子增加一个弟弟或妹妹的打算。他们从结婚开始就有了孩子,因此再生一个孩子这种念头从来没有在他们二人的心里出现过。提娜带稻子去看爷爷奶奶的时候,忆良妈妈曾经暗示过她,如果要孩子应该宜早不宜晚。她当时只当是老人的好心提示,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她的母亲也提及此事,她坦言自己不想有孩子,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而且已经上小学了”。提娜妈妈知道自己的女儿一贯言出必行,心里焦急,但是束手无策。 “现在在大城市上班的女人结婚晚,生孩子晚也就罢了,还个个都说不想生孩子,这世界还怎么继续下去啊”提娜妈妈跟丈夫抱怨。 “自然有人生咯,你不必操这份心的。”提娜爸爸是个乐天派,他总是不紧不慢,而且充分尊重别人的想法c计划,是个让别人感到快乐的人。 “诶,不是你女儿啊!你自己怎么知道生,你女儿说不要孩子,你于心何忍?”提娜妈妈近来可能有些更年期症状,这个特殊阶段的女人就像一堆干草,只消一句话,就能点着。 “啧啧,说的这么粗鲁干啥?我生,是因为当时你想生嘛,我爱你就尊重你的意见嘛!咱闺女不愿意生,就不生咯!这是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嘛!她不是有女儿了吗?再生一个不累啊?” “你这个老头!我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你了?是我要生孩子的?你的意思是你当初根本不想生提娜了?她有女儿?她不过是个后妈!如果她没有跟女婿的骨肉,他们两个就没有血脉延续了呀!” “哎哟!你这!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我们的提娜多棒!当初你生了孩子就为自己身材苦恼的时候,不都是我在带孩子的嘛!” “哦,做爸爸的不应该带哦?带了一下还要邀功哦?要行赏吗?” “要啊!” “要你个头!” 幸福的夫妻各有各的相处之道。其实不管他们俩吵得多么凶,提娜爸妈从未提过“离婚”,不像有的夫妻总是把“离婚”挂在最边上。当然这只是他们的相处手段,并不代表那些常以“离婚”之假言相向的夫妻就真的产生过这样的心意。 愿读到这篇小说的人们都新年快乐!开心充实地度过每一天!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东方鹤与景共译诗集 冬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临的时候,东方鹤正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这一年的课业当中,至少她自己是这么努力的。除了音乐社的排练,她谢绝了所有活动。现在她的法语水平也可以进行简单的日常会话了。景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俩就常用法语交谈。景引导她,纠正她,并夸赞她没有进行专业的语言学习和训练,读写能力进步如此迅速,已属罕见。只有东方鹤自己知道全部的答案只是因为她受了景的影响,受了爱情的激励,才能做到如此出色。 周怀山后来再去找过东方鹤几次,她明确拒绝了对方,并推掉了“爬山虎诗社”名誉社长的职务,“如果有编辑诗歌一类的工作,需要我的话,我可以帮忙。其他的就免谈了吧。”一开始,周怀山并不接受她拒绝自己的事实,仍然痴痴地盼望着只要自己坚持总会打动美人的心,东方鹤无论如何声称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都没有打消他的决心。不过对于年轻的男士来说,为爱痴狂的剧情无法持续几集就会自然告一段落了,这是天底下再正常不过的自然规律了。 正当周怀山求而不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之时,诗社的活动与每月一期的小册子编辑工作又让他感到头痛无比。本来他作起诗来就只是单纯受东方鹤影响,很有附庸风雅c爱屋及乌的嫌疑,后来在他的诗才成长之路上,又只是自己摸索,仅仅受了些徐志摩的影响,他便要把自己当作周公子了。东方鹤并不想和他讨论诗歌的话题,可能就像当时林徽因并不接受徐志摩的求爱一般。 无奈之下,周怀山只好发帖在校内招聘诗歌编辑,没有工资,只一周管一次饭,基本上就是无偿劳动。诗社刚成立,没有拉到任何赞助,这也不能怪他。帖子挂在网上好几周都没有应聘者抛来橄榄枝。周怀山每天检查一遍论坛和邮箱,情急之下,又想去找东方鹤。在他正要出门往图书馆去的路上(如今在学校里,谁要找东方鹤就知道要去图书馆二楼东面最后一排了),一个女孩拦住了他。 “请问这里是爬山虎诗社吗?”那女生的嗓音很细,不像是北方人,倒有点海风的味道。周怀山打量了对方几秒钟。 “是的。你是来应聘的?” “是的。我叫江涵秋。医学院五年级学生。” “你的名字有点意思。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周怀山自顾自地吟起杜牧的登高诗来。 “啊?没听过这首。”江涵秋尴尬地笑了笑。 “哎,杜牧也是一个被遮蔽的大才子啊。现在的孩子只知道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陆游柳永曹雪芹了吧?” “呃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招聘启事上不是说爬山虎诗社是‘现代诗花园’吗?难道是古诗?古诗我不太行读得少,也忘得差不多了”女孩似乎要调转脚步。 虽然对面的女孩在文学素养和气质方面比东方鹤差远了,但是爬山虎诗社的确是以现代诗为主的,“有个义务劳动力总比没有好啊!”周怀山回过神来,带着挽留的语气说道:“那个,没错。你写现代诗吗?” “写,过。喜欢读。”江涵秋说话一字一顿,唯恐自己措辞不当。 “都读了谁的?” “海子,顾城,泰戈尔。”回答倒挺干脆利落的,周怀山心想。 “还行。读了这些也就差不多了。你把你写的诗歌,发给我看看吧。”周怀山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邮箱,并告诉对方如果应聘通过,会请她吃第一顿饭的。江涵秋拿着他的联系方式欢欢喜喜地走了。 “医学院的?学医的写文章都还不错,但愿这个能为我所用吧。不然诗社就要关门了。”当初来捧场的朋友们现在一问都不知道去哪了,不是借口太忙,就是没经验。周怀山心力交瘁,心里只盼望着第一个来应聘者的诗能过得去就好。 “我也没经验啊!这不还是办起来了吗?”江涵秋的诗歌写的还算是能入周怀山的眼,于是她就成为诗社第一任编辑。这天他们约好在校外吃第一顿“工作餐”时,周怀山把自己的苦情吐露给了对方。 “门外汉做事其实更有意思。” “你的思维有点不一样哦。虽然我是学文的,你是学医的。” “我高中也是学文科的,大学不知道怎么考到医学院来了一上就是5年太苦了” “是吗?你真逗!那你也是文青一枚?” “伪文青,谢谢!鲁迅老爷子不是说了吗,学医不行要改行,还是搞写作来得爽快点。” “什么呀这是,这不是他说的好吗?” “啊!在专业人士面前卖弄伪知识,真是得意忘形了!” “说说医学院的事呗!我一直想了解了解,比如什么解剖啊之类的” “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怎么可能” 不管怎样,爬山虎诗社算是正式运营起来了。第一期的小册子也由周怀山亲自设计c打印,即将付梓了。江涵秋每个周末都来诗社,工作的热情蛮高的,两个人也常一起讨论他们喜欢的诗歌,互相朗诵之后不免诙谐解读一番,博取对方一笑。 因为东方鹤把自己放在远远的位置,周怀山自从认识了江涵秋之后,也就不再去图书馆二楼晃悠了。东方鹤是不会意识到这些的,她的好恶就像她选择着装的颜色一样黑白分明。 等到他们再次在图书馆相遇的时候,江涵秋已经是周怀山的女朋友了。 “祝贺你!”东方鹤笑着说。 “你还没男朋友吗?” “这不关你的事吧?”东方鹤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调子。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 江涵秋留给东方鹤的感觉大概与岩井俊二《四月物语》里的松隆子差不多。圆圆的眼睛看着周怀山的时候青涩可爱。“你的眼光不赖!”东方鹤说完就径自走了。 “松隆子?”周怀山心里琢磨着,回去专门找了这部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电影来验证。一个老套的暗恋故事被女主角演活了。简单的长发没有过多的修饰,更没有染色;圆润的脸上没有脂粉的痕迹;普通淡雅的连衣裙和开衫;白袜子和白球鞋;一只黑色双肩包;笑起来阳光明媚周怀山逐一对照过后,不得不佩服东方鹤的眼睛犀利独到。好像因为她的夸赞,自己选择女友的品位也相应提升了一个档次似的,也因此他重新再看江涵秋的时候,那种被认可的甜蜜感又加增了一层。 东方鹤倒是很羡慕江涵秋,至少在所有人面前周怀山是承认她的。而景却从未带她见过他的同学和朋友,最近一段时间都几乎见不到他的影子。她咬着嘴巴巴地看了一会手机,没有他的信息。叹了口气重新去看自己的书。 庄禾发来消息,说他们杂志社有一个机会,推荐一批诗歌新秀,给每人出一本薄薄的小诗集。“趁我还在这个岗位,如果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再好不过了。” 按照要求,东方鹤需要挑出自己最有代表性意义的十九首作品。出版社给定的是40个页码,但是东方鹤将自己所有作品都拿出来重新读的时候,发现自己所有作品都太短了。“我没有长诗,恐怕凑不齐这个页码了”她一筹莫展。 出版方却坚持取“十九首”的概念,大概是为了跟“古诗十九首”的概念匹配。东方鹤纳闷不已,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如果现写,根本是不可能的。她作诗总是等待灵感出现才动笔,如果强行要求“作诗”,她写不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音乐社排练结束后,景与东方鹤单独走在他们常散步的湖边时,看到她愁容面貌,不禁问了原委。 “这好办呀!我给你翻译成法文吧。十九首汉诗,十九首译诗,我认为这不仅独特,而且是为你的诗歌打开另一个层次的路径。”景的提议的确让东方鹤茅塞顿开,但她又有了新的担忧。 “只是,你不是很忙吗恐怕翻译是费时费力的活,并不好做” “的确。翻译比写一首诗还费力。这项工作恐怕需要你我一起配合才行。” “如果能和他一起完成一项这样的工程,是多么让人向往c兴奋的事!”东方鹤的心已经在雀跃不已了。她捂住胸口,好像担心心思全部从那里泄露出来了似的。 “怎么配合?我全力以赴。” “嗯,我自己也尝试过翻译一些诗歌,可能得经历三次程序。首先,我先给你翻译一份初稿,初稿可能只是尽量翻译出原诗的内容和含义;第二道工序,你逐词逐句对照一遍,修改不准确的用词或者句法,找出最匹配你原诗的法语表达方式,这可能是比较难的,因为语言之间的沟壑,但也有很多美感是源自误解,这个你懂的;最后,你修改过后的文稿,我再重新来核对一遍,担心你的程度会错用一些词句和语法错误,所以需用重新来一遍。”景的思路为这项合作清晰地标明了各自的分工。“最后期限是什么时候?” “哦,我嫂子让我一周之后务必提交齐清定的稿子。” “这么紧?!太紧张了吧时间?”对于清晰计划是否能实现,景似乎也因为时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是的。都是因为我没有长诗,所以需要补上一倍的页码”东方鹤将可能无法执行他们刚刚制定的“伟大计划”的所有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不由得难过起来。 “我知道了。一周时间。你的汉诗都选定了吗?” 对方点头。 “那就好。这样,咱们现在开始就进入工作状态。你把定稿发我。7天,19首,3道工序,我需要两天之内全部翻译完初稿。你两天之内检查修改完所有内容,最后的两天我再核对一遍。只能是这样了。你觉得咋样?” “行。只是,头两天全部由你翻译,我想的心可能不会心安理得等待的。所以我想,如果,这项工作从头至尾都是我俩一起做,如何?” “怎么做?” “我们把汉诗分成两份,同步翻译,同步交换修改,最后每个人全部核对一遍。这样是否更好?” “赞成!” 这好像是景与她第一次一起做一件跟恋爱无关的事,但是又恰恰是因为爱才能够共同完成的事。东方鹤对此充满了期待,她觉得这就好像是他们在共同创造一个什么东西一样,神奇而不可言喻。她回到宿舍,取出电脑,两个人在教室里就开始动手做起了翻译。 先把诗稿分开,再经过两人之手的创造,陶匠不断地揉捏c塑型,最后再聚合成为一个完整的艺术品,这个过程在东方鹤那诗意的心里同样产生了“生命之诞生”的类似联想。 是否所有的困难在景的眼里都不是问题?东方鹤觉得自己所缺乏的在景那里全都得到了完美的弥补。她不由得又将二人未来的命运做了一番甜蜜的幻想。在她的幻想中,未来他们二人可以做的事情将会不计其数,他们获得的幸福和显而易见的成就也不计其数。 这一次他们几乎是连续7天待在一起的。吃完早饭,他们就在教室碰头,各自翻译,期间不乏交流和讨论某个词c某个句法的确切含义,中午他们俩又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又接着工作,直到傍晚时分。晚饭后两个人绕着未名湖走一圈,讨论一下各自遇到的难题,以期在散步的过程中也能利用时间化解掉。散步结束后,他们回到教室,再继续工作两个小时。这样四天之后,19首诗歌的翻译工作全部顺利完成。 “不仅时间缩短了,而且效率很高。我最高兴的是你的翻译非常地道,连我都甘拜下风了!” “要是没有你,我恐怕连门都入不了,你给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原来翻译还蛮有意思的。”东方鹤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因为兴奋双颊泛红,手心也微微发热起来。 “你可以考虑留法。真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你的兴趣在哪”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四目相对时,东方鹤看到他眼里也闪烁着火花。景眼目清明,他的眼睛很独特。东方鹤认真地看他的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这一秘密,因为发现了这一秘密,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这一秘密就是:他的上下眼线颜色比绝大部分人要深,因此看起来就好像女生化过眼线似的。他的眼型是杏仁形状的,又加上眼线的突显,安在那张标志的脸上,就更加分明了。 “好。我考虑着。”东方鹤傻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脑袋就像喝过酒似的晕乎乎的。当时她没有意识到景或许是出于无心的一句提议,日后会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以致成为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一个关键因素。 “我寒假就去法国了。以后要是你也能来法国,那就再好不过了!”景动情地说,不由得又靠近了她。闻到景身上幽幽的香味,以及他的气息,东方鹤本来就晕乎乎的,现在呼吸就更加急促起来。 “为什么你每次靠近我,我就慌乱?”东方鹤脑子里只有这一个疑问,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想不了了。这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智商几乎为零,前一阵子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时候,还为自己沉溺在爱情中的程度而担忧呢。可是经过这四五天的相处,那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非理智又复活了。 完稿的诗作交给庄禾以后,庄禾惊讶于这次“创举”。“只是,”从编辑的角度来说,她的疑问不止一个,“后面的译诗该署谁的名字呢?”东方鹤早就跟景探讨过这个问题,她坚持由景初译的作品统统署他的名字,剩下的则署自己的名。景坚决不同意,“我初译的稿子你是中审,还给我改了不少,我觉得不要出现我的名字最为妥当。毕竟这是你的第一部个人诗集。” “那这是我们秘密的孩子。”东方鹤后来在一首诗里表达过这个概念,只是当时她并未对景说出来。她还未脱去少女的羞涩。 女孩初次恋爱的模式或多或少地决定了她将来在面对爱情时的惯性思维和惯性反应。东方鹤平生第一次的恋爱模式就是她对景一见倾心,没有表白,而她所倾心的那个人,却在早熟的少年时代就已经注定了会度过与另一个女人纠缠不休的一生。因着少年时单恋未果的压抑,这个人虽然对东方鹤也很喜欢,但在他的心结尚未解开之前,他内心对于爱是没有概念的。他知道恋爱的程序,也知道自己在何时何种处境下该有何种的表现,俨然无师自通的恋爱高手。不消说,刚刚成年的少男少女对于爱的准确概念和体验都是缺乏的,这也是大多数校园恋情最终无疾而终的根本原因,不像没有经历过校园恋爱的在十年二十年后的校友聚会上所标榜的那样:“当年的分手,只是因为距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创业之路 这一个学期的忙碌以一本印刷精美的小册子作为结束,对于东方鹤来说有格外的丰收满满的喜悦感。让她心跳和在意的是景与她合作翻译的成果,就像载入史册一般,每一天都在她眼前提醒着她。她把那本小诗集放在自己的床头,看着她与他合作的“结晶”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眼里充满了爱意。 按照计划,这个寒假,景要在巴黎度过了。东方鹤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这种忽近忽远的分离,所以在学期快结束时,她尽力表现出坦然的感觉。像以往一样,最后一天他们在一起度过,看电影,散步,逛书店,喝咖啡,吃饭,然后拥抱,吻别,各走各的路,并且期待一个月以后的见面。 东方岩和庄禾已经办理完辞职,夫妻二人携庄妈提前回了静宁。辞职和整理所有东西是个长战线,费时费力费心。杂志社从最高领导主编到她部门的领导都希望她能留下,她去意已决,多说只不过是为了安抚大家不舍的情绪罢了。最失意的或许要数吴桐了。东方岩的婚礼庄禾亲自送了邀请函,但她“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莅临现场”。婚礼之后她在单位再遇到庄禾也总是躲着她。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朽的东西,尤其是爱情。当你放弃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同样放弃你,而不是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不离不弃地等待你回头。也是,总不能你伤害了别人,还要求别人一直被你伤害吧。”结婚当天,她在自己的博客里更新写下了这段话。庄禾来找她告诉他们准备离开北京,回老家去了的时候,她眼泪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一瞬间倾盆而出。着实把庄禾吓了一跳。她嘴上说着自己还未亲自祝福过他们,他们就要匆匆离开北京,很可能从此再也见不着面了,想到这里她就泪不自制。她心里却是为自己垂泪,因为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爱上别人。而东方岩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和未来,在这她看来是多么地遥远和不可能啊。“也许我真的会孤独终老!”暗夜里她想听清自己的内心,只有绝望发出回声。 看着所有人都能若无其事地从战败的战场爬起来,裹好鲜血淋漓的伤口继续前行,待到伤口全部复原,又能获得幸福,吴桐觉得这是自己绝对无法拥有的一种至关重要的能力。她只是流连战场,流连受伤的原因和过程,忘记了复原。她只是太过脆弱,害怕爱,也渐渐失去了爱的能力。 自婚礼回老家后,东爸东妈就准备好了家里的房子,把偏房也收拾出来,准备给庄妈住。外婆虽然高兴,但是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因为这样一来,家里就有六口人了。每天吃饭洗澡洗衣服都是个很大的工程。“不怕,妈!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再说多了三口人,我还多了两个帮手呢!”东妈打消了外婆的忧虑,打算在家里实行一套“轮班制度”,三个女人,两个男人,分别都要担当每一天饮食起居的责任人,周末则是能帮忙的就负责,没空的话就由东妈负责。 这一年,东方鹤就只能独自回老家了。“小鹤,哥对不起你,哥食言了。”东方岩将家里所有物品打包交付物流公司后满怀歉意地对妹妹说。 “哥,说的什么话呀!我已经习惯了。你陪了我两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你不是早就想回咱老家吗?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后面两年,我已经拜托了忆良,希望他能照顾照顾你。” “哎哟哥!我会去看稻子的!他现在也结婚了,我也不必频繁地去了吧?” “我给忘了” “明年大三学业是最忙的时候,我恐怕也没多少时间哥,不必再为我担心了。大家都是离家千里,出来求学的,不也都好好的吗?” “恋爱,恋爱的事,我还是要多提醒你一句,保护好自己,不要委屈和勉强自己。” “放心吧。哥,说实话,这一年多发生的变化真的很大,你和忆良哥都结婚了,稻子也上小学了,感觉长大了好多的感觉。而殷老师则离婚了。哎,我第一次有了世事变迁的强烈感受” “嘿,小孩!以后的变迁还要深刻还要复杂呢” 东方岩无心的一句实话在东方鹤心里久久不能释怀,以后的日子里,她每每回想起哥哥这句谶语般的预言,不得不承认人生并不像她所期望的那样一尘不变。 春节前,按照东方岩家的习俗,东方家举办了一次简单的喜宴,家里所有亲自来道贺的亲戚都夸东方岩“找了一个好媳妇”,那个老调重弹的话题又被反复提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在农村他们这对“大龄夫妇”确实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我们这不刚刚回来么?东方岩在事业上刚刚接手,有很多需要学习了解的地方,恐怕这一年是最关键的,也是最辛苦的我也需要习惯习惯家里的生活这个时候要孩子的话,恐怕只会忙中添乱吧” 庄禾说的是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是这个真实的答案并不是家族长辈们愿意听到的答案。喜宴之后没过多久,村里对“从北京归来的”东方岩夫妇就失去了先前无限的拔高和推崇,溢美之词改换成了闲言碎语。“肯定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呗!”“没本事只好卷铺盖躲回老家”“男的从小就老实巴交,那女的怎么会看上他,还跟着回咱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肯定有问题啊”庄禾一开始听到,并未将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只是庄妈有点不舒服了。“你们说要回来之前,我是不是预告过?果不其然!农村人的作风和素质几百年都没有改变!在北京就那么待着也不是过不下去,你们就非要回来受这罪!” “何必在乎他们说什么!” “是啊!我也不想在乎!可我每天都得看他们的脸色,也不知道咱们碍着他们什么事了?”庄妈心直口快的性格到哪都不打算改变。 “妈,别上火了!给彼此时间,他们应该就能理解和接纳咱们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就是个和事佬,我告诉你这个时代老好人没用了!”听外人数落自己的孩子比数落自己还要让庄妈难过。 一个女孩,按部就班地念书,从幼儿园念到大学,又顺利念完三年硕士研究生,然后按照自己的资质找一份“合乎情理”的“优质工作”,这个推理似乎再正常不过了。在这个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人生追求的国度,没有人能理解这样一件事:一个女人接受了这么多年的高等教育,最终却只是为了来到一个陌生的乡下待业?那么她所学的这些专业知识与技能到底是为了什么?实用的中国人认为她有必要将所学变为所长,发挥功用,好使自己和社会获得双重盈利。但天底下也有不按常规出牌的人。学习只不过是为了提升自己,是一种必要,却非换取前程的途径。庄禾回到静宁后,思想已渐渐转变为这一类的冥思了。眼下,自己的学历暂时没能给她带来任何光鲜体面的工作,这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可以在省里市里,再不济就县城里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的,但她既然从北京不算最好但也不赖的杂志社回来了,她就没有想过在同行业内再摸爬滚打一回,披荆斩棘一番,再爬到某个令人垂涎的位置又如何?她已经厌倦了冗长而沉闷的办公室斗争,也对为一丁点儿小利益就翻脸的故事没有丝毫观赏兴致,所以她是毅然决然地离开的。至于新工作,她内心的蓝图是帮助丈夫做好创业的所有准备工作。“也许靠体力劳动挣来的钱才有真实感吧!”她总这样说,好像以前不论挣多挣少,她都没办法体会到钱的价值。在北京,钱是没有价值的。 在北京,如果你一天不工作,也许你只是累了,觉得忙里偷闲的休息还蛮不错的。如果10天不工作,你可能会有点心慌: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如果1个月不工作,你可能都要患抑郁症了:房租水电,吃喝拉撒睡,样样都是烧钱的主儿,你拿什么支撑自己这微躯在这从来不知刹车的高速轨道上继续前行? 可是在静宁,庄禾没工作的这个月觉得分外踏实。她每天在家里收拾屋子,洗衣做饭,按照东妈制定的值班表负责好那一天全家人的饮食起居,她终于感受到了时间!时间的每一只脚在她面前切切实实地走过。她在自己和东方岩的屋里买了个简易书柜,搭好后把自己平日里喜爱的书都摆开。现在她终于有时间坐在阳光下看书了(不用再站在拥挤的地铁里,呼吸着人群的味道)。那些在北京只能委屈在箱子里的书也终于有机会舒展身体,将自己悉数绽放在北方冬日的阳光下了。 可是静宁人不这么看。庄禾既然没有工作,那就应该是怀孕了,否则她这样就说不过去了。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完,庄禾的肚子却一天天依旧平坦。善于传递流言蜚语的那帮人又将话题从庄禾的“待业”转移到她的“不孕”上面来了。东妈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老太太们就开始闲扯起来。“你儿媳妇还没怀上呢?这都结婚多久了!” “哪有那么快?他们才结婚。” “估摸着有小半年了吧?” “李妈,还没有呢!不急不急!”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回家后东妈无意间说起村邻的闲言碎语,庄妈就着急了。“我都跟他们俩正式地提过了,他们也已经重视了。不过这俩孩子也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害得我们做大人的不痛快。” “亲家别这么说。我也不着急,这种事急不来的,得顺其自然。先调理好庄禾的身子,我觉得也挺必要的,对未来的小宝宝也好,对吧?”东妈深明大义的一番话让庄妈甚得安慰。 东方岩这一阵子充满干劲,每天村里县上地跑,为了摸清销售渠道和所有环节,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好第一手资料,并与每一环节建立起联系,打通渠道。晚上回来,他又重新整理白天的资料。县上所有种植苹果的农户,每一家经过他走访一遍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虽然现有的供销体系基本上能满足所有的苹果尽数销出,但农户手头最后得到的只是所有利润的20%,大部分利润掌握在供销商手中。因为村民的知识和精力有限,供销商的存在是有一定的必要的,但对于一些特殊的农户,他们辛勤劳动一年,全家都靠苹果为生,投入与回报实在不成比例。这更坚定了东方岩对于创业的决心。他打算先从自家开始做实验。这一年的丰收的苹果不再纳入采购商的采购环节,他们准备自产自销。 他在网上注册了一个网店,又网购进来一些特殊的包装材料。因为静宁苹果很多是作为礼品送到全国各地人们的手中的,因此他和庄禾都认为独特的包装更能让购物者满意。生日贺卡c创意包装画c剪纸包装c剪纸印痕等等独具一格的苹果就这样在他的网店上正式销售了。 以往,采购商一来,称重,付款,就是对这一年辛劳工作的最后总结,而如今,所有的苹果都暂时堆积在村里的冷藏库中,这是村里为果农建的收费冷库。东爸东妈现在每天开着自己的小货车,往返于冷库与自家之间。生意看起来还不错。庄妈也帮忙做些包装c分拣c填写快递单等琐细的工作。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创业之路已经开始了。尽管在不停地摸索之中,尽管还没有见到多少可观的利润回报,也没有收到村里旁人的赞许和支持,但一家人都因为这苹果而团结在一起,分工合作,互帮互助,每一天都是有滋味的。 回到乡下以来,庄禾觉得每一天的时间似乎很长,她恍惚记得在北京的时候,每天看不到太阳的升起与降落。太阳还没起来的时候,她就起来了,做着家务,踩着点,在封闭的办公楼里度过如白驹过隙般的8小时,然后下班后又躲到地下铁里,回到家埋头做饭吃饭,等她忙完所有的事物,抬头看窗外时,又是华灯初上,不知日夜了。可是在这里,她觉得一天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为家人做饭c打扫c收拾屋子,管理网店,写宣传文,写祝福语,设计包装,还能有时间看看小说,晒会太阳,去田里果园里走一走,然后回到家里,收衣服c叠衣服,做晚餐一天的时间好像确切了起来,不再像以前轻飘飘的。“也许这就是干农活的好处。”她微笑着想。城市里的白领在办公室工作其实也就相当于古人在田间劳作一般,只不过整天整月整年沉浸在虚拟的电脑和文字中,久而久之,就有了恍惚之感。好像那一切都不是可以抓住的。而农活则大不相同。身体的辛劳可以在身体上留下印记,汗水是实实在在的,耕作之后所结的果实也是实实在在的,他们从不骗人,也不给你画饼,更不会恩将仇报给你甩锅。每一天辛勤劳作对得起自己和家人的人,是会有深沉的优质睡眠的。这一点农人都可以作证。 抑郁症正年轻化,庄禾记起自己也曾被抑郁的魔咒所捆绑,而自从她结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依赖过任何抗抑郁的药物。她一生所求极其简单:一花一草家一人。从她决定和东方岩共度余生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定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为家人的幸福而活。如今,抑郁症这三个字像一个久远的回声一样,在她耳畔十分模糊了。她在这里过得很好,再好不过了。 与之相反,东方鹤则在时间的加速机上感受到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飞驰。寒假过得太快了。她还没有干什么一个月就过去了。带回来的三部小说倒是看完了,她每天只是练琴。时间一到,她又得返校了。东方岩跟妹妹聊过关于景的事,但东方鹤的语气不太柔和,似乎他们之间有些不言而喻的矛盾或者隐情。东方鹤承认自己不愿多说,因为“一切都还不确定”,她快要被这种“不确定感”给弄疯了。 “既然如此,我建议你俩还是冷静一段。”妹妹临走前两晚,东方岩又跟她单独聊起了这个话题。 “嗯,这学期我俩都会比较忙,估计也没时间” “你说他寒假在法国,他们家移民了,那么,他肯定得留学法国咯?” “我想是这样的。景也曾说过。” “巴黎,浪漫之都。我心里又不踏实了。” “也是世界文明之都呀!” “你会去那吗?” “哥!别担心!我要是去的话,也会是公费,也会有奖学金,这都不用担心的。” “哥才不担心这个呢!” “你担心我跑啦?” “嗯,担心法国太远了!” 是啊,这样的夜晚,随着谈话者双方不断地成长,随着时间不断地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无形力量,将会越来越少,同时也将越来越珍贵。就像远天的星辰,因为距离才闪闪发光,在深蓝色的夜空,为仰望星空的带来无名的安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故人重逢应不识 巴黎,所有认识艺术的人都熟悉无比的名字,世界上有一大部分举世闻名的艺术品都珍藏在这个城市的博物馆c美术馆以及每一条街道。在巴黎街头走过,你就相当于在艺术史中徜徉过一遍,以后你的人生甚至都会有所不同了。 在巴黎街头游逛的景并不知道巴黎对他一生的影响将会如此巨大,以致多年后的他还无法从中走出来。巴黎,将他未曾实现的过去和他并未设想过的未来联结起来,虽然这种联结并不一定是美好的。但当下他没办法思考那么多,他只知道他多年的夙愿终于如愿以偿,那种品尝实在是太诱人,太致命,太无法自拔。 该用如何的笔墨去描述那一刻景眼里所见在他内心所投射的反应呢? 在两边高耸的浪漫又恬静的巴黎一条居民区小径,有一对艺术家,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女人齐肩短发潦草地扎在后脑勺上,跟她身上随性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很搭。她支起一个小画架,给路人画素描头像;男士西装革履,很高大,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在纸上涂涂写写,似乎在思考。因为是背对着自己,景没有想过这是一对怎样的人,只通过他们的形体动作判断这是一对艺术家。在国内的旅游景点也能见到这样的场面。他站在远处的三岔路口,远远望着,似乎并不想过去打扰。 那位西装男士站起来,对着手里刚写就的纸片,用法语念着一首小诗。是一首即兴之作,景在远处只能听到“奶油,奶昔,唇”之类的词语。听者是一对年轻情侣,那位受到褒奖的女士露出了开朗的笑容,而她身旁的男士则紧紧搂着她的肩膀。绘画的女人完成了她的作品,站起身将女士的素描像交给他们。大家互相道谢之后,付钱,离开。艺术家目送那对情侣离开后,互相拥抱,亲吻。之后他们收拾画具,好像准备离开。女画家转过身的时候,景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朱颜?怎么可能是她?不,不可能是她!应该只是像她的人而已!她不是结婚了吗?不是在北京吗?不 景一步步往前走,步伐就像舞台剧上靠近事物核心的演员一般沉重缓慢。可是眼前人的眼眸c鼻子c嘴唇c头发c偏棕色的皮肤c手臂c身量越来越清晰,他眼中所见和心中所思之形象越来越一致。 他走过去,忘记了她身边还有一位人高马大的法国男人。 当一个男孩因为多重思绪萦绕交错而无法有一个清晰单纯确切的神态的时候,他的面容是很明显地将这一切都展现出来的。朱颜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亚洲男孩。景一时间无法言语。他们对视了几秒。 “景?”朱颜不太确定,但还是认出了他。 被认出的男孩半张着口,无法吐露一句言语,甚至无法呼吸,好像一呼吸,对面的幻觉就会消失一般。 “景?是你吗?” 没错!是她的声音!她笑起来一模一样!悲喜交加地情绪让景突然间像心脏病患者备受心绞痛的折磨那样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i est一ce”法国男人问。 虽然景尚未给朱颜一句回答,但她已经用法语在回答身旁的男人:这是她的朋友。 如果不是在那个法国男人面前,景一定会大声哭出来的。他强忍着眼眶里的湿润和喉头那股想要哭叫的冲动。 接下来的时间他跟着朱颜和她现任男友——皮埃尔——一起去餐厅吃晚餐。除了过去是避开不谈的话题以外,朱颜的现状是景最关心的问题。她现在跟皮埃尔住在巴黎,画油画。皮埃尔是个真正的艺术家,这是朱颜的原话,他写诗,写剧本,还拍过几部小众的电影。 “我离婚后就来巴黎了,已经有几年了。” “我刚刚差点以为你当初是来法国结婚的,而不是北京”既然朱颜提起,他也就不再避开了。 “哈哈”她现在的笑声跟以前相比有何不同呢?好像还是那样,一笑起来就那么有感染力,让听者很担心她的气息。 “你还是那么特别笑起来的时候”景情不自禁说漏了自己的心声。 朱颜正在给男友翻译他们的对话。“有吗?” “嗯。很特别。” 朱颜抿着嘴笑了,没有给皮埃尔翻译这句。 “我现在在北京读大三,我爸妈已经移民过来了。所以我现在在这里。明年我就考研究生了,应该也会是来巴黎吧” “你法语这么好,是学法语的吧?” “i”两人相视一笑。 “真好!”朱颜提议三人为此次重逢干杯。 皮埃尔人很好,举止文雅,很有修养,嘴角总是轻微上扬,整个晚餐时间都表现得很绅士。景和朱颜互相留下了地址和电话之后,皮埃尔当着景的面吻了他的女友,大家才道别。 那个吻给整个夜晚涂上了悲伤的色彩。 当时景看着的时候只觉得喉头发紧,但他的理智从见到朱颜开始就离开他,还未回来。等他独自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他才重新回忆起发生的一切。他在黑暗中,一会哭一会笑。巴黎的家没有阁楼,他一会打开窗户,一会又拉上窗帘,坐立不安。 突然出现的男孩景给皮埃尔也带来危机感。七年前皮埃尔到中国旅行时,偶然认识了朱颜,两个人感受到电光火石的爱情,但是那时候朱颜刚刚新婚不久。皮埃尔只好将自己的爱情斩断于萌芽状态,悲恸中离开了中国,并发誓此生再也不踏上中国的土地了。 朱颜当时尚未成熟,又因新婚,怀孕,无法对自己的人生做一番思考。可是孕期抑郁症折磨着她,她将所有的苦水吐给远在天边的皮埃尔,把他当作自己“万能的情人”。朱颜在皮埃尔身上寄托了太多关于爱情的想象。他们甚至许下过“此生唯一之爱”的誓言。稻子出生后,朱颜身心疲乏,无力再坚持了。离婚后,皮埃尔就让她来法国,从那以后他们一直在一起。 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气质不凡,见到自己情人的表现超出了一般的朋友,皮埃尔不安起来。“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追求者?” “哦。他是我的弟弟,小时候就认识。也是我的老乡。”听到这样的回到,皮埃尔更担忧了,但他男性的自尊让他没办法说出自己的忧虑。那忧虑显得自己多么在乎这个女人,而她却毫不在乎。 如果他很快就离开,也就没什么,顶多惴惴不安地度过短暂的时间,他离开之后,一切又会复归平静。可是当他听到景说自己父母已经移民过来了,而且他很快就要毕业来法国求学,他真是快要崩溃了。 皮埃尔年纪已经不小了,虽然法国人并不在乎年龄。但是当对比出现的时候,他多少还是会去衡量一番的。浪漫多情的法国人从来不缺女友,皮埃尔也一样。他喜欢自己有一个“中国女友”,这给他的艺术带来了很多灵感,而且朱颜不是那种好争风吃醋的女子,这也给他的私生活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便利。朱颜并不关心他不在家的时候跟谁在一起,她只要有烟,有酒,有绘画就够了。皮埃尔曾经认真考虑过是否要跟朱颜结婚,但朱颜也没有强烈的结婚的愿望。“我已经结过一次婚,才知道爱情与婚姻无关。”得到这样的回到,皮埃尔只好耸耸肩,不再提结婚的话题了。 景几乎每天来找朱颜,有时候皮埃尔做自己的事去了,他们俩就在街头露天的咖啡店晒太阳喝咖啡,聊着过去的事。 “我有一个女儿,离婚以后归她爸爸。想来她现在应该都上小学了。不知道她好不好” “这么多年你都没回国吗?” “没有。一直在外。” “想回去看看吗?我是指看看你女儿” “想过。但是”朱颜喝了一口咖啡,眼睛里有些晦涩的东西,景看不懂。“我离开的时候她才几个月,我本来就没有在她生命中存在过,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吧。她肯定也无法原谅我,无法接受我现在的样子。所以一拖再拖,就这样了。” 年轻的男孩无法理解这些,只好喝几口咖啡,表示他在倾听。“这几年你都在画画?” “嗯。画了一些。时间过得好快呀!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忘记了,过了六年了” “我长大了吗?”景微笑着。 “嗯,现在是个小伙子了,标致的小伙子!” 朱颜涂了大红的口红,“我们好久不见了。你以前好像没化妆。” “那时候才多大呀!现在我是个成熟的女人好吗?成熟的女人就要化妆。尤其在法国,女人要活得精致c优雅。这是最重要的。哪怕十二点起来,只是为了出来喝个咖啡,也一定要涂口红,洒香水。” 景单手杵着下巴,听她悦耳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看她小巧的嘴巴里露出的白白的牙齿。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们身上,他感到生命是如此美好,时光是如此真实。 “很期待你来法国求学哦!加油!不过你一定行的,不加油都没问题。”分别时,朱颜笑着说。景站在她身边,发现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而当年他好像才跟她一般高,他的确长大了。朱颜的头在他胸前晃悠的时候,他情绪恍惚,生出想拥她入怀的念头,但她一回过头,他就止住了这大胆的念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会一直在法国住下去吧?”你一直住下去吧!景内心生出强烈的愿望是如此多,他觉得自己有些贪婪,这个月以来,他内心每隔十分钟就会冒出一个新的想法和愿望。只不过所有愿望都与她有关。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太好啦!你要等我。等我来法国,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哪怕只是见到你,听到你的笑声,这样在巴黎街头散散步,我都满足了。你一定要等我来! 景在心底大声疾呼。 回国前,皮埃尔和朱颜一起请景参观了他们的家,也是他们共同的工作室。那是一个半地下室,很大,画室大得甚至有些空旷。皮埃尔在房间左边,朱颜使用的是右边的空间,中间有一个帘子,不用的时候拉开。二层是地面,是他们的起居室c卧室c厨房c卫生间和其他家居用室。“为什么不将二层用作画室呢?如果是我,我一定是用最上面的一层当作画室,那种光线最好。”景参观完后问道。 “一开始二层的确是画室,可是我不太喜欢这种曝光的色调了。于是我们又改到地下室了。可能我现在的画风变化了吧。”朱颜和皮埃尔在厨房煮意面和酱汁。 “我出了一本小册子,在书架左边第三层,你自己看看吧。现在我画这样的作品。”朱颜在厨房冲景喊道。 景找到那本艺术家宣传册,封面是朱颜低头看自己脚尖的全身照。她头发飞扬,手里拿着一只链条包,白皙的大腿裸露出来。封二是关于她的简介,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朱颜,来自中国的自由派女画家。”接下来就是她的作品展示。看来这几年她的画风的确变化挺大,她画的不是单一尺寸的作品,但是画面明暗对比十分明显,虽然总体色调属于暗色,经过对比,反倒更加突出了画面中星星点点的明亮。景想象着在巴黎地下室里作画的朱颜,脑海中回顾着过去在她狭小的房间里展示出的那些获奖作品。也许她从小就习惯了在昏暗的光线下发现光明,所以她的作品看起来才更有层次和韵味,才有一些令人着迷的东西,让人百看不厌,耐人寻味。 “可以送我一本吗?”景举着画册,来到厨房门口。 “当然。你取走吧。” 皮埃尔摘下围裙,上菜的样子让景都忍不住要爱上他了。“皮埃尔,真是一个好男人。”他低声赞叹。也许他本心并不认同他这样称赞情敌,但他完全不由自主。 朱颜把这话翻译给男友,皮埃尔眉毛上挑,好看地笑笑。 分离了一个月之后回到东方鹤身边的景,仿佛变了一个人。东方鹤用女性那种特殊的第六感感觉到在他身上发生的事非同寻常,可是她还没有找到机会和他好好谈谈。他现在总是借口忙,根本没有单独的时间见面。 东方鹤一方面也忙于自己的学业,另一方面也有些赌气不去主动联络景。音乐社排练结束后,她咬着唇,默默地收拾东西,也没打算理他。 “东方鹤,一会有时间吗?”景终于开口了。 “有什么事吗?”她心里本来是高兴的。 “有点事跟你说。等我一起。” 他们约会的地方总是未名湖边。绕着湖走了快一圈了,有一个小山坡,上面有一个小亭子,两个人爬上去,坐在亭子周围的长廊上。夏天的时候,景曾经在这里躺下,头枕着东方鹤的腿,看着青蓝的天空和悠哉的白云。现在天气并不好,入冬以来,北京就少见蓝色的天空了,除非刮起风来。 “你说有事,是什么?”东方鹤并不打算对他和颜悦色。 “我准备报考巴黎大学。” “决定了?” “什么?” “既然你都决定了,那就好好准备吧。”东方鹤语气明显不快。 “我得跟你说一声。这个学期可能会比较忙了。另外,我不知道你未来会去哪” “你说的话莫名其妙,我听不太懂。我还没想过呢。” “那好,正好你可以好好想想。” 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分开了。东方鹤心里不痛快,一个寒假不见,见了面就下了通牒,告诉自己他即将离去,去国万里,这算什么?她闷闷不乐地在湖边独自徘徊。 下午排练的时候,何庆就注意到东方鹤脸上忧郁的神情,她跟景说话的生分让他隐约感觉到他们两个人在闹矛盾,于是他就在湖边等了一会。“如果待会他们俩手牵手出来,那就说明两个人和好了;如果不是的话,那就说明真的有问题了。”如今已成为东方鹤朋友的何庆知道她的脾气,遇到委屈她需要一个好朋友,否则她内心的郁闷无法发泄出来,只会锁着眉头。 景骑上车离开了,一个人。过了很久东方鹤才失魂落魄地踱步走到出口。 “嘿!”何庆鼓起勇气前去叫住了她。 “何庆。” “吃饭了没?我今天特别想吃剁椒鱼头,可是一个人吃不完,找不到同伴。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 “要不要坐我的车,我带你过去?这样会快一点。” “好啊。” 其实东方鹤除了周怀山以外,只坐过景的脚踏车后座。此刻她还没有从景带来的莫名阴郁中走出来,所以就不假思索地坐上了何庆的脚踏车。 “要不要来一杯啤酒?”何庆看着菜单问对方。 “不要了。”东方鹤终于恢复了活力,冲他笑了。 “东方鹤,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所以你有什么话其实应该跟我说的,至交嘛,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不会又看出我有什么心事了吧?” “还真看出来了,因为好明显。”何庆指着她的脸画了个圈。 东方鹤撅了噘嘴,拿起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我都没看出来,就你眼神好。” “20不骗人!” “好吧,还是来一杯啤酒吧。我要敬一敬这双20的眼眸!”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一 《艾玛小姐(梦,恐惧的滋味以及死亡的悲痛)》 星期六,艾玛小姐会在午饭后走出住所到400米远的公交站台坐8路公交车,在心连书店前一站下车,步行到书店,在这里耗上半个下午。中意的书并不总是有的,她却一定要每周来这转上一圈。这也几乎花费了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习惯从她来到这个仅有两个书店的城市居住后就形成了。从她真正浸入爱情后就形成了。爱情让她失去了写作能力,她只能不断地去书店。就像一位失去了至亲的女人定期要到某个公墓去悼念那已不复存在更不可能复活的某位一样。她围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长围巾,轻轻地在书架之间徜徉,像灰尘那么轻盈。她将无限的悲悯与审视的目光从深度近视眼镜后毫不吝惜地冷冷薄薄地射出。她用这眼神抚摸书架上的书和书店里零落的几位顾客。 通常,她无法看中它们当中的任何一本。但艾玛还是有法子在这里消耗掉生命中的许多青春时光。 艾玛小姐来这座城市大概已经很多年了。自从结束与一个已婚之夫持续两年的爱情之后,她来到这里过着深居简出的隐居般的生活。她用一种方法保持自己的单身身份,同时用另一种方法使得自己免于遭受在独自寂寞冷清之时缺乏情人之苦。跟所有富于激情和想象的女子一样,艾玛小姐有过许多刻骨铭心的爱情和美好邂逅,可惜她不为任何人牵绊的原则最终决定了所有感情都必须以烟花般的短暂和炽热而结束。 她知道自己爱得太过激烈。她恨自己爱得太过炽热。 在艾玛小姐,爱情是一件占据整个身心的事情。爱情与智学格格不入。恋爱中的艾玛小姐,几乎不能写出一个字。这对于一个以写文字为生的女人来说十分危险。虽然也常常感觉词语的灵光撞击着灵魂,却就是写不出来。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恋情结束,之后当她一个人沉浸在孤独苦涩的虚无中,过去的一切自我放逐和寄托之法又奇迹般生效。爱情搅乱了她的诗神和灵魂,把词语的精灵都吓跑了,好独占她整个身心。本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旦陷入恋情就要停笔,直到某天她看了一部关于圣女通灵的电影后她无奈却不得不承认了女子一旦献出贞操便会永远失去与神性对话的通道。女人一旦真正陷入爱情,她过去的一切便都毁了。她将过另外一种生活:踏实c甜腻c琐碎c简朴c重复,还将有幸福。尘世的幸福。最多持续几个月,她便神经质地再也忍无可忍,没有创作没有文字的日子永远不能长久。艾玛小姐总在在恋情快要断气的时候,失魂落魄c神经兮兮c反复无常c甚至常常痛哭流涕,不知所措。于是所有人都祈祷让她重新开始吧,让她重新生活吧!于是艾玛小姐把自己置身于一种荒凉的境地痛苦一场后,又发现现实虽可憎却还不至于轻生。死亡是一个十分哲学九分艺术的问题,一直占据着艾玛小姐的心灵。她觉得死是一个很奇妙的事件,不能马虎随意处之。 没用的人总是会自然地想到死,但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足以冷静面对死亡。那些最终选择自杀的人,他们的内心虽然布满伤痕,却无比坚定。艾玛小姐最近反复想起海子,想起他自杀前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旋即又想起与他心意相通的好友骆一禾,以及他的死,好像是他追随他而去一般。 “这样高级的友情,我大概永远不会体会吧?”艾玛小姐发现自己总是为这些遥远缥缈的感情暗自垂泪。 有一段时间,突然所有的文字都对她失去了吸引力。读书有什么用?每个作者都倾尽可能去描绘一些人和事,这些与我们的现实生活又有什么关系? 读书和写作都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罢了。跟所有人一样作者也只是沉迷于某种游戏,借此度过一生。作者描写的人和事与他们自己的现实或者想象有关系,只是可能与你的生活不同,因此不能说与现实没有关系。只是另一种你不能体味的现实。 再说,我们自己的生活已经够纷杂和戏剧化了,何苦要去因为他们写的东西而开始怀疑生活,开始痛苦的自我放逐呢? 只能说你不够坚定自我。若你是坚定的,你便不会被任何言论影响。你若是真正快乐的,真正热爱生活和生命的,你便会对所有文字作品慷慨而憨厚地一笑,然后继续自己的快乐。可是既然你从文字中感到了痛苦,而现在你又拒绝文字,那你还是试着回到你简单快乐的生活中去吧。不要为文字做无谓的牺牲。 是的,是的,生命已经够短暂,何苦要让痛苦占据今日的身心? 没有人陪她讨论未来,没有任何人愿意倾听她的心思,没有人在乎她的意愿,没有任何人鼓励她继续自己的朝圣之路。 艾玛小姐没有任何人! 像是一个彻底的孤儿! 她的道路一贫如洗! 她无法索取,更无法给予。 在书中她有来自两方面的痛苦:艺术的痛苦c现实的痛苦。前者她哀伤自己和神的命运,后者她哀悼无数人匆匆的生命和消遣。此二者都非她微薄之力所能转变的,因此她感到束手无策的绝望。因此她计划“息读”一个月,把懦弱的自己投入到炎热的生活中去。她需要歇息。 从她飘忽不定c前后矛盾的思绪,她自己也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生活还在继续。这样烦躁低沉的时间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她又慢慢恢复了元气,每天像上了发条的玩具,充满干劲地蹦跶到天黑。不过她与人之间的交往之门却越来越窄,最后终于要彻底关上了。 艾玛小姐找到了一份在一个无名公益组织做网络编辑的工作,工资很低,但是与其他工作占据劳动者全部身心相比,这份工作的清闲是对得起这份工资的。艾玛小姐对生活要求并不高,她也乐得清闲,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份工作,并且已经干了小半年了。 办公室是一个私人小院改造的。其实几乎没有改造什么,原先的起居室里摆上四张办公桌,放上四台电脑,靠窗的那边摆开一条很长的沙发。楼上有两间房子,用来做员工宿舍。艾玛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随身行李就是一个行李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看起来她不像是远道而来的,反倒像是来这座城市旅游几天就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的人一般。因为没有被褥洗漱用具,负责人接到她之后,就带她到附近的夜市买了一套。艾玛就在那间宿舍打开她的行李箱。 白天的时候她在楼下,跟大家一起吃喝c聊天c工作。用完晚饭,其他人都回家去,楼上另一间宿舍里住了一个体格魁梧的女孩。但是天一黑,她就出门去了。好像是去喝酒了。怎么说呢,在这个城市,有好多种度过夜晚的新鲜方式,只是除了艾玛那种上个世纪的古旧风格。 但是,太阳落下去之后,这个城市的夜空是深蓝色的,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满天繁星。艾玛在露天院子里洗衣服,一边抬头仰望星空。四周都是居民区,安静地不可思议。“人们都去哪里了?”艾玛思忖。其实她全身的汗毛都已经竖起来了,因为她属于那种极其敏感的女生。任何细微的预料之外的动作和声响都会把她吓得弹起来。 艾玛小姐还有个怪癖,或者说习惯更为贴切。那就是当她孤独一人的时候,她总是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她把身上所有想要对外伸展的触角全部切断。 所以,她错过了一通重要的电话。 对任何人而言,还有什么比某个她再也不想听到名字的人出事更让人崩溃却又不得不坚强地听完警察或救护医生的通知更急迫难耐的呢?而她,躲过了厄运抛过来的高速旋转球,因为,她用“静音”给自己编造了一个保护层,什么东西飞过来,都被弹开了,等到消息延迟传来时,那股冲击波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力量。她可以若无其事继续泰然地生活。 那天她在迷醉地听着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手机被扔在床脚的棉被下。艾玛小姐戴着内塞式耳机,p3的音量调到5,这个年代她依然用p3听歌。一切都是暗调的,只有那把如魔如幻的小提琴,琴弓在琴弦上滑过,行云流水,每一个转折与指法的变化都清晰地在眼前展现虽然艾玛小姐毫无音乐知识,但是此刻她如痴如醉地想象着这幅画面,仿佛亲历。音乐结束,她弹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泪如雨下,饱满的泪珠迫不及待地从眼眶里掉落,砸向手里的书上。这是什么?这般激动c惊愕却别无他法。感觉泪水缓缓地c深邃地c愉悦地泉涌而上,这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早上七点的闹钟把她吵醒,艾玛小姐摸索着被子,掉了个头,才找到手机,摁下闹铃。屏幕上显示有三十几个未接来电,艾玛小姐吓到了。犹疑着去翻看日历,“难道我已多日未理世事?为何有如此多人找我?”的想法让她觉得头痛。 究竟是人操纵机器还是机器奴役了人?人已经对机器形成了强烈的依赖和信任,对自己反而不信任,不信任自己的记忆c不信任他人的言辞c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灵犀,把所有的信息和记忆都交给手机c电脑c相机。当它们某天不小心丢失了,只能急得像无头苍蝇,一边抱怨一边担忧一边还心存侥幸。等到确定那个东西再也找不回来时,唯有无限忧烦,且产生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脱离这些工具会无法生存,没有汽车就不能出门,没有手机就无法联络感情,没有网络就无法谈成生意。 艾玛小姐找到那个最高频次的号码打过去,一个陌生女人接通了电话。 “是艾玛吧?我是小林的妻子。小林昨夜去世了。” 小林!去世了? 小林就是艾玛好了两年的有妇之夫。他怎么会去世?他不是一向活得比谁都带劲?他不是一连伤害了好几个女人,只是为了按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吗? “哦。” “你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还有我为什么联系你?” 不想。不想!但艾玛没有做声。沉默中传达的心意,那个不幸的女人似乎没能接收到。 “昨天下午,跳楼。从我们家窗户跳下去的。手机备忘录里有一段写给你的话。我一会发给你。” 别还是别发了艾玛小姐和小林分手已经有一年了。说实话,她已经把那个懦弱又自私的男人忘记了。 电话挂断。 艾玛小姐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在她因为小林的左右摇摆,不能与妻子离婚与她私奔的那次事件之后,她想过如果小林从这个世界消失,她会怎么样。复仇最终只能伤害自己和遭遇更宽广的抛弃,复仇只不过是颓废的借口罢了。她满心以为只要那个引起自己痛苦的原因掐断,自己就不会再痛苦,也不必被自己以外的东西所牵引,做出她所不愿意做的事。可事情真的发生了,艾玛小姐却觉得如此虚幻。 接下来的几天,艾玛小姐按部就班过着规律的生活。一年前交往的男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个悲剧没能撼动她自身存在的根基。小林的妻子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又过了半个月,艾玛收到那封所谓写给自己的“遗言”: 世人皆以“体验”为活下去的借口和慰藉,曰,我未曾体验过的太多,不能就此罢休。 殊不知世间事物皆混沌。远观倒还成风景(印象派也未为不可),走近了便趣味全无。世事皆循一个定理:体验过才觉无趣。体验过后只有失望,失望累积起来变成绝望,由此,体验终结一切。真实的体验带来的是对现世生活的迫近,一切事物和人性皆有污秽肮脏的一面,若局限于想象中的现实,则可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取舍自己所需,若实无所取之处则可双目闭之。 由此,“体验”被世人误读久已。后生需谨记“务虚”二字。 这是什么鬼! 但这确实是小林的手机号码发出来的。一定是小林的妻子发给她的没错。她是如何判断这段主题模糊c没有一字一句提及艾玛小姐的话是写给她的呢? 人没了,手机号码却一直沿用至今。手机代替小林继续活着。艾玛被这个想法绊住了。 任何精神的圣地,当你试图真正接近它时,无异于走近一颗定时炸弹,唯一的结果将是你与它同归于尽。 有一段时间,当艾玛小姐只倾心于陕北民歌的苍凉c旷远时,她产生的是对那片土地的强烈向往。然而当她真的去到陕北的黄土坡,看到陕北汉子就一口生大蒜吃一口馒头,身上的羊皮袄乌黑油亮,羊群一过漫天黄土飞扬时,她的幻觉死亡了。因为她知道若真的走近了这种现实,她只会避而远之。 想象是高于现实却容易被现实击垮和毁灭的。 艾玛小姐在内心回应着小林最后那段话。她是想反驳他还是呼应他,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实与幻想,就像体验与务虚一样,是同一件事物的两种说法。其实也是生与死的另一种表达。 接下来的每天早晨,艾玛小姐睁开眼睛后,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又一次收到地狱的退信,死神终于也抛弃了我。世上还有一个c只有一个,痛苦的不得死的灵魂,一个灵魂的孤儿。 她知道自己依然活着,虽然很不爽,而且这个世界也还继续活着。艾玛小姐那时候就会觉得自己杀心萌动,死路难赴。“我还活着”这个不祥的事实意味着她还得继续忍受世界和自己。世间事物都一样,粗糙c孤独c琐细c微不足道且污秽下流,丑陋模糊又混杂,体现不出任何价值。她为什么还要忍受? 她换过几份工作,搬了好几回住处。现实所具有的力量很恐怖,把她拉向生活这个恶魔的怀抱。然而当她结束奔波,有机会停下来喘息的时候,她又为能够吃到好吃的东西c听到好听的音乐而瞥见自己内心活下去的愿望。 艾玛小姐在这个城市一直生活到65岁,直到去世。她去世时,身边的物品很少:一部破旧不堪的旧手机,一只p3,一只行李箱。艾玛小姐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不到10个人,备忘录里写了许多似乎呓语又似乎谵妄的对话。p3里只有一支曲子——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 她一直是一个人,保持着简单c封闭的生活方式。就好像她这一生,爱的不是爱人,而只是爱情,她也不是在生活,而是在生活外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二 《收银员的梦》 三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我正在厨房为老妈做早午饭,我剥了洋葱的皮,摘下青椒的蒂,正准备去切萝卜的青缨子,突然想起我那从来没有写完的小说处女作。我老妈在隔壁房间的床上躺着,圣经播放器里正在朗读大卫的诗篇。“下流人升高”。 我三十岁了。还没有写出一部正儿八经的作品。很快我就五十岁了,到那时候我恐怕再也写不出什么好玩意儿了。二十年难道不是弹指一瞬间的事么?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发现那些年轻活泼的小娘们儿没有一个朝我看一眼的。我把原因归结于是我个子太小了,而不是她们的眼光有失偏颇或正匆匆忙忙去赶地铁上班之类的。 我属于南方人种,我老妈也是纯种南方人,据说我老爹是她的同乡。这么说我也只可能是南方人种了。我有一张南方人种普遍常见的扁圆形脸,皮肤白皙而细腻。作为一个爷们儿,我并不喜欢自己的肤色。我羡慕那种偏暗的肤色,那种胡子拉碴的脸。可惜我嘴唇周围的胡须只比猫胡子多两倍。我数过,我发誓!至于我的骨架嘛,是那种瘦削型的。臀骨很窄,两条腿在裤子里咣当。因为我必须常年系着裤腰带,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买到一条合身的裤子。夏天的时候,我的裤腰因为系着厚厚的腰带而不停冒汗。 那条腰带很多年没换了。因为是我前女友买给我,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确切地说是分手礼物。因为那个生日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我。 我感到悲伤,因为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她突然切断了所有联系方式。 北京太大了。 有时候我想承认是我弄丢了她,而不是我被她甩掉的。不过这种想法只是转瞬即逝,因为好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我也不记得了。 我说的是实话,哪有那么多功夫悲春伤秋c顾影自怜。 路上每个人都很赶,走路恨不得脚底踩一个风火轮,遇到红灯和堵车时都恨不得双臂成翅。只有我好像慢吞吞,并不着急赶路,而实际情形是我已经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反正已经迟到了,我连跑带飞的也无法挽回我迟到的事实。况且我几乎没有一天不迟到的。我也没办法。 这真的不能怪我。我早上六点起床,以最快的速度做好早餐和老妈的午餐,然后用凉水抹一把脸,抓起背包就跑,七点半时我抵达地铁站。漫长的排队开始了。来的每一辆地铁里面都塞得满满的,密度大到无法再增加半个人了。一直等到八点,我才被后面蜿蜒曲折的队伍推搡着挤进地铁门里。我个子小,不巧的是每次挡在门口的那个总是一米九的大汉。于是我就好像女人一样,缩在他吊着的膀子下面,列车一晃,我的脸就正好撞到他宽阔的胸膛上。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个女人。这样也许跟实际情形吻合一点。也许我就不愁找不着一个配偶。我老妈说的,只有女人挑男人,男人只要有钱有貌,就不愁没女人。 她是老糊涂了。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她都不愿意承认了。 要说起写小说,那是我的一个梦幻而已。我的工作其实跟文学没啥关系,但做着一份收银工作并不影响我对于文学的喜爱,也不耽误我对小说的追求。 鲁迅说的好,时间是挤出来的。这是我最佩服的一句话,每当我因为站了一天,脑子里全是数字和找零很渴望眯上眼睛休息一会的时候,鲁迅老爷子这句话就会从我突突跳的太阳穴里蹦出来。他时刻提醒着我不要犯懒,不要逃避,要直面我惨淡的人生和伟大理想之间的差距!于是我掏出背包里的《包法利夫人》或者《红与黑》,因为早上地铁太挤,一天都没能翻开的书,津津有味,比吃上一顿麻辣火锅还要过瘾。 虽然站了一个多小时地铁,但是包法利夫人已经展开了堕落的序幕,每晚都不辞辛劳跑到院子里等候情人,我也就没喊累。回到家就去厨房给我老妈煮饭。 我厨艺不错,是被我老妈逼出来的。因为她死活不愿意煮饭,从我五年级开始,她就没再为我煮过一顿饭。我老妈整天抱着一个白色的海豚抱枕,靠在床头,听着播放器里。 有时候她会哭。有时候她会大发脾气,虽然我还觉得一肚子委屈。 世界上最不高兴的人可能是我老妈。她一天要骂“断子绝孙”超过二十句,骂“鬼附身”不下三十句,骂“没用的东西”大概五六次,与我抬杠,脸红脖子粗也至少会有两次。后来我终于明白我不得不净化出一对能过滤黑暗词汇的耳朵,否则我的呼吸都将带血,陷入阴郁之中。尽管我已经三十岁,却还常常为没能成功过滤而胸闷气短,大哭一场,当然是躲在被子里偷偷抹泪。 我当然知道她为何如此对我。因为我们家再没有别人了,而她正好处在更年期。一个盲人的更年期,你可以想象么? 我大概总结了一下,更年期的表现有如下几种:抬杠。随时随地大嗓门。一言不合立马撕破脸。不认错。各种“为你好”的啰嗦,建议,吧啦吧啦。对外人比对儿子好。 很荣幸地,我老妈样样都占。 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几年。就跟我忘记我女友离开的时间和理由一样,我也有意不去记忆老妈更年期的持续时间。我满脑子都是包法利夫人和于连,他们的激情和大胆令我脸红心跳,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其他。 对于我来说,我的处女作还只能称之为“处女作之梦”。其实我也花了很多个夜晚,坐在出租屋内又当饭桌又当杂物桌还当书桌的桌子一端,绞尽脑汁,想写出一部旷世名作。在无数次删减又增加复删减的开头之后,我终于知道什么事情都不如想象容易,做永远比说要困难百倍。 我写东西时喜欢披上前女友送我的那件豹纹摇粒绒开衫。它有一个很大很温暖的帽子,白的像羊毛似的,摸上去很舒服。我穿上这件衣服,就觉得自己是一只小豹子,虽然还未长成,但已经开始伸伸爪子c吐吐舌,准备拔开步子奔跃了。 有一段时间我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我前女友是个奇怪的女孩。按说23岁的女孩,怎么会疯狂地喜欢阮玲玉。我喜欢她的确是因为她的气质有些忧郁。像我这种有点内心的男人,确实对这种女人难以自持。她是我们店的导购员。很自然地我爱上了她,苦苦追求了两个月后,她终于答应让我牵着她的小手了。 但她不让我一直牵着她,就算在我俩单独约会的时候,她也只是把手伸给我,让我握上5秒钟,然后就迅速抽了回去。好像那5秒钟已经长到无以为继的地步,因为我握着她的小手的时候,她的脸紧绷着,表情十分严肃。我总觉得她有点轻微的胃病,判断的依据不仅是只要我跟她在一起想请她一起吃饭时,她总说她中午不吃饭,我说你没必要减肥,因为你已经太瘦了。她说不,她吃饭就难受。另一个有力依据就是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离她很近,她鼻头上有点冒油,尽管她化了简单的淡妆,但是她的鼻子出卖了她的身体状况。她的眉头也不是很舒展。她才23岁,就已经有如此多不开心的事了吗?我心里很纳闷,也很难过,因为我总想请她吃点好吃的,但她却不爱美食。 后来,故事的发展你们都知道了。就是某一天我上晚班,刚到店里换工作服的时候听到同事议论说她失联了,因为头天晚上是她的晚班,她提早回去了,第二天早上也没来。我连忙给她打电话,已经变成空号了。我一下子懵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她手机被偷了。 手机丢了,人也就联系不上了。这是由网络和移动终端构成的现代社会的弊端。我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她只告诉过我大概的区域。我一时间觉得这个城市太残酷了,它吸纳进去的人如此多,但是却没办法吐出来。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竟然不知道去哪找寻,投路无门。而这个人却是我相当亲密的,至少对我是。我急得团团转,那天收银的时候,屡屡被顾客抱怨说我工作太慢,因为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就连逛街的时间也是分秒必争的。 她喜欢阮玲玉是她亲自告诉我的。她说她气质特别,从现有影像和图片资料来看,她比看起来更成熟。阮玲玉在二十几岁的年纪上自杀了,这让她极其难过。每次提及阮玲玉,她都悲从中来,眼眶潮湿。 “可惜了,遇人不淑。”她感叹道,双眼迷离。我忍不住想去抓她的手,但她缩了回去。“别,人多。这样不好。” 她简直就不像是现代社会的女孩子,恐怕她母亲教给她的是“拉手会怀孕”的那一套吧。我实在是喜欢她这样,但又有心里最想被触碰的地方恰恰没被触碰到的惆怅和失落。她就跟个“神女”似的,不容人玷污。当我在她的建议下,终于忍着睡意看到了默片时代最伟大的作品——阮玲玉的《神女》后,终于找到了她喜欢阮玲玉的原因。 她们是一类人。但我只希望她们仅仅在外形上相似,其他的都不要跟阮玲玉有任何牵系才好。 她夏天的时候穿过一件跟阮玲玉类似的白色旗袍,店长看了都赞不绝口。他夸她漂亮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脸上荣光无限。当我乐呵呵地看着她的时候,只见她两个小脸蛋通红。 阮玲玉悄无声息香消玉殒,我的前女友终于也步其后尘,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很长时间过去后,我才终于接受她不会再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事实。那段时间我拼命吃东西,虽然也不见体重增加。我店里另外一个同事说了,像我这种吃都吃不胖的男人,活着真的是浪费粮食。当时我觉得他说的还挺在理,后来过了两天我再回想起这句话,才觉得这句话算是一个讽刺。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于是,我又投入到小说中来。我把每天省下的午餐费用来买一本小说,这样一个月下来我都有将近三十本小说了。这可是个庞大的小说库。我想要是把这些世界名著的精华都吸收进去,转化为自己的能量,那么我成名成家就指日可待了。所以午餐1个小时的时间,我就躲在更衣室抱着一本小说,汲取精神食量的养分。 一个月后我老妈拽着我的细胳膊,惊叫一声。“你现在瘦成鬼了!” “妈,小声点,别夸张!我还活着呢。”我环顾四周,还好我老妈过激的举止没有引来路人的关注。 “我犯了什么罪哟?生了你这么个筷子!”筷子是我们老家用来形容瘦人的戏谑表达,也并无贬义。 “妈,我这还省布料呢。” “又小又瘦,你觉得还有哪个姑娘会看上你!”很不幸我妈说的是事实,但正好戳痛了我的心,戳中了我的泪点。而我却无力反驳。毫不夸张地说,我当时真的恨不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痛哭,就像小时候那样想哭的时候无需顾忌什么。可我还是一忍再忍,让眼泪退兵了。 我三十岁了。来到北京有八年了。自从那个喜欢阮玲玉的女友之后再没有接触过什么异性,当然除了我老妈。我老妈总担心我会憋坏了,再不然她也许根本不了解男性的生理机制。当初她跟我爹也就共同生活了三四年,然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我再也没见过我老爹,压根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小时候我对着镜子仔细分辨自己的身体,想要认出那一部分是按照我老妈的模子长的,而剩下的那一部分肯定是按我老爹的样子长的。 哎,现在我已经很多年没管过我的长相问题了。莫名地,我们租的房子很配合地就索性没有镜子。反正我老妈视力也不好,看人朦朦胧胧,像一团白炽灯的光,而我呢,对于长相这种没有回头路的事情,已经基本上不再关心了。 但我也有别的需求,在梦里。我梦见过与女人亲热,那种滋味令人销魂,但我还没真正尝过那滋味。是的,我还是处男。 所以我尽量避免让自己脑袋放空,否则的话,那些妖娆的女性的倩影随时可能会钻进我脑中,惹得我跟害了热病似的浑身难受。 其实最难熬的那个时期也过去了,还算风平浪静,我没有对大街上走着的任何一个女性产生过非分之想。看到活人,我脑子里想的是比肉体更远的东西。 在地铁上的时候,我常常看着疲倦的打工仔,他们脱离了工作之后,唯一的愿望似乎就是抢到一个座位,捧上手机,好好看一看段子c笑话c幽默c新闻等等不需要动脑子的碎片化短文。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总担心他们是否已经性冷淡或者性无能了。超级大都市把所有人都抛掷到流水线上,成为了精密工序的一部分,他们没有更多的力量去与时代相争,渐渐的,他们也就放弃了离开这条高速旋转的流水线的想法了。养家糊口,出卖尊严与人格,学会逢迎,在尔虞我诈中活下来,在蝇头小利中斤斤计较。 列车把每个人带到自己的目的地,那些曾经胸怀豪情与大志的青年,如今也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流水线上把精力与心力消耗殆尽了,那些曾经做过的美梦,如今只化作了黑沉沉的睡眠。 而他们最害怕的是今夜无眠。 明天,我就三十一岁了。而我将在收款机滴滴嘟嘟的响声中为自己唱一首生日歌,毕竟人还是要活下去,我还有老妈要养。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再遇见我的阮玲玉姑娘,到时候我会告诉她:我只爱过她,除此之外,我谁都不再爱了。而且我还要做完我的“处女作之梦”,说不定某天下班搭地铁,我将看见一个满脸暮色疲倦不堪的“老男孩”,手里拿着手机,正读着我的小说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三 《从现在开始,我爱你》 我和我意中人互相倾慕并倾心吐意的第七天头上,第一次裂缝就出现了。一直以来,我都坚定意志要摆脱感情善变的控制和侵扰,我想通过理性来支持感情的走向,不论情况发生怎样的变幻,我都要向上帝说感谢。 可我摆脱不了一种隐忧。当我一个人静静思想自我们相遇以来的所有点滴,我深感在那个人身边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如暗嫩弃绝他的妹子他玛时一样又远又冷,而一旦我们分开,我又重新像未得到他玛之前的暗嫩,内心又火热又柔软,一心一意地把占有判断为爱慕。这种残酷的煎熬有时候让我恐惧。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阳光明媚,我坐在位于六楼的出租屋窗前。外面狂风大作,天空蓝得像洗过的。我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直打瞌睡。就在这时,我发觉我在思念他。我们已经有一周没有见面。上一次约会时,他拉着我的手(十指紧扣的那种),搂着我的肩,还不时用他的前额轻碰我的头。我想这是目前为止我们之间最为亲密的举动了。可是这一周的最后三天里,他突然间像消失不见了一般,早起的问候和晚安都没有了。我一面猜想他一定是忙于他的工作和研究,一面隐约地感受到不安。理智没能有力地阻止我多虑犹疑的女性特质挥发,反而助纣为虐,开始一本正经分析起我们目前的情形来。我很认真地列举了三种不同原因并逐一展开分析。 他是一个物理学博士研究生,富有才华,头脑敏锐,思维清晰,对艺术和新鲜事物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心。他的生活很有规律,身材匀称,头发乌黑,身上的衬衫和长裤干净平整,脸上几乎没有疙瘩,青春痘,和新长出来的胡茬。他的衣服上永远都散发着一股超能天然皂粉的香气。除了对尘世生活中风雨的经历不足外,他是一个几近完美的男子。 但我有时仍不免觉得他呆头呆脑的。老实说我对他们那一行充满了好奇,因为这多少涉及到微观的宏大宇宙这个主题。我对宇宙有着浓烈的兴趣,在年幼之时就设想过平行宇宙及其具体细节的模型。对于没能选择在天体物理学方面进行深造和奉献宝贵一生这件事,我一直有着适度的遗憾。如果不是因为我更喜欢躺在床上没完没了地读文学小说的话,也许我也可以安心坐在电脑前疯狂地用演算来证明我关于宇宙与星球的各种假设。 这等于说我的懒惰打败了我的物理学家之梦。也许你可以说人各有志,命中注定。我越来越相信所有的道路都会带领你走向你必然要走的那条路,就像卖主的犹大,如果不是他,基督不能顺当地上十字架,那么关乎人类最伟大的救恩可能就要以别的方式降临。所有人的命运早就被全能的上帝命定好了,我们那点有限的自主权根本影响不了大气候,就连对我们自身命运的轨迹,从本质上来说,也无法产生绝对的改变。 哦!伟大的造物主!你把我的一生都设计好了!如此看来,我没有选择研究浩瀚宇宙,而是选择站在它面前用自己的方式发出微小的赞叹声也是既定的。但我很满意,至少上帝没有把我创造成犹大,否则我除了上吊自杀外,还要承受世代基督徒的恨恶和地狱永世的刑罚。 很明显我要走的路和我意中人他要走的路,是截然不同的。但我被他吸引,他也对我充满柔情蜜意。除了担心他在男欢女爱这方面尚未开窍以外,我对我们的未来还是充满了想象的。所以不论怎么说,一个前三天还渴望将自己的手指扣住你的手指的人,后三天便悄无声息这件事情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 他骑自行车摔断了腿的讨厌念头一直冒出来,我不得不胡乱地挥手去驱赶它。他沉迷于数字与公式无法自拔是最完美的解释,我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不到一秒钟之后,我想的却是他遭遇了一些别的阻力,以至于他觉得我不再有吸引力了。比如他的父母不同意他与一个年长自己的女人交往等等。其实我很清楚这样戏剧化的剧情并不适合他的人物性格。虽然他年轻我三岁,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而且还有点固执。他的性格沉稳,在周全的思虑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以打乱他自定的人生节奏和计划的。这在我们相识的第一年时间里表现得尤为明显。他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也能理性地认识自己的情绪和感知。天知道我有多佩服他这样的冷静!如果不是经过考量,他是不会介绍他的姐姐给我认识的。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是对我的极大的认可。 事情接下来怎么发展就要看我怎么把握了。应该说我已经确切获得了他内心的一个位置。难道这短暂的焦虑引发的分析不是我的自身感情过于丰沛以致矫情的表现?难道我并没有完全地信任他?这不免又引起了新的思考。或许是近来一段时间我忙于研究儿童诗歌(我在撰写一篇这方面的论文,为进一步的研究做着大量的数据资料整合工作)而不觉间染上了善于分析的毛病。 我将自己对人的信任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普通人,我们所能遇到的所有人,这时候信任是易于建立的。如果不考虑到时间的复杂作用,甚至对他们的信任可以维持一生之久。央金就是这样获取我的信任的。 央金是一个未婚妈妈。最近她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在生产前夜,她通过电话找我借钱。像往常一样,她先是道歉并解释上一次借的钱为何不能偿还(因为她的男友,也就是后两个孩子的爸爸没有给她生活费),然后她铺叙了一段她目前的困境,让我听完后不得不相信她正需要用钱。她说这些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插不上嘴。她用手机给我发来她面黄肌瘦不成人形的近照,看得我眼泪汪汪的。我真心疼她。她选择了一个不适合做丈夫(对她来说还只是情人)和她孩子父亲的男人,一连给他生了两个小孩,到头来她还需要向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借钱补贴家用,给两个孩子买食物和衣服。她在又高又远的青藏高原上辛苦地活着。每一次她都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她要离开那个男人重新开始生活,就在我一心以为她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的时候(因为她有三个月没有给我打电话借钱了),她却给我扔来这么一个炸弹。她又怀孕了!预产期就在第二天!威力真不小!他们依然没有结婚,那个男人依然打她骂她不管她!这颗炸弹炸得我脑袋疼。我把她骂了一顿,言辞激烈,语气凶狠,她一边哭一边求我别生气,因为她开始宫缩了。我气得直发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痛恨她,痛恨她的胆量和生育能力,痛恨这个即将出世的小家伙。那天下午,我在我单位的办公室手臂乱挥,捶胸顿足,结结巴巴,头痛欲裂。直到晚上,我的心仍然无法平静。我开始流泪。我问她现在感觉如何,孩子的父亲是否送她去医院做剖腹产手术了,她只回了我几个字,说他来了。 我理应放心了。可我想起了她上一个孩子出生时的情形。央金是个美人,高高瘦瘦的身材,细细的嗓音,头发在后脑勺下面绾成一个结。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幽的香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有一次我问她是否用了香水,她说因为没钱,她从来不用香水之类的产品),但那气味一直留在我脑海中。她的新生儿白白嫩嫩地躺在她的臂弯里,睡梦中咂着嘴。她不避讳在我们面前给孩子喂奶。看着他的小嘴吮着她的,她脸上散发着圣母般的光彩。 我们给小孩子送去一些纯棉的贴身衣物,她很感激,留我们吃了晚饭。她亲自下厨做了当地招待客人的牛肉面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和孩子的父亲并未结婚。至于她为什么再一次和他怀孕并且坚持生下这个孩子,我想破脑袋也得不出合理的答案。她只说“你不懂”,我气疯了。 可我很想看看她的新生儿。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这几天她没有理我。我心中暗下决心,如果她愿意原谅我,我会给她些钱,毕竟小娃娃需要营养,她也是。 我不断发信息给她,问候她的景况,也给她转了些钱,才终于放下心来。 对这一类人,我好像完全没有办法,只能以我完全答应对方的请求或者跟对方绝交c老死不相往来作为故事悲惨的结局。 另一类则是我的意中人他。谈起对自己亲近的人的信任,我以前从未梳理过这方面的感情。说来惭愧,我其实没什么这方面的深刻的经验。虽然我看起来吊儿郎当,把恋爱c分手都当作家常便饭,满不在乎受伤与伤害,其实不然。我只不过善于把自己内心最核心的东西层层包裹起来,那个核越缠裹越紧密,核内部的压力已经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可我没办法对任何一个有亲吻我意愿(同时我也愿意被他亲吻)的人完全敞开心扉。应该说,这样一个人,我迄今为止尚未遇到。 我不知道这一次的倾心的对象算不算。我尚没有办法评判自己对他的感情。 是的,我是喜欢他。每次见到他心都怦怦跳,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让人高兴,高兴的同时就是担忧。但目前为止我尚未发现以往恋爱经验中很快就会出现的那种悲哀的感觉。 说不定,这次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我美滋滋地在幻想中反转着剧情。可是几天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发来一通讯息,打一通电话。我眼睁睁看着那道无处不在直尾随我的裂痕在我心里撕开,蔓延,拓展着它的疆域。 也许你会说,这个时候,女生蛮可以主动联系一下男生的,这样坦诚相待省得双方都互生嫌隙。其实我不小了,也理应懂得这样简单c成熟的相处之道并实践在现实生活中。可我面对一个让我想起就小鹿乱撞的人,所做的只能是手足无措。 好吧,我承认,我暗自下定的决心已毫无力量,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软塌地待在墙角,人见人厌。不过好在他又出现了,及时终止了我的自暴自弃c无端猜疑c横生忧伤。他像没事人一样又如往常一样牵起我的手。我没问他这几天怎么不联系我,他也就没有提起这个话题。可我心里像吞了苍蝇一样,不舒服了好长时间。他可能注意到了我的脸色,带我去了电影院,还贴心地给我买了一杯饮料。好吧,我决心不再去琢磨那些无关痛痒的细节了。 是的,我就是这么别扭,这肯定是矫情了。反正对象是他,我自己不痛快一阵也就好了。如果对象是旁的人,我可能就没这么好打发了。至少,我会将那个无端冷落我的人放置在我心理范围十米开外的地方。 我喝着又冰又甜的饮料,悲哀地意识到此后我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大概不会再更改了。这种柔弱惹人生气。可他接近笨拙的正直又让我无缝可钻,倒是他坦然的眼神让我无言以对,根本无法再谈过去几天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的种种剧情。我开始反思自己荒谬的想象力。他只谈当下,偶尔也涉及未来。我们才刚交往不久,他暂时还避免过多谈及不太确定的事物。 我羞愧难当。羞愧难当的反倒成了我。 隐忧就这样消弭。那道我自导自演的裂痕也悄悄愈合不见了。 我想尽可能多的时间和他待在一起,但同时又很古怪的是,我想回家,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把前者称之为情感,后者称之为理智。不知道我所命名的理智是否经得起检验。很快就到了他要毕业的夏天。夏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但这个他要毕业的夏天,却令我不像以往那样有活力。在择业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我的意见,问我未来想去哪个城市生活。当时我的脑子一定是被门夹了,我说的是“乡下”。对,乡下。我现在还清晰记得他当时失望的眼神。一个物理学博士在我国的乡下是不可能有用武之地的。后来他没再提就业的事,直到有一次他列出了几家单位,从南到北的几家研究所和高校,那些是他拿到的一ffer。现在他只需选择其中的一家,他的一生基本上也就稳定下来了。 是的,又是选择。我当时好像挺生气的。真不知道我生的哪门子气,人家明明已经将决定权交在我的手中了,我却把权杖一扔,反倒责怪他把这个包袱甩给了我。他知道我不喜欢现在的城市,权衡之下选择了南方的一所高校。 “跟我一起去南京吧!”他最后说。我毫不怀疑他的真诚。 人毕生的追求或许可以仅仅用以下几个短语即可概括:开心,被爱,家人,被认可,价值。 什么是串联起这些短语的金线? 对于我来说,这根金线或许就是他。如今他选择的那条路,我是否愿意义无反顾地同行?我扪心自问,心中纠结不安。最近我在读的小说是《无名的裘德》,说实话那种阴郁的文风深深地感染了我。我不免将眼下我的情形与哈代心中的故事联系起来。裘德和苏欲凭借自己的努力,与当时社会普遍的认知相抗衡,可是他们精疲力地失败了。我十分理解苏的言行,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有这种倾向,也理解裘德对知识的向往以及被“自然规律”所驱使的自然欲望。让我难过的是书中两对夫妇兜兜转转,互相消耗,好像世上就只有这几个人可以用来伤害,勾引,利用,辜负,献身。如果伤害过一次,下一次你是否不再愤怒?也不再愿意用理性来保护自己免受无辜的伤害?哈代的答案是那么苦涩。 这条金线会将我引向什么样的生活? 没错,我害怕了。害怕使我拒绝了他诚挚的人生邀请。他独自去到那个城市,开始了自己的人生。我知道他会将之前种种错误带来的结果修正过来,他有能力重新过好他的生活。他会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也会实现他所盼望的人生价值。在地球这个星球上,他会顺当过完他的一生,在某些历史书中留下或简单或浓重的一笔。 而我尚未找到属于我自己的那条路。我拒绝跟他一起走的那条路未必不会幸福,但我自己黑灯瞎火地摸索了这些年以后,并不见得幸福多少。但是想到这一切都是命定之福,我也就只好叹息一声,按熄电灯,心中久久咀嚼着一句被用烂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四 《遗书》 七月刚刚过去,夏季的炎热还意犹未尽。出版社里的工作实在清闲,我已经早睡晚起修养了两个星期。这个上午,我信手翻书,正好读到一些诗句,想起了季初,我大学时代一见如故的相知。她在送给我的便签本上题写了: 我是一个哑巴 在大地上 寻找知音 从此,我们成了生活上和思想上的深交。这天上午,我收到了一个只有收件人地址的信件,心里有一种沉甸甸的不祥的预感。 孙欣,我最亲爱的朋友,接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按照计划终于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我别无他法,我是被害死的,你知道的,孙欣,我知道你知道。所以,不要责怪我抛下你一个人,你比我勇敢,我太暴烈了,最终还是无法妥协。也不要找我。我早就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的尸体的。我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干干净净地死去。只是,这几年来,我一直呆在水仓玉,住所内留下了一部分诗稿和纸页c日记等,请你帮我一个忙,收到信后,请你尽快赶去,帮我把所有有文字c字母的纸张都销毁,这是我第一个请求。只有你能帮助我,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第二个请求:我在家乡收养了一个孩子,她叫季佳。她跟我母亲住在一起,具体地址我会写在信末尾,请你务必将我指定的一部分信件亲手转交给她,是我随身携带的一些照片和信件还有一封我写给她的信。我对不起那孩子,我不敢直接将东西寄予她,我托付你亲自交付,是因为我觉得你能告诉她正确c勇敢地面对生命和死亡(只有你能!亲爱的朋友!)(她在这个括号内的字下面划了三条线,意在强调)。她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太怯懦了,将这包袱扔给你,请原谅我罢,你是这世上唯一能够理解我的c体恤我c帮助我的人。 还记得早年间,你曾多次劝我建立一个家庭,甚至还伸出援手,以期帮助我。 我的罪恶在于憎恨太多,不能遗忘,无可救药。对自己和他人都出奇地苛刻,无法原谅。以前,我在所有的感情里希望自己是主动的,主导的,绝对不能忍受被动。现在,我已放弃了所有感情,我已然体验过,索然无味。我只能一个人。生活暂时寄宿在我这里,我时常厌恶它,像对待仇敌似的折磨它,我希望它尽早衰竭。关于自杀,我已考虑过很多。世界上可能只有那些经过深思熟虑最终自杀的人才会理解我,我想他们也曾经历过我一样的调研和比较。我们最终得出的方式是:最好的方式莫过于火——纯粹c洁净,连灰烬都是干净的。 孙欣,我们曾经拥有深渊般的友谊,我们也曾无数次谈及生与死。我知道中间有一段时间你讨厌我,因为我自私c不懂你的心,还惯于伤害自己。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并非不能原谅我的,虽然是你先提出与我绝交的。后来我一直关注着你的动向,知道你跟一个医生结了婚。有那么一些瞬间,我可能很嫉妒,嫉妒那个医生拥有了你。后来我觉得放心了,因为有人照顾你,让你在这个孤独的星球活得更好一点。 所有的话我们当时似乎都说尽了,如今也不必再提,你是我缄默的一生中唯一的知音。是我反反复复的思乡病。如果我们两个有一个必须先尝死味,那么你一定是剩下来的那一个。因为我自私,而剩下的那一个更痛苦。 将那两件事再次托付于你。务必答应我。以后我们会在哪里见面呢?天堂还是地狱?我们还会见面吧。 我母亲及季佳的地址是:xxx省xxx市xxx县xxx路x号 季佳亲身父母的地址是:xxx省xxx市xxx县xxx路x号 另一封信是托我转交的。 亲爱的佳, 这封信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酝酿了。原谅我的自私和怯懦,我无法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佳,我再也不能忍受你的沉默和眼泪了。我现在坐在你的书桌前,这盏鹅黄的台灯让我想起了你可爱的笑脸。你还那么小,为什么就懂得了那么多呢?你一个人一定在这盏灯下流过不少眼泪。我,对不起你! 你每天去上课,我只能利用这点时间来到你的房间,在这里坐一会,给你写一些话。我知道,你有很多话都不跟我说,现在,我决定把一切都向你坦白,请你好好地读这封信吧。因为这也是我下了千万次决心才吐露出的真实,因为我也背负了许多痛苦,它们阻挠了我的感情,我试图将他们埋入地底,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没想到你的行为真实地触动了我内心掩埋好的伤疤。我看到你,仿佛就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所以,孩子,你一定要体谅我因为我也是个孩子,我并不是你的母亲。 看到这句话,你震惊了吧,你一定哭了。对不起,我没有资格让你难过,但原谅我不得不将真相告诉你,我希望我可怜的经历能够帮助你,这是我最后的补偿,也是你最后的救赎。 孩子,我不是你的生身母亲。原谅我隐瞒了这么多年。你是我抱养的孩子。你的父母现在在距离你并不遥远的地方养育着你的几个兄弟姐妹,地址我会让送东西过来的阿姨告诉你。你想和他们见面就去吧。 我要对你说,你不是被抛弃的孩子。我与你父母并不熟识,但因为工作的关系有了一些交流。你出生没多久,我就恳求你父母将你送给我抚养,你父母家的经济条件不是很乐观,而且养育的子女又多。我当时已抱定孤身一人的决心,所以希望有个孩子在身边会稍稍热闹一些。你的父母同意将你作为养女送给我抚养,我们商定等你成人时给你自己一个选择,是继续留在我身边,还是回到你父母身边都由你自己决定。 原谅霸道自私的大人们吧!我们擅自改变了你正常的人生。 不要怨恨你父母将你交给我,错的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佳,你是那么可爱,又懂事。我知道你心里所有的想法与需要,因为我也是跟着母亲长大的。我没法给你找一个合格的父亲,这是我最亏欠你的地方。我把所有的存款都留给你了。在你书桌抽屉最底下一层,有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密码我已经写在信封背面了。佳,我知道你不会乱花一分钱,这些钱虽然不够你长大,但是你想买什么吃的和文具就买吧。别告诉外婆。她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你还小。总之,我不太愿意继续下去了。你从小就叫我“妈妈”,你的声音是那么甜,我喜欢你。现在你去上寄宿中学了,我也离开了家,只有寒暑假才回来陪伴你。因为另外的时间我在为我注定要走的路铺路。 佳,你会有光明的未来。上大学之后,好好恋爱,毕业后就结婚,生一两个宝宝,我想这就是女人应该走的路,也是最幸福的路。 妈妈的病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上的。 季初的信就此结尾,是她一贯的小楷字体,比她以往的字迹更为娟秀清晰,以致我差点忽略了信的内容而专注于字迹字形之上了。因为说实话,我根本不相信季初写来这封信不是恶作剧。 是的。我曾因为气恼她,而提出“绝交”,这是我一生中干过的唯一一件蠢事。那一天我哭了很久,她是我最不愿意失去的朋友。可是还是失去了。我找不到原因,总之我就是生气,前功尽弃的生气。季初曾经爱过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哦,应该不是一个,但她只跟我提到那一个。当时我自告奋勇c自以为是地想要把她从那段痛苦恋情中拯救出来,谁知她没有接受我的自作主张,反而不告而别。后来她又屡次触犯我的底线,让我一再失望。后来呢,我们又重新接纳了彼此,不过这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季初生活在离我们(我和丈夫的家)不远的一个村里。她从大城市辞职去了那儿,据她说只是为了专心写作。但我知道她并没有写作计划,也没有任何野心。她的人生一向缺乏规划。 她坚持管那个地方叫水仓玉村,其实那并不是当地的名字。也罢,我后来也习惯了那样称呼她住的那个地方。我跟丈夫一起开车去过她那好多次,没想到这一次再也没有她穿着白色的围裙在家门口迎接我们了。她的家收拾得倒挺有条理,只是她的书桌保持了她喜欢的样式:所有的书和零食把桌面几乎铺满了。季初没有告知我任何最后她可能去的地方,因此我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来她到底是以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生命的。我把她的绝笔信给我做医生的丈夫看,以期他能从职业角度分析一下她最有可能在哪。“一般的汽油等燃料是无法彻底烧尽遗体的,所以她应该是提前跟火葬场联系好了,一旦死亡立马火化。”丈夫给出的分析倒是具有几分信服力。自从收到她的信以来,我没有一天睡好过,判断力也跟着下降,于是我选择相信了丈夫的说法。 我在书柜最底层找到了一摞花色不一的笔记本,那就是季初的日记。除此之外,家里还有很多书,我们一时无法处理这些书,于是决定下次再来打包封存或者寄走。单是日记和散落的碎片c纸片c手写的诗稿和打印稿等属于季初的东西,就整理了两大箱。回去的路上我大声说还好我提前准备了纸箱,就好像我预料到她的手稿定会浩繁一般。丈夫腾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握了握我的手,没有说话。他是个寡言的人。不过我喜欢他恰到好处的沉默。 我无法管理好自己的好奇心,一连几个月,我都在翻看那些日记(我不由得一边翻看一边整理c归类)。那里居住着一个小心翼翼的c充满仇恨与痛苦的灵魂。 她最后的几篇日记写得极凌乱,字迹中表明了不耐烦与难以忍受的痛苦。她写道:“我要烧毁以前的所有日记!我无法忍受以前的自己!无法忍受暴烈无知的自己!这样暴露自己就像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是丑陋的。我被这样的赤裸吓倒了。” 接近一年后,季初的日记和诗稿都被我悉数整理完毕。那是三本厚厚的书的页码。我决定去出版社为这三本遗作争取出版的可能。虽然我知道这违背了季初的遗言。申报的工作还算顺利,我拿到书号申领表的那一天,丈夫说这是我这几个月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是吗?”我丝毫没有意识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磨过一样,又厚又迟钝。外界的任何悲喜都无法进入,我也不再寄托于周遭的世界,而是自己尽力经营着内心的颜色。其实也许只剩下黑白灰和藏蓝色了吧。“季初是我青春时代最好的朋友,你知道的。她的作品能够出版,我理应比任何人都高兴。” 关于季初那个横空出世的养女,一开始我也找不到头绪,直到整理完她的日记之后,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和丈夫一起去见了季佳,确如季初所言,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她上初中了,可是个子却很小,看起来顶多像个四年级的小学生。上一次我将季初的信交给她,她眼神坚毅地看完了信,没有哭闹。这番举止的成熟度大大超过了她的年龄。后来我们又来看过她几次。她跟我说起季初。“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尽管她主动离开了你?” “嗯。尽管她没有动力继续待在我的身边。” “你知道她一直患病的事?” “她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的药。但是她从来没告诉我她的难过。她在家的时候,总是很温柔。”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孙阿姨,等她的书出版了,可以送我一套吗?”她抬起头,我发现她的眼睛十分明亮,像被清水洗过的一样。 “当然!”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如果她能来我们家,未尝不可一试。”是丈夫先提出收养季佳的。我和丈夫结婚快15年了,但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我们并不是丁克,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怀孕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就好像天方夜谭一样。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平静而满足,如果加进来一个孩子打破这种十几年来的平静,我恐怕难以适应。 接下来的几天,我仔细思考了这件事。一天晚上,我靠在床头,把库切的《耶稣的童年》看完后,丈夫正好洗漱完走进卧室。 “那就试一试吧。”我说。 我们开车带季佳去我故去的友人c她的养母的家,一起收拾了家里的物件。季佳拿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为纪念。是季初生前用来祈祷的一根缀有银十字架的项链。 “妈妈一直在为我们祈祷。”我帮她把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她回过头冲我笑了笑。 所有的书和有用的东西被封箱装好。因为我们在城市里的住所不算宽敞,除了书以外的物件全部和这个屋子一起留在这里。季佳说她每年暑假想来这里住,我们就决定不卖这栋并不值钱的乡下房产了。 我们在季佳的房间添置了一个落地书柜,搬回来的书从地面一层层摞到房顶,还多余出来一些,就放在我们的卧室里了。不像我有时会在自己买的书上涂涂画画,季初看书从来不做笔记和任何记号。所以基本上她用过的书都跟新的没有多少区别。季佳很爱看书,我想这些书也都是季初精心挑选而留下的。 新的家庭成员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打破我们的平静,反倒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新鲜的视野。季佳从不吵闹,我也没有为她的学习和生活操过什么心。有时候我休假在家,倒是她早起给我做了简单的早餐。我跟丈夫说不知道我们收养她对她有什么帮助,好像受益者是我们。丈夫拍拍我的肩膀,说不用担心,以他医生的眼光来看孩子长得很健康。 孩子的确很健康。大学毕业后,她就跟一个男同学结婚了。是我丈夫亲手把她交到对方手中的。我没想到自己在这种场合也会哭的,我担心恐怕她结婚了,就不住家里了。没想到他们结婚以后就回到季初当时购置的那套房子里生活了。经过重新翻修,房子恢复了生命气息。季佳来家里搬回了所有的书。因为离的很近,我们也经常去她家吃饭。季佳和她的丈夫就在当地做着一份普通的公务员工作。与季初不同,她好像对自己的人生很有规划,这一点从她对家里的布置就可以看出来。 在她成长的道路上,其实我并未起到什么作用。绝大部分的工作季初其实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做完了。我跟养女说起这些的时候,她正在修剪一瓶插花。 “妈妈,你看这些花儿,若不经过修剪,就无法安置在家中,只能种在院子里。当初,是你把我接回家的。在我妈心里,你跟她是同一个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五 《粉色发卡》 一c剧本定位 社会底层打工者庄稼(女,25岁左右,)以情人的身份和一个有妇之夫同居在拉萨。情夫的儿子(8岁)被父亲接来拉萨过暑假。男人一边保持着家庭关系,一边和庄稼有着扭曲的关系,庄稼为此十分痛苦,屡次离开都被这个男人抓了回来。她多次怀孕却无法生下孩子,只能选择手术。这个年轻女孩的内心已经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她连续遭遇着亲情c爱情和友情的分裂。粉色发卡是联结全片的重要道具,是主人公内心对美好的自始至终的不变寄托。然而她因为错误的选择以及命运的残酷,亲自葬送了自己本来光明的人生,而堕入连续的伤害和被害之中。本片以特写镜头c手持摄影机的摇晃镜头和跟镜头为主要拍摄语言,以传达主人公所处外在环境和内心的动荡c痛苦c不安。 二c人物分析 (暂略) 三c故事梗概 (暂略) 四c分镜头脚本 场景一居民楼出租屋暑假时节(男孩来父亲这里度暑假)全景c跟镜头c特写c摇镜头c同期声 镜头1:全景跟镜头:庄稼拎着菜和一些东西从外面采购回家。爬上五楼楼梯。开门。里面传来一对父子的交谈声。男人起身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说:“回来了。”把东西拿进房间里。庄稼看着男孩子说:“怎么样?还适应么?反应厉不厉害?”男孩子眼睛看着电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还好。” 镜头2:庄稼走进房间,男人跟进来。庄稼拿出一套新买的睡衣说:“这是给他的睡衣,希望他喜欢。能睡个好觉。”男人接过来,放在床头。 镜头3:庄稼在厨房切菜c炒菜。 镜头4:三个人一起吃饭。场面沉闷。大家都不怎么说话。男人给儿子碗里夹菜,说“多吃点。” 镜头5:晚上。庄稼起来上完厕所,走进男孩子的房间看看他。男孩子在模模糊糊的睡梦中哼哼唧唧,高原反应有些难受。庄稼赶紧去拿了红景天和水,坚持让男孩子服下。 庄稼:“吃了这个就不难受了。快,听话!” 男孩子拒绝:“不。我不吃。” 庄稼:“明天还想不想陪你爸玩了?” 男孩起身,乖乖吃药,重新睡下了。 场景二拉萨美景白天多镜头 镜头6一20:男孩与父亲单独出去玩,跟随他们的脚步,交错剪辑拉萨的天空c寺院金顶反射的光线c建筑c街道c人群c人像特写等镜头。 场景三:拉萨茶馆白天全景c近景 镜头21:父子二人在露天茶馆喝茶。 男孩子:“她很漂亮!” 男人笑着说:“是吧?你爹我能看错人么?” 场景四:出租屋内黄昏全景 镜头22:男人和男孩整理好行李(准备回家)。把穿过的睡衣叠好放在床头。庄稼倚在门口看了一会。 场景五:喧闹的街头夏天的早晨上班族纷纷涌向公司工厂的时候特写c近景c摇摄c跟镜头c同期声 镜头23:由近景推至特写:摇晃的镜头下庄稼的脸和色迷迷的眼睛。 镜头24:庄稼:喂,看这个妞!屁股好翘!(镜头跟随她的手指摇摇晃晃去捕捉对方的屁股) 镜头25:庄稼:啊!这个!胸好诱人哦!(镜头跟随她的手指摇摇晃晃去捕捉对方的胸部) 镜头26:镜头拉开,展示庄稼所处的环境:一群无所事事的青年聚集在街头中心花园,一边吃早餐一边用夸张的表情和语言评论路人的长相和衣着,并放肆的发出响亮的笑声和吵闹声。 镜头27:行色匆匆的穿着制服的工人,面无表情的路人,露出不耐烦神情的路人。 镜头28:一辆公交车缓缓开过镜头。一群穿制服的工人拥挤着下车。 场景六:小巷早晨从街头归来跟镜头 镜头29:低机位镜头(庄稼灰色的短裙下半截长筒袜和宽大的男式皮鞋充满画面)跟着庄稼穿过幽暗的小巷(配乐用比较诡谲的风格或嬉皮士的打击乐)。 上片头字幕 场景七:一座旧式的两层单元式楼房早晨定镜头 镜头30:定镜头:中景:庄稼从窗台一个隐蔽的地方拿出钥匙开门。 镜头31:屋里非常幽暗。她打开电灯。旋即被自己床上躺着一个人的事实吓了一跳,并叫出声来。 镜头32:中近景:床上的男人迷迷糊糊欠起身,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镜头33:庄稼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开始猛喝水。(故意发出很大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画外音:男人:“问你呢。” 镜头34:庄稼把大半瓶水灌下肚,十分满意地长叹一声:“好爽!”然后转过头丢了一句“跟朋友喝酒去了。” 镜头35:特写男子的脸:“又是那些狐朋狗友!” 镜头36:特写庄稼的脸。 庄稼:“你少评判我的朋友。” 镜头37:特写男子的脸:“昨天又是因为什么去喝酒的?” 镜头38:特写庄稼的脸:“昨天我们一起把老板给炒了。” 镜头39:特写男子的手粗暴地揽过庄稼的腰。 画外音:“现在失业率很高。你不可以老是这么任性。” 镜头40:特写:(因为灯光很暗,模模糊糊的画面效果)(男子与庄稼以女上位的体位在床上)庄稼与男子在亲热的两张脸(一边亲吻一边说话,伴随庄稼不舒服的姿势,想挣脱男子的手臂)。 庄稼:“我不喜欢在上面。” 男子:“为什么?” 庄稼:“我趴在你身上,就像背了铅袋似的动不了。我无法抚摸你光滑的背脊,也感觉不到你在我体内那温暖的节奏和饱满的爱意。” 男子:“你要适应。不要害羞。我喜欢你压在我身上。” 黑屏中是男人滞重的呼吸声和床吱吱的叫声。 镜头41:远景(站在一楼从二层走廊的铁栏杆外仰拍):房门打开,庄稼(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毛巾)四下观望之后轻手轻脚溜出来并关上房门,走向隔壁的卫生间,关上门。 场景八:卫生间内早晨特写c近景 镜头42:侧后面拍摄:庄稼站在洗脸池前刷牙。突然停止了动作。 镜头43:特写:洗脸池上有一枚粉色的发卡(六秒以上)。庄稼伸手小心拿起它。放到另一只手心里端详。 镜头44:特写:庄稼仔细端详这枚发卡的陶醉而又惊喜的神情。 镜头45:特写:粉色的发卡在手心里。 镜头46:正面近景:庄稼拿起发卡,对着墙上的镜子,缓慢地掳过额前的刘海,用发卡别住。然后微笑。 场景九:两旁有许多高大青葱的树木的公路上男子骑着摩托车载着庄稼疾驰白天大远景c侧跟c仰拍 镜头47:大远景:庄稼坐在男子的摩托车上在茂密的树木中穿行。 镜头48:侧跟:男子载着庄稼疾驰在几乎无人的公路上。她紧紧抱着男子的腰,把脸贴在男子的背上(头上没有戴发卡)。两人不说话,只有蝉鸣声。 镜头49:模拟庄稼的视线仰拍道路两旁长得合拢了的树木。视线缓慢前倾,道路前方一直是这样合拢的树木。 场景十:公路与一条乡间土路的交界处太阳正烈大全景c特写c远景 镜头50:大全景:公路与一条乡间土路的交界处。摩托车正要拐入小路时庄稼喊了一声:“停下吧!” 男子的声音:“怎么了?” 镜头51:大全景:庄稼下车。 庄稼:“难道你想去见我妈妈?” 男子:“当然想。” 镜头52:特写庄稼冷漠气愤的脸。 庄稼:“你不可以同时拥有两个家,不要太贪心!” 镜头53:远景俯拍:庄稼沿着小路大步走去。男子留在原地。 场景十一:一座乡间小楼房的一间空旷的房间内白天全景c中景c特写 镜头54:先全景再俯拍大全景:庄稼拘谨不安地坐在空旷的客厅的大藤椅上。室内只有一把这椅子。 镜头55:大全景:一个保姆模样的人抱出一个婴儿先走进室内,紧接着庄稼的母亲神情紧张却故作端庄地走出来。 镜头56:中景:庄稼拘谨地起身。双手靠在背后,手指神经质的绞在一起。 镜头57:特写:神经质的绞在一起的手指。 画外音(庄稼的母亲):“庄稼,你来了?坐。” 镜头58:镜头由上一镜头定格(侧后方):庄稼被强行粗暴地按入椅子内,藤椅顿时摇晃起来。 镜头59:近景:婴儿好奇而开心地看着摇晃的藤椅,无声地笑起来,并手舞足蹈。 镜头60:近景:庄稼在摇晃的藤椅上看着婴儿,尴尬地笑了笑。 镜头61:中景:母亲从裙子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过的纸币塞到庄稼手中。 母亲:“庄稼,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新生活。我们不应该总是回忆痛苦的过去。” 说着抓住庄稼的肩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转身离开房间。保姆跟着走出去。 镜头62:中景:婴儿转身回望依然在摇晃的藤椅中的庄稼,吃吃的笑。 镜头63:特写:庄稼手中被塞进的钱。 场景十二:返回公路的小路和路口处白天中近景 镜头63:中近景:庄稼走在返回公路的小路上,接近与公路交叉处。 镜头64:中近景:庄稼一句话未说,就坐上男子的摩托车。男子也没有多问。发动车子,就开离了路口交叉处。 场景十三:街边小吃摊白天全景c中近景c特写 镜头65:(返回市内后,庄稼和男子坐在一个街边摊准备吃午饭。)全景: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圆桌边,摩托车就在旁边。 镜头66:中近景:庄稼从口袋里掏出母亲塞给她的钱,依然折叠在一起没有打开来。她把钱伸手给了男子。 庄稼:“你去帮我买包烟吧。” 男子打开折好的钱,取出一张。 男子:“一张就够了。” 男子把剩下的钱再递给庄稼。她没有接。男子便把钱放在桌子上,用一次性塑料水杯压住。 镜头67:特写:透过水杯中水的折射,纸币上一百的数字怪异地摇晃着。 镜头68:由上一镜头叠化至庄稼的幻想(忽近忽远c摇晃c模糊的画面):母亲抱着婴儿与一个男人调笑。母亲在晾衣绳后面慈爱的笑容。母亲站在摇晃的藤椅前,藤椅里是大哭的婴儿。母亲站在摇晃的藤椅前,藤椅里是惊惧的庄稼。摇晃的空藤椅。 场景十四:吵闹的平民聚居区小巷白天后跟c全景c中近景c同期声 镜头69:后跟c全景:庄稼无所事事地走着。人头攒动的小巷两边是各色小地摊和小店铺。店铺内传来各种低俗而吵闹的音乐。一个音乐渐渐明晰起来(冷漠《小三》):“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我也知道那不是因为爱,城市的夜晚如此的灿烂,只是没有你在身边陪伴。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从此我不再是你的港湾,当你依偎在他的胸怀,是否已忘记我曾给过的爱。”庄稼定住了不再向前走动。 镜头70:侧面中近景:定住的庄稼。 镜头71:(庄稼的幻想)她冲进店内开始砸东西,把衣架上的衣服扯下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对着播放这首歌曲的音箱使劲踢。老板娘不知所措地乱叫并上前阻止。 镜头72:正面中近景:定住的庄稼。 画外音:“姑娘,要不要这条裙子啊?你穿这个一定很漂亮!” 镜头73:全景:庄稼正使劲盯着一条红色的裙子看。老板娘在她旁边殷勤推荐着。 场景十五:庄稼居住的房间内白天全景 镜头74:侧后全景c定镜头:庄稼站在穿衣镜前脱下身上的衬衫和灰色短裙,脱下中筒袜。(像举行一场仪式之前的庄重缓慢。)她仔细看着自己年轻美丽的身体。突然想起什么跑出去,一会儿,她回到镜子前。对着镜子别上了那只粉色的发卡。然后她穿上红色的那件连衣裙(上一镜头中出现的那件)。 场景十六:(庄稼的幻想)碧绿的麦田中,庄稼穿着红色的裙子,戴着粉色发卡,与母亲遥遥相望。白天大远景c大全景 镜头75:大远景c俯拍:庄稼穿着红色的裙子戴着粉色发卡站在碧绿的麦田中。 镜头76:大全景:庄稼穿着红色的裙子戴着粉色发卡羞涩的站在母亲面前,不时低头微笑。 场景十七:庄稼急切地穿行在大街小巷内下午跟镜头c定镜头c摇移 镜头77:跟镜头:庄稼(穿着红裙子,别着发卡)急切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中(目的是去寻找她的情人,那个男子)。 镜头78:定镜头(模拟庄稼呆住的神态和视线)c大全景:川流不息的车流对面,庄稼看到男子抱着他的孩子,他的妻子在后边跟着。三口之家时有欢笑。 镜头79:定镜头反打:庄稼呆住的神态和视线,咬嘴唇。摇移跟:然后她跟着男子一家行走的方向向前走去。 镜头80:摇移跟:男子一家走进路边的一家肯德基店。庄稼站在店门口犹豫了一下也进去了。 场景十八:肯德基店内下午定镜头c全景c中景 镜头81:定镜头:庄稼坐在一个角落里(偷看在远处的男子一家其乐融融地就餐)。她的桌子是空的。 镜头82:反打镜头:男子一家其乐融融地用餐。 镜头83:全景:(庄稼的幻想)庄稼愤然大步走过去,抓起男子面前的可乐往他脸上泼。他的妻子惊叫着站起来企图去揪庄稼的衣服,庄稼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的妻子一把拉过小儿子往门外走去。小儿子恨恨地盯着庄稼。男子追了出去。 镜头84:全景:(庄稼的幻想)全店的人恍恍惚惚地(镜头效果)看着庄稼,似乎在指责什么。她冷冷地站在店中央。 镜头85:中景:(幻想结束,返回现实)庄稼依然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咬着嘴唇。手拄在桌子上,神经质地抚摸着刘海上的粉色发卡。 场景十九:长长的林荫小道上下午特写跟镜头c全景定镜头 镜头86:特写跟镜头:庄稼仰着头走在高大的树木底下。摇镜头:一阵汽笛声呼啸而过。司机骂了句“不想活了啊!”。模拟庄稼受惊吓的视线(定在那里又轻微颤抖)。 镜头87:全景定镜头:庄稼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镜头定在两棵大树之间,大树的后面是一条比较宽阔的河流。庄稼每一通电话都是从左画框外开始在右画框外结束。) 庄稼:“最近好吗?在忙什么呢?有没有空啊?” 庄稼:“那个,你现在是在哪个城市啊?我好想去看看你哦。” 庄稼:“最近有没有假期啊?” 庄稼:“你们都在忙什么呢?” 庄稼:“你们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到哪里呢?” 庄稼:“你们的灵魂里还剩下了什么呢?”(说这句时她正好走到画面正中央,神情落寞的停下来了。) 场景二十:河流岸边下午全景 镜头88:正面全景:庄稼一个人站在河流里。水没到她的大腿处。 镜头89:(极低机位模拟庄稼的心理视线)水面摇晃的厉害。 镜头90:侧面全景:庄稼依然站在水中,水面很平静,只有微风拂过的波纹。 画外音(从对岸传来的):“喂!游过来啊!喂!” 庄稼抬头朝河流对岸望去。摇镜头:河流对岸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在朝她招手。 镜头91:大全景:庄稼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半天才在很远的地方浮出水面。(镜头一直拍摄她游向小河对岸的过程。)最后她在小河对岸上岸。 场景二十一:河流的另一岸下午中近景 镜头92:中近景:庄稼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走向男孩(男孩坐在草地上)。她也坐下来。 镜头93:中近景:男孩有点拘谨而又贪婪地看着庄稼。 镜头94:中近景:庄稼在挤衣服和头发上的水。 镜头95:中近景:男孩不好意思地看着庄稼挤水时裸露的肌肤。 镜头96:中近景:庄稼顺势躺在草地上,把头发铺开,想晒干。 镜头97:中近景:男孩依然看着庄稼,有点不知所措。 镜头98:中近景:庄稼拍了拍身边的草地,意思是叫男孩也躺下来。 镜头99:全景:男孩走近她,测算了一下距离,觉得太近不合适又退开几步,便躺下了。 镜头100:全景:阳光下,草地上,两人就这样躺着。 庄稼:太阳真美啊! 男孩:我也喜欢太阳!尤其是夏天的太阳! 庄稼:我特别想去拉萨。那里是日光城,全世界最多阳光的城市。 男孩:我没去过。 庄稼:以后会去的!一定会去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男孩:那敢情好! (两人一齐笑了) 镜头101:中近景:庄稼侧过脸来看着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附近的孩子吗?” 镜头102:中近景:男孩也侧过脸来,回答道:“嗯。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叫狗子。嘿嘿。” 镜头103:中近景:庄稼把脸再躺回去。呢喃着“狗子,狗子。”轻声笑了起来。尔后一直笑着。 镜头104:中近景:男孩以为她在取笑自己,有点脸红,忙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坐直了身子。看着庄稼急忙道:“姐姐你快莫笑我!” 镜头105:中近景:庄稼勾起头看了一眼男孩。 庄稼:我不是笑你!你知道我的小名叫什么吗? 镜头106:中近景:男孩忙俯上前去问道:“叫什么?莫非也是‘狗子’?” 镜头107:中近景:庄稼笑道:“不是。是狗蛋!哈哈。” (两人又一齐哈哈大笑) 场景二十二:一座旧式的两层单元式楼房中午定镜头中近景 镜头108:庄稼做好饭端上桌,与同居的男人一起吃饭。 男人:“我明天带她回老家办离婚。” 庄稼:“这次能成功吗?” 男人:“不知道。” 庄稼:“没离成就别回来找我了。我会去拉萨。咱们断了吧。” 男人:放下碗筷。“又来了!你真心的?” 庄稼:继续夹菜。“是的。真心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厌倦了。很累。” 男人:“我他妈的好吃好喝养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要不是你,我现在能这个鬼样子吗?里外不是人!两边不是人!两边都气我!” 庄稼:“你活该!当初欺骗了我,现在活该!” 男人:摔了筷子,起身。“后来你知道我有家,怎么还赖着跑回来呢!”摔门而出。 镜头109:紧闭的房门,屋内传来打翻桌子c碗筷的声音。(庄稼打翻了桌子。) 场景二十三:郊外汽车内傍晚中景c特写c前景c远景后景 镜头110:前镜头:庄稼和男人并排坐在汽车内。 男人:“她在路上把结婚证扔出车外。” 庄稼:“那就去找回来,继续开啊!” 男人:“找了,没找到。然后她一直哭。没办法,只好掉转车头开回来了。” 庄稼:“你们演戏演累了吗?何必强行拉着我做观众!” 男人:“我不能没有你!”说着侧过身压在庄稼身上,强吻她,并开始撩她的裙子。(特写镜头) 庄稼:“你放开我!” 特写庄稼用力阻止男人的手。 镜头111:男人得逞了,成功扒下了她的内裤。庄稼停止了挣扎。男人放下车座,好让女人略微呈躺卧的姿势。自己解开裤子。 镜头112:远景后景:苍茫的暮色中,汽车在荒凉的树林中,看不见晃动,也听不见男人女人的声音,只是传来蟋蟀在夜色中的鸣叫声。(音乐) 场景二十四:庄稼房间内凌晨三点中景c特写 镜头113:中景:穿着睡衣的庄稼在收拾行李,把衣物从衣柜中取出来叠好放进行李箱中。镜头114:特写衣柜中剩下的男人的几件衣服。 镜头115:庄稼取下男人的衣服,从抽屉中拿出剪刀。开始剪碎男人的裤子c衬衫和皮鞋。 场景二十五:火车上早晨长镜头 镜头116:全景:火车到兰州站,停车。推进:车厢上的字:上海——拉萨。硬卧。从窗户向车厢内推进:在卧铺上方睡觉的庄稼。她被过道里嘈杂的声响吵醒,起身,下来。走到站台透口气。铃声响起,她又回到车厢内,坐在过道里的椅子上,拄着下巴,看着窗外重重高山。 场景二十六:机场候机厅上午全景 镜头117:全景跟镜头:庄稼送男人和他的儿子回内地。在机场候机厅排队换完登机牌后,回到在座位上的庄稼旁边。庄稼看表。 男人:(近景)“送完小宝回家我住几天,陪他几天,就回来。” 庄稼:点点头。她一直在用手梳理她的齐肩长发,一会扎起来,一会又散开。过一会又重复一遍。 场景二十七:医院上午 镜头118:全景跟镜头:周末,人不多。庄稼独自一人挂号c排队c爬楼梯c又下楼梯缴费c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镜头119:固定镜头:庄稼观察周围的候诊人群。有丈夫或者亲人陪伴的大肚子孕妇,有抱着小孩子的妇人,有来回走动的家属 镜头120:b超室的门推开,医生探出头,喊“33号,庄稼!” 镜头121:庄稼:“到!”起身走进b超室。 镜头122:医生:“把裤子脱到腿上。”准备仪器和润滑剂。 庄稼照做。特写她神色不安的眼睛,以及她头上别的粉色发卡。 场景二十八:公交车上下午 镜头123:全景:庄稼坐在公交车上。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 镜头124:特写:她手中握着的诊断单上医生的诊断文字:妊娠12周。 镜头125:镜头闪回医院内女医生与庄稼的谈话。中近景。 女医生:孩子有点大了,都快3个月了,不建议你在高原上做手术。作为女人,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在高原做人流术,对你的身体伤害比较大,也不容易恢复。 场景二十九:房间内傍晚 镜头126:全景固定镜头:天将近黑,房间内没有开灯。庄稼坐在低矮的出租屋内的小椅子上,看窗外。 镜头127:近景跟镜头:庄稼在打开的衣柜前。里面没有男人的衣物。(男人送儿子回家时带走了不多的衣物。) 场景三十:航空售票处晚上 镜头128:俯角全景:航空售票处的广告牌,店内只有庄稼一个客人。 场景三十一:内地城市某私立医院白天 镜头129:固定镜头c近景:女医生:“叫什么名字?” 庄稼:“庄稼。” 女医生:“几岁了?” 庄稼:“25。” 女医生:“第几次怀孕?” 庄稼:“第三次。” 女医生:“生育过吗?” 庄稼:“没有。” 女医生抬起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瞟了庄稼一眼,又低头继续写病历。 镜头130:跟镜头:镜头跟着一个进进出出的喊号护士:人流室外等候的女人们。有刚从里面推出来的,尚在昏迷中的女生;有外室床上刚刚醒过来,自己爬起来穿鞋子准备离开的妇人;有刚走进去的女人;有在内室因为疼痛而尖叫的女人。人流室外是家属等候区,男人们一脸事不关己的神态坐着。庄稼的男人也在其中。 镜头131:手术室。庄稼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叫她脱去一边腿的裤子及内裤。麻醉师过来给她注射麻醉剂。她听到女医生们有说有笑的交谈,眼皮开始发沉。特写她躺在手术台上的脸。她头顶所见是一盏吊灯。她耳边传来女医生们的谈话:“这个大,这个孩子大,都3个月了。”“这么大还做掉啊”“做得干净吗?”“你来吧?不知道子宫壁怎么样?”她挺不住,终于合上了眼皮。 镜头132:外室床上。庄稼睡在另一个女孩旁边(全景)。她醒了。知道自己在哪。看了看身旁躺着的女孩,背冲着她躺着,长发凌乱不堪,大概很痛苦(特写)。 镜头133:中景:庄稼起身,把被子掖了掖,那女孩还睡着。特写:床前的两双鞋子。那个女孩的鞋子是那种前卫的打工妹才会穿的那种厚底高跟鞋。 镜头134:全景:庄稼缓慢走出内室,等待区的男人起身过来扶她。 场景三十二:行驶的轿车内白天跟镜头 镜头135:从车窗外拍庄稼朝外看的脸。 场景三十三:饭店白天全景 镜头136:男人带庄稼在饭店吃饭。男人点了一桌子菜。庄稼的胃口不错。 场景三十四:火车站白天全景c摇镜头 镜头137:全景:庄稼走出人潮汹涌的火车车厢,站在人流中四处张望了一会。冲着对面招手。 镜头138:远处回应她的一个女孩。(是庄稼的闺蜜) 镜头139:两个人并排走着。闺蜜拉过她的行李箱。她跟在她身后。 闺蜜:“房子我都租好了。条件一般,我交了两个月房租。等你找到工作再换吧。” 庄稼:“我没有床单,得去超市买一套。” 场景三十五:超市夜晚中近景c特写 镜头140:庄稼和闺蜜挑选床单。闺蜜帮她挑了一套紫灰色的淡雅床单c被套和枕巾。 庄稼:“你还是喜欢这种色调。” 闺蜜:“还不错啊。”特写闺蜜微笑的脸。 场景三十六:出租屋内夜晚中近景c特写 镜头141:庄稼擦洗出租屋内的桌椅c柜子。铺开新床单,套好被套和枕套。取出行李箱内的衣物,悉数摆放好。拿了睡衣去卫生间洗漱。打开门时可以看到客厅地面好多女人的鞋子,以及盆和洗衣粉袋子。(这是一套合租房) 镜头142:对面的房间门关着。 镜头143:庄稼犹豫了一下,去了卫生间。 场景三十七:出租屋内早晨中近景 镜头144:门外传来女生早起洗漱化妆准备上班的声音。庄稼揉揉眼睛,从新被罩中醒来。看看窗外。 镜头145:阳台上晾着她昨天换下的衣服。 镜头146:女生们带上房门的声音。屋内恢复了安静。庄稼起床,换好衣服。洗脸。出门。 场景三十八:街头早晨中近景 镜头147一153:庄稼搭不同线路的公交c换乘c走路c问路,手里拿着地图c手机c简历等。 场景三十九:室内白天中近景c特写c跟镜头等c同期声 镜头154一160:庄稼在不同公司面试c笔试的镜头。 镜头161:在一家公司做笔试题的庄稼写着写着,快要写完时,停笔。走人。 场景四十:喧闹的街头中心花园黄昏 镜头162:庄稼与闺蜜发生了争吵。分道扬镳。非同期声。远景拉大远景。配乐。 场景四十一:出租屋内白天跟镜头 镜头163:庄稼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她取下被单被罩枕巾,装在塑料袋子里,犹豫了一会,塞进行李箱内。 场景四十二:庄稼和闺蜜吵架的那个花园夜晚 镜头164:依然喧闹的街头,鲜有人问津的花园,寂寞昏黄的路灯。神情落寞的下班经过花园的路人。花园的矮树丛下躺着一根遗落的粉色发卡。音乐响起。 剧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六 《君相忆》 一c剧本定位 寡言孤僻的少女小南在唯一亲人母亲因病住院期间,邂逅了成熟温暖的大龄男子王敬之,两人互生爱慕之情。母亲去世后,小南沉浸在孤独与痛苦之中,对给予她遮蔽与保护的王敬之的感情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小南内心,王敬之似乎更像父亲,而不是爱人。在这种幻觉的折磨下,小南越发不相信自己,害怕自己有一天不会再爱了,害怕会厌倦会改变,也害怕自己的爱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她无法确定自己卑微又强烈的依赖能走多远。她最终放弃了让人分担自己的痛苦的机会,也即放弃了使自己幸福的机会。 剧本旨在展示这样一个痛苦灵魂的挣扎。爱的能力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松掌握的,爱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没有普遍认为的那么简单与自由。有些孤独而痛苦的灵魂因为内心无法跨越的泥沼而在爱面前怯懦c退却了,他们无法走出自己的“悲惨世界”,无法对任何人产生信任,害怕与别人有了心灵的碰撞与依赖后的自己,这是些偏执的灵魂,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坚硬的样子,却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感情,不敢接受生活的挑战,不敢尝试新的生活。 剧本以两个主人公年老发白(40年后)重逢时的回忆为架构,故事结束时老年的小南在前面领路,用拐杖将小路中的石子拨到路边的草丛,这个微小却细心的动作透露出她一直以来对爱人王敬之的尊敬与爱,虽默默无言,却给王敬之很大安慰。老年的小南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把她的爱化为了实际的生活行为,虽然两人都垂垂老矣,但希望那份爱不迟。王敬之的孙女亲耳听见c亲眼看见两老人深沉而真挚的经年不衰的爱情,最后望着两老人走在人生的夕阳之路上的背影泪流满面。这也是新一代对爱与希望的伏笔。 二c人物分析 1c小南: 因从小缺乏父爱,20岁时又失去母亲而变得极度孤独与怯弱的女子。在预知母亲即将离去时,她被痛苦包围,害怕自己独自面对这世界。此时王敬之的关照使她稍微有了些依靠。两人正式交往了一年。可当感情愈深厚时她又产生了新的恐惧,她害怕爱,害怕对别人产生深刻的感情。于是她以伪装的冷漠强硬断然拒绝王敬之温柔的爱。不敢信任任何人的她在日记本里暴露的则是一颗被泪水浸泡的软弱灵魂。她只能把爱藏在心底。 老年的小南似乎想为一直守护她的爱人王敬之做点什么。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小南勇敢地走在了带路者的位置,带领着王敬之走在通往天国的小道上,给予他最后的爱。 2c王敬之: 温柔的像父亲般的爱护着小南。有坚守爱情的勇气。即使遭遇小南突然的分手之冷遇也一直关照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光还不忘与小南在一起的所有快乐。他的爱虽没能把小南从痛苦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希望能减少一些她的孤独。 三c故事梗概 小南只有母亲一个亲人,生性孤僻而怯弱。在她20岁时,母亲患病猝然离世。在照顾母亲住院时,小南认识了一起去医院阅览室看书的33岁单身青年王敬之。王敬之以长者的姿态关心小南,小南则陷入情感困境。她竭力说服自己,对王敬之的感情是因自己缺乏父爱而产生的特别的好感与依赖。当她预知母亲即将离去时,一天晚上她躲到医院的公园里哭,散步至此的王敬之被这个悸动的小灵魂唤起了一种奇异深沉的感情,他走过去抱住了这个被哽咽摇撼得不能自持的纤弱身躯,在她的额头刻下深沉的一吻,从此将自己的爱情与真心给予这个丰富的小灵魂。他的一句“让我来保护你吧!”使小南对他的感情得到新的确认,她既欣慰又不安。母亲不久去世了,小南在别人面前什么激烈的反应都没有,她像应付一件普通的小事那样从容处理着。王敬之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始终微笑的脸。一年来两人的爱恋稳定地维持着,小南偶尔流露出沉重的神情,有些想法却只能对日记本说。夏天到来,母亲忌日临近,小南似乎有些神经质,她有无法跨越的沼泽,无法对王敬之敞开心扉。她的孤独并没有因为王敬之的存在而消减,反而愈演愈烈。与王敬之在一起时,她的恐惧——恐惧对方突然离开,恐惧自己或对方有一天会改变心意,没有能力再爱了,恐惧自己的爱会成为对方达负担——吞噬着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灵。在母亲的忌日那天,她提出分手。王敬之没有放手。面对越来越冷漠古怪的小南,他只能始终在一旁注视,希望将自己的爱传达给她,减轻她的痛苦与孤独。 故事以老年的王敬之由孙女搀扶着去看老年的小南开始。两个白发老人因身体不便已很久不见,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王敬之与小南满怀深情的回顾了二人相识相爱的过程。小南一直没有对王敬之之外的任何人产生感情,一个人生活。王敬之虽然结婚生子,内心却始终如一的守护小南。以前小南为了学会不依赖别人生活一直以强硬的姿态拒绝他的关心,步入老年后心宽一些,也因王敬之身体不佳才相互有了一些探访。 故事以小南带领王敬之及其孙女走在一条小路上,用拐杖将路中的一些小石子拨到路边,王敬之的孙女深受感动流着泪看这两位老人努力地向前行作为结束。 四c剧本片段 片段一 40年前春夏时节 医院花园晚全景c中近景c特写 王敬之身披大衣慢慢走入花园,花园里传来哭声。王敬之循声四顾,向一隐秘处走去。小南跪在地上,哭得身体一颤一颤的。王敬之瞪大眼睛愣了几秒,转而表情平静地走过去,跪在小南身边,脱下大衣披到她身上。小南抬起泪脸又低下头继续哽咽。王敬之迟疑的(特写手的微微颤抖)抱住了她,把她的头揽到他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在她额上深深的一吻。轻声说:“让我来保护你吧!” 医院病房内日中近景c摇 小南没有表情至渐渐微笑的脸 医生(画外音):抢救无效,抱歉!死亡时间10时23分。 王敬之跑进来,气喘吁吁,看见小南微笑的侧脸,皱着眉,疑惑的愣在原地。 小南转过身,拉住刚想离开的医生。 小南:沈医生,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我没有经验 一条乡村小路边一栋普通的平房,有一个小院子晚俯拍c近景c全景 小南提着一个包入画。她打开院门。环视一周。 小南:我回来了。(喃喃的)泪水涌出。 小南抱起包走进了屋子。灯亮了。 小南家院内日 王敬之站在没有锁的院门内,有些错愕的表情。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纸片(写着地址)。朝房子走去。敲门,无人应。再敲,叫了声“小南在家吗?”还是无人应。转动门把手,没锁。王敬之轻轻走进去。 小南家屋内日 屋内摆设虽简朴,但显得整齐干净。 王敬之又喊了一声“小南”,推开一扇房间的门。小南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睡着了。王敬之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走进去,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走出房门时顺手关上了小南忘记关掉的电灯。 一条林荫茂盛的小道上早晨 小南与王敬之并肩走着,小南脸色有些苍白,低着头。 王敬之:你一个人生活没问题吗? 小南:没事。(抬起头迅速看了一眼王敬之又低下头去) 王敬之:学校那边,什么时候回去? 小南:明天。 王敬之:可以多休息几天的 小南:(打断他)没事的。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阵。 小南:你今天找我有事? 王敬之:哦,也没没什么 小南:哦。(轻轻点了点头) 突然,王敬之挡到了小南的面前,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递到小南面前。小南疑惑的望了望信又望了望王敬之的脸。 王敬之:(有些羞涩地)我想说的话在这封信里,有点长可能也有点突然,回去再看吧希望你能给我肯定的答复。今天要去上班,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回去小心点。 王敬之疾步离开,小南站在原地,拿着情书望着前方的年轻的脸叠印为老年小南望着前方的脸。 40年后小南家日 老年王敬之深情地注视着老年的小南,小南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小南:那天,你真的像个羞涩的少年,脸红红的(轻声笑了起来) 王敬之:(也跟着笑了)中年人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反而更紧张啊!你倒是显得老练深沉 40年前 小南房间晚摇c中近景 摇摄床上的信封(上有小南的名字),摊开的信纸,跪在床边写信的小南,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灿烂的微笑一会儿故作深沉的抿嘴皱眉。 (叠印):日记本上的字。 (画外音):妈妈,今天我收到了敬之的情书。我好像太激动了,不知怎么说话了。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像父亲一般。哦,您见过他的啊,就是在医院里住院的那个那个人。他都这么大了,还以写信的方式真是个单纯可爱的人呢。对吧? 妈妈,我也可以幸福吗?我有点害怕。可他是那么好的人我刚才流泪了,妈妈,这是幸福的眼泪吧?真甜!第一次知道眼泪也可以是甜的。 小南家院内日 小南正打开大门准备出去,见王敬之坐在院内一长椅上,听到开门声,慌忙站起来。 王敬之:啊!早啊!小南看着他不说话。 王敬之:我只是顺便过来看看。走这条路觉得特别清凉特别好 小南低着头笑了。走到长椅边坐下。将信递给他。 王敬之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小南,接过了信(特写信封上“小南”两字)失落地坐下。 王敬之木然地看着前方:我被拒绝了啊 小南:我只有一个字——好。所以不用像你这么费劲写在纸上吧? 王敬之惊喜地转过头,看着小南的侧脸笑了。 小南家内日 小南蜷在沙发里与王敬之打电话。 (王敬之的声音):今天开始放暑假了?我去接你吧? 小南:不用。我已经到家了。 (王敬之的声音):诶?怎么不早说 小南:没事。你有你的工作,我也要学会独立啊。 小南继续打电话 (叠印)日记本上的字。 (画外音):妈妈,今天我开始一个人的暑假。从学校里回来时,我还以为您会在门口迎接我,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你叫我洗脸,然后让我边吃边给您将学校里的事可是我回来时,整条路都冷冷清清,你也不在家门口等我,桌子上也没有饭菜在等我,屋内空荡荡的。明明是夏天了,我却觉得这么冷。 (叠印)小南一个人回家的情形:空无一人的小路,寂寞的院门,空荡而显得大的房间,空无一物的桌子。 小南孤独的抱膝蜷缩在沙发里。 餐馆内日中近景 小南大口大口地吃东西,王敬之坐在对面看着,疑惑又心疼的表情。 王敬之:你到底是多少天没吃饭了啊?慢点!我不跟你抢。 小南终于水足饭饱,满意的擦擦嘴。 大街上日远景 两人并肩行走,混在人群中。 王敬之:暑假打算干什么? 小南:我想学点新东西。 王敬之:是什么? 40年后小南家日 小南:学会怎么一个人生活。可是,好像没学好。我总是太过于依赖别人。什么都做不好。 王敬之喝了口茶,从窗户望向院内一棵长得很茂盛的大树。 王敬之:(画外音):我记得你是常忘记关门一个人是会比较辛苦。 镜头从那棵大树摇下来。 40年前 小南家院子日 王敬之从树旁经过,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径直走向小南家。门没锁,进门。 王敬之一边将袋子放到桌上一边四下张望。咕哝了一句:“这丫头又”朝小南房间走去。推开门无人,散落在地上的书和字稿。 王敬之:(画外音):不在睡觉。 王敬之又到其他房间找了一遍,没见小南。出门到院子里找。王敬之定格的脸。镜头推到隐藏在大树后面的一角黑色的衣服。他轻轻走过去,本想吓唬她一下,又放弃了。用平静的语调道:“在这里干嘛呢?”小南吓得惊慌失措的站起来,又蹲下去。 小南:在想一个人。 王敬之:(得意而羞涩的笑了)好了!我买了个大西瓜,,天气这么热,进去吧。他弯腰去牵小南的手,她颤抖了一下,缩回了手。王敬之把她扶起来。一起进了屋。小南站起来时,脚边露出一只木质的小盒子(特写) 一条小溪边的草地上早晨 小南坐在草地上,那只小木盒放在她身边。 大街上傍晚 天边有火红的晚霞。 小南疾步穿行在人群中,脸上是痛苦的仇恨的表情,眼神笃定有力。(再拍剪影) 小南以不变的神态坐在汽车上。其他乘客都昏昏睡着了。(特写昏暗车厢内她的眼睛) 某座高级住宅小区内清晨 小南站在某一花园式洋房前,身体有些颤抖,嘴唇神经质的抖动着。 房子的内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出来。 小南捏紧了拳头。 女人看到了小南,好奇地打量着她,隔着栅栏门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小姐是”小南抿了抿嘴唇,转身躲到了另一条路的拐角处。 女人拉着小孩的手走了。 小南又走到那房子前。一个中年男人打着电话走出来了,门内有仆人说“先生慢走”。 小南看到那男人的脸,眼睛一下子红红的,含着泪。 男人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小南,便过来问:“请问小姐有事吗?” 小南看着栅栏门,蹦出几个字:“是——方——景瑞——家吗?” 男人有些惊异:“请问,你是” 小南眼里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男人奇怪地看着她,打开栅栏门,准备离开。小南看了男人一眼,转身先离开。她的背影一颤一颤的,男人疑惑的看着。小南泪流满面的脸。 汽车上日近景 小南仍然在流泪。手机想起来。她没有动。过了一会,手机又响了,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通了。 通往小南家的小路日近景 王敬之走在通往小南家的小道上打手机:丫头,今天有事吗? 汽车上日近景 小南擦擦眼泪,装出镇静的声音:啊。没有。 通往小南家的小路日近景 王敬之:那好。今天有朋友邀请咱们去玩,你要不要去? 汽车上日近景 小南疲惫地把头靠在车窗上:今天有点不舒服,不去了。对不起!说完关机了。 通往小南家的小路日近景 王敬之有些难过地挂了电话。走到路边的草地上坐下。 汽车上日近景c侧跟 小南将头撇向车窗外安静地流泪。从车窗外拍隔着玻璃的小南的脸。 小南家晚 (俯拍)小南坐在地上,那个木盒子打开了,散落了一地的照片和信。 她捡起一张照片,特写照片——就是小南乘车去见到的那位先生和母亲的结婚照。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 第二天早晨,王敬之在小南房间内,帮她收拾地上的东西,看到了照片和信。 小南睁开眼时他正在读信。她一下子警觉地跳下床,夺过了王敬之手里的东西。恨恨地盯着他看。 小溪边的草地上早晨 王敬之和小南远远的坐着(后侧远景)。 (近景)王敬之:你昨天去了什么地方? 小南:没去哪。 王敬之:(看着小南)是去找你——父亲了吧? 小南愠怒的瞪了他一眼:你看了信?你怎么能 王敬之站起来,走近小南,靠着她坐下:我说过一定会保护你的。所以,不要太逼迫自己了。,你支持不住了就痛痛快快的哭吧。说完搂住了她。 小南把头埋在他怀里。镜头拉开,宽广的蓝天。 游乐园日 小南和王敬之及几个朋友一起疯狂的玩耍,小南灿烂的微笑,王敬之舒心的看着小南。大家一起做游戏,吃东西,故意捉弄小南。 (叠印):日记本c散落在地的父亲的照片c母亲留给小南的信 (画外音):妈妈,我见到了父亲。他的一切都是新的,也不认识我了。怎么可能认识呢?他活得很好,新家c新房子c新妻子c新孩子。他为什么要抛弃我呢?他凭什么抛弃我呢? 您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东西?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我现在觉得全世界都只有我一个人了。父亲虽然在离我不是很远的地方,还不如不知道他的存在。我的心不知怎么了,害怕爱上敬之,好像很依赖他了。他有一天也会像父亲一样离开吗?每个人都要离开,您也离开了。好像有个巨大的黑洞在我心里生根了,什么都被吸进去了,再也出不来。 小南家院门前晚全景c特写 小南从王敬之手中接过包,准备进门。王敬之拉住了她,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小南皱着眉,痛苦而陶醉的闭上了眼。王敬之想亲她的嘴唇,小南避开了。王敬之摸摸她的头说了声“好好休息。”就离开了。小南进门,靠在院门内,抬头看着苍穹,一轮圆月挂在树梢(前上方机位)。王敬之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看院门,抬头也看到了圆月(前上方机位转特写圆月)。 秋冬季节学校自习室晚 (从教师窗户外拍摄室内情形)小南和一女生在看书,不时小声交谈着。 突然教室门被推开了,(从女同学视线拍摄)一个中年男子探着头,喊了一声“丫头!”小南惊讶地抬头,嘴唇颤抖着,愣愣的。女生喊了一声“爸,等会儿。”然后朝小南嘟哝着“怎么这么晚了还跑过来了?一定是送被子来了。我先回去了啊。”一边收拾书包。小南仍然愣愣的。 学校小路上晚从路灯上俯拍c摇 小南背着书包缓缓的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冷风吹起了她的大衣,她裹紧衣服继续走。 片段二 40年前 春夏之交接小南回家的路上傍晚 小南和王敬之坐在出租车上。 小南:明天有事吗? 王敬之:没有。 小南:明天是母亲的忌日。你可以一起去吗? 王敬之:嗯。(点头,望了望小南,微笑) 小南: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王敬之:嗯? 小南:(无力的笑了笑)没什么。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的晚霞。(拍车窗玻璃上小南的脸,叠印着天空中美丽的晚霞) 公共墓地日 小南用力的抚摸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特写)。 (画外音):小南:今天让你陪我来,有话对你说。 王敬之:嗯。 小南: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王敬之惊讶的脸:什么? 小南:我说,我们分手吧。 王敬之:为什么?不,你怎么啦? 小南:(目光看向远处)我想了很久。不是说着好玩的。我不适合做爱人。(王敬之皱着眉盯着她。)你是个好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痛苦,不想让你跟着痛苦 王敬之抱住了小南,紧紧地抱着她:不要说了,会没事的。没事的 小南闭上了眼,又弹开了,使劲推开了他,微笑着: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再见!敬之!(最后的“敬之”字说的很轻,低着头。) 王敬之拉过小南,亲了上去。小南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十秒后,小南推开了他,微笑着擦擦脸上的泪水:就当给你的回报吧。再见!一个人转身离开。王敬之愣在原地。镜头拉开,小南疾步向前行,王敬之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小南家院内日 小南靠着那棵大树蹲着。 (叠印):日记本上的字 (画外音):妈妈,我做错了吗?他好像有些难过啊。 我不要依赖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产生爱意。我没有能力c没有资格爱别人,把他带入我的痛苦中是不对的,我自己承受就可以了 我想报仇,却没有力气去见父亲,见了又如何,他或许会表示抱歉,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终于让任何人都离开了,这样最好。 40年后 小南家日 小南:我以为这样最好,的确是最好的 老年王敬之颤颤巍巍的起身,他的孙女忙去搀扶着他。 王敬之:我有点累了,回去了。 小南:好。(说着便起身)你们来时走的大路吧,比较远。我带你们走小路回去吧。很近,也很安静。路边的小花小草都长得很好呢! 孙女笑了,扶着王敬之走出去。 小路上傍晚(天边有晚霞) 小南拄着拐杖走在前面,细心的将小路上的小石子拨到路边的草丛里,她认真的做着这件事,全然不顾后面的两个人是否跟了上来。王敬之看着小南的背影,轻轻甩开孙女的手,独自拄着拐杖向前走去。 孙女看着两个老人努力向前行的背影,站立在原地,微笑着泪流满面。 晚霞特别漂亮。(大远景)小路上的缓慢而努力一步步向前走的两个老人。孙女跑向王敬之,与他并肩向前走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七 《地址》 一c剧本定位 这是一部亲情题材的散文化的温和的电影,旨在唤醒人们在都市中因忙碌而麻木的心灵。中秋节是中国传统的团聚的节日。而都市的上班族却逐渐漠视与家人的相处与团聚。剧作试通过主人公张君兰因从小少受亲情的恩惠而对亲情失望,但却又极其重视外婆对她的关爱的矛盾心理历程,设计一个关于回家的故事。 中秋节临近,主人公张君兰,内心惦念着外婆,却因身在遥远的都市,忙于工作不能回家看望老人家,她想寄一盒月饼给外婆,但却不清楚外婆家的详细地址。她认为若从别人处询问到地址也没有意义。她经过内心的挣扎询问母亲与张君兰感情并不是很深厚的母亲也不知道外婆家的具体地址;她想问曾经导致她对亲情失望的唯一的舅舅,可是内心的伤疤隐隐作痛,她放弃了。主人公一面是挂念的唯一疼爱她的外婆,一面是不清楚地址的尴尬和愧疚;一面是外婆慈爱的召唤,一面是舅舅带给她的感情伤疤;一面是生活中不断提醒她的亲情存在的现实,一面是忙碌的工作她处在一个内心矛盾的地带,然而最后,她勇敢地决定请假回家看望她想念的外婆,虽然中秋节已经过去了 在渐渐程式化的现代都市里,纯真的游子眷恋家乡的感情甚至亲情皆已慢慢失去了它的表情。人们因为各种原因总是渐渐忘记了家在哪里,忘记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忘记了自己前行的动力与方向。人,渐渐像没有眼睛和耳朵的动物,没有方向地四处奔,为了生计。看不见c听不见心灵真实的牵引。这样一个朴素的故事,只是为了提醒世人,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地方叫做家,还有你兴许忘记的珍贵。 之所以将故事的主人公设置为一个心灵受到伤害并难以从阴影中逃离的缺失很多应有感情的年轻女性,一方面是因为这样一种特殊的情感经历能加深剧作的深度,另一方面也旨在探究人性中那些美好的和丑陋的东西,突出人本性中最为重要的东西——情感的重要性。 二c人物分析 张君兰是一个刚刚踏入职场的年轻白领。她生长在不完整的家庭,父母离异,她与母亲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母亲是个守旧c刻板和老套的女人,对女儿并不表现出特别疼爱的感情。在幼小的张君兰心里,外婆才是最疼爱她的人。张君兰喜欢外婆做的菜。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在上大学之前,她一直希望外婆送她一件饰品,她可以每天戴在身上,那样就感觉到自己每天与外婆在一起。可是怯懦的她不敢开口,也因为外婆家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她知道这只是奢望。外婆在街上买回一枚廉价的戒指,张君兰看出外婆对它的喜爱,悄悄拿走了那枚戒指。回到工作的城市时,她将戒指挂在脖子上,让外婆紧贴在她胸前,让外婆能听见她的心跳。中秋节快到了,工作不久的张君兰没有时间回家看外婆和母亲,她想给她们寄一盒月饼。可是外婆家住在一个破败的县城小镇上,她从没注意过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外婆家的地址。在她记忆里,只记得外婆家的路该怎么走,却是没有地址的。她只寄给了母亲。在中秋节的前几天时间里,她一直在犹豫,她想给母亲打电话问她是否知道外婆家的详细地址,可是她羞于这样做,因为她居然不知道最重要的人的地址,而是从别人那里问来的,她觉得惭愧。现实生活中一些人和事总是勾起她对外婆的思念。她终于给母亲打了电话。不知应该遗憾还是无奈,母亲居然也不知道外婆的详细地址。在那个破败的小镇里,没有人会关心这个问题,大家都没有什么广泛的对外交际,那里是一个封闭的小镇,人们只关心粮食c蔬菜和水果。 张君兰有一个舅舅,但他根本不曾关心亲情,心里只有钱。舅舅曾因为张君兰弄坏了他买给外婆的手机而大发脾气,她再也不想看见舅舅市侩凶恶的嘴脸,曾一度想与所有亲人断绝联系,亲人在她心里留下的是无尽的伤害。可是她放心不下外婆。张君兰在手机里找到许久未联系的舅舅的电话号码,却无法鼓起勇气向他索要外婆家的地址。张君兰每天带着一盒未寄出的月饼上班。她的内心希望这盒月饼能寄给外婆,可是她无从获得外婆的地址。她犹豫c挣扎,她害怕再次踏进那个曾经给她留下伤疤的家。八月十五中秋节晚,她没有回家,她一个人在圆月下吃了寄给外婆的月饼。第二天,她去公司请了假,带着另一盒月饼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她迟到了,但终于明白自己不应该放弃什么,她勇敢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三c故事梗概 在外工作不久的张君兰在中秋节时想用第一个月的工资寄给一直挂念的外婆一盒月饼。外婆是张君兰生活中一个特别的存在。张君兰与母亲生活,唯一的舅舅与她母女关系很冷淡,她因此怀恨在心,但她放心不下外婆,她曾经下定决心要与冷漠的亲人们断绝关系,但外婆在她母女逃难时救过她的命。张君兰上大学前偷拿了外婆唯一一枚廉价的戒指,她把它挂在脖子上,外婆时时刻刻都在离她心灵最近的地方,外婆的感觉时时刻刻都在胸口。 可是外婆住在一个很贫穷的小镇上,张君兰连具体的地址都不知道。无论她怎么回想都无济于事。她最后只能放弃寄中秋礼物给外婆了。她不愿打电话问舅舅或母亲,他们或许也不会关心这个生活清贫的老人在一个破旧的小镇上的具体地址。在那样一个闭塞的小地方从来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张君兰怅然若失了几天,最后她在中秋节的晚上独自吃了准备寄给外婆的那盒月饼,她一边想象着母亲收到她千里迢迢寄回家的月饼时嗔怪她乱花钱心里却奇怪的感动的画面,一边假想外婆收到她寄的月饼时老泪纵横的慈祥的脸,她就这样一边流泪一边抚摸胸口那枚戒指,一边吃完了外婆的月饼。 四c完整剧本内容 1c夜一写字楼(张君兰工作的公司)门前c定镜c全景c稍俯 一群男女从一幢写字楼出来,站在门口道别。张君兰一个人留在原地,其他人向另一向走去。 (同期录音,嘈杂的环境音较大。) 某女同事:小张,你一个人回去时小心点啊。 张君兰:知道了,没事的。 (镜头慢摇c横移)张君兰向镜头方向走来,又沿人行道走过镜头,走向一超市。中秋节快到了,路边的各商店都挂出了诸如“中秋佳节”“真情送父母送家人”等标语吸引顾客。她走进一家挂着大大的“欢度中秋”装饰画的小超市。 (出字幕:片名c导演等职员名单) (镜头定在玻璃门外)张君兰在里面挑月饼,付钱,拎着两盒月饼走出来,(镜头摇移)她穿过马路来到一家小饰品店(镜头定在玻璃门外)。 张君兰:小姐,可以帮我包装一下吗?包好看点。 店员:好的,没问题。 2c夜张君兰租住的狭小昏暗的房子内c定镜头c屋内的一张写字桌前(一盏昏黄的台灯台日历c闹钟c笔筒些散乱的书c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立在灯光下如娉婷玉立的美人) 画外音:洗澡的水声 张君兰擦头发走到桌前坐下,从背部可以分辨出她拿起笔,纸,开始写信。 3c清晨张君兰屋内,桌前另一角度定镜头c闹钟响起。月饼盒上插了两封信,信封上分别写着“母亲收”“外婆收”。日历上的日期是农历八月十日。 张君兰的手伸入画面,将闹钟按下。 4c晨公交车站c邮局 公交车到站,张君兰下车,奔进邮局。 (定镜头) 张君兰:您好,我要寄快递。 工作人员:寄什么? 张君兰:月饼。越快越好。大概什么时候能寄到? 工作人员:是寄到什么地方? 张君兰:湖北宜昌秭归。 工作人员:大概四五天吧。你把这张单子填一下。 张君兰:给我两张,我要寄两份。 张君兰认真填写邮寄单。过了一会,她拿着其中一张表情凝重地抬起头。 张君兰:那个,我,有个地址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县城里的这样寄不到吧? 工作人员:是什么地址? 张君兰将邮寄单递给她。 工作人员:湖北省宜昌市秭归县香溪镇没有啦?这恐怕不行。你知道电话吗?一定要留个电话,这样好找,邮寄的东西也安全一些。你把这里再填一下,写清楚点。 工作人员指给张单子上哪里要填,张君兰凑过去看。 切(特写)张君兰填写了一半的邮寄单。 5c切日大街上 张君兰拎着一盒月饼从邮局走出来,情绪低落。 6c切日家乡小镇上通往外婆家的那条曲折的小街 (模拟张君兰的视线晃动的仰望的镜头) 镜头从小街望向左右两侧的各户门头,除了简易的店名外,无规范的地址标识。张君兰急切地搜索着各户门头上的门牌号,拐了几条小街,来到一户人家(外婆家)门前,镜头安定下来。门头上除了一副残破的春联外空无一物。 7c切回张君兰走在通向公司前的地下通道里 昏暗的光线,拥挤的人群,面无表情匆匆走过。 8c切张君兰的公司内 张君兰慢吞吞推开办公室的门,经理和同事们刚散了早会,纷纷从她身边经过,奇怪地打量着她。一个男人(经理)站在她面前。 经理:你怎么才来?迟到多久了啊?全勤奖扣掉了啊,下不为例! 张君兰低着头反复说着对不起。 9c切夜街道上 张君兰拎着月饼无精打采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邮局工作人员的声音回响在脑中“你知道电话吗?一定要留一个电话”。她被路边一处暗黄的灯火吸引住,停下了脚步。 10c夜外婆家一盏暗黄的白炽灯下 舅舅c母亲c外婆c张君兰围坐在桌边吃晚饭。舅舅背对镜头,张君兰坐在他对面。 舅舅:叫你小心小心,你看,被你弄坏了吧!这下好了! 张君兰:(小声的)本来就是坏的。 舅舅:(提高音调的)什么?好好的东西,就是你一天一个电话,又是短信,哪有不坏的道理? 母亲:(轻声的c迟疑的)用了几年了,早该坏了。 舅舅:(大声的)什么?坏了,你又不买给老娘用。还不是我买! 母亲:(无奈的,声音渐小的)这不是买不买c谁买的问题。是说这手机已经不行了,不是小兰的错 舅舅:(高声的c气愤的)不这么频繁的用就还能用一阵子!她就是一个败家子!她败的可都是我辛苦挣来的钱啊! 11c夜张君兰房间门口 张君兰站在门口掏钥匙开门,进屋,走到写字桌前开灯。将月饼放在桌上。脱下外套,躺倒在床上。 12c切日雪地 幼时的张君兰与母亲在雪地里艰难跋涉,母亲背着大包小包。小张君兰几次摔倒在地上,母亲自顾自往前走,张君兰一个人在后面摔倒了也只能自己爬起来。 母女俩到达外婆家时,小张君兰昏倒在外婆脚下。外婆连忙抱起她朝雪中奔去。一边跑一边摸着张的额头。 13c日外婆家 外婆将熟睡的小张君兰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母亲在房间内将她带来的那些大包小包打开,分放物品。 外婆:又吵架了?你也不为孩子想一想这么恶劣的天气还带着她往外跑,孩子高烧,以后脑子要烧坏了。 母亲:我决定离婚了。 外婆:以后怎么办?小兰怎么办? 母亲:再说。 14c夜张君兰屋内 张君兰躺在床上,手摸着脖子上的戒指,把它套在中指上。 15c切日外婆家(定镜头c景深镜头:前景是外婆和几个老人,后景是张君兰和母亲在收拾行李。) (由上一镜头张君兰戴着戒指的中指切为外婆的手戴着这枚戒指和几个老伴边聊边笑。) 一老人:哎呀,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戴这个干吗? 一老人:忙活了一辈子,这点东西也不享受一下?才三块钱,也要体验一下戴戒指的滋味啊! 一老人:是哦!年轻时穷,哪买得起这个?结婚时都没戴呢 一老人:买了就戴上吧,好玩呗。老人就不能戴戒指?戴上!明儿去给小兰买点衣服什么的。太平洋(超市名)又在减价,我闺女昨天买了好几件呢。 母亲:不用了。小兰上学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外婆:上大学嘛,明天去买点好的衣服吧。 母亲:多了她也带不动。 外婆将戒指小心翼翼装入红色的小袋子里起身走向景深处的一间屋子。说:没事,不是坐车去大学吗?车子运,又不要孩子运。 16c日外婆家(定镜头c景深镜头:前景是外婆家的大门,中景是洗衣房的门框) 张君兰在景深处的水池边洗衣服,背对镜头。外婆在另一房间找戒指的画外音传来。 外婆:哎?是放在哪来着?(开抽屉的声音)不是这里吗?(开箱子的声音c翻找东西的声音)老了!这记性!(翻找东西的声音) 门外昨天的几个老人朝门里张望,喊“老曹姐,还不走啊?” 外婆在屋内答:戒指找不着了。不记得放哪了。 一老人:那回来再找吧,来不及了,今天人多,听说。不然好货都抢空了。 外婆匆匆走出来。与老人们走远了还在讲戒指和自己健忘的记性。张一直背对镜头,埋头洗衣服。 17c切回张抚摸戒指,走到桌前。桌前的玻璃窗上映现出她疲惫的愁容。她盯着玻璃里的自己看着。 18c日张君兰的公司里拥挤的办公室内 张君兰的办公桌一角,那盒月饼放在那里。 同事:小张,那个广告策划案做好了吗?明天之前给我看一下。 张君兰:好了。我现在就拿给您。 同事:我来拿。 同事走过来,看见桌上的月饼。问:哪来的月饼?谁送的吗? 张君兰:是昨天忘了寄的。 同事:寄给谁啊? (转为张君兰面部特写,着重刻画她羞于将自己不知道外婆的地址的事表露一点点痕迹) 张君兰:熟人。呃,朋友。 同事:哦。 张君兰将一份文件递给她,她随便翻翻说“不错。我再仔细看一下。” 19c傍晚下班时街道上 张君兰一个人走在路上,同事从后面追上来(侧跟镜头)。 同事:噢,这个,(她指着张手上拎的月饼,特写被张拎着走路的微微晃悠的月饼盒)你还没去寄?也是啊,邮局也下班了。 张君兰冲她笑笑,又看着前方的路。 张君兰:中秋节,怎么过? 同事:还能怎么过?男朋友要我过去陪他。他在常州工作。应该是他过来嘛。 张君兰:你家在哪? 同事:在白下区那边租的房子。 张君兰:不是,我是问你的家乡在哪? 同事:哦!在淮安。 张君兰:不可能又去看男朋友又回家吧? 同事:不回家。回家干吗?又没事,还嫌烦。 20c黄昏张君兰屋内 屋内没有开灯,奇怪的光影照进小屋。张君兰坐在床上,抱着月饼。 21c日邮局前的街道 张君兰拎着月饼经过邮局门前,她没有停下脚步和视线,而是径直走过去。 22c傍晚超市内 傍晚下班后,张君兰在住处附近的超市买菜。 一对老夫妻在熟食柜前弯下,腰盯着里面的肉类仔细看。张君兰在远处侧面看着他们。 老爷爷:这个吧(指着柜里的熟食对老伴说)。我看挺好的。 老奶奶:什么啊?你看看,太瘦了!不行!这只呢?(指着另一只烤鸡,看着老伴的脸) 老爷爷:哎呀,你说好就好啦。我又不懂。 老奶奶:儿子说中秋节要带女朋友回家。你就好好挑吧,不准糊弄! 老爷爷:呵呵那小子有女朋友啦?太好了你怎么才跟我说 张君兰望着他们微笑,眼里有闪闪的泪光。 23c夜张君兰屋内厨房内 张君兰将那只老奶奶说的太瘦了的鸡切开,整齐地摆放在碗里,放入锅内蒸。 24c切(张君兰回忆小时候)日外婆家饭桌上 只有两人的饭桌上,外婆夹起一块鸡肉放到张君兰的碗里。(特写)她开心的笑容,外婆慈祥的面容。 25c切回张君兰屋内 张君兰一个人在书桌前吃着鸡。 画外音(回忆):小时候的张君兰的声音:外婆,您做的菜怎么这么好吃啊?您教我吧!以后我也要做外婆一样好吃的菜! 外婆:(开心的笑声)好哇!小兰,你好好看着,看外婆是怎么做的! 张君兰:最喜欢看外婆做菜了!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 26c日张君兰公司的走廊里 张君兰在走廊上来回不安地走着。她终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她母亲的号码)。 她不安地等着对方的回音(特写脚:来回在地上挪着只手颤抖的想抓住什么):喂,妈。是我。呃,最近还好吧? 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嗯。挺好的。你还好吧?工作还适应吧? 张君兰:嗯,挺好的。中秋节您要买点好吃的。我不能去厂里看您了。我要加班,没有假期。 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行。你自己吃好点。 张君兰:那个外婆家的地址,知道吗? 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什么? 张君兰:外婆家的地址 母亲在电话里的声音:什么地址啊?秭归县香溪镇就是这样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巴掌大的地方哪有什么地址。问这个干吗? 张君兰:哦,没事。突然想起来就问了。不知道就算了。我挂了啊,以后再打给您。 张君兰松了一口气,失落的离开走廊。 27c日张君兰办公室内 张君兰坐在办公桌边,翻看手机里的通讯录(特写通讯录上的“舅舅”)。张君兰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上手机。 28c夜张君兰屋内(写字桌上日历显示的日期是农历八月十三日。月饼仍然摆在灯下。) 张君兰坐在桌前,看着手机。(仍旧是“舅舅”通讯录的特写)然后,她将这一信息删除。 29c下午张君兰屋内 张君兰站在厨房里的柜子边(定镜头位于厨房门口) 她将一个方便袋举到眼前对着窗户外的光线仔细地看。 张君兰(自言自语):啊!怎么发霉了?还舍不得吃 30c下午道路旁 张君兰将发霉的蛋糕送到楼下的垃圾桶扔掉。有一对中年夫妇拎着大盒的月饼及其他礼品个小孩拉着父母的衣角,三人连走带跑地往她这边赶来。 孩子母亲:快点啊,小兰!要不赶不上去外婆家的车了。 小孩:人家走不动嘛。已经很快了。爸爸,干吗不坐公交车啊? 孩子父亲:公交车现在正忙呢。你刚才没见到堵车了吗?说不定比步行还慢呢。快点,一会儿就到火车站了。 张君兰愣在垃圾桶旁。他们经过她身旁,她也没有回头,只是愣愣地站在路旁。 31c晚张君兰屋内(定镜头从玻璃窗对面拍写字桌。桌上日历显示的日期是农历八月十五月饼仍在灯下) 画外音:张君兰在厨房里忙着烧菜的声音。 她陆续将做好的菜端到写字桌上来。三个菜上桌后,她解下围裙。背对着摄像机,坐下,开始吃饭。突然她抬起头,望着窗外。 (从窗外隔着窗玻璃拍) 张君兰抬头望着窗外,捧着饭碗,站起身来。然后她推开玻璃窗。长久地望向窗外。镜头切为一轮圆月当空照(长时间镜头)。 (从窗外定镜头拍摄)张君兰打开月饼盒,看了一遍自己写给外婆的信,放在一边。开始吃月饼。 切:外婆感动得老泪纵横的脸。前景的桌子上是张君兰准备寄给她的月饼及信。 切:张君兰一边吃着月饼一边抚摸着胸前的戒指,流下了眼泪。 切:母亲嗔怪着“这孩子!真是的!”一边幸福地吃着月饼,嘴角露出笑容。 切:张君兰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月饼。 32c晨(天气很好)街道上 张君兰拎着另外一盒月饼,走进公司。定镜头拍街道上的流动不息的人群。过一会,她从公司出来。向来时的方向折回(那是去火车站的方向)。长镜头跟拍张君兰,一直走向火车站,买了回秭归的火车票。一直到坐上火车。 33c载着张君兰的火车驶出车站,驶向田野,镜头拉开,大全景俯角。音乐。 剧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八 《生之欲》 一、剧本定位 (暂略) 二、人物分析 (暂略) 三、故事梗概 方成浩与夏天是初中同学,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很稳定,直到上大学,两人因为考上了不同城市的大学才分开。 夏天,二十岁,女大学生,诗人。性格忧郁古怪。因为饱读诗书而深入思考人生的各种问题。但是,她陷入了荒诞、绝望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她一直在准备着自杀。 一个暑假,她对自己的诗稿与日记发生了质疑与厌恶。她将所有的诗稿、日记都带回家,准备烧毁。 夏天的表弟沈岩(13岁,情窦初开)一直对身为诗人的姐姐爱慕有加,却不敢表露。有些羞涩。 大三的时候,夏天给方成浩寄去一封信,意思是她将要离开这里。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抑郁症已经到了无法继续生命的地步。她想趁清醒的时候留给方成浩一个希望。 夏天的无端离开,让他误以为自己被甩。失去爱情的方成浩感叹美好的东西消失,人生的无趣。夏天的突然离去让他也一度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可是他看到父母对自己的期待,看到朋友对自己的关照,决定把轻生的念头藏在心里某个最黑暗的角落,不去触碰。大学毕业后,他开始了工作,公司的同事孙含英主动对其示爱,在她强势倒追下,方成浩与她结婚。婚后他们育有一子方念。 孙含英在公司节节高升,事业比方成浩成功,导致了她将公司那种硬派的作风也带回了自己的家庭。方成浩痛苦地在婚姻中艰难维持着。所幸有儿子对父亲的理解和支持。 初恋情人早在多年前就离世的消息是沈岩无心泄露的。沈岩毕业后也来到方成浩公司工作。得知真相的方成浩所有的坚强与维系的理由似乎一下子崩塌了。他再度思考结束自己生命的事。但是当他看到儿子因他在身边而尽情开心地玩耍,想到这种天然的依赖,只好将轻生的念头再度强压下去。 他开始给自己制作一份倒计时表。想给儿子保护直到他长大到可以去保护另一个人是才安心地离开。 方念大学毕业,结婚生子。重复着人生必不可少的程式。方成浩对照自己的倒计时表,认为可能是自己离世的时间了。他内心一直觉得对不起初恋情人,好像自己这么多年的时间只是偷来的苟活。 此时,孙含英突发疾病去世。方成浩便加紧实行自己的倒计时表。他一个人看望了所有过去的老朋友,独自去了夏天的学校。 方念跟老父亲抱怨生活的压力,说自己的儿子怀秋(5岁)太调皮,只会哭闹。他自己不太会教育小孩。孩子的母亲只是一味溺爱儿子,他很担心孩子将来长大后的性情和品性。方成浩本来去意已决,却因为儿子对孙子的担忧而触动,他心底里又产生了对孙子的希望,想要帮助儿子解忧,也建立孙子优秀的品格。 方成浩从孙子身上看到生命的自然状态,不由得赞叹生命延续的奇妙。他想起自己当年忧郁想死的时候,是自己儿子的出生挽救了他的生命。新的枝丫接在老枝丫上,会让整棵植物重新焕发生命。 本片以方成浩牵着孙子的手在公园里教孙子如何保护小女孩,然后小孙子成功赢得小女孩的好感之后,他牵着孙子的手,孙子牵着小女孩的手,一起向前走去结束。 四、完整剧本内容 兰州某大学学生宿舍(夏天20岁,大三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回忆) 场景一学生宿舍内 即将结束一个大学学期的学生宿舍内。学生们几乎都回家了。夏天打开行李箱,整理带回家的东西。书桌上已经堆了许多笔记本。 夏天坐在书桌前,不耐烦地翻看着自己的诗稿与日记。她迅速翻完就扔向一边,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无法忍受。 一个同学拎着行李路过她宿舍门口。问道:“夏天,还没回家呢?”夏天答道:“哦。晚上的火车,还早呢。” 她将所有的笔记本整理好,放在行李箱的衣服上面。关上箱盖。 湖南乡村夏天大三(20岁)那年的暑假(回忆) 场景二夏天的家(位于农村的一座不小的庭院式房屋) 夏天将所有的笔记本都搬运到屋后一个破旧杂物间里。 表弟沈岩(13岁)来夏天家玩。这个表弟一直对夏天很有好感,但他是一个羞涩的男孩子。又正在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对自己内心和身体上的变化也不甚了解。 夏天与沈岩在家里吹风扇,吃西瓜。午后,夏天在铺在地上的凉席上睡着了。沈岩看着熟睡的表姐的脸和成熟的身体,不知所措中跑向他们家的后院。 杂物间吸引了他的视线,他怀着羞怯、好奇、躲避的复杂心情闯入了杂物间。表姐准备丢弃的诗稿和日记就这样被他发现了。 夏天的妈妈找他的声音传来,慌乱中他拿了一本表姐的笔记本藏在口袋里。 第二天,沈岩又来了。他是来偷换表姐的笔记本的。整个暑假,沈岩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几乎看完了她所有的诗稿和日记。 场景三沈岩房间 沈岩在灯下誊抄表姐所有的诗稿。其实沈岩从表姐的日记中已经看出表姐的忧郁和混杂的阴暗思想。他很多次因为表姐日记和诗歌中痛苦的描述而流出眼泪。 场景四夏天房间阴雨天 夏天坐在窗前,桌上摊开一叠信纸,手工工具和各种花色的硬纸板。她准备做一个手工卡片,写一封信给一个人。 所有工作进行到一半。 场景五夏天家 暑假快要结束了。沈岩最后一次来玩。他还有一本笔记本就要全部誊写完表姐的诗稿了。他太想看完表姐最后的长诗《天国》的最后几个章节。 这天中午夏天却迟迟没有午睡。沈岩反复提醒她要她休息,她却说没有睡意,因为上午喝了些茶。沈岩焦虑不安,因为找不到去杂物间的合适机会。 其实夏天早已知道表弟的偷窥行为。 夏天:“其实《天国》的结尾我没写。”夏天漫不经心地说。“夏天结束前,所有的纸都会化为灰烬。你看过的,都忘记吧。” 沈岩:“姐,你的诗太悲伤了,它们让我泪流满面,如此地孤独、绝望。” 夏天:“我不应该把你引入歧途,不应该让你走进这个黑暗的世界。我应该早些阻止你的。” 沈岩:“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可怕,姐姐!这境地并没有这么可怕!黑夜和恐惧,绝望和战栗都没有这么可怕!它们同时是前进,是曙光,是道路,是美。姐姐,是你的诗歌让我懂得了如此之多。” 夏天:“你是我第一个如此认真的读者,我很感激你。这些诗稿我想——我还是得焚毁——仅此而已。” 夏天去抽屉里找到打火机,拉着沈岩冲到后院杂物间。夏天找到一只废弃的铁桶,搬出堆在杂物间的笔记本,堆在桶内,点燃。 沈岩无法阻止表姐,只好在一旁看着诗稿和日记被火苗吞噬。 场景六夏天房间阴雨的夜晚 夏天坐在窗前,继续制作手工卡片(已经出具模型。)那是一张繁复的贺卡,打开之后有一座立体的旋转木马。摇镜头、特写桌上的信: fch: 见字如面,久违了。 暑假过得好吗?今天老家是阴雨天,不知道徐州是否有雨打芭蕉的夜晚?你不喜欢阴雨,只喜欢夏天(是我),其实我也不喜欢,所以我去了兰州。 但,我要离开了。兰州的晴天也没能让我开心。可能是因为没有你吧。 (你才是那个小太阳) 别找我了。你可以想象是我爱上了除你以外的sothg,也可以把身边经过的每一阵风都当作我在问候你。 愿你在遥远的平原外安睡。 夏天 徐州,中学时代的夏天和方成浩(回忆) 场景七初二八班教室 新转学来的女生夏天在全班面前做自我介绍。她的自我介绍只有一句:“我叫夏天。”底下的方成浩羞涩地瞟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老师:“你的座位就坐在方成浩边上。” 夏天走到他的座位边上把书包放下,方成浩转向她还没接触到她的眼神就扭开了头。 场景八初二八班教室 美术课。方成浩将自己的水彩笔和水彩颜料借给夏天用。两支笔在同一个水瓶中蘸水清洗。方成浩不小心将颜料涂到了夏天手上。夏天反过来也故意涂到了他手上。 特写夏天画的画。 下课后大家在洗手池边清洗画具。夏天清洗了所有画具。 场景九学校操场 夏天和女同学在一块荡秋千,等待上体育课。几个调皮的男同学过来推夏天的秋千。方成浩在远处的球场上看到了。 夏天和同学在草地上说笑。一个男生走过来凑近夏天的耳朵说了一句话。夏天听完就脸红了。男生跑开。夏天站在风中微笑。 场景十高中校园高一开学 穿着新校服的夏天和方成浩在自行车停车场巧遇。 方成浩:(羞涩地)“嗨!” 夏天:“巧啊!” 方成浩:“你在几班?” 夏天:“10班。” 方成浩:“我在5班。” 两个人锁好车,肩并肩走出停车场。 夏天:“10班教室在那边。”手指着校园的另一个方向。 方成浩:“早操的时候见!”说完就奔向自己的教室,与夏天的教室不在同一栋教学楼内。 夏天抿了抿嘴唇,疾步走下阶梯,朝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场景十一元旦新年,夏天房间 夏天收到方成浩的新年贺卡,看着上面方成浩写的祝福话语,微笑。 场景十二学校早操 方成浩与夏天在各自的班级队伍中做着早操。 散操后,夏天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其他同学都往教室走。 大全景俯角:方成浩逆着人流的方向,往夏天所在的坐标走来。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刚刚参加工作的方成浩,22岁) 场景十三写字楼前 由上一个镜头切为身着西装的方成浩顺着上班人流的方向一起走向写字楼的画面。 写字楼前脚步急促涌向写字楼的人群,电梯口焦急不安等待电梯的上班族,方成浩也在其中。 场景十四方成浩公司内 方成浩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按部就班整理着资料,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拉开抽屉的时候看到一个信封(信封上是夏天特殊的字体,写着“致橡树”),就是夏天大三的时候寄给他的最后的信和卡片。他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场景十五写字楼前 午休时候,写字楼中涌出三三两两的人群,大家去用午餐。 方成浩从公司办公室走出来,在写字楼前的吸烟处吸烟。写字楼面对一条繁忙的街道,后面有一条小小的河流,河边有两个水榭楼台。他吸完烟,掐灭烟头。一只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朝水榭走去。 场景十六水榭内 方成浩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个信封。打开。他眉头紧皱。看完信和卡片(里面还有一张徐州——兰州的硬座火车票,是当年方成浩准备去找夏天的时候买的,可是未能成行),又将其叠好放入信封内。将信封放在胸口。 场景十七办公室内 孙含英出场。 领导安排方成浩和孙含英一起做一个项目。 其他的同事都下班了,为了项目,两个人加班到很晚。孙含英泡了方便面请方成浩一起吃。 项目结束,孙含英收到了公司领导的奖金和花。方成浩也为她鼓掌,道贺。 场景十八饭店包间 元旦前,部门同事一起去聚餐。孙含英悄悄发短信给方成浩:“我们一会溜吧!” 方成浩看到后,凑近她说了句“这样不太好吧。大家都在呢。” 孙含英站起来,敲了敲酒杯。“各位同仁,大家元旦快乐!我孙含英今天在此向方成浩求婚。”大家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了,一下子包间内鸦雀无声。孙含英转向愣住的方成浩:“方成浩!你起来!你愿意娶我吗?” 方成浩被隔壁的同事推搡着站在了孙含英面前。有一个同事小声说:“娶她!娶她!”剩余的同事这才开始起哄一起喊着“娶她!娶她!”,越喊声音越大。 场景十九方成浩家中 照片墙上孙含英和方成浩的结婚照、各种合照、婴儿的各种照片等等。 孙含英起床换好职业装,方成浩系着围裙在厨房准备早餐。 方成浩:“小念今天要去打预防针,你不去吗?” 孙含英:“有你在就行了。公司今天要谈一个重要的项目,没我不行。”孙含英坐下匆匆吃了几口早餐。 方成浩:“还没醒啊?” 孙含英:“没呢。让他再睡会。” 方成浩:“喂过奶了吗?” 孙含英:“我决定给他断奶了。已经一岁多了。母乳喂养到一岁就可以了。现在断奶正合适。哦,奶粉米糊之类的你看着给他喂吧。我走了。”孙含英例行公事般亲了方成浩一下,就出门了。方成浩自己坐下吃早餐。 过了一会,孩子在卧室内哭了。方成浩放下面包,解下围裙,去抱孩子去了。 徐州大四的校园(方成浩21岁)(回忆) 场景二十大学校园内 方成浩升入大四,收到了夏天最后那封信。 他去火车站买好了去兰州的车票。想去亲自问个清楚。打电话去夏天寝室,室友说“夏天大三就退学了。不知道去哪了。”他把车票放进信封。 场景二十一方成浩回忆初中时通过同学向夏天表白的场景 体育课前方成浩和几个男生在操场踢球。一个男生对方成浩说:“夏天?你是不是喜欢她?” 方成浩:“没有啊。” 男同学:“欸,你们看,他脸红了欸!还说没有!”男生们哈哈大笑。 方成浩:“不准笑!有什么好笑的!我也知道你喜欢谁!” 男同学:“欸,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夏天和几个女同学走过来,在秋千那里玩。刚才的男同学过来在夏天耳边悄声说:“方成浩喜欢你。”说完夏天就脸红着笑了。方成浩在远处看到了她站在秋天的草地上,迎风微笑。夏天没有看见他。 场景二十二国庆节方成浩回老家 母亲在厨房做了他最爱吃的菜。晚饭时候,父亲问他学习和毕业实习等的打算,并给他很多鼓励和建议。 方成浩在卫生间洗澡。卫生间的墙上有一幅画。画的是一对准备沐浴的情侣。女人穿着白色的睡衣坐在地上,男人在她身后,亲吻着她的颈项。画面的背景是褐色的,象征着大地。这幅画纯洁唯美。方成浩从未对一直挂在墙上的这幅画看懂过,这天却痴痴地看了半天,洗澡水从他脸颊流过。他一拳头砸向墙壁,手立马破了,流出血来。他冷冷地把手放到水流下,任水冲刷着血流进下水道。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30岁) 场景二十三方成浩公司 公司新招的员工沈岩入职。孙含英作为总经理致欢迎词。她严肃、严厉、干练地说完后,沈岩被安排给方成浩带。 方成浩和蔼、耐心。沈岩总是受到他的帮助,因此对他也就格外感激。他们两人虽然相差好几岁,但是还是成为了朋友。 场景二十四写字楼周边饭店 方成浩中午一般都不跟孙含英吃饭,因为孙含英总是有应酬,她一般在写字楼四层的高档饭店里陪客户用餐。而方成浩则跟沈岩在外面买午餐吃。沈岩全然不知道孙含英是方成浩的妻子。 沈岩年轻,跟方成浩无话不谈。有一次两人谈起个人问题。 沈岩:“你孩子都5岁啦?” 方成浩:“是啊。我结婚早。不像你们现在的小孩子,总要等自己玩够了才想起要结婚。可是你们却怎么也玩不够似的。” 沈岩:“结婚……好遥远的词啊……” 方成浩:“有女朋友吗?” 沈岩:“没有。” 方成浩:“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看看咱们公司有没有合你心意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沈岩:“兔子不吃窝边草。办公室恋情才没劲呢!” 方成浩:“嗯。也是。没劲。” 沈岩:“浩哥,你老婆在哪上班啊?” 方成浩:“我老婆呀,在家里相夫教子呢。” 沈岩:“相夫教子……原来浩哥喜欢这种古典的女性……” 方成浩苦笑。沈岩又加了一勺桌上的特制辣椒酱。 方成浩:“这个是湖南的小米辣,你很能吃辣啊!” 沈岩:“我老家是湖南的。” 方成浩听到“湖南”两个字,停下了动作。 沈岩继续说:“我刚一岁那年吧,我爸和我姑丈一起做生意,到了徐州。我们两家一起搬到徐州来的。一直到我上小学五年级,我们又搬回了湖南老家。大人们做生意颠沛流离的,我们也跟着颠沛流离。湖南是纯粹的南方,徐州已经是北方了。所以我又是南方人又算北方人。虽然我是在徐州长大的,但是可能是遗传基因,我还是挺能吃辣的,而且是越长大越能吃。” 方成浩:“你从还是个小娃娃就开始走南闯北呀,我是一直在徐州长大的,毕业后来了南京,一直工作到结婚、生子。” 沈岩:“那可不?我还记得五年级那年,我爸跟姑姑一家,大家坐在一起,商量着回老家。我表姐那时候还哭了。我记得我姑丈的脸当时好臭哦!表姐不愿意回老家,跟姑丈吵了起来。” 方成浩:“为什么啊?” 沈岩:“我也不懂。表姐那一年刚上大学。姑丈说‘叫你考到离老家近一点,你非要去什么兰州!现在也由不得你!’姑丈的意思是表姐反正在外面上大学,老家在哪里都一样,没区别。反正上了大学的孩子基本就等于离开家了。” 方成浩:“让我总结一下,湖南人搬到了徐州,过了几年,然后又搬回了湖南。可是有一个女孩子不愿意搬回老家,因为她考大学考到了兰州,而她不愿意回老家的原因是……” 沈岩放下碗筷,情绪突然低落了:“我表姐回到老家只后过了两年……” 方成浩(不好的预感):“然后呢?” 沈岩(眼眶红了):“哎,没啥。她像夏天一样,又热情又短暂,然后就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方成浩(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望向窗外):“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你表姐。” 沈岩(长叹一口气):“嗯。当时我还小。” 场景二十五方成浩家 方成浩把自己关在自家阳台外,抽烟。画外音回荡着沈岩的那句话:“她像夏天一样,又热情又短暂,然后就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孙含英开门回家,脱下职业装后随意地搭在椅子上、沙发上。一边解开绑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边冲着阳台喊着:“成浩!叫你别抽烟了!衣服上被你熏得一股烟味!” 方成浩在阳台听她的声音像经过一道过滤器一般,又小又朦胧。他掐灭烟头,回到屋内。开始默默收拾妻子到处散放的衣服,闻了闻上面也是一股烟味。 方成浩(小声嘟囔):“今天的客户也抽烟啊。” 孙含英换好家居服从卧室走出来,走向孩子的房间。甩了一句:“客户抽烟没办法,我不能去掐他的烟头。回家还要闻你的烟味吗?” 儿子方念在自己的卧室里玩玩具,孙含英进去抱起了他。“哎呀呀,抱不动了,我的小宝贝!”说着就在儿子脸上亲了两下。“在幼儿园,今天乖不乖?” 孙含英走出卧室,方成浩在卫生间内把她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孙含英走进卫生间,拿起牙刷准备洗漱。“晚上吃什么的?” 方成浩:“跟小念在外边吃的。” 孙含英(扭过头瞪着丈夫、提高嗓门):“又是肯德基?” 方成浩:“吃了就行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孙含英:“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吃肯德基,有激素!会让孩子早熟的!吃个别的不行吗?” 方成浩:“又没有老吃。一年也吃不了几回。孩子想吃……” 孙含英(怒):“那玩意儿里面有罂粟,会上瘾的。小孩都是吃了就忘不掉,还想吃。你又不用加班,又不用陪客户应酬,回家就是煮个挂面也好啊!” 方成浩按下洗衣机,没有作声,离开了卫生间。 场景二十六方成浩公司 沈岩拿着一本书兴冲冲过来找方成浩。“我表姐的书!出版了!” 方成浩道贺,接过书。上面印着“耳朵树的忧郁夏天著”。方成浩手指拂过“夏天”二字的时候,微微颤抖。“可以借我看看吗?” 沈岩:“可以。不过看完得还给我,因为我只有这一本样书。如果你要买的话,书店可能会卖,到时候可以去找找。” 方成浩:“好。” 场景二十七公园草地斜坡上 方成浩手捧夏天的书,一页一页翻过。那是一本诗集。是沈岩当年誊抄了夏天的日记和诗稿后,经过好多年不断的争取,才得以出版的遗作。 书封面的环衬上有一段关于作者的简介和一张照片。 湖南乡村(20岁暑假的夏天和沈岩)(回忆) 场景二十八湖南乡村 沈岩的父亲买了一架相机,沈岩偷偷拿出来,拿给夏天看。两个人在乡村强烈的阳光下玩耍,用还不太会用的相机随意地拍摄照片。 夏天站在远处的稻田中间,沈岩按下快门,就成为了诗集上这张相片。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30岁) 场景二十九写字楼傍晚 方成浩拿着诗集跑回公司。 沈岩在自己的工位上加班。“浩哥!你可回来了!孙总找你找一天了!好像很生气……” 方成浩环顾四周:“大家都走了吗?” 沈岩看看手表:“都走了。下班了。六点半了。” 方成浩(把诗集递到沈岩面前,急促地):“你表姐是夏天?” 沈岩:“你看完啦?不必这么着急还我的……” 方成浩(又把诗集收回、重复、加重语气):“你表姐是夏天?” 沈岩:“是啊。浩哥,你今天也没请假,孙总问了好几遍,我找不到你,都急疯了。孙总发起脾气来挺可怕的……” 方成浩拉过一把椅子,瘫坐在椅子上。“喏,我看完了。这一本给我吧。你去买一本。”他伸出的诗集又缩回来了。 沈岩:“浩哥!搞什么呀!” 方成浩哈哈大笑。停下来之后问道:“你表姐现在人在哪?过得好吗?” 沈岩又叹了口气:“你真的看完了?”他指了指方成浩拿在手里的那本诗集。 方成浩:“看完了啊。” 沈岩:“你看不出什么吗?” 方成浩:“她写的真好。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呢……”他捂着胸口。 沈岩:“我跟你说说这本书的故事吧。这本书表姐不会知道的。她本来要把所有诗稿烧掉的。但我背着她誊抄了一份。在大学的时候,我就开始跟出版社磨,磨啊磨,磨了四年,他们才终于答应出这本书。” 方成浩:“为什么这么难?” 沈岩:“不是因为内容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因为无法得到她本人的授权。我只是个代理版权人。” 方成浩:“你表姐不愿意出这书?” 沈岩:“坚决反对。” 方成浩:“那你为什么要坚持出?” 沈岩走向办公室的落地窗,看着窗外满天的火烧云:“因为,表姐不在了。”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37岁,方念12岁) 场景三十方成浩家夜晚 定镜头(方成浩背对电视机方向坐着,妻子和儿子坐在他对面。摄影机从侧面拍摄):方成浩一家正在吃晚餐。方成浩面无表情,机械地将白米饭送进口中。妻子看了他一眼,往他饭碗里夹了些菜。方念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电视里播出的动画片。妻子往儿子碗里夹菜。 孙含英:“小念,赶紧吃!吃完饭去写作业。” 方念:“哎呀!妈!这里很关键啦!” 孙含英:(对丈夫说)“小念学校这个星期有家长会,我要出趟差,三天。这个星期要辛苦你了。” 方成浩没有反应。 孙含英抬起头,看着他说:“你怎么了?听到我说话了吗?” 方成浩转向妻子:“嗯。知道了。” 孙含英:“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方成浩(往儿子碗里夹菜):“小念,多吃点,长个。” 孙含英:“我说,周三至周六,我要出差去北京。小念学校里要开家长会,你不要忘了去参加。” 方成浩:“儿子的事,我能忘了吗?” 孙含英(用力放下碗):“方成浩!你什么意思?” 方成浩(继续吃饭):“没意思。你出你的差,家里不会乱。” 孙含英:“你在抱怨儿子都是你养大的是吗?” 方成浩(不搭理妻子):“小念,吃完了去房间。” 场景三十一方成浩家门口远景 方成浩与方念站在门口向妻子告别。 方念:“孙总,再见!” 孙含英:“不要贪玩啊,记得复习功课。听爸爸的话,回来带你想要的蜘蛛侠给你。” 方念:“是!”调皮地立正站好并敬了个礼。 场景三十二方成浩家 父子俩回到室内。方念手舞足蹈庆祝母亲离开家,雀跃地在屋内狂奔,将柜子里的一大堆玩具(魔方、各种手工、电器零件、孔明锁等)搬出来,倒在地上,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方成浩一声不吭地走到他面前(一双慢慢入画的脚,从下往上摇摄,模拟坐在地上的方念的低视线。)看到方成浩那无表情的脸,方念不以为然,挪开屁股,背过身去继续拼凑自己的世界。见身后的父亲没有声响,又扭过头去看父亲。方成浩蹲下来,一件一件将儿子的零件收起来,整齐地放回整理箱内。小念默默看着,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在一边不敢做声,也不敢动。 方成浩温和的说:“小念,不是答应了你妈吗?你快期末考试了吧?是不是应该去复习功课啊?” 方念:“你怎么也跟孙总一个样!功课!功课!您儿子不用复习也能考个体面的分数回来的。放心好了!” 方成浩:“这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吧?” 方念:“我还不是大人吧?” 方成浩:“小孩子不跟大人顶嘴的。你天天‘孙总孙总’的,会伤你妈的心的。” 方念:“切!”(笑) 方成浩:“小子笑什么?” 方念:“家长会是后天,周五下午三点。别忘记哦,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场景三十三方念中学门口 方成浩右手搭在儿子方念肩头,并排走出校门。 场景三十四饭店内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吃饭。 方念见父亲一直不说话,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爸。” 方成浩似乎在想心事,被儿子的叫声惊醒:“嗯。” 方念:“休闲区的座位坐得不太舒服?” 方成浩被儿子逗笑了:“我儿子是谁呀?除了上课看课外书、传纸条、捣乱以外,成绩却是全班第一!儿子!我在想你破坏了休闲区给人们的一贯印象啊!你们班主任点名的时候,说‘方念’,我站起来,本来还不好意思,然后班主任说‘这是全班第一的方念的家长’。所有家长都齐刷刷地回过头看着我……” 方念:“那种感觉不错吧?成为焦点的那种感觉……” 父子俩笑。 方念:“爸,我妈是明天回来吧?好日子到头了,我给你放个假吧?怎么样? 方成浩:“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 方念:“爸,亲爱的老爸!孙总明天就回来了。我又要被关在房间里,对着书本发呆了。陪我去踢球吧。” 方成浩冲着儿子嗔怪地一笑:“你小子!就知道玩!” 场景三十五方念学校足球场 方念喜欢踢球,学生家长会结束后,学校里有些孩子在操场上玩,男孩子大多玩的是足球或篮球。球场边上有些女孩子在观看,或者等待自己喜欢的男生踢完球一起回家。他们的自行车停在球场边。有些男孩踢完球走向他的女孩,女孩迎上前,男孩载着女孩骑车走了。方念加入了几个男孩,朝方成浩挥手,意思是叫他去当守门员。方成浩看着走过去的少男少女,发了一会愣。 方念:“爸!你来给我们当守门员!” 方成浩走到球门前。男生们递给他守门员手套。 徐州高中校园操场(17岁)(回忆) 场景三十六操场 方成浩在操场和同学踢比赛。夏天和女生们从停车棚内骑着车经过操场。夏天停下。“我们看一会吧?” 几个女生应声赞同。另外几个说要回家,道别后,就走了。 几个女生坐在看台上。方成浩看到了夏天,笑了。夏天低下头也笑了。风吹着她的长发,她用手将头发别到耳后。 校园广播里开始播放那首《17岁那年的雨季》。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37岁,方念12岁) 场景三十七方念学校足球场 方念在球场尽情挥洒青春的样子,为了追逐一颗足球尽情奔跑。进球后,对父亲尽情地笑。 方成浩趴在草地上,虽然没有接住球,看到儿子的笑容,也笑了。 西天是满天的火烧云。 场景三十八方成浩公司回忆那天沈岩和方成浩的谈话 由上一个镜头的火烧云切到上次谈话的那天。 沈岩:“表姐的生命停在了20岁。” 方成浩喉结动了一下。沈岩接着说:“大三念完,她就退学了。暑假的时候我去她家,她说所有的诗稿都要烧毁。她说她要离开。我从她日记里知道她很喜欢西藏,以为她的意思是要去西藏漂泊。暑假结束时,她真的烧掉了自己的所有东西。寒假我回湖南,才从姑姑口里得知表姐已经自杀了。在从西藏回来的途中。姑丈不准家里任何人再提起表姐。他气病了。我也哭了好久。我还没有向表姐说过我喜欢她,我还没有来得及让她看到我的成长……家里所有人都不再提起表姐。我出版这本书也是瞒着家里的。如果姑丈知道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方成浩已经泣不成声。“夏天的日记你都誊抄了?现在在哪?” 沈岩(遗憾地、不解地):“我只选了诗歌的部分誊抄。其他的没来得及。表姐的日记很长,好几十本。” 方成浩腾地站起来,紧紧抓住沈岩的肩膀:“为什么不都誊写下来?” 沈岩(恐惧地后退,方成浩却紧紧抓住他不放):“我也很后悔。可是当时我才初一,我看不懂那些日记。再说,我也没有很多的时间全部誊写。” 方成浩突然泄气地放开他。无力地走向玻璃落地窗。窗外满天火红的云霞,方成浩头靠在玻璃上。“你是读过那些日记的唯一人了,是否还记得些什么?” 沈岩:“年代太久远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方成浩:“总记得点什么吧?比如写了些什么事,什么人……” 沈岩:“表姐的日记基本上都是每天的流水账,感受的描写比较多。人名都是用代号代替的……”沈岩恍然大悟。“等会……等会……我记得,记得,有一个代号……表姐经常写到……等会……让我想想……”他兴奋又紧张地奔向办公桌,找来纸笔。又来到玻璃窗前,坐在地上在上面尝试着写下夏天当时日记中经常出现的那个姓名代号。“表姐当时好像有个喜欢的人。她的日记每一篇都写到这个代号。我当时怎么那么傻,没想到……kfc?不对不对,不像。应该是fck?也不太像。fc……abcdefg……h……fch……” 方成浩(嗫嚅着):“fch……” 西藏牧场帐篷内冬季(夏天20岁,脸晒得很黑)(闪回) 场景三十九帐篷内 帐篷外大雪纷飞,帐篷内夏天在茶炉边上写一封短信,口中轻声念着:“fch,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西藏也不能救我。我已经决定了,我没有未来了,只能活在过去。我觉得未来太痛苦了,我没有勇气走下去,没有你在身边,我没有前进的力量。我还是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想竭力从自己的身体里逃出去,想把你偷出来,把你置换进去。 你应该好好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或许等我死后,会觉得还是活着更好吧。 但我不后悔。永别。” 天气太冷,她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写完她看了一遍,揉成一段,丢进了火炉。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37岁) 场景四十荒凉的通往山区的公路上 方成浩开车疾驶。一路开一路哭。下起雨来。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只好将车停到路边。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42岁,方念17岁) 场景四十一方成浩家 照片墙上方念长大的照片代替了以前夫妻俩的合照,只剩下一张婚纱照,剩下的都是方念或者跟同学、或者方念和母亲、或者方念和父亲的单独照片。有一张方念在高中门口跟父母一起拍的合照。 电视在无声地兀自播放。方念在自己房间内写作业。方成浩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面前一个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倒计时表”。方成浩按倒序写下一些时间:小念22-28岁结婚、生子;小念22岁大学毕业;小念18岁大学;小念17岁。”在相应的另一栏写下自己的年纪:“47-53岁;47岁;43岁;42岁。”紧挨着的一栏是年月,隔着的一栏头上写着:“夏天”,在下面的每一行里写的是“20岁”。写完,他又在后面继续补上自己“25岁、18岁、14岁”等几个年龄,在夏天那一栏里对应写下“25岁、18岁、14岁”。最后,他在“25岁”对应小念的那一栏里写下“出生”。写完后,他很满足地合上本子。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52岁,方念27岁) 场景四十二方成浩家 照片墙上增加了方念大学毕业的毕业照、增加了他与女友的合照。换下了一些他的照片。 方成浩跟方念在厨房做饭。孙含英和方念的女友在客厅吃水果,聊天。 场景四十三婚礼现场 方成浩与孙含英身着正装。岳父将女儿的手交到方念手中,在众人的见证下,一对新人结成夫妻。 场景四十四方成浩家 方成浩和孙含英从婚礼现场回到家中,精疲力竭。孙含英脱下衣服,去卫生间了。方成浩从茶几抽屉取出自己的本子。在“倒计时表”中划去结婚一行,重新备注了一下时间。看着只剩下“生子”这一行,露出了笑容。 细节:那张表格较比第一次出场,更加细致了。每一年甚至每一个月都被计划好了。其中有“某年某月,他几岁,看望谁谁谁”“某年某月,55岁,孙含英退休,银婚”等等细节。在方念那一栏里增加有“25岁研究生毕业,27岁博士毕业”等。最后的一栏里可以看到他在60岁那栏写下了“结束”二字。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55岁,孙含英55岁,方念30岁) 场景四十五新公司 孙含英退休仪式。方成浩还没有退休。在公司,他向她献花。公司新人为他们二人准备了一份惊喜。“祝贺二位银婚纪念日快乐!白头偕老,长长久久!”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60岁,孙含英60岁,方念35岁,方念儿子5岁) 场景四十六医院 孙含英在家中突发脑溢血,方成浩叫的救护车,可是她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方念带着儿子和媳妇赶来。方成浩一直在她身边。 场景四十七方成浩家 方成浩在阳台抽烟。屋内的笔记本上更详细地做了计划和更改。不变的是夏天那一栏的内容。夏天的诗集在笔记本旁边。 南京,城市,工作和生活(方成浩60岁,退休之后) 场景四十八街头 方成浩按着地址寻找着。电话响起,方成浩:“喂?老龚啊,你家是在青阳路北边还是南边啊?我找了半天也找到璧山花园啊……哦,青阳北路啊!好好好!我一会就到啊!你准备好酒就行!我带了下酒菜!” 场景四十九方成浩家 方成浩在“倒计时表”上划掉计划中完成的事项。 电话响起,方成浩接电话:“喂!” 电话中传来的是方念的声音:“爸。你在家吗?” 方成浩:“在啊。” 方念:“我二十分钟后到家。咱俩喝一杯。” 方成浩放下电话。系上围裙,去厨房,炸了点花生米、拍了个黄瓜,拌了一份凉菜。 敲门声响起,方成浩解下围裙,去开门。 父子俩在餐桌前小酌。 方念:“爸。” 方成浩:“嗯。工作怎么样啊?” 方念:“挺好的。我升副研究员了。” 方成浩:“欸?没把怀秋带来?他妈看着呢?” 方念:“嗯。爸。我问问你啊,请教经验。当初我妈那么强势,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方成浩放下酒杯,哈哈大笑。 方念:“爸。你说说呗。” 方成浩:“小李不是你妈那样的人啊。怎么?你俩闹别扭了?” 方念咕咚一口干掉了杯中酒:“她跟我妈是不一样。可是在教育怀秋的问题上,我俩分歧可大了,大到一个地步,你知道吗?” 方成浩:“吵起来了?” 方念:“她太溺爱怀秋了。怀秋有多调皮你知道的。上天入地,恨不得上房揭瓦。人家说三岁看到老。我看他这样啊,长大准是个飞檐走壁偷鸡摸狗的混小子!” 方成浩:“跟你妈恰巧相反哈。” 方念:“你就别落井下石了!我妈吧,确实是凶,现在看来还是悍妇好。小李管不住怀秋。我单位又忙,一回家看到那个坏小子,我就着急。小李非说什么要用爱来教育孩子。爱也不是溺爱啊。” 方成浩:“改天我带怀秋去玩。看看那臭小子还有没有救。” 方念终于高兴起来,敬了父亲一杯酒。 场景五十公园内 方成浩坐在公园内看着在沙池和健身器材那边玩耍的小朋友们。小李带着怀秋走过来。“爸。”“爷爷!” 方成浩笑着拉过孙儿的手。“小李,你放心去吧。也应该去玩一玩。” 小李:“晚饭后妈妈来接你,今天陪爷爷玩,好吗?” 怀秋点头。小李走后,怀秋就往爷爷怀里钻。“最近有没有听话啊?” 怀秋想加入玩耍的孩子中。方成浩没有拉住他,他去玩了一会累了就回到爷爷身边。 方成浩拿出夏天那本诗集、当年她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和他的“倒计时表”笔记本。“爷爷这是什么呀?” 方成浩把孙儿搂在怀中,小怀秋认识几个字,开始大声念着:“耳朵……夏天……时表……爷爷,这是什么呀?” 方成浩:“想要读这上面的字吗?” 怀秋点头。 方成浩:“爷爷给你念,但是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后,你就会懂了。” 怀秋露出迷茫的神情。方成浩看着他天真的脸笑了。“怀秋,你看,那边有个小女孩,摔倒了,在地上哭,看见了吗?”方成浩恰好看到远处的小女孩摔倒,大人好像不在身边。小女孩就坐在地上哭鼻子。 怀秋:“嗯,她哭了。是摔疼了吗?” 方成浩:“怀秋,你是个男孩子,可以去把小妹妹扶起来吗?” 怀秋点点头,一个人向小女孩走去。 方成浩坐在原地,看着孙儿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腿,小女孩不哭了。怀秋擦了擦她的眼泪,她就破涕为笑了。怀秋扶她站起来,他们俩手牵手往方成浩这边走过来。“我爷爷在那,我们过去坐一会吧。”“嗯”小女孩响亮地答应道。 西藏(方成浩65岁) 场景五十一西藏各著名景点 方成浩沿着夏天当年曾经走过的足迹旅行了一次。他也走到了夏天当年待过的那个帐篷,当年接待夏天的女孩如今已经成为老奶奶,儿孙绕膝。 兰州某大学内(方成浩白发苍苍,70岁) 场景五十二夏天的大学内现在时(老年的方成浩)和过去时(夏天)交叉进行 老年的方成浩在校园里闲逛。在操场边待了好久,看着年轻的孩子们在操场玩。他在学校食堂买了饭,跟学生们一起坐下吃饭。去图书馆待了一会,走过几十年前夏天曾经走过的书架,拿起一本夏天曾经拿起过的书,翻开。 坐在桌子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开了他的笔记本上的纸页。那一页最后的一行上写着“谢谢你,夏天!fch” 校园里响起《夏天的风》的音乐。 剧终。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九 动画片《耳朵树》 一、剧本定位 一棵只有耳朵而没有眼睛的耳朵树与一个离家出走的孤独小女孩的相遇。 该片的现实意义是浮躁的社会中各种声音太多了,我们需要倾听。耳朵树因为善于倾听,发现了孤独的小女孩,并且帮助她。从小女孩的历程来看,她学到的功课是家是我们永远的港湾,当我们因为种种原因离开家之后,在外打拼、受伤之后,还可以回到家里,寻找温暖。 二、角色分析 耳朵树:一座火车小站边孤独而抑郁的七彩树,每一片树叶都是它敏感的耳朵,它喜欢倾听各种声音,但是它常常因为自己没有眼睛无法行走而难过。 小女孩:孤独、敏感、坚强。 三、故事梗概 一棵孤独而抑郁的树,苦于自己只有无数的耳朵却没有眼睛,所有的树叶就是它的耳朵。它可以听见世界上最细微的声音,包括阳光在它褐色的树干和枝丫里流淌的声音。耳朵树苦于自己没有眼睛,无法看见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更无法带着眼睛四处旅行。但是它不知道自己七彩的耳朵有多么美丽,它觉得不能观看十分痛苦,因此整日怏怏不快。它十分敏感,它所有彩色的耳朵竖立起来,远观就像开屏的孔雀。 一个孤独、敏感、爱幻想和旅行的小女孩在一次旅行中与耳朵树相遇了。 她在火车上被现实中不太美妙的吵闹声打断了美妙的幻想。在一个无人的小站,小女孩逃离了车厢里嘈杂的环境。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太阳很强烈,火车上的人都不愿意下车,小女孩走到那棵耳朵树下,无聊地玩起丢石子的游戏。她因为心情不好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这棵树有多特别,她自顾自地玩着。因为委屈而轻轻哭了起来。夏天的蝉鸣十分吵,耳朵树听到小女孩的哭声,十分敏感,张大其中一只耳朵想仔细听清,结果因为太过认真,一阵风吹来,它没有注意到,一只粉色的耳朵就这样掉在了小女孩面前。她捡起这片树叶,觉得它是那么特别,像一个离家的孩子,那么无辜又如此可爱。 火车的汽笛鸣响了,在这短短的三分钟内,一棵树与一个女孩的相遇相知完成了。 小女孩回到火车上,仔细端详这片特殊的树叶,越发觉得对它产生了一种神秘的感情。这时她朝窗外一看,她放佛看到那棵美丽的耳朵树在奔跑,追随着她所乘坐的火车而来。其实这又是她的幻想。耳朵树没办法奔跑,因为它看不到路。 其实,小女孩那一次的旅行是离家出走,她因为没有父亲、母亲又对她发脾气而悲伤地想逃离她的家。来到了一座新的陌生的城市后,小女孩将耳朵树的粉色树叶用一根线穿起来,挂在胸前。 新城市并不如小女孩想象的美好、轻松。她受雇主苦待,白天没玩没了地拖地、在厨房帮忙,却只能吃上一口冷饭,晚上只能睡在铺了干草的简陋草房里。 由于没有蜡烛,又是冬天,小女孩浑身发抖,干草盖在身上都无济于事。这时,小女孩胸前的耳朵树叶开始发出微微的光亮,并且越来越亮,越来越红,越来越温暖。小女孩抱着这片树叶甜甜地睡着了。 小女孩坚持到第二年春天,雇主要把她卖给另一个又丑又坏的老头,小女孩准备逃走。她在逃难的过程中,雇主带着家丁穷凶恶极地追来,耳朵树叶又渐渐展开成为一叶风中扁舟,小女孩坐在粉色的耳朵树叶上,顺利地逃脱了坏人的追赶。 耳朵树叶飘啊飘,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小女孩发现自己昨晚躺在耳朵树叶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边是像棉花一样的云朵围绕着她。 耳朵树叶飘啊飘,把她带到了那棵耳朵树身旁,慢慢降落。那枚粉色树叶回到了耳朵树身上,在微风中精神抖擞。 原来耳朵树叶也要回到妈妈身旁。小女孩对耳朵树说了感谢,耳朵树叶也说自己跟着小女孩已经见过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和最可爱的人。于是小女孩又坐上回乡的火车,她已经原谅了自己的妈妈,决定回家向妈妈道歉,并且一生爱她、敬重她。 四、分镜头脚本 场景一:火车小站天色渐渐破晓时分大全景、中景、特写 镜头1:大全景:黎明时远方的田野里鸟叫声、蝉鸣渐次响起。 中景推近:火车小站边一棵孤独的七彩树也开始醒来,慢慢打开所有耳朵像开屏的孔雀一般美丽。 镜头2:特写:那些微微颤动的美丽的耳朵。 镜头3:特写:远方的火车快来到,声音不是很大时,耳朵树伸出最外面的一些耳朵倾听火车到来的声音。 场景二:行驶的火车日侧跟、俯拍 镜头4:侧跟:火车车窗内小女孩没有表情的坐在一堆吵闹的人中间。耷拉着脸,手臂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她的脚下有一只小小的箱子,那里面是她所有的行李。 镜头5:(小女孩的幻想)俯拍:小女孩双手枕着后脑勺躺在火车车顶上惬意地享受着夏日美妙的风和阳光。 镜头6:小女孩正在哼着小曲。车厢内一声粗俗的笑声把她惊醒。注意表情的变化。 场景三:农村小女孩的家日(小女孩的回忆) 镜头7:前景:小女孩那时候还是个小婴儿,躺在床上。后景:小女孩的爸爸跟妈妈在吵架。 镜头8:农舍门口:小女孩的爸爸背着行囊离开了家。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小女孩的妈妈(把小女孩裹在布里,背在身后)正在家里摔屋内的东西。 镜头9:小女孩长大一点了。小女孩的妈妈对她很严厉。她站在母亲面前,母亲斥责她,她咬着嘴唇,掉眼泪,却没有哭出声。 镜头10:从窗外往室内拍摄:小女孩在窗前看书,窗外来了一个同龄的小朋友,跟她打招呼,指着远处的田野,想和她一起去玩。小女孩的妈妈来了,把小朋友骂跑了;粗暴地把小女孩的窗户关上,离开了。 场景四:火车车厢内日固定镜头、中近景 镜头11:由上一个镜头紧闭的黑色窗户切回火车刚刚穿过一段隧道黑色的窗户立马明亮起来 镜头12:从车厢过道拍摄,小女孩在过道尽头左边的一个座位上,声源在过道右边。中近景:车厢内小女孩被吵闹声惊吓得弹起来。她愠怒地看着旁边的人群的笑闹,十分不快。 场景五:火车小站日中近景、全景、摇镜头 镜头13:中近景:火车渐渐靠近小站。 广播内传来声音“各位旅客,列车前方到站桃园站。列车停靠三分钟,请大家注意时间,不要走远。” 镜头14:全景:车门打开。小女孩从车上下来。摇镜头:小女孩低着头,默默地走向耳朵树。拉至大全景:因为天气炎热,小站上没有人下车。很空旷。随着镜头拉开,可以看见这是一个广阔的平原。平原上种植的植物基本上都是绿色或者黄色的。只有一个七彩耳朵树树立在平原上,十分引人注目。 场景六:耳朵树下日远景、特写、跟镜头 镜头15:后跟:小女孩走到耳朵树下。蹲下来。近景:地上有一些石子。她捡起几个自己玩起丢石子的游戏。突然她轻声地啜泣起来。 镜头16:夏天的蝉鸣声十分吵。特写:耳朵树知道有人走近它,身体缩紧了。它张大一只耳朵仔细地想听清哭声的内容。 镜头17:远景:一阵大风吹来。切换到特写:耳朵树其他的耳朵都收拢起来,但是那只为了倾听而张开的耳朵(粉色)因为太过认真而忘记及时收拢。风声停下来,它被风吹下来掉在了小女孩面前。 镜头18:特写:(小女孩看到这片特别漂亮的粉色树叶躺在自己面前,停止了啜泣)伸出手去捡起它。捧在手心里。近景:仔细端详。 这时火车上传来画外音:“尊敬的各位旅客,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请下车的旅客赶快上车。” 镜头19:中景:小女孩抬起头,站起来。摇镜头(跟着她的视线):仔细看耳朵树。 画外音再次响起:“尊敬的各位旅客,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请下车的旅客赶快上车。” 镜头20:大远景:小女孩转身跑向火车。 场景七:火车车厢内日全景、中景 镜头21:侧全景:列车缓缓启动。小女孩站在车门向玻璃窗外看去。 镜头22:中景:(小女孩的幻想)突然,车窗外不停地掠过耳朵树的影子。它开始追着列车跑动起来。好像跟不上,但又努力地想要看到小女孩。小女孩也努力地望向窗外。 场景八:火车小站日固定镜头 镜头23:耳朵树仍在原地。从它的视角看过去,火车渐渐远去。火车道两边没有一棵树木。 镜头24:火车到站。小女孩拎着自己的小箱子,随着拥挤的人群下车。人群把她挤过来挤过去的。她因为太弱小,没有办法抵挡别人。 场景九:新城市日全景、摇镜头 镜头25:终于她来到了城市的街道中央。放下手提箱,畅快地呼了一口气。 场景十:一座磨坊餐厅日 镜头26:全景镜头:一座磨坊。 镜头27:小女孩走进磨坊内,磨坊主(一个老男人)和他的妻子打量着小女孩。磨坊主的妻子经营着磨坊旁边的一个小餐厅。她捏了捏小女孩瘦弱的手臂,把她举了起来,不满地说:“跟我来。” 镜头28:女主人把小女孩带到餐厅内。(粗暴地)把一条围裙甩到她脸上,又把一摞脏盘子、咖啡杯递到她手中,剩下的咖啡洒到了她的新围裙上。 镜头29:小女孩在厨房刷洗杯盘。 镜头30:女主人又把扫帚和抹布递给她。 镜头31:天黑了。小女孩扫完了餐厅。女主人确认了没有人再来就餐了才挂起了“close”的牌子。 镜头32:老磨坊主和女主人在餐桌前吃饭。其他的几个雇工在厨房吃饭。小女孩站在厨房中央,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女主人走进来,盛了一碗汤、一个馒头给小女孩,指着柴房,让她去那儿吃。 场景十一柴房夜月光 镜头33:借着冷清的月光可以看到柴房地面上铺满干草。小女孩的脚入画。她拿着手提箱进来。放下手提箱。她收拢干草,给自己铺了一个小床。 镜头34:小女孩从自己衣服上抽出一根线,从口袋里取出那枚粉色的耳朵树叶,用线将树叶穿起来,挂在胸口。躺在草地上。 镜头35: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小女孩蜷缩成一团。因为太冷,她翻来覆去睡不好。于是起身,去柴房的另一头聚拢一些干草,抱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镜头36:寒风把干草从她身上吹走了。小女孩紧紧捂住胸口的耳朵树叶。 镜头37:耳朵树叶开始发出亮光。粉红色渐渐变成桃红色,小女孩感到光芒带来了温暖,只要抱着耳朵树叶她就能睡一个温暖的觉了。她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场景十二磨坊日 镜头38:磨坊主和另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头在邪恶地商量着买卖小女孩的事。磨坊主伸出黑漆漆的手指比划着“5”,而另一个老头比划着“3”。磨坊主再次比划“4”,另一个老头还是比划着“3”。磨坊主皱眉,挣扎了一下,还是与对方握手,成交。 场景十三餐厅夜 镜头39:磨坊主和女主人在餐厅吃饭。磨坊主笑着露出一口歪歪扭扭的牙齿,跟妻子比划着“3”,妻子皱着眉,继续吃自己的饭。 镜头40:厨娘让小女孩端着咖啡给他们俩时,正好听到他们要卖她的事情。小女孩手一滑,咖啡洒在了地板上,杯子也摔碎了。 镜头41:小女孩瑟瑟发抖,在地上捡杯子的碎片。仰拍:女主人凶恶地走过来,踢了小女孩一脚。小女孩拔腿就跑出了餐厅。 场景十四野外夜 镜头42:磨坊主和女主人都追了出来,见小女孩要跑,转身聚集了家丁,都抄着棍子、绳子一类的家伙,朝着夜色中追去。 镜头43:家丁一边追一边喊。小女孩慌不择路,又被脚下的藤蔓植物绊倒了。她爬起来,回头看见人们正追过来了。又艰难地向前跑。 镜头44:耳朵树叶从她脖子上脱落,慢慢展开,像一艘大船一样,小女孩跳上去,耳朵树叶慢慢升空,一开始晃晃悠悠,逐渐平稳飞行。 镜头45:小女孩从天上看见地上的追兵越来越渺小。 场景十五天空中日蓝天白云 镜头46:小女孩在耳朵树叶中醒来。惊奇地发现身边的白云像棉花一样环绕着她。她玩了一会。她从天空向地面望去,找不到熟悉的坐标,一开始有点害怕。 镜头47:小女孩远远地看见地面上有一条火车道,有一座小站,小站旁边有一棵孤独的七彩斑斓的树。她笑了。 场景十六耳朵树日 镜头48:粉色的展开的耳朵树叶缓慢平稳地降落在地面,小女孩跳下来。耳朵树叶渐渐缩小至原来大小。然后它纵身一跃,回到了树枝上原来它离开的地方。 镜头49:耳朵树叶回到了树上,整棵树都焕然抖擞。用悦耳的音乐声向小女孩说:“虽然我看不见,也无法奔跑,但是谢谢你!谢谢你带我看过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和最可爱的人。我再也不会因为自己没有眼睛无法行走而不开心了。我要在这里守护、倾听,遇见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镜头50:远景:小女孩拥抱耳朵树,吻了一下树干:“谢谢你带我旅行!我要回家向妈妈说声‘对不起’。”然后走向火车站。 镜头51:火车开来,小女孩上了火车。(与开头相反的方向) 场景十七小女孩家门口日 镜头52:小女孩因为逃难,身上的衣服也破了,手指和膝盖都是伤疤。她站在自己家门前,犹豫了一会,才敲响了门。 镜头53:门开了。小女孩的妈妈从屋内的黑暗中走出来,屋外是阳光照耀。小女孩扑向母亲怀中。母亲抱住了她。母女二人站在阳光下。镜头拉开:随着那片粉色的耳朵树的树叶在风中自由飞舞渐渐上升至高空。大全景镜头中,远方的平原那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剧终。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十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一个被抛弃的女人的日记 4月1日晴这个世界如此苍凉哀伤,我丝毫不留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我没有亲密的人。我的内心是一座坟墓。 我在内心不断对自己说。 每当有追求者热烈地向我吐露心迹时,我也常以这句话作为婉转拒绝的回复。但并不是每个男人都拥有我那样的心智来理解这句话中的复杂涵义。我为此苦恼。直截了当的拒绝对我来说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从记事开始,我几乎没有拒绝过任何人的请求。除了小时候我在孤儿院时的糟糕遭遇。我一般都会把那些记忆和年代牢牢地打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好像几乎忘记了充满痛苦的童年时代一般。其实我是爱笑的。我笑的时候,那些追求者也笑,因为我笑得很天真,还挺好看。除了笑,别的没有。也就是说是纯粹的笑。只是笑。 写诗和做梦的时候是我活着的时候。做梦有时候在白天,而每个夜晚的睡眠中如果没有梦见什么有意思的,第二天醒来总觉得用那么多的时间只是用来睡觉,真是浪费至极。白天的梦其实也不少。把自己置于悲苦或极乐的境地,是臆想症患者常见的做法。与笑相同的,是常常无端地哭泣。在任何场合,如果我开始做梦了,只会导致两种结果,一是我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活蹦乱跳,说话时情绪亢奋,手舞足蹈,像一只麻雀。但也许没过上一分钟,悲伤突然击中了我,情势很快由火转为冰。这冰能绵延好几里地,以致我身边的人都突然感觉寒冷起来了。而这就是梦的另一种结果。 我的悲伤和快乐都来得极其突然。所以情绪总是大起大落,惊涛骇浪。在哭和笑之间,没有一个更好的表情,因为它们是如此相似。就像爱和死一样,如此相似。 4月2日晴如果你不能爱别人,你就不应该让别人一直爱着你。 正:我是爱你的。因为爱是牺牲自己成全对方。我可以忍受你不爱我,而我却一心为你祈祷。我退后,不想让你感到厌烦或痛苦。而我痛苦是我可以承担的,一旦是你痛苦我就无法忍受了。 反:我不能完全爱你。若是退居到现实层面,我不能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诚实与灵魂之外的东西。我匮乏的只剩下灵魂了。而生活仅靠灵魂是无法维持的。对你,我还有许多的保留。也许这就不是完全的爱。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结论:我不爱自己也不爱别人,我不爱任何人。 4月3日晴幸存者 每个人的笑容和平静背后隐藏了多少欢乐或痛苦,作为旁观者的你其实根本不会知道。然而,每个欢乐或痛苦的渊薮又可以轻易突围,找寻到新的欢乐和痛苦,这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善变和矛盾的人性快要把我逼疯了。 那些在这种撕扯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们手里拿的是什么样的武器? 年龄是以数字为标记的,数字越大就意味着离死亡越近。同时也可能离死亡越远。因为活得越久就越怕死。 所以每次看到老人,我都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一种不知道怎样面对他们的尴尬。他们做什么好像都不对。如果他们穿红着绿、涂脂抹粉,你会觉得他们是故意抵制岁月在他们身上和脸上、眼睛上的痕迹。如果他们坐在那里,坐在太阳里,用一副痴痴地表情盯着阳光里飞舞的灰尘,你又会鼻子一酸,这样的老年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这样等待着死亡到来,还迟迟未来,这样的存在是为什么呢?如果他们衣着褴褛,两个老伙伴背着一个破旧的包,分着吃手里刚买的热气腾腾的饼,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你觉得这个笑容很突兀,很可怜,似乎他们不应该笑,似乎年老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年老的笑容是一件无法在阳光下展露的事情。 你能从他的白发和皱纹中看出他也曾风华正茂,受过爱情的伤和事业上的失意吗? 你能看出他的笑容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吗? 人生怎么就那么寂寥呢。那么多相识的记忆,在时间里也就变成了那么多的离别和忘记。 不变的时候希望一点变,变化来了,又怀念不变。在这种反反复复中,你就会来到老年。 4月4日晴我做了个伤心的梦,梦里我的名字叫jy 自从上次梦见过ll(初中女同学)和yyy(初中男同学)结婚生子后,jy(我)又梦见过一次yyy。无一例外的,梦里的他永远是13岁的男生,并且对jy怀恨在心,并不搭理她。虽说是她那个小小的举动伤害了他初萌的爱情之花,虽说十几年来她已经塑造这段历史成为一朵彼岸花,但每次梦醒时,她都有一种既快乐又失落的复杂心情。好像在并没有忘记他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梦里的那个人永远没有原谅她的年幼无心也成为一道时隐时现的伤痕。 而这一次,她竟然梦见了ll。ll生病了,好像病的很重,恢复了十几岁时一贯的短发。在离家不远的芜湖上学、上班。她的头发深深地印在了jy的眼睛里,以至于她醒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的头发。一个几乎不打理自己头发的女人第一次对头发如此在意,这令她自己感到意外。 她第一次觉得ll漂亮。中学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假小子,除去是她学习上的竞争对手,还是她的情敌。她喜欢yyy,甚至有点直白。 她坐在一张大沙发里,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剪的短短的。她缓缓地说自己得了一种绝症,很快就要死去。 然后她们一起去看羽毛球比赛。天气酷热无比,球场上苍蝇、蚊子和蜜蜂来回飞舞。jy注意到一只蜜蜂大概是中暑了,掉在场地中央。羽毛球手斜着身子,用球拍碰了一下那只褐色的蜜蜂。可怜的小东西立即被擦出去5厘米的样子,地板上暴露出一块湿漉漉的痕迹。很明显,它已经接近垂死的边缘。 然后再无人去关注那只蜜蜂。可能大家都以为它死了或快死了吧。 比赛结束,jy并没有关注到比赛的结果,和她的女友随着人流走出了场馆。一个声音突然如洪钟般震入她的耳膜:“到底是灵魂先死还是身体先死?杀死一只动物的时候应该先杀死它的灵魂。动物的灵魂是方形的,只需要画一个长方形就行了。”梦里这个声音如此响亮,jy知道这是她的女伴的声音。她们就这样离开了那里。 4月5日晴绝交日 一生得一知己足矣,得一挚爱死而无憾。 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今天和我决裂了,我哭了一下午。其实她早就不把我当朋友。她以前爱我,但我那时选择了和一个混蛋谈恋爱,她觉得她要帮助我、拯救我,而我扔下了她。从那天开始她就不把我当朋友。这两年我们联络极少,今天说了一两句就开始吵起来了。她发了一个状态是:各种物化、戕害……我想开玩笑地说一声:连戕害这么严重的词都用上了,看来很痛苦啊。她就说痛不痛苦关你什么事。我说不好意思,就当没说。然后她就开始在qq上对我说:无所谓,你反正一直都不痛不痒、没心没肺。我那么痛苦,作为朋友,你不关心我,还居高临下说什么痛苦,极其恶心。 我完全懵了。通讯录和备忘录丢了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果然,该丢的人全都丢了,而且是在密集的四月的一瞬间。是我傻x,有些人对我一直耿耿于怀,而我还把别人当成内心最坚实的依靠。你在被众人投石子的时候以为她不会中伤你,以为她会是起码会是那个拦着或者看着的人,而没有想到的是,多年来她一直在积攒投向你的石子。她坚持把你放置在那个受诘难的中心,紧紧抓住你独自趟过的泥潭里的烂泥,愤怒地往你脸上甩。多么可笑。现实的残忍不在于灾难,而在于那个灾难是你从未预想过的,来自你根本没有预计到的方向。你是被吓哭的。 四月的残忍是我今天在心里又埋葬了一个人。今年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我可能是要死了。所有人都跟我决裂了。先是db,然后是她。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现在的感受,或许当年我抛下她的时候,她的感受也是这样的。 今天我更加讨厌爱。如果没有爱,只是好友,她便不会这样,因爱生恨。恨了两年还在恨。今天她都还回来了。我感觉到了背弃。 之前我们一直把对方当成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最独一无二的知音。我们互相欣赏和赞美。因为她爱我,而我当时正跟一个混蛋纠缠不清。她就一直用毒辣的眼光看我。她感觉到她受伤了,所以她来中伤我。她说她从小被宠着,没有对任何人那么好过,对我是最好的,而我竟然抛下她。巨大的伤害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还没有原谅我。她说她现在见我一次还是难过一次。 我知道爱魔鬼的一面。爱变质了就会背弃中伤。我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在办公室我哭了整整一下午。那种伤心比所有失恋还伤心。 还是那种不要有爱的友情比较柔和。就做个普通朋友挺好,不会决裂时如此疼痛。普通朋友就是慢慢不联系,也不会很难过,而她对于我来说比所有的背弃和失去都更加伤心。 我从来不知道她会那样想我。不知道她会将那些词汇用在我身上。所以我完全晕了。在我看来,这是对我们过去一切的完全否定。我当她是最好最难得的朋友,在学校时,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一生都无比珍惜的。而这一切突然就倾塌了,成了一堆废墟。也许我倒宁愿是一场恶战,而不是多年未见的两颗灵魂隔着手机屏幕在打出最恶劣的词语,射向曾经最珍惜的人。 我当时觉得这一定是搞错了。对面那个打字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然而这就是她。 她很重要,直到今天。 要说不必在意,你知道这很难。以前我们在文学上的共同见解相当多。我们在文学上甚至互相崇拜。我们的隔阂从她背弃不考研不考公务员的约定开始。大四时,她每天和她的舍友混在一块,去图书馆看考研的书。我选择了去西藏。没有跟她说。研究生毕业后她考了事业单位的公务员。而我从来没有觉得她背弃了我。只有今天。她背弃了我。而她觉得我在选择那个混蛋的时候就背弃了她。光是听我对他的描述她就怒不可遏。她说他把我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狭义的爱是个可怕的东西。有了爱,我最信任的人可以背弃我。 我觉得今天是极其可怕的一天,是一切信任全都崩塌的一天。哭了一下午,眼睛肿成了桃子。我越来越恐惧亲密的关系。最信任的人的背弃,会让你狼狈不堪。 我现在身心俱疲,没有任何安慰。遭到朋友的背弃。 停止这些交谈吧。我忍无可忍了。 我自己很难真正依靠一个人。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孤独。 我没有去感觉,好像麻木了。没有任何痛感。其实痛苦除了自己吞下和消化,任何外来的作用都起不到效果。我好像在一个深渊里往下跌啊跌。还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我现在可能也忘记了伤心,但是在自己的外面长了一层壳。我现在忘记了自己。 你能预计到生命中有多少伤害吗?很多事情出乎意料。 4月6日晴她曾是“门”,我曾是斧子。 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我一度十分愧疚,觉得让你独自坠入深渊我也是有不可逃脱的责任的。这责任一直拷问着我的内心,毕竟我曾深爱过你,把你视作这世界上唯一的安慰。视作我最亲密的灵魂。可当我努力想挽回我的错误,我用手拉住你,而你却拼命挣脱了我的手。我不知道为何你非要在那个地狱一般的灵魂身边自我摧残自我毁灭。这不是出于爱的妒忌,而是由于对你的无知。我不认识你了。你在我面前幻化成一个影子,既让我恐惧又让我无力。我不够有力量,没能让制止你去自我损害,更没有能力去教训那个魔鬼。我只好放任你自由去做你想做的。我不是那个拯救你的天使。我是一个无法走近你的人。你把我排除在你的内心之外。 4月7日晴人生太苦涩,如果看得太透不利于获得幸福。 从未有过自杀想法的人劝慰经常有自杀念头的人用的无一例外都是那套陈旧、可笑的“积极入世论”。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这种手舞足蹈、满面红光的姿态在自杀主义者眼中有多么可笑。埃里希傅立特不是说过嘛,悲伤,就是根本什么都不想要,而且也是没有什么想不要。很明显这不是入世论者能够想象和理解的。 如果按照流行的说法,这世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自杀主义者,另一种就是普罗大众。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两者都是重要的,一个人得不断来往于这两个世界之间,但其中得有一段短暂的休息,以便在纯粹的自由中得以重生。 一直“婉拒积极入世”的我一心想着的只是尽情浪费我的天分,而不要显露它,更不要用它来换取尘世所能拥有的一切。当我沉溺在无尽的悲伤中时,我并不是感受到我自己的悲伤,我是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悲伤。我感受到太阳永恒燃烧的悲伤,我感受到月光冰凉的悲伤,我感受到春天又复活了一切的悲伤,我感受到花草和人一样被偶然创造又被推着走向死亡的悲伤,我感受到神灵也悲伤。天空和心一样,都是美丽而空旷的,空得能容纳一切也可以轻易抛弃一切。我并不热爱生活,也没有尽情去爱过任何一样值得为之停留的东西。当我爱,我就迷失在爱里,我不知道怎样才是一种温柔平静的方式。如果我不是受到了某种特别的诅咒,那么我可以断言生活本身就是这么无聊、哀伤。 但,我会哭,会笑。会感到心情舒畅时身体像微风一样自由。遇到一个久别的人,会激动得手舞足蹈。 4月8日晴生日是一种无聊的重复 很早意识到人终有一死这一点让我一度十分焦虑。而更加重这种焦虑使其成为一种压迫在我心灵上的一块胎记的是因为它没有任何缓解的可能。 一切的恐惧有源自死亡。生命的本质是时间的流逝。如果没有流逝的时间,世界就是人们想象中的天堂,是永恒。由于死亡的不可避免,那么可以避免的唯有恐惧。文学、艺术、宗教都是避免的方式,而不是避免本身。 可是黑暗,黑暗令人恐惧(黑暗常被用来比喻死亡之后的状态)。黑暗每天降临。 但明目之人所要承受的更多,一切美好之后的凋零,一切相逢之后的背离,一切生之后的死,一切死之前的生,双目所及皆悲哀。 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出口?每个出口都会释放一些分泌物,每种分泌物或排泄物都令人恶心。 人为什么要长成左右对称的两半,又拼合成一体?从胳膊延伸到手腕,再是手掌,然后还要长出五根指头,这是多么奇怪的分叉!这五根手指伸展开来组成的是一副多么恐怖的画面! 人会有各种动作,发出各种声响,多么没有必要。吃饭时要用手执工具,把食物运送到嘴里,再用牙齿咀嚼然后咽下。然后经过消化又排泄掉。 生命是完全的苦闷、孤独、寂寥。是无语、痛苦、难眠。是相隔或远或近的石头。 多么无聊的重复。(每一个生日都是重复) 我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没有生日蛋糕了。因为上帝不能让我有许愿的机会,因为我的愿望会让别人受伤也让自己后悔。 你怕不怕关掉电灯的那一霎那?我很怕,这时眼睛既没有适应黑暗也没有忘记光明。这时的心灵是空洞的盲目。 我是一束光,是一束黑夜里不能发光的光。 4月9日阴云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孤单、无助的鬼魂。 我只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活下去,可活着的每个姿势都叫我难受,难受极了。我想放弃。 每一个房间都充满了令人头痛的,难以忍受的无限,无限的孤独,无限的静寂,无限的空间。无限的等待,无限的悲哀,无限的愤怒。这个小小的空间充满了受难。 我正在变成一个傻子。我是一个疯子。我对谁都笑,但没人知道我的笑就是我的哭。笑是最接近哭的表情。 我讨厌谎言被揭穿的一刹那,真相如此丑陋、伤人地出现在眼前,尽失优雅。人们的脸上是愤怒、冷漠的表情。脆弱带上力量的面具伪装得具有攻击性和伤害性。这是个悲伤难捱的场面。要么将谎言永远保持下去,要么一开始就不要说谎。 若一个人的心理装满了太多的事、人、痛苦、矛盾,那她一定得疯。很多东西不适合装在心里,它们是流水,来了又走。 4月10日晴人和人的心原来不是同一种材质做成的。 爱情是最大的苦刑。 是因为需要生活,害怕一个人无法应付寂寞才需要爱情的吗?说到底爱情是为了生活?爱情应该就是爱情。爱情产生的前提和条件不应该是为了打发漫长重复的生活的。 我曾热切的祷告,祈求上帝将他带来我身边,在我最恐惧的时刻。可是上帝没有听见我的求告。我想也许是因为我的罪过太深了,包裹着我的心灵,他听不见我,我的声音穿不过浓黑的罪过,抵达不了他的耳中。 后来,上帝终于决定让他来了。 可是在我之外,他还有幸福的源泉。我认为他除了我之外不应该有更多的幸福。可是他有除我之外的很多幸福。我不能好好爱他是因为我对他的欲望太多了,所有不曾出现过的俗世的欲望通通涌现。我被自己吓住了。 当他告诉我他快乐的理由的时候,我很伤心。我嫉妒它们与他在一起的所有时间。所以他一定会走。我的预感如此强烈。 是我没法爱人如己吧。我首先就无法爱我自己——作为您创造的不完美的人型和人性。何谈爱他人呢?我只能哀人如己啊。 我在因他遭受痛苦的时候他却因别人而快乐,这难道不是一种罪过吗? 不幸之上的不幸应是幸福吗? 4月11日晴他要走了…… 你知道爱和欲的区别吗? 爱是给他他所需要的——甚至你自己比他更需要的——一切,成全他,成就他,完美他。 欲是给他你不需要的——甚至他比你自己更不需要的——一切,分裂他,毁坏他,吞噬他。 爱是慷慨,欲是吝啬。 爱是给予,欲是索取。 爱属于拥有纯洁天性的人,欲属于一切粗鄙、俗戾的生物。俗人把自己的欲叫做爱,自私无耻地占有、伤害、毁灭。 人擅长把爱和欲掺杂在一起。因为几乎没有人是纯洁无瑕的,而没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恶俗,肮脏,把爱和欲调和到一起后,局面就像一杯鸩酒艳丽无比了,人们以爱的名义饮下这杯酒,之后便可以纵欲而为了。 人生而知“性”,却用一生去弄明白“爱”。种种行为只不过是爱的表象。爱只能是短暂的,浓烈的,不能持续很久。当一个人否定了生命之后,再谈爱又有什么意义呢?爱又有何用呢? 4月12日晴我不再是听觉动物,我已经丧失了被你言辞感动的能力。 作家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痛苦、孤独、多情、易怒、脆弱、自我折磨、爱……作家的心和生活被这些熊熊大火灼烧。一生都在受苦,一生都在受难,受折磨。 被诅咒的心才需要更多的诉说。作家的心需要无休止的诉说。 你带着猎奇的眼睛把我埋葬起的伤口挖掘,让它裸露在寒冬的风雨中,让我自己也不得不大声嘲笑它。 爱不是这样踩着对方的伤口前进的。我们不会幸福的。 4月13日晴爱是离别的序言。 举棋不定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不爱。把爱当借口,是对爱和施爱、受爱之人的侮辱。 每个人都有一道多项选择题,每个人都成为他人第一选择或备选答案。每个人都这么可怜。 我们抛弃一个人时就像抛弃一张弄脏了的草稿纸。爱情是伤口,爱人挤进来瞧一眼又走。每一次的回想无异于砍杀。 那时有爱情,纯粹得会伤害日益衰萎的人间。如果那次我没有失约,我们现在又会怎样?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也许是我搞砸了。 但没什么,他肯定安然地在某处度日,身边有一个可亲可爱的人。 爱情不能美满的原因:我们不是爱得太多就是爱得太少,我们总是不能恰如其分地去爱,所以我们最终分离而忧伤。 爱情的价值和重要性都被我高估了。在我25岁之时我颠覆了过去的许多看法。我不是长大了成熟了,而是快要死亡了。我在凋谢。 4月14日晴现在是春天,头发却像在冬天的时候一样狂乱奔走。 我拒绝接受他将要离开的事实。我把自己的脑子和时间用书和图画填满。我丝毫不敢让自己停下来计划一下他离开前后我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因为我知道这个冲击是巨大的,所以在我做好充分准备去迎接挑战之前,我没有勇气去触碰它。我将它束之高阁,虽然偶尔它也会探出脑袋令我无比沮丧,但我还是决定用力把它塞回那个虚拟的楼阁。“过阵子再来讨论它吧!”或者“过阵子再来着手寄书和搬家这项苦差事吧!”我就是这样说服了自己。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整日满脸愁云,经常烦躁到疯狂地抓自己乱糟糟的短发。我一直不知道如何打理它们,它们像一堆没用的枯草盘亘在我的脑袋上。我对此束手无策,不知道哪个发型才适合。每次下定决心留长,却又难以忍受它们随意弯曲且僵硬的发梢弧度,并最终一把剪刀终结了这种苦恼。但它们会长长,虽然可以说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它们几乎没有什么生长速度!)等到它们开始在肩膀上落稳脚跟时,我的战斗又开始了。每当我想起它们肆无忌惮地在我头顶,我简直觉得我就快被逼疯了。而且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些,最糟糕的是冬天或者干燥。静电!我的头发遇到静电简直像魔鬼在狂舞!噢,这些糟心的事永远都没有停歇的时候! 他说过我是黑夜里温润的光,怕这光变得炽热起来会消散。 4月15日多云我过早地发现了生活的污点。 依恋是悲伤者的自恋。那种被父母至亲抛弃伤害的痛苦永远不会消逝。时间显得笨拙和无效。在被害者变得能接受之前再多的劝慰都是徒劳。它的重量或许会变得轻些,变得可以承受。但是一触摸,它仍在那个位置。沉浸在悲伤中的人是一个不可侵犯的坚固堡垒。任何俗世里的平凡快乐都成为一种侵扰,使悲伤者变得软弱,使痛苦似乎变得瀛弱(其实却是藏匿,藏匿是使某物质向更坏的方向发展的错误手段)。 一个心存稚嫩幻想的女孩必须经历过一个十恶不赦的男人,才能全面地认识这个人间,认识男人,女人,爱和家庭。我遇到这样一个男人,上了昂贵的一课。现在我用自己血淋淋的伤口铺开了人生道路的,我也更加理解母亲所经受的一切,现在我可以原谅她所做的一切,我也可以原谅所有对我造成过伤害的人,我原谅痛苦、原谅伤害、原谅丑恶、卑鄙、恶毒……我原谅世间的一切。 我不小心把童年丢了,我不想再把青春也丢了,非要等到过完这个绚丽的年纪再去后悔。 现在我不愿去回忆童年,被抹掉一切颜色的童年的天空和跟随我一生的灰色和悲伤的源泉。 我现在想的只是尽情拥有现在的青春。 4月16日多云反正必须有一件如痴如狂的事情让你惦记着。 在所有的季节中,秋天的黄昏充满了凉意。人在黄昏时是不被需要的,十分孤独。存在赖以依附的神明(基础)带着醉意和轻微的不耐烦,缓缓离去。黑暗侵袭而来,没得商量。黄昏时分还充满了焦虑。 人越长大越害怕感情,怕对一个人产生感情,不知如何收场,怕会影响他的生活情绪,会让自己生出不合时宜的依赖。也害怕感情变质,害怕诺言和誓言都失去神圣的意义。害怕心碎。人越长大越容易相信那些神秘的理由。渴望依赖于那些不可知的力量。因为自己缺失了力量。 幸福来得太迟好像就不叫幸福了,只能叫悲剧。因为我们心理接受时间不再配合它到来时的惊喜。 我爱他就是一种更深的痛苦超越了之前的痛苦,反复。这就不再是幸福。 4月17日晴你不要再搅动这片空气了!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用生命和真心去爱,最终却满是伤痕。爱和成长是这么让人无解的东西,我一度幼稚可笑又软弱无比。 曾经以为可以爱你一辈子,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但我尽力了,我无能为力了。我失去了你。你也失去了我。我们互相失去了。我要把你埋葬在永久的忘却中。去走我应该走完的人生,也要走得好好的。 4月18日多云在我的生命中你到底来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他们可以轻易地从一段感情中走出去,回到他们过去的生活里,带着欢笑和不可思议。把某个人某段路就这样彻底忘记。为什么我做不到这样呢?这样潇洒,没有拖泥带水,头也不回。 我越来越相信我们没有爱,我们不爱爱人,也不爱自己。爱是神灵的能力,不是人类的能力。我们口口声声说的爱只是欲望,是在各种现实中相对而言的喜好。我们没有爱的天赋,也没有爱的资格。以后别再说出这个神圣的字眼,神灵也会为此而蒙羞。我们亵渎了所有神圣和美好。 4月19日多云“一看见云卓拉姆,可以立刻驱走三世的愁闷” 我们以为镜头中一个男孩若是对一个女孩笑了,就是爱情产生了。我们以为镜头中女孩哭了,就是女孩受伤了,但其实这只是我们每天无数次微笑和哭泣中被无意截取的一次。也许这并不意味着任何意义。而镜头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无限放大想象。就像你看我,也是镜头中的我。不是真正的完全的我。 今天陪朋友去看了一出戏剧。真好啊,那句台词。 4月20日多云夜雨早晴,痛是无言。 到此,诺言和誓言都失去了神圣的意义。爱情和婚姻也不再明媚诱人。曾经的轻信无知,轻易付出一颗脆弱的心,收获的是无言的哀凉。需要的偿还,一点不会少。该来的人不来,该走的终归要走。生命是一根导管,悲喜流过,伤害与欢乐也一样匆匆流走,最终只是一根导管,一个衰老的器具。衰老、破裂、慢慢消逝,于广袤空洞的宇宙之中。 4月21日晴有时候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比克制自己更容易。 如果写作一定有什么金科玉律的话,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丢失的永远是最好的这句话。就像谈恋爱时总有个什么经验丰富的家伙在你失恋的时候对你说的那句:得不到的才是最美的一样。噢,见鬼!这些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话竟然是这么有道理。简直就是真理! 我并不是容易释怀的人。每当想起那些无故丢失的无数绝佳的片段,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窒息。那些再也无法还原的片段,在这种感情的催生下,随着时间的作用,愈发完美和充满遗憾。 我总是丢掉自己最满意的句子。那些天才的灵光一现,那些完美到令人惊叫的句子,有时候因为电脑的问题;有时候因为手机自动消除备忘录的问题;有时候因为脑海闪现这些句子的时候她在楼下厨房里跟一条晚饭前要下锅的鱼战斗,之后就自然而然忘记了的问题……反正总是这样那样的状况。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写小说这种费尽心机的体裁。当然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写出一部像样的小说。也有过那么几次,那阵子,我做了几次准备、下了几次决心,写出了几部小说的开端,那些完美的结构曾一度让我充满信心,我决心写出自己最满意的一部完整的小说。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我在电脑上打开文件的时候,已经变为一片乱码,那些丑陋的字符就像是对我的嘲笑,横亘在我眼前。 做鱼。对。那是一件最最考验心理的家务活。因为鱼是冷血动物。从市场买回来的时候,它只是被敲晕了脑袋,当你拎着它往回走时,它会在黑色塑料袋中突然蹦起来。 我几乎被这注定要死的生命最后的有力的挣扎吓破了胆。 4月22日晴如果你没有为梦想不遗余力地拼搏过,就不要说你有过梦想。 就像吃饭时需要喝几口水那样自然,我最近写的东西一般都极其流畅。如果不是因为日常生活的打扰,我几乎不会停笔,然而,这并不是说我可以源源不断地写,只能持续一段时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因为我只在这样的时刻写作,而且因为日常事务的打扰,这样的时刻越来越成为片段,毫无完整性可言。如果不是危言耸听,可以这么说:我是个像住在精神病院的人那样写作的。我写作的野心便因此受到阻碍。 早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就给自己留下了诫命:一、不当记者(因为我对那种文体和内容简直是厌烦到了恐惧的程度);二、不当老师(我不确定自己有什么可以教给别人,我不确定哪些能教哪些不能教)。 我想象过成功,但也清楚地看到成功与自己无缘。我深知如果想要成为一位伟大的作家,我必须找回我的逻辑和勤奋,而我总是在开始时就已经走到尽头。因此我写诗,而且几乎全部是短诗,不超过十行。 诗歌只是我无限接近自由的一种方式。我热爱一切具有故土属性的事物,比如辽远苍凉的牧歌、纯净炽热的太阳、轻盈斑斓的梦、木质纹理和阳光的清香。我对其的期待用一句话就可以全部总结:“我不需要读懂你的文字,因为我直接看到你的心。” 4月23日雨我像刚从世界大战的战场上下来般又累又绝望。 xn的雨季又开始崭露头角了。我的心情和生活也不可避免地雨水纷纷。还有越来越多的人生寂寥和离别。越来越多不想看的失望和必然。这些都成为继冬天之后的第二大灾难。而这些构成尘世生活,充满我的一生。 上帝是公平的,你在这里得到一点,就一定会在那里失去一点。 4月24日雨已经丢失的东西,就不要再惋惜;已经失去的人,就不要再想起。 我发现我除了写诗什么也不会干,什么也干不好。做菜还可以。其他的很容易厌倦和放弃。而诗歌,从我用它表达真正的自己以来,就从来没有过放弃之类的念头。今天我又厌倦了一份工作,我怀着满腔的怒气和委屈,认为公司的人都错了,还错的那么可怜。对于无偿加班、只重进度不重质量等等方面大家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拍手叫好。我那失望到极点的心情谁都无法理解。但我知道我在这里再也找不到价值了。没有接收主管的挽留,我提出了辞职。第二天我终于比较冷静下来,试图从仔细回想工作经历中找出对自己的认知。我得出的结论是:我除了喜欢写诗、阅读外,对其他任何工作和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可是当我发现我只能写诗,却没有打算用诗歌来养活自己的时候,我的悲哀不亚于昨天的愤怒。 是的,我辞职了。现在我没有工作。整个脑袋又疼又乱。对于未来一片迷茫。很多看起来或者对于我来说唾手可得的机会,我因为不喜欢而错失良机,让它们从眼前白白流走,流向那些善交际、有头脑的人手中,看他们过得风生水起,好像世界一片明媚。我看着,依然觉得生命不值得过。 生活是不成问题的。还有一些意外之财。但物质和财富真的没有带来快慰和平静,反而更糟糕。我越来越想获得内心的安宁,甚至一度有了强烈的出家和自杀的愿望。我知道我对任何一种信仰都出自一种礼貌的盲目,而并不真正认同它的内核。所以选择一种形式对于我来说就变得十分困难。我也清楚的知道只有死亡才能带来可以想象的安宁,但我不能在我妈死前死去。我不想让她那么伤心。她对我已经有些伤心,但还没有那么伤心。 我在尽力控制自己寻找到那条安宁之路的方法。我害怕结论还是那个。我害怕我最后找到的还是自己。 4月25日雨躺在床上看电影,那些浪漫也只能在电影中去完成。 经历的了孤苦的童年,漶漫的少年,忧伤绝望的青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已经丧失了最美妙的年华。 其实你没有认识我,就像你并不认识你自己,我们的确是没有一起生活过就死去。 我是黑暗的生命,我不可能拥有的就叫做花样年华。 4月26日阴云没有出门。做了好吃的。 “我爱你,你将永远不会死去。”我在梦中看见,在人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是空无一人的,是绝对孤独、空旷,灵魂在混沌间游离、颤抖。我不知道死后的世界会经历什么,但我知道爱是人靠近神的唯一方式,所以不能亵渎不能遗忘。 曾经我也笃信真爱至高无上,笃信命运之上还有奇迹。虽然残忍丑陋粗俗无时无刻不在眼前流淌,但我仍看到并相信人类美丽的一面。那无数不多的光芒成为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指引着心灵的方向。曾经我也笃信:爱是人类永恒的故乡,有了爱,人类才得以中界流浪、孤独和寒冷。有了爱,人才得以靠近神,变得善良温柔美好。如今,虽不忘初心、矢志不渝,这样坚定的信念渐渐隐匿,却一刻未曾远离。错了人,错了事都不要错了念,绝望不能拯救未来,倘若世间寻不到真爱之人,心内也不忘真爱之念。因为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4月27日阴出门买菜。 看见那么多人,不由得生发出一种怜悯。这些可怜卑微的生命,活得狼狈不堪、肮脏无奈。与其说他们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倒不如说他们并不确切的了解活着的意义和状态。他们浑浑噩噩,苟延残喘。优雅而高贵的活着的人脸上是有一种自觉的,一种倔强倨傲,一种美或痛苦。这样的面孔或身体,让他在人群尤其显眼。这样的人,并没有几个。大多数人表情呆滞,卑微而低端的欲望充满整个发黄的眼睛。 4月28日夜雨远方的你有一张值得珍惜的脸庞 明天永远会如期而至,我们必须在煎熬中认同生命的长度和宽度。 早熟的童年,孤独的女孩,沉默的少女。你闻所未闻的天堂的父亲。唯一厚爱你的母亲,她丢在人世悲凉的眼神。你拾过鹅卵石的小青河,给过你彩色蜡笔的同桌,那一去不回头的火车,你始终不舍丢弃的发卡……诗是你内心的手足和岁月的回味。你赋予诗向无限的人生敞开的魔力,使生命复活于词语之中,而不是在岁月之中。 4月29日阴冷一事无成的孩子让母亲难堪。 回了一趟老家。 纪德在《背德者》中那种阴郁气息一直笼罩着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跟老家的天气倒是很相宜。 我又在思考那个该死的命题(爱)。 爱能让我找到一个方向,我能向外伸出去一些东西,可以紧紧包攫住我的爱人。我希望他能明白他是值得爱的,我那溢满的爱可以完全将他包裹。太丰富的爱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一边承受着可能被掏空的恐惧,一边无法自持往外涌。我的心灵、理智、灵魂全在逐渐靠近中震颤。爱是一个必要的过程,我可以慢慢把自己献出去,先是一个人,然后是一群人,再然后是整个世界。这是一种自私的方式。 因为我在哪里都不安定,所以我只能四处走,穿行于人群与城市之间,频繁地更换自己的趣味。我想,这样,我就有许多个家乡,有许多属于我的事物。我的生命就会比别人更丰富。我要在我计划的25年人生中过完3倍的时空。 而既然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所有痕迹的消亡也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就努力不要在生活过的地方留下任何痕迹,干干净净的死去。就像从来没有来到这儿一样。 自古以来,稍有自我意识的人都想尽一切办法确认自己的“存在”,所以,他们留下一些文字、书画、建筑、墓碑以让后世明白他们,他们臆想着在后人眼中证实自己的存在。而令人苦恼的是,问题似乎并没得到解决。因为他们对自己不信任,对时间不信任。“我死后还有时间吗?”“我死后世界又与我何干?”人们无法从“现在”中得到关于下一刻“存在”的保证。说白了,种种努力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的悲喜剧。是苟且偷生的必要蒙昧之一。 与其如此遮掩着“存在”的丑陋好伤疤,莫不如干脆一点,从这伤疤上踩踏过去,尽情放纵。不要企图留下一些什么荼毒后人(悲剧往往就由此一代代传承下来)。动物没有文明流传,它们每一个个体都健全快乐。不要留下任何东西!后人并不期待你的东西。 肉体是肮脏的,它不应该附着在灵魂与思想上。它怎能制约甚至挟持灵魂呢?太可悲了。 一般人在与陌生人发生“碰撞”之后(身体、眼神、思想)都会首先自动弹开,就像条件反射,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形式,先退让开,至于以后是观望后开始缓慢接触还是转过身去只能看缘分了,不可捉摸的命运。而我,不论何时都是一种进攻的姿态,但又是克制地不露声色。我决不让步,不会在“碰撞”之后紧张地弹开,我就是要在我的原地,等待别人成为落网之鱼。我一直警醒、守候,一有猎物没头没脑地靠近,我就开心地看着那家伙是如何被自己吓坏,怯怯地回过头。这一切都源于孤独,源于我在自我燃烧的世界中已经练就了一宗独立而强烈的大胆姿态,以此抗拒自身的安静与怯懦。 我希望自己成为“透明人”,像中古的仙道方士,极少进食,几乎离弃了一切生理活动。 老妈说我瘦了好多。她不知道我最近不太愿意吃饭。我们又因为吃饭差点吵起来。 4月30日老家也在下雨 昨晚做梦了。 我在梦中不停地跳下悬崖,以各种优美、危险、刺激的姿势。有时我安全抵达,有时头部或身体会撞到崖底的石块上,却几乎不见血迹。最后一次我终于成功了,自己最为满意。我轻盈地双脚着地,脚下是一块柔软而金黄的沙滩,还有夏日清凉泉水的气味。然后我躺下了,顺手摸到一片洁净、青翠的绿草地。一切瞬间都洁净了许多。 最后母亲在梦中强迫我穿上一种奇怪的裤子——有两只裤管,却没有分开来,中间被连接起来了。因此,我根本无法走路。她心满意足地看着我,催促我快些走。我为了努力更上她的步伐,使劲地、耐心地寻找技巧挪动着,却几乎只在原地。醒来后,我想到了可怜的格里高利。 母亲是通向生活与俗世的一条坚硬而没有转弯的道路。 诗是我唯一抵御世界的方式。同时抵御另一个更清醒、更痛苦的自己。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和忧虑。我常有这样的恐惧:来到水井边,往里望,我的心跳会加剧。一方面,水面倒映出清澈的天空而更加深不可测,另一方面,我恐惧的是自己会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或者说是自己不小心就想掉下去。一种异常强烈的死亡诱惑引诱着我,求生欲望蜷缩在角落大口喘气却无法站立起来。在楼房的阳台上也是如此,我似乎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在“跳下去”与“坚定地站立”之间来回奔跑,一会儿我就筋疲力尽了。我被自己吓坏了。后来发展到不用亲自站到水边或高处,只消想一想,我的奇怪的念头就冒出来,我觉得自己一定会跳下去的,而此时又有人拉住我。我几乎大汗淋漓地回答现实中来。 5月1日雨接近是一种爱情,而爱情使人渐渐失去自我。 法国作家帕斯卡基尼亚尔给“肮脏”下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定义,即“某样东西不在它的位置上”,他举例说一只沾满泥巴的鞋放在白色的桌布上就是肮脏。那么,我们由此可以得到美的概念的一些启示,即“美是某样东西在它的位置上”。如此说来、未经认为改造、修饰过的自然、自然物便是最高级别的美了。 明天我又要离开母亲。也许离开更好一点。两个女人在一起总是吵架。离家的孩子,是在还是不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呢?是美还是肮脏呢? “离开,就是死去一点点。”又有一位法国作家这么说,他说的是旅行带来的类似死亡的惊奇体验。可能也适用于我一次次回家又不得不离开的情形吧。 接近,也是死去。接近人与物事,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一些躲在身体角落里的幽灵说不定会离去。 我像一颗做着圆周运动的石子,渴望着增强自己的力量,有朝一日能偏离出轨道。而当有一次那样的机会,过不了多久,我又想着回归,进入这个有序的痛苦的运行体系。我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做着徒劳但似乎可以对抗空虚的努力。 4月已经过完了。我一点都记不起这个月是如何就过去的。好像一觉睡醒后,就到了5月。 我再睡一觉,也许就到了6月,然后是7月、8月、9月……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十一(上) 《黑故事》 现实的片刻良辰美景,抵得上十年往事的回忆。 ——哈代《还乡》 1 入冬以来,水苍玉村里就没有过什么激动人心的好消息了。几个年轻人毅然决然选择在这寒冷的北风呼啸的时节踏上了去城市谋生的路,他们的父母亲人按照惯例送他们到村口,待他们乘上了去县城的面包车后,在汽车扬起的灰尘里恋恋不舍地站立了几分钟,然后大家各自返回自己的家。 村里留下的主要是老人和孩子。按说要去大城市打工,对于每一个饱受贫困之苦的家庭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喜事。年轻人一般都是夫妻俩一道出门,老人们倒也放心,毕竟彼此有个照应。尤其是家里娶过孙媳妇儿的爷爷奶奶,倒不再担心孙子在外饿着冻着。至于留下的孩子们,则从尚在襁褓到猪狗都嫌的不同年龄段都有。老人们对付孩子已经失去了自己养育儿女时的耐性和严苛,只是一味地惯着他们,越大的孩子便越发由着自己的小性子来。老人们只有在中午和晚上吃饭前在村头村尾大声喊着各家的“狗娃”“二蛋”“金贵”“石头”。 对于上学,只是给了调皮捣蛋的大孩子更好的聚集的理由和时空而已,而对于那些老实巴交的孩子来说,就是为他们的被欺负提供一个小小的罪的温床。孩子们的父母不在家,老人们管不了那么多,也不管那么多。给他们一口饭,让他们还能顺应着自然规律地生长就是他们内心认定的职责所在。至于学习,只有等小兔崽子们一提起就哆嗦的那个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父母回来再收拾了。 水苍玉村村名取得好,但却与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形成了近乎反讽式的反差。据说此村早在宋朝年间出过一位状元,这位状元衣锦还乡后所住的府邸就在如今孩子们放学后常去游荡的那面山坡后面。村名就是他给起的,寓意此村代代有做官之人。 经过朝代更迭和时间的洗涤,状元的府邸早已不复存在,但这个充满祝福的村名却沿用至今。 水苍玉村并不产玉,往后也再未出现过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状元郎。学校里的老师为了激励孩子们上进好学,每每要讲到此村历史及先人赋予的寄托,台下的学生表示耳朵早已起茧子,并不想再听了。他们此刻关心的另有他事。 对村里人来说最为重要的时节——春节快要到了。学校即将结束一学期的吵闹与规律生活,孩子们等着考完最后的期末考试就可以放假回家了。至于几家欢乐几家愁那则是后话了。平日里最调皮的调皮蛋这时候也老实了不少,毕竟父母一年到头在外辛劳,为了不就是孩子在家上学替自己争气能考个体面的分数给家族长脸么?考得好的话,这个寒假就可以过得很滋润,好吃好喝的不说,新衣服新玩具想要什么父母都乐意给。如果考砸了,父母少不了给个黑脸看,说不定屁股还要遭殃。所以村里的孩子们都很看重寒假期末考试,想在最后的关头抱紧佛脚,尽最大限度使自己的分数好看一点。 大部分孩子在外的人家,老人们这个时候都格外忙碌,脚跟都快打到后脑勺了。他们改不了幼年就习惯的过年制式,对这个特殊节日的盼望也更加强烈。那几户孩子入冬就离家的,则有着相反的气氛。以往被赋予的团圆含义,在这个年节可能无法实现了。离家时小俩口已经说了“春节就不回来了”,因此在这几个家庭中,就没有什么值得忙碌的了。小孩子看到别人家里成天地往家里搬回些吃的喝的用的新东西,用红色袋子沉甸甸拎着,再看看自己家里,冷冷清清地,心里不是滋味了。 “爷爷,爷爷,我爸妈过年为什么不回家啊?” “他们不是才出去不久么?这么短时间回来作甚?” “可是过年了,我好不容易考了80分的卷子给谁看呢……” “还好你爹妈不回来,否则又要打你屁股!80分还好意思显摆!” 小家伙无言以对,不吭声,默默地盯着自己的鞋看。过了一会又嘟囔起来:“我妈还说今年要给我买一双运动鞋的!她忘了吗?” “等你妈你爸夏天回来时再买吧。”老人劈完了烧饭用的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们说了夏天回来吗?”孩子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地里的苞米他们得回来收嘛……” “太好了!太好了!早知道我就把这80分留到暑假的时候考了……” “暑假你最好再多考几分,你妈才高兴呢!” 孩子小小的心被牵引到将来未来的夏天,冻得通红的小脸蛋也不觉得冷了。 村里早先还遗存的一些过节传统如今因为大部分青壮年都不在家,也就渐渐失落了。现在大家也就不去搞那一套老传统了,过年几天也就凑一起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而已。在城市待过的中年人染上了城里关门闭户的毛病,回到老家后也整日躲在自家院子里,不太愿意露面和串门了。老人打着赶着总算才把晚辈赶到了“理当登门拜访”的其他长辈家中。孩子们倒是高兴地一路蹦蹦跳跳,乐意尾随。 从外面回来的人们也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这一年在外,他们攒下了点钱,但还没有谁取得了什么惊人的成绩和可以夸口炫耀的财富。因此亲戚之间的聚谈一开始显得生分而客套,过了许久才终被拉回以往的氛围,这时他们才能够真正开怀大笑。 他们带来了城市里的新鲜消息,有时候也是最恐怖的消息。“娃娃们都不安全”“吃的也不安全”“车子太多”“人跟蚂蚁一样一抓一把”“空气是最糟的”是蹦进在院外玩耍的孩子们耳朵的几个短句,模糊的含义代表了外面世界的全部精彩。 在外没有回来过年的人中,有一些是因为混得很差,没挣下钱,觉得与其这样回来丢人现眼,不如索性不现身更好。只要家里的电话还能打通,就说明老人们还好,眼下,他们也顾不上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了。那些吓人的道德人伦的高帽子谁爱戴谁戴去,他们只装作全不知道。 刚出门的小青年因为第一次在外过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歉疚的。因此除夕前后几天都不厌其烦地给家里一通通电话地打过来,问东问西问长问短的,老人们反倒安慰起他们来,让他们在外做点好吃的,别记挂家里,家里一切都好。报告孩子的分数时也故意拔高了十几二十分,好让他们在外过年也高高兴兴的。 水苍玉村除夕夜的爆竹屑还没来得及扫掉的时候,有一对母女坐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进了村。车子直至孩子们最爱去的那个山坡南面山脚才停下。那儿总共只有两户人家。其中一家早年就因为女儿嫁到远方老人也跟着去了,房子就一直空置着。从房子的外型和规模来看,这户人家也算是体面人家。尽管有几年没人打理,房子外面看上去在整个水苍玉村也还称得上是气派的。隔着大约十步的一个小园子(如今已荒草丛生),是一户旧到不能再旧,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会坍塌的一座房子。里面住着一个年过八十的老妪。 水苍玉村的人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原来老王家贱卖掉了自家的房子,还连同后山的两个山头一起。而买主嘛,就是新来的这对母女。 村里炸开了锅,老妪老叟们聚集在村头的大树墩那,孩子们则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以为百年不遇的好事让自己给碰上了。于是整天地就在村头村尾乱窜,深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消息。可是孩子们穿梭得越是勤快,关于那对母女的情况却还是没有一点进展。 而此时那对母女正在搬家公司工人的帮助下把所有打包过的物品悉数卸下。房子没有来得及打扫和整理,所以本来打算让工人帮忙做一些体力的活这下也来不及做了。于是,卸完货后,做女儿的付过钱便打发工人们走了。 做母亲的急了:“你这么草率地来,又草率地把劳力打发走,这些东西怎么办?” 做女儿的并不急:“房子的情况与我想象的差不多,只是需要打扫一番。我会请到人帮忙的,实在不行就我自己来呗。” 远远望去,与其说这是一对母女,倒不如说这是一对姐妹更为贴切。因为做女儿的身着一件藏蓝色的齐膝大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的喇叭裤,黑色的帆布鞋。而做母亲在那件褪红色的棉袄下面是一件淡紫色的毛衣,她脚上的鞋子也是拼接的彩色登山鞋。这让在远处眺望的人们很难分辨谁长谁幼。按村里人的眼光,打扮得靓丽的肯定更年轻,而那个暮色般衣着的一定属于暮年之人。 这对母女拆开几个箱子,取出了打扫卫生的工具,开始干了起来。 女儿干活的时候,母亲就坐在门前女儿搬出的一把太师椅上。这几天天气非常好,村里的人每家每户,只要有人在家的,全都在洗被子、晒被子、洗棉衣、晒棉衣。两栋房子中间的空地上就支搭起了两根竹竿,被子、被单、被套和棉衣、袜子全都晾在上面。 2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并且很好奇,是什么形成了现在的我们,是什么促使我们选择了塑造我们的材料和元素?是否全凭茫然无边的偶然? 如果仅仅只是偶然,那么那个三岁的幼童在面对一整架图书时所表现出的兴趣则很可能决定她一生的走向。多么有力的偶然!她选择了翻阅那些天书般的书页,间或有一些钢笔画或水粉画的插图,她的眼睛一亮,露出天真的笑容。多么无力的偶然!一分钟后,她丢弃了这一摞密密麻麻充满文字的书,转而去抓那一摞硬铜版纸印刷的美术作品集,这一本给她稚嫩视觉带来的欣喜似乎更甚。 如果此时隔壁房间响起琴声,如果弹琴的人压低嗓音唱起来,她就会循声爬过去。她对于音乐的兴趣显然超过了这个安静的书房。 弹琴的人是谁?她漆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据说,音乐的始祖是一个杀人犯。亚当的第七代孙犹八出生在不敬畏上帝的支脉,他的音乐当然不是颂赞神的。音乐艺术从诞生之日起,就是撒旦巧妙的一种伪装,它侵蚀人的灵魂堪比水蚀作用下形成的太湖石——千疮百孔,狰狞可怖。 灵魂是如何被音乐吸引以至于上帝的荣耀地位在人的心里渐渐模糊的?如果正确的逻辑是:被创造的我们被丢弃在这个封闭的宇宙,像被抛掷的花粉,如果这是真理,我们所发射的宇宙波全都会被弹射回我们自身,这个场阈内各种波纠缠交织,人类的未来一片黑暗。而我们发明的所有愉悦身心的办法都只通向那黑暗。 可她感受到自己的一部分随着音乐升腾,又狠狠地摔落。音乐让人流泪。 生活在这个多元素的世界,你周围的东西包裹着你,塑造着你。圆形还是方形的桌角,巴洛克风格的椅背还是规矩的靠背椅,昨天读到的报纸上的一则消息,什么时候看过的一幅油画表面凸起的颜料块,早餐时胡萝卜鲜亮的色彩,穿上又换下的一件淡紫色的套头衫,一些需要修改的文件内容,你最近几天反复听的一首民歌,大航拍视野内广袤的高原,一个唱歌的人,没有听众……所有的信息建立起此刻的你。新的信息加入,一切又高速重组,以一种隐秘高深的规律,你看不出个中差别。太细微了,或许是一个眼神,或许是一个撇嘴,一次眼帘低垂。多亏那些顽固的信息坚守着你的轮廓。 关键就在附着于我们自身的固有信息又是如何与新元素互相吸引的? 无人能否定形成你的背后有一双巧妙的双手,让你在人生每一个选择上选定了一条路,而不是另一条。你以为你会选彼,但事到临头,你最终选择了此。你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原因,反正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只好走下去了。 在这一条你选择的路上,你开始重新规划一切。如果走得顺当,你会释然并且将成功归功于自己的运筹帷幄。而如果事态发展万一超出了你的预期,你会常常回想往日,重返当初需做出抉择的时刻和节点,想象如果当初走了另一条路,你现今又会如何。这样的幻象总在夜晚降临,伴随着你后半夜的梦魇。 纵观全人类历史,成功与失败,荣耀与耻辱总是并驾齐驱,好像两条直线,在某一点上不经意地相会,然后二者的位置整个调了个个儿,跟史学家说的“历史的钟摆效应”有点类似。总而言之,上至人类最伟大的君王,下至最普通的黎明百姓,在面对如何过完这一生这样宏观的命题时也难免会出点岔子。 有的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但那种繁华与旋涡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知晓;而有的小径看起来不怎么具有引人入胜之处,但走在其间的人似乎也有无穷乐趣。所以在人类面对重大议题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刻,其实并没有多少技术性和伟大性可言。难能可贵的不是抉择的时刻,因为良心在我们内心起作用,我们该选什么或者弃绝什么,良心在静夜代替我们说话。这是绝大多数的情形。难能可贵的是选择了此路,就彻底忘记还有另一条路的存在,从而专心走好眼前这条,这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的一种方法。可惜,大部分人都纠结于抉择的过程。抉择是一瞬间的事。一般人都会按照抉择前自己的评估来做出判断,只有少数铤而走险之徒,甘愿冒着一去不返的危险,从而选择另一条自己明知危机重重的路走上去。 陆小离带着母亲陆琴从北京一路逃到了水苍玉这个地方。来这之前,陆小离对水苍玉村的了解并不多过村里刚出生的婴孩。她只不过在漫不经心的浏览网页的时候看到这户人家在出售房子,于是就通过中介买下了它。在水苍玉村,这样的房子售价相当便宜,几乎没有人愿意继续在毫无出路的乡间生活,更别说置业了。房主本来根本没抱任何希望,他们举家迁至县城了,乡下的房子留着也就是个摆设,况且房子这种东西不像古董,年代越久越有价值。如果房子没有人住、打理和收拾,很快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不堪入目了。像这样空置几年,只能等待自然的力量加诸于上,用不可见的方式缓慢损毁及至最终坍塌。 如果说得大方一点,这就是一栋乡间别墅。虽然离尤台莎漫步其间的那个荒原或者苔丝爱上安琪的那个挤奶牧场差远了,但是陆小离如今所盼望的只是这样一个简单、安静、没有过多的人来人往,也没有过多喧嚣与是非,更没有车水马龙、灯火阑珊的清静去处。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3 跟所有人一样,对容貌的兴趣和与之俱来的赏鉴能力大概是人类乐不可支的一项共同爱好。当天晚上天黑之前,借着四下寻找自家孩子的堂皇借口,水苍玉村各条大路和田间阡陌上几乎呈现出人头攒动的趋势。每逢遇到一个熟人,这个新鲜话题就被再度传开了一点。到了太阳完全沉下去,水苍玉村每家每户晚饭的餐桌上都开始在讨论新来的那对母女了。对她们的容貌和搬来的家当数量是女人们最为关心的话题。而孩子和男人们则权当听众,并不发表具体意见。 如果说天底下还有世外桃源残存的概念,那大概就只有水苍玉村了。这里的男男女女对祖上留下的人伦道德规矩恪守不渝,尤其在男女之间的关系和处事方式上,甚至每家的孩子及至弱冠或及笄之年长辈们就开始循序渐进地对他们进行这方面的详尽教导。这些教导是关起门来在家中进行的。因此水苍玉村的男人们对新来的一对母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 女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们的容貌,成为往来传舌歪曲事实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夸张或变形是这场叙事的主要文学手段。到了第二天,尚未从状元坡经过的男人们早已确信新来的母女奇丑无比,不堪入目。她们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堪比几近不能见人的鬼怪。而且她们来到此处的原因是那个做女儿的被男人抛弃,为了避开尴尬处境,母女俩才躲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地方来的。 去田间地头或者砖厂干活的男人们一大早去上工,也就不会特意绕道而行了,而是走了村里唯一的一条主干道从家门口直奔干活地点。 经过整整一下午加半个晚上的打扫、擦洗和重新布局,陆小离和母亲已经将那栋二层楼的房子收拾得焕然一新了。 房子坐落在当地人称之为状元坡的山坡阳面,房子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场。杂草丛生,就算是冬季也有腿肚高了。还有一些没人过问的树兀立其间。一口水塘在丛生的草场中间隐隐绰绰,从远处过来的人反而能借助太阳光的反射看到这汪水静静地躺在草中间,而当那人走近了反倒却看不见了。 这栋房子门前的路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走,因为村里早年修了一条更宽敞笔直的水泥路,货车在上面跑来跑去都没有问题,只不过这路还是单行道。村里最好的路也就如此了。对于水苍玉村里的人来说,水泥路的存在是一个让人伤心的桎梏。青壮年们离家去城市打工总是从这条路上走的,而老人孩子们每到端午中秋春节这样的大时节前后总是在这条路上张望。有时候是等待,有时候是迎接,更多时候是失落。 孩子们却偏爱这处被大人们遗忘的天然乐园。丰茂的草丛是他们追逐打闹追迷藏的最佳地盘,而且状元坡地势极佳,四方开阔,可以远远看见各方风吹草动,可以从他们的步态看出他们是来者抑或过客。女孩子们喜欢追着男生们跑到这里,然后就聚在一起玩瞭望的游戏。其实是男孩子们利用了她们,让她们当哨兵,而他们好疯玩。一旦哪家的大人来了,女孩们就要大叫一声,如果来者手里没拿棍棒或笤帚,那么只用叫一声。如果来者抄家伙了,那就要连续不断地尖叫。男孩们为了屁股的完整,会提前做好准备,如果他们觉得玩的游戏可能惹起大人们的怒气,他们就会把那些绳子、棍子、瓦片、铁片以及大人打破碗后他们又偷偷捡起来的半边碗之类的宝贝全藏在提前挖好的一个洞里。 在水苍玉村老一辈人心里,尚未成年的孩子是不准接触“武器倾向型”的物品的。可惜孩子们天生就对这些物品有一种痴迷的喜爱。也许大人们手拿打屁股的棍子来寻索他们的时候,孩子们内心就对棍棒的权威有了认识。那是能用力量说话的东西,而力量是只要你的胜过别人的,就无需再动用别的方式的简易答题法。男孩子崇尚简单,也渴望用拳头解决一切难题。 放了寒假的孩子们又开始在山间疯跑了。大人们被生活磨平几乎完全丢失的好奇心在孩子们身上又复活了。头天晚上在家里听到的瘆人信息,在他们从未接受过恐惧影响的纯洁内心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一碰头孩子们就商量着如何接近那栋在他们心里被妖魔化的神秘莫测的房子,又积极安排分工。分工的结果是这样的:最小最弱的男孩芮得被派去敲门,等到有人来开门后他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他们的大本营,也就是状元坡那片草地后面。而别的孩子们早就蹲伏在此处,将屋里的情况和开门的女人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了。小芮得听到自己的艰巨任务时吓得都哭了,一个劲地说不行,说自己做不来。大孩子们本来打算强制执行,但无奈芮得哭得太厉害了,他们也担心派这种战士上战场,百害而无一利,于是推翻研究了半小时的作战方法。重新研究后得出的新方法是由一个单胆子最大的调皮蛋侯文站在离房子一丈远的地方朝大门扔石块,扔十次以后就躲到房子背后去。而此时其他的孩子都在上一个方案中同样的地点埋伏并看清了她的容貌。被惹怒的女人开门找不着人,骂几句也就算了,肯定会关门回屋。这时候侯文就可以从屋背后出来与大家汇合了。 侯文立马答应了,他为自己即将扮演的伟大角色而兴奋不已,立马去捡大小合适的石块了。每捡到一块石头,他都要掂量掂量,唯恐太大会砸坏门,而太小又不能引起房主的注意。 做好充足准备的孩子们兴冲冲来到状元坡,他们检查了埋伏点,由最大的孩子叶川确认过万无一失,保准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侯文揣着一兜的石头,一开始还大步流星的,越接近那栋关着门的房子脚步就越慢了下来。他停下来看了看四周和身后,没有一个人。只是隔壁的哈老太家门已经打开,不见人影。 对着紧闭的大门,侯文站在阳光里掂量了好几下,又张望着对面的草丛,心里一百个退堂鼓都敲响了。看他半天没反应,叶川忍不住从草地里冒出来冲他直打手势,命令他快点行动。 侯文只好硬着头皮,几乎是闭着眼睛扔出了第一块石子。因为力道和方位都没有掌握好,所以那块石子根本没打中目标。他又从裤兜里掏出第二块石子,这回没有闭眼,朝着门把手那儿甩了出去。石块刚触碰到门把手的边沿就直直地落地了,就像手指与含羞草轻微的接触后就关闭了自身拒绝了外界。他有点恼怒地掏出第三块石子,扔出去之后又有点害怕。果然这次砸中了。石块把木门敲出了的声音躲在远处草地里的孩子们都听见了。 既然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那往后的就很顺利了。侯文快速扔掉了裤兜里剩下的所有石块后,就立即往屋后奔去。远处的孩子们紧张地等待着大门开启的那一刹那。可是等了好几分钟,孩子们的腿都麻了,也没见门打开。叶川个子大,蹲不住了,索性站了起来。孩子们都快要相信屋里要么压根没人要么就是有人但是一早就出去了。 去哪儿了呢?他们不约而同四下观望,然后百无聊赖地一个个都窜出了草丛,来到山坡上唯一的两座房子中间那块草地,围着哈老太晾衣服的竹竿子追逐起来。 冬季哈老太太的竹竿基本没晾过衣服,因为她年纪太大了,根本洗不动衣服。所以她的晾衣杆很自然地就被孩子们虚拟成城墙与碉堡,玩战争游戏最适合不过了。 孩子们正闹得起劲,突然“吱嘎”一声,孩子们几乎快忘记此行目的的那扇门,被打开了! 侯文后来屡次跟旁人说起当时的一幕,他的版本被听众倒手几遍后又在原本的画布上增加了新的涂层。故事的色调更加丰富了。后来水苍玉村的孩子们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 一道前所未见的黑色光线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而射出,那时刻简直堪比盘古开混沌分天地般让人震撼。在听了一整晚女人们的闲话之后,孩子们的内心对这道门产生了奇妙的观念。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人站在那黑光的中央。侯文扭过头的那一刻,目光正好与陆小离的视线对上。 侯文说也许就是那目光,改变了他的一生。 其实陆小离母女那天收拾到很晚,又加上没有好好吃饭,体力不够,母女俩30年来头一次一起睡到快10点才醒过来。过去在北京的8年里,陆小离基本上每天都是6点起床的。她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6点起床,烧茶,准备母亲和自己的早饭及午饭;洗脸;乘地铁1小时穿过大半个北京城于9点前抵达公司,刷水杯擦桌子;然后坐在自己的电脑和一摞一摞的书、稿子堆起来的空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12点左右吃午餐,刷牙,洗便当盒;下午继续上午的工作;一般6点准时下班;1个小时地铁后回到家中;煮两人份的简单晚餐,吃完,刷锅碗;洗澡,洗衣服;有时候擦地板、打扫一下屋子,有时则是重新整理一下衣柜,叠一叠衣服,把不需要的衣物淘汰掉,第二天放到旧物回收站;11点左右上床睡觉,睡觉前再看会手机,有时候看到感兴趣的就睡得晚。 到北京第三年,陆小离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大大下降。她和母亲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因为是合租房,她没有自己的空间,也没有自己的床。因此每当半夜母亲起夜时最轻微的动静也会惊醒她。有时候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时候她心里特别着急,就强词夺理地把所有原因归于母亲身上。 陆小离最怕争吵,可是她们两个女人的生活中却充满了争吵。母亲正处于更年期上,陆小离一想到自己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就不由得紧张。她的惶恐来自于浩渺的悲伤。 4 在北京生活了8年的陆小离真的是用“逃离”这个词来形容她此次搬迁之举的。一切工序都进行地很顺利,也很迅速。以前在北京每次遇到必须搬家的情形,陆小离就满腹悲伤。“又要像一只过街老鼠一般胡乱窜”是她对那段时间的贴切形容。 她做的这个决定大胆又冒险。 陆琴来到女儿身边的第4年头上,也是陆小离在北京的最后一年。她陷入了“年龄之槛”或曰“年龄瓶颈”的尴尬中。这一年她似乎一直在研究每一个她感兴趣的作家的生平。他们20岁的时候在干什么?30岁上已经结婚了还是也在昏暗不清的路上摸索?35岁时他们取得了哪些成绩?这些成绩足以奠定他们一生的地位了吗?60岁时他是否还在坚持写作并出版了全新的具有突破性意义的诗集或长篇作品?65岁时他还没有离婚吧?70岁时所有令人羡慕的头衔或名誉是否都名至实归了?75岁,如果他还健康,也娶了第二任妻子,他的写作是否跟生活一样具有激情和活力?80岁,几乎没有人还有新的作品出版了吧?有的话也是对以前不满意的作品挑挑拣拣,整理成尚可看的东西糊弄一下粉丝或者对付一下没完没了的媒体、编辑吧?再不然就是翻翻以前还算满意的作品,出一个精选,就算是对得起这一生了。 对于有写作欲望的人来说,这或许就是最为成功的人生了吧?及至这个人从人间消失,后世记得他的是否只是他的作品?陆小离盯着摆在桌上的哈代作品集,盯着她喜欢的那些诗人的诗集,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30岁是一个奇妙的人生节点。古时犹太人将30岁以前的男子称作童子,以撒娶妻的时候很可能都34岁了。耶稣在其故乡做木匠也做到30岁才开始去加利利开始了一生最辉煌的事工。好像30岁是一个开始做正经事的年龄。陆小离曾经给自己也定下了30岁出版自己第一部诗集的伟大计划,在这之前,不论机遇多么诱人,情势多么逼人,她都会断然拒绝的。女人而立之年以后的计划,她没有多想或许是因为还无法设想。 人的一生要在每一天中,一天一天、一分一秒地度过。七八十年间的每一天到底应该用来做些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作为一个女人,她生来就被赋予了家务的能力或责任。无数次陆小离一边擦地一边捡拾陆琴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食物碎渣或者用过的餐巾纸,一边想她要是不是女人,就不用把这一生里的绝大部分时间耗费在地板、餐具和垃圾上面了。从陆琴与她重新生活在一起时,她早就意识到自己不是以爱,而是以不可推诿的责任来服侍母亲的。所以她们才常常吵架。陆小离想过如果她和母亲是一对夫妻,他们可能早就离婚了。但她的人生不接受离婚,要问为什么,恐怕只是因为她逆来顺受惯了,再艰难,她也会坚持到最后。 “为家人和自己做两顿并不复杂的饭菜,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我幸福的理由?”在一次和陆琴再度因为家务和琐事争吵之后,陆小离皱着眉反思自己的人生。“因为是心里没有爱家人和自己吗?或者是对自己另有所图?比如我以为自己真正的价值应该展现在厨房和家以外的广阔天地?”可是她没有野心,甚至没有基本的职场生存技能,她也没有对物质强烈的占有欲的驱使,所以她很难为了得到一只香奈儿的包包而拼尽全力。她内心如实地回答。“像我这样毫无上进心的人,在浮华和繁华的中心其实毫无意义。”最后她得出结论,决定追随亚伯拉罕的脚踪,离开富足安定之处,去到一个全新的未知之地。 一个女人被赋予了整个家庭支柱的身份,陆小离在痛定思痛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过于沉重。如果一个女人总是在受苦,她又不能给身边的人或者自己带来安慰,那她受的这些苦又有何用?如果这些经历不能被倾诉出来,不能被自己写出来,那造物主让她经历这些转瞬即逝的流水账又有何用意?身处这种无法自救的缠裹,让她筋疲力尽。 每当她因为过于痛苦,因为无法看到出口而无法切断思绪侵占她疲乏的身心时;每当在陆琴实在生气又说了一些伤害她的咒语时,陆小离就会悄声抹着泪,回忆着小时候的时光。那时候日子好像也很艰苦,但是她对世界根本还不关心。她的乐趣来源于她的洋娃娃以及从布店里拿回来的碎布头给洋娃娃缝制衣服中;来源于她看到阿姨们用毛衣针编织毛衣后自己也弄来两根牙签,找来缝衣服的棉线,给她的洋娃娃像模像样地编织了细细小小的围巾;来源于她亲手制作的元旦贺卡,那时候她还有很多想送贺卡的朋友;来源于暑假炎热的午后她独自在院子里学会了骑自行车;来源于她的日记中的雨水、晴天以及关注的男孩子…… 可是她不可阻挡地长大了。当她在水苍玉村住下的头一个早晨打开家门时,她看到门前的山坡尚有绿色,茅草虽然泛黄,但是水塘边的草还很茂盛。她看到孩子们在她家附近玩耍,其中一个盯着她,像在看西洋镜一般。 这里的乡间气息让她恢复了封闭已久的愉悦的本性。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陆琴曾说她们是属于大地的女人,因为她们承袭的姓氏。陆小离敷衍地赞同,“陆地的陆”只不过是她的母姓。她的父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是陆琴绝口不提的几件事情当中顶重要的一件。陆小离也不问,至少在表面上她都是对此装作满不在乎的。 她感到孩子们停下了追逐,齐刷刷地看着她。脸上的肌肉长时间在北京绷着,她试了一下,那个笑容应该是很难看的。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不适合笑,立即收回了嘴角的弧度。孩子们觉察到她神态的变化,不敢轻易动弹。 接下来陆小离的举动在几个胆小的孩子身上显示出的是巨大恐吓的力量,而在叶川和侯文看来却并非如此。她再次试了试自己脸上的肌肉,熟练掌握之后放声笑了出来。随后她开始沿着状元坡狂奔,一路奔跑一路大笑。孩子们吓得作鸟兽散。叶川和侯文愣了几分钟之后,互相看了看,一前一后也踩着陆小离的足迹跑过去。 吓得最严重的是小芮得。他几乎是一路哭着回家去的。他家的父母没有出门打工,都在家务农。听到自家孩子凄厉的哭声,芮得爸妈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小芮得哭得正来劲,农村人不管孩子是受了委屈还是惊吓还是调皮捣蛋,都企图以打一顿或打几下来威吓并止住孩子的哭闹。芮得妈打了儿子几下,却没能像往常一样止住他的痛哭,于是只好等他哭完。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好好的,哭什么来着?”芮得妈气势汹汹地问,“把来年的好运都哭没了!” 头天晚上女人们吩咐了不准孩子们往状元坡跑,因为孩子们跑到哪,父亲的脚步就会跟到哪。小芮得权衡了一下说与不说的结局,嘴巴闭得紧紧的。孩子奶奶疼孙子,把受了惊吓后又受到恐吓的小孙子抱过来。“小乖乖,告诉奶,今天哭的啥呀?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悄悄告诉奶,是谁,奶给你出气去。”祖孙俩亲密无间的时候,做儿媳妇的只好回到自己的岗位,往厨房去了。 “奶,是昨天来的女人。”看有奶奶护着为自己撑腰,小孙儿觉得自己这下可安全了,于是也就大胆说出了实情。 “那两个黑女人?谁叫你跑到状元坡去的?!” “我们都去了。我们都看见了。奶!好怕人呀!她!她好怕人呀!”孩子提起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怎么个怕人法?” “那个女人,一边跑一边笑,像这样……”孩子学起陆小离古怪的神情来,因为过于夸张,光看他就认为他是原本老老实实的副本那可就错了。“奶,她是疯子吗?”这是小芮得最关心的问题。 “八成是了。在孩子们面前成何体统?”老人的眼光骤地变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后再不要去状元坡了。小心疯子把你抓起来做了晚餐!”小芮得被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直往老人怀里钻。 5 在水苍玉村,一个坏消息的传播大概只需要一顿晚饭的功夫,当然这个千古不变的定律并不适用于好消息。 陆小离母女来到水苍玉村的第二个傍晚,村里的每家每户就都知道了她不仅是个又丑又黑的“破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每一个有小孩的家庭都格外谨慎,对孩子是三叮咛五嘱咐的。除了叶川和侯文,“千万不要再去状元坡瞎跑了!”这句话当晚还在他们的梦中回响。这两家的中间一代,正好就是年前出门的那批人中间的一员,这两个孩子理所当然立马就被归类于传舌妇人嘴里“没有大人管教”的那一栏了。叶川跟着耳背的爷爷生活,姑舅叔伯都在本村,但是因为分家了,他们来得也不算勤。不过过年过节的,都会回来。侯文是水苍玉村最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烦他,女孩子们怕他,大人们嫌他。他也是水苍玉村每个母亲常常挂在嘴边最有警示意义的名字。 叶川和侯文跟着陆小离疯跑后经历了什么,水苍玉村的母亲们是没办法了解到的。她们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在三令五申下仍然止不住地往状元坡跑。他们不是明明地选择那条一眼就能被外人看到的近路,而是选择了绕过水土丘,从另一条小路斜插过水塘,进入状元坡。这是一条冒险之路。危险来自于路线的不确定性,以及可能被家长发现回去笤帚伺候的可怕幻想。 既然叶川和侯文第三天早上又跑到状元坡去了,那些头天晚上还信誓旦旦保证不再涉足那片恐怖地域的孩子们也就把头天的誓言忘得精光。一开始他们还有些忌惮,昨日的场景浮现在眼前,但在孩子们惯常集合的路口相遇时,叶川和侯文出乎大家意料地对头天的事一笑置之。“你们真是太幼稚了!胆小鬼!”小一些的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对这两个同伴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她后来干什么了?”“你们跑到哪去了?”“她的牙齿是不是很长很黑?”好奇的孩子们七嘴八舌问起载誉而归的英雄。 “尽是胡诌!”英雄的责备反而勾起了更多的好奇。 “今天跟着我们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句简单的邀请,在这一天却具有非比寻常的诱惑力。 把孩子们再次带到状元坡的似乎不是他们自己的双脚,而是别人的。 孩子们绕过水土丘,第一次穿过水塘,从茂盛的水草中间摸索着来到陆小离家门口时,发现这天她家的门早就打开了,似乎知道他们要再次造访,这扇敞开的门似乎是专门为了迎接他们的。 水苍玉村一连二十多天没有下雨,天气晴好地让人难以相信。家家户户都把被子抱出来翻晒,路上一股被太阳晒过的棉花的温暖香味,经过的人都能闻到。加上快要过年了,家里整个能洗的都洗了一遍,不能洗的也都拿出来晒了一遍,“这下能过个干净年了!”水苍玉村人对雨是既爱又恨,但对冬雨的感情却是单纯的。这片人口稀疏的原野冬季下起冷雨就不是能停就停的。因此每到年关将至,水苍玉村人除了盼离人归,还有一个盼望就是天朗气清。天气好走亲访友都彼此干净,不会裤腿、屁股甚至帽子后檐上都被甩上了泥水。 昨天孩子们绕着玩的哈老太家的竹竿上,这天都晒满了被单、被罩、棉被和衣裤。孩子们看到门前没人,经过确认那是哈老太的衣物。老太太家的门也敞开着。 哈老太在水苍玉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在孩子们眼里,她差不多是本村最老的老人了。但其实还有管她叫“哈妹”的比她更年长的老人。村头村尾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哈老太的。哈家是本村最古老的住户之一。哈老太其实姓曹,是被哈家抱养的。哈家那时候刚刚失去了一个两岁的小女儿。哈家女当家的在自己后院看到一个弃婴,于是就把她抱回家,取名哈拿,当作亲生女儿养育直至她结婚生子。哈老太嫁给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生了六个孩子,三男三女,最终活下来五个,大女儿大概也是两岁时出麻疹死在了门背后。在那个医疗不发达,人命也不受重视的时代,每家都会死去一两个孩子。哈老太的丈夫靠手艺吃饭养家,只是哈老太小时候生养在富裕优渥的哈家,基本没吃过苦,农活也基本没碰过。但是嫁人之后她不得不承担家庭的责任。男人在外挣钱,家里五六个孩子围着她,要吃要喝要穿。在儿女记忆里,一年到头,哈老太都是挑灯连夜给家人们做布鞋、织布缝衣,白天则是池塘洗衣服、家里做饭、菜地稻田分不开身。 如今孩子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分居在县城、外埠各地。还有两个儿子在本村,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孩子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老人忘了。哈老太当年的盛世美颜在水苍玉村是有名的,但如今她的身高至少缩水了五分之一,牙齿只剩了上下各一粒,眼窝周围的褶子就像是梵高画布上的星空,一圈一圈的由内至外,很是均匀。当年水苍玉村著名的美人也同样难逃时间之手的摧残。 6 水苍玉村现在的情形比当年看起来是繁华多了,土房都换成二层小楼了。有些外出打工回来的还给家里添了小轿车,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开回来了,村里的马路才真正派上了用场。条件的改善,同样改变了维系了千百年的水苍玉村人之间的亲情。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饭的时间越来越少。就拿哈老太家为例,这一年过年大女儿在省外儿子家过年,不回老家陪哈老太了;隔年二女儿又在外地的女儿家过年,也不能回来陪哈老太了。自从大儿子家搬去县城,住上了单元楼房,哈老太每年也只能见到早已当爷爷的大儿子几面了。一言以蔽之,哈老太跟自家的老宅命运相似,大有听天由命之势。老宅任凭风吹雨打,多年未曾翻修,已经破旧不堪,屋外下大雨,哈老太的床上就下小雨,她就拿个脸盆过来接住,跟脸盆一起睡。 孩子们每次回来都会皱着眉、吊着嗓,说要给哈老太挪地儿。大家给出了两个选择,一是去县城大儿子家住,二是跟着村东的小儿子住。可是这两房儿媳妇都不欢迎哈老太,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哈老太没法委曲求全,她总说只要自己还能动,就让她在这住着吧,至于房子是否修缮,那就全凭孩子们的良心了。可是好多年过去了,房子跟哈老太一样越来越旧了。没有工匠愿意再为一件损耗过头、根本没有把握修好的器物耗费时间了。 往年哈老太的大女儿或二女儿回来时,门前的竹竿上就会晾满她积攒了整个冬天的厚衣被。孩子们知道这几天应该是孩子们回老家看老太太的时候,所以对眼前的衣物并未过多关注,只当是时间到了离春节越来越近的标志。 孩子们往陆小离家门口缓缓靠近的时候,她正在二楼。二楼本来是三间卧室,陆小离腾出一间作为书房,正在安装可拆卸的书架。看到那帮小孩又来了,陆小离已经可以自如地微笑了。 陆琴正坐在老爷椅上听音乐,老爷椅摇啊摇,她嘴里也哼啊哼的。侯文身先士卒,成为第一个踏入“黑女人”家的孩子。一开始在门外观望的孩子们发现侯文并无异样,就鱼贯而入,都站在了陆小离家的前厅内了。叶川发现哈老太坐在背门的沙发上,正在喝茶。“哈奶!”孩子们对这个奇怪的老人异常敬重。陆小离下了楼梯。这是水苍玉村的孩子们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了母亲们嘴里的那个“疯婆娘”。“一点儿也不黑呀!”一个小个子女生奶声奶气地泄露了大家共同的心声。 陆小离扯动着上嘴唇,缓缓龇开牙齿,僵硬的笑容保持了几秒钟。孩子们屏气凝神,深怕因着小女孩天真的一句话就激发她内心的黑暗,招来灾祸。 “孩子们好!欢迎来我家做客!”陆小离打开玻璃橱柜,取出7个杯子,接着又取出一个水晶玻璃糖果罐,放在托盘里,端了过来。 孩子们突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我们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还是叶川老到一些,他煞有介事地样子端坐在哈老太太旁边,其他的孩子看到他坐下后,也依次挨着坐下了。 陆小离从托盘中依次把杯子放在每个小孩面前,然后从茶几的茶壶里给每个杯子倒上了半杯黑乎乎的饮料。“这是啥?”侯文好奇地问。 “咖啡。”陆小离说着又拿起一只白瓷茶壶,往黑色的液体上面浇上了一层白色的牛奶。“这是牛奶。喝喝看。” 孩子们一齐把手伸向杯子。 “正式介绍一下,我姓陆,你们可以叫我陆阿姨。这位是我的妈妈,你们可以叫陆奶奶,这位是哈奶奶,你们都认识的。” “陆阿姨,陆奶奶好!”孩子们齐声喊道,然后舔着嘴周围一圈褐色的奶渍。 “你们好!吃点糖果吧。快要过年了。”陆小离给哈老太添了一杯咖啡,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没有加奶的黑色液体。“给我也倒一杯不加奶的咖啡吧!”他竭力想表现出自己已然是一个大人的样子,思忖着也许要先从喝黑咖啡开始。 “好。”陆小离给他倒了小半杯。 “好苦!”他大叫一声,差点吐出入口的液体。 大家都笑了。 “你们的爸妈都回家了吧?有好吃好喝好玩的了吧?新衣也买好了吧……”哈老太太慈怜地看着孩子们问道。 有几个小不点低下头去。他们的爸妈在年前出村的那批人当中,也就意味着这个年,他们第一次跟“好吃好喝好玩和新衣”一刀两断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侯文腾地一下站起来。由于动作太突然,陆琴以为他要冲出门去,她也起身了,准备随时制止他来着。侯文喊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又一屁股坐下来了,低着头继续喝他的牛奶咖啡。 陆小离又端上一些饼干和北京带来的点心,都是孩子们没有见过的,因此大家吃得很开心。从哈老太和两位陆女士的谈话中,孩子们知道哈老太太的两个女儿今年也没有回家,三个儿子也没回来。 “那门口晾的衣服是谁给您洗的?”叶川问。 “是这两位咯!”哈老太太满怀感激地看着她们。 临近中午,孩子们吃饱喝足后,意识到该回家吃午饭了。陆小离送他们到门口,看见他们走的是绕过水塘的那条隐蔽的小路。她拍拍围裙上的饼干屑,看了看头顶和煦的阳光,回屋做午饭了。 (未完待续)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东方鹤“抽屉废稿”之十一(下) 7 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孩子们因为白天喝了咖啡,兴奋地睡不着觉,可是白天的奇妙历程又没有办法跟父母家人分享一字一句,实在觉得憋得慌。大人们在厨房和客厅准备着第二天年夜饭的食材和物品,孩子们在床上翻来覆去,只好重新穿好衣服,下床去跟大人们待在一起,帮不上忙,至少也比自己在床上干瞪眼强。 大人们这一天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提到“黑婆娘”,孩子们失望地离开,悻悻地回到床上,不一会也睡着了。 哈老太的二儿子是大年三十这天中午时分来的。这一年她应该在二儿子家过年。哈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坐上儿子的车,冲着陆小离母女挥着手,去了西村。可是大年初二一早,哈老太太就被二儿子的小轿车送了回来。“他太忙。刚离了婚,新娶了媳妇,又生了个小娃娃。”哈老太太坐在陆小离家的沙发上感叹道。那个沙发好像生来就是为哈老太太准备的一样,她第一次进陆小离家,第一眼就发现了那个位置,好像失联多年的故人,一见就能认出彼此。陆小离没引导她坐在哪,她自己就走过去,往那个背窗的沙发上一坐,就好像物归原地了一样,再合适没有了。 “那就在我们家吃饭吧。反正添一双碗筷的事。”陆小离在厨房喊着。陆琴与哈老太太坐在客厅喝着茶。 “今年的天气真好!往年啊,都得下雨下雪,可冷了!”哈老太从感叹自己转移到感叹自然上。她已经活得忘记了年头,到如今只剩下对每一天的具体感知了。 陆小离白天在家似乎总是穿着围裙,乡间的时日比较久,一天中她做两顿饭,早餐是用点心和茶代替的,母女俩的午饭和晚饭也很简单。两顿饭的间隙,她就在二楼的书房里,晒太阳,看书。到水仓玉村这几天里,她还没有打开过自己的电脑。以前在北京,她一天不打开电脑写上几句,心里就会发慌。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一个靠写字为生的人,每天码字是使手艺不至生疏的必要条件。虽然她知道自己码的那些断章残句根本就无人问津。 在城市生活,也是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好处的。陆小离双脚搭在另一张凳子上,坐在二楼的窗玻璃前思忖着。每天在地铁的两个小时,是她的读书时间。现在在她身后房间内摆放的那些书籍,当年就是在北京的地铁里一页页被她亲手翻过的。她想过,如果她住在单位附近(姑且不说昂贵租金的问题),她很可能没有机会读完那些书了。其次,她每天会抽时间(有时候是午休时间)码上几百上千的字。她没有文体概念,杂文、散文、小说,她是糅杂着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她只是个思想的忠实记录员。至于如何处理这些文字,那是以后的事。她总是到处写,有时候写在办公室的台式电脑里,攒到一起拷贝到优盘带回家,再转到自己那台老旧的笔记本内,她也懒得再去看,去遴选,去分类,那些文件便散乱在各个文件夹内。有时候由于急切,她随手写在手机备忘录里,其中一些转到了笔记本文件夹内,有一些则被忘诸脑后了。 而现在,她并没有一丁点的码字的愿望。她也不免有些担心是否自己江郎才尽。没有倾诉的愿望对于一个靠写作为生的人是多么残酷她不是不清楚。不过,现在,她并不是一个以写作为生的人。她舒了一口气。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一个年近而立的女人,又要养活母亲,她靠什么维持生计呢?陆小离还没想好答案。也许最后还是避免不了靠写字卫生吧,但至少目前,她只想安安静静待上一阵子,过一过如愿以偿的逃避的生活。 陆琴出生农家,父母是下放知青。她对农村生活和农作规律一清二楚。开春过后,她就计划着去集市上买些菜种子。哈老太和自家中间那块荒地,她早就看中了,开垦出来,足有四块菜地,家里一年到头的蔬菜不成问题。只是,她的腿脚不太灵便,早年跟丈夫在外打工时,摔断过一次,一直没好利索。走路倒是没有问题,也不太碍眼,只是逢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就会准时犯疼,比天气预报还要准。 油菜、辣椒、萝卜、包菜、莴苣等种子已经买回来了,只是翻地的活还没有落实。陆小离从小在县城里长大,没有干过任何农活,只是见过田野。但家里没有男人,她主动请缨,让母亲在一旁指挥。 翻地的那天,村里的孩子们走家串户的拜年程序基本走完,又跑到状元坡来了。哈老太太和陆琴坐在门前空地的椅子上,陆小离穿着一双夸张的黑色雨靴,系着她那条红色的围裙。陆琴看着她连铁锹都不会使,差点跟她吵起来。她亲自做了示范,一铁锹下去,黑色的土块就被掀翻在地。陆小离尝试几次,终于能翻动土块了,但她也差不多筋疲力尽了。她丢下铁锹,回屋狂灌了一杯水,再出来的时候,发现侯文正拿着她的铁锹哼哧哼哧地在干活呢。 “陆阿姨好!我帮你翻吧。”侯文干起活来有模有样,其他的小孩子在一旁看着发笑。“我干一会,叶川接着翻。” “快别!你们的爸妈知道了,要心疼了!还是我来吧!”陆小离跟他争抢着铁锹。侯文虽说年纪小,力气却比陆小离大。陆小离抢不过,只好作罢。几个小女孩跟着她回到屋里。陆小离看着她们蠕动的小嘴,就知道肯定是上次在这尝到甜头了,又想来讨点心吃的。于是蹲下来,一个个问了一遍姓名,再端出点心来了。 一上午的时间里,侯文和叶川差不多翻了三分之二的地,剩下的三分之一侯文说他下午再来翻,恐怕家长要到处寻他们回去吃午饭了。陆小离让他们下午别再来了。 孩子们一窝蜂离去,陆小离搬回两位女士坐的椅子,回屋做中饭去了。 三个女人正在客厅喝咖啡聊天的时候,侯文带着一个中年男人从大路朝陆小离家走来了。“这是我表哥,昨天刚回家。”“你好!过来坐,喝点水。”陆小离招呼道。 “不了,是侯文拉着我来,说你们需要帮助。”男人说完,跟哈老太太打了个招呼,一扭头就出门去了。陆小离跟出来,他已经拿起铁锹干起活来了。陆小离没好说什么,转身回屋,想跟侯文问个明白。 “怎么回事啊,侯文?” “我表哥,叫陈亚伯。昨天从深圳回来的。他也不想在大城市干了,回乡准备创业来着。昨晚我跟他睡的,才听他说的。” “那你也不能让你表哥来帮我翻地呀!”陆小离从来就觉得受人恩惠是最麻烦的事情,她和陆琴一向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事绝不去麻烦别人,自己不能解决的事也要尽力想办法自己解决掉。 “没事。陆阿姨。我表哥人很好。前两年去深圳打工,每年回家都要帮村里的五保户干点啥的。”陆小离给侯文倒了一杯牛奶。 “我也想喝一点纯咖啡,好吗?” “你先把杯子里的牛奶喝掉。”陆小离琢磨着该如何向这对表兄弟表示感谢。晚上她和陆琴商量,不然趁着还是春节,买点什么礼品去侯文家拜访一下吧。陆小离不是很情愿地答应了。 8 当一个人毅然决然地逃离一个熟悉的环境,来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的时候,她的内心早就对千万种人际关系做过一番衡量,她的待人接物与处事方式也早就在你来我往中形成了一层保护层。她也许不再对“友好”“亲密”等词汇抱过多幻想,对人的看法也像落雪的地面,看不到白雪覆盖下的真实面目。唯有雪后初霁,阳光重新洒满人间,万物才会恢复自己本来的面貌。 陆小离在北京寄居的几年内,也交过两个朋友。她知道自己一生至交不会超过3人。弥足珍贵的人总是越少越好的。她对珍惜的人无一例外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然而这种信任无法维持一生之久。 刚到北京的时候,陆小离就遇见了第一个女友。她们曾经一起去簋街游荡,互诉失恋之苦。后来在她的鼓励下,女友成功追到了自己心仪之人,再后来人家顺利结婚,买了房子车子,过起了自己的小日,也就与陆小离渐渐疏远了。 第二个女友是单位里新来的同事。与陆小离没由来地臭味相投。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去洗手间,一起去逛优衣库,一起笑,一起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物感伤。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她就因为得罪了上司而离开公司。陆小离曾为此一蹶不振了半年之久。她们一直保持着联系,陆小离也曾翘班溜去她家,两个人天南海北忧国忧民地聊,边聊边往嘴里塞满了零食。这是她们的休闲时光。也是陆小离在北京最美好的记忆。 如果不是她离开公司,陆小离抑郁半年,也许她就不会选择离开北京。自从陆小离感受到形影相吊形单影只的悲戚滋味,陆小离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在拥挤如流的城市中无限渺小的自我中被无限放大的孤独。她跟女友约定如果彼此都能活到80岁,到时候她会重返北京,来跟她度过晚年。两个人喝着红酒,把这约定半当玩笑半当真的吞进心里。 年数虽久,阅人虽多,却没有更多值得记住的人。陆小离看过了云淡风轻,就不再计较旁人对自己的看法了。所有人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可能都只是云烟过客。陆小离选择水仓玉村也就是看中了这里“与世无争”的性质。如果她真的能掌握农作的技巧,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就这样无欲无求地安静度过,也未尝不可。 村里的人并不这样看。所有的人都是往外走,而回村的人一定是有无法理喻的原因的。城市生活的那种关门闭户互不相识的遗风在水仓玉村蔓延开来,村里拔地盖了几栋高楼。搬进去的人就染上了这种风气。除了还住在以前老式房子中的人互相之间还保留了一些祖上留下的优良风气,水仓玉这个地方在本村人看来其实是一无所是的。 紧随着陆小离母女回村的陈亚伯自然也就成了村里人目前闲谈的主要对象。过完春节大伙都是急着赶回城里开工,只有陈亚伯逆流而行,反倒在家里越待越久,迟迟不见回深圳的打算。 开春以来,田地都要翻一遍,该下的种子要下了。对于农村人来说,春天就意味着一年的劳碌开始了。侯文的父母是年前离家的,陈亚伯这阵子一直在他家帮忙,里里外外的活他都包了,的确是一把好手。 陆小离母女拎着一大袋礼品沿着大道走出状元坡的场景在水仓玉村人口中传讲了好多天。她们来到侯文家的时候,身后远远地已经跟来了一大帮看热闹的人。 陈亚伯正在厨房洗碗。陆小离母女不安地站在客厅中央。侯文的爷爷掐灭烟筒,去厨房打了一瓶开水,上茶的却是陈亚伯。 “你怎么在这?”陆小离惊讶地问。 “我哥一直在我家帮忙呢!翻地、做饭……”侯文骄傲地说道。 陆小离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茶叶放太多了。浓茶喝了睡不着。”陆小离小声说。陈亚伯立马接过那杯浓茶,换了一杯清茶再递上来。“这样可以吧?”他憨憨地笑了。 陆琴道明来意,放下礼品,茶才喝了几口,就准备走。侯文爷爷挽留,想让她们二位女士留下来吃午饭。陆琴说离得这么近,就算是邻居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家客客气气寒暄完毕,陆小离挽着陆琴的手,在众人的注目下离开了侯文家,又走大道回了状元坡。 春天一天天唤醒了绿色,状元坡一天比一天显眼起来。孩子们也快要开学了。奇怪的是,从那天后,水仓玉村的孩子们再也没有从女人们嘴里听到过“不准去状元坡瞎跑”一类的训诫了。孩子们上学去后,陈亚伯还在侯文和自家地里忙活。 陆小离家的菜地眼见着冒出了嫩芽,天气也一天天暖起来。水塘周围枯黄的水草也一夜之间恢复了生机,在微微的春风中挺直了腰杆。 如今的陆小离已然成为了一位村姑。她把头发全部扎在脑后,看起来就跟她的内心一样清心寡欲。女人们在远处的田里干活的时候,有时候可以望见陆小离系着那条红色的围裙在家门口的菜地里浇水。叶川和侯文还是隔三差五领着其他小喽啰往状元坡跑。男人们有时下了工,也会扛着锄头、绳子抄近道从状元坡走回家,遇到哈老太和陆琴的时候,也会点点头,权当打过招呼了。 农人在田间埋头,夏天很快就来了。村里人见陈亚伯除了在田间辛勤以外,也常看见侯文跟着他往状元坡跑。陆小离来水仓玉没有买下田地,原来房主家的田一直空置着,本来是给他们留在本村的远房亲戚的,但他们也无暇顾及了,几亩地就那样空着,没人管没人问的。陆小离问过房主,房主答应地可以给陆小离使用,但是所有权扔归他本人。陆小离千恩万谢之后却犯了愁。先前翻地的尴尬场面又浮现在眼前。陈亚伯来她们家主动提出帮忙,陆小离坚持付给他一定的工钱,这场买卖才算成交。 “你为什么不回深圳了?”在田埂帮忙兼学习的陆小离戴着太阳帽,两个人聊起天来。 “就是突然不想回去了。城市生活太虚幻了,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一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两年就好像是两天,嗖地一下就过去的。” “时间过快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陆小离倒了杯茶递给对方。 “不好!太不好了!我可没法接受我的生命就是这样被浓缩着过完的。上天明明给了我几十年的寿数,我却过成了几十天,太不划算了!” “那你回乡想好做什么了吗?” “还没有。急什么!回来之前,我想在村里开个小书店,帮孩子们办个兴趣班什么的,在大城市里,不是都有这样那样的兴趣班吗?小孩子一放学都去了那里。” “水仓玉市场太小了吧?” “嗯。确实。指定赔本生意。我家里还是希望我回深圳,毕竟在外面才有活干。农村现在除了田地,没别的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陆小离站起来看着远方,“一定要做些什么吧?我们是现代人。如果只是单纯种地,有吃有喝,是不是脱节了?” “脱节了也挺好啊!你看我现在每天吃得香睡得香,每天都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时间好像回到小时候了,慢慢地、慢慢地一分一秒地过……” 9 那天谈天之后,陆小离就一直琢磨着怎么利用自己的书房。侯文和叶川每次来的时候,都不再满足与待在一楼喝咖啡吃点心了,他们更愿意待在二楼这间书房。大部分的书他们俩是看不懂的,但是他们在书房里却展现出了难得的安静。后来小一点的孩子们也爬上了楼梯,学着大哥哥们的样子,拿着书。 虽然陆小离没有什么市场和营销概念,但她对在水仓玉开书店这件事的基本判断却还是正确的。水仓玉村就一所小学,中学在镇上。全校的小学生加起来恐怕也超不过200人。水仓玉村人对小学的概念相当于升级版幼儿园。孩子太淘,有个地方管教管教也好。至于学到什么文化知识,水仓玉村人会认为这是非分之想。文化知识是到了中学才有的事。 陈亚伯只念过初中,当年也属于孩子王,顽皮成性,念不进去书,初中毕业就跟着父母去外地打工,全国各地也算跑了几个城市,近两年才到了深圳。现在他总说起过往,语气中带着后悔和自责。当年若是坚持念完了高中和大学,现在的他回乡来一定会有更好的作为。 “念完了大学,可不一定会回乡啊。”陆小离反驳道。 “你不也回乡了吗?”陈亚伯当仁不让。 “我……追求不同吧。” “我追求的跟你一样。”陆小离却脸红了。她转过脸,过了一会说道:“我打算把我的书房当作一个读书室,给村里的孩子们用。他们要是想看书,可以来我这里看。书一律不外借。周末他们也可以来我这里写作业,不过没有辅导。” “你这个想法好极了!不过,为什么不辅导?你完全可以的嘛,不像我……”陈亚伯激动地跳到她面前。 “我只打算做读书室,又不是补习班。”陆小离转身下了楼。陈亚伯追上来。 “我看,我们合伙吧。我脑子里刚刚冒出了一大堆的想法,我得一个个跟你说道说道。你拿拿意见。” 按照陈亚伯的提议,陆小离的读书室兼带兴趣班功能,村里有几个能吹善拉的老人由陈亚伯去逐一邀请来读书室担任兴趣班老师。老人们的手艺几乎失传,自家的孩子对二胡、笛子一概不感兴趣,这回却要在读书室被发扬光大,他们都乐得合不拢嘴。读书室在二楼,房间不算大。一周一次兴趣班。有几个孩子踊跃报了名。兴趣班在一楼授课,有时候也在哈老太太家。看起来是蛮热闹的。一开始读书室和兴趣班都是免费的,陆小离知道一旦收费,孩子们肯定被家长揪着耳朵拎回家去。陈亚伯也欣然同意她的做法。“这不是策略。收费不合适。再说收一点点,还不如不收。这些孩子没几年就去镇上上学了。” 陆小离和陈亚伯挨家挨户送去传单,自然有“不占便宜白不占”的家长欣然把孩子送来的,也有不愿“上当”的家长,也有“放养”管理的将决定权交给了孩子自己。总之,暑假过后,免费的“陆小离读书室”就正式使用了。 现在陈亚伯每周三次往陆小离家二楼的读书室跑,周末几个固定的孩子基本上都在这里。陈亚伯将咖啡换成橙汁端上来,孩子们都笑他。 “陈叔叔,你是不是喜欢陆阿姨?” “别说!”陈亚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孩子们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转过头笑着继续看书。 村里的闲谈当然也随之而来。整个村里还没结婚的年轻人基本上就只有这两位了。其他年轻人年头就出门了,年尾的时候回来的时候身边也会带来一个外地人来认亲。中年人留在村里的已经不多了,大多是女人。剩下的就是老人和小孩。像陆小离和陈亚伯这样的单身大龄青年这样明目张胆地往一块凑,女人们隔山观火,倒是乐于有了新的谈资。陈亚伯在众人面前倒是从不推诿自己的感情,只是当着陆小离的面,他就怂了,什么也不敢说。 敏感的被爱者当然知道事态的发展全凭她一念之间,但她已经下定决定,此生不再为另一个灵魂死去活来,也不再经营什么婚姻、恋爱之类折磨人消耗人的东西。陆小离并不把话挑明,她只是每天把自己的头发梳成六十岁女人的样式,她也不怎么展露笑容。但在陈亚伯眼里,那正是成熟女人的标记。 陆小离有过爱情。那也许称不上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但却让她明白了男欢女爱以及世事无常。男人们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爱一个女人,至少他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也照样生活、吃饭、睡觉、欢笑……所谓一往情深大抵只是文人自恋自怜的把戏。生活现实得可怕,足以让人不寒而栗。那样的经历有过几次之后,陆小离默然不语,接受了命运加给她的功课。 陈亚伯也并不是一张白纸。早早出来做营生的他,风随雨转,也曾受过爱情的伤。女人们总是喜欢既成熟又有钱的男人,陈亚伯除了年纪以外,身无长物。接近他的女人大多带着浅显的目的而来,陈亚伯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可就算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人们寻到更好的栖息地,很快也就自己走开了。他潇洒地甩甩头,一笑置之。 让陈亚伯暗自惊奇的是自从与陆小离接触以来,以前与他有过关系的女人,他一概记不起来了,连带着她们的名姓和容貌,全部成为一片远而又远的云雾。 至于陆小离这方面,她心门紧闭,就像她那古旧的发型一样,丝毫没有被震动。村里人发现陆小离的行为作风跟一个寡居的妇女差不多,衣服的款式也毫无可圈可点、可借鉴之处,她倒是更像本村上世纪的一个普通农妇。村里的妇人衣服总是随着网络和在大城市见过世面的潮流而改变,陆小离却一如既往,穿着黑色、深褐色、藏蓝色的衣服,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纵使是夏季,陆小离也总是穿着过肘上衣以及长裤或及踝长裙。秋天一到她就换上了高领的打底衫,一年到头全身上下几乎只露出一张表情不多的脸庞。陆琴的穿戴反倒比女儿明亮些。她怕热,夏天的时候脖子、手臂都得露出来。 10 陈亚伯小时候跟着爷爷学了几年笛子,正好在兴趣班派上了用场。村里吹笛子的老人只有一个,快80了,家里总担心他,不让他出来。老人却坚持着没缺过课。孩子们回家吵着嚷着让家长给买跟竹笛的时候,曾经是村里对陆小离母女意见最大的时候。他们一度在田头口诛她,扬言要将她们母女赶出村子。直到老人拿出家里的三根笛子的时候,女人们的怒气才止住。逢着下雨,或者老人身体不太舒服,没法来授课的时候,陈亚伯理所当然就成了“代课老师”。他年轻,脑子又活,只是缺乏勤勉,现在却每天开始在家练起笛子来。 二胡班情况要稍好一些,因为有两个老师,想学二胡的孩子基本上自家都有一把老人用过的古董,擦拭一番,新手用着倒也合宜。 兴趣班和读书室一直都是免费的,直到第二年秋天。秋收的时候,陆小离那几亩地也有了收成,陈亚伯一个人要管自己家、侯文家地里的所有庄稼,已经没有机会喘气了。暑假的时候孩子们几乎每天都在陆小离家读书、写作业,兴趣班也照常。每天还要提供果汁、西瓜和风扇。水仓玉村里的人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以往,留守在老家的男劳力就会在村里找一些出门在外的人家,帮着收田地里的庄稼,挣上几百块钱的。这年,陆小离也打算请村东头的老李家男人来帮自家收割庄稼。老李的第三个女儿每天在她家写作业。 那天下午,陆小离一手牵着老李的小女儿,一手挽着陆琴,把小姑娘亲自送到她父母手中后,开门见山地开了个价,老李女人动心了。老李闷着头抽完了一袋烟,答应第三天去帮她收庄稼。陆小离道过谢,挽着陆琴回去了。在水仓玉村,她总是跟陆琴一块出门。 第三天一大早,老李就在陆小离家的田里忙开了。收割的农活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老李每天从清晨干到傍晚。快要完工的时候,陆小离和陆琴又来了老李家,她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老李的工价。老李女人接过去,打开来数了一遍,似乎觉得太多了。她看了看自己男人,从那沓工钱中抽出了一半。“我们花妞在你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给的工钱太多了,超过了我们这的市价。我们只能收一半。” 那天是陆小离来到水仓玉村整整18个月。也是她第一次在村里人面前露出笑容。陆琴婉拒了几次,老李女人坚持着只收一半工钱,陆小离最后离开的时候,花妞看见她的眼角有亮晶晶的泪花。 陈亚伯来帮着做了些零碎活。这一年的收成挺可观的,陆小离开始像一个村妇一样,把粮食收进仓里,又晾晒了剩余的,准备拉到集市上去售卖。粮食售价极其便宜,农人辛苦一年其实挣不了几个钱,所以大家才扔下田地纷纷出门打工去了。去集市那天,陈亚伯一路跟不太了解行情的陆小离介绍着这些在他无比熟悉的信息。 “你喜欢看谁的书啊?”交谈间隙,陈亚伯冷不丁地问。 “哈代。” “为啥?” “他跟我一样,还乡了。也跟我一样,写了诗歌和小说。哦,不,我没法跟他比,他是大师,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我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好像这是陆小离离开北京后,第一次谈起她以前所从事、所熟悉的那个行当。 “你是一名作家?” “算不上。” “你刚说自己写诗歌和小说。有否出版?我在哪里可以买到或者读到?” “有一本小诗集,小说嘛,发表在几家杂志上,恐怕看不到了。” 那天集市上,陈亚伯心里默念着陆小离那本诗集的名字,唯恐忘记了。回家后他立即去网上订购了一本,同时还购买了哈代的所有能买到的小说和诗集。 “你写的太棒了!”陈亚伯如饥似渴地读完她的诗集后跑来跟陆小离宣布。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读过旁人的诗集,才会这么说。”陆小离冷淡地回应道。 “谁?还有谁写的比你的好?”说话方受到了打击,情绪明显不如刚才激昂。 “莎士比亚、博尔赫斯、奥登、rs托马斯、斯蒂文斯、洛尔迦、叶芝、弗罗斯特……还有一大串,你还要听吗?” “你等会,我拿一支笔,记下来。” “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陈亚伯真的拿来了纸笔,陆小离只好逐个给他再念一遍。陈亚伯回家后果然照单全买了回来。现在他隔三差五除了往状元坡跑,剩下的时间就是躲在家里读这些陆小离所看中的诗集。 图书室的藏书,其实陈亚伯并没有想过自己也去读一遍。等他读完那些诗集,重新踏上二楼图书室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珍珠一直在自己眼前,而他却被无知蒙上了双眼。陆小离家的书不外借,农忙开始前他每天都会来。 “以前没有发现读书的乐趣,只知道玩乐。这些年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寻找生命的意义和真谛。没想到……”哈老太太这几天不太舒服,一直卧床,陆小离端了一份饭菜送去,陈亚伯跟在她身后做着这番表白。 “生命的意义啊……”陆小离扶起哈老太太,把饭和水端到她面前。“我叫医生来看看吧,哈奶?” “不了,不了,老毛病了。每年都得躺几天。不要紧。”哈老太太气息微弱的声音,只有贴近她耳边的人才能听得见。艰难地喂了疾病缠身的哈老太太吃下几口饭之后,陆小离又带上了她家的门。 “哈奶说啥?”陈亚伯问。 “她说没事。不过我还是打算去村西她儿子家一趟。看这样子,恐怕……” “我陪你去!” “我叫上我妈。” “你刚才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刚才说到那里了?” “生命的意义。” 陆小离笑了一声。“活下去总会见识到你意想不到的风景。比如你,跌跌撞撞,活到今天,偶然发现读书的乐趣。比如哈奶,活了一辈子,也不愿麻烦儿女一丁点,老了病了,还在自己撑着。比如我,莫名其妙没有预料到会来到水仓玉并且成为村妇。比如侯文,他昨天跟我说他想要考清华大学,还有叶川,他说他将来要成为医生。” “叶川明年就上初中了。” “是啊!他二胡拉得不错。” “你今天说的话好像是最多的……” 被陈亚伯这么一说,陆小离不作声了。刚刚回屋请陆琴一起去村西头哈老太二儿子家时,陆琴腿疼犯了,起不了身。陆小离服侍她上床之后,本来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再去的,但刚刚看到哈老太的情况,陆小离觉得事不宜迟。“有亚伯陪你,我放心。”陆小离关门前陆琴喊了一句。 此刻,二人第一次单独同行走在状元坡那条大路上。天色已晚,月亮从天上洒下清辉,照在说话的二人身上。乡间的夜晚,安静得能听见二人走路时的脚步声和衣服上轻微的摩擦声。陈亚伯听出同伴呼了一口缓慢而悠长的气。 “其实,我顶佩服你的。一个女孩子,带着母亲,独自生活……没有任何依靠……我也算走南闯北,从没见过这样的……” “我早已不是什么女孩子,我在我家的定位就是顶梁柱。”陆小离从那句话里听出那个刺耳的单词“女孩子”,因此想要竭力反驳他。 “你就是一个女孩子,可能因为你太……”他本想说“要强”,但停顿了一下选择了另一个词汇,“因为你太不想麻烦任何人了,所以你才把自己当成家里的男人。” “家里的确需要一个男人。不过我就是了,所以挺好的……”陆小离故意提高了声调,其实倒恰恰显示出了她的没底气。 11 哈老太太走得很安详。 那天晚上,她的二儿子载着陆小离和陈亚伯就来看她来了。那时候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二儿子说要送她上医院,她贴在儿子耳边说了些话,儿子就逐个给兄弟姐妹们打了电话。等到那家的5个子女都带着配偶和孙辈回来后,哈老太太才咽气。 “她说她不是得病走的,她是寿数尽了,也活足了,走的。”哈老太太的儿子对陆琴母女说。“我妈这两年,多亏了你们,她说她最后的日子过得很开心,每天有你们照料着,还有一大群孩子围着,她……”那姊妹5人泣不成声。 水仓玉村送走了哈老太太,村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好多。有那么一段时间,从田野上经过的孩子们也不来回追逐打闹了,干活的男女也没了笑声。哈老太太的离世代表着水仓玉村一个时代终结了。村人们以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哀思。 哈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孩子们很少来状元坡这里。等他们送走老人,回到房子里的时候,才发现屋子已经漏得不成样子,厨房的灶台积满了陈年的灰尘,蜘蛛网也结了好几个。但是她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柜里的,这些都是陆小离母女帮着做的。 女人们以来“陆小离读书室”接孩子为由,开始走进了这栋房子,并慢慢了解和喜欢上了房子的女主人。哈老太家二儿子找人来把母亲生前一直住的那栋破房子拆了,重新盖了一座二层小楼,在大门口挂上了“陆小离读书室”的牌子。钱自然是陆小离、陈亚伯和他三家合出的。 陈亚伯买进一些儿童读物和文具纸笔一类的小玩意儿,在一层开起了他的文具店。二层仍然是原先的读书室,不过规模比陆小离那一间大了三倍。还辟出了专门的笛子和二胡教室。现在水仓玉村的女人们要是在天黑前找自家孩子回来吃晚饭,一定是结伴往状元坡那边去的。上小学的孩子如果调皮捣蛋就会被送来状元坡,让“陈叔叔”用二胡收拾他。几乎没有人还记得有人曾经用“黑婆娘”私下里称呼过如今他们嘴里尊称的“陆老师”了,除了离开村子在外求学的侯文和叶川。他们俩每年回水仓玉,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往状元坡跑,跑到坡顶,望一望远处掩映在水草丛中的水塘,他们当年为了躲避大人的目光,曾从水塘那边的水土丘绕道来到陆小离家门口。陆小离第一次从水土丘疯跑过去的时候,只有大胆的侯文和叶川跟上去。他们一直跑到水塘边,陆小离躺倒在草地上,对着蓝天发笑。侯文试着躺下,也跟着笑。那一天,叶川第一次知道原来天空应该是躺着看的。 (完)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抽屉废稿”意外丢失,东方鹤决定不再写小说 现在你去图书馆二楼角落里,可以看到东方鹤手指在电脑或者笔记本上神经质地不停敲击,她的笔记本上涂满了各种片段。她把这些“无用的敲击”当作每天写日记练笔同样的过程,被视为“不可或缺的呼吸”。 从她有意无意记录下来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到初涉爱河的东方鹤对于爱情与人生的多重思考。虽然这些想法还不成体系,难有定调,但却最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内心世界——对爱情的怀疑与惧怕。她虚构的主人公都是因为自身的神经质而失去了爱人,最终孤独一生。东方鹤不寒而栗。她厌恶这种不由自主的“人设”,但每次开始写作,故事自己就走向了这样的结局。 年轻时候固执己见写下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对自己未来的清晰看见,不能说这是文人的通灵法则,但要说这是一种“谶语”也不会过分。东方鹤后来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实会影响思想,同样的,思想也会给现实带来相应的局面。但当下,东方鹤还不能冷静地看待自己以及脑海中冒出的杂芜念头。她饱受千思万虑的折磨,不得不悉数记录在案。 她知道自己的东西极度混乱不够成熟,也缺乏逻辑和结构,她建构这些断壁残垣只是一种自然而然地释放。就好像有的人习惯用跑步锻炼来释放自己,东方鹤每天都要写上几段,有时甚至是一篇。当然这些废稿,她一般是刚写完就立即作废,贴上“打入冷宫”的标签。此后不再问津。写坏掉的东西是一种垃圾,既污染读者的眼目,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所以当何庆某天从正在奋力敲击键盘的东方鹤身后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她由于惊吓碰翻了手边的水杯。大半杯水洒在电脑键盘上,然后,滋滋啦啦,电源烧断了。电脑屏幕啪地一声黑屏了。 何庆没料到自己本来只是想略略恶作剧一番却引来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 “这下好了!全没啦!” 何庆满脸歉意:“我会帮你修好的……” “也好。它们本来的命运也是这样的。”东方鹤紧闭的双眼好久没有睁开,何庆不安地又是拿出纸巾擦桌上的水,又是帮东方鹤将桌上的书收到包里。 “刚才在写很重要的东西吗?”何庆担心文件丢失。 “算了。不重要。你倒是帮了我。要是我自己可能还没有勇气,还会舍不得。” “那你这几天要用电脑的话,先用我的吧。” “不用了。这几天都不想再用了。” 何庆心底直喊“完了!完了!”自己的无心之失如果成为东方鹤停止写作的起因,那他将遗憾终身。所以他不顾东方鹤坚持,还是去宿舍取了自己的电脑,跟东方鹤暂时交换使用,直到他将她的电脑恢复。 “这简直令人难以忍受。事实往往是一个外貌具有吸引力的女性基本上会毫不费力地胜过一个有着心灵美的普通女人。基本上,还没有等到男人发现她的内心时,另一方就已经稳操胜券只待出击了。这是小说,也是现实。这让人难过。爱的种子才萌芽,就要暗自饮泣、拱手相让了。因为后者绝对不会竭力去争取他。争取那个眼目昏花,没有判断力的家伙。” “哈?”何庆将修好的电脑还给东方鹤已经是5天以后了。因为进水程度有些严重,他又是全部现学的修理方法,现买的拆卸工具和酒精。当他在图书馆老地方找到东方鹤,在她面前亲自演示一遍开机的过程之后,又在东方鹤面前查看了一番硬盘中的文件,让她检查是否全部都恢复了,如果有丢失的,他就抱回去再修一下。东方鹤却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段话。 “就只剩下这一篇了啊……”原来前面几篇东方鹤的废稿全部丢失,没有恢复回来,在她新尝试写短篇小说的过程中,所有的痕迹都丢失了。 “欸?其他的有多少?我再回去找。” “不用了,就这样吧。其他的还真是不重要的。这一篇残片也只剩了这一段。后面的内容全部没有了。当时我可能没有保存就断电了……”东方鹤看自己有关学业的文件夹全都恢复了,只是创作方面损失惨重。“本来是想开辟新的领地,因为我感到诗歌越写越痛苦,而且越痛苦就越依赖。就好像上瘾了一样。但是小说似乎要冷静得多。本想训练自己的理性……也许是天意如此吧。我很看重天意的。” “真的吗?我再试试吧?”何庆并不赞同东方鹤的想法,以他理科生的眼光,东方鹤写下的任何文字都是充满诗意、文采斐然的。“不然就太可惜了。” “一点都不可惜。本来我就是像画草图一样。” “草图也很重要。每一幅草图都是通向成品的必经之路。”何庆硬气地说。 似乎他第一次说了一句真理。东方鹤心里思忖着。可转念一想,最近她的状态实在是糟糕,至于原因,只有一个:景的不冷不热和与她忽近忽远的距离。其实这距离已经渐行渐远了,但东方鹤不愿意承认,景也闭口不提。她的神色倏地黯淡下来:“我的草图也许只是信笔胡画,没什么价值。丢就丢了吧,别费心思了。” 何庆感觉到心上人语气的变化,心也跟着一沉,因为自己闯的祸,导致东方鹤情绪不佳,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东方鹤像触电般迅速弹开,尔后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意欲要走。 “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何庆匆忙收拾好东方鹤的东西,追了出去。 追上东方鹤的何庆突然间也沉默了。他注意到东方鹤左手腕上戴着自己送她的那支手表,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东方鹤回头。 何庆忍住不笑。“没什么。”但是没忍住。东方鹤扭过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你别生气嘛!我会帮你修好的。”何庆故意岔开话题,他知道东方鹤并不是在生他的气。 “我没有生气。你别跟着我了。你没课吗?”东方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加快了脚步。 “我忘了看课表了!糟糕!”东方鹤终于笑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你和景……”一提到景的名字,东方鹤回过头看了何庆一眼。在何庆心里,那个眼神是他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那眼神里有无限无限的哀愁,好像弥漫的大雾,沿着湖边,直到湖心,来来回回打转。身处雾中的人无法找到前方的路,而她脚下的土地已经渐渐被雾气洇湿。原来东方鹤内心是如此无助,如此绝望,难怪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把那些美好或者难堪的寄托与现实都放置在小说与剧本的虚构之中。“景要去巴黎大学。他跟我们说了。我们都知道了。” “你们都?”东方鹤从雾气中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他要退出音乐社了。已经提交申请了。” “他没跟我说……” “本来他是计划大四毕业再去巴黎的,现在看来好像明年他就要去了。” “上一次见面,他还跟我说是明年,怎么这么着急?”东方鹤眼眶已经湿润,声音也变了个调调,虽然她自己竭力压制,想使自己的反应不那么明显,但何庆都细心观察,看在了眼里,他故意扭过头,免得她尴尬。 “你早点知道也好。免得抱有更深的幻想。”何庆冷静的语气在东方鹤受伤的耳朵听来几近于冷酷。 “别说了!你说有话要跟我说,就是指的这个吗?”东方鹤眼眶里的眼泪已经没法盛住,溢出眼眶了。 “也许你会多想,但我只是想让你看清现状。我并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奢望。这几次排练你都没来,大家都在担心你……” “替我谢谢大家。” “东方鹤!景根本配不上你,他心里一直……” 平时安静到只会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的何庆,今天竟然说出了这么多让她无法理解的话,东方鹤觉得心里受到了什么伤害一般,生生地疼。 “何庆,我不明白你今天怎么了……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话。我只知道景很快要走了,而他退出音乐社都没有告诉我。我是被甩了吗?”东方鹤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哭了起来,而且声音从啜泣到声泪俱下。 何庆哪见过女孩子痛哭流涕到这程度的!他不知所措地站在东方鹤面前,想要伸手去扶住她因为抽泣而不停摇动的肩膀,但又退缩了。东方鹤一时沉浸在自己被抛弃的悲恸中,无法停止流泪。何庆看着她,内心愁肠百结,他觉得自己很想给她一个拥抱,给她一个肩膀,把她拥在怀中,她就可以放心哭上一会了。 往来路过的学生用惊异的眼神盯着何庆,看起来好像是他惹哭了这位女生。他干瞪着眼睛,头似摇非摇的也无法改变路人的看法了。东方鹤只顾自己哭,完全没有去管周遭的世界。何庆再看看她,她还像刚才那样背对着自己,站在路边,用手背擦着眼泪。他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去,擦了眼泪,擤了鼻涕,还是没法止住伤心的眼泪。 很多年以后,当何庆和东方鹤并肩坐着,再回忆这段时光的时候,东方鹤总会笑他说“你怎么那么愣?都不知道抱我一下,给我个肩膀靠一靠?”何庆一笑就会露出白白的上牙,“那时候你不是我的女朋友,这样做不对吧?”“太愣了!”“这是男子基本的风范。当时的情形下,我只能站在你身边,接受路人的误解。大家好像看‘负心汉抛弃良家女’的戏码一样用仇恨的眼光讨伐我来着。” 景一直再没有找过东方鹤,直到景最后一次来音乐社。东方鹤一见到他,眼神就不自然地避开去。她调了半天也没能调好自己的琴。景在跟其他同学说话,眼睛也不自然地望向她这边。 “结束后,能跟我去走走吗?”景终于找着机会跟她说上了话。 本来东方鹤抱定主意不搭理他,但他已走过来,她又忍不住心怦怦跳,原先的豪情壮志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点点头。 这天演奏的曲子是东方鹤专门为景量身定制的。还是去年的事。那时候她的爱情刚刚萌芽,甜蜜无限,她写的歌词自然而然也就透露出当时的心境,如今再听来却显出伤感。一经对比,往日的场景历历在目,现下即将分道扬镳的凄然就更凸出了。 景没有等到去巴黎之前,也就是大三学期结束前再退出音乐社,他如此急切地要离开这里的原因,让东方鹤心内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不是说音乐是你的生命吗?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音乐社?”东方鹤心里疑问不断,景在唱着“你的心是一朵花在草原上发芽没人会采撷因为除了我没人会看见它。你就这样生长吧发芽、开花我将悄悄守护它。”东方鹤感觉他不是在唱给自己听,“仿佛另有听众……”因为思绪混乱,她弹错了一个音,使得一个短音变成了古琴颤颤悠悠的余音。大家没有仔细听,只有何庆听出来了。景所弹奏的钢琴、其他男生所热衷的吉他和贝斯,还有架子鼓,都是外向型、热热闹闹的乐器,男生们也更喜爱一点,除了小提琴如泣如诉在一旁以低音伴奏以外,在这间房子内,或许只有长笛接近一点她所使用的乐器的原理吧。 结束后,大家不像往日那样兴奋,为景举行的践行宴仍然还是他们每次去的那家烧烤店。看到熟悉的场景,第一次在这里聚餐的情景浮现在东方鹤眼前。一年前,她是如此懵懂,喝了一杯酒就醉了,景送她回来,他们一路上说了好多话,好像那一天这条路是如此长。而这天他们一行走过去的时候,东方鹤惊讶地发现这条路原来不过几百米距离。他们走在路上,现在没有当时那么多想说的话和可以说的话了。景被大家簇拥着,东方鹤走在队伍的最末尾。何庆从前面的人群中往后退了退,就跟她一路了。 依然是举杯饮尽;依然是年轻人的大放厥词,对未来种种空中楼阁的幻想;依然是难以兑现的某某年后的约定;依然是对还在一起的情侣的祝福……只是这祝福不包括东方鹤和景。在东方鹤眼里,她是景的正牌女友,可是在景以及所有不知情者眼里,景从未公开承认过东方鹤与自己的关系。所以当大家为“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举杯时,东方鹤没有应和。她喝了两杯冰凉的啤酒,感觉脑袋又热又清醒。她借口去洗手间,从大门出去了。景跟着出来,看见她又像第一次喝醉那样坐在路旁。 “我要走了。对不起,我不敢告诉你,怕你难过……” “谢谢你的体贴。我迟早要知道,也要接受的。” “不用接受。我只不过提前一年去巴黎,以后……” “我们没有以后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应该说没有开始。我们没有开始,也没有以后。”东方鹤嗓音凄清,如这冰凉的月色一般。 “你不想去巴黎吗?那里是现代诗歌最绝妙的地方……” “你希望我去?”东方鹤看着他的眼睛,也许自己随时绷不住又会哭出来。没等他回答,她就扭过头去,看着别处。 “要看你自己的兴趣……如果你喜欢,完全可以……” 东方鹤没有作声。“该说什么呢?说‘好’,我就这样选择了跟他有关的那条路?说‘不好’,我们两个人从此就无缘无分,各自天涯了……” “进去吧,大家还在等着你呢。”景站起身,准备进屋。 “你要跟我说的话,都说完了吗?”东方鹤扬起脸看着他。他太高大了,她都看不清他的脸了。 “走之前,再说吧……” “你不去看看稻子吗?” “稻子……对,我会去看她的。我会去看她的。” 分离的滋味不好受。东方鹤推说自己不胜酒力,提前离席了。景被大家拖住,没能送她回去。何庆见景回到席上,也找借口提前走了。他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东方鹤,感觉她小小的,如此脆弱,需要保护。 年少时候的爱情或许多半是如此结局,但东方鹤总自诩自己已经不再是稚嫩的年纪,她满心以为自己的爱情能够长久,开花结果,也满心以为自己所爱之人如她一样初心未改。她不知道在她之前,景的初心就已锁定在别人身上,他也的确是未改初心的。 如今课本里那些教人情爱的诗词,东方鹤重新读过来,才发觉其中的酸涩难言。而这一层次,在她情窦未开之时,并不能体会到。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孩子是上天赐给父母的礼物 暑假之前,景已经做好了一切留法的准备,他顺利通过了巴黎大学的考试,也退出了音乐社。音乐社发出招才纳贤的广告,开始招主唱了。世事浮沉,东方鹤内心的消沉持续了一段时间,她好像第一次体会到人生的哀凉色彩,以及一种无能为力的泄气。不是所有事情只要自己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和真心就能换取相应的后果,反而是这种期待之后的落差,让她好像坐在一辆刚刚爬完坡紧接着又要从坡顶急速下滑的大巴车上一样,她感到失重带来的恐惧和心慌。但不论如何,景已经要走了。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 大二过得如此惨淡,以致这个暑假她不愿意回家了。也许更准确的说,是她害怕回家。东方鹤属于那种一旦遇到不好的事情,她是不愿意把那种低落的情绪带到家人面前的性格。也许是太在乎家人了,家人也同样爱护自己,她才没有办法把自己承担不了的压力施加在年迈辛劳的父母以及刚刚新婚不久的哥嫂身上吧。 东方鹤百无聊赖地坐在图书馆的窗前看着窗外的树叶发呆。也许从大一暑假开始,景和她之间就注定没有结果。“大一暑假我在干什么呢?”东方鹤回忆往昔总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哈!实习!那次奇葩而痛心的实习!”东方鹤哂笑,为自己的回忆增添了苦涩的底蕴。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曾对何庆说自己害怕实习。虽然何庆开导了她,她还是有些愁眉不展。 景出国前,和东方鹤一道去了稻子家。虽说东方鹤每周一次还是去忆良家吃一顿饭,陪稻子安静地看一会书,但这次再去的时候,她还是觉得稻子一下子长大了很多。景也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稻子把他登上杂志的那幅画摊开来,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尴尬地笑了。 “这是那次画的草图,后来就完成了。稻子喜欢吗?”景的眼神不敢直面直愣愣看着他的稻子。 “不喜欢。因为多了一个人。”稻子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在不知情的东方鹤听来并未引起反应,只是景,一下子警觉到坐立不安的程度,他从地板上猛地站起身。 “稻子,这个是你,这个是我,没有多余的人……”东方鹤低声地对稻子说。 稻子却将她的手指慢慢从她们俩移开,挪向窗外田野里的那个妇人。“只有她在笑。而我们俩,看起来好像在哭。” 景走向另一边的书架,试图抽出一本看起来很厚的书,却因为书架上的书摆得太紧,没有抽出来。东方鹤第一次听到幼儿如此一针见血的解读后,大受震撼,她再次去端详画面中的自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我不能在稻子面前哭!”她咬住嘴唇,低着头,不想让稻子看见自己跟画面中那个满面笑容的人之间的斗争。 景没做任何解释,东方鹤没有问,但她心里已经知道不管是不是因为某个“在田野里微笑的女人”,他们之间已经告一段落了。最后一次拜访就这样结束了。景离开了中国,带着东方鹤的牵念、不甘、无奈、犹疑和初恋未果的痛苦。 忆良和提娜婚后感情很好,稻子终于有一个真正的家了,对于东方鹤来说,这是阴霾中唯一一丝亮光。 东方鹤一时间没有决定好暑假是否去实习,也没有选定实习单位,学校宿舍很快要关闭,她必须选择是暂住在忆良家还是殷英老师家里。如果不实习,这个暑假她应该用来做些什么她也没有答案。正当她犹豫不决时,东方岩打来电话,告诉她他们夫妇要来一趟北京。 “什么?医院?嫂子怎么了?” “你嫂子很健康,我们只是来检查一下。” 东方鹤没相信哥哥的话。她又来问忆良和提娜。 “你嫂子好像不容易怀孕,去医院看一下也好。正好好久没见了。”提娜对东方鹤解释道。 “不容易怀孕?为什么啊?嫂子身体挺好的啊,看起来很正常……”其实东方鹤尚未了解过女人身体内部的构造,也没有明白男女孕育生命的奥秘。提娜觉得当着忆良的面不太好解释这件事,于是也只能说得很含蓄了。东方鹤带着好大的疑问又去问东方岩,问母亲,问庄禾,他们都没有给出她能够明白的答案。 东方岩夫妇并未想过他们一年后再来北京却是因为生育这件奇特的事。一般夫妻结婚一年两年甚至三四年不要孩子也很正常,除了要处理好催生的家人的情绪之外,他们仍然可以安享婚后美好的生活。但东方岩夫妇却并未采取过任何避孕措施,她无法怀孕,在甘肃那个村里,就显得有些异常了。东妈悄悄建议儿子和媳妇去兰州的医院看一看。折腾了一次之后,医院给出的结论是:庄禾卵巢早衰,所以难于怀孕。庄禾尤其难过,她无法接受这个判决,东方岩极力安慰也无济于事,这才决定带她来北京躲一躲,想让她调整一下心绪,也利用这个时间再检查一下,看是否有什么办法缓解妻子心头的忧愁。 “咱们还这么年轻,肯定会有孩子的。”东方岩忘不掉那一天在医院拿到检查结果后妻子啪啪掉落的眼泪。“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会有办法的。”东方岩捧着妻子的脸,对方却垂下眼帘。庄禾本不是这种性情,她一贯坚强,遇事从不慌忙,也看不出她对什么事看得过分重要。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结婚后,对于爱情的结晶却如此期待。如果不是检查结果,她也许会认为只是时间还未到,她还会满怀希望期待着新生命的降生。而一纸诊断书却将她内心最深切的渴望揭露了出来。女人与孩子的那种神秘联系是东方岩无法了解的,他只知道妻子备受打击,而这个时候他只能无条件站在妻子身边,加倍安慰她、爱护她。 东妈是家里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她拉着庄禾的手,也跟着掉眼泪。“传宗接代”的思想在农村依然是“人生首要目的”。东妈知道庄禾以后在村里的位置会非常尴尬,在家中,东妈自己也不能保证老伴的看法是温和的、不变的。东方岩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这个悲惨结果的影响,但她也忧虑在环境的影响下,他又能坚持多久。她见过做了十几年夫妻因为没有孩子而离婚的,想到这里她不禁难过得发抖。 自从庄禾来到家里,她勤快,能干,洗衣做饭这一类的家务基本都是她承包了。老两口和东方岩则将主要精力放在果园的事情上。她对上,孝敬老人,东方岩的外婆都说自己活了那么大岁数,没见过这么好的闺女;邻里关系她也处理得恰当,静宁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除了暂时没有孩子”以外);她怜恤穷乏人,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不忘周济他们一粥一饭的,平时有些生活必需品也常给他们送去。不仅在这些事上,在东方岩的果园事业上,庄禾也帮了关键的忙,许多的广告词和文案都是她的主意。东妈东爸打心眼里满意这个儿媳妇,早已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庄禾忍着眼泪刷碗,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庄妈。庄妈性子急躁,心地软,承受不了女儿身体不健康的打击,于是知情的东妈和儿子媳妇就成了家里暂时仅有的知情者。 临行前一天晚上,庄禾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脸和、肚子看了好一会。 “为什么我就不能生养呢?好像没有一点迹象,从外貌上根本无法判断。”她的喃喃自语被在洗手间洗漱的东方岩听见了。“如果早先知道我没有一个健康的卵巢,我就不会结婚了。” 东方岩顶着满头泡沫冲出来:“你胡说什么?!就算早知道这一点,我还是会娶你的!” “可是我就会拒绝嫁给你的。咱们就不必这么痛苦,你也不必承受这一切,妈妈也是。你们本来可以很幸福很快乐的……”庄禾侧过身躯,又看了自己一会。“从脸上、身上完全看不出来。”最后一句话她的声调很凄凉。 “乖,别那样想。我爱你呢。一直爱,永远爱。不会变。什么都没有变!咱们明天就回北京看看忆良,看看小鹤,稻子。咱们俩在北京那么多年,却没去过几个地方。这回就去玩个遍!”东方岩说得慷慨激昂。 “顺便把大小医院看个遍……”庄禾穿上衣服,苦笑了一声,从镜子里转移了视线。 “都随你,不勉强。不想看就不看了。不看了!”东方岩用手接住滴下来的洗发水泡沫。 “不是说试管婴儿还可以选择性别吗?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庄禾打开衣柜,收拾第二天出发的需用品。 “我们不选择。爱,我们不做试管婴儿。我只要你。”东方岩狠狠地拧了一下头发,甩掉了手上讨厌的泡沫。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孩子!”庄禾笑了。东方岩也跟着笑。庄禾笑着笑着就哭了。东方岩顾不得手上的泡沫就过去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胸口。“别担心,咱们会有孩子的。”他轻声说。 东方鹤查阅了一些资料,知道了嫂子得的是什么病。看完资料的她,哭得很伤心。这世界上充满了坎坷,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后,要经历多少磨难和摔打,才能健康成长,顺利活下来,然后再用生命去孕育新的生命,整个过程充满了上天的慈爱和垂帘。东方鹤感叹不已的同时,不由得对庄禾充满了复杂的感情。这不是同情,她知道。因为谁也不确定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而且同样作为女性,她也无法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会有孩子。她不由得去抚摸自己凸起的和平坦的小腹。好像是一种呼应,她也做着跟庄禾同样的动作,想通过镜中的自己来看出自己这样的身躯之内是否能产生新的生命。女性的意识渐渐在东方鹤心中萌发。“我是一个女人。在我的身体内,也许会产生一个新生命。新生命出自我的身体,却是由我与另一个人共同完成。”这么神奇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东方鹤好像来到一个完全新奇的陌生星球,新的领域让她又惊又怕,同时,她想起嫂子,心就不由得感到疼痛。 半年没见的兄妹俩在忆良家相视而笑。东方鹤拉着嫂子的手,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老盯着肚子看”,眼睛却不自然地定睛。庄禾的笑容里有“她都知道了”的涵义,东方鹤读出来了,眼泪瞬间就湿润了眼眶。只有稻子天真地挂在岩叔叔脖子上要跟他玩他们最喜欢的游戏。 “稻子想岩叔叔了没?” “想!” “长大了!真的!现在是大姑娘了!”东方岩越看稻子越发喜欢她了。 “哪有个大姑娘的样子啊,你看她!也只有在你面前她才这样。跟我们都不这样的。”忆良略带醋意逗笑着。 “稻子呀,跟我最亲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对吧,稻子?”庄禾看着东方岩和稻子在一起的画面,触动了那根敏感的神经,她借口忘了带牙膏说要去超市买。东方鹤见情形,立马请求跟她同去。 “嫂子。”东方鹤以前常用这种亲密而简洁的方式跟哥哥说话。她不用多说什么,对方也不必回应什么,只用回应一声“嗯。”双方就完成了一次超难度、跨越心灵的对话。好像这么叫一声,两个人的心就热了起来,就走到一块了似的。 庄禾也这么回应着。东方鹤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直到回家前都再没有多说什么。 晚上睡觉前,东方鹤说想陪庄禾睡,忆良立马说想陪东方岩说话,于是男女就自动分成了两个队伍。男人们谈的大多是工作、事业和未来,而女人们谈话的主要内容则专注于家庭、孩子和生活。 “庄禾,别着急。这个越着急可能越难怀上。”提娜给稻子读完睡前故事后,来到她们俩中间。“啊……好久没这样跟闺蜜躺在一起啦……好怀念啊!” “你们不准备要孩子吗?”庄禾也平躺下来。 “有稻子就够了。我暂时还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 “还是得有你们自己的孩子。你还年轻,不着急。过几年或者自然而然就有了……” “嗯。你也很年轻,一定不要着急。女人受情绪影响太严重了。没结婚之前,我大姨妈来之前,胸都会胀痛好几天。如果情绪不好,胸痛的时间会延长,大姨妈也延迟。很明显。” “嗯,我也是。”东方鹤突然的插嘴,让两个已婚女人想起她们聊的话题还有一个未婚女孩作为听众。 “结了婚就好一些。”提娜说。 “为什么?”东方鹤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女性真的不能有太大的压力。那些难怀孕的女人大多都是女强人,事业型女人,压力太大。” “只有我不是因为压力太大,而是因为先天原因……” “别多想。这个谁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的。别多想,庄禾。我们提前打听了一下,预约了几个医院,你放心。咱慢慢看。咱还这么年轻。” 庄禾叹了声气。 “小鹤,暑假你不打算实习了吗?” “还没想好。我想补一下法语,也许去留学呢也说不定……”东方鹤也吁了一口气。 “不会是因为你那个帅学长吧?” “他帅吗?” “挺帅的!” “帅有什么用……我是自己想去。跟他有什么关系。” 提娜感到东方鹤语气里有怨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这半年来,她和忆良没太关心过她的恋爱,东方鹤也没有跟他们提过,提娜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孩子。她坐起身。 “你干嘛?”东方鹤问。 “男人们,在干嘛?” “肯定是在喝酒了。”庄禾答道。“小鹤,你去法国也好。不过,不要冲动,不要因为某人就做出一个决定,你做决定是要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你要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勉强你。” “嫂子,你是怎么爱上我哥的啊?”东方鹤知道自己声音有些哽噎,虽然屋内没开灯,但她的黑眼睛在窗前闪烁,那窗户没拉上窗帘,窗外月色的清辉洒进来,庄禾看到她的眼神里有哀伤。 “你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明白了。我以前啊,也谈过恋爱。那时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我就知道那个人不是我要的,不是我确定要跟他过一辈子的。所以我就总是分手,分手。直到遇到你哥。” “嗯。”东方鹤吸了吸鼻子。 “结婚和恋爱确实不同,不过婚姻里一定有恋爱,恋爱却不一定会结婚。”提娜补充道。 “你们俩这是在给我提前上婚姻辅导课程吗?” “是啊。这么好的经验,你以后都免去了走弯路。”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谢谢二位老人!你们一定要多在我耳边叨叨,这样我才会长记性。” “没问题啦!” 第一次周六晚上更新。试一下哦!其实还是因为希望大家能早睡早起!谢谢大家!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一种来而又去的事物在你生命中的意义 检查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因为庄禾怀孕了!她自己还没发现!但是医生看完之前的检验报告后,皱着眉,半天不说话。 “医生!” “嗯?这是自然怀孕。不过才不到一个月,还看不出什么。这算是奇迹吧。”看医生的样子,庄禾的案例要被他作为研究对象好生琢磨一番了。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东方岩喜不自胜。 “好生养着。随时看情况,有情况及时来医院。不过我要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啊,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像你妻子这种情况,可能很容易流产。你们要多注意点。” “流产?” “自然流产。你妻子卵巢的情况很不乐观。孩子很可能保不住。之前的案例……” “别提之前的案例了!我会保住我们的孩子的!”东方岩拉起妻子的手就冲出医院。 “你慢点!慢点!” “哦!我给忘了!哎呀,我这笨手笨脚的!”停了一会,东方岩接着说:“我们好傻呀!你怀孕了!还跑来做检查!好傻呀!” 可庄禾脸上却疑云不散。她担心医生说的会是她和她肚子里的胚胎无法避免的结局。东方岩表面上没有将那个医生说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他乐呵呵地给家里打了电话,将这个意外的喜讯告诉了家里,说他们在北京玩几天,见见朋友,就回去。东妈不相信,东方岩把b超照片发给她后,她才哭着说“总算好了!” 家里人都为期盼已久的新生命而欢乐。东方鹤懵了,突如其来的喜讯中夹杂着模糊的不安。她总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太不真实了,在这种情况下悄然来到,好像故意在跟大家恶作剧一样,最后它又会玩笑一般突然消失。她闭上眼,摇摇头,竭力驱散这种悲观的幻觉。 于是,东方岩夫妇打算拜访完忆良父母之后,择日就回甘肃。回去的机票都定好了。因为东方鹤仍然住在殷英家,他们夫妇就顺便去看望了她。她没有搬家。汪浩搬走了。他说他一个男人,随便住在哪都行。他申请了学校的单身公寓,殷英亲自给他收拾好的东西,他一个男人也不做饭,就没什么行李。两个行李箱加上两床被子就算是一个家了。 殷英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幸而有东方鹤陪她解解闷。暑假的时候,东方鹤在家里练琴,补习法语,替殷英做两顿简单的饭。下午她们俩练完琴会说一会话,有时候不说话,就只是练琴。东方岩问长问短,也许因为前一天的好消息带来的喜悦感尚未消散,他这天的话就显得有些多了。 “非要走到这一步吗?”东方岩流露出惋惜之情。 “我们是和平分手。” “两个人一起扶持着走下去,不是更好吗?” “东方岩!” “好吧。我不说了。” “多住几天嘛。大老远来了。现在要见你可不容易了。小鹤要见你们也不容易。多陪陪她啊。” “庄禾怀孕了。我担心她受累。还是回家好一些。” “太好了!几个月了?”殷英对他们的事情还不知情。 “刚一个月。昨天在医院检查来着。”庄禾腼腆地笑笑。 “真好!生命如此延续,真好!新生命太美好了,我们总是不遗余力想去保护、去延续。祝贺你们!”殷英真诚地说。 “你这么年轻,其实……” “我不会了。不会了。我的心都被他带走了。我再也不想有孩子了。你懂吗?”殷英一着急,嗓音中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情。 孩子的话题难以继续,东方岩说了些老家的生活和他们创业的情况。殷英有一搭没一搭地也算听进去了。 “我念书的时候,一直就有一种仗剑走天涯,修身齐家平天下的豪情壮志。现在全都没有了。当年,我还想着我就抱着一架古琴,做个什么女版楚留香之类的。那个年代真是好啊……” “我们那个年代接受的都是这样的影响,我也想做大侠。” 庄禾在厨房帮忙做饭,东方鹤一个劲让她去休息,她却坚持留在厨房。 “你殷英老师好像很喜欢你哥……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哟!嫂子!我怎么听着这话这么酸啊!醋瓶放哪了,好像倒了,好酸啊……”她假装去找打翻的醋瓶子。 “我早知道。东方岩都跟我说了。” “啊?!我那傻哥哥诶!怎么这个也说啊!”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还瞒着我!哼!” “嫂子。我比我哥小12岁,他懂事的时候我还穿开裆裤流鼻涕呢。我哪知道他的事啊!”东方鹤极力“辩解”道。 “你们俩呀,太像了!”庄禾笑道。 “嫂子,你可去休息吧,行行好,去躺会去。去我床上躺会!” “我真没事。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什么。” “现在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吗?小宝宝不是在这里面吗?”她擦干净手摸了摸庄禾的肚子。 “在呢。现在还只是一粒小黄豆。”她把拇指和食指捏起来,做了个“此事尚微不足道”的手势。 “多住几天再回去吧。我的床大着呢!或者让我哥去忆良哥家住。” “傻丫头!你忆良哥也是新婚,不能老去打扰人家夫妇,知道吗?” “啊?那我还老去呢,是不是不好啊……”东方鹤认真自责起来,仿若真的在回忆自己是否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打扰到新婚的夫妻没有。 “稻子好像不想要弟弟妹妹……”东方鹤一开始没听懂庄禾的这句话,她的确说的很低声,就像在自言自语一般。但这句话中的的意味却深长复杂,以致东方鹤终于明白男爱女情之后才能体会。同样作为女人、妻子,提娜无形中被剥夺了作为母亲的权利,至少在现在看来是这样的。头天晚上东方鹤在她们二人中间呼呼睡去后,提娜和庄禾在月光下聊了半天,这些话东方鹤就算醒着也无法真正明白,因为她还没有到能够明白和渴望明白的年纪。但从已有身孕的庄禾嘴里说出来以后,这句话就变得奇特,东方鹤反复琢磨这句话,脑海里不时冒出这句话,眼前就浮现出嫂子那哀凉的神色来。 “女人最重要的角色在于为人母吗?”东方鹤心里第一次有了这样深邃的疑问。“为人妻,从爱情;为人母,是因为什么呢?本能?”她蓦然想起母亲。东嫂慈祥温暖的形象在她眼前跃然。好像离家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感觉:对母亲和家的思念。 母亲就代表家。从胚胎开始,她就在母亲身体内的“家”里安然自若,直到渐渐形成了她婴儿时期的样子,直到她破茧而出,直到她躺在母亲的臂弯里,直到她跟在母亲身后像一个小尾巴,直到她一年年长高,直到她来到北京,直到她爱上了一个缥缈的男生,直到他离去,直到嫂子怀孕,直到这一刻!东方鹤才认真回顾自己的来路,追溯到母亲的子宫。 尽管她还没有找到为人母源动力的标准答案,但她明晰了为人母的非凡意义。她意识到自己女性身体内也有这样一种伟大的力量在悄然发生,直到某天被某人某事某物完全唤醒。 谁掌握着那把钥匙?是景吗?还是另有其人?或者根本不是由他者来决定的,她自己就掌握着生命密码?东方鹤感觉眼前的现实世界有根本看不透的神奇。 她带着这种既好奇又惊恐的神态徘徊在自己的世界周围。东方鹤从来不知道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伟大转折。如果她能够突破那个卡住她的瓶颈,未来就会在她面前自动铺开红毯迎接她。而万一一步走错,红毯也许会被幽暗的深渊替代。 过去的东方鹤只知道书中自有天地,可以任她恣意徜徉,毫不夸张地说,她甚至有些不愿出来。可是她平静稳定的湖面不小心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湖心荡漾了许久,这个小宇宙中的平衡被打破了一时间难以恢复原状。 可是石子不知所踪。 东方岩夫妇原计划回老家的前一天意外发生了。也许在所有人心里这都算不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意外。庄禾去上厕所发现见红了,东方岩和忆良在客厅都听到了她一声不算凄厉但绝对清晰的悲泣。“我的孩子没了!”东方岩箭步冲到洗手间门口,庄禾满脸泪痕,半瘫在门边。 接下来的流程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去医院的路上,庄禾一直在流泪。原来她哭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东方岩越发感到心痛。孩子没了,他们还有机会,但是妻子这样默然不语地哭,让他心如刀割。他紧紧攥着她的手。 看到那个曾经给他们“打预防针”的医生时,东方岩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讨厌他,恨不得把拳头往他脸上砸过去,但他的妻子在他面前,正等待他做着残局收尾的工作。 回家行程紧急取消时,东嫂就知道孩子不好了,肯定是没保住。她心一沉,跑到厨房去抹了半天眼泪,愣是没让庄妈看出端倪来。 家里收到的消息是夫妇俩被朋友留下了,打算再住半个月。庄妈等了几天,有点按捺不住了。“都怀孩子了,怎么还那么粗心大意,到处疯?” “让他们散散心也好……别管他们了。有小岩在,你就放心吧。再说有忆良爸妈在,我也放心。”庄妈借口去地里摘菜,匆匆出门了,她怕再说下去自己没准要露馅。 庄禾跟婆婆谈过一次心,让东嫂决定先按庄禾的意思,瞒住她母亲。“从小我妈就特别在乎我。虽然她脾气不好,我一犯错或者受伤害,她就会大吼大叫,其实她是因为太在乎我。她容忍不了我受伤。我犯错除了导致别人受伤,也会让自己受伤,尝尽苦果。我妈其实很脆弱,没有您坚强。如果万一以后我有什么不太美好的事,能瞒一天是一天,不要让我妈担心难过,好吗?”也是从那一天东嫂就把这个儿媳妇当作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了。 如今女儿在遥远的京城小产,做母亲的心里牵挂如焚,却不能在其他不知情的家人面前表露丝毫,这实在是为难死了东嫂。她从来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藏不住秘密。“活到这岁数了,还有许多从未想过的事情要去面对。”东嫂在地里发呆,自己跟菜地的萝卜缨子说着话。她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却没留意隔壁菜地的王嫂也在那里干活。 “你一个人嘟囔啥呢,东嫂?” 正发呆的人被吓得嗖一下站起来。“哦,王嫂啊!” “你知道吗?李家那个在兰州的女儿据说被她爹强逼着嫁给了赵村的赵云了。” “啥?”东嫂还没从自己的情境中出来,王嫂两片嘴唇上下噏张,她根本没听进去。 “赵云可是个混混啊!真不知道老李怎么想的!兰芳多好的闺女……可惜了……” “李兰芳嫁给赵云啦?”东嫂抓住几个关键字,组合成这一结论。 “哎哟!可不是吗?在兰州结的婚,我们都不知道。也没办酒席,也没随礼。哪有这样的!”王嫂气愤愤地。 “兰芳可是个好姑娘啊!”东嫂感叹。 “赵云听说在兰州混,老李心急,就把女儿给他了。赵云一米八的大个,啥农活也不会干。前几年还回家晃荡着。我一看他那样就来气。一个大老爷们,穿着白袜子,白上衣,头发梳得根根分明。开着那个吵得要命的臭摩托在街上来回晃,也没见他下过一回地。农忙的时候,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太阳刺眼,他见不了太阳光!” “啥?!” “可不是嘛!兰芳那么老实的孩子……哎,一想起来我就睡不着吃不下饭。” 东嫂心里也觉得有点对不住李兰芳似的。因为当初她被亲戚领着来自家的时候,本来是要被说给东方岩做媳妇的。如果东方岩当时答应跟她好了,李兰芳的命运就大不一样了。东方岩的命运也会不一样,他可能会很顺利地生几个孩子……每个人都不用承受这么多了……东嫂想到这里,忍不住眼泪。王嫂见状,以为东嫂动了慈心,被她所叙述的悲剧所牵动,引发了恻隐之心。于是也跟着叹息。 庄禾在医院住了一周就出院了。下一次入院时间被安排在一个月后。庄禾觉得不能一直在北京住下去,否则家里难免担心或怀疑。东方岩不愿她来往奔波,但也找不出更好的权宜之法。 “不然我们实话实说了吧?我看这状况,咱瞒也瞒不住了……”东方岩选择了最无奈的坦诚相告。 “不行啊……不行啊……我想想……爸妈,我妈,外婆,要是知道了,肯定比我们还伤心……不行啊……”庄禾最近憔悴了不少。她开始失眠,洗澡时头发掉了很多在下水道的网眼上。 “他们总会知道的。我们也就不必有那一方面的多余压力了。也许当初我们回老家的决定做仓促了,应该等到现在……” “嗯。是仓促了。没想到还会回来,而且是常驻……” “爱,要是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做任何手术,什么试管婴儿之类的,我们都不做,好不好?”东方岩又旧话重提。庄禾摸摸他的头,露出了一个憔悴的笑容。“我没事。” 如果说当初东方岩决定和庄禾结婚时是被命运驱使,而他对庄禾产生的那种感情,浑然天成不知不觉走到如今却愈发清明深沉。他做好了所有打算,当庄禾睡不着的夜晚,他也在思考着未来种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但没有一种状况是他会和她分开的。他们是一直在一起的。 也许经历苦难的爱情会被历练出精金和纯粹。东方鹤从哥嫂身上看到了那纯粹所散发出的光芒,是那么耀眼。她一面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一面又因引发感动的原因而揪心不已。 身出患难中的夫妇最终决定向全家人坦诚相告。当他们把自己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全部告诉大家后,没有人因为他们隐瞒了事实而气愤责怪这对年轻的夫妇。庄妈也出乎庄禾意料地没有大声吼她。 或许失去孩子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人吧,所以大家都不忍心再去责怪她。 东方岩想再回北京,至少先等庄禾看完医生,做完她想做的努力。如果命运还是不肯恩赐他们一个孩子,他们说好要微笑接受。 提娜立马将她那套房子从中介手里收回来,要给他们夫妇住。房子在三环,位置不错。里面也很干净,没被上一家住户弄脏。他们搬进来前几天提娜亲自去打扫了一遍,添置了一些需用品。庄禾一进门就感觉到家的温馨。她热泪盈眶地看着提娜。 结了婚的提娜如今知道,发生在自己或身边人身上的这一切带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若生命是来来回回,终无目的…… 从北京回到静宁,再从静宁重返北京。这一路,东方岩不敢回想,时间虽短暂,经历已经让他完全改变了。他们不在老家,家里的苹果业务只有几个老人,不太顺畅。东方岩雇了一个同村的青年,在家里帮老人们,主要是发货订单和一些细节问题的处理。他身在北京,兼顾着家里,实属不易。庄禾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试管婴儿的手术漫长而绝望。他们试了很多次都没法成功。因为她的卵子基本上都是质量不好的。医生没法在她枯萎的卵巢里取出合格的卵子,庄禾十分痛苦。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两个月左右,手术还是没法进行。庄禾接近崩溃边缘,她原本清亮的眼睛变得浑浊,因为整晚的失眠和整日的抑郁。她又偷偷买来盐酸氟西汀,但还是流着泪把药片锁进抽屉。目前不管如何她都不能服药。东方岩计划在北京重新找一份工作。在北京吃老本吃不了几个月就会变成穷光蛋,他们在医院开支不小。提娜没有提房租的事,东方岩却觉得过意不去。综合种种境遇,东方岩开始在网上投递简历,然后等待用人单位抛来橄榄枝。 电话倒是来了几个,都说有意向,但就没有下文了。没有约他面试的电话。他愁眉苦脸坐在屋里,每天盯着手机招聘应用看,重复着投递简历、等待反馈、看到有意向的消息,然后就会发现那个招聘职位很快就停止招聘了。也就是说他们找到了合适的人了。才离开北京一年,行情就变得如此翻天覆地吗?东方岩一筹莫展地躺在沙发上。庄禾在屋里睡着了。她晚上睡不着,白天偶尔能眯一会。他看了看墙上兀自转动的大钟,到了去买菜回来做饭的时间了。“天无绝人之路,饭还是要吃的!”他苦笑了一声。 工作没有着落,家里的情况他又顾不上。东方岩真的感受到了身处绝境的悲伤。那天他在焦躁的等待中,翻看手机,看到吴桐结婚的照片了。她在结婚照中显得很美,像高贵的黑天鹅。她嫁的人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前额的头发基本上没有了。有一张他笑起来的照片,中间两颗门牙间的牙缝有点大。“挺特殊的……”他对空气说。“看样子,说不定是个海鲜老板之类的吧……”他闭上眼。前女友结婚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了。吴桐的样子在他脑海里好像完全擦出了似的,他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纵使紧闭双眼,她的音容笑貌再也无法出现在他脑海里了。 “结婚也没告诉我……”他最近常常叹气,老气横秋的。那时候屋外正好是黄昏时分,天空晕染得很有层次,他望着天空,好像朦朦胧胧记起在遥远的过去,也是在这么一个绚丽的天色,他与某位女郎有过痛彻心扉的爱恨交织。天色暗得很快,他盯着看了好一阵。 等他醒来的时候,听见了庄禾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他一拍脑门。 “你也累了,累了就休息吧。”妻子和颜悦色地说。东方岩似乎有些恍惚。庄禾切着胡萝卜,继续说:“我想回家了。我们回家吧。” 现在对于东方岩来说,“回家”是最最温暖的字眼。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和妻子两个人孤零零地飘荡在这个城市,没根没依的,度日如年。而一听到“回家”两个字,他的眼中立马有了光亮,像被一瞬间点燃的蜡烛。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我们自然而然反而更好。我们俩现在压力这么大,根本不会有怀孕的可能的。如果回老家,心情舒畅,说不定反而……还有点希望……” “如果真的没有希望呢?” “岩,我们顺其自然吧。我从不强求任何东西。如果命中注定没有孩子,我也只能接受。岩,你考虑过领养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领养孩子的问题。 东方岩的沉默在庄禾看来如此漫长。 “是,我不是没想过。” “真好!以后我们也许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庄禾这么快就考虑领养孩子,看来在重回北京短短的几个月内,妻子也受到深刻影响。东方岩退出厨房,坐回原来的位置,呆看窗外。 手术意外成功了。庄禾决定还是退掉房子,跟东方岩回甘肃。她想念东嫂乐呵呵的脸,也惦念庄妈和外婆。她现在肚子里又种下了一颗胚胎,虽然他们不敢对此抱太大希望,只是因为害怕再次失望。 东方鹤开学了。暑假期间,她算是把法国大学了解了一遍。也学着《四月情书》里的松隆子,对心仪之人所在的那所学校产生了绵绵的倾慕之情。现在好像全世界就只有这么一所大学是东方鹤愿意上的。无数历史和事实证明得不到的东西会长久在失落者心里产生魅力,随着时间推移,这种魅力愈发彰显。飘摇而去的景现在对于形单影只的东方鹤来说大概就是这个意义了。她紧紧抓住这种幻觉不放,整个暑假分外用功,好像她生命终于找到目标,只要她迈步,就一定能抵达他。 她的心还不允许她环顾四周,尤其是在她眼前的何庆,所谓灯下黑吧,她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在她犯迷糊时尚且清醒的部分。 何庆学业开始变得忙起来了。她不总能见到他了。当她在图书馆复习法语时,她偶尔抬头会看看何庆每次来时走的那条路。他总是从较远的一条路过来,他来的时候一定是从书架那边绕一下,而不是从楼梯直接上来的。东方鹤有点走神,一阵风吹来,翻动了她的书页。她感到昏沉困倦。哥哥嫂子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这就说明一切正常。她感到些许欣慰。也许这是整个暑假最好的事了。 音乐社来了新成员。是一个很有个性的男生。黄头发,歌词写得很具文采,嗓子也很特别,很有辨识度。大家总算从景离去的悲伤中走了出来。那男生是大一数学系的,虽然看起来让人很想说他是艺术系的。 他第一次来社里,就为大家带来了自己作词作曲演唱的歌曲。听完他的演唱,大家愣了好久,那是一种享受,一种震惊。 “我打算把咱们编成一支专业乐队,如果有兴趣的话,请支持我。”他帅气而谦卑地一躬到地。 男生们很兴奋,立即围过去。何庆远远看着,按兵不动,他的眼睛随东方鹤而动。东方鹤没有表现出任何好恶。她不紧不慢调着自己的琴。 “咱们这竟然还有古琴!太好了!我一直想搞古典音乐的现代化工程!”他胸有成竹地样子,并没有吸引东方鹤。 “我认为你的歌词很古典,但曲调是完全现代化的,从刚才这首曲子来看,你的伟大工程并没有开始。” “当然!是没有开始打算开始来着。我的乐队需要你,你加入我们吧。” “如果你的乐队也需要长笛的话,我可以考虑。”东方鹤微微侧过脸,转向角落里的何庆。何庆微微屈身,朝新主唱致意。 “好!”新主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我们不必急着回答彼此。排练完再做决定不迟。” 架子鼓敲响了鼓点,东方鹤下巴朝桌上的乐谱一伸,意思是这就是他们接下来排练曲目,也就是他们决定是否录用彼此的考题。 新主唱叫林约念。他迅速瞟了一遍歌词。“歌词是谁写的?” 东方鹤起身。“我。” “好文采!好佩服!我要定你了!我还没佩服过任何人,除了我自己,现在你是第二个!” 好狂妄的口气!东方鹤最不喜欢这种自视甚高的人。 “我写歌词只是为了音乐社,并没有考虑过做什么乐队。你的乐队是摇滚?后黑?金属还是什么风格?” “兼而有之。我想做一种中西贯通的风格。” “不要要太多,单纯一点反而更好。我的歌词和曲子都是这样的,怕是难以合你的口味吧。” “不会,不会。我看了这个谱子,就是我想要的!” 这人太难缠!东方鹤皱着眉,无奈只好先应了他的邀约,后续再做全身而退的计划。 “一念乐队”就这样成立了。东方鹤大三了,她本来不打算把精力投入音乐社的,加上景已离开,音乐社只是她休闲的方式而已。突然冒出来的林约念对她死缠不放,三天两头来找她,要她帮他改乐谱或歌词。东方鹤只好不带手机,整日躲在图书馆老地方。联系不到她,林约念就找到音乐社其他社员,一个个找下来,找到何庆这里了。何庆也是一个不怎么带手机的人。他从实验室出来后发现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回拨过去才知道原来是大一的学弟找他。 “啥事?”见面后何庆开门见山问道。 “学长,咱们好歹也算同门吧。”林约念顾左右而言他。 “有话直说。学弟应该知道学长时间宝贵。” “晚上我请你吃饭,请学长赏脸。” “无事不吃饭。到底何事?” “学长火眼金睛,在下佩服!我就直说了。我就想知道那天东方鹤为什么说除非我的乐队里同时收了你她才肯进。” “哈!原来是这事。嗯。我跟你学姐相识多年,交情不是一般深厚,你就甭打听了。总之乐队有一个长笛手,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棘手啊?”何庆不怀好意地笑道。 “长笛音色柔和,放在任何地方作为润色都是极佳的选择。我并未觉得多余。” “那就行了。”何庆说完似乎要走。 “学长,别急着走啊!晚上六点在柳叶刀吃烧烤,要来啊。我还有事要请教。” 何庆蹬上单车,林约念在后面冲他的背影喊道。“的确是个难缠的家伙!” 晚上的鸿门宴何庆本不打算去,但他经过图书馆门前时正好遇到东方鹤抱着几本书出来。 “吃饭了吗?” “没。” “有个鸿门宴,你有兴趣赴宴吗?” “没。” “是林约念,下午缠着我,好像是想打听你的什么事……” “拜托!数学系的诶!怎么这么八婆!” “要是你去,他估计说不出话来,也吃不下东西了吧……”何庆笑得前仰后合。 “这么好笑吗?”东方鹤本来板着脸,这会也被他的欢乐感染了。 “你不也笑了吗?”何庆莫名其妙地还在笑。 “不知道你在笑什么!我走了!” “跟我去吧!反正你也没吃饭。”何庆恳求道。 “晚上吃肉容易消化不良。”东方鹤说完朝学生食堂走了。何庆蹬车赶到柳叶刀时,林约念早已在候着他了。 “学长,东方鹤有男朋友吗?”何庆被烧烤的辣椒呛到直咳嗽。 “这个你得亲自问她吧?” “我这不先备点课吗?”林约念给他倒了一杯啤酒。 “你学姐没男朋友。” “太好了!”林约念喝彩一般脱口而出。 “不过,我建议你别去追她。” “为什么?”林约念被前路上没有敌人的状况作出了势在必得的估算。 “她不喜欢你这款的。” 一盆冷水泼过来。 “她喜欢什么样子的?” “你去bbs上看看。”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她喜欢你这样的呢!”林约念无心的一句却引出了何庆脸上的红晕。 “学长你脸好红,不会不能喝酒吧?” “一喝就脸红。” “哎呀,怪我!怪我!”林约念叫服务员上冰镇苏打水。 “不要紧!”何庆好不同意控制住自己脸上的温度。 看来林约念是对东方鹤一见钟情了。何庆吃完这顿饭,妒意横生,好不难过。林约念比他勇敢,他肯定很快就会采取行动,主动出击。东方鹤当然不会喜欢他,但多少也会对她产生一点影响。何庆再一次默默站在一边,像看电影一样,事不关己。不!不是事不关己!他坐在实验室的电脑前面,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来演算。 学弟林约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清了东方鹤与景那段似有似无的恋爱的来龙去脉。学长已去国万里,东方鹤内心无所依托,此时正是获取美人芳心的最佳机会。林约念一门心思扑在写歌上。他雕琢词句,反复改写一个音符只为了能更好地与东方鹤的气质相匹配。第二周的音乐社排练时,他拿出三首新作品供大家排练。“一念乐队”脱胎于音乐社,无名成员都是音乐社社员。排练基本上就是乐队未来演奏的曲目。 至于林约念的来历,尚且没人知道。以他的天分,乐队出道指日可待。他好像并不担心出道的问题,反倒是像在有意蛰伏,等待破茧而出的时刻。 大家都听出来新歌是为某位佳人而作,鉴于景与东方鹤之间微妙的关系,大家就都特意避而不谈。东方鹤对这些歌曲的判断并未因这些受到影响。可以说她还是很欣赏林约念的音乐才华的。他唱歌的声音和发声方式有点像日本人,跟他说话时的嗓音完全不同。东方鹤觉得此人虽然八婆难缠,但身上的优点也是可圈可点的。 排练结束,林约念径直走到东方鹤身边。“东方鹤,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吧!” 东方鹤被琴弦剌了一下手指,柔夷指尖立马沁出血痕。林约念见情势,迅速判断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于是立马抓起她的手指放到自己嘴里,吸了几口血吐掉。没有创可贴,他找了卫生纸先包扎起来。然后冲出去,过了几分钟回来时手里就有了消毒酒精和纱布胶带等药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仿佛时空凝固了,只有他一个人在活动。 “你还没答应我呢!”替东方鹤包扎完伤口后,林约念凑近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东方鹤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扭过头去说:“我不喜欢你。” 纵使林约念再有经验和把握,此刻他还是表现出了失落。当着众人的面,他尴尬地笑笑,然后去收拾东西。东方鹤把自己的琴递给何庆,何庆顺从地接过去背在身后。他们俩在林约念的目光下并肩走出屋子。 “别气馁!”架子鼓手走过去,拍了拍求爱未遂者的肩膀。 被安慰者露出感激而干巴巴的笑容。 “东方鹤一直是那副表情,她心里想什么谁知道呢!”贝斯手说。 “你还不了解她。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都不了解她。她就跟古人一样,对!就跟她那把古琴一样古旧。平时也找不到她,好像她也不怎么去上课,虽然年年年纪第一,拿全额奖学金。也不带手机。不怎么跟人交往。总之,她怪着呢!你喜欢她的话,可要受罪了!” 林约念听着,对于错估了形势与轻视目标所带来的出乎意料的后果,表示出泄气。除了发出机械的“这样啊……”他也不知道能够作何置喙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我知道你不会不好,所以我不问。 何庆背着东方鹤的琴(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替她背琴)走在她右边。一般有专属乐器的人都明白,自己的乐器就是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通常情况下是不会交给他人携带的。他偷偷瞄了她一眼,脸色微微酡红。她在想什么?何庆突然十分好奇,但他没有问出来,他只是一个安静的跟随者。在林约念找过他那天晚上,他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东方鹤看起来不是靓丽的,但被她吸引者绝对不在少数。如今东方鹤铁了心不在毕业前恋爱,又加上她对去法国的执念,何庆知道他若是贸然表白,必定会让对方心烦意乱。与其给她添乱,倒不如安静守候。何庆的性子一贯如此,看起来温温吞吞,不紧不慢,不争也不强势,东方鹤有事找他的时候,他却一定会在那里,也许给不了最直接的帮助,但他在那里,东方鹤至少会安心一点。 林约念继续在歌词和曲子中表达爱情。东方鹤总是做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来跟他交流。她愿意帮他填词,而她填的词,他没有不说好的。 乐队第一次公演计划在冬天。林约念宣布说自己搞定了什刹海那边的小广场,在入冬那天上午,他们将在那里进行第一次演出。时长为30分钟。5首曲子。现在音乐社每周都会排练公演曲目。可是更加令音乐社兴奋的是林约念的身份。大家总是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谈论起这个谜团。玩音乐的孩子也许可以粗俗地分为两类:和平之制造者和既定秩序破坏者。从外形上来分析,林约念应该是属于和平制造者,但从他最欣赏的音乐风格来看呢,他完全可以被划分为既定秩序破坏者。他的矛盾在他的曲子中显露无疑。听他的曲子,你仿佛从北欧静谧的童话小镇,经过典雅而温馨的包围,在区区几秒钟之后,一下子跌进非洲热情艳丽的大草原与犀牛母狮共舞,尔后,他会让你领略森林与原野之间的区别,再一路徜徉,回到平静的维纳恩湖湖面。 林约念不喜好男生都偏爱的体育运动,所以他在学校结交到的死党人数尚为零。音乐社就成了他常去之处。有几个社员面临毕业,时间太宝贵,申请了退社,社长一职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主唱林约念身上。接任的这一天,他胸怀大志的神情让社员们加添了在私底下对他又敬又恨的筹码。可以说他是那种讨女生喜欢的长相,性格也风风火火,音乐社的复兴指日可待。社员们盼着能在学校期间借此成名一把,也算不枉费青春一场了。 他自己做了一些小广告,“一念乐队”也慢慢积攒了一些人气。公演那一天,乐队成员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粉丝群。大家冒着寒冷,都是来看他们的。乐队成员一想到这,就不免沾沾自喜,喜不自胜。 演出效果十分不错。在众人的掌声中,大家谢幕了三次。还有小姑娘拿着装帧精美的笔记本过来找他们签名。东方鹤把自己的琴刚要装进琴箱里时,她感到有人在背后戳了她一下。“景!”好像湖面的冷水一下子被阳光点燃开始沸腾一样,东方鹤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思念和激动。 “这位同学,我是你的粉丝,能否帮我签个名呢?” 东方鹤笑了。“想要签什么?” “塞纳河在米拉波桥下扬波……”景一字一顿。 “我们的爱情值得追忆么……”东方鹤在心里接上这一句,脸上立马泛起红潮。时隔两年,景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是没有学会很老道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她的喜怒还是那样清晰地写在脸上。东方鹤在笔记本上用法语写下了那句诗,递给景的时候,她尴尬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她的心跟着手开始抖动。她花了些时间去控制这种状况。 “有时间吗?”大家在喊东方鹤。林约念发现在这个时刻跟她说话的人正是他没见过面的“情敌”,一时间醋意大发,几乎要冲过去了,何庆拉住了他。 “我不像你那样软弱、窝囊……”林约念狠狠地挣脱了何庆的手,还是冲了上去。 “你谁啊?” “哦。新任主唱。你好!我是景。” “我们乐队要去开庆功宴,东方鹤不能缺席。”林约念态度强势。 “东方鹤要跟我出去一下。” “现在这儿归我管,你不是主唱了。” “小学弟,要懂得尊重学长。你这个态度,太不友好了。会让你们乐队掉粉的。”景不屑地哂笑了一声。 “我不管什么粉不粉的。反正东方鹤必须跟大伙一起去庆功宴。” “好了!别吵了!”何庆站出来,大声说。“景回国了,我们理应跟他聚一聚的。这样,我们的庆功宴加上他吧。林约念,你看怎么样?”看这架势,东方鹤成了双方都不愿拱手相让的“猎物”,何庆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景想了想,答应了这种折中的办法。林约念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对方毕竟是学长,还是音乐社的前辈。 东方鹤现在走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何庆在后面跟着,看着她拘谨的小小的身躯背着琴箱,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疼。他知道东方鹤明年一定是要去法国的。他的班主任找他谈过,认为他可以被推荐到芝加哥大学。他说自己还有待琢磨,没有立马答应。一般来说,男子只要选择了一条正路,不怠惰并且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的话,就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灿烂的前程的。这一点是人尽皆知的真理。何庆的家人对他的期待也不过如此。他们希望他按照自己的天分,扶摇直上,学业有成之后,娶妻生子,在家庭的支持下,顺利走完这条顺利的人生之路。何庆也是这样规划自己的未来的,他没想到在他见到东方鹤之后,他的人生轨迹早已在暗中被她的轨迹所吸引而做出了微妙的改变。他自知这种改变尚且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东方鹤对他无意,如果他为她做些显明自己心意的事情,对她只是负担。既然她与景的感情纠葛一直没法斩断,他也不能强求她不去靠近那个致命的伤害源头。他也不是背后说人什么的人,如果景真的爱东方鹤,她应该会幸福的。而另一种“如果”,他没法设想。如果景还是不能放下过去,东方鹤一定会受到伤害,那时候,他应该做些什么呢?何庆想在做出决定之前想清楚这个问题,这样他才能安心放东方鹤一个人走向人海,在茫茫人海中走向她心所爱。 庆功宴并没有因为有景的存在而不自在。除了林约念之外,所有人都与景热烈交谈。林约念故意当着景的面给东方鹤夹菜。东方鹤脸色不太好,她一口也没吃。 “那个小子喜欢你啊……”她终于找到机会溜出来透口气,景也跟了出来。 “我不喜欢他。”他们沿着水面上的小道缓步前行。 “我知道。一看就看出来了。” “你回国了也没告诉我……” “放假呢。节假日太多……虽然课业很多,但是我一点也不忙。” “那很好啊!”东方鹤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你定下了要去哪所学校吗?” “波伏娃上的那所。” “现代文学专业吗?” “嗯。” “那可了不得!” “也许我会去英国。殷英老师跟我透露过……” “牛津?剑桥?” “还不清楚。” “按照常理,我应该支持你去英国的……” “不按常理呢?” “跟我去巴黎。巴黎是诗人的天堂,你应该在那里。不应该在古板的不列颠禁锢你的诗才!”景激昂地大声说道。 “我没有诗才……好久没写了……” “你放弃写作了?” “嗯,有段时间没写了……” “记得我给你推荐的波伏娃的《名士风流》吗?在我眼里,你就跟她很像!对!你就是波伏娃!一定不要放弃写作,你可以写出她那样伟大的小说的!” “你对我高估了……”一只流浪猫蹲在石板凳上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其实,我可能就跟这只小猫咪一样,对人生的设想就是有一张安全可靠的椅子,可以让我躺卧、打滚、晒太阳。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脸舔干净,毛梳理顺滑,让路过我的人,看到我,觉得‘诶,这只猫真可爱!’然后他们因我而喜悦,然后对我露出笑容,然后还会友好地摸摸我的头和颈项。这样我就觉得挺值得了。” “你的人生理想是这样?”景从没听到过东方鹤谈论自己的人生理想,他被这样不可思议的答案吓呆在原地。 “也算不上人生理想。我现在不喜欢特别空荡、大的词汇。因为它的涵义并不准确。这是我最近对人生的思考吧。我哥嫂回来住了几个月。他们的孩子没了。后来又有了,然后又没了。是他们的经历让我开始思考这些吧。我以前写过一些幻想中的小说,因为没有见识过现实,自我感觉还挺好,后来开始去看我哥,再看看身边的陌生人,才悟出了一点。” 那些“有了”“又没有了”的词绕得景晕头转向。他觉得东方鹤身上有些什么东西沉淀下来了。或许有些过早,她变得成熟了。 “那么法国应该更适合这样的你。” “嗯,我知道。”东方鹤开始往回走。“你在法国过得挺好?”她终于问了这句她见到他时就想问的私人问题。 “嗯,很好。” “没了?” “什么?” “没什么。你好就好。知道你好,就好。”东方鹤展露出一个豁然开朗的笑容。 学校推荐的结果下来了。东方鹤顺利被牛津大学录取。殷英告知她的时候,东方鹤却并没有表现出欣喜。 “咋了?牛津都不想去?” 东方鹤勉强一笑。“没有。不过我在准备巴黎高师的考试,如果没考上,我再去牛津。” “牛津还成了你的备胎了!牛津应该作为你的首选。傻丫头!我怕你会后悔。” “我怕我若不去法国,也会后悔。” “牛津的机会不是一直在那里等着你的,我……” “嗯,我知道的。说实话我内心也挺纠结的,可是就算我再怎么不情愿,有一件事我还是会去做,那就是准备巴黎高师的考试。是不是很奇怪?” “当然奇怪了!你在浪费生命,因为有一个港湾在等待你,你却非要拼死拼活去别的地方。” “如果不在一个人身上犯过错,犯够错,那还叫成长吗?” “哎!年轻人!总是不听老人言!非要自己去走那条荆棘小路,最后满身伤痕到了终点才后悔。有的甚至都到不了正确的终点,而是走向了歧途。” “殷老师,我哥的孩子又没了……”东方鹤说着就留下两行泪。 “最近的事对你的影响太大了吧?”殷英伸出丰腴白皙的手,在空中握了一下,也许她本来打算去触碰一下东方鹤,让她别再伤心,可是她看到眼泪砸在灰色的地毯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水涡,手就停在空中。 “我嫂子是怎么承受下来的?殷老师……”东方鹤意识到她不应该在她面前提到夭折的幼子,不管是出生的还是尚未出生的。对于失去孩子的痛苦,她无疑是扯开她的伤疤,非要让它重新曝光。 “孩子……会有的。你哥他们会有的。小鹤,你不应该受此影响太深。你的前途也很重要。如果错走一步,我也会心痛的。” “我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在命运的路上,好像并不是我自己在做选择,情境会逼迫你去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而结局如何,我无法知晓,我只能不安地实践、等待。” “没有这么悲观。你哥还好吧?” “他还是要坚持下去啊,还有一大家子人,他必须挺住啊……”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牛津。法国也许是你很想去体验一下的地方,等你从牛津毕业之后,再去不迟。”殷英言辞恳切,其实她早知道东方鹤选择法国另有其因。而那个诱使她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其实没有根基,就像一飘而过的蒲公英,看起来美丽可人,实际上只要风一来,它就会散做无数绒球。 “如果我现在不去,以后恐怕也没机会去了。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是这么必然,虽然很不甘心,不情愿,但还是会这么选择。” “我也不知道了。巴黎高师文科很难进……” “殷老师,如果我也进不了,不会给你丢脸了吧?”东方鹤用手快速擦了一下脸颊,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抹泪。 “不会。你自己开心最重要。现在是你们最好的年纪,以后快乐的日子会越来越少。所以趁现在,还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 东方鹤心事重重地走出殷英的办公室。她知道她放弃的是另一种人生,而她所选择的那条路,注定艰辛。她试着问自己“如果一年后,你不后悔,就去吧。你会后悔吗?”“不,我不会后悔。”她在内心作答。既然她的心清楚自己心的方向,她就没有理由再犹疑痛苦了。 寒假回家时,她发现嫂子脸色不如刚认识的那时候开朗,年轻了。她再次确定了女人的幸福快乐只能建立在家庭之上,而非看似光鲜亮丽的事业与名利之上。她没跟家里说自己被推荐到牛津去读研了,因为没有人会支持她放弃这样的机会,而选择去一个相较之下根本不知名的地方。在村里人眼里,巴黎高师的名气与牛津相比,就像静宁和北京的差别一样大。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巴黎高师其实比牛津难进多了。东方鹤顶着巨大的压力和不解,在家里度过了寒假的时光。她尽量和庄禾待在一起。她再次小产之后,身体倒是没有看出多大的损伤(有些亏损是内在的,肉眼很难辨识),东方鹤陪着她去自家的果园。她很愿意安居一隅,被认作是地道的农妇,过着男耕女织的原始生活。 “也许我跟你哥都是软弱孤独的人,所以在北京我们最后快要活不下去了。” “这么严重吗?我竟毫不知情……” “你太小了,不能明白吧。我们也没法告诉你那些。” “我现在长大了些。” “嗯,看出来了。人总是在成长……” “知道我们这里的人怎么看待还乡者的吗?” “你现在是地道的‘这里人’了!”姑嫂俩朗声笑了。 “‘没本事’、‘没出息’、‘混不下去了’……这一类的……” “可以想见。” “还乡者是浪漫主义者,也是隐遁派,甚至是苦修主义者,他们没办法改变自己,让自己完全适应都市的生活,他们的挣扎是可怕的。我现在想起那段时间都觉得可怕。好像我们也才回来一年多。但我觉得好遥远了。那时候我跟我妈在北京东南西北四周的郊区都住过,找房子、搬家是最头疼的。我们住的是网站的房子,因为我带着我妈,两个女人,我又换不了灯泡、修不了下水道,所以就找的带服务的中介。除去合租的各种矛盾和问题,我们总算在北京活了下来。最痛苦的也许不是颠沛流离四处搬家,最痛苦的其实是每个工作日上下班的路上。不论我住在哪里,我都得站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才能到单位。早上我提前两个小时起来做早饭,匆匆吃几口就奔向地铁站。人潮啊!你见识过的吧?你有没有见过?一般早高峰你不在……” “我坐过几回,毛骨悚然……” 庄禾哈哈大笑:“你这个形容词贴切!” “我就觉得我的腿快要断了……想要看个书,书只能贴着面颊举着……你看咱这里,多么宽敞……时间也奇妙地慢了很多……我现在每天有很多时间,可以看书,写写东西。帮你哥设计点广告什么的……有了这个家,我很满足了。” “嫂子,你幸福吗?” “嗯。很幸福。就算有过去经历的一切,我还是很幸福。我可能天生就是西北人吧。心宽,适合在这种干燥、出产缓慢的地域生活。” “那,孩子的事……”东方鹤小心触及这个话题,她无法收敛自己的好奇心。 “孩子的事,我们都欣然接受了。你哥说再过两年,我们要是还是没有孩子,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孩子。” “领养……”生活总会给你新的领域,你没有了解过的领域。东方鹤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新的挑战,但她知道只要是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的想法,他们就一定会做好。她对他们有这样盲目的信心。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曾经的北漂青年庄禾亲身说法的一番话,在东方鹤身上产生的作用,大约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能体会得到。她知道她现在还是一团等待被塑造的泥土,只不过随着时间加诸其上的作用,这团泥土里面加入了一些韧劲的东西,这些东西形成了她后来的倔强,在每一个选择的关口,就是这种韧劲在起着关键作用。若非这种精神纤维在维系和组织着她的人生,她很难想象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一滩烂泥巴,被人弃之于旷野之外。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东方鹤现在不再对独自一人从家到北京感到恐惧了,虽然她还是会有些难过。时间会让一个人内心长上一层老茧,当外来刺激侵袭而来,那老茧就会体现出保护作用。东嫂如今一门心思用在儿媳妇身上,东方鹤说要选择巴黎去读研究生时她也没有提出异议。“你自己把握吧,我们一向就不懂什么巴黎,什么牛津的。你自己比较好坏,权衡利弊,最后再做好决定。你能去哪,妈妈都高兴。我们会在家里等你,如果累了就回来。”东方鹤红着眼睛跟家人道别。如今她成了游子,在家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了。东方岩看着妹妹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人长大就要离家,就像鸟儿翅膀长好后要飞出父母的窝一样。鸟儿飞累了,就要去找自己的窝,建立新家庭。人长大了也一样,想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走,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应该用“剩下的时间”来计数的呢?当年困惑东方岩许久的问题,现在轮到东方鹤来反复思量了。 过完寒假,她就要开始准备tef的考试了,法语并非她的本专业,因此她所要付出的努力比别人更多。考入巴黎高师的中国理工科生很多,但文科生几乎没有。东方鹤感觉压力陡增。她发现自己现在不如以前勇敢了。或许是长大一点就会失去一点勇敢,因为知道得多一点,担心也就随之多一点。在旁人看来,东方鹤不过是想出风头,显摆自己的能耐罢了,只有何庆和景知道她的真实目的。这段时间何庆除了鼓励她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他偶尔也跟她去新发现的书店逛逛,以缓解她备考的压力。 为了顺利通过tef考试,从小就没上过任何补习班的东方鹤第一次报了法语班,尝到了高考之前都没尝过的种种艰苦。她向何庆诉苦:“难道是我变笨了?”补习班的题目太折磨人。“我们高考前就吃过这种苦了,黄冈试题做到吐,所以说苦还是要年轻时候吃比较好。”东方鹤不在试卷上写答案,她只是看题目,补习班的老师不高兴了,训了她一顿。“再牛的天才到了这关口也得低头!”法语老师严厉地说道。东方鹤想人生真是走得越久越没有乐趣了,她已经感觉到大三和大一时的她判若两人了。 正当东方鹤在地球这端为报了法语班而叫苦不迭之时,景在地球另一边正沉浸在甜蜜而忧愁的三角恋情当中。 景来到法国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迅速获取朱颜的芳心。毕竟她经历过一次婚姻,在最落魄的时候,是皮埃尔帮助了她,也给了她他所能给的爱。朱颜对此感激在心。景的出现确实打乱了她的生活。当年她认识景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她并非不知晓景对自己的感情,但她并未将他的情愫放在心上,她以为那不过是少年人的精神恋爱,是无法下降至现实层面的。所以当忆良求婚的时候,她的内心没有景一丁点儿的影子。现在情况却不同了。皮埃尔的事业主要是跟女人打交道,她告诉自己不必在意,因为是她主动放弃和皮埃尔结婚的权利的。 女人的心理有时候的确令人费解。在她唾手可得的诱惑面前,女人却容易受什么莫名其妙的感情支配,其结果就是她展现出一种甘愿牺牲的赴死精神:她主动放弃了诱人的大餐,改而去啃自己的干馒头。而她的内心活动实际上是这样的:既然她所选定的男人对她有了二心,她也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来一个满不在乎的假象。等他求婚的时候,她拒绝了他,让他看清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也不过如此。 景如今以成年男子的形象重新出现在她绽放过一次的人生中,他年少时直接得不知躲闪的眼神丝毫未改,他脸上的轮廓线更分明了,个子也高到足以保护她的地步了……“他还是童子之身吗?”朱颜有时候看着他在她家喝咖啡时嘴唇上残留的咖啡,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唇饱满红润,四周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像女孩子的下巴那样干净。“不像皮埃尔,全身上下都是毛……”她懒洋洋地往沙发后面一靠,露出细长的脖颈。她的连衣裙领口很低,裸露的皮肤一直延伸到胸脯线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一点儿胸脯上方的地方。景感到自己就是没有办法挪开视线。他们并排而作,茶几上散放着最近几期的艺术杂志和朱颜的女士香烟。朱颜感觉到景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好像火烫着了自己一样。但她继续仰面靠着,没有动弹。“景,给我点支烟。”景很高兴听到她发号施令,这样他就不用非得盯着她看不可了。他从丝绒香烟盒里抽出一根,打火机里火苗窜出的时候,难题来了。是把香烟递到她嘴边再点火呢?还是他把香烟放在自己嘴里点燃之后再给她?景不抽烟,他回头看她,她仍旧躺着,似乎在闭目养神。她小小的苹果般的胸脯正对着他的视线。景感到浑身发热。他慌乱地把香烟塞到自己嘴里,拨开了打火机,火苗接近烟头的时候他用力过猛,吸了一口,结果给呛得不轻。 看着他孩子般的笨拙样子,朱颜笑得合不拢嘴。她缓缓靠近他,轻轻取过那支已经沾上了他的口水的香烟,放进自己嘴里。“像这样,轻轻地……”她幽幽地说。 景仍旧咳嗽不止。朱颜递给他咖啡,他很快就止住了咳嗽。 “你再来试一次!”她把自己吸过的烟头又放进他嘴里。“慢慢地……吸,好!吐气……好!”朱颜为他学会了一项新消遣而高兴。景意犹未尽地想再巩固一下刚才的感觉,朱颜却又仰面躺了下去。他看清了她凸出的锁骨轮廓,凑上去,慢慢把嘴唇放在了上面。 茶几上的咖啡全都洒了。朱颜收拾完桌面,地毯上的咖啡渍却没办法清理,只好等周末的时候,保洁阿姨过来再处理了。皮埃尔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回味着景的笨拙和那张漂亮嘴唇带来的快乐触感。 人生有很多不起眼的时刻,往往却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也有很多看似伟大难忘的时刻,最终却在人生路上无关紧要甚至渐渐被遗忘。景初尝爱情之果的甜美,心旌摇曳,不由自主,世界仿佛换了一副全新的面孔。 新眼界被打开后,景也重拾起画笔,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但是必须通过手中的画笔才能充分表达出来。因此他也经常和朱颜待在一起。皮埃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前他的注意力也在另一个妙龄女郎身上,所以他们只是维系着一如既往的同居关系而已。景的家离朱颜家不算近,但他每次乘上去看朱颜的公交时,心就开始怦怦狂跳。“爱情,众水不能熄灭!”他暂时误用这句诗,假借爱情之名,尽情饱享。 他们敞开心扉和身体,在自己的画布上画下对方眼中最美的形象。画家的初衷大概都是由于被爱神所亲吻,中了它的毒,被它牵引着来到爱神的面前,向它屈膝下拜。景把初恋从头到脚亲吻无数遍之后,才能在心里准确地刻画下心上人的倩影。朱颜则相对收敛,她无法再皮埃尔的画室里放手去画另一个男子的形象,于是她就改变题材,专画一些梦幻中的风景。以皮埃尔老道的眼光,他知道自己的情人陷入了爱情。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皮埃尔暂停了手里的工作,准备带朱颜去瑞士度假,也好及时斩断这一段畸形之恋。刚刚爱得死去活来的一对情人心里十分苦恼,焦急而频繁地见面,商讨着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分离之苦。 朱颜没有力量完全脱离皮埃尔,独立生活对她来说已经不再可能了。而景的父母对于儿子新近发生的巨变并不知情。景心内如焚,也不再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呆就是一天,见不着面了。他楼上楼下来来回回地走动,脚步声里都能听出他的焦躁。 “儿子,别在楼梯上来回跺脚了!我这幅画怎么都画不好,你过来给妈瞧瞧!”太太在画室里工作,苦于一个细节无法处理,儿子在家里发出的不规则的脚步声惹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景来到画室里。“妈。” “嗯?看看这个地方。这儿!我怎么都画不好……”母亲的心思都在自己的作品上面,没有注意到儿子脸上的愁容。 “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景接过画笔,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地瞅着母亲那幅静物花瓶。 “说。” “你觉得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母亲惊讶地转过脸。“你恋爱了?” “但我不知道妈妈你是否会喜欢她……” “是谁?妈妈见过吗?” “见过。早就见过。” “哦,那是来过咱们家的艺术家了……年轻的艺术家……让我想想,会是谁呢……”母亲心里一个个数算着可能的人选,心里是甜蜜的。 “是朱颜。咱们在天津的时候,她就来过。”景焦急地亮出答案。 “朱颜……”母亲努力回忆,但收效甚微。“不太记得了……” “就是那个15岁就画裸体人像的少女……她的肤色是小麦色的……” “好像是有这么个女孩……”母亲眼前终于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象。“她好像比你大……她也在巴黎?”母亲才想起这个问题。 “是的。她在这儿。我们又重逢了!”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她也在巴黎……难道她不画画了?还是改名换姓了?” “她还在画。也许不够出名,不如在国内的时候。她晚上还在那边给人画人像呢……”景本来以为自己轻描淡写说出一些女友的不佳境况,再遮掩另一些境况,或多或少能赢得母亲的欢心。但他还是过于年轻,不太了解做母亲的对儿子的感情。尤其在儿子的人生中要出现一个来接替她的陌生女人。在景的概念里,在路边画像的画家是自力更生的代名词,但在阔绰、注重名声的母亲来说,这恰恰是“失败”的同义词。她不相信一个在少年时期就取得卓越成绩的女人,在十几年的沉淀之后竟然还需要在路边给人画像才能养生,这不是堕落又是什么?母亲对朱颜以儿子女友的新身份的认知就这样被打上了一个低分的标签。 “不管怎么样,交女友是你的权利,妈妈只能给出一些意见或建议。有机会可以带她来家里吃饭。等我画完这一批吧。”她不知道儿子的焦急和需要。 “妈,明天你就见见她吧。” “这么着急?明天我恐怕没空……”母亲隐约觉得儿子与新女友的事已经成了定局,儿子分明一副魂儿都被那个未谋面的女郎勾去了的样子。 “如果她没地方去了,我是说万一……”景的计划是先让母亲接受她,再迅速让她以自己女友的身份借住在自己家里,朱颜立即跟皮埃尔分手,这样一来,母亲不会知道朱颜的过去,他们在一起也就名正言顺了。 母亲凝视着儿子,本来打算说几句措辞激烈的话,但考虑到儿子第一次恋爱,一向开明大义的母亲如果加强反对,反而会激起儿子的反弹。姑且不谈他们就算真的走到一起是否幸福,单是那个女人的地位,做母亲的根本就无法接受。 皮埃尔的假期已经定下来了。朱颜必须跟他一起走。景感到火烧眉毛,一筹莫展。母亲借口封闭作画,一段时间之内不能会客,暂时冷处理儿子的恋情问题。他追逐了多年终于如愿的爱情,在刚刚展向他展露笑脸之后,立马浮现出新的愁容。陷入两难窘境的年轻人无法分清主次,也抓不住重心。爱情和女友那令人陶醉的气氛似乎在以过分的加速度散开。心情沉重的年轻人回忆起初次见到朱颜的时候,他就被她所吸引,这种强烈而独特的感情十年如一日,在他心里从没变质过。朱颜结婚后他放弃了邂逅她的幻想,认为自己的一生注定抱憾而终,像孤独的所罗门王一样,坐拥全世界的智慧与财富,但是却无法品尝爱情。但是命运却让他们再度重相逢,并且真正正正地开始了恋爱。他的爱就如经年陈酿一般,一经开启就散发出醉人的气息。但是这坛老酒被他们饮得太快,太急,不懂得节制和适量。酒醒之后的难受劲将要持续很久。而最痛苦的还不是醒来,醒来之后面对的那只空酒坛又该拿什么来填满,才是他们尚未预测到的危机。 爱情具有排他性、专一性,少年人的独占欲是强烈的。景计划在学校附近租一个房子,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只是朱颜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让她的现任男友独自去度半个月的长假。景一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在夜幕西垂时会躺在老男人皮埃尔的怀中,就醋意大发,妒火中烧。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她离开自己,跟他同去逍遥。 “我可以养活你!你离开他吧!过去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了,我只希望未来每一天都能见到你,跟你在一起!”景情意绵绵地亲吻着她。 “我跟了皮埃尔6年了。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如果不给他一点时间,他恐怕难以接受,我也于心不忍。” “你对他没有爱情,只有怜悯。与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皮埃尔并不是非你不可,不然你们为何不结婚?” “是。他也有其他女人。我知道。是我不愿和他结婚。” “既然不愿意跟他结婚,那正好就说明你并不爱他,只是对他充满感激。没有爱情的生活会榨干你的!我想只要咱们勤快点,养生不是问题。再说我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虽然目前,我妈还没见过你。以前见过,她差不多都把你忘记了。我正在积极争取让她早日与你见面,好让她正式接受你。” “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不要感激!我只要爱情!你的爱情!” “我可以给你全部的爱情!” “永远?” “永远。” “你保证?” “我保证!” 外面是重重危机,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却能抛开一切,互立誓言,这在年轻人的恋爱进程中并不鲜见。爱神的小箭一旦射中两个人,他们的周围就会立起一道无形的围墙,不论情势如何艰难,两个人都无法逃遁。只是经历不多、意志不坚的人一旦有了动摇,爱神之箭的魔力就会消失,两个人之间的牵系就会脱离。围墙自动就会消隐。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当爱情无法进入婚姻的阶段,失去了婚姻的保护,爱情就会短暂,而痛苦就会绵长,这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可惜的是知晓真理的人不少,按真理去生活的人却不多。正是基于此,提娜和庄禾才在认定所爱之人后,毫不犹豫地投身到了婚姻之中。朱颜从来就与世间这些普通女子不一样,她对婚姻只有厌烦,对婚后生子充满了恐惧。如果没有人提及那段历史,朱颜几乎忘记了在自己的祖国,还有一个女儿,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她继承了她的发色和眼型,肤色却相当白皙。稻子跟提娜相处地很愉快。她长大了,不再清早起来钻父亲的被窝了。她知道父亲的身边有了母亲。稻子渐渐长大,提娜感到身上的责任与担子重了起来,她逐渐放弃了部分工作,重心逐渐向家庭里转移。上学放学接送稻子,回到家里为她做好吃的,收拾家里,陪她看书、画画、弹琴,她都一手包了。 也许再伟大的女人到了自己的家里,都会换一副样子,脱下职业装,换上与她本性和身份最符合的围裙,做起擦地、清扫、管理家里的工作。忆良还曾为提娜的后退而自责。但对于提娜来说,这与她当初的选择是一致的。 朱颜最终还是与皮埃尔分手了。她提出的时候,皮埃尔神情落寞,一夜之间似乎老了不少。这个男人或许对她是珍爱的,但朱颜当初选择他的确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皮埃尔再爱她,也改不了法国人浪漫多情的顽性。朱颜本就不愿意陷入深刻的感情之中,害怕事情的演变又会成为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重复。皮埃尔此次没有给她留下余地,硬要她跟着去度假,朱颜苦不堪言,景的天真热情恰巧填补了她内心的空白。皮埃尔看着这间屋子,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朱颜的印迹,留下了他们相爱的印痕。他问朱颜会去哪里,其实他内心还是担心她无处可去,或者会过得不如现在好。朱颜无地自容,声称自己必须独立。再说了,她最近有些灵感,可以卖出一批画,一段时间内是没问题的。皮埃尔考虑给她一些钱,朱颜拒绝了。 两手空空的女人落魄地逃离了她曾经安逸的小窝。除了随身的两个皮箱以外,朱颜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皮埃尔央求她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她只说“你扔了吧。”皮埃尔的银发耷拉在宽阔的前额上,目送着朱颜离开。 大家不愿意挑明,他们约好,景在路口拐角处与她接头。她娇生惯养,这双纤手没有干过重活。皮箱里都是她的私人物品,拎了这么短短的一段路程之后,手上的皮就磨红了。景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嘴唇上贴。情人间温馨的一幕,却还是被冲出来的皮埃尔撞见了,他手里拿着朱颜情急之下遗落在茶几上的小皮包。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朱颜离开他是去投奔小男友的,可是当亲眼所见的力量远远超过一切。他手里的皮包最终无力地垂下了。那只小包还是皮埃尔给她买的,如今悲惨地与地面摩擦着,包链在他手里奄奄一息。 “你的东西,忘了。”皮埃尔还是坚持把那只包递到她手里。然后头也不回疾步退出拐角。 他们的爱巢是景卖画自己攒起来的钱租来的。房东是个肥肥可爱的老太太。她亲自领着年轻的情侣走上楼梯。朱颜娇羞地依偎在景的肩头,景觉得幸福又不真实。他几乎要被幸福冲晕了,上楼梯时脚下都踩不稳。这座房子有些古老,上楼梯时吱吱呀呀的,房东太太一挑眉,笑着看了看他们。房间经过景简单的布置,显示出小家庭的温馨。房间中央是一张古典的欧式床,是古朴的猩红色。窗前有很大一个空间,景把自己的画框架在那里,颜料和画笔等工具一字摆开。卫生间在卧室里。房东太太住在楼下,她答应提供两顿饭。“早餐10点吃,晚餐5点开餐。”她热情地介绍她的菜谱和手艺。景表示很期待。 “日安!”房东太太终于离去,带上了房门。 现在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景抱着朱颜一顿狂吻。“我们终于像一对正常的情侣了!”他柔情满怀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女人。除了地板太响以外,目前朱颜对房间里的一切都还算满意。 她沉浸在纯粹的爱情中,暂时忘却了尘俗烦扰。每天按时下去吃饭,用完餐就回房间,开始画画。景画的那些裸体女郎形象,全都低价售出了,因为两个人的开销并不小。他从学校里上完课就径直上楼来。景在学校里观察周围的同学,觉得格外骄傲。因为如果这世上,大学尚未毕业就已经有一个“妻子”在家中等着他的男子不算成功的话,就不存在真正的成功。他把大学最后一学期的课程当作职业,一毕业就打算找一份正式工作,共同筑起他们二人的爱巢。 过一种想象中贫乏的生活,在过惯了富足生活,不知茶米油盐的人看来,其实是充满了梦幻色彩的。田园生活的诗意气质吸引着他们,以致他们愿意抛家舍业,把自己有限的青春投效于梦想的实现。景满怀期待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毕业前夕,他四处找工作,却不是那么顺利。 儿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在家里住了。景的母亲也结束了那批作品创作,高强度创作后的空窗期是难熬的。百无聊赖之中,她想起了儿子曾经提起的女人。儿子一直推说自己在找工作,连研究生也不想上了,凭她的直觉,儿子很可能已经被那个女人套牢了。她越想越急,索性开车直奔他的学校。 景那天本来打算早一点回他们的小屋子,但被同学叫住了,谈了些未来计划之类的空洞话题。未来对于他来说太过虚妄,他现在每一天都在享受实实在在的“现在”!他暗自嘲笑这群全身充满青春荷尔蒙却被禁锢在象牙塔中的年轻人。他开始把头发往后梳,这样一来他反倒显得成熟多了。论才华他并不低于滔滔不绝说话的几个人。但他却甘愿葬送自己远大的前程,只为了先填满当下的空白。 他们在学校边的咖啡店消磨了两个小时的时光,而此时他的母亲正好将车停在了咖啡店前的停车位上。咖啡店悦耳的铃铛响起,一帮年轻男孩推门而出,其中就有自己的儿子,景的母亲看得真切。她顿时觉得自己错怪了儿子,他跟同学在一起谈笑,而她自己却揣测他是在与女友厮混。她羞愧地想开车立马走掉,不让儿子发现她。 他与其他人分手了,独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看了看手表。此时快到晚餐时间。儿子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跑了起来。“他会去哪?”母亲改变了主意,决定远远跟着看看。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卑鄙猥琐的事情了。 很快,他就到了一座居民楼下,按了门铃,有人给他开了门。他一阵风似的进了门,门旋即关上了。“也许他是去同学家,或者老师家。”母亲决定不贸然行动,打算在车里等一等,或许儿子很快就结束了这次“拜访”。对于儿子再次出现在门前,她丝毫没有怀疑过。景的母亲也算大户人家出生,对于这种隐瞒家人的同居关系基本没有任何概念。夜幕降临,每一扇窗户都渐次点亮了电灯,她坐在车里,感到夜晚的寒气逼人,并且她有点饿了。但是儿子还没有出现。“他或许在人家用饭呢。”母亲满心以为九点、十点钟儿子一定会告辞,从“人家”返回学校。可她渐渐感到眼皮发沉,困倦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亮,她的脖子也因为一夜着凉又没有得到休息而僵住了,一动弹就痛得厉害。 儿子可能早就回学校了,她也只好开车回去了。但她的脖子实在是无法开车了。她只好给保姆打电话,让她过来帮她把车子开回去。命令刚发出去,正说着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儿从昨晚那扇门中溜出来。他换过了衣服。母亲分明记得不是昨天他穿的那一套。 他冲楼上的窗户挥了挥手。由于脖子不听使唤,母亲没办法顺着他挥手的方向去观察,但预感实现了的可怕情绪顺着她发痛的脖子蔓延至脚趾头。 只有对恋人,才会那样挥手,并且满脸笑容。而景挥手的对象,一定就是朱颜了。 夫人现在感觉不到脖子痛了,她感到心痛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脖子痛的程度。她下了车,由于一整夜蜷在车里,全身都僵住了。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她迈着缓慢却坚定的步子,朝景进出的那扇大门走去。 虽然不知道房号,但她等了一会,正好有人出来,她顺势抓住门框,说了声“你好!”就消除了住户的疑虑。一家一家地敲门似乎并不明智。她先从一楼观察起来,通过家里的门来判断是否是有小孩子的家庭,或者出租房。一楼排除了。上到二楼的时候,她难住了。这个方法行不通。她站了一会,决定去敲左手边的门。 “你好!我想知道这里是否住了一对年轻的情侣。我把具体地址弄丢了……” “你问问三楼左边的那家,她家的房子一直对外出租,也许搬进来的新的人。” 事情如此顺利,她都要有些高兴了。如果不是关系到儿子的终生幸福,她或许就真的会为自己的幸运而欢笑。 胖太太打开门,景的母亲告诉她自己是住在这里的男孩的母亲。胖太太高兴地把她迎进了屋,“他们在这生活得都好吗?”胖太太正欲把她引向楼上,景的母亲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直接去见识到残忍的现实。她推说自己脖子疼,想找房东太太要一点热水和一条赶紧毛巾,热敷一下就会好。 “是的,太太。他们很幸福。应该是新婚吧。妻子在楼上的房间里作画,丈夫在外工作。”胖太太是个热心的人,连忙去找干净毛巾,端来了一盆热水。 “他们住进来没多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哦!没有!没有!我很高兴有人来陪我这个老太太。” “冒昧问一下,他们交了多长时间的租金?” “住一个月交一个月,因为他们的钱好像不多。丈夫还年轻。我收的不多。他们是打算住一年的。他妻子的画还没画完,画完以后应该能卖出去一些。到时候经济状况就会好转。太太不必担心。孩子们总归是要自己去闯天下的。” 胖太太把泡热的热毛巾敷在太太的后颈位置。“她不下楼吗?” “哦!这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年轻太太了!除了吃饭,她从不下楼。也不出去购物。房间也是她自己打扫。她说自己在画画,我也不会上去打扰她的。” 景的母亲现在犹豫自己是否要见她。这样见面实在是丢了双方的脸。她不愿在一个法国胖老太太面前展现粗鲁和焦躁的一面。她不愿让法国人对中国人的看法有了偏见。于是她决定忍气吞声,并且叮嘱房东太太不要告诉年轻夫妻自己来访过。 胖老太点点头。似乎能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做父母的都是这样。” 母亲取下毛巾,还给房东太太。她本想留下一点钱,但这样一来,景一定会知道自己来过。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景已经与一个女人同居。 保姆站在车边等她。她上车后瘫坐在后座上,保姆从没见过太太这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太太,直接回家吗?” “回家。我想睡一会。”她躺倒在后座上。 因为再不找到工作,景就没法交下一个月的房租,情急之下,他打算晚上先去酒吧当一阵驻唱,白天在琴行打一份工。大三之后他的学业只能说是勉强维持,画虽画了不少,但是卖出的价钱却令人寒心。绘画的梦想,暂时先寄存在朱颜身上,作为男人的那种责任感促使他先牺牲自我,他必须拿回足够的钱,交给房东太太,这样他的爱人才能够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才能够进一步实现绘画的梦想。 房间里没有钢琴,朱颜就是那音乐。 朱颜突破自己,画了好几幅新作品,她对这批作品十分满意,画廊老板却反应平淡。朱颜感到泄气。画廊老板仍旧开出了极低的价格收购了这批作品。朱颜找了三家画廊,都是这个结果。她十分伤心。在法国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她出过的那本小册子,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在这个艺术大国立足。当年的才情在与皮埃尔生活的几年时间内消耗了一大半。碰壁之后的她,突然怀念起于皮埃尔的那种稳定的生活。至少房间很大,有带茶几的沙发,不吱吱作响的地板。她画商手里接过几张钞票之后,以追悔的心回想着过去的日子。 “不!”她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快就厌倦和后悔。“会好的!” 那天景的母亲打电话叫他抽时间回家吃饭。景满心以为转机来到。他多么想带着爱人一起光明正大走进家门。可是母亲的心意还未明确,他多少有些担心。朱颜在镜前帮他穿好衣服。 “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我妈妈是个很开明的母亲,她一定愿意接受你的!跟我一起吧!”景转过身,他改变了主意,不愿丢下朱颜一人在家里不安地等待他带回来的结果。 朱颜摇头。“这样贸然不好。我记得当年去你家的时候,都是由太太亲自打电话邀请的。” 景眼里的光芒消失了。“那我吃完饭,谈完就回来。等我。别睡。等我!” “好!”朱颜微笑着送他走出房门。 母亲叫儿子回家吃饭的目的很直接。她觉得不得不摊开来说开了。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在受苦。如果他坚持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做父母的也只好接受,并且尽自己所能为他们提供一些物质便利。至少不让他们住在一间出租房内。景的父母在国内的时候,名气不小,虽说刚到国外不久,但景家的婚事绝对不能轻忽。他们必须在教堂内结婚。 母子俩说完一些绕题话之后,母亲说:“儿子,上次你说你交了女友。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下次带她一起来家里吃饭吧。我们没权利干涉你的幸福。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就好。” 吃了一阵子苦的景眼眶立即湿润了。泪珠滚落在他面前的蛋糕盘子里。他都快忘记了自己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了。看着儿子瘦了一圈,做母亲的心也被激动起来。“我们只是觉得有些惋惜。从小到大你都是最优秀的,从没跌过跤。我们从来都不管你。如今你有了主见,有了爱人,我们祝福。我们以为你会选择一个更好的女孩……以为你还会在我们身边很多年……至少到你读完博士……”眼泪在所有人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们的期待和信任!我……我现在很想能早点结婚。” “景,你才22岁呀!我们真希望你能再好好把握一下青春,韶华易数……两个人的日子就不比一个人了……” “你跟爸不也很幸福吗?” “你爸结婚多晚,他都40多岁才有的你。对了,你们会晚一点要孩子吧?我是说结婚以后的话……” “这个,还不知道。我没想过。” “儿子!你得把这些问题都想清楚了才能结婚呀!至少要都想一遍吧?”母亲声音沙哑地说。 “妈,我会想清楚的。” “想清楚了的话,你们就结婚吧。婚礼我们来办。下次带她来家里吃饭就行了!”父亲一直默默用餐,没有作声,这算是对这顿饭的总结。 得到父母的默许之后,景的心情敞亮了许多,内心的阴霾也被驱赶,重新恢复了力量。他要亲自给爱人戴上戒指,在众人的见证下亲吻她的嘴唇,让她成为自己的新娘。他还要亲手给她幸福,不让这幸福被任何人夺走。 女人们,节日快乐!要微笑,做自己,要读书,好好想一想,梦与现实。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在万千人中,就是会有这样难以解释的时刻:一个陌生人在你身旁坐下,你会因此而悸动,感受到坐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气场有些特别。你不敢直接扭过脸去看他,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就在你的手旁边。然后你到站了,尽管你很不情愿,但必须起身了。刚刚你的气场内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内心磁场受到了些微改变?你说不好,但那种伴随着愉悦而来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同样是坐地铁,绝大部分时间里你根本不会注意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什么时候坐下,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你的气场顽固强大,没被他打扰。而那个轻而易举侵入你磁场的人,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或许一生不会再见。 景在东方鹤生命中也就是这样的存在。他的磁场侵入了东方鹤内心,搅动得她灵魂不安。在复习资料面前厌倦感加深之时,东方鹤唯有通过回忆才能缓解自己想要放弃的冲动。 除了何庆,没有人支持她去法国。何庆也不是支持她去,只不过他看到东方鹤饱受煎熬,会适时给与她一些鼓励。 在国外的景与她是失联状态。东方鹤内心总出现一个声音:他另有所爱,我何必死缠不放?可是睁开眼睛,他们初次四目相对情意绵绵的场面又给她提供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暑假临近时她的tef成绩出来了。她顺利通过了。不知为何,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通过了就意味着在她的坚持之下,她终于叩开了这扇大门,不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了。何庆在准备去美国的相关资料,东方鹤想到美洲大陆与欧洲大陆之间间隔着的大西洋,就感到孤独无限。“要是我想见你了,可以去看你吗?”她不无伤感地说。 “当然啦!”何庆嗓音明亮,没有忧伤。 “也许他并不会因此而伤感……他会有新生活……而我只不过是去投入旧生活……”东方鹤看着手腕上何庆送给她的手表,陷入沉默。 只有这只表会一直陪着她……“它什么时候没电?”东方鹤指着手表问道。 “它是机械的,只要你每天戴着,就永远会转动。” “我还以为可以等它没电了,就借口去看你了呢!” “我随时都可以啦。” 后来,东方鹤问何庆当年为什么不跟着她一起去巴黎高师,因为那所学校的理工科也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你就真的放心我哦?” “当然不放心啊!可是,如果不是你自己亲自走过那条路,你一定不会同时选择去走另一条。对于那时候的你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我,而是你心里的执念。而那个时候,我若继续在你身边,也许会影响你做出判断。” “太狠心了吧!” “对自己就要狠心一点吧……” “我是说你对我太狠心了啦!” “对你狠心也就是对我自己狠心嘛……” “所有人都知道远距离恋爱是根本没有结果的,距离消磨了美与期待,最后就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嗯。我也犹豫过。但我知道并且相信我没有看错人。所以我什么也不必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故事的结局?” “我是卧龙先生?” “有点儿。” “你刚来音乐社不久,我就知道你喜欢景。景的事我听说过一些。他不像正常简单的男生,于是我就打听了一下。正好我舍友的女朋友是法语系的。虽然是有点八卦的,但景给我的感觉不是能给你带来快乐的。所以我找他说过,要是他做不到,我不会放过他。他自然很生气。” “好吧,看来有好多事我不知道。” “布景背后是什么不用在意,只要你还在人生舞台上,就应该好好表现。这是属于你自己的、绝不会时光倒流的舞台。” “刚到巴黎的时候,那种黑暗压抑到快要窒息的日子真的是度日如年、度年如日。在我的人生时间轴上,22岁只能是那样,而不会是别的样子了。” “我记得我最讨厌的一个问卷问题是:如果有一次机会回到过去,你会选择回到哪个时间?”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认为过去就算有过错误,走过弯路,都是值得的。如果没有那些经历,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们。所以我拒绝让时间倒流。” “你是一个向前看的人。向前看的人是伟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会耗费在对今日来不及把握的叹息以及对过去无法自拔的怀念之中。当人生步入30岁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东方鹤属于过早进入“人生转折”的类型。她以为自己至多25-30岁之间会发生过来人口中敬畏有加的“伟大转折”,没料想在22岁时她就已经步入“成熟”。成熟之前有一段非常非常难熬的时期,是蝶蛹破茧而出的前夕。痛苦在最大限度地挣扎,剧烈地跳动,影响着她的气息、做出的所有决断。但那个“恐怖时期”只能凭借她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过去。 由于没有考试,何庆在暑假时依然去打了一份码代码的工。他是个踏实的人,也坐得住。至少,东方鹤也在这个城市,单单想到了这一点,他就充满了干劲。东方鹤则没有参加任何实习,她全心全意扑在国际选拔考试的准备上。除了每周末去见稻子以外,她一直待在殷英家。像往常一样,周末见稻子这个习惯她一直没改变,一直到她出国为止。 她现在能帮稻子检查作业了。也能和她一起探讨她作业本上奇奇怪怪类似于脑筋急转弯一样的难题了。她还会帮她削好铅笔。现在稻子能看到书架的第五层了。提娜重新严格筛选了一下整个墙面的书,将稻子未来几年能看的书都重新放置在书架的最底下几层。这样一来,稻子取用方便,就不必心心念念惦记着最上面的书了。东方鹤来的时候,提娜和忆良就可以放心地出去过一过二人世界,虽然他们俩并不觉得很需要。稻子一向乖巧懂事,又十分喜静,总是不声不响地待在书房或者自己房间里,读书,画画,要不就是练琴。这个孩子就像霍桑《红字》里的珠儿,是个小精灵。只不过,珠儿在草地上好像脚下踩着空气一样行走,而稻子则是端坐在草坪尽头。 夏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冬春季节连绵的雾霾天气压得人好几个月无法畅快呼吸。外来打工的庞大人流脸上也挂上了跟雾霾相同的颜色,就连他们的眼睛也是雾蒙蒙的。不知情的外来人第一次因为向往和野心来到这座城市时,还以为他们半睁半闭着的眼眸是他们内心世界丰富多彩的表达。他们简直就是苦修的思辨家。 东南西北进城的地铁里挤得水泄不通,脸贴着脸,背靠着背的窘境加重了这种阴郁的色彩。阴霾从空气中侵入肺叶,然后又入侵了心灵和大脑。衣服摩擦起的静电使得灰黑色的外衣上沾上一层细微的灰尘。然而南风刮过,空气中带来了南方潮湿的水分,缓解了北方的干渴。静电消失了,灰尘也被压下去了,女人脸上的皮肤也渐渐恢复了光泽。这种湿润的空气能一直持续到十月份左右。北方的气候没有明显的四季,对于生活在北方的人来说,只有夏季和冬季的区别。四五月份一到,就可以脱去笨重的棉服,换上轻便的夏装了。六月份一来,气温很快就会升上来。于是女人们的裙子会越来越漂亮,越来越短。而十月份一过,沉睡了小半年的毛衣、羊毛衫、棉衣、秋衣秋裤又从箱底被拉出来,重新受到宠幸。 七八月虽然气温很高,能达到三十多度,但天朗气清,已经维持了连续十来天的晴天天气了。能够每一天都看见蓝得能沁出水来的天空,是对偶尔因思考人生感到疲乏之后抬头仰望苍穹以求些许慰藉之人的最大报偿。东方岩夫妇再次因为流产而来协和医院做检查。明媚的天气多少给这对饱经忧患的夫妻带来了一些安慰。 好像每年都必定会有的聚会一样,两三家人虽然对在这对夫妻身上屡次发生的悲剧极为痛心,但同时也为再次见面而高兴。这是一段悲喜交加的复杂时光。庄禾会在医院度过一段时间,除此之外,她和东方岩都在忆良家,他们还会去看殷英,现在他们还能把汪浩一起叫出来吃个饭。 世界上的快乐或悲伤有时候是通过对比而带来的。久未谋面的熟人或同窗,经年之后再相逢,如果知道对方在“修身齐家”以及“治国平天下”等方面都取得了一些令人艳羡的成绩后,相对来说把自己人生经营得平淡无奇的那一方心里就会发生奇妙的变化。也许本来他好不容易被鼓舞起来的自信和坚强就在那一瞬间又被残忍地击垮了。他经过挣扎、妥协、放弃、犹豫、瞻前顾后、无数个失眠、痛哭流涕的夜晚后,好不容易平复些微的内心又被激动起来。他灰暗的眼睛因为艳羡或者妒忌而发出一道光芒,旋即又黯淡下来。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失败。“活着有什么劲?”在成功者面前,他只能低下头,不看对方耀眼的光芒,唯恐那会刺瞎他的双目。 由此,被仰视的那一方自然就会收到这样的讯息。他的内心充满活力,不由得想要赞叹一声:“活着真好!” 在求而不得的事物面前,人类的感情也可以分为这两种情形。也许可以说在人类面临的所有难题中,都只有失败者和成功者。你如果不是成功者,就代表你无法跨越那个难题。 对于刚刚步入人生的年轻人来说,爱情是他们现阶段的重要主题。如果没有命运之神的眷顾,没有爱神的垂怜,爱情就会成为最致命的难题。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无一例外不饱受其摧残。东方鹤与景,何庆与东方鹤,景与朱颜,他们尚在人生的这个难题上纠缠,而对于忆良和提娜、庄禾和东方岩,他们的人生难题则是养育下一代。 那天忆良的父母去医院看庄禾,忆妈妈就坦言他们家对不起提娜。稻子在所有事情上都愿意妥协,甚至就连将提娜认作母亲都愿意,唯独不愿意她和父亲再生一个属于他们二人的孩子。提娜又十分在意稻子的意见,她不愿强行不顾她的感受,她总说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再要一个孩子,只是忆良在爱女儿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位贤妻的温馨和美好,就自然产生了对爱情结晶的渴望。忆良在上一段婚姻中的失败,统统都想在这段婚姻中去弥补、去完善。他从没把稻子看做是上一段婚姻失败的产物,相反他很感激上天,如果没有稻子,他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稻子是他的天使。当这位天使的意愿和他本人的强烈渴念发生冲突时,他陷入了两难。这种举步维艰的境地跟陷入爱情难题的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当他们的难题再一次被显明出来的时候,庄禾或羡慕而伤感地说:“你们是可以生,却不能生;我们是想生却生不出来。真是太讽刺了!”于是大家一起无奈地轻微地埋怨一番。庄禾试着和稻子像朋友一样严肃地谈论一次这个话题。 “稻子,如果庄妈妈一辈子也生不了宝宝,但是庄妈妈和岩叔叔又非常非常喜欢小宝宝,怎么办才好呢?”她打算以情动人。 “庄妈妈,你和岩叔叔怎么会没有小宝宝呢?每个父母都会有自己的小宝宝的。” “因为庄妈妈生病了呀!”庄禾窃喜,稻子已经进了她的圈套。但她打算先故意置之不理,稍后再绕回来。这样就显得她的目的并不是那么直接。 “什么病?”孩子眼中流露出关切。 接下来是一场简易版的生理课。“明白了吗?庄妈妈就是这里出了问题,所以形成小宝宝的一半的质料没有了,小宝宝也就无法产生了。” “嗯。小宝宝只有一半,一半的小宝宝不是正常的小宝宝。” “是啊。庄妈妈很想有宝宝,像稻子一样可爱的、懂事的小宝宝。” “庄妈妈,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为你祈祷。因为每对夫妻都会有孩子的。我看到公园里都是这样。我们班上的同学也都有爸爸妈妈……”稻子突然停住。 “稻子,谢谢你!你真善良!” 这次谈话就只说到这里,以稻子的聪明和悟性,她会明白提娜和忆良也是她口中那种必然。 这不是着急的事情,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果效。庄禾劝忆良耐心等待。 在家人陪伴下的东方鹤会暂时忘却自己拼命努力的初衷,她宁愿将这次冒险视作一次掷骰子的赌局。 从未进过赌场的人反倒有一种不知者无畏的大魄力和勇力。东方鹤有这种不凡的勇气。她告诉自己必须心无旁骛,现在能做的就是将全部精力投效于攀登新的山峰的每一步,而无法站在山中去眺望山中美景,那是登顶之后再做的事。 可是那个与她有关的人,却已经登顶了。朱颜以为自己一生再也不会与一个男人陷入婚约的关系之中了,这也是她一直逃避的东西。她放弃了忆良,放弃了女儿,放弃了皮埃尔和法国国籍,就是为了逃避婚姻。可是她在自由和浪荡之中度过了青春岁月,不知不觉已经来到30岁上的转折之上。她躺在景为她铺设的简陋却爱意浓烈的木床上,蚕丝吊带睡衣着,露出半边,景在窗前,披着睡袍,他面前的画板上有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他的头发因为太长而扎在脑后。藉着朦胧的晨光,和她的秀口缓缓吐出的烟雾,她看到的是一个理想中的男子。那是她找寻了多年的“蓦然回首”和“灯火阑珊”。这位浑身上下散发着艺术、美、青春、力量的“大卫”,却独独钟情于她,世间女子纵使再有毅力或坚贞,也难以抵挡,甘愿成为与杀夫仇人共寝的美人拔示巴。 就算他们之间牺牲了一个无辜又忠心的男子乌利亚,就算他们偷情的结果——无辜的婴孩出生不久就死去,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并且生下了世界上最聪明的君王所罗门。朱颜心里七上八下做着权衡。女人一旦对结婚这件事有了动摇,她在做出最终选择时很可能会违背最初的想法,而一时冲动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那条路。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儿子带未来公婆并不看好的儿媳妇来家里吃饭,或许是世界上最煎熬、最想尽快结束的饭局之一了。在朱颜看来,景的父母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虽然上一段时间她去他们家还是很久远的事情。也许,在生活优越的人身上,你是很难发现岁月走过的痕迹的。他们有永葆青春的资本,而那些疲于奔命、忙于生存的人则大不相同,他们一走到你面前,你很容易一眼就认出来。因此在景的父母眼中,朱颜的变化算是十分大的。当年她来到他们家中,作为被邀嘉宾,还是一位少女,满脸稚气和不自知的才气,而今,坐在他们对面的女人怎么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几年前爬上阁楼与景会面的小女生。 “在法国几年了?”为了缓和沉默的气氛,景的母亲放下刀叉,举起酒杯。 “快7年了。” “一直在巴黎吗?” “之前在波尔多,后来来的巴黎。” “哦,是吗?今晚我们喝的就是波尔多的葡萄酒。真巧。”各方都发出了礼节性的笑声。 “一直在画画吗?” “嗯。” “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几年的巴黎华侨绘画圈,我们俩也算是了解一二的。是不是你用了艺名?” “没有。我可能画得小众,而且很少露面,几乎没有参赛,只是作为爱好一直在画……”朱颜结结巴巴地说。 “画画不是你主要的生活来源吧?”老道的母亲言语一出口就知道其犀利程度。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嗯。能养生就够了。” “你对生活要求不算高咯?” “嗯。”朱颜礼貌地笑笑,表示赞同,并且表现出不想对这个问题继续谈论下去的倦怠。 “你父母呢?还在天津吗?还是也在法国?” “去世了。” “他们一起报了个团去东北旅游,最后一晚,为了图省事,也便宜,住了一个不合格的小旅馆。结果那天晚上发生爆炸……” “小市民往往就是因为一点贪心而丧失了生命……”话刚出口,朱颜脸上就红了一片。痛失双亲和被羞辱的双重痛苦在她脸上展露无遗。他们被这位阔绰的艺术家太太贬低为“小市民”,还被嘲笑成贪财丧命,朱颜咬住下唇,后悔自己不该提及双亲的细节。 “那你老家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还剩舅舅、姑姑他们。” “居住证是永久的了吧?” “是。” 太太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好的。朱颜,当年你也曾是出入我们家客厅的星秀之一,我对你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下面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景太太,您有话直说。我其实也是个爽直的性格。” “ très volontiers!” “这些年,你交过几个男友我不管,但是你要跟我儿子相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也算是个不大不小、有头有脸的人家。以前的种种事情,只希望你处理好,完全处理好,我是指,处理得干干净净。你要以一个新娘的身份等待新郎。我们家只接受这样的儿媳妇。别看我们都在国外,在国际上滚打好多年了,可我们骨子里还是中国人,还是有一些传统的观念的。”朱颜不知道夫人已经造访过她与景的爱巢,夫人的这段暗示很自然让她联想到她说的是自己与皮埃尔那段旧情。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 “所以,我想先让景从学校里搬回家住,等他正式毕业了,工作也有了着落,我们会考虑给他置一处房子,作为你们的新房。”朱颜暗暗长吁一口气,现在她觉得自己过去的经历太多实在是一种羁绊。 “你现在住在?”夫人轻蔑地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红酒杯。 “第五区。租的房子。” “哦,那是肯定。”夫人的意思是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在法国置业的人。 这次谈判单位最大受益者可能要数景了。从自家豪华的别墅区出来以后,他紧紧拥住心上人。“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太久了!”他差点要哭了。朱颜面色惨白,刚才情绪大起大落,此刻她已经精疲力竭,像被抽尽了最后一丝气息。 “你不高兴吗?还是你太高兴了?你都说不出话来了吗?是不是喜出望外?亲爱的!”景吻着她的头发。 “是啊!喜出望外!我以为会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一次就录取了。” “我们应该再去喝一杯!为了庆祝,纪念!我们回家喝一杯!” “我那些不堪的过去,你父母全然不知,我也没法开口,如果就这样结婚,以后难免生出什么乱子吧?” “噢!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景拉着她的手迈步向前。“放心,他们不必知道,也不会知道的。” “可那些不是一般的事情。不是普通的男友。是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孩子……” 景从未见过朱颜如此忧心忡忡的神色。在他的记忆里,她一直是充满信心,令人不可高攀的。他也从来没仔细想过朱颜无法逾越的那个问题。“一段过去能说明什么呢?过去不代表未来,也无法影响我爱你。” “也许会影响我去爱你。景。” 犹如晴天响起了霹雳。“没有你的第一任丈夫,没有你的孩子在身边,你不也好好地跟皮埃尔度过了这些年吗?”景气急败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措辞刺痛了朱颜敏感忧郁的心。 “是啊!没有他们,我过了好几年这样的日子。我从没想过回去看看他们。” “那只是年轻时的一个错误。你不能一辈子活在那个错误中,无法开始新的生活。看着我!我是你的未来,是你的新生活,走向我吧!跟我结婚!我们会幸福的!”年轻人恰恰不知道盲目的、充满激情的是自己,而不是犹豫不前的情人。 “你才22岁,跟我当年结婚的年纪一样大。我不会成为你‘年轻时犯的错误吗?” “你在想什么呀!怎么可能呀!我爱你,永远爱你!此情不移此生不改!从第一次见到你就一直如此。” 女人听到这样热烈的表白都会高兴的。看到情人脸上终于有了和颜悦色,于是景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早一些结婚,我想过了,只要你活到80岁,我们就可以一起庆祝金婚了!只要想到这一点,我都会未来充满了期待!”浪漫的少年陷入幻想的美妙之中。 “恐怕那时候我变成了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太太了……没人会喜欢老太太的……” “要是像我们房东那样可爱的老太太,多招人喜欢啊!” “她太胖了!我不能胖成那样!我无法想象自己会胖成那样的!” “你不会!你永远像现在这么美丽!” “就算我必须坐上轮椅也美?” “就算你坐在轮椅上,你依然是海伦王后!” 朱颜担心的另一个问题她暂时还不想与景敞开心扉。那就是关于孩子。她已经在结婚的事情上做了妥协,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在生孩子的事情上妥协了。景现在只知道品尝爱情的妙曼,却不知道生活的单调与丑陋,也不知道孩子会成为夫妇双方一个神奇的纽带。目前他的世界还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隙装下别的。朱颜了解年轻男子的内心活动,顺势把握住了,“那个以后再说吧!反正我再也不想生什么孩子了!我听到孩子哭就抓狂。那个肉球两三年内会一直挂在我身上,热乎乎的真让人难受。” 根据夫人的意见,景必须暂时从“学校”搬回自己家住,他依依不舍惜别了心上人。放她一个人在房东太太家生活,实在是令初尝爱情甜蜜滋味的双方痛苦。这种痛苦不久以后就化为怀念和煎熬。他从家里支了一小笔钱,支付了两个月的租金和朱颜的生活费用,给她留下了足够的颜料和画布。 “这段时间我会找到一份正式工作。等我母亲付了房子的首款,我们就可以结婚,搬进新房子了。” 景大概从没想到过自己现下的目标就是这么简单。他以前也曾模模糊糊地想过未来,但未来从来没有向他揭开过她那神秘的面纱。从他坐在田野后面的阁楼上举目望天时起,从他穿着奇怪的工作服和靴子躺在刚刚收割完的稻田时起,从他在北京第一次亲吻西北女孩东方鹤时,他内心从来就没有真正想要占据一个什么东西。他想起东方鹤黑漆漆的眼睛。“她会恨我呐!”东方鹤在做什么呢?“她是爱我的,可我就是感觉不到她的温度。她给我的感觉冰凉冰凉的。”如果率先劈腿的男生知道东方鹤正全力以赴要赶来法国与他汇合,他一定会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他的感受,还会真诚地向她道歉,因为多少程度上,他玩弄了她的纯情,害得她一头扎进去,还袖手旁观,并不帮助她走出来。 可是,眼下他的事情非常多。再说他每日饱受思念之苦,忙里偷闲拐到朱颜所在的小楼上,尽情欢享一番,以解相思之煎熬。他的时间、精力和思想通通不允许他有过多的时间去考虑可怜的东方鹤。 景在一家剧院找到了琴师的工作,算是人生正式有了开端。只是这个看似平淡的工作无法满足夫人的虚荣心。儿子在一个年长他太多的女人身上耗费了全部精力,也葬送了自己大好的光明前途。一个本来要大展宏图的男子,在鼓动翅膀的时候,就这样被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牵引着,钻进了马戏团的铁笼里,余生只剩下被人观赏和被驯兽师调教的份,想到这里,夫人痛心疾首,无法将儿子拱手相让的愤懑情绪又占了上风。倒是景的父亲对此并无异议。“孩子的人生就让他自己去闯就好了。他还可以继续画画,就很好了。” “他小时候多乖啊!人见人夸,但凡来我家的朋友,都指望着他将来能大有作为。”夫人噙着眼泪。 “如果你说的‘作为’是指升官发财什么的话……” “可也不是这么小就娶妻生子呀!” 先生说不过太太,于是就叼着烟斗去了画室,留下妻子一个人。 “儿子养成这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啊?”妻子冲着他老迈的背影吼了一句,然后就听到她嘤嘤的啜泣。 那间小屋又浮现在她心头。她的儿子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结交的女友也从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唯独这一个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她想起景从前跟自己提起过的一个女孩——东方鹤,她清晰地记得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如此别致,一下子就能让人记住。他还给她看过她的画像。他为她画的草图。 “他们分手了吗?”夫人脑袋转得飞快。虽然她表面上似乎十分平静地接纳了朱颜,但那只是女人常用的“障眼法”。接下来她打算出手,对朱颜和东方鹤做一番“比对调研”,以选出她心中最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性格倔强、冲动的女人一旦头脑发热,便急于采取实际行动,好验证自己的判断,抑或通过结果来重新审视全局,好及时作出调整和补救。儿子已经陷入错误的泥潭,做母亲的不能见死不救。趁情势还有挽回的余地,她必须有所作为。 调查结果不日即送达她的手中。朱颜的过去直到如今都尽数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几乎是瘫坐在沙发上的。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中有忆良和稻子的笑脸,有忆爸忆妈在公园和家人欢乐的场景,还有皮埃尔,也有东方鹤形单影只背着古琴往前走路的落寞样子。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能进入她的家门!夫人气急败坏,在沙发里躺了半天,无法动作。直到日暮西垂,墙上的古钟敲出了沉闷的时间,这座安静的房子才有人进来。 “妈!孙阿姨呢?怎么不开灯啊?你在家吗?”景扛着画框进了屋。见没人应声,便以为家里没人。他放下画框,换了鞋,往楼上去了。 现在引起痛苦的根源靠近了自己,夫人反倒无力和他面对,更无力与他谈判。她慢悠悠走向玄关,趁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了画布上的裸体女郎。她着睡裙,嘴角叼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眼神慵懒倦怠地半闭着。她的肌肤透露出珍珠般的光泽。房间内的布置一览无遗。与其说是布置,倒不如说除了那张床以外,并没有什么家具。她联想起一些污秽的场面,泛起一阵恶心。她越看画中的女人就越来气,于是从柜子里取出一把剪刀,冷静而有力地一刀刀剪开了那幅画。 “妈!你在做什么!”景洗完澡从楼梯下来准备取回他的画。他花费了许多日的心血,终于完成了这幅十分珍爱的画作,是打算挂在自己的床头的。这样他就可以每天看着情人的形象入睡,直到他们结婚。 夫人继续着破坏的节奏。景上前来阻止她。“妈!你怎么了?这是我的画!” “我知道这是你的画。我在撕碎它!因为它肮脏、污秽、可耻!” 景被这三个形容词吓得瘫倒在地,无力还击。过了半晌,他只能用微弱的声音回复道:“妈你怎么了?你糊涂了吗?” “画上的女人在不久前,我才见过她。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你都没有开灯,你没有注意到我画的是谁?” “是她。你们的婚事我不会答应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真是比晴天霹雳还要严重的打击。 “为什么?” “我劝你收收心。等我冷静下来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妈妈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任何事。唯独这次,不行!” “可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她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了……”景无力地垂下头,他快要哭了。母亲使用的招数他从未体验过,根本不知道如何度过这绝境。 “她为你失去了一切?!笑话!那是她咎由自取!”她不由得冒出了一句粗口,那是法国人用来骂人的粗口。 地上是一地的碎片。画中人的一只半闭半睁的眼睛躺在他的脚边,讽刺地看着他。夫人干完这一切,起身打开灯,回到沙发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让你变得如此恐怖……”景跟着走过来。看到了地上散落的照片。“怎么有稻子和忆良哥?”他发现还有更多他认识的人,“还有东方鹤,爷爷、奶奶……皮埃尔……”照片一看就是侦探偷拍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经过激烈的情绪波动,夫人此刻极其疲乏。 “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你为何要跟踪他们?又为何要毁掉我的画?” “你真的不知道吗?这些人到底与你有什么联系?与那个女人有什么联系?” “朱颜?他们与朱颜会有联系?他们是东方鹤的朋友,东方鹤是……” “跟那个女孩没有关系。我们现在说的是那个女人!” “母亲!”景发出了绝望的叫喊。夫人从未听过儿子以这样的语气和语调唤自己,那声音听起来如此可怖,令人不悦。 “朱颜在国内的时候结过一次婚,还有一个孩子。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景知道这下无法逃遁了,只好承认。“我知道。虽然如此,我并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但是你知道吗,她刚结婚生下孩子就抛弃了她,跟着男友来了法国。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你能想象吗?抛夫弃子的女人!这些年她一直在靠着这个法国男人生活,所以她才没有在绘画界崭露头脚……” “等等……妈!稻子是她的女儿?” “看来你在国内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他们一家人了……” “稻子是朱颜的女儿?!”景重复着这个无法相信的事实。 “你为什么跟东方鹤分手?之前你不是还在我面前夸赞她吗?” “没问没有分手。哦,不。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胡说!”夫人忽地提高了嗓门。“她为了你放弃了去牛津,现在正在准备考巴黎高师!” 受了极大刺激的年轻男孩反复看着手里稻子和忆良的照片,怎么也无法把他们和朱颜联系起来。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热烈的夏季过去之后,留下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那段时间确切地说更像是一段滞留,夏季的温度贴着地表久久不愿离去。冷空气来临之前,夏天的感觉久久无法散去。喜爱寒冷季节的人们跺着脚,摇着扇,天天查阅天气预报,盼望第一场秋露的降临。灰蓝的色调覆盖了天空,偶尔飘落的明黄的银杏落叶,则是属于这个秋天最好的配色。 那是一段年轻,充满想象与活力的时光,年轻就意味着能够爱与被爱,也能够承受伤害,不顾一切,那是最好的时代。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个梦幻的年代。只是身处当下的人也许并不自知,也就更谈不上珍惜了。未来的年月,如果他遇到一个转折,感到难以逾越,四处跌撞,他就会想起过去的日子,那日子放出光辉,他仍然能感受到那遥远的温热。 而对于那些跨过火塘的过来人,他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那神情并没有宣告转折之后的全新和美善,但他们知道了当那些不愿意的事必须经受之时该如何应对。困难在人生路上设置的障碍,其唯一目的就是如此。 秋露降临的一天早上,提娜在厨房做早餐,她的脸色惨白,随着锅里煎鸡蛋的油味往鼻孔里钻,她感到一阵阵恶心。 稻子和忆良吃完早餐,提娜却一口都没动。她实在无法进食。 “我送完稻子,送你去医院看看吧。”忆良在房间里系领带,稻子已经拎着书包下楼梯来了。在门口等他。 “好。” 提娜换完衣服,三个人一道出了门。一路上稻子一言不发。“稻子,不舒服吗?” 孩子摇摇头,目光一直看着车窗外。 等看着孩子进了学校大门,忆良转过身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提娜。“是真的吗?” 她痛苦地皱着眉。点点头。 “你自己检查了?” “用了两根验孕棒。都是阳性。” “怎么办?稻子……” “我们去医院吧。”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本应该高兴的。确实,我很高兴!提娜,我真的高兴!”忆良抓住了妻子的手。 “可是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稻子的思想工作还没有做好,我……” “不,不。稻子,稻子我来说服她。她不是针对你的,你知道的。她是因为她妈妈的缘故……她可能受不了亲自看见这个过程……因为她自己的缺失……她并不是讨厌你或者讨厌小孩……” 提娜抽出被忆良握住的手,反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我懂的。都懂。但我就是害怕因此而刺激到她。我想稻子的事,她心里的伤痕我仍然没有弥补,她的伤痕也许越来越大……” “心理医生说她必须再见到她的生母,也许见几次,她的伤口才能愈合。你……” “不可能!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抑或是否还在世……她像是消失了一般……从她走之后就没有了音信……” “目前看来似乎是一个死结,但我们要想办法,想办法解开这个结。忆良,我们一起想办法……”由于早上没有吃饭,情绪又经过激动,此刻她的脸上泛起红潮,那是她饿了的表现。 “去吃点东西。你早上都没吃饭。” “吃不了。什么都吃不下。恶心的厉害。” “稻子应该是知道了,你看她今天早上一句话都不说……” “我也担心她来着……” 东方岩夫妇旋即赶来。庄禾像是自己怀了孩子一样激动又兴奋,双眼通红地伏在提娜肩头。提娜摸着她的头,知道她内心此刻一定极其复杂,但她肯定是十分欢喜的。她盼望新生命。 往常是提娜开车去接稻子,这天她一直在孕吐,无法开车,庄禾就搀着她一起步行去稻子的学校等她放学。她们到的些微有点晚,孩子们已经陆陆续续走掉一些了。提娜来来回回走着碎步,左等右等不见自己的孩子走出来,索性就进了学校,径直去了稻子的教室。教室里已经空了。稻子的座位上空无一物,她已经走了。 “她自己回家了?” “学校不是不允许孩子单独回家吗?必须有家人来接才能走吧?”庄禾见提娜焦急地样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问问保安吧。”她走到校门口保安室,“老师,今天三年级1班是几点放学的?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女孩单独一人走的?” “正常时间放学的。三点半。没有家长来接,孩子是不允许离开学校的。” “稻子被谁接走了?”提娜慌张地拿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忆良。 忆良在公司开会,无法接听电话。她又拨通了婆婆家的电话,稻子不在他们家。她尽量克制自己的焦虑,不让他们听出出了事情。 “稻子不是在上学吗?哦这个点放学了吧?”忆妈追问了一句。 “哦,妈,没事。我在医院,孩子可能是忆良接回家了。我这就打电话给他哈,甭担心。”提娜还故意干笑了两声,好让老人确信没发生什么事。 “医院?怎么了你?生病了?” “哦,妈,没事。我那个拿点板蓝根,这两天天气变化大,要预防感冒。你们二老也注意穿衣啊!”提娜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口才实在是糟糕,她结结巴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庄禾一直拉着她的手。 终于算是把他们糊弄过去了。她喘了口气。提娜打了一圈电话,也没有任何结果。着急没有任何用,时间流逝,忆良还没有回电话。庄禾提议先去保安室调监控看看到底是谁接走了稻子。 校门口的录像显示,放学时候,稻子站在教学楼前,一个男生跟她说了几句话。随后一个男人过来,男孩迎上去。看样子是男孩的父亲。稻子拉住了男人的衣角,跟着他走了。 “这是谁?!这是你们学生的家长?知道是哪位同学吗?”保安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看不清。 天色将晚,忆良的电话回过来。“怎么了?” “稻子……稻子跟一个同学的爸爸走了……可是那是谁,我看不清……”提娜一天没有进食进水,此刻她差不多要虚脱了。庄禾接过电话。“忆良,是我,庄禾。今天提娜不太舒服,她开不了车。我们俩就一起走到学校来接稻子。结果到学校时,她已经走了。我们以为是家里人接走了稻子,就打了一圈电话。都说没有接走稻子。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刚才我们去了学校保安室调了监控,看到放学的时候稻子和一个小男生的父亲一起走了。”庄禾一口气都不敢换,“提娜反应很严重,一天没有吃喝。” “你们在哪?” “我们还在学校,在保安室。你快点过来!” “好,等我!” 忆良脑海中快速回忆了一遍庄禾的叙述,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刚挂掉电话忆良妈妈就打电话过来,儿媳妇的电话挂断以后,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想找儿子求证。 “稻子呢?接到了吗?” “哦。接到了。接到了。妈。” “提娜怎么去医院了?她生病了?” “没有啊,没有。妈。” “你在开车啊?刚下班?” “嗯,妈,我刚下班。” “那稻子是谁接的?放学的时候提娜着急忙慌的口气问我们有没有接走稻子,我以为是你接走的。你不是才下班吗?” “哦。是。是我接的。妈。我接完她,又回了公司的。你们不必担心哈!” “两个大人怎么忙忙乱乱的感觉……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妈可以过去。提娜要是感冒了,就喝点板蓝根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嗯。放心吧,妈。我们都好着。周末去看你跟爸。” 忆良把车开的飞快。他心急如焚,稻子下落不明,提娜又孕吐反应严重,他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就飞到她身边。 从监控中判断忆良也无法判断那个男孩到底是谁。他来学校开过家长会,只见过其他孩子的父亲或母亲,却记不住他们。 “找稻子的老师吧。”庄禾买来了饮料和便当。“先吃一点东西。” 提娜一闻到食物的气味就呕吐。她必须立马送医院。可是在班主任老师来学校之前,他不能离开。庄禾把东方岩叫来了,“让东方岩带她去医院看看吧。你在这儿,等班主任来了,辨认出接走稻子的人,然后我们再去找稻子。”关键的时刻,幸而还有一个清醒的人来安排行动的方案。 若是班主任再晚到一分钟,忆良可能就要报警了。 “是程雨豪。稻子怎么跟他走了?” 忆良紧绷的神经这才松缓了一些。“他在我们一栋楼里。还好是他。” “先去他家确认一下吧。有什么事随时打给我。”班主任急匆匆离去了。 “这制度也不合理啊!”回去的路上庄禾愤愤不平地喊道。“明明是家长才能接走孩子,怎么熟人也可以接吗?” “监控里稻子好像跟雨豪爸爸……求救了……她拉着他的衣角,你看见了吗这个细节?” “嗯,看见了。你是说稻子求他带走她的?” “嗯,应该是。” “只要在他家就好。” “没那么简单。稻子应该是知道提娜怀孕的事了。早上起她就一言不发的……” “她还是那么反对吗?” “嗯。提娜说要找到她妈妈,让她们母女见上几次,稻子才会好。是我们的心理医生说的。” “见了才会好……” “我跟朱颜完全断了联系。她的父母也过世了。其他的亲戚之前就没有走动过。说实话,我心里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你压力太大了……别多想。先找到稻子再说。提娜在医院挂营养水,东方岩发来了消息……” “哦。好。一会我再过去。我先接稻子。” 对妻子的愧疚、对女儿的亏欠让忆良无心去理顺眼前的麻团。他只想快一点到达程雨豪家,确保女儿平安无事,然后再奔向医院,确保妻子的平安。 “稻子爸,不好意思啊!我去接雨豪的时候,稻子好像情绪很低落,我看孩子好像哭了,又非要我带她回家,就带回来了。去敲你家门,也没人在家。你们一定着急坏了!” “急的团团转。差点报警。”忆良几乎是冲进他们家的。 “在这边。在雨豪房间,他们俩一块写作业。”雨豪爸爸推开门,两个孩子都趴在桌上睡着了。爸爸看到女儿小小的身体在陌生人家里,她因为自己的再婚和再育而伤心流泪,他似乎还能看到那泪痕,不由得眼泪涌出。他轻轻抱起女儿,说了声“谢谢”就往外走。 “她吃饭了吗?” “跟我们一起吃了一点。我老婆煮的皮蛋粥,她很爱吃。吃了两碗,还吃了半根玉米。” “谢谢了,雨豪爸爸!谢谢你!我们先回去了。对了,你的电话,留一个,下次就不必这么慌张了。”庄禾记下了程雨豪父亲的电话,将号码转给了忆良。 这一晚,是稻子第一次没有洗漱直接就睡着了。忆良坐在她的小床边,痴痴地看了她半天。 “该去接提娜了。”庄禾轻声敲门。“崇文门医院,你打东方岩电话,我在家里守着。” “谢谢你们!还好有你们!” “快去吧,不早了。”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提娜回到家,看了稻子的睡脸,躺下就睡着了。醒着的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 “饿了没?我去给你们煮点面?” 男人们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是空的。 “稻子这是离家出走。我该怎么面对她,向她解释,请她原谅,请她理解呢?” “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我想有没有可能找到朱颜呢……” “真的非得找到她不可吗?我是不想再见到她,真心的……” “难道你还没放下?” “早放下了。都过去了。只是不想见到而已。我也不认为那个医生说的就完全对啊,得看我们稻子的具体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你还是讳疾忌医。” “她早已不在国内,我听说……” “不管天涯海角,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希望。” “要是她拒绝呢?” “拒绝也要努力扭转她。既然已经伤害过一次,孩子绝对不能再让她伤害第二次。这一次是她必须来为以前的行为道歉,让孩子能够原谅她,才能够忘记她。” 东方鹤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看着稻子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稻子一见到她,就笑了。鹤姐姐带她去洗了脸,梳整齐头发,然后再回到餐桌前。提娜还在睡觉。也许为了避免反应,她还是在房间里比较好。 稻子也没有问为什么提娜没来吃早餐。 “稻子,昨天下午放学,你去程雨豪家不是不可以,但是以后能不能让雨豪爸爸打个电话给爸爸呢?或者打给提娜阿姨,这样大家就知道你去了哪里,就不会那么担心了。”忆良表情严肃地可怕,他必须让女儿认识到不管什么原因,昨天她的出走行为都是极其不明智的,甚至极其危险的。“还有,以后想去同学家玩,必须等见到爸爸、提娜阿姨、或者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之后,经过我们的同意才可以去别的地方。你听清楚了吗?” 稻子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回答我!”忆良从未在女儿面前如此严厉。 稻子被他的嗓门吓得缩了一下肩膀。 “稻子,回答爸爸!刚才爸爸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稻子的声音小得可怜。 吃完早餐,东方鹤送她去学校。“我送她吧,我有话想跟稻子说。也不远。走着就到了。” 昨晚那种情形下,忆良只有对女儿的亏欠和担心,抱回她的那一刹那又满是“失而复得”的激动与对上天的感激。而早上他越回想越感到害怕。女儿已经有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和实际举动,就说明她的内心是极其倔强和叛逆的。她尚不能判断危险,不会知道任性的后果,如果下一次她再因为什么事情又跟另外一个陌生人走了,那么……忆良简直无法再想下去了。他又气又急,恨不得一脚踹开缠住稻子的那些折磨人的伤口,好让她全然恢复。 “她是一个典型的早熟型、天才型孩子。我们不能用普通的方法对她。忆良,你千万不能着急,不能着急。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朱颜。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朱颜才能让她恢复。”提娜起床后,大家在一起再次就稻子的事做了简单的议论。得出的结论还是必须联系上朱颜。 “她不是画家吗?美术界的人应该知道吧。去找人问问?”庄禾想起朱颜的身份,想从这个身份入手去找到她的下落。 “有道理!” “我之前的杂志社也算跟美术界有过合作,兴许还能找到点线索。我问问我们主编,还有其他同事。忆良,你也想想,有什么你们之前共同认识的人没有……东方岩,你去问问殷英老师,她说不定也能通过北大的渠道找到一些人……不是说这个时代只要通过5个人,就能找到任何一个人嘛。我们就试试吧。”庄禾布置完任务,各人就分头行动,开始了一场寻找朱颜的行动。 “鹤姐姐,我以前觉得悠哈奶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奶糖,后来一次吃了好多好多,就不喜欢了。想吃别的奶糖,等我找到了另一种叫做小龙人的奶糖后,又觉得小龙人是比大白兔奶糖、喔喔奶糖、不二家奶糖和金丝猴奶糖都要好吃的奶糖。”稻子的小手握在东方鹤的手里,她仍然把东方鹤当作自己最特别的朋友。 “嗯。姐姐也喜欢悠哈奶糖。不过呢,我一次不会吃太多,就是为了不讨厌它,所以一次只吃两颗。这样就会永远喜欢它了。” “一次只吃两颗吗?” “是呀。糖果吃多了,不好嘛。对牙齿不好。这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我们要保护好自己的牙齿和心,这样随着我们一天天慢慢长大,就能发现很多特别的事物。” “你吃过别的糖果没有?” “当然吃过啦!” “那你最喜欢哪个?” “都喜欢。” “不会吧?硬糖和跳跳糖可难吃了。还有木糖醇的口香糖也很难吃。” “那些不能算。”东方鹤蹲下来,看着这个昨天因为受伤而躲避家人的孩子。“稻子,喜欢的东西不能太贪心,一下子吃太多。而不喜欢的东西呢,我们也可以过一段时间再去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还是不喜欢。我记得稻子以前不喜欢鸡蛋和胡萝卜啊,后来稻子也愿意吃胡萝卜和鸡蛋了,对不对?因为稻子是一个最乖的孩子。以后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让爸爸和提娜阿姨担心,好吗?要先告诉他们你的想法。他们会很乐意听你的想法的。答应姐姐好不好?” “好吧。”稻子鼓着嘴,不情愿地答应了。 “稻子最乖啦!” “鹤姐姐,我觉得我的头发越来越黄了。为什么你的头发那么黑啊?” “你的头发十分漂亮,相信姐姐!”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今夜还如昨夜长。 如果上帝分配给每个人一张不尽然是白色的纸、一支颜色不尽相同的笔,要求你在这张纸上画下一幅图案,这幅图案是你对未来人生的向往和规划,那么你会画下什么?你是否会考虑自己手中只有一种色彩?考虑到纸张太小而有些部分已经被污染了,所以无法画下你脑中所有的梦?考虑到也许你对未来的期待还太模糊,无法具体到纸上? 于是你对纸,对着那空白凝神,最终没有拿起画笔。 如果人生只有这一次交考卷的机会,看到别人在自己的纸上密密麻麻的涂鸦,你是否会遗憾你的错过? 我们出生后就握了一手牌,有好有赖,但那些勇敢的人会将手里的赖牌打得漂漂亮亮,甚至反败为胜。就好像手里拿到一张被涂得乌七八糟的废纸的人,只要他手里还握着一支笔。他不管是黑色还是蓝色,或者其他突兀的颜色,只要他对自己的人生曾有过设想,只要他确认了人生方向,他就会试着画下心中的形象。他是不管结果的人,只要他完成了考卷,他的人生其实已经成功了一半。 1月份,东方鹤申请了巴黎高师的国际选拔考试。6月底考试成绩发布的那天,东方鹤跟何庆一起去看的榜。她攥着何庆的手,自己不敢看邮件。面试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紧张。先看到结果的何庆激动地给了她一个拥抱,随即“这下就真的要分别了”的离愁涌上心头。在他眼前出现一个蔚蓝色的地球,他在美国大陆与她所在的欧洲大陆背靠背,中间远隔重洋。“我们下次再见!珍重啊,我的朋友!”他道别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现在就道别?还有毕业典礼呢。” “我不参加毕业典礼了。我提前走,毕业证书已经发下来了。” “原来是你先离开……”说话的一方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这几年是何庆像兄长、密友一样陪伴在她身边,她所有的窘境、艰难,都有他的安慰,都有他在帮助她度过。如今他远涉重洋,她才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没有人与她同去欧洲。除了在那里的景。除了已经成为了别人丈夫的景。只是她还不知道景已经结婚,而且结婚对象就是稻子的生母。 她给景发邮件,说自己被巴黎高师录取,对方只回复了没有多余感情的“祝贺!”二字。再追问他的近况及研究生报考的学院时,对方没有再回复。 “好奇怪,人的心怎么可以变得如此迅疾?毫无预兆……”她终于憋不住心里的愁苦,临走前向东方岩倾诉。 “妹妹,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不是变化莫测,最难的是保持纯真。纯真而成熟。你会慢慢成熟,但同时一定不要丢了你最可贵的单纯。那是你身上的珍珠。”哥哥最后一次帮东方鹤梳理头发。 “哥,小时候我就老缠着你帮我梳头,以后我都不知道怎么打理头发了……” “像这样,一梳到底,梳到头皮,轻轻的,嫌碍事的时候就这样,”东方岩拢起她垂下的黑发,将一根发圈穿到里面,绑好。“这样就好啦!” 这样简单的手法,其实东方鹤当然会,她只不过想再赖着哥哥,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撒撒娇。去到法国意味着她完全独立,纵使天塌下来,也得她自己扛着。“再也没有人能够替我挡着了……”东方鹤看着镜中的东方岩,好像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哥,你们真的应该有一个女儿。你的手艺就不会浪费了。” “我们会有的!” “医院怎么说?” “我们放弃了。等你嫂子修养一段时间,我们打算去领养一个孩子。” “真的?有着落了?爸妈同意吗?” “同意。我们都商量过了。你走了,家里应该有一个小孩子。” “是哪家的孩子?还是去领养机构申请的?” “申请了,程序比较繁琐。” “什么时候办好?” “可能还有一段时间。” 东方鹤很想自己出国前看一看小孩子,可是程序还未走完,他们还没有办法把匹配的孩子抱过来。 “是我们认识的一户人家的孩子。命运比较揪心吧。” “这么说你们认识?” “认识。你还记得之前有一个来我们家的女人,叫李兰芳的吗?” “有点印象。” “那时候她们家那个亲戚,那个阿姨,想给我俩介绍来着。记得吧?” “是她的孩子?” “是的。后来我不是还在北京吗,她父亲比较严厉吧,她快三十岁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被骂惨了。父亲说她要再不结婚,就跟她断绝关系。后来他给她相中了一个,是个混混。我没见过。他们结婚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回来以后才知道她的情况的。那个男人打了她,眼睛给打坏了。她生了一对双胞胎。” “是女孩吗?” “是女孩。她男人可能要跟她离婚。她现在十分艰难,还在治疗眼睛。婴儿还很小,我们希望能尽快把孩子接过来。” “咱们会有两个小宝宝吗?” “先替她照看一段时间,但是收养的只是其中一个。她应该还是需要一个孩子的。就算没有男人,至少还有个寄托。” “太惨了。哥……” “嗯。谁也没想到。李兰芳其实是挺不错的一个女人。那时候我们还聊了挺多的。她在兰州,本来过得挺好的。谁知道结了婚,反倒坠入了苦难的深渊。” “就算现在没有走完收养程序,也可以先把两个小宝宝接过来吧?她现在眼睛不方便,男人又那样,怎么照顾孩子啊?” “嗯,我们正有此意。不过她父家那边还没谈妥。我们没说要领养之前呢,他们对女儿和外孙女儿视若敝屣。可当我们提出领养后呢,他们又有些故意刁难的感觉。” “李兰芳才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吧,决定权在她。” “是的。不过她现在治眼睛是首要任务,孩子暂时在她父亲家。” 东方鹤无法想象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没有了母亲会遭受什么。“多可怜啊,哥!你们快点把她们接过来吧!” 东方岩笑笑,答应一定尽快办妥此事,不让小婴儿受苦。 “因为她们当中的一个将来也是你的孩子呀。”东方鹤认真地说。 上村下村全都知道了李兰芳的悲剧命运,也为两个小女婴的命运揪心不已。东方岩家正好没有孩子,收养她的孩子再合适不过了。有些热心的村人也去劝李兰芳的老父亲,“为了孩子好,也为了养父母尽快进入角色”,能说的话都说了一箩筐了。老李突然间犯了犟,痛悔自己一时糊涂,害了女儿,到如今女儿的双眼还蒙着白纱布。孩子在他们老夫妻俩的膝下,他们没有精力养育这么小的婴儿,但出于情感上的原因,他们还无法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给外人。事情就这么僵着,一直等到李兰芳做完手术从兰州回到老家。领养程序也快走完了。这下老李夫妇不得不看着女儿将自己的双胞胎中的一个送给旁人了。 两个孩子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在外人看来双胞胎之间的分别是很迷糊的。李兰芳视力没有恢复,现在只是朦朦胧胧,连孩子的小脸蛋都看不清晰。 交接孩子的那一天,静宁下起了罕见的连绵秋雨。秋天这个季节西北就正式进入了旱季,整个漫长的冬天除了风雪和晴天以外,一般不会有第三种气候了。东方岩夫妇和东爸东妈早早就带着礼品到了李兰芳家。一进门,婴儿的奶香气味就窜进来客的鼻孔。 “还在睡觉呢。”李兰芳的母亲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安排大家坐下。 “很乖啊。”东嫂说。 “是的。就跟懂事了似的,乖得不得了。一点也不闹人。” “李兰芳恢复得怎么样了?” “下个月还得去兰州,好像有并发症了,长了白内障,还得做一次手术。” “那个男人呢?你们就这样放过他了吗?得告他啊!他得赔偿!”东爸气呼呼地说。 “官司也打了。他买通了法院的法官。只判了个罚款,孩子的抚养金1万元。其他的全都不了了之。” “这是什么狗屁法官!这个杀千刀的,该枪毙!” 东嫂拽拽老伴的袖子,“你小点声!娃还在睡觉呢!让他们多睡一会。” 客厅里的大人在谴责着那个负心汉,房间里的李兰芳却根本没有睡着。她整夜睁着光线微弱的双眼,她的孩子第二天就要和她分离,因为她没有办法同时养育两个孩子。她的心中虽有千万不舍,但为了孩子考虑,为了孩子能更好地成长,她必须忍痛割爱。难题在于她要亲自选择一个孩子,判决给她迥然不同的命运。她整夜把两个小婴儿放在自己的腋下手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在母亲身边熟睡的小家伙,心如刀绞。孩子出生才8个月,她还没有来得及给她们取名字,办户口,她就遭遇了人生再也无以复加的变故。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她们姐妹俩的区别,没来得及听她们叫她“妈妈”,没来得及再看清她们的小脸蛋…… “起名字了吗?”东方岩看着屋外滴滴答答的秋雨,西北人对雨水的喜爱是不言自明的,因为缺水的缘故。 “还没。家里叫小名。” “小名叫什么?” “圆圆和豆豆。” “很可爱啊!你们能分清她们谁是圆圆,谁是豆豆吗?”庄禾接过话茬。 李兰芳的父亲憨憨地一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当时他色厉内荏地强逼女儿嫁给一个混小子的那种势力,倒是觉得这个老头子为人挺谦和的。“分得清了。一开始也分不清,现在能分清了。”也许在经历了这些苦难之后,他变了。 “单子上写的是圆圆。我们先替你们分担,替你们照顾好圆圆。” “嗯。一会她妈抱出来就知道了。” 李妈边系上围裙边说:“留下来吃饭。让她和她妈再多待一会……” “今天下雨了。难得一见的秋雨。我想圆圆的大名就叫秋雨吧。”东方岩收回目光,感到身上有点凉意。 “东方秋雨。不错。名字不错。”李兰芳爸爸吸了一口旱烟,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弥漫了他的脸。 一边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孩子的收养方,一边是依依不舍不肯与亲生儿离别的被收养方。一边是客厅里关于其中一个婴儿的未来命运的筹划,一边是屋内对两个孩子无法分辨的盲母的痛苦…… 东方秋雨被庄禾小心翼翼地抱着回到自己家时已经快天黑了。他们夫妻总算有了自己的孩子。庄禾做母亲的愿望如今可以一点一点地去实现了。家里早早就准备好了婴儿的所有用品,包括尿不湿、奶瓶(李兰芳由于做手术,7个月就给孩子断奶了)、进口的奶粉、零食、各式各样的小衣服(从冬天到夏天的)、小毯子、小鞋、小袜子,还有孩子的玩具。东方岩和庄禾前几年在北京打工,攒了一些钱,如今全部派上用场了。 养育孩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当初庄禾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也看了无数的养儿育儿宝典,但真的到了实践阶段,还是免不了手忙脚乱,精疲力竭。由于没有受过十月怀胎的身心意志训练,庄禾一度觉得有些难以坚持。还好东方岩一直鼓励她,帮助她。他们俩坚持自己带这个孩子。家里由于增添了新生命也带来了新的生机和欢乐,更加热闹了。东方秋雨的确很懂事,很快她就摸索着要学走路了。 邬尔姆路文科图书馆以其庞大的藏书量吸引了东方鹤,这个来自东方的女孩。一想到自己即将坐在这个举世闻名的图书馆里饱览群书,她就按捺不住喜悦。她现在深感自己的缺乏,不时产生一种海洋中一粒小虾米的感觉。所谓沧海一粟,大概就是这种戏剧般的感受了。 景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所有的社交软件上他都没有再上线。“玩消失?”了解到东方鹤窘境的学弟林约念顿觉胸中不平。 正是在这时候,东方鹤正好读到一本小说,让她产生了对海明威的兴趣。那本书是美国女作家写的《我是海明威的巴黎妻子》。其实该小说并没有很特别的故事剧情和很特别的写作手法,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一本优秀的小说。或许是因为女性视角的缘故,海明威明朗简洁有力的线条在这本小说里尚未显现,那时他还是一个充满抱负与爱情的青年。他遇到一个命中注定的想结婚的女人,然后开始了深刻平凡的生活。 “我多希望在还只爱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死去。”他说。 “我希望她活得比我久,因为目前为止她还是我最爱的人。放心吧,她会活得比爱长久。”他说。 爱是如此的脆弱、孤独、转瞬即逝。 爱和孤独、死亡一样具有最悲伤最严厉且不可逆转的性质。爱是神灵最伟大的魔术。看起来是快乐幸福,但真相却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和空洞。 故事结尾的时候,东方鹤哭了。尤其是后记的那部分。在法国的几年内,东方鹤开始了对海明威的兴趣和研究,这也成了她以后主要的研究方向。中国的小说很善于写苦难,时局背景下人的命运的苦难。个人的力量很微弱,纵使有,也被淹没了。这叫做苦难小说。西方的小说注重个人的性格,与环境、与别人和自己的关系。性格的选择成为一种力量,这叫做悲剧小说。两者迥然有别。 法国的一切打开了东方鹤的眼界,她以极度的敏感来感受任何一种感情并且消化它们使之成为她自己的。很多时候可以说她觉得对不起任何人,因为她感受到了他们所有的尴尬、不安、痛苦和尚未说得出口的需求。她的过度敏感使她有了一个低微甚至是卑微的姿态。她总是低到尘埃里,在灰烬中摸爬滚打。在她那个国家,人口数量是一个灾难。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受尽其影响。只要她出门,就永远会遇到无穷的烦恼。然后她不得不向内寻求。而在这里,她和好像突然被抛掷到宇宙中的花粉。 法国的雨水比较多。一向不太喜欢雨水的东方鹤觉得下雨天就是上帝专门来磨炼她的。在异国的雨里她觉得那么孤独,抓不到任何能摆脱雨水的事物和可能,雨水从脚底、脚踝、裤管、袖沿渗进,它疯狂的想法是贴近肌肤!哦!它想粘着肌肤!她想起小秋雨,在视频里对着她招手,她小小的笑脸,她的睫毛,她干净到令人惊讶的眼睛和皮肤。“好吧,我原谅雨了。”东方鹤躲在图书馆里不愿出门。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她来这个城市有几个月了,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看样子她是打算在雨季结束之前一直躲在学校里了。新环境,新学校,新同学,新老师,新面孔,新语言……在她内心深处产生了幽远的回音。仿佛她的身体虽然身在此处,但她的心却飘飘摇摇,无法降落。她是为了爱情而来的。可是爱情却随着欧洲的迷雾消散不见了踪影。异国没有她想象的浪漫唯美,也没有那么多随处可见的接吻的情侣。课堂上卷发的法国老师念着那首《米拉波桥》的时候,她神情恍惚了,以为是景在她面前。她没有回答上来他的提问,在课堂上她觉得自己笨拙透了。以往的轻松和如鱼得水的自在感全都没有了。她的同学倒是很友善,也很热情,毕竟她是文学系里难得一见的华裔。但她总被误认为是日本人。也许是她过于白皙的肤色和与之相比又过于明显的黑漆漆的长发。她经常被他们问到是否来自京都,她睁大眼睛,幅度很小地摇摇头。他们笑得更厉害了,因为“更像京都的瓷娃娃了”!东方鹤的法语口语并不是非常标准,这也被他们认为是“京都人”的特点之一。他们不知道“甘肃静宁”在哪里,也没听过“静宁苹果”。倒是他们见她黑白二色的着装风格,表现出了兴趣。有一个女生对她相对来说更友好,东方鹤就交到了在异国的第一个朋友。女孩叫苏菲,很常见的法国女孩名字。“我也是诗人!”苏菲惊喜地说道。东方鹤送给她一本自己的诗集,那本和景合译的诗集。 这是东方鹤第一次看到法国的太阳。她说她好喜欢苏菲的头发,那种细细的爆炸卷发,显得她的头非常可爱,东方鹤总是忍不住很想去抓一抓。与她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苏菲的内心世界。她是哲学系的。东方鹤听过她们的小组讨论,严密的逻辑,专业性极强的词汇和定义,东方鹤觉得自己看到了萨特或者海德格尔。只不过是女版的。苏菲的诗跟她的哲学修养很一致。大胆、聱牙诘屈、长短看起来很随性、没有明显的韵律,画面感不强,完全靠内在的力量来组织肌理。 因此她们俩有机会就在一起读对方的诗,探讨哲学和诗歌。苏菲的哥哥在巴黎第一大学任教。这是东方鹤与她结识两个月后才知道的。 塞纳河畔的流连是苏菲陪她去的,巴黎圣母院、香榭丽舍大街、卢浮宫、艾菲尔铁塔、所有叫起来响当当的景点,都是苏菲主动带东方鹤参观的。这个女孩的热忱感动了东方鹤,她为她写了几首献诗,都是用法语直接写成的。苏菲很喜欢。“跟我完全不同的风格,但是我很喜欢。”苏菲认为东方鹤的诗很适合编上曲,成为随口吟唱的小调。 圣诞节前,苏菲邀请“无处可去”的好友东方鹤去她家过节。东方鹤推辞不过,带上从国内带来的由自己亲手制作和书写的折扇作为见面礼物。虽然是冬季,但这是她出国前左右思量才确定的“具有东方特色的”礼物。 苏菲拥有一个热闹幸福的大家庭。孩子们在平安夜那天都回来了。苏菲的哥哥是三个小男孩的父亲。她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目前仍在自己的领域里贡献着自己的才智。 苏菲的妈妈身着优雅的暗色晚礼服,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在灯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与她颈上的珍珠项链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家里虽然孩子众多,屋子也不是过分宽敞,但主妇却有能力让自己从杂乱的家务事物中脱身,让自己保持优雅的姿态与明媚的心态。东方鹤观察着这一切,暗生敬佩。 苏菲的爸爸身着西装,显示出把全家人的团聚看得异常正式和重要的样子。苏菲的哥哥和嫂子则显得随性多了。他们的着装虽然也很正式,但不如这一对父母的讲究,媳妇的配饰也只是简单的一对耳环和一条素链子。她是阿根廷人,发色跟东方鹤相比还是要浅一些,她理着很短的利落的短发。“可能因为有三个孩子要照顾的缘故吧”,东方鹤心里做着判断。 三个男孩两两之间都只相差一岁,因此看起来都差不多大,正是最调皮的年纪。他们有着跟苏菲一样可爱的卷发,发色则是黄色与棕色的调和色——褐色。 折扇受到苏菲夫人的高度赞扬。她对中国文化尤其是书法艺术颇感兴趣。“棒极了!我要把它裱起来挂在客厅里!”夫人激动地说。 吃完甜点后,儿媳妇带着孩子们去楼上洗漱,哄他们睡觉。苏菲的哥哥才有空坐下来跟东方鹤“聊一聊”。东方鹤小心翼翼,不敢提及第一大学,尤其不能让苏菲误会了自己。“亚裔学生不多,毕业之后继续深造和留下来的也不多。大部分学生会选择回国。”苏菲哥哥倒了一杯红酒。“你修的是什么专业?毕业后有什么计划?” “现代文学。至于计划……近来我对海明威产生了兴趣……” “那个美国佬!”苏菲哥哥哈哈大笑。“你应该去美国!” “他可是在法国取得胜利的!” “成名地!是的。是的。” “成名地也是伤心地吧……” “一个人取得成功的地方往往也很容易成为他失败的原因……” 这是一个看似矛盾的逻辑判断。但东方鹤仔细品尝着这句话,觉得他好像说中的某个真理。 一直到苏菲跟她去她房间睡觉前,她都没能开口提起同样从北大来的留学生景,也没提到他曾在美术界展露过头脚,没提到他父母的盛名。 巴黎可爱的夏季来到了。苏菲穿着连衣裙在自家花园里摘浆果。休假的时候,东方鹤现在常与她的家人在一块吃饭。大家谈到塞尚的乡间风景画。法国人天生对艺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鉴赏力和热情。来自阿根廷的儿媳妇更喜欢狂野派的高更。大家争执不下,想了解东方鹤的喜好。她表示自己虽然对这两位巨擘极其仰慕,但她更喜欢一位当代艺术家,她当然提出了景的名字。“他在法国。是我的学长。” “非常年轻?” “对。刚刚从第一大学毕业。” “有幸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对。” “噢!我一定不能错过他!你可以引荐吗?” “我也很想见他。不过,我们失去联系了。”东方鹤简略叙述了他们之间的前后辈关系,还哼唱了一首他们在音乐社里合作的歌曲,只是没有说她对他的特殊执念,没有说她选择这条路的隐秘缘由。 “噢!我们学校的留学生。应该好办。我能想办法帮你找到他。到时候还是由你来引荐吧。他办画展了吗?” “他的父母是画家,办过多次展。我想也许能找到他们的报道。” 如果他们当时没有谈起什么塞尚和高更,如果他们没有问她的意见,如果她没有一时冲动说出景的名字,如果她不说他是第一大学的学生,如果她不告诉他们他的艺术家父母,如果没有这一切如果,那么东方鹤大可不必承受一个完全颠覆她世界的清晰结果。如果她知道她花费的时间和一腔心血投注,只不过换来这样一个答案,那么她宁愿没有被巴黎高师录取,她也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打听过避而不见的他的下落。她宁愿就把他一直埋在心底,当他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活着。 东方鹤设想过一些可能,但绝对不会是现实给出的这一种。这一种太过残忍,万箭齐发刺透了她的冰心一片。 苏菲哥哥带来消息的时候,她几乎是天旋地转地,觉得无法支撑到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她的确没有坚持到大家都离去。她听完景与一位中国女画家的爱情故事后,浑身哆嗦,嘴唇发紫。苏菲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不堪。她把她扶进自己房间,给她倒了杯温水。每隔一刻钟进来看她一次,一直到晚上。夜里,东方鹤额头发烫、胡乱哼唧,下午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哭,到了晚上才开始眼泪不停地流。苏菲找来冰袋敷在她额上。苏菲哥哥甚至都要叫医生了,但苏菲说不必。“兴许是你带来了噩耗。” “我找到了他啊!那个画家!他那段艳史让他在各大画廊都成了抢手人物。他画了很多情人的艳姿!她也画他的。还有一些风景。跟他的作品相比,我倒觉得他女友的天分更高一些……” “马可,别说了。她可能爱着那个年轻画家……” “啊!”马可恍然大悟。 “爱情故事。又是爱情故事。”苏菲少年老成,满脸自己绝对不会在“爱情”上面绊倒的不屑一顾。 “谁都会经历爱情的。” “我就不会。” “别言之过早!” 在她为了赶来与他相见而努力时,他竟然在此与他的梦中情人相亲相爱,甚至要步入婚姻。东方鹤发烫的额头怎么也理解不了他为何不直接告诉自己,不理解他为何还要亲吻她,不理解他最后一次回国时还鼓励她来法国……当时她可是把他的邀请看做是他对她需要的一种表白。想到这里,伤心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 景在学校注册的地址是他父母的别墅。如今他已经搬出去和朱颜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那儿离他工作的剧院比较近。朱颜凭借她画的《情人肖像》在艺术界复出。而景作为新人,一出手就是六七幅女子身心图鉴,也引得评论界一片赞誉。他突破了传统的女子裸体画像的手法和藩篱,开拓了新的画面空间和表现方式。他画中的女人神情幽远,不似在画中,反倒更像是观赏她的画外人。 很快,东方鹤就看到了他们互通款曲互表爱意的明证。 画中的女人她并不认识,她还没见过朱颜。只是把她当作一个风情万种的旅法艺术家。景早年就爱慕她,去了法国之后更是如愿以偿,一往情深。 醒来之后,痛苦和本能淹没了她,导致她的思绪根本不愿再有一丁点的意愿去触碰过去。可是她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等着被回忆斩杀。从相遇,到他为她读诗;从他们合写曲子,到他为她翻译诗歌;从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到他在月下亲吻她;从那瓶香奈儿,到那幅画……她越是不想记起,那些过去的画面越是要跳到她眼前,她闭上眼睛,它们就钻到她脑海里去,让她无可遁形。 冷静坚毅的苏菲看出她急病的原因,只等她自己说出来,倒完苦水,人也就会好一半了。 “要不要马可帮你联系他?”听完故事的详细版本后,苏菲问。 “如果见面了,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如果不见面,我又觉得这件事没有画上句号。”这是她的第一次恋爱,东方鹤内心既珍视又惆怅。做任何事情,她都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结局,纵使那不是最完美的,但有始有终是她的性格。 “过几天,过几天。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机会没有……” 机会随处可拾。 他们二人和另外一位艺术家的作品被画商办成了巡回展,在几个不同的美术画廊连续展出一个月。景和朱颜确定会出席。 去见他!去见他! 她听见自己内心在大声疾呼。 她无法若无其事地去见他,无法想象自己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时会如何反应。所有人都会失恋,都可能失恋。但所有失恋中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觉得自己的遭遇是最惨的。东方鹤内心有气愤,愤怒,羞辱,懊恼……她觉得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她内心的那团又苦又热的东西。那东西哽在她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可总要有个了断。总要有勇气去面对,好不容易她心里才有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微笑着跟他说再见,然后就再也不见。 画展如期举行。就在她学校附近的一个著名画廊。苏菲陪着她一起来的。她又开始紧张不安,睫毛都在颤抖。东方鹤穿了一套黑色小礼服裙,腰间坠着一条白色蕾丝腰带。头发被梳成公主头的样式,在脑后系了一个小小的黑色蝴蝶结,几乎看不出来。是苏菲帮她打扮的。“一定要让他后悔!” 来的宾客不多,几乎都是画商的熟人,也有几个慕名而来的爱好者。东方鹤被墙上的画深深刺痛了。她后悔自己不应该来见证他们的爱情。要不是苏菲拽着她,安慰她,用好话鼓励她,她真的就落荒而逃了。 景和朱颜身着正装,手挽手从画廊一端缓缓步入,随后响起掌声。 在东方鹤眼里,他变得更成熟了些。头发往后梳了个大背头,长发在脑后扎起来。西装跟他瘦削颀长的身材很搭。而他身边的女子,小麦色的皮肤,亚麻色的齐耳短发,白色的礼服裙,口红、眼影、耳环,脖子上戴着一条既有个性又清新的项圈。她的腿很长,身材比例很好,虽然她个头不高,但礼服裙下露出大半截光着的腿,又直又长,令人羡慕。他们俩是如此登对。东方鹤看得眼睛都直了。 “苏菲,我们走吧!” 苏菲告诉她先按兵不动。 “她太漂亮了,我太黯淡了!” “胡说!你是最美的!无人能及!一会他们过来时,你要镇静一点。我会引开女人,让你跟男人单独说话。”苏菲大胆而有头脑。 他们果然过来了。东方鹤背对着人群,假装在欣赏作品。 “你们好!谢谢来看我们的画展!”苏菲转过身去应对他的问候。 “你好!” “这位是你的朋友?欢迎你!我们很珍惜来看我们画展的每一位……”东方鹤转过身。“东方鹤……” “祝贺你!” “中国人?”朱颜笑起来很好看。 “你好!”东方鹤表现还不算太差。其实她心里打着鼓。 “你来巴黎了……一切都好吗?”景磕磕绊绊地说。 “嗯,都好。这是我的朋友苏菲!” 大家礼节性地握手,行贴面礼。 “我的学妹。目前在巴黎高师读书。”景是这么跟朱颜介绍东方鹤的。 苏菲成功地引开了朱颜,把话题专注于她的作品和哲学观的探讨上。景松了松领带。 “我都听说了。祝贺你啊!双喜临门!”东方鹤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口了,尽管只有天知道她那句祝福是多么的违心。 对方想说句什么,动了动嘴唇,话却被卡在了喉咙里。 “你不必回应的。也许我早就该意识到了。谁叫我反射弧太长……”她觉得嗓子有点发酸,但她竭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只不过这样一来,由于用力,她的脸就稍微发红了。 “你毕业了,不再深造了吗?”她眨眨眼,用轻松的口吻谈及别的。 “不了。我已经工作了。” 为了养家?东方鹤心里的疑问没能问出口,她担心这个问题会伤了他的尊严。于是她答道:“好。” 谈话就此结束。景走过去喊了一声“朱颜”,东方鹤才第一次听到他的爱人的名字。 “朱颜?朱颜?朱颜?”她脑海里炸开了锅,反复回荡着这个魔咒一般的名字。 仿佛短路了的电线,火光四溢,危险地乱窜。这个名字,她觉得熟悉又陌生,恐惧又期待。 这是她正在寻找的人的名字。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放弃到底意味着什么? 人生有两个更年期。 第一个更年期是人生第一次转折。你尚年轻,面对这些庞杂没什么经验,只想做鸵鸟,躲起来。但还有些身不由己的东西让你必须去处理。于是你开始感到人生的艰难了。 这转折之前,你只是想着怎样才能开开心心,没有烦恼,同时还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对社会、对身边的人有点用处。后来你发现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容易实现。躲了几个月,最后还是自己乖乖抬起头,重新看一看空中的太阳。时间和空间皆在继续。我们与红尘的联系千丝万缕,要彻底斩断是不可能的。你并不是出世主义者。当年接受的教育与形成你三观的所有思想,也没有让你那么积极去入世,去闯。 你难过了,于是就对着镜子苦笑一下。再难过了,再对着镜子苦笑一下。过来人告诉你什么时候不笑了,内心也就平复了。过来人还会笑着指导着:把每一天都当劫后余生,就算被时代抛弃了,仍然坚持每天睡午觉,坚持好吃好喝好睡。 于是你只能笑着回复道:“等我过完这个转折,我们就可以同样地执杯相看过往,一笑置之,超然待之。”不错!你回应地不错!至少姿态值得表扬。 成年后的第一个人生功课是:认识平凡。 放弃童年的野心。认识生活的本质。面对现实,在各种梦面前做一个选择和分配。我想是有必要的。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往往会失去一切。只有踏踏实实脚踏实地,从自己手头的事做起,才能最终有所收获。 小时候,大人们总是喜欢孩子有伟大的梦想,越大越离谱越高兴,觉得孩子越有出息。可是到后来,梦想实现的过程并不那么简单。当年那些在语文作文本上用童稚字体写下伟大梦想的孩子们如今在做什么呢? 是在家乡的公务部门当了一个小头衔的官吗?整天拎着公文包,看着红头文件和写材料吗?在各种会议和应酬中忘记了自己。他不需要自己了。也肯定早就忘了当年的自己是多么不屑于去为官从政。可现在他有了妻子,孩子在哭,房子有贷款要还,两家的老人年老发白…… 是在大城市比如北京上海深圳,干到了部门经理之类的级别吗?会议、出差、谈判、为了提成分红而争执、训下属、对上司点头哈腰违心奉承吗?挤了十来年地铁终于有了一部自己的小大众,却被堵在高架上,耐着性子听着电话里各方的控诉声。房子依然买不起,于是只好住在距离市中心的公司五十公里以外的郊区。郊区反而人满为患。城市越来越大,上班路线越来越长。你都想去河北买房了……这些都撇开不谈,十年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靠着自己脱离了“低端人口”的标签,工资卡上的余额终于可以买一份基金了。可是,下了班回到出租屋内,你感到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你的,是等候你的。你依然孑然一身。大家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别人,更别谈什么相识相知相爱了。好多人耐不住寂寞匆匆结了婚,结果24小时之后就去办离婚。短婚史的人大有人在。你害怕了。与其结了也要离,那还结个什么劲?与其不是抱着过一辈子的信念往一块走的,还结个什么劲?与其结了婚两个人也黑天白夜地见不了几个小时,说不上几句话,还结个什么劲? 可是年龄一年年增长,虽然身体里的荷尔蒙分泌失调了,但内心对于温馨安逸的家庭生活多多少少还是存有盼望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在挣扎,在纠结,该不该就此收手,打包回老家去?回去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娃,就此过完平凡平淡的几十年。真有回去的,也有不少回去后又回来了的。 人生啊,反反复复,奔奔牢牢,没个定论。 第一个更年期里处处都充满了“放弃”。想要“这个”,就要放弃“那个”。 待你学会了如何“放弃”,你就可以顺利地度过几十年,然后平稳地就来到了第二个更年期。一般女子是绝经前后,大约55岁左右。男子是65岁左右。 呵!平静了几十年,又来一次折腾!这一次的主题不是“放弃”。而是“拥有”。 开什么玩笑?! 从前为了家庭、亲人、孩子,不得不放弃很多自己其实放不下的东西,而今,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也有了自己的小家,过起了自己的日子,不太过问老人的生活了。也好,落得清静。这时候空落落的内心该怎么填满呢?单位不要你了,因为毕竟你老了,一要给后辈腾地方,二是你难免在各方面都衰退了,有时候会出错,会让人觉得麻烦。也许除了工作你感觉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价值了。这个时候你慌了。该干点什么呀! 大部分老头老太会组团去旅游。年轻时没空出去玩,又是工作又是家,现在好了,自由自在。有钱又有时间,也有闲心。拍拍照,跟着旅行团的大巴颠来晃去,散了架似的回来修养个把月,又不行了。空虚啊,该死的空虚又找上门来了! 那谁说过“如果没有感到人生是空虚的,这个人的人生一定是空虚的。”那好吧,你承认了人生的空虚和孤独。在这种失落感的陪伴下,你来到了人生的终点。过完这样的一生,觉得自己当初若在某个地方选择了另一条路,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你蠕动嘴唇,想把这种感受告诉自己的孩子。但你不知从何说起,说了,以他现在的年纪,一定无法明白。他的路还是要他自己走。你闭眼了。 东方岩夫妇走过了第一个更年期,他们现在全心全意爱着东方秋雨,抚养着她,尽职尽责做好父母。家里的果园生意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他们已经无路可退,必须奋勇向前,在绝处求生。从一场劫难中重生的人便不会再像当时那样恐惧迷茫了。他们同心合意,力总还是往一处使的。 在苦难中挣扎的是忆良夫妇和东方鹤。 世界上难道真有同名同姓的人,都出现在她生命中?东方鹤试图逃避现实。她问哥哥,要他描述一下朱颜的长相,东方岩描述的与她所见的女人绝无二致。 提娜的肚子一天天明显起来。稻子与她几乎不说话了。提娜暂时回了娘家安胎。忆良一筹莫展。他找遍了可能认识朱颜的人,没有一个能提供给他有效的信息。东方鹤当然知道他们的现状。她最担心的是稻子。如今她不在她身边,稻子唯一信任的东方岩也不在北京,稻子肯定过得不好。她的内心会想些什么,从她最近画的画中可以窥见一二。稻子的画失去了色彩,她不再描绘圆圆的笑脸,牵着的手,红色的气球,绿色的家,没有了具体的形象,她现在只是画着灰色、褐色、黑色的色块或条形。头发也剪短了。 “稻子的头发怎么剪了?”东方鹤看到短发的稻子,吓了一跳。因为她跟朱颜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吵着闹着非要剪短。抱怨我不会梳头发。我担心她在班上被同学欺负了。因为有一天我看到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我问她,她就哭着要去剪头发。”忆良回想起女儿近来的遭遇,不免痛心疾首。 “提娜还好吗?” “还好。在我岳母家。” “忆良哥,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很想帮稻子,想帮你们。稻子的母亲,朱颜,是一个画家,对吧?” “嗯。” “你没有她的任何信息吗?” “所有方式都试过了。找不到。她应该不在国内,否则就是……” “她还活着!” “你知道?” “她在法国。我见过她了。她……”忆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东方鹤话语的真实意义。“她可能是结婚了……或者订婚了……” 忆良当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跟她取得联系,尽管他内心深处只想离她远远的。可是女儿的状态让他着急,让他必须勇敢面对。“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希望了。稻子就有希望了。” 有了忆良的态度,东方鹤决定自己也要帮他们到底。跟忆良一样,她也不愿再见到朱颜,可她见她之前必须还见一见她的现任情人。 东方鹤道明来意,原来景已经知道朱颜是稻子的生母。既然连这一点都无法阻挡他对她的爱情,那么看来这是真爱。东方鹤垂下眼睛。 “是这样的。稻子呢,想见一见她母亲。” “突然的怎么了?” “忆良哥跟提娜姐结婚了。提娜姐顾虑到稻子的心情,一直坚持不要孩子。因为稻子不知怎么的,对此非常反感。但是她还是有了宝宝。稻子闹情绪,离家出走了一次。现在又不跟提娜说话。提娜只好回自己娘家暂住了。她变了很多。忆良哥考虑到稻子也许是是因为从小对母亲的思念,对母亲有了怨恨,导致她没有办法把提娜认做母亲,更没法接受再有一个孩子。她成熟得可怕。” “忆良哥怎么没跟朱颜直接联系?” “他们自从离婚就断绝了一切联系。朱颜姐来法国他都不知道。他一度以为她可能不在了……” “好狠的心!” 东方鹤皱了皱眉。“我觉得这件事,你的立场不太公正。怎么是忆良哥狠心呢?明明是朱颜姐抛夫弃女……” “你又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吗?”景突然提高了嗓门,东方鹤一惊。 “好了。我们姑且不论这件事孰是孰非。我只是想通过你来联系一下朱颜姐。按照法律,她对女儿有一些未尽的义务……” “拿法律来压制我们?” 景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人。东方鹤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这场对话的,她只知道自己心里血流如注。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他是打算拼死一搏了。为了保护他们那可恨的爱情,他打算弃所有人、所有事不顾。 景的状况的确如此。他跟家里闹翻了。夫人态度强势,不答应他们的婚事,更不可能给他们提供任何庇护和房产。他们二人只能靠着自己在法国艰难地立足。 爱情如果具有如此摧毁人心的力量,那么自己此生不再经历所谓爱情也无所谓了。这是东方鹤与景分别后心里的唯一念头。通过景来说服朱颜回国见稻子似乎是不可能的了。东方鹤沮丧地打开视频,正打算把这个悲伤的进展告诉忆良。何庆发起了视频,她接了。 va” “no” 关于她近期所经历的一切,东方鹤并没有对何庆说。每当她觉得忍不住想跟他一吐为快时,她又胆怯了。“何庆一定会笑话我,天底下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傻子了!” “我好想回家啊!”东方鹤突然感叹道。 “还有两年零一个月,你就可以考虑回家哦!”何庆在视频里冲她微笑着。他看起来好像晒黑了些,比以前成熟多了。 “我恐怕我坚持不到毕业了!啊!”她抓了抓头。 “遇到什么事情了?” “哎!人生不易!我遇到大事大麻烦了!大转折!”她叹气又摇头。 “装什么深沉……暑假我要去欧洲大陆做一次旅行,不知道东方鹤小姐是否愿意屈尊当鄙人的导游啊?” “真的吗?”东方鹤一下子就笑了。这一年她过得很糟糕,唯一见到的两个中国人就是景和朱颜。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两个同胞了。何庆真是一剂安慰剂啊。 “你还没答应我呢?” “巴黎欢迎你!”东方鹤心上的愁云一下子消散了。她好像又有了力量去面对接下来的棘手难题。她把情况跟忆良做了汇报,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找到办法打开这条关闭许久的通道。“稻子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一样,”她不知道如何界定自己与稻子之前那种神秘的牵绊,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会因为稻子而紧紧地揪成一团。“只要知道她还在巴黎,你们一定要等我的好消息!替我亲亲稻子!好想念她啊!”可惜她在睡觉,没法接视频。 还没意识到自己重新恢复力量的源泉是何庆的东方鹤又去找了景。她是去的他工作的剧院。 “请让我见见你的太太!她不能再逃避,不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弃之不顾!”苏菲总说东方鹤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日本人的严肃与一本正经。景也没有见识过她用这样的语调跟自己说话。 “她不会再见他们的!她早就跟过去一刀两断了。” “据我所知,她可从来没有履行过母亲的责任与义务。她若是不懂事,你也一样瞎了心眼吗?” 对方被指责地哑口无言。 “你真的丧失了理智吗?顺带也丧失了人性……你知道稻子有多么痛苦吗?从小没有见过母亲,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印象,没有她留下的任何痕迹,没有照片,没有文字、语音、视频……稻子……”东方鹤哽咽说不下去了。 “现在见一面又有何区别?于事无补啊……” “怎么会是于事无补呢?你知道这样的会面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意味着什么吗?”东方鹤眼里噙着泪花。 “不会有用的……她不想再想起过去……不想再被打扰……” “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她亲生的呀!她都不知道她跟她长得有多像……”东方鹤眼泪止不住啪啪往下掉。 “你别哭呀!” 东方鹤找到手机里忆良发给她的稻子的短发照片,给景看。“好像!” “血缘是切不断的。无论她走到天涯海角,她对母亲的思念都会搅得她不得安宁。” “这种思想太幼稚!太恶毒!” “抛弃孩子,不愿为她做一丁点事情的母亲才恶毒!” “好了!我们不要再因为她们母女的事而争论了!” “正好!难道你是她的代言人了吗?是经纪人了吗?我只不过想通过你见一见她。至于决定权,应该还是在她手中,而不是你!”东方鹤由于生气,脸上气鼓鼓的,呼吸急促。 “你要我亲手把她送到她千方百计逃出的那个火坑里去?” “火坑?你怎么能……”东方鹤感到自己快要晕倒了。 “你不知道朱颜经历了多少痛苦的时光。在她跟忆良哥结婚后。所以她现在都害怕婚姻。而孩子,孩子让她有两三年之久无法画任何东西。” “那是她自己的问题!不能怪她无辜的孩子!那是她自己的脆弱、无能!”东方鹤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那天她来找景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剧院下班了。他们说了那么些话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二人没有开灯,就在舞台地第三层幕布后面,用法国人听不懂的中文谈论着这个话题。朱颜看爱人天黑还没回家,便散步走到剧院来了,想看看他工作的环境以及他是如何工作的。她坐在观众席上,一只手拄着太阳穴,一支手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嘴角咧着,显出疲倦的样子。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 “我可以见她!”黑暗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空空的剧院内回荡。那声音里飘荡着一股烟雾,听者虽未见其人,却能听出那略带慵懒的烟雾质地的嗓音是来自朱颜本人。 幕布被重重揭开,这一幕三人戏剧的演出达到高潮。 以往,我们都认为电视剧中那些设定的人格和情结与现实生活没有多大关联,我们会把电视剧中的世界看作一个独立的世界,角色在其中不论遭遇危险抑或欢乐,都没有真正的危险,因为剧本总要演完,主角总会笑到最后。所以有一段时间,你受到现实不完美的影响,甚至会认为那个世界比现实世界更可爱。 然而,你是否知道原来那个世界不过是脱胎于现实世界的。电视剧中会出现一个坏人,来破坏幸福生活,现实中这种人是确实存在的。 在地铁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一个妇女身边,他盯着那位妇女的眼光让你觉得不舒服。至少你觉得像他那样歪着头扭着身去看一位陌生女子不是出于礼貌,反而显得极其失礼。你忍不住想给他一个狠狠的眼神,传达你的厌恶和警告,可他压根不看你或者就算看到也装作无视。毕竟他判断你跟这位妇人没有什么关系,而你只是一个好管闲事的讨厌的家伙而已。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们都分别到站,下了车。你反思这并不是妄想症患者的多虑。新闻报道以及网络上漫天的信息都在传递一个这样的事实:女人在这个世界里难言的耻辱的遭遇。拥挤人群中的咸猪手,性骚扰乃至暴力……这一切都与刚刚那个老男人猥琐的眼神联系起来,让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发生着改变。你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冷峻和坚忍的东西,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柔和、天真、单纯。 你还会想起你们单位最近发生的内部斗争。噢,不是最近才发生的,只不过你后知后觉,最近才看清而已。前辈们总用“但凡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这些明争暗斗、权利交易。”来劝慰你,如果实在无法在这趟浑水中呼吸,那就换一个环境吧,只是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因为“水至清则无鱼”。你将信将疑,内心深处一点点传来崩坏的声响。 你正在经历的是一场从开始就预谋好的恶心交易。 a苦心经营,蛰伏多年,游离在某权利中心外围。也许他并没有以为自己会进入该权利中心,然而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他略施小计就顺理成章掌握了该中心的大权。一开始他还有不少顾虑,尚不敢对“前朝老臣”违逆,因此大家看起来是一团和气,“老臣”们则尽心尽力为巩固他的地位而出谋划策。很好!他也作出回应,给出了不少“实惠”的诱惑和承诺。但他另一只手是如何做的呢?他一边作出口头承诺,比如“三年之内免除房租”,私下里他又安排下属签订了租赁合同,按照合同,该中心需支付三年房租100万。平安无事、你好我好的三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一个新的转折点。a计算着自己能在该中心继续坐第一把交椅的概率约为60%,他决定把租赁合同拿出来,“到了该履行合同的时候了!”他说。“老臣”们哑口无言。毕竟当初的口说无凭,他们没有让他签署什么协议,让他对他的承诺负责。于是100万乖乖划到他提供的账户中去了。顺便说一下,该中心租在他控股的写字楼里面。 这一招可能是“唯利是图”的奸商惯用手段,只不过虽为“老臣”却没能料到这一手的旧人们,早已不被a放在眼里。第二年上他就开始逐步调入他的亲信进入该权利中心,同时在中心寻找衷心跟随他的“仆人”。的确,在这样的情势下,涌现出了一批“可用之才”,a好不高兴。经过a的重重考验,他们不负其望,展露出可雕琢的潜能。于是,一个坚固的利益团体诞生了。 至于那些不被a所看好的,或者对a有二心、有嫌隙、有异议的员工,则会被边缘化、被清理、被辞退、被叱责……不愿卷入权利斗争中的,则只好选择主动离去。至于那些不便公诸于众的酒宴、礼品、好处,则是以普通人想也想不到的方式进行的。 表象与事实的关系就此有了新的内涵。你也是经历过了才会明白。 好!至此,一切工作都做完了!世界上每一个利益团体大概都是这样运作的。 你以为这是电视剧?不,这是现实!你以为你在现实中说一句话,做一个举动会达至电视剧中那样伟大或惊人的效果?不!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晓得做什么说什么,因为你又实在不愿意作出一副巴结逢迎、哈巴狗的样子。你的顶头上司a可是个色厉内荏、朝令夕改的家伙。 以上两段真实故事的结局因人而异。只是但凡对人性和人的处境有过深刻思考的人,都会在这样灰暗惨淡的现实面前停一停,好去想想自己未来的人生究竟该如何度过。是继续对一切丑陋视而不见还是对权利屈服?是丧失自己还是选择麻木?几乎所有身负重担,处于人生十字路口的人都认为所有的揭露都无济于事,更无法对恶势力形成威胁与打击。于是我们都成了“沉默的大多数”,于是恶人就更加邪恶,好人就更加软弱。 大多数人都只想过一种简单安稳的生活,并不想参与到什么斗争中去。踏踏实实上着班、安安稳稳拿一份相对应的薪水就好了。粗茶淡饭,日升月落,心满意足。 可是,你选择了在孤身一人在都市打拼。合租房、快餐外卖、两小时的地铁通勤……你都忍了。新来的合租伙伴是个男生,他的擦洗澡水的毛巾一股子刺鼻的气味,就挂在毛巾架上。洗澡时的热气一冲,那股味道更强烈了。 有时候是你回来晚一点,洗手间一直有人,等到你进去的时候,热水全部用光了。你累了一天,只是想要洗个澡,却得等到午夜十二点以后了。你也忍了。 唯独你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这是最令你辗转反侧的。以前你觉得男人应该比女人小几岁,这样他尚未接触世事,还称得上可爱,可塑性也较强。 可是后来,真的经历过几个幼稚到尚不知责任担当为何物是男孩以后,你就对此有所怀疑。男人是守护者。 你妈整天唉声叹气,有时候莫名光火。你的忍耐也到了一个限度了。时常感到痛苦、无助、孤独、懊恼。 你几乎开始相信30岁的自己不会再有爱情了。你开始彻底厌倦目前的一切: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圈子,认识的很多人。你重新看待在朋友圈里唧唧咋咋各种展示的人(幸福的人或者极其不幸的人都不会在朋友圈里高频率出现吧?),在单位也不愿意对笑里藏刀背后捣鬼的同事皮笑肉不笑了。于是你想你只能辞职。 “人活到三十岁,应该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在北京我失去了生活。对于没有野心的我来说,工作从来只是为了服务生活,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所以我要停下来思考一下我的人生。请领导批准为盼!” 你工作了好多年的单位啊,最终却不欢而散。留在你心里的都是失望、无力挽回或者连诉说都觉得多余的疲乏感。 这一幕幕戏剧,从前此后会在此刻站在空旷剧场中的三人中轮番上演。当时他们自己并不自知,但命运早已在他们的脸上刻下隐约的记号。循着那些隐秘的痕迹,你的肌肉总是紧绷着的。欢乐的片段因为短暂而珍贵,因为稀有而刺眼。 朱颜耐心地抽完了她手里那根香烟。景仿佛从她嘴里吐出的烟圈看到了以上的种种迹象,那是一个女人走到命运转折点必然会途经之地,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在他所厌倦、对付、忍无可忍的职场上的必然未来。剧院上方的灯关门时已经全部关闭了,只有一盏夜灯和“安全通道灯”幽暗的绿色光亮着。凭借着这些可以说是相当昏暗的光线,三个人其实并不能完全看清彼此的脸,但东方鹤内心的底片上却没有比这更加清晰的关于他们三人的影像了。那个时候她预感到三个人的未来将发生巨变,只是会是如何走向,她并不能准备判断。如果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那时候她也许就不会如此执着了。 就在景与朱颜在这一天在昏暗光线下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朱颜打算回国见一见女儿以后,东方鹤听到了从景内心深处传来的心碎声。那声音太,太具有穿透力了,以致她根本无法回避。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却很清楚地知道他的脸色苍白,皱纹好像一下子生长出来似的从嘴角爬上眼角。可以说他整个人一下子像被抽掉了空气的娃娃一样,耷拉下来了。 他们并未结婚。尽管当时朱颜一股热血涌上头,在情欲的激动之下离开了可以带给她稳定幸福生活的皮埃尔,但当他们的婚事遇到阻挠后,她才清醒过来。她要的绝对不是一个“大儿子”对自己身体的迷恋,她要的也不是一纸婚约,一个租来的备受拘谨处处受辖制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她还年轻,还可以浪费几年,至少等到自己30岁时再去考虑安定下来的问题,而现在她确认自己魅力不减当年,皮埃尔也在暗送渴望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之愿望,她想念那座有自己画室的大房子。想念那舒适的、可以窝进去的大沙发。当然,她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再回皮埃尔身边啦!因为她需要新鲜的刺激才能画出不同的更大胆的作品。她不去想未来,但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过一种一眼就看到头的生活。 她跟世上绝大部分女人都不一样嘛!再说了,如果年轻的景能够经受住这样一次“意外”,那她才算是真正绝对把他“捏在手里”了。她微微仰起头,吐完了最后一口烟。根据地灯的引导,缓缓走出剧院。景呆愣在东方鹤面前,忘记了去追她。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已扬尘而去。 亲生父母对自己婚事的强烈反对,工作的日益乏味和对自己才智的摧残,失去家庭的支撑和资助后生活条件的一落千丈,都让初出茅庐的景感到压力倍增。本来景还用爱情来掩盖这一切不如意,然而朱颜有一段时间不太跟他亲热了。她的借口是白天画画太疲倦,她总是一只手扶着额头,说自己偏头痛又犯了。她不再在家里穿着睡裙和睡袍来回走动了。她现在白天会换上稍微正式一点的会客装束,头发也梳得顺滑了。而景看惯了她微微凌乱的短发,对于她这幅样子还有些不适应。他带着不安的满足感看着她在画架前涂涂抹抹,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是好兆头,因为“女为悦己者容”,他就是那个“悦己者”。 朱颜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渴望一个契机,从没有波澜的生活当中跳脱出来。东方鹤给她送来了稻子的照片,她看着头一次生发出一点喜欢。那天在昏暗的剧院中,她一时冲动,渴望给景“一点点考验”,就答应了东方鹤的请求。现在她已经在积极筹备回国事宜了。 “你不应该就这样把我抛下。”景以质问的语气、满脸委屈。 “我并没有抛下你啊!我只不过回国看看女儿。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小姑娘吗?”朱颜从外面刚回来,解下大衣的腰带。她解腰带的姿势十分迷人,景看得痴迷,差一点就原谅了她。 “我以为你一向不太喜欢小孩……” “是。我是不喜欢小孩。她毕竟是我的女儿。你看到她的小脸蛋了吗?她的眼睛、头发,是不是跟我很相像?”朱颜找来稻子的照片给景。 “很像。真的很像。是一个美人胚子。”景心烦意乱地看了,回答道。 “这样一个可人儿,说是很想念我呢!我怎么忍心拒绝她?” “当初你怎样抛弃了她,现在就应该狠狠心,再次拒绝她才好。否则你们这一生的联系永远都不会断绝……” 朱颜显然被景凶狠的用词吓到了,景的好斗状态也成功挑起了她的斗志。“你听过一句话叫做‘血浓于水’吗?我们之间的联系是永远都割不断的!”本来在事情上缺乏决断与辨识力的朱颜在情势急转直下的时候,反倒有了一种反向的作用力,这股作用力出自于她叛逆的内心。 “那么,你是打算与孩子的爸爸重归于好吗?”景气急败坏地喊道。 朱颜爆发出一阵尖厉的嘲笑声。“可笑!真是可笑!我又没有与你结婚,我现在与谁相好,轮不着你管吧?” 景被问得哑口无言。诚然,他没有办法让她和他顺利结婚,这无疑是由于他的无能,没能在“媳妇与婆婆”这个永恒难题上做好答卷,因此他觉得没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冷静下来的景近乎耳语地说:“我们为什么要吵架?”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吵架。吵架的缘由其实从缔结婚约失败开始。两个人虽然被好事的媒体炒作成“天成佳偶”,无法不同时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是导火索已经埋下。这一次朱颜竟然要违背她一贯的方针,回国去见自己几个月就将其抛弃的女儿,景百思不得其解。 “我如此爱你。为了你,我放弃了一切,学位、深造、高薪诱人的职位、豪宅、豪车,甚至绘画和音乐……我现在成了马戏团的一个小丑,每天为了生活,为了让你活得更轻松一点,为了你能无忧无虑,为了能供应你的颜料、画布……我如此爱你。我们只不过暂时没有办法顺利结婚,可是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是你的。你为何如此冷落我?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回国,要去见从来没被你想起过的什么女儿,你不觉得我太冤屈了吗?” “如果你爱我,就会任劳任怨,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大吼小叫……对我横加指责……” “你爱我吗?”景泪眼婆娑,已经哭成了泪人。 “你感受不到吗?” “我的感受在变化,因为你在变。我都快要跟不上了。” “一个男人,不应该在女人面前这样。已经1点钟了,我很累,很想睡觉了。”朱颜换上睡裙,直奔洗手间,反锁上了门。 女人心海底针,景没料到他的爱情如此短命,就像划过天际的流星,只耀眼了一瞬间。现在流星滑落到黑暗的不知名的地方,他的心也跟着陷入了黑暗之中。 只是,未来的黑暗将会持续更久,弥漫至他整个一生。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十五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回国日程甫定,何庆来巴黎的时间也正好确定下来。东方鹤留在巴黎,准备陪“万里友人”何庆乘坐欧洲大陆火车,从英国途经巴黎,再到威尼斯,沿途穿越阿尔卑斯山和威尼斯泻湖,再经过莱茵河谷,前往柏林。 眼神是人与人第一次直接的联结。多数时候,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断定该人是否讨你欢心。东方鹤在车站等待何庆并从出站的人流中一眼就辨认出他的时候,心里琢磨的正是这个命题。 他也远远地在候车大厅就看见了她。在这个美人如云,活色生香的世界时尚之都,东方鹤不论在身高还是外型上都算不上出挑,加上她总是偏爱黑白色的衣服,即使这个季节也不例外,因此在车站惨淡的白色背景下,一眼认出她是有很大难度的。何庆看到她几乎是缩在人群背后的,她确实是那种总爱往后靠的角色。但被命运之神眷顾的飞行员总会在最迷茫的时候发现他自己的导航塔,于是即将迷航的飞机又找了航线,拉向了蓝天。东方鹤在各色眼睛、发色、花花绿绿衣服装饰下的人群后面,却成了何庆的导航塔。 看得出来她原先圆润的脸蛋瘦削了一些,腮骨和嘴角的轮廓比以前深刻了。这样一来,她的眼窝显得更大了。她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脸色苍白,好像整个人被一个漆黑的鸟笼拴住了似的,只有一对黑眼睛在其上闪烁。 那天,东方鹤把头发绑了起来。这功夫还是苏菲教会她的。她的齐刘海也被梳到了后边,露出整张脸。若在以前,这张脸圆圆满满的,再加上脸颊的红晕,就会非常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可是来法国的这一年,她在饮食上完全没法适应,加上语言和学业的压力,她减掉了不少体重。感情的变故让增加了她的思虑和忧伤,她睡眠也减少了。本来东方鹤是圆脸蛋,但身上没肉的女孩,这一瘦,身上就更显骨骼了。 “你瘦了!”这是何庆冲她招手后的第一句话。 “异国他乡,难免。”东方鹤抿着嘴笑了,脸上顿时有了血色。 “还没适应吗?”何庆语气里透露着关切。 “现在适应啦!再不适应,我看我也该回去了吧!” “我还想着巴黎的水土养人,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可亲可爱呢!” “难道现在我不可亲可爱了吗?”最令东方鹤惊奇的是不论在何种景况下,何庆总能让她产生一种感觉,那就是在他跟前,她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法与行动可以高度一致,并且她无需谨慎,无需顾虑,她可以做她自己。 “嗯……现在嘛……有点儿变冷峻了……的感觉。”何庆经过思量,选择了这个词汇,但他并不为难,也没有刻意讨好或不讨好对方。 “长大了一点吧。”东方鹤微微叹了一口气。 “愿闻其详!” “那你洗耳恭听吧。洗耳。” 东方鹤与何庆都是那种温厚踏实的性子,这种人尽管身在城市,却并不赞赏工业及现代化带来的对地球容貌和人类生活方式、思想观念的各种深刻改变,反倒是在能看见土地、河流、树木、低矮的农舍,及至远山的时候才觉得很安心。巴黎是这种深刻改变的伟大代表,何庆此次来,并不是最关心这种伟大的繁复与细节,他更关心的是眼前这个总会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孩。 “说说你吧!说说美国!” “美国只有汉堡、薯条和可乐!我天天就吃这些,你看,我都快成土豆条了!”何庆指着自己的脸说。 “应该还有沙拉吧!总得吃些蔬菜水果才好。” “有的有的。我都把那个忘了。”他朝椅子后背一靠,“啊!好想吃清蒸鲈鱼、糖醋排骨、小炒肉、茄子豆角、西红柿炒蛋、毛豆……” “别说了!哈啦流一地了!”紧接着是一阵舒心畅快的笑声。 “我现在好怀念我们食堂的饭菜啊!以前觉得那么难吃,现在却成了美味珍馐了!” “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要坚定立场,不忘初心!”东方鹤停不下笑意。“难吃的就是难吃的,不要因为怀念而美化它,那样不客观。话说,还真是想吃水芹菜炒腊肉、芦蒿香干、臭鳜鱼、皖北土鸡、韭菜田螺……一碗苋菜就蒜那么一炒就那么美味……” 何庆递来一张纸巾,“擦擦吧,你的口水!” 异国生活并非易事,两人再度达成了一致。 “你有没有替我去看看索尔贝娄的故居?还有海明威。对了,我今年迷上了海明威,正打算以他作为研究课题呢!” “芝加哥虽以工业起家,但人文历史氛围浓厚。有机会你一定得去瞧瞧。”何庆向她介绍了更多自己饿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他不是那种呆呆地待在实验室和埋头论文中的学生,初到芝加哥,他的确循着人文历史脉络,把城市走了一遍。他晓得自己将来未必会留在此地有所作为,东方鹤也未必真有机会来此求学或旅行,但他想至少他的足迹踏过一遍,能够与东方鹤诉说的自然就更多了。 与大多数人不同,何庆从未感受过专业差别给他和东方鹤带来过任何交流上的障碍。在美国,校园恋情十分普遍,与他同龄的学生,女朋友早已不记得换了几个了。而他尚是处子之身,严格地说,他还未真正恋爱过。他也并非不讨女孩子欢心的类型,只是对他有意的女孩子一接近他,他就会给对方划出界限,界限之外,他们可以是不错的朋友,但界限之内,他不允许任何人轻易涉足。内心刚强无畏的人,外表往往看起来懦弱温和,而这种性情其实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他又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脾性,久而久之,反倒搞得他其实在同学中间有点被孤立了。 他也曾自问自答。他内心给出来明确的答案。东方鹤从未被他贴过任何标签。她就如清水一般天然率真,正合他心意。她所学的专业、所感兴趣的知识,从未成为他内心的阻碍。而他也从来不用提及他那个领域的公式、计算法或理论。他们谈论的话题出乎意料地完全避开了那些两人完全无法重合的部分。 这是有意而为之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孤身在美国的时候,他忍不住回想这个问题。四年的时间里,他们都谈论了些什么,竟然连一次都没涉及到这些令人尴尬、难解的命题吗?他的不少同门师兄弟,都是因为这个在他不是问题的问题而感情不顺最终分道扬镳的。难道是他们没有抓住实质,只悬在表面,而忽略了心灵?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洞察力惊人的人,也没有多少说话的本领,对于语言,他所能掌握的就是如何运用日常话语系统来交流和解决问题,传达快乐或失意。东方鹤的诗他并不能全然体会里面的复杂含义但他读一遍,认为流畅,并且像清泉一样流过心上,带走了一些尘埃,留下了一些清凉的感觉,就非常满足了。至于东方鹤对此有什么看法或要求,她对“知音”与“共鸣”的定义又是如何,他从未想过。她几乎不提自己的诗或小说。 “小说有再写吗?”他想起来自己的“过失”,不免有些歉疚。 “嘿!你还记着呢!今年没有写啦!以后也许会重拾,还不确定。今年发生了好多事情,我现在还来不及沉淀,来不及记录,现在还在懵懂感知的阶段。估计需要消化、内化好一段时间。你知道我的反射弧其实比较长……”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赞同。“那诗歌呢?” “低产。极低。一年5首。” 对方几乎是叫了一声。“我应该将这理解为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一年来我好像进入了一个转折。人生的所有东西都摊开在我面前,让人不知所措。我惊讶于自己所见所想,都没有办法将它们很好地转化成诗行了……” “想来是这样。” “你早料到了对不对?”东方鹤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啊!只不过在火车站人群中看见你,我就知道了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内心发生了不少变化。这种变化其实会在人的容貌上有所显现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里与稻子的妈妈相遇。不敢相信她是景的未婚妻……”她用的是“未婚妻”的法语词汇,好像她压根就不愿说出那个词汇。东方鹤是信任词语和语言的力量的,所以她才会写诗歌。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东方鹤早先和何庆大致说过这里发生的事情,也正因为事情如此,他才决定无论如何暑假要陪她散散心。 “稻子不知道怎么样了?从没见过生母的她……会有怎样的想法啊……”说起稻子,东方鹤面露关切的神色。 “放心啦!她必须独自经历并且从自己一直以来对母亲那种揪心甚至有点病态的思念当中走出来。你知道吗?正是因为她没见过她,所以在她稚嫩的心灵里,她应该是一位完人。可当这个人活灵活现出现在她眼前了,我想情况会有所不同了。” “怎么不同?” “按照我的猜测,她应该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孩子,跟孩子亲还会为了讨孩子欢心而放弃自己习惯、喜好的人。她漂亮,但是太高傲了;有温度,但是若即若离的让人抓狂。她还会吃饭、打哈欠、上厕所、甚至发脾气……稻子那么伶俐聪明,只消她见了她,她便会失去一切想象的光环。而跟提娜姐相比,谁更在乎她的冷暖温饱?谁上学下学地接送她给她做早餐晚餐?谁为她洗衣服?督促她写作业,替她开家长会?是提娜姐啊。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她的孩子出生了吧?” “噢!生了。一个小男孩。” “稻子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跟以前一样呗!一点不让步。” “朱颜应该已经见上她了吧?” “差不多了吧。”东方鹤看看火车外面苍翠的暮色。他们也快到站了。 “真希望稻子能够快快乐乐地……” “嗯。”何庆拿起他的旅行包,那是他此次行程的全部行李。 “我恐怕这个季节,山里面还是会有点冷哦。”火车将他们放在一个小站。那是靠近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个意大利村庄。 “放心,我带了外套。”何庆满足地拍拍自己的旅行包。 坐落于山谷中的村庄美丽而安宁,充满了诗情画意和悦人情调。小时候在课本中读到的世外桃源,似乎在这儿得到了印证。何庆老家是湖北的,那儿属于河流冲积平原,水系发达,农田一望无际。小时候他就没见过山,因此格外喜欢水。而东方鹤的成长环境不同,她很喜欢山。因为打她出生起,印在她稚嫩瞳仁中的景色莫过于连绵不绝的黛色和褐色的山峦了。而现在他们脚掌所踏之地,则是他们二人都未曾见过的景色。是山,却不是祖国西北部那种荒山,山色太过葱郁,极容易让身处其中的游客产生幻觉。东方鹤的意大利语除了“你好”“谢谢”“再见”之外,基本上不会别的了,何庆也没有在这方面下什么功夫,不过好在当地人能用英语和法语跟他们交流。他们要了两份客饭,坐到小木屋外的花园里,欣赏着安详环绕的远山,闻着花园散发出的蔷薇的香气,这顿饭不吃也都饱足了。 看着对面的可人儿,素净的脸被微暗灯光下的蔷薇映衬着,格外更生了一些他没见过的情致。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晓得很久以前那种热血上头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桌上的烛光由于一阵晚风而微微摇曳,何庆看着,心底的柔情又加添了一层。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合时宜,于是抓起酒杯猛喝了一口红酒。 房子自然是定的二间。楼上楼下。东方鹤住二楼,他住一楼。第二天早晨当地的导游会过来敲开他们的门,带领他们去山里面探险。 何庆希望能延长这顿晚餐的时间,从他那个角度看东方鹤,他有一种微醺的满足。东方鹤也没有睡意,他们继续谈论着分别这一年以来的人事物,直到蜡烛快要燃尽了不得不进屋去。山区一到晚上,太阳的热气完全散尽就变得很冷,气温降至5度以下,他们白天穿的衣服又相对单薄,这会也感受到寒冷了。 “咱们进屋吧!”不得不进屋取暖了,再说他们第二天得早起,何庆站起身来说道。 东方鹤吹熄了最后一点烛光,跟着何庆进屋了。屋子里面设施齐全,只是需要他们亲自动手生火,何庆环视四周,很快就使屋内暖和了起来。壁炉里火光跳跃,让人感到高兴。 “咱们这样,好像一对夫妻……”何庆撇了一眼心上人,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 对方还是听见了,并轻声应了。这一应声鼓起了何庆的勇气,他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分明有红色的火苗上下攒动。 “东方鹤,如果我足够幸运,你也足够幸运,我希望有一天我们真能坐在一起,看着柴火燃尽……” 东方鹤当时并不知道为何他的表白中出现了两个“幸运”,为何只有双方同样幸运,两个人才能如愿以偿相濡以沫共度一生,她当时只是颔首笑了。而经年后,她才明白两个人相遇相知,相惜相爱,在概率学上是一个无限接近于零的数值。这样的幸运必须是他的叠加上她的才足够取得。若非如此,他就会像一个久违的好天气里远山的颜色一样,只是覆盖在她心上,成为一生之久最怀念的美好。在天色不佳的时节,被记忆翻出来,作为对比,作为幻想的原材料自行加工一番,最后的成品就是一场了无痕迹的黄粱美梦。夕阳落到远山后面,泛出喜人的橙色,像是给无声的巨大的山峦镶上了一层金边。被夕阳染了些微粉色的云朵懒懒散散地漂浮在山边,仿佛留恋而不肯离去的恋人。直等到天黑,这幅难舍难分的画面才最终被浑然的苍蓝色取代。在阿尔卑斯山,见不到如此恢宏辽阔的暮色,但东方鹤心里想的却是在老家才能见到的景色。她跟在话痨导游后面,何庆在最后,她坚持让他与自己并排走,而不是一前一后。导游滔滔不绝,用他那浓重地意大利英语说了很多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鲜知识,山谷中时不时传来他们的明亮的笑声。遇到难走的路段,东方鹤会将手主动伸到何庆面前,他搀扶着她走过那段,随即放开她的玉手。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十六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放下握在他手心的那双柔嫩的小手之前,他会看一眼她。好像在等待一个确认。东方鹤没有给他确据,他便礼貌地放开了手。要说这世上最了解东方鹤怕什么的,那人一定是何庆。东方鹤最怕的莫过于感情中的不确定,因此他表白之后,剩下的只用给她时间,让她亲自确认自己的内心。 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外人只需观察他们在一起的十分钟就可以得出一些显而易见的结论。包括他们是如何相爱的,认识时间是否长久,互相是否真的了解,双方对某事物的看法是否一致,不一致时某一方是迁就还是坦诚……这曾是何庆在无法专注于自己思索或读书时,用来打发时间(比如在拥挤的地铁中)的最好方式。他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的情侣,凭借女人撒娇的方式,交谈的内容以及双方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他可以得出一些结论。当然这锻炼了他的洞察力,在偶尔有机会验证他的结论的时候,他则暗自庆幸自己的眼力见儿日臻提高。 “如果一个女人与他的丈夫说话的内容在旁人听来十分空洞,并且她总是一副忸怩的做作的姿态和娇滴滴的声调,那么一,这对男女一定是刚结识不久。二,女人对男人所求甚多,为了得到心爱之物,女人不择手段是常有的事。三,女人的地位绝对低于男人,或许她就是靠他养活的。四,男人是个软耳根子,就像参孙,任凭大利拉几次出卖仍不醒悟。五,如果他们的关系不继续下去,不能超越表层而进入深层次灵魂的对话,这对夫妇可能很难走得长久。”何庆分析得头头是道,令他那些在情场中打滚已久的同门师兄弟佩服不已,甘拜下风。唯有一条缺憾,若他能弥补一下,他的洞察理论将会更加有力: 他只是还缺乏点实践经验。 众所周知,如果一套理论脱离了实验支撑,那只能姑且称之为假设。在科学研究中,假设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假设是研究的开端,却远远不是研究的高峰抑或结束。所有理工科学生都深谙此道,何庆也不例外。他们对他缺失的恋爱经验抱憾,因此也就渐渐不再理会他所给出的“恋爱法则”了。至于那些如空中楼阁般的“经验”,则全部被打上了“纸上谈兵”的贬义标签。 他倒不去计较这些。跟人群保持一点距离,本是他的性情,也是他的爱好。他不善于花言巧语,有时候一整天做实验,算数据,甚至连一句话都可以不说。 长此以往,东方鹤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就很容易被他看透了。东方鹤是内心有什么表面上就会显出明亮或阴郁的色彩。她还没有学会像她所见过并深感厌恶的圆滑世故之人那样稍微隐藏自己的情绪,使得感情不那么分明和外露。在饱经世故的人看来,处事方式大可迂回曲折一些,凡事都要留些余地,以期转机。这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东方鹤不接受那一套“厚黑”理论。在她那里,黑绝对不会是白,白也根本没有可能变为黑。 她对景的感情不必再亲眼看见,何庆也已然明了了。她不爱他啦!虽然她没亲口承认自己过去曾陷入多么荒谬的感情之中,但她看着何庆时眼里有着丰富的话语没说出口。“给她时间!”每当心底涌起爱慕的强烈感情时,他都如此这般对自己的心说话。他倒不害怕自己目前一无所有,没法给东方鹤提供像样的生活。“我有双手,有双眼,有双脚,有一颗跳动的心,艰难在一个完整的人面前只会一筹莫展。”何庆不标榜自己的聪明和才智,他觉得只有一个完整的人格,加上勤奋,就能创造出美好的未来。他并不明显的计划是博士毕业后,就向东方鹤求婚。如果那时候她仍未爱上别人的话。那个时候他们都是27岁,正是成婚的最好年纪。 旅程的第五天头上,一天夜间,东方鹤做了个悲悲戚戚的梦。她梦见何庆结婚了。新娘她不认识。她带着自豪与骄傲向所有人介绍她的丈夫。何庆配合地微笑。东方鹤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何庆眼里再也看不到她了。他那温柔体贴的眼神不再望向她了。 这一幕让她感到万箭穿心地疼痛。她并没有及时醒过来,只是沉在那痛苦的梦境中,醒来依然记得伤口无法愈合的痛感。 “是由于自己领地意识极强才会如此痛苦,无法排遣吗?”她醒来后,天还没大亮,她穿着晨衣坐在床上,手捂着胸口,微弱、疲倦地想。 她记起自己在大学宿舍里,所有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必须归置到一块完全的属于她的地方。有时候她拿走一部分东西,那块空余之地没有及时占领,其他同学正好过来,随手将吃的喝的一放,就走了。她看着那块地方,那是她擦过的桌面。她只允许放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并且要以她喜欢的方式去使用。而刚刚那位同学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对于公共区域,她一向都抱定清晰的区域划分观念。她会把她的东西都放在一开始就划分好的领地内,绝不逾界一步。当对方逾界一次,她会尽力缩小自己的边界,第二次她会尽力再争取回来,当到了第三次,她就会直接向对方摊牌。对方并不一定会记在心上,因为毕竟在人类社会,不需要有雄性动物那样的领地意识。 有时候她的确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沉默的雄刺猬。她不太喜欢就这样的问题展开讨论。在她看来这属于做人基本常识范畴,根本不是能够讨论或者能扭转的“认知缺陷”。这样泾渭分明的性情是否会导致自己在中年以后成为一个锱铢必较的家庭主妇?她在醒来后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或许终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为了几块钱几十块钱而算出一整页纸的那种女人吧!那种声称‘不是钱的事,但理要说清楚的那种女人吧!那种会记收支流水账的女人吧!会因为年纪加增,就逐渐降低某些标准的女人吧!”她搓了搓脸,下了床。 天色还是阴沉,“今天莫不是要下雨吧?”她不安地想。她可不希望这天下雨。因为下雨就意味着她要与何庆被困在屋里,无法出门。本来她的心就有些乱麻麻的,如果再一整天与他抬头低头面对面,她难保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说出什么令双方尴尬后悔的话。 咖啡的香气弥漫在整坐小屋里。何庆闻香而来。“这么早就醒了?没睡好吗?”早晨起来他的嗓音还有些没完全醒过来,因此显得比平时更低沉些。不过在东方鹤听来,他的嗓音让她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嗯。早安!喝咖啡吗?” “你亲手煮的?”对方点点头,“那就来一杯。”他接过白色的咖啡杯,东方鹤递来牛奶,“要不要加点奶?” “不加。你早上起来就喝咖啡啊?”何庆注意到她用的是一个大的马克杯。 “嗯。我习惯加牛奶,喝上一大杯。” “好像会下雨。你看到那边的积雨云了吗?”何庆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山峰上面大片大片的黑色云朵。 “我以为这个季节山里的雨水应该是晚上下,早上就放晴呢。”东方鹤又往自己的马克杯里加了些冷牛奶。 “你煮的咖啡蛮好的。” 东方鹤不怎么和他说“谢谢”,这时候她才意识到。 导游打电话过来,果然预报了暴雨,行程不得不取消。 “好吧!我恐怕这一次的行程,你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山里了。我们还有那么多城市没去看呢!” “嘿!这有什么关系。相较于城市,我可是更加喜欢自然。” “我们在这山里转悠了这么几天,今天又出不去,不会感到我亏待了你吧?” “嗯……有那么一点点……那么,你跟我说说昨晚做什么梦,我就不记在心上了,如何?” “哪有这样的……”她嘟囔着,脸上却是宁静的神色。 “那我们坐下吧。对了,等我去弄点早餐,干喝咖啡可不行。”厨房里有现成的材料,他用切片面包裹了煎蛋,盛在盘子里,端到桌前。 “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东方鹤斜眯着眼看他。 “你脸上都写满了。” “都写什么了?你给念念。” “好!我念了啊。‘雨,男人,遥远,未来,生活,未知……” 东方鹤被他挨近了盯着看自己的脸而满面红光,脸颊发烫。加上他口里蹦出的那几个词,跟她昨晚的梦也太接近了!她呼吸急促,又无处可躲可藏,于是他们两人就那么对视了有半分钟之久。 雨好像忍了很久了似的,终于恣意下了起来。砸在玻璃窗和屋顶上,噼里啪啦地响。东方鹤内心十分慌乱,她故作镇定坐下来吃完了早餐,却因为过分紧张而一反常态一言不发。何庆落座,恢复了平静。看她如此神情,料定她心里此刻一定是小鹿乱撞,便也没有作声。他看了看窗外,琢磨着该怎么度过这一天,好让东方鹤自在一些。 上午长长的时光,屋内有些幽暗,看书需要开灯。何庆和东方鹤都随身带着kdle,旅程上尽管很想带纸质书,但为了轻省,两人不约而同都带了电子书阅读器。东方鹤发现她的kdle没电了,何庆建议她跟他一起看他那本,她瞄了一眼《论宗教情感》! “你的兴趣还真是广泛啊!” “哲学的尽头是神学,就好像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一样。” “要是你可以给我念念,我就靠在沙发这,我可不保证我会睡着哦!”东方鹤说罢,顺势就靠在沙发上。何庆用他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开始念道:“语言每每是不充分的,因为在日常运用方面,词的意义常常是不严格的、模糊的、不确定的。在一种意义上,灵魂的感情与意志和爱好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其它方面,意志和爱好的活动也许不能被称作感情。因为当我们自愿采取行动时,我们所做的每件事,都有意志和爱好运作。我们的爱好支配着我们的活动。但是,我们通常并不把所有的爱好和意志的活动称作感情。是否被称作感情,并不仅仅在于它们运作的强度和方式的差异。在每个意志行为中,意志对于出现在它面前的东西或者喜欢,或者不喜欢,或者赞同,或者反对。这和爱与憎的感情并无本质的差异。实际上,灵魂喜欢或者喜爱某物,如果它是强烈的,生机勃勃的,那么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爱的感情(affectionoflove),同样程度的不喜欢或者反对,就是我们所说的憎恶(hatred)。意志赞成或者反对某物的程度,使意志成为感情……” 沙发上的听众早已在她所喜欢的声音中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轻微的酣睡的呼吸声。 何庆一直看到快11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准备去看看厨房里都有些什么材料可以用来当午餐。他只找到了一包未拆封的意面,一颗洋葱,还有半瓶意面酱。“足够了!”他煮了意面,切好了洋葱,炒出香味时,东方鹤才醒。由于酣睡,她从脸颊到脖子上都显得红润润的,眼睛尤其明亮,好像打了蜡的地板一样。 “需要我帮忙吗?”何庆看到她靠在厨房门边,那样子像极了新婚蜜月的妻子对丈夫的深情款款。他感到心里咯噔咯噔地,好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快好了!帮我洗两只红酒杯,我发现柜子里还有一瓶不错的红酒……”好像东方鹤一来,他本来有条不紊的节奏就给打乱了,他显得有点乱了阵脚。 “好的,没问题!”东方鹤踏进厨房,打开柜子,找到了红酒和启瓶器。 “诶放着,我来弄!” “我们这样把房东家的东西都吃光喝光了,没事吧?” “他们就是为咱们准备的。” “他们算好了今天有雨,有两个傻学生无处可去,又不能饿肚子,就看着留了点面条和红酒?” “可不是嘛!我看了,冰箱里还有不少能吃的。这雨要是下个几天都没问题啦!”说完他就后悔,下几天那还了得!那他跟东方鹤就真成一对难夫难妻了吧。 意面出锅,散发出罗勒的香气。东方鹤伸出手,把手里的启瓶器递给何庆。他接过来的时候感到对方没有松手,动作于是就在空中停顿了。 “昨晚,我梦见你结婚了。不知道是跟谁。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那么难过。你说,如果你足够幸运,我也足够幸运,我们就能看柴火燃尽……” “是的。我觉得我很幸运。你呢?” “遇见你,到今天,你还能在此,不是幸运是什么……” 听到了她内心确定的声音,何庆放下启瓶器,双手环抱着她。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他靠得越近,就越是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脏暴跳的声音,他真怕它会冲破胸膛。东方鹤的瞳仁都在微微颤抖,她也同样紧张。她僵直下垂的手缓缓有了反应,搂住了何庆的腰。他的身体如此温暖,还有意面的味道。何庆用手捧住她的脸,吻了她。她也吻了他。 “我爱你!”他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 “我也爱你。”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一轮上弦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何庆没有放开她。 “嗯……什么时候起呢……我也不记得了……反正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你是最懂我的人。对了,是不是从你送我手表的那时候开始啊?” “你问我?我是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这个女生不错噢!”由于羞涩,她把头钻到他怀里,把脸贴着他的胸口。 “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 “它是否一直在重复‘我爱你啊,东方鹤!?” “好像还真是!”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望着他。 “我们吃饭吧。面凉了。我想跟你喝杯酒,祝贺并纪念一下这个伟大的历史时刻!这是我们的时刻,我们的纪念日!” 两人依偎着走向餐桌。这一天是8月6号。何庆比记自己生日记得还要牢靠的日子。 从她当初应允了何庆来旅游的请求开始,东方鹤就知道她的心早已归向他了。只不过那时候她被痛苦覆盖了,完全无暇辨认自己情感的真伪。宗教情感需要辨识,她也需要。她在触碰到何庆散发厨房味道的身体时,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稳固感。那种感觉不需要她来辨认,就会让她想要微笑。现在这个让她忍不住想要笑的人就坐在她对面,此刻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自己。 “东方鹤,你不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们提前预演未来的生活吗?” “嗯。若是没参与这次预演,我的人生会是怎样呢?” “也许有所不同。但我相信你会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最终或许还是会选择我。” “你把我看透啦!早就看透啦!” “其实我也是在跟上天打赌,我说:‘你就把东方鹤赏给我吧!我不会让她受伤,让她消瘦,让她做噩梦,我想让她美丽,快乐!” “所以你赢了!” “是我们都足够幸运。”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十七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23岁的东方鹤与何庆并不能完全了解爱情的真谛。他不过出于心里的真实感受,她也不过是听从了内心的想法而已。然而一旦到达25岁或者30岁的时候,女人和男人的看法就不见得一致了。东方鹤在经历转折的时候,何庆算是滞后一些的,他还没有看到人生投下的黑影。 有一个人此刻却被黑影重重包裹。 他是故事之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程雨豪的父亲。我们甚至没有在他身上花过笔墨,但他的故事却影响了稻子以及跟稻子有关的更多的人。 在稻子的这段艰难岁月中,程爸爸扮演了一个满分的角色。提娜回娘家的时候,忆良没时间接她放学,而爷爷奶奶住得又远,鞭长莫及。接送程雨豪和稻子的任务就落到程爸爸身上了。 他是一个好男人。这是程妈妈在两个家庭日益走近的闲聊中所说的最多的赞扬。程爸爸也很受用。看起来的完美家庭是这样分工的:程爸爸是电气工程师,在一家不错的德企工作,单位就在家旁边,正因如此他才有时间去接孩子放学。他们一家不是本地人。程爸爸老家在江苏,程妈妈老家在广东。程妈妈头几年在家里做全职太太,直到程雨豪上了幼儿园,才重新开始工作。程爸爸为人正直,总是温温柔柔的,也爱笑,因此深得此时的稻子的信任。提娜的孩子出生以后,回了家里。孩子的哭闹声让稻子更加寡言少语了。她觉得这个家已经不是她的了。看着爸爸整天围着小婴儿转,她伤心极了。所以她宁愿放学后就去程雨豪家,写作业吃饭,直到该睡觉的时候才慢吞吞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婴儿终于睡着了,爸爸穿着围裙,在厨房、卫生间、客厅里忙碌,脸上挂着不能抹去的笑容。她打了声招呼就径自上楼了。 爸爸把爱和注意力全部给了小婴儿,稻子就把依恋转移到程爸爸身上了。可是就是这对看似幸福快乐的夫妻,却突然间宣布要离婚。在学校里午休时,程雨豪悄悄对稻子说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有泪花。 “我妈妈要回广州。爸爸也不愿留在北京。那我怎么办呢?” “你不上学了吗?”稻子被他的悲伤情绪感染,想到她新近找到的安慰这么快就要烟消云散,离她远去,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比程雨豪还要悲戚。 “昨晚他们在房间说话,我都听见了。他们不当着我的面说,也不吵架。可我听见了。” “他们怎么说的呀?” “我爸留下。我妈走。” “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呀?” “我不知道。他们可能是不爱我了……” “会不会是……”稻子想起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什么?” “不会是你妈妈也有了小baby吧?”程雨豪张大了嘴,他从没想到这一个原因。“你看,我后妈就是有了小baby,才回了自己家。不过现在又回来了,多了一个小baby。你妈妈回家是因为有了小baby,所以等他出生以后,她就会回来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呢?” “哦,对,把这个忘了……离婚就是两个人分开的一种说法吧?就是你妈妈回家……” 孩子姑且相信了这一点。程雨豪当晚就向父亲摊牌,问他们是不是还要生一个小娃娃。程爸爸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温和的笑容,而是把眉头皱得更深更紧了。 “雨豪,爸爸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你。爸爸也会在这陪着你,一直到你出国为止。” “爸爸,我什么时候出国呀?为什么要出国?”孩子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他只关心父母是否真的是因为新冒出来的小娃娃而改变他十分熟悉又安心的环境。 “我跟你妈商量了,你初中念完,就出国读预科,然后在国外念高中,大学,研究生……” “还有几年?” “嗯,还有几年。”程爸爸没有注意到这是孩子的问句,“现在你不必操大人的心了。只不过,你妈妈这几年里都不在。” “我会有新妈妈吗?像稻子一样……” “不好说。爸爸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妈妈为什么要回广州?她不要我们了吗?”程雨豪坐到爸爸腿上,小手臂搂着父亲。 “妈妈过几天就走了……” 闻讯赶来的忆良跟程爸爸谈到很晚。那天,稻子在程雨豪房间的小床上都睡着了。她迷迷糊糊感到爸爸抱着她,还摸了摸她的脸蛋,把她放到了她自己的被窝里。她好像听到了谁的哭声,是一个小男孩的,还有一种她从未听到过的成年男人的哽咽声…… 这个悲剧其实源于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程妈妈是那个故事的女主角。而男主角不是程爸爸。 程妈妈在大学毕业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男人。牵线人为此专门举办了一场聚会,请了一些朋友来。但约定见面的那一天,她却和他没有打照面。其实他们二人都在场。牵线人忙于应付朋友,只指给了程妈妈看对方是谁,让他们主动去聊天。按照规矩,理应男方先给自己打招呼,程妈妈就一直等着对方向自己走来。可一直到吃完午餐,对方都没有来跟自己说一句话,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她心想着这事十有八九没戏,那天就那么走了。而那个男人很快就得到程妈妈的qq号码,于是就试着加了对方。没想到他等了一个月,对方才通过好友申请。通过以后,她一句话也不说,他也就没说什么。这样又过了一个月,他看对方的头像一直黑着,就删掉了她。程妈妈一直在等他主动打一声招呼都没等到。男人想的是她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八成是黄了。牵线人在中间调解了一番,男人觉得自己删掉对方好友实为不礼貌,反复思量后还是决定再次申请添加好友,这一次他主动打招呼,并不涉及到别的。程妈妈也通过了申请。这事又过了一个月之后,男人在一个相亲平台上发现了一个女生。“北京工作,影视编导,带着母亲,25岁,拼魔方只需1分钟……”所有的标签(几乎是独一无二的)都跟牵线人介绍给他的那个女生一模一样。他几乎认定了这就是那位在qq上不说话却又两次通过他好友申请的女孩。他忘记了她的容貌,但从照片上来看,很清秀,中长卷发,看起来很时尚,也很能干。于是他鼓起勇气在平台里对她表白了。她接受了! 他们聊得不错,直到他提起他们的牵线人。女孩说自己不认识他,他问她的家乡及姓名。原来不是他所误认的那个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有也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发生吧。男人一直感叹不已。但是这个女孩活泼开朗,又一直用鼓励的话安慰他,在他最低谷的时候给他的天空挂上了一颗小太阳。他才跟她发了几天信息,就忍不住每天想给她电话。他是理工科出身,不喜欢打字聊天,反倒更喜欢直接通话。她呢?好像也被他吸引着。他们选择了见面。异地交往三个月后,他们决定结婚。 女孩去了男人的城市,放弃了北京的工作和未来。程妈妈后来一直都有跟他们的牵线人联络,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上一年,女孩被查出乳腺癌晚期,她瞒着所有人,没手术没吃药没治疗,没太久就离世了。 他们没有孩子。男人又一个人了。女人带来的阳光又消散了,天空恢复了以往的忧郁色彩。 男人有十年的忧郁症病史,不算严重。女人来到他生命中之前,他正处于生命的最低谷。女人来了,他变了很多。直到她离开,他才知道他的生命谷底还未触底。程妈妈知道了以后,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非要去见那个男人。原来当年她对他是一见钟情。但她习惯于等着男人主动来搭讪。她被自己的被动害了好多年。她之所以接受了现在的丈夫,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当时被冷落的尴尬处境。那时候她本来并不着急结婚,但经过那个男人的冷落以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必须早些结婚,以缓解她的痛苦。如今女人死了,她渴望重拾从未体会过的激情。于是她又联系了男人。男人给了回应,还算满她的意。一来二去的,男人紧闭的心房又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阳光又开始照射进来。他知道程妈妈已经有了家室,又陷入抑郁之中。程妈妈是个充满激情和渴望的女人,在她的工作中她能感受到内心激情的空洞。从她的工作中,能够看到她那种想要着力却使不上劲的冲突。 程爸爸生活中有些德国人的死板和认真,这一点可能让程妈妈觉得厌倦。而那个没有得到的男人,她却对其充满了兴趣。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个尾音,她听了会觉得心里很舒服。 一个女人发了疯,多半是因为爱情。被爱或者被抛弃,或者出于二者之间的煎熬境地。她因为爱丈夫以外的男人而不得不抛夫弃子,而那个男人本该从一开始就跟她结合的。稻子似乎见不得女人为爱痴狂而丧失理智的丑陋面孔。随着与朱颜见面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内心越发不安起来。可她看到程雨豪,才知道自己的真实状态。旁观者清,她一直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景况。只知道她在思念一个奇特的存在。而当那个存在真的临近时,她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恐惧,如此可怜。 世界上的女人如果发了疯,儿子女儿都可以不要了。那股诱使她们离开原先的家庭和孩子的力量到底是什么?那个人真有如此大的魔力吗?朱颜踏上北京土地的时候,程妈妈已经回了广州。稻子和程雨豪在一起时就想如果这两个女人碰面了,她们会说些什么?既然她们是同一类人,朱颜也不会规劝程妈妈留下吧,反而是鼓励她去追求自己内心的声音吧。稻子已经会想这些问题了。 “她还记得回家的路吗?”头两天晚上,稻子敲响了忆良房间的门,忆良的脸出现在门边时,屋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奶味。 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了,北京的面貌发生了不少改变,她一定不记得回家的路啦!她是这么想的。 “不用担心,我把地址发给她了。她会来的。”第二天晚上,忆良专门来到她的屋里,给她挑了件紫色的裙子。“穿这个吧,明天?” “爸爸。我应该怎么做?”稻子眼里一下子涌出了眼泪。 “乖!不用害怕。要是觉得喜欢她,你就走过去,叫她一声;要是……”忆良蹲在床前,抚摸着女儿的头。 “叫什么?”稻子一眨眼,泪水就涌出来。好像一块吸水性极强的海绵。 “你想叫她什么?” “我不想叫她。” 忆良坐上床,挨着女儿。“你看,你管提娜阿姨叫‘阿姨,也不叫‘后妈,当然‘后妈并不亲切。明天要见的人其实是你亲妈,也不愿叫她一声吗?”忆良自从跟提娜结婚了,已经完全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了。连阴霾也一扫而光,新到来的小儿子更是让他看整个世界都是灿烂明媚的,丝毫没有什么隐藏的角落。这段时间他对稻子的关怀的确少了很多,他也意识到了。尤其是这个阶段稻子对他们生的孩子几乎不愿靠近。为了她的快乐,他必须来解决这个问题。正因此,他才不遗余力地找朱颜。 他几乎还没时间去想象自己和稻子与朱颜见面的场景和后果。尤其是稻子。她寡言少语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今天却这样多愁善感,可以想象这孩子平时都憋了多少话啊。忆良心疼地抱住了闺女。“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让你承受这些!爸爸对不起你!咱不叫了!不想叫就不叫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可她毕竟是我的亲妈啊……”稻子把头埋在父亲胸前,啜泣让她的小肩膀一抖一抖地。 这一哭让忆良心疼得什么似的,他只恨自己当初没有考虑过女儿的心态,以那种极端的方式去处理了朱颜离开的问题,后来也一直没有跟她保持联系,否则朱颜也许就不会这么多年在稻子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没有一点痕迹。他自责地想,把女儿搂得更紧了。 “要不,爸爸,我们别见她了吧?”她哭得一抽一抽地。 “别害怕,爸爸在。爸爸一直在你身旁。见完了你才会开心。也许现在不开心,但以后会开心的。” 十年了。朱颜的容貌发生了一些改变,不过并不大。她的美丽依然动人心弦。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至少6岁。因此忆良猛地还有些恍惚。提娜抱着婴儿在沙发一端坐着,小婴儿圆溜溜的眼睛跟着朱颜不挪移视线,令朱颜将她那特殊的呵呵笑声成为了此次会面的开场白。 “又生了一个?”朱颜笑了笑,才看到坐在忆良身边的女孩。“这就是稻子?跟我也太像了……”她看见她的头发,眼睛,嘴巴,鼻子……突然语塞了。“稻子!过来!让我瞧瞧!”她招了招手。 稻子没动。她确定自己不喜欢她。她把小手塞到忆良手里,忆良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稻子是想见见你来着。毕竟你走以后,家里没留下任何有关你的照片、衣物,什么都没留下。这孩子又从小就倔得很。我不提的她绝对不会问。我跟提娜结婚,是征求了她的意见的。她绝对不只是几岁的小孩子而已。在我们家,她是这个家的一员,甚至是最重要的一员。提娜怀孕,的确让稻子受了不少委屈,我知道提娜也委屈,都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逃避现实,不想去处理咱们之前的遗留问题。稻子见了你,她才能放下你。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想象她的母亲,今天你就可以终止她的想象。” 忆良说话的时候,稻子一直盯着朱颜看。她跟自己实在是太远了。那中间有一座巨大的水下冰山。她远道而来,没有给十年未见的女儿带任何礼物,脸上也看不到一丝歉疚之情。 “当初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和爸爸?”稻子突然挣脱了父亲的手,冲到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直往沙发后面躲。孩子眼睛又红了。她花了点时间让自己镇定下来。 “稻子。你已经长大了。我看到你长这么大了,很放心。” “你从来也没担心过我们……不然你一定会来看我们的……” “我在国外。” “你必须跟我和爸爸道歉!”稻子现在终于知道程雨豪的心情了。她一直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对她和忆良有着真诚悔悟之心的生母。她不奢求她会来跟他们共同生活,只要一句迟到十年的“对不起”。大人都被这句命令给愣住了。稻子的内心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和成熟。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十八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人的心就是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你的过去和未来,残存的良知和底线随着无底洞的不断扩大而消磨殆尽。人潮汹涌的几千万外来人口,每天在地铁里为了生存而咬紧牙关,为了活下去而在办公室勾心斗角与明争暗斗中拼杀,为了家人孩子而忍辱负重尝尽委屈。可是呢,租房的羡慕有房的,有小房的羡慕住大房的,有大房的眼馋有大阳台光线明亮的,有大阳台的又琢磨着三环内与六环外的区别,三环内的呢又打算着怎么才能移民去国外……如此永无满足的止境。这还只是房子一件事。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都在各种比较当中。如果你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没有强大到看淡风起云涌,没有认真看待自己的欲望和人生的真谛,没有思考过生命的本质,那你很可能在成家立业前后也陷入同样的泥淖。千百年来,人类都无法解决和摆脱的困境,你又有什么能力来超脱其上呢?由这个无底洞所引发的人间悲剧不胜枚举,相对于永恒,生命真的是毫无意义的闪现吗? 为何她认识的这两个女人对待婚姻如此随意,毫不爱惜?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结合似乎毫无保障,除了给配偶和孩子带来痛苦以外,这些婚姻存在的价值她实在理解不透。成年后的稻子常常会琢磨这些从小就在她心里留下印记的成人话题。她逐渐形成了一个顽固的看法:婚姻神圣,绝不容小觑。现在的人对婚姻的看法没有什么高度和深度,只是两个人一高兴就结合,一生气就散。结得快,也离得快。还美其名曰什么:“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在稻子成长的过程中,她有意无意地都会留意一些这方面的信息,包括身边的,网络上的,这也是促使她后来选择毕生深度研究婚姻与社会的触发点,是她成为心理与社会学专家的最初缘由。 婚姻理应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约定,关乎到永恒。两个人在时空面前许下誓言,就必须牢记在心,矢志不忘。当两个人之间出现问题或难以调和的矛盾时,双方都有责任和义务去维护和治愈这段关系。而不是任由自己刚硬的心,导致双方越来越远,隔阂越来越深。 人的心随着年龄的增长,是一个砌墙的过程。这堵墙越砌越高,越砌越厚。墙外是与你同床共枕,日日相见的配偶,而墙内是你强烈的自我保护欲和对自己的无限宽容。你为自己找了无数借口,却很难设身处地站在对方角度想一想,试着理解对方,为弥补你们之间的裂痕做些努力,拆毁心中那堵污秽沉重的厚墙。 理论上美好的,现实却依旧残忍。太多的闪婚、短婚、闪离现象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人身上。社会丧失道德底线与法则,而人心也不再看重良心。大众传媒每天强行推送给民众的内容尽是一些道德观与价值观同样扭曲的信息。占据头条的永远是明星的结婚离婚生子豪宅;影视剧由导演负责制变成了投资人负责制,财大气粗,俗不可耐的狗血剧情不断刷新着观众的认知和接受程度。小三上位,痴情渣男为主角的戏码让老实本分活着的人在市场上毫无立足之地。 大人固然还有一丁点的判断能力,可是稚嫩的孩子呢,他们从小就会看着的电视剧,被这样的价值观引导着长大。他们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风景,作为社会学家的稻子无时无刻不牵挂担心。 追根溯源,还是她社会缺乏道德教育。人心越来越自私,在那个无底洞里打转,吸附着周遭一切能量、阳光和美好。年轻的社会学家立志要将她心里所疑虑的和所思考的都告诉民众,让婚姻和家庭真正成为人类幸福的港湾,而不是伤害的。 那句迟到十年的道歉到底有没有说出来,成年的稻子对此是这么描述的:那一天,母亲听了她的话,脸色大变,她可没料到自己生的是一个性格如此倔强的女儿。这句命令朱颜一生没有遇见过,直到那一天,此后她也没有再听过,因此这是她生命中顶重要的一句话。按稻子的说法,这句道歉朱颜当时没有说出口。 稻子本来以为自己说不定需要她留下一段时间,让她把这个缺席了十年的女人身上过去的所有谜团全部解开她才甘心放她走。可那一面之后,她就已经对研究她这件事失去了兴致。朱颜来的第二天,稻子发了一场高烧,在自己的小床上昏睡了三天。她却没来看她,是提娜楼上楼下地给她换冰袋,送粥和温水。稻子知道这个母亲比那一个更名副其实。提娜一转身出去,她就在她的小床上流眼泪。生母带来的冰山般的绝望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散去。成年后的稻子说十来岁的时候,她总觉得胸口郁积了一块血块,吐也吐出来,咽又咽不下去。成年后她总是容易咳嗽,那毛病大概是小时候留下的。朱颜的眉眼、气息、声调、嗓音、衣着、神态,她那一天见到了,跟她床底下的百宝箱中私藏的一角残画相比,更加鲜活、真实,但却缺失了人情味。画中的那一只眼睛似乎充满了诉说的欲望,充满了感情。无数次她想象她的整个脸是笑盈盈的,周围的景色也相当温柔可爱。她曾试着补全那幅画,可她不敢把脑袋中的想象落到笔尖。唯恐失去了想象她的奇怪乐趣。 “她的确很美。”成年后的稻子感叹道。“可提娜阿姨的脸却在我以后的人生路上一直浮现,因为她眼目里饱含关切、感同身受的痛苦或喜乐。她照顾两个孩子,从未发过一句怨言。”十岁的稻子后来很喜欢自己的小弟弟,本来他只在父母的卧室里待着,稻子总去卧室看他。看提娜阿姨抱着他,哄他睡觉,逗他笑,被他逗笑,跟他一起笑;看他在母亲的臂弯中像一颗蚕豆(她管弟弟叫蚕豆宝宝);看他滋滋有味地吮吸着母亲的。她当年也是这样被朱颜抱着的吗?她虽然不喜欢孩子,但总还是做过同样的事吧?她抱了她几个月就受不了了,选择离开的原因跟程雨豪的妈妈是一样的吗? 回去的路也不总比来路顺畅,短程。朱颜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她没有什么保持联络的朋友,所以她基本上整天都无所事事。恰巧稻子病愈了,她又来了。忆良和提娜抱着新生儿去医院了。保姆张阿姨在。稻子像大人一样接待了她,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等着她开口。 “怎么了?这么瞅着我干嘛要?”她被女儿的眼神弄得倍儿不自在的。 “你什么时候回法国?” “你希望我早走还是不希望我走啊?” “随你的便。” “怎么这么没礼貌啊!跟亲妈妈怎么实话的呢!”朱颜一副家长作风。稻子不想看她说话时冷冰冰的态度,垂下了眼帘。 “你要结婚了吗?”其实稻子是全然不知她在法国的那些事的。她只是把程雨豪的痛苦景况嫁接到了自己身上。 “结婚!结婚!你才多大点,就结婚不离口,这举止教养都谁教你的?”朱颜喝水的架势像是在喝酒。扬起头一口就想往下灌完。她又去香奈儿包里摸香烟,摸了半天摸出一包。 “我们家不准抽烟。还有小宝宝呢!” “小丫头片子!长大了!忘了老娘是谁了……”朱颜感觉牙都痒痒。 “我这一生就不知道老娘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朱颜没勇气和她温和地说话,并不是怕她哭,而是这种冷静到冷酷的对话,让她乱了方寸。 “我得跟你爸说说,你这孩子欠管教。” “是欠管教。有不负责的大人,就有欠管教的孩子。”其实稻子恰恰遗传了她在这方面的基因。朱颜跟人争辩的时候,用的不是这种“节节败退”“以退为进”的蹩脚策略。通常,她是“以进为退”的。 “看来,你对我并无好感。我千里迢迢从法国回来,只是因为听信了什么你非见我不可,否则就会如何的鬼话,原来都是夸大其词的谎言。”她喝了口水又接着说,“不管你多么恨我,我总归是你的妈。十年前我因为你几乎抑郁到自杀。现在又因为你,毕竟我也不能听了那样的话而无动于衷,所以我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哎!我这一生总是在犯错,而且所犯之错竟皆无法弥补……我还能否再回法国都不好说……” 稻子平静地听着,眼里也染上了母亲那种冷冰冰的颜色。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会想办法的。”自打朱颜一意孤行要回国,景就没有跟她联系过。他的自尊心和纯粹爱情受到玷污的念头不断影响着他。他若在这时再苦苦哀求她回心转意,便是自讨没趣。朱颜盘算着与景复合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目前来说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转而有些思念皮埃尔了。“如果他还愿意和我结婚的话……”总是要经历过一些人,才会幡然醒悟,发现过去那个自己瞧不上的人的好,这是朱颜总结出来的经验。 所以她在国内待了蛮长一段时间,皮埃尔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她气急败坏地想他已经变心了,心里尽是“男人总是靠不住的”之类的念头。 没想到这一趟回国,她失去了所有,男人,爱情,婚姻,房子以及其他能让她感到安稳的东西。她总住酒店,花钱又大手大脚,没个筹算,根本没有忆良刚认识她那时候那种正直的成分。钱快花光了。她不得不认真考虑卖画的方案了。回国前,她的画还留在景为他租的爱巢里,她给他发邮件,让他运回国内。景猜测她是穷途末路了。 此刻,他在巴黎的工作并不顺心。原先还有个信念支撑着他,要他为爱努力奋斗,为她付出所有。而今她这一离去,让他加倍颓丧。景算是少不更事,但他知道朱颜回国绝不单为女儿。她几乎从未提及女儿。在国内的时候,稻子的情况他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她对母亲的渴念,她寡言冷峻的性格,不能说朱颜脱得了干系。她却在这时不顾他的想法坚持回国,多半是由于厌倦了这种生活。目前为止,他只能提供这样的生活。与皮埃尔所能提供的相比,他感到无力回天。他去找到皮埃尔,想跟他深度沟通一次。皮埃尔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男人,除了年纪有点大以外,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他有经济基础,也有稳定的职业,为人礼貌,举止得当,按理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 “如果这个世界对艺术家的定义是激情、跳脱、浪漫、残忍,那她就是最好的艺术家。她的心不属于这个世界。”皮埃尔做出如此解释,确实令景瞠目结舌。 “你是否还爱她?” “我不知道。我们互相了解,也喜欢对方的陪伴。” “当初你不是想跟她结婚吗?结婚就意味着爱并且下定了一辈子都会继续爱的决心啊!” “那是你的看法。虽然我很佩服,但不是我对结婚的定义。” “你的定义是什么?” “小子。我都结过三次婚了。当然也离了三次。你觉得我还会有什么更好的定义吗?”皮埃尔笑了。景却笑不出来。他的皱着眉,对这段谈话感到更加迷茫和痛苦。 “你毕生追求的是什么?” “噢!天哪!我们每一天都在追求如何让自己高兴,不是吗?跟她在一起我感到高兴,可有时候我也会从别人那里获得同样的快乐!别把自己的所有幸福建立在一个人身上。人都是靠不住的!”看起来倒像是过来人对初出茅庐的年轻后辈掏心掏肺地经验之谈。景厌恶地扭过头去。 “告诉你,朱颜也是这样看的。所以我们俩根本不必结婚,也能在一起过得不错。” “她决定回你身边了吗?” “我在等待她回心转意。” “好吧。我祝你们,开心。”他本想说“幸福”,但觉得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有点浪费了。说完他就走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皮埃尔。也没见过朱颜。 令景最痛苦的不是这一切表象,而是他几乎不敢去确认一个事实:爱是如此容易消逝的东西吗?他以为得到了从小就喜欢的人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可是得到之后,才知道那个人并不完美,甚至还有些过分。那个人并不如他那般,如他想象的那般爱他。是因为心态不平衡才会影响到他对她的感情吗?他一直认为自己对朱颜的爱超过一切物质,是比金子还纯粹的东西。他唯独只对东方鹤动过那么一点点心,而且他很快就收回了自己“出轨”的心。不错,他吻了她,那又如何?他曾经庆幸自己没有更深地去认识东方鹤,否则他的愧疚和给东方鹤带来的伤害就更深了。可是那个女孩子为了自己那实际肮脏的感情而做出了选择,来到了这里。他却没有去见她,也没道歉,也没鼓励。他摇摇头,悔恨自己所做的。少年时期的爱情幻影眼看着已经在他面前死亡,他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他把朱颜的画和所有物品寄回了皮埃尔住处。“她的情况不太好。”景交代了一些她交代自己去做的事,把这个他曾以为非她不可的女人还回了属于她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退掉了房子,把东西搬回了自己家。辞掉了工作,重新拾起书本,准备从挫折中爬起。 爱与婚姻绝非易事。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觉得世界那么大,很美好,各种新鲜都想尝试,各种爱恨情仇都浪漫非凡,值得品味。有些性格叛逆的孩子会在经受足够的、意想不到的磨难之后,重新认识自己和人生。而另一些,却很容易在堕落中沉沦。他们践踏了一切获得幸福的机会,伤害了无数关心他们的人,截断了自己所有的出路与退路。在一次次教训中越发死皮赖脸,最终自取沉沦。这道理,负责的家长说了一遍又一遍,孩子嫌唠叨,不爱听,有时候家长也没好好说明白,孩子没听进去,非得以身试法,自取歧路。幸运的是景回头了。至于故事中的其他几个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人,他们的命运则是另一番模样了。 年轻时就意志坚定,道德底线和原则明确,不三心二意,吃里扒外的人,相对来说会在获得幸福的路上走得顺畅一点。他知道自己爱的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爱她的是优点还是全部,他知道爱里的责任,也知道爱里当做和不当做的。他决心守护他的爱,而不是任其自然。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 当何庆与东方鹤携手回到巴黎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难舍难分的一对了。他们在巴黎又待了几天,重访了一些著名作家和名人的旧居,度过了充实而有意义的时光。东方鹤带何庆见了苏菲一家,因为她已经把他们当作在法国的家人了。东方鹤相信,那时候如果没有苏菲的友情,她是很难度过那段“艰难岁月”的。 二年级的时候,东方鹤通过校友会结识了一个华人。那家妻子爱好文学,读过东方鹤的诗歌,表示很喜欢她。东方鹤没有想到在巴黎还有她的读者,因此他们熟识起来,有过几次吃饭和交流。东方鹤管那家主妇叫月玲。她是全职太太,儿子才两岁多,很漂亮。 “这是我的第二段婚姻。”月玲对东方鹤有一种一见如故的好感,因此她那些曲曲折折的过往也不怕和她交心。 东方鹤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月玲确认了一下熟睡中的儿子,轻轻带上了房门。 “故事有点儿狗血啦!”她开始了诉说。“我第一段婚姻只维持了16个月。我是在国内念完本科的,那是2007年。毕业后在一家不错的北欧家电任职。他,我前夫,是我同部门的研发工程师。后来我被调去冰箱部门,他留在洗衣机部门。我们交往一年后登记结婚了。那是2011年,我记得是春天,四月份。那时候,他不懂得婚姻意味着什么,也不太明白男人在家庭中的角色和担当。他一心想着要离开中国,技术移民去国外。我想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只不过一介平民而已。因为出国的事,我们闹了好大的矛盾。我不是什么爱国人士,但是呢,我不想离开家人和熟悉的环境。我想着以后从长计议也可以啊,不是非得现在就实施这个方案。而且我前夫当时计划移民的是新西兰的奥克兰。奥克兰是说法语的地区。我丈夫那时候拼命学法语,还要求我学。我当时就是不愿意去学法语(真是讽刺哈,我现在还是住在法国,说着我当时非常讨厌的语言,如果知道最终还是如此,当时也许我不会那么坚持……)。前夫很努力地学,可没多久,移民政策收紧,他被告知移民办不下来。他很沮丧。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坏到极点。我以为移民失败,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踏实工作,我们俩上着班,过着小日子。可他还是坚持要出国。他当时已经深陷抑郁症的折磨了,一直有偏头痛,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我当时也不懂如何去安慰他,而不是如何去用言语刺激他,好激动他让他选择留下来陪我。我说了很多刺伤他的话,当时我没觉得,后来我一直在反思这件事(包括到现在,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语言有多么冷酷,像刀子一样锋利,反复地挑战着他的忍耐和底线)。他依然在寻找着新的出国机遇。其实他是为了我们的小家庭考虑的。他说他出国不是丢下我不管,不是丢下这个家,他可以先过去落实下来以后接我一起过去,然后再接我父母和他父母。他当时对这个计划痴迷到了疯狂的地步,非实现不可。我用尽了各种方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于是,我也绝望了。这不是丢下我又是什么?我们才结婚一年,他就已经完全不采纳我的意见。我想以后他也不会把我的意见放在心上了。于是,在极其痛苦的状态下,我用了最后一招:威胁离婚。我知道这一招其实是千万不能用的,连提都不要提。这个念头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念头。那时候是我先开始的这个念头。我说如果你一定要出国,那我们就离婚。必须在这二者间做一个选择。他万般无奈,在我的压力下,我们于2012年夏天办理了离婚程序。我当时都懵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我根本不承认我离婚了。在我们这个年代,结婚离婚再婚都是家常便饭了。我也同样没什么特别的知觉。只知道他搬出了我们的房子,出去单独租了一间公寓。很快他也从公司辞职了,我被调到了另一个部门。他拿到了工作签证,在新西兰另一个城市找到了工作。他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了。当时我十分迟钝,可能因为太痛苦了,痛苦让我反应迟钝。他在新西兰情绪也不太稳定,我们还时不时有联系,打视频电话。他说他很想我。他说他很依恋我。他说他偏头痛又犯了。他说他想跟我复婚……他说了不少这样的话,他是一个话不多的男人。那段时间他一打电话就不愿意挂断。其实那时候我们俩内心都是旧伤未愈。后来有一段时间,他交了新的女朋友。他很喜欢她,甚至也打算跟对方到新西兰的婚姻登记部门登记了。不久,又传来他辞职的消息。他的抑郁症很严重,有一天竟然晕倒了,当地的朋友把他送到了精神病医院。他打电话给我,我立即联系了在新西兰银行的朋友,获得了他登记的住址。我是连夜买的飞机票从南京直接飞到新西兰的。见到他的时候,我哭着求他跟我复婚。那时候他跟那个女朋友关系正好着,他是很残忍很残忍地拒绝我的。我在新西兰待了一周后,伤心地回国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他没有跟那个女友结成婚,我不太了解原因。两年后,他的工作签证快到期了。他回国了。他来我们的公寓找我,我没换住处,没换电话他很好找我的。半年前,我还为以为我们还有机会拥有彼此,可是半年后他再来找我时,我也已经有了新男友。而且刚刚答应他的求婚。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我说我再也不想见他了。他就走了。再一次看着他离去,我才反应过来:我永远失去了他。不久,我就结婚了。我丈夫对我很好。我不会做饭,饭都是他做。我脾气不好,他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儿子出生了。我丈夫拿到了移民许可证。没想到我跟法语这么有缘。”月玲的叙述中多次将“前方”误说为“丈夫”,东方鹤听得出来,她心里一直没放下那个人。只是年轻的时候,冲动不计后果,本来是奔着往一块去的,结果做出来的努力却是把两个人往不同的方向用力拉扯。月玲说她后来没再跟前夫联系,不过以前的同事们好像说他至今还是一个人。她眼睛好像有点湿润了。“他是个很好的人。很温和。工资卡很自然地都交到我手里。我那时候可能太在乎他了,因此把他的经济管得死死的。女人总以为拿捏住了经济大权,男人就干不了坏事,自己就有了威慑力了。殊不知感情,家庭,婚姻跟威慑力都没关系。全凭自己那颗心。看自己那颗心是否愿意靠近你所选择的那一颗。是否愿意聆听,并做出对对方最好的回应。”东方鹤认为月玲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她思考了许多,所以她的第二任丈夫是最大受益者。月玲说她自己也是受益者之一。“否则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在家待着。” “做家庭主妇的感觉如何?”东方鹤好奇她的答案是否与她的嫂子庄禾一致。 “现在孩子还小,我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但我还是很想要出去工作的。女人必须有自己的事业,有一点收入。哪怕只有一点。有一点收入和全部从丈夫手里拿,区别太大了。我现在虽然养尊处优,但心理压力很大。在家里的地位好像越来越小了。幸不幸福也不在于你是否掌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 “女人不是都以掌管经济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吗?因为女人是弱者,她只能靠贪财来加固她的安全感。” “财富的确可以提供一部分安全感。但女人的心,海底针,她需要的更多。我当初之所以离婚,恰恰就是没把财富放在首位。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富足的生活,清贫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能满足呢?我前夫就想要靠自己获得一个更好的生活。所以我感到极其不安全。” “现在你不也要通过自己挣取小部分经济权来加固你的安全感吗?” “嗯。总在家不是没有收入吗?没有收入我心里就觉得矮一截。” 月玲带娃之余,在家里侍弄一些花草,以打发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月玲的丈夫在一家投资公司做财务总监。加班到半夜一两点是常有的事,而且也常会出差。月玲对丈夫的依赖感很强,她最害怕的就是夫妻分居两地。因此丈夫出差时间太久了她内心就特别焦躁。冬季到来之前,月玲的丈夫被安排去另一个城市开拓市场,看样子半年之内是回不来了。月玲决定带着孩子跟丈夫一起去那个城市。他们住的房子是公司给他们租的,他们自己付15的租金就好。到了新城市,公司依然给他们提供45的租金,他们租新房子,巴黎的房子就得空着,并且花双倍的15租金了。月玲把自己的焦虑说出来了之后,东方鹤之前合租的房子也因舍友吵闹而决定搬走。东方鹤在法国选择的是通过网站自己租房,而不是私立或公立学生公寓。那时候她尚未找到合适的寄宿家庭,因此也没有选择寄宿方式。月玲说他们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回到巴黎,因此东方鹤觉得自己可以住到暑假的时候,那时候再找一个合适的寄宿家庭最好不过了。 事情交接得极其仓促,因为月玲一家第二天就要走了,头天晚上东方鹤才有空到他们家取了钥匙。第三天她一个人找了搬家公司把自己的物品搬了过来。 一个人独享一套近80平的居所,东方鹤脸上笑开了花。厨房里再也没有各家放的乱七八糟油污污的锅碗瓢盆了(她最受不了他们吃完饭不及时刷锅,非得在水池里泡上几个小时再去清理)。她也不用再听着隔壁女生与男友娇滴滴地打情骂俏声了(其实这个她倒还有免疫力,只是到了晚上……额,那声音就显得丰富多彩了……)。阳台上也不用看到男人的内裤,女人的了(她好奇她们穿那玩意儿不难受吗?)。她把房间打扫干净,自己占用了次卧。虽然每天上学所花的时间要长一点,但她感到很满足。 然而,好景不长。四个月不到的一个晚上,月玲突然告诉她:她丈夫的项目即将结束,他们可能很快就要回来了。东方鹤一下子着急了。她面临着考试,又没时间找房子,加上这么着急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月玲虽然没有明显地催促她,但她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于是那段时间,她感觉难受极了。 歉疚的月玲把最后一个月的房租退给东方鹤了。东方鹤几乎夜夜难眠。七天之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合租房。月玲的突然回来,打乱了她不少计划。她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寄宿家庭,于是只好再次搬到距离较远的一处合租房了。她心力憔悴,对合租房的恐惧持续了两周之久才稍微平复。搬家之前,她没有来得及打扫月玲的房子,把钥匙放在了楼下的密码箱里。她住在那里的时候,卫生间的马桶断了水,她不知道找谁来修,因此就用水桶接水冲马桶。刚搬进去不久,卫生间的灯泡坏了,她也没有找人来修,而是用浴霸灯代替了照明灯。搬家的时候,她走得太匆忙,也几乎没想过要把这两个问题修复好再走。后来东方鹤后悔死了。 刚刚经历过一场远程搬家的月玲头一天才跟丈夫吵了一架。第二天当她回到巴黎的家,看到家里的马桶和照明灯后终于爆发了。她把问题都归结到东方鹤头上了。严厉地告诉她她如此不负责任让她太失望了。东方鹤一肚子委屈。她满心以为这一点小小的问题对于没有工作的月玲来说,是比较轻松就能解决的。再说她还有丈夫呢。“换灯泡修马桶的事,男人比较好解决吧。”她觉得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友谊的破裂和不公的对待。她试着道歉,试着解释当时的紧急状况,但月玲已经无心再听她的任何解释了。她把问题上升到“不尊重”她的严重地步了。 “我带着孩子,回来,马桶,马桶没水;灯,灯不亮。你知道我的艰难吗?” “对不起,我可能过得太粗糙了,没你们那么细致。也没设身处地为你们想。” “你马桶没水了,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给你钱让你帮我交一点。或者我回来之前告诉我一声,我找朋友去帮忙看一下修一下。我们刚回来,我鼻炎又犯了。儿子又感冒了,十分难受。你知道吗?” “我确实没想到这个小问题会成为你的负担。再次道歉了。” 那一天,东方鹤觉得特别不舒服。她涉世未深,月玲的抱怨虽然不无道理,但她还是觉得很难接受。且不说当初她们算是互相帮助,东方鹤也补上了她的那15租金,她们之间是租赁关系。本来她应该安心住到六个月之后再找合适的房子搬走的,可他们着急回来,她只好逼着自己去租房子。那房子租的不尽人意,又离学校远。这些东方鹤都未曾抱怨过一句。东方鹤搬走的时候没有及时做打扫卫生的工作,没有修理那两个地方,月玲夫妇完全可以很快处理好的,大可不必这样责难她。她伤心极了,但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天,东方鹤又收到月玲的消息:“我真是服了你了。我们的水壶从来没有烧过自来水,一直都是买的矿泉水给我儿子烧的泡奶喝的。你烧了自来水后至少应该清洗一下吧?” 东方鹤问懵了。“我感到不用清洗啊。你拿白醋或小苏打水泡一下即可。我一直都是喝的自来水。” “我知道你烧的自来水,可是你用完至少应该清洗干净。我刚刚拿醋泡过了。” “泡了就好了。” “当初这个房子我们就是想着不敢租给不认识的人,怕弄脏了乱了。我也是想着帮你。你用完,搬走,至少应该打扫清理一下。” “我没觉得我弄脏了乱了啊。我觉得我已经挺注意的了。确实,走之前太匆忙,我又有考试,没时间细致打扫。我也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呢?” “不是我不依不饶。我只是提醒你,以后不管在哪,都要考虑考虑别人。这世界不是只有你自己。”东方鹤已经完全没心思吃她的午餐了。 “我们的生活方式不一样。我已经尽力保持房子的干净整洁了。水壶我确实不知道你们没烧过自来水,我没有喝矿泉水的习惯,因此那对我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你也没告诉过我不能用那只水壶啊!如果你告诉我了,我就会注意不用它来烧水。我完全可以去买一只嘛。” “不是说你不可以用。是你用完应该恢复原样。大姐。” 东方鹤被那个“大姐”惹火了。“你有完没完!我不是你大姐。这些小问题非要夸张到如此程度,我也对你很失望。” 她们又说了一些令对方不痛快的话。东方鹤生平最讨厌通过争吵与人打交道。遇到这种情况,她一般都是敬而远之,逃之夭夭,避免正面接触。她感觉这是自己第一次跟人争论。那一天她没了胃口,晚上回到出租屋内也没有心情做晚餐。排了队,洗了个温水澡就睡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二十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经历了月玲这件事后东方鹤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承认友情的真实性。她变得心烦意乱,思想病反反复复害了好一阵子。以前的朋友跟她对话,就算是隔着屏幕,都知道了她的变化。她深感巴黎变得令人不耐烦。 从没住过乱象丛生的这一街区有一天一大早六点钟,所有人还在享受沉睡,四楼一对父子就开吵了。东方鹤才搬来不久,房子内部几对合租的情侣就已经让她够难适应的了,楼上的原住民据说三天两头吵,没人搞清楚过他们到底为何争吵。只知道做父亲的脾气不小,房间内什么东西不断被摔到地上,还有激励的跺脚声。法国人吵起架来,外国人根本听不懂。那天早上东方鹤在厨房做早餐(她总是提前一点起床,为了不跟其他人错开时间),楼上又传来跺脚声和两个男声的交响曲。整个房子里的人都被吵醒了。那天她的早饭做的很糟糕(因为不断有人进厨房,从窗口往楼下张望)。从二楼厨房窗口可以看到楼下的空地停着一辆急救车。大家都以为楼上有人动武了或者有人犯病了,心脏病什么的。于是大家的情绪从不耐烦转为同情和关切。亲人之间是吵得最凶的,大家都彼此认同这条不容易接受的真理。 再次往楼下看的时候,有几名警察也出现了。护工和医护人员在车旁小声交谈着。但他们的面部表情并没有担忧和急切。东方鹤纳闷,暗自疑惑他们像在谈论一桩遥远的趣闻一样的面部表情和神态是源于心灵麻木还是事不关己。而东方鹤则很担心房子内是不是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过了很久,闹醒整座房子的肇事者终于出现了。那是一家三口。老头和老太太超过65岁了。看样子应该是70左右。那家的儿子只留给东方鹤一个背影,看样子并不算年长。他背着一只小挎包。老头子大声对警察解释着,东方鹤只听清:“我没病!检查什么!”原来是那个“兔崽子”儿子打了120,叫来了警察,说老父亲“精神有问题,需要检查检查”。儿子意图取得警察的信任,在警察的协助下把父亲送到救护车里。而父亲则呵斥他:“你闭嘴!现在你没资格说话!”就在父子再次意欲争执起来时,老太太终于发话了。但她声音很小,发音也不甚清晰,因此旁观者每天听懂。警察又按儿子的意思劝了劝老头,让他同意去医院。最终,在众人的好说歹说下,他终于第一个上车了。儿子,老太太也跟着上去了。等东方鹤再去看时,车已开走了。 晚上回来时,还在大门口,东方鹤就遇到了自几乎同时回来的邻居。他们在另一所学校。晚上留在家里没有去学校的人说整个白天,楼上那对父子又回来吵吵了。到底是什么难题可以让父子反目? 城市里的人并不幸福。东方鹤以前看梵高的《吃土豆的人》以及米勒的《拾麦穗者》,总觉得农人的生活艰辛。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就够一个家族世代传承了。挥汗如雨才够糊口的,农人的世界难有更深层的存在了。其实,反观过来,现代人在写字楼里对着电脑敲字、推敲着文案中的语句,又何尝不是一种劳作呢?这种所谓脑力劳作跟古人的田间劳作极其相似。都是消耗着人的耐心、智慧、快乐、忧愁和实实在在的生命。 人生在日常生活中悲喜交替。有些收获会带来一时的安慰,有些欠收则引发一段焦虑。城市生活让踏踏实实的存在感消失殆尽。人好像悬浮在空中,除了收获了腰酸背痛、颈椎不适、胃部不适、眼睛疲劳、精神紧张或其他一些办公室综合征以外(诸如肥胖、抑郁、失眠、焦躁),基本很难收获一段持久的友爱、关爱、温柔、美善、真诚的关系。办公室政治已经将每一个个体拖垮,公司从来不是交友的地方。这一点东方鹤早在国内就见识过了。那阴影又重上她心头。美丽浪漫优雅的巴黎竟又唤起那种阴郁的感受,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了。 她本该在此如鱼得水,尽享异域风情在她认识体系里的化学反应,按照当年景的“误读”,她理应属于巴黎,有望成为可可·香奈儿那样的时尚艺术大师。但到如今,她觉得自己不过才智平平。她没有发现自己的任何可取之处。何庆喜欢她的到底是哪一点呢?分隔两地的情人之间不知不觉有了消极的猜想。她以前似乎没有考虑过未来,而当她越来越思念何庆时,她就忍不住同步思考这个庞大的命题,这个又形而上又形而下的命题。 在这个地球上,不管哪儿的冬季都同样让东方鹤绝望。在所有生存技能中,她唯独没有获得忍受冬天和雨天的能力。因此每当冬末春初时节,就是她盼望要结成果子的时候。漫长等待之后梦想临近,反而消磨了那种期待,加上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蛰伏,春初人不免懒洋洋的,不愿动弹。虽然居住环境很糟,但东方鹤没力气再搬家,就打算先住着,到了暑假的时候再看情况。算起来,她只身留洋已经有一年半时间了。春季末尾,她的思乡病犯得厉害起来。唯一一个差点成为她朋友的华人月玲与她不亲近了,也不可能亲近了。苏菲倒是一如既往,不过她比较沉迷于独立的人格和完全的自由,就算她已经完全体会到“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那份心绪,但却没法子完全帮助思乡病患者解除痛苦。春季课程忙碌起来,一定程度上反倒驱散了求学者胡思乱想的思想漫游倾向,东方鹤也乐于坐冷板凳。有时候她通过电脑视频看一看远在天边的父母,哥嫂和小秋雨。她看她长成一个清奇的小姑娘了。 那天她按着家里的时间,打了视频电话。视频里平常普通的背景(不过是故居的墙壁而已),惹得她眼眶通红。东妈也立即红了眼圈。虽说女儿从小独立富有主见,也从未让“什么也不懂的”他们操过什么心,可是“母女连心”,她的牵挂与日俱增。白天里,照顾一大家子和小孙女倒是把她的思念挤到角落,想也想不起来,晚饭以后,庄禾刷完锅碗,清洗干净厨房,她坐在家里客厅里,一阵阵的寂寞伴随着更年期那种一阵阵的潮热袭来,她觉得忽冷忽热地难受。冷是因为思念,热是因为思念转化成了焦躁。 于是东方鹤定意暑假回趟家。 自打她来到巴黎,除了因为稻子和朱颜的事她见过几回景,除此之外,她再也没联络过他。她有时候黯然神伤,会有点想知道他的近况,但又感到不便联络,再说朱颜也与他分手,此刻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失恋的人,一般都不愿见任何人。她是有过体会的。同在一座城市,却见不到面,东方鹤归咎于造物法则的残忍。她对他没有了爱意,但却很想关心他的处境。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想这是文人源于孱弱的多情,而非健康的力量。于是她把心思转回到眼前的书本上,回到失去第一个爱人以后的海明威的世界中。 喜欢看书的人分为几种,东方鹤属于不欣赏的,不论名气地位如何,绝不去看的一种。她明知自己的判断和好恶存在偏见,也太过个人化,但是面对某些名著,她就是提不起兴趣,纵使下了一百回决心去攻读,也每每目光才触及那(带有魔力的)标题,就生出一股强劲的逆流,于是她把它们再次从眼前推开。 如此个人化的阅读方式和阅读面,一方面的确满足了东方鹤对于读书的倾向,然而这也给她带来了不小麻烦。学者做研究,最忌讳的就是“偏食”,她严重的“营养不良”也引起了导师的忧心。她看起来处事不惊,平静如水,但内心深处却起骇浪。每当这个时候,她也不免想起景——当初她坚持来法国的原因。 对此,苏菲用真实演绎法宽慰了慌乱中的朋友。苏菲并不觉得东方鹤对选择读的书和研究对象以及研究方法有任何问题。她以一副真学者的神态审视了一遍东方鹤开列的书单之后,把圆圆厚厚的近视眼镜架到高而耸的细鼻梁上,模仿老花者看人的方式看着她。 “可尼古拉建议我扩大视野,否则我的研究就只是人云亦云的‘炒剩饭’。”东方鹤隔一个周末去一趟苏菲家里吃晚餐。那是苏菲妈妈特意交代的,她对这个“日本瓷娃娃”的浓厚兴趣一直没有衰减。 “‘剩饭’炒出新口感也不容易啊!”苏菲真是体贴,她说的话看似随口随心,但恰到好处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我查过论文,对海明威的研究大多切入点不在乎他的情史、婚史、自杀、探险、‘硬汉’以及‘新闻体’的简洁冷峻文风,我却觉得通通不够。我觉得他的灵魂非常丰富,同时也十分矛盾。他温柔又凶狠,具备作家的天性……”令东方鹤奇怪的是她身处法国,却对无数法语作家、诗人丧失了研究兴趣,反而却在漫天星斗中,只看见了遥远的美利坚上空一颗闪烁的恒星。 “也许当初我应该去美国……” “在异乡才能更深切地感知。相信我,你没有来错地方。作家内心都有一个‘异乡’,也有一个‘故乡’,海明威一生在异域浪荡,看似不羁,其实是在抗议,在寻求,在痛恨……” “难道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摆脱萨特吗?” “摆脱不了了。似乎到终点了。” “不是有你吗?” “我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是出口。” “如果没有出口,你会如何度过一生?” “不要平常稀松的答案。” “波伏娃其实是爱萨特的,不是吗?”东方鹤最近读了她的小说,认为那是法国小说中数一数二的伟大作品,超越了男性,同时保留了女性视角的独特之处。 “你在暗示我最终也会沦为人妻、人妇、人母吗?”苏菲神情严肃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难逃窠臼。” “恋爱中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苏菲似乎有点生气了。 “你从未爱过什么人吗?” “没有。” “也许你的萨特还没出生。” “爱情属于少年,而我出生就是老人。” 有一段时间,东方鹤对苏菲的感情世界充满了好奇。她觉得她的脑子结构一定非常精细,精细到精致的地步,但是里面稍稍缺少了一点东西,一点润滑剂。东方鹤一度以为那缺少的东西应该就是爱情。在她的观念里,没有不会陷入爱情的法国人,除非异类。苏菲就是那个异类。 若单从外貌推测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明显有失偏颇,不过也并不是全无规律可循。从外表来看,苏菲其实只是一个成年的孩子。她一头蓬松的金色卷发,碧蓝色的眼眸透露出智慧与天真。还好她的脸是瘦削型的,否则很容易被认为是法国街头的初中生。她的个头没有普通法国女人那么高大,因此如果她戴上那副圆框眼镜,就又会被认做中学生了。她平时一般不戴眼镜,只有坐在书桌前时才取出来。她说平日里她也不想看那些绚丽的男女,东方鹤在她身上找到一种苦修主义的遗风,但苏菲表示自己既非苦修派,亦非清教徒。她的家族都是基督教长老会成员。而她除了接受过婴儿洗礼外,至今尚未接受成年洗礼。若仔细观察她的容貌,你会在那上面发现思想风暴走过的蛛丝马迹。 她的容貌是惹人喜爱的,尤其是那头头发。苏菲不是很爱诉说自己小时候的幼稚故事。恰巧东方鹤的青春期也没有留下什么可说的故事。因此她们的谈话就自动略去了18岁以前的历史。大学时代,东方鹤靠近了爱情,而苏菲依旧延续着18岁以前的空白。 探索未果,东方鹤只好自说自话把她恋爱的苦恼放电影般放给苏菲看。苏菲对东方鹤很是宽容,若是旁人,她估计早就走开了。她现在正闹异地恋的相思,其中的苦涩滋味,苏菲必须从高架上俯就下来,才可以触及皮毛。东方鹤喋喋不休,对即将到来的暑假既期待又紧张。而她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又有股浓浓的寂寞感。她的背影看起来被那层东西渲染过,带着女人才有的细腻线条,全部陷在其中。她一看到那背影,就好像看到傍晚时分刚刚走过最后一批小学生的街道,只剩下路两边紧闭的门户,露出一溜天顶,一颗树伸出它的小树冠,身体却躲在其中一所房子背后。 异地恋爱带来的是感官的极度敏锐,东方鹤又蠢蠢欲动,想要写些什么东西来排遣。可她定意不再写小说,于是只好写成一些或长或短的诗歌。她在苏菲家弹过古琴,法国人似乎不太喜欢这种乐器。所以东方鹤在巴黎也就没有参加什么乐队了。她总想抚琴,楼上却总是住着一个练钢琴的人,她的琴声无法汇入这座城市。 苏菲除了对小提琴“尚可接受”外,基本上不会青睐任何管弦类乐器了。东方鹤只有在这一点上感到遗憾。 他们过去成立的那个乐队,并不是临时性的。东方鹤毕业后,林约念重整旗鼓,把古琴的部分换成了他自己的吟唱,他坚持保留东方鹤的曲子,而新曲当中,也不自觉留下了较长的间奏。他过一个礼拜给东方鹤发一封邮件,报告一下乐队的近况,并表示“一念乐队”永远等她归队。手艺生疏的东方鹤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他礼貌的宽慰,但还是感到高兴。 与此相反,何庆在芝加哥的音乐之路就如鱼得水了。他参加了一个小型室内乐团,每周排练的日子,他都觉得自己仍在北京,仍会看到黑头发的东方鹤背着黑色的琴箱神情庄重地走进音乐社。在北大时,长笛的优点几乎都被吉他和钢琴遮蔽了,他在音乐社的位置也是可有可无,主要在间奏和伴奏时才出现,而在正式的这个乐团中,他的位置可以说是仅次于小提琴了。 何庆是小学时就喜欢上长笛的。那时候他们学校有一次很大的庆典,何庆忘记那是个什么庆典,只记得班上所有学生都被带到从没进去过的音乐教室,面对各式各样闪闪发亮的西洋乐器,孩子们眼里也发出了同样辉煌的光芒。 音乐老师是个很不一样的女人。他们平时上课都在本来的教室,女老师一头烫得很特别的长发,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句一句教他们简谱。她像是一个外国人。那时候何庆就这么想过。 那一回,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些弯曲的、有按钮的、金黄色的、银色的乐器。他发育晚,二年级的时候个头比班里所有女同学都矮一节。个子高大的男孩正抢着去抱圆号,长号、小提琴……女孩子们那一次被安排到一个舞蹈节目中去了,因此没有参加这次‘认领’。等到何庆能够伸手碰到乐器时,只剩一只长笛在那等着他了。他拿起被大家嫌弃的长笛,不断地按那些按钮,觉得好玩。 要感谢音乐老师,若不是那时候他被带到那里,没有选择长笛,那么他现在无法吹出心中对爱人的无限思念,更不能体会贝多芬《第四交响曲》的个中滋味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二十一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有些分手就其痛苦程度上来说跟离婚差不多,虽其本质不同。自年幼时期以来的一块顽疾消失(不能说是医好的)之后,现在景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愁容。尝过工作之味,女人之味,爱情褪色或变质之味,由激情转为冷淡,一腔柔情没有投射之处等种种变化之后,他才认识到生活的况味正如前人所言非虚。男人的心灵结构与女人迥异,他却如女人般陷进痛苦中出不来。虽然眼前他有得忙的(光是准备考试就够他挑灯夜战好几个月的)。但他却犯了失眠症,有时候失眠前还会哭一会。他的黑眼圈出来了,脸色受到了不小影响。 失眠的人是因为心灵破碎吗? 小时候,他就有点容易犯失眠。因为白天看了什么刺激神经的东西,或听了什么措辞不当的话,那撕心裂肺的印象便在小小的心灵画布上挥之不去。那个晚上他就只能干瞪眼,翻来覆去,跟虚空和黑暗对话。再小一些的时候,他失眠时会跑到母亲房间去找她。睡眼惺忪的她把他放到自己枕边,过了没多久她的轻微鼾声就又接着响了起来。他就会更加着急和难过。他最怕的就是失眠。 如今他大了,还是没法摆脱失眠的困扰。景黑着眼眶,眼睛里流露出憔悴和正在深渊中往下沉的无奈。 朱颜又回到了法国,不过没有来找他。是皮埃尔告诉他的,他们终于准备结婚了。法国男人竟可以不计前嫌,接受背叛过自己的女人。这多少让景有些错愕。他不得不承认皮埃尔对朱颜的爱情比他的更加完美一点,因为他的爱里有巨大的包容。 那些为逝去的爱情而失眠的夜晚,景没办法复习功课或者读书,也没办法画画,更没办法弹琴。他什么也不能做,忍受着头痛,睡意明明很强烈,但他的脑子却相当清醒。 一段好的恋爱能给双方带来促进,而一段伤人的感情,却只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拒绝去看医生,拒绝服药,身体变虚弱了。与此同时,父亲也得了一场重病,景感觉生活像一只从地狱深渊里伸出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跟,拼命地把他往下拽。他渐渐失去了求生的力气,有些开始任凭自己往下沉了。 他感到自己对周围的人事物产生不了反应,至少不是当下,而是需要相当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意识到。他麻木了!他悲伤地想道。他想起大学时光,“青春一溜走,捉也捉不住!”那时候他最讨厌的品质就是麻木,他以为自己此生凭借良知和自制,绝对不会落到麻木的境地的。他也想过找到新恋情就可以恢复过来,但他好像对所有女子失去了兴趣。他现在连看她们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个过早品尝到爱情苦涩滋味的男人,目前为止只对两个女人产生过感情。虽然他此时只承认一个。另一个,他是在抑郁半年之后才幡然醒悟过来的。也就是说他过了半年行尸走肉、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幸,生活对他还是露出了一抹笑容。那个魔爪也有喘气的时候。景通过了考试。他又重返校园了。现在他看起来要比同班同学年长一些,眼睛里透露出阅历颇丰的成年人那种平静和茫然。大多数时候,他的眉头是蹙在一起的,甚至睡觉的时候眉头也不能舒展开来。 现在他又能流畅地弹奏巴赫了。有一天他独自在学校音乐教室里弹奏完毕,正合上琴盖的功夫,瞟见沙发上坐了一个女人。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一直坐在那儿吗? 他愣了一会,才开始打量她。她并没有意识到他结束了弹奏,准备走人。她一头黑发,头发帘盖住了小半个额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一本书。那书如此吸引她,以致她一直没有抬起眼睛。景看着她的1分钟之内,她的情绪和面部表情还因为书中的内容而受到影响,跟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个人的形象幻化在他眼前。 东方鹤回国前,他终于鼓起勇气,去见了她。苏菲与她一起来的。他见到她们远远地过来,就知道东方鹤已经对他做了新的定位。他叹了口气,向她们迎上去。 东方鹤的新恋情他不知情,因此开头的谈话中还显示出一些尴尬。东方鹤不是善于掩藏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幽怨款曲全都写在眼眸里。 “你瘦了。”他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你也瘦了。”东方鹤谈吐间有了一份从容。这种感觉是经历过患难之人好不容易才获得的。 短暂的沉默之间,服务生送上他们点的咖啡。 “回国替我问好大家。” “好。”她冲他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 “过去我很混蛋。对不起,希望你原谅。我一辈子也没想到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会成为伤害别人的人……” “不要紧。都过去了。” “那天我看到琴房里一个女人,很像你,这才想起有些事我做得太过分。可笑吧?东方鹤,我竟然迟钝到如此地步!”他眉头蹙得更厉害了。 那是一副饱受折磨的脆弱面容。 “有些感受我能理解你的。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嘛!”东方鹤本来想说些调侃的话,让他感到轻松一点。 “拜我所赐!”他的嘴角痛苦地向下扯动了一下。 “我不怨你。你也不必抓住过去的事不放。我们说说未来吧。” “我怀疑我是否还有未来……” “怎么会没有!画画,钢琴,学业……” “人生太苦了。东方鹤。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人生下来就是来受苦的。以前我们在北京,一到冬天满城雾霾,各种负面新闻不绝于缕。我们觉得无能为力,都快窒息了。那时候我们总想着去国外吧,国外环境好,空气清新,景色宜人,人文底蕴深厚,我们可以徜徉天地,做很多了不起的事,可以一展抱负,实现了不起而又朦胧的理想。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找到这些东西。反倒是,我开始了生活。开始看清了一些事情。” 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跟人交谈,他的倾诉欲望一下子被燃起,关都关不住。东方鹤嘴角挂着微笑,静静地听着他。至于苏菲,她的汉语水平有限,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词汇,基本上她就是坐着看自己的书。 “人总是要成长的嘛!在有些事情上,我跟你有相似的感受。不过不是全部。” “人生到底应该怎么活着才好呢?”景的声调怪异,压抑中带着激动,使得这句话听上去更像一句悲叹。 “像树木那样活着最好吧。命运把它安置在何处,它就老老实实在那里扎根、安家,从没想过去别的地方,没想过逃离它的命运。它认真地扎根,努力地掘开坚硬的泥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根伸向大地的深处。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土地越来越硬,它所需要的专注和力量也越来越大。它扎扎实实地,经过成百上千年的经营,终于站得稳固牢靠。同时,它尽力保全自己的叶片。阳光、雨水来临的时候,它细致地摊开自己每一片叶子,享受大自然的恩泽。它快乐就抖一抖身躯,哀愁就安静不动。树,真是我们的榜样。” “你刚刚是一个真诗人。为我做了一首人生之诗。”东方鹤注意到景脸上的神色有些缓和,稍微柔和了一些。 “这的确是一个折磨人的问题。我们都是那种忍不住多想的人。你看那么多人,他们活着就活着,根本也不去想什么前因后果,他们遵照自然规律活着,不好高骛远,也不眼高手低。他们活得才叫真实呢。” “难道人的一生就一定要落入‘吃什么’‘穿什么’‘住哪’‘跟谁共度一生’这几个问题之中吗?一日三餐,近一半的时间用来睡觉,还有一部分时间用来胡思乱想、沮丧、或做别的事,但都不是正事。这样的人生才是造物主对我们的旨意吗?” “有何不可?” “不,不会是这样的。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才不枉此生。” “你是纯粹的儒学生。” “抱歉,什么?”苏菲突然插进对话。 “孔子的学生。景的人生抱负。” 苏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继续看她手里那本小说。 “她听得懂我们的对话吗?”谈话被打断了,景似乎才意识到他们的谈话还有一个人参与。 “基本上听不懂。不过苏菲冰雪聪明,是个哲学家。我们的谈话也许会让她觉得幼稚,所以她索性不参与了。”东方鹤调皮地笑笑。 “哦,那好吧。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人生抱负。” “哦,对。人生。我们一谈论人生,上帝就会发笑吧。” “或许呢。” “人真的是生下来为了吃一日三餐的吗?”他的眉头重新蹙起来。 “你知道《创世纪》吗?” “知道,但不全面。” “上帝在创造亚当和夏娃的时候,那时候世界上没有痛苦,没有冷暖,没有衣服,没有房子。那个地方叫做伊甸园。” “我看过约翰马丁的那幅画。” “你知道那时候人类的工作是什么吗?” “管理伊甸园。” “跟我们今天有何不同?” “我们现在的世界是被破坏的世界,秩序,人心,道德,法律规则全都被破坏了。《创世纪》管这叫‘犯罪’。好。因为罪进入了人的内心,玷污了人的灵魂。所以人类的工作就由管理世界,享受世界,变成了治理世界。当年的亚当和夏娃,不用做什么工作,也不用生火做饭,饿了就随手采摘树上各样的果子作为食物。也不用盖房子,以天为被地为席。他们整日与动物、植物为伴,和谐幸福。可是世界变坏了以后,坏的速度超过了治理的速度,所以我们现在活着只是为了果腹、为了房子车子理想、权利金钱欲望的满足,我们忘了我们本来就是应该享受生活的。生活成为了痛苦,成为了魔鬼追着我们跑。” “你的论述是为了支持‘人生就是吃吃饭睡睡觉得过且过一辈子就好了’的观点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吃饭睡觉其实是十分重要的内容。而已。” “我睡不好。也吃不香。有一阵子了。” “会好的,都会过去的。时间会医治我们。” “我麻木好一阵子了。如果医治带来的结果是要摘除我的敏感神经,那我是否应该选择留下这顽疾?” “这个阶段的人生功课就是学习抵御麻木,同时还能恢复健康。” “我们会练成名医的吧?”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你不过是失恋后遗症。等你遇见对的人,自然就痊愈了。” “对的人……”景琢磨着这句话,似乎那是来自遥远世界的召唤,而他尚未醒来。 “青春一溜走,捉也捉不住。”苏菲喝下一口咖啡,重复了景在谈话开始说的那句俗语。“这句话说的不错。年轻人们,你们要抓住时光啊!” “苏菲!”景那句话的意思经苏菲口里出来,似乎多了几层意思。“你知道这句话再说什么吧?” “ouioui”苏菲强调了两次,认真地看着她。 “好吧!”东方鹤转向景,“她一看着我,我就会相信她!” 然后他们就用法语交谈起来,好让苏菲也能参与谈话。 “你们不必在意我的。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的出来,你们谈话的内容。‘你为什么不需要爱情?’‘因为我有了’之类之类的。” “苏菲没有谈过恋爱还……”东方鹤用母语小声解释道。 “不恋爱难不成还有罪了?”苏菲嘟囔道。 “同样是没有遇到那个所谓的‘对的人’。都怪那个‘对的人’,怎么迟迟不出现呢?!” “这又要从《创世纪》说起了。本来女人是男人的肋骨不是?本来男人把女人成为‘骨中骨肉中肉’不是?本来男人都有一根自己的肋骨,也不会认错,也不会缺席,可人类犯了各种各样的罪,堕胎、避孕等等。总之人类用尽奇怪的手段,导致现今很多男人会认错自己的肋骨……”苏菲因其家庭宗教氛围浓厚,从小受到基督教教育影响,圣经故事都能倒背如流了。东方鹤也是近来才开始了解到西方文化的底蕴跟宗教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在她的故乡,信仰和文化、宗教、政治背景又是错综复杂的,所以她理解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认错了肋骨的话,可怎么办才好呢?”景显然被她的新颖理论给吸引了。 “西方文化的背景是爱。尤其是夫妻之爱。造物主最为喜悦的一种情感就是爱。他创造宇宙,创造人,创造种种自然律,都是因为爱。他为亚当造了佳美的配偶,又让他们彼此相爱。他爱人,因此把他放到伊甸园中,但他又因为爱人,所以让人有一个选择的自由。很不幸,人堕落了。” “我不是听说基督教就是要消除欲望,把苹果当做性爱和跨越雷池的象征吗?” “错啦!那就是歪曲啊!欲望本来是中性的。只有犯了罪的人,出于自私,才使得欲望变了质。性也是好的。上帝创造了性的规律。人类也通过性来享受、联结、巩固夫妻生活。性也是好的。基督教是最注重婚姻和家庭,并且赐福婚姻家庭的宗教。它对其有一系列的要求和祝福。” “啊哈!我的三观被颠覆了。” “可见这几年你根本不在学习。”苏菲说话耿直,根本不知道含蓄和转弯。 “对。对对。我荒废了几年。” “你刚才提到的个别词汇,我不是很明白……”看着东方鹤一脸困惑的样子,苏菲哈哈大笑起来。“你看!有过一两次恋爱经验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啥也不懂!”她停不下来似的还在笑。 “别笑了!” “我可是有学习哦。那些初级恋爱常识,说不定我比你知道得还多呢!”她终于止住了笑声,脸笑得红彤彤的。 “回头再跟你说!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 “感觉。对!感觉!亚当认出夏娃的那种感觉,大概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还有存留。因为我们好像也是通过这种独特的感觉来接受或拒绝别人的。”景顿悟般说道。 “嗯。感觉。有感觉,没感觉。的确。细细品味一下,是这么回事。” “好啦!‘青春’已溜走啦!”苏菲抓起背包,把她刚才一直在看的那本书塞进包里。 “你要走了吗?” “我先走了。你们如果还要继续‘探讨’的话,就自便。” 刚刚沉重而又烧脑的话题让东方鹤和景从过去两人间的尴尬和伤痛中恢复了过来。他们重归于好后就此分别。景留在父母身边,东方鹤回国度过暑假,再来的时候,她就是三年级生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二十二 满目山河空念起,落花风雨更伤春。 有的人无言是因为幸福,幸福的人无话可说,只忙着感受幸福,没有什么自怨自怜的机会。而有的人无言是缘于痛苦,痛苦让人有太多的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索性就不说了。所以托尔斯泰的至理名言“幸福的家庭大都相似,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也可以大而化之说成:幸福的理由大致相似,而不幸的原因则各有不同。 现代社会,不论是女性还是男性,都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压力之下必有迷惘。因为对现状的不满便去寻求庇护,可放眼望去,四境之内一片狼藉。在北京独自打拼的年轻人都经历过至少一次这样的精神危机。租来的房子又小又没阳光,合租客不懂事不讲卫生,水电燃气费纠纷,生活习惯差距大,厨房卫生间永远都有人……房子离上班单位一般都在一到两个小时的地铁通勤范围之内……这些都不算什么,房子常常是一两年就到期,没有人喜欢搬家。但租房一族不得不跑遍整个北京城,从南边住到北边,又从西边挪到东边。房价逐年递增的速度永远甩涨工资速度几条街。同时在猛速增长的还有物价。一百块钱不知道能买到什么东西。一顿盒饭至少都得20以上了。(姑且不说盒饭的卫生问题,姑且忘记前几次因为吃了不干净的盒饭上吐下泻肠胃炎被送到医院的事了。)交通费每月300块,六七环你的房租每月2500块,加上水电燃气费200块,你还需要吃喝拉撒睡的成本。一个老实巴交的打工族一个月挣上10000块,刨去这些成本,也就剩几千块钱了。这是把北京当成乡下的一种过法得出的数值。如果你想发挥你在北京的意义,至少得使用起北京的独特资源:艺术区、剧院、画廊、文化与时尚的相关资源。这些都是花钱的地儿。如果你每天只是靠地铁联结起单位和住处,那你会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怀疑,自己在这里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在坚持什么? 吃也吃不好(做一顿饭既耗时又耗力,做多了吃不了,做少了不好做),睡也睡不好(一开始琢磨这些问题就头痛头大,多琢磨几分钟就真的睡不着了),工作也不开心(你发现你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合得来的朋友要么在很远的东六环,要么就是被办公室政治给排挤走了,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你觉得无法畅快呼吸一口,一口都不行!)你在地铁上跟不同的陌生人靠得不能再近了,他早上是吃了还是没吃,吃了什么,你都通过他的呼吸闻出来了(口气重的一般是没吃,因为胃不好)。你想靠你这么近的本应该是你的心上人(可你事到如今,事业无成,婚也没结,结了婚的也好多两地分居的)。地铁每到一站,都有如滚进来一块巨大坚硬的铁石,把车厢的每寸空间塞得满满的。你被铁石碾压,手指艰难地撑着车厢壁(总不能在旁人挤你的时候倒在座位上的人身上吧)。到了你该下车换乘的时候,你却没能挤出去,车里的铁石纹丝不动,车外还有更多的铁石涌进来。你绝望,却喊不出声。车门关闭时,你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你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了。你终于费劲挪到了车厢门口,头发全乱了。你本来有点洁癖,现在身上到处都被蹭到了别人衣服上的味道。你又乘回来刚才那一站,告诉自己不能继续悲伤沮丧下去了。你必须打起精神过完这一天。 过去你嗤之以鼻的“打卡观念”,现在也影响着你的上班路上的心情。过去你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因为金钱而工作的想法,现在也不会被认为是俗气了。(跳槽前后你神经兮兮,瞻前顾后,左右权衡:如果不是越换越好,为什么要换呢?如果我拿不到那个数,我为什么要换呢?如果越换越不自由了,我为什么要换呢?)过去你以为360行行行出状元,从没看低看轻过某个行业,如今,若让你去做一份又苦又累还不挣钱的工作,尽管那份工作十分有意义,你愿意吗?你会想我放弃现在有的,去做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又有谁纪念我呢?凭我一己之力,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所以……过去你以为医生、律师、警察、教师、科学家的工作是真正伟大的工作,他们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一生,可你看见识过了太多行业潜规则,听过了太多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黑色故事”,了解了太多违背良心自由的罪恶结局。(医生的红包,先交钱后治病的规矩,同样药效不同价格的药方;屈服于权利一方的必然宣判结果;色厉内荏、作威作福、打着执法旗号的衣冠禽兽;扎孩子、打孩子、一声令下让年幼的孩子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集中营指挥官;一年到头到处走穴、贩卖旧货剩饭的知名学者教授们亲手炮制的文化艺术一片繁荣昌盛蜃景;研制出各种添加剂、毒素的食品、用品、日化产品的理工科学者……)你好像把所有都看透了。以前你的眼睛只接受过蓝色的纯粹和白色的纯净,现在黑色和灰色强行占据你的视野,你赶不走,挥不去,它们如影随形,让你面对任何事物都有了戒备,有了退缩,有了迟疑。以往你可以从外界事物上面获得快乐与满足,现在你得不到那种单纯的快乐了。 你就这样与痛苦并存,相处。 你会甘于平庸与平淡吗? 你还要在种种艰难与挣扎中执着地保持自己的喜好吗?还要通过喜欢或不喜欢来决定你一生之久将要从事的职业吗?如果不喜欢,工作是否就真的成了一种刑罚?如果一定要接受一些灰色,把未来必定会发生的种种“黑色交易”设计于胸,才算做好完全准备,你还会开始你的事业吗? 如果回到小县城,那些失去的品格能否再回到你身上? 老老实实上班,你不甘心。可是胸无大志,安贫乐道又是你的性子,你会现实与理想之间来回折腾吗? 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不知道如何选择,而那些曾经在你迷茫时指点或帮助过你的人,是否会因为你没有做出正确或合理的选择而责怪你呢?你退缩了。 没多久压抑的现实又唤起了你过去的小梦想。你想着创业。开个小书店,只挑自己喜欢的书、音乐和碟片,并且为了顺应时代,在网上同步营销。 你都想好了许多细节,可大家告诉你要指着这个谋生很难很难,尤其是头几年,只能坐吃老本。你扳指头算了算,尽是投资,而市场变幻莫测,读者的口味也不好把握。守着一间不挣钱的小店,你的焦虑跟在北京相比,孰轻孰重? 你的北漂朋友也跟你一样感受到了压力,于是她怂恿你一起去念个书,博士博士后什么的。你好几年没碰书了,字都写得很少,应试那一套本领全忘光了。你心里有点怵,又有点儿心动。毕竟,这个社会不重视文化,却很看重学历。过去,你自视甚高,目空一切,也是,你的早慧害了你。你当年就不愿意投身于某名师门下,做着枯燥无味的学术论文。你知道那是在扼杀学识。你可以预料到自己的未来,不过是沦为你根本不想听其背书的教授之类了。熬完几节课,你就埋身于论文中,抄抄捡捡,变着花样炒炒大家的剩饭,然后再想法子跟学界前辈大咖等搞好关系,时常走动,时常捧场,时常惦念。偶然机会,你获得与某企业家同桌用餐的机会,于是,未来的岁月中,你只需投其所好,陪吃陪喝陪笑,你的前途就大有希望啦!论文,研讨会,学术专著,文集,走穴机会源源不断,银子也随之而来。你总算可以享受到“学者”的尊荣了。 至少走到外面,你是被宠着的,虽然你知道大家的笑容是“附庸风雅”的假笑。 填各种申请表,逐级签字盖章,你拿到了名正言顺的补贴,但却交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结果。大家都说拿到钱就是结果。而你还固执地以为必须提交过得去的成果。大家笑你傻,你也笑,笑自己看不穿,还不委屈自己。 你告诉朋友念书的结果如果是这样,你们将如何是好。朋友缄默了。 你的职业规划再度以失败告终。 北京给你带来了什么?如果对于一个到这儿三年多又没有什么质的飞跃的人来说,你只是学会了“远观”法。对任何人事物,你有了不同的结论,并且学会了分析与判断。 至于其他的,他们会一股脑归结为“成熟了”。所谓“出淤泥也不染”“自命清高”,这会子统统变成贬义词啦。 生活在现代社会,又没有任何长技的东方岩当年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回老家创业的。他几乎把所有他可能做的事想过一遍,从头到尾细细地想,结论无一例外都带有悲伤的色彩。那时候他30岁,还没有遇到庄禾,前女友吴桐徘徊于理想与现实之间,跟他保持着忽远忽近的可疑距离。他知道女人一旦与交往对象有了嫌隙,结局就很难恢复正常。那段时间他整天忧思重重,找不到突破口。后来庄禾出现了。他以为一切都要朝着美好方向发展了。的确美好。他也明确了回乡的意愿,体贴的妻子也愿意放弃一切,跟他回来,岳母也没有反对,顺利到不能更顺利的一切似乎预示着一个无比美妙的未来。他怀着这种强烈的憧憬,在老家慢慢建立起了自己的小事业。在初有起色的时候,妻子却被查出不孕症。他们对未来的信心一下子全凉了。经过挣扎、难忍、纠结、难以形容的痛苦之后,他们决定领养东方秋雨。夫妻二人尽力抚养她的同时,也在全力维护着他们的家庭。 每个家都有难念的经。东方岩的外婆年事已高,中间出过一次小事故,摔断了手臂。东嫂春上被庄禾逼着去做了一次全身体检,因为她老觉得胸闷来着。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本来农村人基本上一辈子都不去做什么体检的,医院也基本上不去的。东嫂在卫生室拿了两瓶藿香正气水,那是她对付所有“不舒服”的万无一失的良方。小时候东方岩和东方鹤没少被她灌过,那刺鼻的味道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 东方岩几个月前买了第一辆最普通的大众车,那天他开车载着母亲和媳妇儿、女儿一起到了兰州。东嫂一路还念叨着让他调头回去,说她已经没事了。到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抽了好几管血,还特意做了基因检测。到了内科的时候,医生摸了摸她的,摸到了两个肿块。问她疼不疼,她说年轻的时候老疼,一直也知道有几个小疙瘩,但也没在意。这是她第一次做全身体检。医生感到情形不太好,让她做b超的时候好好看看。b超医生检查的时候把另一个医生叫来了。他们商量了一下过后,叫她起来穿好衣服。郑重建议她拿到报告后,务必去乳腺科再做详细检查。 “我只不过是胸闷,为啥要去乳腺科查啊,大夫?”东嫂疑惑不解。 “从b超上看,您的左乳上有肿块,我们怀疑这是引起您胸闷的原因。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进一步做检查才能确诊。” “什么?不就是我一直都知道的那两个疙瘩嘛!哪有那么夸张!” “大姐,您手摸着是一个疙瘩,可是机器上显示那是已经黏连到一起的一个网状组织了……” “啊呀,我听不懂,反正这疙瘩都长在我身上几十年了,我也没放在心上过。” “那就更需要去检查了。为了对自己,也对家人负责,我们还是建议您尽早检查。” 本以为当天就能回家,东方岩安顿好妻子女儿,自己留在医院陪着东嫂做检查。庄禾带着秋雨在旅馆等得焦急不安,索性还是到医院陪着。 检查结果需要一周后出来。他们先开车回家等结果。东嫂现在不说胸闷了,从没进过医院的她预感到情况可能不太好,等结果的那一周,她话少了,也不如往常那样家里有了她就有了生气。 东爸还被蒙在鼓里。是东嫂让儿子别告诉老头子的。“你爸他胆儿小,先别吓着他。等结果出来再看。”其实东嫂担心的是老伴接受不了,她心烦意乱地挨到了去兰州的那天。 庄禾仍然坚持一起去。东方岩有点烦乱,意思是让她带着孩子留在家里等就行了。庄禾没跟他对嘴,“秋雨整天闷在家里,趁机带她坐坐车不好吗?” “你以为我们是去旅游的吗?” 这是夫妻俩相识以来第一次吵架。庄禾本意是担心婆婆,因此想着自己不论怎么样也能陪伴陪伴她,给她一些安慰,而东方岩的本意是不想让她和孩子受到影响。如果结果无事,他会跟她分享喜悦,而如果结果不乐观,他打算跟母亲独自承担最坏的结果来着。庄禾第一次说了违心话。家里知情的三个人被一股巨大的黑色压力笼罩,就像几年前庄禾患病的消息也只有他们三人承担一样。 “我那时候那么严重,不是妈和你帮我扛着的吗?在全家人面前,我们三个抱成一团,为的就是让这个家还像个家,大家还能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是。那时候不一样。你那时候虽患病,但那病不至于……”东方岩由于过于担心母亲的病情而哽咽了,他说不出那个词。 “妈会没事的。”此刻的东方岩把妻子的话打上了轻描淡写的标签。 “不是你妈。你才会这么无所谓。”东方岩是个孝子,他们的生活才刚有起色,他才刚回到家乡,还打算好好陪陪父母,好好在高堂膝前尽尽孝心。再说,东爸东嫂尚年轻,日子每天过,好像就会一直那么安逸简单地过下去似的。他不怕自己的失败,不怕穷困,不怕挫折,不怕吃苦,但他就是没想到过父母的身体出现了隐疾,而且是如此严重的,恶魔般的,让人一提到就会丧胆的凶手。 “东方岩!”庄禾万万没想到她的一片赤诚之心竟会被误解成完全相反的程度。“正因为我关心妈的情况,我才要求陪着你们去医院的啊。” “你又不是医生,报告也看不懂。还是在家等着吧!”他从未如此粗鲁、大声、不近人情。庄禾哭了。不光是因为东方岩对待自己的方式。她又担心婆婆,又担心他因为担心母亲而折磨自己,又担心家里其他人…… 那天夕阳都落山了,他们还没回来。庄禾躲在房间打电话焦急地询问情况如何。 “医生要求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那我送些妈的衣服和用的东西过去。” “晚上也没车了。明天再来吧。” “那你们都办好住院手续了吗?” “办完了。对了,跟爸和家里就说我带妈在兰州转转,过两天再回去。” “知道。你们要吃饭啊,我明天就去。钱够吗?” “够。” “好。”电话里传来秋雨的哭声。“秋雨醒了,我去给她泡奶了。先不说了啊。你照顾好妈,也照顾好自己。” 患难存在的价值是为了把我们原本脆弱鲜嫩的心灵磨起老茧,让其在任何景况下都不再疼痛了吗?庄禾没有时间震惊和悲伤,也没时间去忧虑钱和别的事。目前,她要处理的事物就是先把女儿的奶泡好,喂完她,再去阳台收下昨天晾的衣服,叠好,再去婆婆房间找几件她的换洗衣物,与东方岩的换洗衣物放在一起,放进背包里。还要想个好借口,带着小秋雨一早出门,坐几趟车到兰州医院。 对了,还有小秋雨吃的喝的用的和尿不湿…… 她有条不紊地做完了这一切,躺上床时已经午夜了,东方岩发来的一条微信:还好有你,老婆! 第二天五点她就起来了。做好了家里人的早饭。为了避免尴尬,她留了个条,说那天自己要带秋雨去兰州医院打疫苗,是在网上预约好的。辗转到中午,她才到医院找到婆婆的床位。孩子在她胸前的背袋里睡着了。她卸下背袋,把她放到床尾。 “妈,今天检查了什么?” “上午又抽了血。一会医生会来。让你跑过来,还带着孩子,累坏了吧?” “我不累。”她额头都沁出了汗珠,长时间背着孩子的锻炼量是够大的。“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东方岩弯着腰看孩子。“哦,你还没吃吧?我给你买点饭去。” “我带了吃的。给我倒杯水就好了。早上起来只做了家里的早餐,也没来得及做点汤什么的……” “孩子,别弄那些。医院都有。坐车最累了,你还带着秋雨。先休息一下。”东妈换上了病号服,斜躺在床头。那身衣服不合身地耷拉在她身上。 庄禾就着热水吃了些干粮之后就去把带来的物品放在柜子里,到处检查一番,收拾了一番。孩子醒了,原来是尿了。她给她换尿不湿,动作已经十分娴熟了。东妈看她照顾孩子的样子,眼眶有点热热的,她那么喜爱孩子,也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心疼她。她是没有办法体会到完全的做母亲的感觉,少了十月怀胎和生产的剧痛,这个孩子虽由她亲手养育,但却少了与她的血缘关系。她只希望孩子能够健康长大,铭记她的养育之恩,将来不图她能怎么报答,只要不伤她的心就好了。比如像现在这样,等将来庄禾万一也有一天卧病在床,她也能不辞辛劳,赶来给她送个衣物什么的…… 正在思绪万千之际,医生带来了预料之中的不好结果。虽然大家心里有数可听到确诊消息时,还是不免感到犹如撕裂般痛苦。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那是春天时候的事,远在国外的东方鹤也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因此当东方鹤说要回国过暑假时,一开始东方岩的反应竟然很冷淡。他担心妹妹回来必然知道母亲的病情,会影响她在国外的学习和生活。 东妈和儿子商量的是保守治疗法。她不想做手术,不想住在医院的时间太长,不想让家里都知道了。于是她没有做切除术,而是选择了打针化疗法。一个月打两针。第一次打完,她不敢立即回家,让东方岩陪着在旅店住了两天,吐完了再回的家。回家后她的胃口还没有恢复,吃不了东西,不久以后化疗的副作用全都显现出来了。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身上的绒毛都掉光了。手上和脚掌上的皮肤变得又硬又黄。东妈一边竭力掩饰着这些她根本不曾见识更别说会预料到的反应,一边努力应付着家里人不断的追问。“我没事!都说了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开了药,吃了,暂时就这样。”她语气强硬地说。东爸看着她那样,闷着头,烟抽得更凶了。东方岩取出了所有存款,放在临时账户里以备随时所需。果园的事全落到东爸和庄妈身上了。庄妈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春天里,季节变换,潮气增加,她的老毛病腿疾也三天两头犯。庄禾照顾一家人和孩子,围裙整天系着都不用解开。她真正体会“上有老,下有小”的艰辛了。 进口的化疗药十分昂贵。医院一开始给东妈还是用的国内的药,但是几次下来检查发现情况不容乐观。于是就换成了两万一针的进口药。东妈听到价格都吓蒙了。“别治了!我说小岩啊!别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村里的老人这里疼那里不舒服的,每一个上医院的,大家不是都活到八九十了吗?” “妈!怎么能停止治疗呢!就算是砸锅卖铁,卖房子,卖果园,我们也要给你治好的!”东方岩最怕母亲提“放弃治疗”的事。 “想都不要想!那房子是我们的家产,我死都要死在我的床上!你不准卖我的房子!还有啊,果园是祖宗传下来的,不能败家!我打完这一针,就不打了。说什么也不打了!你们不准给我打了!除非把我绑过来!”有一阵子东妈的脾气不是很好,与死神擦肩而过,再看透生死的人也难免情绪波动。夜晚她只能自己偷偷来到院子前,独自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象着女儿在遥远的异乡,也能看着这同一轮明月,她的心头就会涌起一阵悲伤。 “小鹤还小,还没有托付给一个好男孩,我现在最担心的反倒是她。” “妈!小鹤就快回家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吗?咱们这样瞒不住她的。她多机灵啊!”庄禾担心这样隐瞒下去不是办法,家里每一个人好像都不如以往开心了。或许大家都知道了什么,但是只是自己在那猜测,不敢确认。“与其让大家都担心,不如说出来,爸也不用每天除了回来吃饭,其他时间就全部在果园里了。姥姥最近总是绕着镇子走,你发现了吗?村头的杨妈说她整天都在别人家里坐,八把椅子她就坐一把。这样说不太好吧?” “我表现地很明显吗?”东妈拿起镜子,似乎想确认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一直努力的就是不让家人为她担心,为了牵挂,而事实是,大家都有了一些异于平常的表现。 “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尤其是爸,他跟您几十年的夫妻了,能不知道你身体的变化吗?爸平时话不多,你不说,我们也不说,他肯定心里就更别扭了。” “小禾啊,你说的对。但是我要是说了,你爸不是就更担心吗?以现在的情形……” “哎,还是别让姥姥知道了。” “欸!她可万万不能知道!不能让她知道!她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心地可软了。要是让她晓得自己也许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得慢慢伤心而死。” “妈!你别这么说。我听我妈说过一些成功的案例。她认识的几个朋友,一个是手术了,最后竟然连头发也全都长起来了。满头黑发呢!” “是吗?那敢情多好!” “嗯。所以这个毛病其实也好治。你越不怕它,它就越弱。我还知道一个人,是什么癌来着,十年,十年,不打针不吃药不看医生,一直好好地活着……” 一开始的时候,东妈对“癌”这个字多少有些忌讳,听都不愿听到,也曾偷偷哭过好几回。然而现在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疾病了。“你说的对!你越不怕,它就怂了!”嘴上这么说,庄妈心里也难免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孩子们钱都花没了,暗示我别治了?”“不不不,这两个孩子绝对不是这样的孩子。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但是媳妇儿……媳妇儿也好,她也不会。她只是为了鼓励我罢了。罢了,罢了。我本来也不打算治疗的,何必再做无谓的猜度呢。”东妈心地善良,事事先为别人考虑,尤其是身边的亲人,她一辈子就是围着这几个人转,她一定得守护好这几个人。 约定好东方鹤回家的一个月内,她暂停去医院,暂停打针,她的身体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她跟儿子和媳妇儿达成共识。 圆月那头联结着的东方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她所面对的一切措手不及的事情所困扰。从视频聊天上看,她好像发现家里人的脸色不如以往生动,哥哥总是板着脸,笑得很勉强,而老妈老爸几本上很少露面,因为他们总是“睡了”。姥姥倒还好,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她的时候,圆圆的凹陷下去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姥姥,我很快就回家看您啦!您想要什么外国货吗?” “不要不要。我要什么外国货啊,我连中国字都人不了几个!”说罢,姥姥和哥哥都笑了。东方鹤看到他们的笑脸,终于放下心来。 她还是去买了一些具有特色的礼品,吃的,用的,穿的,还有给小宝宝的小衣服和小鞋子。东方鹤从大一开始就一直拿着最高金额的全额奖学金,在法国也不例外。她的学费鹤生活费已经没有再让家里负担一分了。东方岩早年打工为她预存了一小笔钱,当时是准备给她上大学用的。现在那笔钱还在。但是眼下,东方岩不得不动用那笔钱了。前两年,为了庄禾,他在北京打拼八年间存下的几十万块钱,花去了一大半。这两年创业,虽然没赔本,但是也没赚多少,几乎只刚刚够家里花销。又加上家里人口多,开支着实不小。他查了一下,那笔钱从他工作的第一笔工资存起(当时他计划每个月存7留作东方鹤的学费),现在已经有了近10万了。虽说对于治病来说,杯水车薪,但家里每一天都要开销,他决定“挪用”。 拆东墙补西墙是万不得已之法。他皱着眉,一边想着这事,一边琢磨着该怎么跟她交代。虽说那钱本来就不是她的,是他为她存的。但妹妹往后在国外肯定有需要用钱的时候,他若不为她存一点“备用金”,将来情急的时候,又该如何应付呢。这么想着,他走到了自家的果园,那天他有事得去一趟果园,为新果拍些照片,好放到网上做宣传。他最近还申报了一个开设苹果专营店的项目,有望在兰州或被北京等大城市开设“静宁苹果”的专营店。当然这是东妈生病之前就开始的项目。先上打电话过来,叫他填相关资料。 他远远望见自己果园里一个半蹲的人形。“爸!”他走到他身边,冲他喊了一声。“你琢磨啥呢?这么出神?” “哦。没啥。抽根烟。”东老汉起身,由于蹲太久,腿麻了,还好东方岩及时扶了他一把。“你来果园作甚?” “填申报资料,需要拍些照片。” “哦。你拍吧。” “爸,你最近有心事啊?”东方岩故作轻松的口吻,他刚刚远远望着父亲的时候,觉得仿佛看到了他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坐在他的自行车横梁上,他的背宽厚挺拔,而刚刚的他,分明是一截老朽的枯木。 “啥?” “我看你老抽闷烟。有啥事吗?” “我能有啥事!” 那一天临近正午时分,天朗气清,是西北常见的好天气。骄阳升到中天,天色蓝得纯粹而可爱,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西北那种不太青葱的树枝杈伸到视野里面,在蓝色的背景里,格外分明。东爸就那么抬头看了一会天空,然后用近乎秦腔念白的方式说道:“蓝格盈盈的天,安静得可怕。暖格洋洋的日头,孤独得可怜。” 那一天确实的是安静得很。东方岩日后一直记得当时的场景。四周都没有声音,农人那个时候大部分都回家吃午饭了,只有东爸和东方岩,那幅画面失去了水墨画的柔和冲淡,而是明媚得刺眼,蓝色与金色交织,夹杂着褐色的树枝的线条,好像远山也被染成了蓝色。西北高原的本色原来是天蓝色。东方岩在那天,听到了静得可怕的来自高原的声音。西北的景色里本来就缺少人,缺少活动,缺少喧闹,本来就是属于静谧之神的统辖范围。东方岩不知道被什么感觉包围了,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哭。天地苍茫之间,只有他和他父亲,一对饱经患难的父子,蓝天倾倒出金色的阳光,蓝天是凉的,阳光是热的。他感到无法纾解的悲愁。 “爸。过下去就好了。没什么过不去的。我们,妈,姥姥,还有你。” “嗯。傻孩子。爸当然知道了。”东爸转过身,像是登上山顶,饱览山色之后,心满意足要转身回家的人。“回家啦!饿啦!” “你知道了?”东方岩错愕不已。 “嗯。” “爸。妈的情况你知道了?”东方岩快步追上父亲。 “当然知道了。你们把老爸当啥了?!还想瞒着我!我跟你妈几十年的夫妻了,她的痛痒我是最清楚的了。可能现在唯一还不知情的就是你姥姥了。” “还有东方鹤。她暂时也不知道。” “你岳母也知道了。只不过看你们几个天天不愿意说,咬着牙也不告诉我们,我们俩就商量着也不告诉你们。”东爸带着调侃的口吻,这似乎是东方岩第一次听到父亲用这种极不严肃的语气说话。这一天他的发现够多的了。 “爸。你怎么……哎!小鹤回来的这周,妈说不去医院了。她觉得累了,想休息一阵。行吗?” “嘿!臭小子!瞒着我们的时候可是打定了主义的呀!这会子来问我意见了?” “哎呀。好吧。爸。我们错了。不过这是妈的意思。她坚持不告诉你们。” “改不了了她。一直就那脾气。天大的事都不说。嘴还挺紧!”他咳嗽一声,朝路边吐了口唾沫。似乎是生气了。 “爸,你可别生我妈的气啊。这件事你继续装糊涂吧,爸!我妈要是知道了,那可不得了了!” “有什么不得了的?!” “你就别惹妈生气了。她现在不能生气,坏情绪对她影响非常恶劣。后果极其严重!” “少吓唬你老子!” 东爸倔脾气似乎上来了,东方岩担心事情会闹得不可开交,结果不仅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且东方鹤久别归国,心情弄糟,抑郁返去可就不好。因此他一路上劝着东老汉,让他消消气、压压火、多替妻子和女儿考虑考虑,一路上叨叨个没完,连东爸都忍无可忍吼了一声“行啦!”他才住嘴。 回到家时,家里的女人们正凑在一起商量着要给家里多余的旧衣服改一改,给秋雨穿。因为孩子的衣服换得快,都不用穿多久就小了,所以根本不需要买衣服。庄禾已经联系了北京的一些有孩子的故交,让他们把打算扔到旧物回收箱的小孩子的衣服留下,寄给她。邮费到付。“你可不能这么省着这孩子的花销,不能委屈她……女孩子要富养的……”东妈拎起一件棉布衣服,那是东方鹤高中时候穿的,一直放在她的衣柜里,也派不上用场庄禾就建议由婆婆亲自操到,将旧衣物进行大改造。 东妈年轻时候会使用缝纫机,也会裁剪,小时候东方鹤和东方岩还穿过她亲手做的衣服呢。 “都是八成新的,哪委屈了?” “我看你怎么跟她不亲呢?” “妈!我跟她亲着呢!咱们只挑棉布的,柔软的旧衣服就好了,也不会伤到她的皮肤。等她长大一点,有了自己的喜好,那时候再给她买新衣服就好了。” “别人不会说闲话吗?说你这个当妈的……” “没事的啦!妈,只要你的手艺在,别人看都看不出来的!” 东妈笑了。男人回来了,家里就开饭了。 那一天,大家尽早睡下了,因为第二天一早东方鹤就要回家了。东妈很自觉,她尤其担心女儿看到她如今憔悴的模样,会发现什么。她要是认真起来,没有她打不破的砂锅。 辗转了好几种交通工具,东方鹤终于与一个明朗的晴天回到了静宁。他们有两年没见她了。彼此都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互相打量。似乎要把过去的岁月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看回来。 “妈!你瘦了好多啊!怎么回事?是身体不舒服吗?”东方鹤一眼就看出东妈异于往常的样子。 “妈没事。都好了。”东妈知道瞒不过冰雪聪明的女儿,只好将情况变了个样说给她听。 “您怎么啦?怎么也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有啥用?你那么远!”东爸发话了。 “那也得告诉我啊!爸!妈,你生的什么病啊?什么时候的事啊?现在都好了吗?”东方鹤从头到尾打量着母亲,好像中医在做望闻问切的工作。 “妈早就好啦!现在在恢复,所以看起来还没那么好。让你担心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感冒。不过有点儿严重罢了。吃了药了。哦哦,还去医院挂了水。很快就全好了!来,让我看看我的骄傲,两年没回来,在外面可都还好啊?妈最担心你了……日日夜夜都……” “妈!我好着呢!姥姥!爸!哥!嫂子!你们都好吗?还有小秋雨呢?让我瞧瞧她!” “她还没醒呢。一会醒了让你抱抱。现在很沉了。30斤了。”庄禾系上围裙,进厨房去准备全家人的早餐了。 “你晚上都没睡吧,一直在车上。快去洗个澡,然后喝点粥,去睡一觉。下午再说话。”东妈拉着她的手,东方鹤感到母亲的手变粗糙了很多,老茧一般的硬块硌得她有些疼。她的心往下一沉。 “妈,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啊?家里的活很多吗?以前好像没发现你的手这么粗糙……”女儿话还没说完,东嫂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飞快地将女儿娇嫩的小手甩开了。 “家里活当然越来越多了!你哥的生意做得还不错的。” “那真好,妈。”东方鹤注意到母亲的目光在躲着她。“一定是有事了。”她带着巨大的疑团,进了洗手间。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 亲人之间的争吵是最伤人的。有一本书叫做《为何家会伤人》。年轻人不愿归家的理由中可能有一大半是因为在家庭中曾受过很深的伤害。 伤害的来源各种各样,但总结起来不在乎几点。的确有些家长(尤其到了更年期的时候)会无理取闹,脾气性情大变,一触即发。 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一对母女住在一起。母亲成长于一个多子女家庭,从小就在不被宠爱的地位,也是家里主要的劳力。到了她该成家的年纪,她独断专权性情暴烈的父亲自作主张为她定了一家亲。尽管女儿不情愿,因为那个未婚夫在结婚前就做出过一些让她反感之事,但老父亲笃定主意要让女儿嫁给他。婚事办完之后,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操持整个家。她的丈夫跟她也算有过美好的片段,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的流星。流星划过天际,就是无尽的黑夜。 男人好吃懒做,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四处闲逛。家里的农活基本上不沾手。女人怀孕了,他还在外面几天不归家。不归家也就罢了,但他带不回来一分钱,他好像没有养家的责任和义务似的。回来也就罢了,但他还打女人。女人怀孕到九个月的时候,遭他一顿毒打,眼睛被打瞎啦。他似乎也被吓到了,陪她去做了一系列的手术。但即使仲景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好好的姑娘出嫁到婆家,挺着大肚子临盆在即,却双眼缠着绷带回到了娘家。全家人都崩溃了。崩溃之余各种极端的言辞和做法都加到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了。她忍辱负重,肚子里的孩子即将出生,她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她整日以泪洗面,痛苦、屈辱、绝望、黑色的眼泪从绷带下面汩汩而出。她那个大家长的父亲,一开始也心疼女儿,可女儿这个样子没几天,他又故态复萌,开始骂骂咧咧、摔盆子摔碗。女儿心也凉了,又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家里,一个人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孩。她出生的时候电闪雷鸣,她一个人躺在稻草床上,生了五个小时。孩子出生并没有带来喜悦和修复。因为说白了她就是这场悲剧的起因。因为她是女孩。母女俩饿了三天三夜,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三斤,现在差不多快死了。她想过既然这么苦,她还来到这世上做什么呢? 但,人的求生本能是无法理解的强大。在这种绝境下,她们母女还是活下来了。母亲的视力也时好时坏,有时候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光。她辨认着襁褓中的女儿,又留下了黑色的眼泪。 随后她离开了那个人间地狱。一个眼盲的女人带着刚出生的女儿,还能去哪里?她先回了父家。可是伤害依旧上演。她忍到孩子能正常走路了(大概也就是三岁不到,能走较长时间的路程的时候),就毅然决然离开了父家。 她无处可去,只好带着女儿沿街盲目地走着。那孩子有些古怪,也许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受到了惊吓,因此她不怎么说话。基本上都是一个可怜的盲眼女人在前面走,手里牵着一个小不点儿跟着她跑。她不知道孩子跟不上她的步伐,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又受了如此非人的对待,她整个人除了一口气,跟一块石头也没有更多的差别了。 这孩子饿了渴了累了倦了,都不会开口。她饿了,走到一家饭店前,就进去好话说尽,要到一盘剩饭剩菜。她吃了,也喂女儿吃了。就这样过了几个春夏秋冬,有时候她们吃到不干净的食物,两个人都上吐下泻。冬天的时候,她们都不知道如何熬过去。晚上,她们在屋檐下露宿,夏天的时候孩子浑身上下都是蚊子咬的红包。但她就是不哭。 到了孩子快六岁时,她想着不能再流浪了。否则孩子这辈子就完蛋了。只能长成一个大乞丐。她经人指点(还是有好人的),一纸状纸上告到政府部门。事情没得到落实之前,她们就一直睡在政府门口。终于她们的问题得到重视,得到解决。她们被安排在福利院。孩子可以正常上学。 孩子看起来聪明伶俐,像个小精灵。经历过的痛苦,她基本上都记不住了。她很喜欢学校,第一次可以跟这么多同龄人在一起玩耍,可以听到老师教授的新鲜知识。因此她很喜欢上学。但从小在那种复杂环境下长大,在争吵打闹的氛围中浸淫,她幼小的心灵上到底被刻上了怎样的伤痕,那累累疤痕是否过于厚实,以致她的心灵围墙中紧紧包裹的部分是否还有一些鲜嫩的血肉? 很奇怪的是,她是个天性纯真的孩子。她无条件地信任任何人。而且她很爱笑,一点点事情就能逗得她发笑。她在学校里自在地呼吸着,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几年时光。 但是只有在学校里她才是快乐的。因为,她不是所有时间都在学校里。她回家面对母亲,(现在的她知道母亲其实继承了她的父亲那种秉性和脾气,她有很多无端发火的时刻,也有很多打着“爱”的名义的绑架和命令。如果她不遵守,不让她满意,她就会责骂辱骂或者痛骂她。她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度过在母亲身边的每一刻。)同时,福利院的环境比想象中糟糕多了。我们看到的影视剧中的福利院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励志剧。比如《了不起的菲丽西》《简爱》之类,都是女主角怀揣梦想,无畏艰险,最终实现梦想,和男主角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故事,但真实情况如何呢?或许有伟大的作家也曾对此做过描述,然而世界上最深刻描写孤儿院和福利院的作家,她觉得尚未诞生。(也许除了《红与黑》中的于连?她一度认为于连的悲剧与他父亲对他的残忍和无情有极大关系。她看的根本不是什么资产阶级的腐败堕落,她只看人性,人的环境对人性的影响。) 那时候她刚上初中,出落成一个还算标致的姑娘。福利院住的大多是没有家人或者被抛弃的孤寡老人。绝大部分都是又老又身带残疾或者智力不佳的,有的索性就是傻子。有那么两个老男人,看到她的时候总是流哈喇子,还冲她淫笑不止。她怕极了。一开始,他们还不敢对她怎么样,只是淫笑或者说一些下流话。后来他们就越发大胆,远远看到她,就想办法接近她。她总是默默地绕道,或者直接躲到某个闲置的屋里,一直等到门外的恶汉失去耐心悻悻离开为止。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他们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或者他们在寻找什么,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只是本能地厌恶他们,厌恶他们的模样,厌恶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没有洗澡的刺鼻气味,厌恶他们冲她伸出的肮脏的大手,厌恶他们的哈喇子……她躲着他们,每天放学回家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遇见那两个恶汉。(就连母亲的责骂也已经屈居她恐惧的事物名单上的第二名了。) 母亲对她当然寄予了厚望,她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对她的厚望感到反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学着,只要能拿回一个还过得去的分数和名次,她就算过关了。可是她其实是喜欢学习的,但是关于学习的动机,她不喜欢母亲强加给她的“理想”。对于未来,母亲的期待或许就是“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而她的全部期待是“自由”。她从小就患有失眠症,眼神既热切又明亮。从小到大,盲母总担心她跑掉了,或者她需要她的时候,找不到她,因此几乎是把她关在屋子里的,或者拴在自己裤腰带上的。她只单独出去玩过两回。每次回来还会被母亲责问“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有时候她很倔,不愿意撒个娇,好好跟母亲解释,不让她误会自己,于是母亲的万钧雷霆就开始砸向她。她忍受着刀锋般的言辞劈向自己,默然无声地流泪。那时候她就想“她敢不敢死?”可是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她又有了活下去的惯性。只是这惯性中有了一点背叛的色彩。 就这样,她活到了十八岁。对于现实世界,她根本不懂,也不是很有兴趣去探索。她只是按照人们制定的生活模式去活着。十八岁就该上大学嘛,况且她考的分数还不错,可以上一个很棒的学校。不过她那背叛的因子又起了作用,于是她闭上眼睛,随意翻到一页《报考指南》,看到一个专业,就填报了。她录取了。 女儿做了十八年乖乖女之后,压抑的想法、自由、痛苦全都混杂在一起,爆发了。 大学期间,她什么也不想学,关于未来的任何准备都不想做。她只是在图书馆度过每天。她也曾交过一两个至交,不过后来她们也失去了联系。她有一种有意避开人的习惯。或许她骨子里很害怕与人熟悉,熟悉之后的粘腻,粘腻之中的感情,感情降温之后的伤害,伤害之后的艰难恢复……她避开人走,避开热闹的场合,避开同龄人的交际,避开所有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的东西。她与这一二好友闲散地交往着。 大学毕业期间,她没有恋爱,虽然那时候她已经有了恋爱的概念和渴望,但她没有看到那个人。毕业前夕,她认识了一个打工仔,把自己最宝贵的贞操就那么随意而粗暴地献出去了。她并不珍惜自己,也不珍惜感情,因此没多久他们就分手了。她喜欢一个人,只是源于一个小小的特点,喜欢过后,就丢弃。这是她接下来几年的恋爱模式。看起来她一直处于主动和主导地位。但其实她的心里是沉重的失望。对男性的失望,对爱情的失望,对相爱的失望,对生活的失望。 有时候工作能够提供一丁点安慰。她换了好几份工作,但不如换男友快。 放纵了几年之后,女儿心中柔软的良知重新觉醒,她决定放弃这种纵欲无度的“自由”,过回一种“自愿受苦”的生活。她决定把母亲接到她一起生活。她在新城市找到了工作,租了一间房子,对新生活她虽知道困难重重,她也不抱什么希望,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且不管前途如何。随即,她把母亲接过来,每天早起给母亲做好一天的食物,用盘子盛好,用保鲜膜包好,让她吃的时候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即可。她们的生活虽然不精致,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粗糙,但不吃隔夜饭,不吃转基因菜籽油,不吃塑胶面条之类的生活规则还是讲究的。母女俩都有一点洁癖,虽然她们也曾因为这点基本的讲究而受过苦,也就是说她们活得不够轻松。 女儿做好一天的食物,就乘地铁去上班,车程两小时。在拥挤的地铁里,有时候她会难过。没有座位,没有人因为她脸上的愁苦神色和黑眼圈看她一眼,没有人伸出手让她可以支撑一下,所以她总是感觉四周是无人的荒凉。她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任何温暖。但这些空旷倒基本上是无害的。她只需无视即可。车程中,她把音乐调到最大音量。有时候空隙稍大,她还能看几页书。 那么是什么才让她感到真正痛苦呢?她是否因此而变得麻木了?如果继续保持心灵的鲜活,她到底还要受多少伤才能看到光明? 每当母亲用难以理解的理由和恶毒到不能再恶毒的理由伤害她时,她就会去回想母亲的一生。回想她一生注定会有一个黑色地狱尾随,不论怎么竭尽全力,都没法真正摆脱。她已经竭尽了全力,也全身心地付出,为了这个两个人的家,为了给母亲提供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可是那个黑色地狱依旧如影随形,她真想自己若是也变盲了就好了。那样她会毅然决然选择自杀,绝不再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了。 因此她没有结婚。她交际范围十分有限,对她有过意思的几个男人也被她拒于千里之外。其实她最为恐惧的是婚姻带来的伤害。她有一个脾气暴烈的母亲,她自己内心三十多年来一直为苦涩的汁水浸透了,她还有能力带来一丝幸福吗?她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未来。她越来越绕着人群走,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厚茧里。她越不结婚,不按照“常人”的路走,她的母亲就对她越发火大。她奚落她“学业无成”,奚落她“没人要”“没人爱”,奚落她“一样都不行,工作也干不好,单位也没人喜欢她,生活也活不好,钱也挣不来……”她听着,心里依然感到撕裂般的痛苦。她还以为自己的心早就麻木了,早就应该对这些伤害习以为常了。她还以为她不会再为这些听了几十年的恶语而产生反应了……她注定是个软弱无能的人。 “世界这么大,却没有我的落脚点!”“我把自己放在阳光下,好让上帝记得把我召回去。”她的个人主页里经常出现类似的语句。她绝望到整个人一看就能仿佛看到了一颗苦杏仁。她想把自己那颗心扔掉,没有心就好了。要是没有心,她就不至于活得如此痛苦。她也就有望与母亲和平相处了。 然而现实是,她被造的时候,就是这个材质。她知道人与人不是同样的材质构成的。心灵与心灵也相距甚远。她的一生就会成为那个“被嫌弃的松子”,在渴望与失望之中悲悲戚戚地熬过去…… 这个故事是苏菲跟东方鹤说过的。是她们心理学课上分析的一个详细案例。其中很多细节是苏菲自己加进去的,以使故事更加饱满,人物性格和生成环境更加真实。东方鹤当即就想起她住所楼上那家父子。连续几天的争吵,只要睁开眼就是开始吵架,越吵越来劲,直到日落的时候都不会觉得疲倦。说不上那是一股恨劲,但就是两个人拿着语言的尖刀彼此挥舞,乱刺。 人在面对外人的时候,还有点收敛和顾忌,总想给别人一个美好的印象。因为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但是面对熟悉的人的时候,本相就再也藏不住了。而且是越熟悉,越亲近的人,你的丑陋就越暴露无遗。 “不要以为你的牺牲会换来别人的感激,牺牲不一定是成全。所有亲人之间的关系概莫能外。”苏菲总结道。“包括爱情。”她补充道。 “听说在一块新地里种树时,树下如果埋上一只死猫或死狗的话,树会长得很好。” “绝大部分伟大的作家、艺术家都有一个痛苦的灾难的童年。” 苏菲得出的结论是:残忍会开出绝望的美丽的花朵。那些在幼时受过摧残的灵魂,长大拼命想要绽放自己,在有限的年日里,要把自己失去的、未曾体验过的美好全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吸收,发挥。因此,他们才更加出色耀眼。 “那么,故事中的那个女孩,她在绝望中绽放了吗?最终?”东方鹤听完这个故事,都哭了。她隐约觉得这是苏菲亲身经历的一部分,否则她不会至今不恋爱,对任何事物具有的那种看得透彻的能力不是一般环境下养育的孩子所能获得的。当然除非她是天生的天才。天才也有天生的和后生的。 “那个女孩只有在写作和读书的时候,才感到一点治愈。后来周围的黑暗越来越严重,她只好越发抓紧时间看书,忙里偷闲写下些什么,读书是进食,而写作是呼吸。” “这就是说她真的绽放了?”东方鹤似乎不放心,还要追问确认一番。 “在这个世界上,要看清一个人其实也不难,那就是看什么最能打动你,引起你剧烈的感情,那个东西基本上就是你缺失的,你渴望的。故事中的女主角,是个容易哭容易笑的人。她也有感同身受的敏感和同理心。她曾描述过自己看到一些文学作品或影视作品的感受。这些都在她的个人主页里有记载。比如有这样的记载: 昨天看到夏目簌石胃溃疡吐血的场景,我差点哭晕过去。他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脾气很差,还好他遇到的是性格坚强的妻子,一直陪伴包容着他,不离不弃,给了他一个热闹的家。他们也整天吵架,夏目漱石给妻子带来的心理伤害也不小,但是他毕竟还是依恋她的,把她当作‘奶妈清’(他的一部小说中的人物)去依恋的。日本影视剧中把女性力量和治愈联系在一起,几乎是每部戏都有的调调。 ‘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飞升’(歌德《浮士德》)。如果我真是一位‘值得永恒’的女性,那么我本该引领着某位或者某些灵魂飞升吧? 所以你看事情就是这样。她每一天虽然无比煎熬,但是看到每一位伟大的作家,都曾在痛苦中打滚,在绝望的泥淖里挣扎,死而后生。她最终还是一边对抗绝望,一边服用抗抑郁的药物;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流泪如珠;一边伸出爱的触角,一边筑起高墙;一边工作,一边服侍母亲;一边绕道而行,一边忠实地记录着一些不得不说的事物,不得不说的人……” 回到家的东方鹤察言观色,为家人开始与她产生的看不见的距离而伤感不已。大家依旧各忙各的,为她回来而高兴,但那距离却在她心上产生了阴影。她找过机会想跟嫂子庄禾打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无济于事。大家都约好了闭口不言只字不提。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不能获得任何确切的答案。东方鹤感到的是和苏菲所言不一致的那种伤害,但她的心还是被切割开来了。 反复斟酌过后,她决定利用某个全家人都在的夜晚,坦诚说说自己的想法。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爸,妈,姥姥,哥,嫂,我有些话想跟大家说说。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对我表演幸福生活的。虽然我这两年来在法国生活确实很不容易。遇到了不少事情,但是那都是人生路上必然会遇到的,也必须由我自己来解决的。在国外的时候,我真的很惦念你们。在国外的时候,我心里很多的纠结,那个时候,我就想起你们,想到妈的笑容,想到爸的烟筒,想到姥姥坐在家门口望着远方的样子,想到哥不论何时何地都支持我,给我鼓励,想到嫂子和小秋雨,不论外在的环境如何,都笑着坚持着,一家人真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抵御世上的任何艰难。我是这么想到。” “傻丫头,自顾自说些啥呢?”东方岩打了个哈欠。从他的角度,他认为大家早就严守嘴巴,表现得也是可圈可点,没有什么破绽。任凭妹妹多么的冰雪聪明,也不可能想到那一层的。就算她起了疑心,他也打算以家人间正常的争吵和分歧糊弄过去的。 “哥!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隐忍,为了不让我担心。但你们知道吗?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妈,你是戴了假发吧?爸,你的鬓角都白了,你知道吗?哥,你现在也看起来都快40岁了,你知道吗?”东方鹤几乎是哭喊着说出这些话的。 “小鹤!”东爸声调不高,但却无以复加地严肃。 “爸……我离开家的时候,你们在我眼里还是壮年。可是我现在看到的你们变化太大了……妈,你不怎么吃饭,是胃口不好吧?为什么胃口不好?” “小鹤,妈妈没事,你有些敏感了。是不是在国外不顺心?有啥事可以跟我们说说啊!”东妈还想着尽最后的力气以保全真相。 “你总在房间里。以前你可是白天从来没上过床的。我能去你房间看看吗?你在服药……” “是的。我在吃药。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果园有你爸和老庄,我都不用管了。要是你不信,我明天就下地去,让你……” “别这样了!好不好?!妈!我是你的孩子,你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啊?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 “这孩子!一定是在国外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你神经兮兮的……小禾啊,秋雨困了,你带她去洗澡吧,一大家子人要洗澡,赶紧的!别磨叽!别胡思乱想!” 计划失败,东方鹤被深深的挫败感笼罩了,但她又转过来想也许是自己太久没见到家人,过分敏感了些,夸大其词了……果然第二天早上她下楼时,就看到东嫂在厨房做早饭。 “妈!” “诶?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再睡会啊!” “妈!我来吧。你去睡会。” “不用!老年人觉少。你还在长身体,快去睡。” “睡不着了……” “怎么了?有心事啊?”见女儿不答话,东嫂知道女儿还在为自己的事挂心。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心底的谜底不解开就吃不下睡不好的。 小时候有一次,东嫂去姥姥家,有两天没有回来,东方鹤那时候大概只有四岁,她就每天在门口等,白天东方岩在家,她就一直在他耳边问个不停:“妈妈去哪里了?” “姥姥家。” “她怎么还不回来?” “后天就回来了。” “今天是几月几号了?” “5月3号。” “妈妈是不是4号回家?” “是的。” “今天妈妈是不是该回来了?今天4号了!” “嗯。应该是吧。” 她得到肯定答案后就去门口一直等到天都要黑下来的时候。东爸只好搬了一把凳子给她当饭桌,因为她坚持要在门口吃饭,不肯错过母亲回来的时间。后来她困了,东妈还没有回来。东妈托人带信回来说姥姥身体不太好,所以她要多留一天。那时候东方鹤还不记得去姥姥家的路,她央求着东爸带她去姥姥家,东爸当然拒绝了。几乎是连拉带托地给她洗了脸,让她上床睡觉的。谁知半夜的时候,她又起床了,钻到哥哥的房间,把熟睡的东方岩摇醒 “哥,你带我去姥姥家吧。” “今天太晚了。路上很黑,你不怕吗?”东方岩看看表,此时已经午夜1点过10分了。 “我不怕。哥,妈妈为什么不回家?”东方岩看着她那张稚气的小脸,眼里都是疑虑与不安。 “别担心。妈妈没事。是姥姥身体不太好。姥姥是妈妈的妈妈,知道吗?妈妈只不过是想多陪陪她的妈妈。” “你还是带我去吧!我看不到她不放心。”东方岩震惊了。“不放心”这三个字岂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嘴里会冒出的词汇。东方岩打开灯,看到她已经穿戴齐整了。看来她是笃定了今晚要见到母亲了。 其实姥姥家并不远,只不过以往每次都是大人们带着一起去的。其实她记路的,只不过她叫醒东方岩之前,独自去院子里看了看,院门外一片漆黑,她不由得害怕起来。 “姥姥生了什么病啊?”她拉着哥哥的手,心满意足,又开始发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比较严重吧。” “小鹤,我们一会看到妈妈就回来,知道吗?不然爸明天早上起来,发现我们不在了,会着急的。” “啊呀!应该把爸爸也叫上的!” “爸爸会打你屁股的!” “爸爸不担心妈妈吗?” “爸去看过姥姥了。他都回家了,应该没事的。” “哥,为什么姥爷总是板着脸啊?我好怕他……” “还有你怕的人啊?” “姥爷总是盯着我!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姥爷中风了。不是不喜欢你。” “中风是什么?” “也是一种病。” “那姥爷疼不疼啊?” “疼吧,应该。” “那我下次吹吹他。”她说完做了两个“呼呼”吹起的动作。 “嗯。下次姥爷盯着你的时候,你就摸摸他的手,‘呼呼’吹吹他,他就不疼了。” “嗯,我一会能见到他吗?”她的语气活泼昂扬,在安静的乡间小路上,在静谧的夜空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我们是去看看妈妈的,姥爷应该都睡觉了。姥姥也睡了吧。吵醒姥爷会不会挨骂呀?” “他要是骂我,我就,我就,‘呼呼’吹吹他,他就不会疼了。也就不会骂我了。”她天真地充满希望地说。 在孩子眼中,如果她付出爱,她会认为对方就一定会感受到,接收到,也做出相应的回应。因为他们的世界是美丽的,尚未被污染。她尚不知晓成人的心是一个极其复杂矛盾,有时候甚至是凶残无情的地方。孩子,只要大人告诉她,那是她的亲人,她就会想方设法去爱他,甚至去保护他不受伤害,不受侵扰,她从不计较自己的力量,更不知道困难的大小,不了解周遭的各种关联。在四岁的东方鹤眼里,姥爷是她的世界中中心外围的那一层存在。虽然她并没有在他身边生活过,也不是在他膝下长大的。逢年过节时,东妈会带孩子们去看他和姥姥,她就知道她也要好好爱他。 东方岩举着手电筒,牵着妹妹,在黑夜中步行了近1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他轻声敲了好几下门,似乎大家都睡得正沉。他又敲了几下,轻声喊着:“姥姥,妈,是我。我跟小鹤。”屋内亮起了灯。姥姥披着外衣来开了门。 “小岩,小鹤!你们怎么来了?这么晚!这么黑!你们自己走过来的吗?”很显然,姥姥很惊讶。但看她的样子不像是生病了。 “嗯。小鹤非要来看妈。我妈呢?睡着了吗?”东方岩说着,东方鹤就要往屋里钻。被他一把拉住了。“等一下,小鹤!别吵醒了姥爷!” “你妈没在啊!” “我妈不在?” “妈妈不是来姥姥家照顾姥姥了吗?”东方鹤嗓子一下子提了老高。 “怎么回事啊?你妈没来啊!”老人也被弄糊涂了。“先进屋吧,外面还有点冷。” “不。姥姥,我爸说我妈前几天就来你家了。说是您身体不好,要来照顾照顾你。说好了两天回来的,但是今天都第三天了,她还没回家,小鹤半夜把我叫醒,非要我带她来你家看看……” “大雪没来我家啊。这……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吧?你爸呢?”姥姥也对孩子们描述的莫名状况感到担忧。 “我爸在家睡觉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 “这三天都是?” “嗯。” “你们吃晚饭了没?” “吃了。爸回来做了。” 情况又似乎很正常。否则东爸就不会给孩子们做了晚饭,还安然睡觉了。姥姥当初看中这个女婿,就是因为他忠诚老实,又吃苦耐劳。他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等荒唐的事情啊! 孩子们已经进了屋,姥姥坚持不让他们再走夜路回家,她把他们两个安置在自己的床上,两个孩子走乏了,很快就入睡了。她走到隔壁去看了看老头子,他耳背,一点也没被刚才的谈话所惊醒。 第二天一大早,东爸起床发现孩子们都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着实吓得不轻。他连早茶都没烧就跑到田间地头,搜寻了一番。没有孩子的影子。他急得满头大汗。按说东方岩已经16岁了,应该有一些警觉和常识的,不应该就这么平白无故消失。他心急如焚,又不免担心起小女儿来。村里人陆续起床了,打开大门,他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我家那两个娃娃?”,大家都没搞清楚什么情况,茫然地对他摇摇头。他一路走一路问,很自然地就走到岳母家了。门开着。他犹豫着是否该进去问问。要是孩子们在她家,倒还好说,可万一孩子们不在岳母家,这事反倒闹大了,被老人知道了,只能是火上浇油。岳父那个脾气,他可是怵得很。只消老岳父那么一瞪眼,他就怕得不敢吱声。可是孩子们要是半夜跑到姥姥家找妈妈,没找见,事情不是还得暴露吗?正在游移不定的时候,岳母看见了他站在门外的身影。 “明强,娃在我家!你过来。我有话问你。正要去找你呢!”岳母把他拉到院外。“怎么回事啊?娃在找妈?大雪呢?” “妈!”他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哎哟你急死我了!到底发生啥事了?这两个娃娃大半夜跑到我家来。吓得我一夜没睡。大雪人在哪呢?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妈。不是。娃都没事吧?” “走了那么远的夜路,又担心,现在还睡着呢。大雪呢?咋回事?” “妈。你听我说。大雪在县医院。” “什么?她怎么了?你咋不说一声?” “妈。哎,这事怎么说呢。大雪犟得很。不让说,也不让孩子们知道。她又有了……”原来难以启齿的事是这事,岳母稍感安心了,旋即各种杂乱的念头又冒出来了,化作一连串的提问。 “几个月了?都这把年纪了,不好生了吧?不对,怎么要住院啊?检查完了不是应该回来吗?不是有什么事吧?” “妈。对不起!本来3个月了,还没有胎心,她就,就要求做手术……” “啊!做掉了?” “我一会还要去医院,明天就接她回家了。” “哎!你!哎!这事也不能怪你!不能怪你!没有胎心是怎么回事啊?” “妈,医生说这就是畸形儿,也活不下来的。” “都3个月了……这么大年纪还要吃这回苦……”岳母用手背擦着眼泪。“她在县医院?几楼几床?我去看看我闺女……” “我正要去。您跟我一起吗?您还是别去了。” “我得去看看我闺女,女人小产可是比生孩子还要难过的关……” “好。那家里?” “你大什么也做不了,我刚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他一会跟孩子们吃完,我尽量早点回来。” “嗯,那你坐我车。抓紧了。我骑快点。” 孩子们起来,发现姥爷正坐在饭桌前抽烟,桌子上的饭菜还未动。 “姥爷好!”东方岩问早安。拽着东方鹤让她跟姥爷打招呼。“大声点。”他小声在她耳边说。 “你悄悄说什么呢?”姥爷大声吼道。吓得东方鹤直往哥哥身后躲。 “姥爷!我教妹妹问您安呢!”说完把东方鹤从自己身后拽出来,“快叫姥爷!” “老—爷—好!”东方鹤拖着唱腔拼尽了全身力气喊着。 “吃饭吧。”姥爷突然觉得小外孙女儿这模样怪好笑的,因此他就故意拉着脸,想要吓吓她。 兄妹俩发现姥姥又不见了。姥爷不太管这些事。“大概出去买东西了吧?别管了。吃饭。吃完回家。” 东方岩把妹妹抱上椅子,给她夹好了菜,把碗筷放到她面前。才吃了两口,东方鹤又发问了:“姥爷,姥姥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 “哥,姥爷听不见我说话。” “姥爷,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妈妈去哪了……”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欸!这孩子!哭啥啊!一大早就哭!”姥爷气得胡子一抖,狠狠地放下了筷子。“不准哭!不吃拉倒!不吃就回家去!小东西!”姥爷脾气不好,也不是很喜欢女孩子,他心里只有孙儿。对这个小孙女儿没有多少耐心。因此东方鹤关于姥爷只有可怕的记忆。 东方岩哄了一会妹妹,她总算不哭了。他们俩没等到外婆回家,就往自己家走回去。 “哥,妈妈不见了,姥姥也不见了。到底怎么了?”一路上她又心里犯疑。 “我们回家看爸在不在。爸应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爸还没回家。东方鹤就嘟着嘴,又欲大哭:“爸爸也不见了!哇哇哇哇!” “爸应该是出去了。我们在家里等一会。中午的时候爸应该就回家了。我要去写作业了。你乖一点,自己玩好不好?” “不,我不放心玩。”她要表达的是自己担心妈妈姥姥和爸爸,因此她并没有心情玩耍。 “那你跟我一起写作业吧。”小时候东方鹤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东方岩随便拿来一本连环画给她,她就正襟危坐,把那本书当作课本,把自己当作小学生,正在教室里上着课,她的课程是抄写生字。东方岩用白纸给她裁了一些小小的本子,钉起来,她把那当作作业本,一本正经地临摹那些字。她认识那些字,写得很认真,字迹工整。东方岩装作老师在那小小的本子上用红笔打着对勾,最后再给她一个“100”的红字。她高兴得不了。 东方岩把她的小本子搬出来的时候,她却没心情写字了。“妈妈到底怎么了呀?” “先写字,写完了,爸就回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今天也要写100分好不好?” 她没精打采地拿起铅笔,打开了那本小童话书。 下午将近两点东爸才满头大汗地踏进家门。东方岩做了打卤面,还给父亲留了一碗。 “爸爸!妈妈在哪里?”她见到父亲就扑上来问。 “妈妈没事,妈妈明天就回家了。” “妈妈怎么了?姥姥也不见了……” “妈妈没事。姥姥也回家了。” “是不是生病了呀?妈妈是不是……” “一点儿小毛病,不要紧的。妈妈明天就回家了。小岩,带妹妹去玩。我下午还要去果园一趟。你明天要回学校,早点睡。明天早点出门。” “知道了,爸。” 东爸可以说是吞完了那碗面,又出了门。东方鹤撅着嘴,皱着眉。“爸爸在干嘛呀?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反正妈和爸应该是没事。你别不‘放心’。我一会把作业写完,我教你拉二胡。” “我不想玩。全部不想玩!我要妈妈。”她的声音里充满委屈。 “好吧,那就不玩。你看书吧。我写作业了。”东方岩那时候本来是青春期,正是缺乏耐心和不愿说话的时候,但对妹妹,他还是充满耐心与宠爱。 “妈。你还记得我很小的那一次,你住院,愣是不让我们知道那件事吗?”东方鹤突然想起上面描述的那件事,同样的情形,同样的焦急,唤起类似的记忆。 “我一辈子就住过那么一回院。就连生你哥跟你,我都是在家里生的。怎么不记得?” “我那时候把哥缠得他烦都烦死了。但哥还是顺着我,安抚我,生怕我哭。”东方鹤洗了手,准备帮东妈打下手。 东妈听了这话,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兄妹俩都很乖,很懂事。小岩顾家,孝顺,明事理,有担当,是个男子汉。你,为我们家争了多大的光,整个村子都以你为骄傲,妈妈也同样。我觉得这一辈子养了你们两个,心里非常非常满足了。” “妈。每次你有什么事,就咬着牙自己挺,什么也不跟我们说。其实我们也非常非常担心的。母女连心,母子连心,我们怎么可能不感知你的……你的痛苦呢?” 看来这孩子十有八九是猜着了。东妈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她还是猜到了啊……” “妈已经没事了啊。你就安安心心陪陪妈,陪陪姥姥。明年就毕业了吧?还念不?”东嫂依然避而不谈,并且转移了话题。 “不念了。我要回家。回家陪你。” “咦!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孩子气!都这么大的人了!” “不是气话,妈。” “为什么不念了。你都去国外留学了,应该接着往下念。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有你哥呢。” “在国外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那么……轻松。不过,我学业没问题的,这个你们放心。而且学费我也没问题。奖学金够我交学费和生活费的。我还有点存款呢!” “嚯!长本事了啊!还有小金库了?!”东妈乐呵呵地,东方鹤这次回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本真爽快的笑容。 “我其实在考虑去美国,如果继续念的话。”东方鹤迟疑了一下。 “哦。美国。美国更好啊!美国比法国近。比那个什么巴黎你那个学校有名。去美国妈绝对支持你!”东方鹤没有解释什么。这些所谓的常识一点儿都不重要,再说她就算这次解释了,下次她还是不记得。还会说同样的话的。 “但我也在想回国呢。我想回家陪你。” “说什么糊涂话呢?我有这么一大家子人陪,要你陪作甚?还是出去念书,书念多了不怂。” “如果你不告诉我是什么病把你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跟我两年前离家完全判若两人的话,我就不去美国念书了。没什么好念的。念到头,连亲妈生病了都不在身边,别说在床前尽孝了,就连知道都不知道!这还算什么女儿!念书念成了这样,我还念这个书干什么!”看女儿语气坚决,态度坚定,东妈抿了抿嘴。“还不是怕你担心嘛……” “我已经知道了一半,那另一半会把我牵念死的!” “哎!你这个闺女!就是太……” 东妈把情况简单告诉了女儿:乳腺癌,保守治疗,两周一次化疗针,每针2万块。东方鹤因为猜测了八九分,心里有了底,才没有歇斯底里,但她哭得比平生任何一次都伤心。 “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说不告诉你嘛!你看!哎!”东妈抚摸着女儿的头,把她的头放在自己怀里。 “医生说原因了吗?说了治愈率了吗?说了到什么地步了吗?” “我都快好了,你看。”此刻到底东妈确实看起来跟健康人别无二致。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让人放心的笑容。 “妈!几月份检查的?你打了几针了?”东方鹤想起她手头还有一点儿钱。 “年初的事,打了好几回了。不过现在不用打了。” “痊愈了?” “嗯。已经没有了。” 虽然东嫂说得跟铁板上钉钉一样笃定,东方鹤心里还是不信。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只生不养,或者明知养不好,还把她生到世界上来干嘛?来延续痛苦和伤害的基因吗?”当初东方鹤听到李兰芳的故事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火大。她痛心疾首地诘问哥哥。好像带来悲剧的原因是东方岩那样诘问他。其实东方鹤只是气恼,气恼人的这种能力,但这能力中却带有残忍的兴致。那段时间困扰她的正是人类延续的巨大命题。她知道那么极端不对,但她就是没由来地火大。她看到太多只凭本能生下孩子却养不好他们的父母。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可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悲剧都源于父母和原生家庭。东方鹤想不通为什么父母对亲生骨肉会如此残忍。就算是一个成年人,那些伪君子也不会如此为所欲为地对待对方的。唯有当他要处理的对象是一个手无寸铁、毫无伤害力的孩子,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时,人性残酷无耻的一面才暴露无遗。 她是那么想的。因此她多少对秋雨的父母有些憎恨。 “不!做父母的只是高兴这世上多了一个人。” “这世上已经太多的人了。太多的人都在受苦,再多一个也无法冲淡苦难,反倒是加重了苦难的浓度。加重了眼泪的咸涩。” “小鹤,你还不懂。” “我宁愿自己永远不要懂得这一点。太残忍了,哥。对孩子来说,她一辈子就不一样了。她是北生的,她不愿意有一个这样的身世吧。谁都不愿意……”小鹤哭了。 东方岩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妹妹的心出乎他意料的柔软,不可思议的容易动情,他不免担心起她的未来。她在第一次实习(也是唯一一次)时所受到的打击的情形又浮上他心头。 “我们尽最大努力帮助秋雨,让她快乐健康地长大,好吗?我们一起……” 东方鹤用手背不停地擦眼泪。 东方秋雨已经会走会跑了。庄禾把她养得很好。她穿着东妈亲手改制缝纫的红色背心裙在院子里的树下绕着跑,也不觉得晕。 “她好像特别喜欢香樟树啊!” “嗯。天天都要摸摸它。” “像不像稻子小时候?”她在院子里跑个不停,小脚从来不感到累似的,精神饱满。东方鹤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嗯。像。”东方岩承认这个孩子给他们的家庭带来了极大的改变。她小小的身体里就像有一个光源,明亮而温暖。任何的烦恼或者喘不上气的艰难时刻,只消看一看她在院子里跑,看一看她的小脸蛋那么信任那么天真地望着自己,他就觉得置身春天的花园里,置身在清澈的溪水边,重新又可以呼吸了。 “稻子现在跟弟弟相处的好不好?” “嗯。挺好的。她比任何人都爱他。” “我还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呢。不可想象……当时她那么强烈地拒绝……还离家出走……” “她长大了。稻子真是个好孩子……啊!被你说得,想念他们啦!” “我能去看看大家吗?”东方鹤摆弄着院子里的一颗盆栽兰草。那是她养了好多年的。她不在家的时候,庄禾将它照顾得很好。如今它在阳光下舒展着细长的叶片,叶子边缘的浅绿色看得东方鹤心醉神迷。 “去吧。替我问好大家。忆良,提娜,稻子,小家伙,忆爸忆妈,殷英……” “哥,你这么念出他们的名字的时候,就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东方鹤突然大声笑起来。 “啊。哈哈。”东方岩也跟着笑。 东方鹤很想带母亲去北京检查一下,可是东嫂断然拒绝再进医院。 “饶了我吧!一闻到消毒水的那味道我就受不了!”她越来越犟了。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只有姥姥不知道),她也就不再掩饰自己了。 “妈!你就去检查一下吧。我联系了一个学长。他正好跟他导师在研究乳腺癌。他的老师可以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 “不去!”自打东方鹤回来,东妈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很多。春天时候那张蜡黄蜡黄的僵硬的脸也逐渐恢复了血色,皮肤看起来就变得柔软了。她戴着短假发,很小心地梳理,然后稍微弄乱一点,好显得自然一些。白天她又照常跟着东爸和庄妈一起去果园和仓库了。 “妈,你体力还没恢复,别干那么多了。”东方岩接过她手里的箱子。 “这是12只的,很轻。我搬得动的。”东嫂又把儿子手里的箱子夺过来。 “妈。”看着母亲轻快地把箱子搬到小推车上,东方岩恍惚中好像把她生病的事忘到脑后了。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健康正常的老太太嘛!在农村,老年人活到老就干到老,因此他们一般都没什么病。除了老去,没有什么能改变他们生活的本质和本相。 母亲不愿去北京检查身体,这让东方鹤感觉很难过。她知道母亲并没有恢复,她不知道她已经决定放弃治疗了。东方鹤要到了母亲的病历,传给学长,请他帮忙看看,她好做下一步的安排。第二天对方就将建议发过来了。“还是得去一趟啊!”对方说她母亲的情况并不好,如果放弃治疗,恐怕会转移,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东方鹤看着邮件中的那行字,泣不成声。正当她擦眼泪的时候,学长又发来一封邮件:“建议你也做一个筛查……” “乳腺癌有明显的家族遗传倾向。流行病学调查发现,5~10的乳腺癌是家族性的。如有一位近亲患乳腺癌,则患病的危险性增加15~3倍;如有两位近亲患乳腺癌,则患病率将增加7倍。发病的年龄越轻,亲属中患乳腺癌的危险越大。” 她第一次觉得闭上的双眼不想睁开。 不管怎样,她还是决定用个什么法子带母亲去北京检查一次。她央求父亲,又劝庄妈去当她的说客。东妈还是犟得跟驴一样,一句都不听。好几天过去了,事情没有一点儿进展,东方鹤只好放弃这个想法了。本来约好的在北京跟何庆见面也成泡影了。她尚未向家人陈明自己与何庆的恋爱关系。 其实东方岩心里早就知道了。他跟何庆可是早就建立了联系。从一开始,不,甚至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看中了这个何庆做自己的妹夫。何庆身上有他们北方汉子身上那股执着、专注和憨劲。这样的男子其实是真丈夫,是建立和带领一个家的支柱力量,而他选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家庭的灵魂。如果把家庭比作房子,男人就是硬件,是墙垣,是承重角色,而女人是微微上扬的屋檐,是墙上的窗户,是朝向世界的门。何庆会是一座坚固温暖的房子,而东方鹤也会是那房子上充满温情的门窗。为房子内的栖居者带来世界的同时,又为其提供恰当的保护。 家不是总是伤人的。 得知消息的何庆决定亲自造访心上人的家。恰好他也没来过甘肃。他的家离甘肃其实很远,他也不是来自什么富裕之户。跟东方鹤一样,他们可谓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了。当年他第一次送东方鹤生日礼物的时候,是他平生第一次送礼物给女孩子。因为对方是东方鹤,他想都没想就买下了那只手表。远超过当时一个穷学生的消费范围。东方鹤直到现在还每天戴着那只橘色指针的手表。 那是她身上唯一的彩色。 “爸妈,哥嫂子,姥姥,我交男朋友了。”何庆定好机票后她就提前跟家人宣布了。“如果再不说,多尴尬啊。”她想。 “好事好事啊!小鹤。是哪里人?” “不会是个法国小子吧?”东爸一脸不高兴,几乎是以最低的音调在诠释咆哮的含义。 “爸!不是。是我北大的同学。湖北人。不是同学,不是一个班的,他是工科生。我们是同级生。他叫何庆,你们见过的。还记得吗?在北京,我过生日的时候,迟到的那一个。”东方鹤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脸又开始红了起来。 “有啥不好意思的。”东妈看着她忍俊不禁。“他跟你一样大?工作还是读书?在哪呢人现在?” “跟我同岁。妈。他现在在美国芝加哥念书。跟我同级。” “哦,那也是明年毕业了?”东妈追问。 “嗯。” “你们相隔千里,怎么谈的这个……对象?”东妈本来想问“怎么谈这个恋爱”,那个词还没说出口,她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直说了。 “我们大一就认识了。去年暑假我不是没回家吗?他来法国玩了一趟……” “哦。去年暑假就……谈啦啦!”东方岩插嘴道,抿着嘴偷笑。 “……因为相隔太远了,我……不确定……是不是该说……啊!不是!妈!我的意思是那时候我还……”东方鹤心底正为自己乖乖钻进了哥哥布下的陷阱叫苦不迭。 “好啦!别消遣你妹妹!”东妈嗔怪地冲东方岩说道。 “嗯?”东方鹤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对母子一唱一和,才意识到原来那个大嘴巴哥哥早就将自己的心曲吐露给家人了。 “有什么不好的!傻瓜!”东方岩躲开了妹妹砸过来的眼神,笑个不停。 “别笑了!不准笑!” “没事没事!笑一笑多好!”东妈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屋里只有东方鹤噘着嘴皱着眉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妈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就让她笑吧。”东爸凑近女儿耳边,低声说。 父女俩相视一笑。 这样愉快的夜晚在人的一生中不会有几个了。这样舒心的笑声刻在东方鹤心上,日后每当她遇到什么过不去的时刻,她就会想起母亲的笑容,想起全家围坐在一起,而她又恼又羞,但心中却好似有鼓点的韵律在敲响,那节奏鼓舞人心,她可以伴随着那节奏大步向前走去。 何庆如期而至。他只待三天。三天后就回北京,顺带去拜访自己的大学老师和两个不错的好友。然后回家,紧接着又要回芝加哥了。那时候暑假就过完了。东方鹤也要返回学校,离开家了。 何庆的表现自然无话可说,虽然他嘴笨了一点,但是很踏实,帮忙也是实实在在地在果园里干了一天农活。 “你会干农活吗?”他来的第一天,东爸就扔给他一把锄头,何庆看东爸的装扮就是要下地的样子,于是扔下背包,麻利地卷起裤腿,点了两次头。吃完晚饭,东爸收拾了他们家的杂物间,其实那里现在已经成了东方鹤和东方岩两个人的书库房。从下到上堆满了两个人从小学到现在所读、所用过的所有书和作业本。东方鹤把他送到房间,门还没关上,他就一下子瘫倒在铺了干净床单的床上。 “诶!你还没洗澡换衣服呢!” “太累了!” “你会干农活吗?” “不会。我就没摸过锄头。啊!”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叫了一声。东方鹤拉过那只手一看,两个大水泡正亮晶晶地瞪着她呢。 “啊!”她也叫了一声。“都起水泡了!”她起身要去找个什么膏药或者创可贴给他贴上。何庆不顾手上的水泡,拉住了她,她一下子没站稳,就倒在了他怀里。“我想你了。” 说完,他的唇凑过去,贴在她的唇上有那么几秒钟,之后,她用手环住了他,他的手摸到她柔顺的头发,他更深地吻了她。她也回应了她。 “我也想你。”她吻完,脸和脸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你会干农活还要下地,你傻啊!” “嗯。我不想让叔叔失望。”她把头靠近他的脖子,他的手还在她的后脑勺上摩挲。 “我爸没指望过有个小伙子来帮他锄地。” “阿姨到底怎么样啊?我看她状态挺好的啊,一点都不像……” 东方鹤坐起身,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她不愿意去医院,也宣布放弃治疗。我正一筹莫展呢!暑假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带她去看看的。”东方鹤刚刚那温存的柔情调子整个降了一个调,变得沉郁。 “嗯。讳疾忌医就难办了。”他也坐起来。 “我妈不是讳疾忌医!她突然决定放弃治疗。我在想是不是家里缺钱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那天何庆虽然很累,手上还握着两个水泡,但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却不怎么睡得着。虽然才与东方鹤家人相处大半天,但他已经被这一家人之间那种强韧的牵系和生命力所感染。东爸是典型的大地之子,他身上有中国农民朴实却如春雨浸润人心的无声力量。何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虽然他俩在地里没上说几句话。东爸只是随口问了问他家的情况,他们就没再说话。何庆尽量跟在东爸身后,一边学他的样式去锄地,一边掩饰着自己对农活的无知。东爸当然知道他只是一个在学校里长大的书生,但他就是故意不说话,也不挑破,不揭穿他。东妈天生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要是他早一个月来看她,他还不会爱上这张脸庞的,但东妈现在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只是脸上瘦掉了一圈,现在笑起来脸没那么圆了。像所有上了点年纪的妇人一样,东妈本来也是有点发福的,但这半年折腾下来,衣带渐宽了。东方岩比几年前成熟稳重了些,肤色好像也更深了点。庄禾的变化是第二大的,与其说她是由于身体原因,倒不如说是因为心灵里渴望和焦灼不断煎熬,像一盏长明灯,消耗了绝大部分的灯油。还好他们有了秋雨,灯油这才续上,她的脸也开始有了红润和光泽。至于姥姥,他是第一次见。老人看着这傻小子怎么看怎么欢乐。因为他给她带的见面礼是一只小手镯。“姥姥一直想要一个的!”东方鹤惊呼。 “我猜的。”何庆喜不自胜,还有什么比无意中讨了老人的欢心更开心的呢。 “好吧!你有特异功能哦!”东方鹤白皙的脸在他眼前,犹如明亮的晨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任由自己被那光芒吸引。 第二天东爸没有抓他去下地,吃完早饭他自己去了果园。何庆很想看看果园,看看苹果树。因此由东方鹤带他去。 这条路她小时候就在上面走过,跟着爸妈,跟着哥哥,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他们家的那片山坡。果树的年龄跟她差不多大,小时候东爸总是让她站在树边,跟树比高低。有一棵树上还刻下了她不同时期的身高。那刻痕一直留在那棵树身上。东方鹤闭着眼睛都能走到那里。 唯有这一次不同。一开始她跟何庆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并排走着。她羞于碰到熟人,怕他看到她跟着一个陌生人走路,村里人管这叫“搞对象”,她觉得那个词太粗鄙,虽然充满生命力但她却不怎么喜欢被人这么形容。但何庆慢慢靠过来了。 “有熟人。”她往外躲。 “熟人怎么了?”他再往里靠。 “呃……” “你害羞了?” 她瞪圆了眼,扭过头。差点碰到一厘米之外的他的鼻尖。他迅速吻了她一下,像小鸟捉虫子似的。 “诶!有熟人诶!”她的小拳头轻轻落在他胸口。他捉住了她。 “有熟人就有熟人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好了!” “不用等到明天,晚上说不定我家远房亲戚叔叔婶婶伯伯就要来了……” “哈?什么意思?” “路人去报信咯!我们村子巴掌大的地方。晚上他们就要来提审你了。” “啊!” 他们就这样打打闹闹,一路玩笑到了果园。 东爸在给每个苹果套袋。东方鹤带何庆转了一圈自家的果园又带他去看了那棵记录她成长历史的果树。“只到了四岁以后就没办法记录了。苹果树长得不高。”东方鹤指给他看那些刻痕,何庆必须弯下腰凑近树干才看得见。 “其实种苹果很累的。有很多道工序。”东方鹤向他讲解着那些工序。“我爸现在在做的就是采摘前倒数第二次套袋。套上黑色的袋子,不仅能吸收到更多阳光,而且还能防止鸟雀来吃果子。” “你懂得也蛮多哦!” 她做了个苹果般的可爱笑脸。何庆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张照片。 “话说,我还没有你的照片呢!这是第一张。”何庆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喃喃自语道。 “不会吧!?”东方鹤凑过来看她的照片。 “嗯。”何庆从没想过在手机上看心上人,因为他的心上人真的在心上。他想她的时候,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她。“只要这样,”他闭上眼睛,“就能直接看见。”说完睁开眼睛,东方鹤也喂为他拍了一张。“一会发给我哦。我也没有你的照片呢!”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那两张照片是他们各自最不设防的时候的样子,是最本真的状态下记录的美好。照片里他们的身后是果园,果树,何庆那一张背景里还露出了东爸的半个身体。“你看你把叔叔拍成啥样了?”两个人在一起就笑个没完。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 人的脸是个神奇的存在。人与人是如此相似,眼睛鼻子嘴巴头发丝,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人日思夜想,时时刻刻都会冒出来的精灵。一看到(甚至仅仅是想到)那张脸,你就会热泪盈眶。你抑制不住心头的那股热流奔涌向眼眶的理由呢?因为美,还是因为爱? 这张脸是你爱的人的脸。它聚集了他所有的特性。这张脸刻印在你思维的编码中,哪怕你在别处看到一张稍具类似特质的脸上的某个部分时,你的编码方程式立马跳出来,在你心上重击一拳:这可真像他的嘴巴!就连嘴唇的厚度和弧度都那么像! 这可真像他的眼睛!不大,但是里面闪烁的光芒,那么明显,让人一看就被照亮了似的。 这可真像他的鼻子!从侧面看那线条笔直笔直的。 这可真像他的牙齿!门牙比其他牙稍微大一点儿,一笑的时候都露出来了。但他笑的时候不算太多…… 恋爱中的人眼里只有情人的面容,哪怕就是看着天上的月亮也能从中看出他的形象。东方鹤现在才明白那首藏族民歌“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所体现的意境。 很多东西不同年龄阶段会有不同的解读。东方鹤之前一向不太倾向于如此简单直接的联系方式,那是因为当时她并没有设身处地身临其境,所以那些身处其中的人所感所发所写的,她就无法完全理解。这是她作为研究文学之人最大的遗憾吧。她曾想。因为文学就是人学。 学问也好,艺术也好,科学或技术也好,物质世界的存在与发展皆是为了人。 人,人,人。宇宙间高贵的生灵。为了这个躯体,整个世界存在。 多么伟大的人! 为了那张脸,为了那个躯体里裹藏的那颗红色的跳动的心,整个宇宙存在。 以前东方鹤很少注意到这一点。她基本上是不看别人的。眼睛虽然很好看,亮亮的,但她就是不愿去观察别人,自己的心事款曲也不通过眼睛跟别人进行信息交换和交流。这就是大学时同学们给她取绰号“冰鹤”的原因。在学校时,她就总是戴着耳机,自然而然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就算旁人想跟她有所交谈,也被她的耳机所震慑。她已经与她的耳机熔铸在一起啦!没人能分开他们了!要是没戴耳机,她就是捧着一本书看。 她看书的时候,如果你有机会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只有在看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是最丰富的。她一旦进入到书中那个世界,希腊的大理石雕塑上的嘴巴也活了,会不时地因为书中人物的故事而抿嘴。各种抿嘴的姿势代表了她不同的感情程度。如果她咬着右边的下唇,那是因为她为主人公而揪心;如果她上下唇一起往里缩,那是她在为主人公的未来而担忧;如果她只是紧紧闭了一下双唇,那是因为痛苦。这个时候,你可以看见她同时蹙起了眉头,虽然她的目光垂向书本,但其实那里面已经被泪水浸透了。她流的泪,又大又热,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用手背蹭蹭,几乎是不动声色地继续看下去。 可,她在跟朋友、同学、老师、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人们很难想象她独处时是这个样子的。她要么没有一丝笑容,就如天山上的湖面一样,没有一丝涟漪,看见她的人也不忍破坏这份罕见的宁静。要么她就笑盈盈的,她笑起来的时候那才像是连绵的阴雨天过后透彻的晴天。她的笑容不是太阳,而是蓝天。那让人忍不住惊叹的蓝天。 她没有去考虑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就是说,东方鹤其实对自己的容貌的奇特魅力全然不知。就好像她对人类容貌所蕴藏的神奇力量无知一样。她凭自身不知从何时何地建立起来的好恶来决定喜欢谁,亲近谁。她选择了谁,同时就意味着她抛弃了其他人。她的世界一如她的衣着颜色一样:是黑白分明的。 12岁的时候,东方岩有了妹妹。从她出生那时候起,他就把这个妹妹当成一颗明珠。她不是珍珠,珍珠有一个核心,而妹妹没有核心,她通体透明,透明的同时却散发着光芒。他看着她长大,身边是乡土的黄褐色,让人的心不自觉地往下沉,而只消看一眼妹妹,他的心就立马轻盈地飞升。她让人呼吸通畅。 现在,她走在路上,会用眼睛去看迎面而来的路人。去他们脸上找寻。那种找寻是不自觉的。她心底并没有什么答案和明确的目的。 “世上有那么多人,跟我有关的又有几个?那比例小到可怜。跟我眼神对视后又如何呢?看过一个美丽的池塘,一棵外形俊逸的名贵树木,会改变这个人的一生吗?大部分情况下,什么都改变不了。同样是一个可怜可叹的比例。大多数人的世界是单调,单色,没有涂层的。大多数的人并不会把其他人放在心上。心,心是什么?心里装满了痛苦,但这痛苦是趋向欢乐的。就像植物趋向阳光的方向生长。我看过别人的脸,别人也看过我的脸,可是我们的生命和生活一如既往,一成不变。可这双眼睛为何还要不停地看,不停地寻找?这样的贪婪,这样的……不知羞耻?”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美丽的脸庞,女人的,男人的。小孩子的,白人的,黑人的,东方人的……她看到眼泪止不住地流还在看。在时间的永恒中,她只是一个瞬间的点,可就在那个点上,她为另一张脸庞而哭泣,而流泪,而停驻。天使的美丽的脸庞,军人的整饬的美丽的脸庞,柔弱的看起来毫无伤害的美丽的脸庞,分开来看并不完美组合在一起却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美丽脸庞,在人群中她一眼就能发现的那种脸庞……这些脸庞到底有什么特质,让她为之疯狂? 爱情通过脸庞和心灵,把两个原本独立的个体完全拆毁。好的爱情,是帮助两个人重新建造自己,在自己的和对方的废墟上,取自己所需同时对方不需要的材料来重建自己,重建的过程中,你才开始了解自己,同时了解对方。哪些是你必不可少的,是你的特质,是你的之所以是你的标志,哪些是你所不自知的别人喜欢或者厌恶的缺点,哪些是你可以建造别人的质料……你全部看清楚了。 坏的爱情则正好相反。自己被拆毁的同时也拆毁了对方,并且再也不能从中建造新的自我了。从坏的爱情中艰难站起来的人,带着伤痕和破碎走向新的旅程,如果她足够幸运,她可以遇见那个重建她的人。如果她很背运,她一生都将是缺失的。 把这些都想通是爱情冷却之后的事。但是冷却的爱情是岌岌可危的。它需要被不断地雕琢,雕琢成自己想要的艺术品。让艺术品点缀和美化自己的生活。 说到底,还是为了生活。 “爱情→生活”的永恒方程式身处爱情的人是否能够掌握? 东方鹤的手机里留下的不多的照片里,新添加了这样一张照片。这张脸庞。在阳光下笑着的脸庞。这样一张让她在法国的最后一年不断拿出来看的照片。 她是善于把自己逼到绝境的人。 一张全家福还是她小时候照的。她坐在母亲腿上。扎着两个小辫子。东方岩在父母身后,手搭在他们二人的肩膀上。她把这张照片随身携带着。还有一张稻子的照片。 “你的手机干净成这样!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苏菲看过她的手机,张开的嘴惊讶地都合不拢。 “联系人也只有不到10个!!!” “只需要这些人就够了啊。其他的人我连记都记不住……长相也罢,名字也罢,跟我的关系也罢,地址也罢,号码……如果每个人我都要备注这么多信息才知道他是谁,我觉得还不如不记录呢。”东方鹤解释道。她并没有意识到她这么做在现代社会无异于异类了。 “现在是信息时代欸?东方鹤小姐!就连我这样与世隔绝的人手机都不会是这个样子的……”苏菲尖着嗓子,几乎是哭诉。 “我一直觉得手机是累赘来着……平时我只是用它来记录便签,为了方便……我定时和家人视频,用的是电脑……真不懂手机是用来干什么的……现在人家还在手机上倾尽心力,意图把手机变成电脑……搞不懂……”她若无其事地说。 “啊!我算是见识到了!艾米莉狄金森,勃朗宁夫人什么的都不应该被视为奇人,你才是奇人一个!” “别说我是奇人了。我曾经被人家说过‘收起你的锋芒’。啊!不堪回首,想起来就难过……” “你这个样子怎么在社会上活下去?” “你今天说话都不像你了……你会考虑这个吗?这个问题重要吗?” “重要啊。虽然我也喜欢自己埋头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我哥哥今天问我毕业后打算做什么,我也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说了,他一副牛看着人的样子,他被我吓到了。”这还是东方鹤第一次听见苏菲用如此人间烟火的思维跟她说话。 职业?她会从事什么职业? 所有的职业! 世上的一切都是用来享受的,只要心存正直,发挥事物的正面功用,所有的事物都值得享用。所以她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功用价值和取向。 “啊!我知道了!”东方鹤蹙着眉歪着头想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的职业就是:看书!爱!爱该爱的!值得爱的!” “太宽泛了。等于什么都没说。我是说的具体的职业!”苏菲头摇得一头卷发跟着晃个不停。 “看书的人,是不是都得像博尔赫斯一样,只能当个图书管理员……”她突然想起那个了不起的阿根廷人。 “或者躲在研究院里啃书……”苏菲没好气地补充道。 东方鹤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但又不想把任何一项事情当作具体的工作来做。工作就意味着这件事被划上了一些行业规则和圈圈,必须遵守和遵循的一些套路,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和特定的空间内完成,必须有一条流水线,必须有一条盈利链条,必须有生产和消费,必须有收支负债表,必须有挫折和改进……当一件事被这么多条条框框限制了之后,它还有什么乐趣? 工作不应该像音乐一样自由无拘无束,随风飘荡吗?工作不应该像伟大的作家笔下创造的人物和故事一样既是现实又是非现实吗?工作不应该像童话世界或者电视剧中的时空一样,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情来随意改变吗? “啊啊……你这是妄想症!”苏菲扔下一本法文版的波伏娃的《第二性》,东方鹤一看那封面上印着波伏娃的相片。“对!工作不应该就是这样吗?” 在堆满书的桌面,有一架打字机,还有烟和烟灰缸。有火柴。 足够啦! “可你不是决定放弃写小说了吗?” 欸?耳边怎么传来的是何庆的声音? 原来是一场梦。东方鹤回国前,曾和苏菲讨论过这个让她头大的问题。读书,上大学,学古琴,都是她喜欢做的事,也是想做的事,可是目前为止,这些事都不是工作。也不能直接把她带向职场。职场要由她自己选择。 “那时候不是很难熬吗?难熬的时候,我写了那些小说,后来你帮我把它们都毁掉了。还要谢谢你!之后,又是无穷无尽的论文,读没完没了的文献,原著,做自己的论文……可是这也不是什么工作啊。是。我知道好多同学都把读书尤其是博士和博士后当作就业前的缓冲,因为不想工作。总不能读一辈子书吧?也没有那样的大学要一个七八十的老太太去读他们的课程吧?毕业后我应该干什么呢?” “还没有方向啊……那为什么又说要写小说?” “我想象那是我唯一能喜欢的职业吧……” “工作其实都差不多吧。没什么不同,除了专业知识不同之外,它里面的规律和运作都大同小异。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所以他们才活的又累又不甘心。大部分人都只是在勉为其难地……坚持……坚持……” “为了什么?” “为了生活啊。为了家人啊,总之有很多值得坚持的理由吧。” 东方鹤变换着叹词,以表示对他合情合理的分析的赞同。 “啊啊……早知道这么为难,应该选择学理科了!“ “大部分科研也没什么创造性可言。局外人只是被想象的光环给迷惑了。” “真的吗?” “我们的黑幕不比你们少。所以我才说工作都大同小异。” “别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啊!你的语气……有点儿……让人想发火但是又必须赞同的……气愤。” 何庆大笑。 “比如,我说比如啊,比如我是理工科生,我就可以创造出一些实在的东西啊。比如你们,可以创造出新的材料,新的领域,新的使用范围,可以为人类的生活带来改变。理论物理学家呢,好像无聊一点……那就不说他们了。比如,我学了编程,我就可以做一款不错的游戏,一个实用又美观的app,一个方便又全面的软件,之类的……再比如……我是一个影视剧行业的幕后工作者,我可以写一个不错的剧本,我可以拍摄一部绝佳的影片。应用我做的软件的人,体会到了科技的便捷;使用了我发现的新材料的领域得到了新的发展;看过我制作的影片的人,重新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和盼望……多好……” “我知道了。你适合做梦!”何庆从草地上起来,径直往前走。刚才他们躺在一片绿荫下的草地上,睡着了。东方鹤起身追上他:“等等我!等会!欸!走那么快干嘛?” “知道吗?作家就是做梦的。我觉得你适合!”何庆转过身倒退着,伸出手指指向迎面而来的她。 他的身后是夕阳烧红的天空。她看到他不论在哪里都携带着一片耀眼的色彩。而她,晚风拂面吹来,吹起了她的长发,吹开了她的刘海,露出了额头,在何庆眼里,她的脸永远是新鲜的,每一次看她,都有新的魅力拨动着他的心弦。 “如果还继续念书的话,来美国吧。”他动情地说起未来。他的学校已经推荐他去哈佛念博士课程了。 “你还要继续念吗?”她已经追上他,慢慢靠近了他。 “嗯。我得念。” “得?” “嗯。为了未来,为了我想要做的事,为了我想要守护的人……”她抬起头迎着光眯着眼看着他。“你看,理工科念到博士是起步,博士后是正常。所以我也理应念下去啊,我这才哪到哪啊。”他转开视线,怕自己再看下去就不想走了。 “嗯。”东方鹤抿了抿嘴,认真地点头。“我还没决定。我念不念其实对于一个只能做梦的人来说,似乎意义不大。我会认真考虑的。”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云尽月如练,水凉风似秋。 “如果有机会,替我看看稻子和殷英老师。”何庆离开前东方鹤反复叮嘱道。 (东方鹤,有梦的人是闪闪发光的。不止是材料、数字、代码或者音乐可以创造新世界,文学也是创造新世界。在现实中无法实现,所有不可能的,所有随着年龄增长,随着生活对心灵的磨损渐渐想都不敢想的事,都可以在文学世界中实现。所以去追寻你的梦吧。不要忘记还有梦的自己。这样的你才是活生生的,像无与伦比的塑像被赋予了灵魂,活过来了一样。东方鹤,不要羡慕其他人的看似美好的生活,其实他们的生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通透。生活本来就是泥沙俱下的。那些杂质不可忽略,正是那些杂质打磨着你的梦,让它更完美,就像溪流中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烁,反照出溪水的清澈。东方鹤,上帝不是把人类安置在一个固定的球上,而是让这个球不停转起来。有晚上有白天。有黑夜有光明。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星球,所处的宇宙,所处的未来。东方鹤,在这个星球上,我不要你孤单,不要你无助迷茫,我要你发光闪耀。不白活一场。我们都不会白活一场!) “嗯。我会替你摸摸稻子的头,跟殷英老师握手,并带去你所有的想念和祝福。”何庆的话像春天返青的草地,无害而极具诱惑力,让人忍不住想要毫无防备地躺下来,闭上眼睛,任阳光照在自己的眼睑上。 可现在是夏季,时间的脚步再往前走,就是金色的秋天。 他做到了。拜访忆良家的时候,特意打开视频,让东方鹤看到了这一家人。小宝宝被提娜抱在怀里,稻子坐在忆良身边,显出懂事的女孩那种端庄和乖巧。 “啊!好想你啊!稻子!替我摸摸她的头!”她对何庆说。何庆照办。稻子笑了。 “鹤姐姐,你什么时候可以让我摸摸你的头?” “明年!明年一定!” “拉钩哦!不许变哦!我等你。”稻子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的下牙。 “换牙啦?稻子!” “嗯。还没换完。” “不能舔哦。否则长得不齐,不好看哦!” “嗯!提娜阿姨告诉我了。” 她还是把她叫“阿姨”啊!东方鹤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看,上面的这两颗是新长的。齐吗?”稻子把嘴咧得更开了,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门牙。 “嗯!长得很好!又齐又白!”东方鹤隔着电脑屏幕,摸了摸她红扑扑的小脸蛋。“记得每天吃完饭30分钟以后要刷牙哦!牙膏不能吞下去……” 忆良在那头笑出了声。 “忆良哥,我是不是啰里啰嗦的……”她也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没事。你太想稻子了吧!稻子也常常念你和东方岩。真希望你们来……” “爸爸,我们去看岩叔叔吧。我们去吧!”她撒起娇来。印象中这是东方鹤第一次看见稻子原来也会撒娇。意识到稻子的改变与成长,她会心地笑了。 “她一直说要去甘肃看你们,我说你们家里事情太多,我们去了只会给东爸东妈添麻烦……” “不会的!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是麻烦呢!说的什么话啊!”东方鹤激动地重复着同样的意义,唯恐不能将心中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 “那,爸爸,我们可以去甘肃吗?”稻子鬼灵精怪地看着忆良。 “你什么时候回法国?”忆良被她看得没办法。 “两周之后。” 于是稻子第一次来到了祖国的大西北。东方岩和地方鹤去接他们的时候,忆良抱着一个孩子,提娜手里牵着稻子。“啊啊!温馨的一家子啊!”时隔一年的兄弟见面怎么问候都不嫌冗长过分。稻子直接搂住了东方鹤的脖子,小手摸着她的头发,嘴里不停说着“鹤姐姐鹤姐姐……”东方岩把她抱下来,“啊!大姑娘了!抱不动了竟然!” “小家伙,你好哇!”东方鹤摸摸忆良怀里的那个小娃娃,“会走路了吧?”小家伙举起小手冲着她笑了,又立即收起笑容,好像是害羞了。但他的的眼里都是喜悦的神情。“一路上可乖啊?” “还好,不算太闹。这是岩叔叔,这是鹤姐姐,小泥巴跟大家打个招呼咯!”提娜做了母亲以后,反倒又恢复了以前的装束。不,没有全部恢复,但比刚跟忆良恋爱那时候要注重打扮。 “好可爱!”小泥巴又冲她笑了,东方鹤忍不住赞叹。“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 “提娜,又开始工作了吗?”东方岩按捺不住好奇心。 “还没有。小泥巴三岁上幼儿园了再找工作。” “啊?!”东方岩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下,尽管他在开车。“祖国广告界损失惨重啊!” “这世界难道没我就不转了吗?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公司也好,国家也好,没有我有我,都没有分别。但是!”她加重了语气,“家里没有我,可是大大不行的哦!” “要是庄禾听到这句话,肯定要跟你击掌!她不能再赞同了!”东方岩笑着说。 “不要小瞧我们女人好嘛!不要小瞧全职妈妈好嘛!我们可是很重要的哦!对吧,小泥巴?”小泥巴坐在东方岩为秋雨专门安的婴儿座椅上,正舒服地拔自己的小脚呢。 “小泥巴,快看外边!”他们途经层层大山,就好像是在山里一直绕,“这么连绵的山!我还是第一次见!”提娜手搭在儿子身上,脸转过去看着窗外。 “看你的打扮,我还以为你又准备重返广告界了呢!刚刚还稍微吓了一下自己。”东方岩换了个轻松的口气说。 “嘿!我再不把这些多年前的旧货拿出来见见阳光,它们恐怕都要集体被搬出去了。” “还记得那时候你为了追……啊!那时候你就像变了个人,现在好像又看到熟悉的你了!” “不管外表如何变换,我的心始终如一哦!如明镜!”提娜的笑容真挚而持续,让人一看就很信任的样子。 “东妈怎么样了?决定不再治疗了吗?”忆良问。 “嗯。我妈是那么说的来着,很坚决来着,任谁都没有劝动。你劝劝吧,适时。” “好。” “小鹤为此很担心。我看她那样,都担心她出不了国了呢!”东方岩又补充了一句。 “别担心。”此时,除了这一句简单的“别担心”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更能安慰患者的亲人了,话语既然无力就显得多余。于是忆良闭口没再提。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东方鹤。东方鹤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又有好多顾虑,因此患得患失不知道能不能启齿一般。她那么猜测着他的心思,他笑了笑,扭过了头,去看车外的风景。 因为带着两个孩子诸多不便,他们计划待三天就回北京。 “啊?!怎么这么急!大老远地来了,多住一阵子再走!我们西北凉快,夏天最好了。让小岩带你们四处看看去!虽然没什么好风景,但西北人实在,天地也实在。北方见情。是你们大城市里体会不到的那种情。” “就是太想念你们了。尤其是东爸东妈!现在东妈突然得了这个病,我……我想着怎么着今年你们也可能去北京呢,没想到你们不来。那我就拖家带口地来,天涯海角地来,千里迢迢地来……” “好啦好啦!忆良哥,别抒情了!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啦!就听我哥的,在这住到住不动了再走。让小泥巴也跟秋雨玩玩吧。城里孩子都孤单,不过还好你家有两个。我想稻子这个姐姐应该是做得再合格称职不过的啦!” 稻子的手一直攥在东方鹤的大手里。 “嗯。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提娜接过话头。 “秋雨跟小泥巴差不多大吧?” “嗯。我们秋雨比小泥巴大两个月。” “不如我们结个娃娃亲吧!”忆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嚯!你们真会玩!原来顺带来认亲来了!”东方鹤摸着稻子的头,戏谑地说。 “好哇!亲家!” 忆良给东爸东妈和秋雨都带了礼物。东妈最容易动情,她见到忆良抱着小泥巴瞬时就眼泪汪汪。 “你们还想着我,我……我……我真高兴得不得了!”她伸出手想要去抱抱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小泥巴一点都不认生,乖乖地展开双臂,搂住了她的脖子。“欸欸欸!你们瞧瞧!小家伙喜欢我!小家伙喜欢我!喜欢我这个一无是处的老太太啊!”她眼泪流得更凶了。如果说东方鹤的回家一扫她连绵数月的愁容的话,那么小泥巴和忆良此行则引发了一场涟涟雨水。几个月来,她惊恐,不安,从对癌症的一无所知到深深恐惧,再到亲身经历化疗过程的种种非人折磨……死亡的阴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圆圆的脸。虽然没有笑容,但她却一直要小心隐瞒,唯恐让家人体验一次她一样的经验。她在巨大的压力下喘不过气。女儿回来一眼看穿了她,其实她内心多少是有些高兴的。两年未见的女儿一看到她就知道她经历了灾难,还有什么比这更宽慰己心的呢?如今,孩子们为了她,又让她见到了以前很喜欢的忆良和稻子,还见到了忆良的孩子,见到了新生命的延续,她心里有一万条河流在向外奔涌。她就是特别想哭,那泪是被苦涩浸透过的欢乐。伴随着世界上成分最复杂的泪水,往事一幕幕浮现。 当年她跟东爸结婚本来是她自己的父亲所反对的。东妈一意孤行,曾经跟父亲闹到差点断绝关系的严重地步。她的父亲性格暴烈,生育了五个孩子,按照他那种教养方式,每个孩子都没被教养好。因为他们沉入生活的泥潭之后,没有一个有能力把自己从泥潭中救拔出来。父亲早早就过世了,留下母亲一人独自一人生活。那几年其他的几个孩子都不愿意接老母亲一起生活,只有东爸二话不说,把岳母接到自家来了。东妈跟母亲聊天说:“当年大看不上的,现在却是给您养老的。”老人就只是笑笑。她是个心地柔软的老太太。其实每一个孩子她都不忍心伤害,也是出于溺爱,孩子们才对她不管不顾习惯了,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也不去计较,病了或者家里漏雨了都闭口不提,只等着孩子们自己发现。他们若是发现不了,她也就那样糊里糊涂傻傻地过下去。东方鹤曾以她的经历为原型,写过那么一个小短篇,虽然稿子已经废去,但只要想起姥姥,她就会追忆那段往事。 东妈不忍心去看自己的老母亲,近来有些躲着她。她是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秘密。忆良一家到达的当天晚上,她就主动去他们房间,请他们务必保密,唯独不可让老人知道。忆良见既然东妈主动说起此事,他想索性就劝劝她,并且他是打算只要在这住一天,他就会多劝她一次。 “阿姨,当年你去北京,帮了我们,我当时就把您当自己的母亲一样重要。虽然我以前对自己的母亲也挺不好的,没少让她操心。所以,我能体会您作为儿女的心情,同时,我也能体会东方岩和小鹤,他们作为您儿女的心情。” “谢谢你,孩子。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当我儿子一样地喜欢你。你宅心仁厚,从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阿姨,为了孩子们,我建议您还是去检查一下。去北京,好不好?去我家住一段时间?我爸妈也老念叨你和叔叔,你们一起去好好检查一下。然后再做决定。” “孩子,我心意已决,不会再折腾自己,也折腾大家了。我不喜欢那样子。我觉得身体给他们糟蹋得很累,很不像话。那样子不会好的。我自己知道。其实这个根本不必看,我现在老后悔了。当初要是没去医院检查就好了。也就不必折腾得小岩,和庄禾他们……哎……” “阿姨,若是因为钱的原因,我还有点闲钱,你不必担心。” “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老婆,两个孩子。经济要安排好,不可像以往那样随意了。凡是都跟媳妇商量。” “东妈,你放心吧。我们家经济大权掌握在忆良手里。因为我不想操那份心的。”提娜刚把孩子哄睡下。 “嗯嗯,我知道你是好孩子。真好!真好!” “所以阿姨,你别操心钱的事。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小鹤明年才毕业,这个时候,她心里肯定是一万个不放心,你让她怎么读书啊……” “没事没事。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着呢吗?好着呢!一点事情都没有。有些人不打针不吃药不化疗,反倒奇迹般地好了。癌症就是这么个坏家伙。所以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才是最好的良药。知道了?再不要说起这件事了。两个孩子童言无忌,我怕他们知道了,口无遮拦了,老太太还是知道了。现在大家都接受了我这事,只是老太太受不了。她都快90了……”东妈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一天,旅途奔波,到的又晚,大家都早早歇息了。只有东方鹤睡不着。她独自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幕幕。 小泥巴跟秋雨见面了。通过观察,东方鹤发现秋雨有些不爱说话。按说她现在正是刚会说话的时候,是最喜欢说话的阶段。可是她也不太黏人。东方鹤把她抱在怀里,她也不哭,也不笑,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 “小秋雨,怎么啦?今天不高兴了吗?姑姑带你去买糖好不好?”东方鹤试图逗她。 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仍旧不说话。东方鹤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她才摇摇头。 “怎么了?不喜欢糖糖啊?” “喜欢。” “那?是不喜欢姑姑吗?” 她又摇头。 “哥,这孩子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挺正常吗?”东方鹤着急了,就去问东方岩。 “挺正常的啊。怎么?” “我怎么觉得她不爱说话呢?”东方鹤困惑地说。 “不爱说话?她不是刚学说话吗?你要跟她对话啦?” “不是。我觉得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应该是很喜欢说话的,什么都想跟大人说的,还有一万个为什么问个不停的……” “啊!”东方岩打断了她,“一万个为什么……我想起你小时候,也是一岁开始说话,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问个不停……还真是……” “小秋雨性格是不是有点儿……自闭?”东方鹤憋了好久才说出那个词。 “不会吧?!”东方岩断然否定。旋即又吞吞吐吐地自问:“怎么会呢?” “她生父不是有暴力倾向吗?她生母怀她的时候,母子连心,她还是个小胚胎的时候,就感受到母亲的恐惧和伤痛,我想这对她的成长……可能会是不利因素……”东方鹤陪着小心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也很不好受。 “这样说的话,她的双胞胎姐姐是不是也……?”东方岩问。 “不好说,但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吧。”东方鹤忧郁地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话说你学了心理学了?” “我在法国有个同学,很厉害。什么学科都了解。尤其是哲学、心理学。”东方鹤是指苏菲。 “好吧。我知道了。在国外有个朋友,比在国内交朋友还要不容易。好好珍惜她。”东方岩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方便时去李兰芳父亲家一趟,看看她和她的孩子。那个跟她女儿同卵的双胞胎姐姐。 结果是那个孩子一切正常。东方岩回到家,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妹妹。 “也许是我多虑了吧,哥。如果不是当然最好了。如果,我是说万一,你和嫂子可能要多注意点,多逗她说话,多让她感受到爱。” “好啦!知道啦!是我的孩子,我会注意的!你倒是很像个母亲……” “母亲又不是指仅仅生了孩子的女人。” “好啦,我不跟你辩论了。我说不过你。” 秋雨见到小泥巴的时候,躲到了她身后,当她抬头看见她所选择的“避难所”不是母亲的时候,她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焦虑,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快要哭了。而且的确,当小泥巴兴致勃勃跑向她的时候,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吓得小泥巴这回往后直退两步,然后他站在他们两那段距离的中间,不知所措了一会。提娜走过来把他抱了起来。庄禾擦着女儿脸上的泪。 东方鹤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喝了一口,放了回去。从客厅透出的月辉洒向客厅,她完全不用开灯也能看清室内的情形。她循着月光走向窗户,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白白的……”她心里想着,这样白的月光,就像她和某个人的心,白白的喜欢,不求回报不求未来……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月亮谣》 月亮白白的照了一晚上 我也白白的喜欢了你一晚上 如果你也能看见明月 那是因为我也在看着你 如果你也被明月照亮过 那我就没有白白喜欢你一场” 看着疏影横斜月清浅,东方鹤随口吟出这首小调。她内心被太多的指路牌所干扰。其中一条指向那个被明月照亮的人,另一条指向那个可怕的悬在头顶的阴影。 既然母亲的病没有治疗的可能,那她患病的风险可见一斑了。学校每年都有体检,当然那只是粗略的走过场,并没有各项详细检查,也没有dna风险检测。不论结果如何,她必须把自己首先锁定为乳癌高危人群。如果她跟某个人走到一起,结婚生子,他有一天也会面临今天这样痛苦两难的局面,而万一他们生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又不可避免地遗传了她的这部分恶劣基因……一代一代的恶性循环下去……这个痛苦的可能必须由她来斩断!她攥紧拳头。 我们被动来到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已经是悲剧的开端,纵使有千万种理由让我们不忍结束这场悲剧,我们总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权利选择不去创造新的悲剧吧。东方鹤内心深处的世界又产生了微妙变化,当她看着小秋雨一个人默默坐在地上玩她的积木玩具的时候,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而她并没有意识到。 “鹤姐姐!”稻子走过来,被她的眼泪怔住了。“你在哭什么?” “哦!稻子!我没哭。我一点都没哭。我只不过是眼泪太多了,没处放,必须倒出来。”她试图阻止眼泪继续往外涌,但似乎没有成功。 “我的身体里也有好多水分。” “嗯。70%都是水分呢!” “不,比这还要多。我大概90%都是水分。所以一有机会,我就把自己放到阳光下,好让太阳把我烘干。” “稻子!” “法国有太阳吗?总是有太阳吗?像中国一样吗?” “有。但没有这儿多。” “我喜欢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稻子基本上都是跟父母在一起的,有时候东方岩带着他们去一些比较幽静又清凉的地方转转,有时候是忆良开车带妻子和两个孩子还有东方鹤跟秋雨一起出去。小泥巴怯生生地拉着秋雨的手,想要对她表达友谊,但她一个笑脸都没给他。她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已经是莫大的赏赐了。幸而有东方鹤在,否则她肯定用她自己冰冷的方式逃离了这个团体。 东妈也参加过这个团体。她笑得跟孩子一样,吃东西的时候也毫无顾忌,返璞归真的程度令人惊叹。 欢乐的时光很快过去了。忆良一家要回北京。小泥巴恋恋不舍地拉着秋雨的手,稻子的目光则主要在东方鹤身上,她似乎有好多话想跟她倾诉,但是时间、场合都不允许。东方鹤教会了她给她发邮件。“不管我在哪里,你都可以给我写信。我看到后会第一时间回复你。”稻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东方鹤暗暗惊异于她与朱颜的相像程度。看着她的脸,嘴巴和眼睛,朱颜的模样就恍若在眼前。 “嗯。我会与你分享身体里的水分。鹤姐姐也可以跟我分享的。这样就变成了半份,一颗眼泪变成了半颗。” “如果有半颗眼泪的话……” 稻子带着对西北风土人情的新鲜感知,带着对东方岩一家的眷恋,带着对“鹤姐姐”的隐语,跟着父母和弟弟回到了她的故乡——北京。话说,以北京为故乡的人,去到别的地方是否会有漂泊之感?人对家的固定思维模式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稻子在西北,还是要回到她的家。虽然那个城市已经被全国各地蜂拥而至的人所占据,原住民反倒成为了稀有人口。大部分北京本地人还是很恋家的。由于特殊的条件和时代,有条件移民国外的人且不在我们的谈论范围之内。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家乡。这个时代没有长久的眷恋。年幼的稻子似乎已经明白的了这个常人不惑之年才能接受的真理。她的未来注定与常人不同。但她此刻埋藏着自己,把自己深深埋在地壳的内部,如果有可能,她甚至都不愿意喷涌出来。看到稻子的时候,东方鹤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不愿意去学校,跟同学和老师都无法相处。“孩子们都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一个比一个小的,就不愿意接触周围的事物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没有办法持续想这个问题,因为此刻她面对的问题更为严峻。她告诉自己必须跟何庆分手。如果她的心不加以控制,这段感情带来的痛苦将是无法用眼泪丈量的。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打电话跟他说这句话,更别说让她面对着他说“我们分手吧!”她觉得这是世上最残忍的话。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不知道还有什么措辞更委婉,好让这句话的刀锋显得不那么锋利,不至于刺伤她心上的那个人。 她搜肠刮肚也没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词,也没能为这句话添上几句多余的注解。犹豫了好几天,没精打采了好几天,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去跟哥哥说,但看到他为了整个家,忙进忙出的,话刚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不能什么都去请教我哥。”她痛苦不堪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眼泪汪汪。离家的日期就在第二天,东妈给她准备了不少她喜欢吃的土特产,她却丧失了多面对她陪伴她的勇气。东妈的情形和她自己的一样,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深渊,吞噬着她们对未来的向往。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斩草除根。她本来想在国内做一个深度的检查,但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东妈一样,她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况且这事现在看来,都还只是她的一个正常猜测。现实压迫着她,她只能等到了巴黎,等体检的时候,再额外做一个检查。 “不知道下一次我回家的时候,妈会不会都好了……”她几乎是无望地蠕动着唇,好像那个答案是如此确定,以致于任何期待都显得愚蠢。 “当然会好的。已经好了。知道吗?”东方岩鼓励妹妹。 忆良给东方岩账户转了一笔钱,让他在东妈松口的情况下,及时带她来北京检查和治疗。东方岩当即就退还回去了,因为“用不上这笔钱了。” 国庆前夕,东方岩在北京申请的静宁苹果专营店批下来了。借开业之机,他想让东妈陪着去北京一趟。即使是儿子事业的新拓展,东妈依然拒绝去北京。“我呀,从半年前起就一直想着这辈子再也不离开我的家了。” “这个家有这么好吗?” “嗯。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家。” 还有最好的孩子。 参加完开业典礼,处理了一些业务之后,东方岩顺道去拜访了忆良和殷英。东妈没能一起来,忆良遗憾无比。但事情就是僵在那里,看不到任何转机。 殷英看起来似乎要老一些了。她的眼睑下面的眼袋深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有了皱纹。接过他送来的精装苹果时,她差一点要栽倒。这些是东方岩以往没有注意到的。 “你过得不好吗?” 她否认。 “你的全身心都在告诉我,你过的不好。” “你能看到我的心?” “不能,但身体是心灵的镜子。我从镜子中看到了。” 殷英笑笑。 “汪浩好吗?” “好。他也很好。” “你们没打算复婚或者……?” “没有。”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聊聊。别一个人扛着。虽然我很远。遥天远地的。但是毕竟……” “行了。我知道了。” 他注意到她家里十分空荡。 “怎么回事?你准备搬家?” “没有啊。” “怎么觉得这房子遭到了嫌弃……它的主人似乎要抛弃了它似的。” “哦,我喜欢这样的。我发现好多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对,绝大部分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放在我的手里,都是浪费,很多都送人了。反正有人要,就送了。现在我跟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差不多干净了。不,还差一点。不过没关系。” “什么话啊?我都听不懂你的意思了。” 如果东方岩能够意识到殷英当时的精神状况已经在危险的边缘的话……如果他当时能够做点什么的话……如果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话…… 如果,如果,这世界总是有那么多的“如果”!说“如果”的人是对现实不满的人;说“如果”的人是紧抓过去不放的人;说如果的人,是悔意如潮水漫过全身的人。这世界对有的人总是残忍的。那些单薄透明的灵魂,不容现实的粗粝,经不住打磨,就要飞升到天际。安静温柔,与世无争,一肚子诗书琴棋的殷英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在一个无人的黎明。用她的丝袜。 人生的路怎么会越走越窄了? 目之所及怎么光明越来越少,而黑暗恣意涌来? 在巴黎的东方鹤整整哭了两天。殷英没有等到她从法国学成归国去看她。 “她都不等我!她把我都忘记了!” 她的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大,唯有这件事她还能跟何庆说说。自从她发出那封“分手信息”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何庆没有否认什么。当初受东方鹤所托,他真的去看了她,她那时候一切都正常。正值开学前夕,她在学校办公室做着开学前的一些准备。何庆带了东方鹤从法国给她买的一小瓶香水,殷英则请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天热,我就给你倒的是凉水,没有兑热水。”她温润的声音说着,好像是古时仕女在吟诗。 “嗯,好。凉水就好了。”何庆起身接过来。 “东方鹤很想念您,特嘱我来看望您。她本来应该亲自来的。只是她母亲身体不太好……” “怎么了?” “乳腺癌。而且阿姨拒绝继续治疗。” 殷英并不意外地点点头。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感到意外了。 “你也很快要回美国了吧?” “嗯。这几天就走了。” “东方鹤当初选择去法国的时候,我阻拦过她。一点儿都不看好她的选择。”她兀地说。 “她学习没问题。只是确实不是很顺利。发生了不少事情吧,您应该都清楚的。” “你爱她吗?”她的话总是让这个大男生感到那么直率,直率得跟突兀只有一步之遥,但她就是站在令人讨喜的一面,让人愿意跟她交谈下去。 “嗯。”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那就好啦!我就放心啦!”她笑起来,犹如一阵凉风吹进窗。 “殷老师……” “明年之后你们还是到一个城市吧。两地不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她来美国。巴黎是她的伤心地……” “好。代我问好她。如果可以的话,代我拥抱她。” 代我拥抱她。这是她最后要对东方鹤说的话。 只是她说出这话不久之后,何庆就收到心上人分手的宣告。由于迫切想知道他最后拜访她时的更多细节,东方鹤才主动打电话给他。 “就是这些了。” “你怎么都没有跟我说?” “好像都是很普通的正常的聊天啊,我没想……” “是!你是想不到!当然如果是我,我也想不到……”电话里又传来她的啜泣声。 “别哭了,东方鹤。我爱你。”他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话。 我爱你。 这句话埋藏在他心底有多久了? 我也爱你,不过…… 我不能。不能回应你,不能见你,不能告诉你。 殷英留下遗言,不办葬礼,因此汪浩抱着已经成为一罐骨灰的她出来时,东方岩一句话都不能说。 一个人又从这大地上消失了。所有人都认为殷英的自杀是追随她早夭的孩子而去的。自从遇到孩子那件事以来,她就很消沉,以往所有的黑暗都泛上来,吞噬了她。只有东方岩觉得她的死还有更深的原因。 一个人又从这苍茫大地消逝了。很快,她的岗位会被新的人补缺;很快她的学生也会逐渐忘记她好听的嗓音,丰润的手指,凝脂一般的肤色;很快,她活过的所有痕迹,属于她的所有记忆,都将化为烟云。 一个死去的人,她的身体化作一罐骨灰,那些只属于她的东西去了哪里?她是真实存在过的人啊!如今却再也没有她了! 东方岩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汪浩。那个可怜的多灾多难的男人,先后失去了爱子和爱妻,他的世界还好吗?支撑自己世界的两个支架都坍塌了,他的世界还能屹立吗? 他的头发中间夹杂了好几根银发! 东方岩被那纯洁的白色给刺痛了! 她不应该只顾自己的痛苦,不应该独自与黑暗面对面,不应该丢下这么些人!她不应该带走人们关于她的记忆!她不应该把健忘留给生活,不应该把羞愧留给活下来的人! 东方岩知道泣不成声是什么滋味了。 人生真是讽刺,在任何一个好的坏的节点上,总是会让你体会到新的感情,新的痛苦。黑暗的层次太过丰富了。活着就是要逐层进入那里面,在浅黑面前有勇气迈步向着深暗前进。 东妈的情况倒是一直挺稳定的。她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生活,完全把病魔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鹤在巴黎,虽然殷英的事给她的眼睛蒙上了阴郁的色彩,但她还在坚持,坚持到毕业。至于未来,她还没有确定是去美国,还是工作…… 东方岩丝毫没有想过妹妹与乳腺癌之间的神奇的基因关系。他只是担心她对母亲过于奇牵挂,因此才郁郁寡欢(她要是郁郁寡欢的话,他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他忘记了那个常识。 那个常识是:东方鹤在巴黎做了检查。她患病的风险的确是要高过常人,成为她的基因检测报告上首位致病因素。虽然目前她的身体没有检测出任何癌细胞,她的也没有任何病变前的征兆(没有肿块,没有任何异样,那还是两只少女的,它们还没有被爱人触摸过),但她的基因告诉她,潜在的风险随时都可能演变为现实。 在医院里,她几乎都羞于撩起上衣给医生看。一开始是一个男医生,她要求换成了一个女医生,她才不情愿地解开胸衣的扣子。医生的手在她处女的上按压,从胳肢窝到肋骨上方,她的身体已经被别人触摸过了。做检查的时候,令她感到沮丧的是这个,而不是那个未知的结果。 检测结果发到她邮箱里。 她看到稻子的来信。先给她回了信。 如果先看了结果,她怕她回不好信,她怕稻子能够感受到大海涌动而来的咸涩。 如果眼泪可以分为半颗…… 庆。在梦里我什么都能做,连房子都是巧克力味道的。 庆。 殷英的意外发生在后一点。她被悲伤压得喘不过气。她必须听到他的声音。 可是他涌向她,他大海一样咆哮而来:我爱你。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爱情。就像诗一样。一转眼就会消失不见,稍稍迟钝,稍稍放松,稍稍走神就会捕捉不到。 东方鹤真怕这种被爱意冲击的感觉在她理性的克制和有意的远离下会消散。可是她面前的检测报告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要与爱情绝缘。 “爱如死之坚强。”她读到智慧君王所罗门的诗,深深战栗。 可我不想死。 我还有好多梦没有做完。好多美梦,我还不想醒。 她去苏菲家,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你在哭吗?” “不。我不是哭。我是在倒空身体里的水分。” “要是能全部倒空,我们就不复存在了。” 苏菲啊!我病了。很严重的病。可我不能看我想见的人,我不能告诉亲人,我不能回家。我必须在这里坚持。多久我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到时候是不是我会把现在所有的梦全部都忘记了?都忘记了也好。那样就不会痛苦了吧? 苏菲从来不问她认为不该问的愚蠢问题,也不会提及对方不愿开口倾诉的苦衷。“反正我就在这里,你需要的时候就来找我。需要的你自己取用,不必羞涩。” 苏菲妈妈对日本文化出奇地感兴趣。她在家里布满了日本元素的小装饰。东方鹤在她家的客厅里翻出好多张日本电影和电视剧的光盘来。 “现在还用这个?!”她惊呼。 “这个最方便,而且很怀旧。很适合她,对不对?” “啊啊啊……”东方鹤支吾着。 她们就那样坐在地上播放了那些光盘。 经常,东方鹤被剧情打动哭得很厉害,而苏菲却面不改色,没有什么波澜。 “真是铁石心肠!”她嗔怒道。 “这些幼稚的玩意儿,只能骗骗你这样的孩子罢了。对于我,就像一只小蚂蚁隔靴挠我的痒一样。” 难道爱情只在部分被拣选的人身上起作用?而另一些被爱情遗忘的人,其实对爱情这种东西没有一丝向往和依恋? “苏菲,你不觉得我们班的保罗很帅吗?”她觉得只要解开苏菲身上爱情的谜底,她自己多少也能解脱一些。 “帅?不。他自以为是极了,恰恰是我最讨厌的一种人。” “那整个学校里都没有你喜欢的脸庞吗?” “没有。” “真够苛刻冷淡的。” “抱歉,我就是这样的。” “那,用你那无与伦比的理性来帮帮我吧。帮我从那愚蠢的思念,虚幻的爱情的感觉中拯救出来。” “最好学学电视剧里的。”她满不在乎指了指电视。剧情里男主角正要俯身亲吻女主角了。 “不被爱情束缚的办法是获得爱情?” 苏菲挑了挑眉,喝了一口橙汁,回到她的房间里去了。 大部分周末她都是这么度过的。等她哭得差不多舒畅了,她红着眼睛,乘地铁回到自己的住所,然后开始做与学业有关的事。 她又重新开始写诗了。在她眼泪流个不停的时候,诗句也一行行往外奔涌。 《挽歌》组诗 《挽歌》 爱是一曲挽歌 我们与自身的对应物交谈 第一行,犹如在茫茫人海找到他 两张白纸互相打量 音乐消耗着乐器 风经过我时 柳树发芽,海棠开花 我删除多余的变奏 找到合适的音高,汇入他的和声 许多年日里,世界准确、无人 许多年日里我都在想他 于是只能写下半支曲 我想把曲终写得简洁些 一如他,在春的花园里 静若最深的流水 《一首关于结束和开始的诗》 结束纸上的劳作之后,农妇走到窗前 田间归来的歌手弹着一支 古老的曲子,从她窗下经过 “当你心碎时有什么真正安慰你?” 无心的歌手唱道。 农妇轻轻推动窗棂,头靠在墙上 “当你因为劳作,清晨五点钟起床 下了一夜的雨,甚至还没停 你渐渐接受雨云的凉意 和暗影给眼睛带来的宽慰 劳作间隙,雨云慢慢褪去 天空露出蓝色 如果你看过这一幕 你会感叹老天待我们真不薄。” “难道是我对感情要求太多?” 眉头紧锁的女人开始痛苦地祈祷: “主啊!这一切若是 出于你,我就默然不语;若不是, 求你改变我的心。 拿走这颗心! 他走已有四天,噢,不, 是三天,噢,不, 是二十天,自最后见面 已有二十天,为什么还不行? 主啊! 求你不要让他变坏。我唯一能为他祈求的 就只有这些了。 噢!主啊!我要请刚刚那位歌手 上楼来喝杯茶。” 《水那边》 “那边有什么?”她站在他们隔阂的一面 双手捂着心口 那里有苦水源源流出 “不管醒来还是躺卧,我们都必须 谈论这个该死的沟渠吗?” 她背过身,双手移到了脸上。 “亲爱的,我什么都没变。”他痛苦的手 在水那边无力地挥舞 “你在逃避,并非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现在能做什么呀?我一无所有。” “你不必做什么!只要有一颗心就够。” “这颗心只够对你!” “噢!老天!”她已经肝肠寸断。“你不能, 这样。” “我还是我。对你未曾改变。”她感到他 突然间高大起来了。这个语调所给她的 是无法回应的。 “我说的是那些阻碍,不是你的爱。” “没有那么严重,只要你们更加宽容一些。” “噢!不!”她瘫坐在自己的泥淖里 “从小到大,我只在乎过你一个人……” 他的声音微弱下去。 “我们总要竭力去爱,而不是反过来……” “爱你的父母我还做不好。因为他们并不接受。” “所以你需要去做点什么,改变这个处境。” “我能做什么呢!除了种地,我什么也不会, 什么底气也没有。 我只希望我们的回忆是美好的,只希望你不再 怨我。” “我无法结束这次对话,就以此作结吧。” 湿腾腾的雾气升起,隔阂两岸的人 调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林子。 “那边到底有什么,让他过不来?他是被绊住了 被耽搁了……”她觉得自己还有千言万语 又似乎一句话也没有了 他呢,回头去望她,只有雾气凉凉的 映在他眼睛里。 《怀人》 生活苦涩,所幸的是我 没有写下违心的分行 岁月悠长,我手握故人遗赠 所幸的是矢志已忘 从别后无消息,所幸的是 我们短暂的交谈 至今仍然发出美妙的回声 我怀疑过自己从未靠近真理 所幸的是夜色已深 今日阴雨,是你钟情的天气 我们都将先后步入三十岁、六十岁 被爱人紧拥,成为妻子与母亲 所幸的是如今 我爱的很少,但我爱得坦诚 在可以避免的遗憾之中 故人是最深切的遗憾 如果一定要写一首纪念诗 以此纪念: 你曾将黑暗吸吮 我曾置身光明之中 《请求解冻的风》 四月,决裂的一切在试图和好 我有了洁净自己的愿望,像无声的植物 虔心守候解冻的春风 没人断言严冬到底要持续多久 走得又远又散的挚友之间也有了无法谈论的事物 她们共用同一个姓氏却相隔两个宇宙 而我固执地认为黑洞的存在 是上帝仁慈的设计 为了修补这个世界的破碎 所以另一个世界在传唤 在河面荡开波纹的四月 我将撕毁那些年轻潦草的诗篇 甚至语言(它们在我手上多么危险) 平静地读你的诗,看你的相片 因为分别这四年来 我走过的是漫漫甬道 长久的疲惫使我成为一张喑哑的旧书桌 而你是桌上的烛灯 永远是。 《为歧路所作》 一生之中快乐的日子少之又少 一定是某些地方弄错了有人才坚持 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或者还有别的世界 但我选择了歧路 “走这边。” 于是,那亿万年前就已经存在的存在说。 没有什么能被真正挽回。 天堂曾经来过 暮晚把疲倦的人含进嘴中 我们饮惯了苦水 苦和甜就不能出自同一眼清泉? 莳萝在主的餐盘中欲上衣襟 两种麻织缠而成的纻辞就不再纯洁? 未曾相爱的一切都是幸运的 既然造物主把我造成孤魂 我就不得不屈服于自己可憎的命运 既然知晓了真情 我就不再空唱爱的挽歌 《念去去》 造物主竟这样钟情于制造分离 在夺我所爱之后,又偏让我 承担爱侣的遗赠 在一个关于她的美梦中 我不愿醒来,因为每说一次 再见,就是死去一点。 而每次醒来,只有饱含爱意的 回忆,与我同在 爱侣啊,不要互赠礼物 潮水起落无时,作为受造物 河岸无法更改它的存在 夏夜的凉风一年年地吹 河面匮缺又盈满 风拂动河岸芦苇一丛丛 她裙角飞扬,曾在桥上久久流连 我从未意识到她如此孤独 如今我们相隔如重山 造物主的美意与我对视 千言万语不过多余 过去的日子是最好的日子 爱过的人是最好的人 听过的她的歌声是最好的歌声 《故人》 我决定不再提及这个词 日落时分我在窗前看夕阳 一如往常爱它的温暖和明亮 这不单是一个词 它曾确定过我的存在 是我的音乐、饭食、书籍、街道 内和外 门紧闭时,这个词曾是窗 我在窗前赏过半世风景 如今依然在此眺望 什么都没变。我相信。 只是,心 感觉自己正在经受锤炼 门窗都已闩紧 现在我拥有漫长的时间 用来练习不爱 我们是同一楼层的邻人 啊,你过得怎么样? 那个“身边唯一可信赖的人”怎么样? 你如何回应他的爱 用浅吻,拥抱,牵手还是眼神? 没有你,我现在该听什么样的音乐?看哪些书? 不,我不会问,你也不必作答 我们不用打招呼,也很好吧。 这不再是一个词,现在它是一种思乡病。 你是我反反复复的 思乡病。 《伊甸园纪事》 早晨,我妻子在水池边洗一只苹果 她像少女那样歪着头,看水流 两只手环拢着那只红彤彤的果子 这是她的惯常动作,她至今稚气未脱 我感到她很美 她穿的那身青色长裙 是我们相爱时我给她买的 150块就能让她很高兴 水龙头的水顺着她白皙的手流过 她抬头望窗外 这几天天气好得要命 我们租来的这套屋子窗外有成片的树荫 如果你俯瞰,就像置身宫崎骏的天空之城 她望了一会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洗苹果 前一阵我丢了工作,准备去美国闯闯 她一直把苹果和咖啡当作早餐 今天,她把冰箱里最后剩的这只给了我 “怀丘,我不想吃苹果了。”她说 我没有给她留下孩子 突然想起这一点让我很难过 吃完我妻子给我洗的最后一只苹果后 我就该离开家了 我把车子留给了她,她还没拿到驾照 以前我开车,她就坐在副驾座 乖乖地像一只猫,趴在我大腿上 这让我开车有些难度,但是我很喜欢 她这样爱我 我妻子说:“十里长亭送君终须一别, 我今天只送你到家门口。”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度何年。” 她让我想起的这两句诗真好 这几天她一直避开我的眼睛 我知道,她不想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珍重!怀丘……”她最后总算抬起眼帘 她的眼睛那么美,简直就是 上弦月在湖面的倒映 有那么几秒钟 湖水漫上来,我忘记了划水 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拥有过的 就只有这个画一般的女人 而我却让她像绿荫下无人的草坪那般孤独 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女人“怀丘,怀丘”地叫我了 想到这一点,我更加难过了 《“我爱你”》 当我们拥抱时,他们称其为“爱” 虽然我也想造一个新词 裁一些新句,为你 但力不能及。于是 我也只能随俗。 我称呼你,用近乎祈祷的方式 (哪个恋人不是如此!) 究竟哪种表达才不至于羞赧 对此我全没了主意 只有三个字(人人都用到的)在我胸膛里翻滚 然而未及出口,它临时又化作了祝词 (“祝福你免遭所有伤害和遗憾”) 甚至日记也一改往日文风 现在它们全都微微发烫 专注于溢出纸页之外(溢向你) 天气骤变前我告诫自己: 既然没有超凡脱俗的言辞,我就要 像男性那样,痛苦的时候也很安静 像北方的夏雨,只下在漆黑的晚上 暴雨过后一切都复归原位,除了 我对你的爱情没有消逝。 《天是这样的阴沉,我是这样的想你》 所有误入歧途的路我都走过了 心肠洗过一遍 耳朵洗过两遍 只有词是活的 听者带着歉意就近 意兴阑珊 当我回到出生的地方,发现 原来人世充满了苦涩的回望 如果配得,我们仍是那中心 在隐隐约约的确凿中,我尚且年幼 处于写情诗的年龄 《危险生活》 危险的是故地重游,是悼念 心门也曾敞开过,并且旋转 危险的是生活 生活是一个循环,词语从那儿涌流 也在那儿阻塞 人退居为布景 人间的苦难似乐章回旋 危险的是我为他发过光 又戛然而止 群星庄严地各就各位 我们的婚床兀自留在那儿 《一首误解的诗》 我去了夕阳下的山坡 一只蓝蜻蜓在我脚上伫立 似乎很安心,它把我当作飞行中 一个安全而短暂的落脚点 跟满坡的野草没有分别 爱情曾源于误解 我参与过别人的生活 伤痕无处不在 命运最终将我推离 绿草丛生的小径延伸到山脚 无声的野花在晚风中摇曳 替我道出内心的千言万语 幸福的人无话可说 我的脸被痛苦洗过 夕光中,我看见有个人在那等我 《未完成的时空之旅》 我们未完成的时空之旅 是把悲伤注入五线谱上 那候鸟般回旋的音符 以此完成难以抑制的徒劳? 是时间擦亮人们 好让他们验证一生的等待不过是 为了找到镜子背后的意义? 是被落叶书写 又被青草反复揭穿 好让心儿最终学会了原谅? 《对话》 “我可能再也写不出情诗了。” 女人略带遗憾地说。 “爱情让我失眠 而你让我想睡觉; 这几年爱情让我喋喋不休 你一来,我就无需倾吐了。 我长久地观察一株 在夏季发旺的植物 它籍籍无名 长出自己的边缘 我的痛苦也有自己的边缘。 曾经,我把自己关在里边 令我痛苦的事物都在锯齿边缘 现在没有什么能伤害我了。 这一切是怎么翻转的 除了天父,你应当知晓。” “你还是给我写一首情诗吧,我请求。”男人说。 “好吧,如果你坚持。 我以后所有的生活都是情诗, 都将献给你。 前提是你得让每一秒都有意义。” 女人狡黠地说。 《为失而复得所作》 我与失而复得的人重逢在 倦鸟归林的时刻 天还未黑 有人拉起马头琴为我们伴奏 我们喝着啤酒,头靠着头 金星在远方闪烁 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 天空与我们遥相呼应 有多少真相被忽视了 群山与群星庄严地对视 一个人穷尽一生所能写的 不过就那么几首作品 以及寥寥数人 不过就那么回事,我终于承认 这比所有知识都让人快乐 《未婚妻》 地平线每一天忍受落日的烫伤 第二天又把一切原谅 而我一伤心,就要生病 宣扬自己不爱的人 恰恰是因为还爱 可是心儿偏偏喜欢欺骗 对此我早习以为常 在流云与风交织的美丽时辰 你的脸曾紧贴着我的脸 如果我也有陶艺家或雕塑家的本领 我该用这抔尘土捏出一个怎样的你 好使我们既是两人又是一体 我庄重严肃的未婚妻? 爱情果真是远离爱情的时候才真实存在的。爱人也只有在远方时才能确定他就是爱人。最好的情诗则是失恋之人写出的。 这组用血泪凝结的作品,她贴到了自己的主页上。当时她并未预测这组作品的未来,只是觉得这是对一个阶段、对一个人最好的纪念。 再说,她的主页又有谁会看呢?她不过是世间一粒会呼吸的尘埃罢了。 日子似乎一如既往地平静而单调。东方鹤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她每天写作业,看书,灵光一现时记录在本子上,做饭,采购,跟合租房客斗智斗勇避开时间和共处。她在自己周身营造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不允许任何人走近。 如此下来,她的学业倒是长进不少。学校推荐她留校读博士。 她还想听听何庆的声音。犹豫了三天,打了电话过去。 “来美国吧。”当初她要去法国时,他没有阻止她,因为他愿意尊重她的想法,不想让她错过她以为的幸福的方式。他以为牺牲就是一种成全。如今,她的牺牲已经是完成时,而且她已经遍体鳞伤,只等着复活的时机到来。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 “美国也并不是乐园啊!”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们在一起就是乐园。” “何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打电话给你只是……” “我心里可没有分手。我心里还是有乐园,乐园里还是你的身影……” “你应该把我忘了的……” “忘不了。”他顿了一下,“也不打算忘。” “我……”她差点就要说自己有病,“我不适合做妻子。” “你适合做爱人。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你咋那么倔呢?!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分手啦!好啦!我不跟你说了。跟你打电话本来就是个错误!” 他知道她这么说就是打开了一扇窗。很快热情的阳光就会从窗户射进去,她内心的小黑屋就会又温暖又明亮。 (你是我的庄重严肃的未婚妻。只有你是。)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迢遥山意外,清风又对君。 请给我一点甜,一点点就够了。只需一点点,我就知道自己能坚持下去了。 现在东方鹤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不断地向内寻求和观看。她唯一的交往对象就是苏菲一家,其他人对于她来说只是自然的布景。她在由他者搭建起来的布景里活动,呼吸,但不与这些布景交流。虽然或多或少地,她必定会受到眼目的影响。她真正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在国外的生活没有想象的浪漫丰富,她反倒沉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清。她不由得想起茨维塔耶娃当年类似流放的国外旅居生活。 任何事情未亲身经历,任何人生况味未亲尝,基本上都是没有发言权的。她越来越缄默。耳机不离耳朵,眼睛总是盯着手里的书或者在手机上记录些一闪而过的想法。 她不跟何庆faceti,不发任何文字给他。何庆从来就是环绕她的空气,看不出存在的实影,但却真实存在着。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一个旧相识在她学校门口等她。 “喂!东方鹤!” 东方鹤耳机里放着吵闹的音乐,并没有听见世界的声音,也没有看见他。 “嘿!东方鹤!”他跳到她面前。 由于在专心思考自己的事,突然冒出一个人把她吓得不轻。她抖动着身子。 “啊……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头都没抬。惊魂甫定,准备继续走自己的路。 “是我!嘿!东方鹤!”他摘下她的一只耳机大喊道。 她又抖了抖瘦削的肩膀。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对方。 “林约念!!!” “啊哈!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看你刚刚那样,我还以为完全忘记我了呢!好一阵伤心。”林约念自顾自地倾诉着。 “你来巴黎是?”她摘下耳机,好像从遥远的幻境中回到现实中,沉重地一跃蹬地。 “我来啦!作为你的校友!再次!”他一如往昔坏坏地笑着。他的头发染回了黑色,轻微的看不出的卷着,堆在头顶。 “黑色好看些。”东方鹤的评价让他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 “你住在哪里?” “一上来就问学姐住址,这不好吧?”东方鹤开玩笑说道。 “我没申请到宿舍嘛!我的东西有三大箱子,今晚就会送到舍管站,但是宿舍还没批下来。我今晚是不是得睡在天空下了?” “看来是的。”东方鹤冷淡地说,并不关心他的住宿问题。 “哪有这样的学姐嘛!人家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没有住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好啦好啦!打住!”东方鹤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出她一个头的大男孩。“先报名,结束后在大门口等我。”她说完就钻进一栋古老的门廊里,留下何庆在外面做了个成功的手势。 她办完手续,走到校门口就看见他在那乖乖地等着自己。远远看去,他倒是很乖的样子。看到从过去来的学弟,东方鹤恍若隔世。大学时期最有意义的那段时光又重新浮现于眼前。她突然很想念那铺满银杏树叶的校园小路,想念秋风刮过,天地间一片金黄,而她那时候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在这澄明的天地间自由畅快,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多层次的,也不知晓未来会把她带向何处。那时候的她每天图书馆、宿舍、食堂、音乐室,多么单纯的黄金时代啊!一股浓烈的怀旧之情涌上她的眼眸。若是能回到那时候……若是当初她没有选择来巴黎,若是她早一些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若是她在何庆面前表露出一丝爱意……她早知道,去国他乡并不是她的人生计划和目标,她属于自己的故土,她的故乡有千尺黄土,深沉温暖,养分充足,而现在她却只身携带这一抔黄土,把故乡带在身上,四处漂泊。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想再去什么美国什么哈佛了,她只想回到她的果园,回到东妈身边,回到小时候,跟在东方岩身后,哪怕是走夜路去姥姥家,她都丝毫不害怕的。她想起她那几乎等于尘封的古琴,想起殷英老师,想起稻子…… “东方鹤!”林约念看见她眼泪汪汪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所措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 “你的箱子到了吗?”东方鹤坦然地问道,尽管她的眼睛还是湿湿的。 “你怎么啦?是不是因为看见我太激动了?” “嗯。是。太激动了。好像看见老家来了个发小一样地激动。” 他的手搭到她肩上,“那我就来值了!” “你的入学手续办好了吗?” 他点点头。 “我住的合租房。条件不是很好,而且有点儿远。昨天正好有一个房客搬走了。他留下了一张沙发在客厅,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可以凑合一晚。明天等你行李到了,宿舍也批下来了,就好了。” “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他唯恐说慢了,怠慢了她好不容易发的善心。 “这是学姐应该做的。” 回家的路上,她去超市买了面粉和蔬菜。晚上在拥挤的厨房做了一顿她家乡的面片汤,两个人吃了。林约念要求洗碗,东方鹤拒绝了。“我可不跟你过家家。我是做一个学姐一个同胞应该做的而已。你坐了太久的飞机,早点休息吧。” 林约念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系着围裙忙里忙外的,好像真有那么点妻子的样子。 “东方鹤。”她忙完之后他叫住她。 “你收拾好啦?” 他已经换上了行李箱里带来的睡衣了。 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这穿的几岁时候的睡衣啊?” “为了来巴黎,新买的好吗?!”他不解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小丸子头像。“不可爱吗?” “可爱可爱。”她止不住笑意。“原来你还真是个毛孩子啊!” “我不是毛孩子!”他一本正经地神情。 “好啦好啦。把这个床单铺到你的沙发上,去睡觉吧。”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床单递给他。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巴黎吗?” “啊?”她喝了一口水,嘴唇上留下了湿湿的水印。 一定是有什么魔力突然攫住了他,否则他不会只看到她的唇,并且吻了上去的。她眨了眨眼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倒是他先回过神,他的唇离开了她的。 “啊!我!对不起!东方鹤,我不是……那个……” “你在说啥?”她挤了牙膏,把牙刷塞进自己嘴里,进了洗手间。 他一副闯了大祸的痛苦表情,挠了挠头发,刚刚洗过未梳的湿头发更乱了。 他坐在她房间的椅子上,惴惴不安地等她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怎么还不去睡?”她像没事人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事:洗衣服。“哦,时差没倒过来?” “东方鹤……”他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对不起!还有谢谢!” “不用谢。”她的嗓音里没有感情色彩。 “不是,我是说我亲了你……” “不必放在心上。你可能是坐飞机坐得头昏了。我不跟你计较。如果睡不着的话我这里有书。看书最容易入睡了。对头!给你找个长篇小说读吧。我看看,找谁比较好呢……”她自说自话就在书箱里翻找起来。“啊!陀思妥耶夫斯基!怎么样?你读过没?” 她拿出那本她很喜欢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只有下卷,诶?上卷去哪了?”她找了一会,没找见。“算了,没找到。你先读下卷吧。反正对你来说都差不多了。下卷应该是放到那个箱子里了。”她指了指另一个箱子。“但是我不想找了。” “这书很好看吗?”他注意到书角有点磨损的痕迹。 “好看极了!看上十页,我保证你就能睡着了。” 于是林约念拿着那本小说的第二部分走到他的沙发床那,随意一躺,开始翻开第一页…… 第二天一大早,他被厨房里的声音给惊醒。 “早啊!东方鹤!” “哦,你醒了?睡得好吗?” “我才刚睡着。因为你给我的那本书太好看了。我一直看到快四点钟,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才放下的……” 东方鹤又笑了。“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诶!我都说了我不是孩子啊!” “好啦!既然醒了,准备吃早饭吧。我今天早上有讲座要去听。” “我也一起吧!” “你没课程安排吗?” “哦。没有啊。我那个,还要到后天呢。” “那你抓紧。时间快来不及了。” 他抓起衣服去卫生间换好了出来。“你的舍友呢?怎么没见着他们?” “他们约好了出去露营。明天才回来吧。” “哦哦不错哦!” “有啥不错哦!都是年轻人。” “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似的!” “我呀!是个老人啦!他们跟你差不多,青春无敌,活力四射。”她把鸡蛋和燕麦粥放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祖国同胞都会如此接待啊?” “当然不是啦!” “那何庆来的时候呢?” 他怎么知道何庆跟她的事?东方鹤脸刷地一下通红。 “我知道的啦。你的事我都知道。” 去年他来的时候,他是住旅店。 “那不一样。情况不同的。他比你大,来之前做好了充分计划和准备的。不像你这样突然、无助……” 好像哪里不对啊!她怎么会无端对眼前这个男生生出那样的信任?她没想过拒绝他或者不相信他的话?! 她带着他乘地下铁。想起了吕克贝松的那部电影。 你就是高贵美丽的阿佳妮,而我就是那个落魄的地铁小偷。他看着她的侧脸,黑色的头发顺着脸颊垂下来,线条俊美的鼻子和嘴巴隐隐约约,时而被头发隐藏进去,时而又露出一点儿棱角在黑色的瀑布边缘。 人是因为有缺陷才能活下去的。因为那个缺陷让另一部分更闪光。东方鹤有一阵子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在于脸的弧度。“我的脸太圆了。”也正因为她圆润的脸庞总被苏菲的母亲盯着当做日本娃娃看待。西方人的脸是侧面比较宽,前面比较狭窄,而东方鹤典型的东方人的脸,让她觉得自己的脸型就像广阔的亚欧大陆架,那上面没有山峦冰峰曲曲折折,一望无垠。她的情绪与心思也全都明显地写在上面。对此,她沮丧过一阵子。不过好在她并不太在乎自己的外貌,也没有试着去了解过男人心中美女的标准和所要具备的举止。 “比起洋妞,我更喜欢我们东方女人的面貌。”林约念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嗯?什么?” “我刚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你的面目特征,得出了此结论。” “傻学弟,你让我很怀疑我们学校的智商水平啊。你要是在这给咱学校数学系丢脸,姐可饶不了你的。知道吧!”她假意冲他挥了挥拳头。 “要让我丢脸?开玩笑!那得等到我睡着了的时候吧?!但凡我还有一只眼睛睁开,我都不会输给任何人!” “好家伙!好大的口气!别吓着自己了吧?” “你个坏人!把我营造的罗曼蒂克气氛全搞没了!得!不跟你说话了行吧?”由于他带着他的行李箱,为了给自己台阶下,他变去玩弄他的箱子上翻出的一块小小的塑料皮。 “这什么鬼东西啊!还没托运呢!都成这样啦?!” “机场”般都如此。” 他们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一起听了东方鹤的学术讲座,然后东方鹤要去图书馆。“你也要跟着我?”东方鹤看到他就想笑。“你不去你的宿舍了?” 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行李箱的事。他跟她道别。下午四点钟东方鹤要回去,打电话问他“是否都安置妥当了?”十分钟之后他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 “昨天那本小说!我还没看完!放在你的沙发上了!能不能借我看完?” “我明天带给你。” “今天!我想知道米嘉和格露莘卡,阿廖沙和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的,结局如何了……如果不知道,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哟!改文学青年了?那我告诉你结局……” 他情不自禁用手去捂她的嘴巴。 “图书馆有,你可以借来……” “我不想看法文版的。中文读着让我舒心。” 虽然心底里有一万个疑问,林约念还是跟在东方鹤身后,一起钻进了地铁。 “坐地铁很好玩?”她没好气地看了看他,给了他一个小白眼。 “好玩!我没跟人一起坐过地铁。” 她煮了简单的饭,做了家常菜。“你可是天天来我这蹭饭来了?”他伸手就去抓菜往嘴里塞。东方鹤拍开他。 “嗯。我落魄潦倒,流落至此,幸得小姐收留,赐予饭食,必以此微躯报答之。” “你打算怎么报答呀?” “哎!看看我现在,”他叹口气,从头到脚把自己打量了一番,“身无长物,就姑且以身相许吧。” “没大没小的家伙!”他们几乎是打闹起来了。 “喏!书拿上,还能赶上地铁回学校。”收拾完厨房,东方鹤把书给他。 “催我走啊?” “难不成还留你啊?” “都要以身相许了,就没有一点怜惜之情?” “没有。” “可怜啊可怜。我混到这个地步了。”他极不情愿地挪动着屁股,就是半天不见他真正起身。 “咋回事啊你?” “这沙发让我有一种强烈的归宿感。我能不能不住宿舍,搬过来住啊?” “不能!” “怎么不能了?其他人不也在这个屋子里吗?我就租一个沙发,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出了个无赖,我怎么不知道呢?” “那是因为你没关注学校主页……” “完了完了!完全没救了你!无赖一个!你爱咋咋吧。对了,你的臭衣服,你自己带回学校吧!”她才看到他昨天换下的衣服小心地叠放在床脚下。“塞得这么隐蔽,这是要扔掉了?” “别!别啊!我自己洗!” 看样子他是不准备走了。他去超市买了个盆和洗衣粉回来,开始洗上衣服了。 “还有晾衣架呢?”他伸手去拿她的。“不准用我的!”他举着衣架,她够不着。“我怎么遇到一个无赖了?!好人做不得!坏人缠上身!”她只好随他去了。 他没带行李箱,所以他也没有睡衣了。他洗完澡,从卫生间探出小半个脑袋满脸委屈地对她扎着眼。 “哦!我简直要疯了!”她一拍脑门。只好去衣柜里翻出一件最大的连衣套裙。 “这是我最大的衣服了。你看看能不能……” 他满脸坏笑地接过去。出来的时候,快要把东方鹤笑出眼泪了。 穿着女装裙子的林约念!世界怎么这么有趣!她好像觉得活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事比眼前这一幕更让人开心的。那种开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和负担,她什么也不用想,只用开怀大笑就好了。 趁东方鹤进去洗漱的时候,他下楼买来了冰啤酒。 “你就穿着这身衣服下了楼?”他做事总是令她意外。 “啊!怎么的?” “人家没把你当疯子抓起来真是罕见……这一区经常有醉汉……” “有我这么干净的醉汉吗?” 林约念这种脾气跟作风倒是挺适合在巴黎待的。不过他是学数学的,要是艺术家,他肯定得是个出彩的艺术家。一鸣惊人,名声大噪什么的指日可待了。东方鹤不擅长喝酒,总是喝两口脸色就会绯红。 “我怎么就不能是艺术家了?数学是最完美的艺术形式。其实我想把咱们的乐队做起来。你加入吧。不!你一定得加入。你是乐队的灵魂。” “法国人不喜欢古琴之类的。” “我有办法。” “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来正儿八经上学的,倒真像是来流浪的呢……”她最眼迷离地看着他。 “嗯。你说对了。”他头一次看她脸上是那种丰富的色彩。 “东方鹤,我可以吻你吗?”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把嘴唇贴上了她因为酒精烧得温热的嘴唇。 喂!林约念,我可没同意啊!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林约念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巴黎,还黏着东方鹤的真实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而他的隐秘身世他可是从未向任何人提及。 学校传言他的家族是一个很有势力的黑帮,做着很大的跨国贸易,当然其中涉及一些不便明说的交易,但这种深度的运作都是不为众人所知的秘密。林约念是这个集团头目的小儿子,备受老爸宠爱,任由其发展,他都无条件地支持他。所幸林约念也不是什么坏孩子,他痴迷于数学和音乐。此生尚未对此二者之外的事物产生过兴趣。在中学时代,他几乎是被隐遁起来的修士。据说这不是出于他的父亲的要求,而是他自己的愿望。按说玩音乐的孩子天生都有一种张扬活跃的气质,他则恰恰相反。中学时代,他玩音乐从没跟团队玩过,都是自己在家一个人玩着扮演乐队的角色,也就是说他把所有乐器都摸了个遍。不过他还谈不上最喜欢哪个乐器。他喜欢西洋乐器的宏大,也迷恋中式乐器的幽雅,他一直野心勃勃地渴望自己在某一天能横空出世,将这二者完美兼容并蓄,展现给世人。而他尤为注重歌词。他在自家的100平的音乐房独自写下了不少的歌曲,但他都不是很满意。因为他对自己的作词水平还不放心。 回到学校的时候,他就是个老老实实有点孤僻的乖学生了。中学时候,他也曾是当地第一个染黄色头发和第一个烫卷发的学生,被老师拎着耳朵好生教训了一顿。(那个老师要是知道了他的身世背景估计早吓得魂飞魄散了。)他把头发弄成普通男孩子的样子以后,老师还是很愿意在全校表彰大会上提到他的名字的。 他曾经是全校学生学习的榜样。谁让他数学和物理成绩每次都是全年级第一名呢。 不过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他的语文成绩。每次考卷上的作文,他都写成了歌词,老师每次都没办法给他一个合理的分数。加上他把很多阅读理解这样看起来十分白痴的题目都空着不作答,他的语文成绩一直都是最拉分的项目,大大拉低了他的整体名次。语文老师对他又气又爱,他的歌词写得还真不错,可是每次考试卷上那个分数实在是令人担忧。“高考的时候语文是你最大的问题,我求求你了,高考考卷上可不要写成歌词好吗?哪怕你别分行,连着写也行啊。阅读理解的选项也填上,哪怕是蒙也填一个字母,好歹也对得起语文这门课啊……”高考前,语文老师语重心长地劝着他。 他心底暗笑不已。 他以数学和物理满分的成绩,顺利被北大录取。刚一进校,就改头换面,把头发留到了遮住眼睛的长度,尤其是他意识到“现在是大干一场的时候了”,于是果断加入音乐社。 然后,他就遇到了东方鹤。因为东方鹤,他才发觉古琴的魅力。最为关键的,他觉得东方鹤的作词无可挑剔,简直达到了他心中完美的程度。 他来巴黎之前,看到了东方鹤的那组《挽歌》,当即决定来见她,并争取尽快谱完一组曲。他心里每时每刻都会冒出新鲜的旋律,他兴奋得难以入眠。大四本来就不是什么守在学校的时期,他的论文早就提交完了。大部分大学生大四的时候都在跟论文做斗争,只有他无所事事,除了要找一个实习单位或者安排好下一步道路之外,他整天戴着耳机听古典音乐,任各种旋律乐章的念头在脑海中生长。 所以他并没有真的来巴黎高师做交换生,他撒了谎。如果不这样,他好像就没有办法取得东方鹤的信任,他的宏伟计划也就要泡汤了。他花了半天时间一手策划了此次“重逢”,并用计算机程序员的方式编排出了一个详尽方案。 他也根本没有什么“三大箱子行李”,没有申请什么宿舍。第二天晚上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他把唯一一个随身携带的行李箱寄放在一个存包处了。 那天晚上过惯了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的林约念人生头一次用他那双手洗了自己的衣服。他看着自己的“作品”,不由惊奇生活的活法和多姿多彩。 以往他觉得饭是自己出现在餐桌上的,他饿了就有得吃。现在他看见食物从原材料变成盘中餐的过程,是一个女人的手在水中,在案板上,在锅铲之中经历过时间和火的淬炼才能完成的。他看到她系着围裙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他家的保姆,反而更加增添了她身上的多重魅力。 东方鹤做家务的时候,会把头发拢在脑后,随意地绑起来,这时候他就可以看到她脖子的线条和颜色。她的耳后直到后颈的线条在他的眼睛里产生了化学反应,这反应又传递到他内心深处,令他僵在原地。他想挪动脚步,靠近她,可他又被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情所控制。那是什么?他不知道。女人身体的一个如此细微之处竟会在他心里产生出激烈的火花,这世界的运作原则到底因何如此神奇? 她面对他的时候,用她那独有的黑眼睛,里面透露出无瑕疵的信任和真诚,他的身体就失去了理性,自发地去靠近她。 她竟然没有躲闪! 林约念租了一间废弃的车库,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他想在这里把这组音乐完成。乐器和录音设施倒是好解决,只是他还不知道如何在这个荒芜的房间里生活。为了让东方鹤相信他真的是来“求学”,而不是来“鬼混”的,他必须在某些方面做出“求学”的假象。他告诉东方鹤自己申请到了校外的房子,是自己租的。“你竟然退掉了公办公寓?我们都申请不到的好吗?太暴殄天物了!”东方鹤在他面前,说话从来不用考虑,就像当年在何庆面前一样。 何庆,何庆在干什么呢?他说他爱她。他出现在她的梦里有两次了。可是梦里的他越来越模糊。只剩下那个声音:“我爱你。”林约念吻了她两次,她都没有反对,她在做什么?她想起当初林约念公开追求她的时候,她是那样反感。难道是因为异国他乡的生活平添了寂寞,她又来到了正青春嘉年华?她想不通自己的言行举止,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样是可憎的。可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与何庆的联络一如既往地冷淡。 她去他房子里参观,作为第一个访客。 “真空!“她惊呼。 的确,只有钢琴运来了。房间里连个沙发都没有。 “你睡哪?” “喏!”他指着地面。 “太粗糙了吧,这个地面?地板都没有。” “嗯,我买的床垫还没送到。” “只有床垫?” “足够了。” 真是闻所未闻!“会硌坏你的!” “不会。我一直这么睡的。” 等到她第二次去他的房子的时候,一进门就能看到那个白色的床垫放在地上。乐器差不多都齐了。“我准备把床垫撤了。太占地方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太难看了!” “我看这里不适合睡觉,只适合做音乐房。你还是另租一个房间吧,有床有桌子和椅子的那种。”来客只能席地而坐。关键是他这里的地面没有铺地板。东方鹤就那么一直站着。她累了,只好坐在钢琴凳上。但是林约念惆怅地看着她,看得她只好起身。 “啊!还没有古琴的位置。如果你坚持不坐地面的话!” 第三次去的时候,他已经把地面都铺上了地板。有一个扫地机器人来回移动,帮他做打扫的工作。“现在好多了吧!”他拉着她往乐队拢出的一个环形中央的地面上坐下。“这里是你的位置。最中心的位置。” 他仰面躺下,心满意足。 “你真是个怪人。” “你的三个大箱子呢?东方鹤转了一圈,发现除了那只行李箱以外,他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哦。寄丢了。“他不由得紧张地坐了起来。 “那你这里要是缺什么,生活方面的,可以告诉我。“ “哦。”虚惊一场,他复又躺倒。 那个中央的位置,其实也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白天的时候,他也会躺在那里脑海里演绎着复杂的旋律,成型之后,他一骨碌爬起来坐在钢琴边,记录下来,复又修改。感到饿了的时候,他才出门去买一份饭。有时候干脆去找东方鹤。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求她赏一顿饭。因为他“想念家乡的味道”。 “要是吃不惯这里的饭,你会受不了的。” “吃饭对我来说不重要。”“哦,不是。吃上一顿合宜的饭才是有意义的。” 东方鹤,我躺在你的位置,感受着日月星辰在我头顶的星空旋转,我想象着你在我的身体内弹奏着高山流水遇知音,弹奏着鸟鸣山幽,想象着大地上所有的音乐甚至声音都是你的伴奏,都是为了凸显你的存在。我之所以不敢把它表现出来,我之所以惶恐至极,是因为我担心表现出来的效果比不上自己受到打动的深度。我担心我在弹奏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异类,音乐房至今没有任何人的加盟。他也不着急找同伴,并不急于创作。他在等待。 好的歌词,好的曲调,都需要等待。需要耐心。而他现在正爱着她,或者说他正爱着他的创作对象。活生生的她,必须化作音符落在纸上,落在指尖,落在那些或笨重或阳刚的乐器之上,这对少让他有点难以逾越的艰难。 他的吻是纯粹之吻,犹如一个婴孩,当他对你产生了绝佳的信任后,他就会对你咧嘴笑,还会伸出手摸你,把脸跟你的脸贴近。这是本能。人类渴望抚摸,渴望温暖,渴望肉体与肉体,灵魂与灵魂的接触。再也没有比这样的吻更为真挚纯洁的了。 他相信她也是这样认知的。所以他们对这两个吻,都不置一词。莫名其妙地高度一致地。 或许在他心里,那组宏大的乐曲的材料早已准备齐全,现在只剩下冷却后将其凝固成某种造型。配得上她的造型。 东方鹤正在准备毕业论文阶段。林约念却隔三岔五猫在她家看她的藏书。她的小说他几乎一本不落地读完了。 “我看你研究生改读文学算了。“东方鹤戏谑地说道。今天她的头发被她胡乱地绑到了头顶。虽然她的手法很糟。她说过她几乎不会梳头发。所以只好任其自然地垂下来。林约念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几个绝妙的旋律,他觉得不记下来它们就会像精灵一样一闪而逝。他跑到她的书桌前抓起一张纸就画了一组音符。为了匹配前后的旋律,他不假思索就躺在了地板上,手里还攥着那张纸和铅笔。 “林约念。你真的是很奇怪。很怪很怪!”东方鹤在沙发上找不到人,进自己的房间才看到他在地上蜷缩着。她绕过去走到他面前。他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笑容。 “傻笑什么呢?快起来,吃饭啦。是你想念的家乡的味道。今天我做的炖菜。意面你不吃,主食只能吃面包了。面粉没了,忘了买。”她絮叨着。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按倒在地板上,那一瞬间她以为他又要吻她了,他却把她的头扭向窗外。“你看!天空。”他轻声说着。东方鹤这才看见他眼睛湿湿的。 窗外的天空干净无云,绿色的树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装饰着窗户的边缘。 他也躺在她身后。 “东方鹤,做我的未婚妻吧。我想跟你结婚。” “结婚?” “你是我的未婚妻。庄重严肃的未婚妻。”他余音袅袅,似乎是被脑海中的旋律所深深感染了,无法从那个情境中返身。 他把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的脸转向自己,他们就那样面对面地互相瞧着。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那好看的纯净的笑容。 “我要为你写一曲赞美诗。只有你配得。” 她露出宽容的理解的笑容。他顺势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拨。手不小心碰散了她头顶的发髻。她黑如瀑布的长发散落在褐色的地板上。他第一次有了从未有过的欲望,那种冲动来自于他生命的最核心的地方。他感受到了火山喷发前的力量与巨大能量。好像天地都在旋转。越是把她抱紧一点,那种力量就越强大。 不!不!你是我的庄重严肃的未婚妻,所以我只能以纯洁的爱爱你。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东方鹤刚刚也被他勾起一阵难以名状的躁动,她从脸到脚的皮肤都染上了粉红色。 因为你在我心里都装不下了,所以我必须把你写在音乐里。因为我不能把你写成公式,我只能把你画成音符…… 大抵因为投入创作而近于痴迷近乎疯癫的作品皆产生于此过程。在不见东方鹤的两年时间里,他的心思回到数学里面,一头钻进去,把乐队的事情完全搁置了。音乐的因子在他身上沉睡,如今它们全部被东方鹤唤醒。 我们不能确信遇到的人跟我们有同样的脉搏和呼吸频率;不能确信自己的感情会得到同样的回应;不能确信未来是我们努力想要的那样的色彩;不能确信我们所爱之人会以同样的爱来爱我们;不能确信我们所遇到的爱里没有一点儿伤害或悲伤的成分;不能确信万一我们感到伤害来自最信任之人,我们是否还会爱那个人,那个浑身带刺,仍然可能伤害我们的人……尽管有如此多的不确定,可是我们还是会一往情深地向前。因为爱里没有惧怕。 东方鹤从地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她信任那种感觉,尽管待她冷静下来之时,她有点儿感觉对不起何庆。虽然她未对他承诺过任何事情,可是她感到对不起的是他对她的那份信任,是她辜负了他。 她一个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翻着书,桌上的炖菜还冒着热气。大概过了有20分钟,林约念打开房门,径直走向东方鹤,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交往。东方鹤从没想过林约念会是她的第一个正式男友。她想起景,想起那几年,自己对他的迷恋和他对自己的回应,想起他没有说过一句语义明晰的情话,想起自己是学语言和文学的,是以语言为生的人,竟然在没有听到一句确定交往的请求时就陷入爱情,那顶多只能算是单恋。至于做了六年朋友的何庆,也缺乏勇气在一开始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一直等到她提出分手,他都没有一点异议。 我不是什么好货,我也不是什么纯真纯洁痴情至死的忠贞女人,我不过跟所有女性一样,在某一个时期,也会有经受不住的诱惑,也会因为迷恋短暂的幸福和快乐而迷失了自己,也会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堕落冲动。我也在爱情的道路上犯错,我也需要一种有别于永恒之爱的爱情。我想何庆也差不多吧? 因为,生活的本质就是如此。哪有什么痴情绝恋,一生只爱一人的故事?哪有什么为一个人终生不嫁不爱不娶的凄美情节?从景身上她不是都见过了么? 她会在硕士研究生毕业之前享受这份爱情。至于未来,她还没有想过。 对何庆,她更多的是担忧自己身上携带的“定时炸弹”,而她对那个时间装置尚未摸清脾气,也许那是一枚哑弹,根本不会爆炸,但它带来的威胁感影响了她对他的感情。可是在林约念身边,她什么也不必考虑。她都忘记了自己不能爱何庆的原因竟然成为她答应做林约念女友的原因。 多么讽刺。 可是那些吻,都是真实的。也是发自她内心的对他爱情的回应。她学会了主动去吻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男孩。她吻他的时候,觉得天空晴朗,她又能够呼吸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我想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第一个爱上的人就是终生所爱之人,也是终身陪伴自己之人。因此这世界上的每一对结婚的新人在庄严神圣的结婚典礼上几乎都要感动到哭。人的本质里有一种对永恒的天然向往。 可是厌倦,没有理由的厌倦很快就临袭。激情爆发绝不是持久的事情。激情的程度越强烈,厌倦的那个瞬间就会来得越快,厌倦的程度也会更加深。 如果爱的目的地是通向冷却,成为一体的两个人又各自分离为二,那么这个过程的必要性何在? 田野到春天就由土黄渐渐发青,为新一季的生命打头阵,为悦人眼目悄然奉献着自己。人的存在是否也是如此?一个人来到世间,活一遍,走一遭,总会遇到一两个人,就是这一两个人因为你的到来和存在而充满感激,因为有你而对未来充满希望,你鼓舞了他的心,这种感情持续一阵子,伴他度过了最重要的一个时期。 阳光下露天的站台,火车停在那里休息,你突然觉得那个人类工业文明的标志之一的庞然大物也有一丝美丽可言。活到现在你觉得似乎所有风景和人事都看透了,可是突然见你会对以前从未引起过你注视的东西有了宽容之心。那种宽容在以前的你看来不过是麻木和妥协,是一种“活惯了”的懦夫感情,然而你还能有更好的解释吗,当你排除万难,直接面对着世间风物? 以前你觉得阴天是世界上最不可忍受的天气,因为要么烈日当头,要么雨雪霏霏,你在极致中找寻存在的确据,而如今你发现了中间地带的微妙之处,就像你开始喜欢上烟灰色的深褐色的衣服,不再是黑白分明的决绝。 阳光,再说到阳光,以前你厌恶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可是你受过教育,理应在相应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价值,回馈所受的学识浇灌。于是你在城市里住上十来年,你心里一直有一个完美无瑕的田园梦。梦想着有一天你回到老家,或者找到一座隐蔽的山林乡野,有一栋房子是属于你的,你开始布置。按照从年幼时就规划和设想的样子,它逐渐成型。住了没多久,你的朋友们,你所需要的生活材料,全部都在城内。一开始你还能每周开车进城去采购,回到乡间的小屋后,你发现时间长得可怕,静得可怕。没有人来问候你。渐渐地,连邮件和微信、主页这样的社交软件上也销匿了你的踪迹。你仿佛人间蒸发了。但你过去所交往的那些人却依然活跃在他们原有的圈子里,或者开拓了新的圈子。总之他们的生活丰富多彩,并没有因为你的缺席而受丝毫影响。你开始怀疑自己,被负面的情绪左右。“是我的问题吗?是因为我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吗?是因为我懒惰?不愿意在这趟告诉列车上奔袭?是我想滞后抵达那个终点?”你自然就把自己化为无用之人的类别里了。回忆往昔,你一直就那样懒懒散散随随便便顺其自然地长大,凭着老天那一点仁慈的赏赐,你“幸运地”走到了今天。可是只按天分活着的人不会获得幸福。 如果没有努力和奋斗,如果没有汗流浃背流泪满面,你所得到的幸福就不成其为幸福。 幸福是一个温柔的诅咒,是一个有笑有泪的自循环系统。 正如扎加耶夫斯基所言:“生活的推进,并不允许我们停留在已经抵达的任何状态而无需奋斗、牺牲和失败。” 看来仅仅经历一段没有进入实质关系的恋爱还不足以让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成长。按照天性,她是一个好女孩,具有很高的天分,个性鲜明,敢爱敢恨。对事物都有自己明晰的看法和结论,并且不轻易屈服于别人的眼光。她是很适合去做一些创造性、艺术性的工作的。可是她在人生的关口选择的时候,却放弃了一些本心的倾向,而是把现实的因素夸大了。 与林约念这段“鬼使神差”的恋爱(这是她后来跟何庆说起时用的形容词),暂时把她从现实与理想的种种纠结中解脱了出来。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一生经历的欢乐不多,因为她不是那种很容易快乐的人。她冷峻的目光令大部分男生都害怕,因此她虽长得可以说是极其美丽的,但从小到大就是没有男生用那些在普通女生身上的方式追求她。那些普通的女生很容易获得幸福,身旁有一个表面上至少很爱她的男人。她们也不去担忧(或者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不去想人生宇宙,尘世规则,正直良善等费脑子的问题,她们只用想如何拴住眼前人的心,如何让他更爱自己,如何让自己更有魅力(用哪一套评判标准?当然是世人皆知的那一套啦!)。她们会充实、满足地过完一生。也是有哭有笑的一生。 这样说来,她把人生的问题想来想去又有什么必要呢?从结论来看,不过是自作多情,多此一举罢了。 因此在林约念陪伴她的这一年里,她几乎什么都不去想。她像是变了个人。除了东妈的身体健康是她唯一惦念的,她决心此生就按部就班,按照前人、长辈、规矩走完旅途就好了。 祝我旅途愉快! 她对自己说。 如果按照情势发展下去,如果林约念是一个值得爱,值得托付跟随一生的男人,她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一两个孩子,然后她把他们养大,按照他们各自的天分,尽量让他们在这个世界活得快活一些。至于是否轻松,她没有把握。 林约念的确展露出值得信赖的价值了。他越是亲吻她的嘴唇,脖子,耳朵,脸颊和锁骨,他就越能听到来自远方的音符。她越是在他怀里,哪怕只是静静地依偎着,他们不做什么也不说话,她就越相信人世沧桑的未来里透出了似乎可以信任的温暖亮光。 工作和生活的本质是一样的:一样的重复,一样的无意义,一样的以无意义抵抗意义,一样的消遣漫长的人世,一样的在消遣中消磨痛苦和沮丧,一样的在重复的动作中找回与自然与他者的联系。恰恰是在这种重复中,那种本质的核心却丝毫没有因为惯性动作而减损。如果没有通透这一点,你会对生活和工作失望。你渴望发现一个新的世界,但那个世界早就包含在你的身体和灵魂之内。 所以,以爱好当成工作的人大都有“用情过度”的通病。林约念任凭脑海中的旋律激流般涌出,常常是他手抄的速度几乎都跟不上旋律涌出的速度了。如果在莫扎特那个时代,他一定会请一个秘书。而现在他手里攥着无数随时画下来的音符记号散纸片,在他空无一物(或者说没有生活痕迹)的屋子里陷入痴狂。 他终于完成了他的鸿篇巨制。他把制作成型的deo带来给东方鹤。以前他对自己缺乏信心,他的词曲自从遇到东方鹤之后他都觉得是拿不出手的。因为真实的爱情的加入,他的音乐起了实质性的变化。流动的喜悦与艰难,高翔与无处依傍的游荡,流连交织,似乎在走近,其实是在远离。 “这是为你的组诗配的乐。它是你诗歌的另一半。是它的妻子,是它的丈夫,是它的爱人。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东方鹤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甜吻。 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伊甸园里的亚当夏娃夫妇,没有一切纷扰,而林约念的父母家人等各种关系,东方鹤到现在为止都一概不知。他没提起过,她也没想过要问。就好像他们一开始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两个幸存者。 如果这种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如果她的无意义在乐曲的流动中都被抵挡在音乐营造起的围墙之内,如果没有意外,如果…… 但世界现在决定要用最不堪的方式告诉她:爱和消逝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冷漠的风很快就可以将一个人卷走。 东方鹤顺利毕业。关于海明威的那篇论文被推举到哈佛现代文学教授詹姆斯手里,他伸出橄榄枝,表示愿意收她为门生。詹姆斯已经退休,这是他带的最后一批博士生。他在全世界范围内看中的学生,包括东方鹤在内一共是三个。 何庆早先的建议她有9个月没有想起过。“原来我是这么无情无义的女人。”她被自己心灵的底色和真实的灵魂面具给着实吓着了。 林约念把deo也寄了一份给法国最大的独立音乐公司。他几乎忘记了那件事。就在东方鹤纠结于是否去哈佛的时候,制作人打来电话,让林约念带着他的乐队去录音棚录音。 “东方鹤!我们要出道了!要演出了!” 可是东方鹤却笑得很勉强。要把一份纯属私人的感情和历程公开给大众,暴露在众人的消费和窥视欲之下,这并不是她创作那组诗歌的目的,她认为这也不会是林约念这几个月来与她缠绵悱恻与世隔绝的生活的目的。或曰他的计划中应该是没有这个部分的。 她为他寄出那份小样而气恼,不,应该说是失望。 “你知道我不喜欢抛头露面。我只是想让我们的伊甸园持续下去,现在看来,你要离开伊甸园,去寻找新的大陆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我根本没有离开,也没有去找什么新大陆。我要跟你一起把最好的音乐呈现给大家,这有何不可?” “我喜欢音乐,音乐是最伟大最奇妙的创造,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无法言喻的灵魂之舞。但是我不想让音乐成为我们的未来。音乐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如果去演出,签约什么的,你的未来必定跟我没有交集了,因为我……将会回到需要我的地方,去做只有我能做的。”在东方鹤的心里,她的音乐不是她的天赋所在,她只是将其作为丰富她灵魂层次的一部分。“再说了,我想做音乐的人,或多或少都……都少不了浪漫的情史吧……”她说完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你多虑了,我的未婚妻。” 本来她的“未婚妻”并不是为他所写的,当然她也不是为何庆写的。她的内心有那么一个地方,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种感情,就是完全超越于现实之上,纵使时间如何流逝如何腐蚀,那种存在都不会变迁的。现在看来记忆和生活一同改变了她,由于改变不知不觉,她甚至无法觉察。但变化在持续,虽然细微到难以辨别,几乎不会去辨别。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太喜欢巴黎。那时候的不喜欢很大一部分源自景那件事。那件事的伤害持续了一年半,直到何庆来巴黎与她去看山水,吻了她之后,她才稍微从那种阴郁的情绪中走出来。正是有了那段经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眼泪是流不完的。林约念的天然率真,让她暂时忘却了肿瘤的阴影,她那么糊里糊涂地度过的那段时间,真是幸福啊。当初她在选择学校的时候就走错了路,如今她不想再错下去。既然不是什么非她不可的“事业”,她打算放弃。 “你真的可以的,东方鹤,留下来,陪我。留下来!” “把音乐当作爱好,可以,但是当作事业,不可以。我会枯竭的。总有一天,我什么都写不出来,什么旋律都是重复,什么歌词都是做作,敷衍,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也不想做那样的音乐。如果明知会有那样一天,我索性一开始就不涉足,不去玷污,最好不过了。” “你太极端了。每个人都会有疲倦的时候,这很正常。如果不想写,写不出来,就不写就好了。没有人会逼你的。” “你太天真了!制作人,公司,利益链,歌迷,所有人都会逼你的。现在他们为你喝彩,到时候,他们可以成为刽子手,葬送你。” “我相信你不会是那样的人。东方鹤,每一件事都有规律,每一个行业都有丑美,我们坚持自己就好了。何必因为黑暗而拒绝光明呢?” 是的。可我感觉自身被黑暗完全笼罩了。也许我不喜欢巴黎,却更不喜欢变化。对我来说,你选择音乐就等于抛弃我,这在我狭小的世界里,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调了个个。我以为我能离开这里,是因为有一个比我阳光,比我健康的生命,比我强大的存在,他可以义无反顾带我走。 你只是把我带到过伊甸园,然后你却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是,我就是如此脆弱,懦弱,怯弱。如果一旦踏足外面的土地,我兴许就会死吧。因为啊,我就会想起我身上携带的那个阴影。因为啊,我还想用自己的文字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没有这一切的世界。我的世界,我还没有设想过。长久以来我拒绝所有的人进入我的世界,唯有你进入过。我以为我强大到可以把你包含在我的里面,可是,你不是我的孩子,你终究要出去。你终究,终究我们还是两人。正如我的诗里所写的。我们是两人,却不再可能是一体了。 按照医生的建议,东方鹤每隔半年需要到医院就复查一下,以防发生病变。半年的时候她把这事给忘记了,现在她又想起来。 那天他们第一次吵架,她说完自己的观点,林约念无法理解,摔门而出。东方鹤有条不紊地给詹姆森写了一封情辞恳切的邮件,表示她不日将投效他门下;随后,她从箱子底找出她的病历卡,拨通了医院的电话,预约了第二天的检查。她想要明明白白地离开,去一个新的地方。 她对这段爱情的期待从一开始就脱离了所有的现实,有意识地把他们的爱情封闭在一个真空之中。那纯粹之花,令她忘记现实的艰涩,生活的粗粝,人性的复杂,未来的不安。他们做出的音乐是无人能及的,在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人,这样的旋律,这样的气息。 林约念会留下。留在巴黎,留在音乐圈里。其实她多少还是有些高兴的。虽然她嘴上说得过分,还强词夺理地说什么理想与现实,其实她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她的逻辑实在糟糕透顶。林约念是数学专业的,数学和音乐都是以逻辑为基础的。他一定无法理解她了。他等待了两年,发现自己爱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一定失望透顶啦。 东方鹤心烦意乱地胡思乱想着。 第二天她去了医院。目前尚未发现异常。她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形状娇小,像两只结实的小苹果。这里面竟然埋藏了如此多的恐惧,她闭上眼,无法再想象下去。 第三天,她去学校办理相关手续。从那天离开后,林约念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大概他真的生气了吧?他理应生气的。 大概没有机会再亲口跟他道别了吧? 他若不联系她,她决定再过三天之后就出发。去美国之前,先回一趟甘肃,看看母亲。 她的感情世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易碎。好像是强制加诸于她身上的一个装置,坏了以后随时可以更换的。为什么不是肿瘤细胞呢?如果她的感情世界是她体内的肿瘤基因的话,她就会与其难舍难分,那样爱的真实就不会这么轻易消解,爱情也不会如此轻易消逝?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 缺席是治疗遗忘的最佳药物。 一个人的天性会因着事实的变迁而发生着改变,东方鹤现在就变得极容易遗忘了,她不感到可惜。当别人都在为若是能回到过去,最想回到什么时候而揪心时,只有她给出了不想回到过去的答案。且不说回到过去的可能性,就是真发明了时光机,她也不会再去改动过去的任何一个时空。 难道她没有任何悔恨和想要改变的事物吗? 没有。她回答。其实她是拼了命在逃跑。 逃吧,逃吧,逃到哪里都有一个黑屋子跟着你。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内在了。如果你恰巧又相貌平平,你有什么机会收获幸福呢?权利金钱都不是幸福。东方鹤以一个少女的天真无邪幻想着未来的世界里还有诗人或者文学的一片天地。殊不知,这是被时代列车抛弃的行业,而她竟然要选择这个作为毕生事业!如果再一次让她站在时光机面前,她是否还会嘴硬说自己对这样的选择毫无怨言?她不会按下那个回到过去的开关吗? 幼年时候捡到十块钱,可以高兴好久好久。因为十块钱可以实现好多愿望,买到好多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比如一支笔,一个粉色的笔记本,一袋专门为了吸引孩童而做的花哨的糖果……剩下的钱小心翼翼藏好,等到下次再挥霍。而现在她有了想要的东西,人生必备的所有光环,她却高兴不起来。法国,哈佛,乐队,又帅又有背景还痴情的男友……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内心渴望的东西。她终于意识到她这一生可能是一路走一路丢,把所有的“西瓜”都随手扔掉,最后手里也不剩下一粒“芝麻”。如果所有这一切她都可以豪不后悔地抛开,那这些过程在她生命中存在的意义只是一句“抱歉吗?” 她想起生平唯一一次捡钱,10元。又皱又旧的纸钞,却被她无限珍惜。她还买了一支笔给东方岩呢。一支她喜欢的自动铅笔。她跟哥哥一人一支。 那时候的无意义怎么就会如此有趣? 她总觉得命运对她说的话越来越清晰了。就算她一百个不情愿,就算她有意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绕弯一圈,几圈之后,她还是要回到那里。那个地方是她感受到自己活着的地方。是她在异国他乡陌生人群中加快脚步逃回去的地方。是她自己的自留地。 所有人消遣着生命,把无意义过得有声有色,不是很好吗? 生命会延续,但谁也不会去管地球上悬挂在宇宙中的一颗星,更不会去担心这颗星与别的星之间遥远的用不会交错的轨道。树木开花,老人把自己搬出院子,把积攒几十年的心事全都摊开在阳光下。她长久地注视着晒太阳的老人,觉得他们的神色跟她的一模一样。 他们同样都在盯着虚空!与其对话,对视,以生命的方式。 心脏在她胸腔里跳动,她以血肉的方式对抗着虚无。 地铁上,她总是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驾驶室的玻璃窗她可以看到列车离开站台时的样子。灯火通明渐渐被抛弃,它驶入黑暗的地洞。她看到站台上有一个落寞的人影。列车红色的车灯一路照在站台玻璃上,那个人的半个身子都在那红色的阴影里面。 她被整个列车抛弃了,她被留下了!所有人都有一个目的地,尤其是天黑的时候,唯有那个踟蹰不前的人在冷清的站台徘徊。 她为那个素未谋面的人流过一滴泪。 她躲在自己的角落里,没人会注意到她。她不想被任何人注意。这三年,她除了苏菲,以及与景和朱颜有过交流之外,林约念是第二个让她依靠的人。由于她苛刻地信任语言,所以她除了没说过“我爱你”之外,她把所有在男女之间的话都说完了。她在他那个最中央的位置上躺下,听他演奏。 火车带她到了他的房子。他不在。屋里看不出什么变化。本来就是一间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屋子。 5天了。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他亲手洗的那件她的长裙睡意还在窗台上晾着,她收下来,叠好放进自己的行李箱里,和病例卡一起,在箱子底。 她告别了苏菲。苏菲继续留在巴黎。她不想去任何地方,如果只是求学的话,她这么认为的。自打林约念出现,苏菲在她的世界里就冷淡下来。不过她是神秘冷淡的,东方鹤带林约念一周跟她见一面,吃一顿饭。苏菲对林约念的音乐不屑一顾。她没有对东方鹤的恋爱置喙一词。 “你是独身主义还是定意要做修女?” “独身主义,如果一定要划分的话。” “跟别人相爱不好吗?” “我没看到任何好,在你身上。” 她说话总是这样,一阵见血,冷漠无情,而且爱倒着说,但都是真话。 道别的时候,东方鹤怀疑那是她笑得最好看的一次了。 “我怀疑你是不是挺希望我走啊?” “当然。你又不是去赴死。” “啊!苏菲!” “反正你总是需要一个男人的。没人可以替代的那个人。” 东方鹤多愁善感的粘稠质心灵还真是可以说哭就哭。 苏菲一家为她举行了送别宴,当然是在他们家里。苏菲那个迷恋日本文化的母亲,执着地喜欢在家里聚餐。临走前,她送给她一只日本木盘。是他们夫妇去日本旅行时买的。 “可以用来盛瓜子。”东方鹤眼里噙着泪,嘴上还不忘开玩笑。 “美丽的女士,这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哦。” “结婚?啊呀!那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呢?”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的。”苏菲的妈妈虽然对女儿不恋爱不结婚的独身主义宣言痛心疾首,但她还是尊重女儿的选择。她知道她只不过是还没遇到她喜欢的那个人而已。 苏菲只是还没有喜欢的人而已。 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关系。没关系。 因为啊,喜欢喜欢着,也就不喜欢了。最后还是没有喜欢的人了。最后只是习惯了,或者也没精力再去找一个新喜欢的人吧。谁到头来不是孤独一人呢? 这世界上有没有不孤独不寂寞的成年人呢? 没有吧。 一个人的爱怎么能够消除另一个人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那种苍凉之感呢?一个人的心不过是天地万物里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因子,它活跃着,流动着,受着四面八方的影响和塑造,因此它能传递给另一个人的信息其实千变万化,谁也没有把握是在岸的这一侧还是另一侧。谁也不能确定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固定的地方,怀着矢志不渝的决心做着心甘如怡的奉献。 总结起来,东方鹤发现自己对感情的看法变得如此复杂和悲观,这样的通透并不适合在这样的花样年华阶段出现。她心底里被这些东西,矛盾的,强烈的,苦汁般的,窒息的情绪搅拌着,像是对她内心渐渐打开的那个世界的讽喻。 可是哥哥和嫂子呢?他们不是互相喜欢而结婚的吗?这世上还是有互相喜欢的人,提娜和忆良哥不也是相爱而排除万难走到一起的吗? 她感到一丝宽慰。但那宽慰如此不真实,或许是因为离家太久,她安慰自己。 回国前东方鹤收到哥哥的消息。庄禾又怀孕了。这一次仍然是自然怀孕。“但愿这次这个小家伙能坚持到最后,坚持到露面……”她还是生出这样的希望。 因为哥哥嫂嫂的爱情里,还缺一个真正属于他们骨血的孩子。尽管他们目前是亲生父母一样爱着秋雨。 她的父母那个年代很少奢谈爱情吧。加上又是农村,社交范围总共就那么大,哪家的小伙子成年了,哪家的姑娘长大了,大人们自然而然地替大家观察着,操着心。等到了时机成熟,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在村子里,这甚至都谈不上是什么害羞的事。这是人生啊。每个人都在扮演承上启下的角色。这工作从来不缺人去做。 新生命代表着新希望,但在东方岩家,新生命代表着惶恐不安。庄禾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出来,以防这一次孩子又夭折,让大家空欢喜空盼一场。但三个月过去了,她没有事,四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异常。她反倒不放心了该不会是个死胎吧?她自己去做了检查。孩子一切正常。确认孩子暂时无事之后,她才拿着b超图像给丈夫看。 他们不知所措了一段时间。才向大家宣布。 新生命诞生了。这个生命他们盼了太久,以致她真的到来的时候,欣喜是双倍乃至多倍的,而伴随而来的对过去苦涩的纪念也是多倍的。 这是他们夫妇迎来的第二个生命。 秋雨已经快三岁了,八月份一过去,就得送到幼儿园去了。家里又添了一口人,庄禾一个人怎么也忙不过来了。姥姥,庄妈的身体都算不得强壮,不给家里添麻烦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倒是东妈成了家务活上的劳力,而东方岩和东爸则主要负责家里的经济支柱——果园。庄妈两次提出要独自回老家,因为她“在这里什么也帮不上”,但都被东方岩否决了。鉴于她的腿疾,她还是跟“家人”在一起的好。是的,他用的是“家人”这个词,做岳母的心里多少感到了安慰。 其实在大家心里,秋雨已经是他们家的孩子了,所以他们真正的血脉诞生后,大家并未表现出过分的兴奋。考虑到秋雨已经懂事,庄禾必须时时顾忌着她的需要,唯恐自己对新生儿过分的亲昵与爱护会伤了这个本就有些敏感的大女儿的心。 因此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这一段时间也是一段感受相当复杂的时期。 至于林约念,他是否真的凭空消失了呢?她的心里从没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但也没怀疑过他离去的理由。她的房子已经退租了。林约念在那里没有留下任何生活过的痕迹。还好,没有。 他回来找过她吗? 是否回来的时候看到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山长水阔会有些许伤感呢? 他大概是不会回来的。否则他怎会一连5天都音信全无…… 东方鹤在飞机上胡思乱想,她其实已经不太喜欢长途跋涉了。每一次的长途飞机都令她疲惫不堪。在巴黎,她几乎每天都要乘地铁去学校、图书馆和别的地方(除了苏菲家,她也不再去更多的地方了)。林约念总说她太“浪费巴黎”了,竟然把世界文明和艺术的中心当做中国偏远的一个小农村无异,两点一线的熟悉地方像是机械地记忆一样,除此之外连探索新路线的冲动都没有。每当这时候东方鹤只是笑笑。 东方鹤是一个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尽管她达到目的的过程看起来是如此波折。因为她同时又是一个瞻前顾后畏葸难前的人。她心里定下旨意要去哈佛,同时跟林约念分手,同时她也采取了行动,但从感情上来说,她内心是退缩不安的。音乐当做事业也未必不好,林约念那样的男人也再难遇到,她不免担心自己的未来会非常坎坷。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抛弃另一条路的理由似乎根本不够充分,其实是根本没有什么理性的成分,完全是因为心底的自然选择,是她把理智完全抛弃之后得出的明显结论。可是理智偶尔也会回来光照她。这时候,她就会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自己如果选择另一条路又将如何。 歧路,每一条路都是歧路,对于一个失去在路上行走的勇气和毅力的行路人,没有正确的旅途。 既然林约念自此消失不见,她也就不打算再进入他的生命。她踏上了回国的旅程。几天之后,又从国内启程直飞美国。 “新生儿的名字你给取一个吧。”报喜讯时,庄禾用平淡而富有喜悦感的声音请求道。东方鹤在飞机上想到一个词:新月。新月代表一个月的开始,代表新生命新希望的静临。东方新月。东方的山顶出现一轮新月,那是诗人歌颂和追寻的永恒意象。 上帝为什么要创造人类呢?如果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没有堕落,是否我就可以不用出生了? 从亚当夏娃开始,人类的命运就是离乡。离开永恒的家乡伊甸园,在这个容易腐坏的世界上寻找安身立命之所。可是从永恒的角度来看的话,这样的家乡不过是时空中一个一闪而逝的焦点。没有家乡,而诗人的天职是返乡(她记得这是那位伟大的哲学家说过的)。返乡意味着揭露痛苦和渴望。 她就是活生生的痛苦和渴望的化身,何须揭露,她只要活着,存在着,痛苦和渴望的二元对立就存在着。 也就是说,不论她以何种方式,操何种职业,她的一生不过是每一个普通人普遍存在的缩影,或者说好听一点,她是一个代表。一个最最无奈的代表。好的,那么,好的。 她的耳朵里塞着耳机。这年代还用p3听歌的人寥寥无几。但东方鹤坚持用下来。她不喜欢用手机听歌。她播放器里的歌曲好多存在快10年了,从高中就开始喜欢的歌,换了好几次设备,但歌曲一直被拷贝,一直都没有丢弃。 她的一生到底在为什么而坚持呢?音乐?她如此钟爱的音乐可以十年如一日的喜欢,但却不能跟林约念携手共同将自己做出想做的音乐提供给其他人,她是胆怯还是厌倦。 对,厌倦。 就像她小时候特别希望自己生一场大病,可以卧床享受那种自由和特别的关怀,她喜欢读书也胜过亲自去写一本书,喜欢听音乐也胜过亲自去做音乐……一本小说的结构与人物都需要她绞尽脑汁,费尽心血去一一勾勒,一首让人听到就想落泪或者激发人心的歌曲需要提前在她脑海里演绎千万遍。当初她曾坚定信念,此生要从事创新和创造性的工作,似乎那是人生存在的真正价值,而其余的工作只能被划分为机械性的重复和对无意义的积极抵抗。可是当机遇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却极力要避开。 她的耳机里播放的是一首她很喜欢的德国中世纪民谣。人家做的音乐如此具有感染力,就好像那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不是人手所写下的,而是天生就存在在那里的。“如果是我,我百分之百写不出这么好的音乐,就像我写不出一部完整的小说一样。”她回忆起自己那些“胎死腹中”的小说开头,遗恨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坚持的糟糕脾性。音乐带领她穿过千山万水,翱翔于广阔的穹苍之上,她眼睛湿润润的,没有允许眼泪掉下来。 大家都对“东方新月”这个名字很满意。这是她见过的与她有亲密关系的第四个婴孩。“只要结婚,只要有丈夫和妻子,两个人自然而然就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因为人的本性里面,有创造新生命的欲望。新生命代表新世界,新的世界也许跟自己所遭受和感悟的皆不尽相同,新的世界……” 东妈的身体奇迹般地完全恢复了。现在一点儿也没有上一次东方鹤回家看到她的那幅憔悴感了。她又恢复了往日圆润的体型和温暖的笑声。家里的事物忙起来,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这几个月厨房的主管又回到她身上。 “妈,真的没关系吗?你的身体?”东方鹤见家里一切恢复正常,似乎不太相信母亲竟然就这样痊愈了。 “你嫂子不是早说过了吗?有好多人是被那两个字给吓死的。你妈我呢,一点都不怕。于是那两个字反倒被我给吓跑啦!”她正在给新月洗屁股,她刚刚拉到尿不湿里了。 新生儿的护理过程并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功课。东妈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这么高兴吗?妈?” “当然啦!你嫂子,你哥,为了孩子吃了多少苦头,你不懂。感谢上天,终于让他们得了安慰。” “嫂子还会生吗?比如你是不是也想要一个男孩……” “顺其自然吧!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包括你爸,我们早就看透啦!只要是孩子,只要是在我们膝下长大,只要她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我们就什么也不管啦!我们就高兴啦!生活还有希望嘛!”整个过程,新月没有哭,反而乖乖地随便东妈怎么擦洗她的小屁股,嘴吧和眼睛都在一刻不停地探索着这个陈旧不堪的世界。“当初秋雨来我们家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高兴。对于我们老人来说,这种欣慰是差不多的,但对于你嫂子来说,可能有些不一样。女人嘛。” “女人怎么了?” “女人是孕育世界的人,这个过程只有亲历过的人才会明白。我说的再多都是知识性的描述,内心和生命的感觉必须要你自己去体验。” 东方鹤脸刷地红了。 “话说,你也该跟何庆考虑考虑结婚的事了吧。”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近一年她在跟另外一个男孩子恋爱。除了最后的雷池,他们什么都跨越过了,也算是经历丰富了吧。 “在美国,有那个孩子,我就很放心了。”东妈高高兴兴地逗着换洗一新的小宝宝。 新与旧,老与幼,欢喜和沉默,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二元对立的。一个人的脑袋里可能同时出现悲伤与欢乐的情绪,一件事也不过是在偶然的情境下才演变为真实的正负极。 家里为东方鹤举行了简单的欢迎宴。在他们村里,东方鹤是第一个读到博士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世界名校。因此村长和几个领导都亲自来道贺了。 “东嫂,你真是好福气呀!养了这么优秀这么好的闺女!可把我们给羡慕坏了!” “东嫂,有没有什么好的教育方法啊,回头村里想请你去给我们的家长们讲一讲啊。我们家那个调皮蛋怎么也念不好书,我都快愁死了!” “东嫂,这么好的闺女,将来也不知道好了谁家的小子,哎!我们家那个没用的家伙,是高攀不上了。” 大家被这句话逗得哄堂大笑。 “女孩子念书念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到顶了吧?”东妈直摆手。“新闻上不是说了吗?女博士难嫁人。小鹤又聪明又标致,肯定不成问题啦。但是,也还是要尽早打算才好。现在城市里,结婚都晚。念了书的孩子都是三十岁还不结婚,我就着急坏了。” 说话的这位是村里著名的“管事婆”,村支书的老婆,石大妈。她的话虽然糙了点,但却说到了东妈心里。于是两个母亲就开始谈论起孩子的婚事来。 “可不是嘛,我心里急得很,可是她不急,你说咋办?她又天高皇帝远的,我也管不了。每次视频里一说,她就不耐烦。养个女儿真是操心操碎了。她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国外,我这心里还真是放不下。要是早些结婚了,有个丈夫陪伴和帮助,她不孤单,也安全些,我死也瞑目了。” “什么死呀活呀的!要是她有那么个对象,我觉得早点把这事办了也好啊!”石大妈使劲怂恿着。似乎东方鹤此刻就是她的亲闺女。 大事不好!这一年回来看老妈,还看出个“催婚逼婚”来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结婚这个词,林约念是第一个向她提及的人。但她莫名地远离了那个世人都向往并且必经之路。想到男人与女人在功用上配合诞生出一个孩子,东方鹤就无法将孩子单纯可爱的脸蛋和某些细节联系起来。她惊叹于生命的伟大与神奇,但也无法自制地厌恶生命诞生的整个过程中无法避免的鄙陋。她记得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话:如果在街上看到一个婴孩,你却想到他是性爱过程的产物,这说明在你的思维里,性爱是个糟糕的东西。看到婴孩的时候,她当然不会想到那个她尚未经历的过程,但当她单独一人,她会去想象那些画面。缠扭在一起的四肢,变形的面孔,汗水,声音,呼吸,运动,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如果只是亲亲嘴一个孩子就诞生,就好了。或者两个人真心相爱,在上帝面前跪下来一起祷告说:上帝啊,赐给我们一个孩子吧,我们愿意尽心尽力抚养他,爱他,直到他长大成人。一个孩子就降临在他们的怀中,就像秋雨一样。领养孩子是爱到达顶峰的一个举动。如果没有那样的心志与付出,对领养双方来说都是一件痛苦的灾难。 林约念曾经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亲吻她快要亲到锁骨以下的时候,她的手本能地挡住了,他一时间没有停止,但过了一会以后,他就背过身去,弓着身子说:“让我自己待一会。”东方鹤就拉拉衣服,抱歉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她也曾被他的热吻搅得心绪不宁,燥热不已。但她心底有个坎没有跨越。 贞操与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是关乎一生以及下一代的事,所以在她没有确认那个人是她的结婚对象时,她对情欲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是:置之一旁。林约念的态度则是充分尊重她。他虽然有些毛手毛脚,在来巴黎之前也是大大咧咧呼风唤雨的性子,但在女人面前,他的敬畏是本性中携带的。 于此,他们的交往与柏拉图之恋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因为“坐怀不乱”是这个世界丧失殆尽的君子品格。 “大概没有人会相信我们俩的恋爱如此纯洁,跟电视剧里的恋爱差不多。”林约念有一次自嘲道。东方鹤回应了一个不带感情的微笑。“以后就有得回忆了。”她解嘲道。 这一次回家,她只有几天的时间,看完了新人旧人,感念了一番生生不息,她的心宽慰了不少。东方岩希望她能与何庆在出国前把事情定一定。她断然否决了。“实在来不及,哥。”何庆这一年没有回国。 几年的漂泊求学生涯,让东方鹤学会了独立,更学会了“极简法”运送行李。她在巴黎的时候,学会了“不能用上三次以上的东西绝不买,可以被取代的东西绝不买,体积和质量超过一定范围值的绝不买”原则。因此她的东西从巴黎寄到哈佛的时候其实反倒是简单得可怜。她从家里没有带什么必需品,因为“生活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东西”。以往她是很喜欢在书桌上把所有的东西都摊开来,包括书本、零食、笔记本、本子、笔、手机、水杯以及各种书,现在她的书桌上绝对是空旷得连一只水杯都显得多余。有部分东西被她在巴黎处理掉了,低价卖出或者赠送给同学,留下的那部分日用品,她觉得就是她人生所携带的全部了。 一个人只要这点东西就可以过完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她简直不敢想象。自从有了电子书、电脑和相关的电子产品,以往占据她财产的一大部分的纸质书籍也被赠送给了旁的人。留下的是她偏爱的大师的部分作品。 她是个奇怪的人。读书的口味奇特,并不轻易地随大流和评论而改变自己的看法。纵使是最有名的世界大师,但凡她对其没有感觉,他的作品她连一行都不想读。在学校的时候,有些课程要求的必读书目里,如果有她厌烦的作家,她那一门功课就会学得比较辛苦。 “他们有一个磁场,用一种特别的气息吸引了我。而另外的那些,则是用那股气息无情地将我弹开。”苏菲与她恰恰相反,她对任何“伟大的”文学作品都一视同仁,也能同样心平气和地阅读它们,不受自己好恶的影响。或许那才是一个未来的哲学家所必须具备的基本素养吧。想到未来她不需要在哲学逻辑和概念的世界里打转,她就长吁一口气。“拯救被虚无主义哲学毁掉的世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她曾学着男孩子的样子拍着苏菲的肩膀。 正是炎热的时候,何庆租了一辆车,亲自来机场接的她。 她看到他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羞耻感或者背叛了他的不安,反倒因为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老友而充满快乐。跟林约念恋爱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不询问她,她也不主动找他说什么。她的主页里很少有更新的状态,他便知道她总归是还好。因为东方鹤说过,幸福的人无话可说,痛苦的人才滔滔不绝。 不论从宏观还是微观角度来看,人类的历史都是大同小异。归纳起来就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独自面对,并且从踏上人生这条路开始,就是一个人,然后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接受世界的规则,一个人哭,一个人生病,一个人发烧,一个人惶恐不安,一个人承受身体上和精神上的痛苦,直至一个人躺在床上迎接死亡。赤身出母胎,又空手而归尘土。所有的人都受制于时间和空间。她现在身边虽有他陪着,可他是否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呢?她不知道。她觉得人本来就无法用语言完全表达清楚。在上一刻她的心思和此刻都还千差万别呢,何况他还是另一个独立的个体呢! 关于感情,何庆什么也没问,只是照例问问家里的情况和她对学业的安排。她都说好。突然他说起了一个名字:“林约念出事了,你知道吗?” 她就像一下子被人从高空抛下一样,心咯噔咯噔没有着落。“什么?” “哦,我忘了你不看新闻也不看bbs的。他跟当地流氓斗殴……” “当地?斗殴?”这些词怎么也无法跟林约念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他是那么温柔。 “巴黎。前几天的事。他去巴黎了。对了,就是你正好回家的时候出的事。” 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让她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家人已经去巴黎认领……处理后事了。” “新闻,我看看。”她慌乱地去找手机,输入几次关键词都没有输入正确。还是何庆提醒她“你输‘中国学生巴黎遇难’试试”,她照做了,果然新闻铺天盖地。 她离开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可能去斗殴呢?她无法接受眼前的新闻里的图片和描述,“他们一定搞错了吧?他不是去旅游的。他是去留学的。这里这里搞错了。可能是另外的人吧。” “bbs上有一些线索表明应该是林约念没错。他不是去留学,只是去玩而已。但据说应该是玩了快一年时间也不回来。他在巴黎重组了乐队……嗯,我知道他是为了你而去的。因为他的曲子是用的你的词。曲子被唱片公司签约了。该公司表示将照常发行,以示纪念……” 何庆还在说着,东方鹤觉得耳边嗡嗡的,渐渐失去了判断力。一股浓浓的困意袭来,她听任睡意摆布,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个梦。 林约念穿着她的长裙睡衣,躺在他的音乐房地板上,他的曲子环绕着整个房间。他站起来看看外面,又回到那个地方重新躺下,过一会又起来看看,好像在等什么人来一样。始终没有任何人来。他躺在那里睡着了。 “东方鹤,到了。”何庆拍拍她的肩膀,把她从梦中叫醒,来到了现实世界。 来之前,他帮她租了一间公寓。“不是很好,但相对而言还是不错的了。离学校近,又设施齐全。超市,银行,书店全都有。”何庆领着她,像探险一样。“你先住着,要是不合适,可以慢慢找合适的再换。对了,你的东西昨天已经到了。我放在房间里了,还没有拆。今天要是太累就先放着,明天再收拾吧。” “嗯。”何庆帮她都帮到这份上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刚刚睡着了是吗?” “是啊!因为长途飞机太累了吧?那,你再睡一会?还是我先带你去吃饭?” 何庆住在同一个居民区,不过不在同一个单元。他提前半个月就来到了这里,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发现有一家不错的牛排,带你去吃吧。” 被何庆这么一说,她倒真感觉有些饿了。好像刚刚听到的关于某个熟悉的名字的生与死的故事是在梦里的闪念。可是当她再次站立在美利坚的地面时,她一头栽倒了。 何庆一直照顾着她,寸步不离,又是拿毛巾,又是弄冰块,因为她的额头烫得厉害。“难不成是在路上就病了?”她病得这样突然急骤,他还从没听她说过身体不舒服一类的话。在他的思想里,她就是永不会朽坏的神明之列的一员。唯有这次,不是普普通通的感冒发烧,而是一上来就栽倒。他的双手不停哆嗦,想着是否要叫救护车。他终于决定再观察观察,如果物理降温法还是降不下来体温,他就叫救护车送她去医院。 痛苦让她的脸色变得又红又黄。发热的时候,她双颊通红,因为发烧,她全身骨头缝里都疼得厉害,她不停地哼哼唧唧,身子在床上轻微地扭动。大概因为太痛了,她没办法做出更大幅度的动弹。她的状况令人担忧。 何庆尝试给她喂点温水,可是她迷迷糊糊听不见他的声音,更别提支起身子来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她的高烧还在持续,何庆坐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不行,他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等东方鹤睁开眼睛,她已经在医院昏睡了一天一夜。她环顾四周,看见有个人在看护病床上躺着,再看看自己身上被套上了条纹服。她挪了挪身子,高烧已经退去,还有一点余温。身上的疼痛也消散了。除了头还是很疼。不过嗓子眼以及气管里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她咳嗽几下,眼泪都疼出来了。 被咳嗽声叫醒的何庆终于看到她完好无损地醒过来了,高兴地一跃而起。“怎么样了?你吓死我了!烧了一天一夜!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疼。”她嗓子有些嘶哑。 “我叫医生来。”他按了床头的按钮,又去摸她的额头,还有些热。 她不敢大声咳嗽,因为一咳嗽嗓子就刺痛。为了避免她说话,何庆给她端来一杯温水,让她无论如何要吞下去。 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的东方鹤此刻脸色蜡黄,眼睛因为高烧而明亮亮的,她憔悴地闭上眼,等待医生的到来。 东方鹤抵达美利坚的第二天就被诊断为支原体病毒性感染。至于感染源尚不清晰。医生要求必须住院治疗,直至痊愈为止。她所感染的这种病毒比较罕见,也比较顽固。所以她还得在医院受一段苦了。她觉得气管和嗓子连带耳朵都一起疼。“里面可能烂了。”她告诉医生。“我从没感到这么痛过,这种气味,这个位置,从来没痛过。”以往东方鹤偶尔会因为扁桃体发炎而发热,但那个痛的位置不同,感受完全不同。她现在连做出吞咽动作都觉得费劲。 这是她从小到大头一次住院。 以往不论大小不舒服,总是随便拿点药吃吃也就好了。她不喜欢医院的那股消毒水味道,所以对医院唯恐避之不及。这一次她却拿自己毫无办法。因为两天没有进食,她浑身无力,医生给她开了些营养液,但她的双脚还是跟废了一样,不听使唤。 “何庆,你别管我了,回去睡吧。我没事了。”何庆日夜不离地守护在病床旁,让她都有愧疚感了。 “我没事。我得等你好了。” “不用。” “你听话!一到这就一头栽倒,我不负责谁负责!” “我也没想到……” 何庆给她弄了些粥来,看她一小口一小口艰难地往嘴里送。 “在这里,你只有我了哦!”他的口气里似乎有些高兴。 “嗯。”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一周之后,东方鹤痊愈出院了。何庆把她送到她的房子里,房子已经被布置好了。因为她的行李很少,所以布置工作很简单,何庆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我的行李?” “我都帮你放好啦!衣服在衣柜里挂着,话说你的衣服真少,跟我的差不多。其他日用品在抽屉里,”他指了指书桌下面的抽屉。“厨具在这!”他跳到开放厨房,拉开抽屉,一套简单的厨具整齐地躺在里面。“油盐酱醋,米面,都在这里。”他拉开隔壁另一个柜子,“还有啥?哦,卫生间的洗浴也都添置好了,是最简单的产品,因为我也不太会选,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告诉我应该加些什么,我去帮你买。” 何庆如此介绍了一番,这个小屋已经可以投入是用了,根本无需再添置什么。东方鹤感激无限地看着他。“谢谢你!很全面了。这些你都是什么时候弄的啊?” “你睡着的时候啊。” “我睡了很多吗?” “嗯。几乎一直都在睡着。担心得我呀!” 东方鹤大病初愈,脸色由蜡黄转变为苍白。她勉强笑了笑。何庆帮她炖上了山药粥。“你呼吸道受了严重的伤,可能吃不了刺激的东西,先吃点粥和汤一类的吧。” “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这几年锻炼出来的。”他傻乎乎地笑容在东方鹤看来是那么真实。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伸手去触碰去抓住那笑容。 “我是怎么就一头栽倒的?”她憋了好久没有说话,现在总想说话。 “你都不记得了?”东方鹤点点头,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嗯。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那天,也就是八天前,你下了飞机,我接上了你,我们说着话的时候你还挺好的。后来说着说着,你困了,睡了过去。到了房间的时候,你一下子就栽倒了。然后就开始发热,我冷敷了两个小时不见效,才把你送的医院。” “我们都说些什么啦?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或许是我说的太催眠了……哦。不对呀。我那天说到林约念出事来着……还没说完你就睡过去了。他以前不是追你吗?当时我还……” 东方鹤嘴唇开始哆嗦,幸好她就地坐在了床上,否则她可能又会栽倒。 “林约念的事是真的吗?”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不想让何庆看出自己突如其来的病倒多多少少与这个噩耗有关联。 “嗯。你躺在医院的这几天,事情都已经调查结束了。他,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是火化后由他家人抱回国的。” 痛苦犹如破裂的气管一般再次袭击了她。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蔓延,从头顶直至脚趾。 “我还是需要再躺一会。你走吧。” “你记得吃药,一个小时后粥就好了。到时候要记得吃。” 把门带上前,他看了看她,确认她一个人没问题才离开。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东方鹤是被一首歌吵醒的。她爬起来寻找声源。楼下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孩子在练习。她就趴在窗户边看了一会。为首的那个乐队灵魂位置的男孩瘦得有些过分,但贝斯在他身上就好像是长在他身上的一样,他瘦削的身形与贝斯相配就像草地与这个小区公园一样相得益彰。他们在排练一首比较闹的青春歌曲。 “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是我们的青春,不是吗?这是非你不可的我的青春。”男孩子用压低的嗓音唱道。曲子和调子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唯其是一群年轻孩子唱出来的才特别。充满活力。尽管对前路迷茫对现状不满对未来无知,但青春的样子就是不畏将来。他们大概很完美地诠释了那转瞬即逝的人生之华。 她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又湿润了。如今她离青春已渐行渐远,只有追忆的资格。 她的青春是一瞬间离去的,是以一条鲜活生命的陨落为代价离去的,是她尚未明白尚未做出过什么令人可喜的决定之前就消失了的。 那时候她那么厌恶巴黎。厌恶孤独一人坐地下铁在黑暗中穿行。她太孤独了。看着每一个人,都让她确信他们性情凶恶,如果哪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忍不住想每个人也许都会成为土匪的。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喜悦神色,她总是怀疑他们不可能有规律和满足的性生活,更谈不上什么家庭关系了。在她有限的社交圈里她所认识的人几乎没有几对从一而终的夫妻,他们大都有5个以上情人。她厌恶这种东西。 可是大部分成人恰恰相反,好像还挺享受这浑浊不清的空气,享受与陌生人时时刻刻的肌肤相亲。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她怀疑那些笑容背后的真相。然而说一千道一万,不开心的人是她。好像整个世界的坏情绪都被她一个人承包了似的。她皱着眉头,扛着世界的忧伤。 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诚实地面对自己: 一直以来她对待感情也是虚伪至极。回想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有认认真真负责地喜欢过一个人。每次一遇到一点困难,她立马就放弃了。自己先逃得飞快。一开始她好像此生唯一会喜欢的人就是景了。可当景对她忽冷忽热时,她回报的也是置之不理,她从没想过去主动做些什么,好挽回一段关系。她的性格里原来有如此深沉的“厌倦感”。 如果她没有“无理取闹”地提出什么“不要把兴趣当做工作”的狗屁理论,林约念现在应该可以和她楼下的那帮孩子一样,在更专业的地方排练他的新歌。哦,也许还在那个奇怪的没有床的房子里。如果没有林约念,她也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来哈佛。 原来她没有办法做任何决定。原来所有决定都是另一个契机随意鼓动着她,在某个瞬间她可能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对于过去,所有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从头到尾好好坚持做完的。总是虎头蛇尾,半途而废。因此到现在才一事无成。 当时她还曾想在绘画领域做些尝试,尽管只是消遣也好。可景那幅画让她从此断了此念。(又是随意的因为别人的原因放弃了自己!) 当初对于古琴的热忱因着来巴黎的这几年没有用武之地,琴箱早已落满了灰尘。此刻也正在她的衣柜前立着。她扭头看了它一眼,没由来地火大。教会她古琴的人已去另一个世界,她的手指更加没有勇气靠近这把琴了。 她意识到现在的糟糕状态其实是她对平庸的自己的愤怒的结果。没由来地恨铁不成钢。没由来地每一天都是自己同自己的战斗。 明明想做好的一件事,结果就搞砸了。一直说要“用写作来创造新世界”到现在也没有认真着手。因为害怕前路,害怕困难。“啊啊!我实在是个差劲的胆小鬼!”她陷入了抑郁之中。 对于新的学习和研究计划,她倒是清晰的。因此很快她就适应了学校的节奏。何庆很为她高兴,只是对旧事不再提及了。 照例有体检。她照例加了项。 何庆帮她布置房间的时候,看到过她的病例卡。对于里面的内容他也如字面描述般明了。思前想后,他大致对她的变化有了点线索。打从一开始喜欢上她,他就没想过会有不喜欢她的那一天。他们的交往一直坦率如朋友,尽管在巴黎的时候一度超过了友情的界限,但他们没有互赠承诺。在何庆心里,庄重的诺言一生只给一次就足够了。剩下的漫长人生都是对那句诺言的实践和补充。她与林约念之间的隐秘关系他已无心探究了。如果她哪天心结解开了,自会对他说。哪怕她一辈子也不说,那又何妨。他爱她。只是想爱她而已。而她此刻一定也需要他。 所以经过一番权衡,他决定提出复合。 “东方鹤,我们重归于好吧。” 她没有作声,也没有表示出惊讶和别的什么剧烈的情绪。何庆心里想这说明有戏。 “你不害怕吗?”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怕什么?” “怕我还说分手,怕我消失一年,怕……怕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在追寻什么……怕……” “不怕。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找到的。让你安心的东西,让你安心的生活方式,包括你想做的事情。”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的沉着好像天生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也不是天生就知道的。我也是走着走着才找到的。其实这也许并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工作,我也不是非做这个行业不可。只是在做的过程中,我发觉还有些有意思的东西。为了那一点‘有意思’我愿意走下去。” “你说的真好。何庆,你说的真好。”那天她刚做完检查,身体有些虚弱。“这些年多亏了你在我身边,总是提醒我,鼓励我来着。上天待我真不薄。” “鹤,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愿意跟你生活,一辈子。跟我结婚吧。” “等我有结婚的想法的时候,我第一个考虑你。”她以打趣的方式拒绝了他。 “没关系,我把这当做预约号码牌了。” “我可能不适合结婚。何庆。”她突然严肃起来。 “你是指你的身体吗?”既然她说起来,他就决定说开了。 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容。“是啊。看来你知道了。” “现在不是还没有任何征兆吗?阿姨不是也一直挺好的吗?” “你愿意每天跟一颗定时炸弹一起生活啊?” “有何不可?人生充满未知。” “果然!你口味太重了!” “我是认真的。这颗心从没变过。” “嗯,你有一个简单的心。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她插了一句。 “我查了资料,也问过同学,你知道降低乳癌发病的简单方法是什么吗?” “还有方法?而且还是简单方法?” “当然有!” “不知道。没想过。不是等死吗?”她哈哈大笑起来。 “傻瓜。不是等待。是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母乳喂养可以有效降低发病率。” “闻所未闻!”她一直在逃避的东西原来竟然是最佳治疗方案。 “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问你那个学长。” “那你这牺牲就太大了点吧?”她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不大不大,一点点而已。我其实不受什么损失的。对吧?”他粗线条的笑容容易让人没有防范。 “如果结婚真的如你所想那样简单就好了。” “结婚本来就如我所想很简单的。” 有时候东方鹤想何庆外表算不上是帅气出挑,但他性格沉稳,为人谦和真诚,又有股子笃定不移的愣劲,这些正是她所缺乏的。而且他很会照顾人,也深得东方岩和父母的喜欢。如果她真的走进婚姻,放着这样一个好丈夫的人选,难道还会有更好的选择吗?铁定不会了。跟他结婚,他会尊重她,鼓励她,包容她,难道这不是婚姻的意义和最好的婚姻模式吗?铁定是的。这几年他几乎完好地保持着自己的初心,坚持着对爱情的向往,从一而终,从未变过,把这样的人发展为同床共枕的丈夫难道不是人生之幸事吗?铁定是的。 现在她有意无意总会想起大一的时候刚进音乐社,他就对她很关照,递地毯,收拾,所有不经意的细节,也只有他能够注意到了。他送给她的那块手表,还在她的手腕上走动,他从未离开过自己啊。打她决定戴上这只手表开始,她就对他认定了的。只是她自己不自觉,不自知而已。等到经历了人生无限的无奈和痛苦过后,她才认真去想这件事。在此之前,她也从未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平庸与有限,从未认识到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有着常人最为俗气的喜怒哀乐和口腹之欲,而且时间越是让她以难以忍受的煎熬的方式度过,她就越发认识到自己的平庸,以及自己对这种平庸毫无办法的妥协。在生活面前,她束手无策,唯有按照生活的规则去实践,别无他法。 而这些看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道理,似乎从未成为何庆的困惑。他在学校里一如既往,安心坐得住他的学术冷板凳。在漫长的研究当中,很多的研究是没有结果的。但所有的失败都是为了一次成功做准备的。因此他的内心也被锻炼得相当成熟。 因此当何庆追问东方鹤对上次他提出的“重归于好”的回复时,东方鹤内心是愿意的。只是林约念的事一直萦绕在她心底,她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把亡人抛到脑后,投入到另一个人的怀抱中。因此他们几乎还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因为学院不同,两个人的课业又同样沉重,他们一周也就见一次面。见面的时候也就是互相交流一下家里的情况,国内熟人的情况。在美国,东方鹤再也没有感受到过在巴黎时的那种孤独。她想去什么地方,他总是会抽出时间陪她一起去。她想看电影,泡吧(仅仅作为体验),吃美食(东方鹤说她要和他一起吃遍美利坚的美食),游乐,他都一一满足她。在学校里,所有同学都认为他俩是一对,只有当事人否认。 这件事给了另外两个人可乘之机。也算是对他们最后的求学生涯的一段小插曲吧。 因为两个人关系如此好,但又不是男女朋友,看上东方鹤的一个老外男生决定正式展开攻势追求她。还提前去向何庆下战书。何庆不屑地笑笑:“你没必要跟我打招呼的,因为你不会成功的。”气得对方摔门而去。那个男人果然像是遇到一座冰山一样,东方鹤对他毫无反应,冷淡到冰点以下。他一开始还不打算撤退,想换方案,结果仍无济于事。最后,他也就放弃了。而何庆这边也遇到了同样的桃花。他的研究组里有一个学妹,从进组开始,就对何庆有好感,虽然何庆不是那种高高大大的给人安全感的身板,小学妹也曾在这一点上犹豫过,然而天长日久,她还是决定对他表白。同样,何庆拒绝了她。 “你又没有女朋友,为什么我不行呢?你可以试试……”她不愿放弃。 “我不试。这不是实验。” “你喜欢你那个chagirl,对吧?但是人家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能接受别人,因为受伤的内心……” “别自以为是哦,aggi。你才是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她,才会这样说,我原谅你。我们不再说这件事吧。我跟她是一定会结婚的,只是时间问题。” “你们相爱吗?” “当然。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从18岁开始就注定会在一起。” “那为什么不把握韶华?所有人都认为你俩是一对,可你俩自己却不承认,又给别人希望……” “有些事要讲究时间地点,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你能明白吗?现在我俩不适合做情侣,只适合做朋友。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爱人。” 看何庆说得如此笃定,小学妹放弃了。“那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谢!你也会找到你的亚当的!”他脸上挂着一以贯之的温暖笑容。 这样的插曲后来再发生,都不为怪了。 在美国的时间,好像比在法国的时间快很多。不知不觉,东方鹤意识过来的时候一学年就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要安心很多吧。”她告诉自己。如今她不再经常想起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她专注于自己的研究,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回到了尚未爱上任何人的时代,她的生命并不需要一个确定的爱人才有意义。 因为始终对东妈的身体不放心,东方鹤每年必定回家至少一趟,哪怕只是在母亲身边待几天,她也安心。 长大后,尤其是出国以后,每次回到家里,她的感受都是相当复杂的。上一年离开的时候,孩子们还那么小,一个在地上跑,一个在母亲的臂弯里;姥姥和父母双亲的样子还是更年轻一点。可是再隔一年回家,两个孩子都可以在地上跑了,而姥姥已经卧床不起了。她太老了。父母头上的白发多到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爸妈,你们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那是因为对她的牵挂,还是思念?还是生活悄然的改变? “傻丫头,人老了就是这样咯!孩子容易大,老人容易老。知道吗?你今年也26了,我看不如早点……”东妈脑子里就这么一件事执着。 “妈!又催我结婚干嘛呀!我现在怎么结婚嘛!” “怎么不能结?!早点结婚对你们都好。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还有你姥姥,她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东方鹤也担心姥姥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她下一次回家。但为了让姥姥放心,她就匆匆结婚,似乎不是她的风格。 “我可以去跟姥姥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让姥姥放心就好了嘛!” “你姥姥可一直念叨着之前来过的何庆呢!她可没忘呢!” “姥姥还说她啥也记不住了呢?!” “别的都记不住,这事她可忘不了。” “那,那怎么办呢?” “那小子回国了吗?让他来一趟,你姥姥见了,兴许就放心了。” 啊!又要麻烦他来一趟吗?东方鹤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她深知在外之人回家之后那种宅劲,只想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尽量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其他的什么地方也不想去的。 “回是回了。但他好长时间没有回国,这一次肯定想跟家人待在一起的。妈,咱们这样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东方岩听了母女俩的谈话,已经给何庆拨通了电话。 “欸?哥!你怎么擅自做主了又?” “你哥我还做不了你的主吗?”电话通了。“喂,何庆啊,你回国了吧?在家里住几天之后,来我家一趟吧。姥姥想你了。” “哥!你这样太沉重了!你让人家都没法拒绝。” “就是要让他无法拒绝。”东方岩拍拍妹妹的头,出去了。 “妈!哥还是这样欸。没长大嘛!”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按照全家人的心意,东方鹤跟何庆那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现在也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他们俩至少应该订个婚,好让双方的父母都放下心来。东方鹤自从回家,家里人就看出她与在法国时的状态很不一样。他们内心是为她高兴的。所以看到这两个孩子或许是羞涩,或许是出于不懂,婚事一拖再拖不是什么好事。东方岩在妹妹回国之前就已经在积极策划了。何庆暗地里是无限配合的,唯恐错失了良机。只有东方鹤是被蒙在鼓里的。借着姥姥生病的契机,婚事是十有八九能定下来的了。 何庆和父母一起来的。看到这架势的时候,东方鹤就知道“在劫难逃”了。定亲的礼金,礼物和戒指都悉数准备妥当,只等着姥姥点头,戒指戴在两个孩子手上,一个终生有效的约定就成立了。 经过家人的筹备,东方鹤只好懵懵懂懂地执行。她一直如在夜里看星空一般,没有更明亮的视野去观察身边的事,反倒是对未来看的清晰些。 礼毕后,两家人已经“亲家亲家”地喊了起来。订婚宴是在县里的酒店里举行的。由家族里德高望重老人主持。 “你不生气?”东方鹤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新增的闪亮亮冰凉凉的指环发呆。 “姥姥高兴就好。”她抬起头看了看熟悉的何庆,如今他又增加了一个新的身份,她对这重身份尚没有清晰认识。何庆今天的穿着挺考究。棉麻的西装上衣,衬衣是淡蓝色的,衣领恰如其分地包裹着他的颈脖,西装外套在胸前服帖地折出两条好看的直线。“男生果然还是应该穿西装好看哦。”她笑着说。 她这样一说,何庆反倒腼腆起来。“你也好看。”东方鹤穿的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没有刻意打扮,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也许除了她手腕上的手表以及那枚新加的戒指。 “话说,是戴在这只手指上吗?不会戴错了吧?”她似乎对订婚戒指到底应该戴在哪根手指这件事十分纠结不定。 “网上说是左手中指。结婚的话是在左手无名指。” “啊,一定是我总将左手视为右手。我有点左右不分。有些事情也是左右手都可以做。”东方鹤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看得出来其实她内心对于“订婚”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她有几次直接躲开了何庆的眼神。不是因为别的,恰恰是因为羞涩。 他们一起去给亲戚们敬酒,东方鹤才意识到他的父母已经认可她成为他们家的一员了。何庆给她的东西她都仿佛着魔一般,从头戴到尾,这枚戒指恐怕也是同样的命运了……她又去摸中指。 何庆的父母是一对温厚淳朴的农民。现在已经不做农活了。在家里种些日常吃的蔬菜和麦子,水稻,就是他们一年的全部工作。何庆是家里的独子,又争气上进,是家里的骄傲,但从他与父母交谈中大略也能看出些他们并不娇惯着他。何庆看起来并不像他们,不论是从长相还是从气质上都与眼前这二位找不到一点关联似的。 “谢谢爸爸妈妈,一直鼓励我,认可我。不论我做什么决定,我爸总是支持我。从没说过反对。虽然老妈啰嗦了一些,但要是没有您的啰嗦,也没有我的今天。爸妈问我对象的事怎么处理,是我自己找还是他们帮我找的时候,我说我找到了。他们二话不说就跟我过来了。”作为订婚宴的一个环节,何庆必须站着“对大家说几句”。他的父母全程都笑盈盈的,没有对女方表示任何疑虑。两家人交谈起来,东方鹤觉得办的似乎不是自己的事,而是东方家不知道哪个丫头的事。因为鲜少有人对自己的订婚仪式这样冷眼旁观的。何庆说话的时候,她甚至还笑了。 一回家,秋雨就把用手机录的视频放给躺在床上的太姥姥看。姥姥已经很虚弱了,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露出掉光了牙齿的干瘪的牙床,她欣慰地吐了一口气。东方鹤握着她的手,何庆站在床前。她艰难地伸出手,东方鹤把他拉了过来,把他的手塞到姥姥干枯的手中。“姥姥,他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放心。”姥姥凹陷极深的眼眶里沁出了老泪。她已经不能说话了。 姥姥是因为太老了才病倒的。医生来过家里,做了检查,没有什么病,只是衰老。所以她坚持不去医院。大概人老了都害怕死在医院,而不是自己家里的床上吧。 大家都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把她的其他儿孙也都叫来了。孩子们在床前轮流陪她一会,最后她在所有孩子的陪伴下,安然地离开了人世。 村里管这叫“白喜事”,因为高寿离世,且无病无灾,安然走的,的确应该称得上是“喜事”。东爸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女儿和准女婿,但孩子们都不在意。亲家那边也没得说的。坚持在这守了一夜,等把老人下葬后才离开回了自己的老家。 忆良带着一家四口特来吊唁,东方鹤才见到了暌违几年的稻子。如今她出落得一个标致的小美人,脸上的气质与《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小姑娘很相似,头发也是那样短短的学生头,发色越长越浅。 “很适合你,稻子。” 在东方鹤的眼里,稻子一直是自己的小妹妹,但又超过了小妹妹,也不像秋雨或者新月那样。她曾经伏在自己的肩头哭泣并喊她“妈妈”;她曾经满怀信任地看着她,没由来地喜欢她;她分享自己的忧愁与喜悦,曾将她作为唯一的女性;在为母亲的事烦忧的时候,她觉得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尽管事实的真相令人扼腕,又导向了另外的结局,也影响了她在法国的那几年时光,但她还是为稻子终于见到自己的生母而且解开这个心结而无比喜悦。如今她已经长到她的耳朵那么高了。 “告诉姐姐,你跟程雨豪还好吗?” 稻子机灵地眨了眨眼睛,把视线转向别处。 “我看了你们春游的照片,很般配哦。” “他现在可叛逆了,都不怎么说话了。整天装酷来着。” “啊啦!现在的孩子这么早熟呢!”东方鹤心里叫道。 “到了中学,我都不想跟他一个学校了。看他那样子,就想揍他。” “暴力不行哦!你还得跟他同一个学校,不仅如此,还要在同一个班级,否则谁来管他啊!” “谁爱管谁管呗!” “你不管的话,他才会怂呢!你不管他就会变坏掉。所以是你的责任哦!” “我怎么那么倒霉呢?!”嘴上这么抱怨的人多半是因为甜蜜的负担。东方鹤偷笑。 “不管怎么样,作业要及时做完,成绩不能比5个人差,你们俩要同步。知道吗?”让东方鹤欣慰的是稻子的学习成绩一直是班级名列前茅。程雨豪跟她总是不相上下,两个人还形成了良性的竞争关系。 “除此之外,还要好好玩。拼命玩!一生在学校的时间不会很多。现在我虽然在学校,但再也不会玩了。所以要玩要趁现在。这些我相信你爸和提娜都会跟你讲的。我就不罗嗦了。书也要多看哦。我每个月给你开的书单,你也要督促程雨豪一起看完。” “知道啦!我都有好好看的。他嘛,我就不知道了。” “替我问候他!记得经常给我写邮件哦,如果有需要的话。” 虽然稻子对东方鹤的依恋已经转移到很多分散的人事物上去了,她也已经有了提娜,还有她很喜欢,喜欢得不能再喜欢的弟弟小泥巴,她也喜欢上了学校,跟好朋友程雨豪的关系正往青梅竹马的方向发展(程雨豪的父亲跟他仍住在他们原来的房子里),学校里每天也会发生很多事情,新的朋友,旧的朋友,争吵,伤害,遗忘,欢笑……但东方鹤的存在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她把她仍然珍藏在内心深处。而且她效仿着,写了些简单的还称不上是诗歌的文字,她读了东方鹤的诗集,内心有了文学梦的萌芽。 孩子们也该返回学校了。本来她计划回国待两周,结果延长成了一个月。有欢笑有泪水,有离去有不舍,有收获有期待的暑假就这样过去了。返回学校时,她将多一个身份:何庆的未婚妻。 他并没有提出搬到一起住好“尽未婚夫的责任”一类的提议,因此他俩只是在约定见面的时候才在一起吃饭,看电影或东方鹤想看的歌舞剧等演出。其他时间仍是各忙各的。他们住的房子其实相距挺近的,东方鹤也一直没有去找别的房子,只要房东和网站没有变故,她就打算一直住到毕业为止。 学校里熟悉的朋友一起为他们俩办了个简单的小型聚会,由此他们才算第一次公开情侣身份。东方鹤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受,除了何庆总会去牵她的手,也会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抱住她,过一会又去亲亲她。她感受着他的温柔与柔情,觉得很幸福。她仍是自己回家做饭,吃饭,有时候何庆来或者她去他的房子里,一起做做饭,吃完饭,一起收拾干净。何庆不是随意躺在地板上的人,他的房间布置得跟她的一样温馨(话说她的房间就是他布置的)。他还把她带到他的乐团里,希冀在里面找到她的位置。但可惜的是,乐团不打算打破既定规则,东方鹤的琴依然在琴箱里。有时候他吃完饭,说想听她抚琴,她就拿出来,擦拭一番,调好弦,随意抚触,音符也轻柔飘忽,若有若无。他听得入迷前,她就停下来。“以防你迷醉了。”她说。 他不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做出过分的举动,大概情欲相争会让两人难以自持,他总是以浅吻开始,以拥抱结束。两个人就分开。 婚姻生活如果也是这般,似乎也是不错的。东方鹤心想。没有过多的期待与责任,没有过近的距离就看不到那么多瑕疵,其他的事倒是能忍受的,独有爱到“如死一般坚强”时,会影响她本身的系统循环。 女人天生恋慕男子,结婚是绝大部分女性的必然选择,结婚之后,女人对丈夫的依恋将达到最强烈的程度,这种依恋常常是伴随着自私和自卑产生的。东方鹤绝不愿自己落为那种女子。从目前来看,何庆也不会成为那种令她忧心忡忡的男人的。 还好我俩不是那种欲望很强烈的人,否则我们现在这状态比较容易出事吧?东方鹤心里对这个问题忍不住地好奇。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喜欢男人,这并不是说她的性取向问题,而是她无法接受男子的诸多缺点。那些缺点将他们塑造成令人讨厌的对象。他们在猎取方面比不上雄性动物。可是何庆身穿棉麻西装和浅蓝色衬衫的形象却让她觉得想靠近。 她的感觉总是来源于某个瞬间。那个瞬间的印象会左右她一生的判断。 这样的生活平淡无奇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幸福。现在在东方鹤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除何庆以外的男子了,在何庆这边,也类似。他的世界里第一个女性就是东方鹤,最后一个也会是她。 学期很快结束了。现在他们都感受到了时间的快速。再次被问及毕业后的打算时,东方鹤已经没有了以前在法国时的那种迷茫和多向度。她告诉何庆自己是很想回到母校北大的。殷英的缺席一直让她对母校抱有一种遗憾的残缺之感。“虽然我做不到殷英老师那样,但我还是很想做做她做过的事,如果有可能,我想成为她那样的老师。” 以前从未听过东方鹤有教书育人的抱负的。但她的兴趣本来是比较深沉狭隘的,如今却转向新的领域,何庆倒是真心为她高兴。如果她要回国,那么他也必定追随她回来。这是他早就决定好的。 “如果我回国,你就要放弃你的研究了。我觉得挺可惜的。”如果没有变故,何庆会跟着他的导师一直研究下去,甚至直接在哈佛或者美国的任何一个研究室谋到职位。他还从来没有研究过就业问题。 “谁说回国就是放弃研究?!回国可以继续研究嘛。” “我在你的人生计划里就如此重要吗?你不会后悔因为我而更改自己的计划?” “嗯。重要。而且我才没空去后悔呢。” “你这个性格是真的让人开心呢!” “像我老爸吧。”何庆笑呵呵地说道。 “我倒不知道我像谁了。我老爸跟你老爸差不多,话不多,但他认准了就埋头干,从不抱怨。我这一点比不上他。我老妈对什么都充满希望和热情,我却是天生的冷淡抑郁性情,一点儿也不像她。” “我知道了。你像你哥!嗯!真有点像哦!” “啊哈!”东方鹤恍然大悟。“可是我哥像谁呢?” “姥姥吧。可能。”他说着把她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头。她在他怀中,感到无论去哪里,只要这个怀抱在,她都无所谓了。 “如果你要在美国,专心写作,我也愿意留下。只需要在明年暑假之前确定好即可。不论哪种方案,都可以成为我的第一方案。因为跟你一起生活,我充满了期待和信心。” 他总是这么可靠,这么自信满满,这么让人安心。 “念完了博士,还要回国,会不会不甘心啊?” “不会。我父母都在国内呢。他们大概不会习惯在国外生活了。我也不能只顾自己,不管他们的想法。毕竟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现在他们的身体都还好,你或许想在国外生活几年,慢慢说不定也可以把他们接来。国外的自由和资源是国内没法比的……” “的确,我也想过这个方案。但你不喜欢的方案,我都不采纳。如果我一心想着自己喜欢的方案,但你很勉强,我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活到现在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可以替代的,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其实我反倒担心你一些。理工科受大环境的影响没有文艺科学明显。”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能心胸还是不开阔,喜欢的东西还是老家的风物,到哪里都有浓浓的乡愁跟着。虽然我从事的还是与很多其他因素相掺杂的行业,但在一个相对的里面,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绝对。如果我在这里,我可能什么也不想做。当真在家里写小说呢。到时候就要靠你养我。我受不了。” “我养你不是应该的嘛!” “可我觉得女人必须有点自己的事情可做才好。” “你有啊,写小说也是正经事业。” 何庆认认真真地回答她,每一句都让她感觉他是很想留在美国的。 “你是不是还是希望留下?” “没有啊。”他矢口否认,并无任何不快。 “好吧,这个问题我再考虑考虑。因为毕竟现在是我的选择主导了我们的未来。其实我更希望是你的选择来主导我们。” “我的选择是留下亦可,回国亦可。很简单。” “等于没说。” “其实你也应该这样看。” 两个人就说到这里停下。 双方的导师倒是都希望他们留下来。因为各自在他们的领域里都大有用武之地。她现在不得不考虑何庆的前途了,这令她大为难过。 她很担心母亲的身体,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在她膝下尽孝。她想着,虽然回国要工作,母亲也不在身边,但她毕竟离得近一些,她还可以把母亲接过来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女人的目光没办法像男人那样,男人的视野更加全面一点,女人则纠结于自己无法看清的细节,那个细节没有办法解决,整个问题就无法越过。 “其实也可以接阿姨来这里看看嘛。你看问题不能那么绝对。好像一切都不会再改变一样。”何庆正在厨房做红酒烩鸡。 “这里没有她熟悉的环境和朋友,她肯定住不了三天就要走。” “当初阿姨和叔叔不是在北京也住了一段时间吗?他们当时对北京也习惯吗?”何庆的提醒倒是让她想起第一年到北京的情景。 “好像也还好。那时候他们有稻子。” “这个好办。到时候我们也生一个像稻子那样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东方鹤的脸还是会在这种时候飞起红霞。 “我果然是制造麻烦来的,你是解决麻烦来的。” “我们多么幸运能相遇。”他端着香喷喷的菜,冲着她笑。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由于一直没有定下来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东方鹤在读博士学位的最后一年里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就业的问题。何庆是做好了两方面准备的,因为现在他有了“对未婚妻及其家庭的责任”了,做事更要全面细心一些才好。东方鹤依旧读书,写论文,做饭,在美国的钢铁森林里穿梭。好像世界对于她来说是一个跟她无关的存在,好像不论世界如何变幻,她都没有什么影响,也没有做出什么应对策略。她把人生当作一个逃离人生的绝佳场所。 三月底的时候,东方岩打来电话,有的没的问了一搭,就是没说什么事。东方鹤追问母亲的身体,他支吾着说“病了,是肺部有点感染。”听到“病”字,东方鹤就急了。可是让他把电话给母亲的时候,他却推说母亲睡觉了。“咳嗽了三天,一到晚上就咳嗽,根本没办法睡觉。“言下之意是她现在好不容易眯着了一会,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为好。东方鹤只好作罢。她深知失眠之苦。 作为一个以脑袋为主要生存标记的人,东方鹤属于坐下或站着,行走或躺着什么都不干的时候,都不会放弃去思考的人。她是天生的思想家。天生的诗人。长期独立的思考使得她的话不多,而且有越来越少的趋势。她欣赏的一部电影的女主人公便是“不说话”的代表,因为她觉得“说的大多是废话”。安静的世界,东方鹤就用音乐来填充,她觉得很满意。也许因为思维太活跃了,她的失眠总是不经意困扰着她。比如前一阵子,她就毫无预兆地失眠了一晚。小时候东方鹤一睡不着就特别着急,因为第二天还要上学,她担心白天在学校里睡着了。但谁知第二天她照样睁着眼睛撑过了一天。或许她就是那种不需要太多睡眠也能活下去的人。只是随着年龄越大,她听到一些“睡眠与美容”的关系的言辞。大意就是没有没有好的睡眠,女人的容貌会变得可憎起来。她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皮肤。目前看来,还好。只是偶尔会有一两颗小小的青春痘冒出来。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撇撇嘴,感叹人还是要服气这副躯体。她怀疑自己的形象与容貌在旁的人看来有一眼就能看穿的东西,而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的。 她头一次病倒在美国的时候,反倒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的。而母亲远在故乡,离她隔着整个人类的距离,她被失眠症折磨着。她不能不怀疑是那个可怕的细胞复活了。东方岩没有否认,虽然他也没有承认。东方鹤问他为什么不去请医生,东方岩无奈地垂下了头,因为东妈拒绝去医院,她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要死在医院”,东方岩无法违逆她最后的心愿。 第二天东方鹤再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嘴角的皱纹更深了。看起来失眠的好像是他,他的眼睛也凹陷得很深。 “爸,我回来吧?让我回来照顾妈。” “现在还不用。你回来你妈也睡不了。现在别。”东爸勉强对着电脑里的女儿笑了笑,想让她放心。 “总得请个医生来瞧瞧吧?开个安眠药什么的也好啊。减轻一下感染的症状也好啊。” “开了。安眠药今天就给你妈吃。还有抗生素,其他的没有办法了。还是那个引起的。” “爸,我还是想回去。” “你妈还没说让你回来呢。你们先等等。昨晚咳得没有前几天厉害,我看还是会好起来的吧?” 毕业论文东方鹤已经做完。她终于下了决心。回国。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何庆的时候,何庆二话没说,当即表示自己也跟她一块回来。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拿到了美国一家研究所的offer。但既然他所为其而活的人都不在这里,他就不会在这里做一些无谓的坚持了。 “对不起,何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我妈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前,我恐怕都没有办法让你安心的……”一想到自己的决定将会影响另一个人的一生,东方鹤就心中不安,愧疚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 “我们不说对不起。我们是一体的。你在哪我在哪。一起的话,什么都能过去。”他过来帮她收拾东西,其实她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这几年她反倒没有加添什么物什,收拾起来的时候还发现随身行李比三年前来的时候还要少。 人的一生是在不断做减法的过程。她真切感受到了这句话里令人感伤的真理。从离开家开始,很多的人事物都在不断远离。交到的朋友远在法国,还有一个连魂都留在了那里,有一个因为租房插曲而几乎没有再联络过……现在她除了学校和研究关系之外,没有交新的朋友,也不是她刻意和人保持距离,是没有合适的人,能够让她倾心吐意了。 东方鹤博士毕业回到国内的时候,正式结束了几年的漂泊生涯。她本心里就不愿意四处去寻找所谓的“人类的故乡”。她知道对于没有故乡的人来说,寻找故乡不过是一项行为艺术,是自欺欺人的玩笑而已。既然一切都是自己逗自己玩,她想还不如在父母身边更踏实些。所有人都为她叹惋,她却一笑置之。 她先回来的,何庆的答辩时间比她晚,所以她先迫不及待回了甘肃老家。东妈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好像是短时间内的事。之前,她一直支撑着,靠的是一股信念也好或者一口气也好,如今那股气不在了。她像被抽去了灵魂的人一样,用干枯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归来的女儿。东方鹤扑到她身上,哭着叫她妈,她被失眠症和肺部感染折磨了太久,没有以女儿期待的方式回应她。她只是抬起虚弱的手臂,在她头上拍了两下,然后手就掉下去了。 医生还是来了。东方鹤叫来的。家里的条件没有办法做更多的检查,但医生还是给出了建议和诊断:“必须去医院。” 东方鹤哭着求东方岩送妈去医院,哪怕只是打一针,哪怕只是减轻片刻的痛苦也好。可东方岩就是没有办法直面母亲。东嫂艰难地睁开眼睛。“我不去。让我在家里死吧。”她似乎又恢复了些气力,说话的声音还算有力。 何庆一处理完学校的事情,立马就过来看她了。他和东方鹤跪在床前,东嫂知道他来看她,心里很高兴,早上他还没到的时候,她就表现出了兴奋,早餐吃的东西都比以往多。下午他到的时候,她正打算眯一下,但她还是要求先见他。 “小鹤就拜托给你了。这孩子从小就好像不是我们家的人似的,我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为她操过什么心,总是很乖。尽管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她。你多担待些。”她把目光转向已经哭成泪人的女儿,“小鹤,妈妈看不到你穿婚纱了恐怕,也看不到你们有自己的孩子。妈妈真不甘心。但是,何庆这孩子让我放心。”东方岩拉着两个孩子也进来了。 “两个娃娃都是你的女儿,要把她们培养成人。” 自从婆婆生病以来,庄禾一直如女儿般在病榻前服侍着。婆婆从一个那么健康的,总是给人带来欢乐的人被疾病折磨到现在的她都不敢认得样子,她是亲历者,也是拒绝承认事实的逃避者。 跟老伴已经没话说了。他们说了太多了。从结婚到现在,40年间,老伴带给她人世间所有的幸福,她也陪伴着他,经历了人间的欢笑与泪水。生活对于她来说,是充满滋味的。在卧病期间,她无数次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回忆起结婚前后的事情。人生太奇妙了,她的第二次生命就是从结婚开始的。结婚前的生命是父母给的,而结婚以后,她的新生是丈夫给的。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孩子,现在孩子也有了孩子,女儿也有出息,她没有什么遗憾了。 在对家人的牵挂与祝福之后,东嫂面带微笑,在幸福中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后事处理完后,东爸落寞的样子令女儿心疼不已。 “爸,我打算跟何庆去北京。他在北京找到了工作。我也申请了北大的职位,估计问题不大。我跟哥商量了,想接你到我们一起去生活一段时间。你去不去?” 东爸从躺椅上起身,手靠在背后,走向院子。“我不去了。还是家里踏实。我在这里都生活一辈子了。出门就能望见自家的山,我就很高兴了。北京出门只能望见另一栋高楼。没意思。家里的果园,我多少还能帮上一点忙的。” “哥已经不让你干了。他请了工人。他的店在北京也要开分店了。你可以来店上帮忙啊。” “我跟其他的家长不一样,不希望娃娃在身边,你们呀,当初就不应该回国。在美国多好!” “还是家里舒服。想见,一天之内总能见到。我累了,还有个地方可以躲一躲。在国外就大不一样了。”东方鹤说起当初为回国还是留美国纠结的事情,东爸不知道他们还有那样的烦恼,听起来像听别人的故事似的,津津有味。 “你妈的事也办完了。你们要不还是回美国吧?” “爸!我们都定下来啦!在北京。你女儿虽然没什么大志气,干不了多大的事业,但在北京,还能当个老师。以后你就跟李叔陈叔他们说呀,你女儿在北京大学教书呢。” “嗯嗯,好。”东爸高兴地再次坐下来时都有点坐不稳了。 东方鹤如今在殷英当年的办公室里办公,看学生的作业,做教学计划。她是第一次带学生,多少有些紧张。本来她是不愿多说话的性子,可当了教师,全靠一张嘴了。她在白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差点全部用板书的方式来应付接下来的时间了。孩子们倒是很安静,没有任何骚动。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殷英时的情形。那时候她觉得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老师,还有这样的嗓音这样的皮肤,这样解读枯燥古文和文献的方式,真是惊为天人。也许在那个时候,教师的种子就已经埋下了。到现在才开始开花结果。 她想成为殷英那样的老师,尽管她现在对于授课还只是摸索。前人的所有经验,对于自己来说,终究只是书本上的条文,不是自己走过的路。教书育人本身就是一项伟大的工作,可以和任何一项伟大的事业相媲美。 当她把这些信息传达给何庆的时候,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其实你对生活充满了热情。我确信你是一个富有激情的人。” “不会吧?你的眼睛瞎了?”所有接触东方鹤的人都觉得她是个冷淡的人,就连主动与人搭讪,交流她都尽力避开。 “正是因为对人充满了爱,所以你才避开,以免自己和对方尴尬失落。你只是有点儿胆小而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自己。她被他说的脸都红了。 东方岩隔一段时间也要来一次北京。每次来,他都要叫上东方鹤去忆良家里喝酒。其实东方鹤是不喝酒的,他只是为自己想要喝酒找借口。东方鹤每次去都能见到稻子,这一点让她很是高兴。 “两个人好像多年的旧友重逢一般,黏在一起没完!”提娜不由得有些妒嫉之意。 “那孩子啊,当年她曾将东方鹤认为是自己的妈呢。”忆良忆及往事,也不再忌讳有些话题了。 “真的吗?”他还从未对提娜说过这些事。当然,当年他自己也曾对东方鹤有过一段时间的迷惑,他也是断然不说的。 “嗯。她自己可能还记得,只是嘴犟,不肯承认罢了。” “那时候她才多大呀?” “4岁左右吧。还没上小学呢。早上起来就跑过去抱着她,哭着。那时候我担心得要命,生怕东方鹤有什么想法,更怕稻子走不出来。”如今他对女儿那段往事已经释怀,稻子也同样释怀,就算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她也不会再计较了。当年这都是不可想象的。 “稻子那时候一直有很深的心结。还好,多亏了东方鹤,把她妈给找到了,还劝回来见了她,否则稻子现在可能不是现在的稻子了。” “嗯。说起这一点,我还得郑重地道谢一次。那时候为了稻子,小岩,小鹤,都把这事放在心尖尖上,为我出谋策划。包括咱们俩。要是没有他们呀,我不敢想象我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欸。” 东方岩试着往这方面想了一下:孤独的父亲,带着快要步入青春期的孤独的女儿生活,家里基本上安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保姆给他们做顿饭,他们无言地吃完,例行公事般讲述几句学校发生的事。对话基本是这样的:“今天学校怎么样?”“挺好的。”“好。”“嗯。”结束!父女间的交流到此为止,第二天又开始重复:“早,爸。”“早,稻子。”“今天吃什么?”“煎蛋,面包,燕麦粥,橙子,牛奶。”“好。”吃完一个上学去,一个上班去。稻子的头发越剪越短,因为他不再会梳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发型了。校服也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喜欢什么样的服装了。稻子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声不吭。他好不容易早下班回到家,却只能一个人在客厅里枯坐。 东方岩哈哈大笑。“如果是这样,我怕你是要愁苦死了。” 当年若是没有东方岩的鼓励,他恐怕是不会看清提娜的心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与多彩生活失之交臂。 “好险!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好险!如果我没先择这条路,那么我现在一定活得很难看。跟我爸妈的关系可能也很糟。拖你们的福,我爸妈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一定是因为我,是我给气成那样的。” “东方岩,谢谢你拯救了我们家的顶梁柱哦!”提娜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东方岩的杯子。 “要不要考虑回北京啊?”忆良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啥?为啥?”这几年他已经习惯了在老家,陪着家人一起生活。忆良是了解他的,怎么突然会提出如此违背常理的问题呢。 “小鹤的婚事,你不催催,我怕她就这么……” 原来他是担心妹妹与何庆拖着不结婚,最后怕是会冷淡下来,连结婚的愿望都没有了。 “我住在她隔壁也不管用!小鹤这孩子犟得不行,一根筋。她没想明白的事,多少牛拉她都拉不过来。” “婚还是早点结的好。再说,她也不小了。他俩都不小了。该办了。” “可不是嘛!人家男孩子等了她多少年啊,你算算。从她过18岁生日起,到现在。10年,11年了!” “对的。那次生日会,我都还记得。他跑来送了个礼物给她。”忆良想起什么似的,想要开口说却又有些迟疑。“那个谁,景,不知道咋样了?” “听小鹤说一直在法国呢。”东方岩似乎没有对这个名字有应有的敏感。忆良内心其实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毕竟是他的前妻,伤害了东方鹤的第一份感情。他没把那份愧疚跟东方岩分享。因为这样的事,总是说不出口的。但他今天似乎喝多了,很想说说过去的事。有些事总是憋在心底,他觉得自己总会想起来,想起来就胸口堵得慌。 “其实一直觉得很抱歉。景的事。小鹤那时候是那么喜欢他,可是他却对朱颜……”他觉得整理不好自己的逻辑,因此说的语无伦次的。 “又不是你的错。也都是他们各自的选择,你跟这道什么歉呢!”回西北生活以后,东方岩的脾气性子似乎更加粗线条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都充满了西北黄土地的粗犷味道。 “小鹤在巴黎那几年过得很艰难。我知道。稻子跟我说了。多少与他们俩有些关系。我那时候知道是知道一些,可是离得那么远,又隔着辈,真的不知道能为她做点什么。结果,我是什么也没做。好在那几年,她还是挺过来了。” “那个臭小子,那时候压根就不理我妹。我都知道。每次视频我就看她那样就知道,脸上写着‘失恋’两个字。” “又是在国外,没个亲戚朋友的。本来是奔着心上人过去的,结果心上人另有心上人。这事要是搁我,我也崩溃了。” “小鹤比你想象的坚强,有没有?”东方岩顽皮起来还是那么可爱。 “经历过的人,都可以笑着回忆往昔:那都不算啥!诶!这么说,还挺爽的。”他仰头饮尽杯中酒。 “那都不算啥!”忆良学舌道。“欸!果然!很爽欸!”他们俩莫名奇妙地大笑一阵,把正在打盹的提娜的瞌睡虫都吵醒了。 “你俩!还不睡?我先去睡了。太困了。撑不住了。”她上楼看了一下,冲楼下两个男人做了个屋内的人“已经睡了”的哑语,然后下楼去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忆良把客厅的灯调暗,重又席地而坐。 “当年,我们就老在这里喝酒,坐在地上,很随意。” “嗯。当年我觉得这才是世界的中心。”东方岩用手摸摸下巴的胡渣。 “现在呢?” “现在好像时光倒流了一般。他妈我怎么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忆良压低笑声,轻轻给了对方一拳。 “我们的青春,都在这里。” “那哪是你的青春啊。明明是小鹤的青春。” “我那时候也是未娶少年郎啊。” “啊哈哈哈!是的!失恋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来我这里,哭诉。哎哟!搞得那时候稻子都说‘爸,岩叔叔这一次能挺过去吗?’你知道吗?” “我那时候真的因为失恋而哭过?” “岂止哭过!你是女人缘不浅,但是吧,都是烂桃花。谈一个崩一个。也不知道怎么的,都是女孩子先贴上来,但是吧,最后也是她们把你给甩了的。你那时候叫冤叫屈,可来劲了。感觉都活不下去了。” “我还以为我一直很平静,很深沉呢。” “旁观者清。千古真理。事实在自己身上往往是另一种真相,只有旁观者能看出当时的自己有多么不堪。就像,就像当时我闭口不谈朱颜。表面上,我好像是把伤害忘记了。但其实,我心里比谁都在意。心根本没有打开。伤口被包裹得太紧,都化脓了,也不肯打开接受治疗。那时候真是……” “没想到一转眼,10年了!回想一下,这10年,我们都干了些什么呀?人生才几个10年哦!” “嗯。现在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我感觉儿子好像是昨天才出生的,可是他都上幼儿园了。太快了!” “要不是我,你是不是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儿子啊!” “可不嘛!我一直以为这辈子就守着稻子就行了。从没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 “我当时也觉得庄禾不会有孩子了。领养了秋雨之后,我们中间的空隙似乎填起来了。后来孩子不经意来了。我们都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震惊。到现在我都常觉得恍惚。” 忆良从冰箱里拿出新酒,“再来点?”东方岩点点头。仿佛是东方鹤重新回到北京定居,才让他们兄弟有机会这样坐在地板上喝着冰凉的啤酒,笑谈过去与人生。 “小鹤,是爱何庆的吧?” “当年我就看出来何庆是喜欢她的。那时候的小鹤吧,其实可能并没有把何庆放在心上,那时候她眼里只有景嘛。但是何庆最适合她。也只有他才能跟她一辈子。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东方岩笃定地说道,拉开了易拉罐。 “嗯。所以我才说你得让他俩把事情给办了。” “我明天找何庆说说吧。这孩子也是个从来不着急的性子。慢吞吞。结婚这么大的事一点也不急。” “现在的年轻人,谁知道他们脑子里想什么呢?想当年,你30岁还没结婚,就急得团团转,我离婚以后,也不断有人劝我再婚。现在的人倒好,明明两个人心里有彼此,就是不结婚。” “应该是小鹤不提。何庆在等她提吧。” “这事还是应该男人霸气一点。像咱们那时候那样。”东方岩看到忆良的眼里闪烁着年轻时代的光芒,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喝多了,看花眼了。定睛再看的时候,才发现的确如此。何庆比自己还要关心东方鹤的婚事。 “你放心,我必定把他俩领进婚姻的神圣殿堂!”他猛地灌了一口啤酒。 按照东方岩的建议,何庆第三天就向东方鹤正式求婚了。对方也答应下来了。当他把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告诉东方岩时,东方岩正在会甘肃的路上,他舒心地笑了,在飞机上美美地睡了一觉。到家后,他就开始和东爸商量着如何办妹妹的婚事。 婚礼十分简单。是按照新人的要求一切从简的。两家人都聚集在北京。秋雨和新月,以及小泥巴都扮演了花童的角色。稻子和程雨豪则是最年轻的伴娘和伴郎。亲戚和朋友们来了也不算多。两个人的工作单位的领导和关系较好的同事加上,总共也就三桌人。 东方鹤身穿洁白的婚纱,是她自己设计的最为简单的款式,白色的丝绸内衬,外面服帖地缝上一层细腻的蕾丝,再罩上一层细细的白纱。是比较保守的款式。新娘的肩膀都没有露出来,袖子也是长的,遮住她脖子以下的每一寸肌肤。腰身在腰部往下扩展开,呈花蕾状,一直垂到脚踝。她平日里不怎么穿高跟鞋,那双鞋是18岁生日时提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这些年,因为没怎么穿过,还挺新的。何庆说去买一双,她说没必要。头纱也是最简单地往头上一盖,四围被她亲自用细腻的蕾丝花边缝了一圈。她把头发从中间分开,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漆黑的长发在脑后被盘成一个幽雅的黑色花朵。 “你的妆容太素淡了吧?”提娜担任她的化妆师。 “就这样挺好的。我也不适合浓妆。” 婚礼仪式由忆良主持。东爸把女儿交到何庆手里时,东方岩清楚看到父亲眼里的泪花。他已经开始想象将来两个女儿出嫁,他内心的复杂感受了。因此他的眼睛也跟着潮湿起来。 东方鹤头天晚上在自己的主页上留下了一行字: 妈,姥姥,殷英老师,林约念,我结婚了。正式步入了人生。 挽歌已经唱完了 既然天堂无缘相见 早夭的人才最接近它 (完) 6个月来,感谢读者坚持陪伴。首先这是第一次尝试写长篇,说实话对于网络文学也不了解,对于现在人们的阅读喜好也没有做过调查,只是突然想写点什么。因此造成很多问题,这些我都认识到了。在此也向大家道歉。对不起了,没能好好谋篇布局,没能好好组织语言,刻画角色,因为时间仓促,又有工作,每天更新5000字一度让我写得比较勉强,甚至觉得坚持不下来了。但约定好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做完。做得好坏与否是另一个层面的事。 这一次写长篇,知道了自己很多不足之处,也更加坚定了自己以后写小说的方向。对于我来说,是很受益的一次体验。 给读者们造成困扰,再次致歉!愿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生活!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