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衙役》 正文 第一章 辽饷 文明和个人的命运一样，不一定按部就班朝既定轨迹发展，有可能被未知的因素突然打断，也有可能受到外来因素的作用突然发生裂变。 每个人都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如果谁知道自己有一天像小说中的主角，有机会用后世的文明成果在几百年前掀起裂变风暴，会有什么感觉？ 睁开眼的一刹那，杨绍狠狠抽了下嘴角，眼前的一切都很怪异，心里有一种从没有过的异样感。 这是在梦里？ 还是被人绑进了深山老林的土屋中？ 他躺在一张破床上，目光茫然，转动着脑袋缓缓扫视周边。 入眼处，墙面斑驳的土坯房，床上一条硬硬的破被子，床边一张破桌子，桌子上一盏破碗油灯。 房中只有这些破烂东西。 破旧的木门边，一个青衣皂帽的青年看到杨绍醒过来，苦着的脸忽然露出笑容，小跑到床边道：“绍哥，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 杨绍用双手捧起发胀的脑袋，微眯的眼眸盯向青衣青年，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头戴大帽身穿青，不是衙役就是兵。 跑到拍戏现场了？杨绍很快意识到不对，太逼真了，而且周围没有摄像机，没有指手画脚的导演。 眼前的青年笑得很贱，还一把抓着杨绍的手，弯着腰好似一条哈巴狗，贱兮兮道：“下次再下乡收辽饷，二丁不会再让绍哥一个人顶到前面了，二丁保证第一个冲上去。” “什么辽饷？” 杨绍微微一愣，怎么刚醒来，就扯到辽饷去了？这不是明朝的事吗？ “绍哥，你这么快就忘事了？三天前我们一道去江都乡下征收辽饷，乡农们把你打了一顿噢，对了，你被打晕，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啊。”叫二丁的青年哭丧着脸道：“你没被打傻吧？” 杨绍瞳孔紧缩，穿越了？ “这是哪一年？”杨绍狠抽嘴角，一场车祸，醒来后就成了古人？ “绍哥，你怎么了？”二丁伸手摸了摸杨绍的脑袋，腆着笑脸道：“今年是天启十七年啊。” “什么？”杨绍狠狠揉了揉太阳穴，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身体原主人所剩不多的残存记忆逐渐涌现出来。 真的穿越了，身体原主人也叫杨绍。 杨绍看过不少关于明朝的历史小说，知道天启皇帝在天启七年就落水病死了。如今是天启十七年，这个时代和自己原先所知道的明末历史则有些不一样。 早该死掉的魏忠贤还活得好好的，朱由检还是信王，明太祖的凤阳皇陵还没被张献忠烧毁，黄台吉还没称帝。 不变的是辽饷依然存在。 作为扬州知府的衙役，催收辽饷是当前杨绍最重要的工作，办事不力就等着被知府大人开掉吧。 别看前世电视剧上的衙役们威风凛凛，其实在大明纯属贱役。 衙役就是贱民，三代之内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没科举资格，混官场是没指望了，这条路走不通。 而且在百姓眼里，衙役那就是鱼肉百姓c欺善怕恶c见风使舵c为虎作伥的垃圾货色。 在才子佳人c绅士财主和官老爷们眼里，衙役是比田间耕农更加卑贱的家伙，因为肯当衙役的多是无业的游民泼皮，连正经的耕地农民都不屑为之，除非收入实在太低。 杨绍深吸一口气，乖乖龙的东，这衙役身份不好办啊！ 在看过的明穿小说中，有穿越成天启皇帝的，有崇祯皇帝，有小兵，有富二代败家子，有盐商，有千户，有锦衣卫，有王侯，有寒门才子，怎么都比衙役强吧？ 更让杨绍郁闷的是，自己竟身在壮班。 皂c快c壮三班衙役，皂隶出行负责给长官护卫开道，知府大人开堂审案时站在大堂上，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再不济，负责缉拿罪犯的快班衙役还有个捕快的响亮名头。 壮班就是民壮，负责巡逻街道乡里，看守城门c衙门c仓库c监狱，处理脏活累活。 而且衙役收入低微，每年的工食银勉强糊口罢了，娶妻都费事。 杨绍轻轻揉着脑袋上被江都丁庄民众打出的大包，面露苦笑，再下乡催收辽饷，脑袋怕是要被打破了。 如今的大明虽然比后世杨绍所知道的崇祯年间稍好一些，但是致命的威胁依然存在。 小冰河期的寒冷干旱气候导致粮食产量严重不足，土地兼并严重，内有流寇攻城略地裹挟百姓，外有建奴虎视眈眈。 大明国库空虚，军力涣散，国力崩溃，一副帝国摇摇欲坠的景象。 军事是政治问题的延伸，政治问题又是经济问题的延伸。 杨绍想了想，这时代的危局，根本问题是钱粮，彻底解决社会问题便要从钱粮着手。 “张献忠还没烧太祖的祖坟凤阳皇陵？李自成也没打到淮西和卢象升发生滁州之战？不错，时局比想象的要好。” 杨绍消化着身体主人的记忆，尽管身体主人所知大事不多，一鳞半爪的信息也足够对当今世态多一些了解。 他眼睛忽然一亮，搓手道：“魏忠贤仍然炙手可热，天启皇帝虽然天资一般，却不像崇祯那么急功近利乱搞一气，我还有时间一步一步来。” “绍哥慎言呐，皇上和九千岁，是你能乱评价的？崇祯又是什么？”钱二丁脸色纳闷，一个破衙役关注皇上和九千岁做什么？ 国家大事，那可是朝廷大员们费心费力的，连知府韩大人都没资格发言。 杨绍却老神在在，这是乱世，无数人挣扎其中。 “我该怎么做？” 前世做到上市公司副总经理，理工基础知识扎实，凭着管理c营销能力，在这时代赚钱过活问题不大。 不过，杨绍还想做得更多。 身为衙役，走官场的路是行不通的，不能科举做不了官。 军方的路也不好钻营，因为身份卑贱，朝廷招募战兵最喜欢良家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招募衙役之流。 投靠李自成c张献忠？看历史上李张两股力量的表现，搞破坏挺利索，建设方面比大明官僚强不到哪去。自己投靠过去还会受到制约，乃至限制，表现杰出便是功高震主，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至于建奴方面，杨绍可没兴趣给自己乃至子孙留个辫子。 “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杨绍接受了现状，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先挣上钱，再见机行事。 这年头想安安稳稳过个太平日子是不可能的，挣大钱了，手上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最终也是被人鱼肉的下场。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想要活好，不至于死在乱兵刀下，腿要够粗，拳头要够强，最靠得住的靠山只有自己。 挣钱粮强大自己的实力，只是手段，是工具，而不是目的。 “这不是好的时代，我能改变点什么？” 杨绍眼眸微敛，这是危险的时代，但也充满了机遇，因为世人不知文明的方向，自己却知道数百年的文明硕果，还有这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经营管理思维。 “绍哥，赵班头让我来看看你好了没，后天还得下乡收辽饷呐。”钱二丁捏着手指，紧盯着陷入深思的杨绍，脸色为难：“你下床走动一下，看能不能办差。” “谁爱去谁去，我不去。”杨绍从沉思中惊醒，揉了揉太阳穴。 下乡收辽饷的事不能再干了，当这衙役，拿的钱只能糊口，范不着拼命。 关于辽饷，杨绍有所了解。 若按总体税赋算，大明的税赋大约在百分之四左右，为古代历朝最低。 辽饷多的年份，每年也只有五六百万两白银，即使大明按保守的五亿亩田算，一亩地仅仅额外多收一分出头的银子，按物价算大概两斤米。 但士绅勋贵宗室们的田地本就有大幅度的税赋减免，不减免的部分也很难收上，辽饷更是不交。而且一部分平民也将田地归在士绅的名下避税，最终所有的税赋压在一小部分农民头上。 加上小冰河期恶劣气候的推波助澜，最贫困的一批农民就过不下去了。 然后便有一些清流，占据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将流寇肆虐的罪责往皇帝和魏阉头上一扣。 把大明内忧外患的问题归咎为皇帝和魏阉，是简单粗暴而且有效的办法，清流们也就撇清了责任，还占据了大义和道德制高点。 然而核心问题是钱粮不足，朝廷没银子打仗，拿什么挡住建奴？ 朝廷要内御流寇外抗建奴，钱粮不足便要加征税赋，多加的辽饷往谁头上摊派就成了问题。 东林党和其他多数文官只将税赋盯向底层农民，阉党则试图多收一些矿税c茶税c盐税c布税等等商税，和士绅豪强们的代言人东林党便形成了对立。 和之前历朝的士大夫们一样，阉党和东林党在田地收税上保持了一致，既不想也不愿从士绅豪强的田中抠出钱粮。 杨绍清楚，如果万历c天启权力够大，彻底压制官僚集团，将辽饷乃至所有税赋按照大明所有的田亩征收，再加上商税，大明当不至于陷入死境。 问题是，国家有难，平时只想聚敛钱粮的官僚c士绅和宗室们岂会割肉？万历和天启皇帝只想从他们手中拿点商税，还没触及到整个士绅集团最看重的田地，就被骂成昏君了。 只压向底层农民所加的辽饷，杨绍本就抵触，更不会冒着被打的危险下乡去收。 听到杨绍坚决的口气，钱二丁脸色都变了，苦着脸道：“绍哥，要不我替你冲在前头？不能不去的，赵班头和通判大人会把你开掉，你在这扬州城有个糊口的差事不容易” “谁说开掉？”一道人影进了堂屋，很快走到房门边，穿着青布长衣，头戴方形平顶帽，腰上悬挂一柄腰刀，身材很是高大。 杨绍转眼看过去，正是壮班班头赵成龙来了。 “通判大人有令，后天壮班下乡，务必收齐丁庄一带农户的辽饷。”赵成龙眼中闪过一抹凶狠之色，拍着腰刀咬牙道：“那些不开眼的泥腿子再敢动手，刀把子伺候！” 杨绍慢悠悠的挪着双腿下了床，扁了扁嘴道：“我不去会怎么样？” 赵成龙脸色变的难看起来，这小子怕农夫怕过了他这个班头和扬州府的大人们？ 岂有此理，壮班衙役们哪个不像孝敬祖宗一般把他供着，这小衙役敢跟他顶牛，不想干了是吧？ “工食银别想了！”赵成龙眼眸一瞪，嘴角勾起不屑的冷笑，砸你饭碗，看你怕不怕！ 钱二丁吓得脸都白了，班头若要开掉一名壮班衙役，给府里连一声招呼都不用打，杨绍若敢不去征辽饷，丢了工食银倒算小事，被赵班头嫌弃厌恶才要命。 衙役的工食银并不多，一年也就五六两，靠这点银子仅仅维持温饱。 然而在这年头，破产的农夫和无业游民争破头想当衙役啊，例规银不算，光是一年五六两的工食银就足以吸引人。 赵班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以为大招祭出，杨绍会乖乖的下乡征收辽饷，没想到杨绍大咧咧的摆了摆手道：“一点工食银，没了就没了。” “绍哥，你去啊，这次我真的冲在你前头，不让你一个人被农夫打了。”钱二丁歪着嘴巴，嘴角挂着口水，转向赵成龙的脸露出贱兮兮的谄笑：“赵班，绍哥是被打怕了，等他再修养一天回回胆，对付乡下刁民不成问题。” 赵成龙虎着脸，从破门边欺向床边，瞪眼道：“知府大人严令，麦收之后全扬州府务必收上四成辽饷，否则我这个班头也别想了，你就是死也得帮老子去收钱！” “天塌下来我也不去，这些破事别来烦我。”杨绍双手捧胸，也虎起脸，和赵成龙对视。 赵成龙气得脸都青了，如果只是一个杨绍不肯下乡，让他躺床上装死好了。 问题是江都丁庄的事闹得挺大，十几号衙役被打伤了，府里壮班c快班衙役一共才一百多人，几十号人不愿去，若不一个个揪起来，知府大人布下的征响任务怎么交差？ “韩大人最近最上心的事，你竟说是破事？”赵成龙气极反笑，瞪着杨绍的眼珠子都圆了。 杨绍和钱二丁本是乡下流窜到扬州城的孤儿，整天弄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若不是他收到麾下当上壮班衙役，这时候还在街头厮混呐。 目不识丁的二流子，竟敢撂挑子！ 杨绍却在想，穿越来到天启十七年，搞事情是必须的，不搞事情就是等着被宰割的羔羊。 可自己运气不好，没有象腿粗的金手指，怎么挖出第一桶金？ 望着赵成龙横眉怒目的样子，他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打了个响指，有了！ “看什么看？你敢不去，例规银统统没收！”赵成龙冷冷发笑，凭借这一手，不想去的衙役们纷纷就范。 工食银只是衙役们的基本收入，敲诈勒索，利用手中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权利威胁百姓获得例规银，才是衙役收入的大头。 令衙役们积极行动的动力，不是官府倡导的维护地方秩序和大明律法，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获利潜规则。 百姓害怕衙役，哪怕是负责巡逻看守之类杂活的壮班，也让他们恐惧，因为衙役是祸害百姓的前头兵。 倚仗官府势力，光明正大的祸害百姓，随便往人头上乱扣帽子，是衙役们的拿手好戏。 所以，在扬州城最臭名昭著的便是衙役。 贩夫走卒，才子佳人，看到衙役无不投去鄙视厌恶的目光。即使有脸上带笑的，心里指不定想朝衙役脸上吐口水呐。 话说回来，若不是利用权利敲诈勒索，没几个人愿意当衙役。 衙役们敲竹杠，班头和府里的大人们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发不起或者不愿发工钱，蓄养衙役的成本便要转嫁到百姓头上。 赵成龙一下子就要剥夺杨绍的例规银，无论杨绍从街头贩夫等人身上敲出多少银子统统归他，这是不给杨绍退路了。 按照以往的情况，杨绍绝不敢抗拒，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杨绍抬了抬眼皮，若无其事道：“无所谓，我本就没打算弄例规银，想挣钱，我有的是门路。” 赵成龙的脸皮狠狠颤动了一下，这小子怕刁民怕到无视他的地步了？ 不来点横的，这小子怕是要翻天了。 “勾结乡下刁民，鼓动刁民抗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跟我去府衙，知府大人保准把你打入大牢！” 先给人扣上一顶大帽子是衙役的看家本领，赵成龙混在扬州府衙二十多年，用起来轻车熟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名声败坏 别看赵班头不是个官，存心整手下的衙役，保管叫人脱一层人。 府衙大牢是人呆的地方吗？进去之后，不给牢头递点银两，皮肉之苦免不了的。 不过，杨绍淡淡的笑一笑，伸手搂住赵成龙的肩膀，一副亲密的样子，从容不迫道：“收辽饷，少我一人不打紧，重要的是银子要收上来，你说是不是？” 赵成龙点点头，这才像人话，眯眼道：“你怎么收？” 杨绍也眯起眼道：“我不收，不过，你把每个衙役需要收多少辽饷算出来，我垫付，就当是我收上来的。” 白白出钱给穷困乡农当辽饷，的确很伟大，但是杨绍目前并没有这么伟大的胸怀，也没有彰显胸怀的底气。 白给人钱类似于施舍乞丐，除了显示高尚，或者被人当成二百五，再没有别的用处，因为这扭转不了乡农们的困局。先垫付，再让乡农赚钱，才是各方共赢的法子。 可赵成龙哪搞得清杨绍的脑回路，一把推开杨绍的手臂，皱眉道：“你被刁民打傻了？全扬州府，今年的辽饷足有十万多两，快班c壮班算一百号人，每个人就需要收上来一千两，把你卖了都不够。” “一千两，问题不大，我先垫付了。最多一个月，我把银子摆到知府大人那，让你交差。”杨绍淡然一笑。 如果不做衙役，这一千两当然不用出。但是衙役的身份也有可用之处，可以接触到各类人群，甚至有机会直达知府，范不着为这点破事离职。 赵成龙憋着笑，就像看一个傻帽，眼眸紧盯着杨绍：“你确定要这么做？拿不出一两千，后果你可知道？我上报知府大人，府衙大牢等着你！” 他脑筋一时转不过来，这小子到底怎么了？ 杨绍的为人，他作为班头可是清楚的，手底下头号干将，敲诈勒索的时候，哪一次不是第一个冲锋陷阵？ 要不然，江都丁庄民众也不会第一个把杨绍打昏在地。 扬州百姓眼里的败类小衙役，府衙壮班中的小恶棍，比街头的地痞无赖还要坏，走到街上人人避之不及，百姓都像躲瘟神般的躲着他。 今天真是怪了，这小子宁肯自己掏钱也不去收百姓的辽饷。 这是蠢到家，还是真疯了？ “别想诓我！”赵成龙目光一厉，喝道：“我不许你上街敲诈勒索，你上哪弄一千两？” 杨绍抽了抽嘴角，若不是不想蹲府衙大牢，谁愿意白出一千两？ “山人自有妙计。” 他想打个马虎眼，赚钱的事不能随便往外乱说。 “绍哥，你就一道下乡去吧。”钱二丁唉声叹息道：“扒了你的皮，拆了这破屋，从你身上也榨不出十两银子啊，还一千两” 赵成龙虎视眈眈道：“二丁说的不错，你说不出个道道，就是在诓我！” 杨绍深吸一口气，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这几天晚上我每晚做梦都梦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在梦里教我画画。我学了点手艺，靠这足以赚上万两白银。” 画画只是杨绍的业余爱好，其实不算高手，不过有一项诀窍却是这个时代的画者所不具备的，许多后世画者甚至都不清楚。 “你？画画？靠作画挣一千两？”钱二丁傻眼了，大字不识一个的杨绍要给人画画挣钱？这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吗！ 赵成龙笑了，笑得前俯后仰，鼻涕眼泪一股脑的冒出来，断断续续道：“小小兔崽子，发什么疯？乖乖的跟老子去收钱！” 杨绍皱了皱眉，这不是你赵班头叫我说的吗？画点画而已，若不是初来乍到，家里穷的叮当响，想来点大手笔还没本钱，我才懒得干。 “开个玩笑，其实是我表哥作画，我帮他寻找客人，收点佣金。” 杨绍面色一整，义正词严道：“为苦哈哈的大明百姓做点事，是我身为一名衙役的光荣职责。” 听着杨绍的口气，望着那正气懔然的样子，赵成龙大眼瞪小眼，忧国忧民的文人墨客才有这么一副神态，这小子魔症了？ “一肚子青草屎的货色，装什么文人？即便是你表哥作画，怎么可能靠作画赚一千银？再说了，你表哥赚的钱全都给你？”赵成龙好笑的摇了摇头。 杨绍淡然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赵成龙重重的道：“拿不出钱充当辽饷，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也要向知府大人交差的！” 在赵成龙和钱二丁眼里，画画可不是一般文人所能掌握的技艺。 知府韩大人那么深的学问，偶尔也喜欢画上一幅，然而在北湖那帮才子眼里是登不上台面的，别说值上一千两，五两银子都够呛。 目不识丁的小衙役要说作画，张嘴就要凭作画赚一万两，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绍哥，你可长点心眼吧，别把自己诓进牢了。”钱二丁拽了拽杨绍的衣袖，一脸的不忍之色。 不得了，绍哥被刁民打傻了。 “你想进大牢，我也不拦着。”赵成龙无奈的摇头叹息，手下的得力干将变成一个傻帽，看来得培养新的干将去冲锋陷阵。 言毕，赵成龙出门而去。 “那个，绍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你哪来的表哥？就算你会点鬼画符，谁会找你作画？”钱二丁收起脸上的谄笑，苦着脸道：“我听说北湖的大才子们给人作画，一百两都算是极高的收费了。画的不好，给个十两八两算是客气。” 北湖便是扬州城北的北湖地区，居住了一大批高士名隐，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扬州城人人皆知。 “我作的画，和别的画师不一样，自有人愿意出钱。” 杨绍无心在时代靠作画出名，前世也只是年轻时多练了一些，画技算不上一流，但是基础倒很扎实。 如今作画纯粹为了赚点钱，一点资金没有，想鼓捣点新鲜东西是很困难的。 即便作画，筹备纸墨颜料等物品也极为艰难。 从怀中摸出一点碎银子，不过二三两，杨绍把手伸向钱二丁：“借我点银子买东西，作画赚了钱还你。” 钱二丁哭笑不得，拉着杨绍的衣袖道：“别闹了好吧？就算你能画，比得过北湖的大才子们？傻子才找你作画。” “借我五两银子，不出一个月，给你十两。”杨绍板起脸，口气肃然。 钱二丁急了，一下子抱住杨绍的腰身，差点就哭了出来：“绍哥你别瞎闹了，咱就这点钱，折腾完了怎么办？你还要娶新娘子的，进了府衙大牢，再出来，这衙役都没得当了，哪个小娘子嫁给你？” “娶新娘子？”杨绍还没考虑这个问题，摆摆手道：“钱中才有颜如玉，没钱的话就算娶了妻，总不能跟我住这破屋吃咸菜。我先挣钱要紧，你借是不借？” 钱二丁就住在杨绍隔壁的两间破房中，平时吝啬的要死，顿顿吃他自个腌的咸菜，偶尔买点菜烧还舍不得放油。 他省吃俭用攒下十多两银子准备娶新娘子用，杨绍开口便要五两，好比割了他的肉。 不过，看到杨绍自信满满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摸出五两左右的碎银子，小心翼翼递向杨绍，拉着脸道：“先别把话说满，一个月还不了也不要紧，但是别把钱花光。知府大人若拿你去牢房，还得打点一下牢头，不然皮肉开花。” 钱二丁脸上露出忧色，小声道：“知府大人记恨你发酒疯调戏如厕的韩小姐，你再犯到他手上，准没好果子吃。” 调戏韩小姐？ 杨绍的脸色顿时就黑掉了，身体原主人虽然不是什么好鸟，可这事纯属冤枉啊。 在留下的一点记忆中，身体原主人和皂班衙役张大发有过节。几天前他中午喝了不少酒，如厕出来，冷不丁的被张大发推向女厕的木门，一下子撞坏了木门，吓得正在里面的韩小姐尖声大叫。 张大发和几个衙役一口咬定身体原主人趁着酒劲调戏韩小姐，黄泥巴掉裤裆，说也说不清。 出了这档子事，形象算是毁了，眼下还要背上黑锅。 想到这，杨绍头皮发麻，韩小姐可是知府千金，被知府大人记恨上，在扬州还能不能好好干下去了？ “绍哥，你看到什么了？”钱二丁将脑袋伸到杨绍的眼皮底下，紧盯着杨绍的眼睛，脸上堆满了贱笑。 杨绍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我是那种人吗？我被张大发害了。” “就咱哥俩，还不说实话？”钱二丁嘴角都流出来哈喇子，搓手道：“韩小姐那样的女人，绍哥你是别想了，能看到一点就是一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闭嘴。”杨绍眼睛一瞪：“这事不许再提，败坏我的名声。” “绍哥的名声，还用败坏？”钱二丁贼头贼脑道：“能让韩小姐看到你绕着走，全扬州府就你一人啊。” 杨绍一个爆栗打在钱二丁头上，挺起胸膛道：“你信我还是信张大发？若真的偷看韩小姐，我能被他发现？” 顶着身体前任的屎盆子，在扬州不好混啊。 不一刻，杨绍揣上银子，出门上街。 “哎呀，绍哥今天怎么一个人上街啦？”一个卖冰糖葫芦的灰衣老头哈着腰朝杨绍招呼：“来一串糖葫芦？” 杨绍摆了摆手：“大爷，你老做点小买卖不容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糖葫芦解馋。” 灰衣老头微微一愣，绍哥儿往日每次遇到他卖糖葫芦，总要拿一串吃吃，今天是怎么了？说的话让他都听不懂了。 眼看杨绍急匆匆的走向街头，灰衣老头喃喃低语：“这坏家伙变了？” 一路过去，遇到的街头小贩，店家掌柜，无不朝杨绍点头哈腰，让他很是感慨。 这些人真的尊敬一个小衙役？当然不是，害怕被整而已。 杨绍也对人以礼相待，和往日动辄斥骂完全就像变了个人，留下一道骚包的背影任由街头各色人物评点。 到了一家名叫玉如意的珠宝店，杨绍朝掌柜道：“店家，有没有水晶卖？我只要一小块，边角料都行。” 这年头，透明玻璃是没有的，琉璃五颜六色，最透光的东西便是水晶。虽然不如玻璃那么透亮，好歹能用，后世便有出土的水晶眼镜。 因为杨绍常在这一带街头巡逻，留着山羊胡的掌柜可是认得杨绍的，恭敬的弯着腰道：“老朽给杨公差拿来。”他从柜子里翻出一片方块形的水晶边角料，递向杨绍：“够吗？” 杨绍拿上水晶看了看，有半个土鸡蛋大，淡然道：“够了，多少钱？” 山羊胡掌柜眼眸微眯，目光透出警惕，生怕杨绍巧取豪夺似的，郑重道：“若是一块好的水晶，价钱不低的。实不相瞒，这是一点用剩下的边角料，打个如意扣都勉强，算五两银子吧。” 若是碰到一般顾客，甚至其他衙役，掌柜开口绝不只五两，十几二十两都算便宜。杨绍在衙役中名气很大，臭名昭著，他可不敢狮子大开口。 另外，衙役一年的工食钱才五六两银子，这水晶边角料便要一年的工食钱，他还有点不放心，怕杨绍不付款。 “你看看够不够。”杨绍掏出钱二丁借给自己的碎银子，递到掌柜手中，气定神闲道：“借掌柜的东西打磨一下。” “钱够了，我让伙计带你到后院打磨。”掌柜如释重负，传说中的杨无赖没那么可怕。 杨绍在伙计的带领下去了后院，用解玉砂耐心打磨，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打磨出一块双面凸透镜。 “绍哥，这不是水晶扣啊，这东西送给人家姑娘？”伙计紧盯着双面凸透镜，虽然感到新奇，却觉得没哪家姑娘喜欢戴。 “谁说我送人的？我自己玩玩。”杨绍淡然一笑，拿上双面凸透镜出了珠宝店。 在他离开不久，钱二丁贼头贼脑的进了珠宝店，问掌柜：“绍哥买了什么东西？” “一块水晶，花了五两银子。”掌柜如实答道。 钱二丁深蹙眉头：“准是瞅准了哪家姑娘，当作定情信物，可是一口气花掉五两银子” 若不是碍着掌柜在场，他真想破口大骂，杨绍疯了！ “绍哥说不是送姑娘的，自己玩。”伙计压低声音道：“你信吗？” “我看是想韩小姐想疯了，他看到韩小姐眼睛就直了，还想瞒我！”钱二丁狠狠抽了抽嘴角，歪着嘴巴，咬牙道：“绍哥那么机灵的人，怎么就想不通？韩小姐是那天上的白天鹅，他也能想？花光钱买的小水晶，在韩小姐眼里怕是一件破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颜料 杨绍去书肆买上画纸画笔，颜料犯难了，扬州书肆只有一家，用作绘画的颜料质量太次，颜色不纯。用作一般的画子倒也凑合，可杨绍准备作出好画，书肆的颜料画不出上佳品质。 找韩知府借点颜料？一个大胆的主意冒了出来。 扬州知府韩文镜喜好书画，纸笔颜料是差人去南京购买的，比扬州书肆更好。 杨绍决心一下，当即前往府衙，过了仪门，被大堂门口的皂班衙役拦住了。 府衙三班衙役，皂班衙役最光鲜最体面，便是大堂前的两名守门衙役也比杨绍威风。 “杨绍，府衙是你一个人随便进出的？”一名方脸的守门衙役觑视着杨绍，眨了眨眼，笑嘻嘻道：“难道你色胆包天，又想调戏韩小姐了？小心点，别被知府大人打断了腿。” 说起来，杨绍这身体的前任被张大发是害惨了。 发酒疯调戏韩小姐的事情闹得满府皆知满城风雨，韩大小姐更是恨极了前任杨绍。一个定了亲事的大小姐在厕所中被酒后的小衙役撞坏门，传到未来婆家那边，是要羞死人的。 皂班衙役们为了讨好知府大人和韩小姐，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等着杨绍犯事，便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李兴旺，去给知府大人通报一下，说我给他献上一个收齐辽饷的妙计。”杨绍挺起胸膛，从容不迫的笑道：“你把这话递过去。” 这便是衙役身份的好处，随时直通知府，一般百姓见知府很有难度。 李兴旺一下子就被镇住了，即使面色狐疑，可事关辽饷，他不敢阻挠杨绍。 韩知府天天为收辽饷的事犯愁，哪个衙役如果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无疑会一跃成为知府面前的大红人。 不过，一个小衙役大言不惭的说要解决扬州府收辽饷的问题，怎么听都别扭。 “你等着，巧言诓骗知府大人，看你怎么收场！”李兴旺冷冷一笑，转身进去大堂。 大堂之后便是二堂，知府大人处理公务的地方，李兴旺禀报门子，便等在二堂门口。 门子进去二堂，小心翼翼迈着小碎步，到了案桌前，朝一名穿着公服的中年男人小声道：“大人，那个杨绍跑过来，说要献上收齐辽饷的妙计。” 扬州知府韩文镜头戴四品梁冠，身穿绯袍，相貌堂堂。 听到“杨绍”名字，他霍然抬头，眉毛一挑，拍案道：“辽饷大事，岂能让这腌臜货色过来胡言乱语？把这混账东西轰走！” 门子点点头，不动声色退出去。 韩文镜自言自语道：“这混小子失心疯了？” “大人，这等疯货，理当从衙役中清理出去，省得惹大人心烦。”门子察言观色，以为猜中了韩文镜的心思。 “不，有些场合，需要这等疯货。”韩文镜深吸一口气，对自己的用人之道颇感自得。 门子刚走到二堂门口，瞧见杨绍快步冲过来，后面还追着一名衙役，他当即气冲冲迎了过去，怒喝道：“混账东西，谁让你进来的？又惹得大人不痛快，还不下去？” 若在以前，衙役那么多，门子不可能个个都认识。 可杨绍不一样，调戏韩小姐的事发生之后，已成了全府衙人人皆知的腌臜货色。 “知府大人若被辽饷烦扰，你能分忧？”杨绍从容不迫，大步入内，敏捷的避开门子，还朝李兴旺笑了笑，在李兴旺肩膀上拍了下，转身进了韩文镜的办公房。 “混账！”韩文镜看到杨绍的面容便气不打一处来，闺女如厕就是被这小衙役撞碎了门，五天来，他天天堵着一口闷气还没得发泄。 身为长官，有时也有这样的无奈。 他能把小衙役怎么着？最多打一顿或者关进牢里，事情闹的太大，脸上更加无光。 去年他便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杨一鹏给两家儿女定了亲，闺女被酒后小衙役撞坏厕门企图调戏的事即使被他严令封口，可纸是保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会传到杨一鹏那边。 “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韩文镜眼中闪烁着精芒，朝门口挥了挥手。 门子会意，悄悄关上门退去。 “本府的闺女，是你能想的？”韩文镜把一张脸拉得比驴脸还要长，气冲冲道：“小女的婆家，是漕运总督凤阳巡抚！那事若被杨总督知道，杨家公子气愤不过，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杨绍气定神闲的站在案桌前，淡然道：“大人，首先，我没惦记你的闺女，请不要误会。那次的事，我的确被张大发害的。他瞅准我喝了酒，当时没有别人，制造酒后调戏的戏码，别人很容易相信他。况且，韩小姐当时已快离开，我什么也没看到！” “混账东西！”韩文镜气不打一处来，门都撞碎了，还想怎么看？要看他闺女的身子？ 他眼神变得可怕，厉声道：“重点是你酒后撞坏厕门，坏我闺女清誉！即使你没看到，可外人不会这么想！” 杨绍头皮发麻，身体前任被张大发弄出一身骚，到头来全得自己背锅。 “其实你知道我是被陷害的，否则早就把我关进牢里，我也就不会去乡下被打昏头。再说了，就算看到点什么又怎么了？韩小姐总要嫁人的，杨家公子看得她的身子，我也看得。他姓的杨，就比我姓的杨高贵？” 杨绍脖子一硬，这口黑锅背定了。 总不能说自己穿越了，和身体前任是两个人吧？承继了这副身体，便要承担所有的一切。 韩文镜两眼一翻，气得眼珠子就像要滚掉下来，指着杨绍的手不由的发抖。 “你姓的杨，还真不如杨总督公子高贵。” 韩文镜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心头的怒火，挑眉道：“想活命，本官给你指条明路。若杨家公子派人找你麻烦，你一口咬定根本没看，只是在门前摔了一跤，然后被张大发诬陷，本官为你担保作证！至于张大发，本府找人打他一顿板子也就了事。” 杨绍眼睛一亮，倒有点佩服起韩文镜。 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既卸掉杨绍的黑锅，惩治了张大发，又保住了韩小姐的名誉，官场老油条果然不简单。 韩文镜盯着杨绍兴奋的脸色，对自己收买人心的手段颇感满意，冷着脸道：“辽饷的事，你想胡说什么？” 杨绍整理一下思路，缓缓道：“强逼百姓交纳辽饷，势必遭到反对。而且加重百姓负担，逼得穷困自耕农卖地，加快土地兼并，引起民众动荡。中原的流寇便因此而起，剿不胜剿，春风吹又生。” 韩文镜惊讶的看了杨绍一眼，一个小衙役竟有这等见识？ “大人肯定也在为难，若对治下百姓压的过狠，怕闹出民变，到头来朝廷第一个拿你开刀问罪。如果不压，辽饷又无法交差，乌纱难保。”杨绍龇牙一笑，慢条斯理道：“为今之计，让百姓主动交银才是上策。” 韩文镜以为杨绍能说出什么高招，闻言嗤笑道：“荒谬，百姓怎么可能主动交银？就算有百姓知道国事艰难，想为国出一份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如果有办法让百姓因为交银而获得更多的收入，事情就简单多了。”杨绍笑眯眯道：“关键便是让百姓获利，这事难不倒我。” 韩文镜看向杨绍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皇上c内阁c朝廷和地方官吏，哪个不想让百姓有更多的收入？百姓增收，就容易收到更多的税赋，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问题是怎么增收？ 一亩地只产那么点粮食，遇到灾年荒年还要减产。 “韩大人，财富是怎么来的？假设扬州有百万耕地的农民，我有办法让耕地农民减少一半，粮食产量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而剩下的另一半人制作其他物事，结果这百万人一年的产出远大于之前，便是额外增加的财富！” 杨绍眼眸微眯，慢悠悠道：“到那时，区区辽饷还算个事？” “你拿什么让农民减少一半人耕地，还保证粮食不减产？”韩文镜只感到匪夷所思，失笑道：“剩下的那些人又去做什么？天天躺门口晒太阳？” 杨绍双手撑着案桌，盯着韩文镜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了，大人若全力配合，让你焦头烂额的辽饷问题迎刃而解。” “放肆！本官是你几句话就能诓骗的？”韩文镜瞪大眼道：“我还没治你擅闯府衙之罪！” “因为支持我，你没什么损失，反而给自己找了一条新路。哪怕这条路暂时还不明朗，好歹有一线曙光，你何乐而不为？”杨绍笑嘻嘻的摸着下巴道：“我第一个要求很简单，没想诓你一钱银子，先借我作画颜料用用。” “你，作画？”韩文镜努力控制住自己，还是笑出声来，从藤椅上站起身，指着杨绍笑骂道：“画只乌龟，你怕要画出王八来！” 他实在忍不住了，这小衙役今天折腾的更加厉害，传到外面，世人会笑话他御下无方。 杨绍看着他活见鬼的样子，眨了眨眼，摇头道：“不是我要作画，是我表哥。他作出的画，每一幅都价值千金，可惜扬州书肆的颜料质量太次，所以托我来向大人借点。” “你表哥是谁，哪里人？和辽饷的事有什么关系？”韩文镜都被绕糊涂了，很难想通杨绍的表哥怎么和辽饷发生关联。 杨绍笑意盎然道：“我表哥名叫韦小宝，原是扬州人，后来浪迹天涯，是个隐士，籍籍无名，不但会作画，还会鼓捣一些新鲜玩意。我表哥前几个月骚包的厉害，看上了一个南京秦淮河的美人，奈何美人看不上他。于是他发愤图强，争取赚上满屋子的金银，作画只为赚一些本钱。” “本官是问，你表哥有什么办法让百姓增收？”韩文镜终于醒悟过来，杨绍是说他表哥有奇才。 这年代的文人深受三国演义的影响，相信世上存在诸葛亮之类的隐士大才。 而且扬州北湖一带确实隐居了一批很有才华的才子，韩文镜数次拜访，颇有收获。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作画之后，拿到本钱，便要研制增收和赚钱的物事，总该有点收获吧。”杨绍微微笑道：“等东西研制出来，韩大人不妨先睹为快，应该不会让你太失望。” 一点颜料，韩文镜没放在心上，大手一挥道：“本府借你颜料，你表哥研制的时候若遇到麻烦，本府尽力相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奇物 二堂的门开了。 门子看到杨绍和韩文镜都面带笑容的走出来，心里纳闷，韩大人不但没有责罚这腌臜小子，看上去还挺器重的，咄咄怪事。 到了后院，韩文镜要去书房拿颜料，杨绍则往厕所跑去，边跑边道：“我方便一下就来。” 韩文镜脸色顿时就变了，这小子又要如厕？ 走到书房边，见闺女韩紫萱正在房中，他脸色稍缓。 一般来说，府衙的厕所是没有男女之分的，因为这年头的女子很少上公厕。 平常人家，哪怕富贵大户，小姐夫人们也没有专用的女厕，而是将马桶摆放在房中。这总会散发出臭烘烘的味道，所以夫人小姐们的房中需要天天熏香。 不过，因为韩小姐喜欢在书房和父亲探究作画，韩文镜为了方便女儿，特意叫人在原先的厕所边修了女子专用的女厕，这才导致杨绍被张大发坑害一把。 事情他早就知道具体原委，但是这种事被外界胡乱宣扬，终究有损女儿的名声，他最气张大发，因为杨绍名声不好，连带着也气愤起了杨绍。 杨绍进去厕所，紧紧蹙起了眉头。 这时已到了四月，气温升高，粪车里散发出的味道恶臭难闻。 府衙的厕所十几天才出一次粪车，能不臭吗？ “那边的女厕，估计也这么臭。” 杨绍很快想到夫人小姐们的如厕问题，扬州府衙还算好的，酒家青楼之类的地方，连个女厕都没有。 即便富豪大户，男厕多用粪车，或者粪池，女厕更是没有，女士们只能用房中的马桶。 杨绍眼睛忽闪忽亮，一个想法应运而生，又有赚钱的门路了！ 出了厕所，他拐了个弯走向韩文镜的书房，门口闪出一道窈窕身影，正是韩文镜的千金韩紫萱。 女子穿着青色的交领短襦，下着淡红裙，脸蛋明丽，是端庄的鹅蛋脸，但是气质清冷。 她就站在那里，却如清高绝傲的一朵寒梅，让人感觉不到人味，难以生出亲近的念头。 发现杨绍走向书房，少女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 或许是碍于教养，她目光紧紧一瞥，便从杨绍的脸上移开了，紧抿鲜嫩红唇，低着头朝廊檐走去。 “韩小姐，能请教你一件事吗？”杨绍彬彬有礼，脸上没有半点禽兽模样，目光也出奇的清正，没有一丝邪色。 韩紫萱匆匆一瞥之后，觉得杨绍气度不凡，好似一个书生才子，心里暗暗奇怪。 这小无赖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看杨绍不像有意调戏，她知书达理，觉得不能丢了涵养，停下脚步，轻声道：“请说。” 杨绍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踱向廊檐，笑问道：“府衙女厕里面是不是很臭？像小姐这样香气袭人的人物，如厕是不是很不舒服？” 韩紫萱脸上顿时凝出一层寒霜，冷冷瞪了杨绍一眼，一时竟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小无赖，果真是个惫赖货，还敢跑过来调戏她！ “厕所用着方便吗？觉得气味难闻吗？”杨绍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臭流氓！” 韩紫萱双手捂住耳朵，白嫩无瑕的脸蛋更是冷如青霜，清冷的眼眸仿佛凝出一层寒冰，朝杨绍射出冷箭般的寒芒。 杨绍也知道自己问的有点唐突，可这问题不得不问，市场调研是头等要事。 如果小姐夫人们都习惯了如厕的方式，自己的设想就得不到响应，那改造大明小姐夫人们的如厕习惯是没指望了。 “韩小姐，你晚上怎么办？用马桶吗？马桶摆在闺房里，是不是臭的很？什么造型，蹲着的还是坐着的？” 杨绍伸出一张很欠抽的脸，脸上堆满了笑容。 没办法，不这么笑，缓解不了尴尬的气氛。 “你这臭无赖，我刚还以为你变了，没想到更坏。”韩紫萱绷紧着清冷绝丽的脸蛋更冷了几分。 她距离杨绍不到三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站在千里之外。 杨绍也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小姐你错了，我是在跟你探讨一个严肃的生活卫生问题。如果你受不了厕所和闺房中的马桶，请大胆说出你的心声，鄙人不才，愿意为小姐分忧。” 这时，门子从书房中冲出来，指着杨绍嘶叫道：“好你个贼杨绍，贼胆包天了是吧？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大小姐？” 杨绍抽了抽嘴角，你真的在和人探讨闺房卫生的时候，人家把你当无赖。 哪怕不是对韩紫萱问这些问题，朝任何一个女子发问，人家也会把自己当成流氓。 而事实上，自己问的事对她们是有好处的。 “杨绍，本府可以容忍你，也可以随时打断你的腿！”韩文镜也跑了出来，铁青着脸，眼珠瞪成了牛眼。 这腌臜货色，又打起本府女儿的主意！ “韩大人，你不觉得韩小姐每晚睡在马桶飘香的闺房中，真的很折磨她？”杨绍拿手一指厕所方向，义正词严道：“就算大人好心，额外添加一道女厕，可是那里面的气味也让韩小姐作呕。” 话是没错，可韩文镜黑着脸道：“家家如此，本官有什么办法？来人，把这猛浪狂徒绑起来！” “你们快点！”门子朝奔跑过来的衙役们大声疾呼。 他早就看杨绍不顺眼了，连他这个韩大人身边的亲近之人都不敢调戏韩小姐，杨绍却屡次三番调戏，真让他眼红嫉妒。 “韩大人，你不想听到我表哥的好消息了？”杨绍扁了扁嘴，淡定自如道：“我问韩小姐一些隐事，其实是在给表哥做一个小调查，我表哥有办法让韩小姐免受闺房马桶和厕所的气味。” 韩文镜玩味的盯了杨绍一眼，不动声色道：“什么办法？可否透露一二？” “我怎么能当众把表哥的独门绝技说出来？”杨绍脸色波澜不惊，悠然笑道：“我只能说说表哥的构想，那物能让厕所清洁，让韩小姐不再忍受马桶难闻的气味，闺房干净如洗，清香怡人。” “你表哥，当真想造这样的除臭奇物？”韩文镜以为杨绍说的是某种消除气味的东西，熏香虽然能淡化房中气味，却不是直接除臭。 若这么神奇的东西问世，岂不家家户户抢着买？ 杨绍淡然道：“我表哥胸有成竹，区区小物，信手拈来。”说着，他抬手指向一群衙役，微笑道：“让他们退下。” “都给本官退下。”韩文镜朝衙役们做出退回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好奇之色：“你表哥有这样的构想，当非常人。本官等着，若他造出你说的除臭奇物，我买给小女。” 韩紫萱微微抬头看向杨绍，清冷美眸闪出惊讶之色，原来这家伙不是存心调戏自己，真是要了解一下她对闺房马桶和厕所的看法。 不过，她又忽然想到，也许杨绍的表哥真有奇思妙想，可杨绍借着由头来调戏自己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黛眉一拧，盈盈秋波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按捺住心里的不适，口气温软道：“知道你表哥有几分把握造出来吗？” 若有除臭奇物让她不再饱受马桶气味的折磨，那就舒服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表哥 “十成把握。”杨绍轻轻的笑了，东西还没影子，已经有了一个预定的客户，这感觉比上门推销舒服多了。 这时代，物品稀缺，只要造出好东西，不愁销路啊。 韩紫萱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杨绍，见对方气度不凡，有一股连寻常文人士子都没有的自信，而且身姿笔挺如松，毫无小衙役卑躬屈膝的谄媚之态，心里又暗暗称奇。 这小衙役怎么和之前所见全然不同？ 脸还是那张脸，却仿佛变了个人，让人看着舒服，如沐春风。 这种连文人士子都难以超越的气度，绝不该出现在一名小衙役身上。 在韩文镜的教导下，她素来注重教养，有错必认，自责道：“我一时失察，以为你出言语轻佻，说话重了点，还请勿怪。” “这个道歉，不够诚意。”杨绍摸着下巴，玩味的笑道：“你开口就是臭无赖臭流氓，严重侵害了我的名誉，应该自罚一下。” 韩紫萱脸色变的紧张，身为知府千金，从来没人敢让她自罚。可是她觉得自己有错，认罚理所应当，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目光转向韩文镜，想让父亲拿主意。 “开个玩笑，其实我的话是有点唐突，怪不得你。”杨绍替她解了围，笑着朝韩文镜道：“我自己选颜料吧。” 韩紫萱如释重负，心底对杨绍的厌恶感消退了许多，轻轻的问道：“你拿我父亲的颜料做什么？” “作画。”杨绍跟着韩文镜走向书房，那身影落在韩紫萱眼里，让她微微一愣。 明明是个穿着衙役服的小衙役，举止动作却比才子文人还要潇洒，韩紫萱觉得很不协调，哑然失笑道：“你也会作画？” 她师承韩文镜，偏爱书画，平日里闲来无事，便要画上几画，心里一直深埋着浪漫的幻想，若和作画大才子交流切磋，才不至于枯燥乏味。 无奈与她定了亲的杨家二公子杨咏志不喜作画，她心里颇感失望，只好把作画当成闲暇爱好，而不能当成和男方沟通心意的共同话题。 “是我表哥要作画。”杨绍抛下话，进了韩文镜的书房，选了十多种颜料，出门而去。 望着杨绍的背影，韩紫萱微微皱眉，原来是帮表哥拿颜料的。 杨绍走街转巷，回去城南的两间土墙破屋，先在墙壁上打了一块方孔，将双面凸透镜镶嵌在一块木板中。再将木板装到墙壁方孔上，钉上一块破布，可以随时拉下破布遮住。 随即，杨绍用刀劈砍木块制成一个画板，将画纸贴在画板上，放到卧房的床上。 用买来的黑布遮住窗户的光线，卧房中黑如夜晚，他微微一笑，到了外屋，把椅子搬到在光线明亮的位置，正对墙壁上的木板。 回到卧房关上门之后，杨绍搬着画板调节，对准位置后，清晰可见，一张椅子的画像呈现在画板上，纤毫毕现。 双面凸透镜成像，杨绍决定用到作画上。 画板上的成像经过调节，高宽足有两尺多，像是够大的了。 在双面凸透镜的成像上作画，几乎相当于在照片上画，稍微有点绘画基础，画出的画子可想而知。 杨绍可没兴趣当个绘画大师，作画几乎是无本大生意，容易入手，先赚取第一桶金再说。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在墙壁靠门的位置又钻了一个孔，这是障眼法，让人误以为从这个孔观看外屋作画。 若被真正的绘画大家发现双面凸透镜成像，肯定鄙视杨绍。 这种操作当然不能对外宣扬，画师嘛，当以手中技艺为荣，使用透镜成像，岂不有失画师身份？ 真正的画者这么操作很怕被人发现，杨绍倒没过于看重，作画目的不同，心态就不一样。 人家想成名，杨绍不过是想赚点钱，脸皮就厚多了。 第二日，早上。 杨绍草草的热了点剩饭吃，过去隔壁喊来钱二丁，气定神闲的笑道：“先给我做个模特再去当差。” “什么模特？”钱二丁脸色发懵。 “坐椅子上，我给你画个像。”杨绍的口气不容置疑，拉着钱二丁坐到椅子上。 门外的光线落在钱二丁的身上，椅子距离门口只有一丈多，钱二丁整个人亮堂堂的。 但是他坐在椅子上非常别扭，双手揪着衣角，活像一个忸怩不安的新媳妇。 钱二丁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画像，富家公子才请得起画师。 这时代，能给自己留下一幅画像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一个破衙役哪有这样的待遇。 他瞪大了眼眸不断打量杨绍，诧异道：“你真要作画？你怎么会？” “坐好了，保持姿势，别乱动。”杨绍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作为大明第一个男模特，不用裸着身，而且我不收钱，让你白得一幅自己的画像。但是你需要配合我，画好之后，去街上给我鼓吹一下。” 钱二丁一脸的懵逼，绍哥自从醒来之后，就失心疯了，尽说疯话，尽干些疯事。 一个目不识丁的衙役会作画？ 虽然作画用不着识字，然而这需要长年累月练习，在这时代属于才子文人的专利，哪个衙役吃饱了撑的花大价钱练这玩意？ 更何况，钱二丁打六岁起就和杨绍混在一块，从没见杨绍练画呀。 “你能作画，我钱二丁都能当知府了。”他不由的撇撇嘴：“你要我坐多久？” 他听皂班衙役说过知府大人作人像画，三四个时辰算少的，哪是作画，比蹲大牢还痛苦。 “一个时辰，我简单点。千万别乱动，我给你画一张传给子孙后代的画像。”杨绍丢下话，进了卧房，把门关上。 钱二丁又懵了，哇哇乱叫道：“藏里屋干什么？谁作画不是对着人画的？” 杨绍心虚了，我不藏起来，怎么利用双面凸透镜成像？ “里屋清静，作画要人画合一，受不得干点干扰，我从洞里能看清你的样子。” 一边说着，杨绍拿起工笔画画笔，蘸上调好的颜料，对着画板上清晰的钱二丁人像，展开了整个中国古代前所未有的精细写实画作。 水晶透光很强，几乎相当于透明玻璃，画板上的钱二丁像如照片般清晰，毫发毕现，五官轮廓甚至脸上的斑点都清晰的呈现出来。 照着成像画，杨绍每一笔都画得细致入微，手顺得很。 即使钱二丁的身体有轻微的变动，也没多大问题，杨绍随时调整画板，让画纸上已经画出的部分和钱二丁的成像无缝对准。 这样一来，他不但画的轻松，速度也很快，不到一个时辰，钱二丁的身体连带着椅子已经画完。将周边雕饰一下，一张两尺多的钱二丁画像出现在画纸上。 满意的看着画像，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收起画纸，把画板放到床头。 出了屋子，杨绍直接走到钱二丁身前，指着画像道：“像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天下无双 看到杨绍手上的画像，钱二丁一下子从椅子上跌倒，屁股重重的坐在地上，眼珠子都直了。 他曾照过铜镜，也对着清水照过，当然清楚自己的样子。 画像上的人的确是他，可样子比铜镜清楚太多了，脸上的色块和斑点都清晰可见！ 钱二丁深感震憾，双手颤抖着捧起画纸：“我的天哪，祖坟冒青烟啦！我钱二丁也有画像了！” 一时间，他心中澎湃，如掀起了一阵阵浪涛，盯着画像的眼睛都红了。 这时代绝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连一幅自己的画像都没有，其实他们也想和富贵之人一样给自己留下画像，无奈囊中羞涩，请不起画师。 因为技艺精湛的画师太少了，如果画得四不像，那还不如不画。 “是我，这就是我！” 钱二丁哆嗦着嘴唇，仿佛捧着至宝。 察觉泪水要滴下来，他生怕滴到画像上，连忙用袖子擦掉泪水，再看画像上的袖子和衣服，彻底惊呆了。 即使只有上半身，画像上的衣服看起来竟和他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连露出的一截椅背也逼真到了极点。 “绍哥不得了，神迹啊！” 钱二丁激动的快要疯掉了，努力控制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把画像放到椅子上，一下子抱住杨绍的大腿，嚎啕大哭道：“绍哥真的能画！这画像，世上的画师没人画得出。” “唉，话不能这么说，各有所长罢了。”杨绍轻轻的拍了拍钱二丁的肩膀，一本正经道：“记住，不许在任何人面前说画像是我画的，别人问起，你和我保持一致，就说是我表哥画的。” 钱二丁抬起热泪盈眶的脸庞，深感不解：“你不想出名？有名气不要，这不是傻吗？” 杨绍板起脸，肃然道：“这你就不懂了，我杨绍不过是个小衙役，如果你说我作的画比成名画师还要真切，有谁会信？再一点，画作的好了，就能多多挣钱。我手上如果有很多钱，就像一个三岁娃娃抱着大金砖，碰到势力强大的有心人谋财害命，我目前怎么挡得住？” 钱二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眼睛发亮道：“绍哥周到，这些都被你想到了。” “所以啊，把名气给我表哥赚去，我只挣点钱，韬光养晦。”杨绍顾虑的其实是另外一层。 名气是个好东西，但是若成名了，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哪天若被人发现透镜成像的奥秘，坏的是表哥的名气，和自己无关。 自己还要干许多大事的，不能被画师的名声连累。 奸笑一声后，杨绍慢悠悠道：“先去府衙点个卯，迟到总比不到好，再去街上拿你的画像给我广而告之。” “这个我会。”钱二丁贼溜溜的眼眸转了转，嘴角也露出一抹奸笑。 两人去府衙左侧的班房点卯，赵成龙吩咐一队壮班衙役巡查街道，杨绍和钱二丁也在其中。 到了南市街，杨绍拉着钱二丁从十几人的壮班队伍中脱离。走街串巷的来到汶河的文津桥上，杨绍仰望三层宝塔形状的文昌阁，瞻仰一会，随即掏出一张大纸，上面写有“千银一画c无双画像”八个大字。 钱二丁盯着大字，大眼瞪小眼：“这字谁写的？” “我表哥。”杨绍远望汶河两岸的街道风景，双手负后，一副文人骚客模样。 钱二丁看了，膜拜不已，眼眸中闪烁着光彩。 哪有什么表哥，这字是绍哥写的！ 这怎么可能呢？ 杨绍昏迷之前和他一样，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啊。 联想到杨绍作出的画像，钱二丁脸色惊疑不定，难道绍哥受到了神仙的指点？ 因文津桥建在汶河上，河西便是府学，而文昌阁实为一座孔庙，从河西府学到文昌阁听讲学的学子是很多的。 杨绍在桥面上摆下字纸没过多久，便有五六个文人学子在字纸前停下，看着上面的大字指指点点。 在学子们眼里，穿着一身衙役服的杨绍摆下作画的招牌，无疑很是怪诞。 千银一画？ 北湖的大画师，给府县的大人们画像只收几十两银子，即便是给富家一方的大盐商们作画也才收二三百两，白痴才会花一千两银子找一个衙役作画！ 无双画像？是说这衙役作的画天下无双吗？ 这牛吹得太大，吹牛不要紧，好歹有个分寸，这破衙役把世人都当成白痴？ 文人才子们眼里，衙役本就不要脸。 “这位公差，恕小生直言，你不是北湖大才子，赶快收起摊子吧，别徒增笑柄。”一个头戴方巾的圆脸青年摇头叹息，世道不古啊，连衙役都敢装成才子出来招摇撞骗了。 “小兄弟，骗子不是这么当的，你装成算命的，也比装画师强。”一个中年文人笑眯眯的温言道。 “快走开吧，文昌阁前怎能被骗子占据？斯文扫地啊。”又有一个年轻的尖下巴读书人满脸的嫌弃之色，朝杨绍瞪起眼。 杨绍皱了皱眉头，一千两作画确实有点贵，然而若不是手上没钱，哪有闲空给人画像。还不如鼓捣一些商品，拓展销路后，财源滚滚，其实远远好过一锤子买卖的作画。 这时钱二丁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之后，双手持着放在胸口，朝众人道：“你们看这画上的人像我吗？” 读书人一个个凑到钱二丁身前，看看他胸前的大幅画像，再看看钱二丁的脸，一双双眼睛顿时鼓了起来。 岂止像，简直一模一样，那画纸上的人像仿佛是从钱二丁的脸上剥出来的！ 一瞬间，这群读书人一个个仿佛被定住了。 “世间竟有这等画像？”圆脸青年瞳孔紧缩，眸中露出惊异之色，指向画像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纤毫毕现！”中年文人眼眸一凝，屏住了呼吸，痴痴的看着画像，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样的画，不可能是人画出来的！”尖下巴读书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画师把人画的很像，他是相信的，可像到和真人近乎不差的地步，即使亲眼所见，他依然不敢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产力 “鬼斧神工。”圆脸青年啧啧赞叹，朝杨绍作揖道：“小生汪之瑞，平素闲时也爱画上一画。可比起兄台的画子，小生惭愧，之前出言莽撞有所冒犯，还请担待。” 中年文人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哈哈笑道：“鄙人史可法，有幸见到此画，开了眼界啊。” “一画千金，我看这幅画岂止一千银，真是一千金也不过分。”尖下巴读书人脸色变得慎重起来：“小生王玉藻，看到这幅画，才明白画像的真意。” 杨绍几乎没听清王玉藻的话，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史可法，这是来到天启十七年所见的第一个历史名人。 长得短小精悍，脸色偏黑，眼眸炯炯有神，满脸正气。 杨绍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个人品纯正的道德文人。 然而，杨绍前世阅读广泛，闲时喜欢看一些历史书，对史可法有另一番认识。 此人的忠烈值得敬佩，此人的无能，又让人久久叹息。 史可法是明末清流文官的一个缩影，也是清流文官们沦为悲剧的写照。 在大明没有战争的时候，许多文官更加注重自身的道德君子形象。可是在大明这个封建王朝中，能臣干吏不属于清流，哪怕张居正，也豪奢的很。 一个干吏若实心用事，屁股后面很难干净，这是时代的局限。想完好的推动社会，凭借肩扛步走的条件，在粮食问题都没解决好的时代绝难做到。 一旦为国为民实心用事，手底下的执行者便折腾百姓，那就会被政敌抓住把柄，攻讦滥用民力，导致民怨沸腾。 连张居正那样的人物死后都要被清算，普通文官哪敢冒然行事？ 所以说，想有好的道德名声，想用好品德博取官场声誉，实心用事就容易被抓把柄。 任官时无所作为，但求无过，不求有功，是文官们明哲保身的上策，哪怕出一万个无能的史可法也就不奇怪了。 “久仰史先生大名，杨绍幸会。”杨绍目光转向汪之瑞，从容不迫道：“你们错了，这画不是我作的，是我表哥，我是来帮表哥拉客的。” 自己作画可不是为了赚名气，名气能让一个小衙役被世人刮目相看，可对自己真正的作用微乎其微。 和料想的一样，汪之瑞c史可法c王玉藻三人目瞪口呆，随即一个个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一个小衙役嘛，哪能作出这样的惊世之画。 “杨兄弟，你表哥有此大才，也是你的荣光。”汪之瑞笑容可掬，脸上没有鄙视的样子，可是话里分明已把杨绍看扁了。 “你表哥凭借才华，日赚斗金不在话下，你大可以向你表哥借点银子，做买卖开酒楼，总比当个衙役好。再不济，跟你表哥学作画，只需学得两三分，一生足矣。”王玉藻好心建言道。 杨绍却微微摇头，波澜不惊道：“作画乃是小道，可陶冶一下心境，颐养个人情操，于国于民用处不大。” 史可法眼睛一亮，一个小衙役竟有此见识，市井小民不可小觑。 王玉藻眼眸微眯，斜睨杨绍一眼，玩味的笑问道：“兄台谈到国民，我大明如今内忧外患，何事于国于民有益？” “提升产力。”杨绍双手捧胸，一句话概括：“个人产力就是单个人一年的劳作收获，大明总产力便是全国一年的钱粮收获。” 王玉藻脸上露出一抹惊诧之色，这话说的极是，一个农夫若每年增产一倍粮食，一个织丝绸的若每年增产一倍，全国上下全部提升产力，增产的钱粮便是一倍，大明的国力便可提升一倍。 连一个农夫都能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问题是，拿什么增产？ 他不禁嗤然一笑，摇头叹息道：“兄台张嘴容易，事难办啊。” 汪之瑞嘴角扬起一道弯弧，笑指杨绍：“大明以德治天下，德行不够，贪官横行，什么提升产力便是空话。你增再多的钱粮，够贪官污吏挥霍？” “所以说，德治才是大明的根本，切不可本末倒置。”王玉藻二十出头，一腔热血仍未冷，转脸朝四周扫视一遍，小声道：“阉党祸国殃民，朝堂上的列位大人们若不殚精竭虑扳倒阉党，恐有亡国之祸！” 汪之瑞压低声音附和道：“杨兄弟虽然和一般小衙役不大一样，见识却还不够的。有阉党在，你所谓的提升产力纯属妄想。扳倒阉党，大明才有望中兴！” 杨绍笑而不语，阉党倒台，魏忠贤伏诛，大明中兴？ 史可法清了清嗓子，一身正气道：“朝堂上奸佞遍布，乌烟瘴气，大明急需开创众正盈朝的新局面。正气在身，众望所归，军民同心协力，区区流寇土崩瓦解，建奴也绝不敢南下侵扰。” 杨绍目光紧盯着史可法的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启口轻吐：“文人意气。” 难怪世人说史可法无能，这货以为大明上下是一群修仙者？修出一身正气，便能使出强力横扫流寇建奴？ 杨绍深知，这时代即便阉党势大，许多文臣也仅仅是明面上巴结魏忠贤，国家大事仍然要靠大臣们。 哪怕皇帝和魏忠贤可以随便杀掉任何一个文臣，若没有文臣的支持，什么事也办不成。 魏忠贤早先迫害一些东林党人，仅仅起到警告的作用罢了。 即便朝堂上一个站着的东林党都没有，阉党想要办事，也要获得文官和地方上的大力支持。 靠整人就能压制东林？要知道，东林仅仅是文官的一个集团，整个文官体系牢不可破，以魏忠贤为首的太监集团想完全压倒文官系统在这时代是不可能的。 魏忠贤也从没这么做过，而是不断的拉拢文官，终成阉党。 阉党与东林党在互相攻讦，又不得不互相依靠的局面下，让大明支撑到了天启十七年，国力更加衰弱。 若除掉几个奸佞就能强大国力，这个国力也太不值钱了。 一瞬间，杨绍的骂声让现场仿佛冻结住了。 汪之瑞c王玉藻等人脸色大变，一个个眼神古怪的盯着杨绍，这破衙役的胆子真是够大的！ 站在史可法身后的一名壮汉面露凶色，扯开大嗓门吼道：“混账东西，敢对史大人无礼？你可知道史大人的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发懵 “我只闻其名，确实不知身份，但是他身份再高，也掩盖不了意气用事的事实。” 杨绍即使口气依然强硬，也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看那壮汉长得五大三粗，像是史可法的护卫，爱惜名气的史可法应当不至于差这护卫打人，他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仅是一个衙役，杨绍当然对史可法心存敬畏。可是史大人的经历告诉他，此人办事能力需要好好锻炼，否则便是一个腐儒。 “我家大人乃是安庆巡抚，即便扬州不在辖区，也不是你一个衙役所能责骂的！”壮汉觑视杨绍的目光充满了凶相，小衙役在巡抚面前算什么东西？ 堂堂巡抚，在大明可是总揽一省军政的封疆大吏。 杨绍抽了抽嘴角，原本对史可法的印象来自书本，仿佛两个世界，毫无敬畏之心。可是当真正的史可法以巡抚身份出现在面前，给自己带来的压力也是蛮大的。 双方身份上的差距，仿佛天上的银河与地上的萤火虫。 史可法要弄死自己，那是张张嘴的事。 “你虽然不是读书人，也算有点见识，有不同的见解，可以说出来。” 史可法挥挥手让壮汉退后，他平素讲究修身养性，即使脸色憋得发红，也没发作出来，否则有失君子风范，传将出去有损声誉。 这可是士大夫们最在乎的！ “你知道怎么训练一支战力彪炳的军队？”杨绍享受着温暖的春风，笑眯眯的盯着史可法问道：“你知道军力是怎么形成的？你知道国力又是怎么形成的？怎么充分运用国力来强大军力？” 史可法翻着白眼，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思索，越是思索，眉头的皱纹就更深了一分。 不懂，杨绍的问题，一个都不懂！ “不想着怎么提升国力军力，以为争夺权柄就能强大国家，你不是白痴又是什么？如果你明知道这么做对大明作用不大，却还想这些，不是蠢就是坏啊。” 杨绍看着发懵的史可法，平心静气道：“希望你不是坏，只是蠢。毕竟愚蠢的人通过锻炼学习，也可以变聪明的。” 史可法气得鼻子都歪了，却无言以对。 谁不想弄明白训练军队的具体章程？没条件啊，自己只是个文官，仓促间涉及军务，两眼一抹黑。 为了防范张献忠以及左革五营从湖广进犯淮西，朝廷特别设立了安庆巡抚，史可法为第一任巡抚。 这样一来，南直隶地界便有三个巡抚，分别是凤阳巡抚c安庆巡抚和应天巡抚。 巡抚在遇到战事的时候，只有统兵c调兵权，平常时候的军力整饬和训练全由总兵以及总兵下属等武将完成。 巡抚之类的文官不懂军事训练成了常态，尽管他们有满脑子的主意，因为不懂军务而使得不对。 武将们总结军事军力的脑子远不如文官，处理军务的手段也不如文官圆滑，控制军队提升军力便受到了限制。 文臣武将职能的错位导致大明军力涣散，战力不足，这是军事方面致命的问题。可这问题积重难返，文官不会放弃统兵权。武将若获得统兵权，又会成为一方藩镇，而且武将临时获得统兵权也很难真正的提升军力。 如戚继光那等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将，既熟知军务，有武将的韬略，又有文官的智慧和圆滑的手段，大明哪能批量出现？ 史可法郁闷的正是这一点，若他是戚继光，大明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被一个小衙役问得哑口无言，堂堂巡抚脸上无光啊。 史可法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是他很快控制住糟糕的心情，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所说的问题，并非我的职责，那是武将们该做的事。至于国力，当君子盈堂时，品德高尚者涤荡群丑，污秽不存，国力自然强大。” “历朝历代，皇上近贤臣远小人，大臣们修养品德，胸存正气，当清正廉明的好官，则国家蒸蒸日上，群魔自退。” 万历之后，社会松散，别说官员私下讨论皇帝，就是在朝堂上公然指责皇帝也是常有的事，史可法说出这番话是无所顾忌的。 若被皇帝责罚，骂者便增添了名气，在士大夫中获得更高的威望。 而责罚骂者的皇帝难免要被大臣们戴上昏君的紧箍咒，被士大夫们教导要做明君的皇帝们于是不敢轻易责罚骂者，因为明君昏君的评价标准掌握在士大夫们的笔杆子中。 所以说，大明中后期，骂皇帝是想获得声誉的大臣们最乐意干的事。 杨绍好笑的看着史可法义正词严的样子，大明的政治问题，史可法这样的文官属于当局者迷，自己却是清楚的。 皇帝权力大不大？表面上看，那是很大的，哪个大臣犯事了，厂卫想拿就拿。 然而权力由决策权c执行权和监督权组成，早期明朝皇帝有决策权和监督权，大臣们有执行权。 英宗之后，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集团因朝廷勋贵损失殆尽而逐步掌握了决策权，大明皇帝很难改变内阁做出的决策。 如果皇帝发出的圣旨没经过内阁同意，那叫“中旨”，负责具体执行的大臣们多数是不认中旨的，即便执行也敷衍了事，于是皇帝的中旨成了一纸空文。 经过内阁一致同意的圣旨，具体办事的大臣才会顺利执行。 这样一来，皇帝的决策权所剩无几，手上只剩下监督权。以魏忠贤为首的太监们再厉害，也仅仅替皇帝掌握着监督权，实际决策权依然掌握在内阁为首的文官们手里。 若像杨绍所知的崇祯那样，皇帝再自废厂卫，连监督权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皇帝还有什么权力？结果必然是紫禁城成了皇帝的囚笼。 在和平年代，皇权弱化，对大明是有好处的，前提是文官集团撑得起整个国家。 问题是，大明以德治国，多的是史可法这样满口道德正气的文官们，具体事务一塌糊涂。 即使有史可法这样的少数文官秉承操守，是个正人君子，可多数文官嘴里的品德正气不过是用来获得官场资本的口号。 这便是宋明文官系统易出伪君子的背后因素。 杨绍轻轻的笑了：“如果大名官员以提升地方钱粮产力为政治资本，而不仅仅满口的仁义道德，大明国力何至于此？” 史可法如遭棒喝，心中猛然一个激灵，直觉以为杨绍的话是对的！ 可是他一时很难从固有观念中摆脱出来，寒着脸道：“若官员不修品德，贪官何解？贪官蹂躏地方，钱粮产力怎么提升？” “想根除贪官，在大明是不可能的。”杨绍对视着史可法，悠然道：“钱粮产力才是根本，此为纲，官员的品德修养乃至吏治为目，纲举目张，国力方可蒸蒸日上。” 望着史可法勃然变色的样子，杨绍淡然一笑，缓缓道：“个人当然需要修养品德，可个人品德支撑不了国力。因为个人品德具有可塑性，是一种弹性的东西，而不是固化不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表哥的大名 默默想着杨绍的话，史可法感到脑中山呼海啸，仿佛响起了一道道雷鸣。 杨绍所说的个人品德问题，他当然听得懂，却从没像杨绍思索的这么清晰。 “醍醐灌顶。”史可法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精芒，脸色变的可怕起来，沉声道：“我明白了，有些文臣原本一身正气形象，可是投靠魏阉之后就变成一副无耻的嘴脸，整天阿谀奉承。有的大臣在大明努力树立正人君子的高尚形象，可反叛之后效力建奴，据说就变成了满嘴奴才的谄媚模样。个人的品德会因为官位的需要而变化，而钱粮多多益善，实为国力的根本。” 杨绍心想这人也不算迂腐透顶嘛，便进一步道：“文士官员的确有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然而伪君子也层出不穷。原因简单，道德至上论，唯品德论，让品德成为政治的需要，让文官们将高尚品德当成晋升的资本。但是钱财又是个人的需要，所以呐，文官一边努力在世人面前树立高尚君子形象，一边暗地里贪污受贿，被揭穿后，自然就是伪君子。” 史可法猛然打了个激灵，心里如有一道电光闪过。 他忽然想起，自己竭力树立刚正清廉的形象，也正是希望引起朝廷大员和皇上的注意。以自己的年龄，最渴望的便是登朝入阁，位极人臣啊，人性本如是！ 以前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沉浸在道德优越感中，对阉党之流嗤之以鼻。如今看来，自己努力做个正人君子，不正是小衙役所说的，因为官场需要，才一心如此吗？ “小兄弟的话是不错，但是以德考察官员，让人努力清正廉明，总不算坏事吧？”史可法对自己的清正形象更加在乎，苦着脸道。 杨绍斜睨他一眼，淡然道：“当然是好事，我指的是唯品德论，让一些人只知道树立形象品德而忽略才能。当今世态，大明最需钱粮，任职一方，提升地方产力才是官员的根本。才能是第一位的，才德兼备在这世道才算得上真正的好官。如果你治理的地方上，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你只顾修德，修成圣人，那也是假圣人。” 一席话，如滚滚洪流冲进史可法的心里，他眼眸一凝，露出满脸的苦笑：“才德兼备，这太难了。” “当然难。若在地方上毫无建树，那位子上坐着一个平民百姓也是可以的。”杨绍似乎忘记了自己小衙役的身份，侃侃而谈：“你既为巡抚，当务之急，便是造福一方，提升治区的产力。” 史可法沉思不语，脸色茫然，陷入更大的烦恼中。 提升产力，谈何容易啊！ 就在史可法想的脑袋发胀时，一个额前刘海很长的红裙女子挤到人群前，朝地上的大字瞅瞅，又看看钱二丁和其胸前的画像，满脸的难以置信。 “杨绍，你能画出这样的画像？”红裙女惊疑不定。 “是他表哥，他怎么可能画得出？”汪之瑞撇撇嘴，虽然杨绍对史可法说的话不像出自衙役之口，可衙役终究登不上台面。 红裙女面色恍然，朝杨绍娇声道：“你表哥技艺精湛，可否去府衙一趟？我家小姐素爱作画，一直想找画师给她画上一幅，你表哥既能画出这么好的画子，我想她会请你表哥作一幅画像。” 杨绍抬眼看了一下红裙女，见是韩紫萱的贴身丫鬟陆小青，板起脸道：“若韩小姐诚心画像，自己会来，怎么能让我表哥跑过去？” 晚明风气较为开放，千金小姐虽然金贵，出门逛街也是常事，众人倒不奇怪。 但是汪之瑞皱了皱眉头，这表哥好大的架子，还要人家小姐亲自过来。 他也是可以作画的画师，因没能中举，给人作画为生，偶尔结识富家小姐，总琢磨着攀附的心思。 “韩小姐是哪位？”汪之瑞心思活络起来，若是大富大贵人家喜欢作画的千金，不妨结识一下。 杨绍笑道：“住在府衙的韩小姐还有第二个？当然是知府韩大人的千金。” 汪之瑞脸色一红，拍了一下脑门，朝陆小青道：“小生久闻韩小姐才艺无双，心向往之，希望有幸见到韩小姐真容。” “呆货！韩小姐许了人家了，你见她干什么？谈情说爱没你的份。”杨绍毫不留情的击碎汪之瑞的美梦。 这时代的艳情小说是读书人的精神食粮，很多读书人看过小说之后抱有才子佳人的幻想，希望获得富贵千金的青睐，可那毕竟是幻想，一万个读书人未必能有一个实现。 汪之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愕然无语。 陆小青抿嘴一笑，扭着腰就要走开，回眸道：“你千万别走，小姐应该会来找你。只是这价钱，真的一千银？” “很低了，若不是我表哥名气还没打开，一万两都不高。”杨绍咧嘴而笑，这不算宰客吧？ 客人不愿意出，那才叫宰，如果巴不得的出钱，就是公平买卖。 陆小青鼓起小嘴，临走前问了句：“你表哥尊姓大名？能作出此画，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扬州韦小宝是也。”杨绍一本正经道：“听过我表哥的大名没？他从不见外人，没听过就对了。” 陆小青施施然离去，史可法仍在苦思冥想产力的问题，想得额头上竖起了一个川字，一会抬头看天，一会望着汶河出神。 王玉藻微微皱眉道：“韦小宝？你表哥大好的才华，岂能配上这么土气的姓名？” “名字不过是人的符号代称，名气也不过是用来捞取功名利禄的工具，不用太在乎。”杨绍轻描淡写道。 那淡看世俗名利的样子，落在一众读书人眼里，多少显得有点滑稽。 一个小衙役，讨取功名是不可能的，装出市井高人状，倒有点自知之明。 王玉藻看了杨绍一眼，此人的见识远高于一般衙役，却摆脱不了自己的身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有点可惜。 他笑着道：“我辈读书人，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知杨兄弟志向如何？作画你不肯学，史大人就在你眼面前，而且对你刮目相看，你若能侍奉左右，也算一飞冲天了。” 在他看来，此话纯属好意，仿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替一个低贱鼠辈谋求出路，然而杨绍听着不大对味。 杨绍皱眉道：“治国平天下，是靠修身齐家的？事关个人生活和谐安康，我提倡修身齐家，因为修身齐家是你修养的根基，让你心无旁骛，安心投入事务。可治国平天下光有根基还不够，还得提升你的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才能 读书人奉为真理的话在杨绍的嘴里全变了味，王玉藻听得晕头转向，喃喃自语道：“才能？什么叫才能？哪些才能？” “白痴！”杨绍没好气道：“你想治国平天下，当然学习实践治国平天下的才能！否则便是纸上谈兵。” 王玉藻脸色憋得通红，怒声道：“杨公差想必没听过半部论语可治天下？” “你也是读书人，家里半部论语不只吧？大明那么多的读书人，有多少部论语？流寇治了吗？建奴平了吗？”杨绍恨不得一个爆栗砸到王玉藻的头上，读书都读傻掉了。 众书生惶惶然，一个个目瞪口呆，看向杨绍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异类。 王玉藻是越听越糊涂，整张脸憋成了猪肝，蠕动着嘴唇，却是给不出有力的反击。 四书五经读得滚瓜烂熟，可这些书都在教导怎么做人c怎么修身c怎么养德，全是人情世故c世态规矩c人际交道之类的内容。 按理说，读书人受到四书五经的教化，再教化所有的百姓，大明理当国泰民安，可现状 “是我辈读书人没能参透经典，也没能教化好世人，并非四书五经没用。”王玉藻霍然抬头，迷之自信的挺起胸膛。 杨绍轻轻摇头道：“谁说四书五经无用？我是说其作用被儒生严重夸大。千百年来，天下治乱循环，强如汉唐也免不了覆亡的下场，在你看来也是世人没能参透四书五经的缘故？” 和一道而来的众多书生一样，王玉藻从没怀疑过四书五经之类的经典书籍，然而听了杨绍的话，固化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是啊，如果儒家经典真有那么神奇，历代以来就不会治乱循环。 可问题是，不用儒家经典，又有什么学问可治平天下？ 再则，丢了儒家经典，读书人怎么坐上官位跻身朝堂？ “儒生们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为了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过分夸大儒家经典的作用。之前忽悠了皇帝和天下百姓，到后来就把后进的儒生们也忽悠瘸了。” 杨绍摇头叹息，任由春风吹乱鬓发，看向汶河之水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看透久远的岁月，慨然道：“秦汉时，君子当学六艺，算得上真正的儒生。后来么，书生们只认得四书五经了，还称得上真儒吗？欺世盗名的一群假儒。” “狂徒！” “竖子，满嘴的胡言乱语！” “一个贱衙役在这作践儒家经典，当真哗众取宠！” 王玉藻听着众书生喷着唾沫星子讨伐杨绍，神情恍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厌烦感。 这些书生，难道真像杨绍所说，已经算不上真正的儒生了？ 一时间，他受到极大冲击，仿佛和史可法般陷入了魔障，摇头叹息道：“假的，都是假的，四书五经之类的经典，治不了国，也平不了天下！” 杨绍轻轻叹息一声，又魔症了一个。 他伸出了同情的手，在王玉藻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朋友，不要走极端，四书五经嘛还是有点用的，在没有更好的书籍时，起码可以修养个人品性，知道些做人的道理。” “我辈读书人，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经典之学治平不了天下，我还能学什么？”王玉藻失魂落魄，嘴唇哆嗦起来，眼中溢出了抱负难以实现的泪水。 杨绍用手擦着他脸上的泪痕，慢悠悠道：“这便是我给史大人出的难题了，归根结底，当学提升产力的学问，结合管理之学，地方和国家才能欣欣向荣。” “何为提升产力的学问？管理之学又是什么？”王玉藻绝望之余，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精神为之一振。 盯着他殷切的样子，杨绍收起手，眼眸透出一抹嘉许之色。 这人和其他几个书生不大一样，读书倒不全是为了功名，真正有匡扶天下的雄心壮志。 “科学，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可提升产力，管理之学便在社会科学中，可治理地方，安定天下。若想长治久安，这两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杨绍好似一个神棍，说出的话在一众书生耳里宛如天书。 从沉思魔障中清醒过来的史可法眨动着炯炯有神的眼眸，神色急切：“我只听闻经学c道学c理学c心学c算学，从没听说过科学，自然科学又是什么？我该怎么获得？” 那激动而殷切的样子，就像求仙者发现了长生不老的神丹妙药。 “科学嘛，我华夏自古有之。”杨绍指着钱二丁拿着的画纸：“这造纸，便是一项科学技术。你看那太阳东升西落，你若弄明白其中的道理，便也是科学。你看浮在这汶河上的船只，你若真的探究清楚其中的道理，就是科学。” “科学不是一粒灵丹妙药，而是浩瀚如灿烂星空。一个人花一辈子，没日没夜的研究，也研究不完的。” 杨绍掷地有声道：“你探究每一件物事背后的原理，格物致知，得出真相，就是研究科学的过程。掌握科学，就能逐步掌握产力，科学技术乃是第一生产力！” 史可法听着造纸啊，船只浮水啊，日起日落的，一番联想之后，似乎悟出点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弄明白，总之玄之又玄。 造纸或许不算稀奇，可船只为什么能浮在水上？对了，水有浮力，可是水为什么会有浮力？ 还有那太阳，为什么不是西边升起东边降落？ 这些日常所见的现象，不去细想不觉得有什么，一旦细想，史可法发现，即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因为经典书籍上从没提起过啊。 “难道你懂船只浮水的道理？”汪之瑞不屑的勾起嘴角，算命先生想胡诌都扯不圆的东西，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弄明白。 “我且问你，你读的哪本书上说过浮力原理？”杨绍满脸的笑意，人畜无害。 可是汪之瑞看着他自信的样子，感到头皮发麻，翻着白眼珠苦苦求索。 哪本儒家经典说过浮力？ 《大学》肯定没有，《中庸》也没有，《论语》和《孟子》更加没有，这些书里装满了说人的学问，却没有说浮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科学 “经典学说并没有涉及浮力，谅你也说不出让人信服的门道。”汪之瑞冷笑一声，目光不屑。 和王玉藻不一样，他对一个小衙役站在文昌阁前大放厥词很是反感，不但没有丝毫触动，心里更加鄙视。 一个低贱的市井鼠辈，不知从哪听来一些荒诞怪论，竟在一群读书人面前哗众取宠！ 杨绍颇感为难，说浮力，这些书生能听懂？ 再说了，让这些书生接受科学是很困难的事，自己口说无凭，说再多也是无用。 “浮力，算不了大学问，我自然懂得一些。不过说出来你很难听懂，可别贻笑大方，自讨没趣。”杨绍微微皱眉。 到了古代，他不会有卑微心态。哪怕只是个小衙役，在世人眼里身份低贱，可是看这些人也不会觉得他们高高在上。 因为掌握了车载斗量的知识，几百年积累的文明硕果，他从脑子中可以随时提取。知道的随便一条现代知识，一旦说出，这些读书人就两眼一抹黑。 “我看你是从山野混人那听了点荒谬之言，在这满口胡言！”汪之瑞盯着杨绍紧蹙的眉头，得意的笑了。 杨绍居然也笑了，慢悠悠道：“你知道熟了的苹果为什么会落地吗？” “苹果落地？熟了自然下落。”汪之瑞想也没想就答道。 史可法却听出了异样的味道，沉吟道：“这个确实玄奥，熟了的苹果为什么不落到天上，只会落地？” 汪之瑞张开嘴正要开口，猛然意识到，一问为什么，问题就麻烦了！ 眼睛看到，以为知道，不代表真的懂了。 “玄奥，太玄奥。从来没有哪个物事自动往天上飞，鸟儿起飞要扇动翅膀才行。”史可法摸着短须，对杨绍的问题有了兴趣。 望着书生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杨绍莞尔一笑，难为这些人了。 经典力学的牛人牛顿苦苦探索二十年才提出万有引力的概念，这些人一时间哪能想得出来？即便是牛顿，也需要站在之前物理学家的肩膀上，一步一步探究出来万有引力定律。 杨绍原本没打算谈论引力c重力的问题，不过话说到这份上，给书生们输入一些科学的基本印象，便是往大明注入科学因子的第一步。 即使作用有限，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聊胜于无。 “任何两个物体之间，都有一种因为质量引起的互相吸引力，这叫万有引力。”杨绍言简意赅道：“地球是个很大的球体，所以对地球上的任何物事都有吸引力，这个吸引力叫做重力。因为地球很大，重力强大到了一般物事摆脱不了的地步，所以苹果熟了只会落地。” 这时代，因西方国家大航海消息的传播，大明的读书人已经知道地球是圆的。 而且万历年间李之藻绘制坤舆万国全图，世界地图被广泛传扬，大明的很多读书人都知道西班牙c葡萄牙c荷兰c法兰西c意大利c英格兰的存在，连南北美洲都知道。 一众书生深思之后，很容易接受了地球重力的概念，因为重力合理解释了万物落地的现象。 “原来如此，豁然开朗啊。”王玉藻脸色兴奋，看向杨绍的眼眸冒出光芒。 “小兄弟大才，史某苦思不解的疑问，被你一说，全明白了。”史可法一拍脑门，指着天上的飞鸟哈哈大笑：“别看鸟儿飞的那么高，它不扇翅膀，立马就要掉下，因为地球有重力！” 杨绍微微一笑，古人一点也不笨，只是受到见识的限制罢了。 “说半天，你还没说清浮力是什么东西。”汪之瑞冷起脸，眉头拧出一道川字。 “没有重力就没有浮力，我必须先说一下地球重力。”杨绍不大明白汪之瑞怎就喜欢和自己较劲，或许在其眼里，自己本是个下贱货色，不配在这高谈阔论吧。 他没把汪之瑞不屑的神色放在心上，指着汶河轻描淡写道：“你看那河水，从河面到河底，所有的水都受到重力。可是，河面的水与河底的水受到的重力一样吗？” 这问题很简单，汪之瑞立刻答道：“当然不一样，因为河面的水没有压力，河底的水却要承受上方之水的压力。”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杨绍淡然一笑：“河水上部受到的压力小，下部受到的压力大。可是下部水的压力需要往四面八方释放，和上部之水释放的压力因为重力不同而产生一个差异，这个差异的力就是浮力。” 一经解释，史可法c王玉藻等人豁然开朗，很容易理解了浮力。 汪之瑞则脸色发红，这衙役竟能说清浮力的问题，着实古怪！ 史可法不由的陷入了深思，随即摇头叹息，那么玄奥的东西竟被杨绍说的通俗易懂，有才啊，可惜是个衙役。 “什么重力c浮力，你说的天花乱坠有什么用？于国于民，于己于人，全一文不值。”汪之瑞越发较劲起来。 “鼠目寸光！”杨绍深吸一口气，科学这玩意，若没有切实可见的果实呈现在世人面前，的确没几个人稀罕。 “科考命题只在四书五经，你想获得功名，眼里当然只认得四书五经。如果只考科学，在你眼里，四书五经也变的一文不值。” 科举对阶层的固化起到冲击作用，寒门士子也有望跻身朝堂。然而限于知识的匮乏，所考的内容局限很大，又限制了其他学问的繁荣。 杨绍脸色变的严肃，沉声道：“初看科学理论，用处不大，然而大明想要提升产力，必须依靠科学技术，理论是技术质变突破的前提！你只想科考，那是你的选择。可我相信，大明会有千千万万的有志之士认识科学，挖掘科学，运用科学。大明的国力，会因科学而兴旺。”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没有获得掌声，桥上冷冷清清。 书生们一个个面色古怪的摇头，仿佛在看一个白痴侃侃而谈。 杨绍却不以为意，想让世人尤其是书生文官们认识科学技术的作用，光靠自己的嘴巴还不够的。 甚至靠丰硕的成果也很难触动读书人，因为科考功名才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但是杨绍相信，这些人也会逐利，新技术若能产生巨大利润收益，即便是清高的书生文官，在这国力衰退的时代也趋之若鹜。 “他们若知道我这画像用了双面凸透镜成像，其实是一幅科技画像，和他们所羡慕的才气没多大关系，会怎么想？”杨绍露出古怪的笑容，这种事当然不能说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怪癖 史可法背负双手，望着波光粼粼的汶河，喃喃自语：“科学？提升产力？” 到底探究怎样的科学才能提升产力，他一筹莫展，苦着脸道：“小兄弟，若你想到能提升产力的科学，务必告诉我。价钱不是问题，只要你想得出，我必买。” 史可法最近很烦恼，因为淮西一带为了抗拒张献忠和左革五营的进犯，驻防了三个总兵，分别是牟文绶c刘良佐和黄得功，总共四万多人马，一半的吃喝由他承担。 朝廷发饷不足，他不得不四处奔走，安庆巡抚当的像个要饭的，到处讨要钱粮，这才来到扬州向知交好友韩文镜借点钱粮。 碰了一鼻子灰后，他心里发堵，准备在文昌阁向一群读书人宣扬大义，制造舆论攻势，在扬州掀起一股资助热潮。 即使不成功，好歹要触动一下韩文镜以及江南的府县。 要让淮东和江南的官府明白，不能见死不救啊。 如果淮西军力涣散，被张献忠一举击破，张献忠等流寇挥军东进便震慑南京，威胁江南，后果不堪设想。 “好说，等我表哥有了眉目，我自然告诉你。”杨绍淡淡一笑，提升产力的东西还没考虑好，就有了预约的客户，这感觉很棒。 “你表哥？韦小宝？”史可法把这人铭记于心，当成了提升产力的指望。 杨绍龇牙一笑：“不错，我之前所说的一些话都是表哥教的，我一个小衙役，能有什么见识？” “原来如此，你表哥大才啊，见识远非常人可比。他住哪？史某想拜访一下高人。”史可法深知求人不如求己，先到处借点钱粮度过难关，想稳住淮西军力，最终只能靠自己。 杨绍故作沉吟，摇头道：“我表哥有怪癖，见不得生人，否则觉也睡不好。” “史某不好强求，希望有一天你表哥没了这怪癖。”史可法一笑置之，哪有这样的怪癖，高人找个借口不见客罢了。 一众书生就要跟随史可法进去文昌阁，桥头走来两个女子，为首的是个丫鬟，身后则是衣着华美长发高挽的女子。 “是郑大小姐！”有书生叫了起来。 穿着红色襦衣的郑大小姐相貌成熟，身姿婀娜，一张精致而大气的脸庞，举止明艳大方，气质华贵。 她人还没到杨绍的摊前，眉梢c嘴角和眼波都含着几分妩媚，汪之瑞已经迎了上去，露出亲切的笑容躬身道：“郑大小姐怎么有空来文昌阁了？” 扬州大盐商郑元勋的千金郑婉，汪之瑞可是登门入室帮她作过画的。 郑大小姐有的是钱，喜欢逛街，也喜欢和书生文士们弹琴说画，舞文弄墨，汪之瑞变着法子几次约她去北湖参与书画诗会，交情渐深。 “婉儿听说桥上出现了画像佳作，特意过来看看。”郑婉含笑朝汪之瑞点头，不再多言，到了杨绍的摊前，看清钱二丁拿着的画像，问明情况，顿时眉飞色舞，赞叹道：“我从没见过这么真实的画像。” 汪之瑞不大舒服，有一种他的人被杨绍表哥抢去的滋味。 郑婉笑靥如花的样子落在他眼里，让他想到，若那表哥出手，以后想给郑婉作画怕是难了。 似乎注意到了汪之瑞心情不佳，郑婉称赞他一句：“你的画也很好。”随即朝杨绍笑吟吟道：“若给我画像，应当也能画出我的样貌。” “包叫你满意。”杨绍温和的笑着，这会是自己所接第一个客户？ “一幅画价钱多少？”郑婉的眼中闪烁着几许精明，她是大盐商的女儿，生意耳濡目染，而且亲自打理一些商户，和普通千金小姐缺乏的生意头脑。 杨绍指着地上的大字：“一千银，只多不少。因为我表哥头一次经营作画，报个低价，以后就不只一千银了。” “有点离谱了，汪公子是北湖画师，收银不过二十两，你表哥的画虽然作的好，二百两不算少。”郑婉砍起价来，但是面带微笑，声音轻柔，和市井民妇砍价时的样貌截然不同。 可杨绍坚决不让，任由郑婉砍来砍去绝不松口。 汪之瑞本就看不惯杨绍身为衙役在众书生面前高谈阔论，杨绍拒不让价的嘴脸在他看来太过市侩，优越感十足的笑道：“他指望从高价中抽成，当然不愿让价。” 身为秀才，即便没有中举，在衙役面前他也是高高在上的，有天然的优越感，这在任何时代都是普遍的现象。 杨绍没把汪之瑞的神色和言语放在心上，之前出言和这人打点嘴炮，无非趁机向这个时代输入一点科学的认知。 若和汪之瑞较劲，那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因为天底下看人低的人太多了，遇到一个便心里气愤，永远气愤不完。 也许郑婉平日忙于经营，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多了，对杨绍说话倒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没有一般富商千金的傲态。 扬州几大盐商的财富，据说可以买下整个扬州城。 汪之瑞心里清楚，郑婉的父亲郑元勋可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富豪，郑婉能和一个小衙役轻声细语的说话，让他心里一动。 这女子不简单，能放下身段，而且相貌妩媚温婉，谁能讨了她为妻，既能抱得美人归，拥有贤良妻子，还能获得万贯财富。 因为郑元勋只有她一个女儿，娶了郑婉，一辈子锦衣玉食，何等的逍遥快活。 对于汪之瑞的插言，郑婉没有答话，仅仅点点头，表示听着汪之瑞的话，却没有其他的反应。 她没看到自己的画像，很难同意一千两的价格，陷入僵局时，陆小青和韩紫萱从桥头施施然过来。 书生们多数已经入了文昌阁，杨绍的身前并不拥挤，韩紫萱看到钱二丁拿着的画像，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喜欢作画，而且欣赏过许多佳作，肖像画也见过不少，可是钱二丁的画像让她足足观望了半刻。 “小姐，你看这画出的脸，鼻子c眼睛c嘴巴，还有耳朵，和他的人丝毫不差。这是巧夺天工之作，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画的出来。”陆小青喜笑颜开，对自己机敏的去把小姐喊来很是得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人比人气死人 问了情况后，韩紫萱晶亮的杏仁眼望着杨绍，清丽面容微微露出一丝兴奋：“我想请你表哥给我作一幅画。” “可以，一千两。”杨绍抬了抬眼皮。 和郑婉一样，听到杨绍报出一千两，韩紫萱也接受不了。 她父亲身为四品知府，按照大明俸禄，折算银两一年不过一百四十多，而且每年都不能收到足额。 大明官场贪腐泛滥早就世人皆知，然而究其原因，俸禄太低，官吏穷困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到了万历中后期，因万历三大征耗空储存钱粮，发不齐官员的俸禄是常有的事，于是官场贪墨更胜于从前。 韩文镜深谙官场之道，明目张胆的贪腐绝对不做，可是私下里给人处理一些事务，收取银两以资家用，也习以为常。 即便如此，一千两对韩紫萱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她朝陆小青递了一道眼色，陆小青两手叉腰，蛮横得很：“抢钱也没这么吓人的，你杨绍穷，我家小姐不是不知道，可你抢谁的钱也不能抢我家小姐的。” 话里透着威胁的意思，毕竟杨绍是府衙的衙役。 “你砍价不行，你家小姐亲自上阵，或许有点可能。”杨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韩紫萱觉得杨绍像是故意要自己开口，眉头紧蹙，冷冰冰道：“你开的价确实太高了，我出不起，最多只能出一百两。” “难道你不想让自己此时的容颜永远保留下来？在你四十岁c五十岁c六十岁的时候，依然能到此时的美貌？”杨绍伸出五个手指：“五百两，是我的底线。也只有你才能砍到这个价，换任何人都不行。” 韩紫萱被说的心神激荡，按照钱二丁的画像看，如果画出她真实的相貌，只要将画像完好的保存，五六十岁还能看到如今的自己。 “为什么她才能砍价？”汪之瑞替郑婉抱打不平：“难道韩小姐比郑小姐金贵？” 郑婉虽然心里波动，脸色却丝毫不变，笑盈盈道：“或许在他眼里，韩小姐比我美吧？” “你也很美。”杨绍摆了摆手，朝韩紫萱笑道：“因为我欠小姐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陆小青发问。 杨绍眨眨眼，笑眯眯道：“看一眼的人情，那一眼，岂止五百两。” 陆小青一时醒不过味来，韩紫萱的一张俏脸“唰”的变白，杀人般的眼神剜了杨绍一眼。 这衙役好生惫赖，太混了！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可当着许多人的面不能往下细说，赶紧道：“五百两，我出。” 话刚说出口，她就犯难了，拿不出这么多钱！ 郑婉踏前一步，即便涵养很好，也颇有微词：“韩小姐五百两，我也应该五百两。同样的作画，总不能一个便宜一个贵。” “这不同的，我欠韩小姐一个人情，但不欠你人情。”杨绍坚决不让价。 如果接受这样的价格，显得比韩紫萱低了一层，郑婉不敢和知府千金相比，忍下了心里的不适。 “什么时候去我府里给我画？”她脸上依然保持着迷人的笑意，心里的不快迅速烟消云散，这等小事还不至于被她放在心上。 “是去我府上，我先给韩小姐画，再给你画。”杨绍心里嘀咕，两个千金大小姐坐到自己那破屋里，难为人家了。 郑婉心里更加不快，总该有个先来后到的吧？这是摆明了把她放在韩紫萱之下。 不过，郑大小姐仍然淡淡的笑着，明媚的桃花眼眨了眨，似嗔非嗔道：“你眼里只剩下韩小姐，明明是我先来的，却要排到后面。” “想来他在府衙当差，想巴结韩小姐吧。”汪之瑞站在两个小姐的身后捅了一刀，却仍然觉得不解气，补充道：“再巴结也没用，作画的是他表哥，韩小只会看重他表哥，不会把他当成什么才子。” 扬州出现作画大才子，他便如萤火虫站在皓月之下，显得微不足道，这一切都是杨绍和那该死的表哥造成的。 尽管汪之瑞气愤交加，杨绍连搭理的兴趣都没有，收起地上的字纸，朝钱二丁打了个响指道：“回家，你这模特当的合格，赏银五两。” 钱二丁收起画像，兴奋的搓搓手，眼里放出贪婪的目光。 在这站一会就得到五两赏银，抵上一年的工食银，绍哥太仗义了，跟着绍哥干，比在府衙当差还强啊。 汪之瑞更是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杨绍的表哥今天要赚一千五百两，他画上一辈子恐怕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人比人气死人。 杨绍扫了一眼韩紫萱和郑婉，玩味的笑道：“我表哥作画，先收钱再画，如果不满意，可以退钱。” “若是一般画师，我肯定不会答应，不过你表哥技艺超凡，我同意了。”郑婉没有矫情，干脆利落答应。 “可以的。”韩紫萱也不甘示弱。 汪之瑞狠狠抽了抽嘴角，一张脸垮了下来，之前他给郑婉作画的时候，哪敢没画就收钱。 不能比啊，人比人，更加气死人。 “他表哥技艺精湛，不也是练出来的？我就不信自己苦练不出他表哥这样的画技。”汪之瑞鼓起腮帮子，心里狠狠给自己打气。 站在桥栏上凝望河天一色的史可法从沉思中醒过神，眼看杨绍就要离开，急忙道：“小兄弟，你表哥既然不想见客，史某不敢打扰。不过，如果史某心中有疑难想请教一二，你可否代我传递消息？” “无妨，史大人可以随时去府衙找我，壮班衙役杨绍。”杨绍抽了抽嘴角，没想到啊，史可法竟像牛皮糖粘了上来，甩也甩不掉。 史可法面露喜色，拱手道：“杨小哥仗义，史某记着你的情分。” 汪之瑞脸色变的难看起来，看这架势，史可法对杨绍的表哥很是器重，如果被拉拢一把，那可是巡抚大人，杨绍的表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而且杨绍的表哥画技精湛，对郑婉之类的女子能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这时代，哪个千金小姐不喜欢才子？ 汪之瑞心底悄然萌生的一点念头暗淡下去，好似刚发出的萌芽，即将被杨绍的表哥扼杀在摇篮中。 一行人很快下了桥，穿过一道道街巷，杨绍饱览扬州城的风景，入眼处皆是古式的建筑。 沿街店铺林立，行人商贩往来如梭，这座古老的城市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若不是知道历史的进程，杨绍很难想象当今时局已经糜烂不堪。 “银两不足，我先回府一趟。”韩紫萱琢磨着当掉值钱的首饰，再朝父亲拿一些，凑足五百两。 “韩小姐，来回跑腿脚累得很，小妹先借给你，省得折腾。”郑婉恰逢时机的示好，能趁机结交知府千金，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韩紫萱犹豫了一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转念一想，扬州大盐商财富惊人，比郑婉穷算不了什么，轻声道：“多谢郑小姐。” 一行人便去了大通钱庄，郑婉取出银票，借给韩紫萱五百两，二女各自付给杨绍银票。 杨绍老实不客气的收了，还在钱庄兑了五十两银子，给钱二丁十五两，钱二丁眉开眼笑的接下银子。 到了旧城汶河南岸，一排碧绿的柳树对面，几间破土屋孤零零的矗立着，便是杨绍和钱二丁的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表哥俊不俊？ 杨绍递给钱二丁五两银子，吩咐道：“去菜市场买只鸡，买几条鱼，两斤豆腐，自己看着买点蔬菜来，再弄点调料。作画耗时，几位小姐姐中午就在这吃顿饭吧。” 买这点菜根本要不了五两银子，半两银子就差不多了，钱二丁抓着脑袋道：“钱太多了，剩下的钱我回来给你。” 他喜欢银子不假，却不想贪墨杨绍的钱。 “这是跑腿干活的钱，回来你得洗菜，我来烧。”杨绍挥了挥手：“快去。” 陆小青讥笑道：“你可真大方呀，也是，拿两位小姐的钱装大方，你少不了一两肉。不过你表哥若知道你乱撒钱，不会罚你？” 杨绍板起脸道：“你家小姐还没罚我，我表哥怎么会罚？” 小姐和他表哥有什么关系？陆小青晕头转向，皱眉道：“我家小姐凭什么罚你？你又不是她什么人。” “她罚了我，我家表哥才会罚我，因为你家小姐只有成为我表嫂，我家表哥才会罚我。而她又不是，所以我表哥不会罚我。”杨绍语速很快，说完就开门进了屋，留下陆小青站在门前发呆回想。 “啊！”陆小青突然一声尖叫，朝韩紫萱气鼓鼓道：“小姐，这货拐着弯调笑你呐！” 韩紫萱原本就极为清冷的面容好似凝出一层青霜，秋波蕴积的眼眸充满了寒芒，愤怒的样子却不难看，反而更增了几分冷艳的气韵。 “也不知他表哥长得怎么样，若是个俊美才子，嘻嘻，说不定和小姐看起来挺般配的。”陆小青嚼起大嘴巴，口无遮拦的话让韩紫萱脸色大变。 “你这死丫头，赶紧给我闭嘴。” 韩紫萱冰霜般的冷脸“刷”的一下变红，仿佛一朵白牡丹瞬间变成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她可是许了人家的，知府千金身份尊贵，怎么能被当众调侃。 “小姐脸红咯，待会我帮你相相那表哥，要是你看上了人家，我可不会当红娘。”陆小青扁了扁嘴，抢着跨进杨绍破屋的门槛。 西厢记的故事早就流传开来，陆小青常在韩紫萱的闺房扮演红娘，忙活着给韩紫萱找个俊俏才子，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你疯了？这不是府里！”韩紫萱顾不上身份，几步追上陆小青，朝她瞪圆了美眸：“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郑婉憋着笑意，朝身边的丫鬟郑红莲小声道：“你猜那表哥俊不俊？” “起码比杨绍好看，而杨绍长得不差，所以他表哥定是个俊美才子。”郑红莲和张牙舞爪的陆小青不一样，说话轻声细语，一副胆小羞怯的样子。 郑婉抿嘴轻笑，眸中闪过一抹好奇，表哥到底是怎样的人？ 能画出精致入微的画像，足以说明杨绍表哥心思细腻。这样的男子懂得体察女人的心思，善解人意，值得交往。 这便是富家千金喜欢交往才子的一个原因，不仅仅因为才子有名气。 几个女子进了屋，立马就被堂屋的景象给吓着了。 这哪是人住的，简直就像猪窝。 杨绍本是爱干净的人，可是刚来不久，忙着搞画像的事，堂屋里屋没有收拾。 原主人邋遢的不像人样，屋子里的垃圾到处都是，破椅子c破板凳c破桌子横七竖八的，扫帚c簸箕躺在屋子中间，乱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陆小青满脸的厌恶之色，皱眉道：“你表哥是个大才子，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他手上有钱了，赶紧买一栋好屋子吧。” 韩紫萱却将满含同情的目光投向杨绍，穷破脏，父亲手下的小衙役们都这副德性吗？ 想起来真是悲哀，父亲身为堂堂知府，底下的衙役也就活成这样，更加穷困的百姓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收拾一下，也是个干净清爽的好住处。”郑婉善于察言观色，瞧见杨绍的脸上有点挂不住，眨动着撩人的桃花眼含笑道。 杨绍略感惊讶，这女人不简单，察言观色的本事竟比得上后世的美女业务员。 “你表哥人呢？”陆小青朝开了门的里屋张望着，没看到人影。 “就在里面，韩小姐请坐椅子上，这就给你画像。”杨绍面色从容的进去里屋，拉起门就要关上。 陆小青奇怪的问道：“人家作画都对着人画，你表哥难道藏在里屋画？” “外面人多，表哥需要安静作画。”杨绍脸不红心不跳的关上门，大声喊道：“表哥，先给那坐着的美人画。” 随即，他低沉着嗓门变了音，装作表哥的声音道：“不错，很美的女子，给美女画像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话显得轻佻，然而坐在椅子上的韩紫萱听着舒服，觉得表哥快人快语，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公子，别人作画要坐着不动，耗时久了实在难受，你作画我能稍微动动吗？”她并拢双腿，莹白素手放在小腹位置，坐姿典雅，淑女形象尽显无遗。 “无妨，小姐可以随便动动，但是要保持姿势。其实给你这么美的人作画，你穿上比基尼才最好看。”杨绍的表哥声音多少有点走样，外屋的人听着都觉得怪怪的。 韩紫萱微微一愣，虽然听不懂比基尼是什么，却感觉到杨绍表哥的声音透着一丝调戏的味道。 如果一般人让她察觉异样，她会不舒服。 可是她心里对画出精致画像的才子抱着美好的向往，竟丝毫不怒，礼貌的说道：“听说公子名叫韦小宝，小女子想见一下公子的真容，以后也好记住给我作画的人，能否出来一见？” “是啊，公子给我们作画，总该出来见上一面，让我们记住公子的样子。”郑婉也好奇杨绍表哥的样子是否真如郑红莲所说的那般俊美。 毕竟杨绍长得就挺耐看，那表哥若比杨绍更俊，必然是个潇洒的俊美才子。 杨绍从洞孔中观察外屋，见几个女子都满脸的期待，嘴角抽动了一下。 杜撰个表哥出来，虽然能抗住以后意想不到的麻烦，却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烦扰。 “我韦小宝实在太丑了，不能出来吓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怪人怪事 韩紫萱不信杨绍的话，清丽俏脸露出失望之色：“韦公子是不愿出来见人？嫌我们几个媸颜陋质，看了生厌？” 女子最在意别人对自己容颜的评价，即使有婚约在身，她也希望能获得画师的好评，因为画师代表了审美的眼光。 可那表哥嘴上称赞人美，连见上一面都不肯，她对自己容颜的自信头一次出现了动摇。 郑婉却心性坚定，根本不信自己和韩紫萱不够美，笑盈盈道：“韩小姐，我看韦公子是另有苦衷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再丑的人，也是人，难道还能蹦出一个鬼怪？”陆小青撇撇嘴，笑嘻嘻道：“韦公子，你就出来吧，大家闺秀都不害羞，你害个什么臊？” “真不行的，我表哥实在丑的惨绝人寰。上次有个人来我这，被表哥吓得口吐白沫，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杨绍龇牙一笑，自己要是出来，这些人怕是不信啊，一个破衙役作什么画？ 韩紫萱美眸一凝，吃惊的捂住玫瑰花瓣似的娇嫩红唇。 把人吓得睡了三天三夜，这要丑到什么地步？比狰狞恶鬼还要丑。 “那那就算了吧。” 她深感失望，原以为画师是个英俊潇洒的才子，没想到这么不堪入目。 “唉，怎么会这样？”陆小青也一脸的失望。 才子佳人的故事听多了，她总幻想着小姐也能遇到才华横溢的俊美公子，即便逾越不了雷池，有份交情就不留下遗憾。 关于韩紫萱的未婚夫杨咏志，陆小青听说过一点，一个到哪都摆出风度翩翩的架势实则轻浮的花花公子，腹中没几点墨水，根本不是韩紫萱心仪的人物。 可人家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的公子，韩家算是高攀了，这门婚事已成定局，谁也改变不了。 郑婉心思玲珑剔透，不大相信杨绍的话，却不动声色道：“也罢，韦公子好好作画吧。” 杨绍在乌漆嘛黑的里屋摆好花板，让韩紫萱的人像呈现在画板中间位置，用画笔勾勒细线，再蘸上调好的颜料填充每一处细节。 “你表哥真是个怪人，藏在里面作画，能画好？”外屋的陆小青站在韩紫萱身边不远处，眼眸乱转，总感到杨绍表哥的作画透出古怪，一种说不清的异样。 “韦公子画技精湛，和一般画师的画法有很大的出入，定有他自己的独门绝技，我们是看不懂的。”郑婉善于体察人心，稍微一想，觉得自己看透了杨绍表哥的古怪之举。 只过了一个时辰出头，杨绍便从里屋开门而出，手上拿着一幅两尺多高的画像，正立的画像朝着韩紫萱，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眼看着画像在视线中越来越大，韩紫萱的瞳孔却越缩越小，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一时间，她仿佛忘记了一切，眼里只剩下逐渐放大的画像。 那是她自己！ 陆小青张着嘴，眼睛死盯着被杨绍拿来的画像，脸上渐渐浮起惊讶之色。 杨绍步子不慢，韩紫萱看着画像，却仿佛一眼千年，浑然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当杨绍把画像递向韩紫萱，她颤抖着双手迎接，好似捧起世界上最为珍贵的至宝。 和之前的钱二丁一样，她竟也泪光莹然，痴痴的看着画像。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一生中再没有比这画像更重要的物事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郑婉和郑红莲围到椅子边，眼眸都一眨不眨的盯着画像，仿佛着了魔。 画像上的韩紫萱惟妙惟肖，精致入微，连线条和光影都逼真到了还原的地步。 那小巧的嘴角，红润的唇瓣，端庄的鹅蛋脸，晶莹如玉的面色，仿若一泓秋水的美眸，全精确的勾画出来，甚至连气质神韵都体现无遗。 “这是人画出来的？”陆小青几乎不敢相信，画师怎么可能将小姐的轮廓和每一处细节画的丝毫不差？ 杨绍淡淡一笑，这幅画其实还没达到巅峰水准，因为水晶透镜的透视效果终究不如纯净透明的玻璃。 如果是透明玻璃的双面凸透镜，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必能画出逼近相片的真实感。 即便如此，在这个时代高度还原人物的肖像，已近乎天方夜谭。 “韩小姐的画像好美。”郑婉由衷的赞叹起来，能将一个人的美态画得淋漓尽致，那个韦公子当真是天下无双的画师。 可惜不肯出来见人。 也不知看了多久，韩紫萱再也控制不住，轻轻的哭了出来，抹着眼泪朝里屋脆生生道：“多谢韦公子赐画，小女子毕生不忘公子的恩情。” “韩小姐不用多礼，一桩生意而已，公平交易，你不欠韦公子什么恩情。”杨绍心里感慨，在没有照片的时代，能看到自己真实的面容呈现在画像上，像韩紫萱这么激动是可以理解的。 韩紫萱清冷的面容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一抹红晕，好似盛开的桃花，眼眸也水汪汪的，仿佛汪了一泓春水。 这让她看上去和平时截然不同，娴静淑雅却又透出一丝妩媚的风情。 杨绍看在眼里，嘴角抽动了一下，万恶的旧社会啊，韩小姐不过十七八岁，高中生的花样年华，就被许了婆家了。 “这就画好了？”门外响起钱二丁的声音，这家伙手提一只破菜篮子，急匆匆的冲进屋里，把脑袋往韩紫萱的画像上一凑，眼珠顿时发亮，啧啧赞叹：“美，画像比真人还要美，绍哥晚上又想得睡不着觉了。” 杨绍恨不得甩给钱二丁一个大耳刮子，谁晚上想韩紫萱睡不着觉了？ 一个大男人，想着一个女人不睡觉干什么？ 陆小青用怪怪的眼神看向杨绍，尖声叫道：“杨绍你个混球，给我如实招来，你晚上有没有想我们家小姐睡不着觉？是不是偷偷躲在被窝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她可不是单纯如白纸的小丫鬟，懂得很多呢，看向杨绍的目光仿佛一下子就洞悉了龌龊事。 “闭嘴！你这死丫头，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韩紫萱脸色都青了，早晚有一天要被这大嘴巴丫鬟给气死。 杨绍躲被窝想着自己做什么？ 她一展开联想，想起死丫头说过的某件男人的事，青了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红，一抹红晕从白璧无瑕的俏脸上绽放开，迅速蔓延到了耳根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大嘴巴 望着韩紫萱娇羞不已把头低到胸口的样子，杨绍心生感慨，千金小姐终究是薄脸皮的。 “我杨绍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而不为，怎么可能躲在被窝里想韩小姐？” 杨绍轻咳一声，一副正气懔然的样子，凝视着韩紫萱低下去的脸颊道：“二丁对我有所误会，韩小姐如那天上的仙子，按理说每个男人都会喜欢的，可我真的没想过。” 自己过来不久，只见过一次韩紫萱，前世又不是没见过美女，怎么可能想？ 至于身体原主人有没有想过，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韩紫萱略感惊讶，随即释然，这小衙役是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想罢了。 令她恼火的是，陆小青竟大着嗓门道：“杨绍，你好虚伪。想就想呗，我家小姐美貌娴淑，你想她并不丢人，有什么好抵赖的？如果不想，你那天怎么把门撞碎，巴不得的偷看小姐如厕？” “你疯了？什么事都乱说。”韩紫萱羞愤交加，把画像放到椅子上，伸手捏住陆小青的嘴巴，什么淑女形象都顾不上了，尖声道：“你再胡说，我真撕烂你的嘴。” “呜呜我，我再也不敢了。”陆小青使出了用过无数次的大招，眼里很快挤出泪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扁着嘴道。 韩紫萱这才放开手，美眸瞟了一眼郑婉，脸上火辣辣的发烫，轻声道：“郑小姐，不好意思，我这丫头被宠坏了，说的全是胡诌之言，当不得真的。” 郑婉早听说过府衙闹出的风波，之前还不敢相信，听了陆小青的话便信了七八成。 这小衙役色胆包天啊，对韩小姐竟痴迷到疯狂的地步。 她眼眸朝杨绍眨了一下，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拿捏着分寸道：“韩小姐，杨绍有没有想过你，想必你不曾放在心上。有没有躲被窝想，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只要没对外人乱说，影响到韩小姐的声誉，也不要紧的。” 杨绍双手缩进袖子中，一本正经道：“韩小姐请放心，虽然你的容貌足以让我动心，不过我这人只喜欢实在的，不喜欢躲被窝里玩虚的。” “你”韩紫萱愕然无语，满布红晕的脸颊“唰”的变白，这家伙，好轻佻！ 可是不知怎的，对杨绍的话，她除了气愤，心底又隐隐泛起惆怅与茫然。 这小衙役可能真的喜欢自己！ “满嘴的胡言乱语，我可没小青那么疯。”韩紫萱深吸一口气，让砰砰乱跳的心舒缓一些，朝里屋娇声道：“韦公子，暂且别过，希望有天能见公子一面。” “就在这吃个午饭吧，你回家还有很长一段路，肚子会饿的。”杨绍温声细语，话里满满的全是关心。 韩紫萱感觉到了杨绍的好心，心里温暖，刚要点头答应，却听陆小青嘟囔道：“谁烧饭？我和小姐都不会，你烧的能吃？瞧你这破屋子，坐在这都没胃口，你再烧出喂猪的吃食，小姐哪能吃得下去？” 郑婉也觉得在这破屋里吃饭胃口不佳，但是她等着画像，没把吃饭的事放在心上，轻轻笑道：“你们不都想见一下韦公子吗？他总要出来吃饭的，正好见上。” 钱二丁有点发懵：“什么韦公子？” 杨绍暗叫不妙，可不能被这夯货拆穿了，连忙向钱二丁递了一道眼色，故作镇定道：“就是我表哥，在屋里作画的，叫韦小宝。” 钱二丁会意，朝韩紫萱点头哈腰道：“我去洗菜切菜，你们聊。”说着，他提着菜篮子往屋后的厨房间走去。 陆小青转眼看向里屋的门，笑嘻嘻道：“郑小姐说的不错，饭菜做好，赶紧喊你表哥出来吃饭，让我们瞧瞧他到底丑到什么地步。” “他肚子不饿，一天只吃两顿，不用吃午饭。”杨绍暗叫不妙，但脸色依然保持镇定。 陆小青撇撇嘴，讥笑道：“你这铁公鸡，你表哥作客，饭都吃不全，你好意思？” “午饭不吃，韦公子下午还有力气作画？”郑婉面露忧色，同样的人作画，给她画出的画像总不能差过韩紫萱。 杨绍抓着头皮，满脸的懊恼之色：“其实是表哥讨厌我烧的饭，之前他只吃了一顿，就全吐出来了，连吐了三次。他还说我做的饭菜太难吃，再也不吃我烧的饭，宁愿啃干饼也不吃。” 陆小青连皱眉头，真有把人吃吐的饭菜？那有多难吃啊。 “小姐，你可不能吃这么恶心的饭菜。”她扯了扯韩紫萱的衣袖，脸上满是嫌弃之色。 虽然仅仅是个丫鬟，可陆小青吃的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寻常百姓的吃食早就吃不惯了。 韩紫萱却不相信杨绍的话，美眸中闪烁着好奇之色。 即使杨绍做的菜难吃，韦公子大不了就着咸菜吃点干饭，范不着不吃午饭。杨绍千方百计找出古怪的理由让人见不到韦公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再难吃，我也不怕。地太脏了，扫干净了才好吃饭。” 韩紫萱过去拿起扫帚打扫地面，让陆小青到厨房打了一盆水，再让她擦方桌c长板凳c椅子等物。 杨绍看着韩紫萱脸色平静的扫地，仿佛习以为常，心里微微一动。按理说知府千金不会做这些脏活，这韩紫萱和一般娇生惯养的小姐却不大一样。 “嘻嘻，小姐，看你这样子，搞的像是破屋的女主人啊。”陆小青擦着长板凳，大嘴巴又张开了。 韩紫萱差点忍不住就要将扫帚扫向陆小青的脸，一张俏脸凝满寒霜，狠狠剜了陆小青一眼。 这死妮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抬头发现杨绍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韩紫萱赶紧躲开目光，脸蛋绷得像是冰冻住了。 屋子破旧，却有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影扫地，身姿如出水芙蓉。青色短襦虽然紧紧裹着她的上身，也难以掩盖那一抹惊艳。 她小步慢慢，脚步轻盈，淡红的裙子裹着的腰肢随着双手的动作而轻轻的摆动着，娇躯也跟着颤动。 一瞬间，杨绍看得微微出神，这极富古典神韵的美人，浑身充满了典雅娴淑的气韵。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清纯与高洁之气，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让人永远看不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结婚恐惧症 “看什么看？”陆小青撇撇嘴，嬉皮笑脸道：“开个玩笑，你不会当真吧？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对你而言，便是天上的白天鹅，你一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韩紫萱被看的有点恼火，抬眼瞪了杨绍一下：“你天天都这么看人？” 杨绍淡然一笑，反而更加聚精会神的看着韩紫萱，从脸看到胸，再看到腰臀，看到穿裙的腿。 世道便是如此，一个小衙役若对知府千金有非分之想，别说陆小青，任谁都会笑话。 “你家小姐生的好看，我多看几眼，人之常情。”杨绍见韩紫萱真的恼了，便将目光移向距离门口不到三尺的郑婉，春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这女子也是极美的。 黛眉如画，气质妖娆，一双明丽的桃花眼仿佛含着情，又让人生不出邪念。明艳妩媚，而不落入俗套，自成落落大方的富贵格局。 “原来你喜欢欣赏女子。”郑婉没有韩紫萱的羞涩，嘴角含笑，蕴藏着妩媚风情的眼眸一眨不眨的与杨绍对视：“虽说世间的女子你可以尽情的去看，可是韩小姐脸薄，你看多了，她怪不好意思的。” 杨绍笑眯眯道：“郑小姐的意思是，你可以随便让我看？” “眼睛长在你身上，我还能蒙住不成？”郑婉轻轻一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很享受杨绍的目光。 “我去烧菜了，别对我表哥动起歪心思哦。”杨绍发现郑婉是个厉害人物，用眼神造成不了任何杀伤力。 过去把大门的门锁拿下，他将里屋的门锁上，在几个女子奇怪的目光中，从容的迈向厨房间。 搭在堂屋后面的低矮厨房本就空间狭小，东西乱放，比堂屋更不堪入目。 洗切好买来的菜，杨绍忙活着煮饭烧菜，钱二丁烧着锅灶。 当厨房里飘忽的香味窜到堂屋，陆小青嗅了嗅鼻子，露出馋相：“这么香的味道，会难吃吗？” “应该挺好吃的，等着吧。”韩紫萱念念不忘里屋的表哥，轻轻的走到门边，轻声喊道：“韦公子，你表弟烧的菜很香的，你快出来等着吃饭吧。” 没有人应答。 韩紫萱又喊了一声：“韦公子，你下午不能饿着肚子作画呀。” 她更觉得怪怪的，这韦公子架子很大。转念一想，人家是大才子，自古以来，大才子的脾气都很古怪。 “韦小宝，你快出来吓人啊！”陆小青冲到门边，气恼的拍门，大声叫道：“长得丑不要紧，我们不会被吓着的。” 里屋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韩紫萱心里一动，里屋根本不像有人。 但是她细想之后，没再出声，朝陆小青道：“别喊了，韦公子如果饿了，会自己出来吃饭。” 几道异样的目光看了看里屋的门，随即一一收去，四个女子围坐在一张布满大洞小眼的方桌上。 当杨绍和钱二丁端上菜肴，一碟香菇烧鸡，一道酸菜草鱼，一道麻辣豆腐，一碟鱼香肉丝，一碟糖醋排骨，加一道青菜蛋汤，闻着桌上那诱人的香味，四个女子的眼睛全放出了光芒。 “好看，好闻。”郑红莲小声说着，忍不住拿起筷子，很快又放了下来，不好意思的看了杨绍一眼。 相比陆小青的张扬，她生性腼腆害羞，谗相刚露出来，脸上就挂不住了。 “吃啊，烧出来的菜，就是给大家吃的。”杨绍扫视一眼，玩味的笑道：“虽然我很想热情的给大家夹菜，可筷子上有我的口水，沾到菜上，被两位小姐吃下，就不大好了。” 话是没错，但是韩紫萱眉头紧蹙，总觉得杨绍有点轻佻。 “我们自己夹菜。”陆小青第一个动筷子，夹起一块色泽焦红的糖醋排骨，刚咬过一口，口水就溢出了嘴角。 入口味道极美，竟比府衙厨师做出的菜还要好吃。 她两口干掉一块排骨，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杨绍，惊异的目光仿佛要把杨绍看个通透。 色香味俱全，糖醋排骨的糖分和醋味恰到好处，松软的肉既香又甜，还不失嚼劲。 “这真是你烧的？” 陆小青接上杨绍递过去的饭碗，若在之前，免不了数落一下破碗，此时完全顾不上说话，筷子伸来伸去，把桌上的菜都尝了个遍。 “我是给三位姑娘烧的，而你属于蹭饭的。”杨绍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菜，见韩紫萱很淑女的轻咬鸡块，淡淡的笑道：“你这么吃下去，一两块鸡肉吃完，饭菜都凉了。吃饭讲究一个爽字，韩小姐觉得好吃，别太斯文了。” “小姐，府上的菜比这差远了，你赶紧吃。”陆小青嘴里忙活不开，说话都含糊不清，却没忘记瞪杨绍一眼。 韩紫萱稍微放开一些，嘴角吃出了汁水，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看向杨绍的眼神流露出一抹好奇：“你从哪学来的厨艺？全扬州，恐怕也很难找到烧菜有你这么好吃的。” 钱二丁也是满脸的惊异之色，绍哥之前烧的菜难吃死了，怎么突然就烧出了一桌好菜？ “我突然顿悟的。”杨绍笑眯眯看着韩紫萱：“韩小姐用不着羡慕，像你这么尊贵的人，去了婆家不用亲自下厨做饭。” 闻言，韩紫萱脸色一凝，心头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惧，想到未婚夫杨咏志的口碑，只感到未来的婚姻生活一片黯淡。 要说夫家的家世背景，那是全扬州府都羡慕的，堂堂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的公子，无数女子争破头想嫁。 然而这时代的社会风气受到世俗小说和戏剧故事的影响，女子对个人幸福有了更多的追求。 “你有结婚恐惧症？”杨绍仔细观察韩紫萱，提到婆家就满脸忧色，不像待嫁之女该有的样子，劝慰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没别要觉得委屈，不痛快大不了不嫁就是。” “嗯？”韩紫萱反复琢磨杨绍的话，幽幽叹息一声，一个小衙役尚且懂得男女情爱的珍贵，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努力驱散心里的烦闷，可杨绍的话仿佛刀子般刻在心里。 “你表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很古怪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多收了一百两 “小姐，你能不能别揪着我表哥不放？他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潇洒才子，既不风流也不英俊。”杨绍无奈的叹息一声。 这时代的女子啊，限于结交层面的障碍，除了幻想英俊才子，还是幻想英俊才子。 韩紫萱脸蛋都红了，声音细若蚊吟：“不要误会，小女子只是想略表感谢之情。” “实话跟你说，我表哥绝不见任何人，因为他有麻风病，所以相貌丑陋不堪，真的会吓人的。”杨绍心里嘀咕，韦爵爷辛苦了，咱也不是故意说你麻风病，这不是没办法吗。 如果自己只想做一个画师，当然是名气越大越好，然而在这时代想安稳的活下去，必然要应对一些社会问题。 名气是把双刃剑，顶着画师的名头，画得好了，以后想甩掉这个名头，不受干扰的行事则显得困难。 再一点，如果其他方面做出一些成就，随后被有心人发现透镜成像的手法，对自己的形象无疑会造成巨大的打击。 总之，甩出大画师的名头，让表哥韦小宝背锅是稳妥的选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揭穿了。 “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韩紫萱深深的叹息一声，美眸中满含同情：“天妒英才，你表哥技艺超凡，连上天都嫉妒了。” 郑婉也流露出惋惜之色，幽幽道：“下午帮我作画的人如此可怜，我可要多给点银两，心里才好受些。” “小姐，吃过饭我去帮你拿银子。”郑红莲积极响应。 韩紫萱为难起来，五百两银子已经花光了用度，又不好意思找父亲开口。 “不用多给银两，给了我也不收。”杨绍正色道：“公平交易，我表哥靠技艺吃饭，不食嗟来之食。虽然你们好心，可我表哥绝不接受任何人的同情。” “你表哥真是难得一见的大丈夫。”郑婉由衷的发出感慨，商家逐利，平时打交道的人个个见钱眼开，难得遇到一个不贪钱财的才子。 只是身患麻风病太可惜了。 “你在里屋陪伴表哥，不怕染病？”韩紫萱心思细腻，谆谆告诫道：“你下午作画可以呆在外面，减少和你表哥接触。你最好在外屋搭个床铺，若和韦公子住在同一间屋里，也有不小的患病风险。” “你这是关心我？”杨绍喜笑颜开，咬着鸡块乐呵呵道：“我不怕，为了让表哥安心作画，为了让两位小姐的画像更加精致动人，我陪在一边当个下手是应该的。” 韩紫萱白皙如玉的俏脸微微一红，低声道：“你是府衙的衙役，我理当关心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她即使没有郑婉那般八面玲珑，也是个精细女子，对男人的神色目光体察入微。 杨绍说话时目光纯净，一脸开心的模样，在她眼里，便是一个小衙役受到知府千金的关心而心花怒放。 “一般人碰到麻风病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却甘冒风险打下手，胆略和胸怀着实让我敬佩。”韩紫萱脸上露出敬意，杨绍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变的有点高大，和普通的小衙役完全区分出来。 “为了我们的画像，让你冒险，我过意不去，聊表敬意，这一百两银票你且收下。”郑婉妩媚的脸上充满敬意，从绣花荷包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向杨绍。 老实不客气的接下银票，杨绍肃然道：“为两位小姐效力，我敢不尽心尽力？”心里却想，嘴皮子动了动得来一百两，美女土豪的钱果然好赚。 坐在杨绍身边的钱二丁“扑哧”一声笑出来，嘴里的肉渣全喷在桌子上。 “你笑什么？”陆小青怒火的瞪了他一眼：“把菜喷脏了，我们怎么吃？” “没喷到菜上，能吃的。”钱二丁心里感叹，绍哥高明啊，扯出一个麻风病表哥，居然能让两个大小姐敬佩起来。 一桌菜，风卷残云的就要被吃光。 陆小青摸着鼓起的肚子，打着饱嗝道：“杨绍你不老实，明明做出一桌好菜，却说难吃。” “谦虚是传统美德。”杨绍龇牙一笑。 门外，赵成龙快步走近，瞧见韩紫萱坐在桌上，一溜烟的小跑进屋，在桌子边朝韩紫萱点头哈腰道：“大小姐，我在府衙听说你来杨绍这作画，饭都没吃就赶紧过来瞧瞧，以免歹人有机可趁。” “赵班头辛苦了，我没事。”韩紫萱礼貌的回应。 钱二丁赶紧过去厨房盛了一碗饭，拿了一双筷子，自己坐到下方空位上，贱兮兮笑道：“赵班请慢用，绍哥的菜可好吃了。” 赵成龙吃了几口菜，赞不绝口，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杨绍，纳闷道：“说你有长进也不对，怎么突然烧出这么好吃的菜了？古怪。” 杨绍含笑不语，绝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底细。 韩紫萱冲杨绍温声细语道：“我看杨绍比以往改变了很多，不再像个人见人厌的坏衙役。有上进心的男人，不愁娶妻，即便家境贫寒点，也会有姑娘家看上你。” 闻言，赵成龙微微一愣，他可从没听到韩紫萱对哪个衙役这么温柔的软软细语，而且话里透出关心之意。 很显然，韩大小姐因为作画的事，对杨绍的态度变了。 小吏最懂得察言观色，见风使舵，赵成龙变的谨慎起来，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对杨绍表哥作的画，可还满意？” 杨绍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轻描淡写道：“若不满意，我能心安理得的收下这么多钱？赵班头，一千两银子我如数交给府衙，收辽饷的事就别再烦我了。” 望着一叠崭新的银票，赵成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给两个人作画就收了这么多钱，杨绍的表哥难道是唐伯虎再世？ 韩紫萱问清楚杨绍垫付辽饷的事，美眸凝聚在杨绍的脸上，悚然动容道：“万没想到，你竟有这般胸怀气度。” 一千两银子，对于普通人而言可是一笔巨款，足够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杨绍居然帮乡农们垫付了辽饷。 虽说是垫付，可乡农们若没有钱还，一千两就打了水漂。 这一刻，她莫名的有些感动，还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没为穷困之人做点什么，竟不如一个小衙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奇怪的孔 陆小青最爱惹事，屁颠屁颠的去将方凳上的韩紫萱画像拿到赵成龙面前，笑嘻嘻道：“你看，杨绍表哥把小姐画得多漂亮啊。” 看到画像，赵成龙浑身一颤，差点一屁股从长板凳上跌下去。 他瞪起眼珠死盯着画像，哆嗦着嘴唇喃喃道：“不得了唐伯虎再世，也画不出这样的画子。” “那个，杨绍，我万万没想到，你表哥竟是个大才，催收辽饷的事你不用再去了。”赵成龙审时度势，少一个衙役不打紧，可不能惹得大小姐不痛快。 他虽然不懂画，可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能看出韩紫萱的画像委实逼真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附庸风雅的高官喜欢结交大才子，杨绍的表哥有这等大才，当上知府大人乃至更高官员的座上宾指日可待，连带着杨绍也要发达。 到那时，他一个壮班班头，面对杨绍便毫无优势。 想起之前对杨绍呼来喝去，赵成龙后背冷汗涔涔，挤出难看的笑容道：“以后上不了台面的事，有其他人就行。” 杨绍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小吏作风，用不着计较。 赵成龙吃过饭，要和钱二丁送韩紫萱回府，但是韩紫萱想看看郑婉的画像，没急着离开，他便也留了下来。 “二丁啊，明天我们去江都乡下。记着，如果乡民蛮横，千万别急着冲上去，我让其他人上，你在后面呐喊壮声势就好。” 赵成龙明白，钱二丁是打小和杨绍穿一条裤子的，稍微照顾一下，或许能消除之前对杨绍态度恶劣的不良影响。 杨绍气定神闲道：“扬州府会有变化，辽饷的事也要受到影响，赵班头悠着点，别一根筋使力，到头来倒霉的是你。” 赵成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聪明的小吏绝不会傻到真拿百姓开刀。别说打死人，哪怕将人打伤致残，上官问责下来，倒霉的第一个便是小吏。 遇到这种事，指挥一群衙役装腔作势一阵也就收场了。 不过他不大明白扬州会有变化指的是什么，辽饷还能变掉？ 赵成龙皱紧眉头，以前的小衙役变得高深莫测，连他都看不懂了。 轮到给郑婉作画，她兴奋的坐上破椅子，仿佛比坐上最为精美高档的红木椅还要开心，脸上眼里全是妩媚的笑意。 杨绍进去里屋，如法炮制，装成和表哥说话，随即给郑婉画像。 韩紫萱则一遍又一遍的欣赏自己的画像，好似尼姑入定，许久才被陆小青喊醒。 她闲来无事，想起自己作画的经过，眼眸扫向墙上的两个洞孔，注意了好一会，没瞧见里屋露出眼睛。 不看外面当然作不了画，她洁白如玉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莲步轻盈走到中间的一个小孔前，只瞧见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么黑怎么作画？ 韩紫萱更加诧异，婀娜娇躯挪向另一只孔。 她眼睛还没凑到孔前，却将光线完全遮住了。 里屋的杨绍发现画板上没了郑婉的成像，迅速转身，两个箭步冲向透镜孔，拉下黑布。 因为身体挡住光线，韩紫萱看不清里屋，但是能看出遮住透镜孔的是黑布，脸色变的古怪起来。 她心里留了神，离开透镜孔在长板凳上坐了好一会，再掂起脚轻轻的走向透镜孔。 钱二丁双手拢袖坐在一只小板凳上，瞧见韩紫萱的动作，脸皮颤动了一下，想过去挡住，却没那个胆子。 韩紫萱刚到透镜孔前，里面很快又被黑布遮住。 “是杨绍遮的。” 尽管里屋几乎没一点光线，她本能的觉得，那闪到另一头的人影必是杨绍。 为什么这么做？杨绍想遮掩什么？ 韩紫萱心里腾起一团疑云，不动声色的退回到长板凳上，见陆小青也要凑向那道孔，连忙喊住：“小青过来，别妨碍韦公子作画。” 陆小青虽然口无遮拦，小姐的话还是听的。 她扭着腰身坐到韩紫萱身边，小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杨绍没在里面脱裤子解手吧？” 韩紫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陆小青贼头贼脑的扫视四周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朝韩紫萱耳边道：“之前杨绍偷看你，如今你想偷看回来？” 话音刚落，她尖声大叫起来，腿上被韩紫萱恶狠狠掐了一把。 “小小姐，我错了。” 韩紫萱有时候是真想撕碎陆小青的嘴巴，否则总有一天要被活活气死。 静下心后，她一遍又一遍的琢磨那个孔，又想到杨绍所谓的表哥，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吧？” 韩紫萱否定掉了自己的想法，一个小衙役不可能画得出极品好画，否则世上的才子们该一个个跳河自杀了。 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杨绍从里屋出来，手上拿着一幅画像，面带笑容的递交给郑婉。 几个女子全围了上去，和之前看到韩紫萱的画像一样，一个个赞不绝口。 画像上的郑婉明艳动人，精致而大气的脸庞活像从她脸上丝毫不差的印在画纸上，眉梢含情，甚至连眼波中的妩媚之意都被勾画了出来。 “好，太好了！”郑婉捧着画像的纤纤玉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这幅画像岂止一千两，再加一倍的钱，她也乐意出。 只是作画之人身患麻风，着实可惜。 郑婉寻常时候结交广泛，与各色人等多有接触。相比精明过人的商人，斯文雅尔的才子让她感到轻松舒服，可作画的韦公子不能结交，未尝不是一件憾事。 “郑小姐是盐商之女？”杨绍退后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郑婉，好似一头大灰狼盯上了小白兔。 “是的，杨公差有何指教？”郑婉懂得分辨男人的眼神，杨绍的目光虽然古怪，却不含亵渎之色。 她心里奇怪，自己除了容貌，还有什么令杨绍垂涎？ 钱财？ 杨绍沉吟片刻，整理好思路，轻轻笑道：“我表哥最近有心研制一件奇物，此物若能制出，有利于千家百户，不愁销路。造出时，我想请郑小姐见上一见，小姐也许会感兴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麻风 “好的，等造出来，你随时去我郑家告知于我。” 郑婉能感觉到杨绍身上有一股寻常衙役所不具备的气度，她很难准确把握，但知道一点，杨绍的心里是平静的，仿佛面对任何人都掀不起波澜。 无论是她，是韩紫萱，还是之前在桥上面对书生乃至史可法。 这就很奇怪了，按理说，一个衙役绝没有波澜不惊的气度和胸襟。 她见过不少或斯文儒雅或恃才傲物的才子，却没遇到一个如杨绍这般淡定从容的年轻人，更何况此人还是衙役。 与多数人一样，她眼里的衙役都是贱兮兮的，比街头无赖好不到哪去。 杨绍和赵成龙c钱二丁护送韩紫萱回府，走在街上，赵成龙想起银票的事，费解道：“杨绍，那么多的银子，你表哥全送给你了？如果算借，你很难还的。” 闻言，韩紫萱原先打消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脸上疑云重重。 杨绍轻描淡写道：“我表哥不爱钱财，我比较贪婪，见钱就收。” 世上没有不爱钱的人，哪怕患了麻风，钱也是多多益善。 韩紫萱心里暗想，你表哥还是要作画的，我总有机会瞧瞧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子虚乌有。 带着画像回到府衙，她走进韩文镜的书房，见史可法正在书桌前观看父亲的作品，礼貌的福身道：“史大人，我父亲的画很是一般，没什么好看的。今日去了杨绍家，他表哥作出的画，比我父亲好太多了。” “哦？贤侄女快快拿来。”史可法早将杨绍表哥韦小宝的大名记在心里，闻言喜滋滋道。 韩紫萱从身后陆小青的手上接过画像，放到书桌上。 史可法锐利的目光看看画像，又看看韩紫萱，叹为观止，朝韩文镜大笑道：“贤侄女没来的时候，我还在和你谈论韦小宝。见观此画，足以下个论断了，此人是个奇才。” 韩文镜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史可法的身边，死死的盯着画像，眼中光芒灼灼，沉声道：“此子见识不凡，画技又如此精湛，可见是个见微知著的细心人。只是，不知科考功名如何？” “据杨绍说，韦公子身患麻风，只怕不能科考。”韩紫萱微微皱眉，心头的疑云久久不能散去。 “唉，太可惜了。”史可法和韩文镜琢磨着杨绍的话，都觉得那个韦小宝若能大用，或许可以钻研出提升产力的妙法。 奇才怪人，方有惊人之举。 韩文镜露出失望之色，但是稍纵即逝，正色道：“史大人，按照那杨绍所说，其表哥言辞锋利，恐怕不为世人所容。” 史可法脸色一凝，随即深深叹息一声，愁眉苦脸道：“我以为他的话是对的，然而，才德兼备，对官员要求太高，短时间岂能奏效？时局艰危，才能一时半会提升不了，朝廷只能重德，最多添加一个忠字。” 韩文镜黯然道：“才能不足者仓促上阵，剿流寇，抵御建奴，也是把文武官员放到火架上烧烤。说句心里话，若让我冒然去湖广剿流寇，怕也是两眼一抹黑，到头来被朝廷拿去诏狱拷打。” 史可法微微颔首，沉吟道：“杨绍表哥的话，若传遍天下，我想文武官员心里都认同的，却不会支持。” “不将他打死，已算宽容，怎么会支持？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在他眼里治国无用，天下的文官和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淹死了。”韩文镜冷冷一笑，低声道：“即便文官和读书人心里认可他的话，也不会容他！” 韩紫萱浑身一懔，琢磨片刻，一股冷意袭遍全身。 “若照杨绍表哥所说，当前最重要的事，便是运用科学技术提升钱粮产力。可天下的文武官员和读书人，哪个钻研科学技术？这东西不能科考，短时间又不能让人升官。”史可法连连摇头，犹豫道：“即使我不为升官，一心提升产力，经营江北，也找不到人才。” 韩文镜苦笑道：“麻风病患者，就算史大人敢用，你手底下的官员们也不敢接触啊。” 韩紫萱想了想，小声道：“杨绍的表哥怪怪的，好像不大真切，没有人会把钱财送给他人。而且我看作画孔的时候，里面总会拉下一道黑布遮住孔，像要掩饰什么。” “你是说，杨绍的表哥子虚乌有？”韩文镜愕然，随即摇头：“这不可能，他作不出这样的画像，自己也想不出对史大人说的那些话。” 韩紫萱也觉得杨绍不可能有惊人之才，可另一个念头挥之不去，两个念头拼命打架。 史可法先是露出一丝激动之色，旋即消失，苦笑道：“我倒宁愿杨绍有才，一个衙役，总比麻风病人可用。衙役此人识字否？” “不曾读书识字。”韩文镜叹息一声，史可法求贤若渴，臆想症了。 史可法颓然道：“那作画的人，想出科学的人，真不是他了。” “史大人真想求贤？”韩紫萱说服不了自己心头的直觉，蹙眉道：“无论是他还是真有韦公子，总还要作画的，改天我想点办法，在作画的时候进去他屋里看一看，真相总会露出。” “贤侄女有心了，史某谢过。有了结论，若我不在扬州，定要让你父亲寄我个信。”史可法脸色郑重。 除了为军饷的事焦头烂额，治下的税赋和增添的辽饷c剿响也让他头大如斗。找朝廷要钱是不可能要到的，那么多地方和九边都嗷嗷待哺。 借钱粮仅仅权宜之计，靠出卖脸皮，脸皮总有卖光的时候，偿还借款也遥遥无期，到那时脸皮就碎了一地。 除了提升地方产力，实在找不到其他出路。 上午在文昌阁和书生们谈话，他都心不在焉，心里全是提升产力的疑问。杨绍的表哥就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之前甚至动了引为幕僚的考虑，然而麻风病让他打消了念头。 “史大人放心，我若探出消息，必告知父亲，父亲会转告于你。”韩紫萱见史可法面目肃然，奇怪道：“史大人为何这么看重那人？” 史可法被麻风病弄得失魂落魄，苦着脸道：“此人若能顺利，假以时日，或能提升我大明国力。” “史大人言过其实了吧？此人的提法确实一针见血，然而，他若行事，得不到天下文官和读书人的支持，终究于国无益。”韩文镜轻轻的摇头道：“过刚易折，如海瑞那样的人物，剑再锋利，于国于民，作用终究有限。” 史可法辩解道：“不然，此人和海瑞不同，专注产力，国之根基所在。他如果一门心思钻研产力，就是我大明第一个钻研科学技术提升产力的人物，总有成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卖个好价钱 尽管韦小宝的大名在扬州城迅速传扬，始作俑者的杨绍并没有关注这些，忙着从街道掮客处找了一座宅子。 刚搬入旧城汶河附近的新居，杨绍走遍拥有五排房子和花园假山的宅子，心生感慨，一共只花了一百两，一个小衙役二十年的工食钱。 这么大的宅子，若放在后世，那价钱是不可想象的，大明的房地产业显然不够兴旺。 倒不是人们不重视住房品质，城市化低，城市的房子需求量小，房价才不高。 为了更好的作画，他特意隔出一个小间，窗户用青砖砌起来，门不留缝，墙上如法炮制打了两个孔，装上透镜。 哪天若被人发现透镜成像，把锅扔给韦小宝，让世人唾骂韦小宝卑鄙无耻，自己依然可以愉快的挣钱。 壮班衙役们都去乡下了，杨绍也没去班房，闲来无事，去街上买了一批木料和长竹子，在花园中用树枝勾画许久，一个简略的结构图出现在干土上。 这是生活节奏缓慢的时代，宅子外面没有汽车的喧嚣声，原主人离开不久，花园中也满是花草树木，草木青青，春天的花香和暖阳让人心情舒畅。 杨绍头顶着蓝天白云，用砍刀劈出一块块木头，每块木头的边沿切出一个槽子，另一边则削出一条凸口。 临近傍晚，一个样式和现代马桶相差不大的东西呈现在地上，只是水箱的位置留的口子稍大一些。 杨绍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用较软的松木打磨出一个圆球，中间穿了个洞。打出一个木质手柄，铁丝连接手柄和松木圆球，一个球型水阀就打制了出来。 不过，如果真用作水阀，松木圆球还得涂上一层漆防水。 将马桶搬到房里，杨绍心情舒畅，这东西可用的场合实在太多了，销路不愁。然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还需要仔细琢磨，便是抽水的水源问题。 这儿可没自来水。 想来想去，只有靠水塔了。 望着初步成型的木料马桶，杨绍想了许多，这年头是不存在专利的，想靠抽水马桶长久经营财源滚滚不切实际。 这东西最好丢给大商家，得一笔巨款，取得资金，再探索粮食产量问题。 没有稳定的粮食供应，工商业就是无根之萍。粮食不够充足，脱产农民越多，社会就越不稳定，到了灾荒的年份，大乱必起。 杨绍想多挣钱，想在这时代多做点成就，必须经营工商业，而且要大力经营，可前提是粮食充足。 不说别的，粮食产力提升之后，流寇即便不会彻底偃旗息鼓，想坐大就很困难了。届时大明安定，建奴一时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红薯c玉米c土豆在隆庆和万历年间就已经引进了大明，徐光启还专门写了推广红薯种植的甘薯十三胜，在各地广泛宣传。 然而这几样东西因为品种远不如后世优良，口感不好。 常吃红薯容易胀气反酸，将红薯土豆当作主粮，营养也不如大米白面。 能吃上大米和白面，谁愿意吃难以下咽的红薯玉米？ 直到如今天启十七年，湖广c四川c江北c江南等地粮食主产区的百姓也没什么积极性种植红薯玉米土豆。 而近年来小冰期的天气越来越恶劣，北方各省干旱严重，想大力推广玉米c红薯和土豆，却已经赶不上粮食短缺的速度了。 这是杨绍从知府韩文镜那获知的消息，弄明白红薯玉米为何没能拯救饥荒的百姓，即便知道后世几百年文明成果，他也感到事情棘手。 想一两年内迅速提升粮食产量，种子培育是个大问题。以红薯一年两季算，获得的种子根本满足不了各地的需要。 而且红薯育种为的是快速解决大明缺粮问题，杨绍没打算从中牟利，发灾难财的事还做不出。 育种 思索许久，他在地上指指画画，有了一些明悟。 得赶紧把抽水马桶卖个好价钱，手上有钱，办事不慌。 来到这天启十七年，杨绍想让自己活得好一些，就必须让能够伤害自己的人，无力伤害自己。 这需要做很多事，光挣钱远远不够，挣了的钱必须转化为力量，而且得改变一些现状。 第二天一大早，杨绍去了府衙，门卫衙役受到韩文镜的嘱咐没再拦阻，但是到了二堂的厅堂门口，他被门子闪身拦住。 “大人们议事，不要进去打扰。”门子自从上次注意到韩文镜对杨绍态度转好，也换了一副嘴脸，笑脸相对。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打扰的？你挡了我，就是挡了韩大人的公务，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 话音刚落，杨绍便一把拉开发懵的门子，推门而入。 “你”门子若不是发现上次韩文镜对杨绍态度变了，绝不敢相信杨绍能受到韩大人另眼相看，此时他却不敢过于蛮横。 推开门的一刹那，杨绍很是诧异。 厅堂中坐了十几个人，若不是办公房够大，都没地方下脚。看那些人官服的颜色，全是绯色c青色的大人们，没一个低于七品。 更让杨绍惊诧的是，这些大人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正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撸着袖子站了起来，有的脸色激动的喷着唾沫星子，有的则一脸不忿的瞪眼，更有捶胸顿足诉苦的。 那架势，像足了一群菜市场吵架的大妈。 杨绍刚掩上门，吵架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束束怪异的目光向他射来。 看清是个衙役，大人们脸色古怪，互相大眼瞪小眼对视着，好似做贼的小偷被人撞见。 扬州同知王辰收整好脸色，轻咳一声，朝杨绍挥了挥手，皱眉道：“没看到各位大人正在议事？莽撞之徒，出去。” 如果还是原来的杨绍，看到十几个大人在场，吓得腿肚子发软就要跑掉。 可杨绍比这些人多掌握了后世的无数文明成果，知道无数他们所不具备的知识，对其中任何一个都不会像普通衙役那般畏惧，即便安庆巡抚史可法也坐在前排。 “你们在议什么事？”杨绍仿佛没看到大人们的吵架，从容不迫的走向韩文镜的案桌，在案桌前站定，目光平静的扫视众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同情 杨绍以为站在桌前没什么大不了，可几排大人们都傻眼了，小衙役失心疯了？ 这哪有他参与的份！ 别说站在一众人的身前，连进来厅堂站在门边的资格都没有。 坐在史可法身边藤椅上的韩文镜也傻了眼，这小子又发什么疯！ “还不赶紧出去？” 韩文镜连忙给杨绍使眼色。 在场的人物，有同知王辰，史可法，江都知县吴之琦，仪真知县郑瑜，高邮知州伍成武，兴化知县赵龙，宝应知县刘逵，泰州知州徐日升，如皋知县郑腾云，通州知州彭希坚，海门知县雷惟美，一个小衙役坐在其中太过碍眼。 全扬州府所属的州县官都在，还有扬州同知和安庆巡抚史可法，韩文镜若不斥退杨绍，便要闹出天大的笑话。 然而，令他大为恼火的是，杨绍毫无离开座位的意思，轻描淡写道：“各位大人在场，我冒然进来的确显得无礼。可我看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不忍，无端的生出怜悯同情，想听听你们在诉什么苦，在这抱团取暖为的又是什么。” 装孙子可以博取在场各位大人的好感，可杨绍不习惯。 卑躬屈膝可以获取眼前短暂的一点小利，损失的却是自己的人格自尊，终究得不偿失。 一个跪拜别人一辈子的人，临老的时候，即便腰缠万贯，回顾一生却找不到半点自尊和真实的自己，发现自己一辈子伪装着，活在讨人欢心的卑微中，无疑是巨大的折磨，因为白活了一辈子。 来到这时代，杨绍就没打算卑微的活着，只愿做个正常人。哪怕与这世界格格不入，被所有的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收到所有人的恶感，也不会屈从。 杨绍的口气是平静的，也是发自肺腑的心声。 别看这些大人们平时备受世人尊敬，他们也有苦，也有泪，只是不便在众人面前表达出来。 大明的官员们相比百姓来说，是要过得好许多，可与杨绍所知的生活相比，那也是惨淡的人生。 “你你同情怜悯我们？”同知王辰满脸的匪夷所思。 杨绍轻轻点头，淡然道：“不错，也包括史大人。” 史可法一脸的黑线，连忙摆手道：“史某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怜悯。” 被一个小衙役怜悯，这要笑掉世人大牙的。 韩文镜黑着脸道：“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个同情我？” “大人，我没猜错的话，扬州府各州县的地方官都在座吧？”杨绍含笑道：“你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把全府的州县官都找齐了，又一个个面露苦相，当然是遇到了难解的麻烦事。平民百姓看你们，都觉得大人们高高在上，吃香的喝辣的，你们脸皮薄又不好意思诉苦，我再不同情一下，谁同情你们？” 韩文镜和同知王辰等人哑口无言，这话可说到心底去了。 小衙役们乃至小吏可以随时诉苦，他们作为地方上的长官，有苦也没不能诉，除了和家人倒点苦水，其他时候再多的苦水只能咽下肚子。 然而，被一个小衙役同情，他们的颜面怎么也挂不住。 王辰拉下脸道：“再不出去，着人打你板子。” “王大人，这位杨兄弟和史某有点投缘，几位大人当是我邀请的客人就好。”史可法端起檀木茶几上的茶杯压了口茶，对杨绍又多了一分认识。 胆子够大，说话和官场文人截然不同，肆无忌惮。 文官们说话因为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给人留下话柄，往往斟酌再三，语义含糊。明明可以说清的事情非要模糊化，让人猜来猜去，个个自以为很聪明，交谈起来把自己也弄得很累。 王辰和州县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史可法身为安庆巡抚，称府衙的一个小衙役为杨兄弟，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既然史可法开口，他们也就无话可说，再要撵走杨绍便是不给史可法面子了。 可王辰心里的疑云挥之不去，不断打量杨绍，这小衙役有什么值得史可法另眼相看的？ 久混官场的王辰马上想到许多，依然没能发现杨绍的过人之处。 他听说过杨绍的大名，无赖混账，莫须有偷看韩小姐如厕，这种混球货色怎么也不可能与堂堂巡抚结交。 “其实各位同僚的麻烦，都是史某带来的。我想在扬州府筹借钱粮，韩大人说要找各州县商量，府里和县里都出一把力。”史可法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稍纵即逝。 卖脸皮首先要有脸皮，他名望尚可，然而脸皮是卖一次就少一层皮。若不是三个总兵整天吵着要军饷，他无力筹措，也不愿跑到扬州卖脸。 韩文镜微微皱起眉头，之前已经拒绝过史可法一次，但史可法卖脸皮卖的过分，赖着不走。无奈之下，他把州县官都叫了过来，让府县都凑一点，打发走史可法。 可府县各出多少，又扯皮起来，加上辽响征收不力，互相埋汰指责，吵得不可开交。 “也不单史大人借款的事，扬州府上半年辽饷的催收刻不容缓，各州县商议该不该用点措施。”韩文镜额头上微微冒汗，州县的辽饷能不能收齐还是未知的，再给史可法借钱，对州县官们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杨绍轻轻一笑，轻描淡写道：“这点小事，值得各位大人吵得唾沫星子乱喷？” 同知和一众州县官们大眼瞪小眼，众人一筹莫展的事，到了这小衙役嘴里成了小事，岂不是说他们都是酒囊饭袋？ 韩文镜脸色变的更加难看，好似布满了阴云，眼睛死盯着挺身站在前面的杨绍：“本府想要听听，在你眼里，怎么成了小事？” 杨绍无视韩文镜恨不得咬人的眼神，笑眯眯道：“今天我来找你，是要讨取一个专营之权。你只需要做出安排，史大人借款的问题迎刃而解，辽响的征收不说完全顺利，多筹集一些总该可以。” “专营？你要经营盐铁？这些不是你能伸手的地方。”韩文镜大失所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诱导 杨绍没兴趣卖关子，背身靠着案桌，双手捧胸道：“我向你要一个专利经营，不是你认为的专营。上次和你说过的奇物，我表哥已经研制出来。这种新奇东西一旦面世，仿造者多不胜数，若没有专利，研制者呕心沥血钻研的新品，会被许多人窃取过去。” 韩文镜先是眼睛一亮，随即缓缓点头，沉吟道：“商家逐利，你有好卖的东西，别人拿去研制，也能造出来售卖。可专利经营，不给别人仿制售卖，我办不到。” 杨绍明白，完全杜绝仿制售卖在目前的大明是不可能的，气定神闲道：“你只需要摆出这个姿态，告知世人专利经营这件事，仿制售卖的人就不敢堂而皇之，必然受到受限。做的不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有做大了的，领一帮衙役过去生事，闹到关闭为止。” 韩文镜微微摇头，派衙役扰民，若被人抓住把柄，总会惹得一身骚。 “这随便你，不做也没关系，但是你得颁布一个商标规矩。”杨绍循序渐进的诱导，要让这时代的人理解商标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韩文镜一脸的懵逼，目光到处寻找，见在座的一个个脸色茫然，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就像你的名字，是一个标志，而且是独家标志，规则之下别人不得使用。”杨绍耐心解释：“有了这东西，一旦独家经营打出名气，世人皆知，别人即便仿制出来，也被看成仿冒品，没多大竞争力。” 韩文镜和史可法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频频点头。 这就像一个手艺很好的工匠，造出独家奇货，别人即使仿冒，因为有了独家标志，仿冒的会被世人一眼识破。 可韩文镜又想不通了，皱眉道：“你说了一大堆，可是，和我们的麻烦事有什么关系？银子能从天上掉下来？” “史大人想在扬州府借多少银子？”杨绍话锋一转，笑眯眯看向史可法。 “其实，也不算多，一二万两解一下燃眉之急。”史可法抽了抽嘴角，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淮西四万多人马一二万两当然不够，一两个月就耗光了。但是救急一下，朝廷的饷银总要发放一些，再从别的地方想点办法，今年的军费总能扛过去。 杨绍轻轻点头，转而笑问韩文镜：“韩大人想不想分一杯羹？” 韩文镜脸皮抽动了几下，分润一点的心思当然会有，然而当着全府州县长官的面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摇摇头道：“本府只想筹措辽饷，你说的那个标志，能解决辽饷？” “不能解决，但是这件事落实之后，你就在大明打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第一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杨绍送给韩文镜一顶高帽子。 抽水马桶虽然谈不上什么科学含量，好歹是一个技术，事情要一步一步去做。 他掰着手指道：“紧接着，就会有第二枪，第三枪，辽饷的事迎刃而解。”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韩文镜听史可法说起过这句话，脸色变的严肃起来：“怎么个解决法？” 杨绍逐层分析道：“那奇物是一件货物，需要人力制作，就需要小工。你让交不起辽饷的人做工，工者得利，才能交全辽饷。” 韩文镜微微点头，眼中闪烁着精芒：“农闲的时候做工可以，活如果不重，年老体衰者和农妇也可以做工。” “其实还有一点，你可以收工厂税。”杨绍玩了个小花招，循序诱导：“一个货物厂，扬州府从中抽税，货物厂增多，税收便越多。” 收货税？这太大胆了。 韩文镜瞳孔一缩，心砰砰乱跳，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粒。 在阉党的大力支持下，天启十七年的大明仍然收取不少商税，却也一年不如一年了，因为受到地方上全方位的抵制。 苏州c松江府等地还出现过多次抗税事件，文人和东林党借机大肆宣扬，抨击天启皇帝与民争利。 而且阉党所收的商税都从指定的货物中来，如盐c布c茶c瓷器c矿税。 其他货物想要收税，若没经过朝廷许可，地方官绝不敢。 杨绍微微一笑，再进一步的引诱道：“其实不是货税，你只收专利费，加上商标保护。因为是新玩意，查无可查，即使有人捅到朝廷，也办不了你。而且这费用很容易得到朝廷和其他地方效仿，到头来，你不但无错，反而为朝廷增收立下功劳。” 专利和商标保护，在场的大人们从没听说过，但是杨绍的意思他们听明白了，借这两个名义收取商货税。 州县官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很快吵成一团。 “朝廷近年来的商税越收越少，而且所收的都是特定的货物，不在朝廷收税中的货物，知府大人岂敢擅自收税？” “你这是把韩大人架到火坑上？” 朝廷追责下来，第一个问责的便是韩文镜，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强行指定一家商人获得专利商标，排斥其他商家，这是让韩大人藐视朝廷！”王辰怒了，如果韩文镜敢在扬州这么做，必被人抓着把柄，上报朝廷弹劾。 地方官根本没有权力明目张胆的保护一个商家，打压其他商家。 “专利和商标，本就是保护新技术商品的举措，若没有任何保护，仿冒泛滥，谁乐意研制新技术新商品？”杨绍淡淡的说着，在场一些官员的反应可以预料。 任何时代出现一项新事物，免不了遇到波折。 一项新技术不一定就是对世人有用的好技术，也有可能放出魔鬼。 不过，杨绍以自己的经验和眼光可以判断出，哪些东西是拿来就能用的。 “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然而韩大人和扬州府上下同僚若被朝廷追责，你担待得起？”王辰目光一厉，冒险的事绝不能做。 “问什么责？”杨绍嘴角一扬，笑眯眯道：“问责专利和商标？” 韩文镜手指敲击着茶几，眼眸微敛，这事表面看起来冒险，实际上正如杨绍所说，无责可问，因为大明根本没有专利和商标。 官府保护专利商标，收取一些费用，按理说不至于被朝廷追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又是表哥 “即使风险不大，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不是生死存亡的关头。”韩文镜和众多文官一样，秉承无过便是功的原则。 收辽响即便遇到困难，天也不会塌下来。 “韩大人，史某认为，杨小哥的法子或许可行。”史可法抚着下巴短须，眼中精光闪闪。 他和韩文镜因为脾气相投，引为至交，而且为官廉洁，很受韩文镜尊敬。 即便一句简单的话，韩文镜也重视起来，面露惊讶之色：“史大人有何见教？” 史可法第一个拍手称赞，眼中光芒灼灼：“有了专利和商标，制货售货的商家会心甘情愿交纳，因为受到了你所说的专利和商标保护，排斥别的商家制作售卖。” 杨绍朝史可法伸了个大拇指，论智力，史可法哪像个笨人，只是头脑被文官那套东西束缚住了。 “史大人真以为可行？”韩文镜向来谨小慎微，冒风险的事他可不愿做。 “当然可行。”史可法兴奋的脸色发红，握着茶杯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我回去巡抚之地，立即施行！可惜的是，我手下没人能造出奇货。” 厅堂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州县官们互相看了看，一个个露出古怪的脸色。 怎么会这样？ 一个小衙役，满口胡说，什么专利商标乱七八糟的，不但把韩知府骗得晕头转向，连堂堂安庆巡抚都要被诱上贼船。 韩文镜被一众人的目光看得微微发窘，你们都把我当傻子看？ 如今朝廷最重税收，京察考核第一项便是地方官的收税工作，而列为头等的便是辽响。如果辽响不能完成，不但意味着仕途前景断送，可能还要降职，沦为县令。 由于各地的士绅集团和商人抵制商税越演越烈，阉党看重的商税也每况愈下，想增加普通商税，无异于和整个士绅集团和商人作对。 韩文镜思前想后，专利和商标是唯一可取的途径。 既然朝廷没有明确规定，炮制专利和商标出来，收一些银两应该没有后患。只是名义上绝不能说成商税，而是一种保护措施。 “你表哥制出的奇货，当真能让马桶干净，不再发出臭味？”韩文镜一直牢记着之前杨绍讨要颜料所说的话，一个人反复琢磨，也没琢磨明白。 到底什么奇物能让马桶不臭？ 这事想要解决，太难了。 一众州县官也是个个惊疑不定，不发臭的马桶，怎么可能？ “我人都来了，还会诓骗知府大人？”杨绍从容不迫的笑了笑。 韩文镜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马上想到，这东西若要售卖，那些嫌弃马桶气味的夫人小姐们必定趋之若鹜，销路大开。 从中抽取商税，不，是专利和商标费，扬州府就能多出一项财源。 然而，这东西可靠？若被一个小衙役诓了，脸皮可就碎了一地。 “有人制出了这等奇物？”史可法即使习惯了厕所的恶臭，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发亮。 上一个干净的厕所，何其难也。 “不可能有此奇物！”王辰眉毛一挑，断然道：“自古以来，厕臭无法消除，世上哪有这样的神水？” 州县官们频频点头，却深感奇怪，韩知府当然不是傻子，怎么会被小衙役诓的团团转？ 贵妇千金们哪个不想马桶除臭，可千百年来，再金贵的贵妇，再美貌的千金小姐，也得忍受那气味。 哪怕用金银美玉镶嵌马桶，也消除不了。 历朝历代，无数聪明人挖空心思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一个小衙役张嘴说能让马桶不再发臭，当这里的大人们全是白痴？ 只有傻子，才觉得世上的人全和他一样傻。 史可法拍了拍脑门，哑然失笑：“让马桶不臭，除非你表哥研制出了神水，完全消除臭味，否则断不可能。即便在马桶上点香，那气味也不会凭空消失，只是被香味冲淡。” 韩文镜被州县官们看得很不自在，这些人以为自己是个被衙役欺骗的白痴？ 他们没看到女儿的画像啊，那样的画像，简直巧夺天工，绝不像凡人所能画出的。 韩文镜甚至相信，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能画出那么精妙的画像。 这等大才，制出能给马桶除臭的奇物，并非完全不可能。 他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按耐住心里的烦躁，问道：“你表哥姓甚名谁？” “我表哥，扬州韦小宝是也。”杨绍脸色波澜不惊，一个谎言扯多了便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 韩文镜感慨道：“如此大才，却籍籍无名。” “韦公子作画大才，可惜唉，实在可惜。”史可法连连摇头。 天妒奇才，这样的人物，怎么就染上了麻风病。 韩文镜也一脸的惋惜之色，郑重道：“你也要当心一点，不要碰你表哥，否则怕要染病。” “没法子，我若不和表哥面谈，奇物怎么制出？”杨绍挺起胸膛，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光正形象。 “你话说的满，可我没见到那物，怎知它确实不臭？”韩文镜放心不下，目光一厉，喝道：“你若是诓我，罚你一个人去乡下收齐辽饷！” 杨绍若不是鼓捣出了抽水马桶，可是要被吓死的。 拆了自己的骨头，一个人也收齐不了辽饷！ “我安装之前，要和韩大人做点约定。”杨绍不急不慢道。 “请说。” “第一，专利规矩必须有。第二，商标规矩。第三，其实我自己不想开马桶厂，你要牵头，找盐商来开，我只负责提供技术和造型设计。”杨绍抛出了目的，卖掉抽水马桶得一笔钱，自己抽开身，开厂c售卖c安装等事由商家去做。 韩文镜见州县官们都看着自己，一时犹豫不决。 如果全盘答应，到头来杨绍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他可就成了扬州最大的笑话，在下属州县官面前大丢颜面。 “不臭的马桶，这样的奇物若能制出，自然大受欢迎。”他深吸一口凉气，强行控制住心里的烦躁，咬牙道：“你这就回去拿过来，如果有假，本府绝不轻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莫须有 坐在韩文镜斜对面的王辰哭笑不得，韩大人竟被一个小衙役骗得团团转，委实不可思议。 马桶是夫人小姐们必用之物，即使每天倒洗，也会发臭。 谁不想用不臭的马桶，可那桶里的赃物不会凭空消失，用一次便拿出去清洗一次又太过麻烦。 数千年来没有一个人能解决这个问题，那韦小宝就比全天下的人有本事？ 韩大人指望这胡诌的东西从商人手里收钱，简直荒谬。 更荒诞的是，这事和史可法有什么关系？史可法筹借军饷，竟也指望一个胡吹的东西？ 不过王辰并没有点出来，让迂腐的史可法做梦去吧。 眼看杨绍就要离开，史可法一脸的疑惑：“小兄弟，姑且信你表哥制出了奇物，可我借款怎么着落？” 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硬被杨绍说的天花乱坠，史可法只觉得脑袋发胀，想得头皮发麻，却仍然抓不到头绪。 消除马桶臭味的奇物，怎么就能帮他筹到军饷？ 若不是亲眼见到那张韩紫萱的神奇画像，发现韦小宝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才思，他委实也不敢相信。 “这不很简单吗？韩大人在扬州府搞专利和商标，你也在巡抚治下搞啊！”杨绍自己去拿了一只茶杯，旁若无人的泡了一杯茶，端着茶杯看向史可法。 “你巡抚安庆，治下的所有府县，那物事的专利和商标归独家所有，别人不得仿冒，也不得售卖。你只需在治下保护专利和商标，一二万两白银，与我合作的商家自然拿给你。” 这的确不费事，无非是把韩文镜的做法照搬一下，但史可法傻眼了。 他没想这一层，是因为压根没把专利商标费和军饷联系起来，在他眼里，专利和商标能受取多少费用？ 几百两上千两顶天了，无济于事。 杨绍淡淡一笑，这时代的人，还不知道专利和品牌的威力啊。 品牌效应一旦发挥出来，不说垄断市场，占有五成以上的市场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在新货物孕育市场的前期，需要受到专利和商标的保护。 杨绍明白，这种事和史可法说不清，需要和商家谈，商家愿意出钱就行了，史可法只管收钱。 “能收两万两？”史可法微微皱眉。 一件货物仅仅在安庆巡抚治下，靠专利和商标这种见不到影子的东西收两万两，未免过于夸大。 “完全可以，具体细节由我负责，你只要同意，到时候，商家主动给你两万两。”杨绍目光转向韩文镜：“扬州府富足，仅一府之地可收一万两。” 韩文镜润了下发干的嘴唇，脑子成了浆糊状，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万两。 天启十七年虽然有商税，税率却极低。 明太祖制定三十税一的商税，万历年间一度提升到十税一，后来抵挡不住文官集团的压力，又改成三十税一，天启年间保持这个税率。 阉党也改变不了三十税一，便直接征收矿税。这不是收铁矿c矿山的税，而是以矿监的名义驻扎各地，尤其江南一带。 矿税的银子不纳入国库，而是内帑，由天启皇帝个人支配。其实矿税的税额也不算高，十税一算过分，多是二十税一。 可阉党手下收税的矿监小吏们办事混账，常拿别人的店铺和作坊威胁。不交税就找各种借口在店铺作坊闹事，逼的人交税，而矿监小吏们又通过贿赂中饱私囊，搞得江南和扬州等地民怨沸腾。 东林党便是其中反对最激烈的一群人。 阉党的矿税让天启皇帝增加了收入，然而强逼和贿赂确实存在，也让东林党为代表的江南士绅和商人们对天启皇帝颇有怨言，因为魏忠贤一直受到天启皇帝的鼎力支持。 韩文镜的困境正在于此，三十税一，如果收到一万两，意味着那货物要卖三十万两，三倍于整个扬州府的辽饷，这怎么可能？ 若像阉党的矿监一样逼迫商家交费，他这个扬州知府也就名声臭大街了。 “会有这么多？”王辰冷冷发笑，小衙役真敢把韩大人和在场的大人们当猴子耍。 杨绍云淡风轻的笑道：“出此之外，我个人还要收一万两。” 嘶 一群官僚张大了嘴巴，这是把商家当肥猪宰？ 史可法从中捞取两万两，扬州府捞一万两，他还要捞一万两，一共要从商家那里捞四万两。 小衙役自己白痴也就罢了，把大人和商人们全当成白痴啊！ “你算计好了一切，可曾想过，世上哪有这么傻的商人？”韩文镜抽了抽嘴角，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厅堂上烦躁的来回徘徊。 杨绍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轻描淡写道：“你不必啰嗦，着人多叫几个大盐商来，再给我一批皂班衙役去把东西搬到府衙。只要我装好东西，再把专利和商标的事情详细解说给商家听，他们自然会主动给钱。” 韩文镜脖子上暴起三根青筋，敢说他啰嗦，小衙役好生无礼。 “你记着，若办不到，一个人去收辽饷！盐商我命人去找，皂班衙役，我也给你十个。” 恶狠狠扔下话，韩文镜目光一扫州县官们，脸上一红，火辣辣发烫。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他深感焦虑，若真被杨绍诓了，可如何是好，堂堂知府颜面无存啊。 “主动给钱？”王辰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商人精明，岂会傻到这般地步。” 史可法苦着脸道：“夸大其词了，商家肯出钱，已是烧了高香。” 眼看韩文镜领着杨绍出门，王辰狠狠抽了抽下巴的大黑痣，知府大人被急坏了心神啊，这么明显的骗局竟也能上当。 “此事太过蹊跷，史大人以为，那小衙役有何凭恃？”他很是疑惑，那小衙役哪来的狗胆，连韩大人和史可法都敢骗？ 史可法早将众人怪怪的眼神看在眼里，眉宇间拧出三道竖纹。 如果替杨绍把话说满，到时候事情不能兑现，他和韩文镜一样，要被当成白痴。然而，他又不能说杨绍是个骗子，明知对方行骗，还把脑袋钻进去给套住，那就更傻了。 “奇物，莫须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古怪东西 出了厅堂，杨绍特意嘱咐韩文镜：“我要十五个衙役帮忙，必须有张大发，因为他干活力气大。” “可以。”韩文镜斜睨他一眼，那犀利的眼神仿佛一下看穿了杨绍想要借机整张大发的心思。 “去班房把戴建叫来。” 韩文镜吩咐门子，等门子走开，低声道：“你到底有多大把握？若让我沦为笑柄，大牢伺候。” “你选定一个方向，就要毫不犹豫的走下去。哪怕我表哥的奇物不能成功，你就不能自己钻研？这才是实干精神。”杨绍笑了，笑容轻淡：“当然了，如果我表哥都不成功，你再怎么钻研，也是白费力气。” 韩文镜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他还想做出成就，和大明所有的文官一样，拼命往上爬。 如果爬到了巡抚的位置，会再拼命的往上爬。 到了朝堂之上，还没到头，内阁的椅子总会想着去坐上一坐。 真有那么一天，内阁首辅的交椅又会进入视线。 这便是大明文官一生的奋斗历程，有的人成功了，临老时天天回味那一步一步的登阁之路。 多数人坐不上内阁首辅，也不会悲哀，充分享受奋斗的过程，一生足矣。 韩文镜最看重的其实并非一万两，也不是帮史可法筹款，而是杨绍关于专利和商标的提议。 这可是一项冠冕堂皇的税收来源，如果成功了，他必被朝廷关注。若朝廷和其他地方争相模仿，国库财源广进，他就立了一个大功，奋斗前景一片光明。 他是在赌自己的前程！ 即使失败，也少不了几两肉，韩文镜担忧的只是颜面和前途。 不过，当他想到自己竟将前程压在杨绍的一张嘴巴上，看着对方的衙役服，浑身都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难怪被州县官们当傻子看。 不一会，门子领了一群皂班衙役过来，皂班班头戴建恭敬的朝韩文镜点头哈腰道：“大人有何吩咐？” “杨绍办事，你们听他差遣，不得有误。”韩文镜淡淡道。 望着韩大人波澜不惊的脸色，戴建一阵发懵，脑子里轰轰乱响，张大的嘴巴合不过来。 杨绍他是知道的，壮班的小衙役，声名狼藉。 皂班衙役可比壮班体面多了，怎么也轮不到壮班差遣皂班吧？ 更匪夷所思的是，韩大人竟要他也听一个壮班衙役差遣，这是哪门子怪事。 “戴建，你耳朵不好使？没听清大人的话？”门子发懵之后，率先醒过神来。 作为韩大人厅堂的门子，耳听八方，眼观四路是最基本的本事，若连这都做不到，门子也不用当了。 “是，小的遵命。”戴建深吸一口气，弯着腰把脸转向杨绍，腆着笑脸道：“戴建听候杨公差的吩咐。” “听我指挥行事。”杨绍言简意赅，目光盯向獐头鼠目的张大发，露出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 张大发却头皮发麻，一路阴沉着脸走在最后面，出了府衙，往杨绍的新居行去。 关于杨绍买大宅的事，这几天在府衙闹得沸沸扬扬，知道的人无不艳羡。 凭那座宅子，杨绍即便是个衙役，也能讨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啊。 “杨公差，听说你表哥长了一双神仙手，能把人画的一模一样。有这样的表哥，难怪韩大人看重你，再过些天，老哥哥恐怕要给你挪个位子啰。”戴建阴阳怪气的笑道。 杨绍一人在前，没有回头，大咧咧道：“你那位子，恕我没兴趣。” 皂班班头，在戴建眼里风光体面，杨绍还真没放在心上。 戴建这才放心，跟着杨绍进了新宅子。 通过阔气的大门，进去前院，望着鳞次栉比的房子，一群皂班衙役啧啧惊叹，他们努力一辈子也挣不上这样的大宅。 杨绍云淡风轻的扫了衙役们一眼，指挥众人将抽水马桶搬到院子里的一辆板车上，再搬上毛竹和油纸等物，一行人慢悠悠的推着板车回去府衙。 “来了。” 门子瞧见杨绍等人从大堂过来，朝门内厅堂喊道：“大人，杨绍来了。” 厅堂中陆续出来一群人，好几个身穿锦绣华服的是扬州的盐商，其中还有一个妙龄女子。 杨绍注意到，那女子正是自己给她画了一幅画像的郑婉。 “杨公差，你好啊，板车上的就是各位大人所说的奇物？”郑婉和一般女子不同，落落大方，声音透着几许惊喜。 “欢迎郑小姐鉴赏。”杨绍冲她笑了笑。 一群大人和盐商们已经围到板车边，指指点点着，不明所以。 “这东西有什么古怪的？”史可法颇感失望，板车上除了一只造型古怪的桶壮物，还有毛竹c油纸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毫无想象中的神奇。 韩文镜脸色惆怅，难道要碎掉一地的脸皮？ 王辰拽了拽韩文镜的衣袖，摇头叹息道：“大人啊，这可怎么收场？” “都随我来，先给大家演示一下。”杨绍笑眯眯的带着一群人到了府衙后院，指挥皂班衙役们将马桶搬到地上。 看到张大发笨手笨脚的搬着毛竹，杨绍一脚踢在其屁股上，浑然不顾张大发怒目相对，吆喝道：“利索点。” 张大发敢怒不敢言，被杨绍指挥着，搬来两块石头，将马桶放到石头中间架上，又在马桶下部的开口插了一截短短的毛竹。 戴建带着几个衙役提来三桶水，也搬来石头，堆成一个石堆，将水桶放在石堆上。 随即，杨绍拿来一根长毛竹，一头搭在水桶上，另一头搭在抽水马桶的水箱上，用装了水阀的短管子接上。 “舀水灌进毛竹。”杨绍淡定从容的吩咐。 一名衙役拿水瓢舀水，一瓢一瓢的灌进毛竹，杨绍旋开球形水阀的木柄，被灌进毛竹里的水哗哗的流进水箱中。 “这是放水进去那水箱里。”韩文镜聚精会神的看着，眼眸忽然一亮。 直到装满水箱，杨绍喊了声停，关上水阀，朝张大发道：“去阳沟捧一把臭泥来。” 阳沟便是排水沟，郁积着垃圾臭泥，衙役们将吃剩的饭菜全倒在里面，这时节已经生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用手捧来？”张大发的脸色阴沉下去。 天杀的杨绍，这是公报私仇，借机整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辛苦了 “我用瓢子舀，不是一样吗？怎能用手捧那脏东西。”张大发怒了，尖下巴不断扯动，磨牙霍霍响。 “按理说，让你去厕所捧一把污秽才符合试验标准，因为这是马桶。我体谅你，还不知足？”杨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你要用手把臭泥在马桶里面摆正，瓢子往里面舀怎么摆正？” 大人和盐商们一个个脸色古怪的看向张大发，似乎都有所明悟，这一定是故意整人。但是没人点破，一个小衙役整另外一个衙役，在他们眼里好比两个小孩打架。 “为什么非要摆好？你就是故意的。”张大发气得脸红脖子粗，看向戴建的眼神满是可怜的乞求样。 “坏了大人的事，你担待得起？”杨绍一瞪眼，学着衙役们给人扣帽子。 戴建看了韩文镜一眼，见韩大人只盯着马桶看，心里已然明了。 韩大人当然不能亲口发话让衙役去捧臭泥，那有损形象，不出声便是表明了态度。 他露出一丝苦笑，朝张大发道：“还不快去捧一把来？” “我这就去。”张大发头皮发麻，被其他衙役们看着，恨不得拿根绳子吊死自己。 杨绍面露谑笑的看着他，仿佛在说，我就是故意整你，你来咬我啊。 张大发嘴角抽动，脸色难看的像是吃了苍蝇，耷拉着脑袋，绑缚刑场般的走向墙边满是垃圾的阳沟。 等他出来，一步一步的接近众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朝斜面扭着，手上捧着的臭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大人们纷纷散开，生怕被青乌的臭泥弄脏衣服，盐商们不敢靠近，郑婉即便很有涵养，也满脸苦笑的退到一旁。 这时，韩紫萱和陆小青的身影从阁楼现出，到了众人的旁边，双双将目光看向张大发。 待看清他双手捧着脏兮兮的臭泥走向马桶，二女尽皆皱眉。 “你在干什么？快走开。”陆小青扯起大嗓门，吐着舌头，却见张大发不但没走开，反而到了马桶前。 “我在帮大人办事，我也不想这样”张大发委屈的快要哭了。 从阳沟里扒开垃圾，挖了一捧臭泥一路走来，却不得不忍着恶心打起精神。 “干的不错，辛苦了。”杨绍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怎么放？”张大发翻了翻白眼珠，恨不得一口咬死杨绍，还在这说风凉话，这是人干的活吗？ “你要放到最中间的凹槽里，象征着你拉出的。”杨绍板着脸，神情严肃，仿佛一个巨匠在做一项了不起的试验。 张大发弯下腰，好不容易摆好臭泥，看着滑腻腻的脏手，赶紧朝一名衙役道：“快舀点水来给我冲洗。” “等等，你的事还没完成。”杨绍站在水箱边，一手握住圆球形的木柄，一手指着马桶肚底道：“下面有个木头塞子，你用手抓住，然后抬头看着我，当我放手之后，你赶紧拔掉塞子。” 张大发点点头，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由于马桶摆放在两块石头上，他蹲下身就摸到了木头塞子，脑袋处在马桶的下方，然后抬起脸紧盯着杨绍。 杨绍将木柄拉到最高，水箱里的水急速涌入马桶。 韩文镜c史可法等人看见水流冲着臭泥，一个个恍然大悟，似乎没什么神奇的，不过是水箱储水，提起木柄放水。 看到杨绍放手，张大发赶紧拔塞子，脸却没看马桶底，朝着斜上方的杨绍叫道：“我拔了。” 裹着臭泥巴的水汹涌泄出，张大发被淋得满头满脸。 他“呸”的一声，伸手摸了一下脸庞，恶狠狠的瞪了杨绍一眼。 看到他满脸的泥巴，一众大人c盐商们全憋着笑，目光充满了同情。 “哈哈，好脏的脸。”陆小青拍手大笑。 连许多皂班衙役都放声大笑起来，张大发喜欢整人，在衙役中毫无人缘，弄得灰头土脸只会被人耻笑。 张大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头上，他可不是傻子，然而他从没见识过抽水马桶，心里完全没有冲水的念头。而且拔塞子的时候脸朝着杨绍，没多想一层，这才出了个丑。 倘若他之前看见过抽水马桶，有了一层防备，即使拔塞子的时候没看马桶底，也能迅速躲开脏水。 韩紫萱素白纤手掩着口鼻，眼眸闪过一丝窃笑。 韩文镜已将张大发故意推杨绍撞坏女厕门的事调查清楚，她对杨绍倒没了之前的恶感，只厌恶起了张大发。 如今看到张大发被杨绍整得大丢颜面，她心情大好，对杨绍又多了一层认识。这家伙坏得很，却坏得不让人生厌。 “杨绍，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等着瞧！” 张大发冲到水桶的下方，让一名衙役舀水冲洗脸颊和手，瞪圆了眼珠子叫嚣。 “你想尝点更狠的，我乐意奉送。”杨绍脸色波澜不惊，人善被人欺，若不还以颜色，专好坑人的张大发指不定还想坑自己。 即便张大发狼狈至极，很快也失去了众人的关注，大家最关心的是这马桶的不同寻常。 韩文镜紧盯着马桶的下方，若有所思道：“水箱放水，冲洗马桶，下方如果通畅，赃物便顺水流走，端的是巧妙。” “此物，当真可以冲洗马桶，消除马桶臭味。”史可法眨动着炯炯有神的眼眸。 奇物经过现场演示，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神奇，然而这么简单的想法，怎么自古以来就没人想到呢？ 盐商们一个个目光精光，随即又和史可法一样陷入了疑惑。 郑婉的父亲郑元勋摸着儒雅的大胡子，望着水桶c马桶c毛竹c水箱c水阀c木柄等物，一个个细节似乎没什么特殊的，然而组合到一块，连这个精明的大盐商一时也领悟不透。 “按理说，用水冲走赃物并不奇特，一个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以前没人做出这东西？”郑元勋寻思着其中的关键，越想越是烦躁。 同知王辰皱眉道：“有几个关口不好处理，其一是上方的水源，用水桶肯定不行。其二是下方的通道，这马桶若装在房中，泄出的水冲到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周全 韩文镜心里一懔，两个关口若不处理好，冲水马桶做得再精巧，也是不能用在房中的死物。 他没好气的瞪了杨绍一眼，虽然冲水马桶构想不错，可若是没用，自然没有商家愿意制作售卖，什么专利商标都成了空谈。 韩紫萱不知父亲的窘境，但是也颇为关注抽水马桶，如果这东西可以安装在闺房和女厕中，她便再也不用忍受难闻的气味。 “确实难办。”她那清冷眼眸凝视着杨绍，目光复杂。 即使冲水马桶不能使用，有这个想法，也算个人才。不知是杨绍的主意，还是那个莫须有的表哥。 “拿一个似是而非的东西出来，与欺骗韩大人有何区别？”王辰脸色阴沉，冲杨绍厉声喝道：“赶紧撤走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杨绍气定神闲，悠然笑道：“安装用法，我已经想得周全。” 大费周折制出的抽水马桶若不能使用，那便是一个笑话，杨绍可不想自扇嘴巴，沦为世人眼里的骗子。 韩文镜绷紧着脸，沉声道：“还敢信口雌黄？” 杨绍慢悠悠的拿手指向远处的院墙道：“在外面建一个蓄粪的粪池，嫌臭的话搭个茅房。”他又拿手指向毛竹：“用竹子做泄水管，里面贴上一层油纸，一头接在马桶的下口，另一头接到粪池，泄水畅通。” 韩文镜眼眸一凝，这主意虽然谈不上有多高明，却打开了一道门，马桶泄水泄粪的问题迎刃而解。 “不错，这样一来，每次用过马桶，将水箱里的水放下去冲洗，自动泄到外面的粪池中。房里装上马桶，再也没了臭味。”史可法激动了。 一个小小的主意，结合水箱放水的小主意，竟解决了历朝历代所不能解决的马桶问题。 韩文镜脸上刚现出一丝激动，转而又拧紧了眉头，转眼看向水桶，问道：“一水桶的水能用几次？太小了。” 杨绍淡淡的笑道：“这也不难，小户人家最多装上一两个马桶，用个大浴桶就够了，每天只需上水一次。大户人家嘛，搭建个水塔吧，也用毛竹做管子，用糯米砂浆填充管子插进水塔的缝隙。” “至于水塔上水，用木料打个龙骨水车，视水塔的高度决定水车的长度。” 一个个细节得到上佳处理，每一个细节单独去看似乎没什么神奇，然而组合起来，就是一项前无古人的创举！ 厕所不再堆粪，夫人小姐们的房里也不用再熏香驱臭。 韩文镜脸色变的兴奋起来。 对于富商富户而言，水塔c龙骨水车都是随便打造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此法完全可行。 史可法眼冒精芒，这果然是件奇货，顺利制出，搭建起来，便能一举改进马桶和厕所，销路是不用愁的。 连一直认定杨绍是个骗子的王辰也悚然动容，好家伙，这倒是前所未有的新奇物事。 “此物，该叫什么名称？”韩文镜心神大定，纵然奇物无法获得杨绍所说的那么多银两，好歹没有被诓，沦为笑柄的危险不复存在。 “抽水马桶。”杨绍脸上满是笑意，眼眸看向韩紫萱：“韩小姐的闺房中若装上此物，会很享受。” 韩紫萱微微低下头，脸上有些羞意，眼眸中却闪着光芒。 郑元勋等盐商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一番后，一个个露出赞许之色。 他们可是精明的商人，抽水马桶的价值不用杨绍多说，只需明白其功用，销路如何便了然于胸。 大明的贵妇千金们无不饱受房中马桶之苦，难闻的气味令她们掩鼻作呕，便是文人富商和达官贵胄，也受不了马桶和厕所的臭味。 抽水马桶一旦推向街市，只需向人说明白其中的安装和道理，必然遭到哄抢！ 韩文镜关注着盐商们的神色，发现时机已到，不动声色的问道：“各位先生以为如何？” “货是好货，不过，韩大人和这位公差不怕我们回去自己研制？”郑元勋已经动心了，却先声夺人，先把抽水马桶潜在的危机摆出来。 这世道，商人可以随便仿造任何东西，只要卖的出去，没人管的。 杨绍不怕商人寻找各种借口压价，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慢悠悠道：“你们研制出来没多大用处，若不按照我的法子制作售卖，挣不了几个钱，以你们大盐商的身家是看不上的。” “杨公差的法子，有何神奇之处？”郑婉眨动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站在几个盐商的旁边，身姿妩媚婀娜，满头青丝垂在肩后，看上去有点散漫自在。 这也是万历之后社会风气开放形成的，有些颇有才气的女子追求随意自然，郑婉更出格一点。 她那长发虽然亮眼，却也没多少艳俗的样子，和那张明媚的脸蛋相得益彰，尽显靓丽风姿，连杨绍都觉得很是惊艳。 不过杨绍没怎么关注她的美貌，目光仅仅在她身上一瞥，朝韩文镜笑道：“韩大人和我有约定，此物新奇，而且为我所造，我应该享受专利。你们谁有兴趣，我转让这个技术专利，让竞价最高者获得使用权，制作售卖。” 这事杨绍早就想清楚了，如果自己拉人制作抽水马桶，找人售卖安装，费时费力。 有现成的商家，人力和销路网畅通，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引爆抽水马桶。其他地方不说，仅仅南直隶，便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因为南直隶是大明的财富重地，天下财富汇聚于此。 而自己也能获得一笔资金，做想做的事。 “竞价？专利？”郑婉明白竞价，却不懂专利，笑问道：“若我获得这个技术专利的使用权，有什么好处？” 杨绍慢条斯理道：“其他商家，不得公然仿造售卖，否则官府有权查处。你想想看，即便有人偷偷摸摸的仿造一点，规模若不大，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做大就被官府抄没，怎么妨碍你的生意？” 郑婉和盐商们顿时眼睛发光，有了专利，几乎等同于朝廷的盐铁专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尴尬的韩文镜 “再加一条商标，你的抽水马桶刻上独家标记牌子，让民众牢牢记住。市面上若出现任何其他的抽水马桶，民众便知道那是仿冒的，谁还能和你竞争？”杨绍又抛出一道令盐商们蠢蠢欲动的法宝。 盐商黄建白稍加思索，眼中的疑惑之色骤然消失，闪出了贪婪的光芒。 他扫视其他几个盐商一眼，急忙喊道：“我竞价，不过，这抽水马桶可卖多少钱？” 制作成本，他看着材料，马上就估算出了，无非是一些木料c毛竹c油纸之类，值不了多少钱。 杨绍眼中闪着精光，淡淡的笑道：“若用木料打制，卖给达官贵胄和富商大户档次不够，所以我表哥后续还会设计陶瓷品。主推陶瓷抽水马桶，一百两一套，包括水塔c水管之类和安装费。木料制作的就便宜多了，算十两一套，利润薄一些，好在销路更广。” 一百两一套？ 韩文镜c史可法和王辰全目瞪口呆，即便不是商人，他们也意识到，这是暴利啊！ 郑元勋c黄建白等盐商们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一个个快速盘算，眼眸逐渐绽放出了贪婪的光芒。 一百两的确很贵，然而对于富商士绅而言，完全出得起。对那些拥有成千上万亩的大户来说，也不是多么豪奢的东西。 放眼两千八百多万人口的南直隶，几百万户，只需一千户人家安装陶瓷抽水马桶，就能入账十万两，这还没算木料抽水马桶，更没算紧挨南直隶的浙江和江西和其他省。 要发财了！ 盐商们的脸上很快露出震惊之色，仿佛看到无数的银元宝朝他们滚滚而来。 不过，他们可是精明的商人，互相间看向对方的眼神变的古怪起来。 专利和商标排斥别的商家，谁拿到这两件法宝，无往而不利。拿不到的，想从中分一杯羹可就千难万难了。 “我也竞价。”郑元勋急忙大喊。 “我竞价！”郑元勋的二弟郑元嗣不甘落后。 紧接着，郑元化和郑侠如高声大叫，郑家四兄弟纷纷出手。 长期住在扬州的大徽商常承泽明知竞价是个坑，也忍不住的往火坑里跳，憋着嗓门道：“怎么个竞价法？竞价之后，我等还要看看抽水马桶的实物，就请韩大人在府衙安装一套如何？” 韩文镜含笑道：“这是当然，现场演示，必须要做的。” 杨绍看着一众盐商的反应，眼中闪烁着精光，抽水马桶应该能卖出去了。 大明的夫人小姐们，达官贵胄们，将陆陆续续不再饱受马桶的气味。 很多杨绍习以为常的东西，这时代的人无福享受，他觉得有必要让人们开始享受一些文明的成果。 富人用陶瓷马桶，一般平民也将有机会享用木料马桶，这是富人和平民的区别。 世上永远没有绝对的公平，杨绍前世即便做到了副总经理，也是个帮人打工的。如今炮制抽水马桶出来，富者享用的同时也掏出不少银子，运用得当，便能造福更多人，这是公平的另一层含义。 他不由的想起曾经看过的许多侠客故事，大侠靠拳头劫富济贫，虽然让人很爽，拳头却破坏了规则与法，比拳头大小本身就是更大的不公平。 不过杨绍又想到，在规则与法度荡然无存的时代，拳头又是硬道理，是支撑规则与法度的基石，也是相对公平的保障，就看怎么用了。 安装抽水马桶的过程是繁琐的，杨绍毫无小衙役的姿态，当然了，也没有包工头的嚣张气焰，只是平心静气的指挥一众衙役干活。 衙役们有的在院墙外挖池子，有的跑出去找工匠制作糯米砂浆，有的切削毛竹的接口。等糯米砂浆到来，便埋设里面贴了油纸的竹管，从男厕接到外面的粪池。 水源则用大浴桶，也用竹管接到男厕的抽水马桶上，缝隙用糯米砂浆填补。 直到下午申时，一套抽水马桶终于安装完毕。 杨绍洗了手，在男厕门口招呼韩文镜，里面的粪车早被拖走，韩文镜进厕时舒服许多，终于摆脱了粪车的折磨。 但是他仍然心存顾虑，望着安装在地上的抽水马桶，忐忑不安道：“坐上去？” 对于习惯蹲着的人来说，坐在马桶上也是很难受的事，少数人甚至难以方便。 “我堂堂男儿，坐着如厕，岂不像个妇人？不成体统。”韩文镜儒雅的脸涨红了。 他旋开水阀木柄，放满一水箱的水，随即一把提起木柄，望着水箱的水哗哗冲入马桶中，眼睛忽然一亮：“也可以制作蹲着的，只要有水箱冲水就可以了。” 杨绍转了转眼珠，笑眯眯道：“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看，一个精光闪亮的陶瓷马桶摆在这，是不是比蹲着的便槽上档次多了？而且蹲着的由于水槽太浅，冲水后容易漫溢出来，弄得肮脏不堪。最重要的是，这种坐着的马桶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商家能赚钱，才肯出更多的专利和商标费。” 韩文镜若有所思的点点图，有道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钱。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杨绍，一个衙役中的败类，成天在街头敲诈勒索的家伙，竟这么机敏细致？ 整个抽水马桶的系统，他不信杨绍能想得出来，但是刚才那番话似乎出于杨绍的本心，这小子倒也是个人才。 可惜了，不过是个破衙役，难成大器。 “本府为了扬州着想，权且忍耐一下。”韩文镜推杨绍出去，关上厕门，率先体验一把抽水马桶的感觉。 然而他本就没到方便的时候，坐了好一会感觉怪怪的，皱眉道：“还不习惯。” 听到杨绍在门外笑出声，他没好气的怒声道：“笑什么？难道本府像个妇人？” “我看很像，因为大明这么方便的男人，你是头一个。传到外场，别人不知缘故，当然把你比作妇人。”杨绍朝韩文镜敏感的心灵上又撒了一把盐。 韩文镜的眼神顿时阴沉的像是深夜的猫头鹰，谁想这么坐着了？ “别说出去，除了你，没人看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能臣 当韩文镜站在马桶边，看着冲入马桶中的水旋涡般的泄了下去，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新式马桶大获成功，不用被州县官们看成白痴了。 “好东西，有了它，厕所的面貌为之一新，再也不必闻臭。” 他心情大好，一个一个的领着盐商进去厕所试用马桶。 眼看着盐商们出来时个个精神振奋，韩文镜好似一个卖货的货郎，一一询问盐商的态度。 “货是好货，卖也不愁，但是陶瓷制品卖价一百两过于夸大，五十两顶天了。”郑元勋擅长谈生意，心思精细，若认可陶瓷马桶能卖一百两，韩文镜必然索要更多的费用。 “能卖上什么价钱，我估算不出，郑先生熟悉货物，应该能估出一个大概。”韩文镜虽然没谈过大买卖，总知道一点小买卖的诀窍，没被郑元勋牵着鼻子走。 郑家老二郑元嗣凑了过来，兴趣十足的笑道：“既然只有一家能售卖抽水马桶，我们郑家四兄弟就让大哥一人竞拍。他拿到了使用权，我们其他兄弟也制作售卖，但是归在他的名下，想必可以。” 韩文镜摆摆手道：“这我不管，你们郑家四兄弟协商好就行，我只管竞拍c专利和标志。” 听着韩知府利索的说出专利，杨绍微微一笑，这个时代所没有的新事物终于注入进来。 时代的改变是一点一滴的，无论改变是大是小。 杨绍不免有些好奇，来到这时代，凭借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和见识能掀起怎样的新篇章？ 专利总是和技术挂钩的，完全靠专利保护不了新产品，无论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但是作为创新技术的鼓励，这东西必须要有，和品牌商标结合起来，方能发挥最大效益。 “别的地方或许有仿造，但是在扬州府和安庆巡抚史大人治下，因为专利保护，仿造者绝不敢堂而皇之的制售。而且品牌势头营造出去，南直隶其他地方，还有别的省份，即便存在仿造，品牌商家也将是销量第一。” 杨绍说清专利和商标的好处，让盐商们判断，若解说太多反而被盐商认为自己信心不足。 郑家四兄弟互相扫视一眼，郑元勋轻咳一声，不急不慢道：“以我牵头，我们四兄弟联手投钱经营这抽水马桶，竞价绑在一块，费用四人分担，没问题吧？” 杨绍淡淡的道：“我不管，韩大人和史大人也不会过问。” “他们四兄弟抱成一团竞价，我们岂不吃亏？”黄建白不乐意了，朝常承泽道：“常兄，他们四兄弟摆明了欺负我俩，我们也必须联手起来，否则竞价吃亏。” 常承泽无奈的叹息一声：“也好，以你牵头吧。” 韩文镜从没主持过竞价，怕过程中出错，脸色有点不大自然，看向杨绍的目光露出期盼之色。 他是爱面子的人，暴露短处脸上无光。 “去厅堂，我来主持竞价。”杨绍毫无小衙役的自觉，朝韩文镜眨了眨眼，见对方如释重负，嘴角扬起一道笑意。 “也好，此事由你主推，竞价也该由你主持。”韩文镜目光疑惑，这小衙役懂得竞价？ 一个长期混于市井的无赖，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 王辰c戴建等府衙的官吏个个面色古怪，杨绍若能成功，要受到韩大人的器重啊。 让戴建气氛的是，一行人陆续进入厅堂，门子却在门口拦住他，脸板得像是有人欠下几十两银子：“戴班头，大人们和大商家议事，你进去算什么？” “我我还不如一个壮班小衙役？”戴建知道门子的话没错，却咽不下一口气。 连他都被杨绍指挥着去挖粪池，手下的张大发更是把一张脸给丢尽了，他不服啊。 “戴班头，招子放亮点，别说张大发把脸丢尽，就是你把脸丢尽，韩大人也不会同情你。”门子将门关严，像是喃喃自语：“府衙要变了，你们这些衙役，包括我，谁再敢得罪杨绍，便是找死。” 戴建浑身一颤，仔细琢磨深觉有理，赶紧打消了整杨绍的念头。 厅堂中。 高朋满座。 郑婉和韩紫萱也坐在紧邻的椅子上，只是陆小青没有入内。 “杨公差，小女子有一件事尚未明了。”郑婉安静的坐着，却柔媚得仿佛能滴下水的水蜜桃，眼角含着一丝浅笑：“韩大人和史大人保护专利和商标，收取费用无可厚非，但是他们经过朝廷允许了吗？” 这也是盐商们最关心的问题，他们贩售食盐需要盐引，常和官府打交道，关注着朝廷和官府的一举一动。 如果没经朝廷允许，两个地方官擅自收取费用，一定会被政敌弹劾。 到头来，专利和商标保护便是一场空谈。 可杨绍却轻描淡写道：“朝廷没有明文禁止专利和商标不得接受保护，那就不存在问题。” 盐商们面面相觑，好大的胆子。 小衙役的身份微不足道，然而两位大人竟也跟着胡来？ 看到盐商们全露出顾虑重重的神色，史可法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道：“此时，史某一力承担。若朝廷查处，也只累及史某一个人。在朝廷明确规定不得收取专利和商标费之前，你们的生意在我治下畅行无阻，谁敢仿冒售卖，或者其他地方的仿冒品流入我治下府县，我第一个查办。” 掷地有声的话，令盐商们的心头掀起了一阵阵浪涛。 这不像遇事推诿的大明文官啊，还是巡抚级别的大官！ 眼看着盐商们惊讶的样子，史可法精神头更足。 先前听到杨绍的一席话，他每夜深思，彻底反思自己，也反思大明明哲保身的官员们。 无能的官员再清廉，这年头对百姓和朝廷有什么用？ 他也没走极端，不觉得贪官污吏才有实干能力，而是秉承杨绍所说的才德兼备思路，既要当个清官，更要当个能臣，造福万民，为朝廷为大明效力。 抽水马桶，便是他重新给自己定下目标后的第一件实事，先筹措一些军饷，而且不用到处卖脸，心头舒畅。 若能顺利，这是他凭能力筹到的第一笔军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惊堂木 “史大人有此担当，我们还顾虑什么？”郑元勋心神大定，朝站在案桌后的杨绍道：“杨公差，请竞拍吧。” 杨绍从书架上取下一块惊堂木，韩文镜看在眼里，眉头紧紧的拧起。 那是本府的惊堂木，你一个小衙役能随便用？ 但是韩文镜忍下了心头的气愤，竞拍要紧，不好为这种琐事和杨绍计较。 杨绍站在案桌边，一手拿着惊堂木，目光一扫众人，笑眯眯道：“我先报出起始价，有人想要获得专利使用权和商标保护，就可以叫价，可以叫起始价，也可以加价。其他人想要，必须叫出更高的价格。每次叫价之后，我数三下，没人再叫价，便以最后一次叫价成交。” 郑婉笑吟吟道：“杨公差请说。” “起始价，三万两。”杨绍说出一个不高不低的数字，既能让盐商们接受，若无提价，也不至于收获太少。 “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如果按三万两成交，有无时间期限？”郑婉细心的指出专利和商标费存在的漏洞。 杨绍坦然道：“先限期三年，各位没什么意见吧？三年的时间，足够铺开销路，稳赚一大笔了。后面还想受到专利和商标保护，可以续拍，起始价到时另算。” 专利和商标是新奇事物，具体怎么用，许多细节问题需要完善。 郑婉轻轻点头，郑元勋等盐商也认可三年。 只要牌子打响，扬州府和史可法治下便是根本所在，属于稳赚的生意，其他地方多卖出的便是额外收益。 “三万两，第一次第二次”杨绍举起惊堂木。 郑元勋精打细算之后，立刻开口：“我出三万两。” “三万，第一次”杨绍的声音响起：“第二次，有没有加价？” “我出三万五。”黄建白大声喊起。 郑元勋早就默算了抽水马桶的广阔市场和潜在利润，毫不犹豫的喊道：“四万！” “四万五！”黄建白抽动着鹰钩鼻，眼眸盯向郑元勋。 郑家势大，四兄弟全是大盐商，而且排斥外地商人。秦商在扬州的代表人物黄建白便和徽商常承泽紧密联合，才勉强站住脚，没被打垮赶跑。 从生意上看，他们和郑家四兄弟天生便是商敌，如今出现新奇马桶，一个崭新的机遇送到面前，绝不能被郑家四兄弟抢了去。 否则对手实力壮大，他们更为艰难。 郑元勋当然也看准了这一点，斟酌一下，继续喊道：“我出五万两。” 史可法和韩文镜互相对视一眼，已经超过当初希望的四万两了！ 若不是亲耳听见郑元勋字正腔圆的喊叫，韩文镜委实不敢相信，五万两啊，扬州府一年辽响的一半，就这么被郑元勋喊了出来。 而且还是盐商主动交钱，官府没有半句逼迫之言。 “竟然成真了？”王辰呆呆的看着两个叫价叫的起劲的大盐商，又看看上方案桌身穿衙役服的杨绍，仿佛身在梦中。 让盐商主动交几万两银子，这根本不可能的事竟被那小衙役办成了！ 一时间，王辰有一种天地倒悬的错觉。 再看那杨绍，脸色虽然有点愉悦，却没有欢心鼓舞的癫狂之态，他眼眸一凝，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此子不简单！ 一般的小衙役若突然获得万两白银，恐怕高兴得快要发疯，杨绍的神态却仿佛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应当。 州县官们也全目瞪口呆的看着，府衙厅堂中正在上演他们之前觉得荒谬的一幕。 韩大人不是白痴，那个小衙役也不是信口雌黄的骗子！ 他们全看走眼了。 “郑元勋，你倚仗兄弟多，摆明了欺负我们是吧？”黄建白来气了，拍卖的价格还没到他估算的底线，便扯着嗓门道：“五万五！” 郑婉美眸流传，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温声细语道：“黄叔叔，我父亲哪有你说的那般心思，只是太喜欢这抽水马桶。” 郑元勋发觉不妙，黄建白铆足了劲对着干啊。 出价越高，利润便越低，到头来，好处岂不全被韩文镜c史可法和那小衙役拿去了？ 就这么放弃抽水马桶？他委实不甘，听杨绍喊出第三次，拧紧眉头道：“我出六万两！” “六万五！” 黄建白吼出的话，差点气得郑元勋喷血。 他恶狠狠的瞪了黄建白一眼，郑家有四兄弟，还压不倒你？ “七万两！” “七万五！” 郑元勋瞳孔一缩，看到三个弟弟投来古怪的眼神，又听到杨绍大喊：“七万五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那举起的惊堂木缓缓落下，他没来由的心头一懔，脱口叫道：“八万！我出八万两！” “八万两，第一次！”杨绍抬起惊堂木，展颜轻笑：“第二次，第三次！” 黄建白没出声了。 砰！ 惊堂木落下。 “八万两成交，恭喜郑伯伯。”杨绍笑得云淡风轻。 然而，郑元勋却像看到了吃人的笑面老虎，心里一阵肉痛，八万两啊！ 该死的竞拍，若不是这玩意，怎么也轮不到黄建白来抢生意。 自古以来，暗箱操作才是商家的生存之道，即便塞给达官贵人一些银两，也不至于比起始价翻出一倍。 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绝主意应该不是出自韩文镜，是那小衙役想出来的？ 郑婉心间也闪过同样的念头，抬眼看了杨绍一下，眼眸中满是怀疑之色。 “表哥韦小宝的主意？应该不是杨绍，一个衙役想不出这样的门道。” 她轻蹙眉头，微微叹息一声，大好的才子竟得了麻风，天道太不公平。 安静，厅堂中只闻窗外的风声。 韩文镜狠狠抽动了一下脸颊，仿佛如梦初醒，按照之前的约定，八万两银子，扬州府能获得其中的两万两。即使不能挪作私用，用来办事也是好的。 假若辽响最终不能收齐，两万两或可填补一下。 他虽然算不上清官，也会想着获得政绩，为朝廷和扬州府办点正事，给自己晋升铺路。 今天的收获让他意外惊喜，心底又不免有些惶恐。 作为标准的大明文官，韩文镜关注的重点始终是自己的官位和升迁，从盐商的反应中他已然看出，其他地方的官员必然很想效仿自己的招数。 关键是，收专利和商标费，朝廷会怎么看？ 这是一步妙棋，令他声名鹊起，还是一步臭招，从此升迁无望或者降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贵得离谱 史可法润了下发干的嘴唇，竞拍的过程中，随着叫价越来越高，他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敲定数目，四万两有了。 不用再卖脸皮，不用到处厚着脸像个乞讨的。 “三年时间，保证巡抚安庆治下所有的府县只售郑家的抽水马桶。” 他握手成拳，脸色激动发红。 专利和商标前所未有，被杨绍提了出来，四万两便像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他的头上。 这感觉很舒畅，也让史可法惶惶不安，仿佛旧有的认知在新事物面前开始瓦解。 “杨绍的表哥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么快就应验了？” 史可法眉头紧蹙，又沉浸在提升产力的技术上。 和所有的大明文官文人一样，他对未知的新事物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然而听到四万两白银，他心里又蠢蠢欲动，心神仿佛一个铁球，在惶恐和兴奋的两道铁墙边来回猛烈的碰撞。 王辰和州县官们则长长的舒了口气，史可法获得一笔银子，将不再纠缠韩大人，他们也就不用为筹银子伤神了。 他们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抽水马桶乍看起来并没多少神奇之处，然而其功用却是绝大多数人家都需要的。 就这么个东西，不但缓解了韩文镜收辽响的困难，也解了史可法的燃眉之急，还给小衙役自己赚了两万两。 要知道，四品韩知府一年的俸禄大约才一百五十两，两万两便是韩知府一百三十多年的俸禄，对他们说实在太恐怖了。 即便他们有些额外的收入，也一个个艳羡不已。按照杨绍c韩文镜和史可法等人的操办，如果抽水马桶是他们鼓捣出来的，不也能获得一笔巨款？ 这便是技术可以生财的魔力，连大明的官员们在心底深处都开始羡慕技术牛人，比当官还挣钱。 郑元勋肉痛一阵之后，详细盘算抽水马桶的收益。 远的地方他暂时没有考虑，初略算过南直隶和浙江，而八万的专利商标费便是销量的保证，一年的毛利当在十万两以上，因为这只需安装一千户便能完成。 大明的财富云集在南直隶和浙江，一年一千套陶瓷马桶的销量若都完成不了，那大明是穷得见底了。 想到这，他满怀信心和憧憬。 “杨公差，这样的妙物，是你研制出来的？”郑元勋望着杨绍的衙役服，总觉得和才思横溢的牛人格格不入。 杨绍不动声色道：“我表哥韦小宝研制的，我打个下手，操办一些外场的事。” “韦公子身患麻风，不好见人。”郑婉拧起眉头，怅然若失。 果然又是韦小宝。 郑元勋微微颔首，重重的叹息道：“韦公子大才，希望他能给抽水马桶的细节给与指点。” “没问题，有我代劳通气。”杨绍波澜不惊道。 郑元勋朝三个弟弟笑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韦小宝研制出了抽水马桶，更是一个作画大才子。” 他喜爱书画，平日画点人画物，造诣颇高，在扬州的文人才子中也很有名气，和韩文镜呼朋唤友。 若仅仅是个盐商，郑元勋在扬州可没有如今商界一哥的地位。 杨绍从案桌上慢悠悠踱到众人身前，望着满座的官员和盐商，一个较为大胆的想法油然冒出。 十几个人，如果人人画像，岂不又要挣上一笔巨款。 只不过，这些州县官们出得起一千两？ 他有点疑惑，带着诱导的想法道：“我表哥作的画，不说人人满意，好歹入得了人眼。之前郑小姐和韩小姐都出了画像，青春易逝，芳华永驻，人间的美好若能留在画上，年老时回味当年的青春风姿，才不留遗憾。” 郑元勋听得心里一动，郑婉的画像可是亲眼见过的，栩栩如生，真如郑婉再现。 不过，他可是老狐狸，黑亮的眼眸深深的看了杨绍一眼，犀利的目光仿佛一下子洞悉了杨绍的想法。 “韦公子有此大才，能否给我画上一幅画像？”郑元勋即便知道杨绍想挣钱，也一头钻了进去。 因为值，仅凭郑婉的那张画像，别说一千两，翻一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以。”杨绍脸色淡然。 听到肯定的声音，史可法也动了兴趣，韩紫萱画像的逼真深深的触动了他，但是千两白银未免有点贵。 他不敢冒然出声，强行憋住心里的躁动与渴望，听到郑家兄弟纷纷出声要请韦小宝画像，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若堂堂巡抚说请不起画师，难免贻笑大方。 当然了，史可法若想捞个几千几万两，信手拈来的事。 这就是当个清官的难处，越是清官，越注重名声和形象，但是在做人做事上束手束脚，往往只能撇下颜面，任自己丢脸。 “杨绍，请你表哥也给我作一幅。”韩文镜按捺不住了。 即使不怎么清廉，一千两对他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得让他昧着良心捞取好多笔额外收入。 可是他亲眼见过韩紫萱的画像，希望自己的样子也完美的呈现在画上，明知是个坑也忍不住往下跳去。 因为韩紫萱的告知，他清楚杨绍表哥的作画钱全给了杨绍，很不开心的瞪了杨绍一眼。 “唉，辛辛苦苦拿点昧良心钱，全便宜了这厮。我这知府当的，岂不成了杨绍的佃农？”韩文镜心里腹诽。 同知王辰见韩大人都动心了，忍不住问道：“各位都想要韦公子作画，想必那人有真材实料，只是不知作一幅画多少钱？” “雷打不动，一千两一个人，韩大人和史大人想必都知道。”杨绍笑眯眯道。 王辰脸皮一颤，一幅画一千两，这是强盗进了知府衙门？ 一群蠢蠢欲动想要出声的州县官们目瞪口呆，哪有这么贵的画师！ 北湖的才子们，顶多一百两一幅，十几二十两的就算是有名的画师了。 那个韦小宝何德何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抢钱！ “贵得离谱，天上的神仙下来作画，也不敢出到一千两。”王辰摇摇头，看向郑元勋和韩文镜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同情和怜悯。 堂堂知府和大盐商，怎么能被小衙役的话冲昏了头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这辈子值了 杨绍谈过无数场生意，如王辰之类的反应见过无数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的人也见过许多，心里没有任何的波动，淡淡的道：“你觉得值，就不会觉得贵。” 他目光看向史可法：“不知史大人想不想让自己的样子留在画上？” 史可法抽了抽腮帮，脸色更是憋得发紫，想，当然想了，可是画不起啊。 郑元勋那黑亮的眼眸猛然迸射出犀利的目光，已然看穿了史可法的渴望与尴尬，云淡风轻道：“史大人，你来扬州有事，想必身上没带足够的银两。郑某借你一千，权当作画用，下次你过来扬州还我就行了，怎么样？” “这”史可法为难起来，借的钱总要还，若为了一幅画像从各项费用里面中私自扣一部分出来，他很难做得出。 “史大人，以你的才学，拿上一千两银子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郑元勋鼓励道：“你会有办法的。” 史可法脸色讪讪，忽然想到，杨绍的表哥能想出奇妙的抽水马桶，自己又不是榆木脑袋，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拿到钱。 他轻轻点头，正色道：“史某谢过。” “史大人也要作画？”王辰目瞪口呆。 史可法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传闻每月给夫人的胭脂香粉钱不超过五钱银子，如今却要人绘一千两的画像，铁公鸡的毛都要被拔光啊。 看到史可法涨红了脸，王辰连忙收回目光，人家愿意被小衙役拔毛，自己乱插什么嘴。 “王叔叔可能没见过韦公子的画像才觉得奇怪，你若见了，恐怕也按捺不住想要画像。”韩紫萱即使也看出了杨绍想将在场的人一网打尽的坏心思，却忍不住的开口。 画像确实好，她觉得王辰若不给自己留下一幅，一辈子就白活了。 “我怎么会出一千两作画？”王辰连连摇头，韩文镜和史可法都疯了，他可不能跟着发疯。 韩紫萱抿了抿唇，不知不觉中当起了画托，娓娓而谈道：“许多事会出乎自己的意料，王叔叔先不要把话说满，免得以后收不住。扬州有许多能作画的才子，我父亲和郑伯父都能作画，以他们的眼光尚且想请韦公子画像，那当然不是凡品。” 王辰微微眯起眼，一手摸着下巴的大黑痣，圆嘟嘟的脑袋左右摇晃，沉吟道：“或许真有不同寻常的地方，然而画像终究不是宝物，再怎么好，也好不到天上去，没必要大耗家财请韦公子画。” “我先前让韦公子作的画像装裱了起来，这就拿来给王叔叔看看。”韩紫萱原本以为女子拿出自己的画像有点不妥，可是王辰不以为然的样子让她微感失望。 在她心里，自己的画像便是万中无一的，这世间若还有更好的画像，一定出自韦公子之手。 每个人对自己都有一份执念，韩紫萱的执念便是自己的容颜，还有素洁的心田，容不下半粒世俗尘埃。 得到画像之后，她每晚都要坐在窗前，拿着画像痴痴凝望，沉迷在美感中，浑然忘我，只觉得自己与天地万物割裂开了。 那画像，就是她的宝物，什么珠宝首饰都比不上。 看见王辰微微点头，韩紫萱起身离坐，出了门，不一会便手捧着一幅表框的画像过来厅堂。 韩文镜原本也以为此举不妥，然而作画的习惯让他获得一种心灵的净化与升华，女儿的画像纯净美好，拿出来示众便是展现画像之美。 他朝韩紫萱露出一道赞许之色，韩紫萱就举着画像，站在杨绍的身边，呈现给众人观看。 望着那画像，王辰的一张脸陡然凝住，就像一只固化掉的石膏像。 好几个州县官瞪圆着眼睛站了起来，失了魂似的走向画像，目光不断的在画像和韩紫萱的脸上来回徘徊。 “这这是人画的？”王辰好似如梦初醒，也离开座椅走向韩紫萱，瞪大的眼珠仿佛随时要从眼眶中滚掉下来。 “不可能，人手画不出这画。” 王辰颤巍巍的站定身体，怎么想都想不出，那画像怎么将眼眸神态也展现了出来。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画师的画技再怎么高超，也画不出脸上的光泽神韵和眼眸的神态！ “这是神仙之作。” 除了神仙出手，王辰想不出什么人可以画出。 看到王辰露出震骇的神色，杨绍淡淡的笑了，相比苦哈哈的这些人，自己幸运多了。 见过无数张高清照片，还有高清电视剧电影。 可惜了，来的时候若有个带东西的金手指，扔一张高清写真画像丢在王辰的面前，岂不震晕了这家伙。 韩紫萱的画像虽然画的惟妙惟肖，比起照片总差了一大截。 “神仙会闲得无聊给人画像？你想象力很丰富，没学吴承恩写神仙小说可惜了。”杨绍半开玩笑，怅然若失道：“我表哥只是不能见人，你却骂他不是人。” 那些没见过郑婉和韩紫萱的人已全在发呆发愣，郑家三兄弟和州县官们听到杨绍的话，一个个醒过神来。 画像正是杨绍表哥所作，哪来的什么神仙。 “千古绝画。” “一千两得到这样的画像，不算贵。” “我想请韦公子画上一幅。” 州县官们激动如潮，有些人甚至忘记自己根本拿不出一千两，就算能拿出，哪有耗掉积蓄只为一幅画？ 大明州县官一年的俸禄只有五六十两，贪腐者算上其他额外收入，一年也很难有几百两，上千两更是遥不可及，家有万亩良田的例外。 州县官们激动之余，也一个个忐忑不安起来，一千两银子已近乎所有的积蓄，还是在有额外收益的情况下。 不能疯狂，否则就要被杨绍扒光家财，而且露财在外容易招惹灾祸。 王辰这时终于醒过味来，深吸一口气，朝杨绍道：“我也请韦公子作画。” 话说出口，他脸色就涨红了。 之前他甚至觉得韩文镜和史可法都疯了，此刻连他自己都疯了，他却毫不知晓，仅仅向韩紫萱略表歉意：“这画岂止一千两，上万两都不贵。我以为只有皇上c王爷和朝堂大人们才配享此画，如今花上一千两便能获得一幅，这辈子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排个顺序 杨绍脸色平静的看了王辰一眼，相信王辰的话出自肺腑。 “画像乃是小道，个人留给自己的一点纪念而已，各位大人不用过于看重。” 在照片泛滥的时代，一张再怎么精美的个人照片也很难引起内心的激动。 可杨绍眼看着一群州县官们露出激动欲狂的神态，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百姓眼里的官员们都是高不可及的人物，落在自己眼里，这些人其实活得也很艰苦。 一幅画像，激动成这样。 杨绍可以理解，如果一直活在这个没有照片的年代，自己若能保留一张面容清晰的画像，只怕也激动得心跳加速。 “画像虽好，可我出不了价钱。”江都知县吴之琦拍腿兴叹。 高邮知州伍成武苦着脸道：“一千两，我倾尽家财也不够的。” 杨绍没有降价的意思，无关善良与邪恶。 作画本是一件生意，觉得值的人，出钱请作画，自己不会强求任何人。如果一两银子给人画上一幅，画像是多了却耽误时间，有这闲空不如鼓捣点其他挣钱的门路。 这时代虽然和所知的历史并不一样，然而大明的致命威胁仍然存在，自己并没有空耗时间的余地。 让这时代多改变一些，空耗时间的事情便要少做。 郑元勋看到州县官们虽然动心了却一个个面露难色，慷慨大方的笑道：“各位大人都是清廉之辈，一千两或许是多了点。不过，郑某为了抽水马桶在扬州府各州县获得专利和商标的保护，愿意借给各位作画所需的银两。各位大人放心，此事算不得行贿，仅仅借一些，韩大人在场作证。” 州县官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韩文镜，即便算是借的，用商人的钱画像，传出去总让人误以为官商勾结，有损名声。 这种事只能私下里偷偷做。 韩文镜已然看出州县官们渴望获得画像，可趁机做个顺水人情，一脸正气道：“各位同僚，借钱是常有的事，你们用在正当途径，无可厚非。各州县在抽水马桶打开销路时，务必注意专利和商标的保护。” 州县官们纷纷释然，有韩知府发话，往后若有人把这事说成盐商行贿，他们就有反驳的理由。 盐商为了感谢官府的支持，用私人借款聊表谢意，虽然说起来不大好听，却不是行贿。 哪有当众行贿的？ 杨绍当然不会认为州县官们都是清廉的，苦苦读书的人好不容易中了进士举人，坐到州县长官的位置，只拿一些俸禄，那日子过得只相当于乡下有个一两百亩地的小财主。 贪婪是人的共性，手里掌握着敛财的便利和力量，仅凭个人道德修养很难约束洪水猛兽般的贪婪。 从情感上，杨绍可以替苦哈哈的百姓指责贪官，然而从理智的认识上，他觉得自己若是个土著县令，没有其他的生财之路，难免会动点小心思。 按理说，有了两万两，他可以讨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悠哉悠哉过个日子了，但是面对一群送钱的人，他仍然有些激动。 每多一笔钱，就有底气做出更大的手笔。 基本盘不够扎实，在这时代早晚有一天被人掀翻。无论东林党c阉党c李自成c张献忠还是建奴，谁会容忍一个家里堆满金银还不愿卑躬屈膝的土豪？不吃光扒尽才怪。 面对厅堂中等着作画的十几个人，杨绍犯难了，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扫来扫去，开口道：“你们自己商量该怎么画，排个顺序。” 韩文镜和史可法虽然心里急乎乎的想看到自己的画像，但是碍于颜面，陆续推让。州县官和盐商们也推来推去，厅堂中闹哄哄的，好似一群妇人在菜市场扯皮不停。 “这么推来推去，怎么分出顺序？你们来石头剪刀布。”杨绍眨了眨眼，有点期待一群官员在厅堂上张嘴瞪眼石头剪刀布的热闹场面。 韩文镜脸上顿时冒出五道黑线，堂堂知府和一群州县官石头剪刀布，成何体统。 “这万万做不得，抓阄吧。”史可法无奈的皱紧眉头，众人推来推去得不出结果，州县官们自然不肯逾越韩文镜，他和韩文镜也不肯仗着官大排在前面。 这些大人们顾忌形象，不肯上当做顽童，杨绍颇感失望。 不一会，众人用一团团写了数字顺序的小纸进行抓阄，韩文镜像个小心翼翼探宝者，展开纸团，看到上面的三字，眉头舒展开。 史可法就没那么好运了，抽到十一。 “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开始作画，各位去我的宅子里。明日吃过早饭到傍晚，估计只能完成四幅，剩余的往后天c大后天排。至于我的壮班事项，请韩大人给我放假吧。”杨绍摊开双手，做了个抱歉的姿态。 韩文镜问道：“在府衙作画不行？” 杨绍面不改色道：“当然可以，不过我表哥不能出门见人的啊。” 韩文镜一拍脑门，叹息道：“一时没想起来，你表哥的麻风病” 第二日。 早饭刚过。 杨绍等在宅院的门口，见两名衙役带着一群人过来，连韩紫萱c郑婉c陆小青都跟着来了，心里有点警惕。 那天在旧土房里给郑婉画像，透镜孔被人张望，他仍然记忆犹新。 自己本就不是高超绝伦的画师，也没想靠这个获得大画师的名望，不过是个用来挣钱的手艺，若被拆穿了，不知以后有没有人肯出大价钱画像。 即便被看穿透镜成像的事，表哥韦小宝可不能被人发现是假的，杨绍虽然脸皮厚，也不愿被人骂成假画师大骗子啊。 那都是韦小宝干的！ “本府怕你表哥颜料不够，特意备了许多。”韩文镜指着一名衙役捧着的颜料箱子，脸上满是期待，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自己的画像。 “韩大人有心了，我还真怕颜料不够，人太多了。”杨绍含笑答道。 众人陆续进门，当后面的韩紫萱经过宽敞的大门时，目光含着一丝异样，深深的看了杨绍一眼。 杨绍不由的心里一懔，当日偷看透视孔的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不是我 画室经由杨绍的改装，里面几乎密不透风，漆黑一团。 而外面的座椅正对门口，光线充足，第一个坐上去的是泰州知州徐日升。 杨绍就像做贼的小偷，躲在阴暗的画室中，照着画板上的徐日升成像展开了绘画。 一幅画，完美的绘制出来，杨绍出门将画拿给徐日升的时候，一群官员盐商围了过来，自然又是一阵惊叹。 第二个是盐商黄建白，虽然没能拿到抽水马桶，他也满脸笑容的坐到椅子上，等画像出来，他手捧着画像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第三个是韩文镜，时间已到午后，光线更加明亮。 杨绍给韩文镜画像始终提心吊胆，生怕韩紫萱又跑到透视孔前张望，两条腿绷得紧紧，只等画板上出现异常，便脱兔般窜过去拉下布帘。 等画到一半，透视孔毫无异常，他才放松下来，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 这时代的画笔远不如后世好用，即便是特制的纤细毛笔，因为硬度不够，用起来便更需小心谨慎。 外面的厅堂。 陆小青悄悄拉着韩紫萱，踩着铺满小青砖的地面，打开后院的门，出了门，旋即将门关上。 她朝作画的画室指指点点，嬉皮笑脸道：“小姐，那个大才子正在里面，想不想看看长得怎么样？” “唉，可怜之人，身患麻风，想必不愿让人瞧见模样，何必为难人家？让韦公子沉浸在作画的世界中吧，那才是他最享受的。”韩紫萱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那你上次偷看什么？”陆小青好笑的盯着韩紫萱，才子佳人的故事看多了，小姐难免对大才子有别样的向往。 韩紫萱微微蹙眉，悄声道：“我好奇得很，想看看画室里面到底什么样，为何神秘兮兮的。” 陆小青转了转灵动的眼珠子，叹息道：“别看了，听说麻风病人很难看的，脸上身上不成样子，你看到会吓得晚上睡不着觉。” “我想看看给我作画的人长什么模样。”韩紫萱没有说出心底留下的一丝疑惑，她总觉得杨绍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到底是什么，她又想不出头绪。 “好吧，办法我想到了，你若看到一个丑八怪，不许打我。”陆小青皱起鼻子，朝韩紫萱耳语一番，韩紫萱听得眼睛一亮。 杨绍正在画室中挥洒着艺术细胞，眼看韩文镜的脸部和上半身呈现大半，外面后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失火啦！杨绍，失火啦！” 听那声音，是陆小青在大喊。 杨绍总觉得陆小青是个疯疯癫癫的疯丫头，心里替韩紫萱感到悲哀的同时，生起一丝警惕。 该不是这疯丫头诓骗自己出门？ 他没有立刻出去，放下画笔，先去拉下透视孔的布帘，再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听到几个官员惊慌失措的大喊，才确定确实着火了。 拉开门上的插销，杨绍刚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一股重重的力量把门撞开大半，外面探进一张惊艳的清丽脸庞。 与杨绍以前所见过的现代化美女不同，韩紫萱的脸上有一种从没见过的古典神韵。 古在哪里，说不上来，但是那看起来很近，其实心理距离很远的神韵，便是一个古典美人的内心世界呈现在脸上的神色。 她仿佛被无数道枷锁给锁得死死的，与杨绍前世习惯见到的青春洋溢截然不同。 十七八岁的女子，还是高中生，脸蛋白嫩如脂，理当绽放出惊人的艳丽，可是眼前的韩紫萱敛尽芳华。 尽在咫尺的脸蛋散发着强烈的美感与视觉冲击，杨绍反而像是看到了一个冰霜般的雕像，脸色不由的一愣，这女子恐婚恐得神经兮兮了？ 两人的脸庞相距极近，清晰的闻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呼杨绍热热的气息喷到韩紫萱的娇嫩脸蛋上，在她刚吸气的时候也透进其鼻子中。 杨绍微微一愣，呼出的气息，进了她的身体中，两人的气息不分彼此。 韩紫萱仿佛也想到了这一层，清冷的面容绷得更紧，若不是很想看看屋里的情况，她已然退后。 借着从门中透进去的光亮，她朝屋里张望两眼，没看到所谓的麻风病人韦小宝。 瞥眼看向杨绍，她秋水剪瞳般的眼眸骤然露出惊讶之色。 没有韦公子！ 作画的是杨绍？ 为了确定眼睛没看花，她没有后退，将脸蛋伸向杨绍肩膀的旁边，把屋里看了个遍。 再没有第二个人。 “是你？” 她美眸紧缩，眸中凝满了不可思议。 “不是我。”杨绍皱眉，瞪了她一眼。 可韩紫萱张开的唇瓣合不起来，作画的真是这个小衙役！ 一时间，精细过人的韩紫萱有一种乾坤倒转c日月倒悬的错觉，心里一片空白。 几天来，她曾想过作画大才子的样貌，即便听说是个麻风病患者，她也不愿想成丑陋不堪的人。 然而，最让她意外的，是根本不存在什么大才子，有的只是府衙的无赖小衙役。 尽管府衙需要衙役，可韩紫萱素心雅洁，向来厌恶衙役们敲诈勒索，用令人不耻的手段捞取例规银。 “怎么会这样？” 当她发现几天来所想象的高雅大才子不过是府衙的惫赖小衙役，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无论想象力多么丰富，她也无法将大才子和小衙役联系起来。 杨绍朝厅堂中扫视一眼，脸色颇为紧张，将嘴唇凑向韩紫萱娇嫩的耳垂边，低声道：“跟你说了，不是我，别对外乱说。” 韩紫萱从震惊中醒过神，感觉到耳垂边吹着男人灼热的气息，一抹红晕从脸蛋蔓延开来，延伸到了耳根后。 “给我画出那般画像的人，竟是杨绍？” 她心里仍然难以接受。 坐在椅子上的韩文镜眼看着杨绍将嘴巴凑到韩紫萱的脸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从他的角度看，杨绍仿佛在亲韩紫萱的脸颊。 好大胆的小衙役，当着本府的面，居然亲了起来！ “杨绍，你在干什么？”韩文镜尽管是个文官，怒吼声竟像狮子吼。 闻言，杨绍眉头一懔，想也没想的叫道：“韩小姐，粉丝的热情可以理解，可你也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能被想见大才子的冲动冲昏了头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更重要的事 韩紫萱黛眉紧蹙，急忙后退几步，眼眸瞪了杨绍一眼。 什么叫粉丝？ 谁冲昏了头脑？ 她好不容易才想明白，所谓的才子就是杨绍，杨绍这是说她被想见男人的热情冲昏了头脑！ 这要是传出去，她可是订过亲的女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 韩紫萱气得俏脸煞白，杀人般的目光落在关门的杨绍身上，若不是涵养极深，她都要骂人了。 “不好意思，我误解你了，你只是想看看画室里面的布置。”杨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粉丝狂热的时代，说话不能随便，会影响韩大小姐的声誉。 他正准备冲向后院时，陆小青笑嘻嘻的拍手进来。 “火被我灭了。”陆小青拿手指了指冲到后院门口的官员盐商们，骄傲的抬起头：“没用他们帮忙，我一个人就灭了大火，厉害吧？”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神色，屁股仿佛都要翘到天上去，杨绍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上当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杨绍悲哀的发现，自己竟栽在一个小丫鬟的手里，表哥韦小宝的秘密就这么被韩紫萱给瞧破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 “我表哥很难看，没吓着韩小姐吧？”杨绍说着就朝韩紫萱递了一道眼色，见韩紫萱轻轻点头，心里稍微放松一些。 韦小宝的秘密绝不能被散播出去，否则贻害无穷。 作画的事，杨绍准备再捞一些银子就封画笔。韦小宝理当退隐，成为扬州乃至大明的一个传说，杨绍可不想让韦小宝的名字风光几十年。 “韦公子不想见人，还不赶紧退开？”韩文镜不知道房里的情况，生怕韩紫萱去房里和麻风病人说话。 见韩紫萱心事重重的退到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他心中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下，忽然又想起之前杨绍的动作。 这小兔崽子，有没占紫萱的便宜？ 韩文镜脸色变的阴沉，瞪了杨绍一眼。 坐在椅子上的韩紫萱询问陆小青灭火的事，这丫头把厨房里的灯油泼到后院的树上烧了起来，让官员盐商们误以为真的失火，其实她泼了几瓢子水就把火灭了。 “看到什么了？”陆小青满脸得意的笑，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她贼头贼脑的看着四周，一副谨慎的模样，落在韩紫萱眼里却靠不住。 若把画室的状况说给这个大嘴巴，不过一天就宣扬得满城皆知。 韩紫萱眼眸流转，绷紧着脸道：“韦公子着实可惜，面目全非。” 她思忖着杨绍隐瞒真相的目的，或许杨绍知道自己是个小衙役，怕说出去没人相信？ 这也不对，画室中再无别人，铁证如山，画像出自杨绍之手毫无异议，在场的人一看画室便都是证人。 能把画像画到那般地步，名气滚滚而至，大才子的声望是跑不了的，名财兼得，这人却硬是不要，着实费解。 韩紫萱也知道一些为求功名埋头苦读的读书人和作诗作画的才子，无论表面上如何谦虚，读书才子们对名望无不趋之若鹜。 不求名望的人，她倒是头一次知道，心里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一个小衙役，心境到了淡泊名望的地步？ 那一手惊人的画功，又是怎样练成的？ 还有抽水马桶的事，既然表哥韦小宝子虚乌有，抽水马桶想必也是杨绍自己研制的，又是一个大手笔。 “这样的人物，竟是个衙役” 一个个疑问在她心头萦绕，杨绍仿佛充满了谜团，令她深感不解。 当韩文镜的画像也被杨绍拿出，官员盐商们欣赏不够似的，左看右看，满场惊叹。 “能得此画，韩某老了的时候无憾了。”韩文镜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都有点等不及了。”史可法目露精光。 杨绍虽然朝韩紫萱递过眼色，依然不大放心，这可不是眉目传情，韦小宝的秘密绝不能被宣扬出去。 在给下一个人作画前，他特意朝韩紫萱道：“韩小姐，你若想朝我表哥讨点画技，不妨和我进去画室畅谈一番。” 韩紫萱虽然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谅杨绍也不敢图谋不轨，目光看向韩文镜。 “这非本府过于谨慎，有些事小心点为好。”韩文镜皱紧眉头，麻风病人韦小宝像是心头的一道阴影，挥之不去。 “我注意点距离，父亲放心。”韩紫萱轻轻移动窈窕端庄的身体，跟着杨绍进去了画室。 杨绍关上门，低声道：“我表哥躲在柜子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个小衙役，能作什么画像。” 韩紫萱黛眉紧蹙，冷着脸道：“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你不诚实，别怪我宣扬出去。” 杨绍搓了搓手，把柄被人拿在手里的滋味很不好受，苦着脸道：“我有苦衷，你说我这身份会给人画像，别人总会质疑，我总不能天天作画封人的嘴，那会焦头烂额。名气是把双刃剑，虽然能给我带来名气，也会给我带来麻烦，我没空为了堵人的嘴画个不停。” 似是而非的话，说得韩紫萱难以理解。 昏黑的画室中，她明亮眼眸紧盯着杨绍的眼睛，疑惑道：“别的画师才子，以名气为荣，你即便是个衙役，时间久了，世人总会承认你的大画师地位，麻烦自解。” 杨绍意外的发现，这女子探究精神强得很，想忽悠住不大容易。 “其实，我作画仅仅是想赚点钱罢了，没几分崇高的理想。而且我还要做很多事，不能被画师的名气连累，这批画作完，我就封笔了。” “封笔？” 韩紫萱清冷的眼眸骤然一凝。 身怀独步天下的画技，杨绍总有一天凭此技便能蜚声全国，竟在扬州画出一批画像就封笔，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要做什么事？天下才子，无不想出人头地，如顾恺之c吴道子等大画师更是名垂千古，永载史册，比许多帝王更广为人知，那是何等的声望？在你眼里，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她彻底迷糊了，眼前的小衙役居然拿足可惊动天下的画技赚点钱。 这就像一个原本可以名动天下的大诗人突然跑到街市上，拿写出的诗文摆摊赚钱，让她大跌眼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烟花四月 杨绍笑嘻嘻的脸色猛然一收，仿佛满腹都是浩然正气，挺起胸膛道：“如果我仅仅相当一个画师，那么画技便是我的立身之本，我当然要竭力争取名望。” “可如今我大明内忧外患，我堂堂七尺男儿，如果上不能为国效力，下不能解救亿万百姓困厄，作画名气再大，即便名震天下，除了满足一己私欲又有什么用？” 听着杨绍那刻意压低却仍然慷慨激昂的声音，韩紫萱心弦震颤，透着晶亮光芒的眼眸扑闪扑闪的，仿佛站在眼面前的是个一心救国救民的顶天大丈夫。 这是在府衙和扬州城传遍了臭名的衙役？ 她没觉得杨绍的话有假，除此之外，想不出合理的理由让人放弃大画师的名气。 “身怀绝技，不为一己私欲，世间像你这样的人是很少的。” 韩紫萱目光闪闪，想起所知道的那些读书才子为了名利争破头，胸怀志向竟不如一个在官场毫无出头希望的衙役。 “你错了，我没说自己没有私欲。我的私欲说起来简单，愿天下太平，万民安康，愿我华夏结出更加丰硕的文明成果，万古长青，生生不息而自强。” 杨绍的声音很轻，落在韩紫萱的耳里却有雷鸣之势：“我杨绍，愿为此奉献毕生的心血和所有的力量。这在我看来，比单单作点画更有意义，成就也更大一些。” “你有匡扶天下之志？”韩紫萱娇躯一颤，无论史书还是当下，多少文人如杨绍般慷慨陈词，到头来要么蹉跎终身，要么空洒热血豪言。 只在谈论时一抒胸臆，让人敬仰，然而并没有多大用处。 当今时局，她多少知道一些，蹙眉道：“无道昏君，成天躲在宫里做木工，值得天下人呕心沥血效忠？” 若非杨绍仅仅是个衙役，这样的话她可不敢对人随便说出。 受到父亲的影响，和读书人乃至士大夫们一样，韩紫萱认为天下便是家天下，大明是皇家的。若皇室无道，士人的忠心便要大打折扣了。 而且在许多文官眼里，已经十几年不上朝整天忙活木匠活的天启皇帝无疑是个昏君，还放任魏忠贤祸乱朝纲，效忠之心自然涣散。 “昏君不按士大夫们的要求当皇帝，便是昏君啊。”杨绍喟然一叹。 自己所知道的崇祯皇帝很想获得士大夫们的认可，想当个明君，压制宦官，自废厂卫，煤山自缢前才发现被士大夫们忽悠了，却为时已晚。 杨绍无意和韩紫萱辩解什么，淡淡的道：“天下不只是皇家的，更是亿万民众的，他们才是我大明我华夏的根脉，我不想看到根脉被毁。” 韩紫萱仔细一想，似乎有所明悟，却始终转不过固有的观念，言辞恳切道：“你放心吧，既然你有大志向，今天的事，我绝不往外宣扬，更不想给你招惹麻烦。” “你父亲那呢？”杨绍知道自己颇为苛求，但事情关系到日后，打定主意不为作画的事牵累。 “我也绝口不提。”韩紫萱郑重道：“不过，以你的才华，当一个衙役屈才了，也难以受到重用。我不妨向父亲透露一下，抽水马桶并非出自韦小宝之手，而是你研制的，父亲惜才，总会让你当个小吏。” 杨绍颇为惊讶，失笑道：“你给我走后门？你父亲该不会怀疑你对我有异样的好感吧？” “他不会觉得我会对一个衙役抱有好感，更不会多想。”韩紫萱微微蹙眉，杨绍的话有点轻佻了。 “有后门不走，除非傻瓜，多谢韩小姐了。”杨绍古怪的笑了笑：“若被你夫家知道这事，你那未婚夫婿会不会怀疑你我之间有一腿？” 韩紫萱眉毛一挑，什么有一腿，难听死了。 “清者自清。我出去了，你且宽心，不该说的我对任何人都不说。” 丢下话后，韩紫萱转身开门出去。 杨绍望着她的窈窕背影，终于松了口气，忽悠住韩大小姐怪不容易的。 两日后。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正是踏青出游的好风光。 韩文镜为了和郑家盐商敲定抽水马桶的诸多细节，借着出游的时机，和已经有了画像的州县官c盐商们先去将画像送到书肆装裱，随即乘船朝北湖一带游去。 韩紫萱c陆小青c郑婉等女子则同乘另一艘小船。 沿河柳树青青，水面波光粼粼，两艘船一前一后，缓缓行驶在春光下的扬州古城边。 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虽是四月，风光更甚，纵横交错的水道围绕在天地之间。 水面荡起波光，韩紫萱和郑婉站在船上，先是欣赏一些河岸景色，随即自然而然的聊起画像。 郑元勋是扬州有名的画师，即便韩文镜名气不响，画技也颇为不错。 郑婉和韩紫萱自小受到父亲的熏陶，都懂得作画，互相间就很容易聊得来，把各自的心得交流一番。 “说起来真是奇怪，我父亲昨晚对着画像看了一整晚，依然想不通他和我的画像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韦公子的笔工自是一流，可是面目神情和光影的变化竟也能绘出，着实让人费解。” 郑婉美眸流盼，妩媚的韵味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却没有烟视媚行之态。 眉目间仿佛随时都蕴含着情致，但让人看起来只觉得温暖，毫无诱人的嫌疑。春光落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明媚如花，又不显得过于张扬。 仅仅随意的站在船头，她也像是处在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而韩紫萱自成一格，清冷淡漠的娇体与周边人并不遥远，却仿佛相隔了几道河。 她和郑婉并肩而立，好似形成两个世界。 一个清冷绝丽，一个明艳无双。 看似相谈甚欢，然而所说的话没有一句出自心声肺腑。 陆小青虽然大咧咧，偶尔也有心细的时候，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笑着插言道：“两位小姐都由韦公子作画，但我家小姐看到了韦公子的样貌，郑小姐不想听听？” “哦？小妹前日也想进去画室看看，可惜杨绍不许啊，偏心的家伙。”郑婉故作气恼，笑吟吟道：“韩小姐以为韦公子相貌如何？” 韩紫萱眼中闪过一抹促狭，板着脸道：“或许是病情不深，他貌似潘安，才气不用说的，可惜两只手不大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俊男 郑婉的眼波流动着向往的光彩，才貌双全的男子，世间罕有。 她不禁动起了小心思，该想点办法，见上韦小宝一面。即便此人身患麻风，看上一眼，留作纪念也是好的。 直到船只停靠在黄子湖边，她仍在思虑怎么见到韦小宝。 韩文镜和郑元勋下船等人进了一座凉亭，郑婉则和韩紫萱等人在草地上缓缓散步。 远处的湖岸上，成群的男人看装束都像是文人才子，面对着铺开的书画评头论足。 正是春日踏青的好风光，才子书生们心情大好，不时的传出笑声。 几个年轻人瞧见湖边漫步的佳人，离开人群笑着靠近，其中一个正是之前韩紫萱和郑婉在文昌阁见到过的汪之瑞。 看清是郑婉和韩紫萱等女子，汪之瑞挺起身子，感觉自己有了玉树临风的君子风范，才长袖翩翩的迎向郑婉。 韩紫萱是个有了婆家的女子，而且婆家来头很大，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汪之瑞可不想给自己触霉头。 关于郑婉，他因为作画有过几次单独相处的机会，觉得是个外表温和却内心坚硬的女子。 望着那风情万种的身姿，汪之瑞酝酿一下情绪和面部表情，显得温文雅尔。 他觉得一个女人经营商事，而且运作货物不比男人差，郑元勋的刻意栽培功不可没。有这样的父亲，郑婉的前途自然比一般的女子更为远大，郑婉的未来夫婿也必是风光无限。 因为郑婉懂得照应别人的心情，大小姐的任性与旁若无人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实在是个心思剔透的聪慧女子。 一个男人若娶了这等女子，一生用度无忧，专心读书扬名，即便功名不怎么显赫，这辈子也过得悠哉闲适。 风度翩翩的到了郑婉身前，汪之瑞经过酝酿，眼中满含着温情，温和的笑道：“郑小姐，你可是很少出门踏青的，幸会幸会。” 郑婉满心都在构想怎么见到韦小宝，给杨绍行贿恐怕行不通，她觉得杨绍虽然贪财，对表哥的保护倒是很严。 她又想着从那天陆小青放火的事上取经，正想得入神却被汪之瑞打断，明媚的俏脸现出一丝不悦，但稍纵即逝。 时刻控制自己的心情，即使不耐烦也会对人保持温和的态度，是她早就练出来的本事。 “汪公子，幸会。” 虽然郑婉竭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话语也显得干巴巴的，落在汪之瑞的耳朵里便是敷衍。 为了引起郑大小姐的关注，汪之瑞搜肠刮肚的寻找两人共同的话题，眼睛忽然一亮，笑问道：“那天郑小姐的画像作的如何？韦公子的画技极为高超吧？” “我很满意。”郑婉心不在焉的答道。 “比我给你画出的画像，应该好上不少。”汪之瑞最关注的是这一点，虽然口头称赞，其实怀着询问的心思。 郑婉微微一愣，原本对汪之瑞的画像也是满意的，然而和杨绍表哥的画像比起来，云泥之别。 在她眼里，好比看美男子，如果一辈子呆在一个街坊，那街坊最好看的便是美男子了，然而突然间和世间最美的男子站在一块，只能说平庸至极。 郑婉和官员家的千金小姐不一样，内心较为敞开，眼界极高，不但喜欢美男子，更喜欢才气纵横的俊男。 “各有千秋，汪公子的画重在写意，韦公子重在真实。” 换成别人来问，郑婉甚至羞于说自己曾找汪之瑞作过画。但是她话语得体，客套话说得也像真的，把汪之瑞听得开怀而笑。 “郑小姐说的不错，画像分写意和工笔画，韦公子的工笔画水准极高，汪某很是佩服。”汪之瑞耍了个小花招，把自己的画作和杨绍表哥相提并论，便显得不落下风。 “明日郑小姐有空吗？这春光怡人的日子，轻舟泛湖，若给你画上一幅湖中美人，岂不是一幅美景？”汪之瑞趁热打铁，郑婉在扬州才子中间有着极高的名气，如被群狼环伺，他寻思着若不抓紧时机亲近，恐怕要被别人捷足先登。 郑婉嫣然轻笑，微微摇头道：“我明日没空出来，汪公子包含。” 站在韩紫萱一旁的陆小青滴溜溜的盯着汪之瑞，翘起嘴角取笑道：“你若是韦公子，郑小姐再忙，也会出来与你泛舟湖上。” 汪之瑞的一张脸顿时黑掉，这丫鬟说话好生扎心。 他知道，郑婉因是商人之女很难嫁入达官贵人的门庭，商人在大明即便再有钱也没多高的地位，所以郑婉也没那份心思，只对稍有名气的才子俊男有兴致。 如果读书才子中了举人，或许就看不上郑婉。 这个尺度，秀才身份的汪之瑞把握得极为精细，自以为凭着一副好皮囊入得了郑婉的眼，两人也是最佳良配。 可扬州突然冒出一个韦小宝，而且郑婉一副保持距离的态度，汪之瑞便有了警惕之心，小心翼翼问道：“韦公子相貌如何？” “貌似潘安，我家小姐都见过了。”陆小青得意洋洋的歪着脑袋，笑哈哈道：“如果郑小姐看到韦公子，一颗芳心说不定便要蠢蠢欲动，到那时，汪公子恐怕没心思想给郑小姐作画了。” 汪之瑞脸色变幻不定，眼眸渐渐黯淡下去。 虽然他嘴上把自己作画和韦公子相提并论，心底却也明白，论画技比不上韦公子，如今连相貌也不如，而郑婉出了名的欣赏才子俊男，想与之进一步拉近关系便难了。 看着他神色不安的样子，陆小青忽然挤眉弄眼道：“有件事汪公子可能还不知道，韦小宝身患麻风，除了作点画，这辈子已经毁了。别说娶上大户千金，普通民女也不愿嫁他的啊，小姐若把我嫁给他，我都会逃婚的呢。” “果真？”汪之瑞眼睛一亮，脸上刚露出喜色，他突然醒悟，立刻把脸绷得紧紧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古怪。 “当然，我家小姐和郑小姐都知道。”陆小青鼓起腮帮子，幽幽叹息道：“好可惜哦，韦公子若不是麻风病，我肯定第一个追求他。” “疯丫头，你不嫌丢人！”韩紫萱没好气的瞪了陆小青一眼，黛眉轻轻促起，一个不存在的韦小宝竟在这引起热议。 汪之瑞深吸一口气，让突突乱跳的心放缓一下，问道：“韩小姐真见过韦公子？他当真患了麻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傻丫头 韩紫萱心细如发，汪之瑞刚闪出喜悦之色随便变脸也被她捕捉到了，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人家患麻风，你汪公子心里却兴奋，变了脸色想掩饰心里的想法，别人就不知道了？ 即便知道韦小宝是假的，素心高洁的韩紫萱也讨厌汪之瑞。 汪之瑞抽了抽嘴角，心里好似开了花，脸色却绷得更紧。 天无绝人之路，麻风病，好得很！ 他刚把韦小宝想象成敌人，没想到不用多费心思，上天早已降服韦小宝。 目光瞥向郑婉，他发现郑婉的脸色也有点不悦，心头懊悔，这时候绝不能暴露内心的想法。 汪之瑞一直注重在外人面前保持涵养，可刚才一瞬间差点变成那些中举的士子。 他急忙收敛住内心的激动，脸上现出一抹哀戚之色，用满含同情的口气道：“没想到韦公子遭此病患，天妒英才，着实让人心痛。” “天命不可违，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郑婉出神的望着湖面，又开始构想怎么见到韦公子。 暖风从湖上徐徐吹来，温暖的阳光洒在湖面，湖岸绿草青青，一些零散的小花散布在青草间，蜜蜂嗡嗡飞舞。 汪之瑞和几个书生谈笑风生，不时吊个书袋，想引发郑婉的主意，可佳人只顾着观赏风景，偶尔嫣然轻笑，偶尔又凝眉思忖。 远处岸堤之上，一些年长的男子看到凉亭中许多人身穿官服，各自拿着书画，有心前去看看，互相间说着话，朝汪之瑞这边行走，先和汪之瑞等人汇合。 由于距离尚远，看不清凉亭中人的面貌，其中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便向汪之瑞询问。 “老师，那边是知府韩大人和郑大伯一行人。”汪之瑞刻意抬高了郑大伯的声音，却仍然没能引起郑婉的注意。 “看他们的样子像在谈论事务，我们呆会去见。”汪之瑞的作画老师李永昌微微颔首。 他擅长山水画，偶尔也给人作点画像，作为隐居之用。扬州会作画的人，他大抵都知道，但是韩文镜和郑元勋的画技皆不如他，让他颇为自得。 一个是官，一个是商，他能在一项技艺上超越有权有钱的人，便是得意之处。 当然了，这仅仅是他藏着的想法，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 李永昌经由汪之瑞介绍，与韩紫萱c郑婉等人客套一番，随即将随行而来的北湖才子们一一介绍。 “孙逸” “江韬” “萧云从” 皆乃当世作画名家，与李永昌相交莫逆，旷达于北湖，逍遥自在，沉迷于作画中。 “我看你们刚才在那边互相看画，你们作的画好看吗？”陆小青虽然没学过绘画，但是经常看到韩紫萱画出的画子，最近又看到韩紫萱的画像，对这群才子起了好奇之心。 “粗鄙之作，谈不上好看。”李永昌谦和的说道。 “让大家看看啊。”陆小青满脸的嬉笑。 李永昌斟酌一下，与几个才子在草地上展开各自最近的画作，评点谈论，连汪之瑞都参与其中。 陆小青则收起笑脸，神情严肃的观看起来，一副瞻仰的神情。但是听到才子书生们对着画子展开长评大论，她不时的发笑。 才子之间，一番不算夸张的吹捧是免不了的，这就是圈子。外人想进来，则需要有拿得出手的作品，由他们品鉴。 如果大家都能接受，觉得水平尚佳，作者又不是古怪之人，就算融入了他们的圈子，有作品出来便互相鉴赏，彼此间抬高名气，朝外界广为散播。 往阴暗处说，这叫吹捧，往明亮处说，则是互相激励，打足底气与信心，稳固心境。朝外广而告之则是扩大影响力，增加受众，也为画作增高价值，广纳客源。 听着的人因为性格各异，有的往阴暗处想，觉得几个才子有互捧嫌疑，韩紫萱便是这样的想法。 郑婉熟悉经商的路数，明白这些才子为何当着别人的面展开画作点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眼眸弯弯如月，觉得大叔级的才子们和经商的路数如出一辙，挺有趣的。 “这幅湖色晚景，精致清新，意境超然，诗情画意尽在其中。”汪之瑞含笑凝视草地上由老师李永昌所作的一幅北湖晚景画。 “说来也怪，郑侠如上个月说昨日找我作画，却没了人影。”李永昌很满意自己的新作，自感画技有了些长进，再给郑侠如画像，便可以多收个两银子。 这年头，仕途无望的才子许多效仿唐伯虎，仅凭手中一支笔，留史丹青，一生的成就则不比那些达官贵胄差，甚至远远超越。 李永昌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如唐伯虎年代的那些县令c知州c知府c巡抚乃至朝中大员，百年之后，世人又有几个记得他们？ 反观唐伯虎，如今依然炙手可热，世上流传着许多佳话。不但在读书才子们中广为流传，通过说书人之口，连贩夫走卒c市井盲流也知其大名。 当然了，画师在世的时候，远不如达官贵胄风光，这有何妨？ 凭手中技艺，从达官贵胄和富商手上赚些银两过活便足够了，青史留名才是一个人活上一辈子的最大追求。 “你是说郑小姐的四叔啊？”陆小青朝远处湖边的凉亭看了一眼，哈哈笑道：“他不正在那凉亭中吗？” 李永昌愕然，使劲揉了揉眼睛，朝凉亭远望，终究看不真切。 “真在那边？他既然来了北湖，怎会不去找我作画？” 凝眸细想一下，李永昌恍然道：“原来是陪韩大人，要事在身，怪不得。” “郑四爷有空时，总会找老师作画的。”汪之瑞信口说着，踱到孙逸的身边俯身欣赏画作，笑着赞叹道：“孙老师这幅仕女画，色彩清丽，格调高雅，每一笔都画得精细入微。仕女也是体态极美，倩丽动人。” 孙逸刚想谦虚一番，没想到陆小青跑过来，探头探脑的朝画子张望，失望的摇头道：“这画子虽然好看，上面的人却假得很，根本看不出面貌啊。” 几个大叔才子和年轻的读书人全扭头朝她看去，那一道道目光，活像在看一个傻丫头。 孙老师的画写意至极，将仕女的婀娜身姿和华丽的气韵毫无遮掩的挥洒出来，竟被这小丫鬟跑来胡乱评说。 “小青，你不懂画，别胡说八道。”韩紫萱又快被陆小青气爆了心脏。 人家才子们互相评论，即便有吹捧之嫌，外人如果欣赏便称赞一两句，若不欣赏，也不该扫人家的兴致。 那是在掀人家的桌子，砸人家的饭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怪事难解 “我是不懂画子，可是这些画，明明很不真实嘛。你看这人，下巴都歪掉了，嘴巴窝成一个樱桃，一张脸完全不像常人的样子。” 陆小青无所顾忌的指着一张张画子，仿佛没看到才子们快把眼珠给瞪出来。 韩紫萱哭笑不得，早晚有一天要被这疯丫头活活气死。 她见过自己的画像，也觉得孙逸的仕女图体现不出一点真实感，可人家画师靠技艺过活，不可当众指摘，否则便是和人过不去。 “我家丫鬟口无遮掩，平时骄纵坏了，几位老师请原谅她不懂事理。”韩紫萱忙着赔礼道歉，心里憋屈极了，人家的丫鬟只会给小姐遮风挡雨，这疯丫头尽给自己找麻烦。 她虽然性子清冷，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在韩文镜的严厉管教下，反而知书达理，最重礼数和礼貌。 可是陆小青没人管教，即使在府衙中有所收敛，一出门就像脱缰的野马，什么话都往外冒，常让她下不来台。 数落过无数次，每次陆小青信誓旦旦说下次再也不敢了，经过无数个下一次，韩紫萱彻底死了心，只等着出嫁前将陆小青寻个普通人家嫁了。 李永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行压住心头的不快，拱手道：“韩小姐言重了，或许她出于本心，直话直说，我们岂会责怪？这作画之道，熟悉的人都知道，画出真切的画子是极难的。” 孙逸大方的笑了笑，摆手道：“无妨，说起来羞愧，作画三十年，还没能画出一幅真正的样子。” “我知道有个人，能把人的样子画出来，和真人看不出区别。”陆小青没心没肺的笑着，眨着灵动的大眼睛道：“在我眼里，你们的画子，没一个比得上他的。” 若是韩紫萱或者郑婉说出这样的话，在场的才子们怕要一个个怒发冲冠。之前听了陆小青的惊人之语，他们也是气愤的，此时心情却都平缓了许多。 一个疯丫头的疯言疯语，不值得生气。 “世上哪有和真人看不出区别的画像？无稽之谈。”李永昌好笑的摇摇头，浑没把陆小青的话当一回事。 孙逸c江韬c萧云从三人尽皆摇头失笑，作为当世成名的画师，他们自然清楚，要画出与真人相近的画像是何等的艰难。 “你知道郑四爷为什么没找你作画吗？”陆小青目光一扫李永昌等人，笑嘻嘻道：“因为他昨天下午让人画好了一幅画像，那画像，你们几个当中无论哪个都画不出来。” 李永昌眼眸一凝，之前以为陆小青胡说八道，可郑侠如若找别的画师作画，显然将他撇到一边去了。 “是他？”汪之瑞脸色一变，小心翼翼问道：“那人给郑四爷作的画？” 只在文昌阁听过名字，见过一张衙役的画像，韦小宝便已像一根尖针扎在他的心里，逢人绝口不提。 北湖的才子书生们望着汪之瑞畏怯的脸色，纷纷疑惑，李永昌开口问道：“是谁？” 被人抢走一个郑侠如，李永昌不会过于在意，他真正在乎的是那人的画技。 如果超过他，扬州便又出了一个大画师，名声渐响之后，世人难免将他冷落。 极为重视名声，希望青史留名的李永昌尽管能和几个才子谈笑言欢，可对于画技超过他的人物是格外小心的。 “是一个名叫韦小宝的才俊。”陆小青故意卖个关子，神秘兮兮道：“扬州城里，这几天发生的大事，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汪之瑞自从离开文昌阁，一直呆在北湖，对扬州城里的事一无所知，好奇问道：“什么事？” “韩大人和同知大人，还有扬州府所有州县的州县官，还有六个大盐商，加上史可法，全去了杨绍那，让韦小宝给他们作画像，一人一千两！”陆小青绘声绘色的比划着，看到才子书生们一个个张大嘴巴，眼眸笑成了一条缝。 一番话好似雷鸣般轰进一众人的耳朵里，震得才子书生们目瞪口呆。 “韦小宝？那么多的大人和盐商，全去找韦小宝作画？”李永昌瞪圆了眼珠，何方妖孽现世了？ 韩文镜找人作画，不算稀奇事，可那么多扬州的大人物全一股脑的跑去人家家里作画，则匪夷所思了。 “真有此事？”李永昌生怕被一个丫鬟诓骗，转眼看向韩紫萱。 “千真万确，我父亲和郑小姐父亲的画像已经出来了，只是放在城里装裱。”韩紫萱不忍直视李永昌。 她也学过画，明白一个画师的悲哀。 当一个大城里所有的权财人物都跑去找一个人作画，便是对其他画师的不信任，也是无形中最深刻的打击。 一时间，李永昌c孙逸c江韬c萧云从四人尽皆失色，个个浑身凉透，仿若末日来临。 这以后，扬州还有他们作画的余地？ “又是一千两一位？那有多少人？”汪之瑞也骇然变色了。 这么高的价格居然能保持住，那韦小宝和杨绍把人当猪宰啊，问题是那些大人和盐商竟把脖子洗干净了，上门排队去给宰。 史可法可是巡抚大员，他们也敢宰，胆大包天。 “总有十七个人吧，郑小姐的父亲叔叔们占了四个，加上之前郑小姐自己，郑家则有五个人。”陆小青掰着手指，朝郑婉笑道：“杨绍肯定在家里偷偷的把肚子笑痛，你们郑家光作画便给了他五千两。” 郑婉莞尔一笑，这钱出得心甘情愿，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李永昌的一双手却不由的发抖起来，十七个人，一万七千两银子。 若让他画，每个人收个十两二十两，姑且算二十两，要给八百五十个人作画才拿到这么钱，那浩浩荡荡的作画大军开将过来，会把他活活累死的。 问题是，扬州根本没这么多人舍得出钱作画，想累死都不行。 “怎么如此？那韦小宝又不是妖孽，也是个人，作出的画纵然可以名垂千古，也不至于令人这般趋之若鹜啊。”李永昌长长叹息一声，只觉怪事难解。 “老师，恕学生斗胆，那韦小宝作出的画，当真世所罕见。”汪之瑞小心翼翼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凄苦才子与禽兽 李永昌愕然，汪之瑞一向心高气傲，连学生都称赞起韦小宝，此人必然画技不凡。 然而，他仍然很是疑惑，凝眸道：“和真人相近，岂能画出？” “有夸大嫌疑吧？”孙逸呵呵轻笑。 汪之瑞苦着脸道：“学生不敢诓骗老师和几位长辈，那人的画像，不夸张的说，独步天下。” 李永昌浑身一颤，惊道：“有唐伯虎c徐渭的画功？可传达百年千年？” “学生以为，更甚！”汪之瑞也浑身发颤，声音都变了形。 “超过唐寅c徐渭那岂不是永载史册的大画师？”李永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低沉着喃喃自语：“韦小宝，从没听过此人，世间居然真有突然蹦出的孙悟空” 孙逸眉宇间拧出三道竖纹，轻轻摇头道：“画技和别的技法不同，需经年累月研习，任何大画师都有劣作，应不至于横空出世。汪贤侄见过佳作，想必一时惊艳，过些时日再看，则不如当初了。” 一众才子书生纷纷惊愕，各自轻轻摇头。 若说有无名之辈超过他们的画，虽然让人难以置信，却不无可能。 然而，陡然冒出一个超过唐寅c徐渭，众人是万难接受的。 看着他们全然不信的样子，陆小青撇撇嘴，笑道：“我家小姐的画像，她老了时拿出来看，也会和当初一般的喜欢。” 李永昌深吸一口气，朝凉亭看了一眼，面色凝重道：“韩大人他们的画像，我想见识一下。我们几人或许作画不如韦公子，眼力还是有的。” 汪之瑞眼眸眯起，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老师还是别看为好，免得备受打击，失去作画的信心。 然而他不好当众劝说，苦笑道：“老师若见到画像，务必稳住心境。说起来，那韦公子也是个可怜的人，有惊人的画技，却染上麻风，饱受病痛折磨，早晚有一天死得极惨。” “竟有此事？”李永昌骇然变色，感到心头猛然一阵揪痛。 “比唐寅一生还要凄惨，天命无情啊。”李永昌想起自己凄凉不得志的生涯，一时间悲上心头，竟泫然泪下。 汪之瑞叹息道：“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才子哀伤至此，老师悲天悯人。可叹那韦小宝的表弟杨绍，人面兽心，只顾着借用表哥的才技敛财，贪婪狠毒。” “杨绍？”李永昌擦着泪痕，倾听着汪之瑞数落杨绍的不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府衙的小衙役杨绍，在文昌阁眉开眼笑的狮子大开口，拿韦公子的才华勒索韩小姐和郑小姐的钱财。还借着韦公子的话，数落许多读书人和史可法史大人，却对表哥韦公子毫无敬意，更没有一丝悲悯之情。”汪之瑞滔滔不绝，仿佛要把当日因杨绍而憋着的闷气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李永昌越听越是烦躁，胸中燃起的怒火直冲脑顶，在草地上来回徘徊，时而朝凉亭望上一眼，怒不可遏道：“这样的衙役宵小，毒如蛇蝎，韦公子竟不能识破他的面目？” 身为画师，李永昌知道学画的艰苦，想那韦小宝苦学技艺，到头来却被表弟用来疯狂敛财。而韦小宝自己因为患病无视钱财，全便宜了贪婪表弟，这是何等悲剧的人！ “凄苦才子，若不能名扬天下，实为我辈中人的悲哀。” 李永昌知道，才华横溢的才子最看重名气，韦小宝轻钱财，便只能用闻名遐迩的名气慰藉其心，凄凉的大才子临终前才能含笑而逝。 “不错，就算韦公子到不了唐寅的技艺，也不该默默无名。”孙逸慨然叹息。 江韬拧眉道：“不知那韦公子所作的画像到底如何。” 李永昌看了汪之瑞一眼，面色谨慎：“汪之瑞应当不会过于夸大，技艺想必不错，到不了唐寅的地步，也不打紧。等韩大人他们议完事，我们前去汇合，若能观赏一下韦公子的杰作，就能给其画技下个定论。” 论名气而言，作画者与著书人是同样的道理，一个新秀冒了出来，如果没有获得圈子中人的认可，那便是庸俗的，难登大雅之堂，不被画坛文坛所接受。 即便作品广为流传，受到更多人的欢迎，在画坛文坛中依然什么也不是。 许多才华横溢的才子在活着的时候过得潦倒不堪，死后经过岁月的沉淀，反而大放异彩，只因为其作品与当时的画坛c文坛所推崇的格格不入，多被鉴定为庸俗或者怪诞。 西游记c三国演义c水浒传等作品问世的时候就被文人墨客普遍鉴定为庸俗书作，许多年之后，一些半吊子的文人墨客又把三国等作品拉到经典作品的势力范围，给他们脸上增光，再把时下所流行的作品鉴定为庸俗书作，如金瓶梅c三言二拍之类。 或许再过许多年，便又有许多人把金瓶梅c三言二拍列为经典文学，将当时流行的书作斥责为庸俗文学。 李永昌的话在众人耳里没什么，然而韩紫萱听着却有一种异样的奇怪感。 几位才子的画作，她也一幅接一幅的仔细观赏过，如果没给杨绍的画过，她或许觉得都很不错。可如今珠玉在前，她心里和陆小青所想的一样，只觉得没有一幅画出了真实的画面。 即便写意的水墨画c仕女画也挺好看，却总给她不实的感觉。 “如果杨绍知道这些人一边替韦公子感到悲哀，却一边将他骂得禽兽不如，不知作何感想？什么韦公子有唐伯虎c徐渭的画功，杨绍对他们最关注的名气，毫无兴趣。” 韩紫萱暗想，淡淡的朝才子书生们扫了一眼，又觉得杨绍与他们好似活在两个世界，是个古怪的小衙役，捉摸不透。 日头渐高，阳光更为温暖。 从湖边遥望扬州城，青树葱郁，湖面水空一色，带给人美好而温暖的时光。 过不多时，韩文镜c郑元勋等人出了凉亭，在十多名衙役护卫间，不急不慢的到了湖边，与李永昌c孙逸等人寒暄。 随即，韩文镜与郑元勋欣赏着才子们的画作，都露出满脸的喜色。 看那样子，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名气 韩文镜指着孙逸的仕女图，更是啧啧兴叹，眼眸中亮光闪闪：“孙老师布线明朗，画笔处理的精妙高超。”他拉着郑元勋道：“你看这仕女，回眸含笑，仪态万千，形神俱现，难得一见的佳作啊。” 郑元勋也是频频点头，缓步踱到李永昌的山水画前，和韩文镜一样，又一阵好评：“李老师的画，传形而又传神，气韵生动，笔力c笔气c笔韵完美一体，空灵飘逸。若不经过千锤百炼，难有这等佳作。” 若在以前，李永昌会听得飘飘然，然而此时郑元勋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勉强挤出干巴巴的笑容，朝郑侠如看了一眼，赧然道：“我的画若果真这么好，郑四爷怎会没找我作画？” 郑侠如略显尴尬，舒展眉头笑道：“最近几天太忙，改天有空，定要请你作画。” “唉，郑四爷何必瞒我，你找了韦小宝韦公子作画，也是人之常情。”李永昌平心静气道：“我听说韦公子身患麻风，或许是个淡看世事的人，有心观赏其作，不知可否？” 郑侠如眼眸一亮，李永昌颇有大家气度，竟丝毫没有妒贤嫉能的姿态，连忙道：“我们的画作都在城里装裱，回去的时候，李老师可以和我们一道欣赏佳作。” “我学生说韦公子的作品堪比唐寅c徐渭，各位觉得如何？”李永昌把汪之瑞的话稍微改了一点，若说超过唐寅c徐渭，显得学生太过无知。 郑侠如等人面面相觑，韩文镜踟蹰半晌，小心翼翼道：“依韩某看，更胜一筹。” 在韩文镜眼里，话已经说得够保守的，然而李永昌c孙逸c江韬和萧云从等才子尽皆骇然。 “韩大人当然不会诓我，只是”李永昌满脸的疑惑之色，眉头拧出一道川字：“唐寅c徐渭乃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韦小宝画作不多，仅凭数日间的一些画像，就能胜过？” “恕韩某保守点说，幅足够盖棺定论。”韩文镜露出一抹苦笑，幸好保守了说，否则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毫无鉴赏力，作画纯属附庸风雅。 当日在府衙厅堂，因为抽水马桶的事，他被同知等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至今心有余悸，可不能再被人当成傻子。 令他头上冒汗的是，李永昌c孙逸等才子竟然也和同知一样，看向他的目光，活像看着一个傻子。 韩文镜脸色窘迫，连忙挥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里庆幸不已。如果说出肺腑之言，韦小宝的画作远超唐寅c徐渭，乃是古往今来从没有过的千古绝画，这些人恐怕真以为自己彻底疯了。 郑元勋注意到了才子们异样的眼神，重重的咳嗽一声，这些人把韩大人当什么了？满口胡言乱语的傻帽？ 李永昌发现自己有点失态，赶紧板起脸，肃然道：“韩大人如此推崇，想必韦小宝的确身怀惊人画技。我都有点心急了，想尽快看到作画，不知各位几时回城？” 韩文镜难得出门和女儿散散心，刚和郑元勋等人讨论抽水马桶的杂事，还没有回城的打算，便朝郑元勋看了一眼。 “李老师不用着急，我们和韩大人还有点事需要商量。”郑元勋含笑道：“这事也是韦小宝的杰作，名曰抽水马桶，构想真的是精妙。此物一出，天下的才子文人，夫人千金们，可要免受马桶的气味了。” 李永昌c汪之瑞等人来了兴趣，问清抽水马桶的功用，一个个抚掌赞叹。 “郑兄，此物一出，我定要购买一套。”李永昌兴致勃勃道。 “我也要。”汪之瑞跟着喊道。 郑元勋憋着肚子里的笑，一百两一套可不能率先透露出去，轻轻点头：“定会派人来北湖告知各位。” “这韦小宝，当真是个人才，太可惜了，麻风病”李永昌摇头惋惜。 汪之瑞却板着脸，悄悄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郑婉，心里嘀咕，病得好。 “人各有命，即便哪天韦公子英年早逝，名气也会流传开来，不但名震当世，也会史册留名。”韩文镜若有所思道 这话撩到了李永昌的心痒处，他最大的渴求便是如唐寅一般史册留名，名垂千古。 “韩大人，李某纵然不能替韦公子做点有益的事，凭着在画坛的一点浅薄名声，助其扬名不成问题。”李永昌指着汪之瑞道：“我这不成器的学生还需苦练技艺，暂时只能往后面摆了。” 这是画坛名师毫无遮掩的要提携韦小宝了，韩文镜敬佩道：“以李老师的名望，提携一个晚辈轻而易举。李老师胸怀坦荡，毫无私心，韩某佩服。” 汪之瑞心知画技还不够精湛，嫉妒韦小宝是没用的，毕恭毕敬道：“学生当以韦小宝为榜样，勤学苦练，即便日后名气不如韦公子，也比蹉跎岁月要好。” 听着他们讨论名气，韩紫萱别过脸，面朝湖面，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神。 李永昌和汪之瑞师徒，乃至其他的才子书生，一个个都视名气为一生的追求，可那杨绍已经没把个人的名气放在心上，甚至杜撰出虚构的韦小宝，只为摆脱名气的困扰。 她回想着前几天在画室中杨绍所说的话，只觉得此人的志向和胸怀与当前的才子们格格不入。 是啊，一个小衙役，怎么会和这些人一样？他们眼里的杨绍恐怕是个卑贱粗鄙之徒。 韩紫萱目光含忧，天下的才子书生，绝大多数只怕和眼前的这些人一样，眼里除了个人的功名利禄，再没有别的追求了。 “天下不只是皇家的，更是亿万民众的” 韩紫萱轻轻说着杨绍的话，再回头看这些才子书生，甚至包括自己的父亲，没几个真的认为国家是民众的。 “什么？”韩文镜听到她的话，脸色惊愕。 “我随口胡说，父亲勿怪。”韩紫萱清冷的目光缓缓看向李永昌c汪之瑞等人，淡淡的道：“你们在这讨论画师的名气，可人家韦小宝并没把这放在心上。” 顿时，热议的场面安静下去，一道道诧异的目光向她射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墙上有孔 下午丑时四刻，扬州城，墨香书肆。 李永昌随着韩文镜迈进书肆中，看到店家热情的迎接上来，急不可耐道：“店家，韩大人他们的画像在哪？” 店家是个中年秀才，早就看过韩文镜等人送来的画像，笑眯眯道：“是李老师啊，画像就在里屋，一时间来不及全部装裱。你们千万小心，别碰到了，最好别用手摸。” 李永昌和汪之瑞刚进了里屋，眼睛就被画像吸引住了。 一幅幅画像摊在里屋的一只只专门用来放新画的长桌子上，由于画像太多，一部分放在地面的摊子上。 李永昌凑到近旁的一幅画像，瞳孔骤然一缩，这不是郑元勋吗？ 怎么跑到画子上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郑元勋的面容竟和画像上如出一辙，双腿不由的一颤。 急忙凑到郑元勋的脸上，李永昌瞧见两粒小痣和一些微小的皱纹，再回到画像前，狠狠揉了揉眼睛，眼珠瞪得好似铜铃。 “真是郑兄，丝毫不差。” 他神情恍如，身体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孙逸两腿发软的扒在方桌上，脖子伸得很长，目光贪婪的死盯着一幅画像。 那上面是郑侠如。 李永昌回头一看郑侠如，再看画像，整个人都懵掉了。 难怪郑侠如不找他作画，有眼前的画像，傻子才找他画。 “这是出自怎样的一双手？”李永昌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几乎连作画的勇气都丧失掉了，哆嗦着嘴唇道：“我这辈子都白画了？” “老师，韦公子的画作非一般人可比，请勿妄自菲薄。”汪之瑞同情的看了一眼李永昌，断然道：“当初才看到一幅画像，我还不敢多说，生怕被人误会吹捧韦公子。今天看到这么多的画像，我可以大胆的说一句，韦小宝的画技远超唐寅c徐渭，便是顾恺之c吴道子，也多有不如。” “千古画圣？”李永昌脸色茫然，仿佛脑子里面都空了。 汪之瑞看向孙逸c王韬和萧云从，见他们个个神色振奋的观画，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学生以为，古往今来，无人可比。” 如果没看到众多画像，李永昌必然以为自己的学生吹人吹得太过离谱，此时竟缓缓点了点头，苦笑道：“我错怪你了，你之前说的没错，韦公子更甚唐寅c徐渭。” 韩文镜终于松了口气，有这句话，再也不会被李永昌等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待了。 “这样的画像，怎么可能画得出？”李永昌深深的叹息一声。 匪夷所思啊，给人作画像，无论画得多么仔细认真，很多细节也是绝难勾勒出来的。因为人的眼睛只能看到人物，留下印象，可凭借不大确切的印象，无论如何也画不到精细入微的地步。 他冥思苦想，眼眸眯成一条缝，忽然一拍脑门：“我明白了，每一幅画若呕心沥血，看着人，一毫一毫的画出，用上好几天，甚至十多天，想必能画得惟妙惟肖。这很困难，因为需要人用同一个姿势坐上几天，太难了。” 韩文镜笑道：“李老师，韦公子没用多久，一幅画大约一个时辰出头，没有一幅超过两个时辰。” 李永昌骇然变色，这根本不合常理！ 作一幅好画，半天的时间算是短的，想要精细入微，没个一天的功夫绝难完成。 一个时辰画出的仅仅是粗糙的画像，大体面目勾勒一些。 更何况这些画像仿佛从原人的脸上身上拓印而出，其中需要付出的精细画笔乃是千道万道。 若不是亲耳听到这话出自韩文镜之口，李永昌绝不相信。 孙逸等三人和李永昌一样，全目瞪口呆的望着韩文镜。 一幅幅画像摆在桌子上，店家都来不及装裱，作画之快可想而知，绝不会是几天一幅的进度。 即使他们脸色震惊到了极点，也没法子怀疑。 “难道，这世上真有妖孽？”孙逸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彻底糊涂了。 韩文镜皱眉道：“哪有什么妖孽，只是韦小宝作画时处在异常安静的画室，昏黑一片，在画室呕心沥血，一丝不苟，才能画出这样的好画。” 李永昌沉默了，这就是匠心啊，披肝沥胆，在所不惜。 “难怪，可也要惊人的技艺。” 他虽然自认为画技尚可，然而距离名垂千古的境界还相差甚远，隐居北湖，每日苦练画技，寻求精进，可进展依然缓慢。 汪之瑞脸色凝重，喃喃道：“我倒想见识一下韦公子如何作画。” “这可使不得，麻风是能传染的，万一染上，如何是好？”韩文镜苦笑道：“小女之前进去画室，我深感担忧，好在她没有靠近韦小宝。” 李永昌仔细一想，脸色舒展道：“即使不进画室，去看看应该无妨。” 孙逸等人也有同样的想法，看过画像之后，韦小宝画技超过唐寅c徐渭的说法，他们再也没有怀疑。如果不过去看上一眼，终究留下遗憾。 “时辰还早，这就过去。”李永昌当即做出决定。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杨绍的新宅，门口留着两个衙役，到了第三排房舍的厅堂。 画作依然在进行，坐在椅子上的是海门知县雷惟美。 李永昌等人看到明亮的厅堂上不见画师作画，而旁边的一间房子关紧着门，一个个露出惊诧之色。 “韦公子作画，怎么看？”汪之瑞满脸的好奇，世上哪有不看人即能作画的。 此时韩文镜和郑元勋等人已经各自回去，韩紫萱和郑婉想多看点画像，和李永昌等人一道过来了。 “能看到，墙上有孔。”韩紫萱自从觉得杨绍志存高远，打定主意不拆穿韦小宝的假话，掩饰道：“我原以为作画需要用眼睛多看，可是韦公子作画给了我指导，在无人处用心去画才是根本。” 汪之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慢慢踱步到了一个孔前，那道孔塞了一块条木，中间镶嵌着彩色琉璃。 他凑眼上去，只看到里面黑乎乎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纳闷的抬起头，汪之瑞又踱向另一个孔前。 韩紫萱朝陆小青递了一道眼色，又朝汪之瑞指了指，陆小青屁颠屁颠的冲过去，伸腿扫向汪之瑞抬起的小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古怪的画师 汪之瑞猝不及防，“咚”的一声，一头撞在墙上，脸上怒气冲冲。但是他扭头见是陆小青，脸孔“唰”的一下挤出干巴巴的笑容。 韩小姐的贴身丫鬟虽然身份很低，然而他若发火，落在郑婉眼里便是小肚鸡肠。 “对不住，我急了点，没想到你走得这么慢。”陆小青挺起腰板，一副强悍丫头欺负弱书生的神态。 汪之瑞脸色一红，等他再把脑袋凑向透镜孔的时候，里面一侧已被黑布遮住。 正在漆黑画室中的杨绍松了口气，炮制韦小宝出来，为的正是以防万一。利用透镜作画的秘密如果被人发现，屎盆子都扣在韦小宝头上。 仅仅看到水晶透镜的一面，这时代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双面凸透镜，更不懂其成像原理，自然不会深想。 但万不能引起作画人的怀疑。 杨绍左思右想，完成这批画，该宣布韦小宝封笔了，让江湖上只留下韦小宝的传说，让透镜作画的事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虽然继续下去，会有更多的达官贵人找上门来作画，但是没必要冒险。 短短一些天，靠画像赚了一万九千两，抽水马桶挣了两万两，用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再多想些办法，提升粮食产力的事情就可以逐次展开了。 产力不等于产量，如果出产一万斤粮食需要一百个人，经过各个步骤的精细打磨，只需要五十个人，每个人的生产力明显得到提升，然而产量依然没变。 杨绍是有野心的，不但要提升总体的粮食产量，更要提升个人产力。 在他看来，农业时代的文明，最根本的问题是单人的粮食生产力。 为了获得更多的粮食，大明这样的农业文明古国在没有现代化机械的情况下，只能依靠个人精细化耕作来提升产量。 然而这需要付出更多的劳动，劳力牢牢的被束缚在田地上。由于个人产力有限，余存不足，遇到严重的天灾，天下大乱不可避免。 华夏文明的治乱循环，历史上的文人喜欢把原因归咎于昏君c奸臣，这是省事省力的办法。 可杨绍明白，根本原因是农业文明难以挣脱自身的束缚。人为因素有一定的作用，但不是根本。 一个朝代的开国那批人，当真就比末代的那批人聪明？大明开国时，文臣武将辈出，到了这时代，人就全是蠢材？ 要摆脱农业文明的发展局限，必用工商业，在各行各业小技术的激烈碰撞中，绽放出近代工商业文明的火花和曙光。 然而，如果粮食不足，大力发展工商业，将原本就不充裕的劳动力拉到工厂作坊与商业上，纯属找死。 提高粮食产量，靠投入更多的人力显然行不通，必须提高个人和家庭的产力。 长期看，靠红薯c土豆c玉米是一个办法。但因为饮食习惯问题没被当成主粮，也没能普遍推广，这是当前大明粮食不足的一个重要原因。 事情要一步一步做，杨绍最先把目光投放在人力上。 南方水稻的种植与收割占用了密集劳动力，这个环节完全可以节省人力，并且保持产量不降。再让富余的人力种植红薯c土豆之类，发展副业，乃至养殖业。 完成最后一幅画，杨绍拉下透镜孔的黑布。 他开门注意了点，身体顶着门，打开一道缝确定无人，才出了画室，用锁将门锁上。 见状，汪之瑞替韦小宝打抱不平道：“你把表哥锁在乌漆嘛黑的房里，想憋死人？” 杨绍理也没理，将画像交给椅子上的扬州同知王辰，没想到一群陌生人围了过来，对着画像连连赞叹。 “没有一幅败笔，更没有一处败笔，我看韦公子足以称为画圣，前无古人！”李永昌目睹了杨绍锁门，对杨绍也没好感，语重心长道：“你表哥身患大病，寄居你这，想必是被家人嫌弃。这么可怜的人，你要好生对待。” “一代画圣，被表弟所在暗屋，何其悲凉。”因为杨绍没有理睬，汪之瑞又增了几分厌恶，没人性的小衙役。 杨绍一脸的懵逼，画圣？ 这名气太大了，如果落在自己杨绍的名头上，可是一项闪亮眼球的光环啊。 “李某以为，韦公子的画技已不是一般画师所能比的，吴道子虽然号称画圣，然而人物画也画不出韦公子的真切。”李永昌侃侃而谈道：“作画者，最难的便是求真，因为难度太大退而求其次，画出神韵和风骨。” 孙逸感慨道：“画圣之名，韦公子当之无愧，即使如今名气不显，我们也会帮他扬名于世，才不负这一幅幅好画。总有一天，韦公子必是画坛的一代传奇。” 紧接着，江韬和萧云从又把韦小宝一顿猛夸，连带着汪之瑞等一群书生人云亦云，画圣的名衔坐实到了韦小宝头上。 杨绍抽了抽嘴角，早知道作画可以捡来一个画圣的无上光环，冒点风险也值啊。眼下要说作画者就是自己，韦小宝子虚乌有，别人一定会怀疑自己的动机。 有名气不要，不是傻就是坏，而自己显然不是傻子，那便是暗藏奸计。 名气是个好东西，这时代的女子，尤其是读了书的大家闺秀，最向往的就是才子。怀春的女子，一个个憧憬着与才子俊男浪漫邂逅，即便是父母做主的亲事，也希望男方才气横溢。 杨绍扫了一眼韩紫萱和郑婉，两位千金小姐听着画圣之名，脸上明显露出几分敬慕之情。 不同的是，韩紫萱知道韦小宝是假的，而画圣的大名却落不到真正的作画者杨绍头上，她看向杨绍的眼神略显古怪。 杨绍露出遗憾的表情，朝众人大声道：“我表哥对作画已经失去了兴趣，今天正式封笔。” 热议的厅堂顿时如有一股凛冽的寒流侵袭过来，突然间安静下来，众人只觉得冷飕飕的，一道道惊诧的目光看向杨绍。 刚出道就巅峰，刚巅峰就封笔！ 这是什么做法？ 李永昌简直难以置信，张大的嘴巴根本合不起来，眼眸中全是震惊之色。 刚刚几个人还在讨论怎么将韦小宝的大名传播出去，好扩大影响力，瞬间的剧烈转变令人转不过弯来。 汪之瑞的眼睛瞪得好似铜铃，一张一合的嘴巴仿佛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逸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颤巍巍问道：“这是韦公子亲口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真传 杨绍面不改色道：“当然，我还能替表哥乱说话不成？” 李永昌满脸的惊愕，顿足道：“这怎么是好？太可惜了，韦公子若能继续作画，世上就能多出一幅幅佳作。年纪轻轻就封笔，是画坛天大的损失啊。” 郑婉也吃惊不已，鲜嫩如花的脸蛋急得发白，幽幽道：“韦公子大好年华，正是发挥天纵奇才的时候，仓促封笔，让世人惋惜啊。” 杨绍露出一抹苦笑，若不是存在隐患，当然没必要封笔，现在钱挣了一些，应该拿挣到的钱做些更加重要的事。 绘画之道，做得再好，也仅仅在太平年头风光一些，在这时代如果一心沉迷作画，最终可是能要命的。 “表哥心意已决，各位不用再劝。”杨绍面色肃然，自我感觉演技良好，直逼奥斯卡影帝。 不过，不苟言笑的韩紫萱差点笑出声来，也板着脸道：“既然韦公子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不好多说什么。” “不行！” 一道吼声，好似狮子吼，从李永昌口中发出。 “当代画圣，绝不能轻易封笔。韦公子也许是感怀命运悲苦，心里悲戚，心灰意冷之下，才失去了作画的兴趣。李某不才，愿意劝诫韦公子，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李永昌努力驱散心头的郁闷，拧紧眉头，竟像个斗士般直接冲到画室的门边，握着拳头，打得房门砰砰响，打得房门直发抖。 见门锁有松动的迹象，杨绍脸色都变了，蹬蹬的冲到李永昌身后，将势若发疯的李永昌抱着，拼命往后拖。 “你在干什么？冷静点，冲动是画师的敌人。” 杨绍恨不得朝李永昌的脸上扇个大耳刮子，如果任其胡来，房门恐怕真要被捶碎。 “李某想要挽救一个内心悲苦的才子，你这小衙役安着什么歹毒心思？”李永昌奋力挣扎，红着眼道：“你钱捞够了，就想着花天酒地，不顾表哥的画作生涯，狼心狗肺的东西。” 杨绍哭笑不得，这画师有点莫名其妙，表哥封笔，关他什么事！ 当然了，他明白李永昌骂自己只是一场误会，倒也不会动怒，沉着脸道：“我表哥原本无心作画，只是看在我贫困的份上，出手帮我一把。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呆着，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请别打扰他。” 厅堂中躁动的声音陡然消失。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李永昌呢喃轻语，茫然的看着房门，好一会才醒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恭敬的作揖道：“李某没能见到韦公子，已是一辈子的遗憾。公子心性高洁，如明月高悬，不是我这俗人所能比的，不敢打扰。” 他脸色变得凝重，低沉着声音道：“只是，李某叹服公子的画技，如果你这惊人的画技失传，是画坛天大的损失啊！” 汪之瑞眼眸一亮，如果能学到韦小宝的几分画功，必然是画坛的顶尖人物。 “老师，学生以为，应该和韦公子当面详谈。” 在场的人还有许多，求着要学人家画技，实在难堪。 李永昌重重的点了点头，汪之瑞说得不错，连面都没见到，要学人家的画技显然不大可能。 他一心想凭作画青史留名，觉得韦小宝就算从此封笔，也必将永载史册，因为那些画像是前无古人的。 惊人的画技如果失传，是画坛的损失，也是宝贵经验的断层。 李永昌寻思着，若能获得真传，哪怕只有一半的画功，虽然不如韦小宝，也足够青史留名。 这辈子就值了！ 杨绍推测着李永昌师生的想法，虽然放开了李永昌，依然挡在房门前，摇头道：“这事到此为止，作画的事和他再没有半点关系。” “你能代表韦公子说话？”李永昌气呼呼的瞪了杨绍一眼， 杨绍放言道：“表哥一心作画，所有的俗事，由我一手打理。” 李永昌面色一懔，颤巍巍道：“果真？” “当然，表哥连钱都不要，全给了我，就是明证。”杨绍脸不红心不跳。 李永昌深感不安，这可怎么是好，之前屡次对杨绍出言不逊，哪想到韦小宝竟然全听杨绍的。 想学韦小宝的画技，必须过杨绍这一关，李永昌的心脏便揪成了一团，儒雅的脸庞也变了色，露出一丝惊慌与惶惑。 “杨公差，李某对你有点误会，希望见谅，我只是希望韦公子能过得好点。”他脸颊一抽一抽的，嘴唇颤动，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杨绍轻轻的摆了摆手：“无妨。”韦小宝本就不存在，李永昌以为自己虐待韦小宝才出言不逊，倒真是一场误会，只是李永昌不知道罢了，范不着计较。 “我先出去了，有空再来拜访。”李永昌心里仿佛被一把刀子扎着，艰难的拖着沉重的双腿缓缓离开。 王辰和其他一些人也陆续离开，韩紫萱临走前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绍，轻声道：“抽水马桶我记着。” 杨绍淡淡一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倒没过于在意。 “抽水马桶的造型和其他东西的构想，我还想请韦公子拿主意，可以当面和韦公子谈谈吗？”郑婉听到李永昌等人称赞韦小宝是画圣，更想见上一面。 即使明知和麻风病患者韦小宝做不成朋友，她也想记住其真面貌。 令她失望的是，杨绍断然道：“我表哥不见任何人，造型之类的事，如果有了好的构想，我会转告你。” 看到郑婉垂下眼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韩紫萱轻声细语道：“郑小姐，韦公子虽然貌似潘安，却碰不得，也不能靠近，他也不愿与任何人结识，就别勉强人家了吧。” “我知道了。”郑婉抬眼看了一下杨绍，以为想借机接近自己，但是看到杨绍面色从容，平静温和的目光只朝她脸上扫了一眼，这才想起，自从遇见这个小衙役，对方从来没露出过半点异样的神态。 郑婉忙于商事，见多了男人，许多人看到她娇媚若花的动人容貌，免不了现出渴求的垂涎之色。 她倒不觉得杨绍对美人不感兴趣，男人嘛，好色之心人皆有之，但是能将自己控制自如，就不是一个小衙役所能做到的。 此人不简单。 郑婉有了判断，含笑道：“那就有劳杨公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一生只为名 当一个人坐在厅堂门口的椅子上，望着云霞中的夕阳，杨绍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几排大屋子，只有自己住着，那空旷的感觉让寂寞的人更加寂寞。 手上有点钱了，男人有钱就变坏，买个小婢来互相取暖？ 杨绍哑然失笑，万恶的旧社会虽然这一点很好，但是自己提不起兴趣。如果还是当初，谈个女朋友，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女朋友领进门摆脱寂寞。 这时代，除非娶妻，否则很难办到。 钱二丁昨日倒是从乡下收辽响回到扬州城了，辽响没收到多少，韩文镜也没给衙役们施加压力。让他过来住也不大合适，钱二丁一门心思想着娶老婆，借给他几十两银子，他忙活着买个好宅子，要托媒人找小娘子呐。 天黑之后，杨绍吃过饭，正打算勾画陶瓷马桶的结构和造型，李永昌跑来了。 领进门到了后堂，李永昌放下束脩之礼，双手拍袖，朝杨绍恭恭敬敬作揖道：“杨公差，永昌思前想后，韦公子的画技绝不能失传，可如今韦公子铁了心要封笔，永昌心里不忍，希望入得公子的法眼，拜师学艺！” 杨绍一脸懵逼的看着他，照在李永昌脸上的灯光即使并不明亮，也能看清其眼角的鱼尾纹。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要拜师？ 一手重重的拍了下脑门，杨绍挤了挤脸庞五官，哭笑不得道：“我表哥才二十出头，怎么能收你为徒？” 李永昌尴尬的笑了笑，用手抓着脑袋，琢磨着怎么解释。 真实的想法肯定不能说，青史留名，何其远大的抱负，说出口怪不好意思的。 问题是，如果不拜韦小宝为师，年纪已经大了，画技很难突飞猛进，永载史册便成了镜花水月。 这可是李永昌一辈子最大的追求，否则便要老大徒伤悲。 足够称上画圣的韦小宝出现在扬州，他觉得是自己难得的机遇，只要韦小宝同意收徒，获得一些真传，青史留名的希望就大大增加了。 “画技不分年龄，只在乎技艺的高下，永昌敬服韦公子，诚心拜师，求杨公差看在我不顾体面的份上，好好考虑一下。”李永昌搓着手，笑得更是尴尬。 杨绍摇头道：“我说过，韦公子绝不传授画技，也不收徒，你走吧。一大把年纪了，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不，韦公子若不收我为徒，我绝不走。”李永昌面色一整，深吸一口气，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为了青史留名，他好似魔症了，嘶哑着声音道：“拜一代画圣为师，怎么会让人笑话？这是永昌的荣光，流传到画坛，世上也只会认可我的虔诚虚心，绝不会耻笑我。” 他以为杨绍依然怀恨在心，扭头懊悔道：“杨公差，今日是永昌的错，不该当众数落你，想必你也有自己的难处，不让韦公子出去是为他好。如果你想惩罚我，随便怎么样都行。” 杨绍原本没有气恼，但是为了将这家伙打发走，故意板起脸道：“你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想我同意你拜师？赶紧回去，别再丢人现眼了。” 李永昌浑身一颤，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 “啪”的一声脆响，他一巴掌抽在自己的嘴巴上，懊悔不迭道：“永昌糊涂，杨公差怎么可能会害韦公子，我因为过于同情韦公子，才对你有点误会，绝不是有心辱骂，请原谅永昌的冒失。” 无论杨绍怎么说，李永昌硬是不起来，连拉带拖都不管用，这下杨绍傻眼了。 “说说，你到底为什么想要拜师？要说真心话。” 虽然李永昌的样子让人奇怪，杨绍倒想听听，是什么让四十岁的大叔这么不顾颜面。 李永昌深吸一口气，觉得是个机会，便也没有隐瞒，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想法：“我七岁学画，如今四十一了，三十多年的苦练，才小有成就。非永昌贪婪，在我十几岁时，就向父亲立志，若科考功名不好，就毕生专注作画。” “我要凭借画技，留传史册，让当代乃至一代代后世，永远留下我李永昌的名字！实不相瞒，我不想白活一场，权力c财富c美色，我可以统统不要，一生只为一个名！” 望着他斩钉截铁的面色，杨绍不禁动容，脱口道：“你果真可以无视权力c财富c美色？” “永昌也想要，可凡事有所取舍，我不会为了那些事耽误画技。这一生，我只为作画而活。”李永昌线条分明的脸庞透着坚毅之色。 杨绍有点为难，这是一个真正作画的人，虽然不是个完全沉迷于作画的艺术家，但是对名气的执著是此人的作画驱动力。 没有一份真实的追求，仅凭爱好，很难在一件事上获得硕果，无论这份是追求是为了权c钱c色还是名气。 什么都不追求的虚无思想，不足以支撑一个人一辈子只为一件事。 可杨绍绝不传授透镜成像的技法，叹息道：“你的心意是好的，然而我表哥不传画技，你死了心吧。” “韦公子若不收徒，永昌跪死在这。”李永昌纳头就朝房门拜了下去，恭恭敬敬道：“李永昌愿拜韦小宝公子为师，求师父收下弟子吧！” 杨绍冷起脸道：“你这是胡搅蛮缠。” “杨公差，求你进去劝导韦公子，让他和我说上几句话吧。”李永昌可怜兮兮看向身侧的杨绍。 “也罢，看在你一片赤诚，我进房问问。”杨绍慢慢的打开房门，将门关上，变着声音自言自语一阵，便用压低的嘶哑腔调道：“你拜师可以，可我不传画技。你若真想学点什么，找我表弟杨绍，他可以教你一些或能青史留名的本事。” “多谢师父。只是，学生不大明白，我除了画技，还能学什么取得大成就？”李永昌先是惊喜后是疑惑的声音传到黑沉沉的房中。 杨绍答道：“那就不知道了，你这人专注精神不错，如今天下出现许多乱相，你好好钻研一些本事，比学画要好，而且也有机会让你青史留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出名 拜师学艺，师父不会轻而易举的传授真技，李永昌以为韦小宝是要磨砺自己，精神振奋起来：“徒弟谨遵师父教诲，必刻苦钻研。” “对了，我不问事务，你若诚心拜师，务必听从我表弟，不得违背。”杨绍郑重其事道。 “永昌愿意听从杨公差，如敬师父。”李永昌的声音满是喜悦。 杨绍想了想，慢条斯理道：“想出名，不是坏事，想留名史书，除了画技，还有很多事能让你达成心愿，别太一根筋。我问你，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出名吗？” “因为，做出了一般人做不到的成就。”李永昌道。 杨绍低沉着嗓音道：“错，出名是解决了别人的需求。你作画出名，是因为有些人对画子有需求。你做出的事给更多的人解决了需求，你就越出名。如今天下人最需求的是什么？粮食和钱财，你帮他们解决钱粮的需求，你就非常出名。不但活着的时候备受尊荣，更可以青史留名。而画像，仅仅是一小部分衣食无忧之人的需求，你画得再好，也不如后者出名。” 门外沉默了许久。 “醍醐灌顶，谢师父教导。”李永昌的声音有点变形：“可永昌功名不够显赫，难以登上高位，拿什么解决万民之需？” 杨绍直截了当道：“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你若有心，和表弟努力钻研，总有一天，你会获得今天根本不敢想象的成就。到了那一天，也许我会传你一些画技，可你也不会看在眼里了。” “官途渺茫，恕永昌斗胆直言，我实在心灰意冷，对朝廷不敢抱有多大的希望。凭我的力量，难以承担重则。”李永昌长长叹息一声，声音有点哽咽：“年轻时，意气风发，永昌也想上报皇上朝廷，下报万民，可如今不敢奢望。” 那声音，仿佛失意的读书人泣诉着。 杨绍深深的叹息一声，这时代，如李永昌之类的读书人怕有千千万万。 他们的脑筋一点也不笨，然而受到时代的限制，除了为官，就再也找不到出路，作画之类的技法终于只能有极少数人获得成就。 “你要做事，无需走上官途。”杨绍淡淡的道：“扬州会有变化，不论变多变少，终究会变。你只需按照我表弟指引的方向前进，或许会有不一般的收获。记着，你解决了为数更多的人的最大需求，你的名气才光芒万丈。” “永昌谨记。” 不一会，杨绍出了画室，关上门，拉起李永昌，语重心长道：“我表哥的话你都听到了，既然你活着为名，那就做出更能出名的大事。至于作画，闲暇时候当个爱好，不必过于强求。” “可我心里一片茫然，不知从何下手。”李永昌苦笑道：“粮食乃大明根本，皇上和满朝重臣都难以解决，我能从哪入手？” 杨绍清了清嗓子，沉吟道：“我要在扬州成立一个农资站，是专门提供各类农用物资的站点，属于民间举办，但需要获得韩知府的支持，这事我来解决。你要做的是当农资站的站长，也许农事你不懂，这不要紧，你要管账目和物资的调度，农事方面让懂的人做。” 这时代虽然没有农资站，但是李永昌一听便懂，若有所思道：“同知治农，掌管水利，但是府衙没有专门提供农资的地方。问题是农资很杂，值不了几个钱，办这个吃力不讨好，只会赔钱，所以没人愿意做。” 杨绍见他的样子不像很是排斥，放心下来，淡淡的道：“我不靠农资站挣钱，但是也亏不了多少，你放心去做。薪酬方面，我给你一个月十五两，不算多，以后有了进展再给你提薪。” 李永昌眼睛发亮，当个站长便能获得一年一百八十两的薪资，比知府的俸禄还要高，委实不可思议。 他嘴唇发干，重重的点了点头，想起作画收银的事，看向杨绍的目光露出一丝敬意。 原来这小衙役拿着韦小宝的钱，是真心实意要做点实事，并不是要过声色犬马的挥霍日子，否则断然不会开个农资站。 “杨公差，我去农资站没有问题，可眼前一抹黑，委实不知要做什么。”李永昌脸上火辣辣的，胸中有万千墨水却要询问一个小衙役。 他转念一想，此人行事与一般衙役很不一样，不可捉摸，农资站的想法就很胆大，也不知是杨绍自己的主意还是师父的。 杨绍板起脸道：“你既已拜师，我是韦公子的表弟，就长了你一辈。” “永昌糊涂，师叔原谅则个。”李永昌艰难的把师叔说出口，心里感慨不已。 他可是读书人，虽然没有为官，之前对衙役可没有好印象，如今居然要喊一个被读书人鄙视的小衙役为师叔，着实有点怪怪的。 想了又想，他低着头小心翼翼问道：“要贩卖一些耕牛c箩筐，还有耕农的锄头c铁锹之类的铁器？” 除了这些，他委实想不出农资站还能做什么。 杨绍哑然失笑，摆摆手道：“我要研制提升粮食产力的东西，需要人手。等农资站开了，你找一些扬州的读书人进农资站，不管秀才还是童生，从中选一些愿意做事的，我发薪资。” 手握将近四万两银子，开个农资站，他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就是有了钱的好处，除了投资过大的项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师叔放心，这等利民的事，永昌肝脑涂地，也要为师叔分忧。”李永昌可不是傻子，当个农资站站长，除了拿到薪酬，空闲时候也能帮人作画赚点额外收入，比隐居北湖全靠作画好多了。 虽然牺牲一点隐居的逍遥惬意，但也多了一个为民办事的途径，何乐而不为。 至于出名，他目前还不敢奢望。 “作画之人心细如发，你在农资站要注意观察各种农用物资的细节，和老农们多交流，试着改善一些工具。”杨绍双手捧胸，在厅堂中来回踱步，沉吟道：“我构想一些大致的框架，你帮着完善细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拜师 李永昌确定自己听清楚了，是杨绍自己构想！ “恕师侄冒昧的问一句，农资站也是师叔自己的想法？”他想多了解杨绍一些，总觉得这人没那么简单，说出的话绝不像出自衙役之口。 放在以前，别说喊衙役为师叔，就是说上一两句话他也没兴趣。 “不错，原因我之前跟你说过，想出名，就要解决绝大多数人的需求。师叔我并非淡泊名利的市井高人，我也想在这世上留下自己的印记，那就从世人的需求着手。” 杨绍在厅堂门口站住，抬头遥望天空，月明星稀，一副岁月静好的夜景。 “你看着安静的星空，感觉不到人世间的危险，所有人其实都和你一样。然而当灾难突然降临，遍地尸骨，人头滚滚，你感觉到了死亡的危险，却已经迟了。” 杨绍深吸一口气，眼中透出一抹深邃的幽光。 扬州十日这一天如果出现，自己无疑很失败。 可要做的事远不止一项，若仅仅拉出一批军事力量，这时代依然改变不了多少。 社会底层与绅士集团的结构问题，不同人群的税收问题，农业文明的发展几乎陷入停滞的问题，社会相对公平与发展效率问题，都得不到解决。 杨绍野心很大，大到连自己都有些惶惑，可正如自己所说，一个人解决的社会需求越多，成就才越大。 除非把人压垮，否则必须做下去。 有些没有后果的名气与头衔，可以放到自己头上，如农资站。 把存在隐患和风险的荣耀光环扣到韦小宝头上，若有一天被人怀疑韦小宝，就说麻风病死了，消除后患。 李永昌呆呆的看着仰望灿烂星空的杨绍，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看不透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绍慢慢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隐居北湖，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沉迷风雅，只给世人提供了画子的需求，享受一下别人佩服和崇敬的目光，然而终究不是你心底的追求和愿望。好好在农资站做事吧，那才是你的新天地。” 一席话仿佛电光般刺透李永昌的心，相当年少年时候，他也意气风发，满腔抱负，可后来仕途不顺，怀着怨愤隐居北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浑身微微发颤，眼中流下两行热泪，恭恭敬敬道：“师叔的话，永昌铭记，不再一门心思作画，也要为将来的危险未雨绸缪，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闻言，杨绍微微颔首，觉得大明多得像李永昌之类的读书人乃至普通民众。 不给钱让人办事，是在耍流氓，别人也无心做事。李永昌之所以干脆的答应，根本驱动力是获得了薪酬，但仅仅给钱是不够的，还需要唤醒他心灰意冷之下深埋起来的赤热之心。 这时，前院的大门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杨绍穿过两排屋子，信步过去打开门，却看到汪之瑞站在门口。 月光之下，汪之瑞脸色急切，将提着的一筐子东西放在门槛后，一把抓住杨绍的衣袖，弯着腰露出一抹谄笑：“杨公差，晚上来打扰，实在过意不去，可有些事我在白天不方便说。” 杨绍低眼看着他的样子，露出一丝谑笑：“你想做什么？” “我想拜韦小宝公子为师，你看怎么样？”汪之瑞留意着杨绍的脸色，见其淡淡一笑，以为给了个好印象，急忙道：“只要你同意，我绝不会忘记你的美意，一旦我画技精进有所获益，必有厚报。” 杨绍站在大门正中，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摸着下巴道：“我不能答应，因为我看你不顺眼。” 汪之瑞满脸的谄笑顿时僵住，没想到杨绍半点面子都不给，哭丧着脸道：“杨公差，你对我可能有点误会。我汪之瑞从没看低你，之前说话不大中听，却也是担心韦公子冲动了点，请原谅我的冒失。” “你说再多都没用，请回吧。”杨绍不留余地道。 见识了一幅幅画像，汪之瑞沉醉其中，铁了心要学到韦小宝的画技，哪怕只有两三成功底，在他看来足以名扬当世。 就这么离开，他委实不甘心，低声下气的央求道：“哪怕是我作画所得的一半都给你，我也心甘情愿，只求你答应。” 杨绍丝毫不为所动，汪之瑞竟流下泪来，哭诉道：“杨公差，我上有七十多岁的眼瞎老奶奶，父亲病倒在床上，母亲疯癫，都要我花钱请人照顾。家里原本有二百亩地，也卖出了一百亩，如今实在难以为继，若你能施加援手，我一辈子记着恩情。” “你就算活不过三年，我也不会同意。”杨绍面色发冷，无论对方多么惨，自己可没有援手的义务。 汪之瑞顿时哭得稀里哗啦，双腿一软，竟朝杨绍跪了下去，抱着杨绍的小腿哭求：“杨公差，你是我的救命活菩萨，除了你，没人能帮我摆脱困厄。你就发发慈悲，原谅我之前的胡说八道，饶我一次吧。” “你是不是犯贱？明知无望的事，还在这摇尾乞怜。”杨绍轻轻的摇了摇头。 贱骨头就是这样，没惹他的时候，他出于嫉妒朝自己乱咬，如今发现有利可图，以为装出一副怂样就能打动人？ 汪之瑞恨不得拿头磕在门槛上，呼天抢地道：“杨公差若不答应，我就一头撞死在地上了。” “你撞吧，撞不死，我可不会带你去医治。”杨绍戏谑的笑道。 汪之瑞面露狠色，话已经说出，不撞头那就太怂了。 咚咚咚！ 连续三下，他恶狠狠的撞击着木头门槛，青砖地面是不敢撞的。 “汪之瑞，你在做什么？”李永昌的声音在杨绍的身后响了起来。 “我我想拜韦公子为师，奈何杨公差死活不答应。”汪之瑞羞愧得不敢抬头，这副丑样子被老师看在眼里，而且还要拜别人为师，一时下不来台。 李永昌在门槛后面站住，脸上落着一道月光，怒冲冲的喝道：“胡闹，为师已经拜了韦公子为师，你便是韦公子的徒孙，怎么能跑来拜师？” 汪之瑞两眼一翻，差点一头栽倒。 “徒孙？老师，你怎么不早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师叔祖 汪之瑞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老师，你怎么会拜韦公子为师？”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杨绍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那韦小宝既然是杨绍的表哥，想来没多大岁数，李永昌这么做，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而且连累他也被人笑话。 给一个年岁相差不大的人当徒孙，这个脸丢得更大了。 “拜师学艺不分年岁，师父才华横溢，能拜师，是我的荣幸。”李永昌已然做好了准备，任由世人怎么看待。 汪之瑞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朝杨绍拜谢道：“多谢杨公差同意我老师拜师。” 他站起身，喜滋滋道：“老师若学了韦公子，不，学了师祖的画技，只需传我几分真传，我汪之瑞的画技也将突飞猛进，改善家里的困境。” 丢人事小，得到画技真传更为重要。 “师父暂时没打算传为师画技，但是师叔准备建个农资站，我出任站长。若取得佳绩，师父或许才会传我一些。”李永昌没打算隐瞒农资站的事，这也是瞒不住的。 汪之瑞满头雾水：“农资站？做什么的？师叔是？” 李永昌深吸一口气，镇定道：“便是杨公差，从今往后，你得改称师祖祖。如果你感到难堪，可以不再尊我为师。至于农资站的事，我目前不大清楚，需要师叔指引。” 汪之瑞连忙道：“老师，我岂是那种白眼狼，您永远是我的师父。”转眼看向杨绍，从牙缝中艰难挤出话：“师叔祖，并非之瑞不想为你效劳，奈何家中困难，我听说郑小姐在筹备一个新款马桶，销量可期，想过去帮她做点事，获得一些报酬。” 他不知农资站是什么玩意，想来和农务有关，挣不了几个钱。 郑婉的马桶就不一样了，那东西一定是个火热新品，趁早帮郑婉做事，一方面钱景可期，另一方面还能常和郑婉见面，酝酿关系。 “无妨，你自己行事，不用跟我说。”杨绍深深的盯了汪之瑞一眼，慢悠悠道：“郑小姐才貌双全，若能获得青睐，你会一飞冲天的。不过，我看她喜好才子俊男，你可要当心点，别被其他男人抢了先机。” “师叔祖说哪里话，之瑞认得清自己，不敢奢想郑小姐。”汪之瑞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有一种被看透心思的感觉。 杨绍笑眯眯道：“你可知道怎么讨取女子的欢心？” “之瑞略知一二，但不甚明了，请师叔祖指点。”汪之瑞缩着脑袋，谦虚道。 杨绍板起脸，口气认真道：“女子是需要温情关怀的，你只要记着四个套路，将无往而不胜。第一，胆大心细脸皮厚，每天问候郑小姐，经常和她聊聊人生，说点暧昧的话触动其情思。第二，欲擒故纵，有时需要冷落一下，别太热心了。” “第三，大胆的表白，找准时机，比如用鲜花制造温情场面，坦诚告白喜欢对方。第四，女子喜欢神秘和惊喜，你要寻觅时机，在突然的时间和意外的地方，突然出现。趁她激动兴奋脑子发晕的时候，你大胆求爱，甚至求婚都不成问题。” 这不过是杨绍前世烂大街的套路，而且在许多前世的现代女子面前也要精准的把握细节，一个疏忽则前功尽弃，说不定会被当成白痴。 这时代的社会风气虽然稍微开放一些，可比起杨绍前世的现代社会，女子要保守得多。拿不合时宜的法子追求大明的女子，会有怎样的结果，杨绍有点好奇，让汪之瑞当个炮灰倒也不错。 听着稀奇的法子，汪之瑞目瞪口呆，逐条反复思索，结合自身的一些经历，觉得杨绍的话贴合女子的特点，喜不自禁道：“多谢师叔祖教导，原来师叔祖竟是个追美高手。” 原本他对追求郑婉没有太大的把握，此时竟心潮澎湃，只觉得按照杨绍所说的运作一段时间，郑婉就会朝他盈盈发笑，连那迷人的桃花眼都脉脉含情。 不过，高兴之余，他猛然醒起，怯生生问道：“师叔祖尚未完婚，有心仪的女子吗？恕之瑞多一嘴，韩小姐许了婆家，请勿多想，以免伤神。” 杨绍扁了扁嘴，悠然叹息道：“都说我想韩小姐，你觉得我会那么蠢？” “师叔祖，你如今腰缠万贯，就别做衙役了吧，否则有损声誉，你看上哪家小娘子，事情就难办了。”汪之瑞机敏的瞅准机会讨好杨绍，眼睛笑成一条缝。 杨绍淡淡的笑道：“多谢你的好意，郑婉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师叔祖若对付她，也不一定降得住，你悠着点，别陷入太深。” 汪之瑞频频点头，只觉杨绍不计前嫌，连追女这样的事都肯出谋划策，对他真是太好了。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明日就寻找农资站的场所，永昌你在城里找个宅子，回去家里收拾一下东西，带着家人到城里，然后过来找我。” 吩咐完琐事，杨绍目送两人离开，关上门，去了后排的卧房，躺在床上，想着农资站的方方面面。 美美的睡了一觉，他早上在街道吃了些稀饭包子便去了府衙，直接找韩文镜。 明亮宽敞的府衙二堂，韩文镜端坐在案桌前喝茶，见杨绍进来，和颜悦色道：“昨晚小女跟我说，抽水马桶是你自己想的，真有其事？” 杨绍大咧咧的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朝侍立在门边的门子吼道：“门子，上茶。” 门子谭丰抽了抽嘴角，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站着不动。 即便知道杨绍已经受到韩文镜器重，谭丰没得到指示，也不敢随便给一个衙役上茶，那会坏了府衙的规矩。 “给杨绍上茶。”韩文镜敲着桌面道。 “是，老爷。”谭丰恭顺的给杨绍泡了一杯茶，放在木椅边的茶几上。 “你出去吧。”韩文镜目送谭丰毕恭毕敬的出去并且关上门，低声道：“杨绍，你若以为给自己头上套点光环就能骗取小女的喜欢，可就打错了主意。扬州城里，你可以打任何小娘子的主意，唯独小女不是你能想的。” 昨晚在书房中，他听韩紫萱替杨绍说话，希望杨绍受到重用，明面上没有动怒，知道女儿只是好心没有其他意思，心里可气炸了肺。 女儿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哪怕和杨绍没有关系，这种事如果被人听到，结合之前的风言风语，就很难洗清暗通款曲的嫌疑。 被漕运总督知道，杨绍即便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韩紫萱也要受到牵连，哪怕顺利嫁到杨家，受气是免不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政绩 杨绍不紧不慢的压了口茶，咂嘴道：“满香的，可我喝得不痛快。” 目光盯着韩文镜，他冷冷一笑：“我杨绍如果已经在想你的女儿，她的初吻就奉献给我了。” “初初吻？”韩文镜一脸的懵逼。 杨绍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解释道：“意思就是，韩小姐和我亲嘴嘴，初次的接吻。” 噗！ 韩文镜喷出满嘴的茶杯，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茶杯砸死杨绍，这小子翻天了？ “愤怒会让你失去冷静的头脑，你应该好好动点脑子，我若想追求韩小姐，起码身份要比漕运总督更高，否则岂不是找死？我有那么蠢？”杨绍朝韩文镜翻了个白眼，心平气和道：“你女儿若对我产生好感，我无法阻止，你大可以用一条铁链把她栓在闺房里。” 韩文镜冷笑道：“你骗术高超，小女不知深浅，受你蒙骗也是可能的。总之，你以后不许和紫萱见面，在府衙遇到另当别论，那纯属路遇。” 杨绍摆摆手道：“你忌惮我的魅力，我不会怪责。抽水马桶的确是我自己设想的，而且我还要给郑婉设计陶瓷马桶的构造。请你收起怀疑论，紫萱长得的确不错，却还没到能让我出卖自尊行骗的地步，天上的嫦娥下凡了我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韩文镜眼眸微眯，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你有那么灵光？本府自问，很难构想出抽水马桶。” “别嫉妒我的聪明，因为我的智慧你学不来。”杨绍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韩文镜：“我来给你送上一个大大的政绩，你就这么一副嘴脸对待我？” 小衙役面对知府毫无敬意，韩文镜窝着一肚子火，冷然道：“姑且相信抽水马桶是你想的，可是紫萱让我重用你，说一个小衙役的身份委屈了你。我若同意，你以后岂不天天挖空心思蛊惑小女？” 在家里，他很少听夫人的话，然而只要女儿开口，他几乎无求不应。即使管教很严，他也最是疼爱女儿，因为韩紫萱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明事理，懂分寸。 可女儿举荐衙役，这叫什么事。 若被外人知道，一方面他要备受苛责，世人都以为他管教无方，另一方面便是漕运总督杨一鹏家的压力。 “政绩又是怎么回事？”韩文镜虽然已经答应韩紫萱，却不能让杨绍以为可以走韩紫萱的后门。 杨绍先抛出一个诱饵：“如今朝廷最头疼什么？粮食问题，你若能在扬州大干一场，增产粮食，必受朝廷重视。” 如今的大明当然最缺粮食，许多流民等着赈灾，然而官府粮仓拿不出足够的粮食。 地方官若能提高粮食产量，只要做好自身的道德修养，和朝廷要员打通人情，必能留下政绩。 虽然在大明朝廷的重臣眼里，政绩不如道德修养和忠贞之心，但也不是完全无用。 京察就是考核政绩的，地方官三年一考，关系到升迁与否。 韩文镜就像一条鱼儿，闻到诱饵的味道一下子就上了勾，眼睛放出光芒，嘴唇都发干了。不过他很快发现有点失态，收整脸色，轻咳一声道：“细细说来。” 杨绍从容不迫道：“我先在扬州城建个农资站，不但研制一些提升产量的东西，还要给农民提供各项服务，包括器械c种子c创新和经验传授。” 这个构想不算天马行空，同知和通判掌管粮食c水利c农业c畜业等等事务。 但是专门给农民和农田提供服务，依然超越了韩文镜的固有思维，他连连摇头道：“这些事挣不了钱，只会赔本，府里哪还有钱投入进去？而且农民不会积极参与，锄头c钉耙c铁犁之类的器械坏了，铁匠打造。种子都是农民自己留下的，官府最多储备一些。创新更是无从谈起，因为风险很大。” 大明的红薯c土豆和玉米的推广一直进展不顺，一个原因就是耕农很难改变种植的作物。 原本种麦种稻的人，冒然让他改种红薯c土豆，肯定要承担风险。 最大的风险就是种植经验，不熟悉一项作物，冒然去种，颗粒无收怎么办？ 另一方面，种子不够优良，加上田地肥力不够，红薯和土豆远没有杨绍所知道的亩产几千金产量，农民更不想冒风险。 “不用官府投入，所有的成本由我一人承担。”杨绍气定神闲道：“你只需配合，让农资站冠上官府的名义，如果说是我办的，百姓的信任会打上折扣。” 虽然官府在一些人眼里鱼肉百姓，但是总比个人值得信赖。 农资站若说成一个衙役办的，百姓恐怕连进门的兴趣都没有。 “如果农资站出了问题，本府岂不遭殃？”韩文镜眼中露出警惕之色，狐疑道：“你该不会想借本府的名义，逼迫农民买你农资站的东西吧？” 这可是个大坑，他暗暗提醒自己不可轻易上当，否则掉进坑里就爬不上来了。 “韩大人，农资站当然要卖东西给农民，却不是强逼，我会想办法让农民自愿购买。”杨绍信心满满道：“你想办的事，我帮你办，还不需要你出钱，有了功绩算到你头上。这么好的事你若不做，岂不愚蠢至极？” 韩文镜抽了抽脸颊上的皮肉，理智让他按捺住了心头的躁动，虎着脸道：“你若敢以官府的名义强逼百姓买农资站的东西，我必把你下狱。就算你安分的做买卖，出了事，比如粮食减产，本府岂不要给你背黑锅？” 官商勾结当然好，但是要看有没有风险，若妨碍到仕途，金山银山堆在眼前也不大容易让人心动。 “如今大明为何缺粮？”杨绍不客气的问道。 韩文镜凝神思索，沉吟道：“天气干冷，各地粮食减产。” “种适合干冷的作物不就行了？”杨绍从没低估古人的智慧，万历年间进入大明的红薯土豆没能解决大明后期的粮食问题，想必是有不少细节问题。 一项作物在通信c交通不够发达而且农业技术落后的社会，要迅速大面积推广开来，本就是难度极大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保密 “红薯土豆适合干冷的天气，但是口感不佳，吃惯了米饭和面粉的百姓不愿种植。种子和栽培经验也是个问题，冒然放弃稻田和麦田，换成是你也不愿意的，头一年没有收成怎么办？” 韩文镜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这小衙役终究不知农事艰难。 扬州府所有的州县以水稻田为主，农民怎么可能大面积种植红薯土豆，北方倒是可以推广。 “你说的不错，但是红薯土豆再不好，总比饿着肚子好。有了收成，可以赈灾给流民，或者在扬州府境内设置一个流民接收站，那都是廉价劳动力。”杨绍想起后世的羊吃人运动，相比之下，收获红薯土豆给流民来获得劳力，更是一项善举。 世事便是如此，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大土豪，你给他红薯粥吃，他会骂你虐待。你把红薯粥拿给肚腹空空的饥民，那便是善举。 这牵涉的问题，杨绍觉得很简单，资源的合理配置。 可韩文镜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讥笑道：“农民不肯种红薯种土豆，你说得再多也没用。你搞农资站，是想卖红薯土豆和玉米种子？本府劝你，及时收起糊涂心思，免得赔银子，还受世人笑话。” “百姓种不种，我有办法解决。现在只问你，农资站挂官府的名义，你做还不是不做？”杨绍明白，空口说白话很难打动韩文镜，奸诈的知府大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得让他看到农资站的希望。 韩文镜犹豫不决，这是个坑，还是个功绩？ 他眼眸闪着智慧的光芒，沉吟道：“如果出现问题，我必须拿点利好出来。这样，你每年给府库上交一万两，农资站的事我便挂上扬州府的名义。” 杨绍吃惊的瞪大了眼珠，知府胃口好大，从抽水马桶得了甜头，把自己当大盐商一般的宰割啊！ “农资站是赔本的买卖，我运作这玩意，无非是想获得充沛的劳力，一年给府里三千两到顶了。” 手上好不容易有了几万两，知府嘴巴一张就想刮掉一万两，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八千两。” “三千两。” “五千两。” “三千两。” 杨绍雷打不动，没好气的拍桌子道：“你好好想想，农资站不是赚钱的东西，你把我刮倒了，还有谁给你出主意？” 韩文镜想想也是，辽响的事虽然没能彻底解决，好歹缓解一些，如果杨绍再提供一两个妙策，成绩就亮了。 据他所知，周边的几个府，如淮安府c镇江府c苏州府，收辽响都有困难。若能顺利完成，在一众知府中间脱颖而出，下次京察的时候变有望升迁。 “三千两，什么事都别烦我。”韩文镜虽说是个地方父母官，然而很少下乡，和田间百姓也很少打交道。 不但是他，同知也很少下乡，只有通判在遇到一些麻烦事的时候才带着衙役去乡下，这是历代以来的官场习惯。 皇权不下乡，指的便是这一条，县令和知府遇到乡事只会把士绅找到衙门。 农资站免不了要和田间百姓打交道，韩文镜为了避免麻烦，宁愿甩手，任由杨绍自便。 “虽然农资站名义上由府衙开办，但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杨绍考虑得很是清楚，知道的人多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人人皆知，农资站在世人眼里就是自己的，影响前期进度。 至于以后的事，只要手上掌握的力量足够强大，府衙想拿走自己的东西是不可能的。 或许是抽水马桶的经验提供了灵感，韩文镜敏锐的嗅到了挖钱的机会，脸上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本府可以保密，但这样一来，名义上所有的责任都担在本府的头上。三千两太少了，五千两，本府并不贪婪。” 杨绍抽了抽嘴角，苦笑道：“如你所愿。” “这种事，我得和同知c通判知会一声，你也别走。”韩文镜眯起眼，若有所思道：“衙役的身份不便行事，也指挥不动其他衙役，我提你为壮班班头。遇到一些小事，你可以调用壮班衙役。至于赵成龙，迁快班班头，你也要与他和光同尘。” 杨绍眼睛一亮，宋朝武松武都头便是壮班的班头，壮班班头只能算个末流小吏，却也有指挥人的权力。 壮班衙役几十人，从中挑几个可以任用的，总比孤家寡人好。 不一会，王辰和通判许鸿仪过来厅堂。 许鸿仪三十出头，脸色红黄，方形脸，颧骨很高，给人一种刻薄凌厉的感觉。 听着韩文镜细细说着农资站的事，王辰和许鸿仪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古怪的脸色。 “本府以为，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举措，由府里开办的农资站专门给百姓提供种田物资，保障农事，想必会受到百姓的欢迎。” 韩文镜抽动着脸颊，振振有词的说着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鬼话：“此例一开，扬州府九个州县的所有种田者，将会对府里感恩戴德，两位同僚也会备受爱戴。通判再次下乡的时候，也就不会被民众砸鸡蛋了。” “韩大人，农资站显然是个赔本的举措，百姓怎么肯去农资站买东西？”许鸿仪哭丧着脸，带衙役下乡收辽响，岂止被砸鸡蛋，若不是跑得快，裤子都要被扒光。 他也以为要强逼百姓，劝道：“韩大人的想法是好的，却脱离实际。如今因为辽响的事，百姓对官府没几分好感，向他们提出任何建议都行不通的。” 韩文镜自信满满道：“农资站一开，提供诸多便利，百姓会主动来买东西。” 这是素来谨慎的韩大人？倒像个愣头书生。 王辰和许鸿仪傻眼了，看向韩文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韩文镜抽了抽脸颊，额头上冒出三道黑线，能不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 他没好气的瞪了杨绍一眼，保守秘密，会被人把他当白痴的！ “咳，那个，韩大人委托在下主持农资站，别的不敢说，每年我给府库增收五千两银子。”杨绍拍着胸脯道：“同时保证扬州粮食产量稳定增长，百姓与府里获得双赢。” 瞬间，王辰和许鸿仪双双愕然，转向杨绍的目光也像在看一个白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录用 “五千两从哪来？粮食产量拿什么保证？”王辰按耐住心头的怒火，韩大人不会如此智障，一定是被杨绍花言巧语蛊惑的。 杨绍从容不迫道：“那是我的事，你们若能做到，农资站也可以让你们主持。” 王辰嘴巴张得大大的，脸色好似吞了一只苍蝇。 用农资站挣钱，他是毫无把握的，铁定亏钱，更别说怎么增加粮食产量。 许鸿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红着眼道：“你一个衙役，凭什么主持府衙的事？说不去不怕被人笑话？” 同知和通判气愤的是杨绍的嚣张气焰，他们一个是正五品，一个从五品，比知县还要高两个品级，被府里的衙役挤兑，这口气是很难咽下去的。 为了缓解紧张的局面，韩文镜开口道：“本府已提拔杨绍为壮班班头，职位虽小，要说主持府里开办的农资站，也说得过去。” “大人既然做出了决定，我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府里的名声恐怕要被败坏，连累大人的口碑。”王辰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韩大人是被小衙役诓瘸了。 许鸿仪冷着脸道：“如果出现问题，希望韩大人一力担当。” 韩文镜露出一抹苦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府为了府衙创收，被同知和通判当白痴一样看待，出了事还得一个人背黑锅，容易吗？ 经过紧锣密鼓的张罗，杨绍把农资站选在距离自己宅子不到一里的一栋大宅院，门前路面齐整，铺着碎石子，对面就是汶河，周围店铺较少，路上行人不多，倒是个合适的地点。 这天上午，天气阴沉，绵绵春雨下个不停，李永昌领着一群书生进了农资站，在一进房舍的大堂中与杨绍会面。 身为壮班班头，杨绍不客气的让四名衙役负责农资站的守卫，钱没少给，每个人月酬三两。 令杨绍意外的是，之前在文昌阁见到的王玉藻也和汪之瑞一道来了农资站。 “各位，知道府衙为何成立农资站吗？”杨绍端坐在堂上的大椅上，捧着陶瓷茶杯，目光缓缓的扫视众书生。 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答道：“小生以为，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创举。我们读书人应该和百姓多做交流，体察民情，不能闭门造车。还要让百姓知道读书的用处，训导百姓，有道是，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杨绍差点喷出满嘴的茶水，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一本正经道：“说得不错，腐儒” 看到白面书生脸上变色，杨绍戏谑一笑，拉高音调道：“腐儒应该走到民众之间，知民众所需，解民众困厄，仓廪才会实。你训导百姓，拿什么去训？三从四德能训出粮食来？” 当然了，这个读书人的思维方式，在杨绍看来其实没有错。 读书人的服务对象是科考的考官，文官的主要服务对象是上官，朝廷要官员们训导百姓，文官和读书人自然不会违背。 “你，不合格，帕斯掉了。” 杨绍一指白面书生，当面试官，决定个人工作和钱袋子，这感觉不错。 李永昌毕恭毕敬的站在厅堂的最中间，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面朝杨绍小心翼翼道：“过来的读书人，十之都是这么想的。” 白面书生满脸惨兮兮的样子，却挺起胸膛，不服气的辩解：“这位公差，小生以为没错。若百姓不知礼仪，没有开化，与蛮夷无异，又怎么可能精心务农，增产粮食？” “你就是个没开化的腐儒，能训导出什么东西？快快离开，休得多言，浪费我的时间。”杨绍不耐烦的摆摆手，朝其他书生道：“这是我的第一道面试题，各位各抒己见，不用紧张。” 白面书生是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但是家里为了让他读书，从来不让他干活，务农的事两眼一抹黑。 听李永昌说农资站高酬招人，兴冲冲跑来，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左思右想，没有离开，深吸一口气道：“小生细想之后，方才察觉，农资站应该是为了钻研农事，给百姓提供物资。” “算你还没蠢到家。”杨绍轻拍案桌，微微笑道：“你被录用了，月酬五两。” 看起来似乎不多，可做满一年，便是六十两，足以买上千斤粮食，就是三十亩地的收成，对白面书生而言可是一笔巨款。 “小生吴正思，多谢公差录用。”吴正思喜极而泣。 杨绍目光淡然，开口道：“第二个问题，如何增产粮食，从哪些方面着手？” 王玉藻赶紧开动脑筋，拍着脑门苦想，但是没过一会就翻起白眼，双手捧头，蹲在地上头痛不已。 “督促百姓勤苦劳作，不分老弱，全家上田，起早摸黑干活。”一个瘦长书生答道。 杨绍叹息道：“越是在田里勤苦劳作，越占用劳力，懂不懂？杨广开了个大运河，把隋朝都败掉了。” 瘦长书生一阵发懵，抓头道：“可百姓若不勤苦劳作，如何种好田地？” 杨绍笑道：“这世上没有永远正确的道理，你的任何一句话，在特定的条件下都会是错误的。百姓的人力劳作，要投放在最关键的地方，想要一个人力出产更多的粮食，便要懂得哪些环节可以偷懒。” “开农资站，根本的目的，是让百姓懂得怎么偷懒，这也是增产粮食的根本思路。” 闻言，一众书生面面相觑，胡说八道的衙役，即便是个班头，也不学无术，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带着府衙的任命在这哗众取宠。 这话如果说给农民听，还不被唾沫星子喷死？ 懒汉当然听着舒服，可多数百姓只想获得更多的收成，偷懒还增收，这衙役头子简直昏头了。 “师叔，恕我愚昧，偷懒怎么增产？”李永昌颤巍巍的问着，只觉得智力受到了极限挑战。 如果可以直说，他差点就要骂杨绍吃错药了。 一群书生听到四十岁的李永昌喊杨绍师叔，一个个脸色惊异，画坛名师李永昌会有这么年轻的师叔？不大像啊，难道他当上农资站站长，全靠傍上了这衙役的大腿，所以才不顾体面的阿谀奉承？ 发现被众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李永昌脸色发红，局促不安道：“杨公差乃是我师父画圣韦公子的表弟，我理所应当尊称师叔。” 他将画圣理直气壮的说出口，不但没有羞臊，反而一脸的自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鸡血 画坛新锐韦小宝韦公子的大名已经传遍了扬州城，一代画圣，是扬州北湖的才子们公认的。 书生们听李永昌说拜了韦小宝为师，才打消疑惑，也想通了李永昌为何会来农资站当站长。 被这些人打了个岔，杨绍转回到原先的话题：“偷懒是人类得以进步的原动力，是科学技术发展的第一驱动力。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懂得开发脑筋，使用工具替代双手的劳作。人之所以是万物灵长，最根本的原因是懂得制造工具，主动去钻研工具。” 紧接着，从人类直立行走到旧石器时代，再到新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铁器时代，杨绍逐步介绍人类的工具史。 “勤奋要用到正确的点上，否则越是勤奋，就越是荒废时间。” 面对这群读书人，杨绍无所顾忌，信马由缰。 他不是在给人讲道理，如果讲道理有用，世上就没有那么多不听话的小孩了。 农资站的事刻不容缓，杨绍要强制留在这里的书生重视工具。 苦心婆心说一堆道理，觉得为人好，然而在别人心里，却是凌驾在他的头上，结果适得其反。 杨绍的目的非常清楚，书生们要做的第一条就是服从，核心事务就是围绕工具的制作c分配和售卖进行。 然而，书生们一个个听得脑袋发胀，似乎懂得了一些，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师叔祖，我来这不是为了当值，因为郑小姐已经答应录用我。”汪之瑞对五两银子的薪酬兴趣不大，也不会反驳杨绍，却有点好奇：“师叔祖所说的工具，应该从哪着手？” 他从抽水马桶获得了启发，如果开动心思，研制出来一件足可畅销的奇物，就能一下子翻身，从一个普通书生摇身变为富豪。 金钱的刺激，能让人开足所有的心智。 “两个字，效率。”杨绍淡淡的笑道：“所谓效率，就是一个人在特定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完成的越多，效率越高。你若能研制出提高农事生产的高效率工具，农资站全权收购，不但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还帮你向韩大人申请专利。” 汪之瑞舔了舔嘴唇，眼里冒出贪婪的光芒。 他打听到了抽水马桶的一些细节，即使不知杨绍从郑家获得多少银子，也可以估摸出来，一定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杨公差的意思我懂了，农资站要为百姓提供工具，更要制作售卖提升效率的工具。”王玉藻胸中如有一股热血激荡开来，躬身作揖道：“小生愿为农资站效犬马之劳，望杨公差收录。” “不错，你可以留在这了，薪酬一样，也是每月五两。”杨绍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工具的事，对你们而言也是一样。谁苦心钻研出了提升农事出产效率的工具，农资站考察之后，若能大用，会花重金购买专利，投放出去供百姓使用。具体数目视工具而定，但我不收五千银以下的东西，因为价值不大。” 轰！ 厅堂中一片哗然。 五千银，对这些眼巴巴赶来准备当值的书生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而且还只是起步价。 一时间，书生们兴奋若狂，无不对效率工具生出钻研之心。 “农事工具，我虽然不懂，可是去田间地头和老农们畅谈一番，仔细观察他们的劳作，总能想出好点子。”瘦长书生对农事的认识依然模糊不清，可杨绍的话就像给他灌了满碗的鸡血。 王玉藻眼眸中闪着灼灼光芒，慨然道：“杨公差慧眼如炬，一下子看出了农事症结所在，这个农资站，我看大有可为。” 如果只是简单的售卖农资，书生们不抱多大的希望，来当值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农资站垮掉的那一天，他们揣着银子走人便是。 看着满场振奋的画面，杨绍又道：“再有一点，不只工具，经过你们之手售出的其他物资，包括种子和各类器械，你们有一成的提成。” 书生们都听懂了，即使哪个人没能研制出什么效率工具，只要把东西售卖推广出去，也有额外的奖励。 又是一碗好鸡血。 吴正思只觉得心潮澎湃，除了权力方面比不上官场，在农资站当值比在府衙丝毫不差。如果才智足够聪明，收入甚至可以远超知府。 “在农资站当值，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你们需要掌握更多的知识。”杨绍目光沉静，温和的平视着书生们：“谁不支持农资站的工作，不认可工具和科技思维，现在就可以走，但是留下来的，务必唯命是从！” 在一番引导下，书生们已然对工具生出了狂热的热情，此时竟没有一人反对，连最迂腐的书呆子都频频点头。 迂腐不代表傻，放着大好的钱景不要便是傻子。 杨绍觉得有必要给这些书生洗洗脑，慢悠悠的喝着茶，不紧不慢道：“知道你们为什么埋头苦读四书五经，把这些当作宝典吗？” “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王玉藻不含蓄的答道。 杨绍轻轻点头，身体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上，沉声道：“还缺了一个，读这些书，可以让人拥有权力，乃至达到大明权力中枢。你们读书为的权c钱c色，概括起来便是个人的利益，为一己私利读书有错吗？当然没错。但我想问一下，你若是当今内阁首辅，怎么让人为了他自己的私利，从而改善大明的境况？” 这事可就难了。 书生们想破了脑袋，都觉得不可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读书人该有这样的豪迈之气，我若是首辅，就想出一套让天下太平的法度，让世人不再迷惑。”瘦长书生董翼鹏慷慨激昂道。 杨绍无语的摇摇头，难为这些读书人了，脑袋都被以往那些儒生们慷慨激昂的大话洗坏掉了。 他悠然叹息道：“这世上有什么法度，一出来就能保万世太平？你说得心潮澎湃，却是拍脑门的书生臆想，狂想症也不过如此。没有永远正确的法度，有的只是一时正确的东西。别人的那一套东西能顺风顺水，放在你身上，说不定就要翻船。” “你们来这，为了一己之私获得薪酬，挣到的钱府衙也能获益。就这么简单，都在胡想什么？” “如果大明有成百上千个能挣钱也能给当地增产粮食的农资站，百姓增收，地方府库增收，朝廷国库也就渐渐充实起来。像你们这些做事的人，来农资站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自己的口袋，而不是臆想出来的为国为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红薯难 来到农资站的十二个书生，秀才和童生都有，除了汪之瑞，没有一个愿意离开。 杨绍不在乎多收几个人，这便是有钱的好处。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需在扬州推广种植红薯土豆和玉米。虽然扬州大部分田地是水稻田，不过也有一些收成很低的贫瘠田地，加上取水不易的地块，全部种上红薯土豆和玉米。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土地，全都用上，包括低矮的丘陵山地。” 听着杨绍的话，有些书生愣住了。 红薯土豆和玉米是被嫌弃的作物，尤其红薯和土豆，偶尔吃吃还行，长期吃下去，营养不如稻米和麦粉。 这是农民不愿广泛种植的根源，多余的也卖不上价格。种子不够优良，栽培技术和经验不足，没有充分的肥料，其产量虽然比水稻和小麦高，红薯和土豆也很难达到上千斤，一千多斤就是高产。 “杨公差，这事恐怕不行。”王玉藻连连摇头，农资站的第一件事是改变一些农民的种植习惯，这可要命了。 李永昌苦着脸道：“快要到农忙季节了，栽种水稻需要上水c耕地c插秧，这几件事就耗费了大量的劳力。再让人种植不熟悉的红薯土豆，恐怕没几个人愿意。” 杨绍理解，这时代种水稻可没有机械化，所有的环节都需要人力完成。 “他们会愿意的。” 杨绍胸有成竹，只要确保收益超出原来的方式，没有人固守习惯。当前农民不肯种植，仅仅是担心害怕罢了。 四月十八，前往江都乡间的日子。 同知和通判随杨绍一道，韩文镜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也穿着便服，头戴纶巾，驾着府衙的马车在后面随行。 杨绍推测他是想看看乡农们种植红薯土豆的意愿，也没有阻止，经由官道先去了江都的县衙。 在江都知县吴之琦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两千多人口的大村周家村。 经由知县安排，在乡绅族长周培安的号召下，祠堂门前的开阔场地上聚集了数百村民。 李永昌作为农资站站长，开宗明义，把府衙和农资站推广红薯c土豆和玉米的事情娓娓道来。 可是他底气稍显不足，话语显得僵硬，见一众村民毫无反应，耐心劝解道：“红薯和土豆适合水源不好的地块，产量高，即使地块贫瘠，收成也超过水稻。有些地块不合适种水稻，全部利用起来，多少能增收一些。” 族长周培安年过六旬，头发花白，拄着一根拐杖皱眉道：“既然是府衙和县衙的意思，我们周家村多少种上一些，十几二十亩应该够了吧？” 这点地哪能增收。 李永昌轻咳一声，问道：“周家村一共多少田地？” “有一万多亩，取水不方便的地块大约有三千多亩，地势也高一些，地块贫瘠，产量确实不好。”周培安如实答道，却将目光瞥了知县吴之琦，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江都那么多的村子，知县偏要把府衙的人领到周家村，推什么红薯土豆，这不是摆明跟周家村过不去吗？ “我看那三千亩地可以全种上红薯土豆，产量往多不敢说，增加一倍是有的。”李永昌温和的笑着，提醒自己，和乡民打交道需要足够的耐心。 吴之琦不知农资站仅仅挂了个府衙的牌子，以为是韩文镜全力主导这事，重重的点头道：“我看行，红薯土豆虽然在江都少见，可是朝廷邸报上说得明白，不少地方亩产可达十石，自然比水稻产量大。” 一石大约一百五十斤，十石便是一千五百斤，邸报上所说的产量，自然选取了高产的良田。即便是一般田地，因为红薯土豆不像水稻那么吃地力，百乃至上千斤也很常见。 然而，周培安摇摇头道：“大人说得也许有一定的道理，可老朽听说，红薯一石才半两银子，而且销路不畅，多数人仅仅买上几斤尝个新鲜。种植红薯，卖不掉就只能自家吃，上千斤红薯怎么吃得完？这东西不能当饭吃的，天天吃排便不好，容易涨肚子。” 紧接着，村民们一个个把红薯说得一无是处，好似除了喂猪，根本没人愿意当主食。 如果只是偶尔吃上一些，种太多显然是在浪费田地。 杨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农资站里买了点扬州城里的红薯，品种可不像后世的多糖红薯，而是淀粉居多，茎也粗大，早上煮粥吃还行，天天当饭吃自然不如米饭和面粉。 “师叔你看，红薯的问题众所周知，想多多推广，难啊。”李永昌已经找不出足以说服族长和村民们的理由，满脸的无奈。 王玉藻苦笑道：“也许府衙和杨公差的心意是好的，想让粮食增收，奈何红薯不被百姓接受啊。” 吴之琦叹息着摇摇头，府衙和县衙大张旗鼓的跑到乡下，结果不出意料，肯定要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回去。 王辰意兴阑珊的晃悠到下了轿的韩文镜身前，满脸的沮丧：“大人，这就是任由杨绍胡来的下场。农资站冠冕堂皇，第一件事就是行不通的，我看还是把农资站撤掉吧，以免惹人讥笑。” 望着村民们毫无兴趣的样子，通判许鸿仪也皱紧眉头道：“我早就说过，农资站在农事上绝难有所作为，别说年入府库五千两，赔进去五千两都是少的。” 被同知和通判连续数落农资站，韩文镜气得浑身发颤，脸色阴沉得像是山洞里的老蝙蝠，恶狠狠的瞪了杨绍一眼。 这真是个坑，本府怎么一不留神就掉进去了？ 如今倒好，同知和通判明面上不敢指责，可数落农资站，就是在骂本府愚蠢啊。 想起当初被王辰和许鸿仪用那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点，韩文镜便一阵揪心，本府到底作了什么孽，竟被杨绍给盯上了，还被花言巧语拖下水。 王辰注意到了韩文镜难堪的脸色，轻咳一声道：“韩大人，这都是杨绍鬼话连篇，一时蒙蔽了你的双眼，回头撤掉农资站便也无事了。” “呃”韩文镜蠕动着喉咙，差点气得喷血。 如果杨绍说的是鬼话，本府竟被鬼话给骗了，岂不是愚蠢至极的白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风险 “师叔，我们要不要回去？” 李永昌直打退堂鼓，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他一直沉浸在吟诗作画中，对于俗事，尤其是农事两眼一抹黑，只觉得无从下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改变乡农们的意愿。 同知和通判又吵着说要裁掉农资站，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可是眼见杨绍无动于衷的样子，郁闷道：“师叔赔点小钱也就罢了，免得越陷越深。” 这时，周培安注意到吴之琦面色恭敬的朝几个身穿便服的文士说着话，猜测是府衙的大人物，直言不讳道：“广种红薯土豆绝不可行，望各位明察。” 王玉藻等书生们呆在当场，刚进农资站被杨绍打了鸡血的满腔豪情迅疾消退，仿佛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 也是啊，农民怎么肯甘冒风险换作物种，换做他们，也不会这么做。 韩文镜被同知和通判劝说一阵，不想深陷泥潭丢人现眼，朝杨绍冷冰冰道：“回城去，农资站撤掉，本府还没到见钱眼开的地步。” 令他意外的是，杨绍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轻描淡写道：“我先听听村里人的想法，这个叫做项目调研，启动的时候必须要做。” 目光转向韩文镜，杨绍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做事要有科学的方法，你想强行改变乡民们的种植意愿自然行不通，要让他们自愿，而且一次种植三千亩也过于冒进。” 韩文镜虽然出身大户农家，却最不喜和乡农们打交道，在他看来，冥顽不灵的乡农对新物事有天然的抵触，哪怕冒着杀头的危险也不肯改变固有习惯。 “本府倒想看看，你如何让人自愿。”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韩文镜心头的闷气无法排解。 农资站在同知和通判眼里，是他力主操办的，到头来变成一个笑话，对于官场名望是个打击。 传到外场，尤其京察的时候，肯定是个大大的失分举措，哪有被衙役诓住的知府，这不纯属傻帽吗？ “赶紧回城，这事到此为止，免得传得沸沸扬扬。”王辰早就看不惯杨绍鼓捣什么农资站，韩大人被诓了，还要连累他的名声。 因为其他官员听说这事会问，同知哑巴了啊？ 劝阻不了知府，导致知府被骗，同知也落不下好名声，没被人骂成傻子已算不错。 他阴沉着脸凑近韩文镜的左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看杨绍肯定又要说些哗宠取宠的鬼话，一个衙役为了往上爬，什么牛不敢吹？乡农们即使嘴巴说不过，事情不做，大家全没撤。” 许鸿仪也凑到韩文镜的另一侧，朝其右耳低声道：“杨绍要诓骗乡农了，虽然猜不出怎么骗人，想来不是好事。大人你可千万擦亮眼睛，不能被他蒙蔽，否则到头来无法收场。” 听到诓骗c蒙蔽，韩文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瞪向杨绍的眼珠子露出凌厉的寒芒，同知和通判果然都以为本府是白痴，是被杨绍骗了，就差指着鼻子骂了。 本府冤啊！ “杨绍！” 韩文镜一声怒吼，杀人般的目光盯着杨绍，面色狰狞的喝道：“你若敢在这口无遮掩的胡吹大气，农资站不但要撤，你还得进大牢！” 李永昌c王玉藻等人吓得战战兢兢，杨绍若拿大话欺骗乡农，一旦出事，农资站脱不了干系，韩文镜完全可以将杨绍乃至所有的当值人员全部关到牢里。 然而，杨绍只是淡定从容的笑了笑，笔挺的身体踏向周培安等一众乡民，面朝众人朗声道：“府里的农资站由我全权负责，你们所种的红薯，除了自家留用，剩余的可以全部卖到农资站，一石按市场价半两收。另外，种植红薯，农资站给与补贴，每亩补贴一两，土豆和玉米同样补贴。” 对于乡农们的顾忌和担忧，杨绍可以理解，他们是固有习惯改不掉吗？不一定，而是脆弱的小农经济承担不起风险，一年收成不好，饭都不一定吃得全，哪敢冒然改种。 “我叫杨绍，农资站就在府城里，你们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去府里看看。” 听着杨绍铿锵有力的话，乡民们全愣住了，周培安更是两眼迷茫。 这样一来，乡农将取水不易的贫瘠地块改种红薯，毫无后顾之忧啊，稳收不赔，除非红薯完全没有收成，否则贫地怎么也比种水稻好。 可农资站会这么好心？ 家里拥有一千多亩地的财主周全一身锦衣，挺身而出道：“红薯没收成怎么办？” 他有些动心，若按杨绍所说，贫地种红薯，每亩起码能获益五两银子，也许更多。如果种水稻，良田还好，贫地只能收到两石多粮食，获益二两多，到不了三两。 贫地种红薯的收益，将有水稻的两倍。 可是红薯种植经验欠缺，如果收成不好，每亩只产三四石，那还不如种水稻。 “暂时按田亩合计，出产红薯的收益若低于水稻，农资站按水稻的收益补贴。”杨绍声音平静，一点小问题，随手可以解决。 暂时用不着担心乡农们隐瞒红薯的收成，因为这玩意如果找准销路，目前想大量出售是比较困难的，只有农资站全力收购。 周全所担心的问题获得了完美的解决，将贫地改种红薯是完全不亏的做法，先有个等同于水稻收益的保障，再搏高收成，收益可能翻一倍。 只要不是傻子，稳赚不亏的事没人会拒绝。 “我要把三百亩地改种红薯。”周全扯起公鸭嗓子，神色振奋。 杨绍微微点头，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抗风险能力越弱的人便越是不敢冒险，给与足够的保障才能充分调动乡农，一点一点的改变现状。 面对着群情急涌的乡民们，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喊着种植红薯，李永昌浑身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害怕。 几千亩地，如果收成不佳，所亏掉的收益由农资站承担，这是巨大的压力。 “师叔，不能这样，冒险了。”李永昌忍不住的发生阻止。 补贴可以，但是给出等同于水稻的保底收益，聪明人绝不这么做。 他没觉得杨绍是个傻子，可这件事的做法跟一个傻子毫无区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大棋 韩文镜只感到匪夷所思，这么快乡农们就改变了主意。 虽然杨绍的做法有些冒犯，他可不管，心里庆幸不已，终于不用被同知和通判当成白痴了，因为眼下明显白痴的是杨绍。 “这么做太冒险了，亏掉的钱谁承担？”王辰面露忧色，府库里的银子多数都要上交，能用之于民的少之又少，经不起折腾。 许鸿仪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冷哼道：“府库的银子，一两都不能用到农资站。” “这一点倒不用担心，全由杨绍承担。”韩文镜面色舒展，本府智珠在握，早就算定府衙不会承受任何风险。 王辰抬眼看了下杨绍的背影，哑然失笑：“好处都是百姓的，政绩是大人的，杨绍掏钱，什么也捞不到，他是白痴不成？” 许鸿仪冷静的分析道：“杨绍这是要许个空诺，先把乡民们骗上。如果红薯歉收，他当真拿钱补贴？就算不骗，杨绍这么做目的何在？扬州增产粮食，他没好处啊。” 韩文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把杨绍喊道身前，满腹狐疑道：“你有什么把握让红薯种植成功？即便收获不错，农资站收过去卖给谁？如果按收购价卖，农资站不能获益，而且销路不畅，最后全部任由红薯烂掉？” 虽然农资站收购红薯和府衙无关，他也不想闹出一场笑话，毕竟农资站挂着府衙的名义，会影响到府衙的颜面。 李永昌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在杨绍身边愁眉不展：“师叔，且不说红薯收成如何，最致命的是将来的销路啊。” “这是一盘大棋，目前我不便透露太多，只说一点，流民。”杨绍眼眸微敛。 扬州流民不多，可淮北c湖广和中原流民众多，别说扬州一府的红薯，就是周边几个府广种红薯，也不够流民吃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杨绍并不着急，当然了，着急也然并卵。 拿种田来说，任何操之过急的做法，不按事物运行的基本规律盲目冒进，最终的结局无不凄惨。 冒进者贪图功业，最多被后人骂上几句，如杨广集一代之力开运河。最惨的是底层，劳累伤残者，甚至致死者多不胜数，仿佛死了蝼蚁，湮灭在浩荡历史中。 这时代的百姓已经不起折腾，杨绍种田，起步阶段就得保证乡农们的收益，风险自己来承担，因为承担得起。哪怕几万两银子挥霍一空，依然有挣钱的路子。 可李永昌更加茫然了，不解的问道：“流民哪来的钱买红薯？农资站好不容易推动红薯种植，有了收成，还是花钱收购的，总不能白白的扔给流民。” “歪主要打到流民的头上，黔驴技穷。”韩文镜冷笑着，上位者才有画大棋的资格c底气和实力，因为一切变动的因素尽在掌握，杨绍目前仅仅是个壮班衙役的班头，竟学上位者谋划大棋。 小伙子虽然机敏，终究没几分经验，非得撞得头破血流。 王辰摇头叹息着，想从流民身上榨出三两油，这小子不但坏而且蠢。 邸报上说了，那些流民个个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身体，可干活都没普通人力气大，要来做什么？ 扬州还是个安稳的地方，如果流民多了，导致境内不稳，韩大人一定恼羞成怒，带人把流民驱赶出去，到头来杨绍的花费全打了水漂。 “蠢得无可救药。”许鸿仪和韩文镜不一样，没受到杨绍半点影响，更没听说抽水马桶是杨绍的构想。 杨绍翻了个白眼，在场地前慢悠悠的踱步，盘算着首批种植的田亩，定为一千亩，这样起步容易育苗。而且农资站所收的头一批红薯得选出良种作为育苗用，剩余部分才出售。 扬州绝大多数乡农不懂红薯育苗，育苗的事得由农资站一手操办，出苗之后让乡农们拿苗栽植。 “我想不明白的是，推种红薯对杨绍有什么好处？”许鸿仪扫视窃窃私语的乡农们，农资站想从红薯上挣钱极为困难，杨绍却抢着当冤大头。 “他在下一盘大棋。”王辰用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棋盘，笑出了满嘴的牙齿。 听到二人的议论，杨绍停住步子，回眸一笑：“如果好处每个人都能看见，那就不叫好处，你争着抢着上去，捞不到几个子。” “给我的好处不在眼前，而在未来，也用不了多久。你眼里的流民是一群只会吃饭的废物，你若让他们全副武装冲进美洲，他们就能扫荡印加帝国。你若教会他们挣钱的技能，他们就会贡献一座金山。” “流民不需要你们廉价的怜悯，更不需要书生和文官们慷慨激昂泪眼汪汪的同情，最需要的，是给他们指明一条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 “弱者也不需要官员士绅和强者们的怜悯与同情，若有能力，就请牛人们尽情绽放出自身的光芒，做好舵手与龙头，引领弱者提升产力。既强大强者，也强大弱者，更让弱者有机会学习强者的经验和方法，从而脱变为强者。” 韩文镜c王辰c许鸿仪和李永昌尽皆愕然，觉得杨绍的话挺有道理，然而，却与儒家之说提倡的同情弱者c怜悯百姓显得格格不入。 “小生懂了。”王玉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杨公差今日的做法，便是在弱者不够强大的时候，替他们抗住风险，扶持一把，令其茁壮成长。” “说得不错，可贡献一座金山，总不是容易的事。良民尚且办不到，流民又没长出四条腿八只手。”王辰冷冷发笑。 他没必要顾忌杨绍的心情，班头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小吏，别说在正五品的同知面前，就是在七品知县面前也什么都不是。 心情好了，他可以露出温和的好脸色，心情不好，骂班头几句乃是家常便饭。 杨绍却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远望田间种了麦子的农田。 春风吹过，碧绿的麦田翻着波浪。 春光大好，杨绍的心情也没受到同知的干扰。 在乡农们确定种植红薯之后，一道光芒耀眼的大门已经打开，需要的只是一步一步走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第一堂课 扬州城，农资站。 坐在厅堂上方的杨绍慢悠悠的喝着茶，案桌上放着一叠写了阿拉伯数字的纸，他一张一张的翻看，时而朝下方的书生们扫上一眼。 “作业做得不错，你们进步很大，加减乘除四则运算是不是很简单？” 杨绍目光平静，即使有些人做得不好，也在给与足够的鼓励。 别看这些书生熟读四五五经，四则运算能力还不如小学生，杨绍布下几道复杂的小学数学题，更是让他们抓破了脑袋。 “一个学堂有三十八个学生，在一次考试中，答对第一题的二十八人，答对第二题的二十一人，两题都对的十六人，两题都不对的多少人？” 这一题就没几个书生答对。 杨绍发下纸张，又扔出一张写满了数学题的纸让书生们互相抄录，平心静气道：“晚上都好好练练习题，强化数学运算和数学思维。” “会加减乘除就行了，为何还做这些题目？”吴正思被几道难题虐得头昏脑胀，原以为熟读四书五经，天下再也没有更难的学问，可面对数学难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王玉藻望着纸上的一道平面几何题，苦着脸道：“数学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杨绍嗑着瓜子，慢悠悠道：“你们若只看到眼前有没有用，急功近利做事，真正脱颖而出的物事则与你们无缘。鸟铳都知道吧？这玩意是能打死人的，但是在五百年前，世上没有鸟铳，谁知道这玩意能打死人？” 将瓜子壳吐在红漆桌上，他不咸不淡道：“对于不知鸟铳的人来说，研制这玩意便是无用功。有用从无用中孕育而出，这便是有生于无的道理，老子两千多年前就悟出的东东，你们到今天还不明白？” “数学博大精深，浩如烟海，乃是武装科学的强大利器。你们以为无用，只是还没有足够的见识看出它的功用。拿农资站来说，牵涉到数目c账目c测量等等计算，难道你们要等出错，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才好好学数学？” 和站里的书生说话，杨绍无需客气，这些人的工钱掌握在自己手里。 坐在旁边一张桌上的李永昌肃然起敬，只觉得杨绍的话虽然简单，却是研制新事物的至理。 没有哪件利器东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完全由历朝历代的人辛苦摸索得来。 他扫视一群书生，神色凝重道：“涉农物事，无论哪一件，都需要精密计算，你算得越精准，就越容易从中发现问题，找出解决的法子。数学问题，事关农事生产，马虎不得。” 见书生们似懂非懂的纷纷点头，他眼眸微敛，重重的叹息一声。 杨绍和这些人年纪相仿，更是一个衙役，见识却云泥之别。是杨绍心智过人，还是这些书生空读四五五经，读成了眼里只认得科考书籍的废物？ 李永昌以为两者都有，即使有个奇才表哥韦小宝，杨绍跟着学了些本事，可自身若不努力，比这些书生也强不了多少。 见书生们不再厌烦数学，杨绍拿手一指侍立在桌前的钱二丁：“知会所有的壮班衙役，每晚来农资站，跟读书人学习一个半时辰，不能读书认字绝不是一个好衙役。” 随即朝书生们温和的笑道：“你们轮流给衙役上课，一人一晚，没问题吧？” 给衙役上课？ 一群书生们傻眼了，那些衙役平日在扬州城里耀武扬威，见着就怕，哪敢给他们上课。 “杨班头，这事虽然为难，但我愿意做。”王玉藻揣摩不透杨绍的心思，给衙役们上课所为何来？ 杨绍微笑道：“不会让你们白辛苦，每晚一钱银子。” 一个人上完一整月的晚课，能得三两银子，书生们一算之下，顿时来了兴趣。 杨绍并没觉得他们势利，人类对金钱的根深蒂固，这是基础，在此之上才有职业操守c奉献精神。 听着书生们纷纷答应的声音，钱二丁的脸垮了下去，他战战兢兢的暼着桌上的纸，那上面的字好似一个个长相不同的小蝌蚪。 “绍绍哥，能不能饶了我？让我天天帮你泡茶端饭都行啊。再说，我正忙着找小娘子，晚上要琢磨怎么讨好小娘子还有她的家人，不能耽误啊。” 读书认字，对之前当惯了二流子的钱二丁而言，比拿根绳子吊他还难受。 “你不识字，一辈子就无法学得过人的能耐，除非你想在世上白活一场。”杨绍换了一副脸色，有点严肃，也有几分威严。 钱二丁仿佛头一次遇到杨绍，心里不由的一懔，生不起反抗的念头，嗫嚅道：“我知道了。” 杨绍慢悠悠道：“你若不知进步，很难在我身边做事，除非当个看大门的。”说着，目光扫视众书生，淡淡的道：“红薯种子育苗，让农资站的人做，李站长去请几个富有红薯种植经验的人过来。书生们把这些经验记录下来，和请来的人一道下田育苗，不断总结经验，必须用文字记录在册。” 让读书人和那些泥腿子一样下地育苗？ 李永昌斜着眼睛看向杨绍，一脸的懵逼，细想之后，恍然大悟。 见书生们议论纷纷，个个摇头叹息，他正色道：“农人不知记录，也不够细心，你们一道育苗，才能察觉问题。用文字记录，则是宝贵的育苗经验，可广泛传播。” “可我如果下地干活，会被家里人笑话，更要被其他读书人轻视。我尚未娶妻，传将出去，也没哪个小娘子愿意嫁我。”董翼鹏脸上写着一万个不乐意。 王玉藻原本对杨绍的各项举措都极为支持，此时也意兴阑珊道：“我自己丢人事小，家里人肯定不愿让我丢这个脸。” 杨绍架着双腿，磕着瓜子，笑眯眯的看着书生们。 士农工商，读书人的前途在士，也就是当官，因为当官有权，拉风啊，要和泥腿子混在一起下地育苗，真比上刑场还要难受。 人被分成三六九等，封建社会本就如此。但这里有不少家境一般的书生，农活虽然少干，倒不算完全没接触，他们对泥腿子的轻视也稍微好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不讨厌 “你们不下地，还想研制工具？育苗是红薯的第一步，徐光启在朝廷当大官，一样为了农事呕心沥血，著作农政全书，这才是实心为国为民的读书人。” 杨绍没兴趣和这些人扯皮，干脆利落道：“不愿做的，请立即离开农资站。” 钱二丁拍着腰间的短刀，瞪着一群书生，狐假虎威道：“在农资站，包括衙门壮班，绍哥的话就像圣旨，谁再啰嗦，轰出去。” 书生们大气不敢出，下田虽然丢脸，总比丢了饭碗好。 杨绍摆了摆手，淡淡的道：“你们这些人，能中举的毕竟少数，农资站是培养技术员的地方。不只农业技术员，往后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你们去做，还有更多的技术等着你们钻研。谁中举了去当官，杨绍恭喜，但这里是你们的港湾，落第者依然可以温饱。” 最能打动人的，永远是实在的利益。 最能笼络人心的，便是在人前途坎坷的时候，给与一份温暖。 杨绍的话好似一股暖流，落入书生们的心田。 “杨班头，冲你这番话，我愿意下田。若不能中举，我必终生效力！”王玉藻肃然起敬，只觉得杨绍的胸怀宽博如海。 “我愿意。”董鹏翼面色激动。 “为了杨班头，下田算什么？”吴正思慷慨激昂道：“杨班头办农资站，利在扬州黎民百姓。我们拿着当值钱，若为了一点颜面耽误大事，还算是人吗？” 李永昌若有所思的看了杨绍一眼，仅凭三言两语便说动书生们，师叔当个衙役班头，未免屈才。 可惜是个衙役，若能科考，必有前途。 农资站众人忙活起来，杨绍也起身准备回去府衙班房，门外来了个小娘子，却是郑婉的丫鬟郑红莲。 “杨公差，我家小姐想问一下，马桶构想得怎么样？”郑红莲微微低下头，被一众回头的书生们看得不敢抬头。 “总体构想已经完成。”杨绍随和的答道。 “那好，小姐让我请杨公差见面详谈。”郑红莲细心的问道：“方便吗？” 杨绍微微点头，随郑红莲前往郑家。 作为扬州的大盐商，郑元勋府上大门前摆着两个石狮，朱门堂皇，院落阔朗，楼阁相连，雕刻精美如画。 杨绍进门之后，饶有兴致的观赏豪富家苑，一路跟着郑红莲穿过一条走廊，进入一栋偏殿，正是郑婉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 此时她站在一张檀木桌子前，桌上铺着一张宣纸，莹白素手握着一支细笔，朝纸上勾画着图形。 一身粉红绣花的衣裳，一束长发挽起，她颀长白嫩的玉颈透着华贵之气，脸上有几分明丽，也有几分优雅妩媚。 抬眼看到杨绍进屋，郑婉眼波含笑，招呼郑红莲沏茶，让杨绍在厅里的软椅上坐下，轻轻的笑道：“祝贺杨公差荣升班头。陶瓷抽水马桶，韦公子想好了？” 杨绍眨了眨眼，笑道：“若不是有个表哥，郑小姐恐怕没兴趣邀我登堂入室的。” “呃”郑婉反应极快，脸上刚露出错愕之色，旋即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好似盛开的粉面桃花：“杨班头说哪里话，像你这样的俊男子，郑婉想见怕是见不到呐。” 杨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龇牙一笑：“我有这么帅？帅到郑小姐都想见的地步？” “起码不讨厌。”郑婉眼波流转，如汪了一泓春水的桃花眼中透着几许好奇：“我听说韦公子貌似潘安，那当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奇男子，可惜未能见上一面。麻风病，有治好的希望吗？” “据我所知，难治。”杨绍意兴阑珊的摊开手：“郑小姐若借想从我身上打探韦小宝，大可不必。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表哥绝不见任何人。” 郑婉叹息一声，露出温婉的笑容道：“我是自己画着图，总觉得不够精细，你过来看看，再把韦公子的构想告诉我。” 杨绍板着脸道：“杨某身份粗鄙，和香气袭人的郑小姐站一起，你一点不怕？” “我怕什么？”郑婉轻轻的笑出声，声音清丽柔婉，如春风吹入厅中：“这是郑家，红莲就在一边，我还怕你动手动脚不成？” 郑红莲站在门边，大着胆子道：“若是那汪公子和小姐并排站在桌边，我倒真有点担心他按耐不住把手伸向小姐。” “噢？汪公子这么胆大？”杨绍皱起眉头，汪公子大约便是汪之瑞，难道自己传授的胆大心细脸皮厚被用上了？ “杨班头有所不知，汪之瑞最近就像那发春的猫儿，天天来到郑家门口，见到小姐一个劲的往上凑，那惫赖相比街头的二流子还不如。”郑红莲啧啧兴叹：“我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脸皮厚如城墙呐。” 她嫌恶的撇撇嘴，鼓嘴道：“若不是小姐想找点读书人帮着开办抽水马桶，真不想搭理。这人也真是怪，无论小姐给好脸色还是难看脸色，一点也不介意。只要冲他笑上一下，他就傻兮兮的说小姐看上他了，然后变本加厉，越来越疯。” 郑婉嫣然一笑，摆摆手道：“书呆子便是这样，以为女子朝他笑一下便是动了情，不用搭理。” “话是这么说，小姐以后可得注意点，和他保持距离。万一他猪油蒙了心，把手往你身上伸，可怎么得了？”郑红莲面露担忧之色。 郑婉眼波流转，莞尔笑道：“我自有分寸。” 伸手捋了一下鬓间的秀发，她额头上的浅刘海也被撩了起来。原本略县窄小的瓜子脸整个的显露出来，明丽的面容精致如画，焕发出妩媚的风情与神韵。 杨绍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站在桌后的身体有一种妖娆，但是感觉并不明显，她仿佛有意收敛自己的妩媚与风情，显得不那么诱人，却又含蓄的透露几分，足以撩人心弦。 目光仅仅一瞥，杨绍就将视线投在案桌上，脸色波澜不惊。 这女子够美够媚，仿佛是水做的，粉面桃花眼，但是她的神态却一点也没有撩人的意思。那春水蕴积的眼眸只稍稍一瞥，足够令男人绮思幻想，而她仿佛天生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妩媚。 那灵动聪慧的眼眸也仿佛在告诉男子，若被迷住，与她可没关系，纯属把持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