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妃子忙》 正文 先章一 三十一重天阙,天机盘 “前些日子三十三重天上降了的神雷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可吓人了,连降三道,也不知冲着哪方神仙劈下来的。” “像这种雷劫,摒重云轰然而下,我竟是连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想来定是帝极尊位的大人物才能历的。” “听说这雷不光是劈开了重云,它竟力道不减地直向下界劈了去,凡人那群子细皮嫩肉的种儿,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几日前的天雷劫,如今成了天界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连掌管了人间百态天机盘的三十一重天也不得免俗。 天机盘是个神物,万千浮世景象汇于其中,远观是一面湖,近看是一面镜,手指点点,惊觉却是寒冬腊月里窗棱上结着的薄薄一层冰花,看着坚硬似铁,实际上用那指头尖上那一点的温度,戳戳就化了。 水月镜花,如幻如梦。 这里头的随侍仙娥按理说是最见过世面的,这天雷劈得,饶是他们也起了嘴碎,看来是极为难得的劫难。 “哎,我说你们,今日可察觉了什么不妥啊。” 一仙娥持着手中竹扫帚,叉腰道:“我可察觉到了,有一股子极为强劲的仙气。” “不是天帝来访,就是咱家上头那位帝君到了,我瞧着啊,八成是为了那场雷劫的事儿。” “你们说,这道雷,会不会就是冲着那位帝君劈下来的?” 今日的三十一重天阙确来了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到如今唯一硕果仅存的洪荒老神,三十二重功德殿帝君。 说是帝君其实也不然,这位现如今的帝君,之前只能被尊称一声帝后。商周封神之际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尊位高然的先帝君陨落,魂散大荒,尊位不可无主,他携手拜了天地的帝后便被推上了尊位,成为了下一任的功德殿帝君。 这位帝君坐下三万墨仙,将下界凡人每一项的功德错失都一一记录在册,等到凡间皮肉身死,便来汇总统计在世功德,绝然者飞身为仙,在天上谋一神职,享百年清福;但倘若被判成个恶贯满盈者,便直接投入地狱,接受应有刑罚。 赏罚难定,天上功德殿,地下阎罗门,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今日天界气象是难得的不晴朗,而我也是当真难得踏出府门口低矮的门槛。话说仔细想来,我坐上帝君位置三千多年了,双脚踏过的最远的地方估计就是三十二重天边上的一片寒塘。 甫一出门,这两耳顺风的便听到了自己带来的难,我虽是个厚脸糙皮的,但心里头也是有愧疚二字,一时心中震颤,差点落荒而逃。 但..... 我心头压了件事,必须得寻人帮我一齐了了。 三十一重天是文昌星神君的居所,文人骚客,总有点书香门第我不太搞懂的情怀。就比如他这府上大门口,万秽不得入的天界,摆上两头石狮子是做什么用的? 辟邪? 凡间走兽,用来辟天界的邪? 我在那头石狮子面前站了许久,久得门口把守的白衣看卫都敢来打量我,眼神之不友善,怕以为我是爱慕神君,暗搓搓追来府上的狂蜂浪蝶。 “仙子来寻谁?”他远远地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遭,估计是觉得我面生,以为是刚升上天的小仙,便好意提醒,”此乃三十一重天圣地,倘若不是递帖拜谒约了正事,等闲仙者按律不得入内。” 我看着自己一身素白的衣裳,估摸着是不是太低调被人看扁了,便尝试着问道:“小将可知三十二重天功德殿帝君?” “自然知晓,”他把长矛往上头一指,“还在上头呢!” 我:“......” 许是这些日子不顺,连个萝卜白菜似的小将都将我看清。幸好我是个修身养性顺其自然的神仙,即便被轻视至此,还是能暂时压下心中危险的念头,端上一副温婉笑脸,扭身便走。 该是今日不宜登门,顺其自然,自然。 “仙子留步。” 我正想走,这小将却出声把我给叫住了,我看他眼露担忧,有点踟蹰地询问道:“仙子可是要上那三十二重天,要去功德殿里找帝君一趟?” 我还真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自己回自个儿家这番举动算不算是去找帝君本人,判断了下还是给了个准确答复:“不错,小将可还有别事?” “无,无事,”他面色有点窘迫,“只是听说三十二重天那位帝君常年寡居,不近人情,又手握功德殿封神大权,故言谈举止甚为怪戾。” 怪戾? 当真是晴天霹雳..... 白衣小将还在那自顾说着:“若是去求帝君赐些功德予了凡间亲人,大可以早些断了这念想,若是把你轰出殿去都是大发慈悲地、阿弥陀佛,倘若,倘若因此把你身上功德给扣下大半,从云端一朝跌进地狱,那才叫作孽!” 我都不敢置信:“功德,功德难不成是随意扣的?” 小将说道:“哪里随意?一人得道,却想徇私舞弊,蒙荫亲友,一个贪念,够扣掉几十功德的了。” “说得有些意思,”我笑道,“那你刚刚呈口舌之能,擅自议论洪荒帝君,不敬之罪,如何来算?” 可怜的小神将明显愣住了:“这......” 我大气地以一位长者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客气地继续问道:“可你又是怜我性命,顾才出言不逊,前因后果地思量下来,这功德是扣与不扣?” 小将的脸快要被愁绪而拧作麻花,虚得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生贪念,扣三百四十功德,若救人一命,增整五百功德。” 一清朗之音插入了我两的谈话,这声音听着极年轻,偏又用了一副浸透了墨香书卷的好嗓子念出,我遥遥往那出声的地方看去,就看到一个轻弱书生样,周身紫气绕的神人朝我走来,他离我三步遥的时候便规矩地停了步,先躬了半身朝我一礼,道:“文昌参见帝君。” “文昌星神君,别来无恙。” 文昌星神君乃中央司命者,主生年之本命,摄寿天之简札,总而言之就是下届的凡人命数皆是由他这边来推演条陈记录于册。他的神殿坐落于三十一重天,我们算是上下对门的好邻居。 我这厢气氛良好的相逢客套倒是吓到了一旁好意提点我的小将,他面露菜色地紧盯着我,眼神里的灵志好似都有片刻涣散。 我坏坏地自我介绍:“本尊乃三十二重天功德殿帝君,不知小将如何称呼?” 他惊讶了片刻便极为实相地跪下,行得端庄利落:“帝君恕罪。” “功德错失自古便由有功德殿记录,不过本君执掌神殿,如今恰好撞到此事,又有文昌星神君出言,便在此定了这事儿的结论。” 三千风停,功德殿谨闻帝君召。 “神将扶风,大言不惭非议圣人,罚不敬之罪,扣仙身功德三百。” 神谕一下,功德殿墨仙提笔沾墨,在扶风名列上扣减三百功德。 三百功德一扣,扶风身上的仙气顿时散尽,腐朽暗潮之气顿起,他身下缓缓惊起一片墨色螺旋,像是吞噬着什么一般越转越大,从中伸出根根黑线,似有千万之数,条条都数在其周围警惕观望,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刺穿刚硬不破的仙体,毫不留情拉下地狱。 他依旧跪得不敢挪动半分,似是心甘情愿受罚。 “然,”我语气一转,又缓缓道,“顾念其本意纯良,有救人慈悲之心,故愿以不敬之罪谴己而不祸他人,赏慈悲之功,增五百功德。” 此话一出,黑暗的喧杂的来自地底深处的罚惩之预警,顿时如重锤下的冰稜般乍然嘣碎,仙气缓萦其周身,他紧绷的身子这才缓了半分。 我道:“这第一项,是告诉你一件事:圣人帝君之尊,不可乱得口舌之劳,你可明白?” 扶风重重叩首,似乎心有所感,“是!” “而这第二项,”我有些心眼坏地拖着说道,“这第二项,便是要告诉你,凡是功德,皆是就事论事之评判,万没有自述己见便定了论的先例。你非议本尊,本尊罚你不敬圣人,而不是罚你不敬本尊;你诚劝本尊,本尊赏你慈悲之心,而非赏你救了本尊。你可明白?” “扶风受教!” 他低头,腰板挺得直直的,我这段解释有点绕,也不知他听没听懂。 文昌星神君在旁边沉默不言了许久,我良心发现,扭头正色与他说道:”先是与这小神将洽谈,倒是忘了来此最要紧的事儿,”见他还是不理我,我不得不出声提醒道,“文昌星帝君可有空,不如入府详谈?” 我看他一抖手,恭敬谦卑地朝着我后退了一步:“小神受帝君方才所言,深有感触,怕是要回去苦研古籍深入钻研,帝君不如......” 我给气得差点乐了,这个点到为止的拒绝,莫非是想让我堂堂帝君在门口喝紫气瑞风? “不如先回府中休憩,待到明日,小神自会登门拜访。” 果然是个小心眼的书生。 我笑的一派端庄,还很贴心地给他让开了门口的路:“极好,神君请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先章二 三十二重天阙,功德殿 月清风明,沙声不绝。 我向来是讨厌殿外的那棵拔地而起的大树的,茂密不透光的叶,巍峨直耸立的干,还有伸到不知多厚的云彩下头死缠硬长的根,占着庭院十又八九的好位置,遮住了我殿上金墨横飞的傲气匾额。 凡间有吾手植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我也有先夫握着我手亲手写下的匾额。 这是我府邸,三十二重天上,功德殿。 我的府邸自是我的地盘,可我的地盘上我厌恶的东西却还砍不得,真真叫我沮丧。既然砍不得,偌大个巨树我又没法子视若无物,只好遣了人来府上修葺,在密密厚实的树荫下头铸了个面面来风的六角亭,权当废物利用。 若是,若是那桩陈年旧事不在心头压着,每天混吃混喝死不了的日子还是很舒坦的。 也不知那倒霉的文昌星什么时候能到,我这般晦气地想着,忽然就有侍女急匆匆入亭通禀:”帝君,文昌星神君到访。” 倒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我挥手,云桌上多了两盏碧绿的茶杯,又抬手碰了碰火上酒壶,温得正好,我放下心来,这才对着侍女道:“请神君进来。”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心头压着的这桩事,不得不找人来商议。 文昌每次到访感觉在他周边都萦绕了一股子酸了臭了的墨汁子的味道,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我偷闲的小亭里,正襟危坐地听完了我从头到尾总结概括后的絮叨,一针见血地询问道:“帝君说的,可是下凡历劫?” 我点头,满眼满心都是诚恳。 不想这酸腐的文昌星一本正经地抚平了稍有褶皱的青色衣衫,抬起眼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而后以手撑桌,酝酿了半天,抬首朗声朝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我:“......“ 文昌星笑得笔直的身形散了架:“洪荒老神欲历劫数,滑天下之大稽也。” 我不由地愤愤然,老神怎么了?老神就不兴得凡间历劫吗?看不起老神怎么的?满腔的义愤填膺化成了一溜的义正言辞,我正色纠正道:“洪荒老神自然需要历劫,不过历的是神格初生时的天雷天罚劫,不肖如今神仙劫数罢了。” “你可生了神格?” 我摸了摸胸腔位置,那里躺了颗天上地下,硕果仅存的神格。 “那你还历什么劫?” 我就晓得跟这种读书人讲不通,干脆把手臂一抬,袖子一扯。可那文昌星当了再久的神仙也是个书生,迂腐古板的性子化进了血刻进了骨,他见此情景,立刻吓得从座位上窜得跳起来,闭眼怒道:”非礼勿视。” “你爱视不视。” 他眼睛眯起一条缝,好歹是露了点光进去。 藕臂雪白,可上头纵横的灼伤印记却是骇人难看。 文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谁能伤了您?” 我拉拢了袖子,坐的一派端庄:“天能伤我。” “十数天前三十三重天上界混沌曾降下三道天雷,赤黑相乱,条条蕴含洪荒灭世之力,难道......” 我点头坦然:“冲着我来的。” 文昌星紧张得站了起来,平常向来寡淡的两条横眉都狠狠揪在了一起:“劫数可是过了?”他下意识地问出口后自己却笑了,摇头肯定道,“自然是过了的,否则你怎么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他眼睛瞥了眼我受伤的胳膊,又严谨地补充道:“也不算好好,你缺了块肉地站在这儿了。” 我不太想与他说笑,这毕竟是个关系我性命的严肃话题,于是正色道:“老神历劫向来是九道天雷天罚劫,待到历劫完成便能生出神格,共享天地寿命。我这次的劫数来的蹊跷,首先我神格已成,哪里还会再有劫数?” 文昌星早就忘了刚刚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认真打脸地说到:“老神劫数自与我们这些从下界爬上来的神仙不同,可也不一定说是一定只有一次。” 我不服气:“娲皇炎帝,也不过只历一次雷劫。” 文昌星悠悠说道:“这两位圣人若是也活到了你这岁数,保不住也得再历一次劫数。” 我心里有点气,这是说我老,这是说我老吗! 我闷着气继续说道:“倘若如你所言,这雷劫过了也到罢了,无非是受些皮肉之苦,多挨几道伤;可自那场雷劫之后,我便感觉自身神力如满杯倾斜,有覆水难收之势,明显劫数没有历尽,三道天雷合不成数九之数,我这几日日日推演,发觉只有下界一趟,滚入尘世历一场凡尘劫,方能圆满。” 文昌星这个脑子长歪的,他第一反应是:“帝君如今竟也能占卜推演,吾心甚慰。” 诚然之前有先夫护着,占筮卜卦这些我确实不怎么拿手。 文昌星的第二个反映就比较奇特了,他面露重色,神情复杂地望了我一眼,而后长长地叹息道:“唉......” 我被他这叹息的婉转尾音给惊得头皮发麻,忙问道:”怎么了?“ 文昌重新做回了石凳上,扭捏得像个姑娘,看出来顾虑很深:“像我们这些分封的神仙,或是肉身成神,或是飞身成神,到底不是天命所顾,所以百年一劫数,千年一轮回,功德殿上记功德,下一轮回,依着盘中所记功德,整验核算,再来判定飞不飞升,成不成神。” 六道轮回,也只有功德殿能打通三善道。 “我受封文昌意星君,乃九天司命上神;神位虽是受封于天帝,可我仙体可是功德殿洗礼赐允的,”他叹了口气,哀哀说道,“您身为帝君,位列尊位,执掌上天功德殿,我原以为你已经跳出尘世,再入混沌,似先天之圣般与天同寿与地其名,不想你依旧为天所累,有所困囿。” 听他所言,我亦是心头有感,世事无常,天机难料。 三十三重天上的夜,是玉盘挂枝梢的静谧。近身侍女小莲替我拿了盘糕点,自己乖巧地在一旁给我按摩肩膀,我捏了块糕点,无所谓地笑道:“有所困囿?我此番历劫根本不知归期,若是困囿倒也罢了。” 这话题有些沉重,毕竟涉及命的事。别看成了仙封了神就不惜命,凡人死了,魂魄还能投进轮回六道,神仙死了,一道雷劈下来,顶多一声轰隆一声惨叫,灰尘烟雾散去,渣渣都不剩。 我叹了口气,好像在为自己悲哀;文昌星也叹了口气,好像是装着在为我悲哀。 月色浓,浓的像口好不容易从嗓子里咔出来的浓痰。 文昌星敛袖半掩面,轻咳一声,好歹打破了这几乎能拧巴出水儿的尴尬气氛。 “你要历哪般劫数?”文昌摩拳擦掌,看起来很是兴奋,“我还没有见识过这所谓洪荒老神才独有的凡尘劫。” 我一愣,继而磨牙,当真是好邻居啊,“我若能说出自己将历的是个什么凡尘劫,那这一劫字还能如何称得?” “人间苦无非七种: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老病死反正你生成个凡人总会经历,那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苦,可就是真真的像是把捅人心脏的刀子。” 我道:“好歹我也是位洪荒老神,就算投胎进个肉身凡胎,怎的就没法保留点神仙的清心寡欲?性情如磐石,哪里能说改就改的。” 文昌星回道:“保留也倒是罢了,就怕帝君从来便不是这个性子。” 我一拍桌子,一下给震碎了三盘糕点,“你.....” “帝君恕罪,恕罪,是小神思虑不周,望帝君万请恕罪。”他还真离了坐设了揖恭敬赔罪,见我面色缓和不少,便又聪明地岔开话题道,“你历劫一事,天帝可知晓?” 我火气又上来了,冷笑道:“自他命人在我殿外种了棵老树,便再不需要踏足三十二重天了。” 文昌星一愣,敬畏地朝那树多看了两眼。 “且不说那些有用的没用的了,”我深吸一口气,恳切道:“今日让你来此,便是想求你一事,还望万请应允。” 文昌星坐得端庄笔直:“您先说说。” “你先答应。” 文昌咬牙:“小神不答应。” 我看了他一会儿,悠悠道:“哪怕事关人间飞升规令也不答应?” “小神暂不答应。” “哪怕事关天界安稳也不答应?” 文昌星狠狠一咬,腮帮子死命一抽搐,“小神,小神不......” 我心情越压越重,掩在袖中的左手结了印,一道流光飞出,定于亭上。我瞧着面前的神君,一字一句却只做唇形,“哪怕关系到先帝君!” 文昌星一愣,死命地磨了一遭牙,一个字都不与我说了。 “那本尊无话可说,”我耸了耸肩,假意做出个无所谓的模样,把小莲推到了前面,“小莲,送客!” 眼瞧着文昌真的要被送出去了,他铁青着脸咬着牙,凑到我近前来轻轻说道:“好歹,好歹摄一道结界,把这伸进来的树桠给关到外头去。” “你自一踏进院子就已经在结界中了,”我毫不留情地批评道,“别整天看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有空实操,脚踏实地地练练仙术。你如今竟是连最简单的结界都察觉不到,也好意思担个星位神君的头衔?” 文昌的俊脸哟,是青了黑白了紫,最后混在一齐烟花似的一炸,万紫千红百色春,煞是好看。 我从怀里掏出个木偶娃娃,那鼻子眉眼的,瞧着能和我相似六七分。 “瞧瞧这像谁?”我极为骄傲。 文昌看看木偶娃娃又看了看我,踟蹰道:“天帝?天后?” 我骄傲的笑脸霎时僵了三分,怒火蹭的就绕上了半拉子脸:“这是我依着自己的模样亲手刻的!”说罢就把那娃娃丢在了他面前。 文昌拢袖拾起,啧啧感叹了两声:“不像,不像。” 我懒得理他。 凡间有一种说法,木偶肖人,许能逃过天眼,躲得了天降责罚,所以重病者犯恶者多有用木偶入葬的法子。我如今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便也想碰碰运气,效仿此法。 文昌把木偶人握在手上,道:“以你神君身份投胎人身历劫,我天机盘还怕受不住你的神力嘞。你此番历劫,以人偶为舍,再好不过了。” 我心里一喜,不想这么简单就做成了这事儿? “但你得清楚,人偶做舍,虽有神格护住入体元神,也没法子在凡间使出半点神力。” 我满不在乎道:“凡间历劫,要神力来做什么?” “当真不用自保?” 我肯定地答复了他:“当真不必自保。” 他又咬了咬牙,似乎恨铁不成钢。 我心情颇好:“小莲,这会儿子可以正儿八经地送客了。”端茶送客,直接赶人。 文昌星慌忙忙地又叫唤起来:“帝君且慢。” 他正色地重又坐下,“帝君刚刚所言先帝君,是何用意。”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 文昌星急了,刚刚要被赶出去那一阵子也没见他这么急:“帝后,当年淮水河畔,承蒙帝君点播收留,才有我今日的三十一重天。恩重万千,虽死不得报。” “你在他身边做了侍奉千年,三十一重天的功德是你一日一日一桩一件攒下来的,不必记在先夫的账面上。” “帝后许是不明,”文昌星苦笑,“当年垂死心冷之身,知遇之恩,哪得万千。” 当年淮水河畔,文昌星只是个失意得将将要投水失命的年轻书生,我夫将他救起,赐了他随侍的身份,带到天界中来。我不懂男人间的知遇情怀,不过我能读懂如今他眼神里的思绪。 心如死灰后的萤火重燃,我这几日午夜梦回间经常能在镜中自己的眼里瞧见,熟悉得很。 于是我道:“我梦到他了。” 文昌星欲笑不笑,似哭不哭。 “在我历了这半成品的雷劫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先章三 三十三重天阙,凌霄正殿 凌霄正殿位处三十三重天,往上便是太清混沌界,传说当年与天地共生的老神们均湮灭魂散此处。如此番埋骨之地,却是清气和谐,半点没有凶煞气象。 天帝居于殿中,俯瞰四方。囤囤实云相隔,也不知还能看到什么。 他身旁随侍自然是没有达到天帝这个境界,他朝着那视角看了看,除了云还是云,除了烟也便只剩下烟,忧而不解,便大不敬地询问道:“陛下在看什么?” “看云。” “莫非这云,大有深意?” “一片云,圆了扁了随风揉虐,能有何深意?” 随侍不解:“那陛下......” “发呆,可否?” 随侍神情一凛:“可,自然是可。” 谁敢说不可呢?这是天上的皇,更是地下的王,一句一山崩,一字一潮涌,一令,便是万千覆灭。 “有一事,自孤登基以来,惑久矣,”天帝道,“孤拥有翻云之手,万能之能,却为何只能驭天驰地,驾兽飞禽,人之一物,却半分奈何不得。” 随侍垂头恭恭敬敬:“陛下不解,奴下更是无法得解。” “解不解,有多少所谓,”天帝道,“有下头的功德殿,也有更下头的天机殿,一个掌命,一个掌运,两神一道便置死了三善道之融合可能,哪里轮得到孤来说话。” 随侍听懂了,闭嘴了。 天帝道:”来了。” 随侍抿起紧绷的嘴巴朝殿前看去,这一眼看去是忍不住地又跌落了下巴,待反应过来,直接用手给堵住了合不上嘴巴。 我一进门就瞧见了这等怪异景像:天帝依旧是一副看谁都是石头,褶皱都不带动弹的死人模样,他身边半花白的一脸福相的随侍正不停地拿手掌堵住自己根本就合不上的嘴巴。 “帝君来的突然。”天帝微笑道,眼睛一扫便瞧见了他面前的我不过是神魂中的二魂四魄,没有声张,好像已然明了了前因。 我心下更稳当了。 “我原以为我来的不突然,还满心欢喜以为陛下给我备下酒宴送别,”我摇头惋惜,“不想陛下还是觉得我来得突兀,当真是伤透人心。” 天帝道:“孤知晓了什么?又缘何会先人知晓?” 我叹了口气,为了自己,到底是卖了文昌星。“那日我府上大槐树下,我与文昌星神君所言所行,莫不是都入了陛下的双眼中吗?” 我骗了文昌星,他进门时候我并没有设过结界,直到谈论到了先夫的踪迹。 “孤不愿知晓,。”他该是对着我说的,身子却对着自己的随侍,“更恨不得不能知晓。” 随侍总算是明白自己在殿上多余的身份,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段对话太诡异,两神间的氛围太过奇特,便躬着身子慢慢后退。他后退一步,我便看上一眼,他不动了;片刻后再后退一步,我又看过去一眼,他又不动了。如此这番,较量了几个回合,这半头华发的随侍老人便耐不住性子地舍了停步这个动作,生生地顶着我的目光往后退出殿去。等到彻底再见不着他佝偻的背影时候,我才扭过头去,眨巴眨巴眼睛,兀自乐开了花。 一点点难得的恶作剧却偏被天帝这个一丝不苟的上位者瞧见个正着,他道:“不过是个随侍,帝君胸怀天地,又何必为难?” 这哪里是为难,我也懒得为难,于是我说:“我不为难他。” 不想天帝紧跟着接了一句:“那便是来为难孤了。” 我笑道:“看来陛下心里从来没个底气,见着我就想着要被为难,这是看重了臣下,还是看轻了自己?” 天帝面色不改,甚至有点诚恳:“帝君洪荒封神,孤待你,相较于诸神,必会更敬三分。” “我此番过来,可不是要陛下的敬重,”我单刀直入地道,“我想请求陛下一事。” “何事?” “臣德不配位,修身不齐,愿暂卸下神位,凡间历劫数十载,以安神格。” 我想,就跟凡间那些礼仪规矩是一样一样的,要告假,先得拿到上司首肯,才能安心。 天帝的回答我已然猜到:“若孤不允。” “陛下不得不允。” 天帝眼睛危险地一眯,似要发飙。 我接口道:“你我君臣千年之数,虽是心有隔阂,到底是相知不浅,我沾了夫君的福荫,承袭帝君之尊位掌三十二重天功德大殿。陛下用人不疑,但怕是一直心有疑惑,疑惑功德殿之所为,疑惑升仙之法何成。” “陛下不较凡间帝王,有猜疑忌讳臣下心理,陛下怕只是疑惑,疑惑功德殿何为,疑惑人与仙二者何差。” 天帝道:“看来不止孤一人干了监视的蠢事,帝君想来也把眼线安在了孤的身边。” 我不置可否,大言不惭道:“安与不安,无甚区别。陛下与本尊都是聪明人。” 天帝深深看了我一眼,道:“那帝君就且安心下凡历劫,三十二重天有孤来照看,自不会有任何差池。” 这算是允了。 我的工作有人接了! 心头大事安排妥当,进出口鼻间的空气都是清新自然的,我乐的要命,出了天帝凌霄正殿的时候差点跳着出来。 小莲赶忙扶住我:“主子,仪态。” 她这一扶正巧握住了我的伤口,于是我问道:”自我上次被雷给劈过,经历多久了。“ 小莲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喜欢我用雷劈这个词,不过她没说出来,反而认真地思考我的问题,“回主子,已经快十六天了。” 我啧了一声,感慨道:“我原是最乐意两手空空的清闲,如今不过是要下界历场劫数,光是准备,便准备了十六天。” “主子,这十几天您跑上跑下,奴下实在是不懂。”小莲也跟着我许久了,有些话她也问得直接,“您在准备什么呀!” 准备什么? 找上天帝,是为了委托我这一殿的大事,他不是好奇吗,监视我殿监视了百年还是好奇,纸上谈兵不如征战沙场,那便让他来经手,堵上好奇的脑子,待再归位时,便是君臣不疑的好光景;找文昌星神君是保障活命,所以我走后门让他以一个木偶替我下界,木偶里放上了我一魂两魄,届时我只需将神格存放天界,凡间那木偶再怎么生老病死也与我无关。 我无所谓历劫与否,向来顺命得很,只是我怕紧了麻烦,想着若能偷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实上我真没打算亲自下界历劫,不过雷劫当天晚上我竟梦到了他。 华发黑衫,笑如三九天日挂三杆的暖阳,美得让人失了智,迷了眼。 我惊醒了过来,旁边依旧是空荡荡的冰寒。孑然一身的寂寞我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这迟来的梦境却犹如一根锋利的针,极为容易地就穿过了我那脆弱不堪的自欺欺人。 魂散大荒的神仙是没法在世间留下影像的,莫非千年时光,我的夫君又重新活了过来。 我领着小莲走到了三十三重天的轮回台,那是六界唯一的枢纽,庄严神圣,可是看多了就觉得平常,也就只是个转上一辈子的黄金色车轮。 “主子,”小莲握住我的手,含情脉脉,“一路小心。” 我笑道:“傻丫头,你主子可只算是神魂出窍,跑去一个凡人躯壳里待上一段日子罢了,天上一天,凡界一年,满打满算,约莫数十多天我也就回来了。” 说不准缘分碰巧,还能把走丢了的夫君给送回家。我美滋滋。 不过小莲在天上呆长了,久久地未经人事,自然不相信缘分二字的玄妙,她忧心忡忡地叮嘱道:”那奴下等着主子回来,主子,您还要去寻先帝君呢。”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若有空,下去瞧我两眼,我矩在那个木偶身子里头失了神力,到时候我让你教训哪个便要给我教训哪个。” 小莲似是埋怨:“到那时,主子还能认得小莲吗?” “怎么不认得,我可是神魂入体呀!” 神魂入体,充其量就换了个舍失了周身功法,脑子还是能使的。 不过提起我那木偶舍,我问道:“小莲,我在凡间的身子该有多大了。” “回主子,文昌星神君说木偶虽肖似帝君尊荣,奈何依旧不是活物,入不得生灵六道,只得寻一个早夭的肉身与您的木偶相配,才能使得。” 我问道:“他寻了个怎样的早夭肉身?” “听说是凡间大齐国相爷府上嫡亲的二姑娘,姓唐,闺名竟大不韪地冲撞了您的,名唤垂珠。” 我一挥手,满不在意道:“我这个闺名自封神后也没人敢叫唤,凡间笔墨都没得记载,这唐家姑娘唤这名也算是与我有缘,怎么能扣上一个大不韪的罪呢?”说起自己马上的肉身,我也不由来了兴趣,“你说这姑娘长得如何?” “貌若牡丹,倾国之姿。” 这夸的很俗气啊,我又接着问道:“年岁多少。” “一十六。” 我心里头忽然响了警铃:“可许了人家?” 小莲踟蹰地看了我一眼:“许了,许的是当朝三皇子越王。” “荒唐,当真荒唐,”我气得直踱步,“想我堂堂帝君,先夫死后便在天庭寡居千年,如今入凡界历劫一遭,竟要与凡人成婚?” “主子!”小莲劝我,“主子入凡间二十载,出生富贵,又是貌若天仙的样貌,怎么可能不经许配呢,那可是不孝父母的重罪。” 我咬牙道:“好,不过是凡间一场梦,当不得真,要嫁就嫁好了。” 小莲赞道:“还是主子想得开,呀,主子,您的疤!”她惊呼出声,我也低头去看,一袭白衣被臂上疤痕位置的鲜血给染的艳丽一片,“主子这疤痕是怎么回事,该叫药君来好好调理调理。” “时间来不及,”我道,“也莫搅得天界人心惶惶了。” “十八天了,这疤痕结痂后复又出血,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我耳旁听着小莲的碎碎念,竟还有点不舍,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发,直把她发髻给揉乱:“傻丫头,我先下界一遭了。” 说完便跳了下去,再不给她一丁点絮叨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初入唐家府 说起来不信,我失忆了。 若说一人躺在床上,一睁眼是一片黑暗,那铁定是瞎了;若是一睁眼是一片寂静,扇了自己几巴掌都听不到任何响动,那肯定是聋了。但若是像我这般,睁开眼,烛光暖暖昏暗一片,抬起手,衣裳摩挲吱吱一片,哪儿哪儿都是实的满的,就脑子是一片空的。 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个儿是谁,只得是失忆了。 旁边个丫鬟模样的娇俏姑娘扶着我起身,轻声道:“主子可算醒了。” 我脑袋空空,起身时又不知道扯了哪根经脉,痛的我是嘴巴一咧,哑着声音地脱口而出:“什么主子?” 不知是我模样可怖还是这丫头胆子太小,听了我的话,她扶着我的臂膀竟大幅度一抖,差点把我扶到床底下去:“主子,您,您......” 她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连贯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抖着,这抖灵还从单单的手臂扩散到了身,可怜个娇小清秀的姑娘丫鬟,硬生生地给抖成了羊癫疯。 屋里动静太大,外头有人进来找事了。 那丫鬟听到了声音,匆忙行了一礼,道:“凡间日子,小莲没法子时时待在主子身旁伺候,还请主子万事小心。”说罢便穿墙而去,杳无踪影。 穿墙,穿墙过了...... 没,没影了...... 我觉得我该惊讶的,可是却硬是惊讶不起来,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破落纸糊的门根本就隔不得音,外头的骚动随着脚步声一齐越逼越近,我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满头散发搭在肩上,仪容实在是不便迎客,便干脆又仰面躺下。 “臭丫头,闹出这么大些动静,想掀了窝不成?” 我想想就这破落屋子还用得着掀?风大点再连着点小雨就能吹倒了。 门是被踹开的,光里头扬起了好一阵子的灰,我把自己翻了个面,抬眼朝门口那边看,就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珠光宝气的女人,锦缎里好像是裹着一层猪油,我真怕她一根针就被扎漏了油腻。 我虚心求教:“您是哪位?” “二姑娘这就不认得我了?”那女人帕子一扬,本就揪在一起的紧凑五官竟也能做出轻蔑这种高难度动作,“攀了高枝儿就不认亲娘,真真是条白眼狼!” 我惊呆了,这是我醒来后真正意义上的惊呆。 “亲娘?”我指了指她勉强能卡住进来的躯体,又甩了甩自己没啥负担的小细胳膊,“您是我亲娘?” “哼!”胖妇人似乎并不想解释,“既然姑娘醒了,就请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行囊包裹,三日后就要嫁进鬼王府里去了,再好好过几日姑娘家的日子吧!” “什么鬼王府,什么出嫁?”我脑子本来一团空空,现在又一团乱麻。 胖妇人似乎很不屑我现在的难过模样:“装疯啊,装疯这条路早被人用过,行不通的,唐垂珠,您还是端着您嫡长女的身份,嫁进鬼王府,当几天的王妃过过瘾吧。” 说罢就开始笑,嗓子又尖嗓音有细,笑得真叫我头疼。 “哟,这二姑娘怎么还穿着掉进荷塘里的湿衣裳呀,”她看来心情很好,抬脚就朝我床边走来,“来来来,我给扒下来送到外头去晾晾,今儿太阳可真是不错!” 她不说我还没注意自己身上披了件湿衣裳,这身子就想不是自己的似的。 胖妇人抬手就要扯我衣裳。 我心里忽然有一股子没来由的怒火,比起穿湿衣裳睡觉,我更讨厌有人近了我的身。 我握着她的手腕接力一握,胖妇人硕大的身躯就被我摆弄地翻了个面,她天旋地转地尖叫了起来,这一声尖叫又着实惹怒了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功夫和力道,对着她的屁股就狠踹了下去。 胖妇人的方位是正对着我屋子那扇破落的大门,不知道是不是我苏醒的消息传播得太快,好巧不巧,胖妇人正被我踹着撞倒了门口浩浩荡荡的一队人。 玩脱了,我赶忙翻身上床,抱紧湿漉漉的自己瑟瑟发抖。 “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一个被美妇人们众星捧月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一双昏沉的老眼直勾勾看向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房里都敢乱成这幅模样,是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我不能确认前头半句话是不是对我说的,但是后面半句肯定是带上了我了。这老妇人想来也不是这具身子多亲近的人,不然一个女孩挂着湿漉漉的衣裳躺在床上,她怎么可能装着看不到呢? 本着演戏做套的敬业精神,我直接滚下了床,虚弱得话都说不稳:“给诸位夫人请安。” 那老妇人道:“莲心,垂杨,还不把二姑娘给扶到床上。” 两个穿着考究的丫鬟闻言便朝我走来,听话地把我架了起来,而后一用力,直接扔到了床上。可怜那床就几根木头蒙了一块破布,这乍得把我给摔上去,差点把这风烛残年的老古董给压垮咯。 我把脸蒙在被子里疼得那是呲牙咧嘴,好,很好。 那老太婆把我扔在床上就罢,领着一群浩浩荡荡地美簪夫人就要转身出门,我在床上看了半晌,总算找到了那个最初进门的胖女人,她肥大的身躯缩得像个鹌鹑,也是难为她了。我找到了她,她却低着头硬是没瞧见我,我扬脸一哭,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娘亲。” 所有人都站住了,整齐划一地扭过头朝我看来。 我对着那胖妇人泣道:“娘亲,都是我不好,又给您惹了是非。”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又汇集到了那胖女人身上,眼见是躲不成了,只好跪下先洞洞地朝老妇人磕了两个响头:“老太太,奴婢,奴婢没有......” 老太太神色严厉,中气十足地喝道:“拖出去。” 她可没我这般好的待遇,没有娇滴滴的丫鬟,从外头掀帘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这两人看着壮实,不像是这个胖婆娘养尊处优地是肥肉,其实身子骨早就虚了空了。这两个婆子不费多少力道就把那胖婆娘给抬了出去,老太太直接冲着满屋子贵妇呵斥道:“二姑娘垂珠,乃我相府嫡亲的姑娘,谁要是像这个邹姨娘这般随意乱嚼舌根,老太婆我就把谁给乱棍打出府去。 这老太太说得激动,脸上松垮的皮肉都颤了两下。满屋子女人都不敢喘大气,只得顺从恭敬地道了句是。 我也跟着她们道了句是。 那双老眼朝我杀过来了:“二姑娘也不小了,过三天就出嫁的人,也该明白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 我回嘴道:“可嘴贱的奴才在我耳边嚷嚷,听着难过,不听却又烦腻,实在不能好好出嫁。” 老太太脸梢都青了,把一个贵妇给拉到面前来教训:“你是怎么当人家母亲的,竟连些中用的奴才都不往自己女儿房里送!” 那贵妇赶忙请罪:“老祖宗消气,媳妇想着,邹姨娘毕竟当了老爷十几年的房中人了,二姑娘又是她亲手拉扯大的,所以媳妇想,把邹姨娘和二姑娘安排得近一些,也好照应......” 老太太气得两眼珠都红了:“说出去你还是相府的当家奶奶,我看咱们老爷在官场上的脸都要被你给丢光了,垂珠是咱们嫡出的姑娘,什么时候交给一个姨娘来养过?还照应,奴才和主子能互相照应?奴才那都是服侍主子用的,侍奉的不好就放给外院,或者打出府去,这照应二字哪里能说得出来,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过过脑子!” 贵妇吓得直掌嘴:“是,是媳妇说错话了,请老祖宗恕罪,万请保重身子啊!” “还有你,”老太太朝我一指,“相府姑娘自得端着颜面,你自个儿被谁教养的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顶个地不服气,如今脑子空空做了个失忆的姑娘,我怎么知道之前被谁给教养了。 不过看这夫人,这姨娘,这老妇人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做了坏事儿后掩耳盗铃的贼人,我心生了一险计,衡量片刻,便泣道:“老太太说我是哪个教养的,我便是哪个教养的。哪里敢违逆了老太太的心意呢?” 这老太太一愣,我又接着说到:“虽然我是个要出嫁王府的姑娘,但是身上的血,心中的情还是依向着府上的,到时候若是有缘得了王爷的青眼,逢年过节的大喜日子,还能带着王爷回来再看望家人们一遭呢。” 老太太的皮肉又掂了掂,不知是气得还是忍的,瞅她那眼神就知道是只老狐狸成了精的,她能听不出我在拿捏着出嫁的事儿威胁她? 要我说这一家子也真够笨的,出嫁王府的姑娘,既然用上了嫁字那就是个名正言顺的妃,多有用尊贵的身份啊,不说来哄着便还顶风在这欺辱着,也不知是脖子上顶了几颗脑袋。 莫了,老太太长叹息一声,指着我对着周围一群贵妇说道:“这才是个好孩子,出了阁依旧不忘家里人,你们都给着好好地学学。” “是。” 老太太稳稳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泣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我也眼眶含泪,这老太太手劲儿真实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膳堂飘肉香 事实证明,老太太就算来过一遭对我在府中的地位而言也没有多少的改观,就比如我依旧穿着半湿不干的衣裳,饿着肚子饥肠辘辘。 还说是个嫡出的小姐呢,连个近身的丫鬟都没有。我双脚踏地地下了床,却见梳妆台上除了灰尘便只剩下灰尘,别说头面首饰珠翠步摇,就是要个束发的木簪子都寻不到。别无他法,我只得任命地从自己的破衣裳上扯了根歪歪扭扭的布条下来,勉强捆住了散乱的头发。 别说,我这头发又黑又长,量还挺多,想来这幅身子该是个如画的娇艳。 可再娇艳,总还要吃饭。 我偷偷地溜出门去,这里是个破落的小院子,连庭中绿植都是低矮难看的灌木,小气得连朵花儿都不肯种。而如今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气,满院子的萎靡不振,看得我啊是真真的难受。 我的院落是标准的一进的小院落,还好还好,分给了我一间正房。我贴着那长满了青苔的极有历史厚重感的石墙往外溜,溜了不知道多远,路过时偶然一段粗使丫鬟的絮叨听进了我的耳朵,这对话里多有“王爷”“二姑娘”的字眼,我琢磨着跟我有关,我便停了脚步留心去听。 一小丫鬟脆生生地说到:“二姑娘得了皇家越王的青眼,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人噗嗤地笑了出来,声音有些尖细地将她给堵了回去:“嘿哟,哪儿讲的福气二字,你还不知道那位越王爷是什么模样吗?” 又一声音答道:”我倒是听说了,越王被人成为鬼王,莫非是上阵杀敌太多的缘故?” 尖细的声音道:“打仗,打仗鬼王倒是一把好手,只可惜了他那副皮囊啊。” 这吊着人胃口的语气真是难过,连我这个躲在墙根底下偷听的观客都忍不住地竖起耳朵。 “十八年前,这鬼王刚刚降生,三道天雷便透过了重重云雾咔咔地劈了下来,硬是把厚实的宫殿给劈开了一道口子,直接劈到了刚出生的娃娃身上。” 几个姑娘一阵惊呼:“呀,那王爷竟还生得?” “生得生得,可惜了,几道雷没劈死鬼王爷,倒是把刚生产完的舒妃娘娘给吓死了。据传还有种说法,说娘娘是一睁眼,看到了自己被雷劈得血肉模糊的儿子,给活生生吓死的。” “被雷劈过的身子,那还叫人的身子吗?” 那尖细的声音又道:“所以说最近差不多都已经油尽灯枯了,皇上怜子心切,想着鬼王年十八了还未娶亲,便想早日找个生辰八字符合的女子,嫁进王府去伺候王爷。” 一个小姑娘忿忿然:“这哪里是嫁进去伺候王爷,分明是过去冲喜的。” 我恍惚间觉得自己脑门上贴了八个字:明码标价,贩卖随心。 “过去就过去,冲喜就冲喜呗,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姑娘......” 我这个不受宠的姑娘也不想再听这帮干粗活的丫鬟絮叨,继续寻路地走去,刚刚猫着腰顶着胃还不觉什么,如今一站直身子,真的是饿意都在抽筋的胃里头打着八卦太极拳,一撞一撞叫人泛着带着酸味的恶心直冲上头,让我有了一点闻到了熟包子香味的错觉。 没错我是失忆了,但是包子味诚不可忘。 我赶忙闻着味就冲着小厨房跑去。 现在是下午,日头正晒,恹恹得让勤快的下人也懒惰起来,这膳堂想来该不是某一个院落单个的膳堂,这儿地界端的是敞亮宽阔,台上摆着的色彩艳丽的粉彩转心瓶和青花饰纹碗一眼看去就不是凡品。 我趁那几个厨子转心做菜的空隙溜了进去,灶上热了一笼屉的包子,个大胖白,香味能溢出这么大个膳堂去,我挑了个褶心正点红的包子,捧着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也不知那些厨子是真没察觉还是装不知道,竟没有一人出声来拦我。 正暗自窃喜着呢,拦我的人就来了。 我觉得前脖子的衣领突然一紧,背后脖子里风就呼啦呼啦地钻进了我的衣裳,一抬眼,脚下已不是平坦厚实的土地,而是一根颤巍巍抖灵灵的树枝。我稳了稳身型,发现自己如履平地,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的心思更加无所谓起来,倒是更把注意力放在了我手里的包子上。 树枝儿最末端还立着个人,在斑驳树荫下隐去了大半个身型,看这腰肢儿,看这宽肩,在打量一下这人的身高,嗯,八成是个男的。还是个身材健硕的男的。 这么根脆弱得比女孩胳膊粗不了多少的小嫩枝啊,上头竟然还得背负两个人的重量,真是可怜。 可怜可叹,我对着白胖的包子喟叹,一口就咬了下去。 皮儿松软不厚,馅一口便能咬着,汤汁鲜美不油,真是好一个大包子! 也不知是不是被包子的香味给勾了,我明显地察觉脚下树枝晃了两晃。 我把包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也饿了?”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我权当他默认了。 “不过可惜,我就拿了这一个包子。” 三下五除二,包子进肚,我张扬似的朝那人扬起了下巴。 那人终于忍不住,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唇边倾泻,听着实在是不叫人喜欢:“相爷府上嫡出的二姑娘,竟也这般不懂规矩。” “这不知哪儿来的说教的大爷,竟也与我小女子一般不懂规矩,没个拜帖也不肯走大门,竟直接翻了墙头就闯进了内宅,拉着个未出阁的女儿就到了孤男寡女的阴晦之处,这得亏是树叶遮住了脸颊,不然把面貌一宣扬出去,岂不是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 我自问是个好(和谐)性子的人,不过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主儿。敢说我一句,我就顶你十句,反正脑子里空空荡荡,词藻成语倒是捡一个来一个。 “我不像姑娘,我不会偷自家厨房里的吃食。” “自家的吃食,也叫偷吗?”我理了理被这男人拽得变形的领口,我这破衣裳啊,怕是只差一点就要成一片片的小碎布了,心疼得我肝是一颤一颤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偷一个姑娘,倒是比偷这一字惩罚要重得多。” 他轻咳一下,似乎有点尴尬。 我问道:“我怎么下去。” “普通姑娘,不该先问我是和人吗?” “你是何人,”我不耐烦了,“我要怎么下去?” 对面人似乎是被口水给噎住了,他稳稳当当地朝我走了一步,问我道:“你是何人?” 我虽然是个好(和谐)性子的人,但是我也容不得有人像个傻子一样浪费我的时间,于是我冷笑道:“你不认得我?你不认得我抓我上来作甚?老鹰捉小鸡,点到哪个是哪个?” “我素闻相爷府上二姑娘是个体弱多病的,”那人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传闻有误,谣言甚猛虎。” 我顺着他的话道:“嗯,传闻,谣言。” “不过相府唐家向来是书香门第,连朝上都是主张修文贱武,唐家女儿为何会有轻工傍身?” 我奇了怪了,“我哪里会轻功了?” 那人用自己身形压了压枝桠,我依旧稳稳当当,“这还不是轻功?” “我不过是站的稳。” “你刚刚膳堂里犹入无人之境,可不就是使了轻功?” “那是因为我蹑了脚,”我更加坦荡,“阁下若硬说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是轻功的话,那就应该知道世上轻功最好的人是谁了。” 对方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是谁?” “躲在包子铺墙头下快饿死的乞丐。他们为生计所迫,为了口吃的,自然是伎俩百出。” 那人斥道:”歪理!” 我摇头嗤笑了一声,“看来王爷是高位做惯了,想来也是看不到人间疾苦,满脑子都是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的风骨呢?” 这么无聊地跑来找一个马上要出阁的深闺女儿聊天,不是那个要跟我成婚的王爷,还有谁会有闲心逸致跑来这边浪费时间。 “你......”他似乎被我气狠了,抬手指了我半天,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有趣的姑娘。” 这评价应该是褒义的,但我听着就觉得很是怪异。 “你我还有三天大婚,今日七月初七,乞巧佳节,本王不过,”他轻咳一声,满是干涩沙哑,似乎是被烟给熏着的嗓子,“本王不过是想看看给你送来的衣裳合不合身。”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破衣裳,可怜巴巴,“什么衣裳。”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遭,忽然冰凉凉地笑了起来,”本王送给王妃的衣裳,竟也遭人惦记起来,当真大胆!” 我心想,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我穿着粗衣也挺爽利的。 他忽然一压枝桠,利落地翻身下树,我的下树就没那么好看了,长久保持的身形平稳被他一下子刻意打破,只得狼狈地朝下面几个错杂旁伸的树枝借力,这才勉强地翻身落了地。 落地的地方是膳堂围墙的外头,又是一片杂草丛生的阴晦地界。 “哪儿学来的功夫?” 我看着他尴尬地收回朝我伸出的双手,没好气地回道:“谢了,只可惜我真没学过功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衣裙惹别熏 这个王爷虽然嗓音难听,不过给人感觉如沐春风,该是个暖煦的性子。不过他总喜欢把自己藏在一片烟草灰的淄黝里头,半点都不把自己给显露人前。 我忽然想起了听墙角时候丫鬟唠嗑说的那些话,这个王爷是被雷劈着出生的,那么他的脸,他的身子...... 王爷身形微微一动,缓缓说来:“想你也知道,本王幼时遭难,外貌身子都是异于常人的丑陋,你嫁给了本王,本王却怕极了亏了你。” 我想想,我一个失了忆的姑娘,孤身一人地缩在了相府里最偏僻无人的角落,想来没什么才华也不会有什么天将降大任的抱负,便说道:“亏待什么的我现在拿捏不准,但女子活在这深院里头,也总归是要嫁人的。” 嫁谁不是一样呢?好歹还是个王爷,我这般在心里暗搓搓地想着。 但这越王爷好像是听懂了我在心里头默默地吐槽,我说出了这句他却失礼地没接着下一句。我耳力也不知怎么地极为敏锐,听到了他一下子变得厚重的呼吸声。 我疑心刚刚那段话里有哪个字得罪了他,惹得发怒,便也小心翼翼地做好了护住自己地准备。 我俩僵持了一炷香地功夫,他却先打破了平静,先是极轻地微叹一口气,然后噗嗤一笑。 “丫头,我真是奈何你不得。”他有些无奈。 他这句话前不搭后不着,委实叫我疑惑地摸不着头脑。我眼睛在眼眶转悠了两圈,不知怎么忽然扫到了垂在肩前面地几缕散下来地墨发,未经细想,忽然就明白了。 王爷这句话没加个时间,许是因为我现在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即便是当朝开府赐官的皇家王爷,手也万万伸不进一个大户人家的深院里头。等到出嫁进了他的王府,签了婚书挑了红盖头,可不就得谨遵妇德,夫为妻纲了吗? 于是我说:“快了,快了。”说完这句心里忽然就被自己给膈应了,踹不上气,压抑得紧。 许是前路不定,即便是抱着“嫁谁不是嫁”的随性想法,我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婚礼感到一丝的厌恶和不喜。 破空忽然传来一声极脆的哨响,黑暗中藏着的王爷忽然身形一转,听着这声音好像就是为他而来。 我善解人意道:“若是王爷事急,不妨自先去办理。” “鬼精鬼精的丫头,”王爷笑骂了我一句,向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去,可他就退了几步又生生停了下来,说到:“你今晚的裙子,我自会派人办妥,放心便是。” 我很给面子地点头:“有你出面,我放心得很。” 这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跟见了长辈矮身行礼问好是一样一样的性质,可偏偏有人当了真,我感觉这王爷离去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好像在欣喜地发光。我摸摸鼻头,一时实在是想不出这股子欣喜从何而来,想了半天却也没点头绪,只得毫无愧疚感地顺着原路走回我的小破院子。 不想那屋里已经有人等着我了。 是一个穿着考究的大丫头,带着两个丫鬟依着规矩在我门口的院子里等着。我瞧也等了没多少时间,这么大的日头下,两个娇滴滴如花儿的姑娘连粒汗珠都没滴。 “归燕姐姐,老太太何须遣你来这个地界,”其中一个圆脸的小丫鬟沉不住气了,“我们也到罢了,二等丫鬟而已,来这荒院子送一遭衣服也不过鞋底沾点烂泥,姐姐是何等身份......” 话还没说完,那个被叫做归燕的大丫头便冷冷打断:“我也不过时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罢了。” 另一个小丫鬟赶忙来打圆场:“姐姐不消恼怒,我们姐妹两个也不过是心疼姐姐,毕竟是得老太太青眼的红人......” 归燕模样清秀,腰板儿笔直,说话也行的一股子孤傲爽利,她背转了身,毫不客气地开腔骂道:“好两个小浪蹄子,干活没劲儿却敢在背后编排主子来了,还敢拖我下水!她二姑娘再不受宠,那也是咱们相府正儿八经的主子,更何况是被皇上亲自指给了自己儿子当作正位王妃迎进门的,人家日后便是皇家的人,哪里由地奴才来编排。” 圆脸丫鬟不服气:“不过是生了个好日子,八字凑对,抬进门冲喜罢了。” “人家能挑个好日子出生,你能吗?人家能托身在太太肚子里,你能吗?别说什么这靠了运气,许是人家修了八辈子德才捡到这么一世的运气嘞!” 圆脸依旧嘴碎:“什么运气,连那鬼王爷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啪!” 归燕单手托着装衣裳的托盘,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扬起,利落地打在了圆脸丫鬟的大脸上,我在一旁瞧着是下了狠劲了,那脸上很快的就凸出了五个粉红的手指印,衬得她脸更大了。 “你也是好大的胆子,不光是腹诽主子,竟连天子皇家都入不了你的眼了?”归燕怒火攻心,白净的面皮都有点上火的红晕,“等当完了这趟差事,我就替你回了老祖宗,咱们府上可不敢让个心气高的奴才住着,您还是快快地收拾包袱攀高枝儿去吧!” 我恰好在这时光明正大地进了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好,好,就喜欢归燕姑娘这做事儿的泼辣劲。” “姑娘。”归燕领头朝我行了礼。那大言不惭的圆脸奴才本想向着归燕跪下求饶,可惜被归燕这行礼的节奏一打乱,是跪也不是矮身也不是,僵硬着身子尴尬得杵在原地,眼神空洞,迷茫都写在脸上了。 其实我除了幸灾乐祸的小兴奋,还有点惋惜的可怜,拍马屁这种目标性的动作是对的,可惜切入点没找准,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归燕这姑娘心气高,却也认得清现实,难得的好姑娘。 我懒得理犯了事儿的奴才,想来归燕也定轻饶不得她,所以我便将注意放在了归燕托盘里的那一叠齐整的衣服上,我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灵光,一嗅就嗅到了两种味道。 一个清淡一个浓郁,一个是天上谪仙人,一个是凡间妖艳货。 我也不点明了,拉起了这件月白色绣纹精致的衣裳,就说了句:“上头香味也太大了,这裙子哪里来的。” “回二姑娘,是越王爷赏进府的。” 这话模棱两可,我故意细问道:“是赏给谁的?” “赏给姑娘的。” “姑娘我不喜欢,”我把裙子撂了回去,“你去回了王爷,说我闻着这上头的味道鼻子就难受,不过鼻子难受脑袋也疼,我不要。” 归燕婉婉劝道:“王爷说了,想着让姑娘晚上穿着这件衣裳游湖,今儿个是乞巧日子,姑娘难得能出门一趟,还不打扮得漂漂亮亮?” “漂亮固然重要,可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鼻子。” 归燕又劝:“王爷来接您的轿撵可马上到了,姑娘还是早早梳洗打扮利索去迎接,别还没进门就惹了王爷的不快。” 我把紧张情绪放在了门面上:“王爷他马上就来了?” 归燕连忙点头:“是的,主子还不赶紧?” 我忽然扬唇轻笑,梨涡都在颊边打漾:“那正好,把衣裳给我,我亲自去找王爷评理来。” 归燕被唬了一跳,连忙拉住了我:“姑娘怎可这般无礼,冲撞了王爷,咱们一家子都不好过。” “这衣裳是王爷赏我的,我不喜欢这上头的味道,去找他说理,或是退回去,或是换一件,怎么就是冲撞了王爷?” 归燕瞧见我脸上戏谑的笑,贝齿狠狠咬了咬下唇,嚅声道:“这衣裳,这衣裳刚被大姑娘拿去试了。” 我闻着那味道就像!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好好的大姑娘便要觊觎别人的东西,还是一件平白普通的衫裙。我冷笑道:“若不是我执意要去找王爷寻个理儿,你打量着就打算把我蒙死在鼓里是吗!” 归燕腿一软,朝我跪下了:“姑娘恕罪!” 我本意不想向她迁怒,便问道:“我恕你什么罪,你倒是说来听听。” “是奴婢干事不小心,这衣裳刚送进府的时候,大姑娘见着好看,便拿去看了一遭,许是那时候染上了些许味道,奴婢再去取的时候没有注意,忘记了给衣裳再掸掸散散气味,便拿来送了姑娘。” 我有些可怜地瞧着她:“什么样的奴才最可怜?” 归燕头都不敢抬。 “硬是冲上前去帮主子挡刀的奴才,”我摇头叹道,“也不知你那主子是想护着你呢,还是想推你出去,把天上降下来的刀子雨利索地给挡干净。” “我这场火气暂时是消不掉的,”我继续道,“看来我之前是忍得太过,以至于有人把我当成了个稀巴烂似的烂柿子来随意揉捏。王府赐下的东西都敢随意地贪昧,我看叛国之心也就这么能生出来吧!” “主子,姑娘,我的小姐,”归燕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哭花了精致的小脸蛋,“这话是要杀头的,可万万说不得啊。” 我毫不客气地问她:“既说不得,你们偏就做得?” 说不得?就做得? 当真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人前见真章 我可能本就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性子,左臂撂了气味扑鼻,惹人难受的花衣裳,右边稍落两步跟着哭花了脸的归燕姑娘,身后还小跑了两个衣着简单的二等小丫鬟。我带着一堆跟屁虫健步如飞地朝着府上坐落轴线的老太太院里,三位姑娘气喘吁吁,险些跟我不上。 那老太太的院落还有个风雅的名儿,换做秋实堂,面积偌大无比,且装修别致,瞧着是个极大岁数的女人,却还有逸致在院中央挖出个小池塘,接天连碧映日荷花,还从外头引了活水进来,中央一个四面透风的玲珑小亭,朝蓬之景却夕年享之,真叫人看着感概。 我去的时候老太太正要午间小憩,各房有头有脸的媳妇婆子都挤挤地缩在她的大房厅里头伺候。门前的丫鬟惊疑地拦下了我,看了我身后的三个丫头,说要先进去通禀一声,可别吓着老太太。 “那就烦劳姐姐先替我说一声。”我面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快活,光是看到我这模样就被吓到?那待会仰面栽倒,一口气厥过去了该怎么半是好? 也不知道门口这丫鬟是怎么通传,一个贵妇亲自出来迎我,我听几个丫鬟都叫她三太太,我是府上的嫡出二小姐,正规的相府女儿,那想来这贵妇就该是这家的三老爷,我名义上的三叔的夫人。 我矮身一福:“三太太。” 三太太哟了一声,道:“二姑娘怎么还穿着这身衣裳。” 我有衣裳可换吗?我默默地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见我没来得及回嘴搭话,三太太又巴巴地说到:“快回去换了去,老太太最是讲究规矩不过,身边人都是衣着体面,哪儿有你这样,发也不梳衣也不理,小心让老太太教训。” 我道:“那也只好让老太太教训一遭了。”说完便越过了她,打帘儿进了屋里头。 嚯,好一股子奢靡的味道,里头乌七八糟的脂粉味,混在一起直往我脑门儿上钻,闻着叫人迷糊。 “这几日用那霜,母亲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六十多的人了,再用些名贵的也只能那样。” 满屋子里都是穿戴齐整的贵妇,各在个的官帽凳上愉快唠嗑。可惜我刺头儿似的没个仪态地给闯了进来,她们的话题便生生顿住,一个个正襟危坐地瞧着我,老太太也收起了被吹捧时开心的笑脸,敦实的身子压在了主位,自得威严:“二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我把手里衣裳扬了扬:“来谢老祖宗的赏。” 老太太本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听到这话倒是缓了面色:“你喜欢,看得上眼便好!也不穿来叫大家瞧瞧合不合身。不过这衣裳还真不是祖母挑给你的,瞧这大红生金的料子,该是宫里头赏出来的珍品。” 我撇了一眼侧后方瑟瑟发抖的归燕,问道:“宫里头赏出来的?” 老太太笑:“你这孩子也是实诚,怎的我说到这份上了还听不懂?这衣裳啊,是你的未来的夫婿,越王爷送进府来给你的!让你啊,穿着这身衣裳,打扮打扮,去陪他过今夜的乞巧节呢!”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嘴角掩着帕子,眼神却时不时地朝我这瞅。 我偷偷环顾了一眼,年岁老的有了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屁股依旧稳稳地坐在凳子上,年轻的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力了,一张张如花的脸上鄙夷,嫉恨,淡漠皆有之,其中一个最惹人注目,她本站在最前头夺人眼球,也不知道收敛些情绪。 “那孙女可就委屈坏了,”我笑着对老太太说到,“孙女自小鼻子就灵,偏这衣裳用了不只一种的香氛给熏了,那味道叫一个万花齐放,孙女一接到手里便打喷嚏打个不停,根本就不敢换上。” 这老太太活久了都活成个人精了,满屋子的贵妇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略沉下了面色,与我说道:“王府里各家有各家的裁缝,只这熏衣一例,成衣后怎么熏,用什么熏,熏了几次,各家各户的习惯不一,也没得怎么说的。可是越王府可不一样,越王府的衣裳都是宫里司制坊做出来的,宫里司制坊熏衣裳的料,用的定是芝兰埙衙香,怎么会多了味道呢?” “许是谁好心,替孙女试了试?”我用指作梳,理了理散到了我肩膀上的头发,“其实自家姐妹,衣裳你穿我的我穿你的也到罢了,无非是是贪个新鲜,也省的再花大价钱请个裁缝重新做上一身。” 老太太心里也有点数了,可她却想着和个稀泥,于是一叠声道:“是了,是了。” “不过,这衣裳可不比姐妹们平日里做的衣裳,这衣裳可是王爷赏的,王爷赏赐的东西便是皇家赏赐的东西。老太太想想,倘若今日有人偷偷地把这衣裳给昧下了,我在王爷面前最多卖个乖作个傻,权当为姐妹做了掩护,但日后若是让人晓得了衣裳不在我手里,告到了上头,便是欺君之罪啊。” 今日昧衣裳,明日就敢昧皇粮。 老太太听完了这句,脸色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上十倍,似乎踩到了她的什么痛处。她深吸一口气,唤了个贵妇出来,劈头盖脸便问道:“大太太,内院里头是你掌家,这衣服怎么会没到你女儿的手里!” 那个当日就被老太太点做是我母亲的贵妇一脸佛相,她从下首的第一把椅子上起身,低垂着脑袋瓜回道:“媳妇一拿到越王府送来的赏赐,便急忙叫人给二姑娘送去了,因着贵重,还特意让桂姨娘和归燕亲自去送的,阖府里都找不着比她两更稳妥的人了。” 归燕被我带进了门,正跪在旁边哭哭啼啼,而这个被点了名的姨娘可没资格站在这间屋里伺候,老太太一拍红木把手,威严地吩咐道:“去,去把桂姨娘给我带进来!” 人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实在地被用力一丢,跪在了地上。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见我神色不变,安然自若,于是脸色更加难看,她厉声问道:“越王府上赏过来给二丫头的衣裳,大太太让你俩给她送去,你们倒是给送到哪儿了?” 归燕抽抽嗒嗒不肯言语,桂姨娘却是一脸愕然,她扭头朝着坐的端庄的大太太问道:“太太,当时可是您说的,说二丫头穿不了这衣裳,让奴婢给大姑娘送去。” 大太太倒是没说什么,不过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早就面露不安,她听了这句话,赶忙出声道:“老太太,孙女万没有拿走那衣裳。” 老太太道:“要不,叫人来嗅一嗅这衣裳的味道和你用的香料有几多相似?” 那姑娘也是蠢,证据在前,招了也就算了,便要撒个谎给自己摆下这么一道。果不其然,道行极深的老太太此话一出,这姑娘俏脸顷刻间涨成了紫红色,她跑上前辩解道:“孙女是沾手过这衣裳,但万没有要昧下的意思。” “老太太,大姑娘却有沾手,”之前只一味哭着不肯说话的归燕忽然抬了头,脸上泪痕依稀盈光楚楚,她哑着嗓子道,“不过是当时跟桂姨娘去给二姑娘送衣裳的时候,恰好路过了大姑娘的院子,桂姨娘许是觉得这衣裳好看,便硬是拉我进去想给大姑娘观赏下,大姑娘只摸了几下就还了回来,许是那时候沾上了大姑娘的香薰味。” 且不说这到底是“摸了几下就还了回来”,还是被王爷多补的一道七夕着衣同游的口谕吓到,而“穿了几下就还了回来”,就说这把桂姨娘冷不丁给算计进去的反应能力,我都要向我这位嫡母大太太竖起手指。 若我猜的不错,大姑娘是桂姨娘的亲生女儿。这位桂姨娘看上去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心眼,下巴都能瞧出一股子的尖酸,肯定是什么好处都先往自己女儿那处塞。 而大太太坐收渔利,若是我不追究,不过给桂姨娘母女卖了个人情,若是我追究,那就干脆反手把桂姨娘给卖出去,反正能给老爷生下长女的相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货色,早早除去还能落得眼门前清净。 看来这大太太可不是善茬啊,这唐府的老太太可是成了精的,竟能连她身边的丫鬟给收买了。 我可不想搅进这几个妇人之间的斗争里,便收起衣裳矮身一福,道:“老太太,这天儿也不早了,越王爷既向我托了信,想必来迎我的人也快到了。孙女这就去梳洗打扮,准备起来先。” “衣裳,”老太太出声道,“若是穿着难受就不用穿了,免得失了仪容,搅得王爷不快,正巧请了外头的裁缝给你们姐妹几个都做了新衣裳,你随意挑一件拿去就是。” 我故意问道:“若是王爷深究起这件衣裳来,我可怎么来搭?” “怎么来答?”老太太道,“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你自然应该知道怎么答。” 我笑了笑,好嘛,知道怎么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莫名有垂珠 掌家的大夫人亲自去库房帮我选了件衣裳出来,为了伺候我梳洗,还专门指派了两个手巧的丫鬟进我房门。可怜那两个丫鬟,得了差事还得抱着沉甸甸的妆奁供我使唤,没办法,谁叫我一根首饰都没有呢? 我喜庆地迎着两个丫鬟进了我的房门,她们嘴巴张得合都合不上,怕是在这唐相国府里养尊处优得惯了,虽是丫鬟的身子,住的怕是比我这更好些。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做小一一个叫做小二,名字好记,性子也有趣儿。小一在我面前置了镜,小二拿了个铜盆去外头要热水。这时我又一次把脸洗干净仔细地来瞧自己,这一见之下便很是愣神,镜子里头的人美得空灵,熟悉得很。 熟悉得,好像看了自己十几年,心里头默认的便是这个模样。 于是我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失忆,我醒来时候身子湿答答,按邹姨娘的说法,我是掉进了荷花池。可我就算是个歪嘴斜眼的傻子也不至于顶着大太阳跑去府上的荷花池里失脚跌摔,铁定是有人暗害。 可这事儿真的是透着诡异,我在这家里不受宠,时到今日我都没明白自己是打哪个女人的肚子里头蹦出来的,谁惜得花心思来害我性命,我又哪里来的一技之长,叫皇帝下旨赐婚,让个王爷来娶我这个不受宠的深闺女儿? 我隐约记得那日听墙角的时候有个丫鬟说到“冲喜”二字,许是因为生辰八字与越王爷匹上了,才要我嫁进府里去?可这冲喜要说来,也是因为丈夫久病不愈,才要喜事来冲丧,我看那王爷身体康健,除了估计因为小时候的皮肉受损不爱出现在阳光底下,剩下的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怪哉怪哉,我脑子迷糊。 “姑娘,打扮得可好。” 有这张脸做了底子,哪里打扮能不好?我瞅着铜镜里头泛黄的影像满意地自恋了会儿,随口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现在酉时三刻了。”小一话音刚落,去外头倒水的小二就风风火火地踏进了门,催促我道:“姑娘快些准备,越王府的马车都已经到府门口了。” 按照礼法,男女结亲大定之后,便不得见面。可还有一个日子除外,那便是乞巧节。 乞巧节女儿家都能蒙面出街,脚踏实地地好好出府玩闹。男女之间让礼法挖出来的天堑鸿沟都能在这一天被架上个能往来的长桥,难得的天性释放。 大太太给我选的衣裙极美,上头还很吉祥地绣了个春光长寿的图案,我被两个婆子抬着的软轿给送出了正门,直接送上了一个黑漆漆的马车上,微弱的呼吸让我感到里头有人,而熟悉的轻笑却让我稍缓了一口气。 “吓到了?”一个套着黑色皮套的手从车厢里朝我伸出,“进来吧。” “民女不敢。”我嘴上说着不敢,行为却极为大胆,直接无视了王爷朝我伸出的手,自己利落地钻了进去。 这车厢挺大,可惜了遮光的窗户糊得严严实实,半丝儿光都透不进来。越王爷坐在最里头,隐隐约约我只能辨认出个大概轮廓,他也似乎敏锐地知晓了我在打量他,便刻意挺了挺腰板儿,一副任我打量的模样。 我也不知怎的被他给逗笑了,便坐在了他不远的地方。我听得他悠悠道:“你不愿上我这马车?” 我答道:“怎么会不愿,我愿意得很呀。” “可你不愿扶着我手上来。” “我终要上来的,扶着你的手,还是自己爬上来,都是要上来。” 他缓缓问道:“扶着我的手,不是更省力些吗?” 是省力不错,不过我也实在懒得说我不爱与人有肌肤上的接触,于是衡量了一下,挑了一个比较万金油的理由:“我欢喜这般,便这般做了。” 越王爷似乎也被我逗乐了,挺直的背斜倚到了软枕上,衣料华贵,相互摩挲的声音也是别样好听。 车轱辘慢慢地转动了起来,喧嚣声透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透进了我的耳朵,非凡的热闹在极速地朝我逼近,可我周围依旧是一片漆黑。 王爷不喜欢把自己放在阳光下,我自然也不是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可他也不知道为何忽然问了我一句:“可想点灯。” 我很实诚:“想。” 我也不是个喜欢勉强自己的人,这不见五指的黑暗实在难过。 王爷说道:“那便点吧。不过我这马车具是木头制的,可不敢用蜡烛点灯。” 我刚想说不必麻烦,因为我除了不喜欢勉强还更不喜欢麻烦,奈何嘴巴还没张开,我就听到他那传来几声晰嗦的声响,不一会儿一个有些重量的盒子便丢到了我的身上。我拿在手上晃了晃,听到了一颗小珠子在里头到处乱晃的声音。 撞在哪儿都是软绵的嗒嗒声,怎么都不会叫它碎的。 “这是什么?” “灯。” 我脑子里忽然莫名地蹦出来一个物什,脱口而出道:“夜明珠?” 王爷那厢稀罕地嘿了一声,赞我道:“不错,是个饱读经书的姑娘。” 事实上我不仅没有饱读诗书,其实连脑子都是空白一片,不过这夜明珠我是打哪儿想起来的,我还真不晓得。这么一点的不晓得却让我心里泛起了丝丝扣骨的寒意,我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自己房中的摆设,四方正正,家徒四壁,确实没有丁点儿有笔墨砚台那东西的痕迹。 看府里人对我的态度,也不像是能给我书看的人。 我是谁,我缘何失忆? 这更让我觉得,周围扑朔迷离的环境,有人刻意地拉起了我的手,大刀阔斧地横笔加上一抹恐惧。 许是见我之前叫的欢畅,临了了却长时间地没什么动作,王爷嘶哑的嗓音硬是把我从自己的思绪里给拉了出来:“怎么了,是不好打开吗?” 我连忙说道:“不是,只是一嘴提到了夜明珠,便在思考了它的价值。若我记得不错,南海有我朝八百属国中,有一国善驭人鱼,且以其肉为食,以其鳞为衣,以其发为丝,以其眼.....” 以其眼为灯。 我聪明地没有直接说出口,好像自欺欺人地就能当作没有这个事儿。 王爷笑道:“看书看得,不错。不过你也切莫害怕,这颗珠子虽然是南海上贡,却不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我朝以仁德治国,向来上贡之物不收有屠戮血腥之意的物件,我这颗夜明珠,是极为稀有的深海宝物,你且打开看看?” 打开看看嘛,也不是不可。谁让我的确好奇呢? 于是我听话地开了锁,却很聪明地些微只是开了一个极细的缝隙,只一霎那,泛冷的幽霁色散逸,于此同时,我也嗅到了一股子极淡的咸味,淡淡的鲜活的味道,没有半点血气。 我该是没见过海的,却已然能想象它宽宏博爱的模样。 此刻然安下心来,我再不迟疑,索性一用力,将匣盖然打了开来。 周遭大明,光芒闪亮得像个小太阳似的。 我眯了眯眼,待到适应了这个亮度,才把匣子拿到跟前来看,这匣子巴掌大小,里头用红锦作衬,稳当安置的明珠也不过婴儿拳头尺寸,若是寻常珍珠,怕是在世面上也只算得一件价高的珍品罢了。 可这珍珠会发光,而且光泽虽亮却很是暖眼,可见是个极为难得的宝贝。 又有布料声摩挲了下,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旁的软塌被压了下去,一个大活人凑近了我的身旁,这人缓缓道:“这颗南海上贡的夜明珠换做天玄珠,状浑圆,色暖亮,为上上佳贡品。” 我眼睛在这颗珠子上挪不开,随口叹道:“好个宝贝,陛下真是慷慨,竟这般轻易地赏了你?” “并非赏了我。”他轻叹道。 我并没怎么注意他的这声叹息,手指头摩挲着这颗光滑无比的珠子,道:“千字文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讲的上至混沌,下达厚土,日月更迭,星宿铺陈的自然天道景象,这珠子得自然造化如此,还当真能配得上天玄二字。” 不过有了天玄,焉可没有地黄? 我心中疑惑又起,忍不住抬头来唤解惑人:“王爷......” 刚刚没有抬头,一是因为珠子散了精力,二是传言唬了心魂。此刻抬头已是做好心里准备,可饶是这般准备,我也是忍不住地怔了。 我惊了,惧了,眼睛不可置信无来由地酸了,痛了。 流泪了。 泪带着温意滚到了我的唇边,顺着我嘴角的空隙钻进了我的嘴巴,又咸又苦,难受得心悸。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般奇怪的反应,坐在我旁边的男人也不过是一个满脸带这黝黑铁面具,把身形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宽大的袍子下的人,可我对上了他的眼睛,那一双极为漂亮,尾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我却没来由的流了泪。 而且尝到了眼泪的味道,才后知后觉地心痛,这心痛也来的莫名其妙。 我的反应太过怪异,把对面的人也吓到了,他慌忙地抬起手,抬到了有光的地方他才想起这双手带上了皮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我却已经习惯了这一抽一抽的心痛。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袖子一抹脸上泪水,潇洒道:“王爷莫要怪罪,我也不知怎么了,许是莫名其妙地得了心疾。” 他眼神稍有落寞:“本王吓得?” 我连忙摆手:“可能是被这颗珠子给吓得,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般稀罕的东西,自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失了态,还请王爷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名有朝堂意 这等没见识的表面说辞自然是骗不得年纪轻轻便经了宫廷历练,封王封候的越王爷,不过有时候,人与人的之间的解释,没必要真的作为解释来听,各自脸面过得去便好。 我俩在幽光里互相看着对方,我在流泪,他在看我流泪。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就是浪费时间。 马车吱嘎一声响,外头的马夫抖抖索索冒死隔着厚重的门帘前来通禀:“王爷,唐姑娘,已经到地方了。” 他先起身,掀帘朝外头吩咐了几句,我隐约听到什么准备热水什么帕子的,也是,我这抽抽嗒嗒的模样不光是失了仪态,怕是也丑的一塌糊涂,是该重新梳洗打扮一下了。 “我着人备好了女子梳洗要用的物件,待会儿自有丫鬟领你前去,”越王爷扭过头,好看的眼睛目光炯炯,里头我也读不出什么思绪,“你刚刚莫名其妙地落了泪,可是把我给吓坏了。我不晓得你为何落泪,本想着问问你,或者干脆着人你去府上打探个清楚。” 我想,若是能打探得出来倒也怪了,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落泪。 他把帘再拉开了些,借着光打量我,道:“你这身衣裳也换掉,穿在身上看着就不像是自己的。” 可确不是自己的吗?唐府上裁剪衣裳的份例都算不上我的,这件也不知道是从谁那讨过来的。 下车时候,作为女子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我自出了闺房大门,双脚就没有踩过实在的土地,越王爷站在了车厢的当口给我撩开了门帘,我眼一晃就看到个装饰得灯红酒绿的酒楼,再一晃眼,我已经被丫鬟扶进了一个严严实实的软轿里头,有人服侍,我乐得惬意。 我被送进了一个亮堂的屋子里,老实说这段时间跟越王爷在一起时间长了,乍一来到点着蜡烛的有明光的地界,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 房间里端正地站着三个丫鬟,都在躬身朝我行礼,我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躬着身子也不嫌难受得紧? 可饶是得了我的示意,她们也没站起来,唯一站起来的那个丫鬟穿戴得跟个仙女儿似的,衣裳都是纯白飘飘然的轻纱,她一抬头,我竟是给吓得后退一步,这可不就是我当初一睁眼瞧见,即刻就穿墙而过的姑娘吗? 我指着她说不出话:“你......”你是人是鬼? 不料这姑娘行了礼之后对我倒是很熟络,直接上前把我搀到了妆镜旁,长袖一扫就把台面上所有的胭脂水粉给换了个个,本来七彩斑斓的珐琅翠玉鎏金的小摆盒统一变幻成了细如玉骨的白瓷瓶盒。这姑娘手巧,她极为娴熟地开始给我绾发,豆大的眼泪也不停地砸到我的头顶,砸得我晕呼呼不知所措:“奴婢都查清楚了,主子可受了大苦了。” 我细细地想来这三个字:“查清楚?” 她把我的发只在头顶简单的束成个半垂发的少女髻子,两旁具是簪了点翠的飞凤衔珠的步摇,手上的忙活也没耽搁嘴边的絮叨,她道:“主子的前缘奴婢就不多言语了,上天瞧着,奴婢也不敢僭越。但是主子现在的身世,奴婢倒是已经打探得清楚。” “主子是这个唐相国府上的二小姐,名义上是嫡出,可真的打哪位夫人肚子里出来的竟也没个记载,打回去后,奴婢定要去天机那儿闹上一闹:这么个没个清楚身世的身子,也能随意地给主子来用?” 我听着这话硬是差点咬到舌头,身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听着小丫鬟的口气,在她眼里竟是跟平常物件一般。 她继续道:“唐相国府上并未分家,一共住着三房人家,还有位前朝诰命的老太太。大房便是如今的相国,姓唐,唤做唐成珏,膝下共两个爷三位姑娘,大爷叫唐敏,二爷叫唐政,大姑娘叫唐允媚,三姑娘叫唐允娴,只有大爷和主儿您这位二姑娘是嫡出,剩下的都是不入流的货色。” 她这么口头解释让我头疼,便问道:“有家谱吗,拿来我瞅瞅?” 这丫头是个神通广大的,她还真从不知哪儿掏出来一本唐氏家谱,我被伺候着上妆,眼睛也不闲着的粗粗掠过一遭,看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个数,脸上冷笑也懒得再掩,缓缓道:“这家人看来确实没把我当回事,这家我这辈都是从允从女,偏我叫了垂珠这个家中没法排着的名号,可不该是从哪个渔夫家里抱过来养着的,就把唐字当姓压在脑门上罢了。” “真是帮装狗眼的凡人。”这丫鬟跟着我一起义愤填膺。可她这骂得有点诡异,我忍不住抬头瞧了她一眼。 丫鬟连忙掩了口:“这凡人再怎么着都是照顾了主子,生养之恩与天德齐平,若是随意诋毁可是要扣不少功德,奴婢再不敢这么说了。” 她说的话我没怎么听懂,不过能止住她絮叨不停的小嘴也是一道不小的功德。 忽然一道神圣的金光降落在这丫鬟身上,我被唬了一跳,这丫鬟却瞧着这道光笑意盈盈地对我行礼:“奴婢谢主子赏。” 我眨眨眼,一脸懵:“我赏你了什么?“ “主子这会儿让奴婢解释,没个前因后果的铺垫,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信也不得。主子只要晓得,您是天降的贵人,只消忍了这一世的劫数苦难,往后也就清静了。” 这劈头盖脸地就给我纸上画大饼,也不怕把我饿死。不过这丫鬟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失忆前的事儿也知道,就是不肯说罢了。 不肯说就不肯说,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只要不扯上现在便好。 于是我认认真真地又拿起来那部唐氏家谱,这做事儿一认真,便能看到些许一扫而过不慎注意的地方,我不由地啧了一声,丫鬟很惊惧地挪开了身子,连忙问道:“主子怎么了,是不是奴婢哪儿没伺候好。” 我把本子抬起来指给她看:“我这一辈的爷,名儿里头是文字,就算是上一辈的成珏,也都专捡书里头文绉绉的字眼儿来凑。” “唐府是书香门第,对爷呀哥儿的名字自然是格外用心。” 我把书撂下,拿了跟珠钗在手里把玩:“我看不是,朝堂风向可是和臣子言行密密相关,你门路多,想想当今唐相国和越王爷比哪个更得宠些?” “这可没法子比较,越王爷毕竟是当场皇帝的儿子。” 我道:“就算是皇上的亲儿子,唐相国也更受宠些,对吗?王爷以武战得勋,当朝皇帝确实以文治国,怪不得这门婚事一下就给砸我头上了,皇帝这是打算借着相国府的女儿给他当个棋子吗?” 这小丫鬟脑子没多少,倒是很坚定地跟我站在了统一战线,她暗暗骂道:“当真是放肆。” “对了,”我问她,“关于越王爷的事儿,你查到了多少?” 她摇摇头,“越王爷毕竟是天家的儿子,天家有龙脉护体,是上天择的掌控社稷之君,奴婢是看不到他们命格路数的。” 我叹了口气,这位见不得光的越王爷好似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这次我俩的婚姻也像是几方势力权衡之后的结果。 不想这丫鬟听了我提及越王爷,竟然很是不高兴,胆小如她,也以下犯上地叉着腰朝我撂了蹶子:“主子问一个凡人做什么,可不能历了一场劫数,就给奴婢再来一个男主子!” “再来?”我惊疑了,“莫非我嫁过人。” 那丫鬟自知失言,却仍梗着脖子朝我凶道:“主子这一世还是个闺阁姑娘,嫁不嫁人都没什么所谓,不过,不过主子千万不可以对一个凡人动情,您的夫婿,可是比这些凡人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一万万倍。” 我撑着脑袋看这丫头的手舞足蹈,悠悠道:“那我那位跟越王爷比较好上一万万倍的夫婿,在我这还有三天就出嫁他人的当口,他在干嘛呢?” “在......在......”她也答不上来。 “既答不上来,就且让我安稳地过上一世,”我朝她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不知在你眼中,你之前的主子是个什么模样,不过我如今就是这个性子,虽然喜欢逞口舌之快,但是随波逐流安于现状,没怎么有力气去逆天改命和安排好的东西博上一博,说到底便是在自己头上扣一个懒字。” 你瞧着就算要嫁给一个名声顶顶不好鬼面王爷,如今还不是照样顶了几句嘴便安心备嫁吗。天命自然天定,若是真恨得违拗死了我的新一,到时候再想法子也不迟啊。 那丫鬟竟是怒了,她道:“主子只是如今如此吗?我看主子可是一直如此,您若不是存了这个性子,那咱们的帝君,帝君......” 门外忽然想起了惹耳的敲门声,有婆子在外问道:“姑娘可打扮好了?” 我瞪了这丫鬟一眼,扬声道:“快了,快了。”说罢,赶紧扭过头朝她说道,“还不快些去了,对了,这两个丫鬟怎么说。”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我:“奴婢自会给她两灌输该有的记忆。” 我点头,指着一面墙说道,“好了,你快些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吧。” 那丫鬟深深地将我望了一眼,朝我认真跪下行了一礼,道:“奴婢做下的错事,等主子归位,奴婢自请领罚。但若是主子当真对他人动了情爱的心思,那奴婢,奴婢就算是对您做下了天大的错事来,日后为鬼为畜,也是心甘情愿!” 她狠狠地朝我磕了个头,利索地穿墙走了。 与此同时,外头的婆子又忍不住敲了门,此刻不用我来回应,身边的两个丫鬟一起齐声应答道:“姑娘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月下惊人魂 越王爷毫不客气地让人给我选了一件纱织的曳地大摆长裙,这么热的天,这么厚的衣裳,我光是走出楼阁都差点给热得累死。 好在路程并不远,那个在外头催促的婆子领了我到了一楼的一个雅间包房里,里头的小厮应声出来开了门,我侧着身子现行一打量,好嘛,也是没个灯亮的房子,又是要考验眼力了。 不过这次王爷没有做得很过分,这间雅苑连着外头的庭院,庭院四四方方,中央只有一棵高耸苍直的老树,盛夏正是枝叶繁茂的时候,天上月亮不圆满,透过枝叶折下来的华光更是细碎零零。 我进了门,小厮把身子弓成个虾米模样给退了出去,房门一闭,一股子淡淡的还未数消散的脂粉味冲鼻,我仔细嗅了嗅,觉得有点熟悉。 越王爷跪坐在榻上,榻上一小几,几上两碗茶。他估计是看到了我脑门上因为穿了衣服而细细密密结出的汗珠,对我说道:“不过是几步路,也累成这幅模样。” 我都没好意思说是这衣裳给闹的,想了想还是的给王爷留下点颜面,便回道:“在家中不怎么走路,成天成日地蒙在自己房间里。不想今日走了几步便累成了这幅模样,倒是让王爷见笑了。” “怎么不想着出去走走。” 我一愣,而后有点掩饰地解释道:“女儿家的,怎么能出去” “唐府是个好地界,早听说相国大人把自己家修整得连只面生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我还以为言过其实,不过如今听你一讲,怕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我不知他真正地想说的是什么,不过肯定说了别的我不知道的事,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来这打探我呢。不过可惜他打探错了人呀,我这个失忆了的姑娘,能从我嘴巴里掏出点什么东西来? 我看了他一眼,只得先行一礼,等到王爷回复,才礼貌地坐下:“王爷邀我七夕一会,却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的东西,美人在前,不问美人,言之旁骛不说,竟只拿碗茶水招待?”还妄想从我这打探这么多消息。 王爷笑了笑,也停了试探慢悠悠道:“知道你是个馋的,不过今日七月初七,乞巧节,乞巧自有乞巧的规矩,要得月亮上的素娥仙子先把美食用了,再能轮得到你来享用。” 我看那大树下头确实摆了张蝶几,上头瓜果鲜蔬,糕点拼盘,整整摆满了一个桌子。可这只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委实让我难过,我便问道:“那我要得等到何时才得享用?” “等到月光漫过这张桌子,寓意了月中仙娥具已享用完毕。” 我道:“那我把这桌子挪一挪,直把这桌上的美食送到月亮底下不就结了?” 王爷笑骂我道:“鬼灵精怪,想得到多,你倒是去把桌子给挪了?” 我理了理自己衣裳,厚重;看了看那桌子离我的距离,遥远,心里只衡量了一下,便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 虽然周遭一片黑暗,但是我还是觉得对面的男人极为开怀地轻笑两声,王爷嗓音哑,也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哑的发痒,轻咳了两声方才说道:“你不挪,我去给你挪。” 我一句不用还没憋出嗓门,他就已经起身,整个身量然暴露在了月光之下,宽腰窄背,身体被一身劲装包裹严实,上头还有细微灰尘泥点,好像是刚从外头回来,不像一直坐在客房等人伺候的模样。 该不会在我梳妆时候还出去跑了一遭任务吧。 我这人,想得比较远,比较深,也比较负面。为何身上有了任务还偏要将我给约出来呢?这保不准就跟我有所关联。 这王爷是个实在人,说挪桌子就真的把桌子给挪到了月光底下,他招手叫我过去,我满心满意地不愿,可衡量了一下,还是拎起了厚重的大裙摆,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摆香台,陈三愿,”他低着声音把我当小孩子哄,“月宫娘娘会实现的。” 我看着他,一身的皮肉能遮就遮,脸上的所有部分给挡在了黑黢黢的面具后头,只留一双眼睛顾盼神飞,如若不是天来之灾,想来也是幅摆出去就能勾引女人的好皮囊,哪里用得着这般委屈地躲藏在黑暗之下? 他似乎也不习惯这般被人给瞧着,眼神都不自觉地躲开了我。 我问道:“越王爷名讳是何?” 说来奇怪,按道理皇城中皇子公主的诞生都算在天将大喜之列,是要普天同庆,昭告天下的。皇子公主的名讳也会登于其上,但凡得宠些的,都要下旨避讳其字。也越王爷不同,这位越王爷是皇四子,所有公布的消息里也只提到他出宫开府时候,赐封号为越,剩下的一概闭而不告。 莫非是有什么隐情?我忽然有些后悔没头脑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爷倒是一笑坦荡:“我朝国姓为杨,我这一代辈字为沅,可惜我生的不好,得了天谴,父皇为了保我成长无虞,便向上天乞命,故名乞之一字。” 杨乞,杨乞...... 我琢磨着这个名儿,联想到了我自己个儿的身上,忽然心惊,有种同病相怜之感。我与他二人,不正是被自己家族抛弃的那一类人吗? 越王爷似乎也不愿太多提及自己的事儿,便说道:“许愿吧。” 这人呀,怕就怕在自己真的别无所求,连愿这么虚无缥缈只当玩闹的笑话,都不知道该捡哪些字眼来凑上一凑。毕竟我也失了忆,是个不知来路,不知归路的孤人。 于是我许愿:“愿往事寂灭,前路光明。”真心实意。 我看了我身旁这位王爷一眼,毕竟双脚站上了人家的地盘,也不好意思把主人家给无视了:“再愿王爷一生康健。” 王爷硬是笑出了声:“最后这一句,带我带得真是心不甘情不愿。” 我不愿意回他,眼睛盯上了小几上陈列的糕点,虽然月光清冷,奈何做得软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越王爷亲自举起一碟,朝我递过来:“吃吧吃吧。” 我自然不会客气,可那桂花酥看着漂亮,吃到嘴里却味如嚼蜡,这已经不是难吃可以形容得了的。我自然是不乐意地给吐了出来,蹙眉问道:“这是什么?你的厨子可都要被你给打死吧!” 他食指轻巧地点了点糕点,明知故问:“不好吃?” 我没好气地答道:“你可以去尝着试试。” “我不尝,没味道的东西,放嘴里难过。” 好嘛,他竟然是知道这糕点的味道的,想来就是故意来膈应我的,“你......” 越王爷道:“前儿在马车上刚夸了你博览群书,怎么如今就装成一副文盲模样?被月亮当作贡品的糕点自然没什么味道,你觉得难吃那才是正常的!” 被他这么一提点,我还真记起来是有这么一道说法,其实我这脑子自己也都奇怪,明明好像是空白得跟白纸似的,但是一些名俗啊典故啊我都是信手拈来,也不知是什么构造。 于是我唉声叹气:“连口吃的都要被月亮给抢去,人活一世,倒没什么意思了。” 这是一句气话,我发誓这绝对是一句气话。 一道冷冰凉的白光擦着我眼睛掠过,几道杀气极重的影子从院里头四个角忽然闪出在我眼前,越王爷把我拉在身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把小匕首,正摆好了作战架势,警惕地对着四面来的这些人。 我清了清嗓子,自觉高了气势:“此乃我朝四皇子越王爷,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奴才,竟敢以下犯上,持刀行凶?” 我这么点气势好像不怎么顶用,四个黑影子相互对望一眼,蓦得一动,具是举着刀剑向我这边砍来。我给惊的往后刹了一步,而后一个回旋,便踢掉了朝我袭来的一柄长剑。 “功夫不错,”越王爷就站在我身后,瞧这架势倒像是我在保护他,“看我的。” 他说完就身形微动,几道闪影在我面前花过,我自诩眼力耳力极佳,仔细辨认眼前攻势,却也只得堪堪看到他拔剑的模样。这王爷身量高大,一声劲装裹得严实,却还能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刀,形容鬼魅地在这四个刺客之间游走,连血都不溅。 不见血却死了人,又只是好像一眨眼的功夫,越王爷又稳稳当当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好像根本就没有踏出杀人的一步。 他也不知朝哪里开口,轻轻吐了一句:“带下去。” 几道黑影穿过,又离开。院子恢复了刚刚的安详。 “你功夫不错。” 我走进他,他身边萦绕的脂粉味又朝我袭来,我心头疑惑越来越深,可一对上王爷的双眼,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亦是怪哉。或许,是因为忌惮他皇子的身份,没什么证据不敢轻易地放了猜测? “你没事吧。”他倒是先开了口。 我别过脸去,认真问道:“这些人是谁?” “谁,我其实也不知道是谁,天下间,朝堂上,想要我这条命的多了去了,”他再走近了我,轻声道,“我还真不晓得这帮子人是谁。” 可他又冷冷地笑了两声:“可我这条命,在与不在,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帮子狗急跳墙的跳梁小丑罢了,若是真有能耐,大可光明正大地冲着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走火家中急 今天晚上的乞巧节委实过得吓人,越王爷说是怜我受惊,竟是连饭都没让我吃一口便将我打发回了家。我坐在软轿上生了好大一股闷气,天可怜见的,这个点回了家,我还不得又要飞檐走壁偷包子去。 软轿颠阿颠,颠得把姑娘我送回了家,可临近家门一脚啊,却听到围墙内喧杂一片,我敏锐的鼻子还嗅到一股子难闻的焦味。 送我回来的婆子没个轿子乘,但也因此得了开阔的眼界,她先让仆人停了轿,小快步地往府门口跑了一遭,回来后总结归纳,极为镇定地向我汇报了五个字:“姑娘,走水了。” “哦。”我表现得比她还要镇定,就好像走的是个耗子似的。 那婆子本来很镇定,但看我这般模样,倒有些不镇定了:“姑娘,您还回去吗?” “自然是回的,不然姑娘我睡马路牙子吗?” 婆子想了想,甚觉有理,于是又道:“那咱们是快快走,还是慢慢走。” 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兴致勃勃地勾起了唇角,朝那婆子说道:“我在府里也只是住破落屋子,一点点大的地儿也没有一两件衣裳,快快地走做什么?还不如慢慢走来,也让府里地奴才们先扑了头火。” 其实就算早回去了,难不成真让我一个嫡女姑娘去拿着木桶挑水灭火呀。我不过也就是隔岸观火,看着这帮子人在耍什么把戏。 可惜就是不能上房了,拖着这孔雀尾巴似的大拖摆衣裳,真是累赘。 婆子乐颠颠地赞了一声:“姑娘睿智。”我们一行人便悠悠地朝唐家相国府大门口走去。我沾了越王府名号地光,出入都是走的正府大门,原该有两列十六人的仆人在门口侯着,可因为走水,只剩下了两个小厮。 我听着那小厮朝送我的婆子说道:“姑娘可回来了,老太太说了,府里头走水,阖府的奴才都被指使去干活了,为怕的不三不四的人给混进来,但凡是姑娘太太,都先去老太太的秋实堂歇息。” 那婆子是王府出来的嬷嬷,仪态有,礼仪气场更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比拟的:“如今七月天气,天干气躁得常惹火气,贵府也该注意着些。” 我听着小厮在陪笑:“是了,嬷嬷教训得是。” “若是小门小户倒也罢了,”嬷嬷仰头打量了一遭气派的相国府匾额,语气里透着几句不屑,“似相国府这般大的宅院,哪个角走水便让哪个院的奴才干活就是了,哪儿用得着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门口引路的奴才很容易就放了我这一道人进门,我听着刚刚嬷嬷说得话不太得体中听,便不由地问道:“嬷嬷是不喜欢唐府里的人?” 嬷嬷细细想了想,嗯嗯啊啊地张口又闭口几次,方才对我说到:“姑娘,您到底要成为我王府上的主子,老奴我就跟您直说:你们府上几个老爷都不是个东西。满城里的青楼里有多少平康姑娘都是你们府上爷们房里给打发出来的!有几个还是大了肚子喂了哑药给赶出府的,说没皮没脸地跟前院的小厮通了奸,可事实,哎,事实大家心里头都有点数。” 我听着很是心惊:“唐府家里头好歹还有位拜了官的相爷,怎么会做出此等不要脸面的事儿来?” “姑娘活在这府里十几年了,您都不知晓,奴才我又能从哪里知晓?”嬷嬷叹气了好一下,说道,“不过这相国府在城里的名声是当真的不好。” 能让嬷嬷摆明面上说得如此愤恨,想来我呆着的这个唐府是干净不到哪里去的。不过我也想不通,唐家大爷唐成珏,封官拜相,品列一品,位极人臣,就算是装着揣着也得要点脸面,哪儿有把爷们房里的丫鬟打发出去的道理? 嬷嬷叹道:“这缺什么,就可劲儿地在这造什么,唐家鼎盛也不过两代,且看这两代后,家里头会是什么个模样。” 我听着这故事,触及了女儿家的悲悯情怀,也跟着唉声叹气了一下。感慨完就到了目的地处,我被丫鬟给搀出了软轿,嬷嬷朝着我行礼道:“也就送姑娘到这儿了。” 我亦是礼貌一回礼:“嬷嬷慢走。” 秋实堂闹得哄哄,不似我早些来时的欢声笑语,反倒是哭声凄凄,我打帘儿进门时听到这声音还狠狠一愣,她们哭得齐整,我还以为这一场大火烧死了我的兄弟父叔嘞。 我先上前行礼:“请老太太安。” 老太太一味地靠着软塌垂泪,我上前出声请安,她才把浑浊的老眼投到我的身上,她第一眼瞧见我的时候先是不加掩饰地一愣,似乎没预料到我会站在这间房里头。 还是大夫人温柔体贴,她提示道:“老太太,二丫头被越王爷给送回来了。” 这老太太才恍然大悟,把我一把就拉进了怀里揉搓:“丫头,好丫头,你是个有福的,刚刚家里也没遇到这样大的阵仗,先遭了贼,又走了水......” 大太太站起身来劝慰:“老太太......” 我也很适时地抹了两滴泪,心里头却被被这一场哭给惹得一脸蒙:遭贼,遭了什么贼?怎的说走水便走水,说偷窃就偷窃,偌大个相府,守卫莫不都是吃干饭的? 我定了定神,看着兀自落泪不已的老太太,万千思绪在脑子里一涌,便劝慰道:“老太太笃定了遭了贼,那想必已经知道咱家丢了什么贵重东西。既知道了,早些拿着状纸去跟官府讲去,找到了贼人,还不得赶紧的把赃物归还给咱家?” 几个衣着光线的姑娘也是难得地开始附和我:“是了是了。” “大爷好歹是上朝的大官,总得有几个相交甚好的衙门朋友,打个招呼便完成的事儿。” 多少人都在相劝,但老太太却是哽咽道:“咱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好去找官府?” 我心里头更是纳了闷,咱家这样的人家,丢了东西,为什么不好找官府?再说了,不找官府,自己派人城搜查,去抓贼呀。 “二丫头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没个掌家的经历也不常读书,自然不知道其中曲绕,”大太太蹦出来说了句话,十个字里有八个字是来刺我的,“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闺中女儿是一等一的冰清玉洁,若是由人出去报了官,说是小贼偷窃,这么一来就说是有外男进了咱们的内宅,外头人七嘴八舌的多了去了,谁能知道背后怎么腹诽咱们!” 此话一出,大家倒是都缄默了,都是小声嘟囔几句,也是对这句话心悦诚服。我却心里头咯噔一下,前缘后果思前想去,越来越觉得这事儿不对。 前脚王府的嬷嬷刚跟我说唐家是怎么样的不爱惜羽毛,风气口碑差评一堆,可如今在我面前,掌家的大太太义正言辞地跟我说了这样一番话,字里行间都是让人关注阖府颜面,究竟是怎么一会子事儿。 大太太虽然嘴巴酸厉,但看来是一把掌家的好手,她道:“前院儿失火,府里头人来人往地嘈杂,姑娘们今儿就别回自己院子住了,各自找各自的妈妈,歇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各位太太们也可都要看好自己院里的姑娘,别被什么杀千刀的贼子给欺负了去。” 大家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是,便都如潮水般退了去。大太太先安排好了两位庶女,忽然一转脸,对着我一片慈爱地笑:“珠丫头,今儿晚上咱们母女睡在一起。” 首位上的老太太也说:“好呀好呀,过了今晚,二丫头还有两天便要出嫁王府,你家太太心里头是怎么都舍不得,在我耳朵边上絮叨了不知道几回了。” 哎哟,我想想我那个刮风下雨就要塌的破屋子,真想不到自己还有娘。 老太太朝我俩挥了挥手:“去吧,快些去吧。” 大太太拉着我一齐行礼告退。 一家的当家太太,排场自然是不小,我跟着大太太甫一起身,便有个年虽小,一身碧绿的娇俏姑娘伸手来搀,直伺候着我们掀帘离了房。可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出院子,我就听到老太太本该没多少人的房里穿出一道极为阴沉的吩咐:“给我查,找遍府,也要找到那小贼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的饿鬼的嘶吼,哪像一个雍容华贵的诰命太君?我一时间听愣了神,脚步一停,愣在原地。 大太太回身问我,朝我这关怀却笑得疏离:“我儿,怎么了?” 我摇头,随意地编了个借口道:“今儿和王爷出去,路走得有些多了,此刻乍一起身,觉得脚腕子有点个抽筋。” “抽筋无碍,多些动动就好。” 我矮身一福:“是了,多谢大太太关心。” 大太太是个实在人,说是多动动就步伐很明显地加快,我若真是抽筋,依她那速度,肯定是跟不上的。口腹蜜剑在她身上那是绝对的呈现,上有老下有妹,一团乱码的府里关系竟也被这女人给安排的表面安宁,我都不知该骂好还是该夸好。 她拉着我到了东南角一个看上去有些偏僻的院落,里头不甚精致却也清雅,我看着院门上头提了三个娟秀楷字:“风荷举”,硬生生一愣。 这漂亮出尘的牌额,莫不是这位身前人后不一的大太太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话里话外音 这字写得漂亮,楷意之下有草书的洒脱,勾转起合自有刚劲,大有文姬之风采。 大太太倒是心细,看我惊愕的神思便八九不离十地知晓了我心里头的疑惑,也不让我挠心挠肺地去猜去想,倒是上杆地自己上前来解答:“这字儿是我年轻时候写的,还未嫁人时,家里头有一汪碧潭,每每夏日,便是一朵一朵接着从泥淖里头冒出的荷花。” 我跟着她的场景口诵道:“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大太太笑了笑,难得我从她的笑容里看不到算计别人的奸诈,她道:“风荷举,风荷举,荷花这般漂亮,又能存留多久?还不是化作一滩烂泥,滋养了泥下白嫩的藕。” 我道:“藕也是荷花的根,与其说荷花滋养了白藕,不如说是白藕养育了荷花。” 大太太眼神一暗,才女的神气顿时从她身上散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我所熟悉的大太太模样,她沉沉地看了我一眼,道:“二丫头如今不同了,跌进了一次水塘子,醒来后脑子不犯浑,竟嘴皮子也开始变利索了。” 我又看了眼匾额,把惊艳给压在了心底下,扭身便换上一副面容,对着大太太软软地笑:“大太太忙活了一晚上,不觉累得慌吗?” “累也是值当的,和二丫头在门口谈谈心事,也不觉得有多累。” 你不累,我累。我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去了。 “想不得这样快就要送你出嫁了,”大太太拉起了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也难为她大夏天的还有个冰凉凉的手心,“第一眼见你时,你还是个红彤彤的奶娃娃,我把你抱在怀里,软软得跟个棉花糖似的。旁人奶娘怎么哄都不是,偏生在那哭,也就我到了把你抱在怀里,你握着我的手指头就笑了,怎么劝怎么哄都不肯放开。” 许是我天性冷血,又或许是因为我本就不是这位大太太亲生的?她一派慈母气度来向我陈述这么一番唯美动人的母女场面之时,我当真是没有半分的念想,只觉得大半夜站在院子门口傻,很傻;大半夜不待在床上睡觉就困,很困。 “后来长大了,性子却越来越静,半个月的不愿踏出院门,也不愿跟府里同龄的姐妹们玩耍。女孩身子,女红针线懂得也倒罢了,便要看什么文史经略,那日一不留神,你便自己投了湖。” 厉害厉害,头一遭听说有人把自戕原因怪罪到书本上的,也不知天上的泰斗听到这句话后,会不会亲自下来掐死这个满嘴瞎话的女人。 大太太叹了口气,道:“母亲知道,你对与越王爷的这桩婚事极不满意,可没法子,皇上亲自下旨,拿了天下未婚官家女子的八字去和王爷相配,皇帝的一句话便是一道圣旨,金口玉言,哪得让咱们去劝着改呢?” 我道:“大太太多心了,我对这桩婚事没什么不满意的。” 大太太狠狠落了两滴泪:“瞧,姑娘到底是心生了怨恨,现在还不愿意来跟母亲讲心里话。” 我一噎,看了这自顾自演戏的女人两眼,再没说什么忤逆她意愿的话,就敛眉顺目地看着她,且看她要在我面前耍个什么把戏。 不料她见我不言,竟以为我也生出了几分婚假从夫,万事不由己的可怜心思。她抚着我的头发劝慰道:“做母亲的,自然知道女儿心里忧愁。出嫁王府一事,我心里也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丫头你且记着,哪怕姑爷家是皇室王府,你倘若在里头受了半分的委屈,尽可回家告诉父母,哪怕是顶着大不韪的罪名,母亲也得求你爹爹在朝堂上参上王爷一本,为你出气。” 她这番义正言辞,着实是把自己给感动地又红了眼眶。我心里掂量,想也估计她这些话不过是一场虚伪的客套,奈何手里被她攥的紧,也只好认真地点了头:“嗯,女儿明白!” 我把头点得用力,活像个对着木桩就狠砸下去的榔头。 大太太点头了,满意了,珠圆玉润的脸上挂上笑了,也再不把我的手紧紧握着了,她道:“好姑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她越过我朝着院里头唤了个丫鬟出来:“双燕,送姑娘回院休息。” 我被领走前还专意贴心地嘱咐:“王爷怕是已经赏了你晚药了,那母亲就不赏你吃食了,早些放你回房休息去吧。”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了这番言语,心中不免悲愤:母亲噯,您还是大发慈悲,赏我点吃食吧。就算是摆着桌上明早吃也好,府里头难道连垫饱我肚子的钱粮都没有了吗? 演了这长时间,大太太明显心情愉悦,甩了手施施然就往自己房间去了,我则被丫鬟给搀回了自己破落院子。 刚进了院,那丫鬟就当了甩手掌柜,朝我行了一礼,便扭身去了。我出声唤她,吩咐道:“你去膳堂里给我取些吃食来。” 那丫鬟转身朝我,鼻孔差点顶到了天上,她行礼说道:“大太太刚刚说了,姑娘得了王爷亲赏的晚宴,晚上再多吃对您身子实在不好,大太太一心为姑娘着想,姑娘也该听听她的话。” 我特别想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塞到我胃里头看一看,王爷赏了哪口吃食啊!不过我还真不愿告诉她们我归来时肚子空空,不然失了王爷这层保障,他们还不知要笑着脸给我耍下多少下三滥的把戏。 防得过小人却也得留心着伪君子,我自信如今能把推我下池塘的作俑者给反推进池塘淹死,可我可不敢说我能把整笼屉的馒头一个个先验一场毒。 我笑着对她道:“晓得母亲疼我,可深夜被闹了这么多场,我肚子也是真饿了。唤你去给我拿点吃食,可有不妥?” 主子指使丫鬟,有何不妥? “主子指使丫鬟自然没什么不妥,只是双燕是大太太的贴身丫鬟,您若要指使我,先得禀了大太太,大太太让我做什么,我便去做什么。” 好呀好呀,我身侧拳头紧握,脸上却露出一片笑颜,我对她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乐意去叨扰母亲再多费这些心思。烦劳双燕姐姐了。” “姑娘客气。” 我直等到她的身影走离了我视线,我才回房,赶紧脱了这身累赘的衣裳。许是动作太大,我一展臂,肚子便咕得叫了一声,我摸着自己纤细得都有些凹陷的小腰笑得十足十地冷,好家伙,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唐府极重格局,所以我当时一猜便能猜到正东方的膳堂坐落。此番我找吃食也没遇到什么阻碍,这里的守夜婆子早撑着腮睡得不知今夕何年,呼噜声打得跟震天雷似的。我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了木桌上摆着还未有人动过的桂花酥。 还未到深秋,桂花糕却已经香气扑鼻。我捏着一块糕点细嚼慢咽地吞下了肚,唇齿间都留下一股子甜腻的香味。 虽然这府上的人都不咋样,但请来的厨子手艺确是实打实不错。 吃饱后我便开始寻思着正事,想起我那大半夜不睡觉硬是在门口拉着我聊天的妈妈,也不知她睡了没有。 我猜是没睡着。 那样沉重尖细的心思摆在了活人的胸腔里,不搅得她夜夜失眠,都对不起她算计过的这些姑娘。 月挂中天,我本来还有点昏昏沉沉,此刻却是存了几分雀跃的心思。等到我摸黑到了风荷举这间小庭院的时候,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里头灯火通明的辉煌景象。纸窗户上印出了两个影绰的人形痕迹,奈何门帘厚重,院子里又有眼睛瞪得跟铜陵似得粗壮婆子守夜巡逻,我想了想,认命地飞身上房。 我把瓦片挪开一道缝,安神香的气味一下就钻进了我的鼻子,搅得我也有些昏昏沉沉,可即便是这样,我瞧着大太太也一点睡意都没有,在软塌上歪着身子由着双燕伺候。双燕跪在地上给她捶腿,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沉默得我差点就这安神香在房顶睡过去,我才听到大太太拖着嗓子哀叹了一声。 缄默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 双燕乐意把这个破洞给挑得更大些,边手法娴熟地捏着太太的腿边抱怨:“太太也是,忙归忙,可别累坏身子。” “出嫁王府的姑娘,排场自然要更大些。”太太说道,“更别说这是明面上为府上增颜面的光彩事,累些忙些也是该的。” 双燕不满,尖声道:“不过是个渔村里抱过来的丫头。” 大太太面无表情地抡掌便扇:“我瞧着你最近事越发没个规矩,连渔村里抱来的丫头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垂珠是我正儿八经的相府千金,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命,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有沾到渔村那两个字?” 双燕捂着脸跪下认错:“奴婢知错。” 我忍不住地撇嘴。 “这些话,可不能让人听着传到外头去,”大太太困乏地又靠在了软枕上,“若是由得旁人说去,谣言猛虎,有人存了小人心思故意将话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就是欺君的重罪。” 双燕嘴里说出的话我听着竟好像有丝羡慕:“不过是个腌臜的破落户姑娘,因着生了个好时辰,不过咱们府里要好吃好喝地供着,竟还能匹得上皇子的生辰,让他八抬大轿嫁进王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墙里墙外绕 好家伙,听墙角听出道道来了。 大太太这意思虽然明着说我是她亲生,暗地里的意思却摆明了我不过是个渔村里抱到府里养着的穷丫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的,我在这府里人情亲情不暖,到底也不过只是名上冠了个唐字罢了。 想到这,我忽然释然而然了,若是家人对我如此,我尚要哀叹一句薄凉;但若是陌生人对我这般,那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我究竟是个什么生辰,竟能让堂堂相国府拿我镇宅?又让皇帝金口玉言地拿我给自己儿子当媳妇儿冲喜? 我悄悄地把砖瓦的缝隙给盖上,不着痕迹地溜回了我那间残破不堪的小院落,在塌床上安稳睡了一夜,好梦无眠。 第二天,小一被指派过来伺候我梳洗,且带着我到老太太房里头请安。我睡得不醒,迷迷糊糊任由她巧手在我身上摆弄,偏软绵绵不怎么配合,小一足足折腾了我半个多时辰才放我起身,出了门,朝老太太院儿那位置走去,又是要被她扶着端出闺秀女儿完美仪态,小碎步磨阿磨地生生走了小半个时辰。 我听得小一走在我旁,牙磨啊磨地也是磨了小半个时辰。 打帘儿进了屋,竟然见到老太太前头跪了腰板伛偻地三个男子,一身锦缎织纹穿得倒是极为贵气,但这跪不像跪站不似站的颓废仪态,让我对这三个男子很没有好感。 “说是家中布防下且可放宽了心,你们叫我老婆子放下哪门子的心!” 老太太声泪俱下,虽然打扮得齐整,插了满头珠翠,但眼皮耸拉,眼圈乌青的难看模样,竟让她看上去比平日里老了不下十岁。 “那颗珠子,那颗珠子”老太太腮边松弛的皮肉狠狠一动,抬起昏花的老眼一下就瞥到了我,她深缓了一口气,道,“二丫头来了。” 跪着的三个男人,也就中间哪位看上去年岁最大的瞧了我一眼,不过就一眼而已,没什么喜怒,又默默垂下脑袋听她老娘哆哆嗦嗦的骂,活像个学堂里丢了作业的学生。 我心里头冷笑,堂堂一品相国,也不嫌丢了脸面。 “给老太太问安。” 她挥挥手道:“二丫头还有两日就出嫁王府,这两日想来定是烦累,就且不必过来请安了。” 嚯,一句话不说就直接赶人了,不过这样也好,省了我早起打扮。 我听着我身旁的小一也很是明显地松下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松的踏实,听着我真真是要忍不住地笑出声来了。 小一扶着我转身,我听着身后老太太又开始哽咽嘶吼:“这珠子你们无论想些什么法子都需得给我早早地找回来!若是沦落在外传遍了名声,咱们一家子都是要掉脑袋!” 我一愣,半侧着身朝老太太那处看去,正看到为首的年老的那位大爷,我的生身父亲趴着从胳肢窝的空隙里看我,身子软塌如蜱虫,姿势诡异像没了骨头的蛇蜥精怪,更怕人的是他盯着我看的那双眼睛,里头真是毫不掩饰地布满了深红的血丝,充斥着不可压制,几近是宣泄而出的愤恨。 这愤恨来的当真是莫名其妙,我给惊得暂停了脚步。小一在我身边可劲儿的害怕,赶忙摇着我的手臂让我回了神,小声地唤我:“快走,快走。” 门帘就在眼前,我回身撩开了帘。 我听得一个男音接口了她:“老太太,若是由得他们传出,也不过是一个敢偷贡品胆大包天的贼子,是万万扯不到咱们府上来的。” 尖锐刻薄的冷笑又起,我听得老太太说道:“皇宫又不是密封不投光的匣子,皇上更不是个单纯良善任人欺辱的主,但凡有些个风言风语,皇上就算是安了谣言也需彻查,届时查出了宫里头的真伪,定能明晓你鱼目混珠来的小把戏!” “若查出了真伪,公布于天下,岂非递给百姓把柄?皇上怎么会没个算计。” 老太太拍着软塌骂道:“到底是你有算计还是皇上的智囊有算计,不公布却能解决事儿的法子多了去了,你可千万闭上你那吐不出什么象牙的嘴吧!” 我其实已经走到了门外,懒懒散散松松骨架就是赖在这儿处不肯挪步,小一是实在是受不了了,向我行了一礼说道:“姑娘,大太太院子里还有活计等着我,奴婢先行告退。” 我听里头的动静听得欢喜,只朝她摆了摆手:“慢走些不送。” 隔着层帘的屋子里安稳了许久,归燕打帘出来瞧见了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忙拉着我下了石板的阶梯,看了屋里头一眼才跟我压低了声说道:“姑娘,您怎么还不回去?” 我笑笑,说谎不打草稿地解释道:“腰酸得很,不得已在门口站了会儿” 归燕朝我道:“老太太丢了颗心爱不行的珠子,三位老爷都没个商量法子,自然是气得慌。姑娘倘若没什么大事,这几日就免了请安礼,乖乖待在屋子里就好。” 我对着她笑道:“乖不得,乖不得!每日里不出去溜达两圈,怕是就要饿死在屋子里了。” 只要不是个傻子,想也知道我在揶揄些什么。归燕脸皮到底是有点薄,听了我这声言语就跟我向她脸上砸了盒胭脂似得要命,她细声道:“这帮奴才真是做事不上心,没得委屈了姑娘。” “委屈不了姑娘,只能饿死姑娘。” 归燕的脸皮更燥了,她对我行了一礼,问道:“姑娘想吃些什么,归燕这就让膳堂给您去做着送到房里来。” 我想了想,“桂花糕。” 归燕道:“姑娘可不得难为我,这桂花糕总要取了新鲜桂花才得做成,可如今正是热人的七月,哪儿给您找桂花去?” 那昨晚我从膳堂里拿着的桂花糕是怎么得来的?我还没问得出口,便瞧见一个规矩的丫头小跑着来我跟前行了礼,说道:“姑娘,大太太邀您到院儿里吃饭嘞。” 归燕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因焦急而泛起的红晕了退散了大半,她朝我道:“姑娘快些去吧,可别让大太太等急了您。” 我心头实在是疑惑,便说道:“大太太那处我自然会去,不过桂花糕也不是什么占胃积食的糕点,我晚些要吃,你有什么法子?” “不怕姑娘怪罪,但归燕真的是没法子。” 大太太打发来朝我传信的小丫头忽然出声道:“奴婢有法子,可否请二姑娘,归燕姐姐听上一听。” 归燕经了我上次的敲打,此刻对我却是学乖了很多,她先看了我一眼,瞧见我没反对的意思,便对那小丫头说道:“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法子。” “奴婢听说,桂花开花不过是秋送寒意,倘若找个阴冷的地界,难免没几株桂花树开了花。” 归燕忽然变了脸色,她似乎想阻止我问些什么,可动了动口,到底没问得出来。 于是我便极不客气地发问了:“京城里哪儿有这地方?” 小丫头脆生生地回我:“人称鬼王府的越王府邸,据说那地儿四面聚阴,就算最灼热的大暑天气也是冷得冻人。桂花向来象征富贵,越王殿下到底是皇帝亲子,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府里肯定是种着桂花树的,姑娘可是以后王府的女主子,不过是讨来一点做成桂花糕,一句话的事儿岂不容易?” 如今也只有越王府里能有桂花树开花来。 也只有越王爷府上能做出新鲜桂花糕来。 认清了这两个现实,我忽然胸口一闷,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来。还是那小丫头催我赶紧去大太太房里用餐,我才从讶异呆愣中缓过神。 归燕干巴巴地笑,训斥道:“不知轻重的丫头,王府的东西哪里能这般轻巧地来讨?”转而又对我说,“姑娘,这丫头心里不知数,我训斥了她,您可别一激动真去掏了。” 这人就是这样,若是没人把你放心上,那索性浪荡,吃了再多的白眼也只当寻常,可若是晓得了有人关心,旁人但凡有一丁点的得罪,心里头都是觉得极不值当的。 于是我双眼紧盯着问了归燕一句:“你怕什么?” 她怕得发慌,怕得声抖,嘴巴里却憋住一口气硬是展了笑颜:“越王爷毕竟马上是姑娘的夫婿,多麻烦越王爷,怕也是影响了姑娘日后在家里的地位。” “我且不怕,你怕些什么?” 归燕自知她这点道行还原不成一个精妙绝伦的谎,她附身跪下,坦白对我道:“归燕怕姑娘让王爷晓得了在王府不受宠的实质。”她哭喊着叫我求我,“姑娘,姑娘,咱们府上可再容不得一个错了。” 我道:“我原是个不受宠的姑娘,你慌什么。” “王爷昨日因为衣裳的事儿派人提点了咱府。”归燕回答我,“奴婢就知晓了,不管怎样,姑娘在王爷心里头都是有地位的。” “你一个奴婢,倒是比府上的主子都看的透彻。” 归燕低垂着脑袋,答我道:“老太太也是念着姑娘,不过因为昨晚上乍一下碰到了不少坏事,没来得及向府吩咐下去。” 倒是有大心思放在一颗珠子上头,看这珠子定然不是啥平凡来历。 我对她也不想再迂回曲饶,直接说道:“不过是个桂花糕,我犯不着冲当个小人嘴脸去向王爷告状,且放宽了心吧。” “奴婢多谢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兄妹按潮涌 我当了唐垂珠才多久,就觉得这府里头不是一般的不对劲。相国府里出一个皇子王爷的王妃,那该是多大的荣耀,不说好好供着养着,竟连虐待都是摆在面上明着来,这实在是,愚蠢至极。 大太太派来请我过去用膳的小丫鬟怕是没什么算计,眨巴着水灵的双眼瞧着我,似乎没意识到我为什么惩罚归燕,她估计觉得就是个犯了错的奴才在求饶,再说了,主子吼了奴才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儿吗? ”姑娘,姑娘,该去用膳了。“ 归燕就跪在那儿,我就是转了身她也没敢起来。 我被她扶着往大太太的院儿那边走,可我就是用脚趾头去估摸,也估摸着大太太叫我前去并不是吃饭。 这小丫头是个活泼性子,人傻嘴碎,可一般嘴碎的仆奴都爬不上高位,因此虽然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的女儿,实打实的家生子,却也不过是个扫大院里落叶的粗使丫头。丫头虽然是个嘴碎的丫头,但心肠不坏,人又没什么算计,嘴巴叭叭倒是一厢情愿地跟我聊起天来。我耐着性子听这姑娘从东南渔村讲到关中圣村,自当年追随姑娘百里待嫁红妆到如今握权相府如何体面尊贵,我听得头晕,到底还是抓到了几个关键字,便问道:“你说你家姑娘,就是大太太,是哪里人?” “我家大太太和老太太是表姑侄关系,都是来自关中圣村。” 我咦了一声,看那老太君和自己儿媳妇并不亲热的模样,还以为这两人关系一般呢!我继续问道:“关中圣村又是什么地方?” 许是提到了自己喜爱的故乡,这小丫头一下更雀跃了,她道:“我家关中圣,说是一个村,虽然比不得京都繁华,其实比城与镇大了不知道多少。村里头人人都是姓邹,每户人家往上再追溯几个祖宗,都是根本一家的。” 我心头一下想起个人,我一睁眼便赶着来朝我使坏的肥胖妇人邹姨娘。如她这般说来,老太太姓邹,大太太姓邹,这两人和邹姨娘又有什么关系? “我那村里,南面依傍一个山里头藏着的一个大湖,村里人靠山靠湖,吃穿用度然不愁,百年前都是自给自足的关上门,直到老太太嫁给了唐老相国,我们这才能出村长见识。到如今,也成了个有四方来客的热闹地方。” 风荷举三个字儿已经能看到依稀的轮廓,连院里几个垂首侯着的丫鬟婆子都能辨出个大概。我不愿让人知道我探听了不少的事儿,便暂时先止住了这丫头的话匣子。哪知道虽然她关于关中圣的话题给止住了,嘴巴却依旧叽歪没个消停,她踮起脚尖没正形地朝院里看了看,忽然欢呼雀跃起来:“大爷来了!” “大爷?” 这丫头笑道:“姑娘好没个记性,您的胞兄敏大爷。” 我假意哦哦了两声,装得好像是记起来了似的。我也再不开口,等着她自己个儿继续说下去,反正嘴巴没严实。 丫头看我没再言语,果然继续说道:“也难怪了姑娘不记得,就是奴婢就忘了今儿是敏大爷回家的日子。唉,大爷也是苦累,今儿开年时候便被选了进宫给七皇子殿下当伴读,如今七月了,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道:“我就算礼仪不精,但也晓得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再说了,敏大爷难得回家一趟,不到老太太房里去请安,先跑来大太太房里窝着算什么。” 丫头极为疑惑地看着我:“姑娘,您和敏大爷可是实在的要好。奴婢瞧您前几次在大太太院里见敏大爷,都是双眼哭红着出来的,想来定是不舍坏了。” 我含糊过去:“姑娘总得长大,再说了,现在我已被皇上金口玉言赐了婚嫁,就算是亲兄妹,终究也得是要避嫌。”何况还不是亲兄妹,连血缘关系怕是都没沾上一点。 刚进了院,双燕顶着一张洋溢着喜气的脸过来拉我:“姑娘总算来了,可叫敏大爷好等。” 我看她毫不客气地抬手拽我,一点不把自己当奴婢,把我当主子的模样,便是面色一寒,轻轻一扬袖便拂去了她的力道,她被我甩得不自觉转了半个圈,我寻思着给她个圆满,便借着她转向我的时候,直接扬手上来,扇了她一巴掌。 好圆一个圈,她有没有圆满我不晓得,不过我是圆满了。 “跪下。”我心情颇好。 她捂着脸朝我不客气说道:“奴婢是大太太......” “知道你是大太太的人,现在我是真使唤不动你,”我打断她说道,“可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三日后我可就能使唤动你了?” 三日后,我便是越王爷的正统王妃,惩罚一个娘家的婢女,还不得卖一个面子给我? 双燕是个聪明人,她眼珠子一转估计就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道道,捂着被我打红的脸盘,满心满意地不愿也只能妥协,弯了膝盖朝我恨很地跪下。 我越过她慢悠悠地准备进门,却听到她喊我,我扭过头,她也转过头,白净脸蛋上凸出了一个色泽清晰肉红漂亮的五指印,她朝我笑笑,那笑容看着却有些瘆人:“姑娘,”她温柔柔地唤着我提醒道,“敏大爷就在房里,可莫要叫他等急了。” 我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指着院中间一片正被烈日晒的空地:“跪那边儿去。” 她实打实一愣,悚意僵在了脸蛋上,像是大肥猫脑门上刻了个丑字充王,极是惹人发笑。 我打帘推门进了屋,里头的饭菜香散的都差不多了,可见确实又晃点了我,又是一个没饭吃的午间时候。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真是静的可怕,我忽然觉得这有些诡异的不妥,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没呢? 大太太跪在了佛龛前的软塌上,拨着水晶佛珠真真念佛,我看着她播完了二十七珠又开始拨新的一轮,便没忍住地出声唤道:“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不拨佛珠了,慢悠悠起了身:“二丫头来了。” 我借着烛光抬眼打量她,可周围阴暗黢黢,看得真是眼睛疼,不过话说回来,好好的午间阳光,不开着窗户晒晒太阳,把屋里搞得这样晦暗是为了什么?窗上的帘儿都放下来了。 大太太朝我走来,她道:“后天儿便是你出嫁的日子,有些女人家的话,便也得摆上明面上说说,我专门让你兄弟向宫里告了假,唤回家来教教你。” 哈? 里屋那隔间忽然一声木门的嘎吱响,那里站来了一个形容英俊的男子,又高又瘦,就是眼太深,肤太白,加上抿唇紧盯我不肯说话,让我觉得,他周身绕着的都是阴邪气场。 他看我笑了起来,只勾起了左边的半边薄唇:“哪儿还需要教她,她不是早已经百练娴熟了吗?” 嗯嗯? 这母子间的对话听着诡异不行,而且我这名义上的大哥看我的眼神就跟饿久的老虎看了肥肉似的,赤果果(衣字旁,和谐)地把欲望放在了眼力,我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他们这两个脑子抽抽的母子,该不会早就把这具身子当作了这位大爷的性(和谐)奴工具了吧。 我怒火中烧,刚想蹦出来“乱(和谐)伦”二字,却忽然想起这具身子不过是他们从渔村里捡来的一个无名无姓的丫头,身份在他们眼里,可能还不如外头跪着的丫鬟双燕。 那房中丫鬟让爷们儿玩弄,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我对这具身子,忽然有了种怒火和恨意交织在一出的相驳情绪,颇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我左右个瞅了眼她两,强忍着把他们大卸八块的欲望,只面上先镇定地警告道:“我如今是圣上亲自指婚的姑娘,越王爷的准王妃,如今胆敢对我不敬,你们莫不是要顶着杀头的风险!” 唐敏道:“我早听说你投湖死了一遭,不想还是如往常一般地愚蠢,倘若杀头的风险当真在我母子身上,你当初又为何心灰意冷,想着身死之后一了百了?” 我第一个反应是恍然,想不到这具身子当真是投湖死的。 第二个反应就是怒了,怒得上火冲冠,怒得火中烧一般浑身炽热。我怎么知道之前这具身子里的我是怎样想的?我又不是那失了清白还不想着报复还偏要投湖自寻死路的二货。 大太太错了我身往门外走,似乎接下来的流程早就习惯,她对她儿子倒是极为宠爱,软着嗓子吩咐道:“毕竟这丫头是两天后就要嫁给王爷的人,虽然婚前失贞错是由了她自己,不过伤疤可留不得,可别让王爷发现她在府里受了委屈。” “王爷在意?” 大太太道:“王爷在不在意不要紧,总得把明面上的功夫给他们皇家做足了,他们最在乎这个。” 唐敏笑道:“是了是了,儿子都记在了心里头。好母亲,快些离开吧,儿子该要训练教导一下我这不通情窍的妹妹了。” 大太太对她儿子还真能称得上一句慈母,慈母经不起败儿的这般撒娇,最后说了句“膏药在黄梨木镶百相橱柜的第三层里头”便自觉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们这对名义上的兄妹在房里头面面相觑。 我冷冷地打量着这人,忽然莞尔一笑,“好哥哥,你想怎么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夫妻算计深 “好妹妹,”他的咸猪手伸向了我的脸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欣慰说道,“学了这般长久,才明白下贱的含义。” 我看着那手,肢节长细,白如润玉,几道青筋纵于其上,平添了一丝高贵的意味。可如斯美手,却要朝着我油腻腻地抚摸,当真是......恶心。我心下打定主意,便死死地盯牢了那双手,这双手若是敢碰到我一丝一毫,我便定让他筋骨尽断。 却不想他伸到半路,忽然又折回了原道,他说:“不知怎么,我今儿却不想碰你了。” 我一愣,可也只是愣了半刻,手里早已暗暗蓄了力,真是好一句不想碰我,这明着台面说出来,莫非还想着让我跪下谢恩?不过他不想碰我,这可是他自己的事儿,我想碰他,我还想往死了地搞他。 唐敏的眼神瞥过我却不看着我,慢悠悠滑到了窗外,好像在追忆着什么,他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名义上是兄妹,可你早就已经是我的女人,每每看到你在我身下哭闹,我便极为开心,哪怕是京城里最妖艳的妓(和谐)女承欢于我,我都没看到你的满是泪痕的小脸一般开心。” 我脸皮下头的肉止不住地筋挛。 他继续说道:“如今要把你嫁出去,不知怎的我心里头竟是生出了浓浓的不舍来,我都分不清这不舍是兄妹情还是男女欢爱之情,你说,我今儿就把你给骑死,死在这,死在我身下,死在这房里,然后拿着你的尸体好好保存,想你了便干上一遭,不想你时便让你端坐在床上瞧我,我时时刻刻都能看着你,你可时时刻刻都能看着我,这样如何?” 他说的惊悚,旁人看来估计会怕的尿了裤子;可我不同,我是他这惊悚言语中的主人公,我没得惊悚的情绪,却嗡得擦出来一股子无名恶火,想要把这行为变态的男人给烧成灰,碎成渣。 他又看向了我,颇有点跃跃欲试地欢欣:“好妹妹,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挥拳上脸,我舍不得你妈啊! 不想我的拳头竟是被他伸手握住,这手倒是出乎意料地有人的温度,我还当是冰凉凉的从冰里爬出的凶鬼嘞。 我这拳头使得劲儿大,唐敏接我拳头的劲道也不小,而且他似乎怕极了我再用这拳头出招,用布包石头的法子将我攥得死死的:“你会武功?你哪里学的武功?” 我不回他,我现在只想打死他。以为攥住了我一个拳头我便没法子了妈?我有两个拳头! 另一只拳头也是铆足了气力打向他的下体,我真是冲着让他断子绝孙的未来使得劲。 不想我有两个拳头,他也有两个手掌,这回接下了我的力道,他也使出了要把我拳头攥碎的力道,朝我吼道:“说!” 我干脆侧身朝他脑袋飞踢过去,一个弯腿便把他的脖子卡在了我弯曲的膝盖中间。 唐敏被我勒得一下喘息不能,白净的脸上泛起了没熟的茄子一般的青紫色,我原想逼他放开使在我两个拳头之上的力道,不想他却握得更加用劲,就算是呼吸不畅,也用了力朝我责问道:“你到底是死了一遭,还是换了个人。” 我想我怎么知道? 我张口回他:“我倒是情愿我是换了个人。” 这句话有点歧义,我也正式需要它的这点模棱两可歧义,果然,唐敏好像确认了我就是他时常凌辱的妹妹,口气不再是咄咄逼人的询问,反倒是软了声线,循循诱导起来:“好妹妹,你我都是关中圣出来的可怜人,何必要在此处自相残杀?” “可怜人是我,”我回嘴道,“你可半点都不可怜。” 他硬是在那张勉强的脸上挤出了笑来,朝我说道:“好妹妹,你且放开我,如若放开我,我便对你今日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我懒得再和他废话,大腿劲道狠狠一用,就听得卡擦一声,这人的脖子便利落地断了。 睁着双燕,僵着脖子朝我跪了下来,看上去倒是死不瞑目。 我蹲下了身,用了狠力道才把自己的拳头从他紧握着的手掌里拿出来,可我还未来得及站起身,就看到他涣散的瞳孔些许地动了动。 我受惊似得跳得离他更远了些,细细打量起这具本该是尸体的人来。 他的眼珠子又大浮动地转了转,而后居然抬起手按了按脖子,发出了几道嘎擦噶擦筋骨活动的声音,这声音听得我背脊骨汗毛直竖,我死死地盯着他,不知道现在活动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唐敏站起了身,扭动脖子很不经意地模样。 我一瞬间反应过来,这人刚刚怕是不过在装死,于是冷笑道:“死得可真像。” 他活动完了,便恢复了往日的公子哥模样,道:“早说了,咱们不过是两个可怜人。” 刚刚怕是闹出的动静太大,大太太身边的双燕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没等着回应直接给闯了进来:“大爷,大爷,可有事?” 唐敏大跨步越过了我,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个耳光子:“下次若敢未经主子吩咐擅自进门,便砍了你的手,挖了你的眼,断了你的舌头,埋在院儿里只露出个头,让你还敢这般地不懂规矩!” 双燕似乎极为惧怕她,硬是不敢言语,跪着爬出了房,还很贴心细致地带上了门。 他逆着光悠悠地走向了我:“今日被这不懂规矩的丫头坏了兴致,我也懒得再与你玩闹下去。”他指了指门,像是吩咐一只小狗去捡东西似得吩咐我道,“出去吧,滚出去吧。” 我定在原地,冷冷问道:“我早已失了身,还要奉旨嫁给皇家王爷,就算是我自己要承担婚前失贞的大罪名,但整个相府都是逃不开问责的,你们又何必要把我嫁出去,走这一步连累府的险棋?” 说真的,整个相国府都埋在一片我看不懂的阴霾之下,他们的每一步走向,每一步棋路我都看不懂,我原先以为是蠢傻,但如今洗香香,却觉得更有深谋。 唐敏一愣,毫不客气地嘲笑我道:“你当真认为穿上件新衣裳都把自己当主子了?” 我一愣,我看着今儿梳洗打扮穿上的衣裳,估摸着是哪个姑娘房里旧衣裳拿来充数的,还算不上一件新衣裳。 唐敏又道:“你真以为,皇家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封你是个王妃,你就当真的是个王妃了?” 我敛目不语。 他又说道:“再者说,越王爷再怎么英勇善战,也不过是个出生便被雷给劈了残废的废人,他如何能碰得你?既碰不得你,又从何知晓你是个早已失贞的浪荡女子?” 我一个健步冲上去,揪起了他的衣领怒道:“你!” 唐敏轻描淡写地拂去了我紧抓他衣裳的手,道:“这就是我俩的可怜之处,恨命却顺命,事到如今也生不出半点的反抗心思。你瞧瞧你,我都把话说得这般明白,你可不是依旧得安稳地嫁进王府,当你名不副其不实的空架子越王妃吗?” 我皮动肉不动地朝他笑:“可我就算是嫁进王府当个吉祥物,也好过在这相王府里过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日子。” 我可以逃,也可以嫁,可我觉得嫁了可能比逃了要活得较为舒坦些,那还不如嫁了。 我向门口走去,开了门,却忽然转身朝他叫到:“兄长。” 他抬起头看我。 我朝他一阵冷笑:“不得不说,你可真够恶心的。” 我懒得再动手杀他一回,不过也就两日时间,两日后我便只顶着一个唐家的姓氏做一个问不了责的出嫁女,海阔天高,做个像样的米虫。且看着越王爷对我的几般模样,我俩之间相处应该不难。 至于这位我名义上变态的哥哥,说老实话,当时欺辱的也不是我,我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去使计谋算计他,贱人自有天收,且等着他的报应就好。 我又饿着肚子准备回自己破落的小院子,临了先到膳堂去逛了一圈,没有包子也没有桂花糕,半分没个吃食,叫人真真地难过。难过的时候还有些埋怨王爷,怎么了,怎么今儿就不来了呢? 电光火石间,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王爷来府里,王爷来府里究竟是为了干些什么?头一遭我瞧见他,是在膳堂,我拿了个大包子在啃,可这满笼屉里也就几个包子,怎么杨都不像是给府里头做的。 第二遭,我不晓得他有没有进门,但实打实我拿了盘府里没有的桂花糕。 他这两遭来府里都乱哄哄出了大事,第一次我因着衣裳被别的姑娘昧下,跑到了老太太房里去要个说法,第二次更是厉害,第二次直接府里头着了火,丢了颗老太太放在心尖尖上的名贵珠子。 我心里头有个依样的猜测,莫非,莫非第一次是借着送衣裳的名义进府踩点,第二遭便是直接下手了? 正巧两个粗使丫头进了院,我拦着她两问道:“这堂里头可有包子?” 那小丫鬟怕是认不得我,见我周身穿着也不像个姑娘的模样,便娇笑道:“这是哪个院儿里新来的丫鬟,也不先去找个嬷嬷学上几分。咱府里老祖宗不爱包子,各房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也都带着不吃包子。你哪个院儿的?” 我没理她最后一句,直接转身出了门。好家伙,当真是轻信了,想不到这个弱了吧唧的遭雷劈的王爷,竟毫不客气地把我算计了一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内外俱为贼 我愤怒地跑回了自己的院中,也再懒得回房,眼见院中大树因着无人打理而枝繁叶茂,便一跃而起,拣了根粗壮的枝条便仰面躺着歇息去了。时光倒是过得极快,于我而言好像不过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间隙,再回过神来,便已是月挂中天时候。 其实时光飞逝白驹一瞬我是知道的,我一睡一下午也并不让自己惊奇,反倒是枝桠末端坐着的另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让我讶异。 这一睁眼就乌漆麻黑地看到个人影,得亏我心脏好,不然可是会被吓死过去。 越王爷就坐在这,手头把玩着昨日给我瞧的夜明天玄珠,他今日倒是换了个银色的面具,绿幽的光芒直愣愣地印在了他的面具上头,像是坟地里突窜的鬼火。 我坐了起来,揉了揉睡的酸疼地腰,不怎么正式地跟王爷请安:“请王爷安。” 越王爷似乎惊讶于我态度的疏离,却也没明面上表现,只丢了个油布包给我:“可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眼下又没个外人。” 我解开油包上的棉绳,甫一打开便嗅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一片好好的桂花糕待在里头,软趴趴松绵绵,上头缀着的新鲜桂花也跟鲜活货似得黄得明媚。我抬眼看了眼他,他也正看我,见我目光过来,便软声哄道:“快些吃吧。” 他是如何知晓我想吃了桂花糕的?怕不是整个府里都已经被布上了眼线哦。 我自己理清了思绪,明白了这男人恰到好处的算计,此刻对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便说道:“以王爷身份,不端端正正地去走大门,偏走些小路小道地绕我身边来,不明白的以为您是觊觎闺秀女儿,想要做个采花的梁上君子呢。” “今儿你这话语里头含着刺儿,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冤枉了他似的。其实似我这等聪明人,从来笃信点到为止的重要性,话如果说得太明白,实在是伤了两人间的情谊。 于是我说道:“你送桂花糕进来,也是蛮费事的吧。” “不费事,得亏了你的院落偏僻。” 眼瞧着他在这给我打马虎眼,我堵了一口气也不知再气谁,便继续说道:“可膳堂在东角上呢,那头人来人往,也亏得越王爷费了不少心思。” 越王爷一怔,就着树枝坐了下来,轻声道:“本王知道你醒来后聪明不少,可本王万没想到你会变得这边聪慧,你倒是说说,这桩事儿你猜到了多少。” 让我先说说,自己再顺着我的思路纹饰一番,届时真相还是把我蒙在鼓里,这王爷当真实在哄小孩呢? 我掂量了一番,单刀插入直接询问道:“王爷想在我府里找什么?” “一颗珠子。” 得,对上了,不错不错说得倒是实话。 于是我直接问道:“什么珠子?” 越王爷举起了他手上玩弄不停的天玄珠,道:“这颗珠子的孪生姐妹,你且猜猜那是个什么名儿?” 其实我早已猜到,天地玄黄,有天玄珠,焉得没有地黄? “天玄珠作为上佳夜明珠贡品,自南海进贡至我国;可同珠不同命,地黄珠仅是作为附属南珠上供,那么颗宝贵的珠子,也不过混在了一箱同源的珍珠里头没了光泽,实在可叹。” 我道:“它若是真是南珠才好了,省的被你们这帮子不怀好意之人抢来抢去。” 越王爷笑着看我:“两颗珠子即为孪生,焉能忍受分离之苦痛?” “不过是两颗珠子,离便离分就分,还能似人一般哭嚷叫唤不成?” 越王爷不回答我,只是举着这颗珠子顾左右而言他:“你看这颗稀世之宝,不安稳地待在富丽堂皇的泰和正殿里头供陛下欣赏,跑到本王手上干什么?” “你偷来的。” 明眼人都晓得我这句话只为了刺一刺他,内容可当不成真,可偏这王爷还一本正经地回我说道:“自然不是。” 我道:“那边是陛下怜你劳苦功高,特意赏你的。” 他却也摇了摇头:“保家卫国实为男子之天责,不当为名利而战。” 这话说的,情怀是真情怀,可惜太不切实际。也得亏他是个王爷,是如今天子的儿子,吃的用的都是皇家拨钱,这若是个平民百姓的士兵,可不得为了这份情怀饿死了去。 越王爷见我不再言语,便自己解开了谜团说道:“自这颗夜明珠进贡以来,每每入夜定有惊涛浪打,海螺呜咽悲鸣之音响彻一角宫闱偏殿;但若仅是怪声扰人倒也罢了,过了两日竟有尸体莫名陈列殿上,阶下两具,阶上七具,实在搅得宫内人心惶惶。” 呵,我没忍住笑道:“有尸体你们不去查查何人所为,偏偏来赖这颗珠子,赖了鬼神,倒还真是奇特。” “你可懂双线并行之略?”他瞧着我忽然笑起来,“想你也该不懂。” 他对我说道:“殿上本王早已着人看守,然入夜之后无依样,每隔两天便会有九具尸体陈列其上,你说岂非怪哉。于此同时,本王也跑了趟南海,四处打听,打听出来了这两颗珠子的渊源。” “真是费事,”我毫不犹豫地评价,“倘若这颗珠子当真邪门,你拿两块砖头拍碎了,碾成粉,随风散去便是。就算是再巫邪的东西,没了本体,我看它还能惹出什么风浪。” “实在蛮横,”越王爷摇头道,“得亏珠子没落在你的手里。” “蛮横人自然有蛮横人处理事情的法子,”我说道,“那既然王爷晓得了这两颗珠子的秘密,您又是怎么样克服的呢?” 王爷道:“本王把它带在了身边。” “......真是个好法子。” “天玄珠在本王身上时候却绞不出什么乱子,为了掩人耳目,宫里头摆着一颗类似的赝品珠子,这颗珠子没惹出什么事端,也没再有尸体横陈殿上。父皇大怒,命我秘密地寻到其孪生之珠,凑齐为双,莫入国库。” 我摇头道:“真是对王爷小题大做了,它的孪生珠子不是在贡品列单上头吗?着几个细致的人慢慢比对便好,哪里需要王爷出手。” 越王爷盯着我笑:“珠子在贡品列单上头?” 按照他的说法,孪生珠子该是莫入了南珠贡品之列;可是按照他的做法,偏要来我这相国府上寻找端倪,可不是在暗示什么吗? “若真是莫入国库的宝贝倒也罢了,就算整合了阂宫殿的奴仆也能将它给找出来。”王爷道,“可惜啊,这珠子却不在宫里头,我派人前去探查时候,发现原本该是一千八百颗上贡的一品南珠,仅有一千两百颗是真品,剩下的都是仿造的下品南珠。” 我听着有趣儿,便说道:“有意思,王爷是从一个宫门邪案,查到了贪污腐案,可不是老天在指引你做了这些事儿吗?” ”老天爷什么的,缘也不想,世间惩恶扬善若指望着老天爷,那天上的神仙怕是各个都没个歇脚的时候。不过说贪有恶报,世间百态环环扣之,倒是有点意思。” 我想,这王爷隔三差五就往我府里跑,总不见得是为了未婚妻我,便明知故问地对他说道:“这腐案源头何处?” 果不其然,他冷冷回我:“相国唐府。” 越王爷缓缓道来:“本王本欲彻查此事,奈何禀报父皇,父皇踟蹰片刻却是驳了本王的密奏,只是命我莫要声张,潜入唐家府邸将那颗天玄珠子拿回便可。” 我忍不住地哎了一声,道:“你的父皇还真挺看中唐府的。” “看不看中也不过是一句话,今日得眼缘,明日下大狱都是常有的事儿。” 我不乐意听朝堂上的那些道道,不过对这鬼邪的珠子很有兴趣,便问道:“所以呢,你这颗珠子找到没有?”听那老太太院儿里掀翻了屋瓦的动静,肯定是不在老太太手上了。 他看了我一眼,认真说道:“没找到。” 我问道:”我家是昧了多少东西,半箱子的一品南珠,还是只天玄珠那一颗的孪生珠子。” 越王爷答道:“是半箱子的一品南珠,可惜你府上的老太君当真是个狐狸狡猾的货色,本王那日将你们府上搞出了大动静,走水一场的长时间,钻进了库房一一比对,竟也找不到那颗珠子。” 他认真地看向了我,吓得我连连摆手:“我不清楚,我不晓得。” 我听的面具下他噗嗤一声笑,温柔地骂我道:“傻的。” 傻归傻,我活得安逸,为何不能傻? 我道:“虽然我不知晓那颗珠子现在何处,不过我可以告诉王爷,这颗珠子早已经不在我府里了,就在那日走水的晚上,怕是有人先于你行了一步。” 越王爷一愣,说道:“先行了我一步?”继而又嗤笑,“闻名遐迩的唐家布防,说是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缜密,怎么一朝倒是让两个贼人进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却不甚在意,依旧在那处轻笑,我也朝他笑,不过笑得他傻:堂堂一国王爷,哪里有人说自己是贼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满楼红袖招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越王爷听了明珠失窃,倒是松了一口气,我估摸着是因为最近查这破事儿太久了,今儿一遭断了线索,索性便暂时搁置在旁。这放了心的态度,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劲头了。 他朝我伸出手来:“走吧,本王带你出去逛逛。” 我内心雀跃,面上却一本正经地拒绝道:“我未出阁的闺秀女孩,哪里能在外男面前抛头露面?” “你是怕抛头露面,还是怕别人知道你抛头露面啊?” 我答道:“我怕抛头露面做什么?我可是早期望着能有个空儿让我出去走走,只可惜人言可畏,我可受不了有旁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干脆依了常有的规矩,不踏出府门就是了。” 他估摸着随身带了个百宝箱,不知从哪儿一掏便掏出了一包裹得好好的衣裳,那衣裳被他伸手一扬,半点没敛劲儿地砸到了我身上,我捏起衣裳一角把它给提溜起来,嘿,料子柔软花纹精致,颜色还是我比较认可的月白,虽然不耐脏,但这微蓝真是蓝得甚和我心意。 “进去换上,本王在院儿里等你。” 我看这衣裳欢喜,可聪明的脑袋摆在那,再怎么欢喜也冲撞不成个啥子,便放下了衣裳谨慎问他:“莫非你又想把我给只出去,来府里捣什么乱?” 他嘿了一声,忍不住地乐了:“本王若是想着捣乱,何苦要费这般心思,把你给支出去呢。” 我想想好像甚有道理,他都出入我府上这般次数了,自然用不着顾及我。不过我就这般走了,若是有人来寻我有事儿,可该如何是好? 满心忐忑的我往我那可怜巴巴的破落屋子那处一撇,忽然释然了,有谁会找我呢?就算是来找我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不如就让他们在院儿外等着,或者直接回了自个儿主子去。 于是我满心欢喜,拿了拿那衣裳便进屋换上,没有妆镜也没什么首饰,我便懒得整饬头发和妆面。我贴身的衣裳看上来已经很旧了,此刻正好是脱下换掉,这整个唐府里头的人都是喜欢做表面功夫的,我一共两次梳洗打扮,竟也只帮我换上了外装。 这具身子不错,可惜手臂上一道骇人的疤,虽然已经结成了硬痂,但细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来东西来的。这是很严重的灼烧痕迹。 可一个内闺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屋里连个灯盏都没有,哪儿可能会被灼伤? 除非是故意的。 我没见过几个姐妹,想来他们怕是懒得来我这屋子里转悠,安心地吟诗作画享受人生;一个刚见面就没什么好印象的邹姨娘,海量肚子老鼠的心,还不敢碰这府上名义的嫡亲女儿。 我脑子里忽然蹦出了唐敏的阴霾面容,下意识地就怪罪他了,好家伙,定是他个变态拿了蜡烛烫得我。 越王爷已然亭亭立于院中,估摸着是怕面具难堪,他又戴了顶垂纱的锥帽,他本是背对着我的,估摸着听到了动静,猛得一下便转身看我,带的白纱飞扬,极有些翩若惊鸿的味道。 我笑他:“真是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他也跟着我笑:“可不想一个实打实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梳妆打扮竟是这般速度,本王这个老爷们实在是自愧不如。” “天生丽质难自弃,王爷习惯便好。” 越王爷虽然在传闻中可怕得打紧,但是在我面前却怎么着都摆不出个架子来,言语之间倒是有知己好友的默契,比如这月挂中天,早已宵禁的时候,我两偏偏跑出来找乐子。可是满大街的空旷,跑去哪里找乐子呢? 我两相视一笑,花街红楼。 可见这也是个骚的。 我问他:“银子带够了吗?” 他答道:“足够了。” 可见这也是个败家的。 夜色里,我俩鬼鬼祟祟出门循寻欢,明明是去光明正大地花银子,弯腰曲背倒像是在偷银子似得,我跟着他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在人家屋檐上踩着踏着走了许久,过了一个蜿蜒细水的小石桥,奏然间,灯红酒绿豁然开朗。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我情不自禁地拉长了音调感叹:“嚯!”毫不客气地拿着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王爷,“真是看不出来,您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想暗地里的爱好还是挺多。” 他极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跟我说道:“公务指责所依,推脱不得。” 我毫不客气地指出:“王爷您可别蒙我,我府里头嘴碎的丫鬟都把您给八卦了个遍,我就是听墙角都能把你生平听出个大概来。一个受封了殿前将军的皇子王爷,深受陛下怜爱,干得可都是些光明正大的活计,哪里需要跑来青楼?” 男人的嘴,说谎的鬼,玩就玩了乐就乐了,何必为了面子编出这些无用的话来。 “唐姑娘对本王很有偏见?最近儿话都是刀锋模样地刺人。” 我连忙摆手,肃正了面容答道:“王爷莫要怪罪,我向来是对事不对人。” 越王爷一声轻笑,若不是我耳朵好怕是还听不见这等小声音,他对我说道:“也罢,过多地解释也是徒劳,反倒更教你看得不清了。” 他先行了两步,见我没跟上落在了后面,便朝我伸出手道:“咱们快些走吧,你不是急着要去寻乐子吗?” 我哦哦了两声,急忙跟上,在越过了他的瞬间忽然听到他喃喃地说了句:“第二次。” 我一愣,下意识地回头问他:“什么第二次。” 他更是一愣,愣得锥帽上的白纱都晃了两晃:“好灵的耳朵。” 我一噎,反倒是向他垮了一步,更加急切地问道:“且跟我说说,是什么第二次。若是我第二次得罪了王爷,可不得以后更注意了自己的言行,毕竟,毕竟......”我踟蹰了半刻,认真地研究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说辞,“毕竟以后是要住在一道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其实我用词已经是很委婉了,本想说免得再见,相见生厌的大实话。 “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不知从哪个嘎达角落里蹦出了个华衣长发,嘴唇艳红如血的美人,操着一口花雀儿清脆的嗓音生生地插入了我与王爷之间的谈话,她这一手露得好,一下子把我两的注意给引到了她的身上。 那女子多情的目,多情的唇,随意一颤便是极为勾人的。这人先看向我,看得我心魂荡漾,再看向了越王爷,挺拔如松任你媚风阵阵我自归然不动,我忍不住地叹了声好定力,便先一步开了口问道:“姑娘是......” “小女荞翘,给主儿,姑娘请安。” 我忍不住地乐:“荞翘,好名字,好名字。” 越王爷忍无可忍,不知从哪儿拿来把折骨扇,毫不怜惜地就打了我脑门一遭,“且别看傻了,对个姑娘傻乐,还有没有个出息?” 我揉着轻痛的额,一叠声说道:“没有,没有。”这么娇媚的姑娘,我再看几眼也不过多醉几分。 可被王爷的扇子一打我倒是回过神来,仔细回想了下,咋摸两遭不太对劲,便朝那美人问道:“你唤我什么?”我伸手一指旁边的王爷,“你又唤他什么?” 王爷道:“真亏得是自己人,还能由得你来这般犯个糊涂。” 荞翘在那抿唇笑,对王爷道:“主儿,天字包房给您留着,已经着人打扫干净了,可以领着姑娘去上头看看。” 越王爷点点头,问道:“今日准备了什么曲目。” “霓裳羽衣舞,公孙姐姐亲自登台,就为了迎接主子和姑娘。” 我原本听他两聊得熟络,想着跟在他们后头好好地参观一波绚丽成这般多姿多彩的青楼的布置,不知哪儿的小心思泄漏了出来,王爷一转头便招手让我过去,我百般不情愿地拖着步子,不想荞翘美人竟然亲自挽了我的胳膊拉我到前头,道:“好姑娘,可不敢惹得主儿生气。” 我哀叹了一声,还是走上了前,不想我这句哀叹好像哪里惹了王爷生气,他周围气息一凛,压低了声音问我道:“你不乐意与本王站在一道?” 荞翘美貌的脸上毫不掩饰地翻滚起紧张的情绪,看了眼我又看了眼自家主儿,生怕我俩在她地盘上打起来。 我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王爷道:“晓得你那些鬼灵的心思,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头不知道能骂上本王多少句。今儿就是看你心情烦闷才让你出来逛逛,本王可不想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儿坏了一场难得的性质。” 我明面上不敢再叹息了,可心里活络着好像七嘴八舌地吐槽,这越王爷说得倒也真是奇怪,倘若不是他先摆了我一遭,借着我的身份好来引了府上人的注意,我至于这般地不信疏远他吗? 还是这男人以为我肚量大,不计较?还是觉得我神经粗,忘性大? 可惜了,我就是个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女人。 即便心里绕了几个小九九,到底面上美感表现出来,稳稳当当 像个小鸡仔似得跟在了王爷旁边,亦步亦趋地走向那个豪华包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舞姿别样秀 包厢豪华那是真不假,金作漆银作瓦,琉璃当桌角玉器当碗杯,绕是这等奢靡,布置的主子还嫌不够似的,再拿几片锦缎搁了独间,一眼望去真是好一片绚烂去处,真是叫人花了眼睛,呆了神智。 荞翘在一旁乐盈盈地问我道:“姑娘可喜欢?” 我艰难地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喜欢”其实我对这儿花花绿绿的装饰真不觉咋样,只是想到有多少的颜色便有多少的银子,我便硬是能喜欢上了。 荞翘还嫌不够似的,拉着我的手让我来看桌上的明灯,灯罩一拿开,嚯,又是一颗发光的珠子,不过这颗珠子血腥味真浓。我看了眼她,她似乎误认为是让我解释的意思,便欢欣答道:“这是我家那儿的特产,是人鱼” 那边被晾着的越王爷似乎被踩到了尾巴,忽然出声喝道:“退下!” 我和荞翘都被这声猝不及防来的冷喝给唬了一跳,一齐行礼回他道:“是。”不过荞翘似乎比我带了一点惧怕情绪,娇弱的身子已经有些打颤。 荞翘行礼退下,我也想着退下,好去别处悠悠逛逛,哪知道越王爷伸手一拦便将我挡住,听声音还颇有些哭笑不得:“可不是让你走。” 不让便不让,我随意捡了个绣凳坐下,这房边上有个好像是向外凸出去的隔间,里头摆着小几和软榻,我看越王爷极为自然地跪坐在软榻上,白纱后的面容先转向了我,再转向了他对面的位置,我极为自觉地乖乖跪坐了上去,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让你与本王平起平坐,”他说道,“可没意思让你当本王的奴才。” 我回道:“这天下人可都是皇室的奴才,王爷作为天横贵胄,自然能有底气把天下人当奴才。” “天下人是天下人,你是你,你不必把自己当奴才,本王必也不会使唤你当个奴才。” 我翻了个白眼。 “更何况,”王爷戴着皮套的手伸向了白玉的茶盏,悠悠抿了一口,这动作慢得只叫我心惊肉跳,“更何况我瞧着你也没把自己当奴才的自觉。” 我义正言辞:“王爷可说我对皇室有不臣之心?若我有哪些行为能惹得王爷这般遐想,那可必得罪该万死了!” 王爷一愣,天可怜见的,堂堂王爷今儿都已经被我说得愣住了两次,继而就笑了,他隔着面纱扶着额,忍不住地对我说道:“偷梁换柱这等把戏,你也是玩得最熟。” 我谦虚道:“不敢不敢。”奴才的话题便就此打住。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高声喝彩的声音,且似浪涌一般一浪高过一浪,满堂的喝彩之声似乎能把屋顶掀出个大窟窿,搅得我忍不住地向最近的窗户那儿看。 “喜欢热闹?” 我答;“喜欢别人身上的热闹,但实在不喜欢热闹发生在自己身上。” 越王爷点头了解,忽然展袖长挥,只听得一阵霹雳吧啦似乎是扒了房子的声响,这周围隔出来的单间便自己骤然塌了三面墙壁,这楼里头的正堂大厅有个水晶吊灯,那璀璨至极的光芒甫一下便照到了我的眼里头,害得我恍惚了半天。 我听得有人拉长音调在喊:“天字一号房贵客,开~” 我听到了下头隐约地一阵惊叹,便问身边王爷道:“这是在干什么?” “叫房,天字间入房的都是实打实的贵客,楼里专门有小厮叫房通告,一来显得酒楼高贵,二来迎合了贵宾万众瞩目的荣耀感受。” 我想想这有什么可荣耀的?我恨不得跳下软榻往里头躲躲。 “这四周都有薄纱,蚕丝掺金线细织而成,咱们能好好欣赏下头的歌舞,下头人却半点都看不到咱们包厢里的动静,你放心便是。” 我瞧了他一眼,这王爷当真是个读心高手,我心里头什么疑惑都能被他解出来。 “天字二号房贵宾,开~” “地字一号房贵宾,开~” 我听得下头此起彼伏的欢和叫好之声,忍不住地探头朝外头来看,这整个楼倒像是一座坛,中间围起个圆形的木台,搁了环形的一圈清水才是宾客席位,不过这楼不高,我数了数也不过五层,而天字房便是在最高五层坐北朝南的好位置。 我视力好,那么远的距离,还隔了层纱,饶是这般我都能将木台上的纹络看个清楚,细细雕琢的写实手笔,刻着的似乎是历史悠久的部落图腾,一股子浓浓的历史厚重感,硬是压住了满目绚烂的歌舞奢靡。 我夸奖道:“这舞台不错,看着让人舒服。” 王爷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四周的灯忽然就暗了下来,只能瞧见下面满堂宾客身上坠着的明亮宝石,一堆一簇地拥在那儿,当真像是能晃瞎人的眼睛。忽然一层的边上几簇几簇地亮点起烛火,几个轻纱女子踏着这点昏黄的烛光碎步飘上了台面,围着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 那琵琶女梳着飞仙髻,头上的装饰看着比身上的衣裳还要重,得亏脸盘长得好,不然还真是撑不起这一头堆砌难看的华丽发饰。 我看着忍不住地笑起来,问了下身边人道:“这楼,这风格,是你一手设计的?” 若是真是这位王爷的手笔,那么我对他的判定可要部推倒重来了。 越王爷高贵冷艳,轻飘飘地回了我两个字:“不是。” “那这姑娘,”我噗嗤地笑了一声,“浓妆艳抹还真是别有风味。” 越王爷声音听上去很别扭,好像在刻意解释一般:“这姑娘不是楼里的姑娘,本王向来想把这儿往风雅里围拢,自然不会允许穿成这般招摇得登上台面的。” “那这姑娘是怎么回事?” 越王爷道:“本王自会找人来给你做个解释。” 看这模样是要找个背锅的了,这个傻头傻脑的王爷哎,他也不想想,以他的身份,何须来平起平坐地朝我一个快要成为她老婆的姑娘做解释。喜欢这个调调便是喜欢这个调调,做下了承认便是。 我不过是和越王爷几番言语较量,下头却忽然出来了一阵跟着一阵的热闹,几番吹嘘,几番脆响的哨音,还有几番满堂而起的哄笑,怕不是什么精彩节目了,我赶忙探出头来观望,下头依旧是莺莺燕燕,在一定神,居然见到一只雪白的鸟儿。 这姑娘,这姑娘只留下了罩在外头的纱衣,而把里头的贴身衣裳给甩出了自己贴着的范围,皑白雪山耸然其间,沟壑深深不知几尺,看得我是心生欢愉忍不住地热血上脑,恨不得也跟着下头围观的客人们吹几声口哨。 许是我探头探得太厉害了,越王爷茶盏一摔,起身把我给拉了回来,他声音低沉,不知朝哪儿低吼了一声“退下”,便听得半空中有人连忙回了一声“是”,便再归了寂静。 越王爷把我身子拦在了软塌上,摆正了我的面容硬是让我看着他,可我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把他面容给遮了的白纱,晃晃得挠在我的脸上,痒痒得不行。我双手撑着身子,又实在是挪不了地方把这让人难过的面纱给拂去,只好撇了撇嘴巴,硬生生用吹得把它给吹离了我的脸颊。 楼下一片唏嘘之声,不知发生了何事。 越王爷一下子直了身子远离了我,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我定眼望去,就看到他胸膛起伏剧烈,面纱被他的厚重气息给搅得前翻后滚,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气氛尴尬得好像能拧巴出水儿来。 良久,越王爷总算是开了口:“你从哪儿喜欢这些怪模怪样的爱好?” 哎?我认真地思考了下,觉得他说的该是楼下舞台上那位跳艳舞的舞娘,便很无奈地回他:“王爷带我来了此处找乐子,我也依着王爷布置的节目自己找乐子,入乡随俗的欢呼惊叹,哪里能说我有了怪模怪样的爱好?” 楼下没了鼓声咚咚,欢快激烈的音乐,取而代之的却是古筝柔长跳跃的清曲,台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偃息了欲(和谐)火,竟然没了动静。 越王爷说道:“刚刚那场首舞并非我安排,若是下人的过失......” 我心中忽然警铃大作,越王爷并非是个不专驭人之术的没脑子王爷,反倒看他从嬷嬷到小厮,培养得各个忠心耿耿,哪里会有下人不依照主子的喜好来安排歌舞呢?丢了信任是小,丢了脑袋可是事大了。 刚刚王爷说的话戛然而止,想来他也想清了其中不对劲之处。 我两对视一眼,我问他道:“谁又盯上了你?” 真是个惹人恨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色面具,在椎帽垂下的长纱里鼓捣鼓捣,一挥手酒把那面纱给丢了。一身墨黑长装,身量修长,端的是英姿飒爽,果然是比戴面纱时候顺眼多了。 越王爷回了我四个字:“静观其变。”便示意我就站在原地不动,却自己先回到了软塌上,我想了想,也便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舞有杀人意 台下众人可没有似王爷这般的心思,不过是看一场歌舞,又看一场弹奏,不过弹奏没有歌舞瞧着好看,曲高和寡,难受欢迎罢了。 古筝清曲悠悠,我忍不住地出声问道:“王爷,这会子可是你的人了?” 越王爷看上去很生气,哪怕是隔着一层厚实的铁面具我也能觉得他眉头肯定是皱在了一道打成了结,他似乎很不想被询问,然而还是别扭地回答道:“不清楚。” “你不是此处姑娘们的主儿吗?怎么会不清楚?” 这一问实在是叫他怒了,他道:“本王产业繁多,自然是没法子面面俱到;再者说,本王在你眼中竟是这般好色之徒?就要日日夜夜红楼笙歌才能符合你的形象?” 我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面上不敢,心头敢。 我两每次的话题都以他傲娇,我投降的结局结束,偏这结束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结束,我两总得僵持沉默好一会儿才能作罢,这次也不例外。 得亏了外头的喧杂,把我两的注意赶紧地吸引了过去。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眼神金亮亮地询问王爷:“看看?” 越王爷那双仅露在面具下头的漂亮眼睛啊,从眉心到膝盖骨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遭,眼神怎一个阴冷了得,我感觉自己被这眼神凌了迟,冷气从后脊骨往脑门上爬,坐在那像个木头一般杵着不敢动,身上寒得连头发丝儿都能结冰。 越王爷在折磨了我半晌后总算是开了尊口:“那便看看。” 我总算是把口中所有的浊气都吐了出来,进的气不敢有,出的气倒是吐完了。 楼下的热闹一阵赛过了一阵,隐隐约约好像有玉石碰撞之响动,我赶忙趴在了栏台上,脸上不到半寸距离就是那个掺着金丝的洗纱。 我定眼一瞧,却发现楼下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舞女琴女倒是垂手而侍,佣着那位弹奏古筝的美人,美人柳眉倒竖,看上去极为生气,声音却拿捏得很好,依旧似黄鹂儿一般好听:“贵客这何意?” 精致的木雕台子上洒了一片的黄金白银,舞女不抢恩客抢,也是有意思急了。 弹筝的美人是对着地字间说的,那地字间里的人也确实给了她回应:“何意?不过是让你快些地滚下去,换刚刚那个舞娘上来!” 美人说谎不打草稿,偏有一种高山流水从容不迫的镇定,她道:“真是不巧了,刚刚那位妹妹跳舞时候扭了脚,诸位刚刚也瞧见了,妹妹是被小厮给搀下台去的。” “我是恩客,我来此处花钱便是找个乐子,我如今偏要看舞娘舞蹈,你快些些地把人给叫上来。” 美人是个不一般的美人,任凭狂风呼号我自闲庭信步,她上前矮身一福,柔柔道:“大爷想看舞蹈,咱们这楼里头有的是长袖善舞的俏娘子,至于那位妹妹,诸位看官百十双眼睛都实实地瞧见,妹妹已经被人搀着的时候已经疼得将将晕厥,身体抱恙自然不敢再舞,还望这位爷体谅。” “爷爷又不是修桥铺路的大善人,做什么来体谅你?” 美人婷婷玉立,问道:“那恩客想要如何?” 那人操着大嗓门,声音别样的难听:“想让我满意也有旁的法子,你来替她跳。” “小女只会弹筝,不通舞艺。” “那便叫一个会舞艺的人来跳。” 我在台上看得正因着美人而开心,因着被人拆台而气恼,好不经意地一瞥眼,竟发现房间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蒙面的黑衣人,正跪在越王爷面前听他吩咐。 越王爷似乎吩咐完了,朝着越王爷抱拳行了一礼,便嗖得一下不见了。 我目力好,还能隐约地瞧见一道黑影从刚刚的地方窜到了门外,可这速度之快也是让我咂舌,感叹道:“王爷手下能人真多,藏龙卧虎。” 王爷悠哉地压了口茶,也真是难为铁面具那么小个口子还能送茶水进去,“怎么说?” 我兴奋道:“刚刚那位,怕是万一挑一的轻功高手。” 他一听便乐了,眼睛弯弯红唇也弯弯,两道弧度还是很漂亮的,不过我就不太明白了:“王爷乐呵些什么?莫非您这侍卫嗖得一下没了影不是因为轻功?” 王爷严肃起来:“自然不是。” 我洗耳恭听。 “人家只是垫着脚尖走路,”王爷悠悠道,“且走得比常人快些罢了。” 他模样认真地说着些骚话,我也只能咽下苦水,怎么办?自己说的话,自己造的孽。不过我也是愤愤,真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王爷,一句话记了这么久就是要逗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台上的筝娘被当众轻薄,轻咬下唇泫然欲泣,眼中真是秋波粼粼然,好一片的春光,周围宾客没几人替她言语,许是都在等着一场杰出好戏。女人在他们眼里,不就是戏子吗? 看得我真是好生悲哀,好生无奈,这种极悲的心绪之下却又搅和出了一点兴奋的情绪,这点情绪像是芝兰之室里的污粪恶臭,轻易地让我察觉,又让我自然地生出了厌恶。 我真是个大俗人。 这时候,忽然横空生出了一声脆音:“且慢。” 我与堂中众人都一齐朝着那发声的地方望去,却见到之前跳艳舞的姑娘穿齐了衣裳,眉目如画,笑意盈盈地站在了台子下头,她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便极为大方的矮身一拜,抬眸之间又是一般风情,直把周遭的男人都给看呆了去。 她被众人目光所指,却还镇定自若,朗声说道:“方才小女身有不适,中途离场饶了看客的雅兴,实在抱歉。既然看客点名儿了要我出场,那小女岂有不从之礼?” “好!”不知哪儿来的一阵欢呼。 “跳!快些跳~”又是不知打从何来的一阵怂恿。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气氛的诡谲,身边坐着的这位尊贵王爷,薄唇抿成了线,眼里露出了刀,若说她以前似水温润如玉,那他现在就是三九天外头水缸里冻成的冰块,夯起榔头都砸不破的那种。 我在一旁打着哈哈别扭地解释:“毕竟是个青楼,青楼总归得要有点青楼的样子,就算王爷平日里兴趣高雅,但总归也要沾点凡尘不是?” 越王爷冷冷杀过来一眼,我赶忙闭了嘴。 楼下那艳丽舞娘估计是个天生的台柱子,这些男人肆意地调戏也不当回事,藕白如雪的胳膊一扬,那外衣就被极为听话地丢了出去,我眼瞧着那件大花袖淡葡萄紫色的纱衣被杨在了一楼某个中年书生的脸上,那书生捻起衣裳嗅了嗅,垂涎得嘴都合不拢,流出了三缕粘稠的哈喇子。 我恶心得想吐,可我肚里也只有一块可怜兮兮地桂花糕了,肚里转了圈筋挛,到底是没吐出来。 那舞女头发一甩,腰身一扭,烟波顾盼,踏步生莲,妖艳得跟条狐狸似得,就算我知道她是敌非友,也忍不住地去赞,去叹。 我正感叹,那舞女却不再给我机会,她也实在努力,竟能从贴身的只剩下一层的衣裳里掏出一把三尺有余的银剑,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眼神里的柔情荡漾无存,她愤恨地一抬头,正把脸给扭到了我这,眼神里的杀意好像是直冲着我来。 舞娘拉这一根垂下的锦幡便越着跳了越来,剑锋直指天字一号,我急忙侧身避开,王爷却是拉开我顺势给攻了上去,一双肉掌对上了人家的利器,我看着都心惊肉跳,然而这人却是丝毫不在意。 越王爷的速度快,这没什么衣裳的舞娘也不慢,莫非是因为没了累赘身姿轻轻的缘故? 王爷先是左掌避开了她的剑势,右掌再是紧接而上砸向了她的肩膀,人家这香肩如雪赤果(同罗的第三音,和谐)流露,也没见他有半分怜香惜玉。 舞娘身形一转,好像要急着挣脱开越王爷的攻击范畴,可惜他早已探手而上,皮手套顺着锐利乍寒的剑身袭了上去,一掌拖废了舞女握剑的手,反客为主,将剑柄牢牢地握在了手里。 在我看来不过是三招对打的功夫时候,越王爷却直接赢了,刀尖指着舞女纤细的喉咙,似乎只要靠近那么一丁点,便定是会鲜血如涌。 舞女美艳的脸蛋上挂起了冷笑,她蓦地一下闭眼向前送上颈子。 向死而归的决然生生僵在了脸上,她一睁眼,瞧见了闪亮亮的刀剑还是抵在自己的喉咙口,她愤恨地瞪了一眼持剑之人,以毅然之姿又是上前一送,可惜持剑人的速度比他更快了一些,她送一寸,越王爷便把剑往后挪一寸。 我讶异地瞧着他两像是玩闹一般你进我退,半点没个刺杀的氛围在。 舞女的脖子再长,到底也是长不过越王爷可以自有活动的手臂,她脖子已经是伸无可伸,身子都没法子地再抬起来半分,这等不能死的屈辱估计对她而言实在是难以忍受,闭了闭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得滑下去,破了音地喊道:“您杀了我吧!” “对于杀手,执行任务失败的死可算得上是赏赐,你要刺杀本王,本王又凭什么要给你赏赐?” 这逻辑好像没什么不对,我跟着点了点头,却发现脖颈上贴了片极薄的匕首,也不知和人暗算,我竟半点没有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环中套连环 如今的武林高手真的跟大白菜似的,估计老天爷是逮着一个就往我身边送,刚送来了一个舞姿武艺并存的大美人儿,如今又送过来个在偷偷摸摸不懂声色的刺客,他这人来得悄无声息,可一点不是垫着脚尖的功劳。 越王爷那边僵持的两人也注意到了我这儿忽然闯入的突发情况,越王爷黑眸阴暗,怒气就快要冲出他那副残缺不堪的躯壳,而半身雪白的舞娘则是娇滴滴地唤了我这儿一声:“主子!” 我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动!”后头架着刀绑架我的人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地警告,却只对我说了这一句,接着我便听到他好似转头动静,他说道,“我来次不是为了让你叫我一声主子!” 哦,该是对那舞女说的,我看她娇俏的脸蛋都煞白了半梢。 “刚刚王爷愣神,这般的绝好机会,你为何不把握?” 好嘛,那张脸白了,煞煞得好像鬼一样。 舞女敛下了已经波粼粼的眉目,声音哀怨婉转,听着叫人揪心,她悠悠道:“属下明白了。” 还不见舞娘那边有啥动静,越王爷却一大跨步地上前去,皮手套扣住了她的下巴,忽然寒光一闪,舞娘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匕首,我见上头还淬着绿色的汁液,估计是抹了毒了。 越王爷左右扣住了她的下巴,匕首的攻势从右边过来,他右手出掌,力道往前一挡,一声咔嚓和一声叮咚落地的脆音接踵而至,可怜那舞女,下巴被卸,武器也被打落。 “废物,”我听得身后人愤怒地骂了一句,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他却又换了种称赞的语气夸道,“越王爷当真是好厉害的身手。”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的,比我还要会装会演。 越王爷直接出手打晕了那娇滴滴的舞女,站起身来,目光先射向我,然后慢悠悠给划到了躲在我后面挟持我的人身上,沉声问道:“你是谁?” “几次暗夜照面,却忘了自报家门,实在失礼。” 王爷回道:“即是失礼便要补礼,阁下是谁?” “自然是为皇家做事的。” “倘若是父皇麾下,大可不必介入,本王已立下状令已负责此事,若是想插手,等本王这颗脑袋掉了也不迟,”王爷缓缓道,言语中威胁意味甚浓,”但倘若是别的王爷派来插手,那便是越俎代庖坏了规矩,本王不得不出手惩治,也不消晓得你家主子是谁!” 我身后人答道:“我家王爷是怕您孤木难支,这才出手相助。” 越王爷道:“七夕夜央,便是你来制约了本王;唐府大火,也是你阻了本王的脚步?” 那绑匪坦荡荡,真叫我为他捏了一把虚汗:“不错。” 我听得王爷指骨嘎嘎作响:“如此说来,地黄珠在你这处。” “确实被我侥幸所得。” 王爷冷笑道:“那你何苦来自投罗网;也罢,既然你坏了脑子来自投罗网,本王此番便要夺回你偷去的珠子。” “王爷且慢,”那刺客看来并不怕他,只是把刀锋凑在我脖子上更近了些,好家伙,冰凉凉的贴着我的大动脉,真是担心他一个手滑便要了我的小命,“如今子时已过,明儿可就是王爷和姑娘的大日子,若是接亲队伍上门,接到具尸体可怎么是好。” 越王爷看来已经很是生气,腮帮子上的肉都一突一跳的。 偏我身后这刺客还不嫌危险,火上浇油地说道:“就算接不到尸体,新娘脖子上缠上一圈白布遮掩伤口,那也是极吓人的。” 越王爷把拳头握的嘎嘎作响,他好像是咬着牙把字一个一个地往外送:“若是你敢碰她一下,就算你是皇帝的奴才,天涯海角,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直默默看戏假装不存在的我硬是被扯进了这场目的性极强的刺杀案中,我见我自己在这两个男人的嘴巴里好像成了任人宰割的俎上之鱼,便忍不住地出声道:“怎么都觉得我是个搓扁揉虐好欺负的?” 我感觉这屋子里的两男人同时怔了一下。 机会难得,我可不大发慈悲地给他们留下反应的时候,于是铆足了气力将右腿狠狠一抬,脚背正好撞上了劫持我刺客的鼻子,我这一腿是铆足了力道向他踢过去,就这么狠狠一砸,嗒得一声,我估摸着这脸上的鼻梁骨是彻底断了。 粘稠的血直接井涌样喷到了我的后衣领里头,难受得紧。 我直接捏住了那人的手腕子,狠狠一压,骨头噶擦怕是已经碎成了几片,他却还能咬牙撑得住,硬是死握着匕首不肯松手,我倒是惊讶了一下,然后更是用上了力道一掌冲着他受伤的手腕位置打了上去,终于把匕首夺了回来。 我拿着他的匕首旋身抵在了他的喉咙口,反客为主,舒畅得很。 “劫持我快活吧?”我拿这匕首毫不留情地就冲着他露在外头的小白脖子就来上了一刀,血珠儿一颗一颗地给冒了出来,“还想伤我的脖子?伤得可还舒服?” 那人是从背后劫持我地,如今我才瞅明白了他的面容。其实我转不转身也都一样,这人拿了块厚实的黑布蒙面,连头发都梳进了发带里头,遮得那叫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也就只有小脖子给他露在了外头,这么大一个破绽,不伤这处伤哪处? 我看他打了个哆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怎么.......” 我看他一副咱俩很熟的模样,便仍不住地套他:“我怎么?我怎么了?” 他忿忿地将脑袋扭到一边,任凭刀锋划过,这宁死不从地姿态,不知道地还以为我强迫了他似得。 越王爷那边忽然有了响动,他不知从哪儿捏起一颗花生米,就当作武器飞来点了被我挟持着地刺客地穴道,而后一闪身便到了我的面前,将我与那刺客隔开,确认了穴道确实是点上了之后,才将手向后一推,示意我放开匕首可以松了警惕。 我前瞧瞧又往后瞧瞧,房间里一共三个人,两人是严实的装扮,倒是显得我格格不入了。 “王爷打算如何审讯其人?”我问道。 “审讯?”我听得他极为不屑地笑了两声,反问我道,“为何要审讯?” “王爷不从他嘴里敲出点什么吗?”我疑心得很,便忍不住又问道,“那颗珠子,他方才说了确实在他手上,既然已经困于此处,还不严刑拷打,等着他吐出点东西来。” “想让他吐些真东西又何必要君子般地审讯,这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越王爷恶狠狠道,“搜了身,扒了皮,倘若找不到那颗珠子,便直接剁成肉酱丢到乱葬岗去喂狗,何苦要费这般多的事儿?” 我听着这话戾气很足嘛,像是被惹毛了一般,于是我聪明地决定不去碰他的逆鳞。可是这逆鳞因何而存在,却需要让我好好地思考一下。 台下看客早已跑的没影,就连登台谈筝伴舞地姑娘们都匆匆地回了房,本事筵宴欢歌处却偏被搅和成杯盘狼藉的惨败局面,越王爷作为一个东道主,自然是恨他惹砸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席宴。 听不了曲也看不成戏,他明上没有生气,却把满腔的怒火都怪罪在了始作俑者上头,听听,搜了身,扒了皮,丢出去喂狗,多重的刑法,他却还尤嫌不足似得。 我可不想被迁怒,虽然我是被他请来的宾客,但是如今空荡荡的楼里头也就只剩下我一个宾客,难保会被扣上一个保护不利的罪名,若是因此而得了罚......哎呀,罪过罪过。 我眼睛一晃,便察觉到了越王爷极为不善的面色,便聪明得不提此茬,岔开了话题往旁的方向说道:“你说这刺客也是够傻,自己作棋子地舞女都显而易见地被暴露了出去,他偏还是要留下来,硬是把一场无把握地暗杀给进行了下去。” 越王爷的身边快要杀人的气氛果然是缓了点,他道:“傻?不,也不傻,不过是形式判断得对,法子用错了罢了。”他回身撇了一眼那个没几件衣裳的舞女,憎恶之情都能从嘴巴里吐出来,“早在本王晓得这舞女非本王安排的时候,便已经着人布下了陷阱。” 我恍然大悟:“那这姑娘后来的登台也是你授意放出去的?” “自然。”越王爷说道,“这贼子武功不低,洞察也是极敏锐,怕是早已晓得此处已经是天罗地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背水一战。” 我毫不客气地嗤笑:“哪儿有得背水一战的勇气?” 越王爷这才勾起唇朝我笑了笑,几乎是结了冰的怒气一下缓和不少,只是没朝我搭话。 我忽然灵光乍现,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拿刀窜到了我的身后,目的性极强可见一斑,便极为讶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这人想制伏我来控制王爷? 我不由地生起气来,好嘛!这贼人当真是没个掂量,且不说看我是不是个可拿捏的软柿子,就说王爷,堂堂越王爷,鬼面一现万鬼恸哭,哪里是我一个小姑娘可以制衡得了的? 慢着,这人怎么晓得我好拿捏的,当真只是心里头没个掂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府中疑云现 越王爷看我面色不善,便不由地问了我道:“这是怎么了,面色忽然地这般难看?” 我看了这王爷一眼,心里也是不知滋味。自打我失忆睁眼以来,他算得上是难得一个对我好的人,体贴入微怕是冲着感天动地的二十四孝贤夫去发展的,可即便是这般,他也是能毫不留情地为了任务把我放在了算计的里头,污了信任,便再难原。 ”我在想,”我拣了个之前较为浅显的疑惑,“我在想着,我打扮成个贵公子模样,看上去也是这般的好拿捏吗,真是气人!” 我瞧见了越王爷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晃了晃,却还是朝我解释道:“你身板小,体型又纤细,是个明眼人都能瞧出是个女孩,女子又哪里能是男人的对手?” 嘿这话说得,我可是不服气。“这刺客不还是被我给制伏的吗?” 越王爷笑赞道:“是,越王妃当真厉害。” 我一愣,虽说顶着他王妃的身份也安然,且明日就过门了,但是从他嘴里叫我叫出了王妃二字,到底还是有些愣神,这愣神中还带着几丝丝的娇羞,突如其来,我都没法压着。 越王爷莞尔,他轻点了我脸颊说道:“你脸红了。” 我的亲娘舅老爷,我的脸皮都厚得让我自己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怎么可能还会脸红。我赶忙伸手去摸,然而那烧烧的,烫烫的感觉却真实地让手背感觉到了热度,且这份热度还真是不小,燎原似得直接从手背烧到了指尖儿上,最后竟是感觉连指甲都是烫的。 我许是烧了,且烧糊涂了。 越王爷极为开怀地笑道:“罢了罢了,不逗你了,若是今儿晚上就把你给惹恼了,那么本王明晚可就要遭大殃了。” 看起来温润的王爷竟也会满嘴里跑骚话,我假意气恼不想理他。得亏这个越王爷是个聪明的,他倒是没真把我晾在原地不理会,倒是让人上了一桌菜肴。 “下头的宾客都走光了,”越王爷道,“所幸,歌舞尚有。” 下头的狼藉早已被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给整饬干净,后台里轻摆腰肢端庄大方地走出了二十四位姑娘,二十三位抱着自己各自的乐器顺次坐了下来,还有位姑娘,出场时候便是小山峦叠的团扇遮面,待众女素手轻挑,乐音乍响,她才缓缓挪了遮面的景,露出一道庐山真面目来。 竟是荞翘! 她这身红衣穿得艳丽得很。 我连桌上的佳肴都不顾,双眼就盯着她的聘婷身姿,一笑倾城,曲指勾魂,转身万花开,屈膝百鲤争,也不知道越王爷哪儿找来的妙人,此等尤物,当真是天上人间的难寻。 一曲毕,舞姿却回味不停,荞翘眼睛早瞧好了我的位置,舞毕行礼时候,还朝我笑了笑。这张脸,这样的风情,我不是男人,却也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我忍不住地向王爷感叹:“荞翘姑娘真是,真是......”我都找不着词儿来形容她了。 越王爷道:“不错,是个能干的,不然本王也不能把这么大个产业交与她手上管着。” 我寻思着王爷该不是在替她说些好话,既然是个能干的,也想拉进府里养着,来做我的帮手?于是我赶忙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对王爷道:“王爷安排荞翘姑娘在哪儿,我都毫无异义!” “净说些蠢话,”王爷很是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走吧,天要亮了,该送你回府了。” 其实早市还没有这般早就开门,不过城中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动静,王爷似乎是怜我一夜未睡,拐角下桥出了花街便有了架越王府招牌的马车候着。快到相国府时也没让人开了大门迎接,倒是很接地气地又干了回翻墙的活计。 我瞧着驾车的马夫都见怪不怪地模样,朝我一行礼便背过身去,我便只好跟着他上了墙。 我那破院子虽说是内宅,可是就靠着墙头,王爷看来是蛮喜欢我庭院里那棵大树的,我慢他一步下了墙,就瞧他已经依靠在我那棵大树干上,闭着眼养神。 看他安逸,我也走上前打趣,道:“王爷若是爱极了这棵,不如通知唐相国一声,着人砍了挪到越王府里,权当是我的陪嫁了。” 越王爷道:“这是你生养的地方,四四方方的院子只栽了棵树,难道不觉有什么吗?” “觉得,自然是觉得,”我点头道,却是很不以为意,“你瞧着相国府,风水布置讲究得不行,就算是个膳堂也定是要放在正正的东面线上。可就是这么个讲究的府邸,却给我安排了个四方方的院,院里头杂乱得像是几百年荒废,却偏还能长出这么个枝繁叶茂,修剪齐整的大树,可不是想和着一个‘困’字吗?” 越王爷道:“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可是就算是这么苦心孤诣又能怎样,我只消得活在这院子里一日,便一日就在木字旁边多加了个人字,他们就一日达不到困的原想。” “本王当了王爷这些年,想法早就困囿在礼法里头,当真是想不出你这么鬼灵精怪的解释。” 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道:“王爷,大家伙这辈子可都是做人的,别说的好像我比你多做了几千天无甚牵挂的神仙似得。”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能真上天当个神仙呢?不想越王爷竟是有些不高兴,他吩咐我道:“快些回房拾得下休息吧,这一晚上的就没消停过。” 我瞧了眼身上的衣裳,寻思着我那屋搁一个我都有些拥挤,可没地方去摆衣裳,便对王爷说道:“那王爷可得等我些许时间,我把衣裳换下来给你。” 王爷道:“放着吧,不过是一件衣裳,带来带去本王也是厌烦。” 说得有礼,这还没嫁呢,可别把人家给烦得恼了,左右不过是一件衣裳,放在枕头边上也倒是罢了,我便听了他的话,回道:“那就不送王爷了。” 他看了我一眼,隔着厚实的皮套揉了揉我脑袋,直把我一丝不苟的发髻给揉成了鸡窝才肯作罢,他倒是满意地笑着离开了我的小院,我也只好揉揉鼻子,回我的小破床上歇息去了。 今儿是我在这府里的最后一天,明个儿傍晚时候便要穿上红妆踏上花轿,嫁入越王府开启自己平淡悠闲的婚后甚或。这越王爷待我不错,总归在这王府里吃不饱穿不暖要好得多,再者虽说身有残疾,还能免一道入洞房的苦痛,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安稳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我隐约听着有人再慌里慌张地摆动我身子想将我唤醒,我朦胧地整了半只眼,见是相熟的小一,便没当回事又要翻身睡去。 左右不过是大太太院儿里的事儿,姑娘今儿累,实在不想跟他们去斗嘴。 小一见我睁眼又睡去,急得大喊了两声“姑娘”,差点扬起手掌打算扇我脸盘,我的亏身手还在,急忙架住了她下落的手掌,怒道:”干什么!” 见我醒来,小一长舒了口气,跪在地上先请罪:“姑娘恕罪,小一确实是没了办法叫醒姑娘,这才以下犯上,想着扇姑娘一巴掌就能把姑娘叫醒。” 我忍不住地骂了句:“没脑子的东西。”便悠悠坐起身来打了哈欠,问她道:“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老太太不是早就面了我的请安礼了吗?” “请安是免了,可姑娘您可是摊上大事儿了。” 我听着实在厌烦,便骂道:“摊上了什么大事儿你倒是说啊,一个劲儿的慌忙在那有什么用?” “姑娘,姑娘,”小一抖抖索索,“今儿老爷上朝回来,说是有人参了咱们相国府一道纵奴逞凶,老爷回家后大发雷霆,着所有房的老少爷们都在秋实堂问话呢!” 我道:“左右朝堂事不过是爷们过问的事儿,叫我去做什么?” “说,说是那纵奴逞凶案像极了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因着您和皇家越王爷明日便要成亲,皇上大怒,说是折损了添加颜面,下令彻查。” 我细细地咬着这四个字:“下令彻查。” “官府里的老爷们可都已经在前院儿里喝茶候着了,我的姑娘!老爷说是把各房都叫过来问话,可还不是为了姑娘夫人们的名誉着想,您快些着起来吧!” 我心头警铃一响,翻身下床,抓住了小一的手臂问道:“那纵奴逞凶案,是哪儿的事。” 小一燥了脸,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花......花街上的一个青楼里头。” 又被人害了! 我心里暗恨地骂了一句,扭头便在床上搜寻,可是我昨夜脱下叠齐好好放在枕头边上的衣裳,竟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任我在床上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都露了出来,硬是找不到半分月白色衣裳的痕迹。 滔天的怒火直冲进了我的脑门上,我一站直,眼前便是一团黑。 “姑娘,姑娘,”小一赶紧扶住我,“姑娘您找些什么呢?奴婢伺候您更衣梳洗,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我稳了稳,胸腔里到底是平复了些。好呀,好呀,果然又是个套儿,只是不知道这套儿下给我的是谁?是越王爷,还是另有其人? 我冷笑着对小一说道:“来,给我梳洗打扮一下,整个府里的人都在秋实堂候着是吗?那我也去,看他们能问我什么话,又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家中困囹圄 一路走来阖府都不见个人影,空空荡荡,只有一两个使扫把的粗使婆子留在各自的院落里头看院,明明是夏日炎炎的气氛,硬是多出了几分诡谲。 小一扶着我,却是吓得发抖,她说道:“自打我被买进府来,四五年没见过这等阵仗。” 她几乎是抖得连路都走不稳,还是我反手扶住了她,倒像是她是主子似得,我道:“从前没经历过,今儿经历了,与你也是好事儿一桩,省得以后独当一面时候自乱了阵脚。” “姑娘,您好像一点都不怕?” 我叹了口气,现在怕有什么用呢?明摆着事儿是冲着我来的,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实堂的大门口可热闹,屋子里面拥挤了一大群贵妇,院子里众贵妇带着的随行的二等丫鬟也是尊贵的。我一路穿过去竟没有一个朝我行礼,倘若平日里我就发作了,可今日,唉罢了罢了。 小一替我打了帘,我侧身进去,满屋子的贵妇齐刷刷地向我投来注目礼,我先给首座上的老太太请了场安。老太太指着我涕泪纵横:“你呀你,明儿就是当王妃的人了,今儿我们这些老骨头就使唤不了你了是吧!” 有个贵妇坐在大太太下首,她尖酸刻薄地接过了话茬道:“也不知昨儿是不是风流去了,还惹了一场捅到了圣上面前的大事,害得大老爷受责,连带着我们老爷也受了牵连。” 我不等老太太让我起身,便自发地自己站了起来,朝着那位刻薄的贵妇冷笑道:“您这么说,可是没经过圣上直接给我定了罪了,垂珠不想,竟是哪儿得罪了夫人,居然要带上这般莫须有的罪枷?” 大太太手握佛珠打了圆场,拉着她身后气势汹汹的贵妇,朝我说道:“二姑娘,你二叔母也是急坏了,口无遮拦,什么话儿都直接从嘴里说了出来,你身为小辈,自得体谅。” “体谅是一回事儿,诬陷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半点不客气地回怼了大夫人道,“这本来就是经过了御前的大案,其中曲折,各里判夺,都得让圣上亲自过目了才好,哪里像是二叔母,半点证据都没有的猜测直接往我头上安了罪名,我受了委屈还好说,不过是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但是这般逾越判案,岂非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大太太一握手串,便笑到:“是了是了。” 几位贵妇本来还在各顾各地说话,如今却身板直起,一副端正贤淑的模样。 “好了好了,”老太太撇头抬手,制止了我们的争吵,“外头的事儿还没消停,你们就在自己家里头吵起架来,还有没有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 我不再言语,我那位二叔母却还不依不饶:”老太太,老太太,您瞧瞧,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二姑娘她就顶了我十句,到底啊我不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嫁进来的正房嫡妻,让人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头。” 老太太一拍软塌 ,怒道:“你既认为自己不是嫡妻,就给我滚出门去回自己院儿里头呆着!” 二太太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老太太,媳妇不过......” “翠柳,还不扶你家太太回房?” 一个姑娘模样的美人袅袅婷婷地站起身,她倒是个生的雅致的,头上只点缀了几根红宝石作瓣的花簪,她起身向着老太太行礼道:“老太太,母亲一人回院,做女儿的实在是不放心,不如让我跟着过去服侍,也好让老太太和诸位太太放心一点。” “胡闹!”老太太斥道,“待会儿可是要让大老爷张罗着搜家的,衙门里的人还在前院儿坐着。你一个姑娘不在我这安心的待着,出去凑个什么热闹?” “可母亲她......” 老太太摆手道:“你母亲再怎么说,也是有满院儿的媳妇婆子护着的,少不了你一人的伺候!” 那姑娘只好偃旗息鼓地行了礼,道了句:“是。”方才坐回了位置。 我瞧着这家人不对劲儿啊,说是钟鸣鼎食的读书人家,怎的能让这般粗鄙的婆娘进门?一口一句正房嫡妻的小家子模样,就差明儿面上要瓜葛财产了。 四周围一瞧,真好,都坐满了,有身份的丫鬟也占了主人家的身旁的好位置,就我尴尬地站在了大堂中间,看着像是审讯一般。老太太坐在端中的软塌上,上头铺着一层象牙色的席箸,正扶着脑袋偏着身子垂泪,半点都不理会我。其余的夫人家大气都不敢出,各自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当雕像,像是聪明如大太太,已经开始转着手珠念佛了。 我只好吩咐我身边充当丫鬟的小一,“去帮我搬张椅子来。” 小一是个沉静性子,可这性子大多的也是谨慎小心,她往四周看了看,明了面地劝我道:“姑娘,好姑娘,您且站一会儿,老太太可没说让您坐下。” 让我站着那是不打紧的,可是整屋子的主子都有自己位置,偏还让我跟被问责的下人似得站在堂中央,嘿我不要面子的? “不好了,老太太不好了!” 有个丫鬟慌里慌张地拿头顶着顶着帘子冲了进来,直接借着力道跪在了堂中央磕头,我不知怎么的硬是没吐槽出好没个规矩这样的话来,反倒是有些不安。 老太太倒是骂了:“匆匆忙忙地也没个规矩,就是这样给主子们请安的吗?” 丫鬟恶狠狠地磕了几个头,“老太太恕罪老太太恕罪,外头的大老爷传消息让奴婢告诉老太太,说是搜出东西来了,让我赶忙地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不知怎么没咋慌张,像是意料之中的一样,倒是先看了我一眼,才问道:“你且说说,大老爷传了什么话进来,他搜出了什么?” “老爷在二姑娘院儿里头搜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男装,说是跟朝堂上说的那件一摸一样!” 满屋子贵妇都哗然起来,老太太一叠声问道:“怎么回事,大老爷呢,这事儿可怎么说啊!” 那丫鬟还没回话,大老爷便冲了进来,我眼明手快地赶紧察觉了动静,赶紧避了开来,不想我那父亲竟是直冲着我来的,手高高扬起直接准备了扇我:“逆女。” 我脑子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想着自己的应对策略,我也有一百八十种方法可以接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羸弱书生的巴掌。 “啪!” 我的脑袋被打到了一旁,一侧的脸颊虽是红肿发烫但也没有多疼,到底还是给了这老匹夫一个面子,我硬生生地用脸接住了这一巴掌。 “怎么了,大老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老太太怒问道,却半点都没顾及被打了巴掌的我。 大老爷好像是被我气得要发了羊癫疯,他指着我的手指头都在剧烈地抖动:“这个逆女,这个逆女,老太太,我当真是在这个逆女的屋子里翻找到了一件月白色的男装,身量花纹与在朝堂上说的别无二致,衙门里的高大人已经拿了证物回去复命了,托我将二丫头羁押在她的院子里,等到上头旨意下来便来拿人,二丫头是实在躲不过这一劫了!” 我赶忙作出了一副悲恸不可自持的模样,拽着大老爷的衣裳跪了下去,不知咋地我竟看到几道黑光莫如了他的眉间,不过如今我已泪眼朦胧,许是看错了也不一定,我泣道:“父亲,怎么说羁押便羁押,女儿连什么事儿都不晓得,怎么就是要来拿了女儿呢?” 三太太是个温婉贤淑地上来扶住我:“是啊大老爷,我们婆娘家家没法子上朝,只是听您下朝回来,说是咱们府里有人犯了大事要来搜府,这搜也就搜了,不过也是自家人来搜。可这莫名其妙就要拿了二姑娘,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啊!” 府上有个犯了事儿押进府里头的姑娘,这能好听吗? 大老爷看了三太太一眼,似乎很不乐意她出了这道声,不过满屋子的女人都眼巴巴等着一个解释,他估计也不忍弗了面子,便冷声道:“今日早朝,京都府尹报上来一件大案,说是今日丑时左右花街处便开始大火,连烧了三幢楼宇和几间民宅,死伤多数,且有人声称当夜有个月白衣裳竹叶花纹的公子哥在花街里头闹事,这公子哥身量小,眉目秀气似是姑娘家装扮,她子时时候离了花街,丑时走水时候却又有人瞧见,有个打更的小人顿觉不妙便跟了上去,便瞧见她走小门进了咱们府里!”大老爷顿足叹道,“京都府尹请命来搜查府里,圣上怜我,便允了我自行搜查,哪知道真从这逆女房中搜出了东西,此番人证物证具在,这逆女还能如何保得?” 我一听便不对劲了,巧合过多就不说了,就连进门方式都与我不一样,摆明了是在栽赃嫁祸。 三太太一听也捂着帕子惊了:“妾身听三老爷说过,这花楼多是官家的财产,自齐相管仲起便有‘征其夜合之资以富国’的说法,花街的三座楼都烧掉了,那岂不是......” 大老爷叹道:“是在从国库里头掏银子啊。” 老太太根本就没问我什么,冷声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将二姑娘给我带下去,就给我关在她的院儿里头,不许她出来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亲人恩义断 屋子里哗然之后便是一片寂静,几个膀粗腰圆的粗使婆子领命直接进了门,伸手就打算把我给拉起来,我虽然尚在装弱,可奈何我瞧着那婆子疾如风的粗糙掌纹跟个锉刀似的锋利,便只得乖觉地赶紧自己爬了起来。 婆子拉我的手僵在了半空,换了个轨迹打算过来压我。 “父亲,女儿当真是冤枉,”我朝着大老爷哭喊道,身子一晃,躲过了那婆子的动作,“女儿身娇体弱,只得摊在床上养病,就是走几步路到老太太院儿里请安都不太使得,须要累得气喘吁吁,哪儿能悄摸地跑出门去,纵火烧了一整道花街啊!” 大老爷来了精神,涕泪纵横:“逆女啊逆女,请安你便推脱了身上不得劲,倒是能偷出门去闯下弥天大祸!” 好嘛,又是一个直接给我冠下罪名的。周围人根本就是不嫌事乱,小声哔哔了几声不孝。 我接着哭道:“父亲这话有是怎么说?女尔做下的事儿女儿还不清楚吗,父亲不说体谅女儿,光是搜出一件衣裳便要认定是女儿的过错,且不问是否有人前来栽赃嫁祸呢!” “你啊你,不光是行为不轨,而且不孝至极,府里头都是一家人,你做下的错事自己嘴硬不认,还想着要拖自家人下水,证据就在你房间被搜了出来,官府衙役各个都是见证,哪里还能抵赖?唉,我,我哪里有你这种不忠不孝至极的逆女!” 弹琴与牛听,这男人究竟有没有点脑子? 我道:“就算父亲认定了证据确凿,但也不仔细想一想这证据出现的不符逻辑吗?女儿一年到头也只有几件衣裳,哪里会搜出来老爷嘴里的月白色男装呢?” “这,许是你从外头买来的也不一定。” 我止了哭泣,冷笑着抬头问他道:“外头买来?那也是要踏出府门,那也是得要手里头有些个银子,可请问父亲,这几日间我哪里踏出过府门,而再问父亲,我身上可曾有过银钱?” “无理无据,胡言乱语!” 我道:“若是父亲硬说这衣裳是我的,也罢,府里头一共就那么几个惯用裁缝,把他们叫过来认一认,看看是不是他们的手笔便好;若是父亲也说,这衣裳是我从外头铺子里买来的东西,那便让城的裁缝认上一认,看看到底是谁的东西!” “胡闹!自家家丑,何必要闹得满城风雨?” “父亲也知道这是自家家丑?”我字字铿锵地朝他严厉问道,“父亲这不问缘由就认定我罪责的行为,还不是在外头,在朝堂,在圣上的面前大肆宣扬了自己的家丑?!” “放肆!”大老爷朝我吹胡子瞪眼,气得头发都要直冲而起,“放肆!” 这厢大老爷被我堵的没有话说,那厢老太太可是直接拍桌,指着我骂两个婆子道:“你们还愣着作甚?手头没劲还是家里面没给你们吃上饱饭?快把这个失心疯的给叉出屋去。” 我冷笑地甩开了那两个婆子粘上了我胳膊的手,冷笑道:“这话,这些疑惑,大老爷此刻回不得我,可我就是上了御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我也要当众向你们这些判案的问个清楚!定罪不问证据,单凭一厢情愿,你们拿着朝廷的饷粮可还快活!” “母亲,”大老爷转身朝着老太太行礼道,“我看这丫头被刺激得好像是有了疯症,不如先带她到院子里严加看管,儿子这就让敏哥儿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老太太点头首肯,吩咐道:“带下去!” 我被拎着出了房门,即便是身子出了,耳朵可还敏锐地紧盯着那厢的动静,我听得大老爷说道:“看二丫头这般,明儿是铁定上不了花轿了,儿子这就去拜访越王爷,说明情况,好退了这门亲事。” “好,好,让你媳妇赶紧准备一场厚礼,你亲自去找越王爷登门谢罪!” 我被脱了半路,好容易到了自己的小破院子里,两个婆子把我丢在了床上便甩甩手交差去了,门嘎达一声被锁了起来,留下我一人懵逼得不行。 照我说,今儿这闹剧,完用八个字来概括就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我就是不明白了,为何这阖府的主子宁愿是背上一个这般不好听的名声,也是硬要把这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毕竟说出去,说相国府里出了个纵火杀人的姑娘,这府里头住着的所有适龄待嫁的女儿也别想嫁出门了。 谁敢要啊? 莫非是越王爷的意思?他想与我退婚,却不想担负一个骂名,所以拿了些极令大老爷心动的筹码,让大老爷心甘情愿地把我给卖了,在心甘情愿让阖府背负起骂名? 我越想越气,这事儿无论如何,越王爷肯定是插了一手,不然怎么会有人这般清楚昨儿我穿着的衣裳样式! 朝堂上今儿定是有一场腥风血雨,我被这小院给困着,倒也是难得安逸,我瞧着正午的太阳敛了光芒慢慢西挪,瞧着月亮在偏西边的地方慢慢上升,直到银光照进了我的眼睛,我院子里向来没有人,我也便不避嫌地跟个猴儿似得爬上了树,梢厚实得紧,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根本不打紧,可没法子,如今只有我一个人。 等了一天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等着也是乏累了,干脆就下了树滚回床,罢了罢了。 不想树上没人等我,房里倒是有人候着,我一开门时一道黑影就默默地站在了我那破旧的挡不得一点风雨的纸糊窗户边上,估计是想着要唬我。 可惜唬倒是没唬住我,我细细辨认了一下,身体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唐敏。” 是了,就是我那个变态的大哥,他不是要回宫里头给七皇子伴读吗?怎么又跑到我房里来了?不过依着他那个变态的脑子,真是做出了什么变态的行为我都不会惊讶的。 我眯了眯眼,询问道:“你来做什么?” 唐敏向前走了两步,一半身子沐浴月光一半身子存放黑暗,看着像个双面鬼,让人好生难受:“当哥哥的来瞧瞧自己妹妹,谁说不行呢?” 我极其礼貌地后退了一步,道:“大爷慎重,男女七岁便已不同席,更何况你我二人已经长大成人,到时候有了什么关系,可别当着人面说不清楚。” “有个什么关系?”他看起来饶有趣味。 我看着他那一双贪婪欲望的眼神就知道他脑子里想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起码不如我一般的纯良。 “我就是奇怪得紧,你之前见我,瑟瑟缩缩躲躲藏藏,活像只刚出生就被猫给叼来养着当口粮的老鼠,空有一副皮囊,胸无半点汁墨,当个暖床的娈童还好,若是做个女人,那可差的太远了。” 我懒得与他说道从前,从前的事儿忘了那就让它过去,可若说道从前,我还有一肚子账要与这人清算,于是我想了想,极为言简意赅而又不失礼貌地与他说道:“有事说话,没事滚蛋。” “脾气爆了,脑子也转得灵光得不行,”他笑道,“我更欢喜你了。” 对于这种不想与你好好说话的男人,那就不必好好说话,给个台阶就要蹬鼻子上脸,我挪开了自己的地方,把通往外头大门的路径给他让了开来,不客气道:“滚!” 他一个闪身就要拿我,我一个错身就避开了他的擒拿。 唐敏勾唇一笑,小虎牙都露出了半颗,好像是只丑陋不已的吸血蝙蝠,他悠悠道:“好俊的功夫,我倒是心有疑惑,究竟是谁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把你训练成这般。” 我朝他冷笑道:“我也是奇怪,你这么一个相府大爷,何必来学这种下三滥的阴招武学,好好念书进举,上朝做官不是清雅高贵吗?” “毛丫头,这两次过招你竟都认不出来,这是我关中圣的招数,你身为关中圣村人,怎的连自己家里头的绝活都认不出来?” 我实打实睁开眼也不过只有三天时间,我从哪儿来看这等招式?不过这句话我可不敢说出口,不要又被他给察觉了什么出来。 我没说话,他倒是自顾自地把这问题给圆了,他笑道:“不过也是,你一个从小生养在偏僻院落里的深闺女儿,哪里能看得到这些东西?关中圣村的玄妙,你虽是置身其中,可惜这辈子都探不到其中万一!” 他这些无营养的话直把我说的无名火起,暴跳如雷。这帮子脑子被驴踢了后夹到门缝里的蠢货,真是磕破点皮都能倒出半斤水来的白痴,我原本就不想与他们争较高下,他们做的那些个破事我要回了自己的利益也倒罢了!可是如今呢,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算计硬是给压在了我的头上,我一个孤女,一没背景二没才华,估计也就是生的日子好了点让所有人都想着拿我来镇宅,何苦来,把我步步紧逼成这幅模样。 关中圣村一档子事儿,京都朝堂又是一档子事儿;名义上的兄长唐敏这边穷追不舍,越王爷杨乞更是不知敌我。我就是想过自己的生活当一档子没什么心思的米虫,偏偏把所有怪事往我身上套做什么? 当真是恨啊,我这恨偏还生出了一股子韧劲来,让我恨得极具有目的性。 天玄地黄珠的事儿,我要插手,而且还要往死了插手。 火烧花街楼的事儿,我要查明,而且是抬上了明面地查明。 至于这位一直当我是软柿子好拿捏的兄长,我今儿就让他瞧瞧,得寸进尺是要承受何等严重的后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鱼目混珠戏 唐敏一副关中圣村天下第一的模样,鼻口都要冲到了天上,对于这么一个狂然自大目中无人的男人,我自然再不想废话,直接上手,五指并成爪状朝他天灵盖砸过去。 唐敏轻易地抓住了我的手,还硬是把我手给掰到了他的嘴边,伸出舌头轻舔了舔,笑道:“当真有趣儿~” 噫我给恶心得不行,硬是把手腕抬高了点,借着这般力道双腿蹦起狠命地朝他一蹬,这人能轻而易举地接住我单腿的力道,可见也是一个不俗的练家子,可是双腿一齐用力,他单只手又被我制衡在侧,是怎么着都不可能挡得下我这一下了死劲儿的狠力道的。 唐敏果然抵挡不住,我计算着角度,在这个小破屋子里屁大点地,他一下就依着我的意愿撞进了我破窗里,我这双腿踹他的力量不小,他却侧着身,掸了掸胸口混不在意,“你若说让我上床,就算是不用这般的狠力道我也会自己爬上来的。” 他身子虽然是软摊着,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好像是没有受伤的模样,气息也不见絮乱,我一下有些踟蹰,这人究竟是真没被我伤着,还是忍耐力强,表演相好,硬生生压了下去唬我来的。 我懒得再想,毕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说起来,我唯一的家当也就是这条被子这个褥榻,如今我却一翻身压实了唐敏,膝盖就不客气地抵在了我刚刚用劲儿踹他的地儿上,双手一甩,拉得我破被子打了几个旋转,绕城了一个粗犷的麻花硬绳,毫不客气地就绑住了他被我控制得好的躯体。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嘴上客气,眼神却灼灼华光。 我本想脱了他衣服给自己再加一件衣裳,手都伸到了他的领口,看到他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这人好像很享受的模样?这是什么怪人? 他继续用可以烧死人的灼灼眼光看着我:“你若想杀我,那就遂不了你的了,因着我死不成;你若想报复我,那你大可放开了手来,你瞧,我如今躺平了任你报复。” 看我一脸咬牙切齿,他还不嫌事闹地又多加了一句,“你越是鞭打,我越是开心,错骨蜕皮的痛我都受过来了,不想这小打小闹竟是这般得让人舒服。” 他话语中几个关键词都诡异得很,死不了,错骨扒皮,这都是什么玩意? 这两个词儿我暂时记下,这个怪人我也暂时不去深究,整个府里头来源的困惑暂时搁置,我用了狠劲掐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问道:“今天的事儿,那件出现在我房里的月白色衣裳,是不是你鼓捣的鬼?” 我用的劲儿不小,唐敏已经被我掐得气息有些不稳当,可他没有一点惊慌,那副混不在意的模样实在是让我看了生气:“我倒是极想着要留下你放在我身边拘着,可惜我可没有那脑子去搬弄朝堂是非。” 他看着我,极为戏谑:“想你小小年纪,竟也能在御前挂上了名号,实在难得。” 我皱眉,细细念叨着这六个字:“搬弄朝堂是非?” “据说你今儿在老祖宗的秋实堂里大闹了一场呀!说的是有理有据,可就算是有理有据又能如何?御前的位置不过是有人替你口述申冤,你怎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申冤?看来阖家都晓得我是被冤枉的,不过今儿是在我面前穿起来演了场好戏,我却不晓得这好戏的目的在于什么?在于我出嫁前的膈应。 忽然,我心头咯噔一声,是了,出嫁。 怕是有人专门布下了这等局,刻意得来阻我出嫁。而这幕后黑手,怕是越王爷和唐家都掺和有份,一个布局,一个推动,相辅而成,狼狈为奸! 好呀!好呀,你推着我不嫁,我就不嫁了吗?我偏要去嫁,我还须得哪一个出嫁的名头,去搅和了你的洞房。 我骤地放开了他的脖子,不客气地拿他的锦绣衣裳当帕子擦了擦手,边擦边暗搓搓地关注了一下他的情况,常人按理说来,被掐的死紧后松开钳制,当应该咳嗽好久,可这人不同,他竟一丝感觉都没有,若无其事的模样让我觉得好像刚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我紧盯着他,突然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有进有出,在掐着他的脖子探来,一跳一跳的脉搏看来是有活力得很啊,这人是个实打实的活人,可怪异得像是个死人。 “这件事你可有参与?”我问他道,想着他若是有点参与,我便定要从他嘴里挖出点东西来。 可惜这人摇了摇头,带着三分戏谑,半开玩笑似得对我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身份便利,听得多罢了。” 这人当真一副对万事万物都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好像就算我此刻拿了把刀子戳进他胸膛也面不改色,这种人真是难缠,我也只得放弃,“罢了罢了,麻烦你从我的院子里出去。” “我如今出不去,”唐敏道,“不如你来伺候我。” 当真是得寸进尺,我拎着用被子打成的结,把他给裹在里头。我这小破院子墙壁其实不怎么高,但是为了给这无所畏惧的公子哥一串教训,我把在墙角跟底下把被子一抖,唐敏就跟被鞭子抽了的陀螺似的旋转着被我扔出了院子。 无趣! 我拍了拍手,卷起自己可怜兮兮的被子便往自己屋里走去。这家里头是怪人,怪人! 夜里便按道理是个寂静时候,我也懒得在做翻墙的活计,保不住又被人逮到再告一状呢?我这边心大地睡得安逸,哪知道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便把我给吵了起来,我侧耳细细听来,却惊觉这热闹声已经到了大门口,我愣愣地看着门口拍成一路的红衣侍女,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为首的婆子喜笑颜开冲着我行礼:“姑娘还愣神什么?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还不快进去坐着,让小丫头们伺候您梳洗?” 我看着着日头,昏里昏暗的已经是日暮了,怎么,我竟是已经睡了一天了? 这睡得时间过长许是当真的对身体不是很好,我头昏脑胀,有点迷糊,那婆子喜气洋洋地冲着我过来,拉起我的手便说是进屋坐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我桌上竟收拾得齐整,摆上了妆镜不说,还有正正两排的珠宝首饰。我像木偶似得由着他们打扮梳洗,披上火红的嫁衣,带上复杂的凤冠,镜中的人被鸳鸯戏水盖头遮了大半,红色晃眼得难受。 “三姑娘真是美貌,嫁入的人家也好。”我听得有人这般说道。 “大太太来送喜了!” 我听得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大太太身着一身华贵的一品诰命夫人吉服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她执起了我的手道:“乖姑娘,好姑娘,且去孙家住上段时日,几日后娘家便接你回来。” 有人高喝着打趣儿:“大太太这就舍不得三姑娘了,三姑爷可要在外头哭嘞!” 又有人说道:“恭喜太太,恭喜太太,今儿府上双喜临门,一下竟给两位姑娘觅得了如意郎君,恭喜恭喜呀!” 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们又再做些什么?我身子软软地提不上劲儿,脑子糊糊也转不过弯,累的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懒得去想,只得由了他们摆布。 “该把新娘抱出去了!” 我看着大太太嘴巴一张一合,听着模模糊糊的声音道:“敏哥儿去送越王爷的轿了,满堂的哥儿要么是偏房要么还没长个,也只有委屈三丫头自己走上花轿了。” 那婆子长的是真喜庆,我就只瞧着她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她一叠声地替我说道:“不委屈,不委屈。”便将我头上蒙着的盖头正了正,彻底地挡住了我的视线。 满头的珠翠,我被扶着站起身的时候差一点就被这重量给压得仰面向后倒去,只得不由地伸手扶了一下我重量极大地脑袋,也不知怎么地,我的手异常地冰,脑袋却是异常地烫,这两个极端一结合,我竟硬生生地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 “敏哥儿那边可还稳妥?”我听着大夫人那低低说道。 “回夫人,稳妥得很,两位姑娘一人迷了三斗的迷香,就算是到了洞房都醒不过来。” 我其实还是有一些迷糊,但是听到迷香二字便是一愣,硬是掐了自己的手指心,痛得呲牙咧嘴让自己清醒一点,怪不得,怪不得,旁人都是睁眼瞎地称呼了我一句三姑娘,还说要将我嫁入孙府,这明摆着的不对马嘴的事儿,怎么就敢光明正大地鱼目混珠了呢? 好一个胆大的相国府,好一个下三滥的相国府。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掀开了盖头,跑到御前告上他一状,让天下人来瞧瞧这声名在外的相府里是群什么货色! 可仔细想象,我也没法这般,唐家大爷已经给我扣上了一个疯症的大帽子,我若是这般,也只能被坐实了疯的含义;再者,也不知她们这帮毒妇用了什么药,用了多少药,我竟是浑身瘫软,力道怎么都使不上来,也只能先由着她们摆弄。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前头引路的人走,看着脚下的路已经从之前的苔石路变成了极为平坦的砖路,便晓得这怕是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另一旁的锣鼓声喧阗震天,比我这动静大得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假凤虚凰局 按理来说,新郎官要接过新娘兄弟怀抱里的新娘,亲自给背着迎上花轿,可奈何越王爷是皇室宗亲,又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他该是不会来这礼堂现场的。 可我竟是没想到,我还真是听到了越王爷的声音,听着缥缈,离了我好像是有点个远。我听得他道:“本王竟不知,圣上亲口赐下的婚事,镇国寺大师亲自算下的日子,竟也会跟相国府三姑娘的好日子重了。” 太太们都在内宅院打理,自然不会出门来待外客,我听得我那名义上的父亲有些踟蹰地说道:“圣下赐下给小女的婚事实在仓促,可臣的三丫头却是去年便定下的婚事,大定小定添妆都已过了,犯不得再延后时日。” 我真为这父亲说的话捏了一把汗,怎么犯不得,这可是冲撞了皇室婚礼,还是圣上亲旨赐的婚,同一天用轿子抬出去了两个女儿,硬是逼着皇家的队伍让出半条街道,那是明晃晃地打了皇上的脸啊! 打了皇上的脸,还要在人家屋檐下讨个差事,那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不由地开始乐颠颠地幸灾乐祸起来。 果然,那厢王爷的声音已经很不好听了,不过还是控制了自己情绪耐心说道:“相爷爱女之心,小王佩服,可小王娶妃,依了皇家礼仪需得大方阔绰,已得象征皇室尊贵,这孙家不过是娶个媳妇,若是真让小王与孙家同台骑马迎亲,未免让闲人枉论相府,道一句不知礼数!” 越王爷这是摆着要当众发飙,我听得一个没什么印象的男声答道:“说的是,说的是,草民哪里敢与王爷同日聘女,来人,来人,着我队车马退出这街,让越王爷的仪仗进来!”说罢有是低声下气地说道,我都能想象到这个男子点头哈腰地场面:“王爷海量,我本也说,要么这日子干脆换一个,或者就拿原本被” 唐敏忽然出声一喝:“孙大爷!”他缓缓道,“三妹妹虽说比不上二妹妹得皇上垂怜得个王府婚事体面,可也到底是我府上明珠,出嫁乃是女儿家的大日子,怎么能因着别家的事儿推迟延后呢?” 好家伙,这铮铮然的护妹好兄长形象跃然纸上,当真是演出了个不畏强权的男人形象! “好,既然相府要得与皇室一般的尊贵,本王也不愿在大婚日子里为难,孙家便与本王同街同日同时娶女,如此这般,相爷可还满意?” 我听了我那父亲一叠声道:“谢王爷!”孙大爷倒是诚惶诚恐:“多谢王爷恩赐,王爷海量!” 这场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又有丫鬟上前扶住我道:“姑娘,该上花轿了。” 我若是依着刚刚那般站不动,还也还好,但我一动便是浑身酥麻,难受的像是每寸皮肤都被针给慢悠悠细细地扎了似的,往前只踏了一步便站立不稳,险些摔在地去。不过顶替了我的那位恐怕也没怎么稳妥,我听了那边一声噗通,一堆丫鬟惊呼“姑娘”又一堆丫鬟惊呼“王妃”的喧杂模样,我这厢也只是险些,她那边可怕是真的摔了。 我父亲也不知道是因为怕了还是因为面子挂不上而有些气恼,他低声吩咐道:“还不把姑娘们给送上各自的花轿?”他声音隐约地有些发颤,底气不足,我估摸着是害怕居了多。 这一出假凤虚凰的戏码,稍有不慎便是要问大责的,我本想趁乱搞出一波事儿来,让越王爷看到我这个真新娘要被抬上旁人的花轿,可是转念一想,相国府哪里给他们的胆子敢掉包了圣上赐婚的王妃,怕是有人在后头支持呀! 这个支持,也不知有没有得越王爷的手笔在。 我不由地扭头看向了越王爷出声的位置,隔着红盖头隐隐绰绰不真切,我估摸着他还穿了一身红装,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不想越王爷竟然忽然怒吼了一声:“站住!”原本锣鼓刚起,又戛然而止,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破音了的滑稽尾调,听着让人难受。 一段急促脚步声越来越近,也有一堆人估计在拦着他,一个劲儿地说道:“王爷使不得,王爷使不得!” 哦,越王爷到底不是傻得,看来这鱼目混珠假凤虚凰的把戏没有事先告知他呀!这么远的距离,包裹得这般严实,竟也能把我从两个里头给挑出来。我乐呵呵地定在了原地,等着看一场好戏。 我看不真切,也只能从红盖头地勘瞧见一片视野,一个滚金边镶玉的长靴挡在了我面前,路障似得阻了越王爷朝我匆匆而来的步伐,我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辨认之下竟是唐敏这个变态兄长,我听得他说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两女出嫁,本王心有担忧,想着确认一番自己王妃。” 唐敏是个刺儿头,他竟敢对着王爷冷笑,他道:“王爷这般说来,是信不过相国唐府了?王爷且安心便是,这两位新娘都是自家院儿里奴才伺候的姑娘,个个都是选了两代人才留下的衷心丫鬟婆子,他们办事从不出纰漏,利落得很!” 我一惊,我还想着相国府怕是攀上了什么高枝留了个多大的后路,不想唐敏这一句话像水儿一样泼出去才让我察觉,这户人家竟是想着,倘若东窗事发,便要将伺候了姑娘的两个院儿的奴才数拉来顶罪! 可越王爷虽然人前文质彬彬,到底也不是个傻的,他直问道:“倘若真是出了纰漏,这帮奴才数以命相陪,可能抵消你们主子的罪过?” 这问题一问便问道了点子上,纵奴逞凶,好歹犯在了这么一个纵字身上。奴才若是没有主子的旨意,哪里敢来玩这么大一场局啊!一般说了奴才的过错,怕也不过是个拖出去为主子背锅的苦命人。 不想唐敏不光是个变态的,竟还是个不要脸的人,他道:“倘若真的有了万一,怕也是天定姻缘。巧合生在这万一里头,王爷认下命就是了。” 我听到那厢拳头攥得咔嚓嚓地响,唐敏这个没底线的总算是彻底地把越王爷给惹恼了,王爷道:“本王若是信了命,便没了三军帅将鬼王的称号!今日本王偏要先掀开盖头瞧瞧,认定了自己的王妃才能接进府去。” “王爷三思,新娘的盖头只待拜过三堂,进了洞房才能揭开。揭开了盖头,那边怎么着都是夫家的人了,王爷此番要越了礼数先行掀开盖头,您让我家妹妹的容颜曝于人前,今后当家作主,人前人后都会有碎语闲言,还如何立威于府!” 越王爷被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给惹怒,他冷冷道:“本王亲自迎了进府的王妃,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忤逆吩咐?倒是唐大爷,你若真是心无鬼祟,就让本王验了便是,何须三番四次地牵强理由来挡了本王去路。” “自不是吾孙挡住了王爷去路,实在是依命而行,不得不为。” 我一听这声音就暗道不好,内院里当家作主的唐家老祖宗怎么还出了门了?我约约地看到了一群队伍浩浩荡荡前来,几个高大身影簇拥着一个伛偻低矮的老妇人,这老太太历经三朝,估摸着是个老成精的,也不知越王爷跟她来正面交锋,谁输谁赢? 众人都行礼,越王爷按品级不必行礼,甚至这老太君还要倒行一礼,不过估摸着王爷念及她岁数大了,展拂衣袖先行了一礼:“小王杨乞见过老太君。” “王爷折煞老身了,”老太君道,“只是我两位孙女出嫁的大喜日子,王爷不踩着吉时迎新娘上去花轿,为何要在相国府面前喧哗?” 越王爷也不避嫌,直接说了:“小王见出嫁的两位姑娘身型相似,想着若是奴才粗心,将新娘送错了花轿就是大罪过了,不如先掀了盖头核验一番,也好让姑娘当面拜别父母娘家。” “拜别父母娘家也到罢了,出门时候都且拉了手各自叮嘱,再说就在一座城里,回门唠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老太太稳稳当当地说道,“但万恕王爷怪罪,这两位新娘的盖头须得入了洞房才敢掀开,否则便是违了圣谕。” 周围一片哗然,连站得不怎么稳当的孙家大爷都插了一嘴问道:“圣谕?” 老太太稳了稳气,自有一翻年龄堆积成的威严在,她朗声道:“自前日里的花街纵火案,虽是种种证据言明非我二丫头所为,不过尚有嫌疑在身,万不可掉以轻心。我相府唐家无地自容,虽是委屈了自家姑娘,也想保王爷与皇家的颜面,便想先行退婚,一力担起过错。哪知王爷不允,偏是要正行了这场婚事,圣上看中王爷,只得下了口谕,让老身刻力看着这场婚礼,万万要保了二丫头的声誉。如今王爷却是要坏了我孙女的声誉,让闺秀女儿在大婚日把容颜展列于众人之前,老身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可不能让王爷这般放肆!” 老太太这番话说得,当真是义愤填膺,把我都差点感动得落泪。她这番话其实没什么强制油头,不过一句圣谕,便足以生生地压了越王爷一头。 不过老太太还是小看了越王爷,我听得他忽然就笑了两声,声音较之刚刚与唐敏说话时候缓和了不少,不过配上了沙哑难听的嗓音,越发地叫人毛骨悚然。 “洞房夜方能掀开盖头?”王爷道,“来人,将两位新娘尽数抬进花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红堂拜天地 “来人,将两位新娘尽数抬进花轿!” 此言一出,不光是在场的所有人一齐地喧哗,就是我这个身在局中却置身事外,明摆着想啥都不做,只等着作壁上观看好戏的我,也不由地得倒抽一口凉气,这等狂妄淫(和谐)乱的话语,居然也能从芊芊润玉的越王爷嘴里说出来,到底是我看错了他,还是他不过就是藏了个君子的表皮,内心却仍是个不知天高的纨绔? 我父亲憋啊憋的,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王爷使不得!” 唐敏其实更加胆大,他道:“王爷不尊礼法,当真放肆!就不怕御史将你掺上一本,参得你失了王爵,贬为庶人?” “本王如今连娶亲都要被人摆布,圣上下旨赐婚,宫里亲册封的王妃都有人敢来动下手脚,想来着皇家王爷也没有什么当头!”越王爷硬了声调冷冷说道,“本王今儿就娇纵一回,当街夺了两个新娘,父皇若有任何责罚,尽管冲我来了就是!” 相国府与孙家自是不敢和身有兵权的越王爷正面抗衡,只管说着什么礼数什么规矩,就是没人愿意为自己坚持的礼数规矩站上前来说上两句,这么眼巴巴地瞧着。 不过自古文死谏武死战,保不准就往皇帝耳朵边上死谏去了呢! 孙家大爷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逃过了什么要紧的差事。 越王爷不知干了什么,气息骤然一变,严声喝道:“来人!” “在!”有将士齐声应道。 “将两位新娘轮着搀上花轿,回府拜堂!” “是!” 我估摸着王爷伸手朝我一指:“这个,送到芙蕖院,”王爷又像那边新娘一指,“这位夫人,送到月泽堂,洞房时候还请诸位看看,本王究竟是眼拙,还是相国府的奴才办事不利,是否当真是错了婚事,错了新娘。” 丫鬟估计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扶着我的手都是颤巍巍的,我有些好笑地把自己手搭在了上头,也不知是她扶着我还是我扶着她给上了花轿。 这花轿是八台的,我坐着还挺稳当,对面估计台数多了点,越王爷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又是身有兵符的元帅,皇家为了褒奖也会把人前的面子给足,人后嘛,也就不明了了! 有越王府护送的队伍可没人敢不长眼地往里头凑,相国府这帮人虽是不长脑子,可也不至于这般的没有脑子。真可惜了这蒙在了眼前的红盖头,不然我当真想回头看看,一堆人脸上是些个什么漂亮的颜色。 出嫁娶亲的仪式其实很是繁琐,轿停稳当,我便听见了三声嗖嗖的弓弦颤音,却不存长箭破空之音,想来是朝我虚射了三发,而后轿帘一掀,浑光透了我的红盖头照到了脸上,有个小丫头伸出手来搀着我,引了我迈过马鞍跨过火盆双脚踩上了红毡,再走上了挺高的阶梯才进了府门,悠悠地把我引进了人家。 越王爷不是普通人家,娶得也是正儿八经要圣上册封的王妃,越王爷在拜堂前得先迎了宫里头的公公宣旨,可怜那公公,估摸着年岁阅历也不小了,偏这把年纪还要遇上这样的荒唐混事,宣旨的声音都有些不淡定了。 旨意无非是堆砌了些华丽好听的词儿,不过最后一句挺是耐人寻味,封相国唐家三女唐氏为侧妃,这怕是皇帝老子为了保住自己儿子颜面,只得恶狠狠下旨补救。 拜过了天地就要送入洞房,诸位满堂贵客都在迎亲时候看了热闹,窃窃私语地猜测哪一位是真新娘,甚至还有不嫌事儿大的早就开了赌局,小丫鬟递给了我一个红色绢绸,我忍不住好奇地拉了拉,却听到了越王爷一声忍不住地轻笑,好嘞,我知道是什么了。 虽然婚礼办的杂乱,可该有的步骤却丁点没少,我和王爷牵着大花红绸入了洞房,被引着还得坐上吉祥方位,没几个宾客敢在越王爷的洞房里说笑,我只听到几声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屋子里静了半晌,一杆喜秤小心翼翼地探了我的盖头,它探了就探了,偏还杵着不动,也不知是在做心里建设还是干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把盖头给挑开,我一眯眼,瞧到了越王爷,他一身红袍站的笔直,估计是为了应景还特地换上了朴致大方的银制面具,他瞧见了是我,便极为舒缓地笑了笑。 旁边估计就是宫里头出来宣旨的公公,穿得很是讲究,他托着浮尘弓着身子,惊异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越王爷,硬着头皮问道,“王爷,这” 越王爷的笑容一下就收了,他回道:“本王怕是要回宫,向父皇亲口要个解释!” 这公公看着是个体面人,听得此言,腿立刻就打起了哆嗦,颤颤巍巍站都站不稳,直接给膝盖砸地朝着王爷跪了下来:“王爷息怒,息怒,许是其中内有隐情......” 越王爷这样的好(和谐)性子都不想再听这种废话,他朝着那公公摆了摆手道:“今日本王大喜,不欲与你多言这些废话,待到明日进攻面圣,本王自会向父皇问个明白。公公今日宣了纸,又替本王证了婚,想来差事也了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公公根本就不敢起来,只一叠声地说道:“不敢不敢!” “公公这般跪我,本王亦是承受不得,今夜本王大婚,公公代了父皇做下见证,本王亦是荣幸至极。不过到底今日是本王大婚之夜,前院儿里尚有宾客等着接待,公公既然要事繁忙,本王便不强留了。”说罢,唤了人进来包了一个小红袋给他。 我看着这红袋子里薄如纸,估计没什么东西,可这公公竟是捏了捏,大惊地双手递了回来:“王爷厚赏,奴才实在是担受不起!” “公公连本王的喜钱都给退了回来?” 这罪名可就有点大了,公公想了又想,方才小心翼翼地给收了回去,谢了又谢,越王爷已是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直接使唤小厮把人给送出去了。 屋子里就我和王爷两人,都是穿着吉服带着冠,红红火火一身气派,然我对他没个笑脸,他估计是成亲的时候气狠了,拣了个位置坐下来,也没个喜气劲儿。 小厮抖抖地在外头通禀提醒,可怜的小子连面儿都不敢露,只是低声朝着王爷提醒道:“主子,外头宾客已经坐齐了,替您挡酒的大皇子也到了位儿,只等您了。” 越王爷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扬声冲着外头说道:“晓得了。”说罢便扭头瞧了我一眼,轻声道:“我先出去对付下宾客,你可以在这儿处院子里好好逛逛,哪儿有不称心的,直接与我说了便是。” “嗯。”啰嗦。 越王爷说罢便朝着外头走去,我看门外还有几个人影瑟缩,便直接出门叫了她们进来。我估摸着这几个标志的丫鬟原是我那三妹手上的人,她们瞧着我也是面生,根本就不敢抬头。 我瞧着她们也是面生,便挨个地问道:“你们叫什么?” 这四个丫鬟依次地应了,梅香兰香是贴身的大丫鬟,竹儿菊儿就是外头院儿的小丫头了,我问完了话,便又坏心眼地再问了一句:“那可晓得我是哪个?” 这问题可是难答的很啊,不过梅香先一步站了出来,跪下便砰砰响地朝我磕了两个头,道:“您是奴婢的主儿,是整个越王府的主儿,更是越王爷王妃。” 剩下几个丫鬟仿佛得了特赦,跟着朝我磕了头表下了衷心,我笑着指着为首的梅香笑到:“真真地是个聪明姑娘,能屈能伸又看得懂形式,不错!”我下了床,按住自己酸疼不已的老腰,想着这麻药的后劲儿可真是足,我现在还觉得这幅身子不是自个儿的。 梅香上前一步扶住了我,劝我道:“主子这可不行,您快些坐回吉位去等王爷回来,这样可不合礼数。” “王爷都能当街抢个新娘回来,这场婚礼被外头人当成个笑话来看,还谈些个什么礼数!” 梅香一愣,继而又劝导:“奴婢常听说亲王府里的嬷嬷是宫里头出来的能人,规矩最是谨慎不过,姑娘这刚进府便要坏了礼数,岂不是给府上的教养嬷嬷递上一道要命的把柄?” 我被她拦得烦厌,一甩手怒道:“你这般左拦右劝惹我心烦,就不怕我翻了前账,与你在刑法面前计较个干净!” 一听刑法,梅香就干净住了嘴,低头不言。不过她担心也是多余,越王爷开了金口让我好好地逛逛他这院子,不知晓前因后果还一昧地拦着,可不是蠢吗? 我一开门,便被面前景观击了个正着,越王爷看着蛮朴素个人,日日带着不拿下示人的面具要么是铁要么是银,根本连个花纹都不雕饰,不想还有这般地审美来得去修缮庭院,瞧那庭院中样,说是小玉石桥,蜿蜒活水溪流有了江南秀丽之美,可这廊下排着一排一排的仕女图宫灯又有千古帝王家的大气阔绰,边角上的坠穗儿随风扬,扬得都快飞到了月亮上。 好生感慨了一番,我不知觉得就走到了头,一脚给踢到了一根硬邦邦的铁榔头,我弯腰拾起来瞧了瞧,吹了吹灰塞到了衣袖里,脑子里冒出了个可怕又有趣儿的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月半花烛夜 我悠悠地在庭院前头逛了两圈便回去了,大月亮下头一身红衣,即便是胆大地侍卫怕都不一定能缓上一口顺气,更不要说向来胆小的侍奉丫鬟了。 到了里间,那四个原本是三姑娘差使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呆在了屋子里候着我,见我推门进来,这一个两个地看了我两眼都低下头,梅香胆大地迎了上来,扶着我坐回了床上,问道:“姑娘可是饿了,奴婢去给您拿些吃食来。” 我摸了摸小腹,肚中空空,小腹也瘪了下去,便说道:“嗯,是饿了。” 梅香领命下去准备,还没跨出门,我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这府上说是桂花软糕最好,着人给我准备些这个。” 我这要求也不是什么让人为难地,偏梅香却是煞白了脸:“姑娘可饶奴婢一条姓名吧,这越王府里头的人,奴婢怎么敢去吩咐使唤,挑三拣四。” 我眼梢都带着笑:“这般说来,倘若王府里端来一碗鹤顶红,想来你也是得喂我吃下去咯?” “奴婢不敢!” 我挥挥手,很不耐烦地止住了这个话题:“我既嫁到了这个府里,当了册封的王妃,便是这个家里的正经主子,今日我要不到自己意愿的桂花糕,便是任由府里原生的刁奴欺到了头顶,这般一闹,都以为我是个软塌柿子好拿捏呢,以后还能如何立威掌家?还有你,虽不是我使得惯的丫鬟,可名义上也是我的大丫鬟,你若是不摆出些硬气来,日后怎的来扶持我?” 梅香一顿,行礼道:“奴婢明白了。”说罢便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步履生风,好像真是自带了一股子硬气。 梅香出去了,剩下这三个丫鬟便好像是都失了主心骨,一个个地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仿佛连呼吸都轻了三分,就怕我找到个错处把他们给处置了。这等的胆小怕事,看得我心烦意乱,便挥挥手道,“都下去吧,各自守着各自位置,明儿我自会找府里嬷嬷,给你们安排好差事。” 丫鬟们俱是长舒了一口气,口中念着:“谢姑娘。”便慌不择路地退下了,最后一个叫菊儿的还很是贴心地帮我关了门放了帘,留下我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对着两根红烛,无聊得紧。 说来也是怪异,这红烛点了时间够长的,烛泪更是一把一把地流,怎么就不见缩短呢?洞房里的蜡烛向来是象征夫妻的,右尊为夫,左边那根为妻,哪根先燃完哪个就先玩完,这蜡烛说得好听叫什么龙凤呈祥如意对烛,依着这样子的功能,说白了倒像是索命烛。 看来我两都是个长命百岁的命格,我安了大心。 大红色锦缎织的床上早就被喜婆撒上了一堆花生桂圆,坐着不舒爽,躺着更是硌得慌,我把袖袋里头从外头拾来的铁榔头给藏到了枕头下面,为了藏的严实还专门朝那边角缝缝上填了些床上的干果。万事俱备,只等一吓。 我冷笑了笑,越王爷可真是好算计,从一开始算计我打听好了王府的路数,后又算计我背上了纵火烧楼谋害人命的大过。相国府那算计,是明着愚钝,抬在面上地动手脚;而越王爷的算计,则是笑里藏阴,不知什么时候便插上一脚,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嘞。 可这越王爷想要些什么呢,我怎么思索都想不明白。手握兵权,实打实的青年才干,就算是模样磕碜了些,到底人家地位高崇,还是有好姑娘一个赛一个地想着要贴上来,有大家族想要巴着这块肥肉的。 除非,他这是有令在身,帮了别人家做事, 可谁能指挥得了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呢?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燥热没袭过来,倒是先送来了一阵酒气,我闻着真是不像了,可一抬眼,倒是看到越王爷一身红衣,步伐稳健,眼若明星,半点没有醉酒浑沌的感觉。 他径直地走到了踏上了,自个儿脱了鞋盘起腿坐的端正地冲着我笑,他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容易,总算是把你娶回了家门。” 我半点不客气地说道:“是不容易,不过说起来到底天道酬勤呢,老天爷怜你,一赐赐了两,王爷正好能坐享齐人之福。” “今日之事,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越王爷也叹,“若非得我眼尖,你早就被混上了其他花轿嫁进了孙家,倒时候就算是我再把你给讨回来,别人也会指点你,说你坏了闺誉;父皇也定是再不肯将王妃的位置放出来给你;而我,也断断不可能要你在身份委屈。” “王爷这一遭,岂不是自己背了罪过。” 王爷笑道:“如今这个世道,男人总比女人更得体谅一些,”他眉头一皱,说道,“相国府搞出的事情委实让人疑惑,父皇也不晓得知不知道这一府的混账作出的幺蛾子事儿!” 梅香的声音如及时雨一般:“姑娘,您要的桂花糕好了。” 我起身要迎,越王爷却先我一步起了身,他瞧着他稳健步子走到了门口,伸手很是稳当地将门打开,这一连串动作正常得不行,可我瞧见梅香本来镇定下来的脸蛋一下煞白如雪,只瞧了一眼便将脑袋赶紧低下,很是惧怕的模样。 越王爷当真是习惯了别人的看法,接过了梅香递上来的桌盘,淡定道:“你是王妃身边的体面人,难免会撞到本王,瞧你这模样是惧怕本王极了,要么让自己赶紧着习惯,要么就腾出个位置,本王府里头还是能挑出几个像样的丫鬟的。” 梅香俱得直接跪下:“奴婢不敢。” “张嬷嬷,领了这丫鬟下去学规矩,今儿冲撞了本王事小,若是以后把王妃给伺候得不顺心了,本王定会下狠手,扒了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的皮!” 张嬷嬷自去把梅香带下去不提。我屁股坐的都发了慌,忍不住地挪了挪,笑道:“王爷真是好大的规矩,竟连我贴身的一等丫鬟都要除了去。” 王爷端着桂花糕回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门无风而合,噶擦一声就关上了。他道:“是不是你的贴身丫鬟,本王清楚得很。你也不必心善为她说话,这丫头看来你是想用,可是毕竟是你相国府出来的,调教好了懂了规矩,你也能用得顺手些。” 我故意地刺儿他:“相国府怎么了,我父亲位列相位,家里还有位国公诰命的老祖宗,偌大的贵族府邸,还调教不好一个丫鬟吗?” 越王爷走近了我,把桂花糕递给我说道:“你这话说得可真是考量我了......” 其实在他靠近了我的时候,我便已经慢悠悠地把身子挪到了枕头旁边,我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步子,只离了我一臂距离时候,我遍刻时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了我那根私藏起来的榔头,半点力道不留地朝他砸了去! 越王爷乃是越王爷,我这一榔头若是真砸实了他也活不到现在,他不过也就是侧身一晃,便避开了我的部的力道,我后劲儿再难一下提上,便舍了榔头,直接拿脚一踹。 也不知道为什么,越王爷此时倒是没有躲开我这一腿的攻击,任由地挨了一脚。不过我还真没注意这一脚踹的角度,越王爷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直接被我踹倒了喜床上,那床的质量也没见的比我那张破床好了多少,一个活人被踹了上去,整个床面吱嘎吱嘎地响了好一阵子,不知道的以为是它在嚎呢! 我还想攻上去,却耳朵极尖地听到了外头伺候的婆娘的话:“不想越王爷身子骨这般强健,连床好像都要弄塌了似得!” “明儿给王爷炖点膳补的,给王妃整点滋阴的,他们两在床上骁勇善战,咱们的粮草后援可得供给补足了!” 我本来被算计得满肚子火想要在今儿晚上给发泄出来,不想得这府里头的奴才真是可爱得不行,这两句话一下把我给说的笑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攻势一散,力道都攥不紧了。 越王爷看来本来就是不打算还手,躺在床上贤良淑德,一副任君采撷的好模样,见我面上笑了气势弱了,也便直起了身,道:“王妃总算是消气?” 我把榔头随便往桌上一丢,坐回了床上懒得答话。 越王爷小心翼翼地往我这挪近了些,问我道:“小王不知哪里做错了,惹了王妃发这么大的火气,还请王妃明示下,让小王也好晓得从哪里来改。” “你不晓得,也敢这么一副愿打愿挨的表情?是指望我把你打得身上出了印子,好去把我宣扬出一个悍妻的名声吧,”我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也忍不住地笑,便骂道,“还是个王爷呢!腆下脸来这般地丢了面子,传出去像什么模样?” “洞房里的话,哪里能传出去!”越王爷眼睛一眯,好容易找回了平日里的危险模样,“倘若要是有嚼舌根的丫头婆子,王爷我定得让他们下辈子嚼不得舌根。” “这是王爷府里的事儿,我管不着。” 越王爷一下子模样又变了,他道:”现在府里的媳妇婆子,正儿八经的汇报主子可是王妃,这种惩罚的事儿男人经手也到罢了,没得让他们来累着你的身子。到时候王妃看着哪个不舒爽,使得不得劲,告诉我,一并来由我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血光照京都 这话让我听得舒坦,肯定了我的主权,我在这府里头过的可就舒爽多了,这人啊,不一定要特别有钱有权,但是一定得要有钱有权。 可侧边月泽堂可还有位夫人在虎视眈眈呢,我打着趣儿问越王爷道:“王爷,今儿还没贺喜你一次娶俩享受齐人之福,我那三妹妹你打算怎么处置?” 越王爷眼睛一眯,有一点点的小无奈:“我也不知这次的事儿这位唐三姑娘究竟晓不晓得,若是不晓得,被糊弄着上了本王的花轿也到罢了,府里也不是养不起个女人,再过上几日,捏造出个身份放出府去,也少不了一世的富贵足余;但若是晓得,且抱着侥幸心思想坐实了这场婚嫁,本王便亲自下狠手,断了她的青云志向!” “哦!我还想着王爷垂怜,把妹妹赏在我眼皮底下过活呢?” 越王爷问我道:“你有用处?” 我道:“亏你还是个王爷,竟如此地愚笨木纳,这又不是冒牌顶替了个花瓶手钏的死物,这可是位大活人啊,放出府去又管不住她的嘴,若是漏了风说出点什么可到底是个祸害呢;但倘若是留在了府里,怎么都是深闺女眷,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也是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看着,可不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吗?” 越王爷道:“向来是王妃有谋略,本王只靠着王妃过活就罢了。” 外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可那脚步被守门的丫鬟轻巧地就给拦下了,她们轻声娇斥道:“今儿王爷和王妃大喜,你这苦着脸急匆匆地跑来做什么?若是坏了王爷的好事,我看你以后日子可还好过?” “哎哟两位姐姐,可别拦着我了,出大事了!” “再大的事儿能有王爷洞房的事儿大吗?你还是早些回去,没得乱了王爷的兴致。” 越王爷也听到了外头的喧杂之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征求意见,我福至心灵地摊手表衷心,您的下属,您的院子,您的任务,你爱怎样怎样。 “福泉,门口回话。” 听了王爷的吩咐,门口的丫鬟们这才不再阻拦,我估摸着是哀怨地锤了人家一下才开了门,像这种小厮生在王府,比寻常人家更知道礼数二字的写法,门虽然开了,帘却还落着,我隔了帘望向门外瞧去,就看到个挺拔的身影跪在外头,少年的声音传来道:“王爷王妃恕罪,奴才有要事禀报,这才莽撞地冲了进来。” “理由不用说了,本王要罚就罚,供上了多少理由都不作数。“ 外头小厮被噎了一下,缓了一顿才说道:”是。” 我想想,我还是得进到一个主母的义务,便打了圆场说道:“王爷可别吓坏了这个孩子,他肯冒失地冲进来,想来该有大事要报给王爷。外头的,你叫福泉是吧,发生了何等大事赶紧地说出来,他日王爷要是想着罚你,你自管来寻我,我替你做主。” “多谢王妃,有王妃坐镇府中,当真是青天大老爷治下的清明世道,”福泉嘴甜,先是好生地夸了我一通,才肃正了态度地说道:“回王爷,王妃,刚下人来报,孙家遭贼了。” 孙家?这家人家有点耳熟,我便先问了身旁的越王爷问道:“什么孙家。” 越王爷似乎是不喜欢孙家,也不怎么想提这户人家,不过既然我开口问了,他还是回了我的问题,用了副死板板的腔调说道:“就是今儿和本王抢王妃的人家,光山孙家,家里头有个父亲是吏部侍郎,也算是有点小门道。” 我恍然大悟:“哦,孙家。可孙家糟了贼,怎么回搅和得满城皆知呢?”这句话扬高了音调,是朝这门外说的。 “巧不得,巧不得啊主子,”福泉回话的声音都是带着急迫的抖颤,不知道得以为是他去偷的,“孙家一家遭了贼,还被贼人给灭门了!” 我和王爷同时一愣,心里泛起了一股子寒意。 今儿本来是王爷和孙家的大喜日子,王爷却做了一次昏庸君子去抢了人家的亲,孙家这场喜事怕是成了城人的笑柄,可还没笑多久呢,就被人灭了门,说是扯不到王爷头上,谁都不肯来信。 我万分悲悯地拍了拍王爷的肩膀,此刻我是带着兄弟间的惺惺相惜去跟他说道:“王爷,不想得你也是仇家满城,这孙家又是怎么回事?” 越王爷咬牙:“此事却与我无甚关系,虽然孙家庸碌,被人当了枪使正撞上我的当口,可是当众抢了他的花轿搅黄了一场亲事,我也是报以愧疚。” 我想想,这孙家怕是和月泽堂的三姑娘一般,是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就是不知道晓得多少东西了。 “王爷,”我说道,“您得帮我看住了月泽堂那位。” 越王爷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且安心便是,有我在,越王府还由不得他们插进一根手指头!”他瞧了眼我,叹口气道,“咱们今晚的时光到底是浪费了,我去换件衣裳,你也换下,咱们出门一趟。” 我万分的不乐意,要是让我呆在家里头想想谋略出些主意还好,让我亲临阵地......我都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这血流成河,尸体横布的血腥场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越王爷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他道:“你放心就是了,既然消息已经穿了出来,京都府尹怕是早就赶了过去,我就是怕这些蠢人坏了当时的现场,毕竟是孙家,我刚跟他有了交集便满门被灭,还有......” 我晓得越王爷没说下去的还有是什么个意思,孙家为什么要和越王有了摩擦,还不是相国唐府给生生造出来的吗? 看来这唐府不简单啊,从开头的天玄地黄珠到了如今,一桩一件好像都有得参与,我心思一转,便对着王爷讨价还价道:“王爷让我过去也倒是可以,不过是换件衣裳搭把手的事儿,可我也不是卖身给王爷的奴才,王爷总得要说些好处,也好让我心甘情愿地卖命。” 越王爷正梳理自己的头发呢,今儿为了成亲,破天荒地打破了他以往素净的标准,头上带着的翡翠镶金珐琅彩束冠是当真的花哨,五颜六色瞧着我眼都晕了,听到我在这跟他做生意,他便歪过头看我,手里的活计也不忙了,直接松了手,万千墨丝瀑布一样地滑了下来,当真是锦缎如绣,美不胜收。 真是可惜了,倘若没生来的一场灾祸,这怕是个能迷倒半城少女的俊俏青年。 越王爷道:“这王府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 我道:“越王允了就是,我一不贪色,二不要财,不过是心头个疑惑要王爷开解。再说了,这偌大的亲王府,写得可都是王爷的名字,我不过是充当了个管家婆的位置,可不敢鸠占鹊巢,认不清自己排位。” 越王爷一愣,叹道:“你啊......倒是和从前.....”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声音小,我却实在是听了个明晰,不由地问道:“从前什么?” “从前没什么,”越王爷道,“行了,去换衣裳吧,如今你总算是出了相国府的桎梏,想要知道些什么,我回来尽数说给你听就是。可孙家的事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晓得了晓得了,”堂堂王爷怎么这般啰嗦,“叫个丫鬟进来伺候,再给件像样的衣裳给我,真是要了老命了。” 就这样,我和越王爷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穿了夜行服带了面罩,摈退了丫鬟婆子的伺候,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在各家梁上奔跑,又做了回窃贼的勾当。 越王爷的府邸就在皇城根边上,实打实的中央城区好位置,孙家可就不那么讲究,就算是我俩这种脚力也不由地跑了小半个时辰,硬是从最北边跑到了最南边,我气喘吁吁地冲着王爷说道:“这孙家,这么找了个这么偏僻的地界。” 王爷在前头回我道:”孙家本就不是什么显赫名门,不过是他家攀上了你家的关系才举家进了都,可这寸土寸金的地界,没个祖上积德,哪里是如今一门小户人家能轻易买得起宅子的。” 我连忙撇清关系:“什么叫我家,我可是嫁进你府里了。” 七月天气,燥风直接把前头越王爷的笑声给吹进我耳朵里:“是了,王妃现在也是个妇道人家,再不是唐家姑娘,而是杨唐氏的妇人了。” 又跑了半个时辰,生生地把快圆的月亮从斜边跑到了正头顶,越王爷停了脚步对我说:“到了。”其实也不必他说,老远地我就嗅到了一股子弄得发慌的血腥气。 孙府不过是个三进的小宅院,修葺得既不华美又不精致,不过他这府靠近了城边大门,过一条街就能翻过城墙出门,周围几乎都是破落的小户人家,这宅子杵在这,可不就是遭人惦记了吗? 我和王爷趴在了隔壁人家的屋顶上,不直着身子连孙府围墙后头是什么都看不到,越王爷道:”咱们进去瞧瞧。” “我可是瞧见了有衙门的人放了封条的,”我提醒道,“保不准里头还有仵作在验尸呢,咱们就这样大剌剌地进去,不怕被人撞见?” ”父皇登基以来,对这些讲究得不行,“越王爷道,”就一条,仵作验尸绝不能在大晚上去干,这原因我说不出,可是条陈是列在律法里的,我可以给你背出来。” 我翻了个白眼,道:“免了。” 物以类聚,我俩都是身手好的,两个翻身便已经进了府里,这在檐上高来高去高得久了,我脚踏上实地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一抬脚,黏糊糊的泥发着腥臭,还真是沾了我一鞋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秘术斥满院 好歹,好歹我也是个象征性的相国府小姐,洞房花烛夜竟和要嫁的新郎一起跑来这刚被灭了门的庭院里,一脚踩一个满是污血的脚印,实在是有些......诡异。 以及悲催。 天可怜见的,怎么就有人喜欢掐着我的饭点给我来搞事,刚出炉热腾腾香糯糯的桂花糕啊,到我眼前不过就露个面,我就又得弃它而去,只有几缕的香味从我鼻子间过了流淌身消化进了肠胃,凄惨,实在凄惨。 越王爷一本正经地朝我分析:“鲜血入地三寸,可来时我便看了眼这孙家的情况,实打实地把奴仆都加上也不过只有三十多人,哪里会有这样的惨状?” 我瞪了他一眼,不客气道:“即便是他府上奴仆丫鬟上百人,也断不可能鲜血入地三分,这一家人的血里头怕是掺了什么东西,才得了这般奇怪的景象。” “是了,王妃说的对。” 这院落空荡荡,我四周环顾了一下,便询问道:“孙家人总不可能被晒成煤炭还给撂在院子里吧,他们的尸首在哪?” 越王爷说了句:“该放在屋子里了。”他也是探查了一下,便很自然地拉着我的手腕朝着屋里头走去,我本来想有些挣扎,然而嫁都嫁了,名字都写在人家的宗堂里,还有什么好矜持推脱的,便随了这王爷去了。 不愧是死了三十多个人的屋子,阴寒之气对冲着七月的燥热,简直能把人给活活憋闷死去。越王爷一马当先地进了屋子,鼻尖一动嗅了嗅,却又退后一步,对我道:“你蒙块布在脸上,气味不对劲。” “即是不对劲,”我道,“不如王爷先去瞧瞧?” 我的鼻子灵,其实在门外就嗅到了点东西,可鼻子灵是灵了,我却不知道这参杂其中的东西是个什么,王爷既然嗅出来了,便由得他先进去,我在外头纯粹当个把风的了。 越王爷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王妃这是真疑心本王要当个吃软饭的了。”还没来得及让我表个衷心做个解释,便径直走了进去,留我一人在外头干站着,忧心忡忡会不会在回府后给我穿上小鞋。 台阶上到也罢了,我看着满院子尽数是红褐色的土地,湿答答,黏糊糊,腥味冲天,令人作呕,也不知道这事儿一出,方圆几里还有没有人家想要继续住着。 我有个坏习惯,就是站不住,脑子乱七八糟地想着,脚也要乱七八糟地瞎挪腾地界,可这一脚就要踩上被血给浸透了的土地,我又实在是不乐意,寻思了半天,瞧到院儿里头到处都是细碎的白色小石子,一块一块地露在外头极像骷髅没了肉的指甲盖,看来是挺好的落脚之处,我也就不客气地上脚踩了去。 一声咔擦,惊醒了半面的缄默压抑,也着实吓坏了我。 哪个破落工匠造的院子,竟是连石子都选了脆的来,当真奸滑! 可我还没骂出声,我便瞧到了我落脚处旁边儿点臭烘烘的土地里竟是有点动静,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的模样。我想着莫非这场湿嚅让蚯蚓蜗牛什么的得了错信,误以为到了下雨的湿润时候? 我盯紧了那有动静的地方瞧,瞧了半晌,没见到有意的蚯蚓蜗牛这样的小东西,却钻出了一个死白光滑的头骷髅来。 那骷髅竟好像是个活物,撇过头,两个本是眼睛的地方剩了两颗黑黢黢的窟窿,我死死盯着它,它好像也在死死地盯着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一脚狠踩了那骷髅下去,这一脚我实在是用下了狠力道,只听到擦咔两声,脚下已然是一个深坑,这可怜的骷髅还未来得及做点什么,便被我直接踩回了地底下,还顺道辗转地碾了两下。 虽然这个被我压进了地底,可是我敏锐地察觉,周围一片都开始泛起了细碎连续的动静,骨头之间磨擦得咔擦声,听着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我习惯性地差点把王爷两个字喊到了嗓子口,一想,这月半中天,每户人家都是男人搂着媳妇睡觉的大好时候,这么一声嗓子可不是得叫醒了半城的人?再者说,虽然叫一声王爷事快,可是把这一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也给惊扰起来,届时候犯了众怒,一涌地朝我扑来,双手难敌四拳,打不过,可不就像是这满院的孙家人一般,性命玩完了? 也罢也罢,我只好一面感慨着自己的机智聪明,一面慢悠悠小心翼翼地朝那屋里挪去,生怕又猜到了什么东西,把这地底下的给惊动起来。 越王爷正仔细瞧着屋里的尸体呢,见我慌里慌张地走了进来倒也发愣,急问我道:“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脸色......” 我把门给关了,直接用后背当了门闩,打断了他话问道:“你确定这些个孙家人都是山匪杀死的吗?” 越王爷点头道:“虽不敢确定是不是山匪杀死的,但是死者致命的伤口都是用相似利器所致,血液虽是有点异常,但也不像是中毒的原因,可能是死前一家人共用了什么东西,倒是奇怪得很。” 我感觉外头好像已经有点冲撞的力道,旋即白了脸,对越王爷赶紧地说道:“最奇怪的在门外头,你可听到这一阵一阵的撞击声音?外头可是从土里爬出来了一堆骷髅!” “骷髅?”越王爷噗嗤一声竟给我笑了出来,“今晚怕是累着王妃了,竟然看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东西来。” 我懒得去为着他这份轻巧的态度而生气,外头撞门的力道可是越来越大,越王爷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门外的动静,他收起了笑脸朝我沉声问道:“外头......” “真是骷髅,还活蹦乱跳的,”我双手抵在身后,脚往前伸探,努力地摆成了个固定的三角形状来抵着这扇可怜的木门,双手双脚都有事儿忙,我只好把头一偏嘴巴一努,“不信我也罢,你自个去窗外头看。” “你.....” 我见他想来接我的活计,便说道:“你快去窗那边瞧瞧情况,万一这些东西还从窗外给爬了进来,咱们这才叫做腹背受敌了!” 越王爷嘱咐了一句:“那你当心着些。”便跑到窗户边探头一看,我听得他一声没压抑的“嚯!”声简直要冲上云霄,便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玩意,“怎么着,总算是信了吧!” 越王爷用一副很是悲愤的语气说道:“如今安乐盛世,竟还有人敢用这种淫(和谐)秽恶术,当真......”憋了半天总算是憋出两个字来,“胡闹!” 这俨然一副老父亲对着自家不孝子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语气怎么回事?不过我没法子再问,外头撞门的力道实在太大,我就算是把自己真当成了个门闩,也得在这攻势之下给折了。 “王爷,”我冲着那头喊道,“我得开门放它们进来了。” 越王爷点头首肯,把窗户也直接锁上,跑过来与我并肩,他道:“我数三二一,你朝着右边躲开攻势,我们一起放!” 我位置在右边,他在我左边地方,我往右边躲避,他定时往左边撤退,想通了这些我便同意道:“好,我听王爷的。” 越王爷闭了闭眼,我瞧他眼眸深处竟是带了些红色的暗涌,且有点像是火焰的跳动,估计是兴奋且胆怯着了,又或者干脆是我看花了眼? “三!” 我深吸了一口气。 越王爷咬牙道:“二!” 我翻了个身,双手使劲儿地用力抵着大门,这样还方便了朝旁边的撤退。我抽空了往旁边一瞧,嘿,越王爷竟是与我同样的想法,当真是心有灵犀。 “一!” 我骤然一下就给撤了所有力道,一翻身就朝着右旁边给躲了去。不想越王爷竟是没有朝着左边闪身,反倒是一跨步给站到了中间,双手极为迅速地结了个复杂的结印,三道火龙从他印众奔腾而出,竟是如天光业火,瞬间便烧尽了外头所有的骷髅孽障。 这不过是一鼻息的功夫,我却是讶异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我眨巴眨巴眼看着外头空荡荡的一片,这几条火龙冲开了燃尽了那些骷髅,好像是任务也完成了似得,没伤害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便兀自成了火星子自个儿散了去,搞得我被感动的同时又是有些疑惑:这究竟只是一个招式,还是几条鲜活的生灵? 若是一个招式,演变打出了活生生的生灵模样,那怕是修炼精萃,炉火纯青,非常人不能及也;若是一个生灵,却自愿成为武器便成了一个招式,那无论施招者还是生灵,怕是胸怀牺牲,展大无我之胸心。 施展这个大招的越王爷,此刻正生生的站着,我看他站的实在不稳,便直接稳了他把身子接到了自己怀里,他也不排斥,只轻轻笑道:“得亏你来得实在及时,若是比你先来一缕子清风,我怕是直接要栽在地上了。” “栽在地上了我可扶不动你,”我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越王爷略一丝量,便对我说道:“有人在京都里修炼非人族的秘术。” 我眼睛一眯,又试探性的问道:“那你刚刚那一招,又是什么?” “这是正经的秘术。” 我问道:“都是密术,怎么一个是非人族的不正经秘术,一个在你手上却成了正经的秘术?” 越王爷像是哄孩子一样朝我低声解释道:“说得正不正经,其实也就只有一件,修炼时候你的心态如何。若是心态阴暗,净是想着以能力之高去做些害人的活计,那便是大大的不正经;可若是心存善念,想着以能力之高去做些为民为国的好事,便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秘术招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