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为聘:乖张女相爷》 正文 第一章:父亲 好久不见 耳边的声音有些远,像隔着什么东西似的,乔九舒眼皮紧紧黏在一起死活睁不开,脑袋大概是被火车来来回回碾过,从里到外没有哪儿不疼,只能隐约嗅到空气中盈满的梨花清香。 等到费了老劲儿终于把眼睛睁开,床顶上的雕花纹路一瞬间就吸引了她所有注意力,甚至叫这个精明理智的姑娘有那么半晌呆滞。 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部是乔氏图腾特有的纹路,化成灰她也认得! “殿下?” 那声音又传来了,这会儿她的四肢稍微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坐起身,对门外那女孩说了声:“替本宫备水沐浴。” “是。” 外间门没过多久被心翼翼敲响,乔九舒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随口应了声“进来。” 一排的宫女带来了所有需要的东西,全部摆好后又行了个礼,也不管主子能不能看到,乖乖退出屋子把门带上 早春还是有些凉意的,她披着外衫赤足下地,一步步走上矮凳跨入热气蒸腾的木桶,大红的外衫就那么散落在地下铺了一地。 合上眼睛深吸口气,乔九舒缓缓将自己整个人全部浸入水中。 她终于回来了! 可是在那个被称为科技时代的世界里生生死死,她还是没能找到让母亲再睁开眼睛的办法。 马上就要到第七年了,国师告诉她,母亲最多能保持肉身九年不变,多上片刻都不行。 该怎么办? 她找了二十年,哪怕那个世界最权威的医生也拯救不了一个服用过百毒的人,她还能么办? 好半天后闭气到唇色发白,乔九舒这才猛的把脑袋扬出水面深吸口气,溅起零星水渍。 不知道皇上叫她去太后那儿是有什么事? 静坐在浴桶之中,她努力压下刚回到这个熟悉世界的种种不适,强迫自己尽快恢复以前的心态,把另一个世界乱七八糟的血腥东西藏得深一点,再深一点!千万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慈宁宫大门口站着个模样清嫩的太监,远远看到郡主骄撵就高喊了声:“久安郡主到——” 乔九舒身上有皇帝给的特权,哪怕在宫中也能乘轿,不必全靠两条腿。 四个轿夫将她抬到太后宫殿门口缓缓落轿,宫女水意就在一边儿搀着:“殿下当心,衣裳下摆有些长。” 黛紫束腰长裙,金线绣的祥云与仙鹤都拖到了脚底下,发间别一支白玉的鹿角簪。 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大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候在门外的几个女人,乔丞相家后院的几位姨娘。 光算在这个世界,乔九舒跟她们也有许多年没见了。 上一次见面应该还是她九岁刚死了母亲,被那老和尚硬扣个九煞命格的帽子,送进皇宫“镇压命格”的时候。 “妾身,参见大姐。” 不愧是能在相府站稳脚跟的女人,她们跟六年前比起来,进步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乔九舒搭在水意胳膊上的手腕轻抬了下,水意会意的放下了手退后半步规规矩矩站着。 “几位姨娘多年不见还是风华正茂,只可惜了这幅好皮囊,要在相府委屈度日。” 其实她们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开心! 嫡姐久居深宫,丞相忙于政事无心搭理,主母身亡,只有个手段狠些的二夫人压着,这哪儿算多委屈? 不过以后,就该选队伍了呀! 其实在见到这些人的一瞬间,乔九舒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无非是她那位爱妻心切的父亲大人等不了要接她回家。 紧闭的屋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走出个端庄的老嬷嬷,眼中只看着乔九舒恭敬行礼:“殿下安好,太后请您进屋里歇着。” 这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乔九舒也不摆谱,轻笑着点了头:“劳烦方嬷嬷了。” 方嬷嬷侧身掀起门帘:“殿下请。” 几个姨娘还是只能像是宫女一般站在门口,哪怕心里在憋屈也不敢抱怨半点。 “久安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端坐主位上慈眉善目盘一串佛珠,制止了她跪下去的动作:“九丫头不必多礼,自在就好!” “谢太后。” 在太后示意下,乔九舒端坐在侧首椅子上,视线正前方恰好就是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消瘦中年男人。 就这么不远不近的,乔九舒都能清晰看到那男人眼角额间的皱纹,抿了片刻的唇才生生扯出一抹略显牵强的笑意: “好久不见父亲。” 刚进宫那会儿,她不过九岁的年纪,母亲刚过世,又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命格被迫离开了父亲,独自在这吃人的深宫求活。 头两年乔九舒每日起床特别勤快,天还黑着就一个人偷偷跑到皇宫门口,躲在柱子后面悄悄看一眼儿匆忙上朝的父亲,然后再悄悄回去。 她跑去看了不知道几百次,自己的父亲当真从来没有发现,后来,就不常去了。 直到在国师暗中帮助下,她成功将魂魄附在了另一个世界的孤女身上,对乔九舒来说,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 乔泱身为一朝丞相,这时候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九你可愿” 顿了很久,剩下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几个字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卡的难受,眼白处血丝都多了几道。 以命换命,让他怎么对嫡亲的女儿开这个口? 乔泱说不出,可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说。 “大姐,相爷是想请您搬回咱们相府,接您回家呢!” 站在丞相身后的相府二夫人林茹是个精明的女人,也是夫人过世后才从姨娘抬上来的。 林茹原本打算先把这位嫡姐带回去再说,至于要想做什么,到时候有的是办法。 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一句话就为她招来了受不起的后果,乔泱原本沧桑尚还温润的脸色突然变得狠厉,声音异常森冷:“本相与郡主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份?” 林茹被吓得一震! 但她很聪明,深知乔泱有多爱曾经的夫人,这会儿虽然惶恐但也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脱身,她只在一瞬间就变了姿态,一派强忍的倔强模样:“相爷!你我二人好歹夫妻一场!妾身说让大姐回家可是有错?” 乔九舒早就从方才的情绪里缓回了神,估摸着自己的父亲恐怕又是找到了什么让母亲醒过来的“秘法”,嘴角不由自主就牵起个讥诮的弧度。 她早该习惯了,抛开那虚无的二十年不说,乔泱为了他亡故的妻子,让亲生女儿放血剔骨的事情做得也不少! 眼看着乔泱当真恍惚着逐渐恢复神态,乔九舒低笑出声打断了对面那两人各自的想法: “二夫人如今倒是学得更像我母亲了几分,这心意实在难得,该赏。” “这样吧!方才二夫人不是要请我回家?那就如您所愿。” “半月后本宫搬回相府,还请父亲与二夫人斋戒沐浴,由二夫人代父亲在相府门口素衣脱簪跪上一日,做好请的姿态。” “否则,本宫可不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圣旨到 她手握在胸口紧紧攥着一颗红玉铃铛,串着黑色细绳挂在脖子上的。 那是母亲很久很久以前,亲手给她戴上的护身符。 “九以后要照顾好父亲,他年纪大了。” “要保护好咱们家,不能叫旁人欺负了去。” “母亲要走了,我的九要好好的” 从醒来就浑身无力酸痛的乔九舒终于是挨不住睡了过去,也不晓得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唇间开合着隐约溢出断断续续的零星字眼 “母亲” 回丞相府的那日,乔九舒只带了水意和一些用惯了的物件。 其实在那个世界过了这么多年,用不用这些老东西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但还是舍不得留它们在宫里,那都是母亲的东西。 随着郡主仪仗中车舆的銮铃声愈近,相府大门口候着的一群人也愈发紧张,如二夫人林茹之流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久安郡主驾到——” “恭迎郡主——” 除了有些怔愣的丞相,其余所有人都规规矩矩行了大礼,乌泱泱跪了一片。 水意是跟在乔九舒马车旁走着的,看到这景象也不拘谨,向车内懒洋洋斜倚在塌上的主子看,却见她眼皮都不掀满不在乎。 “各位请起吧,殿下没这么多规矩。” 人群中有个三四岁模样的姑娘,拽着身边姐姐的衣裳悄悄说了句“这个马车好漂亮哇”,正巧被乔九舒听到了。 可她这会儿注意力不在孩子身上,透过车舆纱幔被风吹起的缝隙,看到二夫人一身素白衣裳也跟着人群起了身,我见犹怜地站在一边儿,不由轻笑了声,清寒绰约的声音从车里传入所有人耳中 “二夫人好雅兴,本宫回家头一天,就穿的跟守丧似的?” 林茹本来是想着今天能躲先躲,若真跪上一日,她丞相夫人的脸也不用要了! 谁知道这个乔九舒如此咄咄逼人,分明是她让自己素衣脱簪的,如今又来找她的茬? “妾身不知大姐不喜白衣,这就换了去。” 林茹是打着一次退让到底,让所有人都察觉到她确实委屈的主意。 可乔九舒也不是好糊弄的,这点伎俩还不看在眼中。 她低垂着眉眼从车驾上扶着水意踩着脚凳慢慢下来,环视众人一圈,视线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太久,端的是清雅缥缈,嫣然一笑道:“本宫倒不是看不过白衣,就是瞧着林二夫人您不顺眼罢了。” 她直视林茹一步步走近,不自觉就散发出了压抑多日的气势,周围人承受不来,下意识为她让出了宽敞道路 直到两人相距不足一尺,乔九舒这才停下,手中把玩着一串打磨光滑的佛珠笑意盈盈侧了脑袋,七分端庄三分睥睨。 “既然二夫人依旧照多年前那般不识好歹不知礼数,那就禁了食再多跪两日吧!” 这一但跪了,可就是不吃不喝整整三日! 林茹有个十三岁的儿子,听到乔九舒这话可顾不上什么尊卑,从母亲身后跨出来张开双臂像只护母的狮子:“我母亲凭什么跪你!” 乔九舒对孩子向来耐心,放开搭在水意胳膊上的手臂半蹲下身子,笑眯眯摸了摸狮子的头:“子安是吧?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呢!” “你凭什么让我母亲跪!” 家伙脾气倒不,还凶巴巴地打掉乔九舒手掌:“我母亲是丞相夫人!你是个什么东西!” “丞相夫人?”乔九舒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略扬眉梢,话语间尽是玩味:“看来本宫当真是太久没回来了,这世上竟还有第二个丞相夫人?” 眼看丞相脸色愈发冷厉,林茹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深吸口气轻轻推开儿子原地跪下,朝着乔九舒恭敬叩首道:“妾身林氏,恭请大姐回府!” 被推开的乔子安满脸震惊看着母亲,他不懂,这世上只有一个丞相夫人,不论乔泱或者乔九舒,上至天潢贵胄,下至黎明百姓,都只认云卿一人。 林茹野心确实不,可她目前还没有那个本事和胆量,敢当着乔泱的面展露她的心思。 二夫人话音刚落,众人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唱吟声 “圣旨到——” 乔九舒听到这恰到好处的声音,眉目间漾起的笑意更浓,抬眸多看了父亲一眼,面不改色撩了裙摆转过身,和所有人一起跪下接旨。 “陛下圣喻:乔氏嫡长女九舒,乃朕义女,久持宫闱,性资敏慧,率礼不越,柔嘉淑顺,风姿雅悦,雍和纯粹,深得朕心,特是用晋尔为安国公主,封地北境三城,赐凤符,位等东宫太子,暂居丞相府!另,追赠丞相先夫人云氏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儿臣代亡母,叩谢陛下圣恩。” 她这个身份转变当真让这群人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等乔九舒接下圣旨,乔泱这才叫住那个传旨老太监:“李公公,陛下这是何意?” 九是他和云娘的女儿,什么时候被皇上收做义女了? 突如其来的追封又是何意? “相爷莫急,陛下还让老奴给您捎带句话:当年是陛下对公主殿下与尊夫人不起,如今这般,且做补偿罢。” 他乔泱前世究竟是修了多大福分?夫人过世已然七年之久,皇帝就知道补偿了? 这圣旨呵,不如给夫人牌位擦擦灰! 那李公公临走之前还撂下句话:“老奴给相爷先透个底儿,国师大人前些日子将回了宫,大人万事且思量三分。” 待外人都离开,相府大门口这才稍恢复了些生机,终于有人敢把憋着的大气喘出来。 乔九舒今天头一次正儿八经看着乔泱那双沧桑的眼睛,笑意早收敛了:“父亲公务繁忙,女儿就不打扰了,告辞。” 乔泱在儿女妻妾簇拥下,紧咬着牙关,看着他嫡亲的女儿豪不留恋的背影,那只手抬起了又放下,最后也只是长出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庆幸? 水意跟在乔九舒身边,一路都欲言又止,直到她们二人走进相府北侧一方干净清雅的院落,这才发问出声:“殿下与相爷可是有什么误会?” 在乔九舒眼中,母亲住过的北苑还是如多年前一般无二,不算大的一间院子里五脏俱全,溪流石桥,楼阁水榭,即使封闭了六年依旧纤尘不染。 “这北苑,恐怕是我与他之间最后的情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赴宴将军府 也难为她从那一摞帖子里挑出了个要去赴宴的,可把管家开心了好久。 骁骑大将军家的女儿李璟娆,是个明媚张扬的姑娘。 “安国公主到——” “九九!” 乔九舒还没来得及踏进将军府大门,远远就看到有一团大红色的影子像头脱了束缚的豹子一样朝她冲来,下意识侧了身子避过。 等那影子刹不住车从自己身前踉跄着又往前跌了几步,乔九舒这才认出来,是李璟娆。 “哇九九你嫌弃我!” 李家这个野姑娘,以前乔九舒命格被老和尚说的克天克地的时候,就只有她敢不要命的继续往身边凑! 在另一个世界的二十多年,乔九舒唯一一次豁出了命救一个人的理由,就是她和李璟娆有那么三分相似而已。 上前两步替喘着气儿的李璟娆整理了卷起来的袖口,乔九舒笑意盈盈牵着她白生生的手,无视掉周围各种恭维:“怎么跑出来啦?” “想你了嘛!” 宝贝女儿的十六岁生辰,大将军几乎把皇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过来。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刚踏进正厅,李璟娆就被自家娘亲逮住开始念叨,好端端一个女儿恍了个神儿就不见了,差点没给她吓出什么毛病! 乔九舒看着将军夫人凶巴巴的教训自家闺女,大概是有点羡慕的,思绪正纷扰,身后突然传来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表妹近来可好?” 转过身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表哥。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轩朗,正应了那句老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受楚国万民敬仰的太子殿下,乔九舒的表兄,楚年。 “表哥说笑了,回家自然是还好的。” 草草应付完太子,乔九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习惯性眨巴着眼睛微微拧眉,手底下偷偷扯了扯李璟娆衣袖,使了个眼神后,就边周旋着各路贵女夫人,边不动声色溜去了将军府后院。 注意她这个新晋公主的人很多,但此时大多数人都忙着讨好大将军,哪怕是看到了她的动作也不会跟上去多此一举的讨人嫌。 “九九你怎么啦?前面刚报到相府的礼单,你们也太大方了吧?” 老管家早就知道自家姐和李璟娆亲密,对方又是大将军之女,送出去的礼自然不会跌了份。 不过几天前乔九舒刚回相府,想到没多久快到了李璟娆生辰,一早就开始准备自己的礼物了。 “那就再大方一点,喏!”剔透的红玉手串被根纤细手指晃晃悠悠拎在李璟娆眼前“也是给你的。” 手串和乔九舒的红玉铃铛是同一种料子,在阳光的渲染下似有黑色水线波纹在其中流动生辉。 “九九!你也太好了吧!” 看着远处找过来的将军夫人,李璟娆一把抢过手串戴上,拽着乔九舒飞快跑过去的路上还不忘偷偷摸摸说了一句:“晚上我去找你!” 乔九舒被她拽着跑,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她怎么感觉这话怪怪的?好像有种酝酿私奔的既视感? 将军夫人一把揪住女儿后脖颈,却不忘笑眯眯对乔九舒说着:“殿下见笑了,府上来了贵人,您和娆儿恐怕都得过去一趟。” 什么贵人?能比太子的架子还大? 跟着将军夫人的念叨顺路回到正厅,乔九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个老熟人。 国师大人一身华贵黑衣背着光站在门口,面色冷然听着所有人的恭维奉承,大概是外面阳光太盛,让人有些看不清他嘴角的弧度,整个人都像渡了层暗金色的光。 在场所有人都低着头,唯独乔九舒在最后方隔着人群与他相望。 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就在国师莫名轻笑的刹那,乔九舒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被他那一笑全部蒸发殆尽,眼前猛地炸开大片大片血色的绚烂烟花。 “宓闲——参见公主殿下。” 浮闲?他的名字?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好像是他头一次以名字自称? 认真算来,乔九舒与国师见面也不过三两之数,第一次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第二次他给了乔九舒救活母亲的希望,今日这是第三次。 “大人不必多礼,本宫也该回去了。” 谁知道围观群众还没来得及“恭送”安国公主,话头就被往日里高冷到神秘的国师大人接过去:“恰好臣有要事拜访乔相国,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乔九舒表面上温笑着答应,其实已经在心里偷偷翻白眼了,找乔泱关她什么事?难不成认不得路? 李璟娆在娘亲手底下老老实实装淑女,看着国师和乔九舒之间与众不同的气氛也是有些疑惑,这二人何时有什么交集了? 将军府与相府相隔不算太远,一个在城南西边,一个在最北,放在二十一世纪不过十多分钟车程。 可惜这是个一切都靠双腿的世界,哪怕马车,在集市上也不敢跑的多快,只能慢悠悠的走。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拘节。” 乔九舒在将军府大门外买了串糖葫芦等着国师,刚咬了一口山楂正酸的龇牙咧嘴,突然被身后的声音所吸引,下意识没有收敛表情直接转了身。 “嘶——”也不知道是太酸还是怎样,反正她是狠狠抖了一个激灵! 看到宓闲脸上的笑,乔九舒很快收敛表情:“大人早些出发吧,再晚了父亲说不定会出门。” 乔九舒这个人从来不会将对任何人的喜恶摆在脸上,可那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笑意,总是会莫名让人察觉到满满当当的疏离。 一车一马在集市上并行,宓闲朝马车一侧那扇帘子看了眼,恰好与乔九舒隐含半分复杂的目光撞在一起,惊起一池波澜。 水意也在马车中端坐,看到乔九舒略带慌乱收回的视线,心脏跳得厉害。 当年若不是她办错了事儿,殿下和那位大人恐怕不会有任何牵扯。 “殿下奴婢” “与你无关。”乔九舒打断她接下来无用的忏悔:“回府后你多跑一趟将军府,告诉阿娆,夜里从侧门进来。” “殿下,您的意思是?”她以为殿下察觉到了什么危险,要提前做个准备以防万一。 “没什么意思,不想碍了那群女人的眼,怪麻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春风度 看着水意紧张到要喊人的模样,乔九舒笑道:“是阿娆。” “李姐?” 看到主子点头,水意这才稍放下了心,麻利的收拾好一桌首饰,跟在乔九舒身后往门外走。 主仆俩一打开门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就瞧见了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扒在墙头只露个脑袋,隐约能看出来,五官还算俊秀。 “噗,阿娆你这是做什么?” 阿娆?这个男人? 水意这心情简直就像坐着过山车似的短时间经历了大起大落! 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是过山车,但这一连串的打击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太现实。 “李姐?” 墙头那家伙眨巴着眼睛把视线从乔九舒那儿移到水意身上:“诶?你怎么知道是我?” 还是乔九舒理智的打断了她们,带着克制的浅淡笑意轻点脚尖借力,飞身上了墙头,然后心翼翼把李璟娆揽着腰抱下来。 她对阿娆那点本事清楚得很,马术兵器尚可,轻功巧劲儿就没眼看了。 “啊!九九!” 安全落了地,灰头土脸的“少年”呆滞半天才缓过神,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你怎么这么厉害啦!那那那我以后还怎么保护你啊!” 幸好她及时捂了嘴压低声音,这才没有把相府所有人都招过来围观,乔九舒脸上笑意更浓:“想学我教你。” 被两人暂时遗忘了的水意扶着门框稳住了身子,自己家殿下会轻功很好她是早就知道的,可是眼前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 李姐男装有点可爱! 殿下!殿下她! 殿下她好帅哦! 另一个世界的乔九舒可是国际特工圈子里出了名的男友力扛把子,无数姑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撩妹技能深入骨髓已经成了习惯,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改不掉这随手乱撩的臭毛病 “对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乔九舒一看就知道,李璟娆这绝对不是第一次做男装打扮,她五官本身就英气,鞋里加了垫子去掉首饰,男装倒也不显突兀。 “我们偷偷溜出去吧!西街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啊!” 她今天为了逃出家门可是废了老大劲儿的!如果在九九这里栽了,那可亏大发了! 西街?不都是酒楼赌场吗? 再看李璟娆的男装,乔九舒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反正夜里无事,不如陪她去看看,自己也许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世界了。 “公子来喝酒呀!” “哥儿可要奴家作陪?” “开盘嘞开盘嘞!” “” 李璟娆虽然不是头一次扮做男装,但这地方她还真的是第一次来,被一下子挤过来这些热情的花娘吓得直往乔九舒身后躲,一双眼睛露出来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落在外人眼里,当真是个懵懂少年,更招人心疼了! 可还有大半人视线紧紧黏在轻笑护着那位少年的轩疏公子身上,也不知轩朗,洒脱,温润三点是如何并存在一人身上的,毫无违和,仿佛本就该如此。 西街最深处的春风度可以说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了,寻欢的文人雅客不在少数。 二人刚走到门口,就听一排婀娜美艳的姑娘们齐声柔柔唤了句:“公子安好。” 李璟娆终于从乔九舒身后松开了手走在她身旁,配上副谨慎懵懂的表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会儿满心好奇。 只是瞬间,一圈儿莺莺燕燕就将二人围了个紧。 这两人看起来就不是缺钱的模样,年少俊朗又多金,可不比油腻的老男人好多了! 青色罗裙的姑娘走近,周围人自觉让出了条路,也不吵闹了,只不过手下还隐晦的往看起来生嫩的李璟娆身上摸摸蹭蹭。 “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乔九舒有些莫名的不爽,抬手揽住李璟娆肩膀搭着,带她避开周围几个女人的魔爪,嘴角弧度邪妄,眉梢微佻:“九。” 虽然总告诉自己那二十年只当做了个梦,可她还是习惯这般肆意随性些。 李璟娆也有样学样,只道:“姓景。” 女子大抵也见多了人,哪怕听出这二人胡诌的也不介意,侧身让出路来:“女相南枝,九爷,景公子,咱们先请,二楼扶风厢可行?” “随意。” 乔九舒带着李璟娆顺着大厅中央铺了毯子的楼梯往上走,期间隐晦察觉到高处有道视线紧紧锁在自己身上,趁拐弯歪了脑袋看似随意的一撇,却只看到三楼空无一人的过道和雕花红木栏杆。 走进雅间,李璟娆新奇的左瞧瞧右摸摸,乔九舒看着她笑得宠溺,似是不经意问相南枝:“方才见三楼安静,可是有人包下了?” 相南枝煮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稍缓了一瞬,很是顺从的解释道:“九爷多想了,三层不过被我家主子占着,舍不得待客罢了。” 李璟娆看完了一整间屋子正无聊,大咧咧坐在床榻上,听这话突然附和了句:“相姑娘这主子,好雅兴哟!” 乔九舒不言,相南枝只得干笑两声:“景公子说笑了。” 乔九舒支起条腿斜坐在矮桌前,撑着脑袋指尖把玩一盏白玉茶杯,看向李璟娆眼中尽是纵容:“玩够了?” “景公子”往床上一躺打几个滚,然后突然坐起身:“好不容易跑出来!这么快就回去不是亏大了?” 说罢看向相南枝:“找几个会弹琴跳舞的姑娘来,我们有的是钱!” 相南枝稍愣,第一反应是看乔九舒,在得到她轻敛眉目的首肯之后,这才退出房间。 “喂!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她们那些女人为什么叫你九爷!搁我这儿就是公子了?” 乔九舒推开李璟娆蹭过来的脑袋瞥她一眼,敷衍着哄到:“因为你看起来年轻。” 不多久门又被推开,相南枝身后跟了五六个姑娘,一进来就软软问了好: “见过九爷,见过景公子。” 抱琴走在最前方,得了相南枝吩咐就抱着自己的琴坐在了一旁的琴桌后方,弹响一道弦声试音,一双好看的眼睛就像空洞的琉璃珠,一瞬不瞬看着乔九舒,又像透过“他”在看其他什么人。 李璟娆只顾着看这里和皇宫宴会上大不相同的舞蹈,也没注意弹琴人此时的不对劲。 当乔九舒的目光无意间与抱琴对上,那姑娘突然指尖一乱弹错了个音,好在并不明显,也调整得及时。 皇城的风月名曲“春风度”,婉转又销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做个好梦 乔九舒正好奇着抱琴看她的眼神,还没猜出个所以然,思绪突然被门外的吵吵嚷嚷打断。 跳舞的姑娘们舞步不由慢了下来,李璟娆有些好奇的眼神正好对上坐在那儿的乔九舒懒洋洋的眉目,不知为何心下就是很安定。 只见乔九舒放下手中茶杯,撑着矮桌起身随手拍拍衣摆,然后扭扭脖子发出骨骼碰撞的声音,走到门边向屋里众人挑眉比划了个噤声手势,侧耳听着外面动静。 李璟娆在一边儿看着她的笑容就觉得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果然,乔九舒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一盛,抓准时机一派自然拉开了门。 门外那条冲势吓人的腿收不住动作,直接就“咔嚓”一下,大庭广众来了个高难度劈叉! 有些肥胖的男人疼得“嗷”一嗓子,彻底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成功引了过来。 就连楼下都能看清楚,那个每日在城南耀武扬威的土霸王杨武,速度快到极致的打个滚缩回了劈叉的腿团成球,在另一位风度翩翩又带几分邪肆的陌生男人脚下毫无姿态的哀嚎翻滚。 “武爷?嗯?” “男人”刻意拉长的低沉尾调勾的人心间软肉止不住的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 杨武却能从她有意营造出的气氛中脱身,只感觉这声音听在自己耳中浑身发冷。 他咬着牙直哆嗦,哼哼唧唧老半天也没挤出个什么字儿。 乔九舒看他这怂样也不说把他赶出去,反而带笑蹲下,两根手指头嫌弃的拽住他一撮头发,硬是将人脑袋提起来逼迫他的目光直直迎上自己眼睛。 四目相对,乔九舒黑沉深邃的眸中仿佛酝酿着什么滔天的浩劫,似有无数阴云翻滚蒸腾。 不出个呼吸的时间: “啊——” 油腻的杨武突然惨叫一声猛蹬双腿退后一截,上半身冷到发抖,两条腿跟断了一样丝毫使不上劲,一边嚎叫干呕,一边挣扎着爬出房间,撞到过道栏杆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死活都不撒手! 那个男人的瞳孔深处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漫山遍野的尸体残肢堆了不知几层!黑褐色粘稠的血汇入地下!溪水也掺杂着猩红! 这时候李璟娆从屋里伸出了脑袋,一张灵动俊秀的脸皱成一团:“他魔怔了?” 乔九舒在她发现之前迅速收敛了异样,摸摸下巴自己也有些隐晦的诧异。 看着那坨颤抖的肥肉不大会儿就一层层往外冒汗,嘴上无所谓地说着“恶心事儿干多了鬼总要来敲个门的。” 可心下却不住狂跳! 她最大的的底牌还在! 在另一个世界的二十多年,乔九舒或是自愿或是被迫的学了数不清的东西,其中有一项,被那些老家伙们称为共情。 她与别人的差异自就显而易见,不光可以在不动声色间侵入对方的思维情绪,当对方意志不够严丝合缝的时候,也可以将对方强行拉扯进她独有的思维磁场之中。 这个能力的再次出现,让乔九舒终于彻底放下了回到这个世界多日的不安。 虽然照目前看来,她对这个类似催眠的能力还无法完美的控制,但已经走过了一遍的路,再来一次又有何惧? 相南枝站在李璟娆身旁眼皮“蹭”地一跳!不动声色地抬头往三楼一扇开着条缝的窗户看了一眼。 片刻后,她好像接收到了什么吩咐般,抬手唤来了两名春风度的护卫。 “将这位爷请去暗巷,主子要亲自处理。” 两个高大护卫听闻只是点头,一言不发的提着杨武满是油腻汗渍的衣领,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乔九舒看着相南枝,将自己心中的狐疑深藏,重新展出个温润笑意:“姑娘不怪在下草率就好,何必亲自动手呢?” “九爷哪里话,南枝代主子打理这春风度,自然不会叫粗鄙之人搅了贵客兴致,还要请九爷与景公子莫怪。” 李璟娆从生活在将军府,哪怕被宠的再闹腾嬉皮,也不会是蠢人。 她自然也看得出来九九跟相南枝两人的互相试探,原本张扬的眉目转瞬间沉淀了下来,两步走到乔九舒身前挡住他们二人互相打量的视线,紧紧攥住乔九舒手腕: “兴致已然搅和没了,相姑娘好意我二人心领,今日就先告辞。” 乔九舒被李璟娆半强硬的拉出春风度,也顾不上周围人看着两个大男人拉扯是什么表情,只是抽空回头,冲三楼某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又给了相南枝一个温润疏离的笑容。 等到两人站在了热闹的街道上,李璟娆这才放开了手。 她转回身子表情有些凝重:“春风度立足上京风头无两,主要靠的就是相南枝的长袖善舞,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只因为咱们就当众处理那个胖子。” 在不算特别拥挤的人群中,俊朗非常的红衣青年与白袍公子就像是星幕中交相生辉的双月。 乔九舒看着李璟娆不再如方才那般明媚,下意识就抬手揉了揉她脑袋,然后牵着她避开人群往将军府的方向走。 “阿娆不必担心,相南枝的那个主子,我大概知道是何方神圣了。” 将军府大门外面守门的护卫见自家姐又穿着男装大半夜回来,全部暗戳戳吞着口水。 得!这次再让将军知道姐偷跑了出去,一顿猛训是跑不了了! 李璟娆已经走到了台阶旁的石狮子前边,却又犹豫着停住了脚步,在几个护卫心惊胆战的眼神注视下,转头往一旁没有光亮的昏暗转角处看了一眼。 九九从就不怎么多话,认定了的事儿却是撞了南墙也不甘心回头,她一路上没说什么,可是李璟娆依旧能清楚的知道,她要去见春风度的主人。 乔九舒本是不想以男装模样出现在将军府其他人面前,不愿给阿娆添麻烦的。 可这会儿看着那个姑娘满是真切担忧的眼睛,心头一软就不再刻意收敛气息,冲她安抚性挥挥手,眼底是毫不掺假的温柔: “早点儿睡,做个好梦!” 李璟娆咬着唇点了头,然后不再迟疑,一鼓作气从敞开的大门深处消失。 等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乔九舒这才缓缓收回了笑,满身冷戾的给了那几个摒息的侍卫一个不算善意的眼神,然后轻点脚尖纵身跃上了不远处的屋脊,转瞬间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重华楼主 轻则缺胳膊断腿,重责命都要留在那! 乔九舒送回李璟娆,一路放开了施展轻功,只片刻就回到离春风度不远的一间酒楼顶上,收了气息心翼翼蛰伏在屋脊之后。 她所能看到的春风度几层楼,就有不下六个护卫隐在黑暗中。 临动手,乔九舒其实有些犹豫,万一不是她认识的那人,这大半夜的,不是白费力气了? “爱谁谁!敢在九爷眼皮子地下玩神秘,那就试试究竟你佛高一尺,还是我魔高一丈!” 如今人都来了,不论结果如何,不活动活动筋骨那就不是她乔九舒了! 她本就不是迟疑的人,心思又自高人一筹,异世二十多年孤身喋血的日子也逐渐将她体内为数不多的疯狂因子无限刺激放大,只不过平日里伪装的好些,看起来纯良罢了。 春风度的护卫有两个就在她正前方的侧楼屋脊上站着,乔九舒这会儿手头没有合适的家伙,随手取了酒楼屋顶的瓦片掰成几个碎块,径直朝那两人脖颈命脉掷去! 两个守着侧楼的护卫察觉到空气中的杀意,反应迅速的齐齐侧闪身避过,正要往“暗器”袭来的方向一探究竟,却不想那已经躲过的瓦片“咔”一声又分裂开来,碎片飞快弹回,贴着两人喉管狠狠割过! “呃——” 乔九舒抢在这两人发出声音之前飞身而出,途经二人中间双臂一伸,握住两人下巴齐齐一别!就让他们的声音和生命都彻底在这世界上消失了。 白皙修长的双手沾染上了些许血迹,在黑暗中顺着指尖“滴答”落下。 楼后的两个护卫最先察觉到异样,赶来恰好看到乔九舒拧断同伴颈椎的瞬间,脸色大变就要吹响一直藏在舌下的暗哨,可惜反应还是慢了片刻。 舌尖刚将暗哨挑至唇边气息还未曾来得及发出,只觉眼前一暗紧接着的就是下巴的剧痛。 乔九舒更加快了身形,卸了那两人下颌骨后,随手抛了之前一直藏在指缝中的碎瓦片点了较远那人哑穴,近些的就直接蒙上他眼睛环住脑袋用力一扭! “喀!” 不过顷刻,春风度外已经死了三人,第四个发不出声的可怜家伙被乔九舒灌了内力的一脚直接踹下屋顶,瞪大眼睛重重砸在楼后空无一人的地上,死不瞑目! 这屋顶应该还有两人,可是却至今不曾发现后面的动静,叫乔九舒不由半眯了眼睛,刻意发出了点走动的声音,走了一圈再没有半个人影。 她停在屋脊最外侧翘起的尖角上,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也不擦,时过半刻钟,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得抬头往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最高顶上看去! 果然,是熟人。 乔九舒更眯了眼,也不言语,只管踩着屋脊的石雕兽一跃而起,比站在顶上的那人还要高出几丈,背着月光在半空纵身一踏转了方向,不给那人半点多余的视线,凌空一脚重重踢在他毫无防备的肩膀,然后一个灵活的翻身稳稳站回原点。 谢裔一直在等她,待察觉到屋顶上熟悉的隐晦气息后就一直等在一处动也不动,他就知道,这姑娘一定找得到他。 就连乔九舒毫不留情踢下的那一脚,在谢裔眼中也似投林的乳燕。 “九” 乔九舒看这人怪变态的,那一脚她可一点也没收力,踹上去的瞬间连她都清楚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这家伙退后两步的空档还笑? “楼主,好久不见。” 重华楼楼主谢裔,目前三国境内最本事的商人。 乔九舒也是以前年纪没什么阅历不懂事,顶级的珍稀暖玉心一软送了出去,就招惹到了这么一个让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男人。 若是放在如今,陌生的谢裔在她眼前活生生被寒毒折磨致死,乔九舒都不会多看一眼。 谢裔像是之前那一脚完全没受多大力道,动作毫无生硬的抱拳,深邃阴沉的眸子里全是干干净净的纵容和善:“前些日子听说大楚有位郡主被破例加封,一猜就是九。” “”乔九舒脸色依然不太好:“所以楼主大人未卜先知,提前就在相府插了探子,只等今日道喜?” 刚回到相府的那几天,乔九舒有事没事就去祠堂待一会儿,地下暗室中封着母亲还没有坏死的身体。 乔泱可能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要说对亡妻的执念,没有人会比他更深了。 乔氏的祠堂曾经绝对不可能有外人走动,就连打扫都是乔泱亲自动手,可是乔九舒只不过六年没有回来,她不信乔泱会转头就找下人接近母亲。 今天相南枝身上那股隐约的味道很熟悉,那日借口打扫在祠堂门口徘徊的侍女身上也有差不多的,不过因为太淡了,乔九舒也没有早下结论。 谢裔闻言,抱拳的手臂稍僵硬了片刻,随后及其自然的垂下,眼中笑意依旧:“九一向聪明,早该知道瞒不过你的。” 翻手间不知从何处取支黑沉沉的墨玉簪子出来:“前些年南华出了处黑石地脉,我让人打了支簪,九看看可还喜欢?” 乔九舒看着他那张脸,硬是咽下了堵在喉咙的那点酸涩,脸色更冷:“你不欠我什么,咱们已经扯平了。” 可谢裔却像是听不到一样,自己收回簪子笑眯眯揉了乔九舒脑袋:“九已经长大了,日后若需要我,就来春风度,今年里我不会离开。” 他看得出乔九舒跟曾经不一样,不知不觉间,从自己身上学走的轻功都已经快赶上他了。 乔九舒眉心紧紧拧着,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无言对视半晌后,她咬了牙转身就走,只是一个跃身的瞬间已经回到了地面,仰着头看着孤身一人站在高处衣角猎猎作响的谢裔。 “堂堂重华楼主何必惦记我一个姑娘?若要报恩,你早就已经还清了,至于旁的你该知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她走的很快,背影还有些匆忙和慌乱,眨眼间就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谢裔还是站在原处,手掌隔着衣襟握住了挂在胸口的圆润玉石,看似阴沉的眸子在黑夜中凝视着乔九舒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 “九,是你不愿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暗牢 回到相府已经是后半夜了,水意一直守在门口,见到乔九舒急忙叫护卫把门打开将人迎进来。 乔九舒穿了男装会习惯性的刻意压低嗓音,轻笑一声像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随手解开自己高束长发的红绳绕了两圈缠在手臂上堪堪挂着,一挥手招呼了水意一起往北苑走。 相府值夜的护卫从水意那知道了这位“公子”就是自家大姐,看着她飘逸潇洒的背影眼里都是不敢置信! 那连他们都比不上的洒脱劲儿,竟然是个姑娘? 第二天天色刚透亮,老管家就等在北苑了。 他一言不发恭恭敬敬等到日上三竿乔九舒慢悠悠起了床打理好,侧躺在院中木塌上盖着薄毯晒太阳,这才说出自己来意 “大姐,相爷吩咐老奴将总库房钥匙和账本给您送来,日后这偌大相府,就交给您了。” 水意瞪大了眼睛傻乎乎的接过老管家手中铜钥匙,看着一地账本发呆。 乔九舒懒洋洋撑着脑袋,眼皮都没掀,摩挲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和指甲,慢悠悠说到: “父亲好意本宫心领,还请刘叔去回了父亲,这相府账本太乱,女儿瞧着眼花,若他不怕本宫将府上家当都败光了,那就留着罢。” 管家也愣神片刻,但毕静是老人精,很快找回思绪行了个礼:“老奴晓得,这就去回禀相爷。”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钥匙和账本,任由它们摆在北苑地上接受阳光的洗礼,乔九舒也不管,自顾自合上眼睛假寐。 昨夜回来的本就晚,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睡也没睡好,如今当真是倦的不行。 正午太阳愈发晃眼,乔九舒把毯子一提盖在脸上,也不管水意看着那一地的账本怎么愁苦,隐隐约约还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黑漆漆的夜空和一眼看不到头的荒原,狼群包围着人类,血溅到她藕色裙角和鞋面上,天上月亮弯的锋利,眉眼阴沉的男人飞身将她带出了必死的局。 乔九舒的视线还在那个救她的人身上粘着,周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沉稳的脚步声。 思绪骤然回归,只是瞬间,薄毯之下的眼睛就已经睁开,再无半分迷蒙! 乔泱与水意的交谈在不远处响起,声音有意被压低,生怕吵醒她。 “相爷。” “九这是?” 他大概还以为乔九舒病了,声音不自主的就带上了些担忧。 水意察觉到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并没有否认,只道:“殿下夜里一向睡不安生,白日晒着太阳大概还舒服些。” 见丞相愣神不言,水意抿唇片刻只好再问:“不知相爷是有何事?奴婢这就叫醒殿下。” “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乔泱制止了水意的动作低声说道:“你待九醒来转告她,账本不愿看就算了,交给刘叔打理也无事,总库钥匙且留着,缺了什么自己添置就好。” “是,奴婢一定转告殿下相爷的一番苦心。” 乔泱离开北苑还没几步,院子里的乔九舒就在水意的诧异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毯子,看着门外那道甚至有些苍凉的背影,嘴角竟扯出了个讽刺的弧度。 他这是在愧疚吗? 视线转移到水意手中的铜钥匙上,乔九舒眼底更加复杂。 这可不只是一个库房钥匙那么简单,它还是乔氏能稳立三朝的根本,她这位心思深沉的父亲把这东西放在她身边,究竟在想什么? 躺在榻上神游好半天的乔九舒还是被水意唤回:“殿下,暗牢那人已经关了三日,可要处理了?” 再关下去,她自己也该饿死了。 水意说起她才想到,谢裔那位暗线还被自己关着呢! 凝神片刻,乔九舒突然将毯子随手扫在一旁,起身拿了一侧石桌上几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往相府暗牢走,头也不回对水意说: “去看看吧,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暗牢入口在后院一处假山之间深处,除了乔泱和他手下嫡系,只有乔九舒知道该怎么进去。 白皙冰凉的指尖划过假山内侧一条略微突出的缝隙,摸到那处与众不同的纹路,灌上内劲用力一按,前方三步开外的潮湿地面上就缓缓裂开了个不大不的洞口。 顺着台阶往下没走几步,上面的入口突然“哐”一声自己合上,整个地道变得一片漆黑。 乔九舒静静等了十来个呼吸的时间,墙壁上突然就亮起了一盏盏青铜烛灯,火光忽明忽暗似有阴风吹过,夹杂着说不清的森冷。 暗牢里并没有什么惨绝人寰的刑罚和手段,只不过偶尔抓住个别人家的狗,随意关上些日子罢了。 水意跟着乔九舒离宫之前,也没少见后宫的恶心勾当,对这空荡荡凉嗖嗖的地方虽说有点瘆得慌,却也不怵。 “殿下,那人关在水牢呢。” “水牢”乔九舒四下看了看,她们所处正东边入口,水牢应该往北! 相南雀脖颈之下全部被铁链束缚着泡在污浊的水中,脸上颧骨分外明显,嘴唇泛灰,水下的肩胛骨上穿透了一对尖锐的生锈铁环被吊在顶上,若是还有幸离开,这两条胳膊八成也废了。 自从她进来一直毫无丁点儿动静的牢房外,突然出现了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惊惶之余也叫她莫名生了一丝轻松。 总算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只要是个活的!不论什么东西都好! “嘎吱——” 最外的木门被水意推开,乔九舒踏进水牢,只能看到脚底铁下,一间间灌满水的格子仅能容纳一人,有股腥臭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是血和烂肉的味道。 “嗒,嗒,嗒” 留了水意等在外面,乔九舒步伐缓慢沉稳的踩在相南雀头顶的铁之上向她走近,停在她正前方三步之外,居高临下看着她。 四目相对,不知不觉间,相南雀因为虚弱和剧痛而干涩沉闷的呼吸都不由放轻到了极致。 良久—— “你走吧。” 相南雀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上面的乔九舒不知按了什么机关,肩胛上插进骨头里的铁环撕扯着皮肉慢慢收回,束缚她全身的粗大铁链也“咔啦咔啦”一点点缩入地下,这才如梦初醒! 她真的放了自己?为什么? 乔九舒亲自蹲下打开相南雀头顶的铁,深深看了她一眼后,留下句“跟上”就起身往外走,丝毫不顾及相南雀此时的虚弱和伤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姐姐 看着她上了水意准备好的马车,乔九舒这才对着掀开帘子的相南雀说了第二句话 “回去告诉谢裔,手不要伸得太长,这是最后一次。” 乔九舒话音刚落,车夫就一甩鞭抽在马屁股上,带的车中虚弱的相南雀维持不了平衡猛的往后一仰! 她后脑勺磕在车壁上昏过去前的最后一道念头,想的都是这位公主太过可怕,绝对不能轻易触怒! 安静了半月,乔九舒每日就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惬意潇洒,也懒的出门。 上次她男装光明正大走的相府大门,乔泱自然是知道的,可依旧什么也没说,甚至水意还从侍卫那儿听闻,丞相特意吩咐府里人,无论怎样都不许干扰大姐。 四月天,院里那棵树郁郁葱葱生了嫩绿的叶子,破碎的阳光透过树影铺了一地,乔九舒就穿着身宽松的白色练功服,长发高束在树下就着斑驳光影挥舞一柄木剑。 “殿下,雪姨娘带着两位姐在外求见。” 乔九舒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着她轻灵的动作脚步,直到一盏茶后,这才一扬剑收了最后一个动作的势将其收入鞘中。 木剑放在石桌上,乔九舒仰头喝完已经冰凉的浓茶,接过水意递来的棉帕轻拭手掌,坐在石凳上朝门外那几个身影看了一眼 “请她们进来。” “是。”水意应声去院门外将雪姨娘迎了进来,带到乔九舒休息的石桌旁,就躬身退去重新备茶。 不知为何,雪姨娘好像有点紧张一直到处看着,待水意离开才松了牵着孩子的手,直接跪在乔九舒面前! “求大姐救救贱妾!” 两个姑娘大些的才不过十岁,的三四岁刚够桌子高,看到娘亲跪下后,都半张着嘴巴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乔九舒喝茶的动作一顿,面色还算和善放下手中茶盏,却并没有收力,青瓷茶盏与石桌磕的“哒”一声脆响。 “姨娘这是何意?” 雪姨娘这会儿顾不上两个孩子礼数了,跪行两步紧紧攥着乔九舒练功服的裤脚,眼里一片绝望:“贱妾只求大姐垂怜,救救月梨性命!” 那个不及桌子高的家伙从娘亲口中听到了自己名字才回过神,眼睛瞪得更大,手慌乱地互相揪着,不知道自己又惹了什么事儿。 正巧水意端着木托回来,瞧见乔九舒看似温和眼底神情却不太好,赶忙快步上前搀起雪姨娘,不动声色把她的手从自家殿下裤脚上隔开:“姨娘快些请起,有事相商也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雪烟自打十五六岁被想巴结乔泱的官员送进相府,十年来早被二夫人欺压惯了,头几年有云卿夫人看顾着还好些,自打夫人过世,没两年月梨出生,日子愈发难挨。 被水意扶着坐在凳子上,她看着抱着自己手臂的女儿,死死咬着牙还是止不住从眼眶中掉出来的眼泪:“月梨年幼,前些日子去给二夫人行礼,一不心将茶水撒在了二夫人身上。” “昨儿一大早,夫人院里的金珠就来说,夫人要送了月梨去族陵,让老祖宗管教” 水意听得都有些不敢置信,这二夫人架子也真的够大,族陵是先祖安睡之地,除非罪大恶极,否则一族之长都不会轻易打扰老祖宗,她就敢? 其实乔九舒多多少少能猜到二夫人林茹怎么想的。 她原本也就是商人后辈,没什么宗族概念,前些日子又硬生生在相府门口跪了整整三天,心里堵着一口恶气正没处发,这姑娘撞上去难免当了撒气包。 雪姨娘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坐着,紧紧抓住女儿手,眼睛一瞬也不离开乔九舒,这是她们母女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是她看乔九舒半天都没什么反应,表情也是一成不变的温和,一颗心脏“砰砰”跳的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生怕这根唯一的希望也消失不见,雪姨娘情急之下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胡乱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哭喊着祈求: “大姐救命之恩,雪烟做牛做马也报答您!求您了!救救月梨吧!” 乔九舒终于不再沉寂,视线却落在了那个偷偷拽了她衣摆的大姑娘身上,稍加深半分笑意一扬眉,轻声问她:“怎么了?” 不等娘亲阻止,乔月婉就跪在了地上,声音带颤头也不敢抬说:“求姐姐救救梨,月婉可以替妹妹去” 月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娘亲和姐姐都要这么做,眼眶莫名就红了,抱着姐姐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劲儿哽咽。 看着雪姨娘顿时瞪了眼睛拽大女儿骂她“胡闹”。 乔九舒抬手制止了她们母女三人的吵闹,招招手叫乔月婉起身站来身前,揉着她发顶: “几年不见,月婉也长大了。” 她进宫的时候,这丫头话还说不利索呢。 雪姨娘看乔九舒这会儿心情好像不错,赶紧擦了眼泪心翼翼的问:“大姐可愿救月梨?” 这位但凡发句话,二夫人根本没有再折腾的能耐,只看她是不是愿意。 乔九舒拿了棉帕轻轻擦着两个姑娘满脸的眼泪,水意见她这般也懂事,递给雪姨娘杯尚还温热的茶细声安慰: “姨娘不必担心,二夫人还做不了相府的主,您只管好好教导两位姐,这般懂事乖巧的姑娘,相府肯定不会亏待了去!” 雪烟在风尘女人堆里活了半辈子,心思玲珑一点就透,自然是晓得水意话中那不会亏待了自家女儿的相府,做主的究竟是谁。 当下就又一次跪在了乔九舒脚边行个叩首大礼,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地面石板上: “救命之恩雪烟铭记在心,日后——这条贱命都是大姐的!” 又跪! 乔九舒其实真的有点烦这些啰啰嗦嗦的礼节,却不晓得是今儿心情好或者耐心好,总归没有继续不搭理她,将人扶起来看着她的两个女儿笑吟吟道: “姨娘将女儿教的很好,她们既然唤我声姐姐,本宫怎得也不会叫自家妹妹受了委屈不是?” 月梨还,月婉却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听到这话眨巴眨巴眼睛,吸吸鼻子软糯糯又叫了声“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姐姐好漂亮 雪姨娘自从得了乔九舒答复后就彻底安了心,想着自己院里的花儿尚未浇水,也放心将女儿留在她身边,自己个儿回去拾掇花圃。 林茹住处距北苑不远,可她硬是从正午将过拖到了日暮西垂,才带着儿子和一溜丫鬟姗姗来迟,北苑那十四五岁的大伙子灰溜溜跟在最后边儿。 水意拿个精致的锤正给两个姑娘敲着些带壳的干果,无意间刚好扫到院子外浩浩荡荡的阵势,挑眉的模样竟跟乔九舒有三分相像:“殿下,二夫人来了。” 棕桐木的雕花美人榻上系着根不晓得用黑线绣了什么东西的红布条,乔九舒揉了把有些酸涩的眼睛扭扭脖子坐起身伸个懒腰,在这个世界里尚还稚嫩的身材曲线已经隐约显露。 “让和尚带乔子安进来。” 和尚就是去给林茹传话的少年,卖进相府时刚好是云夫人过世前一年,还是个咋咋呼呼的孩,一直跟着夫人,比乔九舒一岁。 因为他自就被爹妈送进了寺里,所以打就是光头,一直被叫和尚。 夫人过世后,和尚就一直待在城郊别院自生自灭,乔九舒回来的前几日才被丞相接到相府。 林茹听到乔九舒只让儿子进去,眉心紧紧拧着,不放心地捏了把乔子安手心半晌才松开他。 乔子安一进院子就狠狠瞪了跟在身后的和尚一眼,却不再咋呼,而是规规矩矩叫声“姐姐”,可能是来之前林茹对他说了什么。 月婉尚好些,起码知道有大姐姐在,乔子安不敢怎样,可月梨毕竟还,原本餍足猫似笑眯眯的眼睛一见到他就瞪得老大,手里攥着把果仁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看着三个拘谨的家伙,乔九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撑着脑袋就轻轻笑出了声。 也坐在美人榻上的月梨听到笑声不由朝她看去,正好瞧见一道光影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乔九舒白皙精致的侧脸上,盖住了她因为笑意弯弯的眉眼。 “姐姐好漂亮。” “嗯?”连乔九舒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月梨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不过在转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后,心尖一软也不去想其他的,先把家伙抱在怀里揉一揉她软嘟嘟的脸蛋。 乔子安是相府这一辈儿唯一的男孩子,从被捧习惯了,虽然今日来这里前,母亲提醒了他绝对不可以闹脾气,但被人这么无视还是头一次,心头那股火苗越来越大! “乔月婉!见了本少爷不知道行礼吗!” 他还不敢冲乔九舒和黏在她身上的乔月梨发火,矛头只好对准了坐在水意身边石凳子上的乔月婉。 水意看到子安少爷气势汹汹走过来,下意识将那个一直很乖巧的女孩挡在身后。 月婉也聪明,知道水意毕竟只是大姐姐的手下,乔子安不一定会顾忌,反而可能拖累了她,跳下凳子绕着石桌几步躲在乔九舒身边,颤颤巍巍拽住她的衣角。 乔子安何时受过这等憋屈气?看着她们三个挤在一起,咬着牙越想越是生气,哼哼唧唧半天大力地一把推开水意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身后乔九舒还没等他跑到门口,就冷不丁冒出了句:“和尚,把他扣住。” 娇生惯养的少爷怎么会是和尚对手?没两下就被反剪胳膊按住动弹不得。 林茹站在院子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只隐约听到两声叫喊像是自家儿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噗通乱跳! 正好丞相带着老管家不知为何走了过来,林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甩开丫鬟跑过去跪在他脚边紧紧抓住他的袍子,眼泪顺着通红的眼眶滑落,当真是有那么点我见犹怜的滋味儿。 “相爷!您救救子安吧!大姐她她” 要说乔泱和乔九舒是父女呢,两人脸上都是一般无二的疏离温柔,哪怕素有洁癖的他衣袍被林茹抹上了眼泪,也能耐下性子将人扶起来,细心为她打理好因为方才一番动作略有些松散的发饰: “发生了何事?” 林茹哭哭啼啼添油加醋说着乔九舒仗着封号如何如何不把相府放在眼里,乔泱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总之,北苑院门被水意打开的第一时间,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院中树下懒洋洋躺在榻上的女儿身上。 他还记得,云娘也喜欢白色衣裳,说是做大夫的,要看着干净清爽些。 不过乔九舒与她母亲不同,她穿的是练功服。 不等林茹察觉到什么,水意上前几步走到两人身边行礼:“相爷,殿下正有事请您商议。” 在踏进院门的一瞬间,乔泱下意识稍拉远了和林茹的距离,乔九舒注意到了,可惜林茹没有。 “子安!”她正着急自己儿子,一进来就到处找,可整个院里都没有! 只是瞬间,林茹的眼泪又下来了! 乔九舒根本不搭理她,只是冲和尚打了个眼色,然后从榻上站起身,直勾勾盯着乔泱。 和尚侧开身将被他堵在后面的乔子安让出来,像个包子任由二夫人发泄似的推攘仇视。 “敢问父亲,族陵可是二夫人能插手的地方?” 林茹一听这话,细心打量着儿子的动作都僵住了,好像察觉到了身后那道依旧温和却没有任何感情的视线,一动不敢动。 “自是不可。”今日一回府,管家就给他说了近几日这些事儿。 乔泱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林茹是否有野心,不过她这份野心会让他和云娘的女儿不开心,那就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乔九舒收回视线不再看丞相那张略显沧桑的脸,又恢复了一惯的浅笑:“既然如此,就让二夫人回自己院里多反省几日罢。” 这分明是禁足,可林茹这会儿吓得一身冷汗,哪敢多说话? 乔泱倒是思虑了片刻,等到林茹眼中的希望越来越盛,突然道:“月底宫中有场宴会,到时候让她去露个脸也好。” 这才五月初一,到月底? 林茹这回是真的有点委屈了,自己陪在乔泱身边这么多年,被不知道多少人戳着脊梁骨骂,就图了这么个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昨日昏山乱 是夜,屋里就亮着盏尚且能算亮堂的油灯,乔九舒靠个软枕坐在床上盖条薄被,书没翻几页,就被一只不知怎么突破冲冲阻碍飞进相府的鸽子打断了思路。 乔九舒放下书本起身赤足下地,稍稍将窗推开条缝,灰白的鸽子伴随夜里的凉风一起挤了进来,吹得灯火微晃,人也稍清明了几分。 “咕咕” 家伙一点也不认生,直接落在了屏风一角的墨玉鹰雕头上,甩着脑袋乱叫。 外边好像下起了雨,乔九舒感受着窗外寒意抿唇浅浅笑了,回过身站在屏风下踮起脚尖,替它弹了弹羽毛上的水珠:“谁让你来的呀?” “咕” 家伙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将脑袋埋进羽翼之下挠挠挠,半天才叼出来个系着红线的纸条。 从鸽子口中取下这卷得紧实的纸条,乔九舒发现红线上还连着根洁白的鸽子绒毛,大概是主人怕打湿了字系的太紧? 将纸条慎之又慎的展开,乔九舒脸色瞬间就从凝重转换为诡异,由于一下子变换表情太过突兀,眉梢都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这人不会被绑架了吧? “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还在想这两句话还有什么其他意思,那鸽子又开始不安分了,甩干身上水渍就开始“咕咕”叫着往窗户上撞,乔九舒还当它要走了,特意再次推开窗。 哪知道,东西见乔九舒知道它的意思了,又忽闪着翅膀飞到外间摆了纸笔的桌案上开始跳腾。 “还要写回信?” “咕!” 这鸽子和它主人好烦啊 乔九舒被它闹的不行,干脆就在原来的纸条背面,随手画了个圈,然后翻着白眼用那根红线绑在家伙主动张开露出的翅膀内侧绒毛上。 刚结束动作还来不及收回白眼呢,它就扑扑翅膀“嗖”一下顺着窗缝不见了踪影。 天刚亮起一抹鱼肚白,水意先换下了站在门口不住打瞌睡的和尚,然后轻手轻脚敲了敲门:“殿下?” “进来吧。” 乔九舒果然没睡,刚放下看了一夜的书闭目捏着鼻根休息。 “殿下夜里要看书就叫和尚多点两盏灯,太暗了伤眼睛!” “不碍事。”说到这儿,乔九舒突然想起来:“昨日夜里是和尚守夜?” 水意将棉帕浸入水中回道:“是呢,奴婢才刚换他回去休息。” 如果是和尚,应该听得见那只鸽子动静的,怎么会毫无反应? 因为乔九舒本就是闭着眼的,水意也看不出她这会儿在想什么,只能从她微拧起的眉头处察觉到丁点儿不顺。 “殿下睡会儿吧,最近” 乔九舒终于睁开眼睛打断水意,一双眼睛还是分外清明:“无事,帕子给我就好,你上午去跑一趟,多买几身男人衣裳配饰回来。” “是。” “对了!”水意刚把浸了凉水的棉帕递给乔九舒,就听她补充道:“给门卫知会句,父亲下朝后差人来北苑传句话。” 水意不解,却还是乖巧应了。 快到正午,确实有个护卫来北苑给递了句话,说是相爷回来就叫二夫人身边的丫头半道截去了,这会儿大概正在二夫人院里看少爷呢。 乔九舒听闻下人的回话,在书桌前喝了杯茶又静坐片刻,把手中那本《万罗医典》翻到最后一页,尾句明明白白的写着: “医,扶世救人者,仁c义c礼c决缺一不可,习得帝王道,却行善怜事。” “执笔,云卿。” 她的母亲是这相府惊才绝艳的女主人,林茹?还不配! 几个姨娘尚且不敢显露出野心,林茹已经憋不住了。 将有些老旧的书心翼翼放回桌旁的矮架上,乔九舒起身整理了衣裙,带着一直守在书房外的和尚就往二夫人院子走。 乔泱刚看了乔子安的几幅字,拍着他脑袋夸了几声,屋门就被说要准备午膳的林茹急匆匆推开! “相爷!大姐又来了!” 乔泱抬首看她一眼又重新把目光落回儿子的字上,温笑着满不在乎:“来就来了,整个相府都是九的,你这儿她还来不得?” 林茹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不是的,妾室是担心大姐身子虚” 她这心虚模样,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何况乔泱? 可这个男人能稳坐丞相之位,所靠就是诡谲莫测的心思。 他稍顿片刻,起身挂着比往日更加深情的温柔笑意,抬手将林茹有些松动的发簪插的深些:“茹儿可是紧张?” 林茹刚说了个“妾室不是”就被打断。 “九心软,又太过看重母亲,今后的路早已经注定了。”乔泱那双瞳孔异常深邃,眼角镌刻的细纹更显他沧桑,身音低哑:“你又何必与将死之人置气?” 林茹见多了乔泱如今这副模样,阴森c冷戾,与平日温和的丞相截然相反,可这话听在耳中,依旧会抑制不知的从心底发凉。 突然! “叩,叩,叩!” “相爷,二夫人,大姐求见。” 慌乱间,林茹猛的清醒过来看向屋里一直待着的儿子!语气有些急切:“子安,方才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 接到父母的两道目光,乔子安咽了声口水,只记得使劲儿点头! 屋门被推开,乔九舒背着光走进笑意盈盈:“什么事儿二夫人还不许子安说呢?” “大姐也不提早知会声,如今妾身连午膳都还没有准备呢。” 林茹一但慌张就会下意识捏袖子,乔九舒只当看不见,语气轻快:“不劳烦二夫人。” 说罢转了视线看着面色莫名的乔泱又道:“我不过来跟父亲说一声,月底宫中宴会结束后,女儿会去外祖那儿一趟,父亲若有什么要捎带的,这些日子吩咐下人提早备好。” 乔泱点头:“好。” 临走出门,乔九舒也不忘突然又回头补上句:“听说舅舅过几日就到了呢,子安也该见见。” 这会儿林茹脑子几乎空白,只知道不住陪笑:“大姐说的是!” 离开二夫人院子,和尚跟在乔九舒身后挠着光溜溜的后脑勺:“殿下,云先生与子安少爷有什么关系啊?” 云邕与云卿兄妹二人生在曾经的帝师府,都是一等一的文雅之人。 乔九舒脚步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轻快,也不再带笑,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瞅了眼身后傻乎乎的少年,干巴巴来了句: “没有关系,嫌乔子安字丑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却话昏山 乔九舒还是男装模样,孑然一人在傍晚拿着柄荼白折扇站在着所谓的“昏山楼”门口,有些诧异提匾之人当时怎么想的? 拐弯抹角赶客人? 她还没有进门,就迎出来个清秀杂役:“九公子这边请,先生在楼上偏厅等候多时了。” 敛扇c轻笑c颔首:“有劳。” 对外人,乔九舒的礼数向来一丝不苟。 顺着侧边楼梯上去,被带到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房间,推开门就只有一张红木圆桌,侧首的位置坐着昨夜那个送信之人。 杂役带上门离开后,乔九舒一言不发找了个最近的椅子拉开坐下,扇子随手放在桌上歪着头抱胸看着那人。 两两无言,最后还是那人叹气先开口:“九,不要置气了,好不好?” “置气?”乔九舒终于摆正了脑袋,双手半抱搭在桌上身子前倾些,一字一顿:“谢裔,我没必要与你置气!” 谢裔握着茶杯的指节已经泛白,可脸上还带着他特有的阴沉和笑意,直视乔九舒冷静到可怕的眼睛: “我们九可真残忍啊!” 乔九舒与之对望,周身气场密不透风,身子往后一仰,大大咧咧一派肆意靠在椅背上,纯粹是个玩儿惯了的风流公子:“谢先生这话真让乔某觉得自己是个人渣。” 她话音刚落,谢裔还想着“她可不就是”,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老板的声音传来: “抱歉谢先生,咱们主子有请二位。” 乔九舒挑眉,看谢裔神情也不似知道这事儿的模样,便顺从的起身推开椅子,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往门口走。 指尖刚碰到门栓,突然听到身后破风声,眯了眼动作极快的侧身躲开谢裔要抓她的手。 顺势摸到了旁边椅背,乔九舒撑着它借力一跃而起,双腿似鞭就往谢裔脑袋上命门处抡! 谢裔动作也很快,退开一步抬手挡住她丝毫没有收敛力道的脚腕,握住顺着转身,凌厉的手掌成刀下意识往人脖颈划去。 后仰躲开手刀,乔九舒另一只脚落地立刻提气横转了两圈,迫使谢裔松开对她钳制,停滞半空的脚尖狠狠蹬在谢裔上次被她踢过的肩胛处,一个空翻就稳稳站在了屋子角落。 “楼主自重!” 谢裔一吸气捂着再次崩开的伤口退了半步,笑意更浓:“身手不错。” 这次是谢裔拉开房门先一步走出去,乔九舒还是微眯眼睛,嘴角带着邪肆的弧度不远不近跟着,也不知道这昏山楼主子是谁? 跟着老板上到三楼最深的那间房门口,老板先推开门就站在外边,弓着身子做出“请”的手势。 两人先后进去,就看到清雅大气的偌大一间书房,除了一排排书架只有一张木桌和零零散散几张椅子。 国师大人端坐桌后提笔写着什么,他们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 身后的老板关上了门,对里面的一切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 国师并不言语,就像没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一样。 谢裔也不拘束,他大概是艺高人胆大,随手抽了本最近的书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 乔九舒却有点不太能接受国师就在她面前的情况,但也只是稍犹豫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也不说拿本书打发时间,安安静静坐在两个书架间的椅子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个椅子位置最阴暗隐秘,好像也只有这儿有个软垫。 可能是真的很久没睡太过疲乏,她的意识离自己好像越来越远。 不晓得过了多久,国师搁笔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异常清亮震耳,瞬间就惊醒了乔九舒! 她猛的睁开眼睛手心攥出冷汗心脏乱跳后怕极了,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睡死过去,实在太过诡异! 谢裔还在看书,可乔九舒却发现他的眼神是空洞的,动作也十分生硬,就像是冻僵了? “殿下醒了?” 国师的声音带着点深冬的寒凉和萧瑟,语调和缓,不知不觉就抚平了乔九舒不安的心跳。 他的眉眼轮廓比较深邃,没有谢裔的阴沉,眼尾略拉长却不会上扬,尽是平平整整的清淡深幽。 哪怕看着乔九舒眼带笑意,也好想是荒山深处千万年古寺中清修的得道高僧,萦绕满身香火。 乔九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国师,只得尽量少言:“嗯,醒了。” 却又听他说道:“臣下的香料助眠尚可,殿下这两个时辰睡得可还好?” 两个时辰? 他屋里根本没有窗户,点着无数灯火,完全看不出时间流逝。 “还好。” 好到她都有些不敢置信,两个时辰能顶她平日几天的觉了。 乔九舒还坐在椅子里,抱着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黑色外袍,脑袋靠着书架眼神空泛,也不看国师或者谢裔,就盯着墙上一副卷起来的画轴一动不动。 脑袋里乱七八糟不知道想着什么,几个呼吸的功夫思绪已经转了好多弯。 从幼年到现在的所有记忆,就跟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一晃而过。 母亲,父亲,李璟娆,太子表哥,皇帝,国师,谢裔,还有那个世界的搭档和死对头,都闪的飞快! 不知不觉间,她的视线突然被高大的黑影笼罩。 乔九舒略显僵硬的抬起头,就看到国师站在她身前低下身子,抬手犹豫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指最终落在她怀里的那件外袍上细细摩挲。 “殿下起来走走吧,坐太久腿会不舒服。” “哦。” 见到国师之后,乔九舒所有理智精明好像都离她而去了,只会跟着他的话语去动作,一点都不过脑子。 站起身,她还抱着那件外袍,国师轻笑一声接过搭在自己手臂上,俯身替她整理着有些皱乱的暗红色男装。 乔九舒也就站着任由他打理,视线还落在那副看不到内容的画轴上。 国师为乔九舒将鬓角的发丝顺好拢到耳后,注意到她的目光轻声问:“想看那幅画?” “嗯。” 那画挂的有些高,国师却很轻易的够到,拉开绳结将其缓缓展开。 乔九舒眼睛不露声色的瞪大了些,却没有人注意到一动不动的谢裔空洞的眼神也跟着恍惚了片刻。 那画 是宫里的九星殿,她住了六年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总归是不太好活的 乔九舒醒后没多久已经告别了国师独自离开,只留谢裔一个无法动作的人继续留着。 她刚走出门不一会儿,谢裔的四肢就逐渐可以缓慢活动,他动了动僵硬的骨头,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暗讽。 “怎么?想让九也走走你那位母亲的老路?” 哪怕宓闲位居国师之尊,听闻谢裔这话,手上正挥动的笔杆也稍顿了一瞬。 他抬首看向谢裔,眼中没有丝毫乔九舒在的时候的温和,双眸浑浊像是蕴着恶鬼: “西楚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谢裔冷笑:“不该?就因为有您老人家?”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能站起来了。 踢着腿扭着脖子走到书桌前,看着宓闲那张宣纸上描绘的人像,他本就阴沉的眸子更冷:“文人雅客玩儿的东西,您这么恶心的怪物也配吗?” 一把扯过画纸将其举在眼前细细地看:“真好,想不到传说中的您还有这么不一样的心思。” 宓闲面无表情钳制住谢裔手腕,拿回已经被捏皱的纸重新铺展在桌上,将画中那人衣摆不心点重的一处多描几笔归于衣裳褶皱 完成之后才再次看一眼谢裔:“你话太多了。” 谢裔弯腰双手撑在桌上,不心就扯到了肩上伤口,猛吸一口冷气死死盯着宓闲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咬牙憋出一句:“咱们走着瞧!” 说罢一甩衣摆就往门外走,含着暗劲的巨大的摔门声叫离门近些的两个书架轰然散架! 各种厚重书本撒满一地,挡住了屋子深处依旧安静作画的那人。 夜早就深了,乔九舒回到相府,站在大门里面看着眼前几条黑漆漆空无一人的路,突然就不太想回北苑。 祠堂除了母亲冰封的尸首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抬脚往花园走。 暗牢依旧那么阴森,烛灯幽幽闪烁照出一地影子。 西边是各种刑房,乔九舒拉开最深处一个门,看都不看满墙闪烁冷光的刑具,屈腿往最角落的木凳上一坐,脑袋靠着身边的墙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水意跟和尚就在满府找乔九舒了,可她本人待在暗牢什么都不知道,从国师那儿带回来的困意维持着她的一夜好眠。 再次睁开眼睛,四周还是黑漆漆的烛火光影,也不晓得到了什么时辰。 当乔九舒晒着正午的太阳伸着懒腰出现在花园的假山中,迎面就看到了跟在丞相和国师身后焦头烂额的水意他们。 “殿下!” 她还穿着昨天那身暗红的男人衣裳,袖口衣摆都皱巴巴的,长发从束发红绳里散出来几根垂在脸侧,走动间偶尔有清脆玉石撞击声响动。 宓闲紧紧盯着她走出来的地方一言不发,脸上笑意淡薄了很多。 乔泱拧着眉毛语气似是急切:“待在暗牢做什么?父亲很担心你!” 周围也没有外人,她也都懒得再去维持祥和。 乔九舒看着自己的父亲,无意识地抬手隔着衣料攥住胸口玉铃,眉眼疏离:“父亲尽管放心,直到我彻底死心之前,您都还有的是机会。” 乔泱听到这话紧紧握住袖中拳头,咬着牙拂袖而去,只留下句“希望如此!” “殿下!您怎么就在那地方待了一夜啊!寒气这么重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水意慌慌张张打量乔九舒,和尚不善言语也跟着瞅。 宓闲脸色还是不太好,本就浅淡的唇色又白几分,他一动作,水意莫名的就是呼吸一窒,随即很识趣地拽着和尚退到不远处。 “殿下何必呢?” 看宓闲体贴顺着自己长发和衣领的大手,也不知怎么,乔九舒眼眶突然就红了。 强忍住喉咙的胀痛酸涩,她倔强地直视宓闲那双清清淡淡的眼,深吸口气努力咽下哭腔:“我母亲就在那儿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让我好好护着父亲” 天知道她有多想跟乔泱老死不相往来? 每时每刻都想! 乔九舒生在福中没错,母亲临死前嘱咐她一个字都认不全的黄毛丫头保护好父亲和这偌大乔氏。 而父亲呢?千方百计不择手段试图救活他深爱的妻子。 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因为爱,可是刚刚好,老天没有眷顾到她这个夹缝里面的家伙。 生而为人,好像真的只有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生里来死里去的那几年还稍自在些? 水意低头念叨着回去以后要给殿下加个厚衣裳熬点汤去去寒气。 和尚一抬眼,恰好看到那个平日潇洒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姐浑身脱力似的,一头砸倒在国师大人胸膛上。 “水意姐?” 水意抬头看他:“怎么了?” 和尚心不在焉问:“大姐在宫里那些年很累吗?” “”水意咬着嘴巴顿了蛮长时间,看向远处那互相依靠的两人,轻飘飘出声:“不能说累,总归是不太好活的。” 乔九舒脑袋磕在宓闲胸口歇了有半刻钟,然后才退后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站稳。 看着他稍微带着些怜惜的眼神,乔九舒也顾不上去疑惑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为什么能让她毫不设防,只是一门心思将再次浮出水面的所有心思压回去。 这是命,她虽然不太乐意,可是也选了要受! 老天爷既然已经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那她乔九舒就绝对不会让其他人轻易占了便宜去,任是谁也不行! 宓闲体温低的有些不正常,冰凉的指尖落在乔九舒眉心,声音牵强却温柔的很,低声问她:“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乔九舒一扯嘴角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含糊道:“刚才睡醒啊!” “殿下该知道臣是何意。” 他咄咄逼人,乔九舒也没那个力气继续逃,歪了脑袋垂下眼睫:“大概二十多年吧?” 自从无意间看到父亲的打算和心思,熬过一年被宓闲送去了那个世界,生生死死二十年,再到回来,除了昨天,她还真没有安生睡过觉,哪怕喝酒醉到不省人事,梦里还全部都是乔泱那张柔和到渗人的脸。 宓闲早该知道的,但心里边儿总是抱了侥幸,这会儿明明白白听她自己说出来,胸口那几根肋骨抽着疼,恶狠狠的疼! “日后若是累了,殿下尽管来昏山楼歇歇,臣下必定恭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云邕 毕竟这位舅老爷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乔九舒最近也没了前些日子的阴郁,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舅舅即将到来添上的几分喜悦,将那些压抑了很久的前景黯淡和无力感冲淡不少。 “水意!记得让人把院里边边角角打扫干净!” 正收拾妆台的水意回头应了声:“好的,卧房和书房有奴婢跟和尚就够了!” 乔九舒记得舅舅有些洁癖,看到一丁点儿脏乱都要浑身不舒服。 今天她是练着几式剑法的空档,突发奇想要折腾院子的,这会儿正一身纯黑的宽松练功服在树杈上晃悠着两条腿坐着,看着下面下人们来来回回忙碌。 没多久,里屋突然传出水意略带困惑的声音。 “殿下,这个盒子是什么啊?” 有些疑惑的眨眨眼睛,乔九舒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有个水意没见过的盒子? 轻身一跃跳下树杈,倒吓的几个打扫的丫头瞪大了眼睛满是担忧和不敢置信。 走进卧房看着亮堂堂的屋子心情大好,推开只敞一半的内室门这才瞧见水意跟和尚蹲在床底下,两个脑袋凑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什么盒子?” 见乔九舒来了,水意赶紧站起来拍拍一身的灰,把手里巴掌大的深色木盒递给乔九舒:“就是这个,和尚打扫床底发现有两块松动的砖,就在砖头下面找出来的。” 就着水意的手看,乔九舒只感觉锁扣上的图腾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之前在哪儿见过。 黑金的圆框中有繁琐龙纹盘绕,除了皇室,应该还没人敢用龙做图腾吧? 看起来不大的盒子接到手里还怪沉,里面像是装了个铁块,摇一摇还“哐啷”一声响。 “殿下没见过吗?” 乔九舒托着木盒在掌心掂了掂拧起眉头:“还真没见过。” 也许是老天爷注定了三人行必有一个机智,还蹲在那儿擦床脚的和尚扭过脑袋有点不甚在意地说了声:“舅老爷那么博学肯定知道,大姐过两日问问不就好了?反正在北苑里,只能是夫人或者大姐的东西!” 嗯—— 说的也是! 两日后,云邕先生带着一个朋友,两个俊朗异常的大男人懒洋洋坐在奢华至极只有四根琉璃柱撑着顶棚的马车里,在皇城百姓围观下一点点挤进城门。 乔九舒带着和尚待在城门入口不远处一个二层茶楼上,坐在窗边看着底下接近疯癫的未嫁女人们,咽了好几次口水,硬是没敢下楼。 眼看舅舅都要从这个茶楼路过了,乔九舒终于狠了狠心,一咬牙一跺脚,“嘭”地放下茶杯站起身,一脸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和尚!跟我下去!” “啊?来来了” 清秀的光头少年从窗户探出头朝楼下汹涌的人群看了一眼,按住有些慌乱的心脏默默给自己打气:“急急如律令眼见皆为虚妄萝卜白菜速速现形阿弥陀佛淡定淡定” 一身烟青色长裙的乔九舒,无论站在哪里都注定了会是所有人目光的最中心,哪怕他们原本正在痴迷于名誉天下的云邕公子,也躲不过人类骨子里对于美色的痴迷。 和尚一脸强撑的冷色挡在自家大姐身前,板着脸厉声呵斥:“安国公主在此!谁敢无礼?” 能住在天子脚下的老百姓肯定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家里多多少少有个当官的亲戚或者有些钱,最次也能保证吃喝不愁,当然,流浪来的乞丐们不算在内。 他们对于皇室的信奉要比其他穷苦潦倒的人高上许多,听闻相府那位安国公主在这儿,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且先不管是不是真的,总要避讳些。 而且想也知道,没人敢在京城扯出这种足够满门抄斩的谎。 他们不过是听说云邕先生今儿个进城,闲着无事凑个热闹,可不愿意平白惹上什么麻烦! 当离乔九舒最近的几个人从她周身气度和容貌确定了这人真是公主慌忙跪拜之后,人群一圈接着一圈,乌泱泱全部朝着她五体投地密密麻麻跪满了整条街,不怎么整齐的喊着: “安国公主千岁——” 甚至离远的大部分人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晓得,只知道跟着大势跪了再说。 乔九舒环视了这些瞬间矮下的人群几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到了被堵在路上马儿都没地儿落脚的舅舅。 他与上次见面并无什么差别,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像个风流成性的贵公子。 云邕也看到了被堵在茶楼门口挪不了脚步的外甥女,却觉着只一年不见,这个丫头变化可真不! 气度沉稳了,那双与妹妹一般无二的眼睛里也多了些东西。 他冲马车中另一个这会儿有些拘谨的男人挑了挑眉,然后起身脚尖一点车架,踩着马脑袋跃入半空,中间再没有借力,一口气落在了乔九舒身后的茶楼门槛上。 迎着金灿灿的午后阳光伸开双臂,云邕笑得露出一排牙齿:“九还不快来投奔舅舅温暖的怀抱?” “噗!”舅舅果然没有变! 乔九舒转过身看着他,脸上笑意一点点扩大,待到笑意最深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突然大喊了声“舅舅!”,快跑两步一头扎进他一如既往的胸口,然后果不其然被带着转了两圈呢! 和尚在后边儿傻笑着挠头,心想现在的大姐还是和夫人尚在的时候一样,对谁都端着皇城贵女丞相千金的疏离和高高在上,唯独亲近这位舅老爷。 这才像个普通的姑娘嘛! 云邕将乔九舒放下,毫不在意周围无数人的目光注视搓着她软绵绵的脸蛋笑容灿烂:“公主想不想舅舅?” “想”乔九舒脸被搓变了形,说句话也只能噘着嘴,看起来终于不再婉约消瘦,反而有些肉乎乎的,竟是难得一见的娇憨。 对她来说,舅舅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以前母亲还在世那会儿虽然对她很好,可是总有些规矩要守要学的,什么笑不露齿情不外流,不能跳不能跑不能翻白眼,光这些就有林林总总好几本书! 父亲呢?会找各种能人异士教她功夫,受伤了也不能哭。 每年只有舅舅来的时候,才会带着她偷偷离开相府满京城的玩儿,还会在人潮汹涌的花灯节集市上把她架在肩上举的老高看风景! 那时候乔九舒就觉得,舅舅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厉害的人!肩膀比父亲还要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想娶你回家 曾经帝师府的大公子,千金散尽名满天下,满腹经纶不足为外人道! 很久以前甚至被传过,若他有意登上帝位,这天下绝对逃不了大合! 楚帝对云邕倒客气,也压根没指望过云家人对他行礼跪拜,浅谈没几句就放人离开。 相府的马车在宫门外等着,可他却先找了个正犯花痴的宫女引路,往国师的宫殿走。 “云先生,前面就是苍生楼,奴婢不能走太近。”宫女羞答答拧着手指头,语气满是兴奋和可惜。 云邕淡笑颔首:“有劳姑娘。” 苍生楼有九层,每层大概三丈高,从底下往上看,最顶层的塔尖几乎看不清模样。 云邕也不用轻功,就摇着折扇慢悠悠顺着楼梯走。 环绕的楼梯并没有护栏,若两人并行,大概只有紧紧挨着才不会掉下去。 最顶层好像只是个简单至极的书房,有一扇不算很大的窗户,能一眼看遍整个皇城。 这会儿正有道笔挺的身影撑着窗框站在那儿,往城南的地界儿远远的看,也不晓得能看到什么? “才多久没见,圣主怎么还忧郁了?” 宓闲察觉到身后来了人,神色却一点也不诧异,照样看着远方。 原本毫无表情的面上无意识地挂上抹温润笑意:“云先生何必拿本尊开玩笑呢?” 云邕上前两步站在他身边,两人一同看着那一块地方,青砖绿瓦脱离了闹市,立在喧嚣与寂静的夹缝中。 “你外公大限将至,恐怕没几天好日子了。” 这话对宓闲来说,就跟隔壁老王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过世了一样,没有惊起他丝毫波澜,甚至还有心情向飞来的鸟儿伸出只手,喂上颗不知哪儿来的稻谷粒。 他看着指节上停驻的家伙低笑一声反问云邕:“那又如何?” “不愧是圣教之主。”云邕“哗”一声合上折扇,玉石扇骨有节奏的闲闲敲一下窗框,情绪藏在那双含笑的眼睛深处:“老爷子若知道了你如今这模样,肯定要气到回光返照。” 等到云邕终于出了皇宫,马车夫都已经快睡着了。 踩着脚凳钻进车中,一掀开帘子就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大男人乖巧坐在角落,见到他后手指立在嘴巴前,静悄悄做个噤声手势。 秦鹤总是像个悄无声息的影子。 云邕叹口气认命地坐进去,扇子一拢戳那人脑袋,果真不出声,就做着口型训他:“又不听话!” “我们去西郊!”一做口型面部表情也跟着动,是他是罕见的神采飞扬。 这样的秦鹤很少见,在云邕印象里,带着这家伙已经两三年了,他一直不喜欢被别人看着,唯独这次回京城见了九之后,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变成了个心智不全的智障儿童! 云邕进宫没多久,乔九舒就接到李璟娆邀约,说是西郊有个什么诗会,又看着待在树上一言不发的“秦鹤叔叔”,总觉得留他一个人在家怪可怜,于是就打发他去等舅舅了。 而她自己则是被水意按在铜镜前面足足坐了大半时辰! 直到今天乔九舒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个丫鬟对她平时的打扮从头到脚哪儿都不满意? 等水意终于结束,这才心满意足将背后的铜镜让出来。 昏黄的镜面折射出丁点儿刺目的光,那镜中人还略带懵懂,翦水秋瞳忽闪忽闪的眨,眉心被点上朱砂,唇色也不再黯淡尽是粉嫩的红。 杏白的交领裙衫下绣着浅淡花藤,倒还真衬出她几分纯真来。 “殿下平日太过沉稳了,今日诗会舅老爷到场,稍软和上几分也不突兀。” 乔九舒深伸出手心翼翼抚着镜子,从眉心摸到眼睛,指尖仿佛有轻缓水流划过,羽睫轻颤时,也会莫名觉得指腹麻痒,看着这番模样的自己,她声音都下意识放软了些: “真好看” 舅舅真是她命中的贵人,从她所经历过的另外那二十年开始,就再也没有这般打扮过了,整日都是作战服。 和尚突然开始在门外喊:“什么人!竟敢偷窥北苑!” 乔九舒眉眼一挑,大致也猜出了来者是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意就是一绽。 水意瞧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急忙放下首饰盒往外走。 “和尚!”拽住就要冲上去的莽撞家伙,水意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这才规规矩矩对墙上那少年行礼:“李姐安好。” 和尚脸上所有狰狞在听到水意说话的一瞬间僵住,动作也卡壳起来:“李姐?” 也怪难为他的,毕竟李璟娆上次男装过来,北苑就只有乔九舒跟水意在。 刚好这会儿乔九舒从屋里走出,朝李璟娆灿烂一笑:“阿娆!” 墙上那人看着她,眼睛越瞪越大,扒着墙的手不心松了点力滑下去一点点,顿时又吓得死死抱住。 都这样了,李璟娆还有心思言语:“九九你今天真好看!” 这话成功把乔九舒逗笑了,看着自己努力翻身站上墙沿又哆嗦着不太敢跳下来的李璟娆,站在墙下仰着头冲她笑:“要我去救你吗?” “不要!”她衣裳这么好看,弄脏了可怎么办? 乔九舒也不硬来,就继续站在那儿笑:“那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对于乔九舒的本事,李璟娆是一万个崇拜的,当然知道这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菜一碟,可还是犹豫着不愿意弄乱了她的衣裳。 就在她马上要下决心自己跳下去的时候,北苑墙后不知道哪儿来的流浪狗们也看到了她,顿时“嗷嗷汪汪”一通乱叫! 李璟娆一受惊脚底就发软打滑,又没有可以撑着的地方,只能猛吸口气死死闭上眼睛,整个人跌下去硬成了块石头! 索幸没有直接摔在冷冰冰的地上,鼻息间熟悉的味道叫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乔九舒笑意盈盈打横抱着她退了半步刚站稳,头发上插着的步摇下那几颗乳白色玉流苏轻快晃动着。 “九九” 乔九舒放下李璟娆,却还扶着她软趴趴的手臂,用袖角替她擦拭脸上的灰:“怎么啦?” “如果我是个男人,一定要娶你回家!” 还不等她再次赌咒发誓证明自己的决心,乔九舒就看着她的眼睛一脸惋惜: “想娶我的人那么多,你来迟喽!” 李璟娆眼睛瞪的更大,一派被戴了绿帽子的悲愤:“谁!竟然敢跟大爷抢女人!娘子你不要怕!说出来爷替你做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艮啾啾 不论四季,总有能赏的景。 将军府马车慢悠悠过来的时候,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马儿都是一个赛一个的雄赳赳,就连服侍人的丫鬟们也想尽了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些。 李璟娆在京城大大的聚会里,时不时就男装出现几次,这事儿权贵圈子里知之甚广,大家也默契的不去张扬,毕竟怎么说呢? 她打扮做男人,也确实好看! 原本李璟娆刚出现,就引来不少视线,可是众人见这位气性极高的祖宗竟然还心翼翼扶着车里另外一个人,都不由屏住呼吸,想看看究竟是谁能降得住李大姐? 杏白裙裳眉心殷红的姑娘嘴角带笑任由她牵着下了马车,白玉海棠叶的流苏步摇轻快晃动着,和着隐约的玉铃声,分外好听。 在场众人认出了她,齐刷刷行礼:“参见安国公主。” 下人们跪在地上,主子大多只是躬身,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太刻板反而失了交清。 乔九舒今日的笑意当真是分外柔和,盈盈道声:“诸位不必多礼。”看得参与这次诗会的男子们眼睛都直了。 之前他们还在议论这位一向不高调的公主殿下会是什么性子呢,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般随和,与那云上仙子也无什么差别。 李璟娆还牵着她的手,看到那些男人就快黏在九九身上的目光,银牙咬的咔咔作响,凑在乔九舒耳边有些愤愤不平:“干嘛这么看着你!这些人真讨厌!” “那今天你可要保护好我啊。” 听到她难得服软,李璟娆骄傲的一挑眉拍着自己的身板:“娘子放心!还没人敢在本将军眼皮子底下惹事!” 在“娘子”身上得了存在感,李璟娆瞅那些人也不再膈应,生为这次诗会的东道主,一展手中折扇环视众人一圈儿,见来的都是熟人,大手一挥:“各位都是大楚贵人,别在日头下累坏了身子,进园子里歇歇吧。” 身后将军府的车夫紧跟着猛地吹响口中银哨,给庄园的人报信。 “咻——” 大门应声而开,有门轴因为年久发出的“吱嘎”声不绝于耳。 大门里,身穿嫩竹色衣裳的丫鬟们整齐排开,恭恭敬敬行礼: “恭迎各位——” 乔九舒凑到李璟娆耳边声打趣她:“这么气派?” “嘿嘿!问我娘借了些人。”她倒一点儿也不惭愧,反而在众人为她让出来的路前正经了神色,折扇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臂伸在乔九舒面前: “不知在下是否荣幸,能邀殿下同游?” 乔九舒也乐意陪她玩,盈盈笑着将手递给她:“将军英姿勃发,今日有幸同游宝地,女乐意之至。” 这两个玩心上来的家伙根本不管其他人了,互相做戏乐在其中,并肩走进山庄,自然听不到身后被落下的那些人怎么嘀咕的。 “这两人不会来真的吧?” “怎么可能!安国公主与李姐自好,你可别乱说!” “不过就这么看,还真是有点郎才女貌的味道!” “可不是!若是真的有个李姐这般男子,想必一定能叫皇城的姑娘们趋之若鹜!” 说这话的人隐含贬义,压根没把姑娘们看在眼里,却不想竟也有女儿家接茬:“李姐扮做男子面容与性子都招人喜欢,别说我们姑娘家了,就是各位公子们,想要追随的也怕不在少数吧?” “趋之若鹜?哼!起码有些大男人还没李姐这个本事呢!” 诗会开在东边院落,曲水流觞好不惬意,厨房送上来的茶水糕点清美可口,真有不少想待着不走了的家伙。 “李公子!诗会何时开始啊?” 年轻人凑在一块就不太愿意守规矩礼数了,说说笑笑闹成一片,也都顺着李璟娆的玩心对她改了称呼。 李璟娆拉着乔九舒坐在亭子里胡乱摆弄着棋盘随口道:“不急,还有贵客没到呢!” 听她这么说,众人倒是更好奇,安国公主都来了,竟然还有贵客?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看到那位传说中的贵客悄悄的出现。 云邕特意对周围的人做了手势叫他们别出声,自己带着秦鹤摸到乔九舒二人专心“下棋”的亭子外边。 凑近一看,这棋盘真是惨不忍睹。 李璟娆是个棋痴,白痴的痴,却喜欢玩,乔九舒也愿意跟她一块玩儿,两个人都胡乱落子,就差摆出个太极八卦图了! “啪!”云邕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阴恻恻道:“我就是这么教你俩下棋的?” 他这一咋呼把李璟娆吓得一抖,手中黑子直接捏碎了去! “云舅舅!你干嘛呀!” 她时候经常在相府缠着乔九舒玩,云邕每次来看外甥女也就干脆两个孩子一起带,她们的围棋还是云邕给启的蒙。 时间久了,李璟娆也跟着乔九舒叫起舅舅。 反正她娘也没个兄弟,不涉及什么叫重了要避讳的。 乔九舒早就察觉到了来人,这会儿笑眯眯看着云邕唤声“舅舅”,然后取出帕子把被李璟娆捏碎了的棋子从她手中收起来包好,免得扎伤了她。 “臭丫头别这么叫我!”云邕皱巴了一张俊脸以扇掩面,吃了虫子一样恶心吧啦对李璟娆说:“总觉着自己艮啾啾的!” “云邕先生就是今天的贵客吗?”不远处一个华服公子哥儿声音有些抖,颤颤巍巍问出声。 李璟娆一脸愤愤吼回去:“不是!还有一个!” “哎?还有谁?我怎么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贵的人吗?” 乔九舒也觉得自家舅舅有时候确实有点欠,无奈望天:“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说收敛点!” 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偌大人间,目前还真的是他最贵。 谁让这家伙闲的没事到处卖自己的字画,还自己给自己恶意抬价呢? 最夸张的是有一次,他路过华国一间酒楼,正巧碰见店家不知从哪儿搞到了自己一幅作废的诗稿,还当成品竞价,当下就毛了! 那玩意儿真他妈不能卖! 完全是他刚吃了补药随手祭奠自己已经缓缓流逝的青春的酸诗,这要是流进外人手里,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于是悄默声的挤在人群里硬是叫出了天价,这才得偿所愿买到了自己随手扔掉的自己的诗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急,速来! 然后他果断去华国皇帝那待了两个月蹭吃蹭喝,顺便让某个爱财如命的老头子给他报销了买诗钱。 谁让那东西是从他府上流出去的呢?活该! “太子殿下驾到——” 门外侍从的声音传的老远,把一院子才子佳人们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先是安国公主,然后是云邕先生,现在当朝太子也来? 这真的不是他们皇家跑来聚会吗? 绣着竹叶的素净白袍穿在楚年身上,就是会更衬他风度雍容才情俱佳,谁都羡慕不来。 “表妹好久不见。” 当今皇后是乔泱的嫡亲妹妹,乔九舒的姑姑。 她与楚年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关系还不错! “太子表哥也被阿娆骗来了?” 乔九舒说笑着却正好戳中李璟娆心思,立刻把棋盘一推张牙舞爪往她身上扑:“骗什么骗!本将军光明正大往东宫递的帖子!” 云邕跟楚年早就习惯了这两个丫头凑一起闹起来的场景,纷纷退后看戏,生怕殃及鱼池。 “帖子?将军都不说给本宫一张,太子殿下为什么会有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就不给你气死你!” 李璟娆不善斗嘴,每次都能叫乔九舒气的脑袋发蒙嘴巴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张脸气呼呼的也分外明媚可爱。 “将军好狠的心!一个时辰前还说要对女子负责,如今怎得说变心就变?” “我说啊?”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李璟娆懵呼呼回忆了老半天,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说过想娶九九回家来着?可是这种时候怎么能承认?美色当前!娘子当然要靠边边! “瞎说什么!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这两人斗嘴吵的自在舒爽,却没注意到楚年那边儿不知什么时候被几个姑娘围住了。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他大概是对这种场面早就已经习惯了,颔首回礼:“诸位姐不必如此,楚某来凑个热闹罢了。” 乔九舒见状拉了李璟娆就走过去,在一群不明觉厉的姑娘注视下把她往太子表哥身边一推! 李璟娆踉跄几步没站稳,还好楚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乔九舒!我要跟你绝交!” 乔九舒不搭理她,递给楚年一个“我尽力了,剩下的靠你自己”的眼神,然后对李璟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灿烂笑容,不等她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周围的姑娘们大概已经猜到了情况,可是怎么会愿意去相信?都眼巴巴瞅着太子殿下,想等他一个解释。 楚年能稳坐储君的位置,怎么可能连这些人的心思都看不明白? 干脆顺势摸了摸李璟娆脑袋柔声哄着她:“九最近很忙,别老缠着她闹。” 她忙?每天待在自己院子里晒太阳也是忙吗? “少年”气鼓鼓的模样叫楚年情不自禁笑出声,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她软乎乎脸:“东宫最近还蛮闲的。” 云邕再找到乔九舒是在庄园另外一间无人的空院落,她好像习惯在高处,正晃悠两条腿坐在湖边石栏上。 走到她身后,云邕才看清乔九舒拿着那颗红玉铃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公主怎么了?” 乔九舒侧头就看到舅舅合了扇子趴在自己身边的栏杆上,于是把玉铃重新塞回衣领里:“舅舅,你有没有见过黑色雕着龙的图腾?” 云邕听后很明显的顿了一下:“大概见过吧,怎么?” 乔九舒告诉了他那个带锁的盒子正在自己屋里,然后似是自语般呢喃:“我还以为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呢。” “谁知道呢。”云邕回过神站起身拍拍她消瘦肩膀接过话:“过些日子不是要跟舅舅回家吗?你外祖父肯定晓得。” 云邕离开之后,不远处的树上有道身影闪出站在乔九舒身边,在她有些懵逼的注视下一言不发拉过她的手展开,用指尖细细画着什么。 “对!就在这样的图腾!秦鹤叔叔你见过吗?” 秦鹤所画,就是那个盒子锁扣上的图案,丝毫不差! 他不能说话,就指了指乔九舒胸口铃铛的位置。 “你是说跟我母亲有关?” 秦鹤点头,又做了两个字的口型,说得好像是—— “漠北?” 这回秦鹤不再有什么动作了,一闪身就不见人影,留下乔九舒一人独自坐在栏杆上,隔着衣裳攥着胸口玉玲,脑海里绕城一团乱麻! 母亲与漠北有什么关系? 那盒子该怎么打开? 舅舅突然带回来的秦鹤又为什么知道这些事儿? “咕咕” 再次被鸽子强行打断思路的乔九舒烦躁到一张脸皱成一团,恶狠狠的眼神“嗖”一下如刀刃般射向那只蠢鸟! “咕咕” 可是人家鸽子什么都不知道,还兴高采烈落在云邕刚才趴过的栏杆上,又用脑袋挠了半天,从“胳肢窝”里叼出个纸条。 乔九舒已经知道了这家伙是谢裔养的,不耐烦接过展开,却发现纸条上沾染了血迹,只有潦草三个字: “急,速来” 哪怕她再不愿意接近谢裔,也不能全盘否认自己确实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出事的复杂心情。 只是眯着眼稍想了一瞬,乔九舒很快就做好决定。 从栏杆上站起身拍拍灰,拧着眉看了眼院子外面空无一人的径,咬咬牙运起轻功,鞋尖点过水面不留痕迹的在这庄园里消失不见。 院外路上: “你都告诉她了?” 秦鹤面无表情点点头。 “我就知道!”这可把云邕气得攥着扇子一拍脑门儿,叹口气然后又拿扇骨戳他脑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顺其自然!” 他秦鹤若是能做到顺其自然,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有口不能言的地步。 翻个白眼秦鹤头一次走在云邕前面不搭理他。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否则怎么可能任由他在乔九舒身边留了半天连个屁也不放? 没一会儿迎面遇上浩浩荡荡的人群,秦鹤远远看到人影就闪了身窜上树躲着,留下云邕一人应付这些家伙。 “云邕先生,我寻殿下有要事,她可还在?” 宓闲怎么跑来了? 云邕看他神色匆忙不似作假,扇子随手一指后头院子:“刚才还在里边儿喂鱼呢。” 这一指,感知放出去却没有收到任何熟悉气息的回应,神色突然恍惚的一瞬恰好被宓闲捕捉到。 “她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又是梦? 宓闲走到湖边,一手撑着石栏上的兽石雕,看着水光涟涟的湖面,再看向云邕神色阴郁:“她人呢?” 云邕紧紧盯着乔九舒方才坐过的地方,周围的人在国师压迫下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着“咔嚓”一声,石兽脑袋在一向面无表情的宓闲手下化为齑粉,纷纷洒洒落尽湖里。 声音将云邕思绪唤回,他依旧是笑脸,眼神却寒凉到让人不敢直视: “你是在质疑我吗?国师大人?” 云邕并不自责,他清楚的了解自家外甥女,若不是她愿意,自己就在附近的情况下没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带走她,这突然的消失只有可能是她自己所为。 “太子你跟娆先陪着诸位继续吧。”云邕正色起来,这帮人一点也不敢多说什么。 楚年面上看不到半分多余的情绪,依旧是温润笑着点头答应下,并且拉住李璟娆手腕不让她多问。 看向几乎被阴冷包裹个遍的国师,云邕抬手按上他的肩:“你跟我来。” 这边乔九舒很快就到了春风度,毕竟是做夜里生意的地方,白日安静的可怕。 周围别说侍卫,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直接从三层的一个窗户翻了进去,还是没人,整个楼里都没个活着的。 会不会在暗巷? 暗巷其实就在春风度隔壁空巷里,有一方两扇开的黑色木门。 门上提着的“暗渡重华”四字匾额还是谢裔那家伙亲自写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乔九舒站在门口,看着地面和墙上猩红发臭的干枯血迹,神色不变,只是推门动作更快了些! 越见不到人她越着急,谢裔是个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来一丁点儿软弱的家伙,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传来这样的信? 紧闭大门的院子里,残尸摆了一地,几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野花七零八落散在泥里。 前厅门扇大开,边上两排椅子上各摊一人,面色灰败浑身是血,看上去早就断了气。 谢裔坐在首位捏着椅子扶手,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口。 乔九舒进来正好看到他浑身散发戾气硬生生拔掉深陷在自己肉里那支挂着黑羽的箭矢。 一瞬间猩红污浊的血直接浸透了大半衣料,沾到他手上的就顺着指尖滴到砖石地上。 “啪嗒” 抬头一看到乔九舒,谢裔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只瞬间就挂上了熟练的笑:“你来了?” 站在门口深呼吸好几次,乔九舒这才脚步有些沉重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谢裔:“你想死吗?” 传信这么晚,拔箭倒是利索? 不等他再说话,乔九舒伸出只手掌一点都不留情,压住他脑袋狠狠按在一边儿桌上! 然后面色冷然毫不留情地撕开他领口衣襟,看到血肉外翻的伤口果不其然就在心口稍歪了一点点的地方。 “真是命大!” 谢裔的头被按在桌面和乔九舒冰凉的手掌之间动弹不得,因为流血太多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听到乔九舒不怎么客气的话还有心思扯扯嘴角回上一句:“看到你才能安心” 乔九舒愣了片刻,回过神看他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 “白痴!” 强忍住想再给他一巴掌的念头,乔九舒只从谢裔身上撕下来了点布料擦了擦血把伤口草草堵上,点住几个穴位然后心翼翼拽起他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扛着他往外走。 谢裔在皇城有处院子,差不多在相府和春风度中间,南城东边儿的街上。 乔九舒想着方才翻进春风度看那屋里好像没什么药材,干脆趁路上人少,走路把谢裔扛回了他的院。 “你老实点!” 这家伙昏的像个死猪一样,可是被乔九舒架着还有细细密密的呼吸喷在她耳朵边,怪痒的。 终于到了那个东街后面的院子,乔九舒看着大敞的门,真的是一点其他心思都没了,只想赶紧把这家伙伤口处理了然后回家找舅舅。 终于将谢裔放到他的床上,乔九舒长长出了口老气! 这个人确实够重! 扔开压着他伤口的碎布,动作麻利的将谢裔上半身衣裳扒了个遍,然后找来干净的水和白布,解开被点住止血的穴位,一瞬间就看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里有鲜血汩汩涌出。 谢裔屋里常备着伤药,乔九舒翻了床头的柜子,有些庆幸他没把这些东西换地方。 止血消毒的药丸需要捏碎了按在伤处,乔九舒带着药渣的指尖刚接触到那些外翻的肉,谢裔哪怕昏迷也浑身猛一抽搐! “该死!” 那支箭上还有毒! “九” 意识一片混沌的谢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正一只手突然抬起来,直接按在乔九舒刚要离开他伤口的手背上! “嘶——”真他妈疼! 大概是因为剧痛反而让他提前醒来了,看着眼前死死拧着眉毛的漂亮姑娘,谢裔那张欠揍的嘴比脑子更快,一句话脱口而出:“又是梦?” 被个昏迷的人突然按住手的乔九舒第一反应很正常,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不心再次按到伤口而已。 可是听谢裔这么一说,有些紧张的神色突然就收了起来,对着他假惺惺一笑:“原来是梦啊?” 一边说,手下也狠狠在他伤口旁的红肿处更用力一按! “我错了!” 谢裔生怕乔九舒再用点力直接当场戳爆自己差点遭殃的心脏。 认个错有什么?反正在九面前也不要脸惯了! 见他这回彻底清醒过来,伤口的毒也已经消过只差止血包扎,乔九舒一把甩开他还按在自己手背上的爪子,用旁边已经准备好的干净冰水洗手。 “药都在你脑袋旁边,剩下的自己处理。” 谢裔扭头一看,自己柜子里的瓷瓶果然在枕边摆了一排,再探脖子瞅一眼伤口,依然在“咕嘟咕嘟”溢着血。 “九。” 乔九舒还在洗手,随口应了声:“嗯?” 他看着离自己最近的瓷瓶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挑了离自己最远的那个往伤口上撒药粉。 他捏着瓷瓶的手因为太用力而骨节泛白:“真狠啊!” 枯麻散就在那儿放着,可她一点都不用,解毒丹生生往肉上抹,不就是为了叫他早些醒来? 乔九舒拿棉帕擦干手上水渍只当没听清,也不管杏白的衣裳沾染的那些血迹,回头看了眼谢裔: “没事我先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生来相克 乔九舒说完转身就要离开,一点儿也不担心床上那个动弹都困难的伤患会不会折腾死自己。 谢裔不等她拉开房门,瓷瓶一扔就掀开被子下床,光着上半身踉跄了几步拽住她的手臂:“等一下!” “怎么?” 乔九舒是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地方,有些不耐的神色卡在谢裔心口刺的生疼。 在她转过头的瞬间,谢裔很快收拾好疼到有些狰狞的表情:“你衣裳有血,换了再走吧?” 乔九舒想一箭穿心应该真的很疼,就算没有伤到要害也是一样,她没有试过箭伤,不过大概也不会比子弹在心口炸开好上多少吧? 思绪很快转了几个弯,她还是没有再留,冷着脸一点点掰开谢裔紧捏着自己的大手。 真搞不懂,这人失血过多体温都跟死人没什么差别了,劲儿怎么还这么大?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 她果然还是撂不下狠话,每次突然想到谢裔专门腾出来的衣柜里全都是与自己尺码相同的衣裳,心脏就是硬不起来! 乔九舒一见到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负心汉,可是什么狠话早都说过了,每次躲着他的时候,过不了多久也肯定要出点糟心事。 从谢裔那里离开天色已经偏暗了。 他住的这个鬼地方一整片都安静的要死,时不时还有个乌鸦“啊啊啊”从头上飞过去。 乔九舒看自己衣裳是真的不太干净,也就没有想着再去哪儿,一跃上了房顶,打算直接回相府继续消磨时光等着乔泱什么时候决定下来出手。 可惜天不遂人愿,刚站上不知道谁家的屋脊,前方不远处莫名就有一阵夹杂着沙尘的诡异大风刮过来,她躲闪不及被劈头盖脸扑了个正着! 胸口玉玲因为在大风中踉跄动作发出细微“当啷”声,好像盖住了些与风声有点不同的声音。 看起来没多大的风沙却足足吹了半刻钟才逐渐停下,周围终于恢复了正常。 乔九舒一时没有睁开眼,突然察觉到四肢诡异的僵硬,无论如何也难以动作! 就连眼皮都好似有千金重,就跟刚回到这个世界的那天一样,死活睁不开! “殿下且安心待着吧” “时候到了本座自会解开禁锢。” 她分不清这声音来自哪里,反正声音响起的同时,四面八方好像都站满了人在地狱里绝望惊惧的尖叫哀嚎。 对比起来稍显正常的沙哑嗓音从很遥远的地方直接冲撞过来,穿透每一根神经刺进脑海最深处! “嘶!能不能好好说话?” 绑架就绑架,搞什么幺蛾子?整得像撞见鬼了一样! 乔九舒就说过,她还是喜欢那个无神论的世界,起码什么事都能有个征兆,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这些乱七八糟的缓缓声音停下没多久又一次出现,滋哩哇啦搀着她能听懂的“还请殿下忍耐几日”。 绑她来的这个家伙脑子如果正常,她乔九舒现在立刻就去悬梁自尽! 真是的! 每次见到谢裔准没好事,就像最开始那回一样! 他现在应该已经止住了血吧? 嗯,希望那家伙脑子不要抽风到这个时候突然要出门 相府会不会有人来救她呢? 应该会的吧? 毕竟她对父亲还有很大作用,乔泱不可能让她平白消失太久。 或者水意最先发现她不见了? 不行!那个傻姑娘一定会去找宓闲! 宓闲那么大本事应该可以还是算了不太想见到他。 那个神秘人一但不说话,周围的声音也会消失不见,乔九舒就在睁不开眼四周死寂无声的情况下,脑子里想的东西越来越乱,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最开始的念头的是什么了。 不知不觉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刚开始每次她一问个什么,周围突然出现的声音就能吵到她脑仁儿直跳,然后乔九舒干脆一言不发,大家一起安静点好了! 另一边云邕和宓闲两人顺着不知道什么痕迹找到了卧床养病的谢裔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清淡的月牙挂在惨白发灰的天边。 谢裔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照样躺死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他们毫不客气的推门进来,眼珠终于转了转,声音干巴巴的:“两位大人光临寒舍,谢某不甚荣幸。” 宓闲看着床边两个盛满血水的铜盆,不知想着什么并不言语。 反倒是云邕,丝毫不像把外甥女丢了的舅舅,摇着他的折扇笑眯眯道:“皇子殿下久居别国陋舍,心思还真不是我等平民能猜出来的。” 原本躺着装死的家伙突然就扭了头看一眼站在外间不愿意踏入内室的宓闲,语气欠揍:“看上了个丫头而已,云邕先生不用避讳什么。” “皇子错怪了,看样子您还未曾收到那封信函。” 云邕就是个成精的大尾巴狼,一句话惹得谢裔顿时提心吊胆:“什么信?” 这回还不等云邕开口,外室圆桌边站着的国师大人顺着大开的窗户朝外面的月亮看了一眼,端的是清冷神秘: “漠北完颜札瀚将兵二十万,驻楚华二国交界处钻研生杀大阵。” “” 良久,屋里安静的像是不曾有过活人,谢裔直挺挺躺在床上,被子下的手中紧紧攥着一瓶枯麻散。 云邕靠着并未完全展开的屏风,细细观摩自己已经拿了不晓得多少年的扇子。 宓闲站在桌子旁边,手下摩挲把玩着锈蓝茶罐上细密精致的纹路,时不时揭盖取片茶叶在指尖捻成散发茶香的粉末。 不多时,外面天更暗了。 云邕不再闲待着,终于站直身子作揖:“草民还有要事这就告辞,还望殿下早些斟酌准备。” 说完他就独自摇着扇子走出了门,也不催促宓闲,看着院子里几株野草兴致高昂的蹲那打量。 “国师大人还想说什么?” 看着躺在那儿的人,宓闲也不知道想什么,神色莫名:“殿下与你不同。” 谢裔冷笑:“怎么?想警告我不该招惹她?” “并未。”他将巧的茶罐放回原处与之前拜访位置分毫不差,不再看那个逞能的伤患,盯着一盏裂了口的茶杯:“天生大煞之人生来相克,你若执意,只会害了所有人。” 乔九舒生在午夜,恰逢几颗煞星相连,环绕成无解之势,谢裔与她也差不离,命糗赶上了天狼食月,这两人撞在一起免不了得牵扯出一副人间活地狱。 宓闲觉得他此番言语,仅仅是为了保住那些百姓而已 仅此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老道士 疼痛?情爱?或者生老病死? 都不是!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熬过的,只有漫无边际的虚无。 就如此刻的乔九舒,身处黑暗,四壁空寂,每走一步都像要踩入悬崖。 听不到,触不得,也看不见。 她不知道再进一步会不会死亡,也无法看到脚下是否有什么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等待食物。 在这里,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消失不见,只剩自己分外清晰的心跳声能证明五感还未被剥离。 从试探着走出第一步的胆战心惊到走累了席地坐下调整状态,乔九舒只能数着自己跳过三万四千七百一十九次的心脏,才可以确信她还活着。 谢裔终于等到院子里再没有了外人,回想方才那两个家伙说了半天的东西,面无表情。 不多时突然坐起身,费劲的把瓷瓶珍重万分放回柜子里,对两盆血水视而不见,绕过庭院,在夜色中从后面门悄悄离开。 就连刚飞回来在窗台上跳腾的鸽子也没有惊动。 云邕大大咧咧站在院外,可周身气息却丝毫没有外露,就像他根本不存在这世上一样。 宓闲紧盯着从后门消失的谢裔,眯了眼脸色发寒:“跟着他。” “圣主英明!”云邕看着他毫不避讳穿过别人家院子的动作,信口恭维着也不落后,每一步都踩着特定距离和方向,犹如踏在什么阵法之上,所过之处连地面尘埃也在他下一步落下之后恢复原样。 只见谢裔穿过森罗巷之后脚步越来越快,施展出轻功踏风而行,连一直跟在云邕不远处阴影中的秦鹤都有些惊讶于他的速度。 太快了,看似散乱无章的步伐中暗含数不清的算计。 宓闲好像被风托着前行,始终与谢裔保持一定距离。 可云邕就无法了,毕竟他本身也不是专门钻研过轻功的人,不一会儿就落下不少。 秦鹤轻轻叹口气闪身出现在他身边,毫无预兆地抓住他手腕带着云邕追到宓闲身旁。 云邕像是已经习惯了,反倒国师大人朝他们看了一眼,面色隐晦,诧异与了然并存。 前方马上到了一片树木丛生的林子,若是叫谢裔就这么钻进去绝对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云邕刚张口打算叫秦鹤再快些,却不想被他们紧跟着的谢裔却不进去,就在最外边停下。 “出来!” 他在叫谁? 自己三人难不成被发现了? 不久之后,树干间隙里慢悠悠走出个佝偻身板长袍破旧的老道士。 老家伙怀里抱一柄脏兮兮的浮尘,看到谢裔冷戾的脸色依旧在笑:“皇子寻老夫所谓何事啊?” 这一路上,谢裔胸口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因为没有包扎,又往衣服上染了不少污血,他看着那老道,面色阴沉顿了片刻,压低声音:“放了她。” “谁?”老家伙一派无辜,抱着浮尘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谢裔是好脾气吗? 很明显不是! “再给孤装模作样?御观道长的棺材不想要了吗?” 那老道脸上笑容听这话后变得诡异了几分,却还是笑的:“殿下当初不是默许了吗?如今又拿着已故老友尸骨来威胁贫道?” 除了那个道士,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乔九舒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她原本在一片虚无中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林林总总两辈子记忆像做梦一样在身上重现。 直到另一个个世界的乔九舒出现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拿起桌上那一柄枪管老旧磨损的左轮手枪,毫不犹豫朝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一切终于恢复了正常。 但这正常也仅限于她的意识和五感。 乔九舒依旧待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的地方,盘膝坐在地上终于睁开了眼。 可是第一眼就看到正面对着她眼神恶狠狠的谢裔。 他怎么在这? 自己怎么又动不了了? “那位公主若知道了殿下的心思,只怕躲着您都来不及吧?” 又是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还是跟之前一样从四面八方紧紧压抑着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 对面的谢裔又开口,这回乔九舒听到了! “那又如何?” 什么如何不如何? 他到底在说什么? 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如果我告诉她您胸口的伤和满院死人都是您自己折腾的,您说会怎样呢?” 谢裔面色更冷,眼中尽是能吓死人的阴森:“你要试试?” 这会儿乔九舒已经差不多搞明白了,谢裔看不到自己,自己也是通过另一个正在与他对视交谈的人看到了这一切。 这真的可能吗? 是个意外?还是在她没有主动侵入对方意识的情况下被那人强行共情? 如果是后者,他又是什么人? 这个能力不再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那在这世界里,又要多上多少未知的威胁? 这么说来她想安安静静等着乔泱弄死她换母亲一条命的主意也不再可行了。 难道好不容易回来,还要过着和那二十年一般无二的玩命的日子才行吗? 死死锁着眉把这个念头压抑住,乔九舒深吸口气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如果我告诉她您胸口的伤和满院死人都是您自己折腾的,您说怎样呢?” 重要的是谢裔没有反驳,他的模样让乔九舒觉得,与自己共情这人戳到了他的软肋。 如果这次真的是他有意为之,那之前呢? 那个要命的伤口难不成当真是他自己做的戏? 沙哑的声音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伤口这么深,楼主当真是不把您自己这条命看在眼里。” 谢裔没有察觉到老道对他称呼的变化,只当这人在戏弄自己,眯着眼瞬间掠身来到他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大手握住老家伙脖颈冷笑着逐渐收力:“看来之前的几次教训,你并没有长记性啊?” 随着谢裔手上力气越大,道士一张老脸逐渐憋的青紫灰白,身处黑暗的乔九舒也莫名其妙感觉到了喉咙处紧密的窒息感,张了嘴拼命喘气! “楼主若杀了贫道,公主也活不了” 那人这句话刚落,乔九舒立刻感觉空气猛然灌进肺里,呛得她咳嗽到眼眶泛红。 再睁眼,还是谢裔那张好像距离极近的脸,近到乔九舒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猩红暴戾! 道士脑后散乱的长发被攥住向后使劲拉扯,谢裔拽着老道士脏兮兮的头发逼近他,狞笑中一排牙齿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老东西,你真是该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一座空城 再之后,那个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断开了联系,乔九舒的世界又恢复一片漆黑。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靠回忆打发时间,来来回回已经回想过好几轮。 可能因为在另外的世界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反审讯练习,如今这种全封闭的环境下,乔九舒也能熬的更久一点。 后来她干脆闭上眼睛时刻理清思路来避免意识的涣散,防止那个神秘的人趁虚而入。 “晚上好啊,公主!” 这回的声音不再密集的从四面八方压来,周围也没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哀嚎。 乔九舒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前方不远的地方出现个白须白发老人家,执一柄拂尘站在那儿,浑身有烟雾缭绕,飘然若仙。 乔九舒面色绝对算不上好,衣裳还有谢裔的血迹,因为从诗会直接溜出来,水意精心准备的明媚妆容在黑暗里更显得她脸色苍白,只有眉心和双唇透着不合时宜的红。 “什么时候放人。” 之前的虚无里,乔九舒回忆的大部分还是她在枪林弹雨中厮杀的日子,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就是清冷和满不在乎。 这淡定模样倒让那老头有些诧异,一甩拂尘摸着自己胡须笑得慈祥:“看来公主果然不同于一般姑娘家,难怪能得咱们楼主垂青。” “是吗?”乔九舒只跟他打太极,对话里话外的意思全当听不懂:“那本宫可真是倒霉。” 老头一步步朝她走近,眼瞳深处一点点酝酿着漩涡,声音隐约变得愈发低哑: “老夫道行衍,重华楼三殿之主,还想请公主到寒舍住几日,不知您意下如何?” 道行衍的眼睛好像有着诱人服从的混沌,乔九舒看着他,瞳孔逐渐扩散空洞,然后张了张嘴,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她自然没能发现周遭环境终于不再是一派单调死寂的幽暗,而像光幕一点点破碎似的,逐渐露出正常深夜阴森森的树林。 道行衍笑得更和善,扬了拂尘不知从什么地方唤来匹马儿,身后还拖着一架巧但是奢侈至极的白玉马车。 他执拂尘柄让乔九舒牵着麈尾,安安分分将人送上马车,然后自己坐在外侧车夫的位置,拂尘甩上马儿屁股。 那匹马也懂事,慢悠悠往林子深处走。 车上的乔九舒原本应该瞳孔空洞的,可是目光却隐晦地游移了片刻,唇角扯出一点点细微弧度。 九分慵懒随性合着一星半点嘲讽,配上她略微病白的皮肤和眉心唇瓣的红,以及白衣上零星血迹,像是亡国深处殿堂最高处孑然而立的女皇,真当的起美艳无方。 她被叫了几乎二十年的情绪鬼才,哪怕遇到同行也绝对不会落了下风,何况他只是个对于那个世界上她的老师来说,勉强能被称为“刚入门”的老头子? 人心难测,在这条路上稍落后一点儿,都会是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命! 既然这家伙自称是重华楼的人,那她何不妨去看看,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玄机? 若真与谢裔有关,就顺便一道报了他几次三番捉弄自己的仇吧! “叮铃铛叮” 胸口的红玉铃铛一路都在响,不过声音极微,也就她自己能勉强感受到。 整整一个时辰,外面的道行衍一言不发。 乔九舒几次都以为他会不会已经不在了,可是拂尘偶尔一下的破风声时刻提醒着她不能轻举妄动。 云邕秦鹤和宓闲自从谢裔往华国方向飞身离开后,就一直纵身行走树尖跟着道行衍,悄无声息。 宓闲只要确定乔九舒无事就好,不必太过夸张打草惊蛇。 云邕却是清楚外甥女和自己这三人本事的,既然能确保万无一失,不如就趁机看看这个一会儿邋遢一会儿仙风道骨的老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马儿架着车一路跑,穿梭在迷宫般复杂阴冷的树林中七拐八弯,最后甚至出了树林又走了不短的时间,这才停在一个不知名的城外面。 乔九舒没来过此处,只晓得肯定不是在上京能管到的地界里了。 说是城真的没错,城门口连个护城卫都没有,大门敞开,官道上不见一人。 道行衍直接驾车从大门进去,马儿在他一拂尘后,加快速度奋力跑到一间四层楼外面这才嘶鸣着扬起前蹄停下脚步,晃得乔九舒坐在车里马上要撞到白玉车壁。 她原本随随便便就可以稳住身形,可是想着自己如今是个被催眠的傀儡,干脆任由脑袋“哐”一下狠狠被撞到红肿! 不远处房顶上的云邕“噢哟”一哆嗦,仿佛被撞的是自己一样拿扇子蹭蹭脑袋,有点心疼自家这个傻乎乎的外甥女。 宓闲毫无情绪波动,只不过宽大的袖子里,一只大手紧紧握成拳头。 道行衍听到声音这才像是记起来车中还有一人,掀开车帘看着乔九舒依旧无神的眼睛,再次一甩拂尘,紧张兮兮地问:“公主没有大碍吧?都怪老夫太过匆忙,真是该死!” 乔九舒在他的拂尘甩过后终于眨眨眼睛有些迷茫地吸口冷气,拧眉闭着眼转了转脖子,像是才感觉到头上剧痛似的,却也端着还算正常的公主架子道声:“无事。” 道行衍不疑有他,只在心里认定了乔九舒只是个有点本事的楚京贵女,却也为保险起见没有撤掉自己心防。 “公主无事就好,重华楼三鼎殿就在这城里,您可先住几日。” 踩着楼中一个看不太清楚眉眼的姑娘搬来的马凳,乔九舒提着裙子一步步走下车,就看到原本在她的感知中应该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竟有不少百姓和贩。 四周环视了一圈,转过身看往另一个方向而背对道行衍的时候,乔九舒一手在袖中稍稍以腰线向后侧放着,看似正常,实则时刻保持着对身后危险的警惕。 她神色稍愣了一瞬很快了然,这楼正处于城中,楼中估摸着摆了个用于迷幻的奇门阵法,能笼罩住整个城。 若不是她的感知由于经历过比其他人多出一倍的试炼,定是察觉不到的。 这会儿倒还蛮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转回身面向楼大门,对道行衍满不在乎地说:“那便进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故地重游 “哗啦——” 硕大浴桶之中的窈窕美人听到窗外打更瞬间,从铺满花瓣的水中起身,取过一旁屏风上搭着的大红薄衫,抬手入袖,系上腰绳,也不在乎暴露在深夜凉风中还沾水气的锁骨和如玉脚踝,不动声色走到窗边。 宽大袖口下,指尖捻着两片被打湿的嫩红花瓣。 窗外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仔细听来像是树叶在风中互相摩挲,可那印在窗纸上的树影里,有株树枝粗过了头。 “簌” 外面树枝猛一下压低,再弹回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好像只是突然刮了阵风,与之前再没有丝毫变化,寂静无声。 乔九舒站在窗边,面色微敛,抬手,指尖尚还捻着花瓣,就翻过手背来以骨节轻触窗框。 静悄悄的一间屋子,一面墙隔开了两个凝神屏息的人,心跳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清晰,桌上那盏银雕的细骨烛灯上,猩红火苗静静燃烧,时不时“啪”一声忽闪下火星。 “啾!啾啾!” 窗外突然飞来只丁点儿大的鸟,昂着脖子在那咋呼,然后跳起来在原地盘旋着飞了两圈,再落回去,冲着下面一个地方又是“啾啾啾”一通叫。 “噗!”乔九舒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声音极低,但外面那人应该也听到了,因为她触着窗框的骨节清楚感受到了“咔嚓”一下扣墙皮动静。 被只傻鸟暴露了行踪,对外面这位的打击估摸着不。 仅仅一墙之隔,两人就着月色心照不宣的互相猜忌,良久 直到乔九舒躲在墙后,毫无预兆地伸手将窗户猛一下推开,指尖花瓣如猩红刀锋掠过已经窜出一段距离的黑影腰侧! “咚——” 那人不管不顾离开,乔九舒闪身追去,在方才花瓣擦过那人衣裳的地方,看到底下树枝上堪堪挂着个东西,在月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银质,锁形,红络子。 锁面“长安”二字已经被磨到有些发虚,底下锁尖儿各坠个的空心铃铛壳。 “长安?”乔九舒把银锁拿在手上神态有些犹豫,看着那人消失不见的方向低声自语。 这东西她认得! 身后客栈里,四楼过道上突然有脚步走动声响起,乔九舒捏着银锁攥了攥,又看了眼远处,还是决定先回去。 道行衍第一次敲响乔九舒房门,整整半盏茶时间,里面没有一丁点儿回应,安静的像是敲着一口空棺材。 这让他原本就慈祥的笑容更盛了,执着的又敲了一次。 “叩——叩——叩” 依旧寂静! “吱嘎——” 门被推开的动静在夜里分外刺耳,道行衍看着屋里,桌面尚摆着已然凉透的茶,烛火随着门外灌进来的风打了个摆子差点熄了,内间—— 内间有人? 道行衍反手关上门,放轻脚步走进去两步,能看到屏风后的内间也点着灯火,窈窕纤瘦的倒影在昏黄光晕下跃然其上。 “道长对姑娘家夜里做些什么,好像很在意?” 慢悠悠穿着衣裳的动作透过粗绸屏面被道行衍尽数看到,任他再平心从容,也难免恍惚上一阵儿,忙做慌态垂首作揖:“是贫道逾越,还当屋里没人这才进来看看。” “呵。”还是那件杏白染血的衣裳,乔九舒除了上身血迹最多的褂子,从旁边铺里买了件大红的开襟长衫披着,这会儿走出屏风直视道行衍,一举一动分外尊贵:“如此看过,道长可安心了?” 她的声音莫名低哑,带着沐浴后慵懒的缠绻,上翘的尾音勾子一样叫道行衍情不自禁抬起头与她对视。 毕竟是练过的同行,只是看到乔九舒瞳孔内氤氲漩涡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似乎有百万细密针尖悬在头皮上,毛骨悚然! 奈何躲闪不开,自己的视线无论如何也挪不了方向,连眼皮都没了遮挡的作用。 乔九舒继续压低嗓音轻声说:“该睡觉了。” “该睡觉”道行衍如今只能重复,说完睡觉两字,原本是空洞的意识更加朦胧,半晌后眼皮一阖,直接顺着他手边圆桌倒在了地上。 虽然知道这老家伙逃不过自己的催眠,但乔九舒还是特意上前蹲在他身边又点了几个穴位,叫他即使清醒着,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爬起来。 她一向没什么试鼻息脉搏的爱好,对那些内功深厚的人来说,作个假太过简单,如果光凭这些来判断,她早不知道在阎王殿折腾几个来回了! 确保道行衍这一个梦起码能做上两天,乔九舒径直走出房门,无视掉老板娘生动逼人的提问,眼里只有空无一人的城。 没有再用轻功,顺着客栈外大路一直往西,直到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条阴暗路,毫不犹豫的拐进去。 巷子两边是并不算矮的破旧墙壁,没有灯,也没有树影或者人迹。 每到一个尽头往右,乔九舒一直数着,拐到第六次,又走了一刻钟,下一个三岔口她看都没看两边起码干净些的路,直接迈过最中间一坨拦路狗屎。 路越来越宽,垃圾也越来越多几乎堆成山,乔九舒缓步走在恶臭的垃圾堆中间仅有的径上面不改色,仿佛根本就是踩着金銮殿外的九十九层龙阶。 穿过垃圾堆,视野豁然开朗,大片乱草铺满前路,远处有间带篱笆院子的三居竹屋。 乔九舒心翼翼避开脚下冒头的花骨朵,推开篱笆院门,视线在门口倒放的油纸伞上停了片刻继续往里走。 侧面马棚里除了闭目的瘦马,还有只狗蜷缩在石槽边软草垫子上打盹儿。 灶房大开的窗户上挂了两条腊肉,隐约有香气肆意。 院里摆着石桌石凳,桌上有方棋盘,打磨光滑染了色的石头棋子在盘上互相交错。 水井旁边的木桶上栓着根粗绳,乱七八糟绕成死结。 最中间屋里的灯点着,昏黄火光透过窗洒到院里,能看到有个瘦的身影撑着脑袋趴在桌上,指头有一搭没一搭戳着火苗玩。 乔九舒收敛着气息没人能察觉,就像根本不存在这世上,坐上石凳也不打搅屋里人,随手摆弄棋盘。 细想来,这次还托了道行衍的福,也能算是故地重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长生锁 天蒙蒙亮,长安刚拉开屋门要往马儿食槽里倒些食料,就看到一身夜里寒气坐在院中的人,愣了片刻后捂着嘴巴直接喊出了声。 乔九舒放下棋子回头看他,故作冷色:“闭嘴。” 这家伙,两年而已,非但没长高,反而更瘦了,看背影还不如稍贵气些的姑娘家。 长安被呵斥立刻乖巧按紧自己嘴巴捂住,声音尽数憋回嗓子眼,一双因为太瘦显得凹陷的眼睛露在外面,瞪得老大蕴满兴奋! “过来。” 招招手把那还捂着嘴的傻孩子唤来,乔九舒将银锁从腰封中取出放在桌上,有些恶狠狠戳他脑袋:“一点儿都不长进!” “啊!我的锁!”长安是真的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看到锁被乔九舒拿出来,这才惊讶到放下手有点不敢置信地摸摸腰侧,果然空无一物! 有点紧张,有些慌张,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开心! 他这会儿哪还顾得上锁,不理乔九舒看起来触之不及的疏冷脸色,再次尖叫一声抱着头蹲下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啊——” 好半天终于把剧烈到随时可能爆炸的心脏喊停,长安这才抬起头一把拽住乔九舒大红的衣袖:“姐姐!姐姐姐姐!嗷!是真的!你怎么会来!怎么不进屋啊外面冷不冷?有没有吃东西?啊我去倒茶!” “长安!”乔九舒看他大概快激动到疯过去,一把拽住这人瘦巴巴全是骨头的手腕拉回来按在旁边凳子上:“你别着急,我就是路过来看看你。” “呼!”长安狠狠呼吸了几次,这才稍微平静了一点点:“我也是刚回来不到三四天,正打算些段日子把这匹不靠谱的老马养壮一点去京城寻姐姐呢!” 乔九舒看他这幅傻乎乎的模样就想笑,终于没忍住“噗”一声露出了笑脸,唬的长安傻愣愣眨眨眼睛:“姐姐还是笑起来好看!” “你啊!” 他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束不起,鸡窝似的顶在脑袋上,乔九舒戳着戳着觉得手感不错,语气也缓和几分:“一分钱都没有,带匹马就要上京?你还真是个倔驴!又傻又倔!” 长安不乐意了,甩着脑袋躲她指头:“姐姐!我现在很厉害的!” 再厉害也是个孩子罢了,乔九舒笑着换成揉他:“这两年去哪儿了?怎么瘦成这样?” 长安不再躲反而顺着她手蹭,像只机灵讨喜的大狗狗,眯起眼睛笑着:“去漠北走了走,姐姐你知道吗,那儿的百姓一个人能赶好几百头羊!草原和沙漠可好看了!” “漠北?听说过。” 到了现在,长安视线又移回桌上的银锁,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一次大叫:“啊——昨天晚上就是你!?” 乔九舒笑吟吟点头:“对啊,是我,看不出来,家伙越来越厉害了!” “那当然!我可是乌塔家的独苗!”他现在都兴奋到开始不自觉加上了许多肢体动作手舞足蹈起来,自己完全没察觉,乔九舒也不制止。 长安原本叫乌塔阿索,漠北乌塔将军的儿子,可惜在他时候,阿爹跟两位哥哥上了战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想杀他的人很多,无数人都巴不得乌塔一家死绝了才好,幸好阿娘带着他逃出漠北,在楚国这个空城远郊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三四年。 直到阿娘两年前病死,乔九舒恰好跟着皇帝出宫南巡,自己瞎跑瞎跑的,就闯进了这个前一天才刚刚有亡灵离去的院子,看到了把自己缩在马棚里的男孩。 瘦瘦一只抱着膝盖缩在角落,跟旁边狗一模一样。 她去皇帝那儿告了假一个人来陪这孩子住了大半年,皇帝也知道乔九舒这屁姑娘不简单,只吩咐了几个护卫远远守着就没再管。 那时候乔九舒才十三四岁,乳臭未干的丫头而已,却已经像个大姐姐一样会照顾这个比自己还要两岁的孩子了。 她来这儿的第一天,就送了男孩一把坠红络子的长安锁,也就一直管他唤作“长安”。 可能是乔九舒那时候还没有彻底从母亲过世的阴影里挣扎出来,看到另一个同病相怜的家伙,总会有种在看着当初的自己的感觉。 或许那时候的她也挺希望有个人能这样陪着她照顾她吧? 长安很好养活,给啥吃啥,穿衣不挑,让干嘛干嘛,起码乔九舒觉得,跟养个宠物没什么差,比自己好养多了。 两人絮絮叨叨聊天呢,突然有冰凉的雨滴“啪嗒”落在乔九舒脸上,他们还没有从回忆过往的情绪里出来,一下子被迫打断思路有些迷茫,下意识抬头看看天。 然后!雨一瞬间大了! 跟倒水一样“噼里啪啦”的,刹那把姐弟俩淋了个透! 长安眨眨眼睛把雨水挤出眼眶咽口口水,乔九舒抿着嘴抹把脸憋出了句“卧槽”。 这一下子太突然了! 愣神也只愣了一下,两个落汤鸡还有空打量对方狼狈的模样互相戏嘲一番。 不得不说长安在有些地方确实很像乔九舒,这会儿想的也是“反正湿都湿了,无所谓啦!” 不远处莫名被淋的另外三个人就不像姐弟俩一样自在惬意了,宓闲云邕一人挡扇一人撑伞,秦鹤只能撑着衣袖,衣裳也湿了大半,好在眼睛都没事。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冲进院子,在乔九舒和长安因为雨实在太大还没有反应的瞬间,一人抓住一个提进屋里。 “哐!” 门被抱着乔九舒的云邕一脚踹上,终于把脏兮兮的大雨隔绝在外。 乔九舒待在云邕怀里眨眨眼睛,看看舅舅。 再眨眨眼睛,看看秦鹤叔叔。 又眨眨眼睛,再看宓闲和被他拎着后衣领的长安。 到现在还有些懵。 “你们怎么在这儿?” 刚才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的一瞬间,她一手锁喉差点就抓上去了!还好收的及时!没有完成弑舅大业! 云邕放下乔九舒扯着自己湿哒哒的衣裳脸色狰狞:“你这臭丫头一声不吭突然失踪!还问我为什么在这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洁癖使人暴躁 这是乔九舒第一次亲眼看到舅舅如此焦灼烦躁,也算运气好? “那个你们是谁啊?” 长安是个耿直的少年,哪怕被拎着后脖颈丢在地上一身湿哒哒的狼狈,依旧不太喜欢自己家被外人闯进来。 云邕现在整个人想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强忍着自己想把这个屁孩丢踹出去的冲动,满屋子转圈试图止住因为焦躁而泛起的一身鸡皮疙瘩。 秦鹤还像个隐形人一样,靠门站着一言不发。 宓闲眼睛也不抬,看了眼湿透了的乔九舒,只说了两个字: “朋友” 如今的场面除了长安之外,也就乔九舒还算没有脱离正常人范畴,拧了拧淌水的衣袖替他们解释:“这是我舅舅,还有他的朋友。” 看着那个仿佛随时有可能生生炸了屋顶的暴躁男人,长安抖抖衣裳往里屋走,顺口也叫了声:“哦,舅舅好啊!” “” 云邕试图掀翻桌子的动作猛顿住,片刻后僵硬的转过脑袋盯着外甥女,生硬问道:“他刚才叫我什么?” 秦鹤也跟着他的目光看乔九舒,眼睛里有着疑惑。 “叫舅舅啊,怎么了?”乔九舒尚未反应过来,也抬起头回看云邕。 这这这有点刺激了吧? 李璟娆一个姑娘这么叫倒是无所谓,可是那少年可是正儿八经彻彻底底的男孩子啊!九不会真的 乔九舒还在懵逼地眨眼睛,宓闲已经用内力烘干了衣裳,正低头拍着褶皱,头也不抬:“云邕先生想多了,这少年是殿下两年前认下的弟弟。” 对啊,不然还能是什么?乔九舒看了看在里屋衣柜前翻着衣服的长安,又看看宓闲,再看看眼神还是有些诡异的舅舅,突然灵光一动满脸涨红! “舅舅你在想什么啊!长安才刚十三呢!” “哦。”云邕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孩子比九年纪还些呢,也确实不太可能。 不过,他眼里的可惜是什么意思? 乔九舒还没来得及恶狠狠质疑他,刚对云邕说出个“你”字,就被捧着衣裳的长安打断:“姐姐快去换衣裳吧,别着凉了,我的你大概也能穿。” 毕竟才被亲舅舅误会,乔九舒这会儿还是有点尴尬在,拧衣角的手没停,磕巴道:“那个嗯” “放心吧姐姐,是我回来前新买的衣裳,还没有穿过呢!” 最后奈不过长安的软磨硬泡,还是捧着新衣服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毕竟她不能像国师大人那般,随手一散就是十多年功力只用来干衣裳,不光她了,云邕都不一定舍得。 可是当她穿着长安的玄色长衫从里屋散着长发出来,舅舅与秦鹤叔叔衣裳都干了。 只有可怜巴巴的长安还湿哒哒的,乔九舒连忙推他进屋里换掉。 云邕还止不住念叨:“不行我还是受不了,肉上湿哒哒黏糊糊脏兮兮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秦鹤靠在那翻白眼,宓闲已经坐在桌旁喝着茶壶里的水了,见乔九舒出来往旁边位置又摆一杯,示意给她。 “多谢。” 一口喝掉热乎乎的甘甜井水,乔九舒偷偷瞥眼看了眼茶壶和宓闲手中的被子,果然一点热气都不见! 自从她知道楚国有个惊为天人的国师之后,就只听说过他如何神秘,如何的深不可测。 如今当真见到他热杯水都用内力,心下不免叹了句果然! 听着云邕语无伦次的碎碎念,乔九舒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外面雨就停下来,只剩屋檐“嘀嗒”落水的声音。 “长安怎么还不出来?” 察觉到隐约的不对劲,乔九舒凝神将感知扩散到里屋,却发现里面好像不止一个人! 但是比较男女有别,她还是喊了云邕:“舅舅!” 云邕在烦躁中抽空看到了外甥女有些焦急的神情,很快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往那里屋方向走去。 若细看,却能发现他摇扇子的频率快的有些不似平常。 “嘭” 第一下没有把门推开,大概是长安从里面挂上了锁。 “嘭!” 第二次,房门直接被夹杂着内劲的一脚踹开!断成两截的门栓飞出去好一段撞在墙上,又弹回来些这才掉下。 “呜嗯嗯!” 长安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却被窗外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往外拖! “住!咳!”云邕刚准备呵斥,却见窗户缝隙外,秦鹤已经一脚踢开那人胳膊狠狠攥住。 长安被放开后猛吸几大口气拍着胸脯跑到乔九舒身边拽着她手臂:“吓死我了!” 他擅于藏匿之术,武功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半大子,被这么一吓还真有点心跳错乱。 乔九舒拍着他伏低的后背帮他顺气:“没事了。” 贼眉鼠眼的胖子被秦鹤一只手提着肩膀,就近从窗户翻回屋里丢在云邕脚边。 云邕见在场除了刚才露过一手的秦鹤外,其他人脸色都不太好,心下已然有了主意,抬脚踢踢已经被卸了关节的胖子,语气压抑还带点释放: “大胆毛贼可知这是何处?” 那胖子也硬气,手脚剧痛还一声不吭,昂着脑袋像只骄傲的肥鸡突然一“呸”! 好在乔九舒眼疾手快拽了云邕一把! 否则 “啊!!!” 被乔九舒拉开才堪堪避过口水的云邕脸色一瞬间冷到极致,身形快到模糊一脚狠狠踩上那个胖子油腻肥厚的膝盖! 长安清清楚楚听到了骨头被碾碎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到他腿上隔着衣服已经能看出血肉模糊。 宓闲依旧坐在桌子旁边把玩手里的茶杯,对周围惨叫视若无睹。 秦鹤眉毛挑起,邪笑着无声说了四个字:“自作自受。” 他知道,云邕看起来确实风流倜傥心大无脑,不过这一切仅限于他心情好的时候。 巧的是他多数时间心情都不错,坏不到哪儿去,唯一的例外就是那该死的洁癖。 在云邕犯病的时候跑来恶心人挑战他的忍耐极限,可不就是这胖子活该? “啊!啊啊啊!救救命啊!疼!疼呜呜呜!” 得!已经疼哭一个! 蹲在胖子身前折扇半掩着口鼻,云邕故作温柔面色还有些狰狞,声线异常阴森: “垃圾,你从哪儿来?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他可不是小羊羔 乔九舒怀疑水意眼巴巴搁相府门口等了整整三天三夜,乌青的眼圈一点儿都不输给熊猫! 与水意相比,同样在等她的和尚就淡定多了,大早上打着瞌睡坐在相府门外的石狮子台上眼皮直打架。 他是真的不怎么担心,大姐那么厉害,还有舅老爷跟着,怎么可能会出事嘛! 看到自己把年纪轻轻的水意吓成这幅憔悴模样,乔九舒到底也有些过意不去,“嘿嘿”干笑几声,解释了句:“有点事儿,让你担心了。” “您下次一定记着别再突然消失,哪怕找个人托句话也好啊!” 水意隐藏的老妈子属性乔九舒早有领教,十分机智的装作突然想起什么事的模样,一把拽出乖巧藏在自己身后的长安:“对了!水意你找人把北苑几间偏厢房打扫出来,他要住!” 长安:“” 和尚:“” 水意:“这这位?” 她口气已经不再像是有多余的脑子记之前那事儿,乔九舒偷偷出口气,拍着长安肩膀:“他是长安,你只管收拾就好,父亲那儿我自己处理。” 话音刚落,乔泱有些疲倦嘶哑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处理何事?” 丞相可是要每日上朝的,乔泱刚走到门口,远远就听见女儿说起自己,心头有些疑惑。 乔九舒听到他的声音眼睛就略微眯了点,不细看几乎看不到那点微不可察的变化,只是语气更淡: “无事,女儿两年前认下的弟弟要在府里借住几日罢了。” “弟弟?”乔泱拧着眉把长安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哪儿来的?” 长安张张嘴刚要说话,就被乔九舒又扯回了身后,她夹在二人之间挡住来自乔泱隐含忌讳的视线:“之前陪着陛下出宫南巡路上遇到的孩子,父亲若不信,大可去问问皇上究竟如何。” 乔泱被噎,顿了片刻为缓解尴尬,有些刻意的避开乔九舒的视线,抬手取过身边二夫人捧着的玉佩挂腰上,对长安视若无睹:“咳随你!” 他很快上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马车,离开的略显仓惶。 林茹目送乔泱马车走远,再回过身一派贤良朝乔九舒拜了拜:“大姐安。” 只看她一眼,乔九舒耸耸肩应了声:“二夫人早。” “多日不见大姐,妾身前两日问起,相爷说您在北苑不喜喧闹,免了妾室该问的安,还请大姐切莫怪罪。” 怪罪?怪罪谁? 林茹吗?她还不配。 至于乔泱,乔九舒这会儿根本无心多言,亲生女儿失踪这么久什么都不知道的父亲,有什么好说的? 林茹也就会这点挑拨离间的伎俩,却不知她与乔泱压根不需要挑拨,已经是相看两生厌。 “二夫人礼数周全本宫怎会怪罪?不过父亲有件事儿说得不对。” 林茹没想到她会接这话,一时愣了:“什么?” 乔九舒拍拍长安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进去,面不改色头也不回背影孑然:“北苑太过安静,本宫瞧着还是热闹些好,日后二夫人还是继续每日问安吧。” “” 林茹生生被堵没了话,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后槽牙咬得死紧,却见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乔九舒又突然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着林茹眼神有些明悟,也有点不解:“若本宫没有记错,二夫人不是应该在自己院里禁足反省吗?既然这样,那最近的请安就先免了吧!” 呵!就这点能耐也敢跟她叫板? 乔九舒怎么可能愿意每天大早上刚睡着就看到林茹那张怨气脸?不过耍着她玩罢了! 长安跟在乔九舒身边,看着这番顺畅华丽的一通操作惊到嘴巴都合不拢,瞪大眼睛做崇拜状:“姐姐你好厉害呀!几句话就让那女人脸烧成了炭灰!” 和尚在二人身后搭话:“这个二夫人整天没事找事!就该狠狠治她一治!” 回到北苑,侧厢尚未收拾出来,长安就先跟乔九舒在书房待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儿。 “姐姐,今天那个才是你爹啊?我还以为是上次那人呢!” 他说的上次,是两年前,乔九舒在院子里照顾了他很久,要离开那日接走她的男人。 乔九舒撑着脑袋半靠椅背懒懒坐在书桌后边儿,手里抛着两颗镂空的银色球玩,想到那时候的事儿不由低嗤一声,看着长安笑意玩味:“那可是楚国皇帝。” “皇帝?” 长安张大嘴巴直接失去了语言功能,回想起自己那时候扒着人家马腿不让走的模样,使劲咽了口口水! 这个世界好刺激 他连自己将军爹长什么样都忘得差不多了,竟然见到过另一个帝国的皇帝!还淌一脸鼻涕眼泪扒了皇帝的马的大腿? 这说出去能有人信? 瞧他这模样,乔九舒好心憋回了笑意:“咳!不要紧,都是一家人。” 皇上不光收了她做义女,按照辈分来算,还是自己亲姑父,怎么算都脱不了“家人”这个名头。 而且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大多数也都是姑母姑父和太子表哥照顾她,比丞相大人亲近了不知多少! 她还记得那时候被接回宫的路上,姑父穿着常服骑在高头大马背上,让她坐在自己前面护在双臂之间,笑得有些无奈问过: “那家伙这么缠人,九舍得?”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长安很聪明的,他就是当着我的面闹一闹罢了,耍性子呢!” 头顶上传来笑声,姑父说:“跟你很像,也有点不一样,你也放心这孩子独自一人?” 那时候乔九舒年纪,十三岁刚到?就说出了一番让楚定北这个一国之君也惊了许久的话: “长安可不是什么羊羔,他该是草原上的狼,能教给他的我都教了,以后的路只有自己去走出来的,才算数!” 两年多过去了,再看如今虽然依旧瘦弱坐在窗前草草翻书的长安,乔九舒一点儿也不后悔。 狼崽子长大了,楚国的天遮不住他的! 以后不论老天爷再做点什么缺德事儿,都不怕长安熬不过去,风沙严寒里走出来的家伙是她弟弟呢! 长安可是她的骄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不为何 目的地——相府! 乔泱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在皇上身后半步的位置。 堂堂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落在乔九舒眼里也不过是个心机深沉些的老男人。 可是在水意看来,相爷哪怕站在皇上身边举止依旧从容不落丝毫下风,这是何等人物英姿? “乔卿有个好女儿,朕可是羡慕得很啊!” 乔泱深知楚定北是个什么人,七岁登基为帝,养精蓄锐整整十一年,才从自己母亲手里一点点扣出来所有权利,藏起来的阴暗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少! 这般帝王心思的人却如此夸赞一个姑娘? 他是何居心? 这会儿乔泱哪里还记得,他不断猜忌的这人不光是皇帝,还是自己亲妹妹的丈夫。 也不愿意去想,他的女儿是否真当的起这般赞誉。 “陛下谬赞,九越是长大,藏起来的心思连臣这个做父亲的也看不透了,哎!” 楚定北能听出来,乔泱所说的确的是实话,他真的在为此焦心。 但最根本,却另有他意。 只不过,有些事哪怕明知,也不可说,他毕竟是外人。 “奴婢参见陛下!” 水意从生活在宫中,对楚定北是骨子里散发的虔敬,看到皇上真人,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膛! 楚定北在宫里早就习惯了无视这些行礼的声音,从她身边大步走过,看都没看到这儿还有个人。 还是乔泱落后一步,示意水意不必继续跪着。 乔九舒和长安就等在书房门口,远远看到水意跪在院门外一派恭敬,神色莫名。 和尚心直口快,趁皇上还没有走近,声念叨了句:“水意姐怎么回事啊?连主子都不认了?” 他没什么坏心思,也不觉得跪拜当朝帝王有什么不对,可是水意她过头了吧? “嘘——”乔九舒扬眉:“水意在宫里待久了,所想自然与常人不同,何至于放在心上?” 且不说水意,楚定北走到书房门口,和尚也乖乖跪了,不过他武僧出身,无父母,信佛祖,只单膝跪地也无甚好怪罪的。 “参见陛下。” 楚定北对和尚眼生,见到这礼节不由多瞧了眼,目光接触到他卷起的袖子下结实的手臂肌肉和头顶几个戒疤,心下了然:“起吧。” “谢陛下。” 长安这会儿彻底怂了,一下一下地咽口水,让乔九舒都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舌头吞进肚子里去? 还是楚定北先开口:”一段日子不见,九更不一样了。” 乔九舒不余出半分视线给乔泱,对楚定北笑意盈盈:“姑父是在笑话九吗?” “哈哈!哪里敢笑话咱们公主?这不是瞧着九与云夫人有些不像了。” 以前的乔九舒在宫里不论言行还是举止尽都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丁点儿毛病,与她母亲一模一样,但是楚定北能看得出来,她骨子里比云卿多了些肆意狠辣。 就像同样看到路边生出草梗花枝,以往的云卿一定会心翼翼的吩咐下人将它们移植去花园里。 而就是在今年,乔九舒回相府前一个月,有次看到御花园的石板路缝隙里冒出两颗嫩芽,没有吩咐下人,直接踩了上去! 正巧看到这一幕的楚定北事后问了她为何会踩,乔九舒行礼的姿势还是分毫不乱,煮茶动作行云流水,在缭绕烟雾中不见半点拘谨:“回陛下,不为何。” 楚定北问的是:“为何不绕?” “御花园花团锦簇,臣女所走,每一步有一步的风景,为何要绕?” “那为何不停?” 茶已经煮好了,乔九舒将一只紫砂茶杯递给他,规规矩矩端着自己那盏,轻嗅茶香:“臣女想看的,是路尽头那一株蔷薇,脚下的瞧着不如蔷薇好看,为何要停?” 如今看来,她与云卿的差别,只会越来越大。 “那个皇帝陛下,我给你道歉” 长安突然冒出来的话打断了楚定北的回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这眼熟的少年问:“为什么道歉?” “我之前弄脏了你的马,对不起。” 谁听说过有有人弄脏了皇帝的马,就只是道歉的? 乔九舒也不制止长安,任由他说完了这些在别人眼里有些大不敬的话。 别人却不晓得,楚定北偏偏吃他这套,低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个银黑色腕带一样的东西:“那我也给你道歉,之前答应过这把袖箭送你的,谁知竟拖了两年,抱歉。” 看到楚定北手中精致的袖箭,长安眼睛瞬间锃亮! “不不不不用不用!那个那我们扯平?” 说是扯平,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副袖箭一动不动,瞳孔深处的兴奋瞬间提高了无数倍!像个贪婪的兽注视眼前已经咽气的猎物,眼睛都不舍得眨! “好,扯平,它是你的了。” 乔泱站在几人身旁,能特别清楚的感觉到,楚定北这完全就是在哄孩子,哪儿还像个一国之君? 见此,他不免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还是看不透这个皇帝,他到底还有什么被藏了起来? 乔九舒站在人群最中间,却只有她才是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长安毫不掩饰的贪婪,楚定北的细心,乔泱瞬间的慌乱,甚至是远处水意的希冀,尽数收入眼中。 她笑着打断这些人,有些亲昵地拽了楚定北手臂上的昂贵衣料,脸上挂着些许委屈:“姑父,我没有吗?” “你啊!这些年拿了我多少好东西自己数了没?还想要什么?” 在宫里这几年,乔九舒每次见到楚定北都会有点收获。 一开始是他自己主动赏赐,后来俩人熟了,乔九舒的各种套路也都派上了用场。 她清楚这点心思瞒不了一个皇帝的,但是这个皇帝自己愿意,也乐在其中,她为何还要故作生疏? 时间久了,就连表哥楚年每次见到她,也会带些玩意来,这父子俩就像是互相攀比着,试图把她没有的东西全部塞给她。 所以宫里的九星殿专门辟了两间楼打通,专门放置乔九舒乱七八糟形形色色的礼物。 “九瞧姑父御书房那张山河赋有些意思,是周先生真迹吧?” 楚定北眼皮猛地一跳! 山河赋? “你怎么不去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正元门 看着被水意跟和尚心翼翼拿着的衣裳,乔九舒心情有些隐晦复杂。 自从母亲过世,乔泱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不是一向对她避之不及吗?如今怎么还特意吩咐管家送来盛装? “殿下,这件真的特别好看!” 水意轻轻捧着洁白如雪的中衣和长裙,衣裳以金线在领口前襟以及下摆绣着云纹,极浅极淡,细看美不胜收。 和尚手中的淡金色外袍凸显华丽,异域珍稀白孔雀的翎羽摘了心做流苏坠在腰间,下摆极长拖了地,浮现一副云端仙境图。 腰封更是直接拿双面凤凰锦镶了乳白的玉碎粉片点缀,奢华尊贵无人再敢居于其上。 另外还有管家端着木盒,里面是整整两套天价首饰! 左侧以凰为名,金线掐丝含着琉璃细粉,华而不虚。 右边那套被称为“京”,全部是一整块极品暖玉上的料子雕琢而成,白玉为底,云烟铸形,或实或虚,尽显神话仙京之态。 乔九舒无法,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这会儿再去寻其他衣裳也来不及,只好将就点了头。 沐浴点香后,水意帮她穿这衣裳整整花了半个时辰,每一个暗结配饰都不敢出丝毫差错。 等她披散长发从水意推开的内室门中缓步走出,哪怕和尚跟管家早有准备,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古籍有言: 盛元末帝,女,年双十,以金玉为履,云华作衫,无冠,冷眸皓齿,持剑泣血,自刎于正元门前,自此,阴雨连绵三月不决,举国悲怆! 此时的乔九舒,无论谁看到她,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绝对是这位亡国女帝。 “姐姐我们来啦!” 长安人未到声先至,乔九舒却不知他说的“我们”中,还有谁? “臣,参见安国公主。” 宓闲也是盛装,长发于身后堪堪绑住,黑衫,如松如鹤,仿佛本该立于万年仙山巅峰俯瞰众生的神。 乔九舒愣得比方才老管家还要彻底,僵直在那儿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在场其他人这会儿也尽一言不发,仿佛时间静止一般。 直到水意偷摸拉了她袖口乔九舒才突然回神! “大人不必多礼!” 可能是因为太过突然,她语气显得有些匆忙,倒让垂首的宓闲低低笑了声:“臣受乔相所托,特来等候殿下一道进宫。” 乔九舒瞬间了然,很快恢复先前清雅端庄的神情:“如此,就有劳大人了。” 这身衣裳给人的第一印象太过晃眼,又费尽心思找了国师同行,乔泱这算盘,打的可真好啊! 自己大概是真的太过无用,竟叫父亲如此劳心想尽快了结? 用后脑勺都猜得出来,今日奉神宴上,自己绝对少不了被无数人当做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不过乔泱最放在计划首位的人,跑不了有姑父和表哥其中之一。 试想,当朝皇帝和未来储君二人,有谁能容忍一个身上背着九煞命格,还与曾经亡国女帝这般相似的人? 管家低声催促:“大姐,马上来不及了,还是先让水意为您梳妆?” 宓闲与乔九舒动作一致似是随意扫他一眼,却都不动声色的心思百转,后者随意一笑:“那便梳吧!” 说罢,斜睨宓闲一瞬,抬脚又走回内室,当先坐在铜镜前,再不发一言。 水意赶紧跟上,手脚麻利地为她绾发上妆,这一梳,又是半个时辰。 “殿下,可以了。” 水意停下手中动作后,乔九舒抬眼看着铜镜。 柔和半绾起的长发以及清雅妆容,倒是叫她瞧起来不再那般披靡,少了分凌厉,多了些许温婉。 “不错,走吧,当心迟上太久叫父亲久等。” 与宓闲同乘马车这还是第一次,乔九舒一路都没有出声音,自始至终都端坐着。 反倒一向谪仙般的国师大人手肘抵在车内矮塌扶手上,歪了身子撑着脑袋闭目假寐。 他这一歪,乔九舒不心就注意到了那人露出的耳垂上一点暗色。 他穿了耳? 据乔九舒所知,楚国一向不喜男子太过花哨,穿耳这现象几乎是不存在的。 而且在众所周知的记载里,楚国国师之位向来只传承司氏一脉,直到宓闲上任前不久,司家满门一百三十多口人才全部亡于故人寻仇,据说死状其惨! “吁!” “大人,殿下,正源门到了。” 今日大宴,即使乔九舒与宓闲都有宫中乘轿的特权,也一致低调的下车步行。 抬手遮在额头前,挡住即将落下西山的太阳刺目发红的金光,乔九舒高高仰头,看着高耸宫门上硕大的“正源门”三个字,面色微怅。 她脚下就是曾经那位女帝自刎的地方,“正元”门经过千百年变衍,也被后人改成了“正源”。 宫门口有太监候着,看到乔九舒脸色一喜快步上前行礼:“殿下安好,奴才奉命接您去凤凰台!” 乔九舒收回高处的视线看向那年轻太监,唇角笑意微扬:“常风公公,好久不见啊。” 常风听到她这句话面上喜色更甚,眼白处却不由自主溢出氤氲血丝,赶忙低头一跪:“能让殿下记得,是奴才荣幸。” 水意站在乔九舒身后,有国师在一旁也不敢多说话,只眨着眼睛与常风打招呼。 乔九舒摆手:“起身吧,不必多礼,丞相可已经到了凤凰台?” “谢殿下!”常风规规矩矩站起:“相爷已经到了有半个时辰,如今除了陛下,恐怕只有殿下与大人还未入席。” 垂眸思虑片刻,乔九舒与常风对视一眼,面不改色道:“那便走吧,叫人等太久终归不好。” 常风听罢,朝一侧招了招手,就有几个宫人抬顶华丽的黑木紫藤纹步撵走来。 “凤凰台路远,殿下且上轿歇着罢。” 乔九舒看看步撵,又看了宓闲:“大人” 她还没说什么,宓闲就先一步侧身抬手停伸在乔九舒身前,笑意清朗示意她扶着自己上轿:“殿下请。” 抬轿宫人们脚程不慢,也足足走了两刻钟,宓闲路上一直走在步撵近处,看似悠闲从容,速度却恰到好处的能与宫人们一致。 乔九舒能看到宓闲长发在昏暗赤金的落日下的光泽,情不自禁就抬起了手,要不是他及时回头,差点就摸了上去。 短暂的对视之后,二人不约而同各自移开视线,只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谁敢动他 “国师大人驾到——” 凤凰台是皇宫西侧距苍生楼不远的一座荒废院落,平日大门紧锁,只有每年五月底才会有些人烟。 这会儿早早入席在互相交谈的贵胄官员们全都停下手中动作,视线转向门口,直到半柱香燃尽,这才看到大门外缓缓落下一顶端庄华丽的步撵。 乔九舒是被国师扶下来的,淡金外衫长长的衣摆从撵上划过弧线,勾勒出一朵生在紫藤上的枝桠。 她轻抬脚,从前方两位抬轿宫人之间穿过,这才转了方向缓缓朝凤凰台那扇看起来有些年份的大门走近。 两个宫人半跪着压低前骄,往两边细微侧了身子,生怕自己脏了仙人裙摆。 平肩,敛颌,面带柔和又不失疏离的浅笑,每一步之间的距离仿佛经过丈量一般,没有分毫差池,却又不似平常女子莲步娉婷,端着独属于她的尊贵,人动,裙不动。 一阵轻风吹过,拨动了乔九舒宽大衣袖,带着腰间两枚玉佩当啷作响,这才惊醒一室众人,眼见国师与公主都已经一只脚跨进门槛,赶忙齐身行礼: “恭迎安国公主,恭迎国师——” 乔九舒但笑不语,宓闲颔首受这下这礼,一开口,声音尽是平稳深远:“各位多礼。” 此时乔泱正与李将军低声谈着什么,听到动静最先看了不远处的太子,果不其然在他眼中发现了惊色。 受了百官这礼后,乔九舒作为相府嫡长女,在不分女席的场合下本应跟着丞相的。 乔泱看她在国师搀扶下一步步向自己走近,脸上慈爱的笑意都已然备好,却见他们半道停在太子身前,互相攀谈了起来。 骁骑将军常年征战边疆,一向不理闲事,见此只挑了眉:“九这丫头与太子还是亲近,不过身边多了个人还真有些看不习惯。” “李兄又怎会不清楚本相是何意呢?”乔泱手中盘着的佛珠被他借着衣袖遮挡狠狠攥紧,面上一点儿看不出异色:“云娘走得早,如今我也年纪愈大,是时候给这丫头找个靠山护着了!” 乔九舒三人与丞相距离不算远,又怀内功在身,那边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楚,宓闲面色不改,平和到好像什么也不放在心里。 乔九舒只是笑意淡了半分而已,她与乔泱互相知根知底,怎么会不晓得那人这番话是专门说给自己身边两人听的?不过乔泱大概太看轻了自己这位表哥。 楚年好像时刻都温润笑着,那双狭长眸子中藏在最里面的玩味自始至终无人察觉。 “看样子表妹喜事将近,本宫是否要开始备礼了?” 听这番话眼皮一跳,乔九舒再看楚年却没见他嘴巴动过丝毫,当下了然也逼音成线传道:“近不近还不知道,但这礼表哥如今就准备上也好,我看东宫那副寒玉棋盘倒顺眼得很。” “” 他错了,几天不见,他不该天真地以为自己这个表妹换身衣裳就转了性子可以调戏。 他们两人也能算是一起长大,楚年大乔九舒五岁多点,自她刚进宫就处处照顾。 如今他整天面对着母后宫里各种女子图鉴,这乍一听表妹都到了嫁人的年纪,难免一时有些惆怅。 这么看着,国师心性模样也的确算是上等,世间再难找出个能与他并论的男子了吧? 乔九舒怎么会知道楚年此时脑洞已经开去了乱七八糟的地方?还当他们两都没有放在心上。 “长安公子驾到——云邕公子驾到——皇上驾到——” 众人视线再一次转移到门口,这下齐刷刷提前跪好,等门口露出一道玄色衣角就伏身拜了下去,张口:“臣等,参见陛下!” 他们大概有些紧张?以至于压根没发现那衣角的主人根本不是楚定北。 被云邕使坏糊弄了一把,先皇上几步走进来的长安瞬间被吓到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呃” 角落里看着一切的乔九舒:“嗯” 连一向儒雅的太子都惊了:“这” 他惊的不是其他,而是同样跪在地上的还有乔泱。 宓闲依旧是清冷的神仙脸,对这一切表示与我无关眼皮都没掀,不过看着继长安之后低笑走进来的楚定北,神色莫名。 “哈哈哈,云邕你这家伙!” 跪着的一众官员全部低着头,只能听见皇上难得爽朗的笑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乔九舒三人了然,至此才躬身行礼: “参见陛下。” “参见父皇。” 楚定北冲他们摆摆手:“不必多礼!”然后又对一群跪着的朝臣皇亲道:“诸位平身吧。” “谢皇上——” 一群人站起身就看到一个瘦巴巴的身影连礼数都不顾,边喊着“姐姐”边大步往里面跑,急忙呵斥:“这是何人!圣驾之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长安跑了一半就被这些肥肠粉面五大三粗的家伙挡住路,刹了步伐前后左右看看,一时竟找不到熟人! 可长生他老爹好歹也是个曾经名声赫赫的大将军,哪怕没见过几次,也并不妨碍他骨子里流着野性的血,被人围住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对方人有多少,“呼啦”从袖中抽出条软鞭恶狠狠就是一扫! “啊!” “当心!” “来人!” 这群人里,乔泱也在其中,不过较为靠后,这会儿认出了长生,也猜到之前他们行过礼后那短暂的寂静是因为什么,沉着脸推开人群走出:“放肆!” 长安还认得他,眼看鞭尾就要甩到乔泱脸上神色顿时慌了,赶紧收回势头,导致长鞭回过身猛抽在自己手心,疼的狠狠吸口凉气! “嘶!” 其实就算他不收回这一鞭,乔泱也不会出事,不过这人是姐姐的父亲,长安哪怕自己吃点苦头也不愿对他动手。 “这是谁家孩子!奉神宴上公然行凶差点伤了丞相!究竟是何居心!” “不错!陛下与两位殿下都在殿中竟然敢如此大胆!凤凰台侍卫何在?还不赶紧提了去审!” 楚定北跟云邕就在人群之外被护得很好,说说笑笑似乎一点儿不担心里面那家伙此时处境。 乔泱那句“放肆”之后,就冷着脸不再言语,只听周围人纷纷恭维抱怨,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宫家的,谁敢动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青月高悬 “本宫家的,谁敢动他?” 人们不由自主让出条路,长安终于看到了她,却一瞬间不见了方才野狼一般的暴戾,拿着长鞭怯怯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姐姐。” 少年尚还清嫩的隐晦哭腔直叫乔九舒心尖儿揪着疼,深吸口气后,再次挂上温软笑意,朝他招招手:“过来!” 哪怕才十三岁,长安都已经快跟她一边儿高了。 等少年走近,乔九舒还是下意识揉着他剪短到有些凌乱的头发,无视了所有人目光摸着手掌下并不是很柔软的触感:“还是个哭包!” 楚定北终于是撇开云邕走到这姐弟俩身边,看了眼不远处站在群臣之首的乔泱,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继续往前踏上布满裂纹的九层石板台阶,登上高台后,缓缓转身与数百官员遥相对望,扫视一圈沉声开口: “诸卿为大楚辛劳多年,朕深感幸慰!” 群臣以乔泱和太子为首,面朝他们的帝王,万分虔诚的单膝跪地,抱拳:“臣等,以陛下之幸而幸!” 乔九舒与宓闲并排,站在太子里侧的宫墙阴影下,只行揖礼,双手交叠手背轻贴额头,而后缓缓举至与眉齐平,掌心向下,微躬身,也算恭敬。 长安还要在乔九舒更里侧,看着这场在他看来有些没头没尾的宴会。 “诸卿位居楚官协领,还望皆尽人事,佑大楚万万百姓永世安康!” 百官齐道:“愿吾帝万岁——佑吾国平升——” 至此,楚定北终于接过身后太监捧了许久的青铜酒樽高举过头顶,浓香的酒液呈弧状被倾倒在地面,溅起细碎水花:“佑吾国平升!” 宓闲从阴影中稳步踏上台阶,在楚定北身侧停住,挥开衣摆转过身,高举双手作揖于天,抬眸看着夜中与明月遥相呼应的苍生楼塔尖,先一拜: “青月高悬,苍生不乱——” 下方众人起身,转向苍生楼双膝跪地,行叩首礼朗声唱吟:祈愿苍生不乱—— 挺直腰杆昂首,宓闲微转了方向,遥遥对月又作揖: “青月高悬,河清海晏——” 百官跟着他的声音起身再向月跪拜叩首:“祈愿河清海晏——” 最后一礼,乔九舒万万没想到,宓闲竟然是直视她的? “青月高悬,吾君长相安——” 再眨眼,他的目光所及便都是楚年了。 群臣们又起身,跪拜,叩首,这次是朝着双膝跪地腰板笔直作揖向月的太子殿下。 “祈愿吾君长相安——” 良久这一礼才结束,楚年独自一人在百人跪拜下起身,往高台上向他伸手的楚定北走去。 一国之君罕见的气场大开,哪怕楚年已经不比他矮了,却还是足以被高高在上的父皇轻易驯服: “吾儿长相安。” 楚定北拍着这个他从亲自看着长大的嫡子,自己的继承人,心里应该是自豪的。 这奉神礼从头到尾其实也就一个时辰,不过是要寻一个青月高悬又恰好对应了苍生楼和吉时的日子太过麻烦,才弄得这般隆重。 拜完神月,又有宫人一个个取了百官一缕长发收好。 据说拜过月神的人,头发会落上神赐的福缘,百人长发编制成千丝结由国师亲自祭上神坛,洗礼九九八十一日后与苍生楼顶焚烧成灰散落,神的祝福将会伴随着洗礼逐渐扩散。 不知是不是错觉,乔九舒觉得为自己取发的宫女异常细心,从不同的地方各取一两根,不像那些被生生剪掉一截的官员一般。 “殿下,国师大人苍生楼有请。” 宫女离开之前侧身为她整理发饰,声留下了句话。 乔九舒听闻,下意识往高台上毫不在意拿匕首割断一簇长发的宓闲看去,正巧那人将断发递给宫人,也朝她看。 两人目光这是第几次撞上了? 宓闲这一眼,让她不由得又回想到方才他奉神时那道目光,乔九舒看得清楚,他第一眼看的千真万确就是自己,之后才将视线转去表哥那的。 那一瞬间的眼神,就像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看着众生?几乎就叫乔九舒觉得他下一句话要说上声“阿弥陀佛众生皆苦”了。 “姐姐,刚才那个国师为什么要看你啊?” “” 她这才猛地想起来,这整个过程长安竟然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她不是把弟弟忘了,不过突然反应过来,楚国的奉神礼,竟然会允许别国人参与其中? 高台上的楚定北已经准备要离开,临走前特意递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夜里若是懒得回去,也可以直接留在宫里。 乔九舒了然却也疑惑得紧,姑父难不成想借机把长安彻底留在楚国不成? 皇上与太子相继离开,群臣们这才长松口气,成群也要打道回府。 乔泱捏着手中佛珠来到乔九舒身边面色和蔼:“回府路上太折腾,九若累了便直接宿在宫里可行?” 他要做戏,乔九舒也附和:“父亲放心,九星殿什么都不缺,倒是父亲,夜深了,回府路上切记要注意安全。” 李将军与丞相是同行,这会儿爽朗一笑对乔泱道:“真羡慕你有个好闺女儿,再瞅瞅我家那野丫头,哎!闹心!” 他只当乔九舒担心父亲回家路上太黑不放心,却不晓得乔泱听出了什么样的威胁之意。 乔泱干笑不语,倒是乔九舒,盈盈笑着行礼:“李叔叔安,阿娆这几日可还好?” 自西郊诗会后,乔九舒还没见到她呢。 李将军听后脸色更臭像是遇见了什么绝世难题:“九你可知道阿娆她曾与哪家子走得近?” 这个大老粗,怎么关注起这事? “应该不曾有吧?李叔叔怎么这样说?”乔九舒问。 大将军愁苦的像个自己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老农民,也不拿乔九舒当外人:“家里侍卫说,见到那野丫头大半夜跟个臭子在门口依依惜别,还依依惜别?!这死丫头真是!气死我算了!” 他越说越气,乔九舒听到后脸色一僵:“那个李叔叔” “嗯?九脸色怎么不太好?” “那个如果我没记错那个臭子如果是穿了身红衣的话可能大概好像就是我” 正为女儿年少情路不甘心的李大将军: “你说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棋局 推开门踏进屋里,硕大的一尊尊石像立在四周,仔细看去,每尊石像都没有脸。 从底层抬头,甚至能看到一圈圈环形的楼梯台阶,最高处有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看得久了,眼睛有些发晕。 国师在上面? 直到乔九舒踏上第一层台阶,这才发现楼梯上竟然连个能扶一把的东西都没有,不过,怎么走都是走! 越往上,顶层笼罩下的光晕就更亮,到了中间差不多已经能看清脚下台阶每一层的高度,不至于磕磕绊绊。 再往上,台阶上被踩着的隐晦纹路也逐渐映入眼帘。 整整一刻钟,乔九舒才慢慢悠悠上到苍生楼第八层,还有不足百阶就能亲眼看看这顶楼究竟有什么东西了。 可是到现在,她还在想自己大半夜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乔九舒什么时候成了随便是谁都能挥之即来的性子? 说实话,她打心底儿就不太愿意与国师扯上关系! 那个人太过神秘,隐藏之深足够让所有人恐惧。 而乔九舒在躲的,是他几次有意无意将对其他人来说忌讳莫测的东西毫无遮掩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就好像一头凶残的野狼将尾巴塞进人手里,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什么时候转过身会露出尖锐獠牙突然咬断你的手腕! 乔九舒自从幼年进宫后脾性愈发薄凉,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将底牌暴露给任何人! 人性就是这样,谁也不能例外。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避讳国师,除了他已经摊开的,那人还会有什么能被称之为底牌? 如果她的思路没错,那国师大人真正的底牌,究竟会有多可怕? “殿下,我在等你。” 乔九舒不过停了片刻脚步而已,顶上低沉喑哑的声音就传入耳中,一瞬间叫她更不知该进还是退。 “嗒——嗒——” 宓闲也走下台阶,背着光迎着乔九舒晦暗莫测的眼睛,笑意深远:“殿下,你只能往前走,苍生楼的台阶容不得退。” 听到他仿佛直接深入人心的声音,乔九舒下意识向后移了半分脚尖。 “喀啦——” 齿轮转动的细微声音突然响起,从脚下顺着骨头一点点传入脑海,莫名就激得她一身鸡皮疙瘩倒竖! 往后看,下方台阶上原本平顺的纹路正在诡异的凸起扭曲。 乔九舒是个学过专业心理学的人,加上在那个世界里无数次的生生死死,更让她清楚的知道,由恐惧所主导的第六感,绝对不会来的无凭无据! “殿下,来我这里。” 这会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无法,她只好继续顺着台阶往上走。 除却宓闲与诡异的后方楼梯,其实还是有第三条路的,乔九舒看过,如今这般高度,哪怕直接跳下去,凭她的轻功也足以勉强落地。 但是,没必要不是吗? 她虽然避讳国师,但心底终归也是有点好奇。 宓闲只向下走了两步,乔九舒没多久就站在他身前不远处了,二人中只隔着两层台阶,一高一低。 迎着光看得清楚,宓闲耳垂下,坠着一串暗色红线。 两人对视半晌,宓闲突然低笑一声,向乔九舒伸出只手,也不说话,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乔九舒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扶着丫鬟一般将手搭在宓闲手掌之上。 宓闲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转身,牵着她心翼翼慢悠悠的回到顶层。 “喀啦——” 乔九舒看得清楚,宓闲退后的时候,那三层太台阶也发生了变化,纹路凸起扭曲,缓缓缠绕成一张布满獠牙的大嘴。 不过宓闲踩着那些奇怪的嘴形纹路,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等乔九舒走到他踩过的台阶的时候,它们已经恢复了原样。 顶层除了书架外,只有那扇窗旁边有张书桌,上面摆了笔架镇纸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唯独没有纸。 宓闲刚放开乔九舒的手,见她看着书桌挑眉,低声解释道:“纸用完了,还未取新的上来。” “哦。” 又是良久的沉默,直到窗外叽叽喳喳飞过两只青灰色羽毛的鸟儿,宓闲才将视线从乔九舒脸上移开,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天: “恕臣冒昧,殿下可愿与臣下一局棋?” 这个家伙,一会儿臣下一会儿我,一阵殿下一阵你的,难不成是——精神分裂? 想是这么想,但乔九舒还是答应了。 她不相信宓闲找她来就只是为了下棋,且等着罢。 见她点头,宓闲带着笑从一个书架里拿出了棋盘摆在书桌上。 乔九舒记得太子东宫有一副寒玉棋盘,连带棋子棋篓,整个是以寒玉雕琢而成,如今国师这套家伙也叫她狠狠吃了一惊! “暖玉?” 宓闲承认:“不错,前些年就寻到了,不过与太子殿下的寒玉棋盘有些相冲,便避着他点。” 将黑子让给一身白衣的乔九舒,请她先落子,宓闲又道:“殿下可曾听过慈云方丈?” 黑子先行,乔九舒也不推诿,似是随意至极的往棋盘中心一点,挑眉接话:“当然。” 因为慈云那秃驴一句九煞命格,她不知遭了多少明里暗里的指点,怎么敢忘? “慈云方丈失踪了。” 宓闲将白子落在黑子紧挨着的地方,不看棋盘,倒兴致盎然对窗外叫着的两只鸟儿伸了手逗弄,那鸟也不怕人,叽叽喳喳轻轻啄他指尖。 乔九舒一顿,片刻后再次落下一子,满不在乎道:“以我何干?” 慈云方丈一向居住在城郊慈云寺,几十年没离开过,怎么会突然失踪? 而且那老东西当了一辈子和尚,除了乔九舒外,好像也没人看不惯他,毕竟在百姓眼里,一百三十岁高龄的老方丈已经能算半个神仙了。 这个失踪——可不寻常啊! 宓闲还是紧挨着她落子,这次却等乔九舒再次捻出棋子准备要落,这才看着她慢悠悠开口: “殿下怎会不知,如今这世上唯有慈云方丈,能解了您的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银耳软粥 她的灾何须旁人来解? 窗外两只鸟大着胆子飞进屋里,盘旋一圈后落在乔九舒那边的棋盘角落上,伸着脖子蹭了蹭她拿着棋子的手。 “咕咕” 宓闲不答,却笑着说起:“它们很喜欢殿下。” “它们?”乔九舒挑眉,顺着国师目光也看向手边那两只鸟,倒觉得新奇:“东西胆子不!” 她林林总总也活了不少年,胆子这么大敢主动粘着她的,也就只有李璟娆了。 别说!这么一想,看这两只鸟还越顺眼了些,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里那丝灵动与阿娆真的很像! “并非鸟儿胆大,依臣之见,是殿下与它们有缘罢了。” 一本正经说着胡话的宓闲在乔九舒眼里,半点也不像尊贵无俦的国师大人。 缘这个字太过缥缈,在她眼里根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及。 “大人今夜到底所为何事?直说就好。” 越与这人相处,乔九舒就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总会不自觉卸下防备,这种灵魂空荡荡的感觉太可怕了,她不敢继续。 宓闲笑意依旧,再落一子与棋盘最外,做足了退让之势,却又不动声色的一点点蚕食她为数不多的警惕:“一月前臣意外连累殿下做了场大梦,如今想来的确错的离谱,奈何族中纷扰不休,还想请殿下随臣走一遭北邺山。” 北邺山? “为何?”乔九舒问的隐晦,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慌,就像在问他晚饭吃了什么似的毫无波澜。 黑子落于鸟儿脚边,她与宓闲成远观状各执半方棋盘互不干扰,两只鸟在桌上跳腾着忽闪翅膀,反倒有那么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北邺山独立与三国两地之外,据说住的是上古神脉后人,臣原本是要独自去查探一番,如今殿下一梦二十载,想来得了许多新奇玩意儿,若结伴同行,收获也能多些。” 乔九舒是临近天亮才回到的九星殿,国师大人亲自送回来的。 长安还在偏殿呼呼大睡,院里花花草草长得茂盛精神。 送她到九星殿外,宓闲就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身影,等乔九舒被不知哪里来的树叶顺着长发如刀刃般划过脖颈,这才回过神,一瞬又是一身冷汗! 不远处,秦鹤抱着胳膊倒吊在树枝上,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嫌弃,仿佛在谴责她的迟钝。 乔九舒也自责,她发现自己果真太容易在宓闲身边撤掉提防之心了,实在不该! 见到是熟人,她便又抚平心中寒意懒散下来,抬手挥了挥说声:“秦鹤叔叔,早啊。” 这般肆意模样哪像面对的是差点要了她命的家伙? 秦鹤翻个白眼一甩身子又窜入树叶之中,然后不到片刻就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舅舅不放心,才找人来看看? 乔九舒这人吧,也不知道怎么活了这老些年的,说她心大呢?有些时候也细致记仇的紧。 可是你要说她心眼,大多数时候这人又随时一副慵懒模样,什么都不往心上放。 时隔一个多月再看九星殿,在渐渐有些明了的天色下,一草一木依旧这么熟悉亲近,老树底下的暖玉的软榻还摆在那儿,连点灰尘都不落。 宓闲只来过这里一次,竟然能记得那么清楚? 昏山楼里的那副挂轴一展开,差点就让乔九舒以为是自己亲手画上去的了。 她还在院里软榻上坐着乱七八糟想些东西,水意就从屋里推门出来。 “殿下?您这是才回来?” “嗯。”乔九舒坐在那睁大眼睛眨巴,乖宝宝一样老老实实地点头。 看她这样子,水意已经酝酿好的念叨居然神奇的有些不忍说出口,连声音都不自觉更柔和:“那殿下回屋歇会儿吧,醒来咱们再收拾出宫?” “好。” 她乖巧起身有些恋恋不舍看着软榻,一步三回头往屋里走。 不远处水意忍着笑意:“既然殿下喜欢,奴婢找人将这东西送回相府吧?” 乔九舒却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什么,进了屋将所有声音都关在门外,若有所思地走入内室,一头扑倒在水意早就铺好被子的床上。 深吸一口被子上九星殿特有的梨花清香,闭上眼睛打两个滚把自己卷成一只蚕宝宝,然后蜷成一团闭上眼睛就是睡觉! 为什么她每次从宓闲那儿离开都这么困呢? 算了,能睡一觉不容易,先睡再说! 水意大概是提醒过九星殿的其他宫人与长安,总之她睡到脑袋都有些发懵醒过来,外边天色看起来又暗了。 “水意?” 一直候在外面的太监听到屋里唤声赶忙应一句:“水意被叫去太后娘娘宫里了,奴才找青萝来服侍殿下。” 又来了! 太后真是连她回个宫的空挡都不愿意放过。 “好。” 不多久,外面有个听起来嫩到不行的女孩声音:“殿下,奴婢青萝。” 乔九舒被这声音软得骨头一麻,赶紧抖了两下摆正心态这才让她进来。 十五六岁的姑娘,明明跟乔九舒差不多大,可那声音真的是一言难尽。 搀着软糯糯的奶音,脸蛋也圆乎乎的。 “殿下,水意姐姐吩咐奴婢温着银耳软粥,您先喝点醒醒神?” 乔九舒不爱吃银耳,水意每次熬粥都会在里面放些糖和蜂蜜,直熬到尝不出里面有什么料才会端给她,虽然有些黏糊但胜在清甜。 看着眼前拘谨站着搅手的姑娘,她那颗该死的怜香惜玉的心又活泛起来了:“刚进宫?” “啊?”青萝好像被她吓了一跳,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乔九舒是在问她,一张脸瞬间涨红:“回回殿下是的” 看她这样,乔九舒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青面獠牙强抢民女的恶霸,再加上睡饱了玩心大起,沉下脸故作阴郁:“怎么,本宫看起来会吃人?” “不不不是,我我您奴奴婢不是” 眼瞅着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嘴都吓白了,好笑之余,乔九舒难免担心她这怂样要怎么在宫里活下去。 将喝了一半的粥放回床边桌上,又自己挪了挪身后靠的软枕,如大灰狼诱拐白兔似的忽悠她: “见过宫里死人吗?” “见见过” “怕吗?” “有点儿。” “想出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遭了,扎心了 乔九舒斜倚在矮塌上,看着水意怕被青萝撞坏特意举高手中木托,眼色也闪过一瞬的阴郁,不过稍纵即逝。 转而就真的如大姐姐一般对她轻声安慰着,等到终于哄好,这才端着托盘,身后吊个跟屁虫走到乔九舒身前:“殿下,太后娘娘吩咐奴婢带给您的。” 就跟水意了解乔九舒一样,她也清清楚楚的知道水意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看似温柔软和随手可欺,其实骨子里的狠辣劲儿不输给任何人,脾气也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不过她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忍,明白怎样才能在皇宫里活下去。 “这次又是什么?” 太后以前就动不动从九星殿把水意要走,一去就是一整天,回来后水意也绝对会带着玩意儿,也不知算补偿还是其他什么? 水意掀开蒙在木托上的红布,露出里面真容。 乔九舒原本是懒洋洋侧躺在榻上的,见此物瞬间坐直了身子:“族令怎么在她手里!” 失而复得的不敢置信让她彻底忘了压抑自己身上的冷戾气场,那一瞬间,就连跟在水意身后的青萝都明显感觉到一阵从脚底直冲头皮的阴冷颤栗。 “太后那边说,是前些年在护国寺祈福的时候捡到的。” 指尖颤抖着接过那青铜色泽的古朴令牌,冰凉的触感叫她没由来浑身一激灵。 云家现如今仅存的传承之物,一向是由云卿保管的。 时候有几次,舅舅想从母亲那儿将族令要去都没成功,怎么会在太后手里? 不过母亲确实因为去了趟护国寺才突然间一病不起,直到病恹恹拖了大半年身亡于相府暗牢。 护国寺捡的? 那个老婆子想告诉她什么? 就在这阴沉沉的低气压快叫水意和青萝冷汗一次性流个够的时候,殿门口的太监常风蓦然高喊: “灵犀公主求见——” 为什么用“求见”呢? 主要是长宁宫霖妃的女儿哪怕贵为一国公主,品级也比乔九舒这个正经八百的正一品安国公主低了那么几分。 匆匆回过神的水意立刻将片刻前的心惊深藏进心底,以目光向乔九舒询问着如何处理。 “嗯?本宫与灵犀也许久未见了,请她进来吧。” 楚灵犀跟乔九舒差不多同岁,只比她两三个月,自从乔九舒九岁进宫拢共也没见过几回。 趁水意去殿外迎接灵犀公主,在乔九舒面前稍稍大了些胆子的青萝突然暗戳戳嘟囔了句:“殿下,那个奴婢听说灵犀公主心属国师许久了。” ??? 乔九舒闻言还愣了会儿,连手里令牌都差点没拿稳,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青萝那双八卦满满的圆眼睛:“青萝,你想表达什么?” 青萝委屈:“反正灵犀公主过来绝对是想给您下马威的!殿下您您哎呀您这么厉害肯定没事的!我奴婢都是瞎说的!” 这姑娘被她吓傻了吗? 青萝话音落下没多久,水意就恭恭敬敬领着一个湖蓝裙装看似清爽的的姑娘走过来。 “殿下,灵犀公主来了。” 跟在水意身后的姑娘几步走到水意前头一步站定,咬了咬牙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并手低头行了个草率的礼:“九姐姐安!” 乔九舒时候被慈云那个老秃驴说命格带煞容易遭难早亡,所以起名的时候就带上了个“九”字,一直当第九个姑娘养,意思是忽悠傻子似的忽悠那些鬼鬼神神呢! 进宫之后,皇上也顺着“九九”的叫,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见。 见楚灵犀行个礼这般为难,乔九舒自认是不与孩子一般计较的成熟的人,只掀了掀眼皮还很快再垂下,看着手里的令牌随口一道:“灵犀不必多礼。” “听下人说,昨日九姐姐从宫门口到凤凰台一路都跟着国师大人?”楚灵犀对她这不放在心上的态度气出来一肚子火又不能撒,语气更加生硬。 乔九舒看着令牌又是一僵,抬头的空挡瞅了眼一边儿脸上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的青萝,有些惆怅。 “是,如何?” 这话落在楚灵犀耳中当真挑衅! 可是天知道乔九舒真的只是想表达字面意思而已! 你说的没错,所以你想怎么样? 错就错在她嘀咕了公主的自尊心,楚灵犀一听这话立刻炸了:“乔九舒!国师大人可是本宫认定的驸马!你给本宫注意一点!” “灵犀这么说,陛下他老人家知道吗?” 要不是乔九舒这人懒到了头,她可能真的会从矮塌上坐直了给楚灵犀上一节青少年预防早恋心理纠正专业课,还是收费的那种。 “你!本宫做什么父皇都会答应的!不用你来管!反正我告诉你乔九舒!万一再被我听到你缠着国师大人!本宫一定要你好看!” 青萝在后面眼睛都气红了,还是水意暗中拉着才压制住了她那点软怂之外难得的冲动。 乔九舒对这种年纪轻轻不好好学习就知道痴迷美色耽误正事的少女一向无奈,心里还在吐槽她就这么被气到自称都乱用了,虽然想着赶紧把她弄走不要碍眼,但是那张嘴就是忍不住!向少女发出了致命一击: “灵犀知道你家驸马叫什么名字吗?” 眼看楚灵犀脸色由红转黑,乔九舒知道,遭了!扎心了! 青萝差一点就没忍住笑出声,这种时候幸好有水意在场! “灵犀公主,咱们殿下与国师大人并不相熟,若还有哪些碎嘴的东西再说些什么,直接打杀了便是。”稍宽了楚灵犀的心,水意又兢兢业业给她铺台阶:“马上要入夜宵禁,您若无事奴婢先送您回去,安国公主也该离宫了。” 果然公主就是要哄着的,另一方面楚灵犀还沉浸在乔九舒方才的致命一问中没心思想其他,有点尴尬却又不失高贵冷艳地“嗯”一声,就搭上了水意手臂扶着她离开九星殿,头也不回,一眼也不愿多看乔九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别昏山 “那便去吧,不过别忘了走一趟云家,替你母亲看看老爷子。” “为父最多等你到明年底,你母亲她拖延不得!” 明年底是让母亲活过来的唯一机会,乔泱怎么会放过? 算了,对这个父亲她也没什么好念想的,随便吧。 乔九舒离开后,躲在书房高大书架之后的林茹才走出来,她有些不安:“相爷,大姐” 乔泱沉下脸色执笔在纸上写下“云卿”二字,微眯眼睛像在试图说服自己:“九是个好孩子,时候到了,必然会回来的。” 昏山楼外人蹉跎,却话昏山不是归。 店掌柜在后院细致地擦着一架看似普通的马车,连车轱辘上纹路都不放过,不远处,宓闲罕见的一派随性,坐在古树枝杈上曲起条腿把玩一块软玉。 莹白玉坠在寒凉的手掌指缝中被不断捏出丁点儿痕迹,过后很快恢复原样。 宓闲后脑堪堪靠在树枝上,视线越过高墙看向远处,笑意邪肆的半点也不像一朝国师:“老玉,她当真来了” 掌柜擦马车轱辘的动作稍顿,一张脸上颜色变幻莫测:“主子咱们矜持一点好吗?” 隔着几堵墙,宓闲能看到一个赤色长衫的消瘦公子被店二带着往后院走,他更用力捏手中软玉,好像在自语:“你绝对猜不到,她在那边活得多漂亮!” 玉如言疑惑挑眉:“哪边儿?” 树上大佬白他一眼:“少说话,车擦干净了吗?” 摔! “大爷!车轱辘您让我怎么擦!老子不干了行不行!” “叩!叩!叩!” 门外动静打断了玉如言要继续下去的愤愤怒吼,气得他冲外面那可怜鬼就咆哮:“干嘛!” “呃——”店二还从来没见过自家掌柜发出这样粗犷的声音,一时有些迷茫:“那个九公子来了” 二话音刚落,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硬东西就“砰”一声,直接砸在扶着马车气呼呼的玉如言后脑勺上,紧跟着是凉嗖嗖的声音:“闭嘴!滚去接她进来!” ? 他上辈子杀猪的吗?怎么摊上这么个神经兮兮还死臭屁的主子? 奈何技不如人,捡了从自己脑袋上掉在地下的那块极品软玉心疼的在手里蹭了蹭,玉如言只能背地里翻个白眼灰溜溜出门接人。 “九公子这边请,主子在里面等您。” 乔九舒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没有花的草梗,有些疑惑这都种了些什么,玉如言看出她的好奇,心想着提前讨好讨好这位可能是未来主母的“公子”,便出言解释: “这些是主子亲手种下的庭枝,在咱们家那地方,是能祈福的玩意儿。” 嗯玩意儿? 这个形容很有灵性! 上次在昏山楼见到这位掌柜,乔九舒还以为他勉强能算文质彬彬呢,谁知道其实还是蛮偏向野蛮派? 不过,在她看来,宓闲一点儿也不像会亲手种花的人,竟然能把这些家伙养活? 反正要是让乔九舒来,生命力再顽强的植物也要死在她魔爪之下。 玉如言再推开那扇门,看到里面情形后脸皮就是狠狠一抖! 他那个主子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乔九舒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本正经坐在石凳上饮茶,正该是国师无聊时会干的事儿。 “殿下,你真的来了。” “嗯。”乔九舒面对他始终摆脱不了那一丝丝微妙的尴尬,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何时出发?” 马车就大咧咧停在院里,油光水滑的马儿已经套好缰绳在那儿低着脑袋啃草,时不时打个响鼻甩甩尾巴和耳朵。 千里良驹来驾车?这个宓闲也真是会享受! 玉如言这时候出声打断他们二人间诡异的气氛:“九公子可带了随从?这次路远,人多了怕是不太方便。” 这点乔九舒也想到了,水意就留在相府,长安也嬉皮笑脸对她说了要独自去浪迹天涯,剩下就只有刚从宫里带出来的青萝没地方安置,若是任由跟水意在一块儿久了,乔九舒还真不敢冒那个险,也就只带了她来。 “只有一个姑娘,会骑马,不劳烦国师费心。” 宓闲却说:“殿下误会了,不过在下昨夜受了寒只能乘马车,怕这车挤不下太多人。” 只有玉如言发现了那道射向自己的森寒目光,干咳两声以眼神回复:自己明明也是好心! 乔九舒与宓闲玉如言三人牵着马,马儿架着马车。 走到昏山楼外,就见青萝把自己团成个球蹲在一匹马的蹄子旁边,也不怕那大家伙给她来上一脚! “殿下!” 见到自家殿下出来,青萝圆圆的眼睛瞬间发光“噌”一下站起身,吓得那马儿蹄子一扬就要跑开。 “啊!” “咴——” 马叫和女孩尖叫掺杂在一起听地人耳朵生疼,乔九舒担心她出什么意外正要过去,谁知道玉如言先一步闪身到马旁边,稳了下盘拽住缰绳使劲一拉,这才叫高高扬着前蹄的马儿慢慢稳定下来。 倒不是他怜香惜玉,只不过身为宓闲的手下,好像已经习惯了随时处理一些烂摊子,遇到事情条件反射的就动手了。 青萝让吓得脸都惨白,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制服了马的那个看起来并不是很壮硕的男人:“你” 玉如言还以为她感激到不会表达,正打算嘚瑟一波却没想到那个圆脸丫头一句话给他浇了个透。 “你跟我婶婶好像啊!” 谁都没想到青萝会这样说,乔九舒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直接把自己呛住! “咳咳咳!” 大概是因为咳嗽太用力情不自禁弯下腰,手也不自觉想要拽个什么东西才有安全感。 于是 布料不错!有点儿弹性! ? 反应过来自己抓了宓闲手臂,乔九舒咳嗽都憋了回去一瞬间直起身板! 为了缓解尴尬,刚才拽了宓闲的手折回来拍着自己胸口一下下顺气:“那个抱歉。” 宓闲只是低笑,大度的没有放在心上:“不碍事,殿下可要喝点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山匪劫道 车里摆着张矮桌,茶水糕点一应俱全。 其实直到已经出发走在半路上,乔九舒还在想着那天夜里宓闲说的几句话。 如果那句“脱离开三国两地才能看见被掩埋住的真相”她差不多能理解,那之后的“北邺无孔不入的钳制着每一个皇帝”又是何意? 一座北邺山而已,当真有那么大能耐? 若是真的有,那些人又为何还屈居与深山之中? 一行人已经出了城慢悠悠走在宽敞的官道上,天上太阳正大,车里两人尽都不怎么出声。 不过也多亏了他俩的安静,这才叫远处细微隐约的打斗声愈发清晰。 乔九舒挑着眉看向宓闲的时候,正巧他也注视着自己。 “东南方向七八里地?是不是一片山窝?”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乔九舒临出发前看了几眼挂在昏山楼里面那副破旧的楚国沙盘临摹,多多少少记下了些。 尽管宓闲觉得自己已经很高估这位总能给人惊奇的公主殿下了,可他还是没想到,乔九舒只听了不足片刻,就已经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 “不错,是临近东边石山的一处河滩。” 楚京这条道上往东,过了宓闲口中的石山就差不多到山城了,也是他们原本就打算走的地方。 七八里的路其实没多远,再加上青萝听到他们在车里谈话后突然冒出了一点儿诡异的好奇,便也微不可察的加快了些速度。 她的心思其他三人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宓闲的两匹马脖子上挂了铜铃,一路叮叮当当好不热闹,没走多久,大概是那波打起来的人察觉到了什么,在他们走近前全部停下,竟做出一副合力拦路的姿态。 三四十个彪形大汉推搡着将大路一堵,颇有一番“此路是我开”的架势! “来者何人!” 事到临头第一个怂的就是方才还兴致勃勃的青萝,看着那些凶神恶煞打着赤膊的男人,紧张的心脏就砰砰乱跳,不着痕迹地驾马往玉如言身后躲了躲。 玉如言一个打了半辈子光棍的老男人,瞅着她这番鹌鹑似的模样心下鄙夷之外还有些感叹: 果然女人就是他成功路上拽着后腿的累赘! 就如此刻,若是有两个玉如言开道,那群山匪怎么也得掂量着点。 宓闲坐不理会外面的一切,如坐空山我自岿然,一双眼睛含笑打量了乔九舒一整路。 乔九舒也相信宓闲的手下摆平几个山贼还是意思,不过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只能没话找话:“北邺山真的有长生方吗?” 她之所以答应了与宓闲同行,为的就是那张传说中的长生方。 物如其名,长生。 坊间传闻说长生方所记载的,是千百年前盛元帝国大势之时,有道家大能者隐世前遗留下足以让死者往生的药方,曾经被无数人趋之若鹜奉为至宝,却始终没有丝毫下落传出。 宓闲说,他曾在北邺山听那儿的人说起过长生方,于是乔九舒回去就收拾收拾出发了。 “千真万确,但具体下落还需到了地方再慢慢打听,殿下切不可操之过急。” 乔九舒听他亲口确定,心下大安,神情也不免放松了几分,倒是颇为难得地顺从点头:“我晓得。” 外面不知怎么了,青萝有些恍惚的尖叫声好像都变了味,一个“啊”字怪了九曲十八弯显得不伦不类,老练如玉如言,也掐着嗓子怪叫了一声:“我他妈” 怀着好奇掀开车帘,乔九舒看到外面诡异的场景,顷刻间就对二人的失态找到了理由。 这年头竟然真的有脱裤子放屁的二百五? 为首的山匪头领有两人,一个赛一个的肌肉狰狞伤疤纵横,红腰带那络腮胡子就在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举刀砍向玉如言的瞬间,一吹口哨! 一半的人瞬间野狗似的在马车边上拐了个弯,还回头做着鬼脸怪叫着冲剩下的人扭着屁股往山上嘚瑟地跑。 乔九舒掀开的帘子没多大缝,却恰到好处的可以看到那个回头扮鬼脸的络腮胡子踩了块石头“咔嚓”闪了腰,“嗷”叫着脸朝下一头栽进碎石堆里! 这一下毁容无疑了。 就连依旧堵着马车做砍杀状的其他人,大概都在为自家对头如此傻逼而感到丢人,手下动作僵在一半实在不好意思动弹。 玉如言是个文化人。 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万分善解人意地酝酿了足足七八个人呼吸的时间,这才动作有些磕巴地展开了别在腰后的折扇:“哈,哈,哈,各位壮士不如先处理家务?” 另外一个方脑袋刀疤脸的首领一张脸涨的紫红,高高举着的斩马刀砍也不是收也不是,咬了半天的后槽牙憋出一句: “干你姥姥!” 玉如言笑眯眯地摇着扇子当然不会误会,毕竟刀疤脸是冲着那个扭了腰嗷嗷叫唤的络腮胡子骂的 他旁边跟着个不长眼色的喽啰,估计是头一次出来劫道儿,憨傻胆大,在一边儿自以为声怂恿着:“老大!趁憨老黑他们跑了咱们赶紧——诶呦卧槽!” 他话刚说一半,就被刀疤脸一刀背狠狠扇在脸上:“憨你娘的老黑!赶你娘的紧!老子做事你教个姥姥!” “不是!老大你——” “啪!” 又是一刀拍上去:“老你爹的大!给老子闭嘴!” 青萝身下的马儿比玉如言靠后半步,这会儿也是万分懵逼,伸手拽拽他的衣裳:“那个玉大哥,他们是打劫吗?” 不怪这丫头笨,一般人遇到这奇葩事儿难免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在做梦,玉如言全当看戏:“不是打劫,你看这两波人,愣头愣脑头重脚轻兵器不趁手,一看就是饿傻了半路演戏逗乐讨口吃的。” “啊?是这样吗?” 就在青萝开始怀疑自己眼神的时候,嘚瑟得快在马背上翘起二郎腿的玉如言突然后背一凉,笑容僵在脸上一点点转过头,就看到车里的红衣公子对他笑的一派祥和: “玉先生,做男人还是正经些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太狠了 祥和中掺杂着压迫和虚伪,怎么看都让人觉着毛毛的。 最可怕的是,玉如言在乔九舒身后阴影中,看到了自家主子那张写着“不耐烦”三个大字的阴冷侧脸,没忍住猛哆嗦了一下。 “咳!这位兄弟打个商量,咱们车里两位主子脾气不太好,这些金叶子您收下,给咱行个方便?” 刀疤脸本想着,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坐地起价,可是一抬头看见玉如言手里那满满一捧在阳光下亮到晃眼的碎金子,嫌弃的表情做了一半,半路卡住。 “你他娘这是打发叫叫花子吗” 青萝还以为这点钱不够,摸了摸腰封又掏出几颗珍珠金豆:“这样呢?” 她是真的怂才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那点点私房钱交出来,可是刀疤脸好像不这么认为。 “操!有钱怎么的?看不起老子?”被青萝好像有点不放在眼里的动作一刺激,他倒不结巴了:“给老子绑了!” 下头弟不会想那么多,有事儿干有钱拿就一个比一个高兴,嗷嗷咋呼着一拥而上把马车团团围起,还有几个胆子颇大的拿刀胡乱戳砍着马车: “下来!跟你爷爷回山上爽一爽!哈哈哈哈!” 看到马车被刀戳到晃悠,青萝更紧地捏住玉如言衣裳,咽着口水有些打哆嗦。 “怎么了?” “那个我们殿下她可能有时候脾气真的不太好” 玉如言还以为怎么了呢,白眼翻上了天:“我觉得挺好啊,倒是主子不知道能憋多久?” 他见了乔九舒两次,虽然她都穿着男装,但确实还是蛮温和的,要说脾气差,还是看看他那个分裂的主子吧! 可是,不到一会儿功夫玉如言就自打了脸。 车帘被一只素白纤瘦的手掀开,乔九舒简单修饰过五官轮廓的脸上一派冷戾寒凉,檀口轻启,声音低沉: “滚。” 一个字竟掺杂了内力,从耳朵狠狠刺进周围那些人脑中! 反观宓闲依旧无悲无喜,温润深沉略带笑意:“殿下切莫动气,交给如言就好。” 如言? 主子头一次这么叫他,怪恶心人的 于是玉如言也吞口水,收拢折扇一手略紧马缰,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方才那个温柔到有些变态的主子,只看刀疤脸: “我说这位仁兄,在下已经仁至义尽先行了礼,若兄弟真要一条路走到黑,可别怪玉某出手不知轻重啊。” 刀疤脸身边那个憨蠢喽啰不等他老大开口,一挥马刀就往玉如言马脖子上砍:“少啰嗦!让大爷看看你这白脸有什么能耐!” 玉如言拽着缰绳叫马儿偏了脖子躲过那一刀,再稳住有些躁动的马儿后眼睛反倒亮了几分:“白脸?你说我?” “废话!乖乖下来受死!这丫头爷爷会替你滋润的哈哈哈!” 青萝还是个姑娘,这话听在耳中涨红了脸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又羞又气只能紧紧搅着牵了缰绳的一双手死死咬着嘴巴。 乔九舒这时候是真的动气了,不论在哪个世界,对待被她带在身边的人,还没几个敢这般放肆的。 上次那个不要命的,已经活生生被拆了零件躺在太平间,正瞪着眼睛与尸体为伴呢。 不再顾忌宓闲,乔九舒这回大掀开车帘,不理会密密麻麻的注视慢悠悠走下马车,在围着一圈的莽汉之中靠着车架整了整因坐太久有些褶皱的衣摆和袖口,似是漫不经心: “滋润?呵!这倒是有趣!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滋润我的姑娘?” 那蠢人大概先天智商发育不良,压根没听出来乔九舒话中的其他意思,反倒咧着臭烘烘的大嘴:“哟,真是白净的公子!不如你们俩一块儿伺候爷爷?” 操了!扯淡了! 玉如言这想法在脑海中一瞬而过,随后果不其然,听见车里“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 这声音乔九舒也能听到,虽然不解宓闲对这种人有什么好气,但终究不愿他掺和自己的事。 她还靠着车架,一手不动声色抚上车帘一角,让宓闲也无法轻易破开她的阻拦。 “伺候你?”挡住宓闲试图出来的动作,她一边说着,还往那人身前走了两步,本就隔得不远,这么一来,叫二人几乎触手可及。 那喽啰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一双眼睛清透至极,却一眼望不到底,如此一细瞧,便不由自主呆了去。 刀疤脸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可是不等他动作,青萝马侧悬挂的长剑不知怎的就到了乔九舒手中,转瞬间,他身侧的喽啰脸上突然喷出大片血水! “啊——” 从眼角到下巴,半张脸活生生被连着骨头削下,“啪嗒”一声,跟菜市场屠夫手里一团烂肉似的掉在地上。 自己的肉正正好落在自己脚边,那人已经发不出声了,半张嘴巴虚捂着脸,无声哀嚎。 不说青萝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成什么样,就连玉如言也在她剑落下后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太狠了! 还不如直接处理了他来的痛快。 刀疤脸可能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那道刀疤已经算骇人,从眉骨一直划到嘴角,可伤他那人终究是不及自己眼前这个红衣公子。 至此,一帮山匪没有一个敢出声或者动作的,只有那个浑身是血蹲着的喽啰半张嘴“嘶嗬嗬”的嚎叫。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阁下高抬贵手。”刀疤脸只能抱拳,试图留自己这些人一命。 不是有老人说过么: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们自以为已经不要命了,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凌驾于“本事对等”这个前提之下,更何况,他们哪里真的敢去死? 乔九舒看都不看刀疤脸,从青萝颤颤巍巍的手里接过洁白的帕子细细擦拭长剑上血迹:“高抬贵手?凭什么?” 她一向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从来不会做放虎归山的愚蠢事儿。 刀疤脸犹豫一阵:“如果我们立誓金盆洗手不再存害人之心呢?” 这样一来,乔九舒也不再担心事后会被报复,不过 “干我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熟悉的声音 青萝声音已经有些打颤,攥着马缰的手更紧,却不再往后躲:“殿下咱们继续赶路吧?” 在这里待下去,她恐怕要憋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了。 这会儿宓闲也不知怎么回事,毫不费力撩开车帘:“殿下,该出发了。” 既然最恶心的东西已经解决,她也没必要留着,不如上车看着漂亮的国师大人洗洗眼睛。 虽然可能会有些尴尬,但起码干净。 长剑随手插回青萝的剑鞘,乔九舒扭扭脖子神色莫名瞥了刀疤脸一眼,回到车里,那些人自觉给他们让开了路。 她刚踩上车架掀开帘子,就见从马车里伸出双骨节分明的手,恍惚间愣了片刻,直到宓闲唤她:“殿下?” “啊?哦!”回过神后乔九舒双眼还有些放空,但下意识就伸手拽住了他,借力回到车里。 “殿下怎么了?”宓闲挑眉,似是不解她为何突然迷糊起来, 乔九舒坐回位置后轻轻瞥眉:“外面那人身上有春风度的味道。” 之前经历过相南枝和相南雀,她就将那两姐妹身上略带脂粉气的花香记下了,可是这地方离京城已经算足够远,怎么还会有? 她总觉得是谢裔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可是思来想去,没必要啊? “殿下既然担心,咱们去看看就好。” 马儿架着车摇着铜铃“当啷叮铃”没一会儿就离开了身后山匪们视线,那些人过了良久,看着那个少了半张脸的家伙,都还觉得压抑喘不上气。 走过大路,宓闲在车里隐晦的给玉如言传了道声线:“继续往前走。” 玉如言面不改色心下了然,没事人一样头也不回,还跟青萝那个丫头吹嘘着他曾经如何一人一剑挑下整个擂台百八十人后飘然离去。 眼看马车拐了个弯,乔九舒与宓闲对视一眼,默契的一闪身消失在车里。 再出现,已经悄无声息站在了那群山匪回程的石山顶上,就着昏暗残阳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宓闲好像是下意识抓着乔九舒的手腕,因为直到乔九舒略用力要抽手,他才突然地松开。 “抱歉,是我唐突了。” 乔九舒先是习惯性用并不长的指甲狠狠掐一下指腹,过后无所谓地说了声:“不要紧。” 刀疤脸指挥手下架着半脸骨肉外露的那家伙顺着怪石嶙峋的路往石山深处走。 “大哥,我疼!” 他不敢张嘴,每动一下脸上跟胸口都跟撕裂一样,声音细若蚊吟。 “老四忍一忍,回去让夫人给你上药就好了。”刀疤脸不敢看自己这个兄弟,浑身的冷汗至今未褪。 乔九舒和宓闲一路在上面跟着这群人,看着他们走进怪石堆砌的简陋山寨,然后关上大门。 老四住的地方在西边,他们跟过去还能听见有女人轻声软语在说着什么。 “这声音我怎么好像听过?” 前半个时辰屋里大概是在上药,只有嘟嘟囔囔的说话声,乔九舒一直没想起来这熟悉是声音究竟是谁,可半个时辰之后,徵鸣的琴声响起,瞬间就让她记起了一些事儿。 那首婉转销骨的“春风度”,还有那声弹错了的琴音。 相南枝跟她说过,整个上京里,只有抱琴能弹出真正的春风度,谁都效仿不来。 她怎么会在这?还嫁了个蠢货? 对待姑娘家,尤其是让她记住了的姑娘,乔九舒一向怜香惜玉的过分。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放谁身边不得当宝贝捧着? 如果她没听错,刚才那家伙还敢嫌弃抱琴? 温柔点?快死了屁事还这么多! 抱琴声音十分拘谨怯懦,不住念叨着“对不起”,真的很让人心头不爽快。 可是弹琴的她却又完全变了个人,慵懒缠绻,睥睨万物,除了手中的琴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隔着窗,乔九舒都可以听到被温软琴音掩盖的愈发短暂急促的呼吸和细微的求救。 “疼大哥我疼!” 琴声愈发激昂,抱琴肯定也察觉到了老四的不对劲,可是她没有半点停下的预兆,能听出来,她现在的心情甚至还不错。 “殿下?” 乔九舒看懂了宓闲的意思,既然已经知道这批山匪与谢裔无关,就该走了,可是抱琴呢? 老四的死瞒不了太久,她一个身无寸铁的柔弱姑娘,如何躲得过这群虎狼之徒? “再等等吧,她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宓闲却问:“殿下是可惜再无处可听春风度吗?” 她再不言,却依然倔强的守在窗后不愿离开,一盏茶之后琴声终于停下,屋里没有了老四的任何一点声音。 透过窗纸,看到抱琴先从老四尸体上翻了什么东西,然后打开床边一个带锁的柜子,取出张薄薄的东西揣进袖中,然后走出房门。 “哗啦啦”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在昏暗的无光下,二人这才看到,抱琴双踝间拴着一条粗大铁链。 她赤足踩在石子地上一点也不觉得疼,盈盈走在路上,还冲路过的山匪或同样被抢上来已经认了命的妇人露出灿烂的笑。 乔九舒他们就不远不近跟着,避开人群躲在树后,看着抱琴一步步往悬崖边走。 她已经来到了悬崖不远处的石碑面前,身后突然传来山匪叫喊声: “老四没了!” “快把那女人抓住!” “别让她跑了!” 他们要抓抱琴,可抱琴本人压根就没有想躲,伤痕累累的指尖轻轻抚过无字石碑,感受着碎石磨过骨肉的疼痛和病态的快感,本就在无数伤口下充血的手指被磨破,腥红污浊的血染上岩灰色石碑,偶尔顺着纹路滑下一点点。 眼到男女老少举着火把刀棍向她跑来,抱琴嘴角笑意更盛,整个手掌都狠狠按在石碑上,当它是自己最恶心的那人用力扣着。 “哗啦啦”人群离她越来越近,抱琴终于放开石碑又退后几步,堪堪站在悬崖边,鞋跟依然半悬着了。 “老四是死了吧?” “你们也活不了多久的!” “我在阎王殿等着看你们是怎样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跳下去 “啪!” “给老子举好!” 这些山匪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案子,烧杀抢掠数不胜数,哪儿还会在乎个没用的女人? 树后的乔九舒略带讥诮:“这些人没救了。” 到了这时候还不管不顾只自己发泄的人是没有希望的,活着也是白活。 有个看起来身份稍好些的老妇人拄根拐杖被身边一个伙子搀着,她看着抱琴神情急切:“姑娘!不要乱来啊!” 她挥开身边的人,蹒跚着独自走近悬崖与抱琴两两相望:“这崖没多高的,跳下去也不一定死的了,下头豺狼虎豹那么多,你一个姑娘家可怎么得了!” “豺狼虎豹?呵呵!”抱琴从袖子里把那张单薄泛黄的羊皮取出来,抖搂展开在众人眼前:“单家庄三百多人还没有喂饱下面的东西吗?多我一个又如何?” 离得毕竟有些远,再加上黑沉沉的天跟火光,乔九舒完全看不清那张羊皮上有什么东西,还是宓闲把她探出去大半的脑袋拽回树后:“是族谱。” “单家庄?” 宓闲堂堂一介国师,却连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民间俗事都知道,握着乔九舒手腕不再让她够出身子:“十多年前单家庄就在这,后来被几波山匪占了地。” 被轮流骚扰抢掠的村庄每日人心惶惶,持续了整整两年,直到刀疤脸耐心费尽发了狠,大年三十晚上毫无预兆带人冲进难得有点喜气的村子,从三更天到来年大早晨,一夜间杀光了所有活人。 尸体毕竟不好处理,干脆就被全部扔下悬崖喂野兽了。 “抱琴也是单家庄的?” 春风度虽说是谢裔产业,但楼里很多清倌人都只签了几年的契,到时候自然能随时离开,抱琴正是其中之一。 “殿下,莫不是想救她?” 宓闲答非所问,却正好让乔九舒听了进去。 要救吗? 只不过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为了她对上百来个山匪听起来好像没必要。 但,如果她就这么死了,自己确实会有些可惜。 “要救吗?” 他没想到乔九舒会问自己,看着远处悬崖的视线蓦然顿住,略有些僵硬的移回身边姑娘脸上:“殿下想救吗?” “想!” 对自己的任何想法乔九舒都从来不会去逃避,她可能会在做与不做间犹豫,但绝对不是想或者不想。 “那便救吧。” 话音刚落,宓闲就毫无预兆环住乔九舒纤瘦的腰肢,脚尖一点跃上树梢。 不光是乔九舒吓了一跳,这时候如果但凡有人回头,都能在夜色下清楚看到树顶上有两个大男人紧挨着,抱琴正好就看到了。 “” 眼见抱琴视线定住满脸不敢置信,乔九舒无奈逼音成线给她传话:“别看,跳下去。” 在抱琴眼里,上次的见过的九公子正靠在另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怀里?还叫自己跳下去? 虽然她的确是要跳的,可是让别人说出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被这么打断情绪,抱琴再看脚下黑沉沉的空荡,心里那股被邪火堵住的恐惧瞬间就燃起来。 还还是挺吓人的啊 在树上的乔九舒看着抱琴,见她听到自己声音后往下面瞅了一眼,膝盖一软,碎石子在她脚边窸窸窣窣往悬崖底下掉,铁链扣在赤裸白净的脚腕上,已经坠下去了些。 她看到的,那些山匪也能注意到,有几个人干脆大声喊起来: “她不敢跳!” “快去抓住她给老四陪葬!” 女人们也有不少松了口气的,大概顺从已经成了习惯,只想活着就好,纷纷劝她:“姑娘快回来!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她这么说抱琴可就不乐意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凭什么要赖活着? 在上京还有无数青年才俊倾慕自己,原本就算独自一人也能活的悠闲自在,却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图了什么? 那边树顶上,乔九舒再次给她传音:“跳!就现在!” 狠狠心咬了牙闭上眼睛,手中那张写了她所有亲人名字的羊皮纸按在胸口,在那些人来不及反应的空档念着“阿弥陀佛”面向悬崖纵身一跃! 失重的下坠感让她心脏几乎停掉,一时半会儿还没落地,巨大的风阻叫人完全无法呼吸,恐惧到了极点,却莫名其妙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那老太婆骗她!谁说这悬崖不深! 宓闲还是留在树上,乔九舒跟着抱琴,从一个众山匪视线之外的角落如履平的径直踩进虚空,然后瞬间坠落! 她下落的时候甚至还改变了姿势,头朝下的模样,时不时蹬一脚崖壁加快冲势。 抱琴一紧张反而死死瞪大眼睛,随着隐约可见充满尖锐怪石的地面愈发清晰,心下倒从容了些。 看运气吧,大不了就是死,难道不比活着容易多了? “嘭!” 乔九舒已经能看到下方不远的抱琴,这次不再收敛,狠狠一掌拍在石壁上震起无数石屑! “伸——算了!” 原本想叫她伸手的,可是看抱琴这模样也知道她虚弱成了什么样,现在拽住她胳膊万一直接扯断了,那还搞什么啊? 于是乔九舒在半空生生转了方向,再蹬山壁,这回落得比抱琴更低两尺。 转瞬间,一手将腰间短刀深深刺入山石缝隙死死卡住,转身一捞,成功把人接在了怀里。 但是由于抱琴下落的冲势太猛力道无法减弱,她在被乔九舒抱住的时候就像撞上了坚硬的石块似的整个人跟着一震,尤其腰间被手臂环住的位置,大概不紫也得青。 索幸乔九舒特意缓落了些许,才没叫好不容易救下的姑娘生生撞断腰。 接到人就好处理多了,从山壁中收回被卡死的短刀,乔九舒怀里抱个人也没有半点勉强,脚尖时不时点下凸起的石块很快落到了底。 空气中新鲜的血腥味很浓,两人脚边就是一头已经咽了气的巨大野狼尸体。 抱琴吸着冷气,揉着腰试图一点点退出乔九舒怀抱,却被她冷下脸色猛的又重新带了回去。 “别动!” 不远处,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绿光的眼睛呈半圆把二人密不透风包围住。 真是巧啊,换成别人,一辈子也不一定遇得到一群饿狼。 可她乔九舒已经第二次站在狼群视线聚集之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嘿!殿下,这女人中意你 周围树叶窸窸窣窣跟着夜里凉风哆嗦。 抱琴被乔九舒按着后脑紧紧压在肩窝里,压根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能从声音和莫名泛起来的鸡皮疙瘩判断,总不会是好事。 刚才舍身跳崖倒是英勇,落了地她后劲才上头,整个身子发软无力,更推不开“九公子”,于是干脆两只手死死攥住她腰侧的衣裳,好让自己不至于变成个拖后腿的累赘。 “没事儿,抓紧了!” 她能感觉到,九公子安抚兴揉了把她这会儿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那只手下移落在她腰间用力扣住。 终于能抬头,抱琴一睁眼就看到双惨绿惨绿的眼睛,吓到猛一抽气,拽着乔九舒衣裳的手更紧,差点给她腰带撤掉。 乔九舒手中短刀在这时候并没有太大用处,若离狼的要害太近,她也怕不心伤到怀里的姑娘,之好死死盯着为首那头与她对视的狼王,心翼翼将短刀插回后腰刀鞘,不动声色抽出藏在腰带中的柔软长剑。 她没有对狼群暴露剑刃,反而将其曲起藏在指缝中。 如果可以,谁愿意根跟一群死犟的畜生玩儿命? 虽然说乔九舒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拼一把刺激一下的冲动,可是她也没忘自己怀里还有个人。 狼群的每一个王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的勇士,它们对危险的感知要高于任何人。如今 这头狼王如今眼睛已经充满了血丝,因为它在对面这个人类身上,看到了满地同类尸体和累累白骨,让它四肢僵硬无法迈动前爪丝毫。 这种感觉就像年幼时在前一任王身边被野狮疯狂追逐一样,毛发都一层层立起。 它们不动作,乔九舒也不出剑,双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对峙。 “嗷呜——” “嗷——” 半盏茶过去,森白圆月挤开重重叠叠的云层露出身子,堪堪悬挂在天边一角,狼王突然对月高吼,其他狼群和远处的野兽也纷纷效仿,一时间,这悬崖底倒当真热闹得有些渗人。 乔九舒听得出来,这是狼群避退回巢的声音。 这些大家伙哪怕退后也紧紧盯着她,有些看起来刚除了捕猎没几次的家伙甩着舌头不满又不甘,活像要把乔九舒脖子撕烂。 等所有狼群全部退入远处树林,又过了差不多十来个呼吸时间,乔九舒这才彻底放了心,松口气放开抱琴,软剑却不收,就握在手中,轻轻揉揉害怕到脱力蹲在地上的姑娘发顶: “没事了,别怕。” 抱琴还蹲在那儿,捂着胸口费力抬起头,看着乔九舒月光下精致到有些邪肆的五官,声音虚弱:“九公子?” “嗯,我在这。” 大概刚才吓太狠,抱琴直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只下意识抬手拽住她衣角,轻轻扯了扯:“您怎么来了?” 乔九舒弯下腰扶住她的手腕,用力拉起:“刚巧路过,之后你想去哪儿?” 如果她要回楚京,乔九舒还是乐意的,以后也还有机会见面。 否则抱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还能怎样?难道跟她一样打打杀杀吗? 抱琴被乔九舒冰凉的手掌扶住,脸上泛着灰青,声音闷闷的: “九公子” “嗯?” “我不想回去了” 对她这个念头乔九舒并未感到太意外,只是继续温下声音问:“那想去哪儿?” 抱琴生怕乔九舒会不耐烦,慌张地摇摇头:“我不会一直要跟着您的!我可以可以自己去其他地方!” 她这我见犹怜的模样,自己一个人走? 就算抱琴不怕,乔九舒还担心再有什么家伙见色起意呢! “我带你走一段,到下个城里你自己看看有什么心仪的地儿,先安置下来可好?” 到时候再配几个会些功夫的护卫丫鬟,起码让人放心些不是? 看“九公子”想得如此周全,抱琴要说不心动肯定是骗人的,银白月华之下的红衣公子就像山中摇曳尾巴走出的狐妖,叫人生不起丝毫抵抗力。 再反应过来,抱琴已经环住她的腰将脑袋靠在乔九舒肩上了。 宓闲一下来看到的就是这副郎才女貌似仙侣下凡的画面,捏得自己手指骨头“咔嚓”一声脆响。 突如其来的动静也惊醒了神情恍惚的抱琴和一脸懵逼的乔九舒,两人还保持着那姿势,一齐将视线扭到了莫名出现的那人身上。 “啊!” 愣了片刻后,抱琴赶紧松开手退后半步,白嫩脚心没留神猜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子,疼的一吸凉气,红云却不依不饶顺着她脖颈攀上脸颊和耳尖。 而乔九舒只是在想:离这么近,她会不会发现了自己其实是女人? 看出乔九舒细微的慌张,宓闲实在无奈,难免感叹声这人实在太过迟钝! 不过他却不能感叹,总不能说:嘿!殿下,这女人中意你! ? 那不是有病吗? 于是国师大人只好继续面瘫:“师弟,我们该出发了。” 他们之前就说过,在外人前以师兄弟相称会方便些。 不知是不是乔九舒的错觉,她听宓闲这句话好像要比之前生硬几分? “哦,好。”看着一脸紧张生怕自己再被丢下的抱琴,她倒浅浅笑了:“一起,我们送你去前面城里。” “好。” 抱琴觉得九公子这位师兄好像对自己有很大意见,不过想想也释然了,毕竟是自己突然插一脚,任谁只要稍有些脾气都不会怎么开心,便有些歉意:“那个对不起,我不会打扰太久的,进城后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不用麻烦九公子。” 乔九舒看了抱琴一眼笑意依旧:“也耽误不了多久,不碍事。” 在她似乎是无所谓的余光之下,宓闲终于缓了两分表情,也跟句:“无事。” 这悬崖说深也不浅,乔九舒依旧揽着抱琴,提气看准了落脚点纵身一跃,便安安稳稳踩住了一截突出的石块,宓闲紧随其后,每一脚落下的都是乔九舒刚离开的地方。 外人却不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这两人还有功夫分出内力传音入密。 乔九舒声音极淡:“国师大人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本宫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她为什么那么好看 北邺之行,他有求于乔九舒,便答应过这一路上以她为首。 夜里,已经跟着马车进了山城的青萝这会儿整个人都不太对,来来回回掀开车帘子不停地看,双手合十求神拜佛希望下一刻殿下就能出现在里边。 玉如言坐在车架上嘴里叼根野草,看着她一刻不停的转悠,颇有些头大:“丫头别转了!那两位又不会出事!安静等着不行吗?”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青萝大概是急坏了,好不容易摆脱山匪进了城,她家殿下却不见了?这让人怎么放心的下来?一时说话语气不顾收敛,哪还记得玉如言也是一位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 这凶巴巴的模样并没有让玉如言生气,反而逗笑了他:“嘿!感情你这丫头一路上老实都是装的?凶起来还挺吓人!” 话音刚落,就有破风声从不远处接近,他装模作样扮着高深:“我数到三,你家殿下就回来了!一c二——” “青萝?” 玉如言还没数完,乔九舒已经落了地,刚才还老虎一样的青萝立刻变成家养兔往她身边窜:“殿下!” 为了不让这丫头扑空,乔九舒立刻松开抱琴接住她:“怎么还哭了?” 姑娘眼睛红红的真像只水灵灵的兔子,缩在乔九舒怀里扁着嘴巴嘟囔:“青萝青萝害怕殿下不要我了” 乔九舒顿时笑出声弹她脑门:“瞎想什么呢?别闹了!快跟玉先生去客栈开几间房,帮抱琴姑娘也安顿一下。” 青萝年幼不知,后知后觉看着乔九舒身边跟她一起回来的漂亮姐姐,玉如言却对抱琴早有耳闻:“春风度的抱琴?” “正是,抱琴见过玉老板。” 这时候宓闲也慢悠悠回来,在乔九舒身后用一种极其暴戾的眼神看着玉如言,惊的他心肝一颤,立刻反应过来,拽了青萝和抱琴往客栈走: “抱琴姑娘这边请,您来者是客,先选房间吧!” “不用了,我住九公子——” “用的用的!您先选!”后脑勺感觉到自己主子那眼神在抱琴提起公主殿下后越来越蕴含煞气,玉如言反应迅速不由分说打断了她,几乎强制性推着人家往客栈走,不给她丝毫回头的机会。 唯一让玉如言稍欣慰的就是青萝这丫头好像突然开了窍,也帮他催着抱琴。 “抱琴姑娘这边,客栈二哥说二层最里面的屋子里家具都换了新的,您先住这儿吧!夜里青萝就在旁边,有事儿您招呼一声就成!” 无关之人全部离开之后,宓闲上前一步拉住表情淡淡准备要离开的乔九舒的手腕:“殿下留步!” “大人还有事吗?”在她眼里,宓闲与抱琴并无什么差别,都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路人而已,不过如今这地步,眼前这个男人未来与她的交集会更多些罢了。 宓闲在乔九舒注视下才慢悠悠收回手,从自己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支透白的软玉手镯递给她:“臣在这镯子中加了些香料,可保臣一年之内随时能寻到殿下,若不勉强,还请殿下收好。” 这一路毕竟太远,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国师身怀神通,暂且与他绑着也无妨。 这么想着,乔九舒便大方收下了,然后再看宓闲:“大人好意本宫先领下,还有事吗?” 得了宓闲带笑的摇头之后,乔九舒随手拍了拍身边两匹马脑袋,然后跟着前面不远处的光源走进客栈,在青萝招呼下直接上了第三层。 打发青萝也去休息,乔九舒屋里点着灯未熄,独自缩在床榻之中,从锦被里伸出手,摸到枕边透白的手镯戴在腕上,轻嗅那股极其浅淡的草药香,再习惯性攥住胸口的红玉铃铛,闭上眼睛准备好迎接从现在到明早的一夜失眠。 谁知道,没合多久眼睛,她竟然真的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个时辰过后已是四更天,还支开的窗户外,月亮挂在天上,人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一扇简单的屏风隔开了床榻与外室,宓闲正坐在桌边窗口的位置,把玩一盏廉价的白瓷茶盅,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跳跃的火光下如白玉雕铸,手背血管分外清晰。 他早已经解开了束起的长发将其全部散在身后,有几缕落在鬓边垂于身前也不梳理。 隔着屏风,清浅平和的呼吸声传入耳中,国师大人清润如往,抬手摸上自己坠着暗红线结的右耳,声音低哑轻笑:“寻你无用,倒不如保你做个好梦。” 一夜寒凉,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宓闲这才放下被自己玩了一夜的茶杯,透过屏风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那消瘦人影,闪身离开。 隔壁宓闲的房间,玉如言守在门口,听到屋里敲击桌面的动静后推门进去,只见自己主子在他面前罕见的正经,盯着一个茶杯就不再动视线,活像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 “老玉,你说她为什么那么好看?” “” “她会不会还记得我?” “” “她有没有可能以后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 “不过如今这般,已经很好了。” 玉如言终于没忍住,捏着腰间刀柄咬着牙防止它被酸掉:“好什么好?人家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你好吗?” “你不懂。”宓闲低笑着摇头,抬眼看站在自己不远处这个自的玩伴,眼中竟有银汉翻涌:“她不厌我已经很好,能愿意看就是天赐的难得,怎么敢奢求其他?” 窗外有风扫过树叶,鸟儿扑扇翅膀飞向远处屋脊,桌上的蜡烛轻跃,照得玉如言看到的这个宓闲更像那些秃瓢和尚,顶一头浮屠戒疤潜心念经心有皈依,当真是个痴人。 “你真不想要更多?是不想还是不敢?” 宓闲眯了眼睛,心说这老玉二十多年一点儿没变,的的确确是个狠人,惯会挑他心尖戳,却还低下头继续看茶杯,老实道:“不敢。” 玉如言是真的很想对着这家伙脑袋给他一巴掌拍醒,却只能默念“打不过打不过”,深呼吸两次后继续扎他心: “那你就等着看她跟谢裔大红嫁衣拜堂成亲吧!” “咔!” 桌面碎了。 “谢裔?凭他也配?” 老玉是个好老玉,喋喋不休试图掰正国师大人理智:“就凭人家敢!换你你敢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闲热闹 找了半天终于发现是昨天夜里忘关的窗,往里面灌着大早上的凉风。 不过还好,昨夜没有刮风,否则她绝对要着凉受寒。 几乎是习惯性想叫一句水意,张张嘴才发现如今她被自己留在相府,又听屋外有熟悉的呼吸声,干脆唤青萝进来。 “殿下醒了?”门外的丫头推门进来,眼里还有困意,声音愈发软糯:“水意姐姐还说您夜里睡不安稳,叫我注意些呢,昨夜您歇得如何?” 乔九舒愣一下,随即轻笑着掀开被子下床,素白里衣单薄的很,走到桌边倒了隔夜凉茶含着,片刻后掩口吐在青萝端来的痰盂中,接过浸了水的棉帕往脸上一盖。 热的? 她许久没用过温热的水了,有些生涩的随便敷了敷,从脸上取下来在手中捏了片刻还给青萝,打断她眼中疑问:“下次换凉水就好。” 青萝接过帕子不明所以:“殿下不冰吗?” “无碍,照做。” “是。” 清嫩的丫头毕竟不如水意跟她日子久,懵懂也听话,可以慢慢调教,其实要不是单独与宓闲走在一起实在太过诡异尴尬,她更愿意只身一人。 放任青萝在一边看着,乔九舒整理好裹胸布带,简单束发,取了深色脂粉均匀涂抹脸上,调整好属于男子的五官轮廓,然后就听到走廊里杂乱的脚步声愈近。 “青萝,给我更衣。” 抱琴推开门就见到她心心念念的九公子张开双臂任由一个丫头在身上挨挨蹭蹭,还低头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人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甜腻腻声叫着:“主主子!” 十来岁的姑娘头一次见到“男子”在自己面前只穿里衣总要条件反射羞上一羞,也从来没有学过如何帮男人穿衣,自然一阵手忙脚乱,而乔九舒对她说的话却正经的很: “以后叫我主子。” 青萝还不习惯磕巴正常,声音也是天生甜软,一切都正常,只不过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就总有那么些暧昧,抱琴脸色霎时一白,慌张退出去带上门,却没有说什么。 压下了那一丢丢羞涩后的青萝看着突然被推开又关上的门有些懵:“怎么了?” “没事,你若看不惯抱琴,这几日使些性子也不要紧。” 抱琴与青萝不同,在前者眼中,自己是个流连烟花之地的有钱公子哥,经过昨夜一番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不定还有那么几分恩情掺杂,有些念头就该尽早掐掉了去。 青萝就好多了,傻姑娘还不知道公主殿下怎么看出来自己瞧不惯抱琴,正在后悔昨夜是不是做的太直白。 总有人说乔九舒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反应迟钝,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只不过懒得理会罢了,总归都是无关之人,何必呢? 半刻钟后,青萝终于摸清了这衣裳该怎么穿,在征得主子点头首肯下,有些兴奋的将挂饰腰带外袍和中衣又脱掉打算再穿一次! “叩叩” 第二次更衣进行到外袍领口最后两颗暗扣,门又被敲响。 “师弟,我可以进来吗?” 使唤青萝去开门,乔九舒摸到那两颗扣子准备自己动手,宓闲就走了进来,抱琴被玉如言和青萝动作隐晦的拖在外面。 “抱琴姑娘可不可以教我春风度该怎么弹” “玉某仰慕姑娘已久” “” 将外袍收拾好,挂着那枚从乔氏地库里随手捡的狼纹镂空玉佩,乔九舒看着门外挤在一起的三人挑眉:“还挺热闹!” 宓闲一抬眼,屋门应声而合,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却没了昨日马车中那样让人浑身不对劲的气氛。 “殿下耳孔也该遮上。” 听他说起,乔九舒下意识抬手摸到耳垂:“也对,多谢大人提醒。” 她还未动手拿肤色脂粉堵上耳垂那个细的孔,宓闲就先走到她身前很近的地方,伸出手不等乔九舒反应过来,就往她耳朵上穿了个什么东西进去。 凉凉的,很轻。 宓闲动作很快,几乎没让乔九舒感觉到什么就已经结束。 等她后知后觉摸着耳朵往旁边的铜镜里看,就见自己所扮的潇洒公子耳垂上坠个与宓闲一般无二的暗红色细线。 仔细摸着,才发现这并不是普通棉线,冰凉粗糙,与银线手感差不多。 “这是邺城男子大部分都有的饰物,殿下留着到时候会方便些。” 没有在乎邺城的东西宓闲为什么也会有,她只退而求其次问:“邺城?” “北邺山的一座城,没什么意思。” 就好像上京于西楚,华都于南华,或者楼兰于漠北,是一个国家里权贵最多的地方。 宓闲带着乔九舒转悠了山城几条人还算不少的街,逛了几家成衣铺子,给她准备了少说有七八身衣袍,而且每次总会在乔九舒示意青萝付账之前,被玉如言拍下一大块银锭子。 导致后来青萝手里那个鼓囊囊的荷包干脆都懒于打开。 她知道宓闲和玉如言都不差这些钱,也就没多推诿,只不过在正午走进一家酒楼时,提前给掌柜拿了张崭新的银票。 这回宓闲也没说什么,很是顺从地跟着恭恭敬敬的杂役上到二楼靠窗一处雅座,用热腾腾的茶水细心帮乔九舒也涮了杯到上热茶。 “客官用些什么?” 乔九舒对吃食并不是很在意,便饮茶没多说话,宓闲给玉如言使了眼色示意他与青萝自己决定,之后就不再管这些,注视着满脸轻蔑瞧着楼下一处地方的乔九舒:“师弟在看什么?” 他自然看得到乔九舒视线所及是出老套的卖身葬父,不过还是想听她说说话。 因为看的太过专注,乔九舒没有留神宓闲叫的一句“师弟”是在对自己说话,只是自顾自偶尔低笑声,直到宓闲也挂上笑意又问了一遍才回过神。 “喏,老头还没死呢就着急下葬。” 这一幕让她不由想到了那个世界里五花八门的骗局套路,没想到自己回来还能有幸看上一次,这么瞧还挺有趣。 那跪在人群中的干瘦青年衣衫素净,前面摆了块写了字的木板: “卖身葬父,十年死契,底价百两,付钱画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